《夫君他不可能是黑莲花(重生)》 第1章 相遇 “不愿意” 初春时节,寒风料峭,空气都漫上冷意。 “三小姐,下雨了。” 闻言,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朝着身侧寺庙住持行礼作别,转身看向院外。 微风拂面,几缕碎发缠着流苏髻的丝带一同飘进柔白的脖颈间。和着斜风,细雨闯进檐下,几滴落在卷翘的羽睫上,一双清澈灵动的鹿眼微微垂下。 不多时,院中的石岩路便覆上湿漉漉的一层薄雨。 “走罢。”静谧的寺庙里响起少女温软绵密的嗓音,暖音融进周围冷清的雨中,驱散几分寒意。 少年动作不太利索的撑起油纸伞,落在少女头顶,隔出一方干燥洁净的小天地。 温雪杳回首,目光在他肩上稍顿,说话的气音带出一团白雾,“不必给我撑伞,我自己来便好。” 话落,一个身穿粉红色比甲的丫环将手中另一柄伞递给少年,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自己撑上,小姐心好,见不得咱们为她撑伞反淋了雨。” 绣鞋踩进雨水中,随着碎步快速交替,脚后溅起涟漪。饶是一手提着裙摆,素白的棉袜仍不能幸免于难。 温雪杳在马车上坐定,接过手边人递来的帕子,勉强擦去附着在鞋周和袜上的泥点。 淅沥沥的雨砸在轿顶,山路崎岖,温雪杳随着摇摇晃晃,困倦地闭了闭了眼。 “阿元。”温雪杳趁着马车平稳行驶的间隙,轻声唤了句。 元始也,君也。烨则意为明亮。 元烨一名是方才她在菩提寺,为少年向高僧所求的新名字。 少年本是一富户人家的马奴,在街上遭主家欺辱,险些丧命时被温雪杳赎身救下。少年伶俐,且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温雪杳最无助时,离开上京城,前往母亲的故乡江南。路遇歹徒,是他不顾性命豁出去相救,一路护她平安。 那段日子,因母亲离世,她坠入深渊,亦是他凿开天穹,化身为光将她从黑暗中拽出。 所以,她自知两人身份乃是云泥,可又怎抵挡得住心动难捱。 元烨垂首应声,唤了句“小姐。” “还没问你,元烨二字,你可喜欢”温雪杳的视线落在少年滴水的发尾,取了贴身的帕子递过去,“擦擦。” 元烨手指抓紧衣摆,没接,“小姐,不可,奴脏污之躯,怎可用小姐的帕子。” 坐在温雪杳右手边的丫环小暑正要说什么,被她伸手按住,随即话题轻巧一转。 “那名字呢” “自然是喜欢的。”元烨抿着唇,盯着前方,格外认真。 温雪杳笑起来,“那就好。” 确定他喜欢,这一趟便不算白来。 马车复又颠簸起来,温雪杳压下眉头,脸色显出几分苍白。 她身子娇弱,最怕外出远行,更别说还遇上了这样的雨天,行路艰难。 迷迷糊糊间,竟不知不觉困顿地打起瞌睡。 温雪杳做了一场梦。 梦的开始,她出生相府,身份高贵,十五岁及笄这年与宁国公府世子定下婚约,可谓是一路顺遂,直到母亲离世,一个人的出现了打破了这场平静。 便是元烨。 她与元烨相遇时,对方尚是一个正遭主家欺辱的马奴。她善心一动,便将人买来。 后来多次受到元烨搭救,温雪杳越发欣赏他知恩图报的性子,也渐渐萌生情愫。可元烨始终克制,不曾表露半分心意,这让她一度以为对方待自己只有主仆之情。 变故发生在一次赛马会上,温雪杳坠马,又险些在飞来横箭下丧命,千钧一发之际,元烨以身挡箭,奄奄一息时向她表露心迹。 自此,温雪杳爱他痴迷入骨,为他退了婚约,助他科举入仕。 一时间,温家嫡女为一介卑劣马奴,弃掉宁国公府世子的笑话传遍整个上京。她却甘之如饴。 他们大婚之日,大雪纷飞。 她穿着凤冠霞帔,没有等来十里红妆和高头大马上的红衣少年,却等来父亲惨死,兄长锒铛入狱的消息。 一转眼,元烨摇身一变竟成了七皇子,还娶了温雪杳的庶妹。 原来两人早已珠胎暗结,一切皆是一场局。 梦的最后,她被已成王妃的庶妹毁去容貌,冰天雪地,丢进破庙。 梦外,温雪杳眉头紧蹙,轻颤的睫毛昭示着她的慌乱与不安。 突然,马车剧烈颠簸,霎时停下。 梦中人仿若下坠,在一阵心悸中猛地睁开眼。 洇着水雾的眸呆滞环顾一圈,在触及那双隐着关切的眸子时,狠狠一颤。 回想起方才古怪的梦,她的目光下意识闪躲,避开对方的视线。 元烨敛下眉眼,拾过温雪杳惊醒后丢在一旁的帕子,想替她拭去额前的冷汗。 温雪杳愣愣,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偏头躲开。 停在空中的手微怔,须臾后收回。 “小姐,可是梦魇了”元烨满脸关切,仿若对她的闪避浑不在意,却在捕捉到她眼底的防备时,藏在袖中的拳头不自觉收紧。 听到元烨关切的话音,温雪杳终于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未免太大惊小怪,也实在有些伤人。 她自觉好笑,一个梦罢了,怎的还当了真元烨怎会布局伤她,又怎么可能会是遗落在外的皇子。 她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一时被那梦境吓住了。” 话音稍顿,复又看向元烨,认真解释道“我刚才不是故意躲你。” 元烨颔首,宽慰道“无妨,小姐是梦到了什么,吓成这般模样” 不知为何,温雪杳并不想将那古怪的梦境告知旁人,就算那人是元烨。 于是她揉了揉眉心,装作没听见,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我方才睡了多久”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元烨回。 温雪杳点了点头,偷瞄元烨一眼,看他脸色无异,缓缓松了口气的同时,这才想起方才惊醒她的动荡。 于是将目光飘向马车外,“外面发生了何事,为何停下了。元烨,你去看看。” 马车停滞不前,元烨猫着身子出去,不多时又掀帘而入。 雨天路难,右前方的车轮多半是撞上了硬石之类的利物,车轮坏了,俨然无法继续前行。 元烨将事情始末告知温雪杳,后者小声叹了口气。 雨还未停,她们的马车又坏在半山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怕是天黑都赶不回去。 就在温雪杳犯难之时,似乎听到外面又响起一道动静。 车轮飞转碾过积水的声音击碎人心头的乌云,眼前似乎豁然开朗起来。 温雪杳当即倾身靠向车窗,也顾不得窗外瓢泼的雨,忙看向由远及近的那个黑点。 待驶近了,晶亮的眼浮上笑意。 “是宁家的马车。”温雪杳侧头看向小暑,“小暑,你快看看,那是不是宁国公家小姐常坐的那辆马车我瞧着倒是像。” 小暑闻言,将脑袋从另一侧的车窗探出去。定睛一看,欣喜道“没错,小姐,那就是宁家小姐的马车,前些日子游园会上,奴婢亲眼见过,宁小姐就是从这辆马车上下来的。” 温雪杳混乱的心稍定。 她与宁家姐姐昔日有几分交情,或可求她相助。 小暑看出她的意图,从旁取来伞,在即将递过去之前,又犹豫了。 “小姐,可”她的视线往元烨的方向一扫,露出几分怨怼,声音压低了些,“可这段日子,您要与宁世子悔婚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她会帮咱们么” 温雪杳与宁国公府世子宁珩早在两年多前,便经官家,御赐了婚约。 虽当时不过是官家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可金口玉律,官家自己能当做玩笑,旁人却是不能,还必须珍之重之的对待。 起初温雪杳觉得嫁与何人都无妨,总归她对情之一事并没有什么期待。 可未曾想,后来遇到了元烨。 元烨虽身份低微,但却是真的尊她、敬她、护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的便是她待元烨。 所以就有了后来小暑口中的,她想与宁世子退婚之事。 宁家大小姐最敬重爱戴兄长,她欲退婚,还是为了旁人,这事必然会落宁世子的面子。若宁大小姐不愿帮她,也是情有可原。 温雪杳看了眼滂沱的雨,视线又落在元烨脸上,少年狭长的眉尾连着一道凝成痂的血痕,那是前些日子为护着她落下的鞭伤。 彼时她想退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天夜里,温雪杳的父亲便带着“家法”来兴师问罪。 三尺长鞭朝着跪在地上的温雪杳破空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是已经倒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元烨再度扑上来,替她挡下。 鞭尾刚好甩过他的侧脸。 元烨不动声色避开温雪杳的打量,眉尾的伤痕被落下的发须遮住。 温雪杳收回目光,从小暑手中接过伞,“总归得试试,雨这么大,莫说冒雨走回去,就算只是顶着寒风,那也是要生病的。” 闻言,小暑不满地瞪了元烨一眼。 她家小姐这么做是为了谁,再明显不过。 小姐明知多半会碰壁,仍要去问,分明不是自己娇气,走不得山路,是怕元烨带伤之体又染了风寒。 温雪杳已经先一步下车,小暑愤愤瞪向元烨,“都怪你。” 她将另一把伞扔过去,“拿着,别病了又害小姐担心。” 说完,小暑不敢耽搁,踏着雨水小跑追上去。先一步拦下那辆行驶的马车。 雨太大,温雪杳眼前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只看到驾车的侍卫回身朝着帘子里不知说了什么。再度转身坐正后,微微挪开身子,让开些许。 温润平稳的语调穿透车帘和重重雨幕,无端令人心中镇定。 “温小姐想借在下的马车同乘” 紧接着,随着话音刚落,一截冷白的手腕探出帘子,隔开一角。 马车里燃着暖炉,帘子挑开,冷气闯进去,两种气息缠绕,挤出水来,漫上氤氲的雾气。 温雪杳视线稍怔,虽看不清轿子里人的面貌,却也辨认出对方根本不是宁家大小姐,而是那位传出被她退婚的宁世子。 她面上稍窘,有些意外。 或许是对方温柔的语气给了她莫大的鼓舞,最终硬着头皮应下,将马车损坏无法前行的事如数告知。 “不知是宁世子,雪杳多有冒犯,还想请问世子可否愿意顺路捎我们一程” 温雪杳一手紧攥伞柄,一手掐着掌心,细雨扑洒在面上,能感到有雨水凝结额侧的汗水一起落下。 她自知此刻定然是狼狈的,可这远不及在漫长的等待中,令人煎熬的意味让她难堪。 直到,有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眼神没有方才话语的万分之一温和,只剩刺破平静表面的尖锐冷硬。 “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求收藏呀 我爱的是你不爱我的样子 无穹这一辈子都没有被如此热烈的爱过。 当他下定决心,意欲还俗。要给那个苦苦追寻在自己身后多年的女子一个回应。 带她去见自己闭关数年,终于出关的师父那日。 天佛门内,他看到莲花座上,两道人影重叠痴缠。 那条昨日还拥过他的玉臂,此刻柔若无骨,挂在他师父肩头,正欲拂去那人一身袈裟。 事后,玉弥前脚刚踏出大殿,就被潜伏在暗中的一道黑影欺身而上。 闻着呼吸间熟悉的檀香,玉弥温柔地描摹着他怒时的眉眼,“无穹,怪不得,你连不爱我的样子都和他那么像。” “原来他竟是你师父。” 问就是,我爱的是你不爱我的样子。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你居然是他徒弟。 别爱我,没结果。 性单恋多情女主钓系佛子男主 排雷 1、男主是师父,蓄谋已久,表面温柔慈悲,实际八百个心眼子,专钓女主的佛子 2、女主喜欢过很多人,真有病 3、性单恋是指感受到浪漫爱情但不希望得到对方回应的一种浪漫倾向,当自己爱慕的对象同样对自己产生浪漫或爱情时,性单恋者反而会感到不适,开始疏远对方,他们并不希望与对方建立关系。本条解释来源于度度, 第2章 试探 梦的真假 温雪杳最后还是坐着宁府的马车下了山,只不过并不是宁世子那辆。 就在宁世子的马车离开后不久,宁大小姐的马车便从后方驶过来,正当她以为求助会再次碰壁之时,对方竟主动邀她同行。 但不知是否是她多心敏感,她总觉得宁大小姐其实本意并不愿与她同乘,甚至在车上几次看向她的目光都十分不善, 此刻回到温府坐在镜前,温雪杳胡思乱想许久,也没想明白,对方既然厌恶自己至此,又为何主动提出捎她一程 还有宁世子,记忆中他温润有礼,想必当真是恼了她,才会在今日直言吐露出“不愿意”三字。 回想起那时的难堪,温雪杳又是一阵脸热。 小暑绞了帕子递给温雪杳,看清她的面色后低呼一声,“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方才开始,温雪杳便隐隐觉得脸热,她还以为是羞臊的。 葱细的手指接过半湿的帕子拂过面颊,薄薄水雾下皮肤透出的淡淡红晕,更将那张脸衬得多了三分妍丽。 身后的乌发早已散开,瀑布般柔顺的垂落,温柔的笼在瘦削的肩头。 她用手摸了摸额头,温度的确有些高,细看铜镜里倒映出的人影,眉眼间的确显出一股虚弱之态。 温雪杳叹了口气,“约莫是吹了风,有些发热,应当不要紧。” 小暑皱眉,心疼自家小姐,“若不是那宁世子冷漠无情,害小姐平白在冷风中站了许久,也不会”她注意到温雪杳皱眉的模样,知道方才说的话是惹小姐不喜了,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姐看我作甚,我又没说错,他若是一开始便不愿意,就不必问,既问了又让我们等许久,才说不愿意,那不是拿人取乐么” “小暑”温雪杳抬头看她一眼,“越说越不像话了,就是宁世子不愿意捎我们,也是情有可原。” 小暑知道小姐是说两人“退婚”那事,“可那婚事,说到底不是还没退么,他一男子,怎得就这般小心眼儿。亏得上京城还都夸赞他宁世子云端之仙,若仙人都是他这般冷心冷情,我们这些凡人可就不必好活了” 温雪杳也不忍责骂小暑,说到底,这丫头就是偏心她罢了。但她也只是听一耳朵便过去了,心里明镜一般,知晓这事委实怨不得旁人。 无论日后宁珩待她如何,都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他们二人,应当也没有“日后”可言了。 她命小暑去小厨房煮一些姜汤,千叮咛万嘱咐,别闹出大动静。 半个时辰后,温雪杳喝下姜汤,让小暑将余下的分给今日随她出行的其他人。 换好寝衣,帷幔落下,屋内的丫环也静静退了出去。 温雪杳意识昏沉,不多时便睡去。 她又做了一场梦。 夜间的梦与在马车里那场相似,只不过视角不同,这次在梦里她不再是自己,而成了元烨,这一梦也让她看清了许多自己未曾注意过的细枝末节。 梦中,元烨自小就是孤儿,原本被一处避世山庄的主人所捡,师从庄主,修得文武双全,一直平安长到了八岁。 谁料一夕之间,山庄被灭,全庄上下老小无一幸免,他被庄主丢进一口枯井里,才侥幸活了下来。 大火烧天,他蜷缩在井底三日,才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去。刚逃下山就昏迷在街上,不仅从山庄带出来的银子被人偷走,人也落入人牙子手里,被卖进一户人家做了下人。 他遇到温雪杳那年,正是上京城一富户家里的马奴。 温雪杳只知道自己救了他,却不知,在梦中与他更早相遇的,是自己的庶妹。 早在他做马奴之时,庶妹便救过他几次,最初看他可怜,偷扔了几锭银子给他。后来也是庶妹将温雪杳心肠好,总会日行一善的习惯告知他。 他这才特意在温雪杳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只待她看到伤痕累累的他为躲避追打撞上马车,发念将人救下。 之后元烨进入温府,步步为营,在温雪杳母亲去世后主动随行陪她去江南待了两年。期间在察觉温雪杳对他暗生出的情愫后,一边故作冷淡,又一边在暗地里对她好。 直到温雪杳发现元烨的默默付出,眼看着到出嫁的年纪,便回到上京城,主动提出要同宁国公府退婚。 后来,元烨在马场之上舍命救温雪杳,昏迷之前,向她吐露真心。不过这只是他借势的手段罢了,那日除了温雪杳,他还救了郡主。 梦一直持续到元烨迎娶温雪杳庶妹的那一刻。 原来,除了庶妹被他视为知己,其他女子,包括温雪杳都是他玩弄的权势罢了。 温雪杳猛地惊醒,满头大汗,呆呆地凝着那一方好似囚笼的四角帐顶。 一种铺天盖地的宿命感,登时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若说在马车里打盹梦到时,她还能笑一声荒诞便轻巧揭过,可这次呢 温雪杳眉头拢起,瞬间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攒起一团雾,复又消散,反反复复,直至天明。 清晨,推门而入的小暑见温雪杳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镜前,先是吓了一跳,走近后才发现她的神色郑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元烨呢” 小暑听到声音回神,“可要奴婢通传” 温雪杳点头,想到什么,又出声拦截,“不必了,你同我亲自去看看他。” 若梦是真的,此时他应当害了病 不过他这病,却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元烨住的不远,穿过游廊和垂花门,正对的那间倒座房便是。 下人本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住在客房,且紧邻的就是一间书房,无非也是得温雪杳偏爱罢了。 侍卫先行进入西南房,同温雪杳确认后,她才带着身后丫环进去。 屋子虽小,却胜在干净整洁。 温雪杳的视线环顾一周,落在床上。 元烨盖着棉被,脸色苍白,听到门边的动静,支起半边身子,虚弱的唤了一声,“小姐。” 早在温雪杳看到他和衣而睡时,心便凉了半截。 之所以让侍卫先探头,便是怕他还未起,小姐丫环们撞到总归不太好。可那侍卫几乎是刚进屋就出来了,而床上的人分明是裹着外袍睡了一夜,就像是知道自己会害病,等着人来看似的。 事实上,在那场预知梦中,温雪杳听闻他生病,也的确来瞧了。 不仅来看他,还心疼坏了,一丝都未犹豫,就将宁国公府刚送来的百年老参拿来给他入药。 不过这次温雪杳没再同梦里一般被蒙蔽,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此时得到应证,依旧难掩失望。 温雪杳心情复杂,实在做不到藏着自己的情绪同他做戏,更做不到一如既往,似什么都未发生那样去关心他的病况。 她垂了垂眼,就驻在门边,远远道“既然病了便不必起了,好生歇息吧,待会儿让府医瞧瞧。” 元烨稍怔,哑着嗓子道“劳烦小姐挂心。” 注意到温雪杳神色淡淡不复往常,他抿了下泛白干涩的唇,声音愈哑,“小姐还是不要在奴的屋子里久待,若过了病气,便是奴的罪过了。” 说完,他伏在床边,侧身猛烈地咳起来。 少年隐在背光处,皮肤苍白,薄唇不见血色,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寻不见半分往日的隐忍克制,全是脆弱。 她狠心别开眼,没有再看,只吩咐小暑,“命人烧些热水送来。” 音落,便再未多言,转身出了屋子。 温雪杳步履匆匆,前脚才踏过垂花门,就听到身后从前院过来的丫环远远的唤起了人。 小丫环跑得粉面桃花,小脸通红,喘匀气后忙不迭将小臂上挎着的精致盒子在温雪杳面前打开。 朱红色盖子一掀,露出里面躺在红色锦缎上的人参。长须根根分明,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珍品。 温雪杳只记得预知梦中她因元烨发热着急上火,拿了老参给他入药,却忘了那参是当天宁国公府小姐亲自送来的。说是前天宁家照料不周,害她淋了雨,特意来道歉。 梦境中她只顾得元烨,竟将人晾在一旁,至天黑也没派人回话道谢,更别说亲自露面。 同宁家大小姐的梁子,也因此结的更深。 温雪杳从思绪中回神,她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人,就算同宁家结不成亲,但也不应结仇。 她拎过盒子,派了丫环回话,让人带宁小姐来后院一叙。 连下过几日雨,连空气都浸着寒,丝丝缕缕直往人口鼻里钻。 打发走丫环回话,温雪杳不愿在院子里多待,快步走进屋里。帘子垂下,手中抱上汤婆子,方觉身上有了热意,活了过来。 “小暑,你再去取个汤婆子给宁家小姐备着,还有我昨日吩咐你备下的谢礼你也一并取来。” 昨日她便想应同宁姐姐道声谢的,无奈夜里回来发了热,今早又因想要验证那梦境便耽搁下来,没想到对方竟先来了。 小暑应了声,撩开帘子,去到隔壁耳房。 不多时,小暑正赶着同宁家大小姐前后脚进来。 宁宝珍进门时,温雪杳正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捧着汤婆子,一手缠着手边朱红盒子里的百年老参须在玩。 半张如玉似的小脸拢在狐绒的衣领中,有几丝长发凌乱,卷进其间。 呼吸浅浅,能看到纤长的睫毛随着她的气息一颤又一颤。 纵使上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宁宝珍仍是看愣了半分。 回过神时,倚在榻上的少女也刚巧抬头,两人视线相撞,那双前一秒还茫然无生气的小鹿眼瞬间露出晶亮的笑意。 宁宝珠顿觉将要脱口的刻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对着这张乖巧的脸,她实在狠不下心,况且对方张口便是绵绵软软的一句“宁姐姐”。 宁宝珠心里耻笑自己,竟和她那不值钱的哥哥一样,面对这温家女,生不出脾气。 不仅如此,还上赶着来送礼 明明昨日是她兄长身边的小厮冒雨回到城外的庄子,命她无论如何都必须立刻回京,还需得半路捎上温雪杳他们。 合该是温家人谢她,兄长却命她只字不得提,只道是偶然路过。 今日又是,不过是兄长不愿捎她,害她淋了半刻雨,竟叫她这个国公府嫡女亲自上门送礼致歉。 她道的哪门子歉 思及此,宁宝珠刚熄灭的火气不免又腾上头。她再了解自家兄长不过,若非昨日温雪杳身边跟着那来路不明的马奴,兄长也断不会拒绝她,当众拂了她的面子。 温雪杳见她出神,又唤了一句,边从小暑手中接过汤婆子,走上前塞进宁宝珠怀里。 她趿着鞋,将人拉着坐下。 “本该雪杳拿着谢礼登门同宁姐姐致谢的,怎得还能让宁姐姐跑一趟,还送这么好的老参来” 宁宝珠闻言,面色缓和不少,捂着怀里的汤婆子也渐渐觉出热意。 温雪杳心细,同小暑使了个眼色,让她接过宁宝珠肩上的披风挂好。 宁宝珠刚想接话,说若非宁珩执意,她何错之有,才不愿来。又想到临行前,兄长那句冷冰冰的叮嘱勿要提他。 肩膀一抖,嘟囔道“给你你就收下,反正我们宁国公府也不缺这点儿东西。” 说罢,她视线一扫,看向温雪杳备下的礼盒,“至于你这东西,我就不收了,你若真想送,下次给我兄长就好。送进宁府的东西,未经他首肯,我可不敢要。” 温雪杳浅浅笑着应下。 宁宝珠又道“总归我们宁国公府做事,是极周全的,不愿让人挑出半分错处。” 那这不周全,还让人挑出错的,说的就是她温雪杳了。 其实早在温雪杳欲与宁珩退婚的流言传出前,宁宝珠身为国公府嫡女,虽性子被养得骄纵了些,可待温雪杳却算得上是极和善的。 但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兄长的未婚妻移情别恋,对象还是处处不如他的马奴。 在宁宝珠看来,温雪杳此举不异于羞辱。, 第3章 荒唐 “真可惜,还不能让你死”…… 那日藏在浑浊大雨下发生的事实在荒谬,远不止宁珩派贴身侍卫快马加鞭冒雨赶回庄上,让宁宝珠“顺路捎人”这一件。 不过,这其中隐秘,也只有宁珩的贴身侍卫宁十一一人知晓。 宁十一看了眼端坐在案前垂眸写字的世子,指骨匀称修长,骨节流畅,肤色冷白。执笔的手弯曲,手背上淡蓝色的筋脉细细流淌。 仿若玉雕的一双美人骨。 却看得人心里一阵惶恐。 谁能想到这位上京城众人口中不近女色,清冷矜贵如谪仙,温润如玉的宁世子,竟能做出那等荒唐事 回想起那日,世子好端端在庄上待着,不知听暗卫同他说了何事,就即刻动身前往菩提寺。 抵达寺外,寻了一处偏僻地,漫不经心地淡淡开口,“去找到温府的马车。” 宁十一还以为世子是要寻那温家女。 下一句,却听他温声道“将她的马车弄坏,做得隐蔽些。” “她的马车世子是说谁”宁十一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什么,想再次确认时,就见世子撩起眼皮。 半晌后,从容一笑,只是那笑意分毫不达眼底,“自然是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温府嫡女,温家三小姐温雪杳的马车。” 世子是有意弄坏人家的马车,还佯装路过,让人三小姐不得不开口求他。 只不过,世子算有遗漏,未曾料到三小姐身边还跟着个碍眼的人 “元烨。”温柔的声音落下。 宁珩收笔,最后一笔没稳住,大片墨汁氤开,几乎将那笺纸上的“烨”字完全染黑,辨不出原形。 宁十一心惊胆颤地将视线从案几上收回,不敢再看。 瞧这模样,说他家世子不喜女子的传言多半是假的。 但也未必,哪个男子得知未婚妻移情别恋,或也会在意一二,所以也不排除世子只是不允许有人这般作践他的颜面罢了。 清雅的梅花玉版笺上,冰裂梅花纹底渗进墨,也染成黑色,不复清透雅致之原貌。 雕刻着兽首的狼毫锋利地垂落,笔杆是一截白玉,无半丝杂色,泛着冷冽寒光。几根青白有力的指骨弯折,分毫不错地掐在笔端,掌控着它。 彻底将笺上二字,一笔划去。 宁珩这才抬首,如玉般的脸上露出清浅笑意,嗓音温润如常,语调平和,好似在谈论今晚月光凄凉,“元烨,真可惜,还不能让你死。”那样她会永远忘不掉你。 纵使还不能杀他,但他已经不得不出手。 野兽擅长在盯上选中的猎物后蛰伏。 可这不代表,他会纵蝼蚁闯入他的圈地,为非作歹。 送走宁宝珠,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与宁国公府的婚事是不成了,和宁宝珠的关系自然也难以恢复到从前。 不过温雪杳现下清醒许多,就算是不嫁去宁府,也不再是为了旁人。 而是她自己。 对情之一字不抱有期待的人,难得勇敢敞开心扉,却可能要面临一个令人心碎的真相,她实在不敢再试。 现如今也只想搞明白那梦,是不是真预示着未来 不过就算要退婚,也不能像先前那般鲁莽,该从头谋划,至少不能让两家的关系因她变得更僵。 况且,那宁世子何错之有本不该受这份气。 想来她还得挑个日子,郑重同对方道个歉,说个明白。 温雪杳郁郁寡欢了半日,再加之心事堆积,在晚间害起了病,咳嗽不止。 小暑看着美人榻上神色恹恹的少女,心想姑娘再懂事,也绝不能替她瞒了。 温雪杳温也没打算瞒,而是她身子倦懒,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嗜睡得紧,便将请府医这事儿耽搁了去。 是以,当小暑去请府医时,她便忘了叮嘱一句不必告知她父亲。 这就导致,随着小暑回来的,除了府医,后面还跟了浩浩荡荡一群人。 温雪杳惫怠地掀起眼皮,扫视一圈。父亲、管家、祖母身边的常嬷嬷,还有那看着比她这位病中人还柔弱可怜几分的庶妹。 睫毛轻颤,她收回目光,“小病而已,惊扰父亲了。” 温相拦下欲翻身下床行礼的温雪杳,“都病着了,好好躺着。” 说罢,他让开位置,让府医给温雪杳看诊,“李大夫,你快给小女看看,怎么忽地病成这样。” 李大夫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搁置在小桌上,取了脉枕垫在温雪杳腕下。 “唇面干燥、啼咳不止、手足厥寒,此乃寒症,当以温热药物补之。我开一张驱寒的方子,以当归、生姜、甘草、大草人参入药煎煮一个时辰后,服下即可。” 李大夫写好方子,温相拿来一看,命身后的管家带小暑出府抓药。 “你二人乘马车速去速回,切莫耽误功夫。”温相急声道,似是想到什么,猛地一拍额头,看向温雪杳,“对了,你祖母那里存着百年老参,正好给你拿来补补。” 说罢,他便扭头去寻常嬷嬷的身影。 常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也是她的心腹。若非如此,孙女儿生病,也不会放心派她来。 嬷嬷心领神会,老夫人最疼温雪杳,别说一点老参,就是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只要她喜欢都恨不能给她摘来。 于是当即连连应声,“诶,我这就去回了老夫人,将那老山参取来给三小姐入药。” “等等。”温雪杳一急,侧身欠在榻边猛地咳嗽起来。 小脸浮红,“常嬷嬷稍等。” “三小姐还有何事”常嬷嬷瞧着温雪杳的模样也露出心疼。 温雪杳摇了摇头,“那老山参是祖母六十大寿,父亲所送,雪杳怎可用得。” “你此时还关心那些做甚,为父日后寻到好的,再给你祖母买上送去就是。”温相道。 常嬷嬷也应和,“嬷嬷知道姑娘是心疼老夫人,不过是有轻重缓急,姑娘人在病中,一根山参罢了,再贵重也比不得姑娘身子贵重。” 温雪杳心中一软,忽而想起什么,抬手指向案几上的朱红盒子,“宁国公府今日恰好送来一根老参,我瞧着也有些年头,不比祖母所藏那根差,不如就先用上罢。” 左右礼今日她已收了,改日登门拜访,再还宁府一样便是。 府医看过无异,温相便命人拿了下去。 待屋内下人出去,屋子里清净下来,温相才坐在榻边问“今日宁家来人了” 温雪杳将昨日去菩提寺,回程马车坏在半山腰,又遇上大雨的事诉与温相。 只不过,刻意瞒下了宁珩不愿捎她那段。 后者闻言蹙眉,“我便常说让你每次出门时多带些奴仆随从,你就是不听,这是好在遇到宁府的马车将你捎回来,若是没有呢” “女儿谨记,下次不会了。”温雪杳轻声道。 “下次、下次,每回你都推脱下次,可下次出门还是只带着那一两个人,叫为父如何能放心”温相叹声。 “四妹每次出门不也如此,太过张扬的作派总归不好。”温雪杳清浅一笑,看向温相,“父亲这话也莫要再劝,不知晓的见我与四妹这般差异,还以为我温府有多厚此薄彼,苛待庶女,传出去对爹爹的官声也不好。” 温相当即吹胡子瞪眼,“为父还怕那些莫须有的闲言碎语么”但他快语说完,便意识到温雪杳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余光看了眼自进门起便默不作声站在最后的四丫头,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雪杳这是心里有刺,在同他置气呢。 父女俩如今心存隔阂,归根结底这事儿还得怪他 一时无话,周遭陷入沉寂。 半晌,温雪杳翻了个身子,背对众人,低声道“父亲既已看过女儿,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四妹也是,今日我就不便招待了。” “雪杳” “父亲,女儿累了。” 闻言,温相局促地起身,犹豫几次,还是沉默着转身离开。 屋外,温相看向默不作声跟出来的温初云,叹道“你长姐不喜你,但你也应该学会讨她欢心才是。可你呢祖母那边也不去侍奉,长兄也不知互通书信联络,长姐这边也不常走动,你莫不是想着日后随便嫁了人家,便与温府脱了干系” 见温初云眼中浮上泪意,温相握了握拳头,终是放缓声调,不忍怪责,“莫哭了,为父也并非说你,当初那事你也是无辜的,只是既来了温府,便该学着融入进来。雪杳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心肠软,你若真心待她,她不会不容你。” “爹爹初云也并非没有试着亲近长姐,可长姐实在不喜我。”温初云咬着下唇,脸上泪痕未干,“女儿自知在温府身份尴尬,已是万事小心,生怕哪里触了长姐霉头。长姐着素,女儿便不敢穿红,长姐不喜参加诗会马会,女儿也不敢独自去抛头露面还需得处处藏拙,生怕一不小心,便叫人说我抢了长姐的威风。” 温相听之脸色渐沉,“为父只是让你与她好好相处,也不是让你这般卑躬屈膝。” 想到雪杳连他的面子也不给,温相摆手道“也罢,是你委屈了。” 温初云低着头,柔声道“若能帮上爹爹一二,女儿就不委屈,只恨初云能力小,不能帮爹爹排忧解难。” “哎,此事也怪不得你。”温相想起方才温初云话中的诗会马会,又瞧见眼前的女儿满脸乖巧退让,心道这个庶女还是懂分寸的,无非是跟着自己吃了苦,被温雪杳“恨屋及乌”。 “过几日吏部尚书家的大娘子会趁着寿辰举办马球诗会,若你长姐仍不愿去,你自己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温初云眼神亮了亮,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温婉行了一礼,“女儿谢爹爹关心。”, 第4章 马会 “该有多大度,才会愿意帮她”…… 阴雨连绵的日子总算过去,天气放晴,瞧得人心情也透亮不少。 小暑熬好药端进来时,温雪杳正懒懒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手执一卷话本子,心不在焉地看着。 纤细的手指捏着纸缘,半晌也未见她翻过一页。 小暑见温雪杳神色恹恹,想到刚才撞见的事,心头更多了几分气。 “小姐,四小姐来了。”小暑瘪嘴道。 她将盛满汤药的瓷碗递过去,看温雪杳皱眉喝下,赶忙递上去一碟子蜜饯。 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温雪杳面上苦相总算散去。 她抿着蜜饯,说话有些温吞,“既来了,便让她进来罢。” 说话时,她的视线都未曾往门外看一眼,可见对那位庶妹的到来并不感兴趣。 小暑哼了声,“这会儿子人还在倒座房呢。” 倒座房。 那是元烨的住处。 温雪杳捧着话本子的手微颤,再没心思去看,索性将它搁置到一旁。 “这四小姐也不知是来看小姐你的,还是专程来看那马奴的,真是半点儿不懂礼数。”小暑愤愤道。 温雪杳以前只觉得温初云出身低微,所以便更容易同丫环小厮们亲近些,所以对方并不是第一次私下会元烨,只不过以前她并不在意。 如今有了那梦,她惊觉自己一直以来竟忽视了许多。 温雪杳闭上眼,把那梦中的几个关键节点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她一直不敢确信那梦的真假,是因为这几天发生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就算有些事与梦中对应上,但也不排除是偶然。 若要完全应证,还得需一件大事。 她想到那梦中的赛马会。 若无差错,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温雪杳自知并不聪明,但也不是真相摆在面前还自欺欺人的蠢货。若那梦真印证了,就算再痛,她也会快刀斩乱麻,彻底斩断与元烨的关系。 绝不让他利用自己,伤害她与家人。 半盏茶的功夫,院外的丫环传话,说四小姐前来问安。 温雪杳让小暑将人带进来。 温初云昨日得温相嘱咐,今日特熬了一盅滋补的粥带来给温雪杳。加之今日吏部尚书家大娘子的帖子送到府上,她不得不跑这一趟。 原本昨日得了温相的首肯,允她一人也可赴会,不过她昨夜想了想,虽然她自己去也能抓住机会一举在上京城贵女中闯出名堂,可如此重要的时刻,她更想让温雪杳亲眼看着。 看自己是如何胜过她这个徒有其表的温家嫡女,最好是她温雪杳能趁着大病初愈在马场上出糗丢人,那便更好不过了。 斜倚在榻上的温雪杳听到动静,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温初云看着那张如玉人般精致雕琢的小脸,暗自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三姐姐。”温初云柔声走近。 温雪杳点头,随意道“不必拘礼,坐吧。” “三姐姐,这是妹妹早起熬了两个时辰才煮好的粥,里面放了红枣、桂圆、银耳很是滋补。”说着,她轻轻朝身后的随行丫环点了点头,后者打开食盒,将一盏清丽的瓷盅放到温雪杳手边的小几上。 温雪杳有些意外,这些讨好她的表面功夫温初云早就不做了,如今又折腾起来倒是稀罕,她的视线落在瓷盅上,秀眉微蹙。 须臾后摆了摆手,示意小暑将粥先收起来放到小厨房。 面上露出几分歉意,“四妹妹来得晚了些,我方才饮过药,此时是一口也喝不下了。便让小暑先收下,晚些时候我肚子空些再尝尝四妹的手艺。” “不妨事。”温初云摇头,一副恭顺模样,“三姐何时想喝再喝就是,也怪妹妹我思虑不周,该早些来的。” 温雪杳但笑不语,没有戳穿她早就来了,只不过先去寻了元烨。 她猜想,温初云去寻元烨,自然是有什么事要他帮忙。 毕竟在她身边,如今能说上话的只有小暑和元烨。小暑忠心,断不会听她蛊惑,也就剩下元烨。 她浅浅笑着,也不接话,只等她自己将狐狸尾巴露出来。 果然,两人闲话几句家常,温初云便提起“马会”。 “过几日便是吏部尚书家大娘子的寿辰,她今年不欲设宴席,只办了马会,邀上京城中的贵女去游玩。” 吏部尚书家的白大娘子膝下有两个嫡子,长子已过而立,次子才刚弱冠,正是相看议亲的年纪。 这马会表面说是因寿辰举办,不妨说是白大娘子想为嫡次子相一位合适的娘子。 温初云莫不是看上了白家公子 温雪杳想了想,觉得不像如此,且那梦中她与许家公子也并未有什么交情。 若换了往常,她是不愿参加这些马会、诗会的。 但眼下她心中有急要验证之事,也就是那古怪的梦,是以,她几乎没有多虑,便主动道“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 温初云面露惑色,她完全没预料到温雪杳竟会轻易松口。她本想着,若要劝说对方赴会,单靠自己的三寸之舌必然是不行的。 是以,她才先去寻了元烨,佯装若温雪杳不能去马会,那她也不能去,以此博得元烨同情,继而帮她。 以往也的确如此,所以元烨听闻并没有怀疑,见她面露惨色,果然答应相帮。 可谁知温初云勉强维持住笑意冲着温雪杳道“三姐竟对那马会有兴趣” 温雪杳视线投过去,轻声反问“四妹同我提起此事,不就是想让我去赴会么,怎么如今又一副很意外的模样” 温初云神色几经变化,堪堪稳住,“我自然是想三姐去的,妹妹惦念姐姐病愈也该出去走走,不然总在这屋子里闷着,是要闷坏的。” “那就去罢。”温雪杳淡声。像是对此事浑不在意,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 “还有一事”温初云面上露出几分小心翼翼和忧虑。 或许是温雪杳一直给旁人的观感便是温温软软十分好糊弄,所以温初云的小动作几乎不算太将她放在眼里。 温雪杳装作没有看到对方的视线,只在心底愈发肯定了那些萌生出的念头。 面上茫然“何事” “白大娘子虽说不办寿宴,可若我们前去,总归不能失了礼数。” 温雪杳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若备礼太过贵重,也与白大娘子初衷有悖”温初云抬眼,“所以,不知姐姐要如何挑选贺礼” 说完,她有些紧张的攥紧手中的帕子。 温雪杳笑眼弯弯,摇了摇头,故作为难,“这倒是一桩难事” 闻言,温初云松出一口气,接话道“妹妹我倒是有个主意。” 温雪杳眨眼“你说。” “妹妹以前便听府里的丫环们说姐姐的女红不亚于绣阁的绣娘,不若我们姐妹就亲手绣件寿图” 温雪杳看她,“会不会委屈了妹妹” 温初云摆手,体贴道“无妨,便是姐姐的贺礼出彩,妹妹尽心而为就好,想那白大娘子也不会怪责我绣技粗鄙。” 温雪杳想了想,“也好,礼轻情意重,亲手所绣更显心意。”稍顿,她问温初云,“那我们绣什么好呢总要商榷好,避免重样。” 温初云面上一喜,先道“那妹妹我便绣观音寿图好了,姐姐若是没主意,绣百寿图倒也是极好的。” 温雪杳一时没接话,她绣工尚可,但一手字却是实在拿不出手。而要绣百寿图,考验的不仅仅是绣工,还有书法。 不过她没说什么,淡淡点头,算是应下。 临走前,温初云似是想起她的字,还替她出主意,劝她若是不放心,便让代笔先生写了字样,她再绣就是。 等温初云离开,一直静默守在旁边的小署才出声,“可要替小姐买一副写好的百寿图” 她也清楚温雪杳的字实在难登大雅。 温雪杳陷入思考。 小暑又道“不若就买宁世子的” 上京城无人不知,宁珩一字千金,不过比他字迹更贵的还是他的丹青,可谓是有市无价。 旁人若想买他的字,尚且备足银钱也不是不可能,但想得他一幅画,却是千金难求。 温雪杳讶异看向小暑,满脸写着“宁珩怎么可能卖字给她” 他如今厌她,连顺路捎她一程都不愿。 “你当真敢想。” 小暑讪讪,咽下剩余的话。 她之所以敢想,还不是因为宁世子是她家小姐名义上的未婚夫么。 况且“小姐许是忘了,你刚与宁世子订下婚约那阵,就是离京之前,他待小姐也是极好的。” 温雪杳想起来,小暑说的是两年之前。 且不论时过境迁,就是她回京后闹出的动静,怎么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到宁珩面前啊。 宁珩该有多大度,才会愿意帮她。 温雪杳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