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袭爵(科举)》 1、嫡子诞生 永顺二十一年冬 凛冽的冬日,寒冷的深夜,京城大街小巷的小食贩都不再摆摊,久久难能看到一两个行人,只余白雪茫茫一片。 全京城最富庶以及贵气的东街,座座府邸皆是青砖砌成的高墙,门前两头石狮子以及高高的门楣让平头百姓一眼便知这不是他们能随意涉足的地方。 东街尽头常平侯府门前立着一对圆形战鼓,朱红色的大门坚固厚重将侯府门第的气派彰显的十足。 高墙内,整座侯府灯火通明,照耀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仿佛驱散了许多寒意;子时,府内下人们仍忙忙碌碌并不得空闲,缘于府内侯夫人正在诞子,这是侯府香火延续的大事自然不容懈怠。 正院内室,常宁侯夫人苏氏簟秋面色苍白双眼失神瘫软在床榻上,鲜艳的有些刺目的血水不断流出缓缓浸染身下的被褥,床榻边几个丫鬟婆子面露惊慌,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内端出将屋外等候之人的心给提的更紧。 “夫人如何?”一袭绫罗绸缎极致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急匆匆向前走了两步,一把抓住从屋内出来换水的丫鬟厉声询问。 老妇人询问之际一旁端坐于厅上的男子也起身走过来等候答案。 “回老夫人的话,夫人久久没能生下小世子,失了力气;现下血崩难产,催生婆正在努力催产。”丫鬟小橘的手臂被老妇人没有控制的力道给掐的青紫,但并不敢吭声强忍着疼痛答道。 “没用的东西!平日里整日整日的呆在她那书房吟诗作对,似是要去考状元的,如今却连个孩子也生不下来。”老夫人刘氏语气恶狠狠的怒道,听见产妇大出血时没有丝毫的担忧,片刻过后又立刻吩咐道:“进去告诉催生婆侯府的世子才是香火的延续,必要时刻不必犹豫去母留子便是。” 老夫人刘氏面色平淡无波,仿佛方才出口的话所表达之意并不是为了子嗣而残忍的要了自己儿媳的性命一般。 如此这般厅内也无一人反驳,连至老夫人刘氏身旁的男子眼中也无丝毫反驳之意;反而关切的搀扶着老夫人刘氏劝慰道:“母亲莫要担忧,先祖定能保佑我儿平平安安出世。” 老夫人刘氏点了点头,双手合十面容虔诚祈祷:“乞求观世音菩萨、列祖列宗们定要保佑我孙子平安降生,常平侯府的香火鼎盛不衰。” 所谓菩萨面容,蛇蝎心肠尽显于此。 祈祷一番,两人又才到厅上坐下等候。 一衣着打扮与普通丫鬟稍有不同的丫鬟微棠眼角发红,缓缓松开揪紧的帘笼轻手轻脚转身回了内室,快步走向床榻边对着床上气若游丝的苏簟秋低声哀求:“小姐,快快振作起来,腹中的小少爷还等着出来,临淮的老爷和夫人还等着抱外孙,您可不能倒下!” 微棠擦了擦眼角泪渍,声音有些哽咽:“小姐……您说过还要教小少爷识字看他日后高中状元的。” 许是微棠哀求的声音太过聒噪,双眼失神的苏簟秋眉头轻皱缓缓回过神来,一旁的催生婆见状抓住时机,动作麻利又有些粗鲁的将一片人参塞进江簟秋的嘴中,眼中露出浓浓的心痛与不舍,随后又立刻开始催生。 神思回笼,人参片补了些许气血,苏簟秋靠着最后一点念头紧揪床单用尽全身力气,一时间额角青筋毕露,唇瓣也被咬破溢出丝丝血色,一道婴儿啼哭响起,终是将肚子里的孩子给生了下来。 催生婆见孩子生了出来,喜极,第一时间掰开孩子的双腿查看是不是个带把的,查看一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拿过一张柔软的褥子将孩子给抱了起来,疾步走向屋外大声道:“生了生了!恭喜夫人生了个俊俏的小公子!” 厅上等候着的常平侯与老夫人刘氏听闻催生婆的抱喜声,立马起身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又有些急切的接过催生婆怀中的孩子,轻轻掀开被褥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一脸的慈爱,全然不似方才的狠辣。 老夫人刘氏将头微微低垂用苍老的脸颊凑近孩子娇嫩的脸颊,轻轻蹭了一下,神色温柔:“诶呦,我的乖孙哟,祖母可把你给盼来了。” 满腔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此刻一看老夫人刘氏也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人。 站在一旁的常平侯穆岩也有些激动,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初次为人父母,自然也是满心期待,看着母亲怀中的孩子冷漠的脸庞上稍稍温和了一些。 催生婆见两位贵人如此高兴,十分有眼色的上前开口说起了吉祥话:“恭喜老夫人,侯爷喜得嫡长子!老婆子接生了这么多的孩子,只有侯府的小公子一生下来便看得出十分贵气,日后定是前程似锦,有一番大作为的;老夫人、侯爷日后可享福了。” “哈哈,说得好!阿福赏银子。”催生婆的一番奉承话说的老夫人很是高兴,大方的吩咐赏赐。 老夫人身后的福妈妈从袖兜里拿出三个金锞子上前赏给催生婆,催生婆双手捧着接住福妈妈随意扔下来的那三个小小的金锞子,小小的金锞子躺在催生婆双手捧着的宽大手掌里,显得十分滑稽;可催生婆却是看着金锞子双眼发直,果然是侯爵府邸,打赏人竟然是用的金锞子,她可从未见过,这一个金锞子可是能换近十两白银。 催生婆知道自己这把赌对了,方才在产房她想贪些便宜将侯府备下的人参片给昧下,人参片十分珍贵,偷拿一片出去贩卖能值不少的银子;平日里请她去接生的那些人家里哪个能用得起人参片,此次能来侯府接生也是走了大运,她表家姑妈在这常平侯府谋了个差事,介绍她前来。 方才猪油蒙了心,想着生个孩子能有多大的问题;谁承想这达官贵人家的女人就这么娇贵,还真出事了,大出血难产,外头老夫人虽说吩咐保小不保大,但思索再三她还是狠下心将那人参片拿了出来给用了。 一来万一查出她没给其服用人参,这样的侯爵府邸一不小心可就进大狱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二来毕竟是一条人命,若是因她的缘故死了,心里也是难安;况且这样好的机会可不能将招牌砸了,她日后还想着再接些这样贵人家的活儿,那可不只是赚这么点儿了。 现下看来她还是赌对了,虽然没能赚到人参片,但这金锞子也是一笔大赏赐,拿着还心安。 催生婆十分的满意,笑容满面的退下了。 厅外,老夫人刘氏与穆侯爷两人抱着孩子十分喜悦;内室里生下孩子连一眼都没看着的苏簟秋熬不住了,昏睡了过去。 襁褓中的新生婴儿穆苏脑袋昏昏沉沉,十分混沌,好似知道自己并不应该是现下这般,但又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一想,脑子便有些疼痛。 穆苏隐隐知道是因为刚出生婴儿的脑子承受不起这样成熟的思想与大脑运作。 方才内室里催生婆掰开自己双腿的动作让自己十分厌恶,还有床榻上那虚弱至极的女人的面容在穆苏小小的脑袋里记忆十分深刻。 此刻,面对眼前这张放大的苍老脸庞穆苏有些心力交瘁难以应对,眼皮很沉,迷迷糊糊之间便睡着了。 待穆苏再次醒来,他正被一人轻柔的抱在怀里无意识的在吃着母乳,淡淡兰草香萦绕鼻尖,穆苏嫩嫩的小手轻轻抓住女子的衣襟。 女子顺滑的纤手轻轻的抚摸着穆苏的背脊,浓浓的母爱流露在着一举一动之间。 苏簟秋看着怀中孩子微微睁开的双眼,眼中露出欣喜,声音温柔:“终于舍得睁开眼睛看看娘亲了。” 苏簟秋微微额首蹭了蹭穆苏的小脸,一脸的慈爱;穆苏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女子对自己浓浓的母爱,精神便也极为放松依靠在这个女子的怀里。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微棠匆匆忙忙走进内室神色慌张:“小姐,奴婢方才在厨房听到集福堂的福妈妈与几个婆子说老夫人想要将小世子抱到集福堂去养,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苏簟秋闻言抱着穆苏的手下意识收紧,牢牢将穆苏抱在怀里害怕任何人将她的孩子抢走,穆苏嘤咛了一声才让苏簟秋回过神来,松手。 “母亲若是铁了心想要将孩子抱到集福堂,我又能如何?侯爷心性冷漠只在乎家族利益或是声名,自我嫁入侯府便已明白,且侯爷孝子名声传遍京城,我与母亲之间任何他是从来不曾帮我丝毫,亦不能求他;按纲法伦常母亲想要享天伦之乐抱嫡孙去膝下更是无人能置喙。” 苏簟秋越说心中越发的绝望无助,捏着穆苏襁褓的手攥得越发的紧;主仆二人都是一脸无助,深宅大院里的妇人,若不得婆母的喜爱便只能尽量去得丈夫的宠爱,若是两样都没有,还能借仗娘家的权势也能无忧。 2、名曰穆苏 苏簟秋娘家虽是书香世家,名声颇盛,却并未涉足朝堂,并不能与常平侯这等勋爵人家相比。 因而苏簟秋即不得丈夫宠爱又不得婆母喜爱,娘家也无权势在这深宅大院里便也只能活的生不如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微棠也沉默不语,刚嫁入侯府之时她还想着让小姐写信回临淮告知老爷和夫人,后来便渐渐知道如此不能解决小姐的困境,反而让老爷和夫人忧心挂怀。 穆苏躺在苏簟秋的怀里,虽听着主仆二人之间的对话却并不能清楚明白,但感受到了娘亲的无力与悲伤;小手抓了抓苏簟秋的手,咿咿呀呀了几声,果然将苏簟秋的的注意吸引了过来,苏簟秋看着乖巧的穆苏面上柔和了许多。 这场交谈便不了了之,虽未再提起却是如同头颅之上悬起的大刀让苏簟秋日日不得安宁,等待大刀落下的那一天。 入夜,下值回来的穆侯爷一身风霜直奔正院而来,丫鬟婆子们自是一脸高兴,侯爷与夫人的关系历来便不亲近,侯爷平日里多流连于几房妾室的院里,并不经常踏足夫人的正院;长久如此妾室们便不大尊敬他们夫人,连着他们这些下人也都挺不直腰杆子,憋屈得很。 侯爷来正院他们自然是极为高兴的,甚至比正主苏簟秋更高兴。 门口的奴才掀开门帘,穆岩走进房内便立马有婢女上前为穆岩宽衣,褪下外面的披风;随即穆岩疾步走进内室,炭火的热气让人瞬间暖和起来,苏簟秋见着穆岩进来也没什么动作,她正在坐月子连起身行礼也都免了,只唤了一声侯爷便没了下文,下人们有条不序的伺候着,穆岩走近炭炉烤了烤手待暖和之后才到床榻边将穆苏抱了起来。 夫妻两人无言以对,最终穆岩皱着眉先开了口:“孩子生下来也有些日子了,本侯拟了几个名字你看看哪个更好?” 穆岩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放在了床边的矮桌上,苏簟秋眼眸微闪,伸长手臂缓缓拿过矮桌上的纸打开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犹豫了几瞬还是开口:“侯爷,妾身刚嫁于侯爷时曾与侯爷谈及过,妾身是家中独女唯有一心愿,想要日后诞下的孩子名字中能够有苏的姓氏,也算慰藉我苏家无后,侯爷当初也曾允诺;现下已经诞下麟儿,妾身想要给孩子取名穆苏,集两家姓氏。” 苏簟秋说完看着穆岩等待着他的点头应允,可穆岩却迟迟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眉头越发的紧皱,面色也发的难看。 苏簟秋却仿佛看不懂脸色一般,并不肯退让给穆岩一个台阶下,缓和两人僵硬的夫妻关系。 穆岩语气有些冷硬:“日后还会有孩子,下一个孩子再用此名吧。”这是穆最大的让步,因着苏秋的不懂眼色,新婚燕尔时苏簟秋颇有美色,着实让他新鲜了一阵子;不过苏簟秋满脑子的教条僵硬又木讷,毫无乐趣可言,渐渐他也就淡了这心思,加之苏簟秋的不懂眼色,身上读书人的清冷孤傲让他极为不适也就愈发厌恶苏簟秋。 “可是侯爷………此次生产妾身身子亏损,大夫说我可能再也无法产子,这可能是妾身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侯爷………” “好了!”穆岩不耐烦的打断了苏簟秋祈求,皱着眉头怒道:“这是侯府的嫡长子,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岂能随随便便取名,妇人见识!” 穆岩的一番怒火让苏簟秋沉默了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冰冷至极。 穆岩本以为态度如此坚决苏簟秋也该歇了这心思,却没料到不一会儿,苏簟秋掀开被褥从床上走了下来,走近穆岩的一尺处跪下。 苏簟秋一身单薄的寝衣,刚生产完的身子异常孱弱,跪在地上瘦弱的身躯显得异常怜弱。 “侯爷,只是将苏姓放于穆姓之后,并不影响什么;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妾身,可怜妾身家中无后,念在妾身与您的夫妻情分上,应允妾身吧。”苏簟秋拖着孱弱的身体向前跪行行了几步,纤手抓住穆岩的衣襟,尽显卑微。 室内站在一侧的微棠鼻头发酸,双眼通红,小姐曾经也是老爷和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何时遭过这样的罪。 尚在襁褓中的穆苏偏着小小的脑袋看着跪在地上柔弱的母亲,小眉一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瞬间便将室内三人的注意给吸引了过去;穆岩哄了两下丝毫未见成效,跪在地上的苏簟秋早已想起来看看她的孩子,但还是忍住未曾起身。 今日好容易开了这个口,若是起来了穆岩一定会趁机糊弄过去,此事便就不了了之了;苏簟秋强忍着一个母亲的本能,倔强的跪在地上。 穆岩哄不好穆苏,逐渐暴躁,微棠心里担忧极了小少爷听闻哭声便走上前,穆岩便将怀里的穆苏递给了微棠,转过身见地上的苏簟秋如此固执,冷下脸道:“你嫁进来也有近两年之久了,次次与本侯作对,忤逆夫意,平日里婆母面前也不殷勤尽孝,惹得婆婆厌恶,家中事务也不曾放在心上,未尽当家主母之责;这就是你临淮书香世家苏家的家教不成?你可知若是你执意如此固执,本侯一纸休书你便是下堂妇!” 穆岩列举出几条苏簟秋的罪责,话语中尽是对一个古代女人如同灭顶之灾的祸端,苏簟秋抬头看向穆岩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枕边人,残忍冷酷之极! 微棠听闻穆岩口中休妻之语,吓得不知所措,慌忙跪下来哀求:“侯爷,小姐只是一时糊涂,奴婢会好好规劝小姐,小少爷何名但凭侯爷做主便是,日后小姐也一定好好在老夫人跟前尽孝,侯爷万万不能提休妻这样的大事啊!” 苏簟秋抓着穆岩衣襟的手不知何时放下了,也不再仰头看着穆岩乞求;穆岩看着室内主仆二人,烦躁不已,起身挥袖准备离开,却被苏簟秋再次抓住。 “侯爷方才的一番话骂醒了妾身,妾身日后一定好好操持家中事务,每日去集福堂晨昏定省,伺候好婆母,也不再忤逆侯爷;还请侯爷宽容妾身之前的过失,莫要………休掉妾身。” 苏簟秋双眼空洞无神,说出了一番顺从的话,这一刻临淮苏家满腹诗书,才名远扬的独女苏簟秋再也不复存在,她彻底屈服于这世俗礼教,要学着去做一个世人眼中的贤妻良母。 她不能被休掉,父亲与母亲若是知道她被休妻回家不知会被气成何种模样,母亲的身体本就不好,苏家经年书香世家的名声亦不能毁在她的手上;当初苏家与穆侯府的这场婚事因何而成,她也是清楚的,她早该认命的。 穆岩转身看了就看身下的苏簟秋平日里挺直的背脊微微弯曲、灰败屈服的眼神、顺从的话语让他一时之间有些诧异;苏簟秋嫁进侯府两年了与他时常意见相左,言语中总是透露出反对他做事小人行径并不高风亮节,这让他觉得苏簟秋面对他时有些读书人高高在上的意味,这也是他为何愈发厌恶苏簟秋的原因。 可如今苏簟秋忽然如此顺从却又让他心中不适,但心中又藏着一丝隐秘的爽意,终究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穆岩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身量有些单薄的苏簟秋浓眉微皱,眼底深处却暗藏一丝愉悦还有一丝怜惜;不过即便如此穆岩仍是什么都没有说便走了。 不听话的女人,就该好好教训一番!抱着这样的想法穆岩心情颇为不错的离开了。 微棠见穆岩离开院子之后,连忙去扶苏簟秋起身,小姐还在月里可是受不得凉,若是落下一辈子的病根便严重了。 苏簟秋缓缓起身坐回床上后,立马将微棠手中的穆苏接了过去,紧紧的抱着孩子不发一语;微棠站着一侧也并不发声,小姐需要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重新回到娘亲怀里的穆苏也贴心的不吵闹,躺在母亲的怀中便睡了过去。 集福堂 楠木做的八仙桌上一盘盘珍馐美味摆在桌上,几个仆人端着盆舆,毛巾等等在一旁候着,地位高一些的贴身服侍之人便在主子身边侍奉饭菜。 老夫人刘氏拿起玉汤匙尝了一口金丝肚羹,许是爱吃又接连尝了两口,方才放下汤匙;一旁的福妈妈忙拿过身后托盘上的丝帕递给了老夫人刘氏,刘氏接过擦了擦嘴随后对桌对面的穆岩说道:“今儿的金丝肚羹味道不错,你也尝一碗。” “好,母亲。”穆岩闻言点头,福嬷嬷连忙给穆岩盛了一碗到面前;穆岩尝了两口点了点头,笑道:“果然味道不错,还是母亲院里的厨子手艺更胜一筹。” “觉着不错,就让那厨子去你院儿里吧。”老夫人刘氏一脸慈爱的看着儿子,自己最中意的厨子也丝毫不犹豫的给了出去。 3、稚儿六岁 “儿子虽然觉着母亲院里的厨子做饭手艺不错,却并不想要这厨子去儿子的院里,这厨子还是留在母亲院子里最好不过。”穆岩摇了摇头拒绝。 “我一个遭老太婆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我儿吃好我便高兴。”老夫人刘氏笑了笑,满眼都是对儿子的疼爱。 “母亲可不能这么说,儿子若是想吃自己多走两步路来一趟集福堂便是,可母亲不一样寒冬腊月的积雪又如此深厚不能出去劳累受冻;再者说了儿子整日忙于公务不能日日前来看母亲已然是过意不去,只有母亲身体安康心情舒畅,儿子也才能放心去忙公务。” 穆岩一番话将老夫人刘氏给说的心中慰贴不已,她这一生最值得说上两嘴的便是她生了一个如此孝顺的儿子,孝顺的名声整个京城都知道。 老夫人刘氏很是高兴,院外都能听见其欢声笑语,穆岩见此时母亲很高兴顺势开口说出了今日来集福堂的目的。 “母亲,孩子也已经生下些日子了,该为其取名了;儿子想了几个好名字,特意拿来给母亲过过目。”穆岩笑着从袖兜里拿出拟好名字的纸,递给刘氏。 老夫人刘氏一听闻是为心爱的嫡孙取名立马来了精神,接过纸张认真看了起来,初时面上是带着笑意的,后面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纸张,面上的笑意也少了几分:“其他几个名字都挺好的,不过这穆苏二字是怎么回事?那女人要求的?” 刘氏面容迅速的冷了下来,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喜。 穆岩丝毫不畏惧刘氏的不悦,笑道:“母亲,您可是忘了我娶苏簟秋的缘由了,可不就是因着临淮苏家世代书香世家的声名,还有慢慢让侯府转从文官的打算;如今大元已经五十多年不曾起过战乱了,武官在朝廷乃至大元的地位是越发的低了,前两日临淮传来消息苏世怀要被柏江书院给重请回去任柏江书院院长了。” 穆岩说完便看着老夫人刘氏,母子两个对视一眼心中便已有了决断,老夫人刘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便给苏家一个面子吧,只是委屈了我的孙儿了。” 老夫人刘氏心中有些不甘但也不得不妥协,当初若不是苏家出了事,这桩婚事还并不能成,文官武官自古是水火不容,文官一贯鄙夷武官粗鲁大字不识,战乱时武官的地位确实高些,但如今大元这样经年不曾开战的环境武官越发被文官所轻视,也无晋升的机会。 老夫人被迫无奈妥协兴致也瞬间减了大半,穆岩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也就离开了集福堂。 穆岩在苏簟秋面前如此坚决的不同意苏簟秋的乞求,如今却又忽然决定了给孩子取名穆苏,却也是因为他同老夫人所说苏家真是快要起来了,但也并不简单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苏簟秋的一番卑微乞求也是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的,穆岩终于在苏簟秋这个心气极高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征服感,这让他很是愉悦,心下也就松动了几分,圆了苏簟秋的意也不是不可。 如此,常平侯府嫡长子取名为穆苏;穆苏的名字上族谱的那天苏簟秋抱着穆苏喜极而泣,而小小的穆苏灵魂深处传来一种深深的熟悉感,恍然大悟般记起自己的名字叫穆苏;不过不会说话且还是婴儿的穆苏的所思所想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至于微棠听到的老夫人想要将穆苏给抱到集福堂,托穆岩这番话语的功劳,老夫人也也歇了这心思。 四季更迭,冬去春来;转瞬六年已过。 初春的暖阳照的人们暖洋洋的,时常犯春困;院子里已经有三尺高的小童身穿锦衣,外套一件银白色锦缎夹袄,边角露出一些白色的绒毛,看着便极为暖和,一身贵气暴露无遗。 小童在院子里却并不是玩耍,而是在院中搭的一张书桌上练着毛笔字,小小的稚童在硕大的书桌前拿着长长的毛笔挥洒笔墨看起来颇有一些滑稽。 须臾,小童忽然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桌上的宣纸转身向屋内跑去,径直走向内室一边唤道:“娘亲,你看我刚写完的字,比之昨日可是进步了好大一截。” 内室床榻之上,一面色有些苍白的妇人躺在床上;听闻孩童的脚步声便立马双手撑着床板起身倚靠在软枕上,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眼神慈爱的看向屏风后,等待着她的孩子。 穆苏直直跑到床榻边,扑在苏簟秋的身上,双眼依赖的看着床榻上他的母亲,苏簟秋伸手轻轻摸了摸穆苏小小的脑袋,穆苏随即迫不及待向母亲展示自己的成果:“母亲快看,今日阿玉的字是不是写的很好?” 苏簟秋拿过穆苏手中的宣纸仔细地看着穆苏写的字,看着穆苏一如既往的狗爬字,忍俊不禁地笑了然后夸道:“阿玉的字确实比之之前的字有了很大的进步,娘亲很高兴。” 穆苏看着苏簟秋苍白的面容上浮现笑容,自己也笑得更欢了。 这样的画面让人不忍破坏,可是苏簟秋没有克制住的咳嗽声却还是将这温馨的画面给打破了;苏簟秋忽然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没有尽头,苏簟秋这两年越发单薄的身子不停的随着咳嗽而颤动着,看起来摇摇欲坠。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苏簟秋慌忙地拿出手绢捂着嘴,不动声色的将嘴擦掉之后一把将手绢紧紧握在手中不露出丝毫;屋外微棠听见苏簟秋的咳嗽声,脚步加快走进内室,端着一碗乌黑的中药走到床边将药递给苏簟秋:“小姐,快将这药给喝了。” 苏簟秋接过满满一大碗的中药,仰起头一口将碗中的药给尽数喝了个干净。 “阿玉,这药太苦了娘亲想要吃两颗糖,你先自己出去练会儿字可好?” 穆苏小小的脸颊上扬起笑容:“娘亲羞羞,这么大了喝药还要吃糖,阿玉都比娘亲要勇敢!” “是,娘亲比不过阿玉。”苏簟秋笑了笑。 “那阿玉就出去了,娘亲是大人吃糖是羞羞的事情要躲着人。”穆苏露出促狭的笑容跑出了屋子。 可转过身穆苏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在,仿佛方才的笑容是一场幻觉,变脸之快让人不敢相信,而这还是发生在一个五岁稚童的身上,更是异常无比。 这小小的身躯里也确实并不是一个五岁稚童的灵魂与思想,而是有着两世记忆的现代灵魂。 穆苏是在三岁那年才慢慢想起自己的所有记忆,包括前世现代的所有记忆的;彼时他还十分的很高兴,庆幸自己重获一世性命并且拥有现代的记忆,还投身在古代的富贵人家,且这富贵人家还不是一般的富贵,竟是侯爵府邸,日后可承袭爵位。 古代的侯爵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生衣食无忧,这无疑是最好的际遇了。 可慢慢的穆苏的这份开心愈发的消散了,一切皆源于床榻上那病痛缠身,这一世他的母亲。 他是在这女子深深的母爱中滋养长大的,早已经将其视为自己的母亲,更何况前世的他是一名孤儿从未有过母亲;他为他母亲的遭遇所痛心,却又无能为力;因为母亲的痛苦全都是由这一世他的父亲还有祖母所带来的,而这两人也是他的亲人,爱着他的亲人。 他只能学着彩衣娱亲的把戏去让母亲高兴一点儿,尽量不要让母亲再因他而多烦心。 穆苏小小的脸颊上露出与年龄不符合的一丝愁容,眉头紧皱走向书桌前继续开始练字,他的毛笔字是真的无眼看,习惯了现代的笔写字,一时之间怎么能用软软的毛笔字写出好看的字,对他来说确实有不小的挑战。 内室,待穆苏离开之后苏簟秋撑着的身子立刻软了下来,手中攥地紧紧的手绢也从手中滑落,鲜红的血迹在白色的娟帕伤异常的刺眼,微棠小心翼翼地拿过,眼圈发红。 “照旧拿去烧掉,千万不要让阿玉给看到了,那孩子聪慧的很。”苏簟秋虚弱之极,谈及她的孩子时仍然是满眼的慈爱。 “小姐,一定能好的,今日的药是太医院的张太医开的药方,喝了之后肯定很快就药到病除了。”微棠劝慰着。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五年前生产时便伤了根本,多活了这几年都是上天眷顾,死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不放心我的阿玉,以后没了娘亲他会不会被被人欺负。”苏簟秋声音越发的小,直至消失,每字每句都是对她的孩子的牵挂。 床边的微棠见苏簟秋没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走近床边,伸出一根食指凑近苏簟秋的鼻翼之下,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将心中高高提起的那颗心给放下,近一月来苏簟秋昏睡的时辰越发的多了起来;微棠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她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小姐自嫁进这穆侯府就再也没有闺阁时候的那样的笑容,她多想小姐永远都停留在闺阁女儿的时候,不必经历这样多的苦难。 4、忽闻噩耗 庄严肃穆的侯爵府中女子的嬉笑低语声从绣琦阁里断断续续的飘出,江南女子独有的吴侬软语软软又带点诱惑的声音直叫人酥掉半个身子,但院中的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的做着自己手中的活儿。 “侯爷,你讨厌,欺负奴家!” 女子倚靠在身后男人厚实的胸膛上,娇小的身躯被身后约有八尺高的男人身躯包裹,两人半倚在榻上,略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自是不会有人前来说些什么规矩教条之类的,只因这侯府最大的主子便是那半倚在榻上的男人。 女子肌肤娇嫩,似能掐出水来,美目流盼颇有勾魂摄魄之态,桃腮带笑,身量纤细,蛮腰羸弱,更显楚楚动人;身着一袭缕金挑线纱裙,外套一件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算得上是一美人。 近些时日常平侯府后宅最得穆侯爷宠爱的便是这躺在穆岩怀中的江南女子,名曰绣琦,原是扬州瘦马;乃是下面的人专程教好来孝敬给穆侯爷的,不得不说扬州瘦马侍奉男子的功夫果然一绝,近些时日穆岩对她也算是盛宠,还特意将这院子名字改名为绣琦阁以示盛宠。 “哦,你说说本侯那里讨厌?”穆岩把玩着女子娇嫩白皙的玉手,眼含趣味的逗弄着他的新宠。 “侯爷是将军,勇猛无比一身神力;可侯爷这勇猛不用到校场去,专用到奴家这小小的女子身上,奴家怎么承受得了,侯爷这可不就是欺负人家吗?”女子用软软的声音抱怨着,勾人的双目却含情脉脉的看着穆岩。 女子的话语惹得穆岩开怀,大声笑了出来:“哈哈哈,那今晚让你见识本侯还能如何勇猛。” “侯爷讨厌!” 男女嬉笑的声音传遍整个绣琦阁,院外不速之客正步步接近。 福妈妈走进绣琦阁,听着内室传来的男女嬉笑声眉头一皱,眼中尽是嫌恶,唾骂道:“下贱的坯子,仗着主子偶尔的施舍还以为自己真能成为尊贵的主子吗?”说着又转眼看了一眼绣琦阁的下人开口敲打:“你们给我紧着皮儿,要清楚谁是主子,谁是下人,别分不清!” “是。”下人们忙不迭的回答,福妈妈这意思如此明了还有谁不懂,老夫人哪里容得下一个扬州瘦马如此猖狂,且看着侯爷什么时候厌烦了,这绣琦阁也就该改名儿了。 敲打完院儿里的下人,福妈妈忍着厌恶走进了内室行至距榻前不远处停下,行完礼后开口道出来意:“侯爷,老夫人让您去一趟集福堂有些话要与您说。” 见着福妈妈穆岩脸上的笑意收了收,推开身上的绣琦整理了一下衣襟,一脸正色仿佛方才同女子调情的男子并不是他一般。 “烦福妈妈跑一趟了,走吧。”穆岩整理好之后便起身向屋外走去,福妈妈紧狠狠剜了一眼床榻上发髻有些凌乱,衣衫不整的绣琦,才紧随穆岩其后走了出去。 待两人走了之后,绣琦扭动着腰肢走到梳妆台前,边走边低声骂道:“老虔婆,那天落到我的手中,叫你好看!” 转眼,穆岩已经来到了集福堂,进入内室看见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老夫人刘氏有些不明所以,遂开口询问:“母亲面容为何如此严肃,可是有下人不懂事惹了母亲不悦?” “若是这般便也好了,处置了解气就是。”老夫人刘氏见穆岩来了叹了口气道。 “发生了何事?母亲这样郑重。”听闻老夫人的话穆岩也正色了起来,坐下再次询问。 “张太夫前来说了,苏氏的大限就在这几天了。”老夫人刘氏面色凝重的说完看着穆岩,穆岩猛然听闻这样的消息有些愣怔,苏簟秋身子自生产完之后便留下了病根,时常说是不好,可这都过了五六年也没见出什么事,便不再放在心上,却忽然就说苏簟秋要死了。 老夫人刘氏看着穆岩这副愣怔的样子,撇了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随后语重心长的开始教诲:“虽说这苏氏清高、固执、木讷,不讨人喜,一直以来我也不喜她;可她毕竟是你的发妻,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总归是比那烟花场所的下贱坯子好得多,你总该留几分尊容关心几分,竟然连她命不久矣的事情都不知道,下人说你还是五个月前去过一次正院儿。” 穆岩愣怔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听着老夫人刘氏的教诲点头:“母亲说的是,儿子近日是有些放浪了。” “绣琦阁的就暂时先放一放吧,最近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了,很是不利侯府的声名;这都是其次的,最要紧的是阿玉,他一直是苏氏带大的母子感情深厚,苏氏死了,阿玉必然受到影响;他还那么小,得想个法子让他忘掉苏氏,就将阿玉与苏氏分开,把阿玉带到集福堂来,我带;还有做好苏氏死后的准备,苏家那边以及外边儿的传言等等。” 老夫人刘氏一条一条的嘱咐着穆岩,眼中却是没有半点对苏簟秋即将死去的半点悲伤,只有在谈及穆苏即将丧母或许会伤心时眼中满含忧心。 穆岩脑袋浑浑噩噩的,老夫人刘氏说什么他只管点头答应;许久,待老夫人刘氏将一切事物安排妥当穆岩才从集福堂出来,穆岩看着正院儿的方向,抬脚向前走去;很快便到了正院儿,院中的下人看到穆岩出现在正院时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半年不曾踏足正院儿的侯爷来了,连忙去屋内通报,却被穆岩制止了。 穆岩缓缓走进正屋,一推开房门便是浓浓的中药味,苦涩极了。 屋内一片静谧,空无一人,一步一步走进内室,终于在床榻上看见了想要看见的女人;床榻上的女人倚靠在软枕上,双眼紧紧闭上,面容苍白之极,发丝散落,病痛的折磨已经让这个柔弱的女人形容枯槁;床边的脚踏上小小的男童坐在脚踏上拿着一本书看着,静静的守着床上昏睡的母亲。 眼前的这一幕让穆岩多年不曾有过的愧疚之心浮上心头,还未走近床边穆苏发现了这一世他的父亲,抬眼静静的看着这个男人,眼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平淡异常。 “阿玉,父亲来了。”穆岩开口唤着他的儿子,伸出手想要抱穆苏,他想他的儿子此刻应该非常的脆弱,需要他这个父亲的肩膀。 可坐在脚踏上的穆苏没有任何的反应,淡淡道:“娘亲在睡觉,你不要吵醒她。”眼中未有一丝情感,仿佛面前这个男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穆苏颇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他想穆苏只是太久没见到他这个父亲了,所以陌生,日后多带一带他便好了。 可穆岩不知道这幅孩童的躯壳里可不是单纯的六岁稚童,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现代成年人的思想;穆苏从未把眼前这个男人认为是自己的父亲,毕竟他已经身为一个孤儿活了一世,对父母这个意识本就淡薄的很,能将苏簟秋当作自己的母亲也离不开苏簟秋日日夜夜的照顾以及满腔的母爱。 因而,穆苏对面前的穆岩是没有丝毫感觉的。 穆岩见穆苏如此护着苏簟秋,甚至时时刻刻地守在苏簟秋的身边顿觉老夫人刘氏说的没错,穆苏是苏簟秋一手带大的感情实在是深厚,既然苏簟秋即将不久人世那么必须尽快让穆苏离开苏簟秋身边。 未进正院儿时穆岩对苏簟秋的内疚以及回忆荡然无存,皆因穆岩满怀曾经对苏簟秋的绝色容貌而来,虽然这些年他不喜苏簟秋,但不可否认苏簟秋的容貌至今为止还是穆岩见到过的所有女人当中容貌最美的,可方才一瞥那个形容枯槁的丑女人哪里还有曾经的半分美貌,穆岩的内疚也就少了大半。 尽管穆岩并没有说什么话,苏簟秋也慢悠悠的醒了过来,先摸了摸身旁穆苏的头,看见了屋内的穆岩,轻轻扫过一眼并未停留,咳嗽了两声道:“妾身身子不便无法起身与侯爷行礼,还望侯爷见谅;不知侯爷来妾身这里是有何要事?” 听闻苏簟秋的话,穆岩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整个侯府都是他的,而苏簟秋是他的发妻,他来这里竟然还被问有何事,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但顾及苏簟秋命不久矣,便没有说什么。 “先让下人将阿玉带出去吧,我有些话要与你说。”穆岩走到榻前坐下,很快微棠进来将穆苏带了出去,穆苏并不情愿出去奈何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 “侯爷是想说妾身已经命不久矣的事情吗?”穆苏出去之后,未等穆岩开口苏簟秋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毫不介意自己快要死了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张大夫说未曾告知过你。” “妾身自己的身子妾身心里明镜似的,大限应该就是这几日了,是吗?侯爷。” “是。”穆岩看着一脸坦然,丝毫没有面对即将死亡的恐惧的苏簟秋,点了点头。 5、舐犊之情 穆岩点头之后,两人都不开口,沉默了许久。 “你既已知道,剩下的事更好于你说些,母亲担心你忽然离世孩子受影响,想要将孩子接到集福堂去,你去之后孩子也不会过于伤心。” 穆岩皱着眉头说完,也觉得有些过于残忍,难得起了点不忍之心,苏簟秋已然命不久矣,临死之前却还要忍受一番骨肉分离之痛,或许连死前都不能再见孩子最后一面。 苏簟秋此刻确实如同穆岩所想,还未等孩子从她身边离开,听闻这话她已经开始心痛不已了,纤手死死捏紧被褥点了点沉重的头:“母亲担忧的是,阿玉就送到集福堂由母亲照料吧。” 虽然有些不忍,不过穆岩见苏簟秋不哭不闹的答应了,还是露出一丝笑意道:“你明白其中利害就好。”随即起身离开,面对着苏簟秋如今这样一副尊容,属实有些不堪入目了,任务已经完成穆岩只想快快离开。 不过还未走出门外,便被苏簟秋叫住。 苏簟秋强撑着身体起身看着这样让她厌恶透了的男人,还是低声细语的哀求道:“待妾身离世后,还请侯爷好好照顾阿玉,日后续弦也请选贤良淑德能善待阿玉之人,这是妾身的遗愿。” 穆岩并未转身回头道:“阿玉是本侯的嫡长子,本侯自然会照顾好我的儿子,至于续弦之事……为时尚早不用过多操心,你好生休养身体便是。” “那就多谢侯爷了。”苏簟秋微微垂眸,轻声道。 穆岩并未再做声继续迈步向外走去,苏簟秋瘫软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床幔。 须臾,苏簟秋忽然眼神坚定手撑着床板起身掀开被褥下床向书桌踉跄的走去,短短的几步路耗尽了苏簟秋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急促的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苏簟秋从画缸里拿出一卷画缓缓打开,随后扯开画卷表层的画,里面竟铺满一整张画卷的地契与店面的房契,苏簟秋轻轻抚摸着这里面所有的房契与地契眼含温柔,这是她嫁到常平侯府前母亲耗费心力为她准备的嫁妆,这是她最大的底气。 苏家祖上原是前朝士家大族,族中人才辈出;后因势头过盛,朝中近小半重臣竟都是苏氏族人让皇帝忌惮苏家结党营私,先祖便选择了激流勇退,带着苏氏一族脱离权力中心举家回到祖籍在临淮一带扎根,建立柏江书院;新朝换旧朝后苏家也因此辛免于难,于是遏令族中人不准科举入仕,违者逐出族谱。 至此苏家虽为书香世家,族中之人满腹经纶,却多在文人中地位举重若轻,出些大儒,并未涉及官场。 苏家虽近百年不涉足官场,只顾做读书清流人家,可苏家近百年积累也不可小觑,更何况苏家先祖那些功勋,其之底蕴深不可测,但新朝换旧朝那些功勋已然成了罪过,不能为外人道,百年来也有意平息;因而大多世人并不知苏家底蕴到底如何,只以为世代书香世家,清流人士。 常平侯府靠军功发迹也算是开国功勋之家,不过在苏家面前底蕴仍然是不可比拟;她嫁于侯府也是权宜之策,更何况穆岩与刘氏又是那样的品性,自是不可告知。 如今她已经命不久矣,穆岩与婆母定会很快为穆岩物色继室,继室一进门她的阿玉自然就是继室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必须为她的阿玉做好打算,这些钱财就是她能留给阿玉最大的保护了。 苏簟秋一张一张将所有的房契地契整理放置在一起,随后又从画缸里拿出几幅画卷,揭开表面的画纸,无一例外都露出铺的满满的房契与地契;苏簟秋将这些全都整理好之后,又艰难的起身向门外走去,倚着门框看着院子中穆苏小小的身影眼中温柔如水。 正在忙碌的微棠看到苏簟秋衣着单薄的倚在门框上,连忙上前:“小姐,虽已春日却还是寒凉,您穿的如此单薄可不能站在风口上,快回屋吧。” “无妨,让我再好好看一看我的阿玉,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苏簟秋双眼一直看着她的孩子,一刻也不肯移开。 “小姐说什么呢,小世子不就在您跟前儿吗,想看随时都可以看。” 苏簟秋并未对微棠的话进行什么反驳,轻轻唤了一声:“阿玉。” 穆苏听闻声音转过头看见苏簟秋站在门边,脸上露出笑容:“娘亲!” 苏簟秋也扬起笑容看着穆苏招了招手,穆苏放下笔快速向苏簟秋跑去扑到苏簟秋的身上:“娘亲,你怎么出来了?” “娘亲想阿玉了,所以出来看看。”苏簟秋摸了摸穆苏小小的脑袋。 “娘亲,我们快进屋吧,阿玉有些冷了。”穆苏忽然抬起头看着苏簟秋说道,苏簟秋的手太冷了仿佛冰沁一般不能在外面呆着。 苏簟秋点了点头,拉着穆苏的小手走进了内室,两人坐到榻上,苏簟秋拿过矮几上的一个木匣子微微正色:“阿玉,娘亲和你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穆苏点点头,看着苏簟秋。 “娘亲有很重要的东西装在这个匣子里面给阿玉看看好不好?”苏簟秋说着打开了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的一叠房契地契,微棠站在一旁见状惊讶不已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忙去将门给关上,这才走回来面容紧张道:“小姐,你怎么把这些翻了出来?” “不妨事的,这些东西早点给阿玉最好。”苏簟秋抬眸看着微棠,两人对视,微棠便明白了苏簟秋此举为何意;那双眼里满是不舍与深深的担忧,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舔犊之情。 苏簟秋回头继续看着穆苏道:“娘亲会把这些东西藏起来然后告诉阿玉娘亲把这个东西藏到了那里,阿玉要代娘亲保管好,任何人都不可以说,你父亲与祖母也不可以,好不好?” 穆苏心中的惊讶久久不能消散,冷静下来若无其事的点头:“好,可微棠姑姑现在不就知道了吗?那不能算阿玉输了。” 苏簟秋笑了笑,摸了摸穆苏的脑袋:“阿玉真是个鬼灵精,微棠姑姑负责监管阿玉以后有没有好好为娘亲保管,所以阿玉可不能懈怠。” “嗯;娘亲,这是房契与地契吗?祖母说这个能换很多钱,有了很多钱是不是就可以买很多很多的东西?”穆苏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为何娘亲会有那么多钱,苏家不是只是清流读书人家吗? “对,这个能换很多很多的钱,不过阿玉要聪明,不能将这些东西直接换了钱,房子住不完阿玉可以租赁给别人收取租金,田地与庄子也可以租赁给农户,店面也一样;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换来很多钱?”苏簟秋开始有意识的教穆苏如何处理这一大笔钱财。 “嗯。”穆苏点了点头。 “这是外祖母在娘亲出嫁的时候为娘亲准备的嫁妆,阿玉千万不可以告诉你父亲和祖母知道吗?”苏簟秋仔仔细细的嘱咐着;穆苏心下若有所思,看来娘亲的母家苏家并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阿玉知道,女子嫁妆归女子个人所有夫家不能侵占,阿玉一定会替娘亲保管好的。”穆苏小脸布满严肃,认真的承诺。 “好,如果这个游戏赢了娘亲就把这些东西给阿玉好不好?” “娘亲的嫁妆阿玉不要,娘亲自己留着。”穆苏摇了摇头,忽觉有些不对劲。 “好孩子,娘亲的就是阿玉的。”苏簟秋欣慰一笑。 苏簟秋起身牵着穆苏的手走到书案前,将刚才拆开的画卷摊从匣子里拿出一张地契铺平放在画卷下面,随后将画铺在上面用浆糊将其粘好,便再看不出有地契的模样;苏簟秋拿出绢帕擦了擦手,笑问:“阿玉可看明白了?” “娘亲好聪明!”穆苏确实惊叹,古人的智慧可不容小觑,这些画明目张胆的放在画缸里毫不做掩饰,谁能想到竟然藏了这么多地契与房契,随便一张也能让一普通人家衣食无忧。 入夜 微棠为苏簟秋擦拭着手臂,换下干爽的衣物;近两年苏簟秋常常冒一身虚汗浸湿衣裳,凉下来后风一吹便极容易让苏簟秋再次感染风寒,便只能勤擦洗换衣。 “小姐,为何要这么早便告知小世子这些,您可以等小世子长大后再交予他。”微棠清洗着帕子忍不住说道。 “微棠,何必自欺欺人;我这身子就是近些时日的事情了,太医院太医前两日都已来看过言明无药可救。” 苏簟秋说着顿了顿想起今日穆岩来说的事情心下一阵揪痛:“更何况今日穆岩来同我说,婆母得知我命不久矣想要将阿玉接到集福堂去,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一别或许就是天人永隔了。” “小姐,你说什么呢!这些人怎得如此狠心,小姐都这样了竟还要忍受母子分离之苦。”微棠眼角发红,已然是气急。 “好了,无需太过伤怀;他们说的也不错,阿玉从小由我带大,我骤然离开阿玉定会伤心我却无法回来哄一哄他,不如早点让他习惯。”苏簟秋安抚着微棠说着理由,似在劝说微棠实则也在劝说自己;这样是为了她的孩子好。 “小姐,你怎的还替那些黑心的人说话?” “好了,我累了想睡了;你先出去吧。”微棠见苏簟秋已经侧过身子只得闭了口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待微棠走出门后,苏簟秋坐在床上,拿出绣绷和针线绣起了衣裳,一滴滴泪珠却滑过脸颊径直掉在绣绷上,迅速浸染蔓延开。 6、幼年丧母 第二日一早苏簟秋的正院便迎来贵客,老夫人刘氏领着一大帮的奴仆早早在正屋候着。 苏簟秋洗漱后匆匆忙忙来侍奉,却被老夫人刘氏嫌弃的挥了挥手:“你这病怏怏的样子还来服侍我做什么,过了病气于我老婆子你便高兴?” 听闻老夫人刘氏尖酸刻薄之语苏簟秋连忙退离三尺外请罪:“媳妇无心,母亲恕罪。” 老夫人刘氏看着苏簟秋便又想训斥,想到她也活不了几日,今日又主要是来接她的孙儿,便忍下了自己的不顺眼:“罢了,便不与你计较;快快去将我的孙儿带来,哪里想要看你,没得败坏心情。” “是。”苏簟秋并不为老夫人刘氏的话语伤心,点头后转身吩咐身后的微棠:“微棠,去将阿玉带来。”微棠略微有些不放心苏簟秋一人留在此处,又见老夫人刘氏双眼盯着自己只得快速离开。 微棠离开后,苏簟秋撑着发软的身子站在距老夫人刘氏三尺外的地方默不作声;老夫人刘氏看了一眼觉得心烦,不耐道:“快坐下吧,你这身子骨风还没吹便要倒了似的。” “多谢母亲。”无论刘氏语气如何不耐,苏簟秋到底能坐下来,松了口气。 “昨日侯爷与你都说了吧?今日我是来干什么的想必你也知道了。”老夫人刘氏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热茶,缓缓道出今日来的目的。 “侯爷与妾身都说了,母亲思虑周全。” “你如此想便最好,你走后我定会好好带阿玉,阿玉是我常平侯府的嫡长子,是老身的嫡孙;你不必忧心那些多余的,日后为侯爷选继室,我也定会选个能安分守己的。” 老夫人刘氏当着苏簟秋的面直言不讳苏簟秋的身后事,苏簟秋却是难得感激起刘氏来缓缓起身向刘氏跪下道谢:“多谢母亲,媳妇别无他求便只有阿玉一个挂念,便拜托母亲了。” 说完,苏簟秋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 确实,在这偌大的侯府与其相信穆岩那个冷漠无情的虚伪男人倒还不如相信这个严厉苛刻的刘氏,至少刘氏对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是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的,并且十分注重嫡庶之分,因着她自己年轻时就被那些艳丽的小妾还有生下的庶子庶女折腾的够呛,自是十分厌恶。 “好了,起来吧。”老夫人刘氏难得给了苏簟秋一个好脸色,她这儿媳妇自嫁到常平侯府便哪里都不得她的眼,但唯有一点便是待她的孙儿倒是十分尽心尽力。 苏簟秋这才起身坐好,很快穆苏便被带到了正屋;老夫人刘氏看见穆苏欢喜的很,连忙招手:“阿玉,快到祖母这里来,让祖母好好看看我的小孙孙。” 穆苏便被径直带到了老夫人刘氏的面前,老夫人刘氏一把将穆苏带入自己的怀里;穆苏微微有些不适,这么久了还是有些不适应他祖母过于汹涌的慈爱,刚想挣扎着出来,便看见了苏簟秋微微摇头示意他,只能作罢任由刘氏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个遍。 “阿玉去祖母的集福堂住一段时日可好?祖母为阿玉准备了好多的玩具和阿玉喜欢的吃食,还有阿玉最喜欢的龙眼祖母都备了许多。” “谢谢祖母,可是我想陪娘亲,娘亲生病了需要阿玉陪着。”穆苏回绝了这个疼爱他的老人。 “好孩子,可是你想娘亲生病了不能照顾你但是又挂心你,她便休养不好就不能快快好起来,所以你先暂时去祖母那里住一段时间,待你娘亲病好了你再回来这样岂不是更好,你说是不是?”老夫人刘氏耐心的劝服着穆苏,穆苏还想着拒绝下首的苏簟秋开口了:“阿玉,祖母的说得对,你先去祖母那里住一段时间,等母亲好了再回来。” 穆苏转头看着苏簟秋认真的神色并不是为了应付老夫人刘氏,微微皱眉,母亲怎么会舍得他离开去集福堂,联想到昨日苏簟秋那一番仿佛嘱咐后事的行为心下一咯噔,看来这次苏簟秋的病情很严重。 穆苏再次看了看他母亲苏簟秋的神色以及祖母刘氏殷切的目光,最终点了点头;如今这局面他只能先听话,不要再起波澜,后面再找机会回来。 老夫人刘氏见穆苏点头答应了很是开心:“好好,待会儿就跟祖母去集福堂,祖母呀专门为阿玉请匠人来将祖母东边连四间的屋子和花园规整后弄了个小院儿,里面有个小池塘还有假山秋千可好看了;阿玉见了呀肯定会喜欢的,还有…………” 老夫人刘氏滔滔不绝地说着,穆苏却无心听,双眼微微低垂,他能感觉到他的母亲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那视线太过强烈让人无法忽视。 傍晚,穆苏被带离了正院儿,连带着穆苏几乎所有的东西,连带着穆苏几乎所有的东西,也带走了正院儿所有的生气;苏簟秋似是强撑着的精气神儿散了一般,没两日便已经不成样子了,以往穆苏在的时候,苏簟秋还会撑着一日三餐起来陪穆苏用饭,教教穆苏诗书与习字。 如今便是整日整日的昏睡,一日或许吃不了一餐;若不是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便以为她已经长睡不醒;微棠已经哭肿了眼睛,嘴角也长起了燎泡,但仍无济于事,整个正院无比萧条,下人们都知他们的侯夫人已经是等死之人了。 深夜子时,常平侯府内一片寂静。 集福堂的东院发出声响,随后立马又安静下来,须臾传出长吁一口气的声音,穆苏见外间侍奉的人没有醒,这才敢继续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打开搬来一个凳子踩上去,轻声翻窗而出,轻车熟路直奔正院而去。 好容易来到正院,径直向娘亲的屋子走去,推开门没有惊动任何人;穆苏终于看到了床榻上的苏簟秋,才两日不见苏簟秋的面容已经苍白至极,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的死气,穆苏坐到床边看着这样的苏簟秋鼻头微涩,脱掉鞋袜掀开被子的一角,将小小的身体蜷缩进了母亲的怀中。 仿佛感应一般,苏簟秋缓缓睁开眼醒了过来看到了怀里的穆苏,恍惚之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伸手将穆苏紧紧揽在怀里,心想做梦也好只要能再抱一抱我的孩子。 穆苏察觉到苏簟秋醒了唤了一声道:“娘亲,阿玉今晚犯了错误,因为太想娘亲了所以就偷偷跑回来了。” 穆苏话落,苏簟秋愣怔许久双手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她的孩子,她怎么舍得弃他而去啊。 “阿玉是怎么偷偷跑回来的,守夜的人没有发现吗?”苏簟秋语气温柔,轻声询问。 “没有,阿玉悄悄翻的窗户,守夜的顺子哥睡的太熟了阿玉碰到了凳子顺子哥都没听见。” 穆苏小脸一片洋洋得意,向娘亲说着自己的有多厉害。 “阿玉以后可不能这样,如果受伤了怎么办………” 母子两人窃窃私语了许久,穆苏在苏簟秋的怀里沉沉睡去,苏簟秋却是没睡,她不知道还能睁眼多久,便想将余下睁眼的时间用来多看看她的孩子,好牢牢记住她孩子的模样,就算去了另一个世界也不忘记。 拂晓时分,穆苏猛然睁眼,困意正浓揉了揉眼睛以做清醒,发现还未曾睡的苏簟秋问:“娘亲怎么不睡觉?” “娘亲白天睡多了所以晚上睡不着,阿玉再多睡一会儿。” “不行,阿玉还要在顺子哥醒来之前快点赶回去,不能让祖母发现阿玉偷偷跑回来了,不然祖母会生气。”穆苏说着就要起身下床,苏簟秋止住了穆苏的动作:“待会儿娘亲让微棠姑姑送你回去。” “娘亲,祖母生气了不会说阿玉只会说娘亲,我不想让娘亲被祖母说。”穆苏说完趁着苏簟秋没注意便下床向门外跑去。 苏簟秋叫住穆苏,穆苏转过头,苏簟秋却只笑着说了一句:“路上小心点,别摔跤了……” 穆苏看着床上的苏簟秋神色不错,点了点头,随后跑了出去。 苏簟秋看着穆苏愈发远去的背影,缓缓合上了双眼,沉沉的睡去。 穆苏趁着天还未亮轻车熟路的原路返回集福堂,仍旧没有惊动任何人;轻声脱掉外衫,爬回床上,继续睡个回笼觉。 天光大亮,穆苏缓缓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才开口唤人进来,外间的顺子闻声推开门走了进来:“小世子,您醒了。” “巳时了,为何不叫我?” 顺子伺候着穆苏更衣,见穆苏问话眼神有些飘忽,心虚回话:“小世子睡得香,老夫人吩咐不要惊扰。” 穆苏并未察觉顺子的异常,穿衣洗漱完之后便要去集福堂给老夫人刘氏请安,顺子见状嘟嘟囔囔劝阻:“小世子,老夫人有些头风痛不便见人,小世子不如先用膳明日再去。” “那我更得去看看祖母,侍奉榻前。” “老夫人定是不想小世子这么劳累的,小世子不如待明日老夫人好些了再去。” 顺子实在不善撒谎,穆苏终于察觉了顺子的异常,不愿再与顺子啰嗦,避开了顺子径直走向房门推开门想要直接去集福堂,满院子的白色刺痛了穆苏的双眼。 7、初见继母 京城坊间最近又有一谈资,常平侯府的主母常平侯夫人正值花信年华竟就消香玉陨了,叫人忍不住惋惜,直言看来这高门大院也不是什么养人的地儿。 常平侯府被沉重的白色覆盖,府内不久前刚经历一场丧事,下人们面上不敢带一丝笑容去触老夫人的霉头。 不过却不是因为老夫人刘氏会因为儿媳苏氏去世而伤怀,只因小世子幼年丧母悲痛不已人都瘦了不少,老夫人刘氏心疼小世子却又不能让人死复生无计可施只能看着自己的孙儿日渐消瘦正烦躁的很。 正院书房,穆苏坐在书桌上拿着毛笔练着字,寂静的房间没有一丝声音,顺子站在穆苏身侧候着,这一幕如同一月之前的正院每日重复的场景。 可却此时非彼时,再也没有人等着看穆苏练的字。 “小世子,老夫人来了。”一片寂静中,顺子忽然出声。 顺子话刚落,老夫人刘氏便推门而入:“阿玉,祖母给你熬了点参汤快过来趁热喝了。” “祖母不必如此辛劳。”穆苏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走向老夫人刘氏。 “一点儿也不辛劳。” 老夫人刘氏牵起穆苏的手,祖孙两人相携到软榻上坐下,福妈妈将参汤呈至矮桌上才退下。 老夫人刘氏一脸慈爱的看着穆苏开口:“快喝了,祖母看着。” 穆苏闻言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喝起汤来,见穆苏听话的喝汤老夫人刘氏面上稍稍松了些。 “阿玉啊,近些日子天已渐渐变凉,路上积雪也慢慢厚了起来,便不要每日跑来正院了可好?” 穆苏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见老夫人眼中殷切的目光,沉默了许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老夫人刘氏见穆苏竟然答应了,很是高兴。 距苏簟秋去世已然有一个月,穆苏自苏簟秋安葬之后便日日去正院儿书房,如同往常一样日日练字,府中众人皆知小世子这是思念自己的母亲了。 老夫人刘氏心疼小世子,十有九日也来正院。 自昨日答应老夫人之后,穆苏便也不再去正院,站在集福堂老夫人刘氏特意吩咐人为他收拾的书房里看着不远处的正院。 人走茶凉,他这样久久执着于此也是徒增他人烦恼,祖母年岁已高不该为他的执着而劳累。 母亲,我只有将您放在心里时时想念了。 冬去春来,常平侯府的下人也不再每日面上不敢露出一丝颜色,常平侯夫人苏簟秋在人们的记忆里慢慢褪去。 穆苏也已然七岁了,穆侯爷为穆苏请了个夫子回来教习启蒙;自己却并未上多少心,只因他自己于诗书一途也是一知半解。 再者,许是因为同穆苏母亲苏簟秋情分不深甚至还有些嫌隙,穆炎对穆苏这个嫡长子虽然因着是嫡长子而看重却并不亲厚。 不过,穆苏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也是不喜的很,苏簟秋还未去世之前便就不喜也并不想与之亲近。 两人父子亲情淡漠,有心之人见之可是乐见其成的很。 清晨,洗漱完穆苏便向集福堂正屋去给祖母请安用早膳;行至正屋外,老夫人刘氏屋里的一个婆子正在院外教训小丫鬟。 “定要睁大你们的眼睛,仔细将每一处打扫干净,今日杜伯爵夫人与杜伯爵家的小姐可是要来拜访老夫人,那杜小姐可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日后可还是我们常平侯的当家主母,定不能出什么差子。” 穆苏站在廊上,将这婆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毫无波动只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正屋的福妈妈出来看见了廊上的穆苏,心中一咯噔,不知方才那张婆子的话小世子听了多少去,真想撕了张婆子那张嘴。 福妈妈狠狠瞪了一眼张婆子厉声呵斥:“大清早的在这里聒噪什么?不成体统,还不滚下去!” 张婆子这才发现从正屋出来的福妈妈,又瞧见廊上的穆苏自知犯了大错,连忙求饶:“奴婢知错,这就退下。” 见张婆子走了福妈妈这才端起笑容对穆苏说:“小世子何时来的?这些下人越发没了规矩也不通报一声。”说着,福妈妈斜视了一眼屋外的下人又道:“小世子在外面站着,老夫人可要心疼了。” “不关下人们的事,是我今日来的早了些不让他们通报,恐惊醒祖母。”穆苏解释了一两句。 “老夫人已经起床洗漱完了,小世子快快进屋。”福妈妈亲自撩开了门帘,将穆苏迎了进去。 屋内老夫人刘氏见穆苏来了很是欢喜,忙叫人传来早膳。 琳琅满目的早膳摆满了整张桌子,丰盛至极;老夫人不停夹菜到穆苏的碗里,穆苏也不推辞已然是早就习以为常。 祖孙两人用过膳后,老夫人刘氏看着穆苏身上单薄的衣裳皱了皱眉道:“虽已春日,但还是有些倒春寒阿玉平日不可穿的太过单薄;祖母待会儿让福妈妈去同微棠嘱咐一下,她掌管你的衣食起居与内务,也不尽心些。” “早起微棠姑姑也劝了许久让孙儿再加件外衫,孙儿不允;夫子说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筋骨,我想有个硬朗的身子骨,让祖母忧心了。” 穆苏并不直接为微棠说情,只将罪过扯到了自己与夫子身上。 见穆苏如此说老夫人刘氏果然不再说微棠的不是,转而怜惜开口:“你这孩子,还这么小怎的如此懂事?也不淘气些,还是个小孩子呢。” “祖母,父亲可是要续弦了?”穆苏看着老夫人刘氏将这府中众人皆知唯独他蒙在鼓里的事情问了出来。 屋内静了片刻。 福妈妈一进来便寻了间隙同老夫人刘氏说了方才外面张婆子嘴碎被穆苏听见的事,老夫人刘氏此刻知道瞒不住穆苏了便坦言:“是的,你母亲已然去世半载,你父亲独守空房,长久如此也不像话。” 说完老夫人刘氏摸了摸穆苏的头又道:“不过你父亲的继室定是个要安分守己,好好待你的;若是对阿玉不好祖母是绝不会同意让她过门儿的,有祖母在没有任何人能欺负阿玉,阿玉莫怕。” 穆苏看老夫人刘氏面容坚定,点了点头。 老夫人刘氏之后又接着小心翼翼的安抚了穆苏许久,最后穆苏耐不住笑了笑直言道不会因为继室进门伤心老夫人刘氏这才作罢。 祖孙二人体己话说了许久,福妈妈接到门外人的传话转身上前到老夫人刘氏身边耳语:“老夫人,杜伯爵夫人的马车已经到大门了。” “嗯,下去准备吧。”老夫人刘氏轻轻点了点头吩咐,自个儿却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件大事儿。 老太太历来是挑剔的,极少看上何人,苏氏门楣低却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才女情况略有不同,老太太也是不喜的很,从不给几分薄面。 这杜伯爵家的小姐虽然是个世族小姐,不过杜家一个伯爵府第如何能在穆家侯爵面前相比,何况杜家也是行伍出身。 常平侯府虽然近些年因着重文轻武的风气有些没落,不过那也是相对朝廷那些文官来说,武官方面常平侯府开国元勋百年来在军队里的威望却是少有几家能比拟的。 而能比过常平侯府的那几家又何尝不因重文轻武的风气而烦恼,自然而然军功发家的世家们也不会再内乱,于朝堂上也是拧成一股绳,方能有立锥之地。 杜家不同于穆家是开国元勋建立的军功,却是个半路出家后又靠送进先帝后宫做妃子的嫡女得宠,才勉强博了个伯爵的爵位。 不过红颜易老美人枯骨,又因一朝天子一朝臣,杜家这种毫无世家积累沉淀如同暴发户一般的门第爵位得来容易,守成却是极为不易的。 先帝虽然因宠妃降下这般天恩,可毕竟帝王权术哪里会如此容易,赐予杜家的爵位却是不能世袭罔替。 正儿八经的爵位历来都是传承子孙后代,福泽后人的荣光。 虽后来皇权制衡世袭制改为每承袭一次爵位便会降爵一等,不过若是功勋卓著或得皇上青眼便也能不降等或进爵一等,以此来激励世家大族;但也是比之杜伯爵这样昙花一现恍若虚无荣光的爵位好上太多。 “待会儿同祖母一起见见这杜伯爵府的小姐,看看你喜不喜欢;若是不喜便同祖母说,祖母便打发了。”老夫人刘氏话语尽是对穆苏毫不掩饰的宠溺,穆苏眉眼含笑点了头,心下觉着老太太这样毫无道理的偏向宠溺真是好容易让人迷失了自我。 祖孙两个越发亲近一派祥和,府门外杜伯爵夫人与其嫡次女杜悦芸心情却并不如此美丽,常平侯府竟然只派来个管家前来迎接她们,竟连个内院儿的掌事婆子都没出来个,分明是不将这门婚事更或者是没将她们瞧起。 不过母女两个明白其中缘由,也只能将这屈辱生生咽下。 杜伯爵夫人面上一派笑意同常平侯府的管家客套几句,由管家带着向内院走去。 8、杜家之事 行至内院外,管家开口:“内院老奴不便前行,便由钱婆子带伯爵夫人和小姐前去,老奴便先退下了。” 杜伯爵夫人点了点头,管家转身向外院儿去了,钱婆子不远不近走在前面继续带路。 杜悦芸搀扶着杜伯爵夫人,杜伯爵夫人抓着杜悦芸的手面上仍是笑容满面,声音压低:“好好瞧瞧,如今这爵位还没被褫夺便已经是如此这般光景,待他日爵位不在更是任人欺凌,你可愿一辈子让人瞧不起?” 杜悦芸听着杜伯爵夫人的话,眼眸微垂,另一只纤手狠狠攥着绢帕眼底划过一道狠光。 杜伯爵夫人瞟见了杜悦芸紧紧攥着绢帕的手,知道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继续道:“这穆侯府如今是家里能为你攀附的最好的婚事,侯爵府邸,爵位世袭延绵子孙,若是把握住又何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与体面?” 杜伯爵夫人说完便不再开口,提点到这里若是杜悦芸仍是想不明白那接下来也是白费功夫。 行了许久,母女两个终于到了集福堂被迎进了正堂歇息等候,下人前去通禀。 福妈妈进内室同老夫人刘氏道:“杜伯爵夫人与小姐已经到了,正在正堂等候。”老夫人这才起身,收拾了一下牵着穆苏向正堂走去。 “近日天儿冷了些,老婆子我这头风也是发作的频繁,没早早的迎一迎,伯爵夫人可莫要怪我这老婆子。”老夫人刘氏牵着穆苏从门外走了进来,普一进门便笑着说道。 杜伯爵夫人连忙起身,看着老夫人刘氏笑道:“老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可折煞妹妹我了。” 转头又看着老夫人刘氏牵着的穆苏一脸惊叹:“这便是小世子吧,长的可真俊,活脱脱就像那观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一般,日后定是能有大前程的;头一回见面,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就身上常佩戴着的这块儿暖玉是个好物件儿,便送于小世子做见面礼。” 杜伯爵夫人取下佩戴的暖玉,递向穆苏。 穆苏并未伸手抬头看了眼老夫人刘氏,见老夫人刘氏点头才接过杜伯爵夫人手中的暖玉,随即拱手行礼:“穆苏谢过伯爵夫人。” 见穆苏接完玉佩老夫人刘氏笑了笑:“那便让伯爵夫人破费了,快快坐下。” 说完便牵着穆苏向主位走去,坐下喝口茶后:“不过是小孩子生的白嫩了些,哪能同观音娘娘的善财童相比;我瞧着你身旁的小姑娘的小脸蛋儿才是吹弹可破,可是令媛?” “正是小女,今日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平日里常闷在屋子里做女红,也是大门不夸二门不迈;还不快起来见过老夫人。”杜伯爵夫人答话,不留痕迹的说自己女儿的贤惠。 “小女悦芸见过老夫人,老夫人福寿安康。”杜悦芸起身行礼。 “好,快快坐下吧。”转而接着对杜伯爵夫人道:“花儿一样的年纪,是该好好玩玩,别拘着;我记着伯爵府的嫡长女是宫里头的杜才人,这应当是夫人的次女吧?” 老夫人刘氏状似无意的谈及了一句伯爵府的嫡长女杜才人,当初杜伯爵府费了好大劲将精心培养的嫡长女送进宫中,想要继续走之前的老路子,靠枕边风保持荣光,却只得了个才人的名分反而证明了杜伯爵府并不得新帝喜欢,落了好些面子。 现下一年过去了新帝也从未踏足过杜才人的寝宫,进宫一年仍是处子之身,世家大族们越发瞧不起杜伯爵府,这也才致使杜伯爵府如此迫切的四处结交。 这时谁也没注意老夫人刘氏提及杜才人时,下首的杜悦芸长长的指甲划过茶盅,发出细微的刺耳声。 “老姐姐记性还是极好的,这正是我那小女儿。”杜伯爵夫人说着连忙招呼杜悦芸,颇为谄媚的嘴脸越发让人轻视。 老夫人刘氏面上一丝不显,却是端起一旁的茶杯吹了吹。 临近正午,杜家母女从常平侯府走了出来,笑盈盈的同前来送客的管家客套了几句,才上了府门前的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才将面上虚假的笑给卸了下来,两人的面色都并不是多好,她们并不眼瞎自然是看得出来老夫人刘氏有些轻视她们的;不过,即便看出来了又能如何。 杜伯爵夫人同杜悦芸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杜伯爵夫人面色铁青眼中满是愤恨:“个死老婆子鼻孔都快朝到天上去了,我陪笑脸陪了一上午,她却一直同我打太极,始终不曾谈及你嫁进常平侯府的事;看来,这门婚事是不成了。” 杜伯爵夫人说完沉默,杜悦芸也垂首默不作声。 半响,杜伯爵夫人眼神坚定道:“不行!悦芸,你一定得抓住机会嫁进常平侯府;错过这个机会恐怕我们杜府真就再也进不了这京城得世家圈子了,我回去与你父亲商议一番无论如何也要将你给嫁入高门。“ 杜悦芸听着杜伯爵夫人的一番豪言壮志,低垂的眼眸划过一丝嘲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杜伯爵夫人有多疼爱她这个女儿,想尽千方百计也要为自己的女儿谋的一个锦绣前程;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他们卖女求荣的棋子罢了,就算是棋子也不是最得喜爱的那枚棋子。 一年前新帝即位大选秀女充盈后宫,她与姐姐都为适龄秀女,同有机会入宫晋选秀女,她的容貌与才情胜姐姐许多明显比姐姐更适合进宫,可却因姐姐自小在祖父的膝下养大更得宠爱,便将她强留在家中,动用了家中所有的关系送了姐姐一人进宫为后妃。 说什么姐姐更端庄、知书达理;她容貌艳丽难登大雅之堂;哼,不过就是虚伪会讨好祖父罢了,不过就算进宫了又怎么样呢,她就知道皇上断然不会喜欢那样一点姿色也没有的女人的。 一年竟然都没有让一个男人对她有丝毫的想法,哼,真是无用! 现在祖父、父亲与母亲才想起她来,她杜悦芸一定会让他们知道自己比杜悦薇那女人好百倍,不仅容貌比她漂亮,家族的荣光也只能靠她杜悦芸! 集福堂 老夫人刘氏见过杜悦芸之后兴趣缺缺,心中歇了将其娶进来做儿媳的打算;传了穆岩到集福堂来用膳,用过晚膳后遣福妈妈将穆苏送回侧院儿才同穆岩谈及此事。 “今日我见了杜家那小女儿,不是个宜家宜室的,就算了吧。”老夫人刘氏本就很是瞧不上杜家那样的出身,在老太太的眼里自己儿子当然值得最好的,只不过形势如此,侯府日渐式微又是挑选继室,才不得不将就了些。 今日见了那杜家母女,一身的小家子气不说,那杜母眼里的虚荣藏都藏不住谄媚的直叫人觉得低贱,女儿更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长了一张狐狸一样的脸,眉眼都是些勾引人的作态,年纪尚幼手段还不高明,老太太这样的老人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心机算计的。 这样的女人自然是不能娶进侯府的,那便是娶了个祸害。 穆侯爷对此并无什么意见,也丝毫不关心,随意点了点头:“一切但凭母亲做主,母亲只管挑个讨喜的,日后好替儿子侍奉母亲。” “好,你不用操心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只管去做你们男人做的事,后院儿这些事自由娘替你料理;定为你选个端庄大方、体贴温柔的继室。“ “母亲也莫要太过操劳,仔细身子。“ “好。“母子两个母慈子孝倒也算得一番佳话。 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更怕人时时刻刻算计着,逃也逃不掉。 京郊骁骑营 穆侯爷坐在点将台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热茶,几名副将站在身后,台下新兵热火朝天的拼刺演练,气势磅礴;不过此等场面穆岩却是毫无半点波澜,任谁十年如一日的对着这群灰头土脸的糙汉子也难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穆侯爷喝了两口茶后将茶盅放在桌上起身,台下营千总见状连忙指挥将士停下演练的动作听穆侯爷的将令。 穆侯爷随意指了两个士兵道:“你、你上来同本侯过过招。“ 两个新兵忽然见穆侯爷指着自己心下一哆嗦,想起来老兵口中曾说他们骁骑营的穆将军最是喜欢同人过招,军中皆知只要陪穆侯爷打开心了升个小官便很是容易,不过同穆侯爷过招是件极凶险的事轻则重伤,重则丧命;久而久之军中人都不敢,毕竟荣华富贵也要有命享才行。 其中一胆小的新兵两股战战,害怕不已,心中直怨自己为何如此倒霉,入伍三四个月了偏偏操练新兵这日穆将军兴致来了,还万里挑一的选中了他;这般想着面上也是流露出胆怯与害怕。 他身旁的人却是另一幅表情,甚至眼中隐隐还有些亮光,只见他忽然跳上点将台,行了个礼便要同穆岩过招。 穆岩看着眼前个子高大却有些瘦小的小兵哈哈大笑,赞赏了句:“不错,有胆识!本侯允许你使用兵器。” 那小兵并不扭捏,径直去选了件趁手的兵器,随后走过来同穆侯爷过招。 9、小兵乔衡 穆岩原本未曾将这小兵放在心上,却是没想到一两个回合下来这小兵竟然接住了他两招,眼中划过一丝赞赏,面色也随即认真起来;三招后,小兵已经被打倒在地再无反抗之力。 穆岩却并未有不高兴反而兴致颇高问道:“这小兵何名?” 退到一旁的副将见穆岩询问忙上前回话:“回将军的话,这小子叫乔衡,父亲早死家里只一个老娘前几个月也死了,他们村的里正见他一个独小子没爹没娘的也不好安排,恰巧正在征兵;这小子刚好满了征兵最低年纪十五岁,便送他来当兵;原是觉着年纪太小不想要他的,可这小子竟然能打倒两三个人,说是老爹原是个猎户会些拳脚功夫教了他些;里正又说了些好话只求不饿着肚子,于是便将他带回来了。” 乔衡倔强的没有让人扶他,自己慢慢站了起来,面上一片冷漠,心里正对自己输了的这个结果耿耿于怀。 他们说的只要赢了这个穆侯爷肯定能得个小官,他很想升官,无论哪里都是弱肉强食,他如今是军营里最低贱的新兵人人都可以欺负两下,在军营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自己能打倒两三个人在这全是兵的军营里也讨不了几分好,便始终不曾冒头,不过他并不想继续这样憋屈的过着。 穆岩听了副将的一番解释,了然的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冷漠眼底却有些不服输的乔衡更加欣赏起来于是大声问道:“小子,你可愿去本侯府上当本侯的亲兵?“ 乔衡闻言眼底划过一道亮光,不过并未有多大的反应面容平淡;一旁的副将看见连忙上前道:“小子还不快快谢过侯爷,这可是天大的赏赐!” 尽管副将言语之间的迫切只差没有明言乔衡这是祖坟冒了青烟,泼天的富贵如此轻松就让他遇到了那可是去常平侯府上当穆岩的亲兵! 亲王侯爵勋贵可设亲兵用于亲王侯爵勋贵们自由调遣,亲兵一般都是深得倚重同军营里这些普通的士兵可是不同,一应吃穿用度可都是直接由亲王侯爵直接供应,且比之军营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如得青眼还能成为家臣,便可改头换面。 穆岩承袭爵位府中可设五百亲兵用于调遣。 乔衡仍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看着穆岩平淡地询问:“跟随侯爷去侯府后可以比在军营中吃的更饱拿更多银钱吗?,如果不能那小人就不去了。” 乔衡话落,军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穆岩亦是被乔衡这憨傻耿直的问话给逗笑了,大气承诺:“本侯保证你去了侯府,定能吃的比军营好上千百倍,银子也拿的更多!” 即便军中人皆在嘲笑乔衡,听闻穆侯爷承诺的这一番话,心中也心生几分嫉妒凭什么乔衡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能入了侯爷青眼。 乔衡丝毫不在意他人的嘲笑点了点头,单膝跪地行礼:“乔衡愿跟随侯爷效犬马之劳。“ “好好!“穆岩今日心情非常不错。 穆岩启程回侯府时乔衡已然换了一身衣服跟随在其他侍卫后面,如今他已是穆岩的亲兵。 一行人行至前方却见一辆马车阻挡在路中央,穆岩见马车停了下来掀帘问:“怎么回事?” “回侯爷,前方马车车轮坏了无法行驶,阻挡了去路。“侍卫上前回话。 “让人几个侍卫去移开,本侯要赶在卯时前回府陪老夫人用晚膳。“穆岩毫不在意下完命令,便放下了车帘。 不料穆岩话刚落,马车外便传来女子的声音:“杜伯爵府杜悦芸见过侯爷。” 穆岩眉头轻皱随后又掀开了车帘,马车前杜悦芸一袭白色淡雅素衣,发髻上也并未戴过多发饰,仅一只白玉莲花簪斜插着,系着面纱,一双眼眸却眼含春水清波流盼;女要俏一身孝,杜悦芸这一身清新脱俗的装扮确实为她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姿色,面纱轻薄并不十分能遮掩面纱下的容貌,若隐若现十分撩拨人心。 穆岩掀开车帘见这样一女子在马车前来了几分兴致,眉眼间的不耐也少了许多,语带几分故装的温和:“原来是杜伯爵府的小姐,不知杜小姐来见本侯是有何事?” “前方马车是小女的,今日本是去广济寺烧香拜佛为家中长辈祈福;回程途中马车车轮却坏了,故而停在路中挡住了侯爷的去路,心中很是愧疚,故而前来致歉,还望侯爷见谅。”杜悦芸一番话说的极高明,言语间即透露自己孝顺家中长辈,又因挡了路而前来赔礼道歉,知书达理。 穆岩闻言果然开口夸赞:“杜小姐如此孝心杜伯爵心中定是十分欣慰,至于挡路马车损坏也不是杜小姐心中所愿,杜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侯爷过誉,悦芸多谢侯爷大量。“杜悦芸微微俯身行礼,面上的面纱却忽然掉落,杜悦芸的面容顷刻暴露在穆岩的眼中;肤如凝脂,白皙水嫩,朱唇娇艳欲滴,明眸眼含春水勾魂摄魄,因面纱忽然掉落粉腮微微泛红,眼眸微闪,慌乱捡起面纱匆匆戴上。 如此绝色面容匆匆一瞥已是惊鸿,穆岩心中对面前女子原无太多想法,现下却有些怦然心动之感,只想摘下这碍眼的面纱好好一观面纱下的绝色容貌,眼中划过一道势在必得随即开口:“现下已近卯时天色渐暗,荒郊野外实属危险;如杜小姐不介意本侯派人前去将杜小姐的马车移至路旁,杜小姐可乘本侯的马车先行回府,如此可好?” 杜悦芸听闻穆岩的一番话微微垂头,似是有些为难;眼底却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穆岩见杜悦芸犹豫又道了一句:“想必家中之人亦是担心的很。” “那……那便麻烦侯爷了。”杜悦芸过了一瞬最终点头答应了,见此穆岩很是欢喜。 乔衡站在马车后看着这好色男人急不可耐吃相难看的行为,佳人欲拒还休的虚伪伎俩,撇了撇嘴,他可没有遗漏方才杜悦芸低头时眼底划过的那丝得逞笑意。 果然,豪门大族的勾心斗角就是这般。 不过又关他什么事,他只想往上爬,不受人欺凌。 马车很快再次行驶起来,这一夜穆岩与杜悦芸两人都十分愉悦;穆岩将杜悦芸送回杜伯爵府外才离开,还颇有些不舍,而杜悦芸待穆岩走后伪装了一路的娇羞与单纯便荡然无存。 贴身侍女春迎开口道:“小姐,看来这穆侯爷已然拜倒在您的美貌下了。” 杜悦芸捻着绣帕面上一脸得意道:“没有枉费本小姐耗费如此大的心力去下套子,一个老婆子还想挡我的路,哼!这下就等着穆侯爷自己上门吧。” “小姐这般的美貌京城中多少公子都爱慕不已,不过他们都不能与穆侯爷相比;穆侯爷相貌俊朗不说,还掌管骁骑营穆家军十万大军,也已然是一家之主,侯爷这样的人与小姐您才般配。”春迎细数着穆岩的好,嘴甜的恭维着。 杜悦芸听着也十分受用,不过一瞬后又沉着脸:“穆岩是不错,可再不错能同皇上比吗?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穆岩这又算得了什么,再好也只是皇上的臣子;如果当初是我进了宫…………” 春迎看着杜悦芸满眼的不甘与恨意,面容阴沉,一时有些害怕的瑟缩了一下。 穆岩回到侯府之后对今日匆匆一瞥的杜悦芸魂牵梦萦的很,绣琦阁的绣琦都勾不起穆岩的兴趣,之前未曾见到杜悦芸时绣琦还颇为有趣,今日一看瞬时索然无味,这赤裸裸的求欢与卑微的讨好真是让人腻味;便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未曾在绣琦阁留宿。 绣琦使尽浑身解数也没留住穆岩,只得眼睁睁看着穆岩离开了绣琦阁;待穆岩离开绣琦阁之后气急败坏的在屋子里砸东西发泄,近日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因着老夫人刘氏对穆岩的敲打,穆岩在苏簟秋去世的五个月里都没踏入她的院子。 府中的下人本就看不起她是扬州瘦马出身,老夫人刘氏也是摆明态度不喜她,这些下人们整日不听使唤,看人下菜碟,她憋了好大一口气,前月好容易用计重新得到了侯爷的喜爱,今日侯爷却忽然很是不喜她,她们这种专门学伺候人的功夫的自是清楚这下侯爷是真的厌了她,这让她慌乱了起来。 最糟糕的便是方才侯爷那幅魂不守摄的模样分明是有了新的目标,如此哪还有她的立锥之地,可她绞尽脑子也想不出是谁,府中是绝没有这样的人,看来只能是外头的野路子了。 可她却鞭长莫及,只能等着人进府了,再想办法。 这边,果然接下来穆岩便时常寻了机会相邀杜悦芸,两人都有意自是十分容易;很快两人便到了私定终生的地步,也到了杜悦芸收网的地步。 杜府的两顶轿子向穆侯府径直而去,得到通报的老夫人刘氏皱了皱眉只以为杜府还是不死心,不耐的想要找借口打发了。 10、逼上门来 可杜府母女两个竟然直接闯到了府内,老夫人刘氏闻言拍了桌子狠狠道:“当我穆侯府是什么地方,如此放肆!” 说罢,便向前厅去了。 穆苏看着祖母气愤的模样,有些担忧便也跟着去了。 此刻前厅,杜伯爵夫人一改上次来时谦卑的模样,气势汹汹的坐在厅上等着老夫人刘氏,杜悦芸默不作声站在杜伯爵夫人身后低声啜泣,一双眼眸已然红肿,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府上的下人敏锐的察觉到了此事不一般,正翘首以盼事情水落石出。 老夫人刘氏到了前厅,见着这幅场面心下沉了沉,心下知道今日定是不得安宁了,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福妈妈,福妈妈立刻将周围所有的下人统统遣散,前厅只余几人。 杜伯爵夫人见着老夫人刘氏便立马发作起来:“老姐姐我历来是敬重你的,先前也确实有意与贵府结下一段良缘,可是我杜府也不是那等上赶着的人;可哪想得到堂堂穆侯府竟然是如此表里不一的行径,分明无意却又私下同我女儿来往,还将其诓骗失………失了贞洁,可怜我这女儿傻傻不知,若不是瞒不住被我得知还不知会如何。” 杜伯爵夫人一番话后,老夫人刘氏已然知道七七八八了,心下怒火翻腾强压着坐下沉声道:“杜伯爵夫人究竟所说何事,可不要随意诬蔑我侯府。” “前些时日我家悦芸去京郊广济寺为家中长辈祈福,回程途中马车损坏碰见从军营回京的穆侯爷,穆侯爷帮忙送悦芸回府,我家悦芸自是感激,但因着男女大防便未曾将此事告知他人;哪知穆侯爷此后便时常约我家悦芸出去,悦芸闺阁女子哪知外头人的险恶。” 杜伯爵夫人说着说着便掩面拭泪:“我悦芸命苦啊,竟就这样被骗了清白,还……还怀了身孕。” “管家,速去将侯爷给我请回来。”老夫人刘氏面容严肃,异常冷漠的下令,眼底冷意明晃晃的。 “是,老夫人。”管家听令立马出发。 “事情究竟如何不能听信杜伯爵夫人和杜小姐的一面之词,还是等我那不孝儿子回来,如若一切属实,侯府自会给伯爵府一个交代。” 老夫人刘氏怒火沸腾,不仅是因着这丢尽脸面的事,更是因为触及了老夫人刘氏心中最痛恨的事情。 她的丈夫老穆侯爷也是个花心滥情的人,红颜知己数不胜数,她需时刻应付,最艰难痛苦的一次还属新婚后她一直没能诞下嫡子闲话四起,一官家女子身怀大肚找上门来险些将她给休掉成为下堂弃妇。 那是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刻,要被扫地出门的恐慌席卷全身,天地之大不知该往何处,世人的指指点点让她抬不起头;自那以后生下儿子成了她的心病。 寻遍了京城的大夫,喝了数不清的助孕药,偏方也找尽了;老天不负有心人一年后她终于怀上了,生下了她唯一的儿子。 这些年来她兢兢业业,用尽心力守住她正室之位,斗尽所有妖艳的妾室姨娘;将那些碍着她儿子的庶子统统处理干净,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她的儿子,所幸儿子也懂事贴心很是孝顺,京城中人人皆称她生了个好儿子,她每每听见这样的话就觉得这辈子值了。 可如今她的好儿子就是这样来戳她的心窝子的! 厅后穆苏已然将前因后果都听到七七八八,止住了想要走到厅前的脚步,只站在厅后听着;眼里只是一片冷漠,母亲,下辈子您再也不要再遇到这样的男人了,他配不上您。 事态严重,管家不敢耽搁很快便将穆岩给请了回来。 穆岩普一进门便感觉到了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看见杜悦芸哭肿的双眼我见忧怜的模样眼中划过一丝心疼,但也只是一瞬;看了看厅内的状况,心下暗道他与杜悦芸的事情看来两家都已经知道了,心下便决定坦白。 老夫人怒火中烧却见她的好儿子一进来便去看那贱人,还满脸心疼更是气愤,冷声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岩看着老母亲如此严肃冷漠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母亲为何如此大的气;看了看老夫人刘氏坦言道:“母亲,我确实已经与悦芸私定终生,也决定好了过些时日与您相商去伯爵府提亲,将悦芸娶进府来。” “你还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吗?你为何不直接自己前去提亲,将人娶进来便是了,告诉我这个没用的老婆子做什么?”老夫人刘氏冷冷看着穆岩,说着刺人的话。 穆岩面对老夫人这莫名其妙的狠话与怒气皱了皱眉,颇有些不高兴,母亲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何至于此? 于是便带了些气性道:“母亲,我与悦芸情意相通,儿子也本就该续弦,儿子知道母亲有些不喜悦芸,不过悦芸是个贤惠的女子,母亲多接触接触便能知道;况且妻室是要与儿子共度一生的人,母亲便不要管的过多了。” 穆岩此话一出,老夫人刘氏终是没有忍住站起身一个耳光狠狠的扇在了穆岩的脸上,力道极大,扇完便瘫倒在椅子上喘着气;穆岩的脸很快便红肿起来,下意识的用手摸着被扇的脸颊双眼看着刘氏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只是穆岩一脸震惊,厅中众人皆是震惊无比;杜伯爵夫人都惊掉了手中的绣帕,不敢再言语,杜悦芸拭泪的手停下,也是有些惊住。 反应过来的穆岩却是一股怒火迅速上升至顶点,压也压不住;不说他如今已经是袭爵且掌管十万大军的实权侯爷,他堂堂一个男人被当众掌掴颜面何存? 穆岩看着老夫人刘氏的眼中第一次不是满眼的敬爱而是怨怼。 老夫人刘氏瘫坐在椅子上,喘着气看到了穆岩眼中的怨怼,心中更是刺痛,剧烈咳嗽起来;便是如此,穆岩也未曾上前,往日这般穆岩定然早早上前。 穆苏在厅后见此状也顾不得了连忙跑出来,到老夫人刘氏面前轻轻拍打后背,倒上一杯热茶让祖母喝下,这才缓和不少。 厅上众人此时也无暇顾及穆苏怎么会在此。 “母亲出够了气便好生回集福堂养着吧,享享清福;儿子的事不劳母亲费心,儿子自会处理;且悦芸我是一定要娶进府的,母亲不同意也没用。”穆岩毫不留情的说完便挥袖离开,不曾回头。 杜伯爵母女两个见此状况有些愣住,老夫人刘氏侧头眼中恨意不掩的看着两人狠狠道:“杜伯爵夫人已然如愿还不走留在这里是要看老身被不孝儿忤逆的笑话吗?” “没有没有,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老姐姐莫气,过两天便好了,我就不叨扰了。” 杜伯爵夫人讪讪笑着带着杜悦芸匆匆离开;方才穆岩已经承诺定会娶杜悦芸,虽然今日这样的场面让她也是意料不到,不过不管如何目的达到便好。 上了马车杜伯爵夫人仍还有些惊魂未定,哪里想得到这一向被京城众人传唱母慈子孝的两人今日竟然动了如此大的干戈。 “这刘氏也是一点儿体面也不顾及,怎能当众掌掴自己的儿子。”刘氏忍不住说了一句。 今日这场面连她发挥的余地也没有,想了想杜伯爵夫人忽然又皱眉道:“他们母子俩如今生了如此大的龃龉,那刘氏定是恨毒了你这罪魁祸首;日后你嫁进穆侯府肯定会被她百般刁难,悦芸你可得吃些苦头了。” 端坐一旁的杜悦芸却是毫无半点紧张,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鬓发淡淡道:“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吗?承袭爵位的是她儿子又不是她,侯府的人拿的谁的银子办着谁的差事那些下人们可是清楚的很,生了龃龉岂不更好,若是不识相日后可有得她受的,一个老婆子又有何惧?” 杜悦芸简单的说了两句,杜伯爵夫人便也明了了,两人生了龃龉更方便悦芸从中插手,只要牢牢抓住穆岩的心日后这穆侯府便是悦芸做主还不用顾及婆母。 想通之后脸上便露出笑意,拍了拍杜悦芸的手连连道:“好好,不愧是娘的好女儿。” 杜府母女心满意足而归,而集福堂的刘氏自儿子承袭爵位后便再也未曾如此大动肝火,甚至伤心,回到集福堂后便发起了高热,嘴里不停的念叨:“不孝,不孝啊!“ 穆苏忧心的看着这样的祖母,只能在一旁细细照顾。 常平侯府的下人近些日子真是难熬的很,老夫人与侯爷生了嫌隙,分明是母子同住一府硬是足足半月两人互不来往;老夫人与侯爷两个最大的主子整日都黑着脸,下人们生怕触着哪位的眉头,战战兢兢的做着事。 侯爷这次也是铁了心同老夫人怄气,自己请了媒婆前去杜府提了亲,如今已订下了婚期两家正在忙碌的筹备,老夫人刘氏却是一面也没露。 11、母子嫌隙 穆岩也是端着不曾低头,提也未曾提起集福堂。 老管家拿着婚礼的日程单子之类的走进书房向穆岩询问各项事宜如何安排,穆岩听多了便烦的很:“你看着安排便是,不必事事来问我。” 老管家只得住了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老夫人事事不管,侯爷事事不懂,可苦了他这老头子。 老管家看了看穆岩试探地说了句:“要不老奴去集福堂问问老夫人?” 穆岩沉默了半响,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时日他已经消了气,没有那日那般的生气;后来知道了原是杜悦芸怀了他的孩子才闹到侯府来的,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后悔;母亲曾因外边儿的女人怀有身孕找上门来险些被休弃是母亲最大的忌讳,但就算如此也不该当众掌掴他。 老管家见此眼中浮现一丝亮光,看来过了几日侯爷气已经消了,眼睛转了转老管家试探着劝道:“母子连心,侯爷是老夫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老夫人心里如今恐怕比之侯爷难受千百倍。“ 穆岩没有作声,老管家见状再接再厉:“老夫人也不是无端发这么大的怒火,皆是因为年轻时遭了大罪成了心结,如今这事戳了老夫人的心窝子啊;侯爷也知道老侯爷后宅的妾室可是多如牛毛,老夫人这些年不容易。” “我后宅哪个惹了母亲不高兴的女人如今还在,不都统统打发了?还要我怎样!” 穆岩忍不住怨怼,这么多年他唯一不愧对良心的便是孝顺母亲,真心孝顺,并不只是外面传的虚名,如今三十岁了竟然却被当个稚儿一般随意打骂。 “是,侯爷历来是孝顺的,老夫人都知道,老夫人此次只是怒火攻心失了手,不过此次确实同往日不一样,侯爷知道老夫人当年子嗣艰难,婚后三年才怀上的侯爷;未曾怀上侯爷之前,老夫人日子过的艰难,最难的一次当属京城一小官家的女儿忽然身怀大肚找上侯府的门来,老夫人因无子险些被休弃扫地出门;当时那家人找上门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几欲要休妻老夫人在那么多围观的人面前抛下脸面乞求公婆不要将她休弃,她愿意将那女人迎进府将其肚子里的孩子记在名下当亲生儿女一般。” 老管家说着也摇了摇头叹息道:“老夫人娘家虽然显赫却是个后娘当家作主,倘若被休弃回家什么下场不言而喻;辛而老夫人虽无所出,但嫁进侯府几年将府中事务打理的极好又晨昏定省日夜侍奉公婆,最后感念老夫人只无所出一条实乃是个极好的主母,将那女子以贵妾纳进府中这场风波才算了了;老夫人这是留下心结了,侯爷也莫要怪老夫人。” 穆岩虽然知道母亲年轻时不容易知道此事,却是不知道原来这其间竟然如此凶险,不知道刘氏原来曾那样卑微,可是他也不知道杜悦芸竟然怀了他的孩子,他原本是想慢慢与母亲说的,哪知道突然就怀上了这杜府也是得理不饶人,就闹了过来,穆岩眉头紧皱,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他这两天本就有些消气现下更是只想跑到集福堂,却又拉不下颜面;于是过了良久硬邦邦的说了句:“你不是说要去集福堂问婚礼事宜吗,要去就快些去别耽搁了大事。” “是,老奴这就去。”老管家见穆岩眼中已有一两丝后悔,心中松了口气,只要隔阂解开了慢慢就好了;想着心情不错的退了出去。 老管家去了集福堂见了老夫人刘氏道明来意顺便替穆岩说了几句话,老夫人刘氏却是没什么波动似是毫不在意只淡淡道了一句:“日后莫要将这些杂事拿到集福堂来。” 福妈妈将老管家给请出了集福堂,院外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彼此都知道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老夫人想通才行。 刘氏最近许是被杜悦芸之事给刺激到了,年轻时那些不堪的回忆日日在脑海里日日重现,越发清晰;她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恨涌上心头,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为什么! 她任劳任怨,当牛做马,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活得比下人还要累;为侯府呕心沥血,一颗心全部扑在你身上,就因为没有怀上孩子便要将我休弃;让我在所有人面前像狗一样乞求,一丝尊严也没有。 生了个儿子如今又和你一样是个没有心的,就偏爱那些贱人,果然你们是父子,流着一样的血,一样的让人无比厌恶!老夫人刘氏双眼有些魔怔。 穆苏屏退了伺候的下人想要自己一个人走走,这些日子府中太乱了;祖母又身体有恙无暇顾及他,穆苏自嘲笑了笑不知这算不算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正院儿,看着往日冷清萧瑟的正院,如今繁华无比,红红的喜字贴了满院子,院内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即将进府的新夫人说这死过人的院子阴气沉沉的害怕冲撞了腹中的胎儿便提前多日将院子重新打点,还日日点灯要去去晦气。 这里再也看不到半丝曾经苏簟秋在世时正院的半点样子,红红的喜字刺痛了穆苏的双眼,握紧了双手;穆苏转身离开了正院寻了个湖边吹吹冷风,想要将热热的眼眶给吹凉。 一声闷哼打断了穆苏的伤怀,循着声源走去,看见湖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脱了上衣在清洗伤口,冰凉的湖水浇在伤口上紧咬衣襟的少年还是没忍住发出轻微的闷哼声。 “谁?”乔衡敏锐的听见脚步声,猛然转头,如狼一般锐利的双眼锁定穆苏。 穆苏被这锐利的眼神给吓了一跳,随后冷静下来开口:“这伤口太深了得用药才行,你这么胡乱清洗不行的。“ 乔衡看清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便松懈了两分,但眼神仍旧驱逐着穆苏。 穆苏六七年一直窝在这穆侯府,虽然穆侯府占地十分广阔,府里一应物品应有尽有可穆苏还是整日只围在这府里打转,如今见着一个这样特别的陌生人竟有些兴奋;脑海里瞬间划过古代人会的各种武功以及轻功,整日在府里打转又是个小孩子的身体他都快忘了古代外面的世界可是充满传奇色彩的。 穆苏摸索了两下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看向少年道:“你血流太多了,这是补气血的药丸你快服下一颗。“ 苏簟秋是个药不离口的,穆苏渐渐的便爱在身上放些药以备不时之需;说完见少年仍是一脸敌意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好笑古代的人都这般早熟吗;想了想便直接将药瓶扔到了少年的面前,自己并未上前半步,降低少年的警惕。 乔衡打量了两眼穆苏,一身锦衣华服,再看面前的药瓶分明是玉做的,一眼便能看出价值不菲就这般随意的扔在了地上也不怕摔碎;得出认知这是一个极其富贵的富家子弟,就是单纯的看他好玩儿;过了片刻,他便拿起了地上的药瓶,身体是他的最大的底气,旁的都无所谓。 乔衡打开药瓶拿到鼻间嗅了嗅,确认是补气血的药丸后拿出一颗送进了嘴里。 那日跟随穆侯爷回侯府成了穆侯府的亲兵后已有一月,在穆侯府的这一个月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毫无背景根基,且年仅十五岁就如此轻易的进了侯府成为了亲兵,自是惹了许多人的不快;他又并不是个巧言令色服软的人,穆侯府的老亲兵都想要搓搓他的锐气,时不时便找他的麻烦。 若是单打独斗便没什么,可恶就可恶在这些人喜欢来阴的,一群人冷着他,陷害他;层出不穷的招数让他烦不胜烦。 今日便被几人堵着围殴,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双方动起手来,后面甚至动起了刀子这才受了这样重的伤。 “你是怎么受的伤?“穆苏见这少年终于放下戒备吃了自己的药,便上前了一两步好奇的询问。 乔衡斜睨了一眼穆苏一眼,这小屁孩儿好奇心还挺重的;不过念在自己刚吃了他的药乔衡也并未阻止穆苏的靠近。 待穆苏坐到了乔衡的身旁,乔衡将手中的玉瓶还给了穆苏:“收好,别随意给不认识的人。“ 穆苏接过药瓶,听闻乔衡的话笑了笑这小孩心地还挺好的,抬头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是怎么受的伤啊?“ “打架被刀子给划的。“乔衡随意答了句。 “那你打架很厉害?是用的功夫吗?你会功夫吗?“穆苏双眼亮晶晶,连问了三句。 “只会两下子拳脚功夫,不过打那些人足够了。“乔衡倚靠着树干双眼微微阖上,心里觉着这小孩儿真烦。 “哇,真的有功夫啊;那是不是还有内力?还有轻功。“ “嗯,有。“乔衡失血有些多,现下吃了药便有些昏昏欲睡,无意识的回答穆苏。 深夜的湖边,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倚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六七岁的男童双眼亮亮的嘴里喋喋不休。 12、苏父上门 穆岩给的台阶老夫人刘氏没有接,这对母子便继续僵持着;很快到了大喜之日,尽管老夫人刘氏丝毫未曾插手这桩婚事,但穆侯府与杜伯爵府两家的婚事也是板上钉钉,无法转圜,毕竟杜悦芸都已经怀有穆岩的骨血。 老夫人刘氏匆匆应付完场面便借口身子不适回了集福堂,宾客们面面相觑心知肚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日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风言风语传出,京城各府暗地里也越发的鄙夷杜府这些卑劣行径。 不过杜悦芸却是丝毫不在意这些,无论怎样只要最终她想要的东西到手就好。 新夫人进侯府一月,常平侯府便已然大变了模样;新夫人看着美貌柔柔弱弱的实际却是个说一不二,心狠手辣的主。 才短短一月已经发卖了三个下人,还有好些下人受了罚,人人自危行事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不同先夫人宽容大度强势了立了威,正院儿如今是名副其实的正院儿。 老夫人只拘在集福堂不出院门,侯爷日日繁忙是从不管内院这些事的;如今整个侯府皆是这新进门的夫人说了算。 负责采买府中春夏衣物的于妈妈到正院儿来禀报裁制夏衣的事儿,进了院内站在院中等了大半个时辰屋里才传唤,于妈妈心下有些不满从前哪遭过这罪,不说先夫人了就是老夫人执掌中馈时也不曾让这般等过。 不过想了想最近府里的情况还是只有忍下,进了屋内;只见杜悦芸懒懒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吹着茶瞥了一眼下面弯腰低头的于妈妈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说吧,什么事儿啊?” “回夫人的话,春分已过半月按照府中往日的惯例是该裁制府中上下的夏衣了,老奴特来禀告夫人。“ “往日府中裁制新衣是个什么章程啊?“ “一般老夫人的是采买纺织阁的织锦缎,侯爷是里绸与织锦缎各几匹,小世子最畏惧酷暑一般都是选用透气穿着轻薄的直罗做衣裳;剩下就是还不知道夫人喜欢用那种布料?“ 杜悦芸拨着茶盖的动作缓缓停下,重重放下茶盏沉下脸厉声道:“春迎,给我掌嘴!’ “是,夫人。”春迎几步走上前去,抬手一个大耳刮子便扇在了于妈妈的脸上;于妈妈捧着脸一时有些愣怔,虽说她是个下人可她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日里也是有些体面的,差事办不好也才得几句训斥,何曾挨过这样的大耳刮子。 心中顿时生起了怨恨,看向杜悦芸,也不恭敬的跪在地上了起身大声哭诉道:“新夫人好大的威风使在奴婢一个老婆子身上,老奴在常平侯府勤勤恳恳二三十年,一生的忠诚全都奉给了侯府,老夫人与侯爷也未曾这般折辱老奴,不知老奴究竟是犯了什么差错,新夫人竟这般折辱老奴,若是毫无根据,老奴就是拼了被赶出侯府也是要去老夫人与侯爷面前寻个公道的!“ 院里院外的下人都竖起耳朵,有些胆大的甚至停下了手中的差事围了起来。 “哼!为什么,若是今日本夫人我不给你一番教训,她日你这张嘴便让你自个儿掉了脑袋不说,还连累整个常平侯府被问罪!“ 杜悦芸一番夸大的言论,众人都有些震住。 “不知老奴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还请夫人明示。”于妈妈显然是不相信她犯了什么错的,只以为杜悦芸是要寻个什么差错整治她。 “自古侯爵府第承袭爵位先要请封世子,侯爵死后再由世子袭爵;然这请封世子需侯爷选定子嗣上折子至天听,请求皇上下旨册封,再由礼部登记造册记录在案;这才算得真正的世子,而侯爷连请封世子的折子都未曾递上,你这奴才却在这里堂而皇之的胡乱张口闭口小世子;难不成这世子之位是由你这各奴婢册封的不成?” 于妈妈面上有些慌张。 杜悦芸见状笑了笑,又施施然坐了下来:“胡言乱语,藐视皇威,疑似有不臣之子心;如此几条罪行诛你九族也不为过!” “砰!”扑通一声于妈妈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额角黄豆大颗汗水浸湿衣裳连连求饶:“夫人恕罪,老奴绝无此意啊!” “你无此意,他人听见可不觉得你无此意。“杜悦芸施施然继续喝起了茶水,见于妈妈气焰彻底消了下去又道:”无论你是跑到老夫人面前讨公道还是侯爷面前说理都由你去。“ “夫人,是老奴蠢笨,冤枉夫人一心为侯府的好心,是断断不会再去做那糊涂事,还请夫人责罚,老奴日后绝不再犯。“ 于妈妈也不愧是在府里二十几年的老人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事儿虽然听杜悦芸这么一说似是犯了滔天大罪,但实则哪里会揪着这微末小事不放,如若不是先夫人死了,继室进门,爵位早晚是小世子的哪会有人说什么。 “既然如此,念着你在常平侯府效忠几十年的份上,我便不做严惩了;你便不再做这采买新衣的差事了,便去管管院子里花花草草的事儿,也顾念侯府老人儿少操劳些。“杜悦芸轻飘飘一句话便让于妈妈从掌管实权捞得着油水的差事一下子成了个毫无权力油水可言侍弄院子的粗实婆子。 于妈妈心里怨恨,可却也无可奈何,垂头垂脑的答应。 很快事儿就传遍了整个常平侯府,第二日侯爷不知是否是听了枕边风,还特意吩咐管家敲打府中下人引以为戒。 穆苏近日只觉府中下人见到他时颇有些退避三舍,看他如豺狼虎豹一般,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下人们对他的称呼由小世子变为了小少爷,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虚名也并未询问。 集福堂的老夫人刘氏却是气的只想打杀了那祸乱家宅的贱妇,又被福妈妈好好的规劝了一番,那杜悦芸找的岔子公正有理的很,挑不出错来;老夫人刘氏只得生生忍下,心里越发心疼穆苏。 府里气氛越发微妙,下人们都知道新夫人是个野心大的,看样子是有心要争夺世子之位,而且人家肚子里还怀着的,万一就是个男儿呢。 又看侯爷如今这样,枕边风威力不小恐怕这事还真有些可能,毕竟老夫人都因这新夫人同侯爷闹成那般。 下人们看着穆苏的眼神越发怜惜,唉,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这本来板上钉钉的爵位如今竟是要拱手相让他人了。 那可是一生的富贵! 几日后,一辆马车从城门外缓缓驶入京城;常平侯府的局面将再次被改变。 老管家急匆匆向穆岩的书房走去,甚至还有些小跑。 书房内,穆岩看着手中的拜帖,伸手捏了捏紧皱的眉头语带一丝烦躁与不解:“苏家来京城做什么?还递拜帖,苏家有什么人来京城?” “老奴不知,不过看府外的马车,好像……好像是苏家老爷亲自前来。” 老管家话落,穆岩震惊起身,音量也不由放大了些:“什么!” 无论怎样震惊,想不出苏家来此究竟所为何事,穆岩还是匆匆跑去了前厅接见,派老管家去集福堂告知老夫人刘氏。 很快,穆岩便在前厅见到了他的前老丈人,穆岩看着一脸严肃的老丈人难得感到了些许心虚;当初,苏簟秋去世苏家也未曾派人前来,不过想也是苏家就苏簟秋一个独女又能派谁前来,听说苏家同族里的关系并不好。 “不知父亲此番远道而来京城是有何事?”穆岩喝了两杯茶也不见老丈人开口,只端坐着;忍不住斟酌着开口询问。 苏父头戴梁冠,衣带宽阔;文人儒生的高冠博带装束一眼便知,一把长须打整干净,面容不悲不喜看不出丝毫情绪。 穆岩问完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此番老夫是为外孙穆苏前来。” “阿玉?”穆岩未明其意:“阿玉一个小孩还劳烦父亲如此远道而来。” 苏父见穆岩会错了意,眼睫微闪又道:“不止见一面,此行老夫是要将其接去临淮。” “什么!”穆岩却是被苏夫一番话给惊着了,他的长子,他又没死,常平侯府又不是没人了,接去外家算怎么回事? 穆岩此时也全然忘记了对苏父大儒的敬畏之心,面色迅速沉了下来;随即立刻拒绝:“不行!” 翁婿两人正焦灼着,福妈妈来了前厅走进行礼后开口道:“老夫人请苏家亲家公前往集福堂厅中,有些话要同亲家公说说。” 福妈妈对苏父说完又转身对穆岩说道:“侯爷事务繁忙,此行便不请侯爷前去。” 穆岩顿时有些不悦,这样大的事儿,他怎么能不前去;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苏父已然起身同福妈妈前去集福堂了。 穆岩只得憋了一肚子气,按住了;希望老夫人刘氏能将此事处理好。 苏父行至集福堂前厅,便见老夫人刘氏已然早早在厅前等候了,苏父拱手行礼便落座。 13、立志科举 “成为亲家许多年,这还是第二次见到亲家公,不曾想这多年未见亲家公一来便提出让老身如此难做的事情。”老夫人刘氏率先开口,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今日苏父因何上门,面上并无一丝笑意,若是他人见此势必行坐难安 “老夫人睿智,若是我所提为是无理荒谬之事,老夫人今日想必也是断断不会见我的。”苏父并不因老夫人刘氏面上的不虞而有所胆怯犹豫,淡然开口。 “苏先生不愧是无数读书人敬重的大儒。“老夫人刘氏微微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黯然,年前的时候常平侯府老夫人刘氏还是精神抖擞,威严极重的老夫人,如今却是身影都带了些疲累;身后的福妈妈眼含担忧。 苏父实则并非一抵达京城就前来常平侯府,而是在京城修养了四五日,但提前将一封信径直递上了老夫人刘氏的手中,而那封信正是动摇老夫人刘氏的原因。 信中详细阐述了常平侯府面临的形势,苏家于读书科举一途的优势以及在文人中的地位;家族的兴衰、孙子日后或许另有一番造化的机遇等大事,且句句直戳常平侯府如今的窘境,以及信间谈及几句如今侯府继室身怀子嗣进门,刘氏此时又对儿子有所心寒。 种种如此让她十分动摇,却又不舍嫡孙远去他乡,尽管明白苏父信中所言确实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她也并非是傻的,苏家可是没有子嗣的。 这一去,穆苏此生定然与苏家情谊深厚,日后外家与本家谁孰轻孰重以后怕是再也分不清了。 这封信在现下杜府用下作手段使穆家母子生了嫌隙,杜悦芸又身怀有孕强势进府掌管侯府的时候递了进来,无疑是在最好的时机;若是没有这桩事情,任苏父如何说母家也是绝对不会允许侯府嫡长子离开进侯府前往外家,尽管是读书科举这样充足的理由。 “亲家公且在京城好好游玩一番吧,待老身好好思量思量。”老夫人刘氏最终还是未曾下决断,去也未曾拒绝。 苏父也不催促,缓缓道:“这等大事思量一些时日是应该的,近日我都会在清风巷的宅子里,若是老夫人想好,做下决定,遣人来告知一声便是;今日叨扰,就先告辞了。”说完,随后起身向外走去。 “老夫人,也不让苏先生见见小世子吗?”福妈妈见苏父毫无犹豫的走了出去,丝毫也未曾提起见外孙的事,询问道。 “他既未曾开口,便当作不知。”老夫人刘氏揉了揉眉心,心中烦躁。 前厅候着的穆岩见苏父很快便出来,也未曾再提起要将穆苏接去临淮一事,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又重新带了些笑;不过即便如此苏父离去时也未再多留;不仅是如今二人身份尴尬,前岳父上门,身份上又是文人与武夫,侯爵对平民,还想带走自己的儿子。 还是早早送走为妙。 苏父上了马车缓缓离去,车内随从正在烹茶,苏父端坐闭目养神,面上未曾有一丝对今日无功而返的不悦。 余伯慢慢烹茶,一手烹茶手艺赏心悦目,车内茶香四溢,倒上一杯递给闭目养神的苏父。 “先生,茶。” 苏父接过轻抿,随后道:“你这烹茶手艺可比的上书院里烹茶的先生了。” “多亏先生教导。”余伯笑了笑,过了片刻开口:“先生如此想念小少爷,今日合该见见。” 苏父未曾答话,只细心品茶;许久,车内响起苏父的声音:“日后时日还多。” 余伯笑着微微点头,并不见反驳之意,仿若认定此番定能将穆苏带回临淮。 常平侯府,此时穆苏已然知道他那从未谋面的外公远道而来,在下人的窃窃私语中也已经知道了苏父此行前来的目的,心中微动。 他并不是个真正是孩童,何况就算是个孩童也能感知到如今自己在侯府的尴尬境遇,下人们看他的复杂眼神、一改往日的殷勤对待、称呼的改变;他并不十分在乎爵位的承袭,虽然初来时为此确实高兴了好一阵,身在封建王朝贵族身份的益处他很清楚明白。 可他也并非要强求,为此用尽算计,不择手段;那是他二十年人生道德所不允许的。 况且母亲走后为他留了大笔钱财,那些钱财足够让他此生无需做任何事也能无忧。 但如果去临淮,他或许可以圆了母亲未了的心愿。 穆苏抬头看了看书架上摆满的满满几个书架的书,那是母亲从临淮嫁到常平侯府带的最多的东西,那么多书每一本都写满了母亲的注解,每一页书都翻看至泛黄。 母亲一直想他饱读诗书成为一个君子端方,温文和煦的男儿,立于庙堂之上,忧天下为民之事。 穆苏心下隐约有了决定。 此事还呈为未解之态,不过很快便有人推了一把。 这两日府上下人面上的带了许多笑意,这是自从杜悦芸进府以来第一此赏赐下人,并且出手大方足足赏了一个月的月钱,近日也并不严厉苛责下人。 皆因大夫上门诊脉,杜悦芸肚中怀的是个男胎,夫人侯爷都高兴,府里也总算见了点喜事。 可这喜事对集福堂的穆苏来说却并不是喜事,因在集福堂住着伺候的下人又都是原先母亲院儿里的还有祖母派过来的,到不存在什么,只是气氛也有些微妙。 夜里这微妙的气氛便被打破了,穆苏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集福堂深夜灯火通明,老夫人刘氏整夜照顾着,请了大夫来诊脉得知是因为吃了生冷之物,小孩肠胃弱这才上吐下泻。 老夫人面色铁青,呵斥屋内的下人:“没用的东西,究竟是怎么照顾小世子的?给我找出来,今日吃了什么生冷之物。” 穆岩同杜悦芸姗姗来迟,远远便听到了老夫人刘氏的呵斥;进门穆岩走到床边看了看穆苏惨白的小脸蛋便也开始训斥下人:“伺候不好主子留你们何用?” 杜悦芸并未曾上前,站在距床一尺处打点吩咐下人熬些清淡的热粥,又让人快些下去煎药,端的是一副贤慧摸样。 不过如何做作也是惹了老夫人刘氏的厌恶,狠狠剜了一眼杜悦芸便开始挑刺:“你躲那么远做什么?生怕把你染上病了吗?” “婆婆赎罪,媳妇绝无这样的想法,只是身怀有孕,近日孕吐不止,刚一进屋便有些难受,是以未曾上前。”杜悦芸微微垂首,忙开口解释,身量纤纤,低眉顺眼很是惧怕老夫人刘氏。 见此,穆岩连忙心疼开口:“近日芸儿孕吐难受得很,今日一听说阿玉生了病说什么也要来看,方才又忍着身体不适在这里打点吩咐下人,是极为贤惠的。” 老夫人刘氏闭了闭眼,鼻息都变得有些大声,不再开口只不转眼的看着穆苏。 此时,福妈妈走了进来身后带着个厨房的婆子,走到老夫人刘氏的身边开口道:“老夫人,今晚小世子晚膳时上了条清蒸桂鱼鱼,正院儿那边说是要吃西湖醋鱼,蒸锅不够这婆子就胆大包天将还未完全熟的清蒸桂鱼送到小世子这边儿了,小世子这才上吐下泻。” 福妈妈一口一个小世子,当着府里几位主子和众多下人的面,却是无人说什么。 “该死的贱婢,给我拉出去痛打五十大板找个人伢子发买出去。”穆岩率先开口,一开口便将这婆子给处置了。 老夫人刘氏看着咋呼的穆岩还有低头不语的杜悦芸冷冷道:“你们这侯爷、侯夫人可真威风!” 穆岩皱了皱眉不过也并未说什么,杜悦芸眼含泪水,委屈道:“都是媳妇的错,没有管好下人。”只字不提婆子因着她才撤了穆苏的清蒸桂鱼,忙着要给她做西湖醋鱼。 刘氏也不欲再同杜悦芸说些什么,只赶人:“快些走吧,站在这里只会吵了阿玉休息。” 话说的如此直白,两人也不好再留;穆岩带着杜悦芸走了,屋子里瞬时安静不少。 老夫人刘氏看着穆苏苍白的小脸,因疼痛紧皱的眉头,心疼的不行;心中这两日本就存着的心思如今更是动摇,如今的常平侯府确实不适合穆苏待着,看来她得做决定了。 穆苏微微睁眼,看着守在床边的老夫人刘氏低声唤道:“祖母……您快去睡吧,我已经好了。” “祖母就想陪着阿玉。”老夫人刘氏并不打算走,穆苏知道多说无益。 “阿玉,这两日外公来京城了,你想不想见见外公?”老夫人刘氏试探的询问。 闻言,穆苏眉眼微闪,随后轻轻点头。 “如果让你同外公前去临淮读书呢?”老夫人刘氏又问,这次眼里有些闪烁,眼底期冀着什么。 穆苏看到了,紧抿嘴唇,良久还是点了点头道:“祖母,我想读书科举。” 老夫人刘氏沉默,眼中的期冀迅速磨灭,好半响才道:“好,祖母送你去读书科举。” 14、踏上远程 杜悦芸回了正院儿心情不错,尽管方才老夫人刘氏给了她好些不痛快,也没什么好脸色,可是她还是很高兴。 贴身婢女春迎问:“夫人为何还如此高兴,方才老夫人做的真是过分,一点儿颜面也不曾留给夫人。”说完,面上还有些愤愤。 杜悦芸轻声笑了笑,缓缓坐了下来:“这点儿骂算什么,只要快点儿把那个小崽子给送走,绝了日后承袭爵位的机会,还怕这点儿辱骂。”说着一脸柔和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声喃喃:“我可还是要赶紧给我的孩子扫平路,让他日后尊贵无比。” 前两日听到苏家来人想要接走穆苏,可把她高兴了好一阵儿;可是见那遭老婆子穆岩都不同意,她只能暗中想点儿办法,是她故意让大夫当这穆岩的面诊断出怀上的是个男胎,大肆赏赐府中的下人;后面还暗示厨房的婆子,使了法子让穆苏吃坏肚子,想让苏家得知消息,上门前来闹。 她不知道却误打误撞让本就有些动摇的老夫人刘氏做了决定。 青风巷的四进宅子里,余伯脚步较往日快了一两分,推开门见苏父正伏案疾书,放轻了脚步声。 “先生,侯府昨儿夜里请了大夫,说是小少爷吃坏了肚子。”余伯说完看见苏父笔上的墨晕染了宣纸。 苏父停下笔,眉头微皱,随后起身:“走吧,去趟侯府;此事也该做个决断了。” 余伯点点头下去准备,苏父眉头一直紧皱直至到了常平侯府也未曾松下。 同样皱着眉头的还有穆岩,看着又找上门来的苏父,很是头痛;以前苏家不在京城又势弱,他从未顾及过这个老丈人,可如今形势不同苏家似乎已经有意涉足官场,这一两年出自苏家的进士已然有了三四人,虽然如今都还是一些六七品的小官,不过从柏江书院出来的官员朝上占不少,这些人自然会帮衬。 苏家早晚会起来的。 不过就算这样也断然没有让他的嫡长子送去外家的道理,又不是去一两日、一两月,而是十余年这和把儿子送出去有什么两样。 思及许多,穆岩尽管面对苏父还是客客气气:“岳丈若是想念阿玉,待阿玉日后长大些可以时常去临淮看望二老,这长住怕是……” “我也来京城有些时日里,上次太过匆忙未曾见见,今日让我们爷孙俩人见见吧。“苏父也不纠缠,转而说起了今日要见穆苏。 穆岩想到穆苏今日还躺在床上,头越发痛了起来,他该如何和苏父交代;而且此事还与继母扯上了些关系,任谁想也觉得不对。 “侯爷若有公务,自行前去忙便是;老夫自行前去便是。”苏父双眼盯着穆岩,善解人意的说道。 “没有没有,岳丈想要见外孙自然是理所当然,只是阿玉昨日吃坏了肚子,身体有些不适正躺在床上休养;此事是府中下人没伺候好,小婿已经发卖了那婆子。”穆岩仍然未曾有一丝愧疚之心,也未曾意识到究竟错在何处。 早早已经明白事情原委的苏父眉头皱的越发紧了,眼中已有一丝冷意,心底对穆苏的心疼也是更加强烈;冷了冷说了句:“阿玉没有亲娘,这些细微之事自然也无人上心。” 这话有些让穆岩难堪,实则不就是说他这父亲整个常平侯府无人照看一个孩子吗?不过穆岩还是忍了下来,他确实有些理亏。 穆岩引着苏父向集福堂东院走去,推开房门老夫人刘氏坐在床边端着汤药在喂穆苏喝药。 苏父瞧见了躺在床上半倚着软枕,貌似女儿的面容,此刻小脸有些苍白的穆苏,半握的拳头微微收紧,心下并不平静;正巧穆苏抬眸望了过来,祖孙二人四目相对,缘于血缘的熟悉感让两人心中都有些不平静。 “母亲,岳丈想要来看看阿玉。”穆岩向老夫人刘氏说明苏父的来意。 “亲家公来了正好,老身也有意这几日寻个机会见见亲家公。”老夫人刘氏给穆苏喂完最后一口汤药,握着穆苏的手道:“老身同意亲家公带阿玉去临淮,日后阿玉就拜托亲家公了。” 苏父和穆苏还未有任何反应,穆岩听闻此言先开口,眉头紧皱,语气不由得带了些怒气:“母亲,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呢!” 老夫人刘氏淡淡看了眼穆岩,声音平静:“我没有老糊涂,也没有乱说;此事由我做决定,阿玉……身子好了之后就同他外祖父前去临淮读书求学。” 穆苏眼眸微垂,看向老夫人刘氏握着他的手越发紧。 苏父微微躬身向老夫人刘氏行了个礼,语带一丝感激:“老夫人深明大义,阿玉是穆氏子孙,日后定会为穆氏一族光耀门楣。” 苏父这句承诺的的话说出之后,老夫人刘氏心下也松了口气,她最担心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些吗?如今苏父即已承诺,她也该放下最后一点犹豫了。 两个年过百半的老人就这样做出了改变了穆苏今后的命运的决定。 苏父离开常平侯府之后,穆岩仍然想不通追着老夫人刘氏去了集福堂正屋,母子俩人时隔许久同座一屋秉烛夜谈。 老夫人未曾说什么,只连着冷冷问了几句:“杜悦芸肚子里怀的是男胎,你能保证她不为自己的儿子争爵位吗?那时她还能继子亲子一碗水端平吗?你打算将爵位传给谁?常平侯府颓败之势何解?” 如此现实扎心的问题让穆岩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深夜,穆岩低头出了集福堂正屋,他同意了送穆苏去临淮。 许是因为穆苏不久便要离开常平侯府,近些时日穆岩来看穆苏的时间很多,穆苏并不适应如何同穆岩相处,这个名义为父亲的人,他却对之并无多少感情;两人大多时间也是沉默,穆岩除了问问穆苏的功课也不知该如何关心穆苏。 但唯一的儿子就要出远门,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见上面,这样的认识让穆岩难得生出了许多父爱,久远的记忆全都浮现到脑海,穆苏刚出生时小小软软的一团,他初为人父的欣喜,种种让穆岩对穆苏越发温和。 穆苏却是不适的很,好在他只是吃坏了肚子身体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之后便已然好得差不多了;启程去临淮的日子也到了。 深夜,穆苏的房门被石子砸了一下,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穆苏听见响声起身,快速穿好衣裳便轻声推门向外走去。 湖边,依靠在树干上的乔衡正闭目养神,静静等着;耳朵灵敏的听见脚步声瞬间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正走过来的穆苏。 乔衡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来意:“我和你一起去临淮。” 穆苏闻言愣了愣,随后说了句:“你是父亲的亲兵。” “你和他说,他会答应你的。”乔衡已经做好了决定。 “可是……你待在京城才能有出头之路,和我去了临淮你什么都得不到;还有……你为什么要和我去临淮?”穆苏还有些没彻底明白,乔衡怎么会想要和他去临淮。 “你这么小,又这么弱;我若是不在你身边护着你,别人一拳头你就倒了。”乔衡眼眸有些闪烁,说着故意贬低穆苏的话。 其实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离开这小屁孩儿身边罢了;他八岁父亲在山上打猎碰见野猪被撞死了,只留下母亲和他相依为命,村子里的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家中没有男人,母亲柔弱不会反抗,他倒是反抗过一两次,可换来的是更恶劣的欺负,于是他们受了很多年欺负。 后来母亲也死了,他孤身一人;世上再也没有他的亲人了,也再没了牵挂,他不知道该如何,只知道不要再这样窝囊的活着了,于是他开始拼命让自己过的好,往上爬。 可是现在他好像又有牵挂了,那个小屁孩儿每天偷偷拿过来让他吃的点心、一瓶又一瓶的伤药、小小的人偏偏装着大人的话语教他如何同那些人相处,这样下去对他不利;印象中只有父母那样的亲人才会这样好的对他,那他就勉为其难做他大哥吧。 毕竟这小屁孩儿也没有父母啊,和他不是一样吗,乔衡已然忽略了穆岩的存在。 哥哥得让着弟弟,他想过了活的不好也没关系,就一辈子护着这小屁孩儿做他的侍卫吧,谁让他是大哥呢。 乔衡心里安排的挺好,可穆苏却完全没想过要让乔衡陪同自己一起去临淮,他去临淮是为了读书科举;而乔衡已经有了自己的道路,而且他不是个庸才,他很懂谋略,武功也好;并不是只会蛮干的武夫,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他看得出来乔衡也很向往那片更广阔的天地,他想要往更上层去。 不过他还是很感动乔衡对他的好,他知道这个倔强的少年受了很多苦,收了别人的好一直记在心里。 15、前往临淮 “你不是说你日后要做人上人,当大将军吗?跟我走了可就再也没机会了。”穆苏仰着头看着比他高了许多的乔衡,笑了笑问。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去和你爹说你想带我一起去就行了。”乔衡转了转脸,语气仍然不是很好。 穆苏心里有些好笑,这孩子还是个傲娇的;眼睛转了转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劝住乔衡。 想好办法之后立刻开始表演起来,叹了口气面上故作惋惜之态:“唉,可惜了我本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拜托你呢。” 乔衡见穆苏叹气面上还一副很可惜的样子,皱了皱眉想不明白直接开口问:“什么事情?你说。” “我不是要去外祖家了吗?得去很多年我及冠了才回来。” “嗯。”乔衡点了点头。 穆苏微微低了低头,身影落寞低声道:“他们说继母肚子里怀了个弟弟,日后父亲会把爵位继承给弟弟不会给我了;本来父亲就不喜欢我母亲,更喜欢继母,日后也肯定更喜欢继母的孩子;我这一走多年再回来常平侯府肯定早已经没了我的位置。” 说着穆苏停了下来,轻轻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随后抬起头看着乔衡说道:“你是父亲手底下最年轻的亲兵,武功也厉害,日后肯定还会升官儿,成为父亲器重的人,你留在京城帮我守着不要让父亲忘了我,不然日后常平侯府就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 穆苏一番话后,乔衡果然面色认真起来,眉头紧锁,拳头也握了起来,忿忿道:“是我思虑不周忘了这茬,那是属于你的东西任何人也抢不走;我会替你好好守住常平侯府所有的东西!” 看着乔衡眼神坚定的承诺,穆苏眼神躲闪了一下心里微微有些愧疚划过,后悔好像用力过猛了;不过已经这样了只得撑下去了。 “我给你寻来了很多兵书,你没事多看看兵书,打仗不是靠蛮力;我教你识的那些字,你也每日多练练,宣纸我也给你留了很多,不怕没纸;要做大将军就得有勇有谋,不能只是个蛮夫。”穆苏嘱咐了很多。 乔衡看着小大人一般的穆苏心里涨涨的,不过面上却是一派不耐烦:“行了,我都知道;书我每天都看,练的字到时候给你写信寄给你,你……你到那边儿照顾好自己。” 不自然的说了句关心的话,乔衡眼睛不敢看穆苏。 穆苏心里也有些闷闷的,这可是他来这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吐了口气,整理一下道:“好了,已经快天亮了;我先回去了。” 乔衡僵硬的点头,过了许久他转过头看见穆苏已经走了好远;小小的身影有些单薄,他眼神越发坚定他一定会守好这里的一切等你回来。 他的弟弟合该是天之骄子。 无论怎样,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终于到了穆苏离开京城的这一天,码头上老夫人刘氏泪眼婆娑的朝着船上的穆苏挥手,穆岩站在一旁面上也有几分不舍,一旁的杜悦芸眼底却是有几分喜悦。 风吹起了穆苏的衣诀,也有些吹红了他的双眼,码头上背脊已经有些佝偻的老夫人刘氏一直在不停的挥手,眼中有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 一旁的苏父抬手轻轻摸了摸穆苏的头,并未言语。 时间很快,离开京城已经七天了不过穆苏一行人仍然还在船上;京城距临淮路途遥远,不过还好走水路很快十五日便可抵达。 如此长的时间呆在船上不能行动自然很是无聊,不过穆苏此时可是一点儿也不无聊;他已经忙的顾不得无聊了。 刚上船离开京城的第一天,许是看他伤怀,照顾他的情绪,外祖父对他还算挺好的,当时也没觉得是好。 可对比现在那简直就是天堂般的待遇,第二日见他已经不伤心了,便谈及他的学识,考了考他;考完之后也未曾说什么,只是下午桌子上便出现了比他头颅还高的一摞书。 彼时穆苏还不知这是地狱来临的前兆,乐呵呵的看着书问:“外祖父出远门还带这么多书看吗?” 外祖父摸了摸胡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给你看的,下船之前将这些书全都翻阅一遍,到时我考你。” “什……什么?!”穆苏有些不敢相信,双眼微微睁大。 “你虽然已经识字,也学了两年书,不过还差的远,想是你母亲平日管你不严;如今你已满七岁,年龄已经偏大了得抓紧时间好好补补。”苏父缓缓开口解释。 穆岩心里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自生下来才满四岁母亲便日日教他读书写字,看的古书迄今为止少说也有百八十本了;远超整个京城泰半的孩子,更何况他还有现世那么多年的经历,而且他才七岁竟然就被说年龄偏大! 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接下来的几日穆苏便未曾得一刻空闲,他那外祖父贴身家教除了睡觉吃饭,在船上也没其他事可干就拘着他刻苦学习。 不过辛苦虽辛苦,收获却是颇多;苏父不愧是有名的大儒他的学识与见解当真是精辟独到,一两句便让穆苏醍醐灌顶。 穆苏毕竟骨子里是现代人的思维,其实并不是很能适应古代思维因而学这些枯燥而乏味的古书时颇为艰难。 而苏父却并不是穆苏此前的夫子那般古板,满口之乎者也;苏父用最简单精辟的话让他迅速理解其中所讲之意,慢慢的穆苏也就来了些兴趣。 穆苏休息后,余伯同苏父说话。 “先生是否对小少爷严了些?如此多东西小少爷许是有些吃力。” “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这些对他来说不多,可惜……耽搁了许多年。”苏父难得面上有了些其他表情,摇了摇头面带一丝惋惜。 “日后时日还多,先生有的是时间教导小少爷。”余伯说道。 “嗯,你说的对。”苏父点了点头嘴角露了些笑。 主仆两人一番关于穆苏的话语,穆苏自是没有听到的,若是听到了许是会很高兴原来外祖父还挺夸赞自己的。 认真学习的时日过的很快,今日他们的行程便要结束,抵达临淮了。 穆苏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紧张他要见他还未曾见过的外祖母,期待日后在这里的生活。 苏父今日也难得没有拘着穆苏看书,看见穆苏眼中的紧张与期待说了句:“你外祖母想了你许多年了。” 闻言,穆苏心里便没有那般紧张了。 这是他母亲的娘亲,不需要害怕紧张的,她会和母亲一样爱自己的。 船终于靠岸了,穆苏同外祖父下了船走到码头上又行了几步便看到了马车前的那个老人。 她望着他的眼里含着泪水,痴痴的看着自己,在看自己又仿佛在透过自己看她的女儿。 穆苏松开外祖父牵着他的手,抬头看了眼外祖父,随后一步一步走向了他的外祖母。 还未走近,老人几步上前一把搂住自己抱进怀里抱的紧紧的,声音哽咽:“孩子,孩子。”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穆苏的衣裳上,浸染进棉里。 “外祖母。”穆苏轻轻唤了一声,他有些难受因为被抱的太紧了,不过他没有说。 抱着他的老人一愣,随即颤着声答应:“诶,诶。” 穆苏同外祖父外祖母回了苏府,一路上外祖母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出门一两月的外祖父没得外祖母一个眼神。 苏府很雅致,处处都彰显出读书人家的气息;竹林、梅花、墨宝、牌匾无一不是精心装饰。 外祖母将其带到了为他精心准备的院子,里面一应俱全安排的十分妥当;可见准备的人重视的程度。 穆苏好好的收拾了一下,沐浴更衣一番,船上始终还是没有陆地,船板踩着就是不如泥土地踏实。 洗漱完后便吃了顿精致美味的晚膳,酒足饭饱穆苏也十分疲累了回到他的院子倒头便睡着了。 蒋氏却是轻手轻脚走进屋内,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穆苏,眼睛也不眨;她盼这一天盼了整整一年,女儿的死讯传过来的时候,她当场便晕了过去。 她的女儿就这样在他乡香消玉殒,她才不到三十岁啊! 她的心像是被活生生的剜了出来一样,血淋淋的;她怨恨苏父当初为了自己将女儿嫁去那要了女儿命的常平侯府,她憎恨那薄情寡义的常平侯,她日日夜夜想着要将女儿留下的孩子给接到身边来。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她怨恨苏父却只能怨恨他也是她的丈夫,女儿的父亲;她憎恨常平侯却又能拿他怎么办,也无法让他为女儿陪葬;她想要将孩子接到身边也是不切实际。 一日一日的快要将她逼疯,忽然有一天苏父来和他说他会将孩子给接回来,她愣住了不相信。 可没想到苏父竟然真的把孩子给她带了回来,她高兴不已,她想这一定是女儿在天上保佑他们,将外孙带到了他们身边。 16、四方打探 穆苏来到临淮已经有半月了,期间临淮已经传遍了苏氏嫡系苏崇先生的外孙常平侯嫡长子日后将要在临淮求学走科举之道;一时之间想要前来结识的人、暗地谈论的人、好奇的人数不胜数。 出身京城侯爵世家的嫡长子,日后承袭爵位的第一人选,身后所带有的利益足够让这些人心动。 临淮的知府率先造访了苏府,知府乃是整个临淮城最大的官,即便苏家在临淮盘根错节也要给知府几分薄面;苏府扫塌相迎,接待知府大人。 席面布置在静心胡中的净心亭里,孙知府同苏父侃侃而谈,上至国情朝政,下至琴棋书画;无论何种苏父都能相谈得宜。 孙知府不由得心中感叹,苏家不愧是底蕴深厚频出大儒的书香世家,这样渊源的学识若是在朝堂,必定是要官拜宰辅的。 随后,两人手谈一局;孙知府很快败下阵来笑了笑:“还是苏先生的棋艺更高一筹,我甘拜下风。” “侥幸而已,大人过谦了。”苏父微微额首,不恭维,不自居;孙知府觉得同苏父相处起来甚是舒服。 “听闻近日苏先生将外孙接来了临淮,不知可有幸见见?”孙知府终于说明了来意。 “得知府大人惦念,也是阿玉的善缘。”苏先生并不推辞,穆苏来这里并定会经历各方的试探接触,堵不如疏。 “将小少爷带到净心亭来。”苏先生吩咐了一旁侍奉的下人,下人放下托盘便去了。 进心院,穆苏正在头悬梁,锥刺股;他的毛笔字太难看了,软绵无力,毫无笔锋,外祖父纠正了他练笔的姿势,在手臂上负重小小的一方砚台让他每日练上十张大字,每日交于他查阅。 外祖父还规定不能在书房内练字,特意在他的院子外面搭建了类似书房的亭子;每日让他在此读书,练字;已近深冬外面的温度越发的寒冷,提笔时寒风吹过,只想扔了笔进被窝好好暖和暖和。 外祖母心疼的不行,不过只是日日前来呵护,裁制冬衣送姜汤,却是不曾阻止。 穆苏放下手中的毛笔,哈了口热气搓搓手,心里却已经泛起了很多嘀咕,他这是来了个监狱,要受罚的那种;还有个严厉的狱卒时时刻刻挥舞着鞭子在一旁虎视眈眈。 余伯走进了进心院,搓手的穆苏余光看见余伯匆忙坐好重新提起笔开始认真练字,端的是一副刻苦认真的模样。 余伯面上浮现笑意,走到穆苏面前微微躬身:“小少爷,先生让老奴带您去前院净心亭;小少爷的字可先放放,今日的十张字先生应不会看。” 闻言,穆苏眼里闪过亮光连忙放下笔起身催促道:“好,我们快走吧。” 余伯见穆苏这迫切的样子,终是没忍住语带笑意:“好,小少爷跟我来。” 两人七拐八拐,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到了净心亭。 余伯走上前去,微微躬身回禀道:“先生,小少爷已经带到。” 正手谈的两人停下来看向走进亭内的穆苏,穆苏打量了一下亭中的孙知府,一身官服威严极重却又刻意压制了些,心下有了些猜测。 穆苏缓缓走上前,躬身行礼,虽是七岁孩童,却是严谨守礼,一举一动挑不出差错。 气质矜贵,一眼便知出身世家大族,也并不似普通孩童浮躁,难得的端方稳重。 孙知府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普通长辈般温和的关心道:“这便是常平侯的嫡长子、苏先生的外孙吧?听你外祖父唤你阿玉,当是你的乳名,既如此我便也唤你阿玉;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暖玉是个不错的物件,今日便送于你当见面礼吧。” 孙知府说着解下自己腰间的暖玉向穆苏递去,穆苏未曾立刻接过,而是看了看一旁端坐的外祖父,外祖父并未有举动。 穆苏双手接过孙知府的暖玉,微微躬身行礼道谢:“谢大人赐物。” 孙知府送了穆苏暖玉之后,只如同普通长辈一般,问了两句家常话并未再问其他。 “今日,多谢苏先生的款待。”孙知府起身告辞。 “府上已备上宴席,知府大人不如留下来用过晚膳后再走。”苏父也随之起身,开口挽留。 “今日冒昧上门叨扰苏先生了,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久留了;苏先生府上精巧,这静心湖中净心亭,很是雅致,若得机会,下次再来拜访。”孙知府婉拒留下来用膳。 苏父也不强求,送了孙知府出府;孙知府此行很是高兴,走时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穆苏看着孙知府的背影,已然知道了他的到来,让外祖父多了许多麻烦事。 天儿越发寒凉,外祖父对他也更是严格,每日的课业也加重了许多,穆苏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不仅身凉,心也拔凉拔凉;除夕前夜,穆苏仍在奋笔疾书。 本该是离开呆了七年家第一次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年的伤感时刻,穆苏却是没空想这些,如此看来,倒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了。 除夕当日外祖父总算给他放了假不用做功课,穆苏本想放任自己睡个懒觉,可这么久形成的生物钟竟然还是让他天微亮便醒了。 不过就算醒了,他还是赖在床上没起来,被窝里的温暖让他十分留恋。 赖了小半个时辰,穆苏战胜了懒惰的自己起了床,换上外祖母昨日送过来的新衣,绯红色的衣裳看着很是喜庆;穆苏心里有些拒绝,但听微棠姑姑提及这衣服是外祖母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他还是穿上了。 江南云锦缎的衣料金丝线云纹勾边,腰间束一条金玉腰带玉质洁白细腻,尽显华贵之气。 穆苏收拾好后便向外祖父的书房走去,进门见外祖父在执笔写字,凑上前去,见竟是在写对联。 苏父写完手中这一对,放下笔看着穆苏道:“你也来写一副,待会儿同外祖父一起贴在门上。” 穆苏点点头答应,极有兴趣:“好!”他还没有自己亲手写过对联呢。 随后便开始提笔自己写起了对联,不得不说外祖父虽然严苛,不过这成效却是立竿见影;如今他的字已经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已然有了字形,虽然仍旧是绵软无力没有笔锋,但穆苏已经很满足了。 上联:幸福平安共团圆 下联:来年好运滚滚来 横批:平安喜乐 苏父看着穆苏写的对联难得轻笑出了声:“嗯,通俗易懂;平安喜乐最为重要。”摸了摸穆苏的头。 穆苏见外祖父笑自己本有些不满他写的不好吗?现代对联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内容,侧头看了苏父的对联耳朵微红。 好吧,果然他还是个粗鄙之人。 祖孙俩拿着对联走出了书房,去了前厅;准备除夕夜膳食的蒋氏看见了祖孙两人,笑了笑道:“你们祖孙俩大早上的这是干嘛?” “今日颇有些兴致,打算和阿玉亲手贴对联;夫人可要一同?”苏父看向蒋氏温声询问。 蒋氏看着苏父牵着穆苏的手,又看着苏父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示弱;心里叹了口气,她已经怨了这老头子一年了,如今阿玉来了她也该放下了。 女儿应当也是不想看到他们这般的。 “好,走吧;我给你们祖孙俩看看贴的端不端正。”蒋氏理了理衣摆,起身向苏父走去。 苏父见此面上布满笑意,眼里也有了喜悦;穆苏看看外祖母再看看外祖父,也轻声笑了。 那道横在苏父与蒋氏中间的隔阂消失了。 穆苏亲手贴上了对联,看着红红的对联、再看看左右两只手各牵着一张大大的手心里很安定,这儿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很是过了两日舒服日子,穆苏有些飘飘然,不过很快外祖父就让他清醒了。 书房里,苏父递给穆苏一张纸,穆苏接过看了看是柏江书院的新一年开门招收子弟的通知。 “再过一月便是柏江书院的入院考试,外祖父希望你前去参加考试,进入柏江书院学习。”苏父难得有些面容严肃的对穆苏说话。 穆苏没有询问为何柏江书院明明是苏家所建,外祖父就是柏江书院的院长他进入书院却还需要去参加入院考试;只点了点头道:“好,我会努力的。” “时间紧迫,这些时日我会再加重你的课业;不过你才七岁考也是考的丁字班,都是同你一般大的孩子,不必担忧。” “什么是丁字班?”穆苏询问。 “书院分甲乙丙丁,丁字班也俗称童班,专为天资聪颖于读书一途有悟性的五到十岁的孩童设的班;班里最多只三十人,末位淘汰制每三年招收一次,届时全国各地都会有人家送孩子前来求学。”苏父缓缓解释道。 穆苏明白了,这和现在那些学校一样就是把最好的资源早早的掌握在手中,好好培养。 这样从一开始便占尽了优势,因为这些孩童就如同他一般初时的学识积淀便能比过绝大多数人,更何况还有天资聪颖,悟性高的要求。 17、书院盛况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进心院的炭盆已经早早被撤下了,白日里日光暖和穆苏嫌热,脱下了棉衣,现下却是有些手脚僵硬。 执笔的手指都有些麻木,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对面书桌上秉烛夜读严肃认真的外祖父,又按捺下了心中的躁动。 实在是外祖父在他心中的威严太高了,他丝毫不敢造次。 年后,外祖父便日日抽空来教导他功课,时间多数是在晚上,因着白日里外祖父还得去柏江书院。 往日里晚上穆苏是不曾看书的,他还小得多睡觉长身体,而且古代的夜里看书,烛火昏暗伤眼。 不过现下却是没这个顾虑了,书房内灯火通明,足足点了有六七盏灯,亮堂堂的。 “时辰到了,拿过来我看看。”静谧的书房里忽然响起了声音,循着声音的源头苏父已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是。”穆苏闻言并不紧张,反而松了口气,将笔放下,拿起题纸站起身来,顺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走到了对面的书案前,将题纸递上。 苏父接过认真看起来,穆苏趁机好好放松一下酸涩的眼睛。 “嗯,不错。”苏父很快便将题纸看完,道了一句算是夸赞的话。 “帖经与墨义十分不错,当是十拿九稳;策问题也极为不错,文章稍稍逊色,试帖诗最为欠缺。”苏父说着慢慢皱起了眉,这试帖诗无论他如何教导穆苏仍然似是门外汉,虽对仗工整,韵脚也有但却始终是刻板,毫无意境可言,照本宣科罢了。 穆苏闻言微微低头,可不是为难他吗?一个现代人能做出诗来已然很是不错了。 帖经便是四书五经几本书通篇背诵,考试时随机抽查前后相邻语句,同现世的选择填空题差不多;墨义则是对四书五经中的内容简单的回答出经义,只需要在帖经的背诵的基础之上进行理解,这点穆苏倒是占了些便利,这些流芳百世的四书五经,现世也是需要学习的。 且现世教学资源丰富,这些经义的意思早已被翻译的不能在直白了。 帖经实则是死记硬背,墨义实则是文言文翻译;这么一番理解下来,穆苏自然对帖经墨义十分有把握。 不过想想那九本厚厚的四书五经,只能感叹一声他的记性算好,熟读两三遍便能记个大概了,不然可是得好好头痛一番了。 策问题就相当于论述题了,考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与思维;不过穆苏才七岁,考的也是浅显的策问,他一个成年人的思想做这些题自然也是占许多优势。 文章他也还算不错,只是笔力不足尚有欠缺,日后多多练习便是。 只这试帖诗当真是无计可施。 苏父看见微微低头的穆苏,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后悔,随后温和道:“不过如今的学识几日后柏江书院的考试定是没有问题的,夜已深了,回去休息,明日记得加件衣衫。” 听到能回去休息了,穆苏眼眸放光点点头:“那阿玉就先退下了,祖父也早些歇息。” “好,去吧。” 穆苏走后,余伯走至一旁吹灭两盏灯;这样的白蜡一条可是四百文,且先生与夫人怕夜里读书伤了小少爷的眼睛,同时点了六盏;未免蜡烛气味难闻还在其间加了香料制成,用料精细,自然更贵些,但燃烧时散出袅袅清香,使人心旷神怡。 普通人家哪能用的起蜡烛,油灯且得仔细节约彻夜燃着一晚得花上三四文钱,一文钱便可买个包子了。 普通农户家一月许才有三四百文,还得钻营些才行;尽管如此艰难油灯也并不是什么好物,烟极多,还会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久燃呛鼻熏眼。 “先生为何皱眉?可是有烦心之事?”余伯吹熄两盏蜡烛屋里昏暗了些,苏父的脸庞在阴影处若隐若现。 “无大事,就是老夫又心急了些;阿玉这孩子天资聪慧,你是不知他远超平常孩童多少,四书五经仅四五月便能倒背如流,如此且不算,还能领会贯通其意,越是教导老夫越是心惊且欣慰激动暗自狂喜。”苏父越说越激动,面上也浮现些红光。 “这般天资即便是在苏家、临淮、柏江书院乃至天下也能称之为神童!最要紧的便是其悟性,那些策问看事之观点也超出寻常孩童许多,若是悉心教导日后定是大才!” 余伯不说话只静静倾听,苏父说完后捏了捏眉头道:“我越是发现这孩子聪慧,便对他越发用力,有些过犹不及拔苗助长了;却时常没能控制住,这孩子心性也极佳,我那些课业如此繁重,他也不恼一一完成。” “三日后小少爷不是要去考柏江书院?或许先生可适当放放,时常看顾些便是,柏江书院的先生学识也是不差的。”余伯缓缓道。 “嗯,你说的有理;此法可行!”苏父点了点头,越想越不错,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先生合该想想小少爷入了柏江书院之后,该如何同苏家其他少爷们相处,是否该告知小少爷实情?”余伯转而提起了另一茬事,话落,苏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之所以让阿玉自己真才实学的考进去便是为了不落那些人的口舌,又同上次那般是些下作手段;如此这般,若还是不安分,那便该如何便是如何,那些人若是敢将手插到阿玉身上,我必是不会再轻拿轻放!”音量微微提高,面色沉了下来,难得在苏父面上看到了几分怒色。 “依老奴看小少爷许是能应付的。” 闻此言苏父抬起头看了余伯一眼,余伯但笑不语。 片刻,苏父也微微勾唇。 熟睡的穆苏可不知道柏江书院究竟有什么等着他,他还在为三日后的考试期待紧张。 毕竟这古代的书院,他可还从未见识过。 重生近八年之久,他也就上次从京城到临淮时,出了趟远门,见识了一番,可那也全都是呆在船上。 如今他已满八岁,进了书院之后,想必就可以时常出门了,不必拘在这院子里。 很快,三日便过去了。 外祖母准备好一切用具,毛笔、墨水、宣纸等等装在书箱里。 还特意为今日给他裁制了一套新衣,内穿一件白衫,外套一件靛青色外衣,头发扎成丸子头外面再用蓝色的锦缎裁制的方巾包成络头,俊俏的小书生便出现了。 穆苏穿着这一身很是新奇,背着书箱兴致勃勃的就要出门去;见府门外祖父正在马车前等候自己,疑问:“外祖父,已经辰时了您为何还未离开?” “今日外祖父同你一起前去书院。”苏父说道,脱下穆苏背上的书箱放到马车上。 “这样别人不会说什么吗?”穆苏有些不明白,他原以为外祖父让他前去参加柏江书院招收新弟子的考试就是避嫌,此时未何却又要同他一道前去书院,这样岂不惹人注目。 “别人愿说什么便说什么,事实即是如此又和必要隐瞒。”苏父一片坦然。 “那外祖父为何还要我……”穆苏话没说完,自然明白了苏父此举之意,他若是堂堂正正考进去了,日后也行的正,坐的直,不会有人说些闲言碎语。 毕竟柏江书院录取之人的卷面是要张帖在书院告示栏上的,他究竟是否有学识,该不该录取一看便知。 想通之后,穆苏便也不纠结,随着苏父上了马车。 柏江书院,由苏家所建迄今为止已然建院一百年,可媲美京城国子监,为寒门学子天下学子趋之若鹜之地,历任书院院长皆为苏府嫡系族长,轮到这一代便是苏父。 可苏父这院长却是颇多坎坷,只因其身为族长却仅有一女无子延续香火,接掌柏江书院,引来其他族人许多其他心思,为此生出许多祸端。 马车很快便到了书院门前不远处,书院前前熙熙攘攘,无数学子三三俩俩捧着书本看着,或是同其他学子交谈,猜测此次柏江书院会考哪些。 偶尔书院里有一身着书院院服的学子走出门来,便能得许多羡慕的眼神,不知究竟是羡慕其能穿上这身衣裳,还是羡慕其是柏江书院的学生,又或许是羡慕其极高的学识、一片锦绣的前程。 应是都有的。 苏父的马车停在了书院门前,几名负责今日招生之事的学子见苏父的马车放下手中之事,待苏父下车之后微微躬身向苏父行礼。 行完礼后却是未见苏父走,伸手接住下马车的穆苏,待穆苏下车后;苏父看了看围观的众人,摸了摸留的长须笑道:“今日又到了书院时隔三年招收新生之日,各位皆是五湖四海只为求学而来;求学之路漫漫,各位行至今日也皆可称为心性坚韧之辈,我柏江书院教书也育人,今日无论柏江书院是否有缘与各位结缘,也请诸位潜心向学他日学以致用,报效国家一展抱负,为民造福才是读书之道。” “先生所言,学生谨记!”众学子微微躬身行礼,听完苏先生的一番话,很是激动,备受鼓舞。 18、江家二郎 苏父随后唤来一名学生带着穆苏前去写上自己的名字,报名今日考试,一切安顿好后便进了书院。 方才苏父在此众人虽心下好奇却也未曾唐突,苏父一走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话语间都在讨论穆苏是何人,怎么有这般福气同院长同乘一辆马车,一道前来书院。 知情者自然是明白的,便道出原委,众人得知原委这才恍然大悟,心下各有所思,或是有想要上前结识的、或是有心怀嫉妒的、或是有些不屑一顾的。 穆苏一个人领着书童独在一处等候,许是见他小小的又没人上前同他说话,身后柏江书院的学生招呼穆苏到他们登记名册的地方,挪来一张凳子让其坐下等。 书院门前众人虽并未齐刷刷看向穆苏却也是暗自关注着的,见穆苏这般特殊待遇更是心思活泛。 穆苏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众人的暗流涌动,不过那又怎样,这特权他不用难道别人就不会说他了吗?既然不会那又何必让自己不痛快。 “多谢这位师兄。”穆苏微微躬身行礼,笑了笑道谢,随后坐下。 “小师弟不必客气。”这位师兄见穆苏小小年纪如此懂事有礼,也不由得高兴,本来此举他是有些犹豫的,怕穆苏觉得他有意巴结。 “师兄且不必管我,自去忙碌。”穆苏坐上椅子,椅子较高穆苏还矮,双腿掉在空中,无聊的穆苏小小的晃动了一下,有点打秋千的感觉。 不远处一十岁左右的小少年摇着折扇忍不住笑出声来,穆苏听见声音抬头看去,小少年立马用折扇挡住了。 穆苏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小少年见状咳了两声故作正经,收起折扇走上前行礼道:“在下临淮江家二郎江淮见过穆公子。” 小少年准确的说出了穆苏的姓氏,看来对他的身份已然很是清楚。 穆苏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衣服的面料是上好的绸缎,裁制精细,刺绣的花纹看来也是需要手工精巧的绣娘绣上许多日才能如此精美;手上的折扇单是那降香黄檀木的扇架就得值不少钱,头上的发冠也是极好的绿松石玉。 看来是个富家子弟,穆苏得出结论。 “方才在下并非故意失态,只是穆公子有些童心未泯让在下想起家中幼弟,故而失态,还望穆公子见谅。” 江淮一番话落,穆苏还未做什么,江淮身后的书童率先扯了扯江淮的衣袖,对自家公子很是无奈低声道:“公子怎能说幼弟。” 书童一提醒,江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话不仅是在说穆苏幼稚,还将穆苏与自己家中幼弟同等看待,自己以兄长自居。 忙道:“在下不是那番意思,只是……只是…”江淮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穆苏也不曾开口,只静静看着。 半响,这江淮竟然急的额头冒起了虚汗。 时刻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其余众人见状,忍不住心中鄙夷;有那好事者更是笑出声来,气氛有些尴尬。 虽然他们口上说着穆苏乃院长外孙,侯爵世家嫡长子;身份尊贵便利无数尔等不敢与之相比,端的是一番清正廉洁之资。 可是话虽如此说,谁又不想能同穆苏交往,若是与穆苏交好,那好处简直是数不胜数。 不说穆苏为柏江书院院长的外孙,若是交好说不定进书院也更容易些,再者日后求学也能接触一下苏先生这样的大儒指点一下,那对他们的求学之路可谓是大有益处。 更何况穆苏还是常平侯府的嫡长子,日后承袭爵位的第一人选;他们寒窗苦读数十载最后鱼跃龙门,高中进士,可那也并不代表就成为了人上人,日后官途坎坷漫漫长路。 留京还是外放,好地方任差还是坏的地方,那可都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京官大三级,天子脚下当官自是比地方官尊贵不少;若是外放能选个好地方政绩也好做些。 他们能来柏江书院考试,能走上科举之路又有几个是真正贫农家庭出身,再不济家中也是富农出身,家有十亩良田才能行科举之路,毕竟那笔墨纸砚可并非便宜之物,若是这番远见都没有何谈科举。 况且他们许多人已有功名在身,或是童生、或是秀才、或是举人;已然行至此地他们也不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人,难免要为日后做打算,就算是要同一八岁小童结交,若是可以又有何妨。 而和穆苏一样不超十岁来考童字班的学生,更是家中颇有底蕴,若非如此怎能自小教导孩子。 穆苏看了一眼远处的众人,微微撇了撇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抬手准备拍拍江淮的肩,谁知够不上,心中尴尬了一瞬,便转而拍了拍江淮的手臂道:“我未曾在意这些,你也不必在意;何况看这样子我应当是比你年幼些,江兄年岁几何?” 江淮见穆苏竟然同他说话,言语还挺温和瞬时高兴起来:“在下已经十岁了,此番和穆公子一样是来考童字班的;不过我已经到了童字班要求的最后一年,今年不行日后便不能考童字班了,穆公子还小才八岁日后还有机会。” 说着,江淮眉间有一丝担忧划过;身后的书童却是又皱起了眉头,面容紧张,这公子真是!还有机会,这话不是在说人家穆公子考不上吗? “没事,尽人事听天命便是。”穆苏心里好笑,这江淮同他书童也是有趣,面上不显随口安慰一句,这江淮定是有心前来接近自己,他的事情调查的那么清楚。 他的姓名、年龄此番要来考试这江淮全都是知道,不过他也是个没心眼儿的,几句话尽是得罪人的,还把自己漏的像个筛子;倒是个可以结交的,即便下了定义穆苏还不打算完全放松,再观察两日,谁知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毕竟,人心隔肚皮,属实难测。 两人相谈甚欢,却是刺了旁人的眼。 “江公子家中生意近来可好啊?听闻近些时日可是遇到些麻烦,家父与伯父交好,若是有处理不了的事或是难处,江公子可要回去劝慰伯父,不要径自撑着,家父定会相帮。”另一衣着打扮有些富贵的学子走上前来道。 江淮与其书童两人都皱起眉,面容沉下来,很是不悦;那人却是仿若没看到,他上前来便是要戳穿江淮商贾之子的身份,凭什么他与江淮同是商家之子,江淮前来同穆苏交好。 他自是不允。 说完之后,又转身向穆苏行礼:“穆公子,在下乃临淮张府张佳庆。” “张公子好。”穆苏打了声招呼,却是没追问方才张佳庆口中所言江府所遇到的麻烦事,在张佳庆的意料之外,他原以为穆苏定会好奇一番,没成想却是没问,让他无法继续。 无奈他硬着头皮自己开口接下去:“穆公子见谅,我这也是担心江兄,江家从禹州府运来的货说是有违禁物在淮安下边儿的云县被河道督运的官差给查了,如今货物全都被官府看押着,这批货物足足有一船,值上几千两银子。” 这一内幕,众人都听的津津有味,没想到富甲一方的江府如今摊上了这样的事儿,看来可得好好伤筋动骨一番了。 穆苏眼眸微微闪烁,唔,他好像猜到了江淮接近自己的目的了。 河道总督衙门的副总督好像是常平侯府的人,曾是祖父的左膀右臂,后得祖父提携任了河道的差事,那可是个大肥差。 这人也不忘本,又或许是寻求庇护,背靠大树,常平侯府再不济好歹是京城世家,更何况祖父在世时还是很昌盛的,这些年年年送年礼到侯府,穆苏也收了这陈大人七年的年礼了。 河道、漕运都是地位不高实权极高的差事,这些商贾来往总是要与河道、漕运衙门打交道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商贾大户背后虽然都有大官庇佑,可若是这河道、漕运整日拦截,也不做什么耽搁些功夫,货物也都损坏了,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此番货物被扣,看来江府也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听这张佳庆所言这船货物价值不菲。 所有底细被当众揭出,江淮眼中也布满了恼怒,眼睛狠狠看着张佳庆,不过却是未曾有所动作,慢慢按捺了下去,张佳庆却是越发狂妄得意。 穆苏将所有尽收眼底,心里感叹一句没看出来这江淮还是有些耐性,这样也不曾失仪,想了想随即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当真清白官府定会查明,我等何必操这些闲心。” 张佳庆见穆苏全然无所兴趣,言语还有管闲事之意,有些尴尬道:“穆公子说的是,是我过于忧心江兄了。” 江淮抬头眼含感激的看了一眼穆苏,仿佛坚定了某种决定;穆苏忍不住抖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妙。 话题没能进行下去,众人也都鸟作兽散,各自又去三三俩俩交谈了。 19、书院考试 许久,已然过了巳时,书院不再招收子弟;一名夫子站在前面,招呼他们分所报名之班排队,安顿好后带着他们进入书院。 柏江书院依山而建,林木错落有致,黑瓦白墙,灰白相间,山墻起伏,且有亭台、歇山楼阁、飞檐翘角映在青松翠柏之中,若隐若现;书院整体建筑南北对称,由卷洞圆门和诸多石门与小道相连,其间小道蜿蜒曲折,颇有曲径通幽处之意。 众人四处张望,只觉书院当真气派,能留下来在此读书也算人生一大辛事,更加坚定了要考中的念头。 绕是常年住在常平侯府那样气派的侯府里,见着柏江书院穆苏也不由得赞叹,这样雅致精妙的徽派建筑,确实是让人眼前一亮心旷神怡,不同于侯府高宅大院的压抑与庄重,这番景色不得不佩服古代文人的智慧与品味,这已然完全是一幅水墨画。 夫子引着众学子到了书院正中央的树人堂,堂内正前供奉老子、孔子等圣贤画像,下首置一讲台想必是众先生授课之地。 堂内面积十分大,摆放了许多课桌,众学子听从安排依次坐下,讲台上便又来了一名身穿夫子服的先生高声道:“书院只此一堂考试,甲班取二十人,乙班取三十人、丙班取四十人、丁班取三十人;依考试名次取人,多余不取,报名所报班便是参考此班,不得改,未曾录用则未中。” 听闻夫子此言众学子顿时有些心慌,每班只取如此少的人,今日前来参考的可是少说有千余人;这可相当于十取一的比例,许多学子心中懊悔应当报低一点的班级,只要能进了书院就行。 特别是报了甲班的学子现下都有些冒虚汗,只取十人,这可比其他班还要严苛;有人不服气便起身询问夫子:“夫子,学生不明为何乙、丙、丁班取三四十人,甲班却只取十人,这未免有些太少了。” 见有人先出头,其余众人见状也都分分开口询问。 夫子也不慌张淡淡看了一眼率先询问的学生,淡淡开口:“甲班为书院学识积淀最深,学问最好的学生;其中每人皆有举人功名在身,且已有下场会试的资格,报了甲班便证明你们对自己的学识有自信,能够比拟举人冲击进士功名;历年乡试约有十万人报考,乡试最后录取一百人左右,比例为一千人取一人,如此才有资格参与三年一次的会试,进行与三四万举人一同相较取一百五十余人得贡士功名,再参加殿试这才能鱼跃龙门取得进士功名光宗耀祖。” 夫子说完一番话停了下来,再看一眼那学子冷冷道:“你才同一百余人不到相较,一百人取十人的机会便已胆怯何以参加乡试、会试乃至殿试?” 学子捏着衣袖不停的擦拭额间的汗水,特意为今日参加书院考试穿上的彰显功名的秀才服显得有些尴尬。 “学……学生知错,夫子见谅。”那秀才脸颊通红,只得支支吾吾道了歉行礼后立马坐下。 如此一番,堂内众人也都不再敢言语,一时之间偌大的树人堂里竟然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安静下来后书院书童们依次派发试卷,所有试卷派发完后;另一夫子上前点燃堂前香炉里的一柱香道:“香燃尽便交卷。” 夫子话落后,便敲响一旁的编钟,正式开始考试,堂内齐刷刷的只有纸张翻阅的声音。 穆苏打开丁字班的考卷,先将考卷通篇阅览了一遍,心里有了大概的把握,随即从书箱里拿出笔墨与砚台,开始慢慢研磨。 丁字班的考卷没有那么难,至少没有平日里穆苏做的外祖父出的题卷难,第一道大题便是通篇的帖经题,穆苏刚刚匆匆扫视过一遍,并没有答不上来的,只是这样的题不得马虎万万不能写错了字,不然便是因小失大。 穆苏研好磨,提笔开始答起题来,既然试卷没有那么难,他便有时间好好的书写一下,赏心悦目的书写可是拿高分的关键,毕竟先生批阅这么多试卷难免心浮气躁,更何况这可是最注重一手好字的古代。 很快答完,检查一遍无误穆苏开始答接下来的墨义题;这题也是他拿手的,不过穆苏想要精益求精他先是看了一遍考题随后在脑海中组织最精炼准确的语言,然后再写上答案。 这两道题占整张试卷的比例极高,约有百分之四十的比例,毕竟十岁以下的孩童能将四书五经全都参透已是不易。 将这样大的两道题拿下,穆苏也松了口气,越发胸有成竹,再看接下来的策问题,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这策问题便是此次考试的分水岭了。 此题大意是问,古时有一七岁孩童为一耕读之家的独子,家有几十亩良田,称得上富裕,祖上几代读书科举想要考上功名改换门庭,但科举之道难于登天,无甚根基,考了几代只孩童父亲得中童生,却也四十有余,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再继续科考专心在家教导儿子,希望儿子继承父志,祖上几代心愿改换门庭。 父亲自小对儿子悉心教导、颇为严苛,日夜刻苦;孩童年幼身体娇弱吃不得苦,生了大病,母亲哭泣哀求夫君莫要如此,痴狂于科考一途,岂非要家中断后? 父亲想要出言反驳,但几代单传子嗣单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问:若汝为此孩童应当如何? 穆苏手指微微摩挲笔杆,暗自思量这题好不刁钻,若是听从母亲之意就此放弃那么便认为此子心性并不坚毅,或是贪生怕死吃不得苦。 可若是秉承父志答不畏艰苦,继续读书,又置性命于不顾,家中断后,也是不值当;如何答皆为为难。 同他前来一同应考丁字班的孩童皆才不超十岁,同这题中的孩童年龄相当,很有代入感,而他们这些孩童想到读书要葬送了性命肯定是不愿的,穆苏觉得应有大部分孩童会答性命为重,功名利禄皆为身外之物。 这样一来书院的夫子定是不喜的,若无求学之心还来书院干嘛,是否日后有一点艰难险阻便要放弃? 感叹一声书院这题出的可真诛心,若是稍微成年一点的人许是会答不畏艰苦,毕竟也都知道只是纸上说说而已,总比说放弃来的好;可孩童们就不会有这般七窍玲珑心,以及不畏生死的决心了。 思量一番穆苏开始动笔,他就来个鱼与熊掌兼得之法;他答大病之后先安抚伤怀的母亲,好好将养身体,之后向父亲明志自己仍然想要科举读书,考取功名改换门庭,然后向父亲言明身体的重要性,请父亲教导他学习五禽戏锻炼身体,学习与休息安排得当,不放松读书,也不贪多损耗身体。 如此劳逸结合方为上上策。 将这道题答完之后,穆苏轻轻吐了口浊气,扭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腕;开始答后面的文章,试帖诗穆苏放在最后面答。 为时几个月的练习与教导,他已经能写出中规中矩的试帖诗了;虽不出彩但也挑不出太大的差错,穆苏觉得这样就好。 终于将题纸全都写满,穆苏放下手中的毛笔,微微阖眼,让酸涩的眼睛休息一下;过了片刻睁眼静静开始过滤一遍他的答卷,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哪里答错,有没有错别字,好及时纠正。 检查完后,抬头看了一眼前面香炉里的香还有极小的一截,再看了一眼堂内的学子仍在奋笔疾书;穆苏感慨外祖父当真是厉害,平日在家时便每日给他出一套题,让他在规定时间做完。 现在便能觉出厉害来了,外祖父肯定把他做题的时间给缩短了,不然为何他能如此快的做完。 可见一个好的先生是有多么重要,穆苏心里觉着真幸运,这辈子他还是有福的,投身侯爵世家,外祖又是书香世家,科举还能得大儒教导;上天也极为眷顾他重生这一世了。 穆苏神游天外,香炉内的香已然燃尽;编钟再次被敲响,夫子开口让所有人停下笔,不准再作答。 随后门外书童们鱼贯而入开始收众学子面前的考卷,不少考生面容悲戚,他们有的人还没答完,有的人则懊恼自己答的不好。 不过这都于事无补了,收完试卷夫子上来告知,十日后再来书院看录取通知,到时会张贴在书院门前的告示栏上,现在就请各位学子各自散去。 夫子走后,学子们便三三两两结伴离去,一同讨论此次考试的题目真难,答的如何,对比答案,探讨学问。 穆苏收拾好书箱,也准备出去;抬头却见江淮正背着书箱定定看着自己道:“穆兄,我们一同走吧。” 盛情难却,穆苏只得答应。 两人便一同前行,江淮话多不停说着今日的考题,问穆苏答的什么? 穆苏一一回答,江淮的脸色也是忽好忽坏。 20、答的不错 不知为何江淮就是相信穆苏的答案是正确的,穆苏解释了一两句他的答案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江淮却道:“你可是苏先生的外孙,书香世家出身,学问一定好。” 穆苏扶额,不再于江淮争论。 两人背着重重的书箱向书院外走去,行至半路却见余伯在门口等着,穆苏见着余伯有些高兴步伐迈的快了些唤道:“余伯。” “小少爷。”余伯慈祥的面容看着穆苏浮现一些笑意。 穆苏走到了余伯面前问:“余伯,你为何站在书院门口?” “已经午时了,先生让老奴前来带您前去书院食堂用午膳。”余伯笑了笑,回答道。 穆苏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日晷,果然见针影位于正北下方,显然已经是正午时刻了。 “好,那便用了午膳再回家去。”穆苏这时看到一旁的江淮开口道:“江淮,你也同我一道用完午膳再回家吧。” 江淮本看见穆苏与苏先生身旁的余伯说话,不敢插话;却见穆苏忽然邀请他一同前去书院用膳,愣了愣不知该不该答应。 一旁余伯笑了笑很是慈祥道:“江小少爷便同我家小少爷一同用膳,小少爷也能有个人说说话。” 见余伯也开口,江淮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那可是柏江书院的食堂,临淮谁不知道柏江书院食堂的厨子都是个顶个的名厨,听说还有一个皇宫的御厨告老还乡,返还临淮后主动来柏江书院掌厨,说保证书院读书人的饭食让其好好读书日后上朝堂为民造福是件大功德。 柏江书院的饭食除了柏江书院的学生与夫子外人可是很难吃到的,因难得所以众人趋之若鹜,曾经还有一富商自以为有些银钱便狂妄道要吃柏江书院的饭食,愿意出资一万两为书院建院舍。 可没曾想苏院长眼都没眨径自将其轰了出去,此事一度引得淮安府百姓讨论了一月有余。 无不是说苏院长当真是一代大儒,绝不为金银钱财折腰,颇有儒士风骨;那可是一万两白银当真是一点儿不心动,自此柏江书院的饭食更是让众人心神向往。 当然这些穆苏都是全然不知的,他哪知道吃个饭还有这么多讲究,在他的认知里食堂的饭就是给人吃的,现世那些大学里的食堂也都可以进去吃,给钱就行了。 看江淮那样子也不是个差钱的。 江淮身后的书童见此机灵的先行一步离开了,他可不是那般没有眼色的,少爷去吃他也凑过去便是无礼了,他还是跑快些出去告知书院门外等着的老爷,小少爷终于得了穆小公子的青眼说不定还能见到苏先生。 余伯引着穆苏同江淮从七拐八拐的小道,很快就到了食堂,不过却是没去书院学子们集聚的食堂,而是径直上了旁边另一个楼阁。 余伯推开门穆苏走了进去,苏父正在静坐听见三道脚步声便睁开了眼,江淮见苏先生竟然也在里面,连忙躬身行礼极为恭敬:“学生见过苏先生。” 苏父点了点头示意江淮起身,余伯开口向苏父解释:“先生,这是小少爷结交的新朋友,江小少爷;老奴带了他前来一同用膳。” “学生叨扰先生了。”江淮连忙开口,有些紧张。 “无妨,不必拘束。”苏父听了解释,见江淮紧张的模样说了一句。 “学生多谢先生。”江淮又行了一礼。 此时,一旁放下了沉重书箱的穆苏走了过来,见江淮还背着书箱不停行礼,于是便伸手拿下江淮背上的书箱也放在一旁;江淮更惶恐了,他怎么能让穆公子替他取书箱,还是当着苏先生的面。 “用膳吧。”苏父见穆苏已然净完手,坐上饭桌前开口道;余伯便从旁拿过食盒,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菜摆放出来。 桌上菜并不多仅有三菜一汤,却是十分精致,香味扑鼻;一道桂花鱼翅,装点为桂花状后下锅煎至色泽淡黄捞起,便呈现形似桂花的桂花鱼翅。 精致得有些让人不敢下筷,尝了一口鲜咸醇香、松软可口桂花香气充斥口腔,自有一股清香。 另一盘三色虾仁、清炒时蔬,还有一罐莲藕腔骨汤,看来是用陶罐文火慢熬,汤味十分浓郁。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并未有任何人开口说话,穆苏也已习惯这规矩,闭口不言静静吃饭,速度并不慢,一举一动却极为文雅,十分赏心悦目。 江淮看了看穆苏再看苏先生更是文雅,他认真拿起筷子仔仔细细的用膳不敢唐突,虽然口腔中的美味让他很是激动,可是他生生按捺住了,不曾外露。 用过膳后,苏父也未曾让穆苏就此打道回府而是寻了一处空房,里面装点干净整洁,书架上的书也摆放的满满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也都准备齐全。 苏父指了指书案上的宣纸道:“将你今日所答的考题默出来,然后好好思索一番是否有更好的答案,下学时交于外祖父。” 看来这间屋子并不是什么临时寻来的,想必是外祖父早已准备好的,穆苏看了看惯用的笔墨纸砚,他要看的各种书籍,还有他喜欢的甘松香。 苏父又看了看一旁的江淮,开口道:“你便也同穆苏一道将今日所答之题默出来,下学时老夫一道查看。” “谢先生,学生一定认真!”江淮忽然听闻苏先生竟然要指导他,他难掩激动开口承诺。 苏父点头这才离开屋内。 江淮觉得今日简直就是像是在做梦一样,好不真实;他竟然吃了柏江书院的饭食,还同苏先生一道用膳,还……还得了苏先生的教导。 “只有一张椅子,那就将八仙桌下的八仙凳搬过来坐吧。”穆苏打量了一下屋内,想了想办法。 “穆兄,我真是……我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我,你有何想要的东西我都为你买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要感谢你。”江淮却心思不在这上面,激动的语无伦次向穆苏道谢。 “谢我做什么,我未曾做任何事。”穆苏不明所以看着江淮这般激动的模样,他不知道柏江书院的饭食如此珍贵,不理解古代求学之路的艰难,更不知道古时人们对大儒的崇拜与尊敬到了何种程度。 穆苏越是这样,江淮却是越发心存感激认为穆苏帮了他人也并不以此恩惠为柄说话,索取等价的东西。 江淮的认知里,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需要拿东西来交换的,世人本就贪婪,皆为利所趋。 他来巴结穆苏不也正是因为穆苏背后所带的利益价值吗?可现在他想要真心实意的同穆苏结交,这样的人值得他真心相付。 “好了,快开始学习吧;不然待会儿下学时交不上满意的答卷,可有的苦头吃了。” 叹了口气,穆苏想着在家他课业做的不好的时候,外祖父也不说什么只耐心讲解,完后径自在一旁低气压,好像是在说这样简单的题你怎能做错? 他可是害怕的很,这比直接责罚更让人害怕。 不过穆苏不知道,苏父对他人却并不是如此,只因穆苏自个怀揣成年人的思维且前世也是个智商很高的高材生,这一世因为碰上苏父这么个大儒,为了完成他布置的那些课业绞尽了脑汁,哪还记得注意隐藏什么的事情。 如此,苏父认为穆苏早慧,天资聪颖对其寄予极高的期望,才会更加严苛以待。 说完,穆苏便整理好笔墨纸砚坐下来开始心无旁骛的默写今日的答卷,将考题与他今日所答的答案全都默写下来,随后静下心思考是否有更好的答案。 江淮见穆苏如此认真,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认真起来。 房内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翻阅纸张的声音。 不知不觉天已擦黑,穆苏放下笔活动了一下眼睛和手腕;认认真真将这些题又好好思考了一下午,他的答卷果然比今日上午的答卷优秀了许多,文章写的极好。 苏父准时来查看了两人的答卷,点了点头面容稍稍松了些对穆苏道:“答的不错,下午再做的文章比考卷上的答案好上几分,试帖诗中规中矩。” 看了江淮的答卷,点了点头道:“以你的资质已是极好,可日后走读书科举一途。” 闻言江淮眼中含光,手有些微微发抖,紧紧攥紧不让其动,珍重躬身行礼:“多谢先生。” “嗯。” 天色已深,穆苏才和苏父披星戴月而归,苏府灯火通明,厅堂里蒋氏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只等祖孙俩人回来一道用膳。 却是不同今日在书院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穆苏同蒋氏说着今日在书院里的种种,蒋氏听得十分认真,有趣时笑得合不拢嘴,苏父话并不多却也偶尔插上几句。 厅里气氛十分温馨,下人们也都高兴,自小姐走了之后他们苏府可是再也没有过这样温馨的时刻了,孙小少爷回来后,苏府便再也不同了。 21、童班第一 这边回到江家的江淮也被江老爷还有自家大哥围着,江家商贾之家没有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书童机灵早早就出来禀告了江家老爷,得知江淮是留在柏江书院用膳还同穆苏一起,江老爷自然是求之不得,便回家耐心等待;不过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心里又担忧江淮莽撞冲突了穆苏或是苏先生。 这才有了普一进门,江淮便被围住盘问的场面,江老爷细细询问今日之事。 江淮也很激动,也明白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对江府来说意味着什么,事无巨细一句一句说给江老爷听。 说到苏先生也看了他的答卷,还说他的资质日后可走读书科举一途时,江老爷连道了几声好:“好好好!” 江家大哥闻言眼里也有了一丝骐骥,攥紧了手。 “那父亲,我下次再同穆兄说云县货物的事,今日初见我没敢唐突。”江淮头颅微低,想起这桩事心情有些低落,他不想让他与穆苏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数,他很珍惜穆苏这个朋友,而这事便是个变数。 屋内静了下来,江父沉默许久最终面色坚定做了个决定:“不用,你不用同穆小公子说这事;日后你便好好读书科举,考取功名,为父指望你改换门庭啊!” 闻言,江淮猛然抬起头眼里有一丝高兴但又没那么高兴道:“可是父亲不是说那艘船上的货物价值一万两银钱吗?若是不拿回来今年便没有收益,没有货物铺子也会周转不灵。” 那船货物是从北边运过来的,江家做的就是把这些从北边低价收购来的东西,包装一下以翻倍的价钱或是更高的价钱卖出去,从中获利。 这样的营生得投出去不少的本钱,且不说那一船货物一万两的本钱,供不上货铺子怎么开呢,人家上门来买东西却没有,影响了口碑才最是不好。 “这些事无需你操心,为父自有办法;如今既然苏先生都说你有科考的天赋,你便用尽心思在读书上,其余事自有为父操心;你日后若是有了功名那可是福泽几代光耀门楣的大事,一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江父眼光长远,不然也不会自小便尽心培养江淮读书,他早已有谋算,商贾终究不是好道,虽能赚些银钱,却是处处受人钳制不说,还被众人视为低贱。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读书科举才能改换他江府的门庭,此前他还有所顾虑,人人皆笑他商贾之家还妄想供个读书人,考取进士改换门庭,痴人说梦。 江父有时也觉得自己过于不切实际,可更多时候他是坚定,只要敢想才能敢做才有成功的可能,若是连想也不敢想何谈成功? 本朝对商籍没有那么苛刻,商籍第三代后便可科举,若是家中有子考中进士,便不再从商慢慢淡化商人成分,之后便不再是商籍。 可虽不经商,但此前的铺面、买下的田地、庄子皆是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家业,再加之家中有功名在身田地免税,自此便可改换门庭,脱离商籍。 不敢说如今在任的京中一品大员最高可免田亩税一万亩,就是京城的八品小官亦可免田亩税一千亩左右;但地方官却要在这基础上减半数,这也是为何说京官大三级,京官与地方官之间的差距;得中举人可免田亩税两百亩、秀才八十亩。 单是这一项免田亩税也成为天下众人追逐的,更不论免徭役等等特权。 如今儿子既然有希望在此道有些希望,他自是不能拖后腿,若是因着这钱财之事惹恼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遇,可真是得不偿失。 江家一番谋划,殊不知苏父也同余伯正在谈及江家。 “你觉得那江家二郎如何?”苏父不甚在意的问了一句余伯。 “商家之子,早慧的很。”余伯简单说了一句,也不细言话中之意。 苏父点了点头,微微阖眼闭目养神:“嗯,是个知进退的。” “性子也耐得住,书童来回禀今日两个多时辰未曾打扰小少爷。”余伯走向一旁的香炉燃上一些沉木香,缓缓道。 “嗯,给阿玉寻个玩伴也不错;只是……江家复杂了些。”苏父眉头微皱,还是有些犹豫。 “再观察些时日也不迟,小少爷看起来不讨厌江小少爷。”余伯点完香,劝了一句。 “嗯,你说的是;阿玉也有些孤单了。”苏父若有所思,穆苏从京城来临淮已有大半年了,却一直在府内苦读,不曾外出也不曾有个同龄人说说话。 “江家老爷是个目光长远的,应是能知道分寸的。”余伯又道了一句,临淮的事情要想瞒住在这里盘踞百年的苏府还是有些不易的;江家打的算盘苏父与余伯也是清楚的很。 十日后,柏江书院门外又是人潮拥挤的盛况;数不清的学子天刚亮便来了书院门外等候,清晨的露气浸润了衣衫也不曾察觉,一心只盯着书院的大门。 辰时,穆苏也同余伯驾车来了书院门前;此次考试外祖父全然没有插手,交给了底下的夫子们阅卷,后来录取之人的名单交到了苏父手中,不过他也并未告知穆苏结果,说是要让穆苏自己去检验自己的成果。 此时,书院大门也终于打开两名书童走了出来,行至告示栏前将木匣中的宣纸拿出来,张贴在告示栏上。 待书童走后,众人围在告示栏前开始仔仔细细查看是否有自己的姓名;看见有自己名字的学子自是高兴不已,暗自握紧手按捺激动,避免失了仪态。 随后仿若无意又仿若引人注意一般,向其余人道:“借过。”缓缓向书院内走去,众人便知这人是被录取了,因为只有被录取的人才会接下来立马入书院领书院的学子服,以及之后院长的接见。 没看见自己名字的学子有些不死心还站在告示栏前不肯走,一遍又一遍的看;还有些垂头丧气叹气着便离开了。 穆苏下了马车,余伯牵着穆苏的手向告示栏走去,此时人已经没有许多;两人很快便走到了告示栏前,穆苏高高仰起头,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考试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紧张的心,现在忽然紧张起来,不过穆苏的紧张并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了。 因为那丁字班榜单上面的第一个名字赫然便是穆苏二字,穆苏心中砰砰跳,面上迅速勾起笑意。 余伯也很是慈祥的看着穆苏高兴的模样,一道声音响起穆苏才转过头。 “穆兄,你好厉害啊!这可是丁字班第一名。”江淮从旁边艰难的走了过来,面上很是喜悦没有一丝阴翳;穆苏便得知江淮这应当也是被录取了。 “你不也被录取了,同喜。” 江淮笑着摸了摸头,谦虚道:“我不过是侥幸,倒数第二名吊车尾过的,不值一提,嘿嘿。” “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从一百多人当中被选出来的,已是极为优秀了。”穆苏发现江淮这人过于有些自卑,似乎对自己很没有自信。 “嗯。”穆苏的话很有用,江淮重重点头已被劝服。 “日后可就是同窗了。”穆苏笑了笑道。 “嗯嗯。”两人笑着向书院内走去,身后许多羡慕的眼光目视着。 两人再次进柏江书院已然是另一番不同的心境了,此前来这里是紧张、憧憬与希望;如今却是喜悦、归属感、自豪感交杂。 引路书童很快带两人来到一处大厅,一百名学子已经在此等候;手中都捧着自己的学子服,衣服蓝白相间十分平整的摆放在托盘里。 穆苏与江淮走到门口也领到了自己的学子服,走到了队伍当中;不过两人却没站在一起,此队列按照录取名次,穆苏需得站到最前面的第一位去。 手捧着学子服穆苏向前走去,路上收获了许许多多侧目的眼光,穆苏步履从容一步一步走到最前面到自己的位置站定。 其他学子也注视着穆苏,或许说是从方才柏江书院录取榜单张贴出来时便有不少人在议论那丁字班榜首穆苏二字;他们也是对苏院长外孙能考取丁字班第一名的结果非常震惊。 原以为京城来的世家公子,且又是要承袭爵位的,当是并不十分看重读书一事,也吃不得寒窗苦读这份苦的;果然还是他们过于狭隘了,想想也是苏先生的外孙也是理所应当的。 须臾,上首台上苏父走了出来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首的众多学子微微笑道:“看来学院的学子越发的年轻了,老夫见此很是欣慰;这说明我们应朝的读书人越来越多,启蒙越来越早;读书可明智、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论是否能兼济天下,至少能够独善其身;这亦是柏江书院立院之意,希望各位来此一遭于求学之道,于人生之道有所感悟,便也不虚此行。” “谨记先生教诲。”百名学子齐声答道。 22、苏泊挑衅 阳春三月,穆苏开启了他的书院求学之路;每日卯时起床,辰时一刻便赶到书院。 童字班的岳夫子对他这个童班第一厚爱有加,每日穆苏需要做的课业都较他人要多上许多;江淮爱莫能助只能看着穆苏桌上繁重的课业对穆苏道一句:“能者多劳啊,穆兄。” 班上大多人虽然羡慕穆苏得夫子器重,不过这样的器重他们还是有些敬而远之的;但有一人却是越发看不惯穆苏如此招摇,视穆苏眼中钉。 “穆兄,你同我讲讲这里;方才夫子讲时我没有听明白。”江淮拿过课本,皱着眉头面上还是一脸困惑,开口请教穆苏。 闻言,穆苏放下手中的书卷侧头看江淮问的地方,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开口讲解,简单几句江淮眉头疏松开来,豁然开朗。 “穆兄你不去当夫子简直是可惜了,每次你一讲我很快便懂了。”江淮高兴的说道,穆苏淡淡一笑正准备开口。 “哼!”一道声音打断,还将穆苏课桌左上角的砚台给碰到了地下,墨水撒了一地,也不见其道歉便要离开。 江淮见此岂能作罢开口拦住:“苏泊,你碰掉了穆兄的砚台,也不将其捡起便径自离去,是否有失仪态?” “一商贾之子也配教我做事?你江家是否有些狂妄了!”苏泊转身眼神不屑看了眼江淮,背手而立站在穆苏与江淮两人课桌前;苏泊声量有些大很快便将其余人的注意也吸引了过来。 江淮脸颊通红,商贾之子的身份一直让他在书院内有些抬不起头,就算是家境贫寒的寒门学子身份上也比他要好上许多。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却是从未有人如此直言不讳;如今苏泊如此不遮掩的当众说出,摆明了故意让江淮难堪。 几名同苏泊交好的学子见此机会,趁机开口巴结苏泊:“苏兄乃临淮世家大族苏家出身,苏家世代书香世家已有百年底蕴,就连我们身处的柏江书院亦为苏家所建;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江淮你果然不愧商贾贱籍出身一身铜臭味,没有丝毫尊卑之意,你当同苏兄赔礼道歉!” 那学子站在苏泊身旁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竟然直接将江家商籍说作贱籍,侮辱意味直白不已。 江淮握紧拳头,双眼猩红,盯着那咄咄逼人的学子怒道:“你胡说,商籍才不是贱籍!” 应朝将人户籍分为六等,一等为贵籍多是皇室子弟、皇亲国戚以及勋爵人家和世家大族还有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二等为良籍多是务农耕种的农户百姓及耕读之家;三等便为匠籍多数是学手艺的匠人或是木匠、泥瓦匠等等;四等为商籍行商之人皆要登记造册在内才可行商,每年税收还要缴纳普通百姓几倍之多;五等为奴籍,奴籍可卖买,大户人家的丫鬟侍从皆为奴籍,极少数得主家青眼能得开恩去官府改为良籍;六等才为贱籍,大多为戏子、□□,犯官之后;贱籍最为低贱,殃及后代子子辈辈不能更改,不可从事任何稍好的活计,很是艰难。 “商人重利又奸滑,精于算计行事虚伪;圣人都曾做此言,朝廷亦是打压,与贱籍又有何异?”苏泊嘲笑般开了口。 穆苏见面前苏泊如此趾高气昂、身后几名学子仗势欺人的模样,皱紧了眉头,眼里划过一丝怒气。 “不知苏兄是从哪里得知圣人鄙夷商贾之道?在下却是从未听过,只知《史记货殖列传》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列传》中言孔夫子的弟子子贡先生,夫使孔子名布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乃儒商鼻祖;周书也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足以证明商人也为社会所需要,不可缺少。” 穆苏负手而立,侃侃而谈一番话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众人皆为叹服,不少勤奋好学的学子还立马执笔将穆苏口中所言记录下来,准备回家好好翻看一番,穆苏说的这些他们有些人还未曾看过,他们为童字班。 其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有余,能将四书五经统统看完再将其学精已是不易,平日里还要学作诗赋、作对联、练字。 大户人家的孩子还要习君子六艺,整日可谓极为繁忙;故而他们阅览的书籍还不为多,可穆苏竟然已经如此博学,还能将其理解并运用。 他们不由得叹服,果然不愧是童字班第一名,虽然录取榜单贴出来之后穆苏的答卷随之也张贴了出来,答的极好当得第一,不过现在他们才算是真正折服。 “你……你,穆苏你不就是仗着为院长的外孙,得了院长的悉心教导;可你终究不是姓苏!这临淮苏家也绝不会是你所能掌控的!” 苏泊气急败坏,竟然口不择言透露出了前来找茬的缘由;穆苏这才明白原来这苏泊竟是针对他而来,原来他的到来在苏家引起颇多非议,再想到母亲在世时不经意透露出当年嫁到常平侯府皆因苏家遇上了些麻烦事。 如此种种看来,苏家这书香世家也并不清净,只是外祖父一手应对,不曾让他察觉。 “我是不姓苏,临淮苏家也不会由我掌控;可你即便姓苏这苏家也绝对不会由你这等颐指气使,随意轻视他人之人染指分毫;苏家世代由嫡系族长掌管,即便日后谁接替苏家,也是由族长与族中族老协商;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最终皆为一场空!” 穆苏冷冷一字一句道,话语中意有所指,不知只是简单说给苏泊听还是说给苏泊背后之人听。 “你……你!”苏泊被穆苏一番警告的话,气的说不出话,只伸手指着穆苏,强撑着架子。 “还有,且不论你碰掉了我的砚台不将其捡起向我赔礼道歉,有失读书人的品行;一届平民竟然敢用手指着本世子,如此不懂尊卑,是否有些放肆!” 穆苏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凌厉,眼神冷漠,苏泊对上穆苏的双眼一时有些胆怯,强撑着气势声音却有些底气不足问:“什么世子?我如何放肆了。” “本世子乃皇上过目准许,世子之位礼部记录在册,你这是在质疑?”穆苏缓缓取下腰间代表世子身份的令牌亮出,不知何时穆苏身后一黑衣侍卫走上前来大喝:“放肆,还不跪下向世子殿下行礼!” 苏泊见了世子令牌,又见侍卫呵斥,穆苏果然世子;终是没撑住,双股颤颤,扑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地上语带颤音求饶:“我……我错了。” 见此场面,苏泊身后那两名学子也失了三魂六魄,吓的魂不守舍跪地求饶。 “你既已知错,本世子便不与你计较,这砚台已被摔坏一角,你当赔偿并将此地打扫干净,不准假他人之手。” “是,是;我马上打扫。”苏泊忙起身出去拿打扫工具。 学堂里众人鸦雀无声,不知该当如何见穆苏看向他们便立马准备行礼,实在是穆苏身后那高大威猛的黑衣侍卫十分骇人,还有得知穆苏竟然是世子的震惊。 虽知道穆苏出身常平侯府,勋贵世家的嫡长子日后多半是要承袭爵位;可是也没有几家勋爵儿子才不满十岁便定下了承袭爵位的世子人选。 毕竟虽然立嫡立长,可勋爵世家们大都子嗣众多,背后牵扯颇多,就连妾室也不全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人多的地方利益纠纷也多,掌权者们也有自己的思量,多是要选个能为家族选个担起重任的袭爵人选,因而都是要思虑许久,大概是在子嗣成年之后。 而且勋爵人家的子弟大多并不从科举这样艰难之道,也自有官位任其挑选;自古便有恩荫制度祖辈或上辈有功,家中父辈有官位皆可有入学任官的机会。 文官大臣们为其美名也或是为其子嗣前路更为长远,也只将其送至国子监,那才是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们去的地方;国子监可谓全国最好的学院,他们那曾见过穆苏这样身份的人,故而有些惶恐。 “诸位同窗不必如此,在下一心求学才到这里来学习,此地为求学之地不当论身外之名;我也并不愿见各位如此拘束,还请各位同窗对在下一视同仁;不因在下的身份而生疏拘束。”穆苏转过身来,见其他学子这般,微微额首,言语温和真诚。 众学子听罢,越发对穆苏此人心有好感,学问做的扎实认真;明明是世子身份却并不以此恃强凌弱,若非那苏泊挑衅估计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且行事让人折服。 “穆兄所言甚是,我等必不因穆兄身份而拘束。”一学子率先开口微微额首,其余学子随之附和。 直至夫子来了,众人才各自回到座位,仿若没有这回事发生;穆苏重新坐下,身旁的江淮已经是惊呆了,还未从方才的事情当中回过神来。 23、世子之位 穆苏也不打扰他,自古自开始开始认真听课,时而在一旁的书上做些笔记;方才的黑衣侍卫早已不见身影。 今日下学穆苏收拾的很快,匆匆想要离开学堂,江淮还想要同穆苏一道,却见穆苏已经背起了书箱向他开口:“江淮,今日我还有些要紧事便不与你一道了。” 说完,穆苏便步履匆匆的向外走去,江淮张了张口最终没再叫。 很快出了书院上了马车,书童得荣虽有些不明白小少爷为何如此急促却麻利的吩咐车夫驾车。 穆苏取下书箱,放在一旁左右看了看见马车已在行驶轻声唤了一句:“乔衡?” 没有任何反应,穆苏皱了皱眉再唤了一句声音放大了一些,想看见的人还是没出现,马车外得荣倒是掀开了车帘询问:“小少爷,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得荣吗?” “无事。”穆苏面容布上了两分失落,心里暗道难道乔衡没有跟上来?得荣摸了摸脑袋,缓缓放下了车帘。 忽然,车窗的布帘晃动了一下,一道黑色的身影一晃而过,马车内已经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向穆苏笑道:“唤我做什么,莫非是想你大哥了?” 穆苏面上瞬时布满笑意,惊喜道:“乔衡,真的是你;方才在书院里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你怎么会来临淮?为何不在侯府,是犯了什么错,被父亲罚了吗?” 原来方才书院里忽然出现呵斥苏泊的黑衣侍卫竟是乔衡。 乔衡听着穆苏的连声追问,还有其面上的喜悦;自己也不知不觉勾起了唇角嘴上却没个好听的话:“你问这么多,我怎么答的过来,还有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犯什么错,爷现在混的风生水起,牢牢替你把着常平侯府呢。” “你快回答我。”穆苏也早已习惯乔衡这嘴上说不出好话,也不恼,催促道。 “你前几日不是收到了被册封世子的消息,还有世子册宝和令牌;想着你定是满脑子困惑,我这不是特意来给你解惑了吗?” 前几日穆苏常平侯府老管家忽然来了临淮苏府,给穆苏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他竟然已经被册封世子了,穆岩递了请封世子的折子,皇帝批准了,礼部也已经登记造册。 他惊讶不已询问老管家,老管家只简单说了几句,家中子嗣单薄,继夫人已经诞下腹中孩子,并不是男胎,而是个女儿;老夫人与侯爷觉得世子之位早定未好,商量后便决定向皇上请封世子,这才定下了穆苏的世子之位。 老管家话语中漏洞颇多,譬如就算杜氏这胎生的是女儿,可是她还年轻,穆岩也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 怎么忽然就决定让他袭世子之位,可穆苏再问老管家也不愿意详说,呆了两日将册宝与令牌还有从侯府带过来几车吃食、衣物以及一些其他珍贵的物品交于穆苏便启程回了京城。 确实如乔衡所说这几日他很是困惑,正准备书信打算寄回京城询问祖母;乔衡便来了。 “哼,那杜氏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仗着怀有身孕将穆侯府把控得牢牢的,可是老夫人也是为你费尽心血争来了这本该是你的世子之位。” 乔衡简单一句话穆苏眼眸微微闪烁,他不知道这其间祖母到底为他做了些什么,那个爱他疼他的老人,走时鬓发斑白的身影。 乔衡继续道:“去年大夫开诊脉不是说杜氏肚中是个男儿吗?那杜氏还大肆宣扬,很是得意;前月生下来却只是个女儿很是打了一番脸,侯爷也有些不满,老夫人更是明摆不喜;恰巧此时杜家又出了事,那在宫中的杜家嫡女为了争宠,前去打探皇上的踪迹被皇上发现惹了皇上厌恶,本就如同在冷宫如今当真是被打进了冷宫,贬为答应。” 乔衡说的有些口渴,解开腰间的水囊举到嘴边开始猛灌,喝完大半袋,有些水滴从唇角溢出低落,乔衡不拘小节用袖子擦掉。 “然后呢?”待乔衡喝完水,穆苏又追问,实在是远在千里之远的临淮,消息来源太匮乏了,除了祖母和穆岩一月一封的家书;他对京城发生的任何事都无从得知。 “老夫人便趁机训斥,闹开了;逼侯爷必须拿个主意出来,杜家如此恐会让侯府也被殃及池鱼,惹的圣上厌恶;侯爷也点头实在是这事关家族大事,不容儿女私情,老夫人便规劝侯爷早日定下世子之位,日后杜氏的孩子是绝不可以承袭爵位的,杜家是杜家,常平侯府是常平侯府;两人在集福堂秉烛夜谈了一夜,第二日上朝侯爷便上了折子,请封嫡长子为世子。” “原来如此。”听完其中曲折,穆苏这才明白他这世子之位是为何来的如此突然又急速;祖母肯定是想为他将这世子之位为他争来,不过穆岩估计是想要借此避嫌,同惹了圣上不悦的杜家划清界限。 不过无论如何,结局还是十分于他有益的,穆苏总结;随即问:“那你为何跑到临淮来了,可得了父亲应允不然无故潜逃可是犯了重罪。” “不是都同你说了吗?我现在混的风生水起,已经是亲卫队五队的小队长了,此次专门派了四名侍卫前来跟随你左右,这是世子有的待遇,我揽了这差事,带这四人来见你。” “侍卫?他们跟在我身边肯定诸多不便,你看这里谁身边跟了侍卫了,走出定是十分另类。” “我给你选了几个顶顶机灵,根骨武功也特别好的,其中有一个习的是暗卫的功夫,可以隐藏起来,旁人看不到;日后再有今日那等没有放肆的东西他便会替你处理。”乔衡眼睛转了转,详细向穆苏解释这几人,说起白日里苏泊那件事心里还有些怒气。 “你多久回去交差?可否再多留两天。”穆苏问。 “怎么,这时候知道舍不得了,当时我说要同你来临淮你还不乐意。” “我自是乐意的,只是……”说着穆苏假意低眸,似是有些失落;眼底却划过一丝狡黠,乔衡这人吃软不吃硬整天还在他面前称大哥,他的心理年龄都够当他几个大哥了。 “好了好了,我多留两天,到时候回程我脚程快些便是。”果然乔衡很快败下阵来,没说他其实来时脚程也很快,比预计到临淮的时日早上许多。 京城,常平侯府 杜氏捏着手帕端庄的从院外走进了屋里,面上勉强装着的笑容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阴气沉沉。 身后侍奉的春迎面上一丝担忧划过,看来夫人又要发一通火了;果然,杜氏看着屋内的下人开口吩咐:“这里不用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夫人。”几名丫鬟俯身行礼后便退下了。 丫鬟一退下,杜氏便开始发起火来,恶狠狠道:“一个扬州瘦马出身也敢和我叫板,仗的是什么,等我日后不撕碎她!” 将手帕扔到桌上,坐到妆奁前眼含怨恨:“这一切都怪我那好姐姐,那么远还要给我找不痛快给我惹麻烦,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姐;还有集福堂那个死老婆子,等着,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自杜氏生下了个女儿,老夫人刘氏在她坐月子时候便开始有意打压,不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插手管家之事。 后来冷宫的事一出,更是直接夺了她管家之权,还趁机将请封世子的奏折都递了上去,穆苏如今已经是世子了;杜家还来信呵斥她没用,竟然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杜氏冷笑,如今她空有一个夫人的名头,穆岩这些日子也不来正院儿瞧她,连个扬州瘦马都敢欺辱她,盖因她刚生产完身形有些走样,姿色不如从前,又出了这样一桩事。 没有一个人靠得住,不过越是不让她好过,她越要好好过,她要让所有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床上婴儿不停的啼哭,声音都有些微弱了,却是不见人上前看顾;正在想事的杜氏听见哭声转身朝着床呵斥:“哭哭哭,整齐就知道啼哭,若不是你这祸害,我也不至于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是个儿子,赔钱货跑到我肚子里来干什么?” 婴儿懵懂,见其呵斥更加大声啼哭;春迎连忙将小姐抱起来哄着,眼里划过一道怜惜,小姐你不该这时候投到夫人的肚子里来。 您挑错了时辰,若是等个几年一切都妥当了那便好了;婴儿得到安抚慢慢的就没了声音,憨睡去了。 24、婆媳较量 集福堂 福妈妈从院外走进了正屋,上前到老夫人刘氏身旁耳语了一番;老夫人刘氏听完福妈妈的话面上浮现了些许笑意,却又未至眼底。 “这果然恶人还得是恶人治,那绣琦阁的扬州瘦马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我那儿子可就好那一口,哼!” 老夫人刘氏轻哼一声面色不虞,又想起她那如出一辙的丈夫和儿子,言语颇有些讽刺;不过她现在已经想开了,僵持着又有什么用,如今那杜氏已然进了这常平侯府的门,便也是甩不开的了。 日后她可不会再让那杜氏如此嚣张,当真以为这常平侯府没人能治得了她,来这里撒野;此番将世子之位定给了穆苏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孙儿还是极好的;自小孝顺不说还极为聪慧,日后是个有出息的。 常平侯府交到孙儿手里她是放心的。 “老夫人说的极是,如今正院那位整日发火,院儿里的下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倒没什么就是可怜了小姐,那杜氏不顺心便迁怒于小姐。” 福妈妈面露一丝不忍,她近日去正院儿的时日多,整日听见那孩子微弱的哭声,也是动了一番恻隐之心;因而今日在老夫人刘氏面前提了一嘴,想着老夫人或许能怜惜小姐一番。 “蠢货,大人的事掺和孩子做甚?好歹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老夫人刘氏将佛珠扔到了矮桌上,沉下脸很是不悦;半响,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将刘妈妈给派到正院儿去照顾那丫头;虽是个丫头片子好歹也是侯府的小姐,哪能这般,传出去没得辱没了侯府的名声。” “诶,好;老夫人仁慈,待会儿老奴就将刘妈妈带过去。”福妈妈笑了笑应道。 刘妈妈可不是个简单的奴婢,那可是老夫人手底下出了名的厉害人物;训起人,做起事来可是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算是老夫人刘氏身边儿的老人儿了。 如今有了刘妈妈去正院照顾小姐,不仅能照顾好小姐还能震慑、监视正院儿的杜氏,也算是一箭双雕之策。 正院儿的杜氏看见福妈妈领着刘妈妈前来自是气不打一出来,她这已然是被骑在头上欺负了;这样一个人明晃晃的呆在她的正院儿,监视、辖制她的意味还不明了吗? 况且她的女儿她自己还照顾不好,还要这个卑贱的奴婢前来指手画脚;不过最终杜氏还是按住了怒火,派春迎送了福妈妈出去,又将板着脸的刘妈妈送到了偏院小姐的屋子里。 杜氏回到屋内坐在床上,眼底杀机四起。 不过,此时穆苏却是在另一个人那里挂了个号。 皇宫,勤政殿 龙涎香一缕一缕自香炉内缓缓散出,整个大殿内充斥着龙涎香的味道;少年天子正在批阅奏折,眉头紧锁,看来这政事也是颇让人心烦。 廖公公从殿外走了进来,奉上刚沏好的热茶,轻声劝道:“皇上,已经亥时了,早些歇息吧。” 皇帝抬头看了看窗外,已然一片漆黑;放下手中的朱笔,伸手捏了捏眉心,面容疲惫道:“今日的奏折还没有批完,朕再批一会儿。” 少年天子初登帝位亲政不久,如今正是一番雄心壮志想要干出一番成绩来的时候。 廖公公见皇帝坚决,便不再开口劝说,转而道:“那皇上吃点宵夜,休息片刻再批阅奏折;今儿御膳房做了枣花酥,还有雪儿羹,都是圣上爱吃的。” “嗯,呈上来吧。”皇帝这才点了点头,廖公公闻言连忙招呼一旁的小太监传膳。 御膳房的管事呈着托盘恭敬的走进来,廖公公接过放到了榻上的矮桌上;一盘枣花酥十分精致,以红枣为馅充做花蕊,糕点做成花瓣的形状,连着八瓣花瓣,形成一朵盛开的枣花形状。 雪耳羹晶莹剔透,雪耳漂浮在羹汤当中,还有几颗红红的枸杞点缀,甚是漂亮。 皇帝这才起身坐到榻上,吃起了糕点,不过如此美味也未曾引起皇帝的兴致,面容疲累,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身旁的廖公公见状心下担忧,皇帝再不进些东西身体可是吃不消了,接连几日都在处理政务,休息的时辰也少,吃的还如此少。 眼眸转了转想到了什么试探的开口:“前些日子皇上看常平侯递上来的请封世子的折子,皇上不是好奇这常平侯怎的如此早请封世子吗?” 闻言,皇帝果然有了几分兴致问道:“不是说他子嗣稀少,只有一个儿子,所以早立了吗,还有何缘故?” “常平侯是只有一个儿子,这新进门的继室原是怀有身孕的只是生了位小姐;不过老奴听说这常平侯府的世子现下是不在京城的。” “哦,怎么不在京城?”一个才不满十岁的孩童,不在父母长辈照看下出远门,皇帝疑惑,这些勋贵世家最重子嗣,何况这穆苏还是父子独子。 廖公公走上前将雪耳羹递到皇帝面前的矮桌上,接着道:“这常平世子的生母、常平侯府的先夫人身份可不简单,是那淮安府临淮苏家的嫡女,自小知书达礼,才女名气传遍整个淮安府。” 言语中并未提及杜氏嫡幼女便是常平侯府的继室,还有常平侯府那一摊子复杂的事;他只是想在皇帝面前讨个好,没必要说这些腌臜事,惹得皇帝不悦。 “建了柏江书院的那个苏家?”皇帝眼中兴致增了几分,很是感兴趣,追问。 “正是临淮百年书香世家辈出大儒的苏家,这常平世子跟随其外祖去了临淮;听说日后要走读书科举之道,今春柏江书院三年一次招收新弟子,这常平世子同一千多余学子参加柏江书院的入院考试,夺得童字曹第一进入柏江书院求学。” 廖公公见皇帝面上浮现几分笑意,知道今日这话题说对了;他们近身伺候皇帝的本就要生一颗七窍玲珑心,观眼色。 那日见皇帝谈及了一句常平侯,他便留了心眼;让负责暗探的于统领留心了几分,皇室的暗探遍布全国,查这点儿消息并不费心,也就是个顺水人情;而他们这些御前侍奉的人有时候可不简单只是侍奉的奴才,还是皇帝的眼睛和传声筒。 “哦,有意思;他武将世家贵族出身日后还有爵位袭承,竟然吃得这寒窗苦读科举的苦?这常平侯看着一届莽夫没想到还有这般远见,竟舍得将儿子送去如此远的地方;那常平世子也是个不错的,能比下千余人夺得第一看来于读书一途是有些天赋的。” 皇帝面上浮现些许笑意,疲累少了几分,连糕点都多吃了几口,连道了几声:“有趣,有趣!” 远在临淮的穆苏可不知道他已经在皇帝那里挂了号,他这些时日除了寒窗苦读所有心思便都放在了乔衡给他带来的四个侍卫身上。 实在是这暗卫隐匿的功夫还有轻功让他好奇的不得了,他得了外祖父的准许,每日可抽一个时辰出来学点拳脚功夫,锻炼身体。 苏父极为开明,并不排斥穆苏习武反而言道:“若是没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日后就算饱读诗书也是走不长远。” 不过十分注意他习武的过程,还请了个老师傅在一旁督促;切记不能伤了筋骨,因小失大。 穆苏这下乏味的生活里多了许多乐趣,虽然习武很累但他乐在其中。 乔衡走时替他教了这几名侍卫规矩还有嘱咐了日后如何侍奉穆苏左右,几名侍卫极为尊敬穆苏,几乎是言听必从。 苏父站在院外看了看正在习武的穆苏,笑着摇了摇头,余伯跟在身后亦是一脸笑意。 一下人走上前来,余伯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下人耳语一番便退下了;这番动静苏父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转身走了过来道:“走吧,别在这儿打扰阿玉。” “是,先生。” 两人缓缓离开了穆苏的院子,行至院外余伯才开口:“族中那几位又嚷着要见先生,还有临淮城里排的上号的大户人家都送来了帖子,有的还送来了许多礼品。” 自那日穆苏在书院内亮明身份后,穆苏的世子身份不日便传遍了临淮;近些时日不少人上门,他们想的多得很,以前穆苏只是侯府的嫡长子有可能继承侯位。 如今可是已经得封世子之位,日后承袭爵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此时穆苏还在他们临淮这等地方求学,他们才有机会接近,日后回了京城他们那还能接触到这样的人物,那可是侯爵。 因而一时之间,临淮的人都心思活泛的很;不过这些穆苏都是不知道的,苏父不会让这些杂事打扰到穆苏读书。 不过临淮城其他人都是简单的想要搭上穆苏,留个好印象;这里面唯有苏家的一些人心里如今是忐忑不安。 特别是苏泊家中,如今当真是坐立难安,那日穆苏如此强势十分明白的说出了日后谁掌管苏家也不可能是他们这一支。 25、苏氏旁支 苏泊之父苏泰宏近日可谓是寝食不安,皆因那日穆苏与苏泊在学堂所说的话。 苏泊那日回到家中苏泰宏用板子将苏泊狠狠给打了一顿,若不是其母劝住苏泊恐是还要在床上躺几日才算完。 苏泰宏也真是没想到,他怎么生了个这般蠢笨如猪的儿子;他的野心就这样被这小兔崽子只差没大白于天下,当人家都同他一般蠢吗? 苏父后继无人族中众人本就蠢蠢欲动,可那都桌面下的事情,谁会拿到明面上来讲?虽然他已经将苏氏祖族长之位给当作囊中之物;可苏章远身为苏氏嫡系一代大儒又当了近二十年的族长,若非是没有子嗣来继承哪里会轮得到他人。 当初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了差错趁机将苏章远从柏江书院院长的位置给弄了下去,族中耆老也因苏章远久久无子,暂时让名声以及才气皆不输苏章远的他代为掌管柏江书院;可他着实没想到苏章远那老匹夫如此不简单,转过来就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常平侯。 后来苏章远一代大儒声名远扬,众多学子求见让苏章远回柏江书院教学;族中耆老又顾及常平侯府,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院长之位就这样又被夺走了;现下这老匹夫竟然还将常平侯的嫡长子接来了临淮,让他有些慌张起来。 苏章远同常平侯府走的越近,那么于他就越是不利,他已然算是与苏章远撕破脸皮;日后苏章远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一支接手苏家的,他必须得让苏章远这院长之位坐的不那么稳,才有他的机会。 苏泰宏想了许久,决定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这样的情况,只能先按下,之后再徐徐图之;如此有了苏泊上门赔礼道歉的一幕。 苏府大厅里,苏父端坐于厅堂之上,苏泰宏于苏父左下首落座;苏泊丝毫不见那日学堂里嚣张模样,站在厅堂里埋首低头。 穆苏坐在苏父右下首的椅子上,波澜无惊;外祖父已经与他说了今日苏泊夫子上门向他赔礼道歉,此事由他自己处置便是,不必顾及其他。 “苏泊,还不同你穆表弟好好道歉?”苏泰宏放下茶盏,看向站在厅堂中的苏泊沉声道。 苏泊听闻苏泰宏的声音,身子微抖迫于苏泰宏的压迫开口:“穆表弟,前几日学堂的事是表兄口不择言失了礼;还请表弟见谅,损坏的砚台我寻了块差不多的赔于表弟。” 身后的随顺势将手中的砚台还有其他的一些礼品放到桌上。 说起这块砚台,苏泰宏眼眸有些闪烁,这块儿砚台可花了他不少银钱;原本以为不过就是块儿砚台罢了,哪里知道这穆苏拿去学堂用的砚台竟然价值千金的歙砚。 苏泰宏着实肉疼了好一番。 “苏兄不必如此,那日之事已经过去,本世子也未曾放在心上。”穆苏淡淡回了一句,不言什么表兄表弟,客气疏离。 苏泰宏眉头轻皱一闪而逝,转而笑道:“穆小侄年纪虽小胸怀却大度,苏泊日后好好与你表弟学学。” “是,父亲。”苏泊涨红了脸,瓮声瓮气应了一声。 良久,苏泊父子离开苏府后;苏父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穆苏缓缓道:“今日应付一番便是,日后不必将这等无关人士放在心上。” 穆苏知道外祖父自有他的考量,点点头应道:“嗯。” 乔衡走后穆苏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往返书院寒窗苦读,只是书院众人见他时都客气了不少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穆苏知道这也没办法,待他们慢慢适应之后便好了;还好他的小伙伴江淮还是一同往日的态度,虽然对他承袭了世子之位异常羡慕,但更为他开心。 两人走的越发近些,穆苏原本有心江家货船一事,但见江淮同他交往以来从未曾提起过,自己也便没有主动开口。 回去向余伯打听了一下,才知这江淮的父亲竟然带着长子亲自又去北边了一趟,带回来足够补上各个商铺的货物。 要知道江父那个年级的当家之主多是不会再亲自出门,只坐镇后方;此次江老爷也是颇有魄力,毕竟古代出趟远门可不是什么游玩的事情,路上艰险不说,这舟车劳顿也是极废身子的。 而被扣押的那船货物最后也没查出什么违禁物品,江家疏通了些关系,过了些时日便还给了江家;虽然货物颇多折损不过也不算全然亏损,收回了些成本。 江家此次全是安然无恙度过,只是伤了些皮毛;不过也都可忽略不计。 诸方安宁,一晃穆苏已满十岁。 两年苦读,柏江书院升班考试已然接近;童字班众学子都有些紧张,这不简单只是升班考试而已。 柏江书院两年一次升班考试,童字班升往丙字班、丙字班升往乙字班、乙字班升往甲字班。 倘若一次不过可留于原班,再苦读两年;二次再考,倘若还是不过便从书院退学。 甲字班无再往上升的班,但也并非高枕无忧;甲字班学子三次若不中进士便也从书院退学,若得中进士,当然也不会在书院了。 然甲字班的学子苦读六年,无论得不得中也不会想要再留在书院,毕竟那时若于科举一途还无所建树,也该放弃或是另谋他路。 不过那都还不是穆苏他们童字班该想的事情,众人都还揪心于此次的升班考试;若是不过丢脸不说,倘若下次再不过便要从书院退学,他们考入书院如此艰辛。 怎么会愿意离开书院,因而近些时日学堂里人人都在勤奋刻苦;生怕这次升班考试考不过留班。 穆苏原本并不紧张,连着两年他一直蝉联童字班第一名的位置,若是他过不了,整个童字班也无人能过的了。 可受旁边江淮的紧张影响,穆苏也有了紧张,不过紧张的并不是童字班的升班考试,而是想起前些时日外祖父同他商议的事情。 待童字班升班考试结束之后,他便要下场去试一试县试;他终于要踏上科举的第一步,见识一下封建王朝的选官制度,因而不由得有些紧张。 不过这一番打算穆苏自是还未对任何人提及,只是这件事已经提上了日程。 “穆兄,快给我讲讲这儿是什么意思?”江淮面色有些浮躁,当初进班时他便是以倒数第二的名次侥幸考进柏江书院的,后来两年寒窗苦读有所收获。 但平日里在柏江书院的名次也是中等偏下,因而他对此次升班考试极为紧张,害怕考不好丢了脸,也害怕江老爷失望,江家所有的期望皆在他的身上。 “这道策问题并不能直接从表面去看,你可以换个角度再审视一番;例如……”穆苏耐心给江淮讲了许久,江淮终于明白了。 穆苏看了眼江淮眼底下的乌青,微微皱眉劝道:“你晚上不要悄悄熬夜学功课,损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穆兄,你如何得知我晚上熬夜做功课了?我还以为没人知道呢。”江淮讪讪笑了笑,问道。 穆苏道:“你眼底下的乌青那般厉害,又不停的打哈欠,今日这一上午你已经打了二十三个哈欠了。” “我这……我这不是笨鸟先飞吗?满意不聪明只能再多努力一些了。”江淮压力颇大,眉宇间也有些愁绪。 穆苏对江家的情况显然也很清楚,想了想劝道:“你天资已经算是极为聪慧的了,外祖父不是也如此说了?” 听了穆苏的话,江淮点了点头,苏院长的话他是极为相信的;可是实在是这两年他从未超越过这些同窗,始终被压在后面,他也对自己颇为没自信。 “可是……我多次考核成绩都排名很靠后。”江淮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沮丧;他其实已经很努力了。 闻言,穆苏明白了江淮的症结所在;对症下药开口:“那是因为你始终在同我们柏江书院童字班的同窗相比;江兄你可要知道这里汇聚天下优秀学子,童字班虽然排在最末的班级,可是招收的全是自小便天资聪颖,远超同龄孩童一大截的人;本来这里的人各个都不简单,所学的知识也要比平常孩童学的深奥难些,你便始终认为自己逊色他人;江兄你可别一叶障目。” “真……真的吗?”江淮有些不相信,但心里又认为穆苏说的对。 “这样,江兄;我打算童字班升班考试结束之后,下场去试一试县试若是顺利便拿个童生的功名回来,江兄不若同我一道下场试试?”穆苏说这话时稍稍压低了声音,只穆苏与江淮两人能听见。 江淮闻言,双眼放大很是震惊,磕磕巴巴的道了一句:“穆兄,你……你才十岁呢。”说完片刻又道:“不过,以穆兄的学识也未尝不可一试。” “江兄,你已有十二岁为何不可一试?你迟早是要走科举之道的,早些去考就算不过还能积累些经验了下次也有利些;何况江兄家中又不差赶考那点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