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这个婚,迟早要离》 1、第 1 章 《高岭之花这个婚,迟早要离》/卷瞳 文学城独家 2023.1.6 被退婚的那个下午,杭左正挂在院子里的树上摘苹果。 阳光像细纱飘下来化为阵阵清风,穿过浓绿的树枝间隙,树叶摇得沙沙作响。 杭左凌空翻上一截大枝桠,坐在树上晃悠着大长腿,一边啃苹果,一边环顾着小院子思考:要找个理由让她爸爸拔掉重阳木,种几颗柿子树。 京都的家比她外公家小太多,只有一栋两层楼的房子搭个小院子。小小院子里,一颗苹果树,一颗枇杷树,两颗桃树,剩下几颗是只长叶子不长果子的重阳木。 现在还没到秋天,但她有点想吃柿子了。 院子里的杭左美美的想着,悠悠闲闲地荡着。 屋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一楼会客厅。 男方未到场,女方找了一圈不见人影。只有双方的长辈们在讨价还价,谈了一个小时,最终达成一致,敲定了退婚事宜。 谈妥之后,男方代表人——季家小叔不再多留,起身和杭左父母握手告别。 杭左父母一同陪送,送他出去。 院子里。 杭左啃完了苹果,将果核往前一甩,准确无误地扔进了道路边的垃圾桶里。接着,腿脚一勾,她又往树干上方爬了一截,伸长胳膊、拉长身子,誓要将树顶上最红的那个苹果摘下来! 树枝摇摇晃晃起来。杭左好不容易摘到了那只苹果,却因离得远着力不够,没抓牢。 刚摘下的苹果直直坠落,砸到土上,然后返身蹦了起来,一蹦再一滚,滚得老远,一直滚到了水泥道上,滚着滚着慢了下来,最终贴着一个陌生男人的皮鞋——停了。 那男人一身剪裁精致的深色西装,肩宽腿长,气质冷淡而矜贵,像是春光好时顺道来拜访的贵公子。只是侧头望过来的时候,眉眼清冷疏离,好像她就是那个不长眼撞到他脚边苹果。 他冷冷淡淡地遥遥望向杭左,然后一抬脚,让那只苹果顺着路线继续滚,自动滚远了。 杭左站在苹果树上,心里大大地“哇”了一声。 京都的地是好地,种出来的苹果,很甜; 京都的水也是好水,养出来的男人,比她平生所见过的男人都要令人心旷神怡。 夏天的风摇晃着杭左的眼角眉梢。她眉眼一弯,整个人便顺着树干滑跳下来了。但颜值带来的好感,仅仅维持了不到五米远——从苹果树到这个男人面前的距离。 紧接着,她就被告知此人来她家的目的。 她!被!退!婚!了! 来主导谈退婚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季家小叔——季远道。 他眉眼生得极好,但动作神态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淡,透着点儿近乎不近人情的理智和冷漠。 冷心冷情。 这是杭左第一次见到季远道的感觉。 季远道说出来的话,也是一样的冷淡,连声音都带着一点冷冷冰冰的寒气,像从冰山上滚下来的冰雪,清冷也字字清晰:“五个人都会符合你的要求,但不论结果如何,两家的婚约,永不再提。” 季家的补偿方案是给她找男人相亲。 不论成与不成,按她的理想型介绍五个人之后,就两清了。 …… 几个月之后,杭左和季远道“亲密地”站在一起拍了张照片,将名字印在了同一个小红本上。 ——正式结为夫妻。 上午领证,下午人就出差了,还给杭左留了一份不是人能想出来的“作业”。 冷情冷心,可以说是表里如一了。 季远道出差在外的第三周,杭左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一心沉浸在烟花设计和制造中,早出晚归,还不知道她的塑料老公已经回来了。 傍晚时分,夕阳斜照,天色还亮着,天边的云薄薄一层,像是羽毛丝丝缕缕地飘悠着。 杭左心情明朗——看来今晚是个适合放烟花的好天气。 换了衣服,出了工厂,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刚好开到了工厂门口,停在杭左面前。 杭左隔着车窗挥了挥手,直接拉开后座的车门,将一个装衣服的大包塞了进去,关门,然后拎着小皮包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着说:“你太神了,时间掐得刚刚好!” 开车来接她的是同事苏茉茵,一个有点内向害羞的女生。 两人同在一家烟花公司的设计部四组。今晚四组要做烟花试放,她们准备在金峰商场的天台记录观测烟花燃放效果,以根据燃放情况再调整烟花设计和制作。 杭左下午来了工厂,苏茉茵下班后顺道接杭左一起去金峰商场吃晚饭,吃完饭再上天台等晚上到来。 苏茉茵接到她,抿嘴笑了笑,说:“我本来还能更早,走的时候看到郁老师在等电梯,我就等了一会儿再走,刚刚好赶上。听说来了个大客户,晚上一组的郁老师他们都去陪吃饭,老板好像也要去……” 杭左是四组空降过来的首席设计师,才来公司没多久,便让公司一直以来的研究方向扭了个头,带着四组搞创意烟花。 郁老师是她们公司一组的首席设计师,是个认真研究学术的老师傅,一直在烟花原料上做改进。他对杭左颇有微词,认为她的研究方向定的就有问题,完全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连带着对四组的人都看不大惯。 躲掉了郁老师,两人进商场时却碰见了另一个同事——人事部门的彭紫蝶。 去商场吃饭时,杭左换掉了工厂的防护装备,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的喇叭牛仔裤,简单的基础款,衬出了腰细腿长的效果。 高高的马尾动起来,露出纤细的脖颈,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朝气蓬勃的美人。 彭紫蝶对杭左的敌意很大,比雷达还要灵敏,这么大个美人走在前面,哪有看不见的道理。她一看到杭左就追着跑了过来:“杭左!好巧啊!” 杭左回过头,一笑:“巧啊,彭紫蝶。” 一个回眸的美颜冲击让彭紫蝶不得不服气,大家都喜欢她是有道理的。 可杭左偏偏和季大少爷有了婚约,这让多少女人不郁闷,彭紫蝶便是其中一员。她之前攀关系攀到了季大少爷的小圈子里,能进去那个圈子,自然就对季大少爷存了一分心思。杭左自然是她的眼中钉。 彭紫蝶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心底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嫉妒心,面上却笑得很开,笑容满面地搭话:“你是去工厂了吧?怎么还回公司这边吃饭?” 彭紫蝶献的殷勤,那肯定是非奸即盗。杭左略微笑了笑,说想吃商场二楼那家麻辣火锅。 几人一边说一边乘上了扶手电梯。 彭紫蝶站在扶手电梯上,仰头望向顶楼,状似无意提起:“顶楼的定风波有一道麻辣猪脑挺好吃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吃过?” 这家商场二楼和三楼都是吃饭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美食,她们平时大多时候在二三楼吃饭。定风波也是吃饭的地儿,但它占据了商场的一整个顶层,逼格最高,去那儿吃饭的都是大人物们宴宾请客。 杭左才回京都没多久,平时就和同事们吃吃二楼三楼的美食,还真没上去过;苏茉茵也没去过。 两人一起摇了摇头,心里皆清楚:彭紫蝶这是在炫耀显摆去过定风波。 却不料,彭紫蝶不仅是显摆,而且是故意来打探消息和打击杭左。她最近听说了杭左被退婚的事情,她有点得意,可能她也有点功劳。 彭紫蝶心里得意,嘴上话锋一转:“上次我去还是和季少他们一起去的,季少就挺喜欢吃麻辣猪脑的。” 杭左微微一挑眉,侧头看了彭紫蝶一眼。 彭紫蝶下一刻果然便说:“我听说季少和你的婚约作废了?他之前说要退婚大家都当玩笑的,没想到是真的啊!” 杭左微微不爽快,强调自己也看不上那位素未谋面的季大少爷:“现在又不是盲婚哑嫁的年代,互相看不上当然就解除婚约了。” “季少人挺好的,家里条件又好,长得帅气,出手又大方,我都替你可惜!”彭紫蝶笑容满面,嘴里的话却句句是挑衅,把季大少爷夸了一遍,又说人家看不上杭左,生怕气不死杭左似的。“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季少不喜欢你这一挂的也没办法。” 杭左的目光流转到她脸上,只见彭紫蝶笑得不怀好意却又满面春风。 只犹豫一秒钟不到,杭左便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随身小包,从中找出一枚戒指,慢悠悠地圈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戴戒指的动作很慢很慢,生怕闪不到彭紫蝶的眼睛。 这是一颗份量不轻的粉钻戒指。 粉钻是钻石中的贵族,极难自然形成,这么大一整颗切割的更难有。 彭紫蝶的眼睛跟着那戒指上下移动,左手无名指?那不是结婚戒指?明明知道杭左是故意在她面前晃,但是眼睛就是挪不开,那可是粉钻! 杭左对着彭紫蝶巧笑嫣然,却用一种微妙难言的娇滴滴的语气说:“刚才在工厂做事不方便戴,现在方便了。” 她一边说一边状似自然地抬起手。 手指微微一动,商场内各色灯光便钻进了淡粉色的钻石中,又从钻石切割面映照反射出来,显得她手上那颗钻戒闪耀至极,与她那双莹白如玉的手相得益彰。 不仅闪耀到了彭紫蝶,连苏茉茵都暗暗吃惊,因为杭左就不像会这么早安心结婚的人…… 彭紫蝶愣愣地问:“这是真钻石吗?天然的吗?” 杭左一笑:“结婚戒指敢送我人造的,那这婚我还会结吗?” 杭左家境与季家相比是差了点,但与普通人相比却是不可高攀的。杭左平时穿着不显,不是那种故意显摆的人,但也不会藏拙,但凡细看两眼便知她浑身上下没有一样不精致的,看似简简单单的衣服饰品实际上都是价格不菲的,不少都是限量款。结婚戒指当然不会马虎,一颗人造钻石当结婚戒指?她会甩回对方脸上的。 彭紫蝶在一旁脸色变化可谓精彩无比,最终憋出一句:“你跟季少结婚了?”她的脑子里只能想到季大少爷。 “你别乱说,男人又不是只有季少一个。” “但送得起这么大一颗粉钻的,京都……全国都没几个了吧?”彭紫蝶酸溜溜地,“你老公家很有钱吧?这么大一颗得从年轻时候就开始努力吧?” 彭紫蝶又羡慕又嫉妒。京都有钱人多,但能买得起这么大粉钻的还愿意送给女人的,年纪估计也不小了,才能积累起丰厚的家产。一定又老又丑! 杭左笑笑地说:“他说了,能给我最多的就是钱。” 这是季远道的原话。不过另一层意思就是,除了钱,其他的你别想太多…… 彭紫蝶酸不溜秋地问:“你老公多大啊?” “比季少大一点。”杭左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才这么回答。 彭紫蝶眼珠一转:“季少23了,大了一点是多少?得有三四十朝上了吧?到底是谁啊?” “你不认识,不是你一个圈子的。” 杭左模棱两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让彭紫蝶以为被她说中了。不然刚被季大少爷退婚,怎么可能转眼就偷偷结婚了,还戴这么大一颗钻戒,肯定是拿不出手的老公,要么老,要么丑。 彭紫蝶想到这里,轻轻嗤笑了一声,违心但又不无得意地说:“其实你也没必要急着嫁,你这么漂亮,我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些季少身边的人,也不错的。” 季大少爷虽然爱玩,但各方面条件那是一等一的,多少人都等着他收心。和他一起玩的,多少差点意思,长得还行的条件差点,条件好的模样又不大行。彭紫蝶连那些人都不想介绍给杭左,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杭左难堪。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上了二楼。杭左沿着围栏边走着,随意地说:“这可不行,你要是敢介绍,让他戴了绿帽子,我们都得玩完。” 彭紫蝶心里想着可以把“杭左嫁个有钱但又丑又老的人”当笑料说给季大少爷听,不死心地问:“你说得我更好奇了,有没有照片给我们看看啊?” 杭左微微一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上的钻戒,没搭腔,有些不耐烦了。她觉得把季远道的名字说出来都有点侮辱他了。 “怎么了?还藏着掖着啊?长得再丑我们也不会说你啊!”彭紫蝶走在她左手边,得意地靠近了她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关系挺好。 杭左摆弄完了戒指,便将头扭向了右边,不太想对着彭紫蝶,她此刻微微低着头,偏向右边时正好瞄到一楼门口的位置。 只见楼下一行四五个人正从门口方向往中庭的电梯边走,个个西装革履,走路生风。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气质太过出众,一下子吸引了不少逛商场的女孩的注意力。 杭左顿时眼神一亮,无声地勾起嘴角,再转头看向彭紫蝶时,神色微微飞扬了起来:“长相嘛……那样的!”她的手指一点,指向了商场一楼。 反正她也没说错,就长季远道那样的。 彭紫蝶:“?” 苏茉茵也没忍住好奇心。 顺着杭左的手指方向,大家同时望向楼下,只一眼,便同时倒吸吸了一口气。 季远道! 京都人即使不认得也必然听过他的名字。站在权贵圈顶端的男人,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各种商业版块的头条上,极偶尔出现在绯闻八卦里,但只要见过就会记住的男人。 能力强,长得出色。 轮廓完美,皮相更是优越,凭一己之力将本就俊男美女多的季家人的颜值平均分再拉高了一大截,也直接提高了季家人的抢手程度。 ——季大少爷是万花丛中过,努力一把,或许还能得他一回青眼。 ——季家小叔完全相反,平素高冷,什么花花草草都近不了身。今年29了,还没有谁能拿下这朵高岭之花,已经成了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人。 杭左随手一指,竟然指了他!彭紫蝶心中发笑,杭左这种乡下来的,还不知道这是谁才敢乱指的吧! “怎么可能!”彭紫蝶一句话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满的不相信,还带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讽刺意味说,“你还不认识这是谁吧?” 杭左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一脸淡定地说:“我怎么不认识?季远道,对不对?” 这语气听着就像说季远道就是她老公一样自信,彭紫蝶的三观都要被震碎了,杭左口气也太大了!她忍不住出言飘了,显然不想让任何人占了季远道的便宜:“你说你老公能长成他这样?我敢说,整个京都都找不出第二个!不对,是全国都找不到第二个!你是梦里想的吧?” 彭紫蝶心思一转,难道杭左说的不是长相,而是赚钱能力?她的目光又放到杭左的戒指上,那可是一颗完整粉钻切割而成的! 杭左压根没怎么在意彭紫蝶的神情。她干脆趴在围栏边,一边和大家一起欣赏楼下的西装帅哥,一边懒懒地回答:“梦里还真没想过。” 这人太冷了,一副不近人情的冷血模样,做事也不带一点感情,就算是春梦大概也能给冻醒了。 可大家似乎就喜欢他这份矜贵高冷模样。明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神色,周身也透着生人勿进的低气压,但楼下的女孩们都在看他,有的还举着手机偷拍,楼上亦有不少人趴着看。 灯光闪耀的商场里,季远道的出现反而给人一种深沉静谧的感觉。他对于四周的骚动似乎习以为常,无动于衷,目光冷冷淡淡掠过众人。 和二楼的杭左视线恰好对上。 杭左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多人里他能精准地发现她。 季远道骨相偏冷,看人时也带着莫名的冷意和疏离。但杭左热情啊!她立刻展颜一笑,朝他挥了挥手,心里美滋滋的想:他撑门面,很可以的! 却不料,季远道的目光在她脸上轻点了一下,便挪开了,有种冰雪将至未至的错觉…… 2、第 2 章 季远道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钟,更像是习惯性地观察扫视周围的环境,随意地看了一眼。但在她挥手的那一刻,他将目光收了回去,神色更冷了,显然不想接收到任何搭讪信息。 杭左傻眼:“……” 结婚之前协议签得她手软,什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还以为是个周到礼貌体贴的男人。结果结婚当天,上午领证,下午就消失。当时杭左就明白了,体贴的不是他,是他安排的人啊! 几周没见面,这会儿她主动打招呼,他竟然把她当空气。再热情的人都捂不化冰山。就她自己在楼上挥手挥得开心,看彭紫蝶笑话她的模样多可憎! 起先,彭紫蝶看她打招呼,不由心中惊诧。难道她嫁的是季家人?不然怎么和季远道熟悉的样子,又怎么会不要脸的说像季远道;但她刚被退婚,这时候哪个季家人会接手,那不是很没面子? 后来发现季远道压根没理睬她,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彭紫蝶不由嗤笑出声:“我就说嘛,理想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季家人不是那么好嫁的……” 杭左目光幽怨地盯着楼下的男人,他有多风度翩翩,她就有多郁闷。她平日里微微上扬的眼尾都微微垂下来了,在安静不笑时,颇有些古典美人的韵味。 季远道没理她,倒是跟在季远道身后的助理多看了她两眼。那助理突然收回眼神,快走了两步,靠近了季远道,低声跟季远道说了一句话。 季远道神情微动,重又抬眼看了一眼,正是看向杭左。 这回,目光是真真切切的对上了。季远道这次多分了点眼神在杭左身上,认真看了她两眼,朝她微微颔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 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点头之交! 杭左不挥手了,笑得也不欢乐了。 她微微笑着看着他,然后缓缓将左手抬了起来,让那颗钻戒面向了季远道,还左右轻转了两下。 钻戒在灯光下闪得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像是在示意楼下的人也抬手展示一下戒指,配合一下,让她炫耀炫耀。 季远道似乎被这光芒刺到了,立刻冷冷瞥开眼神,不再看她了。 杭左:“……” 大意了,这家伙无情得很! 彭紫蝶惊讶地发现杭左自信的很。但季大少爷不要的人,季远道怎么可能要!就算再漂亮也不可能! 季远道长相优越,有能力又有手腕,可以说是全京都女人的梦中情人,但是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入他的眼,绯闻往往都是主动趴他身上去的。唯一有点真的绯闻里,那位女主角是位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病美人。 和杭左这种活蹦乱跳,能怼又会气人的大小姐一点不沾边! “你这是在干嘛?难道你想告诉我,他就是你……”彭紫蝶一边嗤笑一边说,但话还没说完,就猛然停住了。 只见季远道忽然举起左手,将左手的钻戒露了出来。 他虽没再看她们这边,但无名指上那颗明晃晃的戒指面向了她们!季远道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只在转瞬之间一抬手,又马上放了下去,然后步履从容地走进了电梯,好像刚才那一抬手是错觉。 但足够了。 彭紫蝶内心震惊至极,难不成她和季远道真结婚了! 杭左转头看向彭紫蝶,笑着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彭紫蝶一脸吃瘪的猪肝色,憋了半天,没再提任何季家人,只说了句:“我要去吃饭,先走了。” 彭紫蝶走了两步,不甘心,突然又回头:“今晚我们老板请大客户,一般人都不叫的。” 杭左早就知道今晚请客是郁老师的一组人去的,只笑了笑。 见她不说话,彭紫蝶扬起下巴,有点得意似的:“明天见。” 杭左一脸可爱地朝彭紫蝶摆手,用的是戴戒指的左手:“拜拜,明天见。” 差点闪瞎了彭紫蝶的眼睛。彭紫蝶踩着恨天高上楼了,再也没回头。 杭左和苏茉茵相视一笑,一起往火锅店那边走过去。 苏茉茵也听过杭左被退婚的事情,所以——不是被退婚,是换了个季家人结婚? 但是才和季少解除婚约,转头嫁给季家小叔的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苏茉茵默默想了半天,突然将筷子停住,认真地说:“退了好,如果真是季先生,那我要恭喜你!我觉得季先生应该比那什么季少好。” ? 杭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事情,不由笑了。 这反射弧太慢了点吧!都下筷子吃火锅了还在思考。但杭左表示很认同,笑着点头说:“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对!”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吃完饭,又一起上了商场的天台。 天已经快黑了,但她们来的比约定时间早不少,操作人员那边还没准备好,她们便在这边等着。苏茉茵接了个电话,杭左一个人无聊,想了想,发了条信息给她好朋友——窦雅。 【你在哪?金峰商场附近要放我烟花了,出来看】 【酒吧,没空】 杭左便算了,独自坐了一会儿,仰头看着夜空,顺便思考了一下人生。 冰山虽然冷情,但是个好人,比季大少爷好太多,最开心的是让彭紫蝶气坏了。 杭左后来才知道彭紫蝶和季大少爷是一起玩的,心里便猜到了:彭紫蝶在季大少爷面前说了她什么,不然他不会那么强烈地要求退婚一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妻,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搞得京都上层圈子都知道了。 一想到刚才季远道那一抬手气得彭紫蝶脸都青了,杭左心里就开心,忍不住又拿起手机给窦雅分享了一下。 【冰山回来了,爽歪歪】 窦雅秒回:【爽?你们睡了?有多爽?】 正乐滋滋在打字的杭左将一大堆解释事情经过的内容全部删了,先回了对方一句:【……睡你还差不多】 杭左怼完她,这才慢慢打字,跟她分享一下今天的开心:【彭紫蝶跟我杠上了,我把那颗粉钻掏出来闪她眼睛!然后正好碰到冰山,我们就打了个招呼,当时她的脸色,可惜没拍照哈哈哈哈】 【彭紫蝶啊,白激动一场,还以为你跟冰山爽了】 杭左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而过:【……我突然想起他留给我的作业了,可恶!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就跟教导主任一样,还留作业!】 【哈哈哈哈,你撩拨撩拨他,把他搞定了,他还能给你留作业?到时候让他跪搓衣板】 杭左想象了一下季远道跪搓衣板的场景,但是,想象不出来…… 显然是他更克制她,她跪他还有点可能。这么一想反而把自己给代入了:季远道拿着小皮鞭,她跪搓衣板…… 杭左吓了一跳,连忙将这么惨的场景从脑子里甩掉了,回窦雅:【冰山哪撩得动,你来试一个?】 窦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了一条:【我上了,回来找你】 【ok】 …… 商场门口。 季远道一行人吃完了饭,谈完了生意,大家在门口握手分别,各自回家。门口略堵,司机的车从地下停车场开过来有点慢,季远道便在门口等着。 这时,有一群人从商场内蜂拥了出来,杂七杂八的声音随着夜晚的冷风飘了过来。 其中一人声音最大,像是抬着声音在讲话似的,显然是喝高了:“一个新来的丫头,不务实际,好高骛远!我在这行干了二十多年,颜色、尺寸、排列都是我一点点调出来的!都是沉淀出来的!” 另有人附和:“郁老师,我们都懂,您不说我们也明白的,等会车就来了,您老再等等。” 那位郁老师还在继续:“烟花是什么?烟花是秩序美,色彩要均一,所有星体排列都有规则,她懂什么,说什么创新创意就能瞎改改了?1mm排列误差,到了天上,那就是几米甚至几十米的误差!她研究这个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成本,根本做不出来……” 像是应景似的,那人话还没说完,天空突然亮了一闪。 抬头看时,只见一束红光拖着长尾巴以不紧不慢的速度飞到了天上。——是烟花燃放的前奏。 季远道听了刚才那人的话,不由对天上的烟花也有了些探索的兴趣似的,抬头认真看起来。 只见刚才那束红光飞到高空骤然变圆变亮,一瞬间照亮了最上方的天空。 紧接着,“砰”地一声,炸开。 化为无数的流星散落,拖着银色的长条飞落而下。 流星转瞬即逝,化为星光点点,绽开在夜空中,像是无数在银河中闪烁的小星星。 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夜色里燃烧绽放,色彩斑斓地印在深色幕布上似的却又更加璀璨。 太过美丽,太过耀眼,以至于一时间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季远道神色沉静地看着远方的天空,他记得杭左就是烟花设计师。以他的眼光来看,这场烟花无疑是好看的,色彩一层一层绽放,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缺点。 这时,季远道听见有人喊他:“季总,季总!” 季远道侧头看过去,见到来人,微微一颔首:“田总。” 他的集团下属公司之前承办过一场晚会,和烟花公司合作时见过一面,此人正是一家烟花公司的老板。 田老板没想到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季远道还能记得他!难怪年纪轻轻就能管理偌大的百季集团了!田老板是惊喜万分:“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田老板与季远道寒暄着的时候,天上的烟花渐渐全部绽放。 等所有彩色都消逝,郁老师突然对着天空说:“不错!不错!不错!” 一连三声,他的眼睛一直未曾离开夜空,即便烟花已经消散。夸赞是真诚的,却带着一丝言不尽的伤感和落寞。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纷纷有夸赞之意。 季远道听到声音,望了一眼那位郁老师。 田老板连忙介绍起来,想捧一捧自家的烟花,从老员工的肯定开始:“这是我们公司设计部的老员工了……” 却不料,有人比他先出声。 原来彭紫蝶早就看见了季远道,这时正抬高了声音对那位郁老师说:“那也不能和您老比,就是凑巧制作出来的,肯定是有缺陷的,郁老师要真动起手来,绝对比杭左强。”就算季远道真认识杭左,也要给让杭左在此人面前留个不怎么样的坏印象。 有个一组的设计师跟着附和彭紫蝶,说今晚的烟花还是有些缺陷,颜色还是有点问题。 季远道听到“杭左”,不由分了一个眼神过去,看了彭紫蝶一眼。 彭紫蝶的话一出口,田老板就不敢自夸了,想着就算谈不成生意也留个好印象,不能左右摇摆,只好说:“目前的烟花确实还有些缺陷,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绝对比今晚还稳定,颜色调整起来相对是比较容易的事。” 季远道微微点头,说:“我是外行,看不出什么缺陷,只看烟花燃放效果,确实不错。” 田老板一听,顿时开心坏了,要不怎么能做大老板呢!讲话水准就是不一样!田老板赶紧跟着附和说:“是的,您说的很在理,不仅我觉得挺好的,我们刚才经验老道的设计师其实也觉得不错,就是公司里的人比较吹毛求疵,哈哈哈……” 说着,田老板用眼睛瞪了一眼彭紫蝶,当着这位的面说什么不好,偏偏说公司里烟花不好! 其他人见风势不对,连忙跟着说今晚的烟花特别好,特别完美。 唯有彭紫蝶最郁闷,不敢再说烟花不好了,毕竟烟花效果人人可见,所以她说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众人说话间,杭左和苏茉茵并肩从商场内走了出来。 有人眼尖看到忙喊了一声:“杭左,你这次的烟花弹不错啊,还真搞出来了,大家都夸呢!” 杭左和苏茉茵一出来便发现门口乌泱泱一群同事,但杭左视线直直飘向季远道——他气质太过出众,实在很难忽视。 苏茉茵也看到了,轻轻推了一下杭左:“去诶!” 杭左小声说:“看到了,但人家谈事,别打扰。” 苏茉茵抿唇笑了笑,不再怂恿。 此刻她们公司的田老板正在笑着和季远道讲话,季远道神情冷淡,只略微点了点头。 就算季远道不大热情,也和杭左无关,商人嘛。如果季远道是在遇到女人搭讪时这么冷淡,她冲上去才合适。 彭紫蝶看见杭左和苏茉茵两人悄悄的说话,不像要上前来的样子,顿时心思一转,认定今天被杭左欺骗了。之前杭左那么热情,如果真是夫妻,没理由现在不往季远道身边凑才是,除非…… 他们根本不熟!杭左怕被她当面拆穿! 彭紫蝶看了眼自家老板,觉得自己插句话应该不至于太不爽。最重要的是,杭左自吹还欺骗的话要是到了这位季家小叔耳朵里,杭左就彻底得罪了季远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时季远道的司机正好开车过来了,他和田老板谈话进入尾声,马上就要走了。 彭紫蝶连忙喊了一声杭左:“杭左你怎么还不过来啊?” 然后一转头,笑着走上前对季远道说:“季总,今天晚上的烟花设计师是杭左,早就听杭左说她和您认识,听说二位关系还不错的?” 田老板有点惊讶地望了一眼彭紫蝶,有些不理解。 怎么突然不会说话做事了?平时挺伶俐的,他今天才带她过来一起陪客户。怎么看到季远道就迷了心窍?他在跟季远道说话,她一个人事插什么嘴?还拉别人过来套近乎?这叫什么话! 季远道余光扫了彭紫蝶一眼,没说话,抬手让等着的司机将车子开出去一些,好让后面的车子先走。 做完这些,他才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杭左,收回目光后问田老板:“贵公司都知道我和这位设计师关系不一般?” 此话一出,田老板大惊失色。 这种私事哪能瞎打听!这位明显是不满意彭紫蝶插话,还说什么和他们公司设计师绯闻的话,这不是把好好的生意搅黄了了嘛! 田老板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连忙解释:“我们公司向来公事当公事,只懂烟花,其他的事情不管,杭左才来我们公司没多久,我也不太熟。真是不好意思,同事之间的相处我还真不清楚,小彭,还不给季总赔罪!” 杭左走过来时便知彭紫蝶不怀好意,也听到了季远道的问话,但她却收敛着,不插嘴,安静站在一旁,一句话没说,只微笑着看着喊她过来的彭紫蝶。 彭紫蝶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自己明明说得很委婉了,她以为在这种公共场合,还有自己老板的面子,季远道不会这么不给面子的!就算有不满,也会过问“传绯闻”的杭左,只会将不满发泄到杭左身上才是啊! 不过现在的彭紫蝶,没有心情管杭左什么反应,她在紧张情绪之下下意识地推脱责任,一边道歉一边更加直白地把矛头指向杭左:“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也是听设计师自己说的,她说她老公跟您长得一样,我以为……对不起!” “以为什么”没说,但那未尽言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以为她老公就是你! 季远道没再管任何人,跳过了这个插曲,只转头和田老板告辞:“先走一步。” 田老板大大松了口气。下次吃饭不能再带彭紫蝶了,一点都不会做人做事! 季远道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杭左——吃饭前抬戒指炫耀的人,这会儿乖得跟小兔子似的站在人群里,眼神却亮晶晶,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略一思忖,季远道目光再次定向杭左:“这位杭小姐,需要送你吗?” 田老板一口气还没松完,顿时又提了起来,随后立刻意识到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而是和站在他身侧的杭左说话! 杭左心里……有点爽。 不愧是商业大佬,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在蠢蠢欲动! 3、第 3 章 杭左走到季远道面前仰着脑袋看着他,笑得特灿烂:“要!” 她本就生得漂亮,这一笑,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是有烟花绽放,比星光璀璨,美得惊心动魄。 和季远道面向同一个方向的同事们,被这一笑笑得心神荡漾,连女同事都没能幸免,愣愣地看着杭左。 唯独季远道神色未变,不为美色而柔情半分,转身,朝车子走过去。 冷酷man! 杭左心里一握拳,为季远道的冷酷风度鼓掌。乐颠颠地跟着他后面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来,朝大家摆摆手:“拜拜,明天见!” 被这一出震惊到半石化的众人终于回神,纷纷和她摇手拜拜。 季远道拉开后车门,很有绅士风度地等杭左走过来,挡住车子上缘。杭左坐进去之后,他才放了手,跟着坐了进去。 众人观季远道全程神色都是淡淡的,既没有接到漂亮妻子的喜悦,也没有带走一个露水情缘的殷勤。留在原地的人们一时间猜测纷纷。 两人统共就说了两句话,加起来不到十个字,陌生的称呼“杭小姐”,无论是对话还是语气都是客客气气的,看着就像不认识的啊!这男人和女人看对眼,就这么迅速吗? 田老板转头便问彭紫蝶:“他们什么关系?” 彭紫蝶整个人都灰败了,也不敢挑拔离间瞎说了:“我、我也不知道。” 田老板又将目光放到和杭左一起走出来的苏茉茵脸上:“你知道?” 苏茉茵一愣,不知道能不能说,想了想才回答:“我不太清楚。” 立刻有一组的同事说:“你们都在四组,总在一起,平时关系看起来也挺好的,她结没结婚你都不知道啊?” 苏茉茵犹豫了一下:“我真不知道。” 田老板盯着苏茉茵,以为她能说点什么,现在看这样子就知道这女孩不愿意透露杭左的私人信息,便没再问她了。但是因杭左的关系,田老板对苏茉茵便添了几分关注:“小苏,你是从人事部门转到四组的吧?怎么想起要转部门了?” 苏茉茵一愣,看了一眼彭紫蝶。 彭紫蝶脸色有些不好看,连忙说:“人事部她有点不适应,她自己申请转的。” 田老板今晚对彭紫蝶很不满意,这时候又插嘴,更让他不满了,他板着脸说:“小彭啊,你今晚没喝多少吧?怎么话挺多?以后要谨言慎行才行啊!” 一转头,对苏茉茵又温和了些:“小苏,我不是说你,你就该多说话,说说怎么想到转部门的?” 苏茉茵又被点名,有些紧张。但老板不知道底下人的勾心斗角很正常,而且彭紫蝶很会讨好上面,说多了也无事无补。她微微垂下眼睫,没说任何人的坏话,只小声地说:“我觉得设计部我也可以……更有成就感!” 说到后面,她突然又自信起来,这是杭左说过的话,她觉得很有道理! 田老板印象中她挺文静的,不怎么说话,她这突然的自信宣言转变,让他不由笑了:“做设计是做专业,一般人还真做不来!你挺不错的嘛!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老板突然的关心,让苏茉茵有些受宠若惊,挺不适应的,但她的心里更加坚定了要走专业路线,对她来说搞技术才是最有前途的! 一旁的彭紫蝶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些隐约的不安和气闷。她今晚为什么要多嘴!杭左就算了,她比不过没办法,结果今晚这一出不仅让她被老板警告,那个苏茉茵反而得到了老板的赏识! …… 路上。 杭左坐上车就忍不住偷笑。虽然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冰冰气息,但……算个好人。 季远道看到她的神情,心想她的开心来得太容易了,不过容易满足才好。 杭左自个儿高兴够了,这才转过头,拖着开心的音调问季远道:“您怎么看出我想跟你一起回家闪瞎大家的眼睛呀?” 季远道:“……” 他平静无波地说:“我没看出来。” 太没情趣了,明显就是开玩笑嘛!看在季远道行动上很给力,她再接再励,试图热络气氛:“……那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说完发现这话才意识对季远道说有点不合适,但她也存在一点试探的心思,想要探探他的底线在哪,什么不能说,什么会踩到他炸毛。 她拿眼瞄了瞄季远道,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没反应。 季远道不明白她开心的点在哪里,带她一起回家竟然开心成这样。窗外灯火霓虹,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和杭左有关的正事。 “生活习惯调查表收到了吗?” 他的声线低沉而有磁性,声音很好听,但说出来的话分分钟让杭左有不快乐。 她和他一点都不心有灵犀!杭左干巴巴地补充,“……偶尔的心有灵犀,”然后蔫蔫地回答,“收到了。” 季远道点点头,好像还算满意的样子:“填好了吗?” 这个语气,有点像领导在问下属:工作做好了吗? 杭左语调更加干巴巴了:“填了。” 季远道像是听完了工作汇报,说了一声“好的”便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杭左有点忍不住了,开始问:“季先生,那表上的问题都是您自己设计的吗?” 季远道:“助理。” 杭左自觉无趣,讪讪一笑:“您的助理真厉害。”像季远道这种人的手,拿来做生活习惯调查表确实是浪费,那是一双赚金子的手,能交代一声助理搞个表出来就不错了。 又过了一会儿,杭左:“季先生,那表……您也有吗?” 季远道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 猜测得到证实让杭左有点不爽了,双标!不公平!杭左:“为什么我有,您没有啊?” 季远道觉得这不需要解释,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回答了一句:“我的习惯助理和阿姨都知道。” 杭左:“……” 她不信!她不信助理和阿姨知道:季远道想一周几次,想什么时候做,想在哪里做! 和他讲话,句句都像在对着冰墙讲,聊天的热情劲都被他破坏光了,杭左的热心被冷却了。 车厢内渐渐安静下来。 她觉得两人坐一起不讲话很奇怪,总想找点话讲。但是季远道好像更喜欢她不讲话,竟然惬意地闭着眼睛,在车上靠着小憩了! 杭左歪着脑袋瞄他。 ——侧脸轮廓像画出来似的,鼻梁高挺,剑眉上挑,气势逼人,不过那双凌厉的眼睛闭起来之后,睫毛还挺长,冰冷的气息都收敛了些。要是永远不睁开眼睛多好,看着还有点平易近人呢! 杭左瞄着瞄着思绪就飘远了,年纪轻轻的竟然是死了更好看! 4、第 4 章 她在想“生死”问题,而前排司机只能看到:又是一个被季总迷住的小姑娘。 那司机从车内镜见她一直盯着季远道,不由心里长长一声叹息: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可惜了…… 车子开到一座独门独户的别墅。 这别墅占地有千亩。房子坐北朝南,外面是合围式的花园。花园中有各种乔木灌木,草地修建得很平整,水池里鱼儿游得欢。彩砖铺得平整无缝隙,从大门口绕了半个圈铺向房子的门口,然后又分了岔通向地下车库,那是专门给车子跑的道。 季远道让司机在大门口停了车,杭左便跟着他下来了,沿着月光下的青砖小道一起走回房子里。 杭左觉得太安静了:“我们为什么下来走啊?” 她平时上班,出租车送到大门口停,不会进来,习惯了在大门口下车,走了两步才想起今天是司机开车,可以直接开到房子门口,不用走路才是啊! 季远道侧过头,似乎是微微怔了一下,“我下来透透气,”他又顿了顿,“我让司机回来接你。” 都跟着下来了,大门口到房子门口不到三分钟的路,这么几步路还叫司机回来大门口来接她?杭左没那么娇气,连忙阻止:“……不用!我也想透气的!” 两人便并肩往里走,季远道问她:“这边习惯吗?” 杭左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没有司机,不习惯。但也不是不能克服,等驾照拿到了她就可以自己买车开了;而且现在和季远道还没那么熟,在他面前,她还是矜持了下。 “习惯的,钟姨特别好,什么都跟我讲了。” 钟姨是家里的阿姨,是从季家老宅出来的,季远道搬出老宅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了,一直跟着到了别墅新房这边。 “钟姨是家里老人了,你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跟她讲。” 杭左“嗯”了一声,踩着月光下的小石子,一步一踩地走着,她的步子随着石头的距离而调整,好像每一步都必须要踩到石头才算正确。 季远道发现了,不由觉得她童心太多,但想想两人年纪的差距和生活环境的不同,似乎又能理解,他补充了一句:“也可以跟我讲。” 杭左连连点头。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屋,进屋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各自换鞋。 进门左手边是个鞋室。三四十多平米的空间里,一圈三面都摆了鞋子,上面三层皮鞋居多,也有运动鞋,杭左来了之后摆了几双高跟鞋;最下面一层全部是拖鞋。上面还挂了几件家居休闲服,男士和女士皆有。 杭左和季远道一人一边,只各自换了一双拖鞋,都没换衣服。 那几件衣服挂在上面,杭左以为季远道是习惯性回来就换衣的。结果看他没换,只抬手松了松领带,她不由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是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脱?脱个西服都害羞吗? 肯定是!回家就松领带,显然是想脱的嘛!谁回家还穿西服啊!也不嫌板得慌。 她默默给季远道打了个“其实有点害羞”的标签。 被认为有点害羞的季远道毫无觉察,转头见杭左跟他一样马上出了鞋室,似乎也要上楼,便退了一步,让她先上。 杭左上楼便径直往里面走,季远道没有半分意外,停在自己房门口,推开了他的房门,平静无波地走了进去。 杭左:…… 就算家里阿姨告诉了他,他心知肚明,但好歹也表示一下,比如说“你选的那间房还不错”之类的也行啊!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和季远道睡同一张床的准备。但搬来时,季远道已经出差了,只说房间可以随便挑。杭左揣摩了一下,觉得他的意思是:除了他的房间,随便挑。 她便挑了季远道隔壁的隔壁,不远不近,不亲不疏,正适合他们的关系。 ——冷淡才正常!他那样的人,要是突然热情了,估计就轮到她惊慌了。 进了房间,杭左将手机随手往进门的架子上一放,就开始找生活习惯调查表,找到就是一顿猛地修改。最重要的地方一定不能瞎填!这人会当真的! 杭左祈祷季远道别那么快想起来某件事,但事与愿违了。 门被敲了两下。 杭左开门。 季远道摘了领带,却依旧穿着西服,矜贵清冷的气质不减半分。他一低头,和杭左的目光对上,冷酷无情地开口:“生活习惯调查表给我。” 生活习惯调查表的目的是好的,最快的了解对方生活习惯,就是没有人情味了点。一如此人开口要表的样子。 杭左:“……我突然想起来有几个地方要改改,稍等一下。” 目的是正当合理的,杭左没理由拒绝,但填了会让人不爽。所以她填是早就填好了,但那都是瞎填的!收到这张生活习惯调查表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郁闷,大郁闷!这是给自己找了个老公还是找了个老师?她跟窦雅吐槽了一下。 窦雅听了大笑,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可劲的坑他呗。 杭左一时豪情壮志,大笔一挥,分分钟将表格填好了,全都是胡来的!季远道要是看见,估计能用冰刀子眼神冰死她!她最担心的其实是怕季远道当真…… 杭左一边心里默默吐槽,一边疯狂划改。只见那表足足有五大页,各种各样的问题,分门别类,有正常的,也有不正常的。 【您对日常作息有具体规划吗?具体如何规划的?】 【您有什么忌口的食物吗?】 【您希望床头朝向哪个方向?】 【您希望和另一半如何吃饭?例如: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还是分开?同一个餐厅还是分两个餐厅?……】 【您理想的性生活是怎样的?例如:一周几次?什么时候进行?一次多久?……】 就问这问题变不变态?这种事情是能控制的吗?! 季远道又不是机器人! 杭左在自己填的数字“21”上一层一层的划圈圈,企图将数字完完全全隐藏在黑墨之下,后面的内容她填得乱七八糟,什么“厨房天台柿子树上火药厂”统统划掉! 正在这时,搁在置物架上的手机“叮咚”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季远道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离手机非常近,听到声音,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屏幕的字有些显眼。 豆芽:【撩不动冰山就换个男人撩】 季远道眉头一跳,不由看了一眼杭左。杭左在那儿涂涂画画,像是被老师抓到临时交作业,一副急匆匆涂改的慌张模样。 ——如果在他手底下做事,他肯定把她开了。 手机又“叮咚”了一下。 这次杭左在百忙之中竟然听到了,一回头,和季远道的视线相接,杭左没带犹豫的,捏着笔就小跑过来拿手机。 杭左急忙忙跑过来拿手机的样子,让季远道又是眉头一跳,直觉有问题,于是他多看了一眼。 豆芽:【你这脸,再加这胸和这腿,往我们这儿一站,一排男人随你挑】 季远道:…… 他这绿帽子戴起来怕是有点亮。虽然两人是协议婚姻,说好可以各自谈恋爱,但这么高调,显然违背了约定。 杭左一把抓过手机,看都没看一眼,反手便握住了亮屏的一面,将亮屏的一面遮在手心里。她和窦雅关系好,什么都讲,自然要背着季远道。 看着有点像心里有鬼的样子。季远道不动声色问:“改好了?” 杭左朝他莞尔一笑:“马上,再等等。” 季远道看到她笑,直觉里认为她是心虚到用笑容来掩饰,面上依旧平静。 杭左拿着手机跑回桌子面前,将手机的屏幕向下,往桌上一放,然后拿着笔在上面又涂画了一阵子,几页纸大概翻了翻,这才松了口气,拿给了季远道。 季远道接过生活习惯调查表,准备先拿回去看看,可以接受的明天让助理根据这个调整作息,这里很多内容也要备一份给家里阿姨等人。他随意地瞥了一眼,突然顿住了,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其中一行字认真看了一眼。 【您希望平时相处如何称呼您?答:左左小宝贝。】 他站在房门口,一时没走,撩起眼皮,语气淡淡,像是随意一问:“你家里人平时怎么喊你?” 表是三个星期前填的,这会儿杭左早就忘了自己填过的东西,只记得拣印象深刻的涂画掉。这时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希望像家人一样喊她,便说:“左左。” “好的,”季远道微微垂下眼睫,往后退了一步,说,“晚安,杭小姐。”然后转身走了。 “……” 那还问她干嘛! 等关了门,杭左才点开手机,果然是窦雅的。划开手机一看,好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撩不动冰山就换个男人撩】 【你这脸,再加这胸和这腿,往我们这儿一站,一排男人随你挑】 【全带走!】 杭左已经等不及吐槽了,点开语音便说:“他一回来就找我收表!是不是跟我们放假一回去老师就收作业一模一样!我是他老婆啊!” 窦雅:【你也没准备真当他老婆啊!把这份婚姻当作工作看,这老板就没那么难相处了。】 杭左:【我竟然觉得你说得有点道理,这样一想,这老板虽然不够和蔼,但还挺照顾下属……】 两人聊了一会儿,杭左就洗漱睡觉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有道灵光一闪而过,突然清醒了。她明白季远道最后为什么有那一问了! 这天晚上,杭左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一个漆黑漆黑的空间里,没有一丝月光,有个人一直用冰凉冰凉的语调喊她“左左小宝贝”,那语气——好像想将她哄出来干掉似的,她不管躲到哪里,那声音过一会儿就到了她耳朵边,怎么躲都躲不掉,别提多惊悚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杭左开门之前祈祷了一下:信女愿用一夜噩梦换季远道继续客客气气喊“杭小姐”。 5、第 5 章 出了房门,杭左经过楼梯时趁机瞄了瞄季远道的房门,房门关着,里面没声音。 住了三周,习惯已经替代了初来的新奇,杭左一下楼就习惯性地往餐厅边走。不过在走向餐厅的途中,杭左的眼珠一直在转,看了一圈,却没看到人。 快走到餐厅边时,家里的阿姨正好从厨房出来。 杭左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呼:“早啊,钟姨。” “早安,太太。今天我给你做了没加葱的米饼啦!”钟姨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经过三周的相处,杭左已经俘获了这位阿姨的心。不过杭左还是有点不习惯她喊自己太太…… 但要继续习惯! 钟姨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了上来,杭左一看,跟平时差不多的份量,看来这是她的一人份。 正主回来了,她当然要表示一下关心,不好跟平时一样坐上来就吃独食,她坐上椅子之后便状似自然地朝楼上看了看,问:“钟姨,季先生和我一起吃吗?” 钟姨笑着说:“先生已经吃过了,这是太太一人份的早餐。” “这么早啊!”杭左这回的惊讶一点不做假,她以为季远道还没起床…… 这会儿才七点半,季远道就已经吃过上班了?看来老总也不好当啊! 杭左将疑问问了出来:“他是吃过上班去了吗?” “先生还要有一会儿再去上班。”钟姨笑着说。但没说在哪里,并且在杭左开口问之前就笑着让她下次亲自问季远道,她平时就负责烧饭之类的。 杭左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问有关季远道的事情。 怪不得季远道带她出来了。季远道的行踪钟姨肯定是清楚的,毕竟这么多年的老人了。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或者不知道该不该说的,钟姨都不会说。 一直到出门,杭左都没看见季远道。她照例打了个车,沿着青砖小路走向大门口,坐出租车上班去了。 …… 早上上班的时候,季远道的私人助理——申助理,拿到了一份红笔勾着各种记号的表,有x,○,√等等。 这表正是之前季远道出差前想起来安排他做的,他让人找了不少参考资料,最终做出了一份囊括所有生活小细节的表。季远道虽然将表从十多页删减到了五页,但申助理相信自己这张表依然很不错,能够迅速了解一个人,同时避免季总需要为一些生活上的小事磨合操心。 但现在,看着一大半的x,申助理的心顿时往下一沉,以为自己这点小事没做好;再仔细一看标记旁边的内容,他默默流泪了,季总找了个什么小娇妻啊! 这习惯和愿望也太离谱了!每晚睡觉之前唱一首《只对你有感觉》表达对她的爱意,只喝常白山长出来的茶叶……常白山一个雪山能长出茶叶来?当然,还有更离谱的…… 继续往后翻,还有个圈起来的内容,旁边加了个问号和感叹号,申助理小心翼翼问:“这个记号是什么意思?” 季远道:“辨别划掉的内容。” 这张表上涂改的地方太多了,有些划掉的不明显,还能辨认原来的字迹;有些地方涂得漆黑,生怕别人看出来她填了什么似的。 申助理有些奇怪,都划掉了,为什么还想知道原来填了什么内容?季总看起来也不像好奇心那么重的人啊。 季远道对这表是没那么重的好奇心,但杭左涂黑涂得那么卖力,他突然有点介意,想知道她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了。 申助理拿着表走的时候,季远道又喊停了他:“还有一件事,你去查……” …… 一进办公室,杭左就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八卦在办公室传播的速度超乎想象。 几个女同事围了她一大上午,知道他们真是夫妻,不由一片惊叹和艳羡,问她各种关于季远道的问题,以前的季远道是遥不可及的传说,现在成了同事的老公,自然躲不开大家的追问。 “不够意思啊,难道是季总想隐婚?” “季总平时是什么样的啊?你们也会逛街看电影吗?” 当然不看!和他看电影什么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杭左深得钟姨的精髓,只说确实结婚了,喜糖容后再发……和季远道有关的事情则一个字不说,最后再一脸“害羞”地表示:我老公不让我说太多啦!他比较低调害羞啦。 众人:“……” 一群同事们自动脑补了有的没的,以为他们是新婚小夫妻蜜里调油似的甜蜜。 唯有彭紫蝶一脸铁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被围的杭左又气又怒。 下午的时候,大家终于不再围着杭左了,各自处理手上的事情了,杭左忙了一下午,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才想起一天都没怎么喝水,便端着茶杯去了茶水间。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彭紫蝶的声音。 “连个司机都舍不得给她请,肯定是有问题啊!我说你们别不信,就算是结婚了,迟早也得离!季总只喜欢崔婉柔那样的!” “崔婉柔是谁啊?”另一个同事显然不认识。 彭紫蝶:“哦,差点忘了,你不认识,她是……” 杭左直接走了进去:“崔婉柔是我婆婆家的亲戚。” 杭左的出声吓了两人一跳,那位女同事立刻撇清关系,端着茶杯跑了:“我不认识的人不感兴趣,哎呀,马上要下班了,我手上还有点事情得赶紧处理了,不然要加班了。” 彭紫蝶的杯子洗好后,一直拎着杯子说话,还没来得及接水,这会儿她连忙低着头去接水。 杭左和她并排,将杯子放了上去,按了一下按钮,然后语气平淡地开口了:“你对季家人很关心啊,是不是因为和我大侄子走得很近的原因啊?连带着小叔叔都要关心一下?不如这样,你叫我一声小婶婶,回头我在我大侄子面前多说说你的好话,不是坏话哦,要不要啊?” 季远道是季大少爷的小叔叔,她是季大少爷的小婶婶,那季大少爷当然是她大侄子啦! 彭紫蝶大概没想到杭左这么的……单刀直入!她刚刚说了她的坏话,她就反过来说要给她说好话,还强调“不是坏话”!彭紫蝶一时间气得脸都憋红了,但杭左成了季大少爷的小婶婶,万一背后说起她的坏话来,她还真的没办法! 杭左说完,也没指望彭紫蝶真喊,便再次按了一下按钮,端着杯子施施然走了。 回到座位上,窦雅发来信息:【出来玩?】 杭左前段时间忙着烟花的事情,一直没出去玩过,是有点想出去放松放松的,但是季远道才回来第一天就出去嗨,他会不会过问啊?那她不好回答啊!她决定先安稳一阵子,过段时间再去找窦雅玩。 杭左:【我得回家,今天冰山第一天在家】 窦雅:【有关系?】 杭左:【有啊,他会觉得我不守妇道的】 窦雅:【……】 晚上下班,杭左还是打车回去,六点到家,家里依旧只有钟姨在厨房里忙。 杭左大为可惜:失策了!季远道刚出差回来公司事情肯定很多,肯定得加班呀! 吃完了饭,杭左在外面的小花园里逛了逛,给池塘里小鱼儿喂了点食,七点多的时候闲得无聊打开了游戏机,一玩就玩了一个小时,放下游戏机之后,她端着杯子去楼下倒了杯热牛奶。 杭左懒得开灯,借着壁灯的灯光行动,热牛奶倒好便端着上楼了,楼上的走廊里开了两盏壁灯,光线昏黄黯淡,看起来有些凄清。 刚走到走廊上,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灯光在一瞬间像是从她背后泼过来似的。 “啊哟!”杭左吓得猛地一转身,差点泼了牛奶,还好她身手敏捷,以一个扭曲奇异的姿势将溅起的牛奶接了回来,一滴没落到地上。 季远道微微有些讶然,快走了两步,抬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 他的手指温热,将杭左的惊魂给抚平了,她站直问道:“季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季远道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八点。” 哦,怪不得,那会儿她正在房间里打游戏,房间隔音效果又很好,她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杭左这才注意到季远道的袖子是白色的,不是西服的深色。他穿的是一件款式简洁的白衬衫,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没穿西服的样子。 笔挺的西裤,白色的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子,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添了分随意,少了分禁欲。 但即使脱了西服,他眉眼中沉稳冷淡的气质依旧不减,疏离又冷漠,这一点让杭左始终没办法欣赏他的秀色可餐。因为季远道看起来就不像能爱上一个人的人,就算他再优秀,长得再出色,也不会是她的。 就像天价车厘子,看着好吃又诱人,但是如果知道自己吃不起,那就绝对不会生出“我要买它来吃”的心思来。 季远道撞见她便道:“这是我的作息时间表。” 杭左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拿了份纸质文件,连忙接了过来。 季远道又说:“早晨我吃得早,所以和你的用餐错开了。” 杭左这下明白了,大概是钟姨说了早上的事情,所以他才特意解释一下,还给了一份他的作息时间表…… 其实她就是随口一问啦! 杭左笑得有点讨巧,想证明自己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让他放一万个心:“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奇。” “嗯,还有一件事,你的习惯,”季远道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有些地方没办法配合。” 就知道他会认真的!杭左连忙说:“没事的,完全不用配合我!” 她不需要配合啊!他要是迁就她,那她会有压力的! 季远道只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告诉我。” 杭左觉得他在等自己提问题,但是她真的没有问题啊。“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 季远道点了点头,却道:“你会开车吗?” “啊?”杭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要是会开车,就去车库里选一辆代步。” 不会办公室彭紫蝶的话传到他这里了吧?杭左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是钟姨知道她每天都打车去上班,告诉了季远道。 “我的驾照还没拿到手,不过我会开拖拉机!”所以驾照什么的很简单! 季远道:“……明早不用打车,我让雷叔送你。” 雷叔是季远道的司机,她用他的司机,那他不就得自己开车? “这不好吧?” 季远道:“没什么不好的,我这边人手少,很多事情一时想不到,这两天我会让人给你找个司机,车你选一辆或者重新买。” 杭左见他安排好了,便也没再推辞,道:“我选一辆就行了。” 季远道便开始结束话题:“好,以后有问题可以在午休时间和晚上十一点前找我。” 杭左笑着点了点头。 季远道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热牛奶,说:“没什么事了,你先喝吧。” 杭左站着讲了一会儿话,手上的牛奶确实有点冷了,她便低头舔了一口,试试温度。舔完,杭左猛然觉察到自己这个动作显得有点蠢,连忙端正了姿势,摆出一副端庄姿态,微笑着说:“我试试温度。” 季远道:“……” 他觉得她的举止像小猫在舔牛奶,低着头的样子看着有点……娇弱?可季家人并不好对付。 快要睡觉的时候,季远道接到了一个朋友——魏智的电话。 魏智开口便问:“之前说的那块地皮你还要不要?……” 季远道高中的时候已经开始跟着季老爷子出入公司,魏智那时候在他家公司做事,负责带着他熟悉公司事务,因此两人关系不错。后来魏智辞职出去单干,做酒店餐饮方面的生意,做得还蛮大。 前几年季老爷子去世,季远道接手家族生意,两人又熟悉起来,渐渐成了朋友。 前阵子季远道看中了一块地皮,魏智正好认识那块地皮的负责人,便牵线谈了。 两人聊了一会地皮的事情,商定后,魏智顺便问了一句:“新婚日子过得不错吧?” 季远道敷衍:“还行。” 魏智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她在你旁边吗?” 季远道没说两人分房睡的,只道:“不在,怎么?” 魏智立刻放开了喉咙,笑着打趣他:“为了打发崔婉柔你也不亏啊!这也算老牛吃嫩草了吧?小娇妻怎么样啊?” 季远道没接他的话,反而冷哼了一声:“不光是崔婉柔,我二哥已经准备给我过继个儿子了。” 这话一说,魏智愣了大半晌,然后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 季远道听着他毫不掩饰的大笑,道:“没什么事就挂了。” “哎哎哎,我笑的是你二哥!”魏智连忙憋住了笑,这事任何人听了都会笑,但对季远道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而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季远道年纪轻轻的,季家人开始给他安排女人,安排儿子,想要分他的财产了。 魏智叹了口气说:“你还不到30,他就想着要过继个儿子过来占位置,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你家老二和老大一个妈生的,怎么就这么蠢啊?”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上次的车祸不会跟他有关吧?” “不至于,我找人查过了,那是个意外。他也没那个胆子,再说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他。” “那倒是,就算你现在把公司给他们,他们也没能力接手。看来两个儿子都不如妈,季夫人才是最明白的,把她老崔家的人嫁给你,什么都不如枕边风吹得快,”魏智想到了什么,不由凝神,“你现在这个怎么样?不沾他们的边吧?” 季远道觉得很难概括杭左,只肯定道:“不沾边,她……” 玩心重,不会耍那么多心眼——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日久才能见人心,他其实并不了解她。季远道说到一半便没说了。 魏智等了一会儿:“她怎么了?” 季远道:“没什么,我和她,各取所需而已。” 挂了电话,手机提示“电量不足”。季远道便拉开抽屉拿充电器,关抽屉时,他忽然顿住了。 这层抽屉里除了充电器,还放了两盒小雨伞。这是为杭左的到来准备的,现在看样子是用不上了。这样也好,她要求不多,他也不习惯有人侵占他的空间,现在这种状态才是最佳状态。 季远道将抽屉关了起来,给钟姨打了个电话:“钟姨,麻烦你明天重新整理一下我的房间,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他刚挂了电话,将手机插上充电,便跳出来了一条微信信息。 魏智:【杭家虽不大富大贵,但家庭关系简单,父母恩爱,兄妹关系也不错,很适合你。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注意点,别让人带歪了心思】 季远道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半条,才回:【知道了】 季远道发信息时想起还没有杭左的微信,便翻出了杭左的号码,加了她的微信,附加备注:【季远道】 隔壁的隔壁。房间里,杭左又打了一会儿游戏才打着哈欠去洗漱,顺带着打开微信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条添加好友请求。 她一通过,跳出来的对话框显示季远道是在半小时之前添加她的。她以为季远道有什么事所以才加了她的微信,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有事他不会敲门吗? 杭左觉得什么都不如当面说好,拿着手机趿拉着拖鞋,便去敲季远道的门。 到了他的门口,杭左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好像、有点不那么合适,大半夜跑去敲他的门,正常男人都会多想吧?再垂头看看自己,一身睡衣,不修边幅,果然很不合适! 杭左最终没敲门,又回了自己的房间,发了条信息:【你好,季先生】 季远道一直没回她,直到快睡觉时,她才收到了季远道的回信:【晚安,杭小姐】 杭左:“……” 他可真会聊天! 6、第 6 章 过了几天,申助理终于找专家把之前杭左涂抹掉的内容恢复,重新制作了一份新的文件,打印后交给了季远道:“季总,这一份包含了之前涂抹的内容和后面修改的内容,删除部分圈了出来。” 季远道正在忙,一点头,让他放下。申助理放下便出去了。 等终于从一堆工作里抬头时,季远道想起了前几天突发的好奇心,这时候他已经不想知道了,但还是拿起文件看了一眼。 一目十行之后,季远道又左右翻了两下,难得一笑。 ——看来这位杭小姐有点顽皮,心思歪的方向有点特别。 又过了两天,申助理将查到的信息拿给季远道过目的时候,季远道就笑不出来了。 申助理习惯是,电子文件发一份,再送纸质的过来,送过来的时候会概括一下,这次他拿来了文件,半天没吭声。 季远道不由觉得奇怪:“什么情况?” 申助理委婉地说:“杭小姐很受欢迎。” 季远道见他吞吞吐吐,微微皱眉:“直说吧。” 申助理咳嗽了一声,严肃道:“杭小姐的朋友比较多,但筛选下来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名字里带‘冰’;还有一个是方程式赛车手,也是一家酒吧的驻唱乐队成员,性格比较符合您的描述……” 申助理尽量表现严肃正经,表现出“虽然是你的私人助理,但对你的私人生活一点都不敢兴趣”的样子来。 季远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将桌上那叠厚厚的资料拿了起来,抽出来认真看了看。 这天,季远道按照公司的标准时间下班的。 “先生终于不用加班了?”钟姨可以称得上惊喜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季远道还不太饿,但见钟姨这么惊喜,便道:“面条。” 钟姨又跟着问:“那等会儿你想吃什么?” “等会儿再说,我现在还不太饿,一碗面条就够了。” 钟姨本来想做顿大餐让他好好吃一顿,见他没胃口,便将熬了大半天的汤汁倒了大半在面条中,又加了肉、蛋和蔬菜。面条一端出来,香喷喷的。 季远道吃着钟姨做的美味面条,心情好了点,他让钟姨也下一碗吃。 钟姨从老宅出来的,规矩多,有些习惯是改不过来的,她连忙摆手:“那不行,我要等太太吃过再吃的。” “太太平时几点回来?” “六点半。太太现在不用自己打车了,有时候还会早个十几二十分钟的到家。”钟姨说完又絮絮叨叨,“太太很好的,不是玩得不归家的人,六点半准能回来,我不饿的,要是过了七点太太还不回来,我再做饭吃。” “六点半准能回来”的人却没回来。 钟姨做饭时还奇怪着,一边烧饭一边嘀咕:“怎么先生不在家的时候天天准时回来,先生在家了反而不准时了?” 季远道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谈谈,她爱玩可以,但不能这么高调,今天早回来,原本就是等杭左的,结果快八点了人都没回来。 季远道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半天没人接,他挂了电话发了条微信。 【你在加班?】 杭左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了一条信息:【我在我朋友家里玩,您找我有事?】 她只回信息不回电话。 季远道微微皱眉,却回她:【没事】 季远道想到了申助理白天给的报告,直接合了电脑,给魏智打了个电话,邀请他去glee''''s酒吧玩。 魏智一头问号:??? 季远道会去酒吧?那一定是谈生意,但什么生意要在酒吧谈? …… 杭左这一天挺忙的。 上午的时候,窦雅发信息来慰问她:【还在守妇道?】 杭左开心地回复:【不守了,冰山天天加班,压根见不到人影,所以啊我们相处非常和谐,就算我夜不归宿他也不知道,嘿嘿】 窦雅发了个棒棒的表情包:【glee''''s来给我捧场?】 杭左:【ok】 发完信息,杭左转头就让司机回去了,说:我下午要和同事去工厂,晚上可能会在外面吃饭,不用接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没撒谎,只不过话语拿捏得好。下午她是要和苏茉茵一起去工厂,晚上会在外面吃饭,不过是和窦雅。 下午时分,杭左出了办公大楼,等车期间她拿出手机对着蓝天白云“咔嚓”一下。 苏茉茵开着小轿车从地下停车场上来时,一时间没认出杭左来,不确定地对着一个穿着奇怪的人喊了一声:“杭左?” 杭左听到声音一回身,美滋滋地将手机插回口袋中,笑着朝车子跑了过去:“来啦!” 苏茉茵用惊奇的目光看了几眼杭左的衣服,但什么都没说,只垂下眼皮笑了笑,将车门锁打开了。 杭左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连体服装,那衣服有些臃肿,再好的身材也挡不住衣服本身的笨拙。但杭左毫不在意,快快乐乐地跑到副驾驶位的车门处。 拉开。 ——车门打开的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声轻微的“咔擦”,象是相机拍照自带的快门声。 “咦?”杭左有点好奇,将车门“砰”地一下又关了起来,想重新来一次,看看开门声音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苏茉茵疑惑地问:“怎么了?你不进来吗?” 杭左重新拉开车门,这回没有快门声了,她这次直接坐进了车中:“没事,听听声音。” 苏茉茵:“……” 杭左朝苏茉茵一笑:“谢谢你啦,等我学会了开车载你。” 苏茉茵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连忙摆手:“不用谢,你也帮过我,本来就是顺道。” 苏茉茵比较内向文静,遇事退缩,不敢争辩;被彭紫蝶欺负了也不敢吱声,唯有杭左帮了她一把,还鼓励她来设计部试试,所以她一直很感激杭左。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苏茉茵瞄了一眼杭左,委婉道:“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你,楼上还是那样的,楼下就变成这样了……” 一句话——土。 办公室那会儿,杭左一身深青绿收腰连衣裙,衬得腰是腰、腿是腿,象是泛黄的深秋里冷不丁冒出来的一颗绿芽,水灵灵的。 这会儿,杭左象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她身上套了一种象是太空面料的土黄色衣服,从上到下包裹住了她,袖口肥大,到了手腕处收紧,看起来非常臃肿,毫无品味可言。衣服过于肥大臃肿,杭左跑过来的时候有些笨拙,像个可笑又蠢笨的玩偶跑了过来。 杭左见她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地从旁边的包中掏出了一个同样色调的全包裹的防护面具。 “看!我还有这个!” 苏茉茵虽是第一次和杭左一起去工厂干活,但知道厂里有防尘面具:“……可是厂里有防尘面罩啊。” 厂里灰尘重,各种原料粉末飘舞,她们每次进厂都会穿上专门的防护服。但这些防护服样式简单:一件长款外套和一个遮住口鼻的防尘面罩。 杭左第一次去工厂就被粉末飘扬的场景震惊到了,作为从小生活在山青水绿里的养生人,杭左后来就给自己整了全套装备,从头发丝开始武装。 “厂里的防尘面罩只遮口鼻不遮脸,这个可以遮脸。”杭左将防护面罩放回包里,笑嘻嘻地说,“就是土了点,对吧?” “……是有点。”苏茉茵侧头看了她一眼,又微微笑了笑,“不过你穿麻袋都好看的。” 因为杭左套在土黄色“麻袋”里,反而会让人只注意到她的脸——长得灵气又漂亮,不闹不笑时还有一丝古典美人的韵味,多一分太俏丽、少一分则太文静,长相将气质拿捏得恰到美处。 …… 车子从办公大楼开出去一会儿,有两个人从花坛的绿植后面站了起来。 其中一人拿着手机翻刚才偷拍的照片,有点可惜地说:“原来她就是杭左,好土!简直土爆了!可惜没拍到正面!” 另一个说:“你手机拍照都不关声音吗?还好离得远她听不到,听说她不是一般的粗野,要是被发现了能当场摔了你手机。” 两人刚好在附近,听到了那声“杭左”,其中一个反应迅速,在杭左进车之前拍到了她的照片。 “不至于吧?这么野蛮的?” “之前泼了彭紫蝶一身水,挺彪悍。发群里给大家看看,让季少看看他躲过了多大一劫。” 那人一边将照片发过去一边笑着说:“怪不得季少连面都没见过就急着要退婚了,这换谁都吃不消。” …… 与此同时,一家斯诺克俱乐部,一行人正在打斯诺克台球。 季承锦正拿着chalk在涂抹球杆的杆头,兜里的手机一连震了好几下。他懒懒地做完手上的事情,将球杆随手递给旁边的女人:“你来替我。” 那女人欣喜地接过去,娇媚地笑着说:“那你晚上得请我吃饭。” 季承锦瞥了她一眼,随意地扯了一下嘴角,笑了笑:“请你喝酒。” 女人笑着推了他一下,便笑容满面地上场了。 季承锦靠在一边的椅子上,正要打开手机,便听坐在一旁玩手机的人说:“哈哈哈,季少,你看看消息。” 这一群人经常一块儿玩,群信息跳出来的时候,有两人已经拿起手机看了,然后他们就笑开了。 季承锦随手一滑,信息便跳了出来。 渣不渣我说了算:【新鲜出炉的季少的未婚妻杭左】 渣不渣我说了算:【图片】 ——一个扎着马尾辫女人的背影照。衣服颜色土气,穿着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臃肿得象是一个土肥圆被装在了袋子里。毫无品味可言。 季承锦立刻回了:【老子没未婚妻】 回完信息,他顺势滑坐到椅子上,随手将手机揣回口袋中,懒懒地将腿搁到桌子上,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讨论这件事。 坐在一旁同是群里的那个人看到他发的信息,笑着说:“那是你爷爷定的婚约吧?” “我爷爷都不在了,谁还管得着?” 那人干笑着硬夸:“你有志气!” 季承锦冷笑了一声:“这也叫有志气?” 那人呵呵干笑了两声,不再提什么志气,将话题拉开了,说:“这个杭左真土,幸好当初你退婚了。” 这话声量不小,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有两个扔了球杆,跟着坐了过来,好奇他的退婚原因。 季承锦懒得说话的样子,顺手拿了杯饮料,仰头喝了两口。 知情的一个便回答了:“听说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就在乡下养着,结果身体是好了,却好过头了,粗野又要强。彭紫蝶和她是同事,说她是人丑多作妖,彭紫蝶都搞不过她。” 大家纷纷说幸亏退婚了:“不然以后季少还怎么出来玩?是不是?” 季大少爷从头至尾没搭腔,只在这时懒洋洋说了一个字:“是。” 见他终于开口了,大家又问:“季少你见过她没?有多丑?有多野呀?” “没见过,”季大少爷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顿了一会儿,忽地笑了,说,“我小叔第一次见她,说她是从树上跳下来的。” 可惜了,他小叔叔。 …… 7、第 7 章 杭左一下午都在工厂,和苏茉茵忙完已经六点了,两人便一起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饭杭左说她等会儿要去酒吧,邀请苏茉茵一起去。 苏茉茵今天穿的是运动服和运动鞋,还是灰色的,她便有点不太好意思,说:“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去了。” 杭左有些可惜:“好吧,那你等会儿开车回家注意安全。” 苏茉茵问她是哪个酒吧,查了下地图发现顺路,便顺道将杭左直接载了过去。 到了glee''''s酒吧的门口,杭左下车的时候,苏茉茵犹豫了半天终于说:“下次你什么时候再去玩,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杭左一口答应:“行啊!随时都行!” 苏茉茵高兴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两人分别后,杭左进了glee''''s,熟门熟路的去了吧台,找了一个认识的调酒师,点了杯鸡尾酒,便坐在了吧台边。 她刚坐下,就有两个人挨着她两个凳子的距离坐了下来,女声格外的娇媚。 “你怎么还喊他们呀,人家不喜欢人多啦~” 这一声娇嗔又柔媚无比,是个男人听了都得放下身段去哄一哄。 但是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却只是哼了一声,声调懒洋洋的,还带着点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小星星既然不喜欢人多,那不如——你走?” 杭左差点喝呛到了,不由侧目。——喊人“小星星”喊得这么亲密,怎么说话这么欠扁! 那男人离她更近,叫“小星星”的女人则稍远一点。小星星一直侧着头看着男人,因此她整张脸在杭左面前露了出来;她化了一整套的妆容,看起来美艳动人,神态动作更是娇媚。 尽管男人说了那样的话,她还是笑着往男人身边靠了靠:“我开玩笑的啦,来酒吧当然是人越多越有意思……” 那男人显然是被讨好的那个,所以有恃无恐,只神色淡淡地扫了女人一眼,便看向调酒师,点了两杯酒。 ——长得倒是英俊,鼻梁高挺,侧脸轮廓较深邃。 此人正是季承锦。 但杭左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人的侧脸有那么一分神似季远道;不过也就是第一眼的轮廓有那么一点像,眉眼以及神态动作完全不像。这人和季远道差别大着呢! 季承锦的嘴角一直勾着笑,即使语气有些不耐烦了,但仍旧是脸带微笑的。 杭左接过了调酒师刚刚制作的酒,浅浅饮了一小口,心里默默想了想季远道笑起来的样子,然后悲哀地发现,他没对她笑过……唉!要是季远道像他这么爱笑就好了,一定很赏心悦目。那她就拍下来给窦雅看看,让大家都见识一下什么叫顶级大帅哥! 杭左百无聊赖地喝了两口,便回头看了看进门方向,窦雅还没来。她便发了条信息问窦雅到哪了。 窦雅:【快了,十分钟之内】 杭左看她还早,便起身准备去洗手间一趟。起身的时候,她发现旁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位子上了,酒还在;而小星星还在,手上捏了个白色的东西,一松手,便落到酒杯里了。 杭左不由有些惊讶,听语气两人应该是认识的,但是放药什么的有点超乎她想象了。在经过时,她慢走了两步,余光瞄见那小星星若无其事地拿起了他的酒杯,轻轻摇晃了两下,放回了原位。 杭左的目光在场内找了一圈,这会儿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很难找到那个男人。不过想想,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难道还跑去跟人家讲那个小星星给你下药了? 杭左一边走一边想着,一拐弯,她就在拐角里撞见了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人。 两人面对面碰见,似乎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杭左没想到就这么撞见了。季承锦则是被杭左惊艳到了,和他带来的女人完全不一样,没有浓妆艳抹,没有乌烟瘴气,眼珠黑白分明,灵动美丽。 他们对视了一眼,便互相错开了一小步,险险避过对方,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杭左走了一步突然回头,喊了一声:“喂。” 季承锦猛然停住了,回过头,散漫地朝她笑开来:“怎么?” 杭左心想,正面其实不像季远道的,竟然长了双桃花眼。何况这一笑有点轻佻的意味,一点都不像。她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大概以为她在搭讪他,但还是说了一声:“ginfizz里有药,别喝。” 说完她便转身走人。 季承锦起先以为是个别出心裁的搭讪方式,看她转身就走,不由愣了一下。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应该只是□□。” 杭左听到他这样说,惊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疑惑。只是?这家伙心也太大了点吧? 季承锦依旧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笑着说:“多谢提醒了。” 杭左没再说什么,扭头便走了。 季承锦则看着她走远,才转身离开。 …… 杭左回吧台的时候,发现旁边坐着的人已经换了,心里便明镜了:看来是你情我愿啊!她真是好心过头了! 她也没多想,依旧坐在吧台边等着窦雅。 这会儿人越来越多了,杭左坐在吧台边,十分钟的时间里已经陆续来了四个男人搭讪,她全部打发了,然后赶紧发信息给窦雅:【说好的十分钟呢?你再不来我就要被野男人勾走了】 窦雅:【来了来了,在找停车位】 杭左这回点了两杯酒,托着腮看着调酒师花式调酒。 不远处的卡座里,季承锦的狐朋狗友们都已经来了,卡座的桌子上摆着酒水、饮料、果盘和小吃等等。喝酒的喝酒,吃东西的吃东西,聊天的聊天。 唯独季承锦靠在沙发椅背上意兴阑珊,只看着众人热闹,还时不时抬眼看看前面的吧台。 小星星笑着端了一杯酒,往季承锦旁边一坐,笑得柔媚:“你说今晚请我喝酒,结果完全不陪我啊!” 季承锦笑着转头看着她,说:“我只说请,没说陪。”然后便不再看她,将她递过来的酒随手递给了旁边一个人。 小星星脸色僵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低头酒喝了几口自己手中的酒。 刚才不客气周围没人,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脸色,看来季大少爷今天看她很不爽,还是过几天再贴吧。 大家都清楚,季承锦向来随心所欲,只要不是触及他的底线,基本都能玩得来,因此狐朋狗友最多,女人也多。不过要是惹了他,也是说翻脸就翻脸,他不会去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和脾气。 接了一杯酒的那个人,早就发现季承锦的心不在焉了,笑着对小星星说:“你今晚就别想了,季少的心在吧台那边。” 大家都知道这女人图什么,所以当面也说得直白。小星星只尴尬地笑了笑,朝吧台看过去。其实刚才她就发现季承锦的目光频频望向吧台,但吧台那边一排坐了三四个女的,都背对着他们,压根看不到正脸。 季承锦侧头扫了一眼说话的人,散漫道:“很明显吗?” 当然很明显!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刚才没看出来的听了这话,也都看向吧台。然后纷纷猜测到底是谁勾走了季承锦的目光,还打赌起来了。 一人说:“都是背面,那肯定是看身材。” 另一人说:“季少喜欢腰细的吧,我选腰细的。” 旁边就有人笑他:“是你喜欢腰细的吧?哈哈哈……” 季承锦笑着看着他们猜测打赌,没说话,随手拿起一块巧克力,剥开来吃了。 一群人正在猜测议论时,杭左忽然回过头来,朝卡座这个方向望过来,而后灿烂一笑。 这一笑如花绚烂,光彩耀人。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再也不用猜测了,季承锦看的绝对是她! 季承锦嘴中的巧克力渐渐融化了,融化到心里,一种莫名的说不出的感觉悄然而至,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抬起胳膊挥手的时候,青绿色裙摆摆动起来,风姿灵动。 季承锦的笑意终于融到了眼睛里,站了起来。就算她是有意勾引,他也愿意沦陷。但他只起身一半,便马上又坐了回来。 卡座位于入口和吧台之间,杭左转头挥手,只是在招呼刚刚进来的窦雅,压根没看卡座边的一群人。 窦雅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杭左也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两人一见面就互相抱了抱。 窦雅穿着一袭低胸连衣裙,拥雪成峰,大波浪长卷发,性感非常,抱完了杭左便说:“一个月没见,你胸是不是变大了?” 杭左赶紧松开她:“……你才变大了!” 窦雅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胸部,笑得明艳动人:“挤挤果然还能更大。” 杭左:“……” 两人一起坐在吧台边,调酒师将刚刚调好的一杯grasshopper直接推向了窦雅。 窦雅接过来喝了两口:“你总算舍得出来了,我还跟我弟说冰山360°迷人把你迷住了你才不来这儿。” 杭左纠正了一下窦雅:“你想太多,他除了脸,哪哪都不迷人,跟他待在一块儿,我总感觉自己在加班工作一样。” 窦雅媚眼一弯:“你也就跟我讲吧,不然这话放出去,你得被人撕了。” 杭左:“所以我只跟你讲啊。” 窦雅:“你今天来就好好玩玩,等会我上场的时候你要带头把现场气氛嗨起来啊!” 杭左:“一定!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掣掣不来吗?” “这不是怕你等急了?我一下车就跑来了,他们还在后面呢。”窦雅说着说着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说,“现在乐队除了我这个主场,剩下清一色小帅哥哦!” 杭左赶紧配合地“哇”了一声:“我一定要认识!” 因和窦雅相熟,之前这个酒吧的驻唱乐队成员杭左都认识,现在乐队换了贝斯手和键盘手,杭左还没见过。 窦雅笑着说:“你不是说冰山太冷,但太帅了你怕把持不住,想找个人谈恋爱嘛!回头我让他们排排站好,随你挑!” 杭左:“……你说的一排男人不会就是你的乐队吧?” “对啊!”窦雅笑眯眯地摸了一下杭左的脸,“你看你这皮肤这么好,脸又这么好看,大家肯定都会喜欢你的。悄悄告诉你,我弟也算在内。” 杭左:“……你真仗义,把你弟都牺牲了。” “弟弟就是用来仗义的嘛。” “但是我想要找个冰山那么帅的……” 两人说话时杭左的手机响了,她点开一看就懵了一瞬间。说曹操曹操到。 季远道:【你在加班?】 季远道刚才给她打了个电话,后来还给她发微信!他竟然关心她加不加班?! 杭左简直受宠若惊。 窦雅看她拿着手机发懵,便问:“怎么了?” 杭左:“冰山关心我?” “???” 窦雅凑过去一看,顿时大为鄙视:“这就关心了?” 杭左一脸认真的点头:“绝对是关心!不过来自冰山的关心很反常,不要也罢啊!” 说着说着她就惊心了。难道又搞了什么表格给她填?肯定是他敲门找她的时候发现她不在家,他才问的! 环顾着酒吧里的五光十色和红男绿女,杭左没敢也没好意思说自己在酒吧玩,回他:【在我朋友家里玩,您找我有事?】 季远道:【没事】 杭左收了手机,便和窦雅讨论:“你说他这回会布置什么作业或者任务给我?”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比如和你交流一下感情?” 杭左:“想象不出来……” 两人正在猜测季远道到底找她干嘛的时候,突然有个喝得有点醉的男的来搭讪。 他脚步不太稳,走过来的时候一下子靠了过来,差点靠到窦雅身上来。窦雅吓得跳了起来,杭左也从椅子上起身,一把将窦雅拉了过来。 那人笑嘻嘻地说:“两位美女,认识一下呗?” 人长得不丑,但是醉了的动作神态实在是一言难尽,看起来就像个色狼。 杭左和窦雅异口同声:“不必!”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准备从另一边走开。 正当她们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忽然有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一人一边将那个醉了的人架走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说:“扔远点。” 杭左和窦雅面面相觑,都不认识这三个突然跑出来英雄救美的男人。 那两个拖着醉的走了,后来的这个男人转过头来,直直看向杭左说:“你好,我朋友想请你喝一杯,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说话时手指一指,指向其中一个卡座。 卡座里所有人都望着她们这边。 杭左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季承锦坐在沙发的正中间,两边都围着人,一看就是众星捧月的人。显然刚才的英雄救美就是他叫人来的。 季承锦一直看着那边,见杭左望过来,一改刚才的散漫,笑着举起手中的杯子,姿态优雅。 如果不是坐在酒吧里,如果不是杭左刚才就认识了他,如果不是那句“应该只是春.药”,杭左可能会以为他是个像季远道那样的绅士。 8、第 8 章 杭左没过去,只遥遥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算是感谢他们的解围。 季承锦神色中透出一丝失望,但眼睛仍然微微眯着,远远看去像是带着笑意,他举杯之后便一口干了,将杯底朝上,杯口朝下,说明自己一口喝完了。而后他才坐下。 那意思像是用这杯酒来证明他的诚意,邀请她过去。 杭左却只笑着再喝了一小口,便和窦雅转回身,依旧坐回吧台上。 窦雅不知道之前的事情,以为只是普通的搭讪被杭左拒绝了,趴在吧台上可惜:“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我乐队里那几个可没这个好。” 杭左随口一句:“没季远道好看。” 窦雅没见过季远道,只从传闻中听说过,不由叹气:“那你倒是带过来给我看看啊!让我也开开眼界啊!” 带出来见窦雅有点难度,杭左想了想:“其实后面卡座这个,侧面有一点像季远道。” 窦雅疑惑:“?你怎么看出侧面来的?” 杭左便将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总结说:“酒吧里能认识什么正经人啊,我来给你们热场子才来的呀。” 因杭左说那人侧面像季远道,窦雅便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卡座。 她扭回来便对杭左低声道:“后面那个人还在看你呢。” “看我的人多了去了,”杭左满不在乎,转而又笑着对窦雅说,“看你的人一样多。” 窦雅立刻喜笑颜开,说她今天换了新指甲油,问这个色好不好看。 …… 卡座内,季承锦觉得有点意思,又有点失落。向来是女人巴结他,他第一次主动搭讪竟然被拒绝了。 季承锦在看着杭左的背影发呆时,彭紫蝶正拎着小包、蹬着高跟鞋,一路走进了酒吧里。 她白天在上班,没和这群人一起,晚上来酒吧时自然没带她,但她回家和一个群里人聊天时知道了这个消息,赶紧打扮打扮赶过来了。 她一进来便满场子找季承锦一群人,却先找到了杭左! 真是冤家。 最近杭左上班都是司机接送,一众同事羡慕死了。 她羡慕之余增添了憎恨,对杭左的憎恨连带着到了杭左司机头上。今天早上因为占车位,她和杭左的司机起了争执,耽误了上班时间,害得她迟到了!而杭左早早上楼去了办公室,估计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但彭紫蝶更在意的是季承锦。从吧台扫了一圈没找到人,她便看向了卡座,季承锦果然在。 结果,季承锦旁边坐了个小星星!本来看到杭左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彭紫蝶踩着高跟鞋摇摇走了过去,和季承锦打了个招呼,便将火力集中喷向小星星。 小星星也不是省油的灯。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不分上下。 彭紫蝶忽然想起自己的直接目标是季承锦,而季承锦一直看着吧台那边。刚才彭紫蝶急火攻心,现在回神过来,心里有些打鼓:该不会是看杭左吧? 季承锦对周围的吵闹习以为常,压根一个字没听进去,他原本只是在静静看着杭左,这会儿看到杭左好像要走,心中便生出一丝烦躁,猛地站了起来,随手拿起桌上一包零食,就准备过去。 卡座里的人都有些惊讶:“你拿瓜子去哪?” 季承锦随口道:“请人吃。” 彭紫蝶心里本就有点慌,怕季承锦和杭左撞见。这会儿看他的目光方向,不由更加紧张了,也跟着猛地站了起来。彭紫蝶急中生智,大声说:“我刚才看见好像看见你爸在这边了!” 这里几个人都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不好,要是季承锦的父亲在这里,季承锦肯定要走的。 季承锦果然停住了脚步:“好像?” “就是的,”彭紫蝶心里有点慌,但撒谎的事情干多了,也是比较自然的,“我看到他和一群人一起在对面烧烤摊吃烧烤!说说笑笑的,说不定等会儿就来这里了!” 季承锦微微蹙眉:“他吃烧烤?来酒吧?” 彭紫蝶很紧张,不知道他父亲到底是什么人,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不清楚,也不是没可能。” 季承锦虽然混,但是被他父亲逮到,肯定少不了唠叨,他一点都不想看见他父亲。 季承锦盯着彭紫蝶看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将手上的零食又扔回桌子上。他知道那个大波浪长卷发是驻唱,以后不愁没机会认识另一个。 今晚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万一搭讪成了,下次身边又多一个缠人的女人。 也烦。 季承锦走的时候,又望了一眼吧台的方向。 杭左和窦雅说说笑笑,完全不知道有人为她纠结了一番。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窦雅忽然抬手朝她背后挥了挥。 杭左一转头,眼神瞬间亮晶晶,站了起来。 窦雅的弟弟——窦掣来了。 窦掣穿着一身黑牛仔,背上斜背着把吉他,酷酷地走了过来。 杭左一闪身,拦住了窦掣的道,垫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起码要这样的才行啊!” 她和窦掣并肩站时,比窦掣矮了一个头。窦掣比杭左小两岁,但手长腿长个头高,看着不像是弟弟,像是个能罩人的冷酷大哥。 窦掣低斜了她一眼,莫名其妙:“干嘛?” 窦雅笑着说:“左左说找男朋友要找你这么帅的才行。” 窦掣冷哼了一声:“无聊!” 杭左、窦雅又是异口同声:“……你才无聊!” 窦掣丢下一句“上场了”,插着兜便走了。 一副冷酷boy的模样。 窦雅赶紧跟了上去,和杭左分开前再次强调:“要卖力哦!” …… 9、第 9 章 glee''''s酒吧门口。 魏智一看到季远道便笑着问:“怎么突然想到来酒吧了?我好几年都没来这种地方了。” 魏智虽有了些年纪,但温文沉稳,儒雅之余略有些风趣,是那种很容易与人谈笑风生的人。 季远道只说:“太久没来,所以想来。” 上一次他来这种地方,还是在高中的时候,因为好奇而来。隔了这么多年再来,竟然是因为一个刚结婚的不太熟悉的妻子,临时起意也是起了意。 他刚一走进去,便知自己今晚这个一时兴起是败了兴致。 往内走了两步,酒吧里的光线和声音便扑面而来,令人眩晕和不适。 中央的舞台之上,有乐队在演奏,节奏从轻快渐渐走向激动兴奋,舞台下方围着一群人,跟着音乐的节奏欢快地舞动着身体。 两人在角落的一个散台坐下。 季远道坐下后并未喝酒,只一边闲聊一边用目光观察周围的人。 魏智知道季远道做事向来目标性强,不会无缘无故突发奇想来这儿,喝了两口酒,笑着说:“我还以为这家酒吧的酒有多美味,你说来喝酒,结果就看着我喝,自己一口不喝?” 季远道:“请你喝。” 他虽然是冲着杭左来的,但他不是那种一进来就到处找的人,他神色淡淡地,安静坐在角落里,有时转头看看周围。与酒吧里寻求热闹兴奋和刺激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我知道你没事不会来这种地方的,看样子是在找人?”魏智试探着问。 季远道没否认,神色平淡地“嗯”了一声,将目光放到刚刚走进酒吧的人身上,只是略略扫过一眼,不是杭左。他便收回了目光。 “我就猜到,你这大晚上找的是谁啊?” 季远道:“杭左。” 魏智微微有些惊讶,他还没见过杭左,也不知道她的性格脾气,还以为是和季远道一样的人。 季远道平时跟一群老男人谈生意打交道,在年纪轻轻时就养成了古板无趣的生活习惯,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钱和玩牌;季远道选中的人,理应和他差不多才是。现在季远道竟然追到酒吧来找人,看来是个玩咖啊! 但转念一想——杭左和他本来就差了岁数,富裕无忧地长大,恐怕正是爱玩的时候。 魏智便笑着说:“年轻人爱玩很正常嘛,你……” 话还没说完,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妖娆妩媚地往季远道边走过去,一边落座一边笑着说:“这里没人坐吧?” 魏智:“……” 他就不该陪季远道来这种地方!就算坐在角落里,那张脸也会让一堆人围过来的! 季远道往旁边挪了一点距离,冷冷拒绝:“有人。” 那女人年纪看着不大,但显然久经沙场,直接坐了下来,朝季远道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没关系,我不介意。” 季远道:“我介意。” 尽管对方很会接话,但季远道一直拒绝,几个回合下来之后,那女人知道搞不定,便摆着裙摆走了,临走前还冷哼了一声,像是嘲讽似的。 季远道仿若未觉,毕竟是无关紧要的人。 “现在的小孩们很没风度啊!”魏智觉得好笑又无奈,目光扫过酒吧内的男男女女们,看到舞台上的歌手正在和客人互动,让客人上台唱,转而又笑着说,“不过勇气可嘉。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都挺会玩的,一点不怯场,说上就上……” 季远道顺着魏智的视线向舞台中央看过去,登时眉心一跳。 舞台的下方围满了男男女女,都在激动地欢呼着什么。舞台上方的歌手在和下方的人群互动,那女歌手正拉着一个扎了高马尾的女孩的手,往台上一拽,将话筒递给了拉上的人。 被拉上来的女孩大大方方接过话筒,然后一转身,那张漂亮的脸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不是别人,正是杭左。 原本不少人举着手机拍坐在后面的吉他手,这时微微偏转了方向,将杭左一并拍了进去。 杭左接过话筒,便和着音律跟着节拍唱了起来,她唱跳起来表情尤其灵动活泼,很快让现场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杭左一边唱一边转身朝右后方看了一眼。那一眼很迅速,几乎不为人所觉察,然后她立刻转了回去,面向大多数人。 季远道的位子不好,偏角落,恰好看得清清楚楚。 ——杭左给吉他手抛了个媚眼。 酒吧里的五光十色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了绿色,绿得发亮,绿得发光,绿得人人皆知。 杭左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一无所知,唱了两句之后,她和窦雅对了个眼神,便将话筒还给了窦雅。再看一眼窦掣,窦掣依旧坐在右后方,没什么表情地弹着吉他,一副冷酷模样,根本不会主动帮窦雅热络气氛。 不过她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她将话筒还了之后,便一手撑着舞台地板,往下旋转一跃,动作敏捷地跳下舞台。 做完一切本应一身轻松,杭左却忽地心一跳。 她余光瞥见角落里有个男人猛然站了起来,就在她跳下来面向舞台那一刻! 不是别人,是季远道! 季远道不仅站了起来,还朝舞台这边走了过来! 心虚感油然而生,有种被人逮到小辫子似的感觉,杭左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几乎没做什么犹豫和思考,毫不犹豫地往另一个方向挤出去。 好不容易挤了出去,刚跑了两步,杭左就稳稳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杭左一抬头:“……” 季远道! 季远道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他怀里推远了一点,扶稳了,松了手,垂下眼睫看着她,一时间没说话。 像是热热闹闹的场面里骤然闯进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杭左忽然就不心虚了。季远道竟然穿着衬衫和西裤来酒吧?一本正经的样子多异类啊!他才该心慌啊! 杭左朝他一笑,笑得灿烂,无辜且热情。 “hi,季先生,好巧啊!” 10、第 10 章 酒吧内的灯光不断变幻,季远道表情始终淡漠,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开口:“嗯,喝一杯?” 他眼眸深邃,目光沉沉,看不出半分想邀请她一起去喝一杯的热情。 杭左一边在思考他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一边已经意识到了季远道“来者不善”,眼珠一转,立刻道:“不了!我马上就回家了,您好好玩!我就不打扰您了!” 季远道来这里不是玩的,他的神色实在算不上好,跟结了冰似的。他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最终没拆穿杭左,开口道:“稍等。” 他转身,径直往角落的座位走回去。 杭左想溜的心思已经彻底没了,心里有了几分不安,她觉得季远道不是来酒吧玩的人,但是说他特地来找她,显然更加不可能啊! 季远道回到散台这边时,魏智早就看到人了,笑着问:“找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远处的杭左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季远道俯身拿起一旁空位上的风衣,说,“先走一步。” “行,我再坐会儿。”魏智朝他微微举杯,笑着将目光从杭左身上收回来。 魏智对杭左了解不多。只听说杭左从小养在外公家,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长大了粗野不堪。季远道从不说杭左的事情,他也没问过,只是有了那样的“听说”,对她的印象自然不好,他还屡屡提醒季远道注意。 他一度以为季远道是看中了杭左的粗野,以前还有点奇怪,季远道不是那种自损八百的人。现在看到杭左真人,竟是这样灵动又漂亮的女孩! 魏智在惊讶之余,有点明白又生出点疑惑:季远道为她来这种地方?不至于吧! 他又看了一眼杭左。 杭左也在打量他,发现对方看自己,她的目光连忙一转,转到舞台上。 她猜那是季远道的朋友,看样子两人是相熟的。不过季远道既然没有介绍的意思,她就不会主动去打听。和她无关。 余光里,季远道和那人说了两句,将风衣搭到了手臂上便朝她这边走过来。杭左这才将目光转过来,正视着他。 酒吧里的气氛使然,让她觉得这人是酒吧里所有女人都想要的一夜情对象。他穿着比较正式,白衬衫黑西裤,在酒吧里简直是个异类,和酒吧里人们亮瞎眼的奇形怪状的衣服一对比,一下子脱颖而出,再者他气质卓然,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吵闹的音乐声中,季远道从容自若地走向她,可惜眼神冰冷冷的。 虽然目光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但杭左的心思一直在他身上,她有点好奇他今晚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想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周遭。 旁边有个高个子男人拎着一瓶红酒,一边对瓶喝,一边摇摇晃晃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舍不得放了酒瓶里那一口酒。旁边人比较多,有两个人挤着向前走,经过那高个子身边时,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本就摇晃醉态,这会儿手上也没用上力气,酒瓶从手中一歪,往旁边一滑。 那男人个头非常高,本就举着胳膊喝酒,酒瓶便直接往一旁的杭左脑袋上歪了过去。 杭左站在这里等着季远道,目光在季远道身上,毫无知觉。 季远道从人群中走过来,忽然眼神一凛,一把拽住了杭左的手臂,将她往他身后一拽,自己则往前一步,堪堪挡住了酒瓶。 陌生的男子气息忽然就侵入了她的感官里,被这么一拽,杭左差点跌季远道怀里了。她一惊,连忙用手扶最近的东西,然后一手就按到季远道右腰上去了。 杭左扶着他的右腰站稳,但也非常用力地捏了一下。 杭左:“……” 腰上没有赘肉,肌肉结实有力。但她再抬头一看季远道——那神情实在算不上好。 他被左右夹击。右腰被杭左捏了一把,还特用力;左腰侧的衬衫全湿了。 那装着酒的红酒瓶错过了杭左,却直接撞到了季远道身上。尽管季远道侧身躲过,但为了捞住杭左,他将杭左拽到他右侧了,便没办法再往右边躲,那红酒就顺着他的左腰侧泼溅而出。 紧接着,酒瓶滑到了地上,“砰”地一声碎掉。 季远道眉头一皱,非常嫌恶地往旁边退了两步,显然一点都不想那醉汉高个子靠近。 那高个子还醉眼醉态,嘻嘻嘻地笑着。 季远道先转头看了一眼杭左,松开她的手臂,眸中神色复杂难辨:“不要紧吧?” “啊,没事。”杭左还有点懵逼,不知道季远道怎么突然就挡了上去,搞得她被动吃了人家的豆腐,让她多不好意思啊! 但她的感激在季远道望过来那一眼里少了点,季远道的眉微微皱着,看上去格外冰冷,好像溅了他一身红酒的不是别人,而是她一样。 季远道心中不喜,一秒钟都不想多待,看都没看那高个子,眸光沉沉地看着杭左说:“走。” 杭左回过神来,知道季远道的意思是让她先走,便赶紧走了出去。 季远道则跟在她身后一步,一起走了出去。 深秋的夜晚,夜重雾浓。 杭左从群魔乱舞的酒吧里走出来的一瞬间有点不适应,好像从一个地方突然跳跃到了另一个地方,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季远道,像是怕他跟不上似的。她觉得他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有必要赶紧带出去。 季远道走在后面,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此刻她回头,季远道的目光忽然如寒冰一样冷了下来:“想回去?” 当然不想! 这句话的意味不明,但杭左直觉里知道这语气里带着不高兴的气儿,便没说什么,赶紧快步走了出去;她心里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大了?不至于自己走慢了一步而生气吧? 也许只是因为被人泼了一杯酒所以心情不好吧,杭左这么一想,好像又能理解了。 她就没见过季远道狼狈的时候,他大概也很少有这种时候。在嘈杂混乱的酒吧里,被泼一身酒,他心里当然不痛快。而且是为了帮她挡住才被泼的,不然现在就轮到她狼狈了,而且是极其狼狈。 出了酒吧,杭左就停了下来,回头看季远道,笑了笑:“我不知道车在哪里,您走前面?” 她下午就让司机回去了,原本是要打车回去的,现在不用了,可以跟着季远道一起走了。 季远道低头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径直越过她,往停车场的一个方向走过去。 深秋的夜晚,季远道身影清隽,手上挂着风衣,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和黑西裤,正沉静平稳地走远。 步态一如既往的干净从容,如果忽略他衬衫左边那一片湿漉漉的深色的话。衬衫的浅蓝上染了一层深色,看起来格外显眼,像是被人插了一刀似的…… 杭左有些过意不去,他是因为帮自己挡了那一下才遭了无妄之灾,不然她现在就顶着一脑袋酒水了! 想到这里,杭左便一边走一边将自己随身的小包打开,从中拿出了餐巾纸。她因为拿餐巾纸而不自觉地走慢了一步,落后了季远道一段距离。 季远道原本走在前面,这时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眸中带着点疑惑,还带着点耐心已经告罄的警告意味。 灯光昏黄,杭左没注意到。她将包放回自己肩膀上,看到季远道停下来还开心地笑了,小跑了两步跟了上去,将手上餐巾纸递到季远道面前:“给,擦一下。” 季远道垂下视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冰凉一如深秋夜里的寒雾:“不用。”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向前走。 杭左不禁傻眼,他生气了?她竟然有幸见识了季远道生气!生气时的冰山才叫真正的冰山啊,浑身上下都像写着“别靠近我,不然冻死里”的冰冷寒气。 杭左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她打心底里觉得季远道性子冷但人还是个好人的,所以就没有旁人那么看他脸色。杭左追到和他并肩走,一边走一边还在劝他说:“晚上这么冷,走到车里说不定结冰了,会冷坏的。” 停车场离酒吧虽然不远,但已经快到冬天了,出来的时候杭左就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她外面套了一件棒球服都觉得有点冷,更别说季远道了。 他的衬衫被弄脏了,出来之后便一直没穿风衣,这个天气穿着单薄的衬衫肯定冷,更别说他现在衬衫还湿了一大半,连带着裤腰往下一些也湿了些。 季远道原本要下台阶进停车场了,这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杭左。 杭左不知所以然,也歪着脑袋看他。 秋夜里,一颗合抱粗的香樟树摇摇晃晃,为她的脸上添上一点一点的阴影,但她的眼神清明,一眨,像是星星眨眼般明亮。 季远道微微一低头,以为她在暗示冷。 他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是错觉。随即,他将搭在手臂上的风衣拿了下来,展开,往杭左身上披了上去。 杭左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貌若天仙想抱她了,瑟缩了一下,将肩膀缩了起来。但马上意识到他在给自己披衣的时候,风衣也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一丝陌生又熟悉的乌木雪香也随之从肩膀上扩散到感官中,季远道的气息彻底笼罩到她的身上。 杭左有些受宠若惊:“我……” 他没给她开口拒绝的机会,好像刚才那一刹那的温柔是错觉。 杭左“不冷”两个字还没出口,季远道就已经放了手,往她旁边走远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和刚才一样的距离。 就像两人的关系。 不远。 亦不近。 11、第 11 章 季远道拾级而下,氤氲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拉长,显出了那份清冷又遗世独立的风姿。 杭左愣了一下,才抓住风衣的两侧,赶紧跟着走下去。 季远道个子高,他的风衣很长也很大,搭在她肩膀上能到脚踝,温暖便整个儿的裹住了杭左。杭左一暖和,更加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没有其他意思,并不是在示意自己冷,她只是单纯的过意不去所以关心一下季远道。 她想了想,只能走快一点,让大家都赶紧进车暖和一下了。 季远道依然绅士礼貌地帮她拉开了后排车门。杭左坐进去之后,季远道便将车门关了,绕过车头去了驾驶室,启动车子,先将空调开了,调高了温度。 杭左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脑子开始转,好奇季远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了,正好没话找话,热络一下气氛:“您今天来酒吧干什么啊?玩吗?” 季远道原本正踩着脚刹准备启动车子,闻言动作一顿。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为什么会被一个醉汉泼一身的酒水?她好像完全不知道。 他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杭左。 杭左将他的风衣搭在腿上,正在折叠。 季远道没启动车子,反而缓缓地松了脚刹,语气淡漠地回答:“我来玩。” “啊?”杭左微微有些惊讶。只是那么一问,她以为季远道一点都不爱玩,来酒吧肯定是另有目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玩?她不由抬头看向季远道。 季远道却打开了驾驶位的车门,走了出去,然后在外面打了个电话,通话时间很简短,车内隔音效果太好,她听不到说了什么。 季远道挂了电话,却没回驾驶室,而是开了后排的车门,坐了进来。和她并排坐着。 杭左惊讶地看着他进来,看着他坐下,但他好像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杭左便问:“您不开车吗?” 季远道侧头,清冷冷的眸子里闪着冷色,目光从她脸上慢慢移到她手上刚刚折叠好的风衣,语调冷淡:“我不是你的司机。” 杭左:“……” 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好像在说:就你一个小人物,还想劳烦我给你开车?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杭左觉察到他的目光,顺便将折好的风衣递到他面前:“您的风衣。” 她觉得今晚的季远道心情不好,很大可能归咎于那瓶酒,因此她有点义务弥补一下。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清软,她想让他看看自己折得这么好,没有“辱没”了他的风衣,她可是很重视这件风衣的,就像对他一样的尊重。 季远道望了一眼,只随意道了一句“放这儿吧”,便靠在了皮质椅背上,像是不准备与她多做交流的样子。 杭左不好打扰他,但是没有司机怎么行?她又不是那种憋着不问的人,便还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司机在哪里?” “在家。”季远道言简意赅。 杭左:“?” 杭左:“……车是您开过来的吗?” “嗯。”季远道靠在皮质靠背上,静了一会儿道。 “……” 杭左也安静了一会儿,觉得现在说什么季远道都在敷衍她,很不善,最好还是别多问。大不了谁都不开车,两人就一道在车里过夜。她吃苦,季远道也跟着一起吃苦,不亏。但没过几秒钟,她还是没忍住,觉得还是要问清楚,实在不行找个代驾也行。 不过杭左开口很委婉:“您是不是累了?” 季远道再次“嗯”了一声。 杭左:“你是想休息一会儿再开车吗?要是特别累的话,我来找个代驾怎么样?” 季远道这回侧过头来,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才不徐不疾开口:“司机马上过来。” 杭左:“……” 太难了,从他嘴里掏出一句话来太难了!早点说她就不会问这么多了!他的样子也太嫌弃了,好像自己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一样,问这么多蠢问题似的。 杭左默默将脑袋扭过去看窗外。 车内便安静了下来。 季远道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等杭左回过头来看他时,才发现——他又在闭目养神! 看在他每天早出晚归日理万机的份上,杭左便也安安静静,不再说话了,还将自己的呼吸也放轻了一些,怕打扰到他休息。即使有一些疑问想问也忍住了,季远道这个人,还是别太好奇了。 司机到了之后,便开车载他们俩回家。 一路三人,从头安静到尾。 杭左觉得不说话多少有点尴尬,但看季远道一副神色自若很享受的样子,只好随他变成一个安静的人。 这次季远道让司机将车直接开到了车库,杭左和他一起上楼回家。 杭左一回家就往楼上房间跑,不想多和季远道待着,再待下去她会因为气氛太过尴尬而社死。 季远道看她上楼,喊了她一声:“杭小姐。” 杭左走到楼梯一半,从上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季远道。可惜季远道即使站在楼下,即使左腰侧浸湿了一大片狼狈的痕迹,即使右腰侧衬衣被她抓得皱皱的,他在气势上也是天生压制人的,比她盛气凌人一等。 季远道不带感情地开口:“等会儿来书房,我们谈一谈。” 杭左:“……好。” 尴尬还要延续到书房么?刚才坐在车上一路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不说呢? 等她换了一身舒服暖和的衣服,敲开季远道的书房门时,她懂了:关门训妻…… 12、第 12 章 书房里。 进去的时候,季远道坐在书桌面前,正低着头在一份文件上批改。 他换了一件黑色的高领薄绒衫,高高的圆领堆叠,让他的棱角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听到动静,季远道抬头看了她一眼,便放下了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大概是室内的暖气让他周身的冰冷气息散了点,语气比刚才在外面要温和多了。 杭左看这架势,心想不会是促膝长谈吧?怎么跟领导谈话似的!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对面的宽椅上坐下了。 从酒吧到家的这一路上,她仔细地想了想,这会儿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危机感,今天季远道好好的问她在哪就很不正常,紧接着刚好就在酒吧里撞见了,这也太巧了!季远道说不定就是冲着她去的! 难道是自己哪里违反了约定?可是她好像没有啊! 或者是他有看上的人了,但是结婚时间太短,他要找个完美理由离婚?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她肯定会配合的啦! 不过,她挺喜欢季远道这个“工作方式”的,如果有问题,当然要及时谈开来。谈谈更好,坦诚相待比憋在心里疑心好。 杭左脑子里在乱七八糟地想着。 季远道则找了个舒服的坐姿,靠在椅背上,他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很令人赏心悦目,他的脸因偏黄色调的灯光和房间的适宜温度而带上了一点慵懒的暖意。 看起来——竟然有了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不过,也就模样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平易近人,说话可不平易近人! 因为他开口就问:“杭小姐,你朋友家开酒吧的?” 杭左那会儿发信息的时候说在朋友家玩,现在却被抓到在酒吧玩。那么…… 杭左被他问得有点不自在:“……算是吧。” 窦雅认识酒吧老板,勉强算个朋友,她是窦雅的朋友,那四舍五入一下,酒吧老板也能算她朋友吧?就算现在不是,她明天也可以去认识一下! 这样的答案显然糊弄不了季远道。 他微微挑眉,被书桌遮住的腿好像动了一下,应该是翘起了二郎腿…… 他的目光却凌厉审视般落在杭左身上:“什么意思?” 季远道的声音不高不低,平平淡淡的,但话里话外都透着“我要你给我个解释”的大老板态势。 “……”杭左只好硬着头皮解释了:“我朋友是酒吧的驻唱,我和酒吧老板也认识。” 她觉得这好像有点扯,又勉强地补充解释了一句:“我今天去酒吧就是给我朋友捧场的。” 她可不是去玩的,她是干正经事的,所以就快跳过这个话题吧? 季远道没轻易放过她,反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在朋友家玩’的意思?” 杭左静了一静,脑子在他说话时就已经开始高速运转,目光再次流转到季远道脸上时,就变成了气势十足的回答:“是啊,朋友的朋友都是朋友啊!” 这个语气,听起来特别的有道理,像是一个人尽皆知的道理。还要为难她给季远道解释似的。 今天一晚上都被季远道牵着鼻子走,这时候的杭左因为被逼到尽头,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反而脑瓜子灵光一闪,两人结婚又不是甜甜蜜蜜过日子,本来就是相互利用。 她怎么能被季远道给压制了!她也有用的! 季远道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半晌,最后跳过了这个话题,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淡淡地问了另一个问题:“杭小姐还记得月底是什么日子吗?” “月底?”这个问题肯定和季远道有关,杭左稍微一想,便知道是什么事了,“月底我们一起去您家的老宅?” “对。”季远道似乎对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语气稍缓,但他说了一个字就突然停住了,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没说似的。 杭左已经有点明白了,他大概是觉得她不靠谱?她便正色道:“就算您不记得,我都记得。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去,就是明天去都行!” 季远道淡淡道:“不会,月底就是月底。” 杭左:“哦。” 两人同时沉默。 季远道沉吟了一会儿,才认真道:“当初我们约定互相不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可以随意交友,但有一点我想——你可能忘了。” 杭左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事,但她自觉自己没忘掉什么,所以莫名其妙:“我忘了什么啊?” 季远道提醒她:“前提是不能影响到你我在外人眼里的夫妻形象。” 杭左有些惊讶,她可什么都没干,怎么就好像她做了什么有损夫妻形象的事情? 杭左:“我们恩恩爱爱的形象受损了?” 他们从来没有恩恩爱爱过,都是表象。 杭左竟能如此毫无障碍且理所当然地说“恩恩爱爱”。这不免让季远道微微有些讶然,她还真是一点不见外。 季远道:“……我认为你今晚在酒吧的行为,有损。” 杭左不明所以,但大为震惊,她在酒吧可是拒绝了好多人的!他怎么就看到自己行为有损了? 她几乎是立刻要证明清白,反问:“我干什么了?” 季远道沉默片刻,冷冷淡淡开口,语气一贯的波澜不惊:“你对吉他手抛媚眼。” 杭左:“……” 大冤枉!这一口大锅她可不能背! 今晚的吉他手是窦掣。在那种热烈的场景里,她站在舞台上眼观八路耳听四方的活跃气氛,她那一眼不是抛媚眼,就是给窦掣使个眼色,想让他也学学她,给窦雅活跃一下气氛。这会儿的杭左,完全忘了给窦掣抛了个眼神了。 杭左心里不太爽了,窦娥冤到了自己身上都会有这种不爽心情。除非拍下来给她甩证据,不然她不认! “您拍下来了?” 季远道听了她这话,目光一凝,不拍下来她还不准备认?他的语气瞬时变得有些冰寒不善:“没有。” 没有还敢冤枉她? 杭左:“那您为什么这么说?” 季远道很诚实:“我看到了。” 那一定是你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杭左恶意地想了一下,当然这话不能当人面说。 为了让对方信任,她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您一定是看错了。我跟今晚的歌手是好姐妹,吉他手是她弟弟,我们经常一块儿玩的。他比我小啊,就是一小朋友,我怎么会跟一个小朋友抛媚眼?我要是抛媚眼,最起码也得抛给比您帅气的年轻人,不然我亏啊!” 杭左不仅恶寒了一下季远道,还故意加重“年轻人”三个字的音调,显然是要将季远道和年轻人划分开,故意心态很明显。 结果——季远道听到这话竟然一点都不生气,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在认真观察她的脸,像是观察她是否在撒谎一样。 杭左无奈败阵,只好和他一样正经,合理猜测了一下:“会不会是酒吧里灯光反光,您看岔了呢?” 听她语气这么轻松,一点不心虚,反而处处质问他,季远道心里便有七分信了。 看来那句【撩不动冰山就换个男人撩】里的“冰山”不是窦掣,她没有公然撩汉。 但——还有“一排男人”可以随她挑,就算没有冰山,也有金山银山要提防,所以要防范于未然。 季远道:“……也有可能。但我有必要提醒你,别太高调。” 这一晚上的疑惑都有了解答,杭左明白了:季远道误以为她跑去酒吧撩窦掣了,所以才会提醒她。 她行得正坐得端,一点问题没有!杭左知道了原因,语气就无比轻松:“我当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算我想谈恋爱那肯定偷偷谈,不让大家知道!哦,也尽量不让你知道。” “……” 很少有人敢在季远道面前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废话,更别说用这样轻松的语调说要给他戴绿帽子了。 季远道心里有些无奈,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了杭左太多好脸色,以至于她越来越放肆。 他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冷冷道:“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杭左追问:“为什么啊?” 季远道出于负责任的心态,解释道:“如果你露馅,我可以帮着圆谎,尽力维持我们……夫妻形象。” 他在中间顿了一下,除了刚才杭左说的“恩恩爱爱”,竟然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夫妻关系。差点被她给带歪了。 杭左毫无觉察,有点得意忘形的开心,觉得自己的合作伙伴太棒了,这样都能面不改色,她连忙夸奖:“您说的好有道理!那您要是谈恋爱,也一定要告诉我啊。” 她一边说一边趴到了桌子上,脑袋向季远道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一副“你有八卦吧,快点告诉我”的样子。 被人这样兴致勃勃的盯着八卦,季远道有点不自在,微微垂下了眼睫,淡淡地:“嗯。” 他这一低眸,忽然发现杭左刚刚放到桌面上的手——没戴戒指。 季远道:“你戒指呢?” “嗯?” 杭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还在同时条件反射抬起了手。 手指上空空如也。 再看一眼季远道的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掌比她大很多,大颗钻戒戴在他手指上正合适,不大不小,举手投足间很有成熟男人的风采。 杭左:“……那钻戒太大了,容易丢。今天去工厂摘下来,后来就忘记戴了。” 她当初说要个超大颗钻戒炫耀,季远道还真给她弄了只超大的来,但是大的不好戴啊!因为太大,所以经常摘下来,忘记戴回去了。 季远道很会抓重点:“丢了再买。” 杭左一听就很开心,但也有点苦恼:“做事也不太方便。” 那么大一颗钻戒不仅惹眼,而且做事真的很不方便。 季远道淡然道:“回头挑一些方便戴的。” “哦。”杭左心想这回她要挑最简单款的,华丽闪耀的除了用来炫耀,根本不实用。她目光一流转,转到季远道的手指上,“那你要跟我戴同款吗?不然怎么看得出来是夫妻呀?” 聊着聊着话题就偏了。 季远道今天是为提醒杭左谈恋爱别太高调的,一旦目的达成,他便不想讨论多余的话题,尤其是这种可有可无的无聊话题。他觉察到话题偏了的那一刻,便站了起来,像例行会议结束之后一样,做了个总结。 “可以。希望你能谨记自己的身份,有些事情不要高调,最好在月底去老宅之前,能保持目前的状态。” 杭左:“……” 翻译一下:希望你能继续做好我的妻子,在外面找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别太高调,在去见他家家里人之前,一定要对外保持恩爱夫妻形象。 再翻转一下,就是妥妥的老板鼓励话语,毫无违和感: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目前所在职位的职责,保持今年这个干劲,明年继续给我赚小钱钱! 看她一脸郁闷的表情,季远道意识到了不妥,又补充了句:“我们一样。” “……好。” 勉强接受。 季远道将桌面上的纸张收拢到一起,摆正,将椅子推了回原位,一边推椅子一边说:“好了,时间比较晚,早点回去休息。” 杭左窝在宽大的椅子里,有点舒服,所以行动上就没那么积极。等到季远道把他的椅子推进去摆好之后,她才准备起身。 刚准备站起来,她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杭左连忙一举手,像是老师马上要走,学生急着提问似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 季远道颇有领导风范,言简意赅:“说。” “那个……刚才您遇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要等到现在才说?” 等司机等了有十来分钟吧?他偏偏不说,非要等到回到家里,把人叫到书房再讲,跟老师训话似的。有点霸道! 季远道解释了一句,语气很坦然:“古人云:人前教子,背后教妻。” ??? 这个意思——是给她面子? 杭左:“我又不怕丢脸。”又不是真老婆。 季远道坦然得很正经:“我怕丢面子。” 说完,他便绕过了胡桃木书桌,不徐不疾地经过窝在椅子里的杭左,往外走去。 杭左:“……” 杭左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一起往书房外面走去,但她心里不服气,便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你倒是讲讲训夫要在哪里啊……” 季远道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杭左正仰着脑袋看一侧的书架,脚步则跟着季远道往门外走。 这一变化,让两人一下子离得非常近,面对面的,气息相闻。 他们俱是一愣,随即默契的一个往后退一步,一个往后仰了一下脑袋。 温热的气息一触即分。 杭左赶紧偏过身子,让了一大步,往旁边一窜,用笑容掩饰那一刹那的不自然。 同时她意识到刚才季远道可能听到了,连忙解释,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其实我不介意的,您以后想哪里训我都行。我一点不介意。” 显然介意极了。他说“教妻”,她自动理解为“训妻”。 季远道目光微闪,转头继续往外走去,丢了两个字给她:“随你。” 杭左默默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在张牙舞爪:竟然这么敷衍!还真想哪里都训啊?她离婚前一定要掀他一回! 回到了房间,杭左直接往房间里的长沙发上一倒,躺了一会儿,休息休息。舞台上蹦得身体累,和季远道谈话容易精神累。 她想到刚才的谈话,想着想着,突然猛地往起一蹦,顿时来了精神气。 难道季远道的意思是:想训他,随她?哪里都可以? 这天晚上,杭左做了个好梦,美滋滋的。 梦里有个听话又乖巧的小夫婿,对她卑躬屈膝,她指东、他就不会往西,还给她捶腿捏肩暖床,特别好用。 一觉睡到天亮,美梦太过美好,杭左醒了还有点怅然若失:做梦真好啊! 早上起来,她又没见到季远道的影子。 季远道和她的作息时间一直不一致。既有本身生活习惯的不同,也有故意避开的故意,所以两人一天能见上一面就不错了。 下班的时候,却意外的撞见了季远道,他正在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桌子上刚摆出一盘子晚饭,正要吃。 钟姨还在厨房收拾,看见杭左回来,便笑着走出来:“太太,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准备。” 杭左瞄了一眼季远道的晚饭:各种菜叶子,几块水果,几块不同种类的水煮肉,连酱都没有。 这也太清心寡欲了吧? 昨晚和季远道坦诚相见,今天她就一点都不见外了,要了和季远道一样的晚餐,准备和他一道吃。但她稍微修改了一下:“和季先生一样的,肉改成油煎的,我不要水煮的,其他一样就行,哦,加点花生酱,还要个小羊排……” 在她说话时,季远道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叉了一块牛肉放入嘴中,慢条斯理地吃着。 她回房间换了一身家居服,钟姨已经将部分做好的晚餐放到桌上了。 在季远道对面。 钟姨很喜欢杭左,季远道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所以对于撮合两人,钟姨是很热情的。看到杭左下来,钟姨热情地招呼她,还给她使眼色:“太太,快坐。” 杭左不好拂却她的好意,点点头表示心领神会,大大方方坐到了季远道对面。 正叉了一块油煎小羊排准备吃时,季远道突然放下了叉子,说话了:“油煎容易产生高热高脂肪,于健康有害。” 杭左低头看了一眼,香喷喷的小羊排在诱惑她。 她合理怀疑是季远道也被诱惑了,为了控制住自己,他就想让她也换成水煮的,可是水煮羊排怎么吃? “可是煎的才好吃啊!”杭左毫不犹豫,一口咬了下去。 季远道:“……” 杭左一脸满足地将羊排啃光了。 再抬头时,季远道正在优雅地吃菜叶子。 住这么大房子,每天过手几百亿,在吃的上却这么委屈自己,当然也自律得可怕,这么诱惑他都不为所动! 杭左也捡起自己的菜叶子来解腻,吃了两口,她放下叉筷,长长地叹了口气。 季远道果然抬头看她。 “人生在世,还是要多享受享受的。”杭左目光微微闪亮着,跟他讲着人生大道理,别老拿她当小辈,“大不了回头多运动运动,消化掉就是了,要是现在不享受,等老了后悔就来不及了……及时行乐才是年轻人干的事情啊!” 季远道看了她好几秒,才不咸不淡地开口:“我老了。” 杭左有点心虚,声音反而更大:“季先生还没到三十呢,就算到了三十,那也是三十一枝花!一点都不老!” 昨晚她暗讽他老,还以为他没听出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秋后算账了…… 她说完便给自己塞了一块水果,堵住自己的嘴。 季远道只觉得好笑,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可以当晚辈的人,跟他说“人生在世……”。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还配合地“嗯”了一声。 轻轻的一声“嗯”,夹杂着一丝笑意。 杭左以为自己幻听了,猛然抬头盯了季远道两眼,很是惊讶和惊奇。 说他老,他很开心???不对,一定是说他三十一枝花,所以才开心的!所以这么个大帅哥,其实喜欢别人夸他年轻好看?! 季远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盯着自己,疑惑了一下:“怎么?” 杭左连忙摇头:“没什么。” 季远道吃完,便起身离开了餐厅,绕过屏风,走进斜对面的起居客厅,随手拿起一旁矮桌上的册子,坐到沙发上翻阅起来。 杭左后一步吃完,经过起居客厅准备上楼时,季远道喊了她一声“杭小姐”。 她一转脚尖,也进了起居客厅:“怎么了,季先生?” 季远道微微一抬下巴,示意她过来:“选戒指。” 杭左有些惊讶,她以为——他是让她自己去买点简单款式的戒指,随便戴戴就好了…… 既然他亲自给挑了,杭左当然不客气,走近发现他手上拿的就是戒指图册,她便直接挨着他坐了下来。 沙发是软的皮质沙发,杭左坐下来便陷了一小块。 季远道感知到她随着那块塌陷靠近了他,发丝随着空气轻柔地飘过来,一丝柔和的香气瞬间萦绕在他鼻尖。 季远道甚少与人靠得这么近,僵了一下,随即屏住了一瞬间的呼吸,好像这香味有毒似的,需要提防。 杭左却对这个距离没有任何不适,也没觉得有任何暧昧气氛,就很自然地倾身向前,顺手便指着其中一页的一款戒指说:“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看。” 图册在季远道腿上。 杭左靠在他一旁,手一指。那手指便隔着图册压到他腿上。 很轻,可以忽略不计。 季远道却像是被按到了某种触屏开关——被按的腿倒是没动,上身反而动了,向沙发靠背上靠了过去。 拉开了和正倾身向前的杭左之间的距离。 杭左没得到回应,回过头来,望向季远道:“您觉得呢?” “你挑。” 季远道淡淡地说着,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图册从自己腿上拿了起来,稍稍偏移了方向,递给了杭左。 杭左不知有人在拉开距离,顺手便接了过来。 然后——也靠到了沙发上。 和季远道并排…… 13、第 13 章 杭左举着图册翻了一页,立刻又看中了一款戒指样式。 她兴致勃勃地指给季远道看:“我觉得这个也不错。” 季远道回过神来,以为她是故意靠近,很干脆地站了起来,语气沉了下来:“挑好告诉申助理,他会去办。” 如果有人一直很冷淡,那么就不会期待他多温柔; 如果那人突然温和了一些,那么就会错觉他是一直温和的,很容易迷失在假象里。 杭左的惊诧很明显,微微张着嘴,隔了半天才回了一句“好”。 而后讪讪地将举在半空的图册放回自己面前,低下头,继续看戒指了。 季远道忽然有一种感觉,她好像有点委屈——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图册上,再也没抬起头来,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点在图册上,有些凌乱,在灯光的映照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这在杭左身上很少见。 她天生带笑,偶有小情绪,也是笑笑的说出来,很少有这么乖而安静的时候。就是她外公病重的时候,她都会带着笑来迎接他。 直到他走出了起居客厅,杭左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走向楼梯时,季远道侧头看了一眼杭左。 ——她依然安静地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很认真的翻图册,好像选日常戴的戒指是一件非常重要且慎重的事情。 ——可是在当初挑结婚戒指时,她那么随意,只笑着说“要大,要闪,要贵”。 季远道心情有些复杂。他向来很难猜中杭左的下一句话,没想到这次她竟然就这么消停了,刚才的话对她来说语气很重吗? 他惯于拿捏人心发号施令,但是对待杭左,总是难以拿捏尺度。 太亲近,怕她会多想; 太冷淡,对一个来跟他一起生活的女孩来说,又过于冷漠了。 他以为结婚就是合作,都是很简单的事情。现在想来——复杂又难控制。 沙发上。 杭左看似在认真翻图册,其实心里有点委屈:这人刚才还好好的,叫她过来时虽然没笑,但也没这么严肃吧,怎么忽然就冷了脸了?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也很客气地称呼“季先生”和“您”啊!莫名其妙的! 她决定挑多点款式,弥补一下自己。 图册还没翻完,季远道却突然回来了。他手上端着杯水,从容优雅地走进起居客厅,好像刚才起身并非是要走人,而是为了拿一杯水,所以立刻又回来了。 杯子里是白水,水里放了两片柠檬。 杭左有点惊奇,正想着难不成他也爱喝柠檬水,那杯柠檬水就被端端正正的放到了她的面前。 季远道简略地说:“喝一点。” 杭左满脸疑惑地看着他:“我能有此殊荣?” 季远道:“……” 看来是他想多了。他对杭左的了解还不够,所以才会被这种偶尔“忧伤”的表象所欺骗。 季远道将杯子放到了杭左面前的茶几上:“嗯,你想喝就喝,不想喝放着就行。” 然后直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离开了起居客厅。 杭左不清楚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怎么改变的。当季远道有点反常地端了杯她喜欢的柠檬水,送到她面前时,那一点点委屈的心情突然就消失了。 看着马上要离开的背影,杭左突然站了起来。 “季先生,您喜欢烟花吗?” 14、第 14 章 季远道回过头来,讶然的表情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成一贯的波澜不惊。 “还可以。” 其实他无所谓,这样说只是客气说法。 “下周末杏花堤公园有烟花表演,我有门票,我们一起去看呀?”杭左笑着说着,提到烟花时,她神情一下子更加灵动起来,语气也跟着轻快开心,“很好看的,超浪漫。” 本来她是准备喊苏茉茵的,但周末老是喊同事去看烟花,有加班嫌疑,带季远道就不一样了,而且她突然发觉季远道也许不像她以为的那么性情冰冷,就想试探一下,想让他也看到夜空中最美丽的风景了。 可是浪漫绝缘体·季先生说:“你……找朋友去玩吧,我不一定有空。” 杭左:“……” 兴致勃勃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泼灭了。 …… 周六。 季远道在球场打高尔夫,打完18洞只用了八十多杆。时间尚早,同行的另一公司老总坐在球车上笑着说:“季总,晚上去我家会所玩牌啊?” 这一行人跟季远道比较熟,都知道他平常没什么别的爱好,除了玩玩牌,其他的都不碰,所以邀请他去玩时往往以玩牌为借口。 季远道:“家里有点事,以后有机会一定去。” 那人笑着朝其他同行的人说:“季总不结婚则已,一结婚就天天往家跑,更难约了啊!” 季远道没否认,直接承认了:“结婚不比单身。” 其他人一边笑一边接话,还有人说想见见他家里那位。 “她有点腼腆,”季远道面不改色,说了一句便将话题揭过了,说起其他事来,“上次……” …… 回别墅时,太阳已经有西沉的趋势,接近傍晚时分。 屋内很安静。 季远道换鞋子时下意识看一眼另一边的鞋架。杭左平常穿的两双拖鞋都摆在鞋架上,看来出门了。 多了一个人,多少有点在意,自从杭左搬进来之后,有些习惯是自然形成的,比如进门就会看另一边的鞋架。 季远道没先回卧室,拎着文件袋上了二楼,直接拐到书房了,准备将文件资料先放到书房。 刚将文件袋扔到桌子上,准备走时,忽然听到隐约的声音从窗户外面传来。 是杭左的声音。 “上周我就问过冰山了,他那个老古板才不会去看烟花呢!今天他好像跟人去打高尔夫了。”声音骤然变得气愤,“宁愿跟一班老男人打高尔夫!” 虽然气愤,但这音调里还憋着点清软的气音,像是埋怨,又有点像撒娇。 季远道神色微动。 听这话,怎么像是在讲他?他走近窗户边,向下望过去。 楼下花园中有个小水池,水池边蹲了个人,正是杭左。 她蹲在水池边,正用手在水里划来滑去。她的手机放得稍远,在旁边的木椅上躺着,开着外音。 手机里的声音传到楼上,已经听不清内容了。杭左的声音倒是清清楚楚。 “……本来跟苏茉茵约好了,五点到那边,先逛一会儿街,吃过晚饭,正好散步散过去,杏花堤公园不远嘛。结果苏茉茵刚出门就碰了别人的车,我哪好意思叫她再赶过去陪我看烟花啊!” 杭左一边说一边继续划水,还盯着水里看,然后猛地下手。 季远道这才发现:她像是……在捞鱼? 15、第 15 章 这池子里养的都是一些小鱼,原本是养着用来钓的,季远道一次都没钓过,就已经到秋天了。 秋天是鱼正肥美的季节。但徒手捞鱼,他还是第一次见。 按常理来说这不大可能,但季远道直觉她能抓到。 “没空就算了呗,大不了不看,我一个人哪敢去。”杭左说着话,但手突然停止了划水,放在水中不动了。 手机另一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杭左又道,“郝嘉冰更忙,下午在开庭,就上次那个醉酒的案子……” 她猛然地停住了话头,手臂忽地一动,也不见放在水中的手是如何动作的,只见她的手从水中“哗啦”一下划出水面时,手中已经稳准地捏了条白肚子鱼了。 不知是什么感应,季远道心跟着窒息了一刹那,觉得杭左抓的不是鱼,而像是揪住了他。 他总是很难用什么形容词来精准地形容她,这一刻脑海里突然有了形容词:她像个神奇物种。 …… 杭左捞了四条小鱼,就拎着小木桶回了。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这够不够一锅,要是不够是不是该放回去。 烟花表演已经被抛到脑后了,因为熟悉的能随时约的朋友都没空,她一个人是不会在晚上去看烟花表演的。 下午的时候连约两个人都没约到,她有些沮丧,不经意间从窗户边看到有鸟雀在水池边喝水,她便一边打电话一边下楼去池边玩去了,后来抓了条鱼,杭左便回去找了个木桶,抓了四条有点冷,她便回来了。 刚进门,却撞见了季远道。 他下午才去打高尔夫,她以为他晚上不会回来这么早,怎么着也得接着跟人吃顿饭才合理。而现在,季远道穿着休闲,手上却拎了件大衣,一边穿一边往外走,倒像是要出门。 杭左对此很是惊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远道淡淡地:“嗯,刚回来。”他将大衣穿好,随手将领子扯了一下,让领口正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杭左觉得打完球的季远道更随和些了。 她也跟着心情雀跃起来:“那正好,我在池子里抓了几条鱼,晚上炖汤怎么样?”很奇怪的思绪转变,看见季远道,杭左突然就觉得四条炖汤,可以! 杭左的手上拎着个小木桶,手指冻得微微发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钓鱼用具。 季远道的目光顺着杭左的手到木桶再到桶中鱼,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却问她:“你什么时候去杏花堤公园?” 杭左微微一愣,他竟然还记得。总不能说都没约上吧,有点丢脸。 “什么时候都行啊,炖汤吃了再走来得及!”杭左随口敷衍了一下,便赶紧转移话题。 季远道却突然对她的事情上心了似的,继续问:“你约了谁去?” 杭左觉得有点奇怪,他怎么突然关心起她的事来了,而且他们的圈子完全没有交集,就算说了也不认识吧?她只好含糊其辞地说:“还没决定好。” 季远道微微颔首,仿佛对她的事情很了然似的,很随意地问:“你准备穿这身衣服去?” 杭左垂头看看自己,一早就换好的休闲运动装在家穿确实有点奇怪,但她很自信:“嗯,有问题吗?” 季远道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平淡地说:“走,我载你。” 16、第 16 章 出发前,季远道突然说:“你选一辆。” 虽然他说话语气和神态都淡淡的,就像交代工作似的,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被杭左听出了非常壕的感觉。 杭左大大方方地选了她早就看中的那辆暗绿色跑车,它一直放在角落没人开,但造型很酷,车尾有点像越野车。 坐上了车,杭左才从兴奋中分了点心思去想其他的事,然后她便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季远道只说载她去啊!并没说陪她一起啊! 想到这里,杭左酝酿了一下才问:“您也载我回家吗?” 按照杭左的问法,如果说“是”,那显然就是陪她一起去杏花堤公园的意思;如果回答“不是”,那就是顺路而已。 季远道似乎在认真开车,又似乎在想事情,隔了两秒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杭左有点不太确定了,侧头看了他一眼,想通过观察他的神色来判断这句话的含义。 ——季远道穿着随意,但内敛的气质仿佛融在了他的身上,无论如何是扒不掉的。很难从他的表情和动作来推测他的心情,更别说试探他的心思了。 杭左目光一转,转到了方向盘上。 之前说“我不是你司机”的人,今天竟然这么好心给她当“司机”了吗?杭左有点不敢相信,更不会自作多情。所以,她便直接问了:“您是顺路去杏花堤公园吗?” 季远道这回将目光从前方的路挪开了一瞬,望了一眼杭左,又迅速地望回前方了:“不是顺路。” ? 杭左惊讶溢于言表,也因为他突然的好心而开心了一下,她转头看季远道时目光便闪闪了:“您实在太好了!” 可能是她那会儿还没出门,季远道猜到她没人陪,所以才好心陪她一起来的。但刚刚有了这个想法,杭左又迅速地pass掉了,其实让司机送她也行,季远道大概还是想看看超浪漫的烟花长什么样的才会来! 季远道目光依旧直视前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听不得这么直白又夸张的夸赞,但想到杭左撩的“冰山”就是自己,又觉得有些好笑——如果这就是她的撩,那撩得有些过于生硬了。 大概是杭左太过直白和生硬,不需要费什么脑子去提防,季远道对杭左很宽容,有时甚至觉得她有点傻的可爱。 杭左完全不知道有人把她划归为“傻”的一类,毕竟从来没人说过她傻。 她行动敏捷,讲话做事都是不愿受委屈的那种人,就拿彭紫蝶来说,彭紫蝶给她在季承锦那儿下眼药,她也不逞多让,在其他方面要讨回来的,最近彭紫蝶碰到她都是绕道走的。所以万万想不到自己在季远道眼中竟是这种形象。 17、第 17 章 走之前,杭左将几条小鱼放回了水池。 到杏花堤公园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杏花堤公园是沿着杏花河而建的,河流从西往东穿过杏花堤公园,最终汇入东边的海水中。河宽有百来丈,各色烟花在南岸边燃放,人们则站在对面的北岸进行观赏。 这次的烟花表演是跨年烟花表演的小型预演,为了新年而准备的,场面颇大,不少人一早就买了门票来这里欣赏。 进了公园内,门口处人流不多,几乎都往杏花河的北岸那边走。本以为人不多,快到杏花河边时,他们才发现河畔已经挤满了人,人流涌动,还有不少小孩子绕着大人们的大腿在躲猫猫或是在一旁玩耍。 杭左下意识地惊叹了一声:“哇!好多人啊!” 看到人堆,她便脚步轻快地往前跑了两步,准备去岸边找个前面的位置挤一挤。但想起季远道还在后面,便回过头来招呼季远道。 一回头,却见季远道不徐不疾地走在后面——一如既往的神情冷冷,没有过多的喜乐表现在脸上,而周围的人或是兴奋开心或是激动;再者,他行走时体态端正,气质出众因此他落在人群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不仅如此,他好像不太喜欢被人碰到,不断地躲避走过来的人群,和人错开一步走着。 杭左停了下来,心想季远道肯定不想和别人一样挤在河畔边,想他平时做什么都有人安排好,断不会需要和人挤在一起看烟花的。 等他走过来,杭左便“贴心”地说:“这边人少,您在这边看,我到那边去看,怎么样?”杭左指了指有一堆人挤在那儿的河畔。意思是她去挤一挤挤到前面看,季远道就站在这边空旷的地方看,反正在哪里都能看到,只要抬头就行。 季远道目光落在杭左身上:“你想一个人看烟花。” 他的神态似乎有些不确定,但语气听起来很确定似的,眸光也寒冰似的射到她身上。 杭左连忙否认:“不是啊,我怕您被挤……” 挤到了。 说到一半,她卡壳了,这样说显得季远道多娇贵似的,显然他不是那么娇贵的人,但他矜贵啊!走路连人衣角都想要避开!让他和她一道挤在岸边看烟花,有点“委屈”他吧? 美眸一转,杭左努力把话说得好听一点:“……挤热了!” 显然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他无意去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略一颔首,冷冷淡淡的模样透着置身事外的矜贵: “随你。” 不过是见她一个人都没约到,独自蹲在池边捞鱼看起来有点可怜,他才会陪她来看无聊的烟花;结果他陪着来了这里,她却变了主意,想和他分开行动。 季远道淡淡的一声“随你”,便停了步子,不再向前。 夜晚的昏黄灯光从上往下打下来,给季远道的面庞添了一层阴影,让他的轮廓更加深邃立体,微不可见的细微表情都映射在杭左的眼中。 她忽然就感觉到了——他好像不太高兴,具体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表情也没见有多大变化。 杭左心思一转,难不成他今天兴致好、想挤到前排去看?她连忙将刚才的话又收了回来,语调中平添了一分愉快和笑意:“要不您屈尊一下,和我一起到前面去看看?” 季远道微微一眯眼,又迅速恢复成一贯的不露声色,那一眯眼似乎在判断她这邀请是否有不真诚的成分在。 看他这不言不语的样子,杭左心里有了点底,心想冰山今天是不是好心过头了? 还是他本来就这么好心,只是她才发现而已? 不过有人陪比没人陪好,她再接再厉:“今晚的烟花我也参与设计了诶!所以才邀请您来欣赏啊,如果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您尽管提!” 季远道没再说什么,略微点了点头。 杭左有点开心,原来冰山这么容易哄!她雀跃地跑了两步跑到了季远道的前面,倒着走,眼睛一直看着季远道,头发丝都因为高兴而飞扬了起来似的:“季先生,站在前面可以看到烟花冲出去的时候,像条线光一样,也超好看的!” 她说话时依旧倒着走,目光一直落在季远道的脸上。 这闪闪的眼神让季远道有些不自在。 他略微挪开目光,视线放到了她的身后,似乎是随意地瞥向她身后,又似乎是为了避开她过于直白的黑曜石般眼眸。 清清冷冷的声音微沉:“别看我,看着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