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热吻霓云》 1、第 1 章 维也纳金色大厅。 交响乐的旋律悠扬典雅，丝丝缕缕撩拨人心。 一首曲目演奏完，乐团指挥家缓缓转过身，抬头看向二楼左侧的观众席，致谢： “这场私人演奏会，献给尊敬的鹿之云小姐。” 话音刚落，聚光灯的光束从舞台下追过来，笼罩在鹿之云身上。 众人纷纷仰头望向二楼观众席，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大喊她的名字。 “鹿之云！” “鹿之云！” “鹿之云！” 起初只是一小片欢呼，气氛迅速渲染，璀璨如皇宫一般的音乐厅顿时掌声雷动。 山呼海啸。 席卷而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鹿之云是何许大明星，甚至于她本人也有一丢丢错愕讶然。 鹿之云慢吞吞地站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柔声： “大家好，我是鹿之云。” 说话时，台下不断爆出欢呼和掌声。 底下的小观众来自国内的夏令营，大家对维也纳金色大厅满怀憧憬，可惜这里并不让寻常百姓随便进入。 于是，鹿之云就当作举手之劳做个慈善，邀请夏令营一同观看。 鹿之云是私人音乐会的常客，今明两天她连订了两场音乐会，今天这场送给夏令营，明天那场她将同男友一起观看。 按惯例，她钦点出场的全是首席演奏家，演出费用高昂，再加上金色大厅的天价场地费，每场私人订制音乐会的花销足以令人咋舌。 这般奢侈程度不是区区一家国际游学机构所能承受的，夏令营的蒋主管惊叹连连，对一旁的明媚少女更加好奇。 据悉，鹿之云并非出生富贵，权势滔天的人是她男朋友，豪掷千金，万般宠爱，羡煞了旁人。 而且蒋主管早就认出来了，鹿之云手上戴着的那颗钻戒，镶有18·7克拉的温斯顿粉钻，它上过电视新闻，拍卖会的成交价是九千万美元。 看来，大美人很快就要嫁进豪门了。 人如其名。 鹿之云，一个被宠到云端之上的女孩。 蒋主管内心无比羡艳，同时还特地寻得一瓶法国特级葡萄酒作为答谢。 美酒配佳人。 只可惜鹿之云酒精过敏。 她颔首言谢婉拒了，一颦一笑，眉目如画，美得比美酒还要热烈醉人。 待到演出结束后，鹿之云便回了酒店。 灰蓝夜幕层层笼罩，逸洲酒店的三座塔楼高耸入云，悬臂式空中花园异常壮观。 鹿之云穿过酒店大门，正要去搭乘电梯，却发现酒店大堂的人特别多。 与以往尤其不同，许多知名公司的高层也在场，大家鸦雀无声，整齐排成三列，严阵以待。 即将莅临酒店的是华泰集团总裁。 封弦斐。 一个被誉为航空科技界的无冕之皇，16岁入选nasa（美国航空航天局），然后毅然回国，18岁创立spacef，真正开启太空运载的私人运营时代。 粉丝如潮。 此时的酒店大堂就来了不少，拥挤却有序。 鹿之云站在人群里，心跳怦然。 不知是被这阵仗弄的还是怎么了。 不一会儿，六辆黑色轿车依次驶入酒店宽敞的门廊。 前头是迈巴赫开路，随后的劳斯莱斯霸道停在入口的中央。 从副驾驶下来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微微弯腰，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在场的所有人屏气凝神，目光齐刷刷地聚焦。 封弦斐从车里走出来。 他的五官精致凛冽，身形颀长挺拔，站在那儿有一种天然的距离感，气质里既有航天工作者的清隽沉静，又有商务身份流露出的矜贵疏冷。 其后五辆随行的豪车，依次走下来十位助理，一行人浩浩荡荡。 鹿之云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和周围那些肃穆以待的人不一样，她更像个路人。 倏然，封弦斐往她的方向看过来，不经意地，视线与鹿之云偶然相触。 就这么隔着众人遥遥相望。 鹿之云一愣，迅速颔首，故作镇定地再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男人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步履未停，走向电梯间，配着一身高奢定制西服，就像一张行走的杂志画报。 渐渐地，周围有一些小躁动。 鹿之云隐约听到人们在讨论—— “这颜值，绝了。” “放眼整个娱乐圈，都找不到比他长得更完美的男人。” “脸只是其次，人家最牛逼的是智商。” “听说航空部邀请他回国，明年跟国家级实验室合作研发‘太空绿洲’的项目。” “太膜拜了，有女朋友了吗？” …… 一伙人就此八卦了几番，任何绯闻都无从所知，最后却推出结论： 女朋友都是浮云，他将来一定会联姻。 “不过联姻归联姻，其他女人也还有机会，母凭子贵，先一步生个孩子也能确保终身富贵。” 有人不以为然地说着。 而站在一旁的鹿之云却再听不下去，良好涵养也没让她忍住，当即扔下一句： “三观不正。” 音量足以让那几个八公八婆听到，其中有个华人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回击，瞧见鹿之云身后跟随的两大保镖，顿时就把火气憋了回去。 鹿之云清清冷冷地扫了一眼，缓步离开。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场。 嚼舌根的那几个人终于回过神，低声碎语。 “她和封弦斐有关系吗？” “没有，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人家封弦斐可是人类智商天花板，而她顶多是老男人圈养的尤物，脑袋空空。” “可我瞧她手上的钻戒很了不得呢……” 柠檬精们在原地酸不拉几，鹿之云早已走远，根本不屑背后的议论，抬手看了看那颗亮瞎众人眼的大钻戒。 纤纤细指上的粉色钻石闪耀着簇簇光芒，每一个切面都剔透发亮，硕大的鸽子蛋旁边还点缀了许多碎钻，灿若星辰。 忽地，她手机响了，收到一条微信。 封弦斐：【我送的粉钻，可喜欢？】 *** 【嗯。】 鹿之云回复信息时，人已经回到酒店房间。 这会儿她泡过澡，换了条白色睡裙，肩上勾着细细的肩带，露出后背两道漂亮的肩胛骨，底下的绸质裙摆微微散开，裹挟着一层氤氲水雾，脚步轻盈地从浴室走出来。 夜里寂静，柔光一束一束，从环屋灯带投射下来，洒在鹿之云身上。 同时，光束也落到了封弦斐的身上。 他立在吧台旁边浅酌，遥遥看向又惊又喜的鹿之云，他微微抬起手臂，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鹿之云当即欢快得轻叫出声，然后雀跃地，光着脚就向他奔过去。 空气一下变得粘稠，半个月不见，所有的思念霎时化成了幸福的风暴。 她是这么的欢喜，满心满眼都是他。 无论在外他是多么光芒万丈，在她眼里，他只是她的恋人，最最朴实无华的爱恋。 封弦斐耐心听着鹿之云的呢喃细语，没有接话，整个人萦绕着一股困倦的气息。 近日满世界到处飞，连轴转了几十个小时。 这一趟来维也纳，是因为业内有个重要会议，另外封家老两口约了世交老友，正好在维也纳见面，让封弦斐务必参加。 所以，未来两天他很忙，无法陪她看演奏会，那颗粉钻戒指就是补偿她的礼物。 但礼物仅仅是礼物，与结婚无关。 ——如此种种，和鹿之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封弦斐神色平静了然，寻思着用什么措辞解释更好。 鹿之云说话又快又密，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小声嘟囔： “明天演奏会有不少我作的曲子嗳。” 封弦斐鼻音重重地应了一声，有意无意地，递给她一杯酒。 鹿之云眉心轻蹙： “话说你明天来不来呀？” 小妮子生气的样子带着几分娇憨，封弦斐笑容顿起： “你打算怎么邀请我？” “我破例喝一次酒，可以了吧。” 鹿之云一把拿起玻璃杯，微仰。 酒有些冷冽，她含在嘴里一时没咽下去，软软的雪腮微微鼓起来。 些许酒水从唇角滑落，滑过白皙玉颈，消失在吊带裙的前襟。 她温婉恬静时已是美如画，这般媚眼如丝看你，更是何其地勾人。 鹿之云正要把酒咽下去，人却已经被封弦斐按到墙上。 男人原本要说出口的不婚解释，融化消散在她湿软口中的甜酒里，缱绻细吻，沿着唇边滑落的酒水一路游走。 鹿之云呜呜出声，整个人似醉非醉地恍惚，不知不觉间，肩带下滑，地上掉落一团纯白睡裙。 客厅的窗户开着，寂寥的晚风强劲地往里送，云雨翻腾。 鹿之云像是折叠着钉在了墙上，脚不沾地，涂着红色甲油的脚尖绷得紧紧的。 封弦斐铺天盖地的炙热掌控，压着人，烘着人，鹿之云的唇舌被封缄，几近窒息地去承受他的吻。 …… 夜色如汪洋，潮水袭来时鹿之云眼前发白，仿佛看到了演奏会的绚烂光影，仿佛还看到了封弦斐在欢呼声中将她拥进怀中。 2、第 2 章 两人有十几天没见，鹿之云预想过封弦斐这次会要得比较多，她还特地吃了药，延迟月事等他。 鹿之云知道自己体力不好，但也愿意配合。 昨晚，封弦斐把鹿之云从墙上放下来的时候，她的大腿酸疼不己，脚一沾地，就软了下去，而且身上出了汗，几乎快要脱水，难受得很。 去浴室清洗完回到床上，她以为可以安生入眠，却没想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开始，翻过来覆过去，拽起来摁下去，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直折腾到天将破晓。 封弦斐平日里虽然宠她，唯有这事，总是恶劣非常，明明叮嘱过他，却还要这样弄。 斑斑点点的红印，前面很多，后背也不少，就跟故意咬上去的一样。 凌乱的美感，看得鹿之云脸红心跳，反观大床的另一测，空空荡荡毫无任何温存。 狗男人工作狂，一早就出门了。 封弦斐大部分时间都在spacef的实验室搞科研，但每周会腾出两天专门处理华泰集团的事务。 作为商业帝国的唯一继承人，封弦斐不仅接任了父亲的总裁职位，同时还继承了母亲在航天科技方面的天赋。 十六岁从斯坦福大学毕业，被nasa美国航天局破格录取，成为首个被nasa录用的非美籍华人。 在天才云集的nasa飞行器研究中心，封弦斐却仅仅待了两天就回到华泰集团任职。 当时国内不允许企业做航空项目，华泰便到海外创建了spacef，短短十年，成功发射了60余次火箭并顺利折返，震惊整个宇航界。 而且除了spacef，华泰集团的其他子公司，比如传统行业酒店、地产、汽车，都在他狠厉的商业手段下发展壮大。 人们惊叹，天才不愧是天才，无论做任何事都能做成行业顶尖。 他没有个人微博，华泰集团的官博倒是因为他，近年涨了几千万粉。昨天他出现在维也纳的行程就被粉丝传到了网上。 鹿之云拿起手机刷新闻，一眼就看到他的名字冲上了热搜第一，没细看标题，她首先点开了视频。 拍摄地是在某个著名航天基地，男人坐在诺大的太空仓里，眉目清冷昳丽，声线低迷清朗。 英文访谈里包含大量晦涩的航天专业词汇，鹿之云勉强听明白了：他这两天要出席国际空间合作会议。 所以—— 今天他不可能陪她看音乐会！ 刚反应过来的鹿之云气得很。 昨晚她问了很多遍“要不要一起看演出”，情潮涌动的时候都不忘同他确认，可就是没个准信儿。 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了拒绝—— “闲得蛋疼，人生没点追求……” 当时，她实在无力承受有氧运动的支配，被逼得晕头转向，哪还有意识听得清他的话，更没力气去反驳。 算了，懒得追究了。 鹿之云闲闲地把鸽子蛋大钻戒从手上摘下来，打开一只又一只精致的首饰盒，重新挑选。 堆叠如小山的名贵珠宝，动不动就是三四个亿的格拉芙钻石胸针，或是稀世罕见的维特尔浓彩蓝宝项链…… 款款都不如初见时夺目。 也许是心中还有气，她索性给邓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私人飞机。 她今晚要取消维也纳音乐会，改道去法国参加高奢珠宝展。 什么最贵买什么、怎么骄奢怎么来。 毕竟在这方面，封弦斐是无限宠她的。 纵观名媛圈里，几乎没有人像鹿之云这般恣意奢侈，珠宝豪宅游艇还有私人岛屿，她早就收得手软。 邓助理也一如既往，照她的吩咐麻利地把私人飞机调配妥当。 邓治当了这么多年助理，一点不觉得鹿之云难伺候，她除了买买买，也就玩玩音乐，相当的知书达理，从不作妖。 时间到了中午，鹿之云打扮完毕，愉快地出门吃饭。 酒店三层的餐厅顾客很少，包厢外的装潢既有中国风的青花瓷山水画，也有极具维也纳浪漫风情的油画留声机。 中西交融，没有半点违和。 鹿之云款步姗姗地走着，途径某个奢华包间。 这时，包间的门忽然开了。 从里退出来一个女服务员，恭恭敬敬的。 门一开一合之间，鹿之云不经意地瞥到了包间里面，只一眼，她的脚步倏然停住了。 封伯庭？！ 封伯庭是封弦斐的父亲，虽然退休了，但依然活跃在各种商业饭局酒会上。 此刻他就在包间里。 鹿之云心中一亮，想再多看两眼，可惜包间门已经关上。 也不知道，封弦斐在不在里面。 鹿之云连忙叫住服务生，手指了指，好奇地打听： “包间里有几个人用餐？” “六个。”服务生诚实地答： “除了封老先生，还有维也纳市长。” 鹿之云点点头，对达官贵人的应酬习以为常。 但是紧接着，服务生似乎来了兴致，凑近鹿之云，小声八卦道： “市长先生一家都在里面，正和封家讨论跨国联姻的事情。封弦斐和维也纳市长的女儿真是绝配，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番话句句如雷，把鹿之云霎时劈成七零八碎，她甚至怀疑外国服务生的中文发音有误。 “他们在讨论什么……什什么跨国？” “跨国联姻！” 四个字在鹿之云耳边依次炸裂，轰隆作响，以她的身份，撞见这种场合，说不出的惊悚、难堪。 此时此刻，她只想逃。 鹿之云愣愣地疾步走向电梯间，腿似乎不再是自己的，一阵剧烈的麻木，抬腿、落脚，已经感觉不到它的节奏，还没走多远就撑不住了。 快要瘫坐到地上时，电梯终于到达，从里走出来的一个人—— 西装革履，气定神闲，这人竟是封弦斐。 他没在包间里，而是在赶去的路上。 鹿之云前一秒还没来得及消化联姻的消息，后一秒就迎面遇上了他本人。 她整个儿僵在原地，一阵惊愕，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封弦斐倒是神色如常，轻描淡写地打量了她须臾，随意问道： “你吃过饭了？” “还还没。” 鹿之云努力维持着声调，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半晌才收集起一丁点勇气，开口： “老爷子也来了维也纳？” 封弦斐微怔，默认一般地反问： “你怎么知道。” 鹿之云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指尖，非常荒谬的，澄澈眼眸里有隐隐的期待。 或许，封弦斐接下来会牵起她的手，一同进到包间里，叫停那一切，然后把她介绍给封家父母，宣告他们的关系…… 鹿之云六神无主，眼神有些空，隐约听到一句什么，然后瞧见他抬步朝着包间走去。 刹那间，鹿之云全然没了先前的冷静自若，不争气地死死攥住他的手臂。 “不要去……” 封弦斐诧异，颔首温声说： “老爷子在包厢里等我，里面还有维也纳市长。” “别进去……” 她含着泪光摇头，近乎于哀求。 “我不要。” “别闹。” 封弦斐的声音平静得过分，两米外的邓助理见状，心领神会的递上纸笔。 封弦斐接过来，笔尖飞速旋转，刷刷刷，一张支票立即签署生效。 “你之前想要买岛，邓助理联系了一个岛屿卖家，环岛水质不错，可以看到银河极光。” 鹿之云愣愣听着，目光在封弦斐手里的支票上凝了一瞬，继而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盯着封弦斐。 她声音孱弱： “我要的不是岛，是婚姻。” “我们结婚好不好！？” 封弦斐抿唇默然，眉心紧蹙。 “我们马上结婚好不好？” 再次重复这句话时，鹿之云想要挤出一丝笑，却没有成功，喉间压不住的酸涩。 长廊上的灯明晃晃的，烤得人十分焦灼。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封弦斐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从最初极具耐心的温和变得冷而寡淡。 “从未许诺过的东西，不要强求。而且，聊私事要注意一下场合，这里是餐厅的走廊。” “我当然知道这是哪，我还知道你急着去哪，去见市长女儿，商量联姻的事情，对不对？” 鹿之云情急之下把事情摊开了说。 那一刻，她恍惚想起昨日酒店大厅里的闲言碎语—— 母凭子贵，抢先一步生个孩子就好了。 鹿之云惶惶然，不甘的情绪一瞬间喷发出来。 “我现在怀孕了，你还要去联姻吗？” “你怀孕了？” 惊讶一个接一个，封弦斐的眸中多了几分深思。 暂且不论怀孕，仅说她提到的“联姻”，这事搁置已久，久到让人遗忘，今天与克劳斯市长的饭局，老爷子是否有意安排两家人见面，只有进到包厢才知道。 在弄清楚事实之前，封弦斐没了开口的欲望，相比他的异常冷静，鹿之云就显得执拗得多，她强撑一口气说说停停，而封弦斐的表情和语气却越来越不耐。 联姻一事本就烦不胜烦，现在鹿之云又用孩子逼婚，封弦斐的目光分分寸寸灰败黯然下去。 “孩子是胁迫男人的工具？” 封弦斐带着点审视意味，居高临下地看她，目光似有若无地勾勒出些许轻视。 一句话，一个眼神似乎彻底击溃鹿之云，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小兽在嘶吼—— “我没胁迫你！” “现在这种情况，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体面？” “但凡有一点儿人性，也不会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和其他女人相亲联姻！” “让邓助理带你先回房间。” 封弦斐声音利落，对她的恼怒恍若未闻，吩咐助理的语调也很温和，可这温和却让鹿之云抑制不住的颤栗，冷汗涔涔。 她彻底醒了。 封弦斐根本不爱她。 也从未想过和她结婚。 她把自尊心踩个稀烂，却只换来了那句“从未许诺过的东西，不要强求”。 他的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结婚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的家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亦或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存在，就连联姻见面的地点都毫不顾忌。 而她，竟还盼望着将来能一起看演奏会。 天真得可笑，别人看她不过像个小丑。 鹿之云使劲甩开邓助理的手，挣扎中踉跄了两步，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刚站稳，邓助理又伸手去拦。 “别拽我！我把话说完！” “封弦斐，你今天想看我垂死挣扎的样子是吗？好，你满意了！我不懂事，我胡搅蛮缠，我不分场合……” “可你提前跟我解释过联姻吗？再不济，刚才临时解释一下也行吧，可是你没有！因为我在你眼里，压根就没有解释的必要！” “你放心！我再怎么厚颜无耻也不会赖着你。” “我们分手吧，到此为止。” 分手二字，让封弦斐藏在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瞬间淡了，胸口滞闷，隐晦不明的情绪达到极点。 不得不承认。 他从没想过鹿之云会提分手。 封弦斐默了默，冷意稍减，却也藏不住那股子浑然天成的冷傲，他沉声道： “联姻的事我稍后跟你解释，你现在非要分手的话，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不过——” “我需要提醒你，分手后，你恐怕没法再满世界收集珠宝，一场接一场的烧钱看演奏会……” “不稀罕！” “我统统都不要了！” “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怀孕，趁早打掉！” 鹿之云歇斯底里吼完，所有愤怒在那一刻顿时烟消火灭，心中一片冰凉，她转身就跑向电梯间。 一旁的邓助理完全陷在震惊之中，回过神追上去已晚一步，从即将合上的电梯门缝里，他看到了鹿之云颤栗不止的一幕。 邓助理诚惶诚恐，硬着头皮折返。 空旷的长廊中央，封弦斐立在那儿，眉间渗出来的冷意令人脊背生寒，浸染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就算怀孕，趁早打掉—— 惊骇之语仿佛正萦绕屋梁回响，邓助理汗流浃踵，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办，封总。” 封弦斐的目光往电梯间的方向掠过一眼，匆匆扫开，径直朝着反方向离去。 “随便她。” 封弦斐的声音冷得像是带着冰锥子。 3、第 3 章 空中客机的窗外，天空蓝得让人抑郁，云就在脚下，大片大片的云黏连在一起，遮阳避日，光热稀薄。 鹿之云乘坐波音787的航班，从维也纳到北京，悲伤跨越了八千公里。硕大无比的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向下俯冲，最终降落在首都大兴机场。 飞机的广播徐徐响起，旅客们纷纷解开安全带，排队下机。 鹿之云脑袋昏昏沉沉，拿起少得可怜的行李，跟在队伍末尾。 扩音器里双语播报完毕，缓缓流出一段背景音乐。 正是同名动漫电影的主题曲《星际娃娃》，一首非常古早的曲子，伴随了她整个童年，以及她的初恋。 此刻，这旋律。 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激烈地摇撼她。 一路的强撑终于在这一刻崩盘。 泪珠簌簌，一颗接一颗地往下砸，小姑娘哭得肩膀都在颤抖，破碎又无助，她攀着椅子扶手缓缓蹲下去，背佝偻着，泣不成声。 昔日过往浮现在眼前，眼泪越来越汹涌。 若说人生如旅途，那么，三年恋爱就如同梦一场。 封弦斐这样的男人，本不该出现在她的人生里，显赫家族和普通家庭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阶层差距。 只是偶然的交集，让她误以为这是命中注定的爱情。 悸动着、渴望着、憧憬着。 鹿之云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所有的小心翼翼、卑微靠近都有了理由。 她不顾一切地沉溺其中，直到如今，残酷的现实骤然把她拽出迷梦。 犹如当头一棒。 梦醒了，那些原本被她视而不见的真相也认清了。 干涸的眼泪弄得脸上肌肤有些紧绷，鹿之云勉强撑起身子，双手揉了揉脸。 一位空姐赶紧走过来询问是不是不舒服，在空姐的印象中，这位旅客滴水未沾，所有丰盛美味的飞机餐都没碰。 鹿之云赧然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只是很久没有回国而已。 “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的。” 鹿之云将眼里残余的湿意一点点逼回去，拼命忍下泪来。 “那再见了，祝你旅途愉快。” 鹿之云弯唇莞尔，挥挥手： “再见……” 再见，上一段人生旅途…… 再见，旧恋情…… 再见，悲伤…… *** 夏末初秋时节，气温还是很高，路边的白杨被晒得透亮，树叶耷拉着，就如同邓治的脑袋一样焉焉的。 邓治是华泰集团总裁助理，平常跟着封弦斐，偶尔负责鹿之云的事宜。 那天照她吩咐，邓治把飞往巴黎看秀的飞机都安排好了，谁料到一场“风暴”骤降，鹿之云回了国，邓治也只能跟着回来。 为什么小情侣吵架，受罪的人却是他。 回国后的一周，邓助理陆陆续续给鹿之云送了四五样礼物，统统拒收，连面都见不着。 邓治也不敢提醒封弦斐，吵架到了那样惨烈的程度，礼物送得再多再豪，诚意还是不够的，您倒是回国露个面，再不济也打个电话啊。 邓治苦哈哈的，找了个无人角落，锲而不舍地给鹿之云打电话。 她手机设置了黑名单拦截，邓治只能不停地换新号码打过去，可一接通，听到是他的声音，就挂了。 经过这些天，邓治算是见识了鹿之云的气性，先不说后续斗气，且忆那天的修罗场，邓治如今还能惊出冷汗来，小妮子这回很难哄，是可以理解的。 而封弦斐那边，邓治也时刻关注。 在维也纳举行的太空站合作会议已经顺利结束，封弦斐领导的spacef成为最大赢家。 会上，先是nasa突然宣布，美国的航天飞机退役后，将依赖spacef将物资送入国际空间站。 华国则大打感情牌，邀请封弦斐明年回国，除了启动原定的“太空绿洲”项目，另外的“龙飞船”计划也要尽早提上议程。 封弦斐再次占领各媒体的新闻头条。 然而发布的照片里，封弦斐一身黑衣，不知在想什么，面上有些躁郁，看向镜头的目光浸透了寒意，跟其他人的和煦笑容形成鲜明反差。 邓治跟随他多年，都很少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平常封弦斐性子冷，但签约仪式还是会尊重合作方，合影通常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不至于这般，神色幽沉,晦涩不明。 于是，无形压力瞬间给到贴身总助这边。 邓治，心情更为忐忑。 而此刻，当他忽闻封弦斐今天回国、现在就在华泰集团北京总部时，邓治的脑袋“嗡”了一下，去往总裁办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心情如同上坟。 “这是这周调整过的行程安排，您过目一下。” 邓治进去后眼观鼻鼻观心，给封弦斐递过平板，接着开始汇报nasa那边启动工作的进度。 封弦斐看了一眼行程表，然后靠着座椅闭眼养神，没接话。 邓治汇报完，稍稍一顿，语气没有丝毫变化的转了个话头，把鹿之云的近况说了一遍。 封弦斐仍旧未接话，眉心紧锁，样子有点疲倦。 “鹿小姐住在她表妹那里。” 邓治故意放慢语速上报具体地址，暗示得有些明显。 那里是北京著名的城中村，住居环境差，蟑螂老鼠遍地跑。 由此，封弦斐联想到前几日邮箱收到的某宝购物记录，里面有一项就是老鼠药。 鹿之云的某宝app绑定了封弦斐的邮箱，她的所有购物记录都会自动发过来，比如此前购买过避孕药的记录等等。 只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封弦斐低垂着长睫，阴影打下来时，衬得整个人有些郁郁，语调幽幽： “她说了什么。” “只提到您从前送她的那些不动产，让我准备好过户手续，她会配合签字，不占一分钱便宜。” 邓治斟酌词句，谨慎汇报： “鹿小姐还要求撤销那两个跟着她的保镖，大概是误会您在监控她。” 素来冷静的男人，眼眸像是蒙上翻涌的乌云，浮浮沉沉，似在思考世间最难解的问题。 总裁办陷入许久的沉默。 邓治不敢贸然离开，杵在那里有点发愣，直到封弦斐开口问“你觉得如何”。 邓治这才惊过神来。 您是在问我？！ 搞得定nasa，搞得定华国航天部，却搞不定女朋友？ 邓治不敢大肆评论，轻咳两声，诚实地说了些他的判断—— “鹿小姐闹一阵子，自然会回来，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这是人性。” “她肯定能理解豪门联姻这种事，只要您耐心解释解释，就翻篇了。” “毕竟那天的饭局联姻，暂时搁置了。” “更何况鹿小姐还有了身孕……” 封弦斐挑了挑眉，眼神越发幽静。 *** 夜色悄无声息袭来，整个京城泛起了潋滟灯火，隐隐光束顺着微散的窗帘溢进来。 屋里没开灯，鹿之云躺在床上发呆，肚子咕噜咕噜一阵叫，她懒懒撑起身，吃了根火腿肠垫肚子，然后继续躺。 表妹在公司加班，没人陪她说话。 “妈妈……” 鹿之云点开微信群发语音，软软地唤着，尾音有些抖。 “妈妈，我好难过呀。” 过了很久，对方一直没有回音。 因为。 它永远不会有回复了。 三口之家的微信群，对话记录永远停止在四年前，父母双双出车祸的那个晚上。 “爸爸，我的头好疼哦。” 鹿之云哭着撒娇，额头往下蹭了蹭，想象着褥子是爸爸温柔的手，被子是妈妈温暖的怀抱。 ……发过一大段语音后，鹿之云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头已经不疼，但是肚子却闹腾起来，比之前的头疼更加剧烈，忍了好一会儿，实在扛不住了。 肚子里仿佛有一把尖刀在狠命地绞她。 不等表妹回来，鹿之云自行打车前往附近医院。 一路上她蜷缩在车后座，疼得冷汗涔涔，气息虚浮，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精神恍恍惚惚之间，突然记起她那天对封弦斐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算怀孕，趁早打掉 这是不是报应呢。 对她的报应。 明明没有怀孕，却那样气愤的胡诌。 只因为想要挽留他，从小到大的乖乖女变得口不择言，一贯温和软萌的性子变得偏执暴躁，那不是真正的自己，鹿之云不齿到了极点，从未有过的自厌。 她自嘲地勾起唇角，浅得不能再浅的一个笑，却牵引到腹部肌肉，一阵阵的抽搐剧痛，腹部像是被生生剖开了。 肺腑成泥、肝肠寸断。 有罪，就有罚。 我愿领罚，亦愿改错。 改了所有的错。 这般念着熬着，绞痛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车也终于到了医院。 今夜的急诊室人满为患，救护车一趟又一趟，运来很多食物中毒的病人。 医护人员手忙脚乱，是一个路人小姐姐搀扶着鹿之云。 做完常规检查，诊断也是——食物中毒。 大夫对症下药很及时，药水一经输入，腹痛就缓解了。 鹿之云躺在病床上，胡乱猜测这次是不是集体中毒。 因为除了她，今晚很多人都中毒了。 躺了一会儿，她突然被告知要补办挂号手续，此时护士人手不足，忙前忙后的路人小姐姐又跑过来帮助她。 过程有些窘迫。 鹿之云第一次知道医保卡很有用，可以减免许多医药费，但很可惜，她没有医保卡，因为她从未工作过。 于是路人姐姐给她挂一个全自费的号，还帮她垫付了三百块医药费。 鹿之云感激不尽，打开手机给小姐姐转账。 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账户余额根本付不起这笔钱。 从前消费挥霍的那些黑卡信用卡，统统还给了封弦斐。 她用自己的钱买了跨国机票回来，所以存款已经所剩无几。 人生窘到极点，所有的大道理至此都想通了。 她之前发愿要改错。 那么，首先要改的第一个错，就是不自立。 挣钱，养活自己，活得越来越好。 这样才能让天上的父母安心。 对于当下的窘境，鹿之云想到个救急办法，正要开口，谁知路人小姐姐早有妙招，抢先一步提议。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帮我完成工作，就当是支付医药费了。” 鹿之云：“行，什么工作。” 路人小姐姐笑盈盈地抽出外套里的工作证，拿在手里冲鹿之云晃了晃。 那是一张记者证。 4、第 4 章 忙完之后，鹿之云就从医院回家了，医生允许她当晚出院。 这些情况，保镖都一一跟封弦斐作了汇报，电话挂断之前，保镖听到那边隐约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宾利在月光下驰骋，像是一道银白闪电划过。 高傲矜贵的男人一袭黑色衬衣西裤，几乎融于夜色，脚步匆匆，走进城中村的一栋楼。 封弦斐的速度很快，显得后面跟随的总裁助理步伐凌乱，有些跟不上。 邓治不了解情况，宽慰道： “鹿小姐这么快就出院，肚里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封弦斐步履未停，随口澄清了怀孕的事情。 事实上，他早已知道鹿之云并未怀孕，吵架分手的前一晚，她还吃过避孕药。 她总是那样乱吃东西。 这次中毒急诊就是因为吃了毒香肠，起因是出租屋有老鼠，她网购了老鼠药，结果老鼠药做成了香肠的形状，被她误食了。 封弦斐三步并两步到达五楼，找到鹿之云暂住的屋子，轻轻叩门。 起初没人回应。 屋里的鹿之云以为是表妹下班回来，开门前瞄了一眼门上猫眼，不料站在门外的竟是封弦斐。 “啪——”的一声，吓得手机掉到地上，她慌忙去捡。 封弦斐：“鹿鹿开门。” “你走吧。” 封弦斐眉心紧蹙，环视走廊四周的狼藉破旧，轻嗤： “这的居住条件太差，你不会住得惯。现在还生病了，你别折腾自己。” “跟你无关，我们已经分手了。” 气喘得有些急，鹿之云咳了一声。 “鹿鹿。” 他轻唤，带着一丢丢疼惜。 “我不想见到你，你赶紧走。” 鹿之云声音淡淡。 贴在门上的背，直了直，不再言语，径直走回房间，徒留冷冰冰的门和外边的人。 从前的爱恨纠葛，统统烟消云散好了。 她不会再纠结，也不会再感伤。 更不会再回到过去。 *** 翌日，旭日东升，照出一片被黑暗和光明撕扯的暖光，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杨茉迷迷糊糊地起床了，她昨夜加班到凌晨三点才回来。 这一大早又要强打精神去上班，日夜忙碌，以至于鹿之云食物中毒，杨茉都没空去医院照顾。 杨茉和鹿之云是表姐妹关系。 鹿之云回国后，一直借住在杨茉这里。平日杨茉太忙，二人也没空叙旧，杨茉只知道鹿之云分手回国，现在着急找工作。 杨茉不禁自嘲： “欢迎进入当代社畜的世界，瞧瞧我，没日没夜的加班，每天一个殉职小技巧，你学废了吗姐。” “别开玩笑啦，有这力气就再眯会吧。” 鹿之云好气又好笑。 在她看来，就算熬夜加班也强于依附别人而活。 失去自我、丢掉梦想，最后狼狈到连三百块医药费都付不起的地步…… 一切只能从头开始，重新谋出路。 杨茉了解鹿之云的决心，且完全相信她肯定没问题。 从小，鹿之云就是表妹杨茉学习的榜样，语文成绩好，作文常常被当作班里的范文宣读，而且每年参加学校文艺汇演，独唱独舞总能博得满堂彩。 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脸蛋素颜就足够清丽。 现在化了淡淡的面试妆，更显得五官优越，尤其眉目间那份不谙世事的清澈，分外勾人，身上的黑裤搭配白色长衫，纤腰长腿一览无遗。 杨茉麻利收拾东西，和鹿之云一起出门。 姐妹俩走楼梯一路往下，杨茉哈欠连天的同时，不忘八卦昨晚的惊奇偶遇。 “我昨天半夜三点加班回来，在楼下看见一个帅哥……” 边说边走，二人刚出了单元门，迎面就看见了杨茉口中正描述的那位“长相完美”的大帅哥。 封弦斐坐在对面，朝霞将他的倒影拉得狭长。 鹿之云愣了楞，脚步有些不知进退。 他衣服未换，昨晚没有回去吗。 杨茉没瞧见鹿之云的神色，目光一直锁在封弦斐身上，发现大八卦似的提示鹿之云： “那个就是我昨晚遇到的大帅哥，没想到在楼下等了一夜，也不知道在等谁，咱们楼哪个邻居这么有福，太特么帅了……” “有福”二字让鹿之云瞬间清醒，不再去想封弦斐为什么这个时间点儿还会在楼下。 小区院子里安安静静，没几个行人。 还没到上班高峰期。 晨光疏疏朗朗映照于他，眉间微皱，眼皮耷拉着，五官极冷，将‘生人勿近’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杨茉贴着鹿之云的耳朵继续窃窃私语： “估计他正和女朋友闹别扭，熬一晚上情绪不太好，但是样子还是超级养眼的……” 鹿之云不语，拉着杨茉匆匆离开，然而没走几步就被封弦斐攥住了手腕。 杨茉：？？？ 帅哥等的竟是我表姐？！ 难道他就是表姐的分手对象？ 鹿之云的手立即想甩开，没挣脱，相反，另一只手臂上原本挽着的表妹的手却松开了，杨茉左右看看，马上明白情况。 “你们聊，我先去上班哈。” 说完，杨茉一溜烟跑了。 鹿之云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单独面对他。 分手后第一次见他。 她的声音疏离淡然。 “该说的话昨晚我都说了。” 男人黑发细碎散落额前，眼睫似鸦羽，逆着日光，面容半明半暗。 大概是太久没合眼，素来冷静自制的男人，面容有些苍白，如皓月般的瞳色不复从容，莫名有种午夜吸血鬼被黎明之光灼烧的病态美。 昨天她生了病，昨晚她还说了些让他离开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就坐了一夜，脑子里一直循环她说的那些话。 封弦斐喉结滑动了下，有些别扭地侧过头，移开视线。 鹿之云清楚，他一贯高高在上，昨晚却展现了从未有过的登门造访，他不过是觉得有些难堪，心有不甘罢了。 鹿之云淡声道：“我有事要忙，你放开我。” “和好吧。” 他的声线比往日沙哑几分。 鹿之云目光一寸不避地看他，温沉地告知： “我不会和好，更不会原谅你。” “那就不原谅。” 在阳光笼罩下，他那双浅褐色眼瞳折射出微醺的光晕，缓缓说道： “你生病还没完全好，跟我回去吧。” “你我已经分手了。” 鹿之云耐着性子重申。 封弦斐的眼神却很坚定，星点阳光落在他的眸中，染出几分柔和来，低声地说： “你想分手是因为我以前忽视你，现在，我会重视这段关系。” “不需要。” 鹿之云如今的每一句话，都在想尽办法跟他撇清关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再掉进陷阱里。 他那张颠倒众生的绮丽容貌，说着那番话，他太知道如何使让人心跳紊乱、步步沦陷了。 他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放，丝毫不在乎周围路过的行人。 鹿之云使劲挣脱，奈何力量悬殊。 她的手没抽出来，反被他轻轻一拉，她朝他身上直直跌过去。 二人身高差距大，鹿之云的鼻梁撞到了他锁骨上，倒不算疼，只是羞耻感倍增。 封弦斐勾唇，锁骨感受到她睫毛轻颤，心底那股燥意渐渐上涌，嗓子发痒。 鹿之云被紧紧揽着腰，贴近他的胸怀不能动弹，暧昧的情境里，封弦斐含笑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 “等了一晚上，够重视了吗？” 嘴上说着重视，实际上坏极了。 鹿之云朝着近在咫尺的侧脖咬去，犹如一只真正的吸血鬼，戾气万分的用力，随后又如弃敝屣地猛然推开。 封弦斐踉跄退后两步，咬痕已经瞬间沁出血来，衬衫领口也泛着沉冷的红，一两滴血沿着前襟静静流淌，有种艳丽吊诡的美感。 他随意抹了抹脖上的血痕，目送她跑开。 少女腰背挺直，骄傲又脆弱。 渐行渐远，始终没回头看一眼。 *** 二人几分钟内发生的情景，尤其是最后拥抱那一幕，从远处看去，像是鹿之云主动投怀送抱扑上去的。 杨茉在远处暗中观察了一小会儿，不由感叹。 前姐夫真是帅得惨绝人寰啊！ 她原以为表姐那位富得流油的前任是个糟老头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清俊！ 鹿之云从没跟杨茉细说过恋情，这次回国只是轻飘飘的提了一句“已分手”。 据杨茉观察，鹿之云压根没有伤心欲绝的期盼复合，感情上相当的拿得起放得下。 早上的情况也印证了鹿之云的态度。 中午，杨茉人虽在公司工位，整颗心都挂在鹿之云身上，无论是恋情还是工作面试。 她询问得知，鹿之云面试很顺利。 唱片公司听了几段demo觉得不错，加之鹿之云大学时就被星探发掘过，当年差点就出道了，现在的综合素质更上了一层，伊艺唱片决定签下她。 杨茉这边厢稍稍打听，发现伊艺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公司，原本是专门制作音乐专辑的，这两年才开展经纪人业务。 以鹿之云的条件，杨茉私心觉得她应该签约耀星、中飞、木登这几家大公司，树大好乘凉，新人更容易获得好资源打响知名度。 要知道现在已是入秋时节，重磅级的两大歌唱选秀比赛刚刚落幕。 鹿之云完美错过了快速积攒人气的机会。 对此，鹿之云倒是很看得开。 就算不能走到台前，只是做做幕后也不错，写词作曲编曲，这些都是她热爱且擅长的，如果她写的歌被其他歌手唱/红了，那也是值得骄傲的事。 先蛰伏着，追梦路漫漫，其修远兮。 *** 航天科技项目“太空绿洲”预计明年春天才启动，可一听说封弦斐最近就在国内，项目合作者纷纷从西北基地赶过来特地拜访。 在座的都是业内硕果累累的航天科技工作者，于情于理都不好推辞，封弦斐不得不出席。 国内的酒桌文化难以避免，他向来不喜这种场合，只是淡淡应着，跟着喝了几杯酒。 封弦斐旁边坐着的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弹道专家，仙风道骨的钱老先生小酌之后与他闲聊，谈及项目目前尚未启动，封弦斐何故提前回国。 封弦斐：“因为女朋友的事。” 他垂着眉眼，心事辗转。 老先生接着随意攀谈，“她也回国了吧，做什么工作的？” “……她喜欢音乐。” 又喝了一会，封弦斐的耐心耗尽，礼貌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开，酒后不方便驾车，他就直接走回去。 天气不知不觉已入秋，夜晚温度很低，户外的风冷飕飕的，刮起来像是冷刀子割肉。 回想起她平静又决绝的跟他说—— 你我已经分手。 封弦斐自嘲的轻笑，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身上酒气萦绕，冷清孤独的街道，男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徒步回到别墅。 洗完澡，坐在设计高级但冰冷的书房内，整面到顶的书柜都是专业晦涩的厚重书籍，大面积黑灰色调，非常压抑。 书桌上摊开一本书，久久没有翻页。 不自觉地，他拿起手机，点开与鹿之云的聊天界面。 上一条信息停留在维也纳重逢的那天。 她听说他也到了维也纳，期盼着与他一起观看音乐会…… 她还给他发了十几张自拍照片，炫耀着他送的那枚粉色钻戒，追着问他，她戴着粉钻好不好看，言语行间充满了对婚姻的憧憬。 看到此，封弦斐内心复杂，在底下的聊天框输入： 【我们结婚好吗？】 这条微信刚发送，秒速收到一行红字系统提示—— 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通过后，才能聊天。 封弦斐：…… 随即他又拨打她的电话。 果不其然，手机号也被她拉进了黑名单。 封弦斐轻嗤一声，指尖触了触脖间火辣辣的咬痕，若有所思想着什么。 手机尚握在手里未放下，助理邓治的电话却急促地打了进来。 听完汇报，封弦斐先是愣怔了一秒，旋即点开与邓治的微信聊天界面，n条新闻链接赫然陈列在眼前。 ——萌妹子食物中毒，惹全网怜爱 ——笨蛋美人因祸得福，因中毒走红网络 ——新闻视频惊艳全网，鹿之云到底美在哪？点击就看最新资讯 ——理性分析：何为初恋脸，鹿之云的完美五官 ——新一代国民初恋诞生，神颜谁与争锋？娱乐圈还有能打的吗？ ——鹿之云明星资料大全-鹿之云动态-鹿之云电影电视剧-尽在鹅厂 5、第 5 章 鹿之云的名字出现在热搜前十的位置，不仅她本人，连唱片公司伊艺传媒都是懵的，小破公司可没钱给刚签约的新人买热搜。 回想起小姑娘昨日还楚楚可怜的求职求工作，公司领导层实在无法相信她有钞能力拿下热搜出道。 只能说，有些人命里带火，吃错香肠都能红起来。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 鹿之云食物中毒那天，急诊室里还来了一大批病患，他们是集体中毒，记者得到通知后立马前去采访。 医院里人仰马翻，记者也参与了救助。 那位给鹿之云忙前跑后的路人姐姐就是记者之一，她软硬皆施才让鹿之云答应接受采访。 原以为鹿之云也是食堂的集体中毒，但医生化验后发现，她其实是因为吃了自己买的毒香肠导致的。 那香肠原本是某宝老鼠药的诱饵，被她误食了。 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插曲，加之笨蛋美人的人设，新闻组就没给鹿之云的脸打码。 结果，新闻效果爆炸。 她火了。 鹿之云尬得脚趾抠地，指尖颤抖着点开那条新闻。 视频里，少女脸色绯红，连带着眼角都有些泛红的迹象，杏眼雾蒙，樱唇水润，不管从任何角度拍，都美得毫无瑕疵。 她的声音本就甜软，温声细语接受采访，更加惹人怜爱。 【仙女是下凡历劫来的吧，好美】 【傻乎乎吃错东西啦，小迷糊快去给你的脸买保险】 【无滤镜无美颜的新闻采访，全程死亡灯光，顶灯直射还那么美，五官绝了】 【看封面是个美女，点开视频，原来是惊天大美女】 【只看一眼封面上的小鹿，我就结案了，都是无良商家的错，干嘛把老鼠药做成香肠形状】 【仙女不可能有错】 【对，颜值就是正义】 【她中毒，我也跟着中毒，哭辽，美貌杀我】 【新闻采访找到流量密码了，病房里那么多中毒的，专找大美人采访】 【还以为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热搜，看完视频后，我觉得这事确实值得上热搜】 【啊喂，你们都是来看新闻的吗？】 【我是认真看新闻的，顺便蹲一下未来老婆的微博】 【传送门在此@鹿之云】 …… 鹿之云微博是公司下午帮忙注册的，都还没来得及认证艺人身份，晚上就意外涨粉三十万，可谓极速版走红人生。 等新闻热搜挂了一整天后，微博粉丝已经破了一百万，并且还在蹭蹭往上涨。 她的很多信息被源源不断挖出来，包括家里的情况，还有以前上学的成绩和照片等等。 所有信息都很正面，没挖出丝毫所谓的黑料。 高中、大学的成绩优秀，妥妥一枚学霸，就读于名校京北大学，以优秀毕业生身份顺利毕业。 大学时参加校园歌手比赛被星探挖掘，还在犹豫期间，父母双双车祸意外去世，悲伤难以消解，于是放弃娱乐圈出道。 这些资料汇总起来，直接拼成了一个大写的“美强惨”。 【呜呜呜更喜欢她了！】 【好优秀啊，而且特别坚强！】 【有名校作证，小仙女绝对不是笨蛋美人！】 【刷新了我对学霸的印象，原来真有颜值超高的女学神存在。】 【热搜说：来都来了，那就直接出道吧！】 【入股不亏，送鹿鹿走花路】 【话说，她误吃老鼠药诱饵，是因为房子闹老鼠咯？噫，那种房子能住人吗。】 …… 以前能住，现在不能了。 公司本来就有宿舍，双方下午才签约都还没来得及安排住宿。 晚上她就走红了，所以只能连夜搬家。 一同收拾搬去宿舍的还有表妹杨茉，二人早就商量过了，鹿之云出道以后，杨茉就辞掉夜夜加班的破工作，来给鹿之云当助理。 公司给她们安排的公寓位于东四环，不仅离公司近，去首都机场也快捷，方便以后赶通告。 安置妥当之后，鹿之云就忙着构思首张专辑，写过的哪首歌可以放进来，哪首歌需要重新修改…… 然而，经纪人谢子墨并没有安排她马上做音乐。 鹿之云跟其他素人走红的方式一模一样，喜提热搜一两天，但是热度不持久，极其容易昙花一现。 趁热打铁发专辑固然是个妙招，但是历时太久，专辑从无到有，最短也需要三个月，目前的热度不可能支撑到那时候。 公司给鹿之云的规划是先走综艺咖路线，在观众面前混脸熟，从综艺到商演到代言，一步步来。 鹿之云并不太想上综艺，但心里清楚，自己目前最需要曝光度，综艺是最快最简单的方法。 然而，即使是综艺咖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现在她手上有三档综艺邀约，策划里拟邀嘉宾都是二三线明星，投资不大，这已经是目前能拿到的最好资源了，以她的咖位和人气,暂时上不了高国民度综艺节目。 在谢子墨的建议下，鹿之云选了一档休闲类综艺——《各位吃货请注意》 大概是因为她吃错东西走红，所以节目组把她默认为吃货，邀请她到节目里吃个够。 这个综艺就是以吃喝玩乐为主，嘉宾们一边做任务一边发掘每座城市未开发的宝藏美食，上至御厨贡品，下至街巷小吃。 本期发掘的城市定在洛阳、主题是宋韵文化，参加录制的所有人都穿着宋代服饰，古色古香非常惊艳。 尤其鹿之云一袭国风渐变色长裙，一出场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眼球。 乌黑顺滑的长发轻轻挽起，发髻明明是塑料质材的地摊货，却戴出了百万白玉髻的高级感。 显而易见，古风时尚的完成，要靠脸。 嘉宾和主持人全部到齐之后，大家就出发了，六个俊男美女逛吃逛吃，间或做做游戏。 鹿之云在外人面前比较收敛，本来就是不爱表现不爱出风头，别人不cue她她就不说话，但是莫名的，主持人和嘉宾都很喜欢她。 节目录制了一整天，大家东奔西走攀爬跑跳，疲惫不堪，到了傍晚，导演竟然宣布最后再来一场游戏。 两两分组进行比赛，猜猜各种小种子能长出哪种蔬菜水果，并且到集市上快速找回来，猜对得一分，猜错不扣分，但另有惩罚。 与鹿之云搭档的是一个中外混血女爱豆，蔡彩微，二人凑成彩云组合。 游戏一开始，鹿之云就成了二人组的主力，因为蔡彩微实在太娇气，指望不上。 鹿之云直奔集市，找到了种子最容易分辨的西瓜南瓜哈密瓜，然后徒手抱着各种瓜，风一般地又奔回游戏起点。 一举得三分。 鹿之云再接再厉，连续拿下几十分，来回往返的跑，渐变色的古风裙摆迤逦飞扬，平添了几分风之女侠的瑰色。 彩云组分数一直遥遥领先，其他组望尘莫及。 躺赢的蔡彩微也想尽尽力，以免显得太划水会被观众骂。 蔡采薇跑一趟找了三种果蔬，气喘吁吁带回来时，却被导演组告知，全部找错了。 所以按照游戏规定，她们组必须把带回来的三种果蔬全部吃完。望着手里捧的一大把香菜、菠萝和芒果，蔡彩微欲哭无泪。 她们俩都不喜欢吃香菜，蔡彩微不想连累鹿之云，就抓起全部香菜，囫囵吞下去，样子有些滑稽。 作为队友，鹿之云也要接受惩罚，吃掉剩下两种水果菠萝和芒果，在旁观者眼里这算不上什么惩罚。 但鹿之云是个例外。 两盒热带水果下肚，鹿之云暂时没事。正值转场休息时，节目组却悄咪咪送来一管过敏药。 鹿之云很是奇怪，不知道节目组是什么意思。 经过助理杨茉的胡乱猜测，鹿之云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是过敏体质，热带水果容易导致过敏。 这事连她自己都忘了，节目组是怎么知道的？ 鹿之云一边疑惑，一边检查，发现自己的脸还算完好，可是红红的疹子已经从后背蔓延到了脖子，奇痒阵阵袭来。 工作人员见状，又立即给她找来一辆安全的车，车窗足以保护隐私。 鹿之云火急火燎地上了车。因为实在是痒得难受，一上车她就脱掉上衣，让杨茉帮她擦药，不得不说，药膏效果极好，抹了一层，后背立马不痒了。 鹿之云感到奇怪。 “节目组是怎么知道我过敏的？” “对啊，连我都不知道你过敏，我猜，可能是封先生准备的药……” 杨茉认真抹着，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 鹿之云：“封先生……？” 封弦斐也来了录制现场，这药是他送的？ “车可能也是他借的。” 杨茉老实交待： “我在现场看到他了，他助理和节目组交涉过。没想到，原来他记得你过敏的事，提前准备了各种应急药。” 鹿之云：“……” 背上清凉舒缓的药膏好似一下子就没那么清凉了。 有点热，还有点黏糊糊。 “别想那么多了，一切为了节目。还有，你这身衣服录了一整天，该换一套了，就在这换吧。喏——” 杨茉说完话，便留下装有衣服的防尘袋，转身就打开车门，走远了。 豪车里只剩下鹿之云一个人。 她张望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先前没留意的人。 封弦斐正站在车后，背过身，靠着豪车的后备箱，心无杂念地目视远处。 人在他车上，药也涂过了，鹿之云这时才下车，横竖都尴尬。 考虑到节目还要继续录制，她不能耽误太久。 鹿之云微微俯下身，再次脱掉衣裙，以最快的速度把胸衣换成了乳贴，然后套上长袖衫和牛仔短裤。 稍微整理了一下，便蹬着马丁靴下了车。 推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尴尬的气息扑面而来。 封弦斐回过头，长腿迈了几步绕到她面前，长臂闲闲地搭在车门上。 明目张胆的堵她。 封弦斐：“过敏好些了吗？” 鹿之云不答话，伸手把过敏药还给他。 傍晚的路灯昏黄，光影明暗交错之间，男人那张脸是工笔圣手都描绘不出的神仙颜值，尤其精致冷白的锁骨上，有一处干涸的血口子，恍若掉进皑皑白雪中的一点朱砂。 那是鹿之云上次狠戾咬出来的伤口。 “你没擦药吗？” 鹿之云忍不住问。 封弦斐怔了一秒，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故意歪了歪脖子。 “你咬的，怎么办吧。” “凉办。你让开一下，我还有工作。” 鹿之云目光躲闪。 封弦斐的气息更魅惑，平添了几分压迫，带着似有若无的檀木香。 他正色说道：“这个工作你不要做了。” 风吹日晒的，还有她那个惨兮兮的出道方式，让他自责得要命。 “可是我很开心，比待在你身边的时候开心一百倍。” 鹿之云也不是故意说气话。 是真的开心，挣到钱养活自己。 又踏实又安心。 封弦斐的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这个工作总有一天会让你处于舆论漩涡，我不希望任何人说三道四，你现在退出，换一个别的工作。” 鹿之云眉头一点点揪起来。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我已经分手了。” 封弦斐一时语塞，抓着车门的手，紧了紧，长指似要捏碎了那门框。 “你要怎样才肯和好？”封弦斐问。 鹿之云眼神清明，说道： “首先，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其次，我的经纪公司不允许谈恋爱……” 一直以来，这段关系在别人看来被玩弄的是鹿之云，她对此也甘之如饴，可现在，鹿之云这样平静地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封弦斐除了慌张，更多的是心疼。 他忽地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妥协： “不喜欢没关系，我追你，追到和好为止。” 鹿之云侧过头，凝望远处的漆黑，考虑到以封弦斐的能量，别说是经纪公司的禁恋规定，就算封杀一个艺人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好一会儿才慎重开口： “我现在真的只想好好工作，我在工作里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那种无法比拟的成就感，你肯定能理解，因为你也一直是个热爱工作的人，你就放了我吧，我的工作需要我。” “那我怎么办？” 封弦斐勾了勾唇，笑得有些落寞。 “我也需要你。” 6、第 6 章 鹿之云从封弦斐的豪车里匆匆逃出来的时候，节目组正要开拍最后一个部分。 上个环节里，彩云组的比赛得分最多，鹿之云蔡彩微获得“大奖”美味佳肴一份，领奖地点是一家露天餐厅。 场地很大，白天的时候不起眼，到了夜晚，草坪上的桌椅挂满了彩色小灯，风铃“叮叮”轻响，蓝白丝带盈盈飘舞。 餐厅的前面还有一个简易舞台，一片烂漫光华，影影倬倬的人欢声笑语谈天说地。 节目组到达餐厅，并没把原有的客人清场，绿色草坪、晚风、亮成一片的荧光棒，整个场子的气氛就像露天音乐节一样。 观众们闹哄哄起哄，嘉宾们陆陆续续开始表演，唱得了抒情，也跳得了舞曲，大家都晃动手里的荧光棒，音乐声澎湃。 蔡彩微结束完一段舞蹈表演，主持人串场报幕，下一位该轮到鹿之云。 这是她出道以来，第一次上舞台，一个小小的舞台。 鹿之云踩着鼓点上台，当她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所有与舞台无关的杂念都自动消失了。 舞台无论大小，始终是她实现梦想的地方。 只要站在这，就觉得自己在认真活着。 她走上舞台，俯身靠近麦架。 “大家好，我是鹿之云。” 尖叫声震耳，鹿之云从台下编导手里接过一把吉他，修长白皙的细指随意拨动两下琴弦，一串好听的旋律飘扬起来。 而后，鹿之云坐在高脚椅上，一双长腿线条优美，单腿屈膝，吉他抵在腿上，她再次靠近麦克风：“一首《解毒》——” 她抬起眼，视线扫过台下，最后停留在了封弦斐身上，随即轻飘飘地掠过一眼。 “送给大家。” 清冷干净的夜晚，点点星光悬在头顶。 前奏缓缓响起，周围方才还极为热闹的众人安静下来，纷纷扬起手，跟着歌声挥舞。 封弦斐在这样的氛围中，一双眼眸平静如月，即便是与鹿之云对视那两秒，也不过是略微波动了瞬，便恢复往昔。 鹿之云立在舞台上自弹自唱，餐厅的灯光远不如摄影棚,只是最普通的打光,但也依旧光彩熠熠，不远处有一大排的摄像机正对着。 少女一件白色衬衫，下摆一半系进裤腰。 这是封弦斐第一次直观地看到鹿之云以歌手身份面对公众。 从网上得知她的新闻视频被很多人注意，从助理那儿得知她已经签约出道，甚至从周围的路人那儿都能听到谈论她，可这样直观的感受还是第一次。 夜色渐沉，晚风阵阵，拂过草地的气息带着清新的青草味道。 一曲结束，底下观众齐声喊着鹿之云的名字。 她从来都有这般调动人心的能力，天生为舞台而生，她说她热爱这个工作，从中找到了成就感，这些话并不夸张。 无论何时，她都没有放弃过音乐梦想。 封弦斐看着舞台上的鹿之云。 又与脑海中过去的鹿之云重合。 大学时，小姑娘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莹润脸颊两侧，漾着雪腮的弧度，校园歌手大赛上唱唱跳跳，获得星探发掘的同时，也遭遇了双亲突然亡故的噩运。 她推辞了经纪公司，醉心于词曲创作，用写歌来缓解失去父母的悲痛。渐渐地，少女抽条长开，如同新芽初生，呈现出别样的柳姿。 既偶然又必然，她与他在一起了。 有一天，她拿着原创的词曲给他听，想要出道发专辑。 不可质疑，她的音乐天赋极好，那首原创歌曲经过层层筛选，成了华泰集团宣传片里的主题曲。 然而出道当歌手的计划，她却半途放弃了。 不论是上次出道未遂，还是这次意外出道，封弦斐确实有私心，他只想把她带回家藏起来，好好保护。 与她在一起的这三年，回味中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她通常都很安静，静静地看书，静静地写歌，并不像大多数金丝雀那样只会吃喝玩乐。 他在北美出差时，她便去伯克利音乐学院进修；他在欧洲出差时，她便驻扎在维也纳听音乐会，不断提高音乐素养。 如今写出来的歌，词曲锋锐，直击人的心脏。 譬如刚刚演唱的这首《解毒》，外人会把词曲理解为食物中毒后意外走红的欣喜，而实际上她在歌里要“解”的毒是爱情，人生从此豁然开朗。 封弦斐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刚才说的话——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话对他就像是寸寸凌迟，每一个字都能剥皮见骨。 风呼呼吹来，男人显得有几分颓唐。 而那欢快的歌曲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在坐的嘉宾纷纷起立赞叹： “小鹿好飒，人美歌也美！” 哪怕只是一百人的场子，哪怕舞台又小又窄，她也能唱出万人演唱会的气势。 露天餐厅里的观众大多不是鹿之云的粉丝，有些叔叔阿姨甚至没听过她的名字，但没人不欢呼不惊叹，纷纷拿着手机一直跟拍。 综艺的录制终于结束，第一次录节目，鹿之云攒下一点点经验，又马不停蹄的奔赴下一个城市。 *** 麒麟会馆，最顶层vip包厢内。 被封镜民约出来的封弦斐，神色散漫地靠坐在沙发上，冷白色的指骨把玩着酒杯，酒液里的冰块在灯光下，如同片片云絮。 冰块随着酒液晃动，像极了蔚蓝广阔的天空，被风吹起的云朵。 封镜民作为封弦斐的小叔，年纪其实只相差八岁，他也认识鹿之云，见证了二人恋情的始末。 看出封弦斐此时的心事，封镜民忍不住絮絮叨叨评论。 “人家小姑娘从前是真喜欢你，谁让你不珍惜。” “跟了你三年，看来也并不是爱慕虚荣贪图富贵，否则继续谈恋爱就能衣锦玉食，何苦到娱乐圈辛苦打拼。” “虽然你不愿意她走这条路，但最好还是不要插手，别搞封杀那些手段，到时候当了恶人，就更难把她追回来了。” 封弦斐没怎么搭话，过了一会儿，大伟他们几个发小都到齐，封镜民也不再说这一茬事。 一伙人七嘴八舌谈论其他，封弦斐也不怎么参与聊天，光顾着喝酒。 几个发小一边喝一边划拳，封弦斐看着他们玩，大伟输了他跟着喝，封镜民输了他也跟着喝，白的啤的混着。 其他人只是喝着玩，一杯酒分个四五次才喝完，而封弦斐一杯一口。 玩到半夜，众人回头一看，他已经喝多了。 他喝多了的样子和平时看不出来有多大差别，面色不改，人依旧清冷严肃，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眸底漆黑。 脑子一抽一抽的疼，封弦斐顺势斜躺在沙发上，手臂搭在额头。 封镜民不确定他已经睡着了没有，问要不要先送他回去，听到他低声喃喃。 封镜民一愣，“说什么？” 凑近了看发现他阖着眼，刚才那细微的声音也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封镜民听错了。 “弦斐哥干嘛喝这么多酒，怎么了？” 一旁的大伟好奇发问。 封镜民摇头，刚要回过头继续喝，又听到封弦斐口中一声呓语。 “——鹿鹿。” 这回不仅封镜民，连大伟也听清了，都怔住了。 二人齐齐看过去，昏黄的灯光下封弦斐睡颜沉沉，眉间紧蹙，脖上的咬痕原本已凝结，此时却又渗出些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受。 大伟寻思了片刻，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呼： “弦斐哥谈恋爱了？！” 封镜民：…… 谈了三年，现在已经分手了，发小才知道他的恋情，也不知该夸他保密工作做得好呢，还是该批他从来不带小姑娘认识一下亲朋好友。 “分了。” 封镜民回答。 大伟依旧困惑，“谁甩谁？是咱们大神先提分手的吧？” “不知道。”封镜民耸耸肩。 “反正现在是大神单方面想复合。” 大伟更是大惊： “弦斐哥竟然会求复合？！有没有嫂子照片，看看。” “我没有照片。” 封镜民随口说完话，就玩起了手机。 十分巧合的，手机新闻娱乐版不经意推送了一个视频。 封镜民随手便把手机递过去给大伟看： “喏，就是她。” *** 视频里的露天小舞台上，鹿之云拿着吉他自弹自唱，一首原创歌曲《解毒》。 《各位吃货请注意》这期综艺节目目前还未播出，舞台视频是现场观众发布到网上的，欢快正能量歌曲迅速出圈。 算是给节目提前预热了，节目组顺水推舟，剪辑预告片时把《解毒》的舞台表演大部分都剪进去了。 于是，一首非正式发表的单曲，点击播放量在各大平台迅猛飙升，成为当周人气歌曲排行榜冠军。 新歌试水，反响这么好，鹿之云当然备受鼓励。 她这些天一直在跑综艺，一场接一场，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辗转飞机、火车、大巴，有时候刚下车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就要上场录制了。 忙成这样，她还要挤出时间来写歌，一有空就找个无人角落，拿出纸笔静心写词写曲。 公司那边瞧见《解毒》很受欢迎，也紧急启动专辑的筹备工作，安排制作人同她讨论专辑的方向，几天时间里初步完成了企划定位的工作。 然而，歌红是非多。 很快就有人碰瓷，指责《解毒》的旋律抄袭了嚓嚓乐队的《谧》，一首不太火的歌。 爆料者还附上了两首歌的音频音轨对比。 一时间，网上一堆人高呼抵制抄袭歌手，整个网络平台喊打喊杀，就没有一个专业的大v出来帮忙说话澄清。 原因很简单，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除了备受争议的这首歌，其他任何单曲专辑都没发过，真实水平确实存疑。 遇到这种事，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拿出证据证明清白。 她平常习惯手写曲谱，所有创作都是手稿形式。 可是，就算手稿上标注了时间，也难以让大众相信手稿没有作假。 7、第 7 章 手稿这种证据，说服力不强，但有胜于无。 鹿之云所有的创作手稿都在她公寓里，她现在不在京，只能让谢子墨带人去找，翻箱倒柜大半天，根本找不到。 眼下，她连手稿都拿不出来了。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整个团队焦头烂额。 这边厢还未找到对策，那边厢的嚓嚓乐队已经出场进行网络对质。 嚓嚓乐队主唱发表文章： 【《谧》的曲子是本人原创，在此附上存档时间，如有抄袭，必将起诉。……】 该微博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鹿之云耐着性子看完，一个头顿时变成两个大，大到要爆炸。 她的所有歌都是先写曲再写词，《解毒》的词虽是最近写的，但曲子早在两年前就有了，她压根不知道什么嚓嚓乐队，也没听过《谧》这首歌。 鹿之云拿出手机点开两首歌的音频对比。 从头到尾，即使是鹿之云亲自听辨，也惊奇发现主旋律的那一段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她轻快的唱法更出彩，仅此而已。 她顺手点进自己的微博主页，有很多歌迷粉丝还是很支持她，愿意相信她。 但是路人黑子就没那么客气了。 ——音频对比，锤得不能更锤！《解毒》抄袭，当事人出来道歉@鹿之云@经纪人谢子墨。 ——粉丝赶紧跑，别洗了，抄袭歌手洗不白。 ——第一次发歌就被爆抄袭，也是没谁了。 ——等着被起诉呗，然后是漫长的审理过程，估计还没等结案，她的职业生涯就到头了。 ——刚出道的新人，一下归到劣迹艺人的行列，以后再努力也没用了，直接退圈吧。 网上种种言论，让鹿之云猛然想起封弦斐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艺人的工作总有一天会让你处于舆论的漩涡。 鹿之云知道他说得没错，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更没想到，事情偏偏这么邪门，两首歌实在太像，让人完全束手无策。 压力空前，百口莫辩。 鹿之云头一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演艺圈这条路太难了。 当下，她没法回应争议，心里默默做起最坏的打算。 不一会儿，新的热搜空降，又是关于她的。 经纪人谢子墨的微博突然发表声明，宣布晚上八点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 开会前，鹿之云与杨茉通了电话，杨茉只说找到证据了，至于是谁提供的，杨茉支支吾吾，模棱两可的回答让鹿之云更加不安，严重怀疑证据的可靠性。 如坐针毡熬到晚上发布会正式开始。 邀请来的媒体记者有三十几家，大大小小全都有，场面很大，唯独当事人不在场。 鹿之云人在外地无法参加，她以会议视频的方式出现在会场大银幕上。 谢子墨坐在台子最中央的位置，左边是律师，右边是杨茉。 谢子墨拿着话筒，言简意赅： “此前网络上某些微博id的言论存在误导和不实，我司将对其进行起诉，起诉名单在会后发布……” “至于抄袭事件，现在给大家看一下我们保存的时间线证据。” 说着，谢子墨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 u盘上还系着一个饰品，具体是什么饰品玩偶，鹿之云不在现场看不清楚。 可随着谢子墨手上的动作，巴掌大的挂件饰品很快就完整露出来，鹿之云终于认清，心尖并为之一颤。 那是一个星际娃娃。 萌萌的。 它怀抱着一颗大大的爱心，红艳艳，十分灼眼，正如她当年怀揣的爱慕之心一样。 那个娃娃是她当年送给封弦斐的玩偶。 不用再猜，鹿之云已经了解这场发布会的始末。 u盘是封弦斐提供的，里面有《解毒》的原始音频存档。 接下来的发布会，鹿之云浑身不自在。 与他有丝丝关联的娃娃玩偶摆在公众面前，就如同她本人被烤在火上，生怕别人看穿。 魂不守舍地观看发布会。 只见谢子墨拿起与星际娃娃串在一起的小巧u盘插进电脑，投影仪上展示u盘里的内容。 鼠标放置在某个音频上，弹窗自动显示存档的时间是两年前的九月二号凌晨一点四十分。 点击播放，熟悉的旋律响起，缱绻又温柔的女声浅唱徐徐流淌，仅仅是demo，音调却好听得很，轻松欢快中，夹杂着清新的甜。 忽然音乐声戛然而止，谢子墨按着暂停键，提醒道： “大家应该都听出来了，这份demo就是《解毒》的原稿，它的存档时间比嚓嚓乐队存档的时间早了一年……” 话音一落，台下哗然，纷纷点头称是。 接着有记者提问：“手握这么有力的证据，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回应？” “因为这个证据一开始并不在我们手里。” 谢子墨偏头看向杨茉，示意她来解释。 杨茉接过话筒，一边看荧幕一边说： “u盘的主人其实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我们，但是u盘不在国内，他派人从维也纳送回来，飞机需要一点时间。” 维也纳飞往北京的航班最快也需要10个小时，而舆论发酵到现在不过才6小时。 唯有私人飞机才能如此神速。 这一点，台下记者几乎猜不到。 毕竟普通人不会去关注国际航班的历时。 但是娱记仍旧抓到了一点点蛛丝马迹，刨根问到底： “鹿之云的demo为什么自己不保存，却存在别人的u盘里？” “二人是什么关系？” 杨茉：…… 他们什么关系，这是我能说的吗？！ 别问，问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鹿之云在大屏幕里表情淡淡。 她是当事人，发布会上至始至终一言不发，非常奇怪。 这时，鹿之云从容不迫地回答记者： “我二人是路人关系，彼此路过而已，我的demo错存在他u盘里了。” 发布会在鹿之云的最终发言之后很快结束，众人隐隐觉得她话有玄机，似乎饱含隐喻。 看完全程直播的嚓嚓乐队最后公开道歉，一句“异曲有同工之妙”化解了双方的尴尬。 鹿之云也没有为难前辈，同是原创作曲人，她也一样痛恨抄袭行为。 只是网上的评论风向整个儿大逆转，原本支持嚓嚓乐队的网友开始大肆嘲讽。 ——糊咔乐队真该嚓嚓了，自己的歌不红，见不得别人红。 ——蹭热度呗，乐队这么多人，要恰饭的嘛。 ——对不起@鹿之云，之前是我说话太大声了。 ——美女这波实惨，怜爱了！ ——是谁让我们鹿宝退圈的，给我滚出来道歉！！！ ——谦是不会道的，只会转粉，我要做鹿宝唯一的姐。 ——+10086我是鹿宝唯一的哥，以后绝不让坏蛋欺负咱们鹿宝。 ——专辑尽管发，我要用买买买的行动来赔不是。 这一遭，鹿之云也算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只能谨记，舆论载舟覆舟，往后行事要格外小心。 鹿之云让杨茉尽快归还那只挂了星际娃娃的u盘。 可是这边才刚刚叮嘱，那边的封弦斐就像讨债鬼一样拼命催，鹿之云破例接了他一个电话。 “我已经交代杨茉了，她会把东西送去你公司。” 封弦斐的声音一贯的轻嗤慵懒： “你亲自把东西送到我手里，这才叫感谢。” “我没说要感谢你。” 鹿之云果断挂了电话。 抄袭风波终于落下帷幕，接踵而来的是更加繁忙的行程，参加活动时,鹿之云能明显感到人气和之前的差距。 必须承认，目前的高热度归功于抄袭丑闻，有话题有争议，自然也就有了流量。 因为《解毒》这首歌的纠纷热议，鹿之云终于获得一个音乐类综艺的邀约。 《音你不同》是一档半正经的打歌节目，五六个嘉宾依次唱歌，穿插着玩游戏。 重头戏在游戏的惩罚环节里，不明就里的鹿之云显然不知其中的险恶，他们组玩游戏输了，由她这个队长出来接受惩罚。 主持人笑嘻嘻的。 “小鹿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个惩罚措施堪比真心话大冒险，来，看看你手气！” 鹿之云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硬着头皮冲。 “但愿抽到真心话。” 她从箱子里抽出一张小纸条，事与愿违的是，她抽到了大冒险，纸条上写着—— 请给手机最后通话的那个号码打电话，时长必须超过五分钟，对方先挂断则要重拨过去，直到通话时间达到五分钟。 鹿之云瞬间被雷轰了似的，木然。 她的手机早已上交节目组，“嘟——”，电话连线的声音响彻整个演播厅。 观众、嘉宾还有主持人都激动又安静的等候接听。 鹿之云阻止不了任何人，稳了稳心神，极力做好表情管理。 紧接着，在一片静谧中，她听到一道格外干净的清越嗓音。 “鹿鹿？！” 封弦斐鼻音沉沉，带着一丝诧异。 鹿之云轻咳一声，故作镇定的逢场作戏： “哈喽，上次的事，我谢谢你哦。” 氛围愉快的通话一下陷入了沉默，对方很难不沉思，三秒钟之后恍然，他那如清风般含笑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谢谢我这个路人么？不用谢，如果彼此再次路过的话，把u盘还给我呗。” 话里信息量满满，现场吃瓜群众再傻也听得出来，通话者就是新闻发布会上提供u盘、洗清鹿之云抄袭嫌疑的人。 而现在，封弦斐的话是在回应新闻发布会上鹿之云的那句关系定义—— 路人关系，彼此路过而已。 吃瓜群众：原来不是路人啊！ 鹿之云脸色有些挂不住。 若不立即澄清，这段公开的通话必将引发观众更多猜想，她内心纠结着，打算特别强调一遍二人只是普通朋友。 “u盘我会还你，我们只是……” “你现在正在录节目吧？” 封弦斐突然打断鹿之云，轻飘飘地转移话题： “旁边的主持人在吗……” “诶诶！” 主持人意外被cue，喜笑颜颜。 “这位路人你好你好，我们这边是《音你不同》节目现场，电话连线你，是因为游戏环节的需要哈。” “别为难嘉宾就行。” 封弦斐闲闲地随口交待。 主持人显然不知道通话之人的身份，忽然心生一计，随机应变的改了游戏惩罚，忽悠道： “不瞒你说，小鹿现在正接受游戏惩罚，任务是，在不提示你的情况下，让你说出三个字。你猜猜是哪三个字？” 台下观众拍手叫绝，顿时尖叫连连，跟着主持人打配合，起哄道：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鹿之云：…… 特么的！ 我真的会谢！ 今天总算见识到爱搞事的观众主持人。 “大家别闹，这个玩笑很无聊。” 鹿之云冷冷插话，节目气氛一下被泼了一盆水。 谁能想到，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少女，外形声音都甜美可人，可是叫停的气势却十分惊人，众人一时呆怔。 半晌之后，电话里传来男人清越如玉石之声，那音色淌过电流，多了些情绪。 封弦斐：“以前做了些错事，我很后悔，一直想对鹿鹿说——” “对不起。” 8、第 8 章 这期节目录完，其他几个之前录好的综艺陆陆续续开播了，虽然不是热门节目，但是口碑都不错，认真努力不划水，鹿之云人气节节攀升。 尤其是她参加的那期《各位吃货请注意》，古都，美食，佳人才子，播出后不论是节目和嘉宾，还是城市与餐厅饭馆，都涨了一波热度，鹿之云的微博粉丝数量也因此突破八百万。 在节目的游戏环节里，鹿之云穿着古风长裙、徒手抱起西瓜南瓜哈密瓜奔跑的画面也成了综艺名场面，观众差点被这个反差萌大美女笑死，每当有网友提到“最经典综艺片段”，鹿之云“怪力少女”都会上榜， 与蔡彩微二人组的有爱互动，一小撮网友还磕起了彩云cp，混血娇娃x风之女侠，各种镜头特别好磕。 她在节目的最后自弹自唱《解毒》，剪辑后的舞台再次出圈，少女背着吉他婉转吟唱，空中悬挂的蓝白飘带挥动在耳畔，挡住眼，又挡住唇角，一晃一悠，此情此景很像是一幅电影画面，文艺且超然。 这一幕经典，此后在娱圈一直被模仿，却从未被超越。 就像谢子墨之前预测的那样，鹿之云走综艺路线后人气会有喷涌似的暴涨，许多代言和广告商都主动找上门。 “醉霓裳”古风服饰便是其中之一。 鹿之云第一次拍广告表现力不错，换了十几套古风裙装拍摄，每套造型都一条过，原本两天的行程，一天就完成了，效率和配合度都很高。 谢子墨还帮她谈下来一个水果酒的代言，鹿之云签合同之前犹豫了很久，因为她的体质容易酒精过敏。 但公司管不了那么多。 这款水果酒是二十年经典老牌子，主打国民度，谢子墨为了帮她拿下这个资源，费了不小功夫。 鹿之云只能提前吃了过敏药再去拍广告，造型师给她化了微醺妆，整个人斜倚在复古藤椅上，手持一个精致的水晶杯，潋滟秋眸流转，顾盼生辉，又美又艳。 无论海报还是视频都超出了金主爸爸的预期，除了线上全平台投放视频外，各大一线城市公交地铁站也全都铺满了宣传海报。 广告一出，喝酒的、不喝酒的都统统上头了。 啊啊啊啊啊举杯邀明月的女鹅也太媚太勾人了叭！ 买买买！都给我喝，为女鹅闪亮的明天干杯！！！ 鹿之云备受激励，更加紧锣密鼓制作音乐专辑。 专辑的制作流程主要分为企划定位、收歌选歌、制作三个主要部分，现在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 对于大多数歌手而言，这阶段就是邀歌，制作团队根据歌手特质来选歌。 鹿之云不一样，既然敢当原创歌手，那必然是有底子、有库存的。 这几年她写过不少歌曲，积压了一摞原创手稿，就连封弦斐的那个u盘都囤积了许多demo，她可以根据专辑风格主题，自行决定选用哪首歌。 最近半个月跑通告的同时，她还要忙里抽闲改词改曲，推翻又修改，经常熬到半夜才上床睡觉，杨茉没事干的时候，就在旁边看鹿之云画五线谱。 杨茉小时候只学过一点皮毛，绝对钦佩鹿之云这种学霸式省略解题步骤一般的乐谱，虽然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夜深人静，心安定下来的时候，鹿之云写新曲的速度更加快，灵感乍现，旋律哼出了第一条，后面一整段便直接写出来了。 专辑初步确定收录十二首歌，库存里筛选出八首，后续她再写四首新的，等歌单全部确定之后，就可以开始音频录制了。 在歌坛，一张专辑能够独立完成到这个程度，可以算是音乐领域的全才了。 经纪公司喜上眉梢，从来没带过这么省心的艺人，于是，公司就把鹿之云省下来的那笔专辑制作费，拿出来造势—— 给她买了一个才女热搜。 尬得鹿之云想骂娘，垂直掉进自己人挖的坑里。 高挂热搜的视频是她小时候在幼儿园的文艺表演，软糯粉嫩的小萌娃弹起尤克里里，唱的是当年的神曲《星际娃娃》英文版，有模有样，颇有未来巨星的风范。 最萌死人的是她唱罢还要发表宣言，奶声奶气地对着一个名叫fidelio的小男生喊话，变魔术一般掏出一个星际娃娃玩偶。 镜头切到小fidelio这边，视频一大片的“前方高能”预警刷屏。 果不其然，当屏幕画面拍摄到小男孩fidelio的正脸时，网友瞬间遭遇颜值暴击。 小正太的五官好看得太不真实，长大了绝对是个人间妖孽，网友们一下理解了鹿之云为何小小年纪就成了花痴迷妹。 视频的末尾，小fidelio极不情愿的收下星际娃娃礼物，像是被老师胁迫了一样，小fidelio假笑着表示“很喜欢”。 此时此刻，鹿之云才是真正的假笑emo，心头一万个不喜欢。 可是她能怎么办？ 公司花钱买热搜必然不肯再花钱撤热搜，毕竟宣传效果还不错。 别无他法，鹿之云只能打电话给视频的另一个当事人，解释并建议撤热搜。 她软下性子，同封弦斐讲清楚： “视频是公司挖出来发布的，不是我授意。” 电话那头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声低沉缱绻，鹿之云听着，酥酥麻麻，发起热来。 她却冷着声音说：“既然你被牵连进来，那就降热搜吧。” “无所谓，反正大家也不知道是我。” 说着，封弦斐又轻笑起来。 “你小时候真可爱。” 鹿之云：…… 网友也这么评价的，还夸视频里的金童玉女各种般配。 啊呸！！！ 鹿之云懒得再废话，正要挂断电话，却听到封弦斐叫住她。 “u盘什么时候见面还我？还有串在一起的星际娃娃，我小时候可是很喜欢的。” 封弦斐笑言，语气很认真。 广大网友谁能想到，抄袭风波的新闻发布会上出现过的星际娃娃，其实跟今日热搜视频里的星际娃娃是同一个。 那是小时候，她送给他的。 鹿之云故意不提那个玩偶。 “u盘我让助理还你。” “你应该亲自还给我，嗯？” “ok。” “我妥协。” “时间？” “地点？” “就不能去你家取吗？” “行。” 封弦斐商量着取u盘的事宜。他这人向来性子淡，跟人打电话说事儿都是速战速决，说完就挂，这样子没话找话也是头一遭。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看平板，饶有兴趣的观看那条热搜视频里幼年的她和他，接着又闲闲地浏览视频下的各种热评。 热评第一是网友惊叹鹿之云的童年时光真美好。 鹿之云在下面回复：【不美好，只想把这段记忆抹除。】 热评第二是网友的质疑，她出生普通家庭，如何上得起这种贵族幼儿园。 鹿之云回复：【所有父母都想给孩子最好的教育，懂？】 热评第三是网友评价，穷人家孩子上豪门学校，必定内心压抑，难怪鹿鹿想把这段记忆抹除。 鹿之云不置评论，往后的都没再回复。 到了第四条热评，有网友调查到这个当年享誉京城的贵族幼儿园，竟然早就诡异的停止营业了，时间大概发生在鹿之云入学的那个时候。 作为亲历闭园的学生，鹿之云对此也一直疑惑丛生。 当年封弦斐与她同在星星班，临近夏天的时候，他请过几天假，然后幼儿园就突然停业倒闭了。 她打听过原因，但是封弦斐没告诉她，或许他也不知情。 此刻，封弦斐垂眸看着平板，指尖划到那条停园的评论，顿了顿，目光分分寸寸灰败黯然下去。 往事重提，手机通话的状态藏匿了他所有情绪，鹿之云对此一无所知。 商量完归还u盘的事情，鹿之云突然又想起什么别的，交待道： “跟着我的那四个保镖，你撤了吧。” 封弦斐若有所思，并未允诺。 “你的公众身份，很多时候需要保镖的存在，而且，危险通常在疏忽中发生，一旦遭遇不幸，危害是终身的。” “说得好像你经历过终身危害似的。” 鹿之云不岔地小声嘟囔。 封弦斐默了默。 “我那时经历的事，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鹿之云：？ “什么事？” 她还真不记得了。 封弦斐沉吟片刻，不想多聊，便岔回原来的话题： “四个保镖会暗中保护你，不是近身跟随，不会造成你的不便。” “但是没必要。” 事实上，必不必要，还是封弦斐说了算，其他事都可以妥协，唯独这件不肯退让。 鹿之云懒得再抗议，不满压在心头，闷闷的。 ***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落，杨茉站在窗户边看雪。 夜空墨黑如洗，整个小区院子都银装素裹，路灯细碎温柔，映着飘落的雪花，楼下停了一辆车，像是停了许久，积雪给黑色的车子铺上了层白色绒毯。 杨茉并未发现那俩豪车里有人，她打了个喷嚏，然后走到书桌旁。 鹿之云正在把u盘的demo依次拷到电脑里。 这些都是她从前创作的半成品歌曲，只有简单的背景音，搭配简单的钢琴伴奏，轻松悦耳。 剪切粘贴完毕，鹿之云随手拔下u盘，连并着环扣上的星际娃娃一同扔到旁边。 她专注地操作电脑桌面的某个高端音乐软件，纯英文版面，十分专业。 “鹿姐，你的那个幼儿园视频已经被其他人的热搜顶替了。” 杨茉吸了吸鼻子汇报，说话鼻音很重。 “知道了，你快去睡觉吧。” 鹿之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显示屏，编辑曲子。 杨茉应了一声，却没回房间。 方才只是流鼻涕，没一会儿，又突然开始腹泻，杨茉从厕所出来时脸色发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快虚脱的样子。 鹿之云赶忙上前扶她，送回了卧室。 “茉茉，你发烧了？” 量了体温，38度。 杨茉不愿意半夜折腾到医院，吃了些感冒药后愈发觉得昏沉，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依稀听到鹿之云接了一个电话，床上的杨茉强打精神，问是什么事。 鹿之云犹豫了两秒，表示要下楼一趟，让杨茉好好躺着。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u盘，裹了一件呢子大衣，匆匆出门。 外面的初雪纷飞，天地之间，清冷苍茫一片，封弦斐立在车旁等她，昏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摇曳又虚无。 一阵寒风吹过，枝头悬挂的最后两片枯叶簌簌飘摇，枝头积压的大雪翻落，落了封弦斐黑衣一肩。 墨发黑衣，色冷却妖。 白苍苍的雪夜，一身黑衣也没能敛住他的沉隽矜贵，冷傲而又落寞。 封弦斐遥望着单元门门廊上出现的鹿之云，向她走过来，鞋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 鹿之云徐徐抬起手，想把u盘递给他，手悬在空中不知想到什么，又收了回来。 与u盘串在同一个环扣上的，是那个环抱红心的星际娃娃，她小时候送给他的，如今再次递给他，有些不妥，必须拆下来。 “何必呢。” 封弦斐神色凝重，久久才发话。 鹿之云不语，安静地拨着，费了好些巧劲儿才把细链解出来一点点，如果用蛮力更是摘不下来。 她面子上挺尴尬，内心也有些泄气，只能这样子还给他。 鹿之云把一整串什物丢进他怀里，稍稍用了力，可是方向没瞅准，竟失手摔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刺耳的脆响。 u盘着地的那一瞬就裂开个口子，星际娃娃也重重坠落，玩偶双臂环抱的红心顿时碎成了几块。 散落一地的红，像极了白雪被鲜血染红的样子。 狼狈，凄美。 封弦斐微怔，双眸里闪过一丝凄楚，他半蹲着捡起所有。 一粒一粒红色碎片，被他捻在手心里。 鹿之云局促不安，愣愣地杵在那儿，目光扫过他的侧脖，上面泛红的伤口是她之前咬出来的，时隔一两个月，血口子竟然还没愈合，发炎得厉害。 在他颈部流畅漂亮的线条中，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鹿之云：“你一直没擦药？” 封弦斐站直了上身，一只手握着u盘和破损的玩偶，另只手摸索了一下口袋。 “买了药，忘擦了。” 门廊光线明亮，映得他瞳色极淡，肤色是清透的冷白，极致的五官遍染了妖冶的病态美。 鹿之云的目光在他伤口上凝了一瞬，也不知是想什么，她竟接过他手上的药物，拧出一点，轻轻抹到伤口上。 带着中药味的药膏气味散开来，凉凉地洇进皮肤，伤口一阵一阵的刺痛，封弦斐眉心紧蹙，肩膀缩了一下。 鹿之云指尖一顿，下意识的想要吹吹伤口，却又忍住了。 她定了定神，面不改色地将药膏抹了一层又一层。 封弦斐垂眸看着，只觉得在她指尖的触碰下发烫，心尖泛起丝丝涟漪。 封弦斐那好听的声线，沙哑又温柔： “鹿鹿。” 她不应不答，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鹿之云轻叹，平静地开口： “入行这些日子，也算是经历了风浪，我还在事业上升期，所以很担心。前情旧爱是艺人被爆的雷区，就算你只手遮天，也不可能拦得住所有流言蜚语，所以，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我要是不愿意呢。” 他眸色沉沉。 鹿之云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 “总之，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来见你。幼儿园表演视频的评论你也看到了，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爸妈顶着巨大的经济压力，供我上贵族学校、让我学才学艺，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在大舞台上发光发亮。” “以前，我为了你沉沦堕落，以后我不会再那样了。” 封弦斐听到最末那句话时，往前一步，鹿之云也随之往后退，后背靠在了墙上。 封弦斐轻而易举地单手握住鹿之云的两个手腕，往上一推，将她反剪在墙上，抵着她。 力气从未有过的狠，彼此体温一烘，鹿之云被这动作弄得羞红了脸，挣扎不开，只听到他嗓音十分低哑。 “这次，换我为你沉沦堕落。” 9、第 9 章 封弦斐说着话，逐渐靠近，缠绕周身的冷杉尾调香覆过来，额头抵在她的肩上。 因为身高差距，他背也佝偻着，像是终于低下头。 “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他的声音极低： “这一次换我为你沉沦。” 鹿之云迅速推开他。 他的话音随着他踉跄的步子，向后撞得铁门哐哐作响，“为你沉沦”四个字也一同撞得稀碎，就像玩偶的那颗红色爱心一样。 封弦斐唇线绷直，看着眼前的少女消失在楼道尽头，再也没回头。 他久久站在原地，手里紧握着那个被摔坏的星际娃娃。 夜深人静，外面的落雪如鹅毛般绵密厚重，铁门一关一合，清凌凌的风凶猛往里灌。 不知站了多久，他踏着雪走向豪车，忽地又一阵凉风拂面，落了雪，打过他的长睫，随着缓慢眨眼，消融的雪瓣翩翩落下。 他也没急着开车回家，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咬在嘴里。 没有点燃，他本来就没有吸烟的嗜好，但是此刻却急需它来缓解情绪。 车窗敞开着，冷飕飕的夜风如刀子一般刮进去。 鹿之云在楼上瞧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 从她回屋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怎么还没走？ 封弦斐坐在车里，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幽幽地，仰头撩起眼皮看过来。 鹿之云眸光微闪，不敢再看，急忙拉上窗帘。 封弦斐的薄唇抿了抿烟嘴，把那根未点燃的烟扔到一边，凝视手里始终攥着的星际娃娃。 冷白如玉的指尖反复摩挲摔坏的空缺位置。 星际娃娃怀抱的那颗红色爱心已经碎成了渣粒，一粒粒扎在他手心。 封弦斐忍着痛勾唇自嘲，后背靠在车座上，人显得有几分失魂。 刚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前她为他沉沦，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她要去实现父母寄托的音乐梦想。 原来，这个梦想对她这么重要。 他竟丝毫不知。 从前，他的重心是工作，极少考虑鹿之云的想法，她看书写歌自得其乐，也不需要人陪，他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就是她的梦想。 他的关心不多，交流也不多。 见面后直奔主题，二人之间的交流全在床上，上床之后他又忙工作去了。 在封弦斐看来，鹿之云跟他这三年，他对她不错，物质上优渥，也没跟其他女生有过任何越矩行为。 唯一一次就是那次维也纳的联姻饭局。 可这件事情，他同她解释过了，他连联姻饭局的门都没进。 然而，分手仍旧成了既定现实。 封弦斐这天晚上回家时，天将破晓。 回到家直接躺到床上，怎么也睡不好，睡梦中总想捕捉鹿之云的独特香味。 实际上她没在这儿睡过，床品沾不到她的味道，因为二人之前鲜少回国，现在的床品是全新的。 封弦斐索性拿着星际娃娃，躺在床上像小狗一样嗅。 玩偶有她的香味，如同刚刚烤出来的布丁里头包裹的奶油甜香。 这回，他倒是很快入睡了，再醒来时，已是晚上八点。 早上是通宵未眠的头晕，这会儿却是睡得太多的头疼。 封弦斐起床洗了把冷水脸，电视机在播放新闻。 好巧不巧，文娱频道正在盘点近期爆火的表情包，其中一个就是鹿之云在综艺节目里弹吉他的动图，配了一行字【生活不易，只能卖艺】。 封弦斐拿毛巾擦脸的动作顿了顿，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地毯上。 他知道，那是粉丝里流传的自黑表情包，而且他还知道，鹿之云闯荡娱乐圈的种种原因。 从前，他不想让她去淌这个大染缸，但是现在，他非常希望她勇敢追梦。 想法彻底转变后，封弦斐不自觉地拿起手机，给鹿之云打电话。 先是未接。 再拨时，是一串拒接的忙音。 封弦斐神色淡定，静下心来处理白日积压的工作，忙完之后，他继续伏在书桌前，拿出胶水改锥之类的工具，开始认真修复摔坏的玩偶。 昨晚，鹿之云有意无意地扔了一下，星际娃娃损坏严重。 星际娃娃的本尊倒没有缺胳膊断腿，无独有偶，它坏掉的部分正好是双臂环抱的红色爱心。 封弦斐一点一点的粘连红色玻璃渣，细致又耐心，不徐不疾地粘好了一半，这时，家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仅仅比他年长八岁的小叔封镜民，闲来无事跑来看看近况。 瞅着这位情种少爷正在专心致志修复定情物，封镜民更加感到闲得发慌，他安静地坐在封弦斐对面，各做各的事。 封镜民捧着手机，和同行们在微信群里热聊。 当了解到明日的饭局将有几个明星出席，封镜民顿时兴致盎然，给其中之一的某个女明星打了个电话—— “我是封镜民，别来无恙啊……越来越红，难得没忘了封叔叔我……你正准备专辑吗……好好好，明天的饭局大佬很多……那你忙吧，明天见。” 封镜民在电话里东拉西扯聊了四分钟，封弦斐手托下巴，听了也足足四分钟，脸色有些难看。 封弦斐：“你和谁打电话？” 封镜民喜笑颜开，“你猜？” 10、第 10 章 封镜民仗着自己是长辈，在封弦斐面前肆无忌惮，瞧他修个破玩偶比搞科研还要认真。 封镜民老神在在的围观，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他伸手要去拿那个星际娃娃，还未够着，手被封弦斐用力打了一下，他长臂缩了回来。 封镜民不怒反笑，轻嗤道： “这娃娃准是小鹿的吧？怎么坏了？一定是她不要了扔垃圾桶，又被你捡回来的吧？” “你闭嘴。” 封镜民笑得更加开怀。 “瞧瞧这是天意，娃娃一点没损坏，抱着的爱心却碎成渣渣。” “你坦白说，你那颗心脏是不是也碎了。” “这么多块碎片，粘到天亮也成不了。” “咱们老封家果然出情种，你爸和我，现在还有你！真是家门不幸啊。” “哎哟所有玻璃渣都粘上了？厉害啊你。” “可惜没有原来漂亮啦哈哈哈哈。” 封弦斐凉凉地睨了一眼： “你从哪来，就滚回哪去。” 封镜民瞅见大侄儿真有些动怒，于是收起无情的嘲笑，但笑不语地看着封弦斐粘连最后一粒玻璃渣。 红色爱心总算修复完成，但确实不如原来的模样。 裂痕斑驳，饱受沧桑的样子。 更加扎心。 封弦斐凝视半晌，眉头紧蹙，双眸少了几分往日的清透，眼瞳深处是近乎浓郁的幽暗。 这种时候，封镜民不敢再多说风凉话，正色道： “过几天有个高奢珠宝展，你要不要带小鹿去看看，说不定她就气消了。” 封弦斐垂着眉眼，没搭话。 封镜民继续说：“活动方给我发的珠宝展清单上，里面恰好有一项极品无暇的红宝石作为活动的压轴。” 上一次出现质地这么好的极品红宝，还是中世纪欧洲帝王的皇冠上，现在已是国家博物馆的镇馆国宝。 如今这颗千年难遇的极品意外现世，几家顶级珠宝公司竞相争夺，因为它不只是鸽血红宝石，更是罕见级别的帝皇红宝石，市场上，有价无市。 尤其是未经雕琢的帝皇红宝原石，更是可遇不可求。 从照片上看，鸡蛋大小的红宝足足有40多克拉，晶莹剔透，美不胜收，若是请名家雕刻后，用来镶嵌皇冠或者权杖最适合不过。 封镜民颇有经验的介绍这块红宝石的产地以及开采难度和竞拍难度。 封弦斐也不知在没在听，微微出神，数分钟过去，他的眸光才逐渐聚焦。 “明天富力有个饭局，你也去呗，跟小鹿说说珠宝展的事。” 封镜民好心建议。 封弦斐默了默，摇头。 年后他的工作重心将挪到国内，欧洲那边眼看着大势在东方，便蠢蠢欲动从中作梗，拿圣诞节当借口，故意推迟最后一个合作项目的时间。 明天封弦斐务必去一趟欧洲。 封镜民说：“行，你放心出差，饭局有我在，肯定不会让她多喝酒。” “一点都不能让她喝。” 封弦斐冷着声音叮嘱，浑然不知自己在无形中开始操心工作以外的细微小事。 封镜民嘴角憋着一丝笑，应下： “是是是，绝对不让她喝酒。” *** 晚上七点，富力酒店。 鹿之云从保姆车弯腰下来，驻足打量这个三年前来过的地方。 正如其名，富力酒店即财富和权力的聚集地，是京城知名的销金窟，情侣俩随便吃顿饭就是五位数起步，更何况是贵宾包厢，众人一晚上挥霍百万轻轻松松。 在侍童的引领下，鹿之云提着裙摆，摇曳生姿走向约好的包厢。 她穿了一件灰白色重工刺绣国风长裙，纱与蕾丝交织的裙摆，裙摆中藏着手缝的流苏，折射出纤长婉约的光线。 来往的人下意识望向鹿之云，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有着与众不同的夺目风姿。 鹿之云浑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步履款款。 经纪人谢子墨快步赶上来，压低声音提醒： “你代言的水果酒，老板是蒙总，这次他攒的饭局请来许多娱圈大佬，我好不容易拿到入席资格，你可千万别得罪人。” 说完话，二人已到达走廊尽头的最大包间，敲了敲门，门内的侍应生反应很快，马上拉开双开门。 整个空间没有想象中的烟酒气，反而有种淡淡的木调檀香，与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相得益彰。 越过雕刻精美的丹青屏风，可见包间非常大，摆了三桌，蒙总坐在主桌上，但是主桌的主位却空着，其他位置都已经坐满，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圈内大佬。 只有靠门的角落还有几个空位，这儿已经坐了几位一线艺人，像鹿之云这种更低的咖位，自然只能坐这桌。 包厢里明亮灯光，即便身处在名利场的酒局之上，鹿之云的眼睛依旧是清澈见底，顾盼生辉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主桌那边，蒙总点完菜，就听到他旁边的李总调侃： “老蒙，你从哪挖来的人间尤物当代言人，真人比广告上还漂亮。” 副总比蒙总先一步反应过来说的是谁，闻弦而知雅意，副总便招手把人叫过来： “小鹿，过来一下。” 鹿之云不徐不疾地看向主桌，谢子墨再次低声提醒： “我们去给蒙总敬酒，还有旁边的李总，他是微博的ceo，更左边的是王总……” 意思很明确，这些人统统不能得罪，她一个刚出道、待发专辑的小歌手，将来必定需要这些人脉。 鹿之云知道这酒逃不掉，既然来了饭局，那自然是要珍惜机会，留个好印象。 她端起酒杯，跟着谢子墨来到主桌，客客气气地说场面话： “蒙总，这杯酒我敬您！感谢您让我有幸代言joy果酒，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继续合作。” 说完，鹿之云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全喝了。 蒙总年过六十，之前是做白酒生意，二十年前紧跟年轻人的风潮，创办了joy水果酒，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名气和声望，各行业的人对他都恭敬仰望。 joy系列产品原有两位代言人，鹿之云是蒙总首肯新添的形象大使，蒙总也有意继续合作。 他笑着喝了一杯，便介绍旁边的李总给她认识。 鹿之云也不忸怩作态，满上杯里的酒，敬下一位： “李总好，恭喜微博马上二十周年……” 依次下去，酒敬了一巡，鹿之云倒是感觉无妨，因为事先吃了过敏药，没有后顾之忧。 敬完了主桌，她想回到座位上歇会，却听到另一桌有女声叫她，闻声望去，是一个似笑非笑的中年女士在招手。 “鹿小姐不会不给我们桌的面子吧？” 谢子墨马上颔首低声问鹿之云： “还能喝吗？能喝就应付一下，不能喝那就我一个人上……” 全场鹿之云咖位最小、出道最晚，让经纪人替她喝酒，必然不太像话。 鹿之云只能认了。 她端着酒杯走向另一桌，四五杯喝下来，脸上终于飘了红，胃里有些翻腾。 这时，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经理亲自接待的声音传来： “您这边请。” “封家那位贵公子来了。” 众人低语，所有人下意识起身迎接。 鹿之云还杵在敬酒的原地，顺势看向门口，眸色恍惚。 封家的贵公子？ 难道是他？！ 11、第 11 章 封镜民越过屏风出现在包厢里，印证了鹿之云心中的猜测。 只见他西装革履，金色月亮形状的胸针十分贵气，短发全都梳于脑后，成熟儒雅，微微笑时，自带风流。 蒙总最先迎上前，亲自拉开主位椅子，邀请封镜民入席： “大家就等你了。” 众人纷纷附和、热情寒暄。 接着，精致美味的菜肴陆续端上桌，大家推杯至盏把酒言欢。 鹿之云回到座位闷头吃饭，耳边又响起谢子墨的友情提示： “这位封先生是国内知名的传媒大佬，你知道的吧？” 鹿之云：“……” 知道。 不仅她知道他是哪号人物，他也知道她是哪一号。 昨晚封镜民还给她打过电话，说他今天会来饭局。 鹿之云和封弦斐在一起的这几年，封弦斐几乎从来没有把她介绍给亲朋好友，她唯一认识的只有他小叔，封镜民。 封弦斐的奶奶四十多岁才生下小儿子，所以封弦斐和小叔封镜民年纪只相差八岁，二人不像普通的叔侄关系，更像是发小损友。 谢子墨见鹿之云闷不做声，以为她不认识，于是开始循循善诱地介绍: “封镜民是木登传媒的老总，你知道，木登是哪个集团的子公司吗？” 鹿之云咽下一大口饭菜，继续听谢子墨自问自答： “木登隶属于华泰集团！华泰总裁封弦斐你总该听说过吧，这个封镜民就是他小叔，他们封家，有权有势得很，帝都豪门里最豪的那一个……” 鹿之云“嗯”了两声，打断： “知道了。” 谢子墨：“一会儿我俩过去敬酒。” “……” 鹿之云放下碗筷，面露难色： “我先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再说。” 没吃几口饭菜，胃里就翻江倒海十分难受，鹿之云捂着嘴快步走向洗手间，可能是先前喝了太多酒，她在洗手间里吐得稀里哗啦。 十几分钟过后才算完事，她用清水拍了拍脸，看着镜子里脸颊泛红的自己，鹿之云感到既疲惫又担忧。 她身体的免疫系统对酒精过敏，来酒店之前预先吃了过敏药，原本以为不会有事，可现在情况有些不妙，也不知道药效还能坚持多久。 鹿之云匆匆赶回包间，在包厢门前的长廊上竟遇到了封镜民，他正在打电话。 也许是听到对方念叨什么要紧事，封镜民对着手机揶揄： “你这么关心人家喝不喝酒，干脆让飞机掉头，赶回来亲自监督好了……我刚刚跟你解释了，我有点私事所以来晚了，没来得及拦住她喝酒……” 下一秒，封镜民长臂一伸，蓦地将手机从耳边拉远。 显而易见，电话另一头的人正在对他破口大骂。 鹿之云由远及近，经过封镜民的旁边，往包厢大门走去。 不料，封镜民觉察到是她路过，连声叫住她，并对手机连线的另一头叫嚷： “让她跟你说吧。” 紧接着，手机静静地递在半空，莫名其妙的等着鹿之云接听。 鹿之云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后摇头，没有接。 封镜民也不恼，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 “封弦斐，她不想和你说话！！！” 封镜民挂断封弦斐的通话之前，还不忘狠扎一刀。 封镜民收起手机，忍不住嘟嘟囔囔的跟鹿之云吐槽： “这小子忒不像话，你这回一定要教他好好做人。” 鹿之云面色尴尬，岔开话茬，礼貌地打招呼。 “封叔叔好。” “你好，好久不见。” 封镜民一下子换了个和蔼面孔，丰神俊朗，笑容的弧度正好卡在嘴角上方，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小鹿今天喝了不少吧，既然要搞事业，应酬是免不了的，里头的人都夸你酒量好呢。” 鹿之云讪讪一笑。 “我先进去了。” “等会儿。” 封镜民吐槽归吐槽，内心还是盼着侄儿好的。他问鹿之云： “周末有个珠宝展去不去？一线明星抢破头都拿不到的邀请函，我这有一张，可惜没空去，送你吧。” 周末的这个珠宝展受众是权贵富豪圈，对娱乐圈明星而言，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时尚资源，诱惑力极大。 但考虑到封镜民和封弦斐的关系，鹿之云婉谢了。 封镜民再次劝说： “干嘛拒绝我的好意，你俩分手了，难道你和我就做不成朋友了吗。” 殊不知，在那条幼儿园视频公开之前，封镜民一直误以为鹿之云先认识的自己、后认识的封弦斐。 他常常自诩为二人的月老。 直到鹿之云的幼儿园文艺表演视频上了热搜，封镜民一眼就认出来，那个颜值逆天的小正太就是他侄儿封弦斐，只是网友不知情罢了。 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就认识了。 当年因为幼儿园意外关闭，二人才就此分开。 再重逢时，是十二年后，也就是鹿之云上大一的那年。 她在校园歌手大赛上获了奖，被星探发现，公司组织未出道的新人参加饭局，好巧不巧，当年也是在富力酒店吃饭，然后初识的封镜民。 封镜民很欣赏有勇气毛遂自荐的鹿之云，听过她的demo觉得还不错，就建议她拿曲子去投稿，参加华泰集团宣传片主题曲的选拔。 没想到，后来她不仅拿下了主题曲，还拿下了总裁。 如今二人分手。 封镜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毕竟在一起三年，时间也不短了，无非就是自家侄儿的一段恋情而已，分手了再换一个女朋友就是了。 现在看来，局势似乎完全大变。 12、第 12 章 酒局持续到晚上十点才散，鹿之云离开酒店时还好好的，可一回到公寓，整个人就萎靡虚弱起来。 杨茉把她扶到床上躺好，轻轻撩起柔顺乌黑的发丝，查看她那纤细羸弱的脖颈。 细白的皮肤上一片殷红，不再是症状较轻的小疹子，而是像烙了虚浮神秘的图纹，浓艳血红色沿着雪白脖颈向下蜿蜒，没入重工刺绣抹胸长裙里。 这是严重的过敏反应！ 杨茉彻底傻眼了。 不是预先吃了过敏药的吗，怎么还会这样。 杨茉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追着问鹿之云是不是喝得太多。 鹿之云半睁着眼眸，长睫微颤，红唇阖动，迷迷糊糊的，说不出话来。 当下，杨茉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谢子墨今晚也喝醉了，鹿之云又是这幅样子。 到底要不要去急诊看看，去了的话，要是被记者拍到又该怎么办。 杨茉手忙脚乱的翻找家用医药箱，心急如焚之时，鹿之云的手机响了，她这状态根本无法接听，杨茉匆匆抓起手机一看。 ——是封弦斐。 “喂？！我是杨茉，鹿姐她现在很不好……” 杨茉病急乱投医，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封弦斐耐心等她说完所有状况，缓缓吐息，冷静镇定的指示她用药，一字一句地教她如何做紧急处理。 杨茉找到了鹿之云的常备药，按照他说的，一步步处理，鹿之云的状况渐渐没那么遭。 这才松了口气。 挂断电话之前，杨茉留意到那边有飞机的轰鸣声，隐隐约约听到他返航的指令。 没过多久，封弦斐就出现在公寓门口，看起来从容不迫，实质上有些行色匆匆，他后面提着白色医药箱的私人医生跑也似的，追在他身后。 到了鹿之云的屋里，封弦斐将她半抱着坐起来，医生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剂退敏针，轻轻给她输进去。 他始终安抚着她，但轻微的扎针触感还是惊到了鹿之云。 身体微微一颤，往男人怀里蜷缩，眼睫紧闭着，头脑依旧昏昏沉沉。 看到她已无大碍，杨茉和医生依次退了出去，房间里唯有封弦斐守候在床边。 鹿之云今晚穿了一件国风纱质裙，回家后杨茉还没来得及帮她换睡衣，现在过敏的皮肤被衣服布料摩挲，瘙痒的感觉被放大无数倍。 她半靠在封弦斐怀里，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蹭，难受得眼角都漾出了泪花，挂在卷卷的长睫上。 刺绣腰带被蹭得不知刮到了哪里，突然松散开来，整条国风裙子因为少了这个唯一的稳固系带，长裙犹如盛放的花瓣，顺着纤细柔滑的肩膀，层层倾泻下来。 最后堆在盈盈一握的腰间。 房间里的光线暗淡，女人灰白色的裙摆铺陈在男人的西裤上，浑身雪白的女人紧紧依偎，像极了工匠手里的女神塑像，极致艳丽的姿态充满了旖旎肆意的性张力。 封弦斐眼眸轻阖，视线落在她脖颈往下多处泛起红疹子的皮肤上，他探手取来药膏。 指腹沾满浅白色的药膏，一点一点均匀涂抹在她的脖颈肩膀的过敏位置上。 鹿之云身上的部分痛感缓解了些，可是再往下的皮肤依旧奇痒难耐。 忽地，她的小手一把攥住男人精致漂亮的腕骨，拉着去触挠身前的过敏疹子。 “痒……” 少女秀气的眉心紧蹙着，不自觉地挠，也不管那是不是身体最娇嫩最雪白的肌肤。 封弦斐反剪她的手腕，长睫低垂，掩盖着眸子里的波澜，柔声说道： “别乱动。” 随即，男人眼眸深敛，神色沉静，沾着过敏药膏的修长指尖缓缓抹过，沿着那些如烙印般的殷红图纹徐徐游走。 清凉药膏布满了前胸后背，鹿之云脸色涨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过敏惹的。 她脑子尚未清醒，淡雅的药香弥漫在呼吸之间，只感受到有人拥她入怀，形状完美的薄唇覆在她脖颈泛红的位置，极轻地吹拂。 她身上那片发烫发痒的过敏肌肤终于被吹的舒服了些。 他的气息，清冽中浸润着几分柔和，明明近在耳畔，鹿之云却觉得这是梦境，头晕目眩。 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她醉过酒，他帮她擦药。 可他从来不会这么温柔，任何时候都很理智且冷淡。 鹿之云长睫颤巍巍地撩开了双眼，视线模糊之间，睨到他那自然粉泽的薄唇。 让人恨得牙痒痒，她这般恨着，就真的咬了上去。 封弦斐微怔，眸光渐凝。 鹿之云牙齿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很快就退开。 四目相望，封弦斐慢悠悠地舔了舔唇上的血珠儿，默了默，目光移到鹿之云娇嫩的红唇上凝了一瞬。 “继续。” 封弦斐凑近她，低哑着嗓音。 鹿之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蛊惑，勾住他的脖子，再次咬上去。 牙齿时而轻咬，时而含住他的唇，吮去他唇上残留的腥甜。 封弦斐微微退后了些，抬起鹿之云的下巴，将吻轻轻落在她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般，细密的吻落满她的唇，亦或是四唇相贴，辗转厮磨。 长吻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克制又缱绻。 湿热的呼吸萦绕，丝丝缕缕的酥麻在身子里蔓延。 鹿之云攥着封弦斐衣襟的手慢慢松开，覆到了自己腿上，抓挠未抹药的过敏肌肤。 她抬眼望着封弦斐，眼眸浮现迷离的潋滟波影，意识不清的发火： “弄得我难受……讨厌死你了！” 封弦斐喉间微滚。 沉默。 夜色之下，柔软雪白的娇躯陷入如云朵般的大床之上。 眉眼昳丽的男人，长腿半跪在床侧，从散开的层层纱裙里，扒拉出她那条纤细的长腿，大片雪白的皮肤上蔓延着过敏的红印，格外扎眼。 封弦斐慢条斯理地将药膏涂抹上去，极具耐心。 指尖逐渐下移，当他握住她脚踝的时候，与其说是在毫无遗漏的抹药，不如说是握在掌中把玩。 微微凸起的脚踝磨过封弦斐的手掌，他新奇的轻轻捻过。 玉足柔腻的触觉既真实，又不真实，尤其是晶莹玉润的脚趾头最是可爱。 鹿之云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小腿胡乱蹭了蹭，身上的被子被踢到了一侧。 而一旁的封弦斐则若无其事地拿起湿巾，擦干净指腹上的药膏。 然后又弯下腰，拉过她的被子，动作极轻地将被子重新盖到她身上。 “晚安。” 他的嗓音染着几分温柔，让鹿之云再次以为身处梦境之中。 也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亦或是退敏针的作用，鹿之云睡得很安稳。 淡粉的樱唇微张，浓密的眼睫又长又翘，在她的脸颊投下两道弯弯的月牙影儿。 曲线曼妙的身子覆在软枕上，冷白的皮肤和雪白的枕头几乎融于一体，唯有肌肤上的小红疹，像是皑皑白雪中绽放的料峭寒梅，靡靡艳丽。 每隔一段时间，封弦斐都会查看一次，若是药膏被蹭掉了，他就重新再涂些。 撩开她散落的乌黑发丝，发现脖颈上的殷红印子已经变淡了一点，封弦斐轻轻吁口气，依旧不厌其烦地，继续上药。 鹿之云慵懒地蹭了蹭枕头，无意之中却将他的手压在了脸颊之下，眉间微皱，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封弦斐的掌心就这样被压了许久，直至指尖发麻，也不舍得把手抽出来。 他很倦，却毫无睡意。 一直坐在床边，静静看着鹿之云的睡颜。 上一次这么专注看她睡觉，还是幼儿园的时候。 他与她的床挨着，中午在园午休，他总是睡不着，而鹿之云却总能倒下就秒睡，这是唯一让封弦斐羡慕的地方。 从幼儿园分开后，他们有十二年没有见面。 封弦斐以为他已经淡忘了童年，并且早就忘了这个人，可是，当她以一个亭亭玉立花季少女的模样站在他面前时，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然而，让他不爽的是，她那时即使获知了他的姓名，也没想起他来。 重逢的那天正好和今日一样，都是圣诞节。 他们十七岁。 她在京北上大一，而他已从麻省理工毕业，特地在圣诞节那天赶回国陪爸妈。 一家团圆的圣诞大餐选在富力酒店，席间得知，小叔封镜民也在富力吃饭，参加某个娱乐圈饭局。 封镜民兴冲冲地想蹿到哥嫂的包厢，中途有个小女生追了出来，拿着录好的demo毛遂自荐。 封镜民其实没当回事，正巧在长廊上碰见了封弦斐。 于是封镜民就随口给了个建议，让小女生拿着自己写的歌去参加华泰集团宣传片主题曲的竞选。 封弦斐途径他们俩，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并未驻足交谈。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女孩。 莹白脸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婴儿肥，黑曜的瞳仁恰似夜空繁星。 这样一双眼，他只在小时候见过。 当女孩给封镜民报上她的大名“鹿之云”，一旁路过的封弦斐丝毫不惊讶，更不惊讶于她很快就加了他微信。 是封镜民让她加的。 封弦斐骗鹿之云，说封弦斐能帮她的歌曲竞选成功，还告诉她，封弦斐有失眠症，看看她的音乐能不能治愈。 封弦斐对小叔的恶作剧感到非常无语。 他不仅没空帮她竞选什么歌曲，也根本没有失眠症，只是偶尔雨夜失眠而已。 此后，小太阳一般的鹿之云每天都给他发曲子，轻松的、舒缓的、抒情的，但凡写出一些歌，就首先发给他听。 封弦斐从未回复过任何，他一次次的点击删除好友的页面，又一次次点击取消。 成长过程中严苛的教育环境，以及曾经遇到的某次意外事故，让封弦斐内心深处异常怀念幼儿园的童年时光。 鹿之云的每次出现，都在提醒他，他也有个快乐童年，幸福的童年能够治愈所有阴影。 在某种程度上，这算是一种正能量。 鹿之云给封弦斐发了大半年的微信，封弦斐才回了她两个字“恭喜”。 她和她的歌双双入选华泰集团的宣传片。 封弦斐不得不承认，即使没有他的帮助，鹿之云依然能凭借青春娇俏的外形争取到宣传片的拍摄，而且她写的那首歌也是经过了无数日夜的编写打磨修改，才得到专业评审组的肯定。 鹿之云看着男神简简单单回复的“恭喜”二字，开心得都快飞了起来。 她早就搜索过他的资料—— 少年天才，航天工作者，16岁入选nasa美国航天局，是首个被nasa破格录用的非美籍华人，离开nasa后又创办了大名鼎鼎的spacef。 关键的关键，人家还是华泰集团的继承人。 这样一个神仙般的存在，鹿之云当然知道与之差距太大，并无可能真正成为朋友，说不定哪天就被删除微信好友了。 她爽朗地承诺，等他回国的时候，就请他吃饭。 小女生随口说的是客套话，他也从未当真过。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某次回国，竟真的把她叫了出来。 傍晚的海边，天幕像是打翻了色泽浓郁的颜料盘，漫天红霞美若梦境，椰影重重，水清沙幼，浪花追着浪花，波纹叠着波纹。 鹿之云走在他前面，赤着一双精致莹润的小脚，一步一个脚印，在沙滩上踩沙子玩。 寂寂的海风一汐又一汐，长发吹过脸颊，悠悠荡荡地停留在嘴角，她天真烂漫地讲着话。 她讲到最近的新奇发现—— 他俩竟然是校友，毕业于同一个幼儿园。 时光至此，她竟然还没认出来，他就是小时候的竹马fidelio。 封弦斐彻底认输了。 有意无意地，他让她发现了那个星际娃娃，正中环抱的红色爱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娃娃是她曾经送给fidelio的小礼物。 此物一出，如同魔法。 鹿之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映入眼帘的是他清水般的浅浅笑意。 “你是fidelio？！” 鹿之云惊讶极了。 “这娃娃竟然还留着！” 她不敢置信地眨眼，恰好笑出两颗小酒窝，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少女娇媚如花朵初初绽放。 在夕阳下回眸一笑的画面，比天边招摇的云海余晖还要夺目耀眼。 两个人继续在沙滩走着，飞鸟掠过，海浪轻拍，湿了裙角。 鹿之云扬手泼水，也要将他弄湿，纤细的手腕一下被他握住了。 阳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余生，亦很长。 13、第 13 章 鹿之云醒来时，房间是漆黑的，没有开灯。 再往床边看去，发现照顾她的人竟是封弦斐。 他坐在那儿已经睡着，月光在他脸上落下一道光影，黑发细碎散落额前，眼睫似鸦羽，阖着眼，只剩下静谧的异美。 鹿之云反应不及，盯了他许久，再摸摸自己手臂上消退的红疹，意识才慢慢回笼。 坐起身来，醉酒后的困倦使得她秀眸惺忪，潋滟微醺，偏头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 缓了许久，睫毛才轻眨一下。 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画面，男人半跪在她身侧，不厌其烦地替她上药，吹着每一寸不舒服的肌肤。 全程耐心至极。 可是，那又如何。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恋人，做这些事只会令人尴尬。 仿佛是感应到了这份尴尬，封弦斐徐徐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清朗澄澈，毫无半分刚睡醒的困倦。 房间内没有开灯，略有些昏暗，衬得坐在床上的女孩白皙精致如瓷娃娃，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身侧，挡住那曼妙玲珑的娇躯。 “你醒了？” 封弦斐温声说着话，探手攥过她的手腕查看。 一夜的敷药，雪白藕臂上只余下淡淡的粉。 鹿之云抽回手臂坐在床沿，没再躺下，想等他走，可半晌也没见他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鹿之云发觉肚子有些饿，封弦斐正好从保温盒里拿着一菜一粥，白灼生菜青翠欲滴，小米粥的香气也阵阵扑鼻。 “以后别乱喝酒了。” 封弦斐一边摆放喝粥的调羹，一边肃声叮嘱。 鹿之云沉吟片刻，不咸不淡地说： “你回去吧，很晚了。” 封弦斐立身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应了声“好”。 此时，已是清晨六点，冬日早上的天色亮得晚，看起来还是夜里。 封弦斐走后，鹿之云看了看手机时间，才知道他在这坐了一晚上。 而隔壁房间的杨茉，也同样担心了一整夜。 听闻鹿之云醒了，立即过来看望。 杨茉以为鹿之云昨晚喝断片儿，什么都不记得了，杨茉那张小嘴叭叭叭地描述昨晚的各种惊心动魄。 “鹿姐，你酒精过敏发作也太特么吓人了叭！走火入魔了一样！” “多亏了弦斐哥，幸好他打来电话，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疹子特别毒，急得我呀，可担心你毁容了！” “听说，弦斐哥原本是在去往欧洲的飞机上，听到你生病了，私人飞机立马掉头返航！” “他带来的药膏真管用，你看，皮肤全好了。” 鹿之云听到杨茉提起药膏，脑子里再次浮现封弦斐耐心至极地给自己上药的画面。 她痒得挠心的时候，他还帮她吹。 鹿之云皱眉不悦，纠正杨茉： “你别弦斐哥弦斐哥的叫，你和他又不熟。” 杨茉：“那我叫他什么，封先生？” 鹿之云：“……” 最好叫封狗。 乘人之危，趁虚而入的封狗。 杨茉不理，继续叭叭汇报： “和他一起来的医生我认识，这个名医居然是他的私人医生，昨晚医生给你打了一剂过敏针。” 闻言，鹿之云这才发现小臂上的输液贴还没揭去。 她抬手撕掉。 输液贴粘过的那一小块皮肤比周围白一些，中心有一个浅浅的针孔印子，血迹已经凝固，那个针孔看上去像是一颗朱砂痣。 鹿之云随手将输液贴丢进垃圾桶。 床头柜上的小菜米粥，她也不想吃，让杨茉端走。 杨茉看出她嫌弃的意思，不得不说： “粥是我熬的，你多少喝点吧。” 鹿之云拗不过杨茉，勉强喝了一碗粥垫肚子。 杨茉看着她喝，手里也没闲着，端着平板给鹿之云预报今天的工作行程。 现在是年末，有大大小小的晚会和典礼，是艺人一年里最忙碌的时候。 幸亏过敏的疹子消退了，不然今天满满的通告才是最难办的。 除了这一天，这周的通告也都是排得满当当。 谢子墨还在周末临时加了一项。 据说是鹿之云的某个大粉，匿名给谢子墨转寄了一个高级珠宝展的邀请函，邀请鹿之云参加。这种时尚圈的顶级资源，对新人而言简直是天降大饼。 “这么豪！你知道是哪个大粉送的邀请函吗？”杨茉问。 鹿之云摇头，埋头喝粥。 杨茉又惊叹： “我查过了，这次的珠宝展将有一颗40多克拉的大宝石面世，已经有顶级珠宝商开价6亿美元想要购买，天哪！40多克拉！这么大的宝石不可能用来镶嵌戒指吧，你说说，买来能干嘛用？” 鹿之云喝完粥，抹嘴： “大宝石能干嘛？关我什么事。” 14、第 14 章 杨茉提到的珠宝展邀请函其实是封镜民转赠的。 鹿之云记得饭局那天，他私下里特意叫她去参加。 年底的这会儿，不少国外发展的名媛公子都会拨冗回到帝都，四九城比往日更加热闹，世界顶级珠宝展也特地选在这个时候举行。 为权贵富豪而办的盛会，娱乐圈一线明星若是想要拿到邀请函，必须砸下几千万的订单才行。 而鹿之云白捡一张入场券，却拿“过敏初愈”当借口推脱不去。 不知内情的谢子墨扼腕叹息，干脆把机会安排给公司的另一个艺人。 那艺人在朋友圈里全程“直播”了珠宝展。 各种惊叹盛赞，尤其是那件帝皇红宝石，比鹅蛋还要大，红艳夺目，晶莹璀璨，区区原石，也足见是千年难见的极品。 报价6亿，现场成交的价格是7亿美元，被一位神秘买家所购得。 这样一块红宝原石，如果设计雕琢成功，更是无价之宝，必将成为流芳百世的瑰宝。 权贵圈、娱乐圈、时尚圈等等各种圈子都议论纷纷惊叹连连，就连杨茉谢子墨也对着现场图片猛流哈喇子。 反观鹿之云，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除去按惯例的跑综艺，她还要养精蓄锐，准备跨年晚会的表演。 当初走红时已是十月份，各大卫视那时已开始筹备跨年晚会，企鹅台是最先找上她的。 随着《音你不同》这些综艺陆续播出，鹿之云人气上涨很快，晚会导演给她的表演安排从最初的十人大合唱调整为四人合唱。 晚上八点整，跨年晚会正式开始。 偌大的体育馆座无虚席，星光灿烂。 鹿之云和圈内三位前辈的合唱节目排在晚会后半段，这是她第一次上如此大型的舞台。 一切准备就绪，台上主持人徐徐念完串词。 随即，搭乘两男两女的升降台缓缓上升，一寸寸升过黑暗，来到万众瞩目的舞台。 放眼望去，全是闪闪发光的应援，还有阵阵欢呼的浪潮。 音乐骤然在耳边乍响。 一首经典老歌串烧，近乎完美的四人合唱，无论是现场粉丝还是屏幕前观看直播的观众，都纷纷叫绝。 前半段的副歌结束时，鹿之云抬眼朝四周望去。 她看到了很多应援色和灯牌，在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光芒中，有那么一小撮，仅仅是微弱的一小撮，是属于她的蔚蓝色。 一朵云，因为有了这股热量，心都变得暖暖的，感动又满足。 到了她solo的部分，柔声浅唱，一步步走向一侧舞台。 封弦斐正好坐在这边，周围观众都在为鹿之云欢呼，掌声雷动。 台上的少女一袭蓝色长裙，某个高音正对着镜头甩了一个wink，听到尖叫时，她笑意盈盈，朝着蔚蓝色云朵形状的灯牌方向努力挥手。 于是尖叫声更大了，她笑得更开怀，俏皮又性感。 封弦斐在台下看着，有种意外的陌生，她已经全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金丝雀。 无论气质、笑容，还是强大的气场，那都属于一个成熟完美的明星。 一个恣意洒脱、天生属于舞台的人。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光芒万丈的模样，他却想到鹿之云脆弱的时候。 她脸上看不出丝毫。 所有粉丝都说她潇洒利落，有独立少女的乐观和豁达。 可封弦斐却心疼不已。 她那么骄傲，明明在很努力的摆脱从前的桎梏。 封弦斐不想成为她的桎梏。 从今后往后，他不会再拦着她追逐梦想。 只希望一切如她所愿，凭借她自己的努力站在所有视野的中心，在聚光灯下发光发热。 *** 所有表演全部结束后，紧接着是零点倒计时环节，明星与观众一起见证新年元旦的到来。 所有艺人依次上台，喜气洋洋地聚集在台上。 鹿之云出道才几个月，咖位比不过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她识趣地站在了最后一排。 所有人激动看着大屏幕的时针转动，全场整齐划一地呼喊： “十、九、八……” 鹿之云面向观众，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跟着大家一起倒计时。 “……三、二、一”，新年钟声倏然敲响。 场上音浪浮动，乐声起伏。 露天体育场的上空有云飘过，一丝一缕，被夜风轻轻吹拂。 一切都透着精心的浪漫。 第一束烟花腾空绽放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烟火的光芒让整个体育场的上空亮如白昼。 台上的明星们都在惊呼： “哇！！好美！！！” 一束接着一束，花火在眼前绽放。 鹿之云所站的最后一排，是赏烟花的最佳位置，台阶高于前排，美景尽收眼底。 封弦斐就站在鹿之云的不远处，看一眼花火，又转头看她被光影笼罩的侧脸。 她笑眼弯弯，眸子里映满了五颜六色的光芒，一张小脸越发精致莹润，美不胜收，开心与柔软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久违。 周围都是喜庆的欢呼声，台下观众热闹的祝福徐徐传来，台上相熟的艺人也相拥在一起。 大家都在庆祝新的一年，新的伊始。 鹿之云与周围的同行互道祝福，不经意间，在人群里竟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像是等了她很久。 那抹身影一直往她的方向凝望，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和阵阵白光，仿佛沾染了千年的秋水，深幽又遥远。 封弦斐也来了跨年晚会。 他来看她的演出。 而且，此刻就站在舞台上！ 男人长身鹤立，冰肌雪骨，又少年感十足。 他面上戴了口罩，却掩不住昳丽妖冶的五官，尤其是脖颈那抹已愈合的咬痕，恍若掉进皑皑白雪中的一点朱砂。 “新年快乐。” 封弦斐走近了说道，声线温柔。 鹿之云身在舞台上，周围熙熙攘攘全是同行，台下成千上万全是观众粉丝。 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愣愣地站着。 这一幕，在其他人眼里挺像是同行互相打招呼。 封弦斐展眉，微微一笑。 “我明天要去欧洲出差，估计过几天才回来。” 鹿之云：“……” 去哪出差干嘛跟她报备。 要知道，从前他可没这习惯。 神龙见首不见尾。 鹿之云故意侧过脸去看夜空的烟花。 这场花火持续了三十分钟，漫天绽放。 人们偏爱这脆弱却美丽的浪漫，仿佛是跨年夜专属的限定心动。 欢乐祥和的晚会结束后，几乎所有的网络平台都在报道这场烟花秀。 热搜上，烟花的词条热度碾压各种明星的跨年舞台，各家粉丝不约而同地收集现场烟花图片。 好几家营销号都在爆料，今年跨年夜的烟火并不是举办方策划的，其实是某位大佬为博美人一笑而特地制造的跨年夜惊喜。 花火的形状有鹿角、太阳、云朵、星星，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花火的寓意。 网友们只是热火朝天地猜测，这场烟花秀到底是送给谁的。 *** 元旦之后，公历迎来新的一年，但农历的新年还有一月时间。 越到年末，大公司就越忙。 华泰欧洲分部这边的事情比想象中的更为棘手。 随着封弦斐年后回国做项目的日期渐渐逼近，北欧当局有些坐不住了，鼓动那帮环保派跳得非常欢，指责spacef的星链计划是抢占太空宝贵的近地资源、肆意制造太空垃圾。 以封弦斐的手腕，处理这些破事并不难，但必须亲自跑一趟欧洲。 私人飞机上，封弦斐戴着蓝牙耳机正在做最后的会议总结，邓治推门走进来，眼神提示他飞机很快降落在米兰国际机场。 封弦斐随即摘下耳机缓缓神，从窗户向下远眺。 深冬冷冽的烟雨笼罩大地，一片雾蒙蒙，机场周边悬挂着各种广告牌，其中星际娃娃的牌子最大最显眼。 20年前风靡全球的《星际娃娃》动画电影，就是意大利的电影公司制作的。 意大利以它为骄傲。 封弦斐目光从窗外移到办公桌上，他的电脑旁正好立着一个星际娃娃，它环抱里的爱心早已空缺。 一回忆到雪夜里鹿之云摔碎了玩偶的心形玻璃，封弦斐的胸口就隐隐作疼。 即使知道已经不复从前，他也要勉力试试。 封弦斐从抽屉里拿出那块帝皇红宝石。 原石仍未雕琢，他把硕大的珍宝往那星际娃娃的怀中比了比，心思辗转。 邓治站在一旁，待命。 这次欧洲之行，除了处理公务，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欧洲最好的珠宝雕刻大师为这枚红宝石塑形。 邓治对此已经做好安排了，只等飞机降落。 良久，他听到封弦斐询问： “《星际娃娃》电影是不是要出终结篇了？” 邓治：“据说这个电影项目启动了几年，但是资金链断裂，所以……” “你去联系一下电影导演。” 邓治踟蹰了片刻，回禀： “劝您三思，影视投资并不是华泰主业，而且这个系列的电影因为年代久远，一部比一部扑街，风险系数很高，所以才会断了资金链。如果非要投资，那么公司需要进行精确的风控评估，您必须从子公司木登传媒那儿走个流程。” 封弦斐沉声： “不用，以为我私人名义投资，无所谓赔了赚了。” 15、第 15 章 自从上了跨年晚会，鹿之云的人气和实力得到业内肯定。 热度持续高涨，商演陆陆续续找上门来，众多资源中不乏影视邀约。 鹿之云对演戏没什么兴趣，一摞剧本里，唯有最薄最下面的那个动漫电影剧本，引起了她的注意。 《星际娃娃》是她从小就喜欢的电影。 四部曲被她来回反复看，台词都能倒背如流，这个系列终于要推出终结篇，而且还推到了鹿之云面前。 又惊又喜，就像是儿时的偶像终于知道她的姓名，追星成功的感觉。 但是，经纪人谢子墨却非常不赞成她接下这个工作。 动漫电影的本子之所以放在所有剧本的最下面，就因为不看好。 《星际娃娃》产生于二十年前，第一二部风靡全球，第三部口碑直下，第四部扑得悄无声息，到了这个第五部终结篇，投资商全跑光了，项目搁浅十年。 可是作为铁杆粉丝，鹿之云非常希望它能圆满完结。 更何况，当年失去双亲时，是星际系列电影日日夜夜陪她度过了人生低谷。 这份情结和感情，谢子墨只能妥协。 签约现场气氛融洽，仪式感满满。 电影导演给鹿之云送了一个星际娃娃纪念品。 娃娃玩偶永远是萌感十足，让她不禁回忆起自己从前送给封弦斐的星际娃娃。 那个娃娃已经没有心，红色爱心在雪夜里已经被摔碎。 修也修不好的。 电影组送的这个娃娃，是完好的，怀抱里的红色爱心晶莹夺目，而且过分璀璨。 它美得有些不寻常，令人好奇它的质材，不自觉地去摩挲。 鹿之云没关注过之前的那场高奢珠宝展，也就没有任何起疑。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星际娃娃，没把这个纪念品放在心上。 *** 工作行程继续忙得飞起，鹿之云不是在录歌，就是在录综艺。 忙乎到晚上，直接晚饭和宵夜一块吃了。 这些天的夜宵是粉丝后援会帮忙订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杨茉与粉丝后援会的一个id名为“lzy&fxf”的核心成员成了微信好友。 对方果然人狠话不多，堪称史上最最最铁的死忠粉，每晚还会送来各种好吃的。 不是桃胶炖燕窝，就是桂花拌鱼翅，再不然就是黑松露温泉蛋…… 经纪团队的小伙伴虽然不识货，但可谓大饱口福，馋得鹿之云也忍不住破戒尝几口。 直到这天吃到一款她最爱的冰淇淋布丁，鹿之云才发觉这些味道似曾相识。 她很疑惑： “真的是在普通甜品店买的吗，这味道也太正宗了。” “我没吃过正宗的，反正我觉得它是世界第一好。” 杨茉赞不绝口。 人手一块小布丁，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鹿之云难免起疑： “后援会每次送夜宵，你给人家结账了吗？” “每次都付钱了，不会白吃白喝粉丝的东西哒。” 杨茉答话时，表情依旧沉醉在美味甜品里。 “这个粉丝是男是女？” 杨茉答：“每次送夜宵的是个男生，名叫邓治。” 鹿之云：！！！ 邓治？！ 邓治是封弦斐助理，他在帮封弦斐做事。 最近，封弦斐在欧洲出差。 所以，这些天的夜宵都是封弦斐授意的？！ 连日来的夜宵，不是燕窝就是鱼翅要么就是黑松露…… 单项食材的价格都以“千”起步，经过名厨的加工处理，每道菜可达上万元，绝不可能是杨茉每回结账的两三百块。 就比如眼前这些平平无奇的布丁冰淇淋。 它实际上是由法国甜品大师用顶级奶酪制作，配上粉红盐、鱼子酱以及24k金箔为装饰。 普通客人需要提前三个星期订购，但是封弦斐不需要，甜品师已经被请来国内府上，随时听候吩咐制作。 此时此刻。 封弦斐就坐在回国的私人飞机上，预订明日的菜单。 桌上台灯的光线洒在他的脸上，泛出一层淡淡的光芒，衬衫袖子被刷到手肘处，露出修长、线条优美的手臂。 他专心致志地浏览ipad上的菜单图纸，挑选鹿之云爱吃的菜式。 手机忽地响了一声，他打开微信。 意料之外的。 通讯录上有一个小红标。 鹿之云删除封弦斐的微信已经很长时间，现在她终于肯再次加他好友。 二人的微信聊天页面十分久违。 情不自禁地，封弦斐薄唇啜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这边还在斟酌字句输入文字，鹿之云那边二话不说，首先发过来一个橘红色的微信转账。 十万块钱。 封弦斐删除原本的字句，打个问号。 【？】 鹿之云：【数额不够吗？一共多少钱，我补齐了。】 封弦斐怔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她是要把这些天众人的宵夜钱还给他。 他说：【我请客，年末犒劳大家。】 鹿之云：【可是我不想领情，咱们分手了，你请客的立场很奇怪。】 封弦斐：【身为粉丝后援会的成员，不奇怪。】 鹿之云：…… 一想到他关注了自己的微博和超话，还帮她反黑做数据，鹿之云就莫名感到羞耻。 【你这是想干嘛呀。】 【追星。】封弦斐认真补充了两句： 【第一次当粉丝。】 【粉圈怎么说来着——陪鹿宝走花路！】 鹿之云羞得脸更红了，明明是很诚挚的口号，从他嘴里说出来，鹿之云总觉得有点烦人。 【你换一个人追星】 封弦斐：【为什么？】 而且严谨地说，他不追星，追妻。 【算了我也没资格管你追哪个星。反正你不要再送宵夜了】 鹿之云催促： 【转账的钱你赶紧收一下！】 尽快结清帐，就能尽快把他删除微信好友。 封弦斐无奈，只能拖延： 【我让邓治列个单子，结算统计需要时间，回头再告诉你具体多少钱。】 鹿之云：…… 你特么的是缓兵之计吧。 *** 新专辑紧锣密鼓的录制着。 鹿之云特地请来的录音师施琅，在圈内名气很大，也很专业。 每首歌重复录制十几遍，精琢每个字的发音和感觉，日以夜继，鹿之云完全不感觉疲惫。 经纪公司为了节省人力，建议电影插曲和主题曲全部从鹿之云的新专辑里选出。 可是根据导演要求，电影需要活泼可爱的歌曲风格。 纵观整个专辑，几乎没有这个类型的歌曲。 鹿之云决定为电影量身定做，不再从专辑里选取，而是重新写几首新歌当作电影插曲主题曲。 这天，她约了副导演hornor来施琅的录音棚。 鹿之云拿出笔纸，一边听着副导演讲述电影主题和剧情走向，一边记录要点。 做记录是为了后续的作词作曲能够用上这些内容，从而使得歌曲和电影更加适配。 与星际系列电影的前四部不同，在这部终结篇里，星际娃娃不再是单打独斗，她将有一个共同作战的小伙伴。 “……是个全新的角色，性格有很多反差萌，互动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更加凸显爱是人类和宇宙永恒的主题。” 副导演horner绘声绘色的描述。 鹿之云跟着认真做笔记，猜测那大概是导演给女主角设置的cp。 她问：“这个角色目前有名字了吗？我写歌词的时候或许能用上。” “fidliod！他叫fidliod。” 啊？！ 鹿之云：“……” 手里的笔尖倏然停顿，默了一秒钟。 然后在笔记本里，力透纸背的写下“f”这个字母。 她心事辗转，微微走神。 就算不仔细听副导演阐释，她也能猜到该角色命名的缘由。 封弦斐英文名就叫“fidliod”！ 显而易见，他匿名投资了这部电影。 是他。 让这部资金断裂的电影起死回生。 整个导演组都感激零涕，于是就把新设置的cp角色命名为fidliod。 “那……后续也让他给角色配音吗？” 鹿之云面色有点不好看。 副导演horner频频点头： “如果他愿意配音的话，我们当然很高兴。” 鹿之云颔首继续做笔记，她的五官虽然精致，但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清汤寡水的柔弱清冷美感。 电影合约里，她有一项工作就是，给女主角星际娃娃配音。 将来若是与封弦斐合作配音，上演对手戏…… 鹿之云完全不敢想象那场景。 而且，她还要给俩角色写歌。 歌颂永恒的爱。 事已至此，她已经麻了。 无力劝说导演组改变主意，更没法拦着封弦斐不要干涉。 *** 这一晚，封弦斐正好回国。 从机场去往录音室的路上，邓治给他汇报北欧那边后续工作的进度，以及年前的行程安排。 现在离农历新年还有两个星期，华泰的年终工作已经完毕，员工们大多数等着休假回家过年。 但封弦斐身为集团总裁，没有所谓的假期。 比如这几年，真正做到了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 邓治汇报完行程，顺便提了一嘴鹿之云那边的动向，她与动漫电影《星际娃娃》已经正式签约合作。 邓治着重说明了那颗帝皇红宝石的去向，然后他又非常细致周到的提醒封弦斐，年前还有一场珠宝收藏会。 其中有几套珠宝如何如何难得，哪套适合除夕送，哪套适合情人节送，哪套又适合元宵节送，恨不得植树节清明节也给安排上。 车子很快到达录音室。 恰巧，杨茉也来录音室接鹿之云下班。 停车场的过道上，杨茉叨叨叨地说着什么，相反，鹿之云的情绪不高。 在一片刺眼的车灯光线中，一个穿着深黑色高定商务西服的男人徐徐走过来。 外套里的白色衬衣清冷如玉，就连领口的扣子都系的一丝不苟。 封弦斐：“我送你回去。” 杨茉心头一惊，速速朝鹿之云看了一眼。 鹿之云依旧耷拉着脸，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没有任何反应，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看到眼前的男人。 封弦斐不咸不淡地令道： “上车。” 鹿之云蹙了蹙眉，依然不搭话，杨茉尬在中间，只好干巴巴笑了两声： “我们开车来的。” 话音刚落，司机驾着保姆车疾驰而过，在前方二十米处刹车停住。 杨茉得救了似的，自顾自的奔过去，直呼： “车来了，我先上车哈。” 鹿之云抬脚也要走，手腕一下被攥住。 刚才还语气强势的封弦斐忽然柔和下来。 “我还没吃晚饭，一起去吃点。” 鹿之云极不情愿： “我已经吃过宵夜，你另外找人吧。” 封弦斐：“……” 最近，她拒收了他订购的所有宵夜。 今晚吃的，自然是录音师施琅买的夜宵。 她一整天泡在录音室，与施琅朝夕相处。 一想到这儿，封弦斐心里就升起一股躁意。 即便知道二人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嫉妒依旧填满他的胸腔。 修长指骨不自觉地沿着脖颈扯松了领带，顺势解开两颗衬衣扣子，侧脖有她之前留下的咬痕，若隐若现极为扎眼，像是一个蛊惑的图腾，偏偏透着股禁欲的意味。 鹿之云被攥着手，挣脱不开，反而感受到手上的力道渐渐更重了些。 沉默许久，鹿之云首先开口问道： “你投资了《星际娃娃》动漫电影？” 封弦斐慢悠悠的点头： “听说导演组找你合作主题曲，真巧。” 呵呵。真巧。 狗男人就是故意给她制造工作机会，让她感恩戴德的。 鹿之云点了点头，心里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我可谢谢您！” 封弦斐没太懂她的阴阳怪气。 “什么意思？” “你……” 责难的话涌到了嘴边，鹿之云又突然打住。 可以料想，继续再说下去必定是争吵指责。 她现在只想搞事业。 生气、争吵、情绪崩塌对她的工作毫无帮助。 寂寂的晚风从庭院吹入停车场，她的长发被夜风吹过脸颊，悠悠荡荡地停留在嘴角。 鹿之云眉心紧蹙，理了理思绪，再次冷静下来，极其认真坦率的谈道： “咱们分手也快半年了，我要是还喜欢谁，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可是现在……我求你放我走，你其实也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一种奇怪的占有欲，还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不可否认，封弦斐心里对她确实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从前他忽略了这种感受，一直没看懂自己对她的感情，挣扎在自己的执念里。 “我是不甘心啊。” 封弦斐自嘲勾唇，笑得有些落寞，像是第一次坦诚自己埋藏许久的秘密。 “当我意识到自己很喜欢你的时候，你却要走了。” 男人黑发细碎散落额前，眼睫似鸦羽，面容在停车场的光线下半明半暗，脸色越发显得白，竟莫名有种吸血鬼般的邪肆病娇。 “……” 鹿之云低下头，挣脱他的手，神色淡淡： “累了一天，我想回家休息。” 说完，她小跑着上了车。 远处昏暗的停车场角落，似是有流光划过。 16、第 16 章 赶在过年之前，新专辑已经全部录制完毕，后续还剩下专辑封面和mv的拍摄工作，紧赶慢赶的话，来年开春就可以发行了。 新年除夕的前一天，鹿之云依旧泡在录音室。 傍晚五点，经纪人谢子墨来接她下班。 一进门，谢子墨就慌慌张张打电话联系保安。 因为在她们上楼的时候，看到录音室门口站着几个东张西望的男人在徘徊。 让人一下联想到疯狂的私生饭。 谢子墨以前带的艺人曾经遭遇过私生的烦扰，那种被跟踪被怼脸被半夜敲门的经历实在恐怖。 保险起见，谢子墨让文创园的保安排查一下。 人心惶惶了几分钟，保安回电答复： 那四个牛高马大的外国男人不是私生饭，都是外国籍，无法询问更多。 身强体壮、外国人、而且是四个…… 谢子墨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那些人在干什么。 但鹿之云心里已经有数了。 那四个人是保镖，她和封弦斐还没分手之前，他就让保镖时刻跟着她。 直到现在分手半年，保镖依旧如影随形，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误会成私生饭了。 经纪团队屡屡被粉丝投诉“不做人”，没有有效防范“私生饭”。 鹿之云眉心紧锁，不便跟其他人解释太多。 她拿起手机给封弦斐发信息： 【请把那几个保镖撤走吧！】 封弦斐没答允，岔开话题问道： 【你还在录音室？我忙完手头的工作，一起吃个饭？】 鹿之云：【不用，我只想说保镖的事情。跟你反映过很多次了，把他们撤掉，别跟着我了。】 【已经交待他们暗中保护，会更隐蔽。】 封弦斐明摆着不愿意撤掉保镖： 【私生饭很多，不安全。】 【哪有什么私生，那几个保镖倒是老被误以为是私生饭！】 【是么，那将功补过吧。】 实际上，保镖已经数次抓到过鬼鬼祟祟的私生饭。 封弦斐觉得没必要把这些事告诉鹿之云，以免引起恐慌不安。 【可是我经纪人很紧张，就在刚才，文创园的保安盘问了这四个保镖。】 鹿之云接连打出一串反问句：【你猜，娱记会不会发现他们？我要怎么解释他们的存在？是不是要先解释我俩的关系？】 封弦斐：【你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 鹿之云无奈至极，一字一顿再次强调： 【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你还让保镖跟踪我，算什么回事。】 封弦斐蓦地沉下脸，神色有些不耐。 每次谈话她都反复提醒“已分手”，这女人在挑战他的耐心。 半晌，封弦斐指尖写道： 【艺人的身份，很多时候需要保镖。】 【活动方会安排，你这样做，口口声声说是保护，其实是监控我！】 鹿之云把长久的不满发泄出来，忍不住争执。 可对于封弦斐，其他事都可以妥协，唯独这件不肯答应，一句【见面再说】敷衍她。 【封弦斐！！！】 鹿之云血压一下升高，打字速度极快，指名道姓的吵起来。 【你有意思吗？我去哪干了什么事见了谁，保镖整天给你汇报，你累不累！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情，你这样子我很困扰！是！你之前帮过我，我谢谢你，但我更宁愿你不要管，你大可以直接封杀我，不要再弯弯绕绕的投资电影，找我合作，让我感恩戴德！我一点儿都不感激！！！】 【你冷静一下。】 相比她的怒气，封弦斐要温和许多。 扫了眼那一大段的文字，他毫不迟疑的把电话打过去，试图解释清楚，导演并不知道他投资电影是因为她。 鹿之云刚刚胡乱发泄了一通，再无说话的欲望，径直关机。 不得不承认，她最近压力太大了。 无处发泄。 焦灼并不是来源于不够努力，焦虑也不是因为工作没有进展，而是她太担忧，担心前任曝光，担心旧情纠葛会影响她刚起步的事业。 无比的烦躁。 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还记得上次杨茉来录音室接她下班，之后，鹿之云在地下停车场里遇见了封弦斐。 他二人交谈的场景被记者偷拍了。 娱记埋伏在远处，原本要蹲守的是她和录音师施琅，没想到拍到的是其他男子。 关键是，记者压根不知道拍到的居然是封弦斐。 否则也不可能贸贸然发布出来。 曝光的照片上，记者偷拍角度看不清男子正脸，只是清晰可见他侧脖子上的那道血口子，冷冽又旖旎。 他当时攥着鹿之云的手交谈。 新闻标题很吸人眼球—— 《佳节前夕，鹿之云与素人前男友私会》 不得不说，爆料很详细，记者偷听到的内容八九不离十。 当时她和封弦斐的对话，一方强调分手就不想再复合，另一方则直接承认不甘心。 尤其是男方那句： “当我意识到自己很喜欢你的时候，你却要走了”。 这句话被记者一字不落的写在了爆料贴里。 一开始，粉丝的反应最大。 听说又有绯闻立马规劝鹿之云远离男人、专注事业； 点开新闻稿发现原来是火葬场的前男友，大家伙又纷纷欢呼。 分得好分得妙，人间清醒云云子，美女上升期好好搞事业，以后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粉丝必然是向着自家爱豆的，但营销号可不是这个逻辑。 娱记小编认定鹿之云是为了进娱乐圈捞钱，不惜放弃多年的感情，狠心甩掉碍事的素人前男友。 营销号们纷纷过来蹭热度，蹭着蹭着，又蹭到榜单上了。 热搜前二十，她同时占两个—— #上升期就该专注搞事业# #鹿之云为了星途，走红后怒甩素人前男友# 一红一黑，扎眼极了。 封弦斐拿着手机，瞅见最新的热搜榜，面上情绪淡淡，好像“素人前男友”说的不是他一样。 新闻配图不清晰，没人认出来正主。 可就算记者偷拍到了正脸，他也一样是无所谓的。 几个小时前，鹿之云在微信里发疯，让他不要管她的事情。 封弦斐自嘲地嗤笑一声，点进营销号看爆料。 边看边回忆那天停车场里他俩的对话，感觉文章写的确实是那么回事。 作者文末还帮他声张了一下正义，控诉鹿之云心狠，抛弃男朋友这种做法不对，应该复合云云。 封弦斐顺手点了个打赏。 紧接着划到评论区。 不成想，一大片全是骂鹿之云薄情寡义利欲熏心不折手段往上爬的评论，舆论似乎变得愈加不可控。 封弦斐眉心紧蹙，又把打赏取消了。 邓治马上得令去撤贴撤热搜，正准备给各媒体高层打电话呢，鹿之云那边突然上线，公开回应旧恋情。 鹿之云v： 【首先，分手是在走红之前；其次，是我先被甩的，我连拒绝复合的权利都没有吗？】 *** 在除夕前一天的这个夜里，所有公司都已经放年假。 唯独伊艺传媒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鹿之云的一则微博掀起网络千层浪。 经纪公司十分被动，紧急开会，盘问关于她那位素人前男友的事情，对各种细节都不放过，以免将来又爆出什么幺蛾子。 鹿之云隐去封弦斐的名字，把前情旧爱虚虚实实报备一通，疲惫不堪。 早知道背景调查这么麻烦，就不冲动发博了。 “审讯”到深夜，公司才肯放人。 杨茉开车送鹿之云回公寓，一路上还在“审问”不休—— 鹿姐，你不是说你和弦斐哥即使被拍到，也不会被曝光吗？ 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撤热搜，是不是你找他吵架了？ 就算爆料的内容是真的，你完全可以不回应，干嘛坐实呢？！ 你有没有考虑过弦斐哥的感受？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不会复合，万一以后你又回心转意了呢…… “开车别说话。” 鹿之云这天累坏了，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杨茉欲语还休，只能专注开车。 今天她是代班，因为司机师傅已经放假，春节后才上班。 杨茉也一样，已经买好了回老家过年的机票。 这一趟送鹿之云回公寓，杨茉将顺便拿行李，直奔机场赶飞机。 公寓大楼的电梯里，杨茉千叮咛万嘱咐。 “甭管你发博口气有多么坚决，切记不要和他当面吵架。等我春节回来，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你已经被封杀，我已经失业，ok？！” 鹿之云没吱声，困乏得打不起精神。 电梯到达公寓楼层，杨茉先行一步上前打开门。 不经意的一瞥，却瞥见了门外角落的封弦斐。 他像是等了很久很久。 17、第 17 章 封弦斐的表情默然，虚靠着墙壁，身上没穿外套，仅仅穿了件慵懒的蓝色卫衣，显得肩宽腿长。 鹿之云看到他，愣了一下，迅速移开目光，匆匆进了屋。 立在门边的杨茉并不想成为挡箭牌，侧身让封弦斐也进了屋，另外，考虑到航班很快要起飞，杨茉提着行李就匆忙出了门。 等鹿之云洗漱完毕，走出浴室才发现，封弦斐竟在客厅里。 她心中一颤，手足无措，顿时有些惊慌。 “你助理赶飞机。” 封弦斐一边解释，一边困倦慵懒的打量整个公寓。 米白色的沙发上，男人修长的双腿支在地面，上身宽大的卫衣帽子根本挡不住他清隽俊美的眉目，乌黑碎发凌乱搭在额角，气质里散发出一种被凌虐后的颓靡感。 今天网络爆出了她和他的绯闻，她第一时间发布了澄清微博，言辞决绝，凌厉。 当时并未考虑过他看到微博会怎样。 此刻见面又将怎样。 鹿之云六神无主，目光有些空。 封弦斐不疾不徐的走近，语气苦涩，纠正她微博里的内容： “分手是你提的，你却说你先被甩，到底是谁甩谁……” 封弦斐再往前一步，逼得鹿之云连连往后退，后背靠到了墙上。 离得近了，鹿之云才发现他喝过酒，虽然没醉，但依旧能闻到唇齿呼吸间淡淡的酒味，二人体温纠缠，莫名让人有些醉醺醺的。 男人长得很高，凝视她的时候半垂着眼，眼神不太清明。 鹿之云克制内心的慌乱，建议道： “我们明天再谈吧。” “只想现在……” 封弦斐说着话，逐渐靠近，缠绕周身的冷杉尾调香覆过来，没亲她，只是额头抵着她的额。 因为身高差距，他背佝偻着，先前的强势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夜里寂静，窗外飘雪被冬日夜风卷起，在彻夜暖黄通明的路灯映衬下,有种朦胧萧瑟的美感。 “和好吧，求你了。” 鹿之云推了推。 “你先放开我。” “我做不到……” 无法不承认，他确实做不到。 她离开他之后的煎熬，就像是对他寸寸凌迟，每一刀都剥皮见骨。 傲骨褪去，现在的他是落寞的、孤独的，像是被抛弃一般。 “……没有谁让我如此后悔过，唯独这次；从未追过谁，若是你，我愿意学着，追回来。” 他的额角很凉，可是靠得这么近，鹿之云双颊发热。 冷与热交融在一起，莫名难熬，心中惴惴，亦或是心跳怦然。 原本淡忘的情愫如燎原之火，顺着血管蔓延全身，想要逃离，却又无处可逃。 封弦斐红着眼眶，颓唐又魅惑： “允许我再喜欢你一次，好不好？” 鼻尖相抵，他说话时，薄唇几乎碰到她的娇唇。 四唇相触的刹那，唇齿间微醺的酒香勾勾缠缠。 鹿之云猛地睁圆了双眼，望进那双妖异的漆色眼瞳，惶惶然。 封弦斐的眸子好似无底的陷阱，引她坠落。 她不停的往下坠。 不见光明。 不见出路。 她那双潋滟秋眸中满是慌乱，眼睫颤动，慌忙偏了偏头，抬手遮着娇唇，挡住了他的亲吻。 不曾想。 封弦斐却捏着她的莹白皓腕，将她的手拉到唇前。 纤纤素手有着淡淡的香，独属于她的清新香味，是他日夜留恋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绕在呼吸之间。 封弦斐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带着一丝虔诚的意味。 鹿之云丝毫挣脱不开他抱着她的臂弯，脸色涨红。 情急之下，她狠狠地去打他抱在她腰间的手臂，他胳膊很硬，没把他打疼，反倒红了她娇嫩的手心。 拧他、掐他，甚至是狠狠去咬。 封弦斐一动不动，由着她。 咬得狠了，嘴里有了血腥味儿。 鹿之云这才松了口，瞧着留在封弦斐手臂上的牙印和血迹，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来。 月光打在她沾湿的脸，泪渍萦睫，梨花带雨。 封弦斐怔了半秒，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这种时候，只能松开她。 他想要拭去她的泪，可抬起的手悬在空中，还未触碰她的脸，又停下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想到从前他伤害她这么深。 封弦斐牙根咬紧，沉默地站着，而后又重新张开双臂，将她再次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是我不对。” 封弦斐红了眼眶，喉间微哽，语气带着祈求： “你不用回应我，只要允许我单方面喜欢你就行。” “不行……我不要你喜欢我……” 我也不想再喜欢你。 鹿之云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哭腔。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鹿之云再回忆起封弦斐的话，“允许我再喜欢你一次”“单方面喜欢你就行”。 话里全都是请求的意思。 两句话明明说的很轻很温柔，却重重压在鹿之云的心尖上。 傲骨退去后，他与她在天平两端终于持平。 鹿之云第一次触碰到他的真心。 鹿之云从未想过，永远冷静、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会给予她感情。 有那么一瞬间。 恍若身处梦境。 然而。 她曾经那么努力的付出，那么努力的想要靠近他的心，可当一切唾手而得的时候，她却只想后退。 不想那么轻易原谅…… 也无法原谅自己这么容易动摇…… 更不愿意再被这个男人左右心绪…… 复杂的、五味陈杂的情绪，将她整个脑子占满。 在这一夜剥夺了她理智思考的能力。 *** 困乏疲倦将灵魂从身体里抽离，鹿之云哭累了，身子软着没有半分抵触，睡得迷迷糊糊。 时隔半年，再次这样紧密无间地拥她入眠，永远是食髓知味。 封弦斐大手搭在鹿之云的前腹，将温香软玉的她朝他怀里拥得更紧。 不知睡了多久。 酣眠中的鹿之云嘤哼了一声，细白纤手无意识地搭到封弦斐的小臂上，巧好摩擦到先前她咬破的伤口。 封弦斐蹙眉，摸了摸沁着血丝的手臂,目光落在鹿之云的唇上。 她粉粉嫩嫩的唇因为先才哭泣,红彤彤的。 唇上沾了泪，莹了一层水润。 惹人万分疼惜。 一片昏暗里，封弦斐久久凝视着鹿之云的睡颜，思绪万千。 天幕飘落的绒花，在如墨夜空中连成一片，透着淡淡暧昧，温柔又缱绻。 睡着的鹿之云翻了个身，面朝向封弦斐。 她被子里的手探出来，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不自觉地蹭了蹭。 异样的感觉顿时从胸口传来，酥酥麻麻，又很柔软。 封弦斐是个正常男人，清晨揽着这么个勾魂撩人的小妖精，很难入眠。 分手之前，鹿之云还能尽力克制自己，保持一个淑女的睡姿，但分手后无拘无束惯了，她就暴露了本性。 尤其是现在，身侧即使多了个男人，她依旧没有防备心。 整个人和八爪鱼似的粘在封弦斐怀里，手臂搂住他的脖颈，光裸匀称的长腿也盘在他腰腹上。 封弦斐更加一夜无眠。 埋在她柔软的发间，深深浅浅呼吸，再次闭上眼。 四下寂静，两人贴得紧，呼吸在耳侧摩挲。 心跳近在咫尺。 到了第二天中午。 鹿之云先醒过来。 眼睫轻颤，刚睁开眼睛，她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懵怔，竟然恍惚觉得自己躺在维也纳的别墅里。 她揉着眼睛，入目的是男人修长冷白的脖颈，喉结微微滚动时，清晰可见侧脖一道咬痕已经结痂，像是禁忌又像是魅惑。 鹿之云猛地坐起来，胸口微凉。 心跳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