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三被狼形男主威胁了》 1、第一章 …… 课间，桌角冒出来本封面写着《狼和三瓣月》的小说，不知道谁放的。 洛梓昱闲着也是闲着，翻了翻开头——主要因为里面有个男配和他名字一模一样，让洛梓昱这种没耐心的人也拧着眉毛看了下去。 小说背景是“兽化”世界，世界上有百分之六的人类开始有兽耳兽尾的兽化特征。因为已经被各国官方研究可控，除了高凶性种族，有一定隐性监管即可。 男主就是一只狼犬，女主男主一个班，是只垂耳兔。男主根正苗红，刚出现兽化特征即直接上报，毕业后就依凭卓越的素质身体能力进入了国防。 和他一个名的男三号却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因为不乐意受到任何监管不上报，本体又是猫——猫狗天生气场不和，有事没事本能喜欢挑衅男主，上课睡觉时常逃课，作为反面典型，老师长辈没好感人缘也一般。 每每去找男主麻烦，武力值上干不过，可偏就愈挫愈勇，不是在找事的路上，就是在打不过气得要命的途中。 洛梓昱：……不怎么聪明的亚子。 不过洛梓昱也有点理解，看不顺眼的人——那当然每天都看不顺眼。 他没翻多少页就停了，因为上课了，他就趴下睡觉。 没想到从趴着的桌子上再睁眼，就整个人都换了地方。 洛梓昱左右环视，一个小房间，和他平时的卧室大小差不多。 ……但毫无疑问是陌生的。 他从椅前站起来，首先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不明显的不对劲，可他偏偏又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劲。 【……系统链接完成。】 【017系统为你服务。】 ……什么玩意儿？ 洛梓昱皱着眉抬头往天花板四角扫视，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整人节目。 【系统无实体，只和宿主在意识层交流。】 那个机械音谨慎地再次响起。 洛梓昱磨了磨牙，有点烦地踢了一脚桌下，重新坐下来，抱着臂，“哦，然后呢？” 这一坐，那种不对劲更突兀了，他莫名挪了下左腿，觉得好像压着了什么。 【本世界运行期间出现了不小的漏洞，在紧急寻求补救措施。从个性、年龄、身份高重合度广范围检测，宿主是补救漏洞最契合的人选，因为稳定性暂拉取了你到此世界，你可以称呼我为系统017。】 【系统的主要职能是维护剧情世界运行，原漏洞出在角色洛梓昱数据大量缺失引发的剧情链断裂上，需要人员在此期间走完角色剧情——】 洛梓昱听得不耐烦：“所以，我不配合，你能让我回去？” 机械音停了片刻，冷静地继续道：【抱歉，即使拒绝，宿主的数据现在也已暂在此世界锁定，在世界平稳运行一周期结束前，无法回归原世界。】 从这“系统”先斩后奏的态度，洛梓昱也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但是直接听到，还是让他搁在桌上的指头空抓了一下，不爽地低哼了声。 系统017看着视界中少年黑发下隐隐随着情绪动了动的小茸尖，数据判定果然没有比少年更适合的选择。 但因检测洛梓昱明显的负面情绪值，系统还是先说明道：【角色剧情时间为两年，在任务结束将宿主送回原世界后，会给予宿主足量的补偿。】 【安全保证方面，剧情期间，宿主原世界时间相对静止，宿主可不必顾虑。】 机械音冷静陈述利弊，排除它和所具科技把少年强制性地拉到这个世界的行为，整个任务看起来倒似只有犒奖而无后顾之忧。 洛梓昱烦躁，抱臂踢了下桌脚，“两遍高二高三，我真幸运。” 系统017虽不完全了解人类，此时也能从情绪阈值推断洛梓昱并不是在真的高兴，未作出回应。 被动被它绑定的少年也不需要它回应，直接站起来在房间里巡视，系统017已在刚刚交代完后将洛梓昱角色相关的剧情梗概和角色背景传输到了他意识里。 洛梓昱扫了一眼桌角的摆件，莫名觉得这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还挺合他眼缘的，看起来这个“角色设定”和他品味挺像。 在系统停止说明之后，房间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这个世界的“洛梓昱”也没有家人，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洛梓昱闭了下眼。现在有时间去管之前就一直怪异的感觉了。 他走到洗手台镜子前，看到了和自己原来相差无几的脸和……发梢间的一对三角茸尖。 盯了那对兽耳半晌，视线往下，尾椎那儿也应时懒散地从裤腰延出来一根绒绒的长尾。 洛梓昱盯了一阵的发间三角耳往里侧了侧，绒尾也在地面上微甩了一下。 如臂指使。 镜子里的少年似乎还算满意，这多出来的身体部位能完全控制，应该算为数不多的好事。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毛茸茸的物件在略紧绷的裤腰内彰显与众不同的存在感一样，忽然左右动了动。 那茸茸的事物在他腰后往下……扫了扫，还往一边勾了勾。 “唔……！”洛梓昱猝不及防捂住唇。 【宿主？】系统不知情况，也未检测到伤害，机械音询问。 “……闭嘴！”洛梓昱别开脸，只有侧过的眼角隐约的红泄露了细微迹象。 就是回房间椅子上，洛梓昱都因为那不安分的茸尾坐立不安，直到兽耳和尾巴自己收了回去，才烦躁又疲劳地卷被子睡着。 第二天去学校前的早上，系统提醒洛梓昱服下桌上角落放的小瓶子里的药片。 他皱眉视线扫去：“这什么？” 剧情中他平时压制兽化特征的常备药。 系统弹了一小段提及的剧情段落梗概。 [洛梓昱不想暴露自己的兽化特征，平时会用嚼片剂之类不受管的乱七八糟方法，至于有用程度，一半一半。] 洛梓昱想到昨天那个麻烦的猫尾巴，没犹豫开瓶倒了两片嚼掉。 ——出乎意料……是甜的。 但是一种水果味钙片的味道。小时候洛梓昱挑食的时期最讨厌这种嚼片。 “每天都要吃这？” 系统017答是，而且他最好注意，情绪起伏大时兽化特征也有可能出现。 洛梓昱于是带着满嘴水果钙片味心情不爽地走到学校。 第一天是分班。校服学校刚刚换了新式，高二的都分班后再发，名单稳定还要过几天，学校里来去不少穿着常服的学生。 而洛梓昱的第一个任务就在今天了。 他半合着眼扫了一周走廊上热热闹闹聊天打闹的学生，然后忽然眯了一下。 一个着黑色帽衫，背脊笔挺，目不斜视地独自径直向长廊楼梯口走去的修长身影，一眼掠过去只瞥见了高挺的鼻梁轮廓。 不知为什么，洛梓昱看到那个侧影，莫名就生起一种本能的不爽感，指骨动了动。 果然，系统道：【那是男主。今天是剧情第一回见面，你的任务是故意挑衅他，表现出敌意，但不太过，毕竟是第一面。】 洛梓昱听了，竟没费什么事就理解了。 猫科么，看着自己不爽的东西就手痒。 不是扒拉到地上，就是留几道印子。 洛梓昱一边指攒了攒，然后就往那方向走过去。 他眼睛视线锁在“任务目标”穿着的黑色帽衫上。 从昨天开始，无来由的冲动让他喜欢盯着悬挂着的东西。洛梓昱盯一会儿，就想把半悬着的连帽扯下来。 “任务目标”走的速度不快不慢，不过他要从现在这段距离追上，就得加快步速。 洛梓昱自己不知道——但是实际上他现在跟踪走路本能就会自发地放轻脚步，降低引起的注意。 于是此时越发像是在蛰伏捕猎，步步迫近，随时将要发难的猫科状态。 洛梓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后逼近，才刚要伸手，右臂就被忽地牢牢握住了。 黑色瞳孔因为被突然制住动作微微缩放——然后洛梓昱紧接着被一股大力一把抓按在了墙上。 按着他的人眉眼深邃，英挺鼻梁下唇薄而紧抿，整个人显出一种极具侵略感的俊美。 “爪子放老实点。”冰刀似的声线。 垂下紧锁着他的黑眸锐而微漠，因背光的角度更暗得凛冽，仿佛是被什么不好惹的兽类盯上了。 男主官方盖章过的狼狗特性可不是开玩笑的，虽只是戒备，但是那种周身的凶性实在威胁度强得惊人。 “——哈……！” 洛梓昱忽然被这么抵住，条件反射就炸了毛，喉咙里发出了警告的哈气声，唇侧隐约露了小虎牙的尖端。 反应了秒他才发现，好像忘了没控住自己现在的本能。 身体差点就已经往人脖颈上爪子了。 霍惊樊眯了下眼，眼神当即就有些异样。 2、第二章 他仿佛看到了少年发间一闪而逝的兽耳尖。以他现在的动态视力，照理来说应该能看得清清楚楚，但那个瞬间实在太短。 兽化现下并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事，霍惊樊从几年前出现的时候就自行上报了，也许有一定的隐性监管，可他除了一年填一次体检表之外，没有其他需要配合的情况。 因而他自然不知道洛梓昱就是那种虽然上报什么事也没，然就是不干要藏着，还藏不好的类型。 这使霍惊樊更倾向于将那一刻归类为错觉。 “你最好别动。” 但狼犬作为警备的先天优势，即是在听力和嗅觉。略俯身排查的霍惊樊，高直鼻梁无意识地靠近片刻少年的脖颈，以确认气味。 ……还是有点像猫。 而这可以叼住致命点的动作，危险微热的呼吸让少年肩颈僵硬又压抑不住地颤了下，而后随之死死绷紧——很明显让招翻了。 “放开！” 被短暂地压抵着的少年已经烦躁地一把挥开手。 那手臂纤长而并不无力，指节尖几近极快划过他的面前。 从这种角度看，倒是更像猫科的爪了。 霍惊樊墨色瞳孔中细微的疑浮入变化的光线里，两人站的地方在一楼长廊的里侧，所以这冲突动静并没有被多少学生投来注视。 少年挥开桎梏，就头也不回地向另一个方向迈步。 着黑色帽衫的颀长身影眸光若停了一秒，沿原方向往楼梯口继续走去。 【这样原路返回宿主可能会显得刻意。】系统017道。 洛梓昱：‘我本来不就是来找麻烦的？’ 系统017机械音停了，也许通过回复觉察洛梓昱心情不佳。 实际上也是这样，洛梓昱现在情绪并不怎么稳定。 他一边走一边想，虽然机械音没提示，应该就没有暴露，但他不高兴的在于—— ‘霍惊樊不用什么东西也能不露耳朵？’ 系统017答：【是。】 洛梓昱气：‘凭什么？’ 系统017检索后道：【一半可能是因为男主是几年前已经出现了特征，设定上他对特征的适应掌控稳定。但宿主的角色是近一年左右才开始出现特征。】 而且男女主即使出现了兽化特征也没什么要紧，因为已经官方登记过，同校学生都默认了解。 烦。 洛梓昱越听越不爽。不用系统说他也知道，另一半可能就是男一本来就比男三自控能力强，男主什么事都没有，他就有显出特征的危险，麻烦的是他还是要藏的那个。 过了会儿，系统检测到洛梓昱的情绪值稳定下来，而这个时候洛梓昱已经往食堂去了，点了一碗烧鱼。 吃东西的时候少年神色淡淡，看上去兴致平平。 中午名单登记报道过后，下午学生陆续到新分班。 洛梓昱进教室门的时候，看了分配的座位表，拎着书包径直往三排右边角落走，把背包一扔，就往桌面上一趴。 “洛梓昱，你好……” “……你好。” 坐邻桌的男生个子大，是话少沉默的性格，从系统提示和见面对话来看，两个人之前认识，大概见过几面。 洛梓昱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趴下就不抵抗睡意了。 他在原来世界的同桌也是个差不多类型的男生，好处是不主动和他说话很安静，在他睡觉的时候作遮挡物。 系统欲言又止，座位表上已经标出了一个班级的男女主在教室里的位置，不过都在偏后排—— 但洛梓昱压根没等两人先后到教室就直接睡了，完全漠不关心。 课间铃响，洛梓昱睡眼惺忪从桌沿抬头，扫了一眼课表，听到班上同学们来来回回挪动椅子聊天的声音，才慢慢清了课本站起。 他们学校的“外语”课是时兴的走班制，而“洛梓昱”之前选的法语，小语种一般一个年级的学生在一个教室上。 洛梓昱在走廊兜转一分钟找到教室，这次没有座位表，他便找了个后排不起眼的角落把东西一扔，然后半支着下巴。 “bonjourtoutlemonde.bonneaprès-midi.” 法语课的教师是位大美人，习惯着职业套裙，高跟，一头丝缎般的大波浪黑发，本配正红色的口红，因学校规定，只描了浅红色，但这样已经很有魅力。 法语老师每周会投屏放一部经典电影，不过法语电影，尤其是主题爱情沾边的，看过的都知道。 而这个年纪半数大男生总喜欢把一些烂笑话挂在口边，并觉得这样很酷。 电影在屏幕上播放着，教室左后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恶劣的哄笑声，那方向似乎群坐着其他班的人。 洛梓昱听到声音眼皮只偶尔懒散地动动，放电影关灯的光线实在很适合睡觉。 法语老师坐在中排偏后，没有学生同排的座位，在用调了亮度的平板翻阅一本电子香水杂志，对教室里时不时随着某个情节产生的噪声完全听而不闻。 回到本班教室，洛梓昱看向自己的座位，没有一本多余课本占地方，宽敞的桌面，心安理得地困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得上自己的位子，快乐老家才是永远的家。 放学最后一道铃打的时候，洛梓昱拎了书包起身打道回家—— 接着就被一位站在教室门口的校职员礼貌通知，他需要到校理事办公室去。 洛梓昱：……？？ ‘什么意思？还有这剧情？’他什么时候惹上这种学校boss级的人了？ 系统017停顿几秒，迟疑了会儿才道：【大概和剧情无关。】 但是和校纪校规有关。 洛梓昱本来听说和剧情没关系，肩上挂着背包就要径直下楼，但那个很有礼貌的校职员却一步步紧跟在他身侧。 洛梓昱无法，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憋闷往校职员引的方向走去。 讲台前在课下答疑的老师，看了从门口离开的少年一眼，目光中若有复杂，又已习惯了。 洛梓昱倒是想过在半路上甩开人，反正逃课他也不是没干过……但他盯了兢兢业业，在前面领路，一身整齐员工服的校职员几秒，还是有点烦躁地移开了视线。 那校职员行事没有对“问题学生”的不耐烦和轻视，只有一贯公事公办。 对这种“打工人”的处境有所了解的洛梓昱一言不发，最终还算老实地走在了后面。 照理来说，这样校职员单独带着一个学生往办公区的方向走，很容易引起学生们好奇的议论打量。 ……但洛梓昱一路过去，走道旁学生投过去的目光寥寥无几，这大概也说明，这情况并不少见，甚至可能出现过很多次。 校职员敲门，得到里面沉冷的“请进”答复。 他将门打开，而待少年走进去后，便礼貌地向里面行过礼，退离房间后将门合上。 洛梓昱略低着头站在门口，倒不是在忏悔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在回想。 ……洛梓昱原本确实也经常在学校补觉，但也没有这么一天从头睡到尾。 他昨天虽然心情不佳，睡得也算早，绝对够不上缺觉。 ——是因为这身体的“兽化”影响，还是别的？ 与其说少年是在没头没尾地想事情，实际上，他在发呆。 “如果你继续站在门口，可以一直站到我处理完文件再回去。” 刚刚隔着门听过一次，沉冷的声线再次响起，这一次更清晰，也更冷淡。 洛梓昱此时才稍有回神，不过也只回了一半，头抬起，往坐在实木办公桌后的人方向看过去。 一个周身漠冷如有实质的男人，狭长的眼是不为所动，没有一丝通透的深色，即使眼睑寡淡而漠视地微垂，也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洛梓昱重新错开视线，有点不习惯。 门口的人一直未说话，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因而从手上的文件前抬眼扫视片刻。 少年和往常看上去没有差别，乌眸尾梢带着细微的浅红睡晕——无论何时表情都是散漫、叛逆、不耐的，从那失焦的黑色瞳孔来看，似乎在百无聊赖地发呆。 男人不再费时审视，一边折过下一张文件，食指屈起在桌面侧敲了敲。 “到了，坐这校规抄五十遍，今天就可以走了。” 五十遍什么？ 洛梓昱瞬间眉皱起来，险而险之地克制住自己露虎牙的冲动，以及差点冲出口，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脏话。 ‘……他刚刚说什么？’ 系统017隔了几秒，机械音才道：【宿主应该是因为上课睡觉太多节违反了校规。】 ‘？？那“洛梓昱”每天都要在这抄书？’洛梓昱意识声音明显有几分不敢置信。 系统017再次停了几秒，似乎在检索，随后才沉重道：【应该是，但在剧情里只有很短的一笔带过概述，大概在半句左右，“作为反面典型，违规受处罚家常便饭”。】 洛梓昱整个人都有点发毛了，周身不自在。 他在原来压根没碰过这事。教师顶多叫过他一次家长，之后没回复就不了了之了。 男人感觉到一身竖起刺的少年一步一步迟迟警惕又戒备地走到自己办公桌旁——拉了椅子坐下，不怎么顺服地从背包里手脚僵硬拿了个本子出来。 薄寒没有特别的反应，随手拿了一张校规表放在桌面上，然后继续伏案工作。 洛梓昱瞪了那张罗列了二十多条黑体字的纸张半晌，不耐烦地开始握笔。 他现在连握笔都不是很熟练，不知道没碰这玩意儿多久了。 过了会儿，他才一个字一个字不情愿地抄起来。 “一、学生必须按时到校，每节课按时进班上课，不迟到，不早退或旷课。 “二、课堂上学生应遵守纪律，共同维护好课堂秩序……” 一小时之后，洛梓昱把笔一扔，揉了下手腕，拎着背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天光转动，办公桌前的男人才放下桌上所剩无几的文件，余光扫到旁边散落的纸张，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看到上面极尽潦草，鬼画符一样没有字体的笔迹，男人的眉极轻地挑了一下，半晌，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冰似的冷笑。 …… 走出学校，系统017就提示洛梓昱吃一个片剂，维持的时间快到了。 他两口嚼掉难吃的“水果钙片”，甩下手，烦闷随着回住所的原路线极慢地消退。 系统017的机械音再次提示道。 【按剧情设定，宿主现在需要去此[定位]地点的一家露天咖啡厅打零工。】 洛梓昱扭了瓶盖，倒是没什么反应，转道往那方向走。 到定位点他看到目标招牌，年轻靓丽的服务生们穿梭在纯白色的遮阳伞桌间来来往往，繁忙而温雅，又充满彬彬有礼的活力。 他没有再停留就往系统标出的后台更衣室方向走去，穿过一道后门，扭开门把手。 【宿主已到达目标地点。】 安静的更衣室封闭而洁净，米白色的灯光，有一面落地镜和两排整齐的竖型储物柜。 洛梓昱一边打开放着他名牌的储物柜，一边取衣服时，闭了闭眼。 听到系统提及需要打工，洛梓昱没多意外，像他这类没有家人的学生，经常接些各种乱七八糟零工再习以为常不过。 但是这种需要完全压着脾气的服务生……他还真没做过。 门左侧贴着不夸张放大，但清晰醒目的标识。 [准则 1.礼仪，微笑 2.顾客的需求永远第一位 3.别给老板惹麻烦] 光微笑对洛梓昱来说就基本没什么戏，后面两条他记下了，姑且当作对做不到第一条后半截的弥补。 这个地方服务生的服饰，女服务生的是类女仆式连身裙，长度刚刚过膝，男服务生则都是能勾勒出腰身弧线的西式马甲，白衬领结，深色腰封。 洛梓昱换上去，腰际很明显地往里收，往下挺翘的臀线一览无余，他虽有点不适应，但也很快整理好推开门出去了。 比这更贴身的衣服他也不是没穿过。 “梓昱？”走廊上，领班转头看到他，略点了点头示意，“你今天负责三到六桌位。” “明白了。”洛梓昱道。 这间咖啡厅从内部装潢到外部的露天桌位，显出的奢侈度都不低。 同样的，穿梭其中的服务生年龄最高不超过二十几岁，对外表，着装，礼仪也有相当的要求。 咖啡，餐品的单价高得使喝咖啡的平常顾客望而生畏，似乎本就预示着这所档级不低的咖啡厅中，咖啡只是其中一环。 而洛梓昱今天又正不巧，分到的是非露天，更重私密性与安静的内厅桌位。 所幸需要点单时不用手写记录，只用做标记就行了。 “已核对，请稍等，您的咖啡会尽快送到。” 保持脊背挺直和虚伪的礼仪对洛梓昱来说够不上困难，领结也不是太勒——洛梓昱适应速度还算正常。 正在他刚刚为一位客人记录好点单，转身的时候，身后腰部以下的位置忽然一麻。 包裹在西裤下的弧度一侧，竟是被摸了一下。 …… 3、第三章 …… 见少年一时像是愣住没任何反应，习惯被安静顺从的男客因那极佳的手感起了兴，紧接着准备再揉捏一次，但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牢牢握制住了。 “请。”少年清凌的声线此时极冷，含着警告。 那并不是一个大到会让他错骨的力度，但是已能使他产生久未感受过的疼痛。 男客因而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勾了勾嘴角，“别这样，只是开个玩笑。” 少年于是放开手，携着点餐牌转身离开。 此时内厅的气氛很明显因为他刚刚的举动紧绷，内厅中的其余两个服务生投来的目光同时透着不赞同，其中一个对他轻微摇了摇头。 虽然很快和同僚交换了负责桌号，但没过多久，那桌客人便忽然抬高音调叫来了领班—— 对刚端来的咖啡从香味，温度，用豆品类以极其刻薄的方式用不高不低，但足够安静的室内角落听得清楚的声音吹毛求疵了一番，然后宣称他以后不会再来这间咖啡厅了。 这无疑引起了相当程度的骚乱。 咖啡厅的老板也被惊动了，从后台走到内厅入口，不过他没有阻止这喧哗，只是抱着臂看着一切。 等到那个客人甩下餐巾大步从正门口离开，内厅的其余两三桌客人也陆陆续续起身离去，身形修长的老板侧才过身来，看向少年。 咖啡厅老板是个相当俊美的年轻男人。举手投足都从容且游刃有余，长发只是使那种特别的风度更加显眼。 而这时候老板支着臂瞧少年，不紧不慢地加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数字。 “洛小朋友，第三次了。下一次会扣薪水，再下一次就要换个脾气更乖的小朋友了。“ 洛梓昱思索贴在墙上的准则。 第二条，“顾客的需求永远第一位”，第三条，“别给老板惹麻烦”。 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如何违反的，沉默点了点头。 不用系统提醒，洛梓昱也知道既然是固定设定，他就最好不要丢掉这份工作。 接下来的轮班，少年虽然面色比之前还差了点，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比面带甜美微笑，温和有礼的同僚服务生们看起来更具挑战性，内厅的客人投注在少年身上的注意力不减反增。 偶尔洛梓昱条件反射就挣脱开了，有的客人只是不动声色地垂眸继续饮咖啡，有的客人会露出不满的神色，而这时候洛梓昱只能当即压着脾气低头道歉。 到了换班的时间，洛梓昱终于大步走向后台，一边扯领结时，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乌黑的眸中已经是压都压不住的怒火，解下马甲扣时的手指差点把扣子扯下来。 【宿主。】系统017之前看到少年大幅起伏的情绪值已觉不好，此时看到已经达到峰顶的情绪值尝试紧急提醒。 ‘——什么？’洛梓昱意识中的声音大得已经像是要吵架了。 系统此时看着少年从发间出现，然后往下压成“飞机耳”的一对三角尖，知道晚了。 少年腰后的细长茸尾也已经从西裤里伸出来，因为愤怒左右甩动。 看起来如果刚刚没有卡着时间换班，洛梓昱已经会直接露着虎牙去把客人扑在地上叼脖子拼命。 入口传来两声礼貌的间隔敲门声，里面的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瞳孔收缩着望向门的方向。 把手传来“咔哒”的金属响动，施施然走进门，本准备逗着人聊点什么的年轻男人看到更衣室里的情景，长眉慢悠悠挑了挑。 很难说该用什么具体词汇界定的男孩子，他那一身不驯的少年感和青涩的诱丨惑力，混杂出了一种相当特殊的灼人观感。 ——而这个时候司顷才知道，最合适的用词，是“猫”啊。 少年明明站在镜子前，却不望镜子。但镜像中映着他黑发下的侧颊，总不看人的乌眸，浅红的唇瓣，此时发间压伏而轻微摆动着的茸耳尖……和长长的，从尾椎后无自觉地伸出，一下下甩动着，同时带着柔软和毛刺触感的猫尾巴。 衣服也半穿不穿地挂着，马甲已经被不耐烦地扯下来，整齐的白衬衣卷了一边，腰封开了大半。 于是那一截半露着，陡然收紧的腰线看上去几乎惊心动魄。 偏偏那毛茸尾巴还不知收敛，此时从腰际的方向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险之又险几近将那半垂着的遮盖给勾丨缠开来，简直像是撩勾在人心上。 ——司顷很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 “洛小朋友。”年轻老板的声音此时低而若沾染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还是说，小黑猫？” …… 洛梓昱猛地抬起头来。 即使是这时候知道要瞪他，看上去也不具什么威慑力—— 反而因为那种一瞬间的迟疑，而使得这个年纪的心慌意乱和无措显得更引人了些。 洛梓昱看到年轻老板眯了眯眼。 然后浅色薄唇不显眼的弧度扩大了。 像是有什么坏主意。 “司先生，”洛梓昱皱着眉，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主动权。隐藏自己的“兽化特性”签了协议，而暴露之后，这个协议就可以不再生效。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剧情里要藏着的事，现在就显出来了会有什么影响。 司顷唇角仍然勾着那样似笑非笑的弧度，而那双深狭的眼看向了他。 这个时候，洛梓昱才察觉这个年轻男人的瞳孔实质上是一种极其浓稠的墨绿色。 同僚们私下闲谈议论，猜测他们的老板是异国混血的来源原来是这里。 “……老板。”洛梓昱无意识间换了一个称呼，一个在此时，反而能给他本能模糊的危险预感中更多安全距离的称呼。 “放松，洛小朋友，我不会辞退你，也不会罚你的工资。” 司顷面上倒是划出一个轻松愉悦的微笑来。 “相反，我还打算给你一些零花钱奖金——如果工作期间你愿意把你的兽耳和尾巴露出来，我会多发四成的小奖金。” “当然，在我这里工作，我要求你至少一半的时间从我这里领奖金。我想这听起来应该足够公平诱人？” 嘛的。 洛梓昱听着这同时而来的威胁和“奖励”，额角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当然不会听不懂他的“条件”是什么意思。 可为什么？这人…… “不用担心这会让你的小秘密藏不住。‘阁’会对外宣称这是使用的市面上流行的仿生小配件，偶尔会让你的同事们配合你，甚至弄个一天‘毛绒日’之类的。” 洛梓昱听到这里，已经磨着虎牙明白了。 ——嘛的这老板就是个辫太。 等司顷说完了“提议”，笑眯眯离开了更衣室，洛梓昱才烦躁地继续换掉身上的制服。 因为他原来的习惯，洛梓昱其实换衣服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刚刚心情极差，又被不受控冒出来的兽化部件干扰，他早就该换完了。 心情仍然很差，而且更复杂了的洛梓昱往外面走。 他已经决定明天就想办法辞职，就算冒着可能会被暴露的风险，他也不想在司顷这给他奇怪挟制感的人手下工作。 …… 五分钟后，洛梓昱瞪着取款机上，余额栏两位数字开头，十位数还是二的屏幕，深吸了一口气。 谁能相信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张银行卡，也就是他的全部财产呢。 哦，还不算那么惨的是，他口袋里还有几张司顷刚刚日结给他的现金。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个和他某方面有些相似的角色会压着脾气在这里打零工了——虽然很麻烦，但是司顷给得很多。 而且他更不确定的是辞掉了司顷这的工作之后，按剧情规定他能不能找其他的零工。如果那情况发生了，他大概会活生生穷死。 看着屏幕上二开头两位数的洛梓昱原地纠结了五分钟，倍感屈辱地屈服了。 …… 回家回想这疲劳的一天，中途只吃了“水果钙片”，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晚饭，有点饿的洛梓昱想想，又觉得系统这东西除了坑他，应该发挥点作用。 他敲了敲桌子：“01——7是吧？你平时有什么用？比如你能不能当个家用机器人？” 系统017迟疑了几秒，大概这个要求完全出乎它的意料，表示如果有电子设备的话，它也许可以连接试试。 洛梓昱翻箱倒柜，但这空荡荡房子里的小型电子设备只有……一个面包机。 洛梓昱：“……” 连个电热水壶都没有？ 两分钟之后，桌上的面包机在“啪滋”一声之后发出了焦糊炸响。 连接很明显失败了。 洛梓昱盯着炸黑的面包机一会儿，认命地转身去开了一包泡面。 这个年纪的男生一个人住基本就这么随便对付一下了事。 解决食物问题，贫穷资产—一台面包机的洛梓昱卷被子睡觉时，被腰后的尾巴慢吞吞缠上了腿根。 “烦……”他皱着眉在睡梦中喃喃。 那茸尾不听，甚至还往上移了点。 至于晚上睡得非常不安稳的洛梓昱第二天早上怒嚼两片水果钙片，似乎是另一件事了。 4、第四章 …… 洛梓昱七点半才醒。 醒了的洛梓昱坐在床上愣着，心情就像是被绑架了一天绑匪还给他讲了个烂笑话：‘……你是昨天连面包机把程序连崩了吗？’ 连最基本的闹钟功能都失灵了？ 系统017机械音冷静道：【没有，宿主今天的剧情是迟到。】 没睡好加上莫名被坑让洛梓昱十分暴躁，连嚼水果钙片的时候都是恶狠狠的，系统017不知理由地看着大幅起伏的情绪值曲线。 等换好衣服到学校的时候，门禁已经关了，校门口的保安在一个个排查进入学生的班级和名字。 洛梓昱看了几秒，脚下转道往另一边。 他在学校右围墙的小巷没走几步，找到了合适的目标点。 墙角有几块断砖，洛梓昱估量了一下，就往后退了一步作助跑。 系统017看着少年轻车熟路地往墙面上借爆发力一蹬，手臂一拉转，翻到了墙顶。 学校这个时间中场人并不多，只有少数学生在匆忙走动。 霍惊樊往那方向扫过去，然后黑色的瞳孔中出现了翻骑在墙上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比例相当好，四肢纤长，这样跨在墙上，垂下来的长腿同时紧绷着一种力度与柔韧感。 ……霍惊樊墨黑的瞳仁阖了片刻。 军队与警备队中对犬科的抗干扰训练，会用猫这类动物当训练对象不是没有道理的。 ——新生的本能使他会升起追逐，捕猎这种灵敏，轻捷，擅长刺激人感官的动物的欲望。 颀长身影脚下没有停留，迈步往那方向。 少年只目测了一下下落的高度，就往下跃——有段时间没这么翻墙了，而且围墙的高宽和原来学校都不一样，他乍这么干脆地往下一滑跳，脚下不稳，身体被动前倾。 偏了重心的时候，他的手腕被往上托握了一下。 这力度让他很快站直了，少年却无意识皱了皱眉。 托握着他腕的修长手掌没松开。 他抬头，然后看到了熟悉的让他本能不爽的人。 “放开。”因为被握着的角度，和现在刚刚翻下来的位置，洛梓昱像昨天一样强行甩开回去的方式行不通。 霍惊樊没松手，就这么一边制着他的手腕，墨色的瞳孔直直看着他。 “名字？” “关你什么事。”洛梓昱烦了。 颀长身影此时却松了手，从上衣外套口袋取出来一支笔。 “房恒托我记迟到的学生，执勤人员，最好配合我的工作。” 洛梓昱额角跳了几下。 ‘霍惊樊说的是真的？’ 不是随便编个理由找他麻烦吧？ 【是的，学生会的人，男主的朋友之一，今天让男主代班。】 宿主是正撞枪口上了。 “啧。”洛梓昱磨了磨牙，一把拿过纸笔很快画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少年扯了下肩上斜挂的背包带，就径直臭着脸擦身而过，颀长身影扫了一眼纸上极其潦草的三个字。 在座位表上看到过。 …… 早自习迟到了太长时间，老师第一节课让他去走廊站着。 洛梓昱打了个哈欠，因为懒得给扔地上又捡起来的教材拍灰，他现在一边手虚握着教材，懒散地垂在身侧。 这就是“洛梓昱”开学第二天就在教室外罚站的剧情了。 不然按洛梓昱的性格，他会直接旷掉第一节课，九点再来学校上第二节。 洛梓昱头靠在墙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搭在斜支着的腿上就开始补觉了。 再醒的时候，已经打过了下课铃，走廊上来来往往叽叽喳喳都是学生。 洛梓昱眼睫抬起，略有点迟钝地眨了眨，他的班门口的学生倒是都和墙边隔着一段距离，只在栏杆那儿三三两两聊天。 见他抬头，几个正暗暗往这边瞟的女生小声笑闹了几句，面颊依稀有点红，都赶紧转了视线往外侧过身去了。 洛梓昱手指无意识动了动，有点不适应在陌生的学校被这种隐约的视线打量。 此时一个留着露耳长发，穿茶褐色百褶长裙的少女和朋友抱着书经过，侧过头交谈时，清丽的面庞上笑容温柔。 洛梓昱视线移开，刚刚手指合拢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了。 漆黑的瞳孔瞥向窗台上，自己睡着前握着的课本。 ……谁帮他放在这的？ 再进了教室，洛梓昱就回复了睡一节课发呆一节课的作息。 霍惊樊搁笔的时候，往第三排的角落里，百无聊赖散漫地半趴着的少年后脑扫了一眼。 ——一直在睡觉，不怪没发现。 至于如此的直接结果，就是洛梓昱放学仍然被“押”到了校理事办公室。 洛梓昱远远站在门口，依旧是满身的不爽，警惕和刺，不过这次比起昨天的茫然，知道会遭什么事了，还略扬着下颚。 似乎比往前更戒备不服帖了些。 坐在办公桌后老板椅上的冷峻男人看不出来情绪，只从文件中抽空瞥了他一眼。 “六十遍。” 洛梓昱知道多的是加上早上迟到，抿了抿唇，压下尖锐的想露出来的虎牙。 男人看着少年和昨天一般一言不发竖着刺走到自己办公桌旁，拉了椅子坐下。 …… “如果字还是和之前一样，你就需要重抄。” ——啊？ 洛梓昱烦躁甩笔，把纸一推，“我字一直就那样。” 他压根不会别的写法。 “如果你想留到我批完文件，继续画你的爪印也可以。” 男人不为所动地抬眸扫了他片刻。 “当然，明天会有别的惩罚。” 真的是个……很不听话的学生。 …… 5、第五章 洛梓昱手指攒了攒。 爪印——这个人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只是嘲讽他的字像狗爬字？ 洛梓昱真思考也只持续了一秒，下一秒他就直接扯了背包带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 ——爱抄不抄，他不抄了。 …… 虽然洛梓昱这么直接气冲冲出了学校，走在路上的时候回想起来还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那个人说的什么“别的惩罚”…… 洛梓昱用力摇了摇头，要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懔慑甩出去。 怕就是他输了！ 快到招牌上是“阁”的咖啡厅时，洛梓昱难得产生了点犹豫，他往背包侧摸了摸，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补一次水果钙片。 系统017此时却出声了：【不建议宿主现在使用片剂。】 洛梓昱虽然没问理由，但也没动瓶子了，只是无意识皱着眉。 等进了更衣室，开始换制服，那对猫耳和尾巴就已经出现开始自己慢慢活动了。 他有点莫名的烦躁，但他偏偏又不是做事拖拉的人，此时换了衣服径直扭开门把手。 走廊上已经有几个服务生同事，多是刚换班下来或者轮班中间休息。不过他们的装扮都和平常不同，几个女服务生除了和以往一样的白色连身裙，戴着毛绒兔耳尾巴和麋鹿角。 其中一位看到从更衣室到走廊的少年，柳目弯弯朝他招了招手。 少年脚步顿了下就往那边走去，道：“薇姐。” 向少年招手的戴着麋鹿角的那位女服务生是他们同僚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实习过了将要读研，总以大姐姐的身份把他们当弟弟妹妹照顾着。 薇珊笑了笑，“梓昱，我们刚刚在说小配件装饰呢，店里的客人好像接受度都很好。” 看着走到近前的少年，美目微微一亮。 怎么说呢，如果刚刚被老板发了这些有点小贵的配件下来，他们还有点茫然，花了些时间才弄好，她看到少年沿长廊走过来，却忽然觉得……没有更合适了。 少年有点不自在或者只是有点拘束地错开视线，那对三角茸耳也随之略侧了一下。 这一眼过去，几个女服务生视线就都挪不开了。 “梓昱，姐姐摸一下可以吗？”薇珊道。 少年犹豫了会儿，才慢慢点了头。 明明薇珊刚刚和几个小姐妹一起互相碰头上的配件的时候，也是一片银铃笑声轻松笑闹，这时候却不知为何，她伸手往少年乌发间去时也十分紧张，腕部有些许不可见的颤动。 那手指莹白纤美，精致圆润的指甲涂着红粉色，这样往少年黑色的兽耳上碰过去，就像某种禁忌。 “小洛，我也……也可以摸一下吗？”见到这情景，红着耳朵，黑色制服带着的配件是海豚鳍的年轻同僚再忍不住，向少年腰际垂落的长尾伸手过去。 少年忽地往边侧避了下。 年轻同僚眼中含着莫名渴念看着的茸尾，这下从指尖差点能触碰到碰不到了，连少年发上的三角耳也伏了一伏，不可察地躲过了纤莹手掌的抚摸。 两人都一时愣了愣。 走廊上眼一眨不眨望着这方向的同僚们却都在此时看到了，少年偏过头去时眸侧，多半是出于羞恼的，极细微的红。 薇珊心里抽了口气，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已定时封存了几年的情心很明显地跳了一下，又紧接着平复压住了。 这是高中生后辈啊！不要犯错！薇珊！ 刚刚伸手的同僚，纯因一股莫名蠢动的尝试被打断之后，视线却定在了少年身上，面红耳赤的程度不减反增。 刚升大一，两侧带着海豚鳍的大男生对自己鬼使神差的冲动一时不知能作何解释，廖泽看着少年急急道：“抱，抱歉，小洛，我不是故意……” 一边举着双手往后连退了两步。 洛梓昱不回复，闷声往前厅走去。 心里烦躁地想，不愧是烦人的色海豚，真是麻烦。 他这个奇怪的尾巴要是被摸了…… 洛梓昱加快了脚步。 不知是不是老板有过交代，今天洛梓昱在外厅的露天桌位轮班。 碰到内厅那样的客人的概率会降低，不过平常的状况同样不少。 但至少比之前好，洛梓昱不知道这样被忽然碰的时候，他会不会反应过激。 老板慢悠悠从遮阳伞下经过时，深色的瞳仁不经心地扫过站在一张白圆桌前为客人点单的少年，目光划过因为紧绷显得略冷淡的侧颊，发梢间的兽耳和腰后偶尔动动的尾巴。 摆动的时候少年似乎并不知情，只有坐在能看见角度桌位上的客人们饶有兴致地瞧着少年无意识勾缠着的尾巴。 老板削薄的唇不动声色地微勾了一下。 有点可爱。 虽然他知道如果他把这时候的感想说出来，洛小朋友会炸毛得很厉害就是了。 洛梓昱不知道老板经过，稍不怀好意的视线。 在露天桌位点单送单和送餐的流程路程比内厅远，花的时间更长，餐桌间来来往往的服务生们更为匆忙，应变时间也更短。 因为在外部的桌位，客人的类型也更丰富，大部分都更倾向于开放的环境，和相邻桌位友好陌生人的社交，偶尔掰点牛角包逗逗停在木栏杆上的鸽子。 洛梓昱听到一阵热闹的喝彩声。 一位戴着兔耳的女服务生刚刚拎着裙摆结束了一个优美而热情的旋转，左右脚-交错几步，然后弯膝行礼。 桌前的一对情侣刚来这里度过他们的一周年纪念日，这个地方也是他们相遇的地点。他们希望当时帮他们点单的那位服务生为他们跳一个短舞。 甜蜜情侣的微笑幸福又满足，感谢了那位女服务生，留下几张纸币作小费，两人牵着手在邻桌客人们的调侃祝福中相携离开。 洛梓昱将点单记好，往厅内走。 在露天桌位这边像刚刚这样的突发状况很多。 他希望自己不要碰到。 咖啡厅会在周末和偶尔的工作日请小乐队或者单人驻唱在内厅或外厅演出，那时候外面会更热闹，更忙，氛围也更像一个餐吧。 洛梓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那种环境。 至于今天，洛梓昱算是对老板的恶趣味有了一个认识——之前说的所谓“毛绒日”，老板或许真干得出来。 领了确实更多了的日结工资后，洛梓昱一边换衣服一边这么想。 已经要回去，洛梓昱也没再想补水果钙片的事，左右他在这工作的时候都显在外面。 单肩挂着背包走出门的洛梓昱看到了红着面等在那里，制服还未换的俊朗青年。 廖泽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什么回事，之前看到薇姐伸手碰少年三角耳的时候，那种从脊背开始，轻微麻痒，延伸到手臂的蠢蠢欲动就一发不可收拾。 而现在，他看着面前少年上抬着的下颚，微微抿起，浅红的唇，以及不耐烦地一下一下甩动的黑色猫尾，那种麻痒感，因为少年现在刚刚走出更衣室，距离门口的他极近的位置，还更要命了些。 洛，小洛明明……是男生，那种骚丨动感却无法抑制地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想到自己刚刚在轮班时特意请调到了外边，然后一直在不受控地偷偷觑着少年和他偶尔勾动的兽耳和尾巴，连楮姐跳舞都没转开眼，就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完全不对劲了。 本来想好要再次道歉试图缓和的话，他又结巴起来了。 “小，小洛……梓昱，我，今天——我之前……” 廖泽从自己滞涩干渴的喉头知道，自己现在想说的绝不是道歉—— 双眼的视线已经完全被近在咫尺的少年不耐地甩动着的长尾吸引了。 “请，请允许我——我想碰碰你……一下就……” 还不待他说完，少年就猛地抬腿，踩在他臂边的墙壁上，缩成竖瞳的漂亮乌眸阴沉沉，唇侧露了虎牙的尖端。 “色海豚，我只说一遍，别来惹我。” 6、第六章 …… 廖泽乍一被骤然一下重蹍在身侧，不可避免地惊愣了一下，心跳都顿了一拍。 可是下一秒，他的视线看向少年薄薄的运动裤布料包裹，绷着流畅肌体线的长腿，接着那刚刚顿了一下的心脏又更快地跳起来。 少年此时离他只在咫尺之间，即使生气时也引人注目的面容，那种周身青涩又不驯的凶感，实在—— 啊，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看小洛的哪里他好像都快忍不住…… 清凌声线带着厌烦的咬字，斥他“色海豚”的少年声音还在耳边，简直加剧了那种无名的热感。 廖泽感觉自己的喉部在不停上下滚动着，然后很明显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听到自己耳膜内“咕咚”一声清晰极了的水声。 少年却在这直截了当的面对面警告后毫不犹豫地站直起身，转面单肩挂着背包离开了，瞥都没再瞥他一眼。 …… 烦人的事没过几天，又一个没睡好的早上——勉勉强强算只迟了一点到的洛梓昱现在却坐在医务室的医务床靠前，甚至被拉了一张雪白的被单好好地盖在身上。 不过很明显，医务床上的少年并不是自愿，脸色臭得要命。 要说这情况，就得说到校医务室那个极其不靠谱的校医。 三四十的年纪吊儿郎当不说，明明当着高中校医，还有烟瘾，有事没事叼着根棍糖或者棍饼干。 洛梓昱眼下一边脚腕被结结实实包着绷带，还被恶趣味地拢着张被子，就是闲得长毛的校医的一手成果。 而现在，校医溜溜达达地出去了，美其名曰给医务室通风，拿个养生保温杯接热水，实际上就是正大光明上班摸鱼去了。 洛梓昱黑着脸看着自己右脚踝上包得严严实实的绷带，这校医还算有点最底线的节操，没有打蝴蝶结，但是也差不多了，扎得花里胡哨，给那并不严重的伤处缠了好几圈，视觉效果像错骨急救似的。 洛梓昱今天的剧情，是早上翻墙下来摔一跤，进医务室。 他看到系统弹出来的详细剧情时，皱了下眉。 系统017像是也知道，它之前看洛梓昱翻墙的时候其实就想过阻止，但是它这个宿主动作实在太快，系统017还没再扫描确认一遍，洛梓昱都已经在墙上了。 只能说不愧是数据判断的宿主角色高相似度，没有剧情说明，宿主也做出了和角色完全一致的举动。 但翻过一次之后，以洛梓昱的身手熟练程度就不可能再出错。更何况这身体的兽化特征，灵敏和平衡性，要失手反而是一件麻烦的事。 最后差不多算落地扭伤，进了医务室，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洛梓昱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校医都这样，还是这个学校的特别怪胎，毕竟他在原来学校没去过医务室，当然也不知道校医一般什么样。 以他的行为模式，扭伤这种程度的伤势压根就不会到这地方来这么麻烦，估计原角色剧情该比他摔得重不少。不过现在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但洛梓昱实在忍不了被这么包得严严实实，一手扯开了被单，掀着那被角就准备要往医务床下走。 医务室半开的门却在此时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没有得到回应，门就安静地被推开来。 走进来的是留着露耳长发，穿蓝黑色百褶长裙的少女，日光落在不浓冶也不素淡的樱唇桃面上，笼着这个年纪少女极美好的清丽感。 少女见门口桌前的转椅上没坐着人，也不惊讶，熟门熟路地打开玻璃药柜，在里面查看要找的药。 祝久茜是来帮闺蜜许慧拿止痛药的，因为许慧的身体原因，她来过许多次了，也常碰到校医不在医务室的时候。 少女柔顺的长发发丝随着转身微微摆动，而就在这时候，看见了一边脚落在地上，一边脚踝绷带包了好几圈，掀着被子正要下床，有点愣地看过来的少年。 她一时也愣了愣，又有些失笑，走向医务床边。 “洛同学……是吧？张医生回来之前，还是不要乱动了。” 细白的手掌将掀开的被单重新给少年盖上。 少女大概将少年当成了受了伤又不好好听医生话，任性好动小孩类型的男生，笑了笑。 那笑在玻璃窗透入的阳光下模糊又柔和，即使短暂也温柔得像是春下的云。 少年抿了抿唇，半天，才闷闷低“嗯”了声，老实地半蜷在被子里，错开视线。 祝久茜转身拿好药，在记录表上登记之后走出医务室。 ……这一段剧情，就是“洛梓昱”和女主第一次正式见面，对女主产生好感，到后面逐渐喜欢上女主的最开始。 洛梓昱仰面时回想。 “洛梓昱”这样的人，就像是一株永远在荒蛮生长的野草，会喜欢上自然而然露出那样笑容的女主，似乎很正常。 毕竟恬静温柔，对陌生人也有天然的亲和善意，总是与他截然相反的生活才会养成的性格——对他理所应当会产生一种，尤为特殊的吸引力。 但是提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心动”，仍然让洛梓昱的情绪都被动地陷入了迟滞。 他一时有点莫名的烦闷，一只手遮了下眼前，又拿下来。 刚走出门的祝久茜似乎在门口碰到了什么人，两人相识，在门口交谈了几句。 听到脚步声渐远，洛梓昱才蜷了下身，犹豫片刻要不要扯那薄被。 一个修长身影走进了门，足步落在地砖上的声音不高不低，直至到医务床前。 霍惊樊看着老实地蜷在医务床上的少年，以及同时被扯得半落不落的被单。 他又想起刚刚在外听到的——那声别扭至极，却又有些奇怪地惹人心痒的“嗯”，和少年现在微微蹙着眉，但也不知是不是半乖不乖地蜷在被子里的模样，霍惊樊冷峭唇角的角度不像笑。 少年乌眸看到他，表情明显起了变化，眉往下皱得很紧，而且当即就准备掀被子直接下床去。 那绑着几层绷带的脚踝却被颀长身影忽地伸手，不轻不重握了下，又放回被角里。 洛梓昱毛都全炸了一瞬，若不是之前对上霍惊樊时条件反射带着压制的警惕，可能兽耳和尾巴都已经全露出来，那伸过来的手臂要被长尾抽上一道红印。 “你干什么！” “张医生在中操场碰到我，要我顺路来看眼医务室的‘病人’，一节课内，下能下床。” 然后那个不靠谱校医就继续叼根糖沿着绿化跑道散步去了。 如果医务室不是这个在这里，他可能已经说完走了。 果然，洛梓昱听到他的话，露出了非常烦懑的表情，半靠在床靠上，乌眸就这么略仰着瞪他，含着跳跃的火星。 霍惊樊目光在他情态上扫了一秒，薄唇不知是不是发出了一声嗤笑。 虽然觉得在这再留一会儿可能有点意思，但暂时算了吧，也不知道这个到之后会不会伤了脚腕还要起来跟他打一架。 “下节课间再来看你。” 他把手上的露指手套拉了拉，转身走向门口。 …… 洛梓昱待在床上，确实在生闷气，那不靠谱校医说要他不能挪动至少一小时，不然回来会逮他。 也不知道霍惊樊听没听了这话，要是现在被一边腿扎成这鬼样子一边被这人弄回来，那对他来说会屈辱到不可接受。 ‘我讨厌这个任务。’他看着天花板哈气。 【……是意外情况，宿主。】系统017的机械音道，它也不知道事情最后后续发展会是这样，不过按原剧情宿主可能还要在医务床上少说待一上午。 这解释并没有让洛梓昱更心情好一点，大概是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四十五分钟，才泄愤似的猛地掀开被子，往医务室外走。 从走廊经过的颀长身影侧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办公区走去。 回到教室座位，同桌关心地看向洛梓昱一会儿，不过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心情欠佳，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缩凳子的时候幅度更大了些，方便他进出。他个子大，这么紧贴到桌沿的时候多少显得醒目。 洛梓昱抿了抿唇，大概感觉到了同桌有点拙笨的关心，但他不是主动出声道谢的性格，只默记下了。 第三节是外语，同桌选的大语种英语，还是和同班学生留在本班教室里上。但他早早就站起来，把椅子推到桌下，自己挠了下头，大概觉得自己站在原地等会看着很怪，还是出教室去了。 洛梓昱盯了那宽敞的过道会儿，不知是不是被顺着毛捋了一下，浑身都有点别扭，拎着书往外走。 不过就洛梓昱那性格，平时又不笑，那双乌眸在光线下也显得略阴沉沉的，这么一边腿上带着明显的包扎了的绷带，在走道上走，就显得特别…… 不好惹。 走廊上在三两闲聊的学生都下意识避开了少年走过去的方向，又悄悄往他的方向打量。 少年的眼黑是黑，白是白，线条清晰流畅，瞳仁的目光静谧而灼恣，无疑是那种稍有细看就易引人注目的眉眼。 有的学生一打眼过去有点怯他，更多的却不由自主偷觑了一会儿。 少年这么笔直地往那方向走，除了步速比平时慢了少许，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异常。 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洛梓昱却迎面撞上了一伙人。 为首的那人外貌优越，发梢带着微卷。唇划一个笑容，浓黑而狭的双眼常常带着莫测的流光，人们很难判断这样的人是会笑眯眯与你勾肩搭背，还是会突然挥拳暴起把你揍得头破血流。 但毫无疑问，他天生会是这个年纪十七八岁，青春期躁动精力旺盛男生的中心。 无论是喜欢跟着他，看看会挑起什么有意思的事端的恶劣分子，还是只下意识跟随最拥有话语权和支配力的人的盲从者，他们总时常簇拥在侧。 这个只要出现就带来麻烦的群体迎面而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看着绑着白色绷带，一言不发，笔直走过的乌发少年，眼微微眯了一下。 洛梓昱走进教室，把教材放下，半趴在了桌上。此时面向一侧，却像是因为之前在医务室床上躺太久了，没有困意。 走廊外似乎有喧闹哄笑声，洛梓昱潜意识中觉得这声响有些耳熟。 而随着上课铃响后，门口传来了一阵以一个领前为首，带有压迫感的，错落，散漫的脚步声。 洛梓昱抬起眼皮扫了一眼。 ——是那群人。 他们走向教室里其余学生自发为他们空出来的左后方几排座位，理所当然，泰然地分头坐下。 洛梓昱阖了阖眼，趴着的姿势让他重新积累了睡意，但再次睁眼时，他听到台上教师的声音念道—— “s''''attirerdesennuis.” “——惹上了麻烦。” …… 7、第七章 …… 放学最后一道主科课铃打后，洛梓昱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不看都知道门口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他把背包带斜挂上肩膀，然后往教室门口走去。 而这一次，多了一个穿着相同整齐员工服的校职员。 洛梓昱压了压唇角的虎牙。 这几天，他不是直接步速加快强行甩开人，就是干脆在自习结束铃声没响之前就提前背包走人。 看上去这回开始，无论他考不考虑这些校职员只是领工资办事甩没甩掉，他都不可能再先离开。 洛梓昱垂下的指骨攒了攒，眉皱着，迈步向一楼办公区走去。 他走到的时候，一个学生刚刚低着头从办公室出来，眼中若有沮丧的泪意，匆匆从他们眼前快步走过。 洛梓昱侧眸扫了那方向一秒，随后又重新定向面前厚重的办公室门。 相同的校职员敲门请示，得到回复后再抬臂打开，待他走入，不同的是这次洛梓昱从脚步声察觉，行礼闭门后，两人虽站立背向，但都停留在了距离不远处。 洛梓昱捏了下背包带，指节绷出了略微发白的力度。 坐在办公桌后老板椅上的男人从文件中抬起瞥了他一眼，便重新回到下一张文件上。 那目光平静，冷漠，好像他没有不礼貌地起身就走，也没有不遵循校规逃了两次处罚。 洛梓昱径直走过去拉开凳子，重坐下。那期间金属凳子的角在地板上划出了一道极其刺耳的“吱——”一长串噪音，连带之后洛梓昱和背包一起先后落下的“嘎吱”两声，就像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报复。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洛梓昱皱眉抱着臂坐着，周身那种散漫、骄蹇、戒备在此刻就像达到了顶峰。 “今天是练字。” 男人将一张手写字体的校规表随手搁置在桌侧，继续伏案。 洛梓昱大概对男人竟然单独打印了一张手写字体的校规表有些惊愕，乌眸微微睁大看着那张纸面，心中的烦懑和茫然不解不断扩大。 他不明白。 原来的学校教师在叫过一次家长无果，清楚他的家庭情况后，就逐渐对他采取了无视的态度，无论他去不去上课。 他对此任其自流，适应良好，认为教师就该是这样，互不干涉，不给彼此造成无必要的繁琐麻烦。 所以他不明白这学校高层级的男人为什么会管学生这种程度的小事，还会强制执行处罚。 “不管仿写多少，一个小时后，你可以离开。” 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头也不抬，沉冷的声线再次响起。 洛梓昱抿唇，从背包把本子拿出来，然后不熟练地握住笔杆，抬眼看那张校规表。 纸上的每一笔一划都极其僵硬且缓慢。 他看一会儿，慢慢划一会儿，偶尔还因为不佳的心情在纸上留下几个墨团。 安静至极而就像被一只手人为拉长了一样的一个小时之后，少年才甩下笔，拎起背包从座位上站起，离开。 桌沿上放着的，赫然是仅仅两张微皱的白纸，每一笔都古怪地看上去很用力，笔印的痕迹透到了下一张纸，留下了清晰可见的透明印痕。 即使这样，每一个字也都只是看上去把笔画限制在了一个方块内，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意地往外左冲右突，但也仅限如此了……那一个个字看起来仍然非常简陋草率，时而夹杂着一两个墨团。 …… 洛梓昱在这和“处罚”的定义完全一样，折磨似的一小时过后，心情已经逐渐平复下来，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到那片剂生效结束的时间段，只随便嚼了个“水果钙片”碎片就继续往“阁”的路线赶路。 系统017扫描了相关体征数据，没有反对洛梓昱的举动。 洛梓昱在后台长廊往更衣室的方向走时，迎面擦肩而过了一个年纪很轻的瘦削身影。 少年肤色极浅，在走廊窗侧的光照下几乎有一种苍白的透明感，发色又若鸦似的极黑，不像一般亚裔那样浮着轻微灰褐，整个人看上去有种黑白画报式的特别的冰冷俊逸。 他肩上背着深色的吉他包，和洛梓昱擦身而过。 洛梓昱未说话，只不经心地想着天数的事，老板的“条件”是一周内一半的时间，那么前几天算上，他就不再露兽化特征了。 在更衣室里，他低头把脚腕上的绷带解掉。轻伤似乎因为那个“兽化”的影响回复速度算快，他已经基本没有痛感，换上制服向外走。 不露兽耳兽尾的原因，这几天已经有来咖啡厅的客人对其感到非常有兴趣，离上手只有一步之遥。 还有那个……很烦的“色海豚”同僚，每每都是面红耳赤地觑着他欲言又止，让他窝火。 今天是负责外面的露天桌位，碰到伸手的客人很少，洛梓昱工作还算安定，效率随着熟练度已经提升到了合格以上。 不远处的演台有吉他声传来。 宁静，平常的曲调，完美地融入了白色的遮阳桌前的繁忙景象，如同一道淡背景音。 而那吉他手的歌声响起时，露天桌位间略有些嘈杂，交错的闲谈声，碰撞的杯盘声几乎同时逐渐安静下来。 那个年轻人有着像威士忌中的冰球于玻璃缘轻轻敲击，在琥珀色的香气中晃落的声线，清泠，迷幻，而极具标志性，只要听过一次，就难以忘怀。 洛梓昱在这安静中抬头往外台上望了一眼。 是走廊里背着吉他走过的人。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将手上的咖啡杯往餐盘放好，快步往内厅走去。 那流畅的湲湲乐声中，只有着制服的服务生们在餐桌和内厅间无声快速地来来回回，像是音乐的水漾中静谧美丽的游鱼。 台上的歌手漆黑瞳仁中的视线垂而向下时，看到一只手在这时刻，伸向少年被西式马甲包裹着的腰际。 一瞬睫的轻-颤，在他都以为自己会摁拨错和弦时——视线中的少年不留痕迹地向另一侧转身，就仿佛对那从后盲区伸来的威胁早已本能所知。歌手的指尖未停下，流出的吉他乐声毫不停滞。 ——敏锐，灵动，轻巧。就像他最开始写的第一首关于黑猫的曲子。 …… 歌手的乐曲到尾声时，一位客人抚掌拍了几下，然后笑着道：“配着这样的歌声，合该来上一杯威士忌。” 在咖啡厅点酒，虽然不是日常餐单，但也并非点不到。 洛梓昱按要求端着放置古典杯的餐盘走过去时，那客人又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惜现在还没到深夜，我没有晚前喝酒的习惯。” 是之前那个被避过手的客人。 “请这位可爱的服务生帮我享受掉它怎么样？mytreat.” 洛梓昱站在原地，被客人扶着杯子握住他的手，“帮”他饮下，青涩的喉结随着酒液灌入喉中一下一下被迫滚动。少年从没有这样猛烈地饮烈酒过，白皙的耳都随之染上呛红。 即使是有在种种情形下默认规则的“阁”，这样被客人在白日灌酒也属于过度的情况。几个同在露天桌位工作的女服务生都不由从不同方位向勉力站直的少年投去担忧的目光。 空腹喝一杯威士忌，饶是少年并非完全没有沾过酒的经验，醉意也无可抑止地蔓延上了少年的状态。 脚步变得缓慢而惑乱，现在的少年更容易被不怀好意的客人们碰触到，甚至拉住手腕往后，让他重心不稳，而这样的客人只多不少。 总是不笑的冷感脸颊染上一层浅淡红晕的时候，实在很难有客人抵挡这样情态的小服务生的诱-惑，一位女客差点借机在被拽着歪倒下来的少年颊侧印上一个唇印。 少年原本还能端稳餐盘，但被心怀叵测的客人们蓄意换着方向按铃招引，加上间隔越来越短的碰触和拖拽，少年还是慢慢走不稳了。 连咖啡厅老板都似乎再看不下去，在对客人们礼貌抱歉，露出一个迷人至极的微笑之后，将洛梓昱带离了露天外厅。 “真可怜。”年轻老板微俯下-身抬起少年尖细的下巴，看着蒙着醉雾的乌眸，似真似假地喃喃轻叹道。 那双总是顽固的，像破不开的深水一样的乌眸，此时却被动地蒸晕上了一层柔软的朦胧雾气，着实漂亮得惊人。 司顷浓稠的墨绿色瞳孔缓慢地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不待有下一步动作，他捏着人下巴的手就被猛地一把挥开了。 少年像是根本就不考虑男人是他的老板，也不理会是他将他“救”下来，挣脱控制后就转身即走，临前瞪了他一眼。 可那乌眸的眼尾已因酒精染上了红，这么恶狠狠瞪人，倒更有几分像加了香辛料的引丨诱似的。 司顷放任自己隐晦的思欲随着少年的情态被往上挑起。 又不由勾唇，风度翩翩地笑了声。 无怪几个已经在他这里工作了够久的女服务生不顾可能违例轮换来请求，连那个小歌手都破天荒在背着吉他走下台后，主动向他提起。 这只小黑猫，可真是够诱丨惑人的。 …… 洛梓昱急匆匆走到隔间里，对着马桶就是干呕，可是他什么也没吐出来，麻木的大脑让他想不起怎么处理已经完全进入他身体的酒。 烈酒的酒精模糊了忍耐边界，还有那些不轨的蓄意逗弄，伸向他的手，早已让他超过了愤怒的界限。 在原处断续喘-息了几声，洛梓昱感觉到兽耳和兽尾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已经肆意地冒出来甩摆，发泄着他愤怒又烦躁的情绪。 可偏偏现在那个“水果钙片”药瓶不在他身上，在更衣室储物柜的背包里。 醉酒的少年往发间没轻没重地往下压，在这么用力不顾及疼痛地往下按之后，那双三角茸尖总算是乖觉，伏收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醉酒中短暂因力度回复的少许意识使他能做到这一点。 至于尾巴……那就完全不受他控制了，原本连清醒的时候这毛茸尾巴就很难搞，更别提少年现在已经醉醺醺的，理性状态降到了似乎不能更糟糕的地步。 最后，少年也不能顾及会不会暴露什么了，草草让其缩在西裤中，一手握着它在自己腰后冒着的一截尾根，不让它乱动，就这么从隔间往冷白色调的洗手间外走。 刚刚离开门口的时候，洛梓昱看到了那个背着吉他的年轻歌手，见他状若平常地走出来，双眼似乎显出了安心的情绪，苍白的面孔也细微地松动了一下。 但下一秒，歌手便看见了少年看似正常，实际上藏在身后但根本没遮掩住的，手指间，黑色的毛茸猫尾。 年轻的歌手眼盯着那截看上去很柔软的毛茸一会儿，又移开，冰冷俊气的面庞露出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 …… 8、第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原书中角色的某个想法实有偏颇，但“他”有这种想法是存在前置误解的，之后会讲。 …… 那笑容柔和得几乎有几分霜糖似的甜，在苍白疏离的面上，有融冰一般的视觉美感。 少年眉目间没有愣神，只是有些惘然疑惑。 他不知道年轻歌手笑容的意思。 实际上，因为遭遇突发变故，酒精带来的精神晕眩感还更严重了一些，他一手撑了一下墙，又极快地强迫自己站直，然后如若无事地沿走廊直线往前走去。 他这时候像是走的是直线，但他状况分明又是不对劲的，乌眸看似清明，实则已经视野模糊，这么装作无事，也不知道能骗谁。 年轻歌手走在他身侧，面庞似乎恢复了平常的冷意，方位却正在洛梓昱的左侧，将他藏身后的手遮挡住。 到少年略晃了一下又站直，扭开更衣室的门把手，背着吉他的歌手看着他走进房间内，才转身离开。 洛梓昱在更衣室覆盖着一层皮面的金属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摇了下头慢慢起身，去拿储物柜里的“水果钙片”瓶。 系统原本已经因为洛梓昱过度大幅起伏的情绪值持续高警醒了许久，此时看到宿主在安静的环境逐渐稳定数据才松缓下来，看到洛梓昱的举动未阻止，酒精和这种片剂成分不冲突。 洛梓昱兴致缺乏地坐在椅子嚼完，都没什么“这玩意儿还是这么难吃”的感想，就有些微晃地重新站起来，将衣服换下。 即使是处于这种很差的精神状态和下降的平衡控制能力下，洛梓昱换衣服的动作也很快，像一般醉鬼只扯个领带都可能扯不下来，最后还被脱了一半的裤腿绊倒这种情况更全无可能发生。 系统017知道原因。但它看着这种时刻的少年，系统不知道它适合说什么。 洛梓昱将背包斜挂到肩上，扭开门把手。 天光只微亮，路上醉酒状态的少年也没有碰到什么特别麻烦的事，那双眼侧因酒精产生的红已经褪去了，只显得有些沉色，看不出隐着的醉意和晕眩感。 等回到住所，洛梓昱在椅子上仰面躺了半晌。直到现在，即使是遭遇了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对这工作也没什么明显的喜恶。 他也没有因醉意想到原来的世界，好像什么地方都差不多。 …… 周六早上，洛梓昱在嚼了一片“水果钙片”之后，看到那个药瓶空了。 也不知是不是残存的一点宿醉感影响，他愣了愣，才拿起那空瓶，看了两秒那上面的说明。 系统017适时地在此时提醒道：【宿主，我们现在需要去补充新的片剂。】 ‘……好吧。’ 洛梓昱点头，开始套一件卫衣。 系统导航的定位地点，洛梓昱沿着那条路越走越觉得偏僻。 别的不说，即使是周末，这条路也没有任何路人经过，已经足以显示问题。 等到又拐了一个弯，他才终于看到了那家药店，店面不大，门庭冷落，从窗沿透出的冷色调灯光也不怎么亮。 洛梓昱没来过这种地方，几乎怀疑这家店的正规性。 走进店门后，他下意识先带着警惕环视一圈。 情况比他想的似乎好点，一排排整齐的金属药架，阴凉柜，较为特殊的是，这家占地中等的药店有特别标识的冷藏冷冻室，其它和正常药店看起来没什么分别。 药店老板坐在柜台后，戴着全框眼镜，看到他走进门后，从柜台下取了一张单据出来放在桌面上。 “你上次已经付过了大头，剩下一成五，补了就可以拿药了。” 什么药需要这样……分期？ 洛梓昱无意识皱了皱眉，然后拿起了那张单据。 单价五千五，两瓶……一万一。 ？！洛梓昱微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纸页上的数字，难怪出门前系统017特意叮嘱他把身上所有现金都带上。 即便如此，这也只够尾款。 洛梓昱把纸币放在柜台上，按照药店老板抬起手指了下的方向走过去，那是个位置较偏的药架。 洛梓昱背着包走过去。 这种药竟然确实就这样放在药架上——只是数量稀少，寥寥几瓶。 到这时候，洛梓昱拿起那他这段时间已经熟悉了简单包装的药瓶，不免再看了一遍瓶身上那些说明小字。 戴着全框眼镜的药店老板从翻阅的报纸前抬起头来，看到他的动作，声音无起伏地道：“放心吧，有批准文号。” “而且你已经订了一年多了，现在才怀疑这个，不会已经太晚了吗？” 洛梓昱闻言，将瓶子放下，闭了闭眼。 确实如此。 药店老板敢将其直接放架上，就说明它是合法的药物。只是因为需求量极少，流通出现时间新，而且涉及一些未正式实施的试验性条例的问题，它的单价会非常高。 “洛梓昱”却坚持不间断买这类昂贵到不合理价格的片剂一年，这已经说明，“他”宁愿拼尽全力付出如此之高的代价，也不愿接受那一隐性“监管”。 他其实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从最脆弱的时期到成长成年，那么长的时间，无人过问，无人照理，他都独自一个人挣扎着，满身撕裂又结痂的疤痕走到这里。 事到如今，只是因为忽然多了个这种奇怪的特征，某个他一无所知的人就将对他伸出手，说将会照管他。 这不是很可笑吗？这不是很可悲吗？这不是……某种讽刺吗？ 别想——永远别想，给他套上项圈。 洛梓昱闭上的眼睁开，半阖垂下时，是和从前完全相同的眼神。 不就是背着一笔难承受，卸不掉的高压负担吗？ 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他早已——习惯了。 …… 系统017在路上有些……对一个复合功能科技复制品来说听上去或许有些奇怪，它现在确实不敢和它的宿主说话。 饶是它对人类的了解有限，它也能通过货币量化和收入体系的整体数据来判断，这种药剂的价格也远超一个人类高中生应该负担的范围，更何况角色没有家庭的背景设定。 这实在十数倍地提升了角色剧情难度。该隐性设定是在第二天，洛梓昱被提示使用这个药剂的时候才逐步显示出来的，系统017也在这时候才从庞杂的数据流中找到这一点。 它自己实际上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剧情世界对这种细枝末节，在原文中只用几个字提到的物品设定进行了自动补全，否则它不会之前在数据流中完全没有相关的印象—— 而通过对研发周期，流通性，需求度，相关法律法规进行综合量化考量后，这确实是对这种药物来说，合理的，应该出现的价格。 但系统017同时也知道选定的宿主从最开始的强烈抗拒，所以它没有提前告知这一点——它对如此严苛的附加条件感到一种类似人类“自馁”的数据负担。 它开始更经常性地花费时间停顿，检索那些它之前没有注意的，剧情世界主剧情线外的数据，以便能给宿主更好的辅助，但实际上收效甚微。 洛梓昱现在已经知道系统017为什么在有些时候会建议他不吃，或者少吃片剂了。按均价来算，单片片剂的价值也已不菲。 但此时洛梓昱面无表情，如常地嚼掉了两片“水果钙片”，然后把药瓶丢进了背包里。 系统017一言不发。 洛梓昱走到“阁”的时候，听到了外部不同寻常的喧闹，但他没管，仍然径直走向了后台。 不到一分钟换上了服务生制服，洛梓昱食指勾着略调了下领结。 【宿主……】机械音在此时才犹豫着开口。 ‘你有什么事？’ 出乎意料，洛梓昱回复它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丝毫愤怒。 【……】系统017相对来说，竟然显出一种近似人类的笨拙来，沉默了半晌，机械音道：【我很抱歉。】 洛梓昱此时已经推开门沿着长廊，走向内厅。 ‘你也不用愧疚多久，我想你提取我数据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他已经习惯这类事。 系统017哑然。 “阁”在周末的两天，会将内厅和外厅中间的可移动玻璃隔板收缩打开，使内外联通，整个咖啡厅的视觉效果更宽敞开放。 但今天却出了一些问题，提前定好乐队的乐手出了状况，整个乐队都临时不能到场。 这无疑引起了客人们的不满，露天桌位原外厅的部分人声都很嘈杂，几乎是隔几分钟就有人在高声抱怨着什么。 咖啡厅放了节奏明快的音乐，但完全无济于事，反而让环境混杂着更喧闹了些。 洛梓昱注意到靠内角落的空位，即使是在现在周末这么繁忙的时候也放着一枝表示已预约的洋桔梗。这个座位已经预定空置了近一周了，而那位客人似乎从未出现过。 在整体异样的氛围中，他的工作也并不算轻松。 洛梓昱已经在这周内逐渐学会更好地处理像他第一天到“阁”工作时碰到的事。 在发觉身旁眼睛斜下的客人抬起手时，少年神情不变地侧身转过，向另一张圆桌走去。 少年步速稳定，不露形迹得以至于刚刚那个客人表情一瞬间微愕，又有些许恍惚，甚至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实际上没有动念，向那方向伸手。 而比较难缠的时候，洛梓昱可能需要连避两次。 在今天恶化的情况下，女服务生们被露天桌位粗鲁的客人恶意撩起裙摆的数不胜数，也不断有服务生为撞到客人的饮品而道歉。 人的愤怒和欲丨望在种种情形很容易相互转化。 而原本内厅的区域中央方桌位前一起到来的十数客人似乎尤为麻烦。 坐在主位上的是个着深色丝绸休闲西装的男客，有一双眼窝略陷，稍狭的眼睛。 而他从握着的菜单旁略抬手的时候，经过的少年却从他指梢流畅地侧过了，就像是一把贴着皮肤末端滑开的刃。 男人漫不经心的眼神随着这意料之外发生了变化，那双眼微眯着看了少年背影收拢的肩腰线一会儿。 在洛梓昱再次随着按铃声面不改色地走到他面前来时，男人将菜单随手搁到一边，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 “今天是我的生日纪念，我想点点特别的。” 同桌的十几个客人饶有趣味地看着，视线不约而同地公然来回上下打量现在站在桌边形单影只的少年。那目光赤丨裸而肆无忌惮，简直就像是要把少年身上那服务生制服给褪下来，看看少年被腰封西裤包裹下的身体是不是像制服勾勒的这么青涩诱-人。 男人轻描淡写地从手工钱夹里取出了一沓钞票，扬了下眸示意。 “不如上那个演台，给我们跳个舞看看？” 洛梓昱握着记录牌的手顿住，乌眸看向那被不轻不重，压在玻璃杯下的纸币。 于此同时，轻-佻的口哨声，恶意喧闹的起哄声也嘈杂地从不同方向响起，将气氛推上了某个另一种意义上的高点。 …… 少年手按在台侧，一撑，就干脆地翻身上了台。 妨碍动作的紧身外套已经解了，少年上衣单穿着一件衬衫，窄细的腰线和腿长在这种情况下被动地更为显眼。 四周的视线随着少年的举动若有若无地投来。 从站在台前的纤长身影第一个利落的向前重踏开始，即显出少年于其要求，是会的。 台下恶意喧腾的起哄气氛开始有了变化，人们的目光逐渐从各方向向演台的那侧转过去。 厅内的背景音乐并不是为舞准备的，但是少年拥有近乎无瑕的定点力，动幅浑然一体，带有力度的美感。 他的手臂，双腿，足尖，每一段的肌体都在精确的操控下组成了那极其出色演出的一部分。 而没过多久，少年觉察到了注意力的变化。 对于舞者来说，掌握观众的视线是基本功。 那个坐在主位的男人看上去似乎开始有些缺失兴趣了，目光偶尔移开，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子。 他眉微微皱着，似乎有些不满意。 少年不露声色地开始从现代舞和老派街舞的混合往爵士风格过渡。他的动作逐渐更倾向于流畅的摆动，欲丨望的凸-现。 ——而这确实引来了轻-浮的兴-奋口哨声。 在第一个送胯律-动之后，他能感觉到所有的视线都几乎聚焦在他的腰际区域。 而接下来的同方向鼓点，更使这种催化愈演愈烈——斜侧的姿势令他的身体勒出漂亮至极的弧线。 少年充斥爆发力和紧迫感的举手投足，似乎俱在若无其事地轻度刺激人的感官，偏偏他在做出每一个凸显微韧肌体线的起伏时，都是无表情的，仿佛那含着引挑意味的动作和他全然无关。 那模样简直…… “加一倍，你知道我想看什么。”坐在主位的男人支着下巴，随手将钱夹里的一沓钱票，以指夹着放在了玻璃杯旁。 少年闻言，瞥了他一眼。 那乌眸顺着细长的尾梢不含情绪地瞥过来时，让男人喉结上下微动。 然后少年下一刻带着力度，单手沿颚推下，做了一个wave时，唇角忽地勾了个冷笑，掀了下衬衫尾摆。 劲瘦的腰线和小腹绷紧的肌肉线条一闪而过。 那一个冷弧和紧跟着的毒丨药般诱-引人的单膝跪匍起时，几乎把在场者煞住了。 他们疯狂地被冷诮的裂弧勾得泛起无法抑止的心麻意痒，又被那视野中倏忽即逝，幽狭的髋骨线激起了更深的渴望。 如果说之前是一种漠不关心，不负责任的隔靴搔痒，那么此刻，似乎是某种极度危险的性丨感向他们启封，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种张力就像是亵丨渎似的。 少年随着乐音鼓点简短干脆地收尾，手臂横于胸前，行了谢幕礼。 坐在主位的男人食指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在刚刚少年露出笑时已经眯起了眼，此时也看不出表情愉快与否。 少年挂着外套翻身从台上落下来，点了点桌上的纸币就转身往后台走了。 那男人注视着少年面无表情地数了张数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不知在想什么。 9、第九章 …… 后台长廊，门口对面，咖啡厅老板抱臂小腿微叠斜靠在墙上，看到少年走过来，双掌不疾不缓，不作伪地鼓了几下掌。 “谢谢，不错的演出。” 少年根本没侧眼看他，只随手扬了下手上的一打纸币，示意他并不是帮他补上乐队没到场的余兴表演，只是为自己的酬劳。 作为默认规则的反面，咖啡厅不会限制服务生们收取小费或者从小费中抽成。 司顷看着背向走去的少年将挂手臂上的外套边走边不经心地往上捋了一下，只将将不滑落在地就不再管。 那松散而身体略颓倦的模样对脱下的衣物并不像是有什么在意，同样也不在意身上穿着的。 墨绿色的瞳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年轻的老板站在半光的阴影里，那深色的模糊迷影一时难以辨认。 …… 回到更衣室，洛梓昱在金属椅的皮面上坐了片刻，但也只有片刻，他就重新站了起来。 高强度的动作消耗对于隔了一段时间，现在的少年来说并不全然轻松。他需要暂时保持活动，来帮助血液回流，也避免肌肉乳酸堆积。 少年对这之后的拉伸也行云流水，完全纯熟。 洛梓昱之前在商业性舞团工作。 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在常待的那一个商业舞团待了一年半。 在这个职业上，他实际也走过些弯路。比如他最开始进的一个标着舞团名称的团体组织，实质上的盈利方式是在演出后为那场演出的舞者们找“欣赏他们的天使赞助人”。 刚进那个舞团的时间也是洛梓昱最开始接触sexyjazz，拉丁，还有少量其他风格的舞类细分，甚至还包括一小段时间的钢-管舞的时候。 虽然他在觉察所有的培训项目都是在往性丨感，激发欲丨望的方向，心中确实感觉到了奇怪。毕竟他从最开始偏向的风格，即使爵士也是放克，力量型那类，习惯的框架也大，从没有涉及，也不曾想过……去接触和学习这类东西。 不过舞团组织那个微胖的老板即使只是在“培训期”，也会“慷慨”地发给在舞团内的少年少女们一笔“培训生活费”，所以洛梓昱还是老老实实待了一段时间。 离开——就是接着在第一场正式上台后，看到同僚舞者们在演出后一个一个抛着飞吻自然地带着羞赧的微笑走向了他们台下各自的“赞助人”，任黑暗中的人影揽住他们纤细的腰际。 而他也被微胖的“舞团老板”暗暗拉到后台，向他介绍一位黯淡灯光下，看不清面目的成年男人。 在他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后，那“舞团老板”一边大声喊他名字，一边连连赔笑向“赞助人”解释。走廊里响着吵闹的回声，他不记得自己在离开那座建筑后时，在想什么。 那个“舞团老板”之后甚至还一连打了十数个电话给他，转而向他介绍一位女性“赞助人”。 那时候他早已离开那个地方了。 之后零零散散，辗转了不少个团，有的本即在解散边缘，有的极度排斥新成员，直到最后的这个商业舞团。 商业性舞团的成员工资平均收入并不算高，尤其是在文化娱乐产业没有那么理想发达的城市。 在节假日附近演出的场次很多，平时相对空闲。 而没有活儿可接的淡季月份，大家的日子就会从首席招牌到新人都紧巴巴的，直到下一个节日季。 至少…… 洛梓昱想了下刚刚那沓纸币的总数和他下一次需要买片剂的价格和时间。 只需要跳一场舞就能拿到一半工资上下的小费。 ——他该觉得合算才是。 …… 当天近夜深，微渺的光亮从黑色的天空缓慢移转，躺在床上的少年一只手臂遮着额眼，一动不动。 但从那呼吸声来看，他仍没有睡着。 【宿主？】系统017检测到宿主的精神状态明明即将告罄，但仍没有陷入睡眠体征，不禁产生类似人类莫名担忧的数据考虑。 它也担忧明天宿主仍旧需要工作，缺乏足够的睡眠会对整个人的状态值都产生影响，也会加重精神负担痛苦。 那少年却是忽然坐起身，走下了床。 …… 喧闹的，带着种种混杂节奏的音乐在中心五光十色的彩球下震响着，灯光扑朔，人影迷离，酒杯碰撞的声音，各种香气调和的鸡尾酒，无害，但诱丨惑人的杯沿樱-桃，迷-幻霓-虹色的暧丨昧勾丨引。 酒吧的总体氛围可能哪里都差不多，当然在细节设计上每个都有其偏好特色。 吧台这边虽然比舞池安静些，但仍能听到那方向传来的乐声，鼎沸的人声，dj偶尔导引气氛的喊话声间或模糊地响起。 调酒师是一位身量颇高，有点小帅的青年，专业熟练而流畅的调酒动作让他因职业性增添了超脱于尚轻年龄的特别魅力。 但这位调酒师似乎明显因为坐在吧台边的一位客人显得表情有些无奈，而这种无奈让他整个人那种刚入职几月的未深涉世重新显现了出来，就给人更像那位小客人年轻大哥哥的观感了。 五分钟前，这个少年那双黑沉沉的乌眸抬起，从吧台前冷冷瞥向他。 “你能让开让我自己调吗？” “抱歉客人，我们吧规定不能擅离职守。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调制特调。” “我想喝的你不会调。” “客人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不说也知道你不会调。” 如此毫无意义的对话重复了几次，调酒师在克制不住有点轻微气笑了之后，还是先正色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小客人确实成年了吗？” “你猜我是怎么进来的。” “我猜不到，小客人。”实际上门禁那边有时候会有年长的顾客带着离成年差一点的晚辈小孩进来，他不知道少年是不是属于这一类。 少年闻言抬头，用一种近乎轻蔑的语气肯定道。 “我是爬通风管道进来的。” 不好笑的冷笑话，但是也奇怪地让他完全相信了少年已经刚成年。 最后，进行了一番无意义的来回车轱辘扯皮之后，调酒师给少年调了一杯得其利。 少年虽然看上去不满意，但仍旧在皱了皱眉之后端起来，老老实实喝了。 喝完一杯就像没喝一样，几张钱币放在吧台上，把空了的高脚鸡尾酒杯往他的方向一推，是再来一杯的意思。 翟安于是再次拿起量酒器、雪克壶、榨汁器调完一杯，青柠汁和白朗姆的用量做了一些微小变化。 少年喝这一杯的时候，表情有了很明显的改变，皱了一下眉。 翟安于是了解了，在少年把鸡尾酒杯推回来时，回复了第一次的调法。 少年在反复喝了许多杯之后，开始醉了。而这个角落的氛围便逐渐发生了变化，甚至很快引起了一个骚-动。 一对男女顾客相携向吧台走过来，将要坐下，其中的女客却注意到了半趴在吧台边的少年，在左侧俯下-身好奇地打量少年趴伏时半掩着的面庞。 待看见了少年的模样，就向少年的脸伸出手。 而男客见女客的举动，本看上去表情有些不悦，但他从另一边看见了少年在醉意中也下意识躲避，转过来的侧脸，眸光闪了闪，竟然也将手向少年肩颈伸去。 刚刚背过身去清洗量酒器的调酒师看到这情形，当即就出声阻止。 但那对男女却声称是少年的“父母”，过来带他回去。 翟安看少年的行为模式，就知道少年绝不是和人同来，更不可能和所谓“父母”一起。再明显不过，那浓妆女子和身材微微走样的男人外貌也和少年相去甚远。 用放在吧台下的专线叫来保安，把这一男一女“护送”出去之后，翟安看着吧台边像猫似的半蜷着的少年，心里有些发愁。 这小孩儿这么睡在吧台这边，要是后半夜他下班之后，换的是一个完全不管的同事，被人捡-尸了怎么办？ 可偏偏，这个时候，少年垂落微低的眼睫抬起——乌眸中因为酒意，和刚刚睡醒的不悦，看上去似乎更任性了些。 灼恣的眸光带着因酒精产生的模糊雾意，眼侧依稀有些侧趴伏时压出来的红。 明明是和之前完全相同的角度，但少年那双眼这次看过来的时候，还是让翟安很明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 “谁让你按原价加两成就卖了人整整一箱啤酒？！”他们这种酒吧不把酒翻个两三翻那还叫酒吧？！谁会把原料成箱卖？！ “谁让你给了我们后门露台二楼的钥匙？！”那边平时压根都没人去的，他都不知道那地方干什么用。 “还有谁让你就这么跟过去了？！”虽然换班的差一分钟就到了，但旷一分钟工那也是旷工！ “你是不是脑子调酒调出问题了？那些酒都你喝脑子里了？！嫌我工资给你开太高了？！” 在后台的酒吧老板一声比一声高地破口大骂，一边用食指猛戳着调酒师的胸前。 他本来看这小子虽然年纪轻，但有国外调酒师证书，水平不错，长得也够精神，才拍板雇了，本来他没个几年经验的人都不收。 结果呢？才干了几个月，就一晚上出这么些篓子？ “可是，可是他说，如果我不照做，他就会露牙咬我。”调酒师呐呐几声，微微低着头，那种年轻的青涩感在这个时刻显露无遗。 酒吧老板闻言听愣了一下。 调酒师的头更低了，耳朵外侧也越来越红，视线移开。 “如果我不卖酒给他，他就要一直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调酒。” “如果我不把钥匙给他，他就要埋伏我跟我到下班，不让我回家。” 酒吧老板愣了一会儿。 他心里闪过了几百条咆哮。 他妈的？！ ——他妈的到哪里碰到的这种纯情小孩？！ ——他他妈的怎么没碰到过这么好的事？！ 老板眼看着年轻调酒师移开视线时，就像在回忆刚刚的表情，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自己像是已经过了年龄的奇怪愤怒感。 扣工资！今天晚上的扣完！一分工资都别想剩！ 就算翟安低着头服从地交回钥匙——刚刚少年开门之后就已经随手抛还给有点担心地跟后面的调酒师了，也没有减轻他老板的愤怒感，临走的时候，还被往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而少年此时……坐在露台屋顶上看月亮，醉醺醺地喝了一罐啤酒。发间的小茸三角尖冒出来，慢吞吞动了动。 10、第十章 …… 一辆价值不菲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小巷里。 车门开着，一个身量修长，骨架挺拔，英挺轮廓颇深的高大男人正站靠在车侧。 谭衍平常是不会到这类地方来的。 只是他这次的合作方是个喜好夜-场玩乐的类型，连谈第二次后续都选在这区域。 一般他是不会理会的，不过今天他刚好在看往年报告，暂待的临时住所距离只两个街区，便顺道来了一趟。 这个时间点，即使只是出于绅士，谭衍也不会劳动年过五十的家庭司机专程往返一趟，他干脆难得自己驱车了一次。 而在这地方，车架停放在一个相对安静处，高大男人情绪无起无伏，无路灯光线的黯色里，流线型的车身隐没，而男人面目也模糊不清。 但一个风度成熟的男人独自站在巷深的影里，还是会莫名给人一种危险感。 男人其实已经经手过事情，准备回去了，在这里暂靠着只是为了等那喧嚷庞杂的闹声过去。 他一向不喜欢把工作上的事带入生活，那会影响他的分隔感。 而这个时候，男人注意到了月光下，一声很轻的空罐回响。 … 洛梓昱说他会调酒，其实并没有说假话。 舞团在连续的大型演出场次过后，累成狗的舞团成员们会集体找个地儿放松一下。 他们副团是个很有生活情调，也有很多生活技能的人，可能得益于平时兼职很多。 那次他们一群去的是他打工过了一段时间的酒吧，副团和吧台那边的调酒师说笑聊了几句，两人看起来很熟。 然后调酒师把吧台暂让了出来，副团就开始挑酒，很快地拿了摇酒壶、量酒杯、吧匙等工具一阵熟练的忙活。 最后到他们桌前的，就是团员人数杯数的自创鸡尾酒。 洛梓昱当时还是第一回到吧，团里之前还开玩笑似的仍然反复跟他确认过年龄，把他差点倒着捋烦了。 桌上的是一杯颜色很漂亮的鸡尾酒。团员们面色如常，早已习惯地将玻璃杯拿起来边聊天边饮，洛梓昱还是低头慢慢试着喝了一口，再接着往下。 以朗姆为基酒，混入了其他调味酒，新鲜果植汁，香料为辅料，清爽，轻微辛辣，明亮而灿烂，就像混入了盛大的日光。 那个时候洛梓昱还分辨不出来，但仍然觉得这杯酒好喝，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洛梓昱问副团酒名。 副团那时正弯着嘴角，垂眼看了会儿酒杯说：“——” 洛梓昱听到舞团的名字。 他的意识有一瞬间模糊，那些字就像是被雾遮住了那样模糊不清。 但他记得他当时想，难怪，他会觉得那杯鸡尾酒最后的香气是温暖的。 那回之后他跟副团学了一小段时间，学会调这种鸡尾酒，一个前辈团员姐姐在喝过后夸奖他已经把副团这手学熟了，以后可以喝他调的了。 之后—— 之后…… 似乎记忆再次模糊不清的洛梓昱半阖着眼，自嘲笑了一声摇摇头。 今天……他想起他们。 少年这么坐在斜角的露台屋顶上，仰着头，又喝了一罐啤酒。 空罐落在他侧后，身前也没有围栏，即使已经醉了，少年似乎也毫不担心自己有可能就这么从屋顶掉下去。 “啪滋——”细白的手指又拉开了一个罐口，少年扬起脖子，喉结在喝下啤酒时慢慢滚动。 这一罐喝完之后，少年便停了下来。 不知是已经完全醉了，还是一时摸不到散放的下一罐了，他只是一边臂环着膝，就这么坐靠在那。 这在他人眼中是怎样的场景呢。 ……月色下，松松散散地半蜷在屋顶上的少年。 冷白的月光似乎对他多有偏爱，落在少年垂落的直长眼睫上，又滑进那一截卫衣领口下的脖颈，一片砂糖似的雪白。 他指尖旁落着一个又一个空罐，其中一个轻微地滚动，似乎被刚刚放下不久。 少年的那双乌眸映着月，若蹁跹着夜的掠影，仿佛天生就是被黑暗所眷顾的生物。 ——隐秘，惫倦，酒醉，美丽…… 像只黑猫。 小巷靠于车上的高大男人这么想道。 正在这时候，少年侧面的发间，一对黑色的小三角从趴伏直起，慢慢动了动。 男人眸停顿了一下。 那流浪猫似的少年似乎对没够到下一罐啤酒觉得烦躁，包裹于运动裤下的笔直长腿在边缘悬空晃了晃。 然后就像终于感到彻底乏味了似的——少年那双乌眸随着早已浸透神经的醉意，闭上了。 于是那不再有平衡支撑的身体就这么顺着屋顶，逐渐歪落了下来。 男人觉察如此，一瞬间有些吃惊，不待他从一侧伸臂，只是向前略倾了下背，那青涩柔韧的少年躯体，就这样落到了他的怀里。 ……苦麦芽酒精的气味，深夜酒吧的迷蒙气味，还有少年本身，带着月色的气味。 这样他不曾预想的事物，像是某种意外的集合体一样，随着别样的突如其来的诱-惑涌入了他理性的分隔。 男人单臂环住怀中人的腰际以撑住他的重心，而少年在此时就像是被忽然唤醒了似的，乌眸从闭合睁开——然后觉察自己在什么环境下时，猛地往前制去。 男人一时未觉，直到看到少年此时重新折着月光，亮得惊人的乌眸，就像锁定猎物一样锁映着自己时，意识到怀里的这个醒了。 少年此时已经借着重力将自己推到了车座上，臂牢牢摁在自己身侧，警惕又戒备地压制在他身上方，和一只漂亮而危险的大猫似乎没什么区别—— 从皮毛到爪尾都活跃惹人，又因强攻击性具有足够的威胁。 男人像是半阖着眸看了一会儿眼前这几乎称得上暴力诱-惑的景象，然后，便抬手有了动作。 夜空中月和流云随时移转，终于将巷深阴影全然照亮。 以冷白修-长的指捏住了少年后颈，让少年乌眸骤缩，纤长四肢瞬间脱力——那身型比少年高大一圈的男人外貌带着西欧旧式的矜贵感，眼略深地眯起。 “你是只弃猫吗？”低磁的声线在寂静中道。 “需要一位主人吗？” 11、第十一章 …… 如果说第一分钟的时候，少年虽然手脚失力了，但是乌眸仍然一瞬不瞬，几乎称得上恶狠狠地盯着他…… 那么第二分钟的时候，少年似乎逐渐从忽然醒来，警戒至极的状态开始恢复了，至少没有那么想直接叼上男人衬衣领口下的脖颈，在上面留下带血的爪痕和牙印。 而过了一会儿，随着高大男人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和所在座位，被他捏着后颈的少年已经基本静下来。 酒精带来的模糊感重新回复了少年的眉宇间，即使是被放开后，松散下的少年也坐在原处没有挪动，好像回到了刚刚在屋顶上的状态。 嗯……发间的黑色茸尖也重新趴伏了下去，似乎刚刚那种异常警惕的攻击性已经完全收敛起来了。 “安静下来了？”男人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仿佛没有丝毫动摇过，如果不考虑那双眼略深的视线。 少年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谢了。” 饶是他现在意识削弱的状态，他也辨认得出些什么，且脑子里的机械音也焦急地呼喊过他。失重，期间即使是猫科，平衡感完全丧失的情况下，他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少年清凌的声线因为酒精有些低闷的沙哑。 男人看着少年乌眸雾似的看着前方，然后慢两拍地向一侧车窗望去，开口道。 “我之前说，可以领养你。” 这不是一句空话。 身旁的少年似乎没有反应，仍是坐着。 少年的身体似乎在忽然爆发了本不该能有的气力后，变得更加失力了。 很难判断他到底是因为听话还是没有从酒醉的迷蒙状态回复。 “不。”过了一会儿，少年才忽然这么道。 俨然思维和意识都因为酒精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延迟。 高大男人似乎对少年的选择没有多惊讶，而是简短地道。 “你可以之后再考虑。” 他将车钥匙转了下，放下手刹，“先送你回去。” 男人打开车内导航地图，分了几个区域，让少年自己看。 少年过一会儿，才伸了此时更像是当爪形在用的手，在屏幕上按了按。 醉酒之后的行为模式似乎越来越像猫科动物了。 男人倾-身过去，替少年拉下了黑色的安全带。 被束-缚住似乎让少年有点本能的不舒服，还左右勉力移动挣了一下。 高大男人看了一会儿，车身开始开动。 …… 到了地方，少年很明显一直因为绑-缚着他的安全带有些不高兴，在人为他解开之后，手脚力气也已经回复了不少，直接就抬手去拉开车门。 等他快完全走下车的时候，高大男人倾-身伸手，握制住他的腕，从正装外套的上口袋取出一张名片。 “碰到事可以打给我。” 成熟的低音在夜晚就像是幻觉似的。 高大男人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几秒，手重新放回方向盘上，车门关闭，引擎声逐渐远去。 少年一边走，一边看了手中的卡片片刻。 潜意识告诉他这好像不是什么能当应急零食的东西，当然，如果饿极了也还是能试试的。 洛梓昱慢慢往住所的楼栋走。 多亏了住所在的地方压根没有什么安保可言，他这么意识混沌全凭身体记忆地往住所慢腾腾走，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便径直走到熟悉的床前，手下意识地抓住枕头，慢慢睡着了。 …… 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洛梓昱头痛得要命，喉咙渴得像是被砂纸狠磨了一遍。 他心里知道这是宿醉的恶果了，有点郁闷地从床上爬起来，先注意到了枕头边的一张卡片。 从那方位来看，似乎离他睡梦中不自觉把它咬掉只差一点点。 少年揉了下眉，一边喝过水冷水盖过脸，一边听系统017重复昨天晚上完全喝醉之后的事。 洛梓昱把那张卡片拿起来看了看。 不是商用名片，是一张私人名片。只是由极简约的形制，无法肯定辨认材质的烫印来看，无端给人一种低调的昂贵感。 这张私人名片没有所属公司组织职位一类，但有电话，名字，地址。 很难说洛梓昱现在看着这张卡片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听系统重复的他昨天晚上的行为模式，想了一遍自己如果仍然清醒着会干什么。 然后他有点郁闷地发现，自己会做的事，会说的话，好像差不上太多。 这不是说他平时难道也是一个大多凭本能干事的人？ 而他现在脑子对昨天晚上模糊的记忆里，倒竟然确实完全记得那个……送自己回来的人的相貌。 毕竟自己从屋顶掉下来被人接住，醒了立刻把人当威胁扑了人，而且还是在这身体第一回被捏了后颈——就算意识断断续续，想忘记也是很难的事情。 至于那人说的话…… 洛梓昱坐在椅子上，一双乌眸往前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 那种宿醉之后要从脑袋中央裂开一样的痛感再次袭来，洛梓昱咬了一下手腕，才开始拿手机打便宜老板的电话。 出乎意料，咖啡厅老板对他请假调班很轻易同意了，看了一下后告知他调到了下午的轮班。大概是周末找替班的兼职员工比工作日容易，老板甚至没吓唬一两句要扣工资云云。 洛梓昱起身去冲洗，翻了翻没找到解宿醉的药，就干脆继续闷头补觉，直到状态恢复系统“闹铃声”响，他就没再耽搁换了外衣往打工地走。 同样没到一分钟就换上了服务生制服，洛梓昱因为今天大概是头一次请假调班产生的紧迫感，对自己几乎等于不耗时间的换衣服速度产生了一点怪异的庆幸。 全是在各色一片混乱的舞台后台练出来的。 不停顿地往外走，洛梓昱知道自己今天负责的是内厅桌位，也几乎引不起他太多的情绪。 今天在演台的是一位女驻唱歌手，低吟浅唱时，和其清秀外表形成反差感的浑厚微哑嗓音非常迷人。 洛梓昱用白毛巾清理完桌面时，余光扫到靠内角落的那个空位，那上面的洋桔梗依然没有撤去。 但他没再看，只是往下一个桌位走去。 一个同僚服务生此时走过来，对他笑了笑点头，似乎知道他上午请假的事担心，所以看到他模样无事有些高兴。 洛梓昱回点了点头，但没有停下来多说什么，转身把餐具往内送去。 而在更换了毛巾，记餐牌之后，走出来迈步向自己负责的右五号桌的洛梓昱愣了一下。 刚刚那个空位…… 现在已经坐了一位客人。 从现在背后的角度只能辨认那个客人脊背笔直，衬衫挺括，是一位身量高的男性。 好奇。 洛梓昱确实感到了一种……强烈好奇。 大概归咎于他心情差的时候会移开视线找个空地方盯一会儿，而当他在内厅轮班的时候，他心情几乎总是不那么好的，也就是说，他大概已经看了那空位三四天了。 但是相比起来，他还有四个桌位的客人要应付，所以洛梓昱虽然往那方向看了会儿，也先移开了视线，往按铃的客人方向走去。 五分钟后，在记录下最里右侧的客人点单后转身的洛梓昱——看到了左侧桌位正坐着慢慢饮一杯咖啡的客人。 一个即使是在咖啡柔和的白色雾气下，眉眼也深黑漠冷得如有实质的男人。眼睑寡淡地微垂，看着手上的一份报刊。 能把咖啡厅位坐成办公室会议椅的人，在洛梓昱知道的人里也只有一个了。 校理事长？！ 那个每天要他罚抄五十遍校规的校理事长？！ 那个把学生骂哭的校理事长？！[？ 那个强迫他硬生生练字一小时的校理事长？！ 洛梓昱握在餐盘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直到因力度关节显得微微发白。 而且——也许是因为最开始固定印象太深的原因，他对在内厅座位的客人都有一种相当的警惕和偏见。 这人……也是那种烂家伙？ 被校高层看到自己在这里兼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该死的系统到这时候又没声音了，估计是主剧情里根本不会提到的细节设定。 洛梓昱唇下压着的虎牙微不可见地磨了磨，不管怎样，要是…… 他是会直接把咖啡泼到这人身上的。 12、第十二章 …… 洛梓昱转身，不再往那方向看去。 周末的人流来来往往，即使是等座的客人也很多，因为演台上有驻唱演出，所以坐在露天桌位侧等候席的客人也不会觉得无聊，基本耐心地等待着。 人流量增大，结果就是服务生们的工作量也激增，桌位之间也管不过来。 “梓昱！”刚刚和洛梓昱打过招呼的同僚服务生在门口撞上他，眼睛一亮，将左手上的一个盛着咖啡的餐盘递向他，“能不能帮我送一趟，你知道，就是二号桌！” 手上刚刚送回了一趟餐具没有端餐盘的洛梓昱接过来，看着一边手端着两个餐盘的同僚服务生急急向几个同时猛烈按铃的桌位快步走去。 洛梓昱也没多少时间犹豫，只停了一下就往左侧靠内角落的方向走去。 “您的咖啡。”如果可以，他是不想开口说话的，只是这是规定。 他将咖啡杯从餐盘中不轻不重放到桌面上，当即就要转身。 但此时，薄寒已经从报刊中抬眸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洛梓昱感觉自己不可避免地，指骨僵了一下。 薄寒的视线的确停留了片刻，但无波无澜地转回了手中的报刊上，继续饮咖啡。 洛梓昱刚刚僵住的部分，现在才重新回复了移动能力，拿着空餐盘向另一桌位走去。 边走，边默想，一杯意式浓缩，一杯美式，他一直以为只有真正的怪人才会在一家露天咖啡厅这么点。 落在这人身上，倒像是不算奇怪。 洛梓昱不承认自己刚刚实际上因为男人一手专注地握着报刊，一手端着咖啡杯，没有可能做出其余举动，略放松了一点。 这似乎也同样说明，他这位校理事长也没有像其他常在内厅的客人一样……的习惯。 下午三点到四点，男人坐了这么一段时间，就离开了。 据一个喜好闲聊的同僚在轮班空当时说，男人每周只在这段时间出现，其余时间从未见过。 洛梓昱忍不住压着虎牙心里腹诽几句，那当然，因为这人平常这时间前后都在学校里处罚学生。 而晚上来喝咖啡，就是要过夜生活的客人了。 这个同僚在说完后，又对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八卦的笑容，眼睛微亮地盯着他，问他和那个二号位的客人有什么关系？ 毕竟这个他们都知道的帅得掉渣的精英男可从来都一样冷得掉渣，更别提在看报刊的时候会分出精力抬眼看人。 洛梓昱：“……” 他就知道他当时不该说话。 这不就多半让他听出声音来了吗。 洛梓昱临时敷衍他平常不在这个时间轮班，客人大概觉得奇怪等等，转身就很快地沿长廊走了。 开玩笑，知道这种事的能少一个是一个。 不凑巧，快到更衣室门口的时候，他看到斜靠在窗前抱着臂，饶有兴致地朝他看过来的咖啡厅老板。 洛梓昱扭开门把手的动作停顿，抿了抿唇。 看他老板这表情，大约是已经知道或者猜到了。 但不想被那双常常不怀好意的眼继续打量，洛梓昱抿着唇完全扭开把手进去，“啪嗒”一声关了门。 …… 这周一开始，学校的学生都已经领过了分班后的新制校服，不会再有之前学生们来来往往穿着常服的景象了。 校服是黑白运动服式，不算难看，但也不算好看，大概比之前过于肥大宽松的版型要好一点。 无聊…… 仍旧穿着私服的周延帷颇觉无趣地撑在栏杆上，支着下巴看着中场上匆忙跑着的学生。 至于跟随他的朋友们，自然也在他两侧，和他一起无所事事地看着楼下或者自己东张西望。 在已经打过早自习铃的学校，走廊自然是空空荡荡，学生们都已经在教师要求下早读，高二的更是多半在默读，十分安静。 但他们这一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待在走廊上，偶尔发出一些哄闹的噪音。 而他们以其为首的那个眼忽然微眯了一下，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中场左边一角的围墙上，骑坐着一个人影，那腿长，即使不是腿控，也是会相当惹人注目的程度。 周延帷略挑了挑眉，有些趣味地往那方向看了一会儿。 在他旁边的男生见他目光转向，也纷纷往那方向凑热闹似的看过去。 此时围墙侧的少年似乎这次在墙上就被发现了，墙下已经站了一个高个儿挺拔的身影，少年也不往下跳了，就跨在围墙上沿，面朝向墙下那方向。 两人似乎在交谈。 “那是……”站在周延帷右侧的魏浩有些惊讶地辨认站在围墙下那个身影，“霍惊樊？” 毕竟这身高，还有为数寥寥，他曾经考虑过能和他们头儿在某个层面差不多的，学校里大约也就是霍惊樊了，又引起他们头儿的注意，似乎应该就多半是了，果不其然。 周延帷闻言，倒确实分了一分注意力到围墙下的身影。 这么一看，事情又似乎更好玩了点。 那少年腰腿线本来就引人注目，更别提一直不自知地保持着这么个姿势，光楼上这群男生中的不少，已经无意识中将本来漫无目的乱扫的视线移了过去。 就算不是经常激起他们幻想的性别，人的审美是共通的，更别提这种青春躁动期的年龄，随随便便碰一下都能拉杆。 何况少年这类型原本就因为天生的特性和脾气，总有一种轻敏又刺激人感官，不妥协的挑衅感，光看他这么骑墙上，说实话，都已经相当程度引起了这群大男生中为首那个的临时意兴。 真像只猫儿。 周延帷略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扫向另一方向仰着头看墙上少年的颀长身影。 狼狗可不就是喜欢去追猫逗弄么。 而这时候，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走廊上的男生们也能辨别得出围墙那边的两人似乎吵架了。 从相对的气氛上剑拔弩张，好像再待一秒就要打一架。 下一刻，下方的颀长身影先抬手了，似乎要往坐围墙上的少年腰际去。 而那少年反应似乎竟更快一点，在那身影伸手的一刹那，就已经腿一跨，重新向围墙外跃了下去。 周延帷看着这一幕，浓黑而狭的眼中若有流光，唇划开一个笑，就差吹声口哨。 果然是只猫。 站在围墙下的身影似乎愣了一愣，才转头往教学楼走，对其余这个时间还在往教学楼小跑赶路的学生没有明确的反应。 周延帷无聊地支着颊侧看了会儿，然后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少年从保安那儿正常地登记了名字从校门走进来，只是拧眉抿唇，看上去很不高兴，双手插着口袋。 周延帷此时倒是已纯然若无害地笑眯眯地，在簇拢的人群中央闷了声笑。 生气的样子也有点可爱。 …… 洛梓昱觉得今天很倒霉。 虽然剧情任务是迟到，但是他也不那么想在校门口保安那留名字，加上去可能放学要待的时间更久——因为某些原因他现在想尽量避免这点，就换了条他现在已经很熟练的路。 结果竟然又撞上了那个烦人的家伙，一想到要在他那被迫留名字，洛梓昱就浑身不舒服地不爽。 他总是讨厌受制于人的。 而且还……差点被捉住了。洛梓昱一想到刚刚那忽然抬起来握他腰的手，心里有一瞬间的戒悸。 只差一点……如果不是霍惊樊刚刚不知为什么迟疑了一瞬，他可能已经被碰捕到了。 他潜意识对霍惊樊的警戒等级默不作声地再往上调了一级，心里有点烦闷。 这种偶尔碰上都是这种有些险的结果，以后剧情推进后，时不时的主动挑衅…… 他摇了下头，他又没怕，有什么好想的。 至于早上第一节课再次被罚站，洛梓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教材都没带，直接斜靠在走廊墙壁上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同样是打过了下课铃，洛梓昱随意用掌下揉了下眼，和上次差不多的场景，学生们都没站在靠墙这边，只隔着一段距离偷觑聊天。 洛梓昱抬头时，正看到两个少女相携走来。 留着露耳长发的少女现在穿着简素的黑白校服，也许是因为和以往百褶长裙的印象不同，洛梓昱下意识地往少女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少女似乎注意到了他投过去的视线，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洛梓昱看到那笑容，一刹那有些局促，立时向另一侧别过了面。 少女旁边的友人似乎觉得洛梓昱的举动有些奇怪，侧过头和少女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两人并肩经过。 这就是“洛梓昱”和女主第二次正式见面的剧情了。 “洛梓昱”就是这样，连话也不敢说一句，甚至连少女也不敢多看一眼。 那真是连触碰都好像隐晦的少年心绪。 洛梓昱从斜靠着的姿势站起来，指骨无意识动了动，又回忆起自己没有把教材带出来。 于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上一次，那个时候……被放在窗台上的教材。 洛梓昱已经发现了，他并不能剥离“洛梓昱”的角色应有的和自身的情感，毕竟实际上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是他意识，“洛梓昱”是由文字生成，形成逻辑融洽的形象数据，但真正受到那些恶意与善意的，仍是他自己。 所以洛梓昱有的时候会不自觉做出与剧情有少许差别的行为，但目前为止还没产生什么大影响，以后……或许他该注意些。 洛梓昱闭了闭眼。 放学的时间，他被两个校职员和之前一样，带到了那个他已经快闭着眼睛都知道路线的办公室。 又是那一套彬彬有礼的敲门请示，得到回复后待他走入，行礼闭门。 不同的是，洛梓昱这一次径直坐下，就开始慢腾腾拿了纸笔抄写。 虽然不熟练地握着笔杆，抬眼看着那张校规表时算是老老实实，实际上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这个他不知道意义的，压抑的过程中感觉到了茫然和烦懑——几次都想搁笔，但不知因为什么，还是勉勉强强抄了下去，以及偶尔划掉画成的墨团…… 一个小时十分钟之后，少年准时甩下笔，拎起背包站起，离开了办公室。 桌沿上，是与之前极其相似的两张微皱白纸……那一个个字用力但仍然显得异常潦草，中间夹杂着几个墨团。 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深色瞳孔扫了一眼，眸中闪过片刻若有所思。 …… 洛梓昱因为之前那纯算是失误导致碰上的意外“听话”地受罚了一个多小时，但是实际上就算是有这么一层顾虑在，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忍多久。 而且每次受过罚都让他压制的情绪起伏很大，只是在路上，他都无意识压了一下发顶。 这次他干脆没有吃“水果钙片”了，到了更衣室换制服，那对兽耳和尾巴已经不安分地在外面摆动了起来，让洛梓昱颇有些烦躁的是，当他走到走廊的时候，同僚服务生们今天也按要求戴着配饰，两个女服务生正互相调整着头发上的耳朵。 而廖泽……身上是整齐的黑色西式制服，此时也带着那对海豚鳍。 洛梓昱一言不发经过，两侧带着海豚鳍的青年已经看了过来，很明显露了面红耳赤又欲言又止的神色。 烦。 洛梓昱烦得不行，足步都难得无声无息加速了一点。 今天的轮班是在内厅，但似乎都比被这家伙这么看着好。 很快洛梓昱知道自己大概错了。 坐在内厅中央桌位的顾客，此时正独自低着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转向他的时候，微微抿了一下唇，眼窝略陷稍狭的双眼直直地，毫不避让地看了过来。 那天那个穿着丝绸休闲西装的客人。 而男人此时，就像是略有一丝紧张似的，从放在桌内侧，之前被卡座背挡住了的一大捧花束拿了起来。 鲜红的，紧聚的，仿佛在燃烧着的玫瑰。 他似一时忘了说什么，在开口前斟酌了片刻措辞。 然而这已经足够洛梓昱转身就往后台走去，看到刚刚从长廊另一侧往这边走的咖啡厅老板，道：“司先生，请假五分钟，没问题吧？” 咖啡厅老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虽有些惊讶，但也支着臂略点了点头。 “如果这会让你接下来的工作状态更好。” 洛梓昱闭了闭眼，向更衣室走去。 扭开门把手的时候，发上的三角尖显露时，似乎尤为敏锐的听力，让他觉察了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而随着门把手的响声，那古怪的动静似乎变得惊慌起来。 洛梓昱冷着面推开门，然后看到手上抱着他衣服的青年，那张俊朗面孔因为不知缘由的红晕变得比平时还要红。 青年此时僵在原地，不知道是惊慌还是意识中的羞耻已经到了临界线，眼眶湿润得好像快哭了，双眼竟然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洛梓昱今天已经完全被招烦了，乌眸缩成了竖瞳，半步迫近之后，将已经站不稳的青年一脚踢了膝弯，踩在了地上。 “色海豚，我说过—— “别再惹我。” 13、第十三章 …… 青年纵使被踩在了地面上，手上也下意识攒着那件衣服，比起自己弱势的姿势，他似乎更注意手上的衣服不被弄脏。 然而这并没有让少年心情更好，乌黑的瞳仁烦躁地竖着，兽耳压下，连裤腰后的茸茸长尾都有一下没一下压迫性地拍打着地面。 青年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面上的红晕也不减而增，反倒红到了一种异样的地步。 “小，小洛，我……” “闭嘴。”少年露着尖锐的小虎牙，重踩着的部分威胁性地上移了点，就快到他露着的喉结。 “我让你说话了吗？” 青年很重地吞了一口唾沫，然后那喉结也极明显地滚了一下。 乍一看，如果不是那已经红到像是生病了一样的面庞，还以为他已没有反抗能力了似的。 太…… 魅人了……小洛…… 视线中距离极近的少年模样，弧线漂亮的下颚，虎牙和浅色的唇瓣，还有那蹍在胸前的脚尖，都让青年开始呼吸困难。 更何况少年这样不容置疑的态度，似乎根本没有给他挣扎余地的打算。 他的眼睛看着少年压下后只偶尔不耐烦地动一动的猫耳，和腰后一下一下啪嗒啪嗒甩在地面上的尾巴。 总觉得……比起他们这些售价不便宜的仿生配件，少年的这些地方似乎更像是他本身的一部分。 小洛不会真是猫妖吧…… 只有猫才会，这么，这样的……吸引人类…… 青年就跟完全放弃了一样，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只手臂无力地遮住了眼。 更衣室门口传来礼貌的两声敲门声，没有听到内部的回复，站在门口的人就干脆利落地打开了门。 然后即看到了—— 内部的场景。 司顷长眉轻挑了一下。 这还真是……他没想过的场面。 “洛小朋友，你最好……我是说，别再踩在他身上了。” 洛梓昱闻言，皱着眉，但还是把脚从人胸前移开——也从之前半压制着人的姿势起来。他这时没有之前重重混杂的那么愤怒了，而且这个烦人的家伙毫无反抗，让他也没了继续威慑的必要。 他以为咖啡厅老板是担心这看上去呼吸怪异地急促的青年窒息。 实际上司顷瞳孔无声扫了一眼被脚蹍在身上，胸膛紧促地大幅起伏，近腰布料却不显眼地耸起，他想提醒的是…… 小黑猫，你再踩一下……可能就要被弄脏制服了。 司顷原并不知道少年虽然看上去对在演出中撩丨拨人的欲丨望训练有素，但对实质上的接触一无所知。 此时咖啡厅老板轻咳了一声，道：“洛小朋友，你的请假时间结束了，回前厅去吧。” 洛梓昱一言不发点了点，转身向外走去。 而现在——咖啡厅老板看着地上遮住眼睛，脖颈到脸红成了血色的青年服务生，“朋友，我们有些问题需要处理。” ……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觉察少年转身就走的举动，觉得伤了颜面亦或了解了这过于直白的抗拒，或者是咖啡厅老板在那五分钟做了圆滑而不失礼仪的应接—— 洛梓昱端着餐盘重新进入内厅的时候，坐在内厅中央桌位的客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洛梓昱神情如常，实际上捏着餐盘的手指略微放松，而之后的轮班风平浪静。 这天深夜，床上的少年似乎稍有点不安稳，即使在熟睡时也微微皱着眉。 早晨醒来时，洛梓昱看了一眼床旁边的钟。 “7:20。” 洛梓昱再次质疑系统017：“你现在是完全没用了吗？” 系统的机械音滞涩，竟然没有反驳。 它检测到了少年的状态值很糟糕……所以想少年多睡一会儿。 洛梓昱确实眼下还有点青黑，这样加上了起床气，他也没有对已经没用的事再废话什么，起身套校服背上教材有几本都存疑的背包。 路上洛梓昱一边赶路一边想着，他或许是时候应该去买个有定时闹钟功能的钟了，之前因为对房间里这个时灵时不灵的薛定谔闹钟存有侥幸心理，也或许包含对这个在一部分事情上还算靠谱的系统的信任，他暂时没有这打算。 不过在疾步赶路的时候，洛梓昱确实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比平时更差，有那种……仿佛熬过了夜的轻微恍惚感。 洛梓昱突兀地摇了一下头。 他昨天是按时睡的，只是烦人事有点多…… 而他什么时候是这种，因为一点麻烦事就会降低睡眠质量的人了？ 是这个身体不习惯吗？ 或者只是因为他之前的宿醉，对一个没怎么喝过酒的身体来说太过了？ 洛梓昱揉了一下眉心，那种细微的茫然和疑惑已经消失不见。 到校的时候，不出意料也早已过了早自习的时间。 虽然昨天有很寸的被霍惊樊逮到的事情，但洛梓昱仍然不信邪地走了围墙的道。 这大概就是猫科的习性吧。只要你不次次捉着他，他必定是下回还敢。 这次并没有一个站在那冷面看过来的狼狗男主，但是同样落入了人眼里。 半撑在栏杆上的人眯了眯眼，浓黑而若有流光的眼中映着少年轻捷地由骑丨跨在墙沿落地的场景。 猫跳进来了。 “走吧。”站在栏前的人唇轻描淡写地勾了勾，“跟我去抓个人。” 周围精力旺盛的人群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找什么“乐子”了，几乎是立刻产生了热烈的哄闹声。 …… 独自一人在安静的楼道往上走的洛梓昱，忽然听到了一阵由后至前，没有刻意压低，层层迫近的脚步声。 因为一种不大好的预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加快了上楼的步速。 但这似乎没有效果，因为他下一秒就被一股陌生的力道反剪了手腕—— 从后按在了左侧冰凉的墙面上。 “很警惕啊，不枉我特意绕了一点路。”把他牢牢按在墙面，声音极近的人微热的呼吸几乎就落在他后颈，让少年那皮肤知觉敏锐的区域立时应激起了反应，竖起了一层细小绒毛。 而近在咫尺的声音……虽然有种古怪独特的悦耳，但掩盖不了其中蔓延的恶意。 “还是被我捉到了，猫。” 两侧传来一阵高高低低的人群哄笑声，昭然现在中心的少年已经被环堵住的事实。 “有病？放开。”洛梓昱对这种无意义的冲突没任何兴趣，没耐性地用力试图甩掉手腕桎梏，而且那种故意的称呼……让他加剧了更快摆脱的冲动。 “哼？”少年猛地爆发出的力气的确让制住他的人讶异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少年就被以更大的力气再次按制在了墙上，“你很有精力。” 啧。如果之前那更像是带着点逗弄意味的遏阻，这次就完全是力量上压倒性的压制。 洛梓昱还没有经历过，对上同龄人这样彻底地直观体力不如人的情况。 这次突然发难没成功，一般情况下他不可能挣开，更何况少年现在状态表面上如常，实际上因为睡眠质量余殃比较糟糕，意识都有些细微恍惚。 洛梓昱不是个很喜欢花力气做无用功的人，知道暂时没有脱身的方法，他就不动了，只眉拧着表示他心情极差。 “放心，今天只是来和你打个招呼。” 周延帷似乎对少年现在“顺从”的反应比较满意，懒散地挑眉笑了笑。 而随着他单手打了个手势，松开少年手腕后人群逐渐散开，楼道又很快回复了之前的安静。 洛梓昱站直起身，一边腿踩在上一截阶梯上，有些烦躁地喘了口气。 他预感到了麻烦的开始。 …… 到教室的时候还是比平常晚，但教师似乎不在教室，洛梓昱得以回座位角落趴靠着，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今天没有要换教室的课，同桌也不会叫醒他，他就这么几乎睡了一整天也没人管，只是到放学的点，多少还是感觉肚子饿了。 等背着包出门看到两个校职员，洛梓昱道：“我要先去食堂，你们也要跟着去？” 两个校职员对视一眼，没作出点头或摇头的反应，但也沉默一言不发地跟在少年身后，一直跟到了食堂。 两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座位椅子后，等待他把点的那一份餐吃完，洛梓昱有点怀疑这些校职员是不是实际上是机器人。 不过他进食从来就是均速，不会拖慢速度也不太快，食堂这个时间人也不多，晚餐很多学生会回去或者在附近小吃街，所以这怪异的场面并没有多少学生看见。 等填补了睡太久产生的饥饿感，少年单肩上挂着背包起身，然后自己往那路线再熟不过的办公室走去。 到办公区走廊时，那间办公室门口刚刚一个学生从里向外推门，向里面行了礼，低头走出来。和之前见到的反应似乎有些相似，学生垂头从他们眼前快步走过了。 洛梓昱这次没有再往那方向扫视，眼向面前厚重的办公室门直直看去。 也许是因为刚刚吃饱喝足的耐心，又也许是因为吃饭花费了一定时间后的无耐心，洛梓昱没有等那一套敲门请示，直接自己推门进去。 走进去了，门“啪嗒”一声在身后合上，他就走向那桌旁座位，熟门熟路地拿了纸笔开始慢腾腾地抄写。 似乎因为刚刚吃饱，少年虽然已经睡了一整天，这时候坐下还有点困意，这么支着眼皮一点一点一笔一划抄写，周身的那种不爽，警惕和戒备都淡化了，安静，散漫得给人近乎“乖巧”的错觉。 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眸抬了片刻，短暂的注意力回到文件上。 少年吞掉差点打出来的哈欠，在一个小时后的整点将笔丢下。 桌上的两张白纸……那一个个字这回潦草，飘逸，却没有用上之前能印到下一张纸那么大的力，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这回中间只有一个写错的墨团。 …… 往咖啡厅的路上，洛梓昱稍微绕了点道，到了地图上一间规模不大的杂货店。 里面的小型桌钟只有一个款式，两种颜色，红色和橘色。 五分钟后，洛梓昱拿着那个红色的小圆闹钟从店里走出来，随手往单肩挂着的背包里一塞。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叫它‘小红’了。”他懒洋洋地道。 小插曲后重新回到之前的路线上——过了几分钟，洛梓昱觉察到似乎从刚刚开始，异常沉默，一言不发，甚至连意识里的地图导航也没有音量的机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点好玩的事。 少年唇角扬了个有点嗤笑的弧度。 ‘怎么，系统，你放心，“小红”不会取代你的。’在烦人方面。 隔了许久——那兢兢业业导航着的机械音，似乎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 14、第十四章 …… 大概有昨天那惹恼他的同僚事情影响，今天洛梓昱早早就嚼掉了“水果钙片”，皱着眉换了制服。 从更衣室内走出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相当热闹的人声，露天桌位演台的方向有活泼诙谐的乐声在演奏。 洛梓昱边沿着走廊向入口走去，边辨认着那之前未听过的音乐风格有所了然，大概是之前那个出了事故的乐队到场来补上之前缺席的场次了。 比起单人驻唱，乐队整体来说因为乐器种类、人数更多，乐声更有层次，在露天的场合会更受欢迎。 整个咖啡厅的气氛都很轻松，人们喝着加奶加巧克力奶-油的咖啡，愉快地闲聊着，而在这时候，拿着记餐牌和笔向厅外走去的洛梓昱被叫住了。 洛梓昱停了一下，向那方向走去，几个同僚服务生互相看一眼，很快换了同班服务生把少年负责的客人桌位顶上。 是的，确实可能会有客人要求熟悉的服务生来负责自己的桌位，这种情形服务生们在情况允许的时候应该优先客人的需求，其余同僚服务生们则会自发进行调整。 洛梓昱因为轮班刚刚开始，不存在可能因为“忙不过来”“其余客人在按铃”这类不允许的情况，所以他没有任何借口理由。 他向内厅的中央方桌走去。 方桌侧坐着的十数位客人面孔都略有面熟，不过他们整体的氛围似乎也很闲散，即使是坐在主位的那位客人，今日似乎也没有正装，而只着休闲开领衬衣。 因为其中一个客人的提议，他们现在似乎正一面喝着酒类轻饮料在分打一副扑克，只是连牌背面都是烫着银线的扑克，在这群人手里大概也不是什么正经打法。 而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看到他，并没有显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一边不经心地理着手中的牌，视线扫向他。 “跳支舞给我们看看？” 他随手拿了手工钱夹在左手边，意思不言而明—— 他会给和上次一样数量的小费。 但他面前面色无起伏的少年礼貌地道：“抱歉，客人，我们只在生日，特殊纪念日提供私人表演。我想您今年不会过两次生日。” 之前楮芋为露天桌位的情侣跳短舞即同样是这类情况。 男人似乎稍有意外，饮酒饮的手略顿了一下，但也只是片刻，他就道：“嗯，是我朋友过生日。” 他抬眼在桌侧扫视了一下，随意点了个人，“晁林？” 被他提到名字的是个性格很活泼的青年，闻言立刻笑着招了招手，“啊对对，我今天的生日！小可爱过来！” 他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也没看里面有多少纸币哗啦啦拿出来一叠，“拜托了，想看！” 说这话时也是状似友好地笑着的。 洛梓昱记餐牌已被搁置，侧头看一眼，向演台走去。 …… 几乎相同的干脆翻上演台的动作。 少年上衣单穿一件衬衫，腰线和优越的腿长总是十分显眼的。 而且许是一些客人看过一次，也许是那天到场的客人们当作值得反复回味的谈资在外闲聊过，几乎在少年攀到台上的那一刻起，即使厅外的演出台有一支乐队正在演奏，四面的客人也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演台。 而在少年的第一个动作开始后，演台下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c-walk。 一种起源并不合法的舞步，或者说，它有一个很具有辨识度的别称，“匪-帮舞”。 用于帮-派入会、挑衅、警告，也作抢-劫前的一种信号。 在现代衍生出了不同风格，少年跳的是其中旧式的一种，混杂了一些swingjazz让其更具美观性。 不得不说，这种舞步腿越长的人跳起来越有利落的观赏价值，即使在清楚其原义的情况下。 在诙谐、有节奏感的即兴演奏背景乐下，少年的舞步轻捷又流畅，每一个步子都像是一种炫技。 他修-长而线条漂亮的双腿分离再靠拢，脚跟脚尖步自由随性，好像没有什么是能束-缚住他的。 进行了一段侧shuffle之后，少年右脚扣至左膝下方，在几声惊叹中往左倒下。 膝坠。 他右足底支撑着，左腿单扣住右腿，顺时针旋转的同时起身平稳站起，就重新站立在了演台上。 职业舞者在跳自己喜欢的舞步时总会偶尔加几个吸睛动作来服务观众。 随着乐声渐停，少年略欠身做了谢幕动作。 他挂着外套翻身从台上落下来，点过桌上的纸币后转身往后台走。 这次没有完成那种“指定性”的小费翻倍，但少年看上去像是不在乎。 那男人此时的玻璃杯早已放下了，他的双眼注视着少年，即使少年已经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走去，男人的视线也停在他的背影上。 …… 还是和平常一样靠在门口对面观赏的咖啡厅老板夸赞了少年几句，少年也没有任何反应，回更衣室把外套整理过后，重新拿着记餐牌往外走。 突发事件处理完，他今天的工作还有一大半。 等他走到通往厅外露天桌位的门口，外演台上正在演奏乐队中的萨克斯手立刻吹了一小段滑稽的和旋即兴装饰音，露天桌位的客人们随之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洛梓昱知道这是乐队友善的欢迎和调侃，唇角也不由细微地扬了一下。虽然咖啡厅的客人们几乎都因为刚刚的短暂精彩演出视线纷纷投向此刻的少年，也没有太过打扰他，只是悄悄按铃的次数多了点。 有个高中生女客红着面试图询问少年联系方式，被抱歉地摇头拒绝了。 女生也知道这不合一般咖啡厅的规则，虽然很有些遗憾但没坚持。 实际情况是洛梓昱看到她的校服，系统017检索后告知是洛梓昱所在高中邻校的，洛梓昱本着避免所有可能产生的麻烦原则自动远离了。 在厅外碰到其他事的概率较低，乐队的乐手们准点离场的时候倒是一个个过来跟正结束轮班的洛梓昱打了招呼，几人脸上的表情有欣赏有调侃有揶揄，看上去似乎挺想和少年多说两句，不过乐队要急着赶下一个场地，少年也要去换下制服，两边还是没多聊，等下次碰上。 洛梓昱少有心情稳定地下班，不到一分钟换回自己的衣服就向外走。 少年从后门走出时，回身带上了门。 一道视线却落在了此刻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少年身上，那视线在少年背脊上缓慢而渴-求地徘徊着，就像是一次无声无息的梭巡。 …… 睡前，洛梓昱本来准备把回住所就已经摆在床头的小红圆闹钟给定时，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买回来当天就这么干算不算对系统017打击太过了。 算了，以后有麻烦的情况再说。 他这么想，就暂时没动它，闭上了眼。 系统017在洛梓昱睡着后慢慢地，极轻地，小声松了口气。 …… 这一天，开学以来“生病”了一个星期的体育老师终于成功“康复”了，走到班上来通知下楼的时候，同学们齐齐发出了庆贺的欢呼声。 洛梓昱被这动静弄醒了，揉了下眼从趴伏的姿势爬起来，声音有点刚睡醒的哑。 “……谁？” 不认识，开学一次没见过。 同桌听到声音，因为那和平常不一样的声线微愣了一下，才略有点结巴地道：“我，我们班的体育老师。” 也是有点心酸了。 同桌这类人高马大的体格一看就是喜欢体育课的，但洛梓昱不一样，他对无意义地蹦蹦跳跳消耗体力没太大兴趣，主要他从前的工作已经很累，体力格长期在满和见底中反复横跳，自然对会削减精力的运动没什么好感。 他打算等班上学生陆续下楼他也猫在教室里睡觉就行。 以前班上的学生大部分对处于边缘状态的他几乎是不接触不打扰的忽略态度，对他独自留教室的行为都是默认的无视。 但在现在，他的打算似乎受到了一些阻碍。 先是同桌在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其中他朋友也来喊他时，站起了身跟着出了门，但是在过了一会儿，教室快空，距离打铃还有不到两分钟时，同桌自己折返回来，犹豫地看着三排角落趴着的人，试探性地朝里面招手：“洛……梓昱？下去吗？” 他这么大一块头侧身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往关了一半灯的教室里招手，就像只臃肿又笨拙的泰丨迪-熊，想不引人注目实在很困难。 此刻教室里只剩三个人，霍惊樊和关系不错的体委两人正往前门走，体委是留下来关门，这是他们高中的一向规定。 此时霍惊樊侧头看了眼趴在座位上睡不挪动的洛梓昱，薄唇轻嗤了一声。 洛梓昱额角跳了一下，有点毛了，正这时候系统的机械音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宿主，第一节体育课有一段剧情要走。】 洛梓昱压下唇侧尖锐的想露出来的虎牙，站起身就径直往门口迈步。 同桌松了口气，犹豫地走在少年身侧，等少年带着怒意越走越快，同桌便恢复了正常步速跟上去。 虽然被动“体弱多病”，体育教师陈宇实际上是个严格的教师。 他吹了哨子，学生们自发地跟着体委列队，体委是高一他带的班上的，对体育教师的一套规则流程都熟悉，在第二道哨子过后，就带着学生们开始绕着操场跑圈。 开始做热身动作的时候，男生们都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平时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已经习惯了，唯一让学生们稍有意外的应该就是洛梓昱了。 因为经常趴在角落里睡觉，不算显眼，同学们的印象里多少会有洛梓昱是个有些体质瘦弱，寡言的学生印象—— 未想到洛梓昱把校服外套脱掉之后，露在外面的手臂和挺直的腰脊，都显出这副少年身体经过了良好的锻炼，肌体线条流畅漂亮。 那几乎对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来说是一种理想的身形，同时混杂着青涩感和可观的力度。 男生嘛，看看肌肉有没有自己鼓就没了，女生们倒是从后排悄悄投来视线，毕竟之前发现洛梓昱长得好的也不在少数。 但说实话，他们的看法对洛梓昱来说都无关紧要。 洛梓昱一向就是这样的态度，久了，他们一样会发现洛梓昱是个平常很难接近的不活跃学生，往后也将因为他几乎从来不出现在视线里而渐渐淡忘他的存在。 今天洛梓昱跑那么几圈根本没出汗，只是因为看到所有男生都去了外套，不想太异类惹来麻烦，或者干脆这流程就是这个体育教师定的规则，到时候觉察他一个人没去外套，更麻烦。 热身完了，体育教师带领学生们练习了几个体测常见项目，然后让体委和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抱垫子过来，他们等会测一轮仰卧起坐。 这中间的空隙，本来队形松散的队伍在树荫下自由活动。 留着露耳长发的少女似乎要扶练累了的朋友去旁边休息，而经过独自站在旁侧的颀长身影时，两人自然而然说了几句话。 洛梓昱一言不发看着，抿着唇，看着温和的少女远步离开，才忽然径直迈步向刚才那人站立的方向走去。 “喂。” “洛梓昱”就是这样，连当面和在意的女生说话都不敢说一句，但是看到她和其他男生说话，就立刻吃醋了。 第二次主动挑衅的剧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 在在意的女生面前，没头没尾地试图展示自己的掌爪比其他人锋利，幼稚得惊人。 洛梓昱情绪很差地单手拽着颀长身影的衣领，乌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人，“你，要不要比点什么？” 说这话时，之前压下过的小虎牙毫不遮掩地从唇侧露出来。 反正他本来就看这人不爽，而且刚刚在楼上那声，洛梓昱是很记仇的。 霍惊樊略垂着眸看他，看他这副忽然被点炸了毛的模样，那双锐而微漠的黑色瞳孔掠过片刻若有所思，忽然无可无不可地道：“你想比什么？” 洛梓昱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比什么是剧情台词，他更想的是打一架。 然而不管洛梓昱现在是不是已经想真的跟人打一架，“洛梓昱”这次挑衅都会无疾而终，因为他们会被体育教师打断。 “那边那两个，站着干什么呢？”体育教师吹完哨子，看到树荫那边还站着两个远远不动的人影，眯着眼也没辨清楚，干脆道，“赶紧给我过来，组都快分好了，你们两个第四组。” 洛梓昱：“……” 霍惊樊：“……” 洛梓昱真是花了一番力气才吞掉差点出口的脏话，过了好半天，才憋着气和霍惊樊前后往学生队列的方向走。 少年气鼓鼓的样子似乎比平时那模样多了不少鲜活气息，但少年每次对上他，都在生气，所以霍惊樊已经快习惯了。 两个人以差不多的步速走到他们排序的那块海绵垫前，不同的是，其中一个是闲庭信步的，另一个是满怀抗拒的。 体育教师瞥他们一眼，对走在前面的霍惊樊指了指，“行了，单号下垫子。” 霍惊樊站定，依言转身。 他仰在垫子上，随意地靠在手臂上的神情几乎显得散漫，却足够吸引视线了。 少年却已经在刚刚思考了半晌，还是生气，便完全不打算错过这个报复机会，俯下-身时单膝撑着，重心落在左膝上，一半的身体重量都压在了霍惊樊被他压住的脚面上。 霍惊樊似乎感觉到了，但他竟只是略挑了下眉，全然不受影响地开始了测试。 原书的男主自然没有任何缺陷。这人整体的身体比例好得惊人，这么动作的时候，从手臂到紧绷的腰腹，肌肉利落流畅地起伏着，远超常人的爆发力和持续性从每一个细微的力道显露出来。 即使洛梓昱是以这么个不公平的姿势，也感觉自己的膝和手腕差点压不住——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摁着蓄势待发的大型狼犬。 啧。洛梓昱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种本能无法忽略的威胁性。 两分钟结束，霍惊樊干脆地撑起身，他垂眼看着的少年小虎牙咬着，膝盖还压着他，察觉到被他注视着，目光立刻转向一边。 “躺下吧。”霍惊樊瞥了秒站在垫子边的洛梓昱，运动后有点懒洋洋地道。 洛梓昱：“……”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由这人说出来他就莫名听着不爽。 到体育教师二次吹哨，洛梓昱才仰卧下来，只是唇仍旧不适应地抿着。 照理来说，洛梓昱身形挺拔，四肢修-长，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明显弱点。 但是半蹲俯下-身的霍惊樊用自己的手掌无聊地略量了下。 ——只是一握，少年的脚踝就被骨节分明的指完全圈住了。 15、第十五章 洛梓昱脚踝忽然被圈握住，愣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霍惊樊会报复回来。 但他也有些奇怪的不自在，不知是不是因为猫科本能不喜欢让触碰手脚。 被霍惊樊常年玩篮球类运动带着薄茧的手掌直接握着脚踝，洛梓昱只觉得温度灼得烫人。 条件反射地挣了一下，却被那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半分都动弹不得。 洛梓昱不挣还好，这么挣了一下却被人轻而易举压制住，让他有种仿佛被捉住的古怪既视性。 他生出莫名的不好预感，计时的秒表却开始了。 是猫科动物自己上的垫子，现在可没地方给他跑。 霍惊樊的目光停了会儿在少年挣动片刻就停止的柔韧双腿上，然后短暂地掠过少年随着坐起靠近的手臂，不看人的乌眸，弧度漂亮的下颚。 瞳孔中的视线不经心地游移，然后落在了腰际。 折起又仰卧时，少年白色的校服t恤由重力拉起一角，露出了小腹。 那截腰因隐约的腹肌显得格外细，让他潜意识有点想像足踝一样稍微量量。 觉察到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霍惊樊在心中嗤了自己一声。 放纵兽化本能可不是什么好倾向。今天像是因为眼前人的行为模式太接近猫科了，把他的捕食性都给激出来了。 刚刚看到洛梓昱想从他掌间抽出脚腕的时候，他几乎感觉自己很长一段时间没动静的狼犬耳有了反应。 还是把那乱动的爪垫似的小事物收敛五指桎梏住，冲动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可刚刚那段心不在焉的观察，反而让那种冲动重新加深了。 稍微有点难办。 两分钟测试做完，洛梓昱平躺在了垫子上，因为总数量上不想比霍惊樊低，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脱力了，一动也不想动。 少年胸膛微微起伏着，一双黑色的瞳孔略微失焦，浅红的唇此时不再紧抿，呼吸间微张着，白色校服也皱了。 仿佛真被捉着了似的。 可即使是累了，他好像也比霍惊樊少了三四个，这么想着的少年捋起t恤下摆恶狠狠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汗珠，喘-气声也不再压抑，满脸都是不爽不服。 至于松开他脚腕的颀长身影垂眼看了此时躺在垫子上的少年一会儿，见着少年昭然在想什么的模样，觉得自己本身的那部分是不是就稍有些恶劣。 他侧身伸手，像是想让体力告罄的少年搭上手臂把人扶起来。 少年却完全无视了他那手掌，冷倔地轻松坐起径直向相反方向走去。 …… 体育课运动后男生们都是满头大汗，好在体育教师在测完仰卧起坐之后就放班上学生休息了，学生们可以自行风干一会儿，不过也不包括原本就在休息时去打球的男生。 同桌在课间将完上楼时，手臂上身仍然全都是汗珠，这么大汗淋漓地坐在座位上，看到旁边洛梓昱已经像往常一样趴伏在桌面，露着的半截脖颈后干爽清凉，似乎少年本身就不是多汗的类型，而且已经安静休息了一段时间了。 这么一看，同桌就相对很邋遢，他也觉得自己这么上来不大好，但时间已经快上课他还过球就赶回来了。 “洛……梓昱……我现在是不是……”同桌有点内疚，他想自己现在身上汗味应该很重。 出乎他意料的是，旁边的少年听到他叫他名字，只是抬起乌眸瞥了他一眼，就继续趴下去了，似乎没什么反应。 同桌看到少年的模样，有点松了口气，可他呆坐了会儿，还是拿着一瓶矿泉水快步出教室门去了。 回来的时候，头发和脸似乎都被清水清洗过了一道，这样坐回了座位上。 最后一道课铃打了，洛梓昱慢几拍地从座位上抬头，又有点懒得挪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事，他有点烦，有种什么都不想干，就这么回住所的冲动。 可他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他为什么会每天这么老老实实定点上学呢，甚至还带了个小红圆闹钟回去。 自己原来为什么会去学校洛梓昱知道，这个“洛梓昱”为什么会这么做？ 是剧情需要？还是实际上和自己一样的原因？ 他略微后仰，很没意思地往后散漫地翘了翘板凳。 后座的同学原本每天只能看着少年趴着看起来略有点毛茸茸的短发后脑勺，现在乍一看到少年的椅子往后过来，心里扑通一跳。 但少年这么坐没坐相地往后靠了一下椅子，就坐回去了，椅脚在地上发出“嘎达”一声响。 那学生说不上来有些忽然心跳又忽然遗憾的莫名起伏感，等看到少年推了桌沿肩上斜挂着背包往教室门口走，他从门打开的缝隙看到了两个穿着相同员工制服的校职员一言不发地站立等待在那里。 啊……洛梓昱同学……似乎回想起了少年每天的经历，学生一时内心有些复杂，说不上来他此刻的感受是什么。 至于被他悄眼看着的少年，在对上两个同样无表情，同样方位站着的两个校职员，一言不发，在后走去。 等到校职员敲门请示，洛梓昱挂着背包向内走去，但是这次他的沉默似乎有了些变化。 抽出了纸笔，他对着那张看过太多次，也不想背不打算背下来的校规表，皱着眉，手指握着笔。 他到现在握笔的姿势都不够标准，也没有谁纠正过他。 洛梓昱就这么一笔一划，缓慢滞涩地描画着字，直到他对这种漫长的“处罚”时间完全地失去了耐心。 他将笔往桌面上“啪嗒”一声一甩，显见的是，他不打算按这处罚做了。 因为这声小响动，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深色的眼侧过扫了他片刻。 少年此时那种一身刺，逆反，不驯服，警戒的状态似乎再次出现了，原本以近两天较为良好的表现来看，他以为少年现在已经有所起色。 但到底——还是需要定时管束。 “对自行训练感到了疲乏？” 此刻，坐在实木办公桌后男人批阅文件的动作终于停了。那双永远不为所动的，透不入光线的暗色瞳孔漠冷地注视向他。 “还是你更倾向于我来教导你？” 洛梓昱很明显因为那一瞬间，由双手撑着下颌的男人视线投来的压迫感而有所觉。 乌眸有片刻近似本能的回避，他看着之前被男人握在指间的钢笔，镀铑纯银的笔身，铂金的笔尖。 他不能理解也从未见过以这种材料制作的，只是用来书写的一种行文工具。 那对他来说是全然未知的。 也许未知总没带给过他好事的原因，他对未知存在一种好奇心，但从来没有多少继续深入的探究欲。即使在这个身体里，猫科的习性加重了好奇这种特性。 他有时会压抑自己。 ——潜意识让他抵触和涉及未知的人接触。 “我知道了。”少年的嗓音有些滞涩道。 …… 因为离校时脚步无来由地匆忙，路上洛梓昱忘了嚼“水果钙片”，到后台更衣室换上制服后，发间的三角茸耳和裤腰后的尾巴才后知后觉地冒出来。 洛梓昱一时脸色有点黑，但他也懒得再开柜子了，左右他在咖啡厅老板那也有一周内三天以上的“条件”。 今天是内厅的轮班。 他一边拿着记餐牌和空餐盘想。 随着他走进内厅，他听到中央方桌位的按铃声。 洛梓昱朝铃声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看到了已经有少许熟悉感的男人背影，今天没有友人环绕在桌边，眼窝略陷稍狭的男人向他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是第一次见少年带着兽耳兽尾的模样，男人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讶。他的目光在少年的三角兽耳至腰后不耐烦地略微动了动的兽尾停留一会儿，回到少年面上。 这次比之前有了少许经验，男人已直接将搁在右手边的一大捧花束拿了起来。 那是一大捧不同颜色的鲜艳玫瑰。 红色、橘色、香槟色、双色、蓝色、紫色、白色、黑色的玫瑰。 并不一定多就是好，但是这么多不同色泽缤纷的鲜妍花朵聚集在一起，确实有一种直观上的堆砌烂漫。 很难推测男人在想什么，也许是因为简单地认为少年之前不喜欢红玫瑰，干脆一次性包括了几乎所有的颜色，订到这么一个玫瑰花束不算轻易，其中有一些反季节的品种，或者产地遥远。 而少年站在方桌前面无表情地看了两秒，然后道：“抱歉，我们不接受小费以外的赠物。” 这是咖啡厅一向的惯例。 且即使是转手，花卉的保质期很短，何况这么一种特殊花束，转手的当日也许买家就会得到消息。 这种麻烦的东西他完全没兴趣。 男人听到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我明天会再来。” 他起身离开。 负责完今天的第一桌客人，洛梓昱转向下一个桌位。 虽然因为露在外面的兽耳兽尾碰到了一点麻烦，但总体来说还算平稳。 或许是因为大部分情况都见过一次以上了，洛梓昱现在对平稳的定义都更宽泛了。 换回自己的衣服，少年从后门走出，回身带上门。 一道视线再次落在了少年的背脊上，缓慢而蜿蜒地徘徊着，就像触碰一个甘甜果实的美梦。 …… 早晨洛梓昱睁眼的时候，有一边眼皮跳得厉害。 他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系统，我今天不想去学校了。’他平躺在床上这么说。 【……抱歉宿主。】系统017的机械音过了一会儿才道。 洛梓昱听到这道歉就知道他是非去不可了。 现在他生物钟都像是已经比原来提前了，像是以前，这么每天按时按点地起床步行到学校上课，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洛梓昱在床上翻了个身，几乎是有些不舍地抓了下柔软的枕头，才认命移下了床。 吃过了“水果钙片”，洛梓昱也总有种奇怪的不安心感，他就这么状似心事重重地走到了学校。 同桌抬头对他打了个招呼，洛梓昱也摆摆手算是回了招呼，一到座位就跟身体变成液体了似的趴在桌上。 然后他知道了第一节是走班的“外语”。 洛梓昱没什么精神，打瞌睡过了早自习，才拎着本教材沿着长廊往教室走。 也就是在这条长廊上，他被忽然从后抵近，压到了左侧的墙壁上。 他听见那有些耳熟的，古怪独特的悦耳，带着笑的恶意嗓音。 “早上好啊。” …… 16、第十六章 …… 这种突兀的，无征兆的从后迫近方式，让洛梓昱有了不怎么好的猜想。 果然，在洛梓昱一时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从压在墙上的姿势放开了。 洛梓昱回头，看到了那人带着微卷的发梢尾。 他似乎完全没在意这种强制性的“打招呼”方式，和左右两侧的两三个男生聊着什么继续往前走。 洛梓昱磨了下虎牙。 这里是视野开放的长廊，刚刚那一刻也不知有没有学生看到，而且很可能被两边站着的男生挡住。 即使这个时候似乎是戒备还击的机会，他不知道看上去会不会更像为他主动找事。 麻烦。 他意识到早上预感的来源。 ‘这就是今天的剧情？’洛梓昱冷冷地问。 系统017似乎也感觉到了少许疑惑，在重新测算后道：【按照剧情演算来看确实是，也许是因为周延帷这个角色第一次突然和宿主接触的时间大幅提前，时间线出现了变动。】 …… 走进教室，少年照常在后排靠右的角落把教材放桌上，侧伏着准备补觉。 而上课铃响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压着点进门，不紧不慢，人数在九、十上下的络续脚步声。 早上那人只有两三个跟随友人的时候果然很难得，更多的时候都是这样象征着事端的群聚。 而在他们在教室里其余学生固定空出来的左后方几排座位坐下后，洛梓昱并没有生出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的感觉。 实际上他对他们中心的那人若有所察投过来的目光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洛梓昱支着手臂，很快陷入了灰色的睡眠。 回到本班教室时，同桌正在吃在食堂早餐带上来的小圆葱饼，看到洛梓昱拎着本教材回来，主动抬起塑料盒，似乎想跟他分享一个。 洛梓昱挑了下眉，没抬手，乌眸中显出疑问“？”的意思。 同桌挠了挠后脑，有点憨直地闷声道：“没有，就是看到……觉得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洛梓昱抿唇，忽然侧开视线，不说话。 过了会儿，少年一言不发接过了那个盒子里的小圆葱饼，和傻乐的同桌并排慢吞吞咬。 有的时候心情不好是不是就是因为低血糖……？ 他不吃早饭的习惯以后或许应该尝试换一下？ 这么想着的少年把小圆葱饼吃完了，下巴落在手臂上趴着，一边吃饱后下意识往左边看了一会儿。 同桌：……？ 同桌看着少年那双安静的乌眸无意识地看向他，整张总是埋在臂间的白皙脸颊就这么面对着自己。 很难说一个大个子的憨厚男生是怎么在短短一分钟内吃饼吃得面红耳赤的，直到少年发呆完了转回去继续睡觉才慢慢喘过气。 放学后照例被两个校职员“押”去校理事办公室待了一个小时，走出来的时候洛梓昱却没有立刻离校，而是往中场角落的锻炼设施区走去。 【……宿主？】大概头一次看到少年的日常行程时间有了变化，系统017有些惊讶。 ‘我昨天和司顷请过假了，晚一个小时过去。’洛梓昱意识中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在乎。 他几个简单的攀越动作上了单杠，一边臂松散地环住旁侧高杠的竖杆，就坐在了横杠上。 这么一言不发地待在那里，似乎在发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是学生们大部分已经离校，其余也在陆陆续续往校门口走去的时间。 ……少年只是这样，形单影只地待在那里。 有的时候，系统017觉得自己明明在宿主的意识里，能知道宿主现在的情绪值，状态值，但却仍然离宿主很远。 它现在就好像只是站在能看到这个角落方向的远处，看着少年坐在单杠上的背影，看着他黑色的短发后脑，白色的校服外套，黑色的校裤和运动鞋。 猫是一种很独的生物。 甚至你如此接近，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现在愿意亲近你片刻，但下一秒他就要离开了。 系统017保持着洛梓昱无声要求的安静待在那里，直到洛梓昱松散地从单杠上跃落下来，轻巧得就像之前攀上去时那样。 …… 洛梓昱换上制服走到内厅的时候，没有预料到他还会在中央方桌位看到那个男人。 他朝铃声所在迈步。 眼窝略陷稍狭的男人向他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没有等待，角度和表情都和之前别无二致。 男人将搁在右手边的一大捧“花束”拿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缤纷绮丽的玫瑰花束，而是一捧……甜食。 各种款式的巧克力熊，白巧克力黑巧克力酒心红巧克力，满满地，多多地拥挤在“巧克力糖果束”里。 巧克力甜蜜浓醇的气息扑面而来，每一个模样不同，穿着不同服饰的巧克力熊都被精心熔塑得圆润可爱，中央还窝着一只巧克力小黑猫。 外面的气温已经开始有些变热了，但咖啡厅内厅永远开着恒温空调，所以这一捧“糖果束”在一个小时中还没有丝毫损坏。 事实上从这位客人和少年有不算好意的第一次交集开始，每次见他出现和少年接触，都会自动自发地为少年感到担忧紧张的同僚服务生们，悄悄从不同方向投过去的视线看着少年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糖果束”…… 他们看着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糖果束”…… 等一下为什么他们竟然感觉少年似乎在犹豫……？ 虽然仍然面无表情。 洛梓昱看着那样夸张数量的巧克力糖果“花束”。 实际上，他看着挤挤挨挨坐着的巧克力熊，他确实生出了想要拿一个尝一口的想法。 他想起团里最常和他说话的姐姐。 有一天欢欢喜喜地说她终于等到了最喜欢的巧克力打五折，然后就把满满一大盒巧克力全带到团里来了。 舞团虽然对团员们的体重有要求，但是偶尔一点点团长还是允许的。 团员们围过来一人尝了几个，姐姐看到洛梓昱不过去，赶紧冲他招招手。 “梓昱！吃糖！” 洛梓昱对姐姐向来是说什么听什么，这次却别开脸，摇摇头。 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有再吃过甜食了。 甜食是小孩子吃的东西，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姐姐却是强行将他一把薅了过来，温热柔软的手放了几个爱心圆形的巧克力在他掌心里。 “以前——妈妈说女孩子要甜养，不然一块蛋糕就骗走了。” “但是姐姐说男孩子也要甜养，不然一块巧克力就骗走了。” 洛梓昱只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少年站在方桌前面无表情地看了两秒，然后道：“抱歉，我们不接受小费以外的赠物。” 他转身走了。 男人看着少年的背影，不知道想过了什么，低头看了手中的糖果束一会儿，“我明天会再来。” 他起身离开。 洛梓昱没有往下一桌客人的方向走，此时似乎也没有客人按铃。 他就是发着呆，走在长廊，盯着墙下的空白看了一会儿。 … 结束轮班，换回自己的衣服，少年同以往一样从后门走出，带上门。 一道视线落在了少年的背脊上，缓慢而由下而上徘徊着，像是因为少年颈后不知为何，似笼着的，极淡的，白色的情绪气息，多流连了一会儿。 它就像是因为少年难得一见的情绪状态感到了一种异样的，不含任何共感的，兴奋。 如果不是因为它本质上是无实体的东西，它或许已经能让被它反复梭巡的少年感到不适。 …… 直到回到住所，少年洗漱后入睡，系统017也没能开口与少年说话。 系统017虽然现在已经能产生许多与人类似的数据情绪负担段落，但是他仍然不能准确分辨人类的情绪。宿主除了生气的时候举止，说话语气非常明显，以致它都能发觉，其他时候都闷着一声不吭。 这让系统产生了一种类似“忧虑”的数据负担，它看着少年入睡时也不像放松的眉眼。 …… 今天早上洛梓昱自动醒来的时候，时钟上显示“7:20”。 洛梓昱坐起来时反应着慢慢眨了眨眼，然后清凌的少年音道：“很好，系统，你以后可以退休了。” 说着他手就伸向床头柜上的“小红”。 系统017急急道：【不是不是，宿主！今天宿主的剧情是“逃课”！】 洛梓昱一愣。 【所以……如果宿主睡得不好，还可以多睡一会儿。】机械音缓道。 它检测到宿主虽然有了足够睡眠，状态值仍然比平常差了一些。 洛梓昱慢腾腾往后倒在柔软的枕头上，从下往上拉起被子，乌眸睁着焦距空空地朝上。 五分钟后，洛梓昱又原样坐起来了。 “睡不着。”这个时间醒了一次之后就睡不着了。 而且生物钟已经被这个星期掰成现在这样了。 只能去“逃课”了。 然而洛梓昱穿着休闲装沿着道路漫无目的地走。 说实话，他在原世界没有逃过几节课。 顶多有睡过点、临时有舞团演出的时候没去学校或者提前离校。 所以虽然忽然有了很多空闲时间，他也不知道做什么。 需要一定花销的日常娱乐活动洛梓昱不知道，不会玩，也没试图了解过。 他已经习惯性存一定量的钱以备不时之需，更别提他几乎没有这种多出来的钱。 这么在路上走着，洛梓昱都在考虑要不要转道去“阁”轮班算了，这样下个月需要的钱可以提前攒一点。 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工作日没提前申请临时换班不现实。 少年这么插着口袋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校门口。 他额角跳了跳，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系统的自动导航路线没变把他导过来的。 但是他又分明知道他压根没要求导航。 毕竟他在这个世界也并不知道几个地方，每天就是住所，学校，“阁”顺着走。 洛梓昱倒也没烦闷太久，到学校就到学校吧，大不了就在附近转转。 于是一个空闲下来的少年，就走在围墙上，忽然伸手抓了一只麻雀，又无聊地放跑了，然后先在高中周围走了一圈，发现还是自己第一次找到的那段地方最适合翻墙。 至吃饭的点，洛梓昱第一次闲逛到了学校旁边的小吃街，在嗅到香味时，循着最引诱他的一种进了一家小炒馆。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穿着他们学校和邻校校服的学生在排队了，洛梓昱虽然对自己明明是逃课竟然还比学生们慢有点无语，但还是老老实实排进了队伍。 当然作为同龄者，一身休闲服在一群穿着黑白校服和邻校校服的学生中仍然有些显眼。 ……还真是什么地方都能逮到他啊。 修长身影的脚步一顿，旁边戴着红袖章的男生奇怪地看他停下脚步，“老霍，怎么了？” 霍惊樊看着穿着浅色t恤和休闲裤慢吞吞走路的少年。 洛梓昱侧眼看到他，足步也停住了，乌眸投来闲散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太友善。 霍惊樊墨色瞳仁扫过少年拿着的两支烤鱼，端着的红烧鱼，小鱼饼片刻，又看表情完全不觉得食谱单一有什么问题的少年，视线在两者间漫漫逡巡，半晌，挑唇笑了声。 17、第十七章 …… 喜欢，几乎只吃鱼……啊，在学校好像也总是一个人在食堂，他也不清楚他是不是每天都这么吃。 性格像，行为模式喜欢翻墙，逃课…… 真如果是猫，破绽是不是太多了？ 霍惊樊感觉自己的犬齿稍微有些痒。有点想把人现在捉回校。 也是这时候，他想起洛梓昱也有一对小小尖尖的虎牙，看到他就会露出来。 虽然总是撞进他手上，但是他也没打算把人招翻了，否则洛梓昱往后每回看到他直接就跑，捉起来会变得更困难。 “没什么，你不是说要在这边巡一行，看过了就下一家。”霍惊樊挑了下眉，心不在焉道。 “哦……哦。”戴着学生会袖章的房恒闻言，慢半拍点头应声。 两人三分钟后便离开了小吃馆。 虽然对忽然碰到霍惊樊两人，确实让洛梓昱本能不爽又警惕，但是他看着刚刚烤好，外焦内嫩的烤鱼，浓香的红烧鱼，和酥软可口的小鱼饼，还是拿了餐具在这个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小吃馆角落坐了下来。 食物更重要。 系统017看着少年表情兴致平平地低头吃着食物。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比起最开始来说，它已经对它的宿主有了更多了解，所以此时它似乎幻视了少年发间有一对黑色的三角茸尖在进食时慢吞吞一动一动。 走出小炒馆，洛梓昱离开了对他独处的习惯有点过于闹腾，聚集了两所高中学生的小吃街。 然而站在街道分叉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到哪去。 ‘我要逃一天课？’ 系统017道：【是的，宿主，理论上只要不出现在学校，被同校学生看到就可以了。】 洛梓昱皱了皱眉，‘那之前在那地方——’ 碰到了霍惊樊和另一个学生，会有影响？ 【没有检测到问题，】系统017道，【这边剧情线没有波动，应该因为在校外。】 ‘哦。’洛梓昱侧过头。 吃过午餐，洛梓昱想随便找个地方窝着睡一觉，一度盯上了一棵高度合适，枝繁叶茂的树。 后来还是被觉察他意图的系统017劝阻了，打断了现下已经无趣到完全放纵本能的洛梓昱。 现在洛梓昱坐在路边一家饮料店，端着一个不喝的饮料杯，支着下巴犯困。 但说实话，这个年纪的少年在这个时间不待在学校，本来就比较引人注目，更何况是洛梓昱这类型的外表。 也许是因为之前在商业舞团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缘故，也和团里的前辈团员们平时关系很近，洛梓昱的衣品实际上相当好。 最简单的穿搭，配色，袖角带着零星法文缀饰，在这个身量比例，坐在饮品店落地窗附近的洛梓昱身上已经有了一种前卫杂志街拍感。 几个年轻店员在这个不是高峰期的时间给少年做过饮料之后，就一直若有若无地悄悄往这方向投来视线，换班到后厨的都头碰头小声面红絮语几句。 她们中的一些在怀疑少年是不是哪个小有名气的推特博主，或者油管频道主。 而那少年面色一直淡淡的，实际上是在犯困，抱着臂陷入了短暂的睡眠。 直到一个陌生人忽然弯身坐在了少年桌位的对角。 几乎是立刻，少年便从从垂头闭眸的姿势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乌眸戒备地上抬看人黑沉，只是这么一言不发地注视时也给人一种冷熠的逼人感。 “喔喔喔……”坐在对角处的人立刻有点夸张地半举起双手，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虽然刚刚第一反应惊了一刻，但是看着那双眼，这人却不自觉有些更兴奋了。 之前不睁的时候，还是赏心悦目的静态画面，睁开之后——啧啧。 洛梓昱没有因为男人状似表示无害的表现神情有所变化，仍然戒备抱着臂，瞳孔紧盯着人。 不请自来坐下的男人外表看不出实际年龄，没有皱纹的面部似乎很年轻，那种周身圆滑善变的气性却给人一种殊为古怪的观感。 他穿着短西服，戴一副深茶色墨镜遮在双眼前，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就是这么个不速之客，此刻施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放在桌面上轻轻一推。 “小同学？哦，还是年轻的小朋友？不知道你对模特的工作有没有兴趣？” 这人友好地勾起一个笑容。 他见少年半阖着眼扫了秒名片，仍然没有反应，不由在明显的惊讶后立刻露出苦了脸的神色。 “啧啧，不会已经被人下手了吧？奇怪，我以为我已经很快了。” 一般他也不会心血来潮在街上，或者这种小店面捡人，废纸似的投到他手上的简历都成百上千懒得翻—— 三分钟前，因为这全然陌生的，让他这笔直笔直的心脏也被突兀地勾起一种异样微痒的新面孔，他才像闻到香味的鳄一样兴冲冲迈步过来。 那张被墨镜挡了小半的脸故意做出苦瓜表情时看起来十分滑稽，但是少年却没有被逗笑的倾向，只是摇了摇头回应。 “那么就把我的名片拿着吧，怎么样？你可以用网路搜，我们应该永远是首选。” 然而看到少年刚刚的摇头，这人面部便立刻回复了光彩，露出了相当自信的表情。 即使隔着墨镜，也似乎能看到那双眼在放出一种古怪热忱的光，这人直到看到少年在那种不中断的光线下停顿了几秒才慢慢把那张商业名片揣进口袋里，遂施施然重新站起。 “那么我等你的来电，sweetheart～” 这个怪人虽然走路姿势自矜正常，但举止透出一种相当昂首挺胸，志得意满的感觉。 他不知道他那声“sweetheart”差点让少年当时就把那商业名片拿出来揉了。 少年就这么脸色不大好地待在原位一会儿，被饮品店交头接耳的年轻店员们越来越频繁投来微亮的，蠢蠢欲动的视线，站起身走了。 ——午休失败，提前结束。 还不如找棵树。 觉察到宿主情绪值持续下落到谷底，系统017不敢吱声，怕这时候睡眠不足的宿主让它当场退休。 最后少年直接去了“阁”，在更衣室靠着午睡，然而结果是醒过来的少年再次黑着脸踩着青年服务生，然后被看热闹的老板适时止住，没有让少年在轮班前有别的工作要做。 18、第十八章 …… 烦躁的事情之后，洛梓昱换上了制服。 因为之前和司顷请假一小时也没有使人等待到离开，洛梓昱这次未再要求延后，拿着记餐牌和空餐盘沿着长廊步向入口。 继续向厅外走去的洛梓昱被一道铃声停止。 中央方桌位。 这次男人递过来的是一捧“巧克力玫瑰花束”。 而少年站在方桌前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秒，然后拒绝了。 其余悄悄看过去的同僚服务生：似乎比之前两次拒绝的速度更快…… 男人像是也对这次的选择没有抱很大期冀，只是耸下肩，点了点头道，“我明天会再来。” 其实洛梓昱基本不想听到这句话。 男人起身离开。 洛梓昱向轮班的露天桌位走去。 结束轮班，从后门走出的少年，带上门时，忽然左右望了望。 那一道视线见到此刻，几乎有些兴奋，视野颤抖了一下。 少年没有看到什么，似乎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草木皆兵了，将斜挂在肩上的背包往上拂。 那道视线继续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少年的背脊上，由下而上徘徊梭巡，潜藏其中的渴求——竟越发加深了。 …… 回到住所的洛梓昱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 “洛梓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即使每天的生活算上去比他规律得多，定点上学定点打零工定点回家，这样的性格，也会突然想“逃课”吗？ ……是有什么让他产生了逃脱这一切的冲动吗？ 明明从开学来算，才过了两个星期？ 是啊。 床上的少年以手背遮住眼，想。 即使是他这样从久前起就已经习惯了的人，难道一次都没有想过放弃吗？ 手臂移开的时候，少年那双乌眸平静异常地看着天花板。 逃一次就够了，“洛梓昱”，你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 从某方面来说，系统017和生成制造其的科技的检测数据判定的确准得可怕。 譬如只是第二天，动身前往“阁”轮班的洛梓昱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全然觉察不出有被打乱时间表造成什么影响。 稍微有点麻烦的是，洛梓昱忘记了在前几天把咖啡厅老板一周内“三天以上”的条件提前做完，这一天只能不提前嚼“水果钙片”了。 今天洛梓昱负责的仍是露天桌位，从内厅往厅外入口走去时，他就听到了风趣而节奏轻快的多重乐声。 他心下知道现在外演台上的是哪群人了，步速未变。 这个受欢迎的乐队今天也熟稔地掌握了观众的注意力，露天外厅的氛围悠闲自在。 等他拿着记餐牌走向第一个桌位，台上的乐队似乎看见他了，其中一个立刻挤眉弄眼冲其余几人使了眼色。 于是在一段欢快的变奏之后，乐队轻松地从原曲过渡到了名曲《猫啊猫》。 手风琴手还很应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跳到演台中央，模仿了几个《tomandjerry》里汤姆猫拉手风琴的片段。 洛梓昱：“……” 就很无聊这群人。 不管露天桌位的少年服务生有多么无语，露着猫耳朵和尾巴的少年确实在周末受到了比工作日多许多的关注，也包含比较麻烦的类别。 再次不动声色地避过了一个长着小天使脸孔的实际熊孩子没轻没重试图伸小胖手来拉他腰后尾巴的动作，洛梓昱想揉揉眉心。 工作负荷太大了。 咖啡厅老板经过看到少年的状态，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得到少年没大没小的回头瞪视，也没生气，插着外套口袋笑得很不良善地看着少年加快脚步躲过了一串跟过来没拽到尾巴锲而不舍的小萝卜头。 还是周末偶尔带儿童来过过家庭生活的成年家长们最后看不过去，把自家的混世小魔王从地上抱回去，以免给这个年轻俊气又有些可爱的服务生添太多工作外的麻烦。 当然，除了这些完全不会遮掩自己目的的孩童，成年客人对少年偶尔无自觉摆动一下的兽尾感兴趣的也不在少数。 但和其余有时佩戴鹿尾巴小熊尾巴的服务生们即使被轻轻碰一下也全无知觉不同，少年的兽尾是绝对不能被触到的——所以相比起来少年回避得更辛苦，也几乎被强行锻炼了对那不听话猫尾巴的控制能力。 当然，也有少年这猫尾巴本来就不想被陌生人碰触到自己躲避的一部分因素在，否则以少年现在至多一半一半的控制，也许早就被某个客人如愿以偿摸到手了。 下次绝对不在周末…… 虽然才轮班了一半但是已经非常疲劳的洛梓昱黑着脸想。 好巧不巧，这回到达中央方桌位的男人带来的是一捧…… 猫薄荷。 少年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乌眸瞳孔往中间竖，同僚服务生们眼睁睁看着少年无意识地往男人座位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眼窝略陷稍狭的男人似乎也有些惊讶，挑了下眉看着临近的身影，在他将要如愿伸手拉环住少年的时候——少年的瞳孔前却像是忽然惊醒了一样，然后脸色就全黑了，这次连拒绝的礼貌客套都没说，扭头转身就走。 细看的话，会发现少年露在外面毛茸茸的黑色猫耳和猫尾都仿佛轻微地炸毛了。 这些仿生小配件的情绪模拟是不是做得有些太好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稍有些古怪可爱的场面思索。 “我明天会再来。” 男人似乎想起自己还没说，补充了这样一句。 他起身。 乐队的乐手们准点离场时，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洛梓昱尤为艰难的处境，不知道自己最开始的举动是不是“推波助澜”的一部分，乐手们顺序下演台的时候都眼神乱飘，表情看上去要多心虚有多心虚，没一会儿就佝偻着背做出滑稽的“溜了溜了”神态一行从楼梯鱼贯而出，把洛梓昱都有点看气笑了。 但他也没真太生气，到底每次都有些习惯了，这回还是叠加了忽然被内厅那个客人用薄荷“引丨诱”了的事情，才在工作场合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到更衣室立刻嚼了“水果钙片”，嚼完晃了晃听了瓶子的响声，估了下里面的片数，皱了皱眉。 至于隔天周日，洛梓昱很早就到了班，然后也调早了一些结束了轮班，没有一小时到下午。 这欲盖弥彰的时间就像是蓄意躲着什么人似的，但洛梓昱现下确实有些忐忑不想提前碰上他。 这忐忑到轮班时就显得有些许心不在焉，抱着臂闲散看着的咖啡厅老板发现了，不过倒没提醒或者别的。 毕竟看一只时不时无意识地调整松紧度没问题的领结，好像它太勒了一样，或者偶尔还会撞碰到客人饮品道歉，这种难得一见的紧张小黑猫，也很有趣不是吗？ 这天中央方桌位的男人带来的是一捧……花束状的各类小玩具。 猫玩具。 总之少年大概是以从未有过的黑脸，磨牙礼貌拒绝了男人之后转身，都没有听男人道“我明天会再来”。 回更衣室换制服的少年很明显已经恼了。 系统017小心翼翼：【……宿主？】今天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这样了还算没暴露身份，暴露了会有多麻烦？’少年一边扯掉马甲，另一个手已经从下解了衬衫纽扣。 系统017更不敢说话了，它也知道在这边的剧情已经几乎是完全不相同的分支了，虽然没有触发有关“暴露兽化特征”的支线警告。 这个最开始不友好点单，之后每天都来指定的客人不提，光是上周那位很难得才出现一次的背吉他的歌手，还有行为举止模式变得奇怪的青年同僚服务生，甚至这个活泼爱好作怪的乐队，这些接触都是剧情中之前没有的事情。 洛梓昱在意识里说完，就没再理会，左右即使他对此有再多反应也是暂时没用。 因为今天少年比以往的固定时间提前离开，从后门离开时，没有被那道隐藏着的视线扫视。 …… 是周一。 今天早晨洛梓昱换校服的时候都有点心神不宁，按系统017的检测的话，情绪状态值有些近似于昨天快到下午的时候。 它有了一些推测，可此事差不多由剧情设置一手推就，只有保持沉默。 洛梓昱放了书包之后，没过多久就到了“外语”课，由同桌让的位置走到走廊，侧身从桌面上随手拎了教材，然后往教室外长廊迈步。 长廊因为学生们的闲谈很喧闹，洛梓昱无表情地往前走时，看到了那伙显眼的人。 中间为首的那个看到他，只是唇角勾起，笑了一下。 没有其他举动，洛梓昱直接转身进了教室。 把教材放下，半伏在桌面上，现下洛梓昱的困意却始终没有到能直接入睡的程度。 半梦半醒打瞌睡的时候，他听到台上大波浪的法语教师优美的嗓音念着。 “unchien，狗，unchat，猫。” 这时候，教室左后方忽然有人懒洋洋地朝上伸手，独特的悦耳，含着松散恶意的声线道。 “老师，‘小猫咪’怎么读？” 随之而来的，是环绕他旁侧一阵高低不明的轻声哄笑。 那数道的视线纷纷朝右侧投过去，像是哄闹又像是故意蠢蠢欲动地寻衅。 法语教师似乎对向来不听课的群聚学生忽然参与课堂出声有些惊讶，也对他们奇怪嘈杂的笑声有些莫名。 不过学生难得提问，希望了解，她当然也愿意扩展。 “unchaton.”教师答。 “chaton.” 跷着长腿坐在课椅上的人垂着那双浓黑而带着莫测流光的眼，若有若无地将这个词慢吞吞重复了一遍。 ——那念法，就像在舌尖滚了一道似的，配着法语本就缱绻的读音，无来由的情丨色。 到尾音时，薄唇微微翘起，仿佛调侃时吻了谁一下。 19、第十九章 洛梓昱没说话，伏在臂间充耳不闻。 之前就说了，他对无意义的冲突和事端没兴趣。 少年在法语教师虽稍有困惑，但仍然如常继续讲授下去的优美嗓音中逐渐睡着。 …… 一整天的课后，听到了第一道放学的铃声，洛梓昱坐在座位上，有一瞬间考虑了甩开两个穿着相同整齐员工服，同样面无表情的校职员的可能性。 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但一定会引起相当的骚-乱，按照……的强制性程度，明天大概就是四个职员了。 洛梓昱几乎是有些不甘愿地从课椅上站起来，累积的心神不宁几乎达到了顶峰。 这真不像平常的他。 洛梓昱指骨攒了一下，将背包斜挂肩上，一言不发地在前迈步向一楼办公区。 一路上两个校职员都和过去一样沉默，洛梓昱却总是有一种隐隐的烦闷预感。 办公室门厚重，似乎比平时颜色更黯了些，让人脊后不适。 校职员同样的敲门请示，得到回复再打开门，待他进入，再行礼闭门后，脚步停在门侧。 洛梓昱唇紧抿着，又强行令自己放松一点。 坐在办公桌后老板椅上的男人从文件中抬首瞥了他一眼，翻过了一张文件。 目光比起平常的无波无澜，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以为你之前知道，如果有下次会发生什么。”男人将那张文件以左手平放在桌侧，而后终于完全抬起下颌，漠然地看向椅前。 少年此时捏着背包带的指节侧微微发白。 “逃课一整天。”男人寡淡的眸看不出是否有更多情绪，他指了下手边一本厚重的旧装籍册，“拿着校年历站在这里。” 少年闻言，很明显那种背离感和刺从脊背立时升起了。 但他在侧头时就意识到门口站在门边等待的几个校职员，只是捏着背包带的手指越发用力。 大概是觉得这时候后退，落荒而逃未免太怯懦了，他虽然指节已经白到一种触目的紧攥，此时也不前不后地僵立在原地，就像被锁住了。 “你偏向明天下午继续在这站到晚上，还是换回校规练字。”已在继续批阅文件的男人头也不抬道。 少年足下动了动，慢慢向办公桌右侧走去。 那本旧装籍册果然和外表看上去一样沉，但对洛梓昱来说也不算负担，毕竟他的身体素质相对一般学生来说要超出许多。 真正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的，是这样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个冷峻男人身边受罚。 即使是以不变的姿势两手握着那本厚旧籍册站在那里，洛梓昱也能保持一动不动而不感到肌肉疲惫。 可是脑子里的思绪并不能随之停止，而且在办公室被礼貌敲门，走进一位抱着一摞文件过来的校职员时，即使那个职员恭谨地在提交文件后垂目，没有移动视线—— 此时站在老板椅上男人身侧的洛梓昱也感觉到了强烈的拘束和局促。 或许这才是处罚的目的。 少年压着小虎牙抿了抿唇。 时间在这时似乎过得尤为漫长，窗外斜落的日光投在少年脖颈上，似乎都让少年逐渐产生了一种燥意，时钟长短针一分一秒地移动，那种燥意不减反增，明明室内的热度应该在随着时间近夜逐步下降。 “你可以走了。”男人在翻过一份文件时，冷淡而清晰的声线道。 洛梓昱放下那本校年历，侧头即毫无停顿地向外走。 这次厚重的办公室门被关上造成的声音似乎微妙地大了一些。 …… 洛梓昱表情现在不怎么好。 ‘几点了？’ 【还是过了一个小时，宿主。】系统017道。 洛梓昱一边捏着手臂一边皱眉。 在他的观感里，明明感觉有平常时间的三四倍。 疲劳度也是。 总之不至于让他轮班迟到。 一路上系统017都适时地闭嘴。它之前有关少年情绪状态值的检测推导看起来并没有失误，可今天这次处罚差不多是之前“逃课”剧情点的直接连锁后果，虽未在主线剧情提及，也等同不可避免。 到达“阁”，洛梓昱换过服务生制服，向外迈步。 走进内厅，侧过首时听到一道铃声。 中央方桌位。 随着他脚步临近，男人略抬手执起的……是一件打开的丝绒盒，中间放着饰物。 带着猫耳元素的铂金男式手腕链。 洛梓昱闭了闭眼，表情比起以往来更不近人情了些。 “抱歉。” 他转身离开。 男人似乎也知道，这次的“礼物”比起以往的每次，进行了一次跨越。 这于他更像是一类无轻无重的试探，而这种跨越对少年来说似乎很明显是不可接受的。 男人未说那句，“我明天会再来”。 他的目光只是不明地在少年背影多停留了一会儿。 洛梓昱原本回忆上周末的事情，想过要不今天就不补充片剂了，犹豫过后，他还是皱着眉在走廊吃了一个“水果钙片”。 那个瓶内片剂数量已经不多，不过洛梓昱只是粗略心下有个估计，并没有太在意这个。 这次负责的桌位在内厅，但是以洛梓昱现在已经习惯的回避反应，总体而言面无表情地处理过了这一次轮班。 即使如此，洛梓昱也有一种不算好的，总有一种会有什么更麻烦的事情在后面的感觉。 换回自己衣服的洛梓昱只将校服外套松垮系搭在了腰上，今天外面的天气已经渐热了。 这么从后门走出，和以往一样带上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身休闲但奢侈的高定衬衫衣裤，等待在那里的男人。 他脚步一顿，皱着眉侧过头。 “阁”能在咖啡厅营业内一定程度防止顾客对员工进行进一步的过度纠-缠，那个时候“阁”的老板会出面应接。 但是离开了“阁”的范围，这种基本性质的照应即不在其内了。 一道隐约的视线似乎也因为这次之前不曾出现的场景，几乎是有些异样、狂乱地在两道身影间反复乱转着，视野也仿佛有些颠倒。 这道视线随之而来的呼吸开始不稳，变得有些奇怪的粗重。 …… “客人，我现在轮班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下班时间。”少年眉紧皱着，乌眸向一侧转了下。 “我当然知道。”男人在此时，反而显得神情有些放松的慵懒，“只是想尝试一下，不在工作期间的你会不会考虑接受我。” “或许会让你扫兴，我的回复和之前没有差别。”少年此时不再回避视线，乌眸黑沉沉地向上直直盯着人。 不再是修身的马甲西裤制服，少年纤长的手臂由t恤露在外面，校服半搭在腰际，一身青涩，戒备与不驯，目光凶灼。 这个时候看起来，倒有些直观性的，警惕性很强的小兽维护自己的自尊和领地的味道了。 应颉挑了下眉，那种被之前少年在工作时克制的，极少尽数表现出情绪，只无表情收钱不收物的形象，在这时候下似乎显出了完全的反面，变得立体。 可这不仅没有让他失去之前被少年在演台上隔靴搔痒，不经心地“撩-拨”时产生的那种欲丨念，反而因为这么让往面上不留情面地划了一爪子，像是之前被引起的某沉暗的痒处被挠了一下。 明明这个少年从头至尾都在试图将他隔在远距离外，并没有一丝蓄意钓他的意思，产生这类晦涩念头，这么做的他是不是稍微有些黑心黑肺了。 应颉并非在反省。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反省从不是他会考虑的事，他只会不择手段地继续搜寻能满足他胃口的途径。 “别拒绝得这么干脆，洛梓昱，我想你以后会改变主意的。” 男人侧身打开车门前道。 少年本不停留的脚步顿了一下。 虽然他们同僚之间会用名后两个字相互称呼，但这个男人很明显已经知道了他的全名。 大概率已经不止名字。 他一时心中升起冷意，但他绝不会在这个不正确的，或许男人在单面车窗后能观察他反应的时刻显露出来，在那几乎可忽略的停顿后，少年沿着侧面的方向径直步行离开。 而在少年的身影脱离视野后，那道半隐藏的视线伴随的粗重呼吸才逐渐平复，目光也逐渐回复稳定。 蜷缩在绿化带后的人重重喘出一口气，嘴上却诡异地咧了个笑出来。 “洛……梓昱，洛梓昱——” …… 洛梓昱回到住所后，一边冲洗一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系统017想要开口，但它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有效的建议，剧情外的数据它几乎一无所知。 它也忽然发现，虽然它询问，少年有时会回复它，甚至偶尔抱怨一两句事情很烦人，但是真正遇上棘手的麻烦，少年实际上从来没有与它讨论过。 知道片剂极其昂贵的单价时也是，最开始碰到这个男人，上演台时也是，在学校遇到不知什么时候起盯上他的一伙人时也是，甚至在碰到男人第一回向他送出巧克力糖果花束，表现出有所动摇时也是。 他只习惯于自己去想办法应付处理这些麻烦。 大部分时候一言不发。 它现在没有少年的信任。之前没有，以后也可能永远不会有。 有的时候，它几乎有些羡慕那些曾经进入少年世界，被其一点点纳入那野生动物一般不轻易开放的信任范围的人。 他们真的很幸运。可是…… 【宿主，关于今天遇到的那个陌生人……】 ‘闭嘴。’ 【好的宿主。】系统017麻利地道。 20、第二十章 …… 周二，不算一周最糟糕的日子，对洛梓昱来说也不算好。 他坐在教室的角落，别开脸，但是除了他所在的这个角落，整个教室都吱里哇啦热闹非凡，所有同学都在兴奋地大声聊着什么。 班主任刚刚严肃地讲了一番大家已经高二了，距离高三也就不到一年，大家要有紧迫感云云一类的敲鼓话，然后宣布将要给班上分学习小组。 三人小组，有的“一带二”，有的“二带一”。 洛梓昱不幸进到的是“二带一”的小组。 当然，对“洛梓昱”来说，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坐在对面的，赫然左边是留着露耳长发，面容柔和的少女，而右边则是靠着椅背，态度冷而疏放的高个儿男生。 是的，剧情节点中，“洛梓昱”所在的学习小组，同时聚齐了女主，男主，和他自己。 洛梓昱往右侧别过脸。 和少女在一组，甚至这样几近面对面的近距离，很明显让他局促异常。 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说话，这下喉咙几乎被堵住了，像个哑巴。 “洛同学？不用太拘束，我们可以互相讨论一下学习进度……”少女似乎注意到少年状态不太对，温和地尝试道。 霍惊樊却瞟了一眼就看见少年泛着浅红的耳尖。 剧情中“洛梓昱”无疑是害羞了，而且害羞得无法，闷声堵着喉咙。 颀长身影此时也不知在想什么，半阖了阖那双墨色的瞳孔，喉底极低地碾过一声哧。 洛梓昱则是周身太过僵硬了，只用短暂接触就避开还好，现在让他和需要显露情绪的剧情人物在这样近的距离，全身都是破绽。 少女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她虽然和霍惊樊高一一个班，有些交集，此时也不知道他这种莫名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而看向对面完全不说话的少年，则是让她不知该从何入手了。 所幸班主任现在只是刚刚分组，让小组成员们稍微碰头熟悉一下，没多久就拍了下手让同学们各回原位。 少年站起身就往教室右前方走，看那模样，似乎接近迫不及待。 少女不知情况，尾梢微翘的柳叶眼慢慢眨了眨，竟像是好脾气地对少年生出了些担心。 至于旁边的男生只是略往后靠了下凳子，同样没说什么，走向自己后排座位。 …… 同桌发现了洛梓昱支着侧颊时表情和平常有些差别，不过说到底他除了能分辨出少年心情不好的时候，紧张不安这类需要细腻的分别他就无能为力了。 而到了铃声响，这种不同寻常就很明显了，因为少年居然十分罕见地要在课下出去……不是因为走班，也不是中午，平常同桌一天都不会挪凳子几次。 洛梓昱走在楼梯间，有点烦躁，他在想今天这个剧情点的事，之后可能会有下午的情节……他需不需要跟——那个不近情理的男人说一次？ 可从走神中回复时，他分明又不是在往一楼办公区走。 他甚至在往没什么学生经过的楼上迈步，不知道是想随便转，还是只是单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可没太多人的地方，似乎也很容易撞上麻烦。 洛梓昱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已经被忽地抵近，被一股力道从后压在了右侧的墙壁上。 这种迫近行为模式，洛梓昱被动地快熟悉了，但现下那背后的人没有马上放开。 这次那人只是维持着这么压制的姿势，却没有桎梏住他的手腕——而这给了他更多的活动空间。 今天洛梓昱已经开始有些烦了，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向后肘击！ 过去的训练同样让他熟练了对身体部位每一段的力量控制，虽然在冲突方面他没怎么经常应用，这对他来说很容易。 但下一秒手肘却被攒住，以一个巧妙而轻度疼痛的角度卡在了背后。 洛梓昱刚刚几乎是倾斜了重心，以全身大半的力量集中在右肘，这下落空被反禁制住，一时有点错愕，又生出了憋闷感，抿压住唇侧的小虎牙。 然后他感觉到了那距离极近的过热呼吸在他敏-感至极的耳际闷笑，“chaton[小猫咪].” 独特的悦耳，松散恶意的嗓音。 即使是之前，洛梓昱的耳朵也是身上知觉几乎最敏-感的地方，更别提现在……几乎是被那带着热度的气息强迫地烫出了一层红。 嘛的。 洛梓昱烦懑地猛扯了一下手肘，被制着纹丝不动。 大概这次是他们头儿在路上临时起意，落着点距离的人群没全反应过来，所以没发出多少火上浇油的嘈杂噪音，只兴犹未尽地探着脖子试图望见被半遮住的场景。 “后天见。” 那人似乎已经对今天的逗弄心满意足了，染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餍丨足。 随着他单手打了个手势，松开少年后人群跟随在侧，楼道又逐渐回复了之前的安静。 洛梓昱站直后，呼吸还是不平稳，压抑的怒意和耳朵上暂时消不下去的热度让他整个人控制住兽化特征都仿佛很困难—— 他也许得回一次教室。 重新往下层的楼梯口走去时，他看到了偶然经过，正由转角往楼下走去的颀长身影。 一手从口袋里拿了支笔，没什么兴趣地转了一下，侧过眼的时候正看到往下走的少年，略停了片刻。 少年乌眸黑沉沉无意识瞪了人一眼，脚步略加速偏头走过去。 如果说有谁是他这时候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个人了。 好像在生气…… 霍惊樊微漠的黑色瞳孔现出若有所思。少年耳朵还红着，小虎牙压着尖端，看着似乎就差对人哈气了。 他抬头往上扫了一眼，又侧目看了片刻少年背影方向，走下楼去。 …… 今天班主任分组大约只是分组，没有嘱咐什么，放学最后一道铃打后，洛梓昱照例被两个校职员“押”去校理事办公室待了一个小时。 看上去除了有特殊情形，大致上处罚只是平常一样枯燥而漫长的“练字”。 洛梓昱起身的时候，有些轻微的走神。 但这走神像被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轻易扫见了。 “似乎一直没什么进步，你好像在浪费时间。” 他一边批阅文件，一边瞥了一眼那乏善可陈的纸张。 又不是他愿意在这浪费时间的。 洛梓昱皱着眉腹诽。 “上课睡觉对你来说就是那么一件无法抵抗的诱-因吗？”男人似难得抽出时间，停下钢笔打量了一下他。 “或许你该考虑一下丨体检？” 洛梓昱指骨立刻条件反射地攥了一下。 他生硬地道：“不必了，谢谢‘您的关心’。” 后面那几个字从少年声线的发音来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漠冷男人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闻言不在意地在下一份文件上落下签名。 “你可以走了。” 洛梓昱拉着背包带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了办公室。 …… 虽然在路上的时候，洛梓昱已经多少预料到了今天工作期间会遇上的麻烦，但他也没遇见到会是这一种。 ——少年的乌眸冷冰冰地注视了一眼黑丝绒盒子中央，镶嵌着黑蓝钻的锁骨链。 非常昭然地，之后，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可能会直接换成choker，或者更明显的，项丨圈。 他维持不了基本的礼仪，将手腕的袖口拉了下，转身即走。 很快便有同僚服务生来致歉补过这个空当，男人却分毫没有显出怒意，只是目光停留在少年向外走的背影上。 … 那道视线再次在少年每天轮班结束，从后门带上门离开的时间准时出现了。 他看到了和昨天同样的两道相对的人影。伴随着视线的呼吸几乎立刻开始产生了变化。 少年的身影似乎已在恼怒了，周身的警觉和戒备无半分遮掩地显出来，他在试图和那个更高大的男人身影隔开距离。 而另一个男性身影，就像是盯着一只猎物似的，没有丝毫向少年移步的意思，只是那种迫近感有增无减。 他仿佛开口说了什么，然后少年很明显地怔了一下。 男人就在这个时候，抬手握少年的左腕。 好在少年在他快触碰到的时候反应过来了，动作很大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那道纤长身影头一侧，显得几乎有些罕见地匆遽地快步离开了视野。 男人没有迈步紧随，只是看他镇静的神态，似乎对少年的反应已有预料，并已心中有数，少年会很快对他妥协。 蜷缩在绿化带后的人手臂带着强烈的情绪颤抖着，距离向外伸出去只差分毫，但到最后，陡然缩了回去。 …… 回到住所的洛梓昱考虑过按照现在的情况他能怎么做。 “阁”的老板，司顷毫无疑问确实存在背景。否则他不可能保证“阁”的经营到现在都没有出过超出掌控范围的乱子，也能防止手下的人工作期间遭到进一步纠-缠，每次出面转圜时，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客人都会接受他的处理建议。 但是同样地，他又凭什么要求这样一位老板为了一个随时可替的员工得罪客人呢？而况一个能预定中央桌位的客人。 其余认识的同僚服务生，在他看来或许平时碰到的情况比他更糟糕，还是不要考虑给他们造成更多的麻烦。 少年在皱眉时，忽然想起了那个……不近情理的男人。很快少年便闭眼，觉得自己太愚蠢了，兼职的事情他都没从学校明面处理好，只算被忽略。 洛梓昱换下校服时，看到了之前换洗常服时从口袋里拿出随手放在一边的商业名片。 他摇摇头，还是不要太过异想天开为好。 而这张极具时尚设计感但不过度花哨的名片，忽然让洛梓昱想起了另一张……私人性质的名片。 擦干乌发时，洛梓昱坐在椅子上，断断续续地想。 他说要“领养”他…… 少年抿了抿唇。 反应过来的时候，数字已经被自己挂断了。 他一时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恼，眸侧依稀弥过细微的红。 ——你总会想到办法解决的，洛梓昱。 少年躺在床上前注视着天花板，对自己道。 系统017看着少年皱着眉的睡颜，默默叹了口气。 …… 早晨。 到达学校的洛梓昱有些紧张。 今天就是……“洛梓昱”第一次和女主说话的剧情了。 而走到班门口走廊上的洛梓昱，被留着露耳长发，拿着课本准备去晨读的少女拦了下来。 少女温煦道：“洛同学，正巧碰到你，刚刚老师说让小组长通知组员，今天下午放学会第一次小组学习。” 洛梓昱手握紧背包带，侧过头转开视线，很闷地“嗯”了声。 少女见好像通知到了，便点了点头，准备继续往楼梯窗台的方向走，却忽然被少年伸了下手，“拦”住了。 “……谢，谢谢，”半晌，少年磕磕绊绊道，那清凌的少年声线就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了似的，接着才很轻地道，“……祝久茜。” 对，“洛梓昱”第一次喊在意的女生名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 很不酷，很不帅，很僵硬，试图说得自然，但实际上窘迫得近乎狼狈，在洛梓昱非常紧张的情形下，几乎一模一样。 “啊，洛同学……知道我的名字啊。”少女柳叶眼显得有些惊讶，看着少年闷得连细长的脖颈都红了一截，终于有些忍不住笑。 好可爱啊。 从第一次说话起，看到少年闷闷地“嗯”一声半蜷回被子里，像是戳一下就乖乖缩回去的野生小动物—— 再接下来每次碰到，都是那样别扭局促的反应，她还以为是少年不喜欢她这类人，条件反射回避。 现在她知道了……真的好可爱啊。 “那，既然洛同学都直接称呼我了，”少女细白的手，就像是第一回帮少年掖被单一样，将少年闷闷地侧过去的面重新摆正，“以后我也直接称呼洛同学名字吧。” “洛梓昱……希望你以后有什么烦恼，都可以问我。” 少女眉眼弯弯，笑得温融，却不像以往那样状似柔美，更带着几分主动的强势。 洛梓昱被忽然碰了下颌，一时有些怔愣，乌眸瞳孔都微微缩放了一下，被那柔软的触感弄得无所适从，一时都显得有点傻。 ……女主，女主怎么是…… 与此同时，从走廊另一侧走过来的颀长身影，锐而微漠的黑眸看着这场景。 犬齿极轻地摩擦了一下，薄唇毫无笑意地勾了个弧度。 怎么，这猫，喜欢被挠下巴吗？ 21、第二十一章 …… 不管那个时候，少年因角度有未看到人，少女是否因为看到走来的高个儿男生有些惊讶，洛梓昱在事情结束前后，精神都有些很明显的震动和恍惚。 ‘……系统。’ 系统017的机械音立时答：【我在，宿主。】 ‘之前那些人就算了，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乱了时间线，虽然麻烦得要死……女主，女主—— ‘怎么回事？’ 系统017停顿一会儿没有说话，因为它并不知如何解释。 它所接收的原剧情中，男女主在原书中的接触，事实上非常浅层次，即使最后在结局，也是含混模糊的。 甚至谈不上点到即止，更别提显出角色的另一面了，原书中近乎模板化地描述，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缺点的男主，一个清丽温文的女主，似乎就是如此。 而遇到少年的所有角色，几乎都逐次显出了差别不小的另一面。 系统017有的时候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少年导致的。 毕竟就连它自己，和最开始只强行执行任务的格式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样的少年，这样的少年…… 很难不对各种情态的他产生不同倾向的念头。 而人类的喜恶，嫌憎，独占，戏弄，玩赏，管-教，捕食欲，掠-夺欲，侵丨略欲，都太过复杂。它无法分辨，无法推导，而少年即使是在剧情外的场所都招惹了不少数据量很大的麻烦。 ‘我不想管了。’少年乌眸的瞳孔维持着微微失焦的状态。 无论是之前在霍惊樊面前几次差点暴露的危险，还是莫名其妙被周延帷盯上，或者“阁”的老板先生心血来潮，他都可以勉强无视忽略，解释为自己或许乱了少部分剧情节点。 但是那个不常接触的少女，或者说，女主，其实一直隐约是洛梓昱心中关于剧情的基本基准，只要这个关联最多的角色没有太大变化，他就可以强行漠视。 ……为什么不同？ 无论是“洛梓昱”的印象，还是他的印象。 少年趴在桌面上，就像是支撑在身后的一段脊骨忽然塌掉了，整个人都没了劲。 【宿主……】系统017斟酌了很久措辞，终于组织起数据语言准备劝导。 ‘……闭嘴。’少年即使是此刻意识里的声音也很低，近乎无力。 但就是这段声音，让系统再开不了口。 回到座位的同桌看到“一滩”少年，有点吓了一跳，急忙把刚从楼下食堂带来的，早点鱼饼向少年递过去。 “洛……梓昱，早点……？” 少年挺翘的鼻子皱了皱，闻到了鱼的香气，但是仍然没有丝毫挪动的打算。 同桌：啊……食物也……看起来是真的心情很糟糕了…… 同桌一时很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在原处挠了半天头，也没想出什么好方法，看着着实有点像只笨拙的泰丨迪-熊。 到了体育课的铃声，同桌小心翼翼拉了下少年衣角。 出乎意料，少年瞥他一眼，还是慢腾腾站起了身。 ……似乎已经觉得无所谓了，而且感觉到几节课同桌笨笨熊一样原地转圈的样子懒得让他持续想东想西。 霍惊樊看到少年和同桌一前一后下楼的背影，只微挑了下眉。 体委一边低头看钥匙，一边道：“洛梓昱好像和成呈关系不错。” 霍惊樊闻言倒是略有讶异：“你知道他？” 虽然他没说这个“他”是谁，但是比起好性格的大个男生，两人都知道这地方“他”的代指。 体委从讲台抽屉的一串钥匙里面找到教室那把，“额，上次课知道的。”毕竟关门前最后离教室。 实际上可能不只是他，班上不少人都应该知道了。 先是脱校服那会儿，然后是……仰卧起坐体测。 有那种漂亮的腹肌，是男是女都会注意到吧……而且之后成绩比起一向最好的霍惊樊也只差三个。 “关系好？”霍惊樊像是知道了他的解释，然后随口问了另一个。 “我总觉得吧，就洛梓昱那性，就是搬出老陈都不一定下楼。”到底每天都去校理事办公室那，说体育教师还真不一定有用，“除了成呈，谁喊他会动？” 霍惊樊没说话，墨色的瞳孔不知什么情绪，缓缓浮了下。 “是么？” 课上，体育教师像是上次有印象了，和之前没有差别的分组。 但颀长身影觉察，除了教师叫过去测试的时候，洛梓昱都离他远远地，一个人在树荫下站着，还是教师让他去把人逮回来做下一组。 少年被他捏制住腕部，表情极其烦躁地用力侧撇，“放开！” 那双乌眸全然不看人，即使只穿着短袖t恤，触着身体也像是隔着什么。 倔冷的神态，就像是已经对什么都完全不耐烦了，连最基本的遮掩都懒得做了。 明明最开始几次三番来招惹人的是他自己？ 少年迈步独自向教师所在的操场中心走，而微眯着注视着其背影的瞳孔中淡黑色的情绪逐渐缓慢翻涌。 最后一节课后的第一次学习小组活动，只是一轮简单的梳理和提及以后的规划。 少女讲得非常条理耐心，洛梓昱看上去仍然完全不自在，也听不进，一被少女注目就别过头。 十分钟结束，洛梓昱就斜挂着肩上背包离开了。 ……祝久茜都还能引起这只少年的情绪。霍惊樊黑眸合拢，手中的笔在指尖转了一转，回到原位。 …… 洛梓昱当天即尝试了在两个校职员“押送”的情况下逃走。 因为之前在改换成两个职员后，少年一直没有做出类似的举动，所以两个职员第一反应慢了一拍，而这已经足够洛梓昱甩开一段距离。 他的目的性明确，而且路线也太过纯熟，所以这一段已经足以体力留存状态完好，步速快极的少年直接向教学楼的一楼出口领前很长一段间隔到离开视线！ 但是——少年被站在教学楼出入口边的校职员拦住了。 洛梓昱看到人的时候乌眸几乎有些不敢置信，他不知道出入口居然会有一位校职员以防万一留在那里做保险手段。 最后少年被三人“押”到校理事办公室。 走出门时，时间似乎较往常早了许多，但洛梓昱的模样已经很明显不对了。 压着虎牙尖端紧抿唇侧，耳朵上一层浅淡的颜色，乌眸瞳孔往中间竖，而且步速变得很快……神情似乎很急于离开这地方。 但狼狗的兽丨性直觉给停留在对角的修-长身影一种很明显的预感，如果此刻放洛梓昱离开，那么他好像就真的要从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视野了。 快步走过转角的少年，忽地被一只锻炼有力的手臂死死向一侧拉制，然后抵按在了墙和热烫胸膛之间。 “霍惊樊？干什么？有病？”少年忽然被以一种不利的相对姿势抓按住，竟然也勉强撑持着神情不变，还能露着小虎牙下意识哈气威慑。 然而下一秒，那种状似倔冷的表情就维持不住，显出点难得一见的惊慌来，一边臂和冷白的侧颊竟主动斜下轻-颤着贴近，就像是极力想阻止什么，“霍……霍惊樊，你做什——” 但是颀长身影那带着热度的指腹不容置疑地捏着他的背脊往下顺，临近尾椎时，猫科的茸尾因为这刺激不受控地从裤腰下冒了出来。 啊……抓到了。 霍惊樊锐而微漠的黑眸看着锁视着的猫少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