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汉之国安化军》 第1章 醒来 “醒了,醒了!小舍人醒过来了!” 王宵猎一睁开眼睛,就见到面前一个汉子狂喜乱舞,向旁边的人大声喊着。听到喊声,好几个汉子围了过来,一起看着王宵猎,俱都欣喜异常。 正是初夏天气,天气不甚热,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旷神怡。旁边一棵大树,遮住了阳光。更远处的杂草野花中,扎了许多帐篷,帐篷间有人在走动。 王宵猎摇了摇头,过去未来许多事情涌上心头,一时间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自己本是千年之后的一个普通人,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来到了现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各种念头在心中浮起,包括这个年轻人的一些记忆碎片,一切都显得怪怪的。 最开始说话的人叫王忠,是王宵猎家的一个佃户。这种关系已有三代,两家好似一家人,关系非别人可比。此次出来,王宵猎的父亲王汝代特意带上了王忠,就是让他照顾王宵猎的。 见王宵猎虽不说话,脸色却慢慢平静下来,王忠急忙道:“好了,看来小舍人身子大好了!我去端一碗水来。想来小舍人是口渴了!” 旁边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道:“小舍人昏迷了许多日子,如何一醒来就喝水?去烧一锅粥,里面放几颗红枣,吃了最补身子。” 这是杨审,在离王家不远的镇上开一家酒楼。王汝代起兵勤王的时候,带着他在军中,专门管后勤粮草。虽然爱占小便宜,做事却仔细。 王宵猎微一抬胳膊,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无奈地闭上眼睛。 王忠见了大急,忙上前问道:“小舍人是身子还不舒服么?昏迷了这么些日子,先好好歇一歇。” 王宵猎轻声道:“好。你们都去忙吧,我一个人静静。” 杨审道:“不碍事的。小舍人尽管安歇,我们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吩咐起来方便。” 王宵猎懒得多说,闭上眼睛,轻靠在那里休息。一边养足力气,一边梳理着自己记忆中的信息。 此时正是建炎二年,金军攻破开封,康王赵构称帝的时候。去年金军再围开封府,朝廷下诏天下勤王。王宵猎的父亲王汝代丁忧在家,散尽家财,招集了八百余人到开封府勤王。可惜到了开封,朝廷竟然已经降了,命勤王军各自回乡。王汝代哪肯如此回去?带着部下一直在开封府附近。后来赵构称帝,王汝代带兵与金军打了一场,谁知竟搭上了性命。 想到这里,王宵猎叹了口气。自己现在以前的记忆并不完全,不过想起王汝代的刚烈,还是不免心生感慨。王汝代去世之后,属下拥立王宵猎为首领,一直在开封府附近,在各个势力之间周旋。去年宗泽到了开封府,开始整顿各义军,王宵猎等人也隶于宗泽之下。 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现在在哪里,将来要去干什么,王宵猎就记不太清了。好似是听说金军已经退了,宗泽指挥军队,尾随追击。 过了好一会,王宵猎觉得身体好一些了,才又睁开眼睛。 一直守在一边的王忠见了,大喜道:“小舍人觉得好些了吗?那里粥煮好了,且吃一碗。” 王宵猎只觉得肚子空荡荡的,点了点头。王忠急忙吩咐人,取了粥来。亲自端着,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到王宵猎嘴里。 喝了粥,王宵猎觉得身上有了力气,问王忠:“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到哪里去?” 王忠道:“回小舍人,旁边就是孝义镇,永安县治下。前些日子我们遇到要去西京追剿金军的丁一箭丁大郎,便合兵一处,随他来了这里。渡河时小舍人不小心落马,一时昏迷,到了今日。” 王宵猎听了,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个丁一箭,什么来路?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王忠道:“是小舍人忘了,怎么会没有听说过?他本名丁进,有众数万,现在是开封府都巡检,宗元帅帐下大将。此次进军,与韩统制一起,到西京来助翟太尉,夺洛阳城。” 王宵猎点了点头。韩统制就是韩世忠,后世大名鼎鼎的人物,现在是赵构帐下统制。翟太尉就是京西北路都钤辖翟进,原是京西第一将。金军攻陷洛阳,翟进带领乡兵一直在周围作战。 此时已是四月,金军开始北撤避暑。宗泽便派韩世忠和丁进一起,到洛阳来助翟进。路上丁进遇到王宵猎的属下,他本是宗泽收拢的群盗,顺便裹挟了王宵猎等人,到了这里。 看了看周围,王宵猎问道:“永安距洛阳尚远,现在天色早,怎么就歇了?” 王忠道:“我们都是听丁大郎军令,也说不清楚。听人说,丁大郎因为畏惧金人兵强,到了这里便就裹足不前,哪个说得清?韩统制等人带兵前行,听说已经跟翟太尉合兵了。” 王宵猎点了点头。觉得身子好了些,便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一边王忠见了,急忙道:“小舍人病得久了,好不容易醒来,要将养些日子。怎么这就起来!” 王宵猎道:“不妨事。我觉得已经大好了,身上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正在这时,一个汉子快步跑来。到了跟前,左左右右看了看王宵猎一番,道:“小舍人在军中也有些日子了,只是一直昏迷,竟不知是这样一条好汉!” 见王宵猎不语,王忠急忙道:“这是丁巡检帐下大将余欢余提辖,小舍人还没有见过。” 王宵猎见余欢面上刺了“入伙”二字,虽被发丝遮掩,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不知道这是丁进聚众起兵时的标记,又不好问,只是向余欢行礼。 见过了礼,余欢道:“听说小舍人醒了,都巡特意让我来看。若无大碍,请小舍人过去议事。” 王宵猎对自己隶丁进帐下的事情一切不知,也不知道丁进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心不去。只是寄人篱下,对方来请,又不好拒绝。想了一会,道:“提辖先行。我安排了这里的事情再去如何?” “自是应该!”余欢倒不介意。“前方洛阳已经不远,事情紧急,小舍人快些来。” 余欢离去,王宵猎对王忠等人道:“自隶丁进帐下,我一切不知。我们被他裹挟而行,也不知道他是要真心抵抗金人,还是别有想法。此事似这般,着实有些难办。” 一边的杨审道:“小舍人只管自己拿主意,我等听命行事就好。” 话音刚落,一边一个面青无须的高大汉子道:“与金人作战是提着脑袋干的事,万不可大意。这个丁进,随了他有些日子,看起来不像个干大事的,小舍人小心。” 王宵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自己在随丁进之前就已经昏迷了,前世的记忆中也没有这号人物,心中还真有些抵触。而且这个时候,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在一起,王宵猎有些迷迷糊糊。不过现在的形势非常紧急,王宵猎没办法,只能打起精神管事罢了。 想了又想,王宵猎对其余几人道:“曹智严和邵凌随我去见丁进。你们其余几人,看管好部伍,查清人数,不要出了漏子。” 几人拱手称是。 曹智严本是叶县清凉寺里的僧人,王汝代起兵时,正在附近化缘,便就蓄发从军。其身材高大,天生一副大骨骼,只是极瘦,人看起来有些怪异。据其自己说,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邵凌是新郑人,少有勇力,为人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勤王军过新郑时加入军中,深得王汝代的赏识。 除了王宵猎,王忠、杨审、曹智严、邵凌,还有刚才说话的解立农,就是王宵猎军中的头目了。此时军中还有三百余人,由他们率领。王忠随在王宵猎的身边,杨审管钱粮,曹智严、邵凌和解立农每人带一百人。这样的队伍此时在京东、京西极多,并不起眼。 路上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合计着此时的局势。 去年冬天,金军兵分三路南犯。完颜宗辅与完颜宗弼统东路军攻京东路,娄室和撒里喝统西路军进攻陕西,完颜宗翰则统中路军攻京西。东路陷青潍等州,西路破长安凤翔,中路则撗扫京西路。 此时金军有个习惯,冬天作战,到了夏天则退回北方。现在已经是四月,金兵开始北返。中路完颜宗翰烧西京洛阳,驱赶洛阳、襄阳、颖昌、汝、郑、均、房、唐、邓、陈、蔡之民于河北。实际上京西路的绝大部分城池都已经被金兵攻破,百姓被掳获,已成白地。 此时的中路军,只有完颜希尹率数千人断后。翟进、韩世忠和丁进等人,就是到洛阳,去进攻完颜希尹的。如果获胜,顺便收回被金兵放弃的洛阳城,也算是大功一件。三支军队中,丁进出身群盗,本就不被重视。王宵猎又是被其裹挟而来,对此战实际上无关紧要。 宗泽守东京,历史上无比重要的事件。在王宵猎的记忆中,关于此事的知识不少。但真正来到了这个时代,王宵猎才明白,真实的情况比历史的记忆,不知严酷了多少。 第2章 议事 丁进作为群盗,其手下有多少兵马没个确数。此次来西京洛阳,据他说带了战兵三千人。实际上依解立农等人的观察,最多只有一千余人,绝对到不了两千。 宗泽在东京开封府收拢的群盗,绝大多数都有这个特点。手下兵马,大口一张,没个确数。手中只有两三千人,就敢说兵马数万,甚至数十万。反正朝廷不发他们粮饷,由着他们信口胡吹。便如丁进,也吹自己有兵马数十万,做了开封府都巡检。实际上哪有这么多?数千人就了不起了。 这件事情让王宵猎觉得迷惑,有些手足无措。 依自己前世的知识,宗泽守开封府,殚精竭虑,属下义军百万,士气如虹。如果不是宋高宗赵构贪生怕死,不敢回守开封,对金军的战事绝不会如历史上那么被动。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应该到开封府,协助宗泽死守开封。只要整编了百万义军,金军何足为虑! 但现实告诉王宵猎,事情不是这样的。 百万义军,那是依着宗泽收拢的群盗报的数字。真有这么多人,开封府哪来的粮草养他们?真正有多少人,恐怕没有人说得清。就是义军首领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人相当于多少战兵?同样也说不清楚。但依王宵猎估计,哪怕是全部整编,能有三五万可战之兵已经了不起。 金军三路南侵,东攻京东路,西攻陕西路,中攻京西路,很明显把中间的开封府空了出来。宗泽所面对的,并不是金军主力。一直打来打去的郑州和滑州,只是金军偏师。偏师有多少人?依着金军来犯的习惯,五千人以上就是当之无愧的主力。开封府面对的金军,只怕只是两三千人规模。这两三千人,就与宗泽打得不可开交,郑州和滑州都是数得数失。 京城的百万义军,只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按历史记忆,应该去开封府。但现实上,守开封府没有多大用处。至少是王宵猎这种人去没有多大用处。有用的是赵构去守开封府。真正痛下决心,以一国之力,与金军决一死战。其他人去,开封府是肯定守不住的,没有太大意义。 实际上此时的金军南侵,并没有占地的意图。金军南下,主要是为了抢掠财物人口。当然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捕捉南宋皇帝。不过此时的金军并不知道赵构在哪里,没有针对部署。 开封府已经被抢过了,城池残破,在金军眼里没有油水。三路南侵,恰恰把开封府避过。确切地说此次不是宗泽防守得力,守住开封,而是金军根本就没有把那里作为自己的目标。https:/ 历史知识与现实的差距,让王宵猎有些不知所措。 下了小山坡,便是一个小小村落。丁进的部队围着村子扎营,显得有些杂乱。 王宵猎进了村子,也没有守卫上来询问,任由他们向村里走去。到了村里,王宵猎觉得不妥,对邵凌道:“这里我们没有来过,也不知道丁都巡住在哪里。你寻个兵士问一问,不要找错了地方。” 邵凌称诺。见路边树下几个兵士正在晒太阳,便上前唱个诺,问他们丁进住处。几人抬头看了看王宵猎和曹智严,抬手指了指村中间的院落。 三人顺着村中土路,到了村中间的院落前。见有卫士在门前守着。王宵猎上前唱诺。道:“在下山上义军首领王宵猎,前来见丁都巡。都巡吩咐过的,且请与我通报一声。” 一个卫士进了院落。不多时,便就出来叉手道:“都巡正与众将议事,你们且进去。” 三人进了院子。正当中一间正房,里面坐了几个汉子,吵吵嚷嚷,声间吵杂。进了里面,王宵猎叉手道:“在下山上义军首领王宵猎,得都巡吩咐,前来相见议事。” 中间的一个汉子粗壮身材,面色黎黑。听了这话,抬头看着王宵猎,朗声道:“小舍人昏睡了好些日子,一直不得相见。今日醒来,不想竟是如此好汉!” 王宵猎身材长大,不过长得修长,躺着的时候看不出来。站起来,才看得出并不是身材瘦小。这些日子,丁进这些人一直不怎么瞧得上王宵猎,所以今日见了,都夸他是一条好汉。 在末位落座,曹智严和邵凌两人在身后站了。丁进介绍了在座的头目。除了余欢,还有马习、彭潭和石坚几人,多是丁进起兵时的伙伴。 吩咐士卒为王宵猎倒了酒,丁进道:“今日好运气,儿郎们寻了一只牛,宰了吃一餐。许多日子没有羊肉到嘴里,直淡出个鸟来!小舍人来得正好。” 王宵猎急忙拱手谢过。 此时最常见的肉类是羊肉,其次是猪肉,以及鸡肉等等。与后世不同,一般野味因为肉少,而且味道寡淡,并不怎么受欢迎。除此之外,物以稀为贵,此时野味并不难打,当然就不受重视。除非是那种特别稀少且味道好的,才是贵重之物。 当然,牛肉也是有的。不过多是在乡下店里,卖给没有钱的穷苦人家,稍有身份的人是不吃的。 王宵猎的记忆中,对于宋朝人最喜欢吃羊肉有许多故事,自己真正来到这个时代,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比如宋人贵羊肉贱猪肉,视猪肉为贱肉。后人就找出来许多的原因,比如养猪不骟,肉味腥臊。或者猪养于圈里,与羊相比不洁,所以有身份的人不吃。其实只是根据后世的情况编出来的说法,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猪当然是骟的,肉与羊肉相比并不便宜,各地不同。有的地方羊肉比猪肉贵,有的地方价钱相差无几,甚至猪肉比羊肉贵的地方也是有的。便如现在的开封府,金兵抢掠之后,物价腾贵,羊肉一斤八千文,猪肉则要六千文,相差不大。此时物流不便,羊肉与猪肉的价格差别,看各地的供需情况。 不只是猪羊肉,牛肉的传说更加离谱。农业社会的中国禁宰耕牛,后世误传为古人不吃牛肉,便出来许多解释。便如小说《水浒传》中,好汉们一到店里,往往就要来几斤牛肉。就有聪明的文人由此发挥开来,说官府不许吃牛肉,书里偏这样写,是要说明好汉们的造反精神。前世听到的时候,王宵猎还觉得这说法甚有道理,人家读书深。真正到这个时代了,才知道完全是凭空捏造。 中国只是禁宰耕牛,并没有禁吃牛肉。牛不宰杀,难道就不会死了?无非是吃的牛肉,是病牛死牛,味道不好罢了。此时一般的牛肉是有官府限价的,一斤二十文。而羊肉猪肉,一般是一斤一百文,甚至更多,牛肉便宜得多了。好汉们到了酒店里坐下,开口就要几斤牛肉来,无非是因为穷罢了。牛肉是这个时代最便宜的肉,味道怎么做都不好,所以有钱人不吃。 官府一斤二十文的限价,针对的就是病牛死牛。换句话说,宰杀的牛,也要以这个价来卖,而且是官卖,配合禁宰耕牛的政策。所以才有民间偷宰耕牛,一斤百文,获利很多。 有这么多故事,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宋朝及以前,对于物价的记载不多,资料不全。而且由于交通不方便,各地的价格相差很大。再加上一些文人喜欢编故事,显得自己学识多么渊博。 建国之后,有了详细的统计年鉴,猪牛羊肉的价格就看得很清楚。建国之初禁宰耕牛,最便宜的肉就是牛肉,其次羊肉,最贵的是猪肉。随着农业发展,工业化进程的加快,相对更加适合于工业化饲养的猪肉价格下降。后来又有专门肉食的菜牛,牛肉的价格上来,基本与羊肉相同。到一九七八年左右,由于农业发展,新的猪品种育成,牛羊肉的价格才慢慢超过了猪肉价格。 后世猪肉价格远低于牛羊肉,是在工业社会,猪肉更加适合工业化饲养。其实其他国家,许多地方依然是牛羊肉便宜。新中国建立之前的社会,猪肉并不会比牛羊肉便宜多少。无非地区差别很大,各地的情况不同罢了。禁宰耕牛,又没有专门肉食的菜牛的情况下,牛肉必然是最便宜的。 以丁进的身份,今天是新鲜宰杀的牛肉,价钱与羊肉相同。在这个经过金兵劫掠,京西路几成白地的时候,能饱餐一顿牛肉,确实是王宵猎的口福。 与众人喝了一大口酒,只觉得酒味寡淡。王宵猎慢慢咂摸着酒味,看着几人估摸着形势。 放下酒碗,丁进朗声道:“前几日翟太尉袭金营,走漏风声,输了一场。他发文来,这两日要带我们再战金军,让我们急行。只是粮草不足,行不得,今日才到了永安县。也不知洛阳城的战事如何。” 彭潭瓮声道:“听说金军带了财宝人口北去,留了兀室断后。金兵凶悍,岂是容易打的?不如再等上几日,不定兀室就带兵北去了。那个时候,我们大军进洛阳,岂不快活!” 第3章 韩世忠 听了彭潭的话,丁进沉吟一会,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宗元帅军令,让我们大军进洛阳城,不得耽搁,有些不好办。” 王宵猎道:“金军大军北撤,兀室却不一定会走。西京洛阳城是要害之地,没有大军进攻,他留在洛阳又如何?洛阳近黄河,真要待不住,渡河而走也没有什么。” 丁进听了,笑着道:“小舍人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刚刚入夏,等一等总是好的。” 完颜希尹的女真名是兀室,作为金军大将,宋朝人大多都是知道的。 其实翟进早有军令给丁进,命他今日带兵到洛阳文家寺,与韩世忠等军一起与金军作战。丁进哪里肯去卖命?故意拖延,想避开这一场战事。如果宋军胜了,自己随后扫荡金军残兵,一样有功劳。如果宋军败了,那就更不用说了。早早带着兵马回开封府,只要有兵在手,自己依然是一时之雄。 王宵猎刚刚苏醒,与丁进不熟,对现在的局势也不清楚。只好闭嘴不言。 牛肉上来,几人喝酒吃肉,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酒喝得多了,丁进话越说越大,渐渐让王宵猎觉得不着边际。明明是带人在这里消极避战,在丁进嘴里说出来,却好似自己如何公忠体国。 太阳西斜,天气渐渐凉了。 丁进仰头饮了一碗酒,高声道:“今日我们一醉方休!明日早早派个儿郎,去洛阳城里探一探。若是金军北去,你们随我一起进城,立一场功劳!若是胜了,宗元帅面前自有我保举,你们升官发财!” 王宵猎与几个人一起道谢,心中却觉得怪怪的。 正在这时,一个兵士快步进来,叉手道:“都巡,村北来了一伙官军,说是韩统制属下。看他们丢盔卸甲的样子,必是吃了败仗。一个浑身插着箭,好似刺猬的厮鸟,在那里骂个不休。” 丁进听了,猛地长身而起,厉声道:“我是宗元帅属下京城都巡检,官军自该归我调遣!哪里来的贱坯,敢在我这里吼叫!你们随我出去,砍了他的脑袋!” 王宵猎不知道怎么回事,与余欢等人起身,跟在丁进身后,出了宅子。 村北一条小河,河边栽着几棵大柳树。远远就看见,河对面有一队宋军,旗帜不整,在那里指着这边骂骂咧咧。前边一个将领,身材高大,身上插满了箭,举刀痛骂。 丁进拽开大步,带着众人到了河边。刚要开口骂人,一眼认出了马上的人。不由一怔,道:“对岸不是韩统制?怎么这个样子?” 韩统制指着丁进,厉声道:“翟太尉军令早到你军中,今日三军会合文家寺,与金军战一场!你却逡巡不进,在这里坐观成败!可怜我与翟太尉两军,与金军战了一场,差点丢了性命!” 丁进沉声道:“我一路急行,实在赶不上了,有什么办法?” 王宵猎低声问身边的石坚:“前边的韩统制,不知道是哪一位?” 石坚道:“圣上身边的统制韩世忠,此番奉命与我们一起,来攻洛阳城。” 王宵猎虽然前边猜到,听了还是吃了一惊。韩世忠在后世的名声太大,不想在这里遇到。抬头看马上的韩世忠,身材伟岸,目光如电。身上插满了箭只,看着有些诡异,在那里骂个不休。 听了一会,王宵猎明白了事情原委。原来翟进前些日子败了一场,得到韩世忠和丁进的增援后,决定与金军再战。原定今天,三军于文家寺会合。不想丁进避战,翟进和韩世忠大败。 看着韩世忠的样子,王宵猎心中嘀咕。他的身上不知中了多少箭,像个刺猬一样。前世读书的时候经常看到,说是某个将领一战中箭无数,事后却跟没事人一样。那时想不明白,弓箭怎么如此无用?今天看了韩世忠的样子,才明白怎么回事。 打仗的时候,将领都身穿铁甲,弓箭破甲并不容易。而且金军多用骑弓,弓力不强,把韩世忠射成刺猬一样,也奈何不了他。此时的将领,一般都要求力大无穷,是有现实需求的。 韩世忠在河对面骂个不休。丁进火气上来,与他隔河对骂,甚是难听。 不知过了多久,看看太阳西垂,韩世忠才带了人马,径直去了,不再理丁进。 众人回到了村里,各自落座。被韩世忠骂了一场,丁进一个人在那里郁郁寡欢。此次会战,丁进确实故意拖延,避过今日一场大战。虽然嘴上说的好,丁进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与金军作战。不过因此被骂,心里却觉得别扭。 余欢道:“都巡,韩统制已经撤回京师,不如我们也走吧。” 彭潭道:“我们奉宗元帅之命,来取洛阳城。一仗没打,就此回去,只怕不好。”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在那里争论不休。有人说跟着韩世忠后边撤回去,有人要等一等,好歹面子上不要太难看。 丁进听得心烦,高声道:“不要吵了!金军今日胜了一场,想来去追翟太尉,不会到这里来。我们且再等上一两日,看看风头,再定行止!” 众人拱手称是。 经了此事,众人没了心情。又饮了几碗酒,不等天黑,王宵猎便带人回到小山上。 在树下坐定。杨审、王忠和解立农三人上前,问今日情形。 王宵猎道:“这个丁进,虽然我不熟悉,不过看今日的事情,不是个用心国事的。听韩统制话里的意思,翟太尉早有军令,让今日文家寺合兵。此事哪里听丁进提起过?结果丁进避战,翟太尉和韩统制又败了一场。看韩统制的意思,对丁进甚是恼怒。” 邵凌道:“金兵大军已经北撤,剩下的兵马不多。若有丁都巡相助,今日说不定就胜了。” 王宵猎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金军在洛阳还有多少兵马,不过,以丁进兵力,纵然参战只怕也无法改变战局。他的可战之兵只有一千余人,大军之前又有什么用处?” 解立农道:“小舍人,翟太尉和韩统制兵马也不多。” 王宵猎悚然一惊。这是自己混乱的地方。依着前世的记忆,总觉得这种大战,动辄数十万人,一两千人有什么用?现在看来,哪有那么多人?看韩世忠所带,也不过一两千人而已。 完颜希尹的断后军队有多少人?宋军并没有确数。不过以翟进、韩世忠和丁进三军来攻,必然认为这三军是占优势的。依此推算,只怕完颜希尹也只有几千人而已。 想到这里,王宵猎叹了口气。今年一战,不说京东和陕西,仅京西一路,金军如入无人之地。特别是完颜银术可一路兵马,纵横十数州,所向无人可敌,向南一直打到襄阳府。他有多少人?不过五千到万人之间。现在的局势,比自己前世记忆严峻多了。 后世经常说起一句话,用来讥讽此时的宋朝。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自己前世听见,也觉得不可思议。宋朝大国,人口过亿,怎么可能挡不住一万金兵?然而现实是,就是挡不住。 去年金兵再攻开封,宋朝所有的野战军队几乎消耗殆尽。此时的宋朝,已无可战之兵。最重要的军事力量是赵构兵马,约有三到五万人。不过这三五万人,论起战力,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一万金兵的。一万金军,此时可纵横天下,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这个问题非常复杂,王宵猎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知道,这是事实。 想了许久,王宵猎道:“丁都巡的意思,要在这里住上两日,看看洛阳到底如何。我们且随他一起等等,明白了情势,再定以后行止。” 解立农道:“今日翟太尉和韩统制已经败了,留下来又有何益?” 邵凌道:“金军北上避暑,说不定胜了一场也就撤了。纵然留下守军,也不足为虑。” 曹智严听了点头:“说的是。若用降将守洛阳,当不得事。” 这是金军经常做的事情。打下一处城池,抢了财富人口,便驱逐北上。而后随便派个降将镇守地方,并不放在心上。周围若是有得力兵马,重夺城池不难。 此时的宋金战争,不是典型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金朝立国不久,制度新立,国家大事经常也非常随便。金军南侵,最主要的目的是两个。一个是抢劫财富人口,再一个是捉拿宋朝皇帝。占领宋朝的土地兴趣不大。金人还不熟悉用税赋掠夺财富,同时人少,觉得统治不了如此广大的地区。 宋金战争的早期,河北、河东、京东、京西和陕西路的许多地方,都经过了多次异手。不是金军攻下之后宋朝夺回来,而是金军攻下之后又放弃了。再次南侵,金军又再次攻占。经过多次反复,反抗金军的力量彻底耗尽,最后成为金朝的土地。 对王宵猎来说,宋军的弱远超出他以前的认知,金军的强同样远远超过。活在这个时代,许多事情要重新认识,才能找到好的办法。 第4章 金军游骑 第二天一早,太阳未升,王忠便匆匆跑到王宵猎身边,焦急地道:“小舍人,快快醒来!山下的丁都巡正点起兵马,要回京城去了!” 王宵猎猛地站起。道:“昨日都巡还说要住两天,怎么突然就走!” 王忠叹口气:“小舍人,恕我直言,昨天都巡的话,说不定就是骗我们的。” 王宵猎想了想,道:“也未必是骗我们。或许都巡本来这样想,晚上几人一商量,又改变了主意也说不定。这个丁进不是做大事的,若是他们回京城,我们早早离了他最好。” 王忠急忙道:“如此是最好的。现在金军势强,哪个挡得住?我们早早回乡,另做打算。家中只有大姐,战乱的时候如何守得住?小舍人回家,就一切都好了。” 王汝代起兵勤王,王宵猎随行,家中只剩一个姐姐王青秀。王家虽然不是富贵人家,王汝代中进士之后为官多年,还是有些家产。太平年月倒也罢了,这种时候姐姐一人太过艰难。 不过现在的王宵猎,到底不是一个月前的王宵猎了。与家相比,国事更加重要。 叹了一口气,王宵猎道:“现在手下数百人,岂能够什么都随着自己心意?再者说了,金军不断南来,山河破碎,百姓艰难,更不能袖手旁观。” 王忠连连摇头:“朝中多少大臣,都是人中龙凤,国事还不是如此?新皇已经登基,文武辅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寻常百姓,只要过日子就好。” 王宵猎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只是道:“你去把其他人叫醒,等候吩咐。丁进走了,我们也要想一想去处。数百人,总要有个吃饭的地方。” 山下的小村里,丁进装束整齐,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 余欢走过来,叉手道:“都巡,我们就这样走了,山上的王小舍人怎么办?” 丁进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随他们去。来洛阳本是作战,多一个人总是好的,才带上他。现在不打仗了,自然各奔前程。他手下数百人,要吃许多粮食呢!” 余欢听了,有些为难:“若是如此,传出去只怕有损都巡威名。以后怎么会有人来投奔?” “戚,我丁一箭是什么人,还有人不知道?这个年月,只要有吃的不会饿了肚子,手中有兵不受人欺负,天下英雄自然就来了!” 丁进一边说着,一边背着手,慢慢踱回了房里。只剩下余欢,在那里出神。 正在这时,一个士卒快步进来。叉手道:“将军,探马说在河对岸发现了金军游骑,在那里窥我们阵势。看他们样子,莫不是要来攻我们!” 余欢吓了一跳,急忙道:“速去报都巡!” 丁进刚刚进了房里,还没有坐下,就得了金兵到来的消息。急匆匆出来,见余欢还站在那里,急忙问道:“不想金兵来得这样快!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余欢道:“都巡且不要慌。我们数千人,也未必就怕了金人。还是派人出去,看看来的金兵有多少才好。若是人多,我们便早早退回京城。若是人少,我们打一仗,捞些功劳回京不是更好?” 丁进搓着手,在原地转了几圈。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按余欢说的,派了几人去探金兵虚实。 太阳初升,掩在天边的云层里面,有些惨白。西方的天空上,还挂着一轮残月。 王宵猎站在山顶上,看山下的丁进部队结束整齐,却并没有行动。 邵凌过来。王宵猎道:“不是说丁都巡要带兵回京?怎么太阳都升起来,还不动身?” 邵凌道:“刚刚得到的消息,有金兵追来了。想来是昨日韩统制兵败,金军尾随追来。不过来的金兵不多,丁都巡正与诸将商议,是打是退。” 王宵猎听了,皱了皱眉头:“这种大事,怎么没有让我们去商议?” 邵凌摇了摇头:“小舍人,今日丁都巡要走,也没有跟我们说。只怕是丁都巡见不需要与金兵作战了,嫌我们吃他的军粮,就此分开了。” 王宵猎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山下。 邵凌说的没错。丁进本来就不是朝廷官军,与王宵猎只是暂时合兵而已。如果王宵猎不醒来,说不定丁进就把这支军队吞并了。现在有王宵猎,又不去洛阳,自然是早早分开的好。丁进所部,只有不足两千人,想吞并王宵猎这几百人并不容易。筷書閣 过了一会,邵凌叉手道:“小舍人,若是丁都巡与金兵作战,我们该当如何?” 王宵猎想了想道:“阵前交兵,最要紧的是万众一心。既是丁都巡有意与我军分开,我们就不要热脸去凑他的冷屁股了。吩咐将士,紧守营垒,看他们与金军作战就好。” 邵凌沉默了一会,道:“丁都巡与金人交战,必然是看准了金兵人少,有可乘之机。若是如此,我们不如也上前捞些功劳。” 王宵猎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何必去占那种便宜。与金军作战,有的是机会。再者说了,战时最怕混乱。如果丁都巡带兵作战时,我们突然上去,只怕冲乱他的阵势。” 说完,王宵猎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又道:“时候不早了。去唤其余几人来,我们商量一下。” 丁进与几位将领站在小院里,焦躁异常。自己躲过了昨天战事,正要回京的时候,没想到又有金兵追来,着实恼人。翟进和韩世忠俱是名将,昨天尚且输了,自己如何是对手? 一个士卒快步进来,到了丁进面前叉手:“都巡,看清楚了!来的是金军游骑,只有五十人!想来他们是追韩统制,误撞到我们这里来!” 丁进听了长出一口气。只有五十人,那就不必当一回事了。 一边的马习道:“这些金兵在干什么?有没有过河?” 士卒道:“没有过河。想来他们看这里兵马众多,自知不是对手,只在河对面观望。” 马习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对丁进道:“都巡,这些金兵送到口边,正是天降下来的功劳!翟太尉和韩统制昨天输了一场,若是我们今天胜了——” 丁进听了,猛地抬起头来:“你是说,我们过河去击金军?” 马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边的彭潭道:“马将军说的是。只有五十金兵,被我们撞上,不是天送我们的功劳?昨日韩统制到我们这里,骂个不休,显是心里怨恨我们。若是今日胜了,回到东京城,再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丁进搓着手,转了几圈,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自己近两千人,对五十金兵,说起来是占尽了上风。不过,宋与金交兵,战绩实在有些难看。而且河对岸五十人,谁知后面有没有金军大队?一旦被金兵缠住,后面大股金兵赶来,可就危险了。 见丁进犹疑不定,马习道:“都巡,这是天送的功劳。若是不抓住,以后必然后悔!” 彭潭也道:“昨日韩世忠那厮嘴脸难看,此番回京城必然不好过。若是我们今日立些功劳,正好可以堵别人的嘴!若是放过,何日再能碰到这种好机会!” 丁进听了,猛地一拍大腿,咬牙道:“你们既是如此说,那便干了!余欢,你带人从上游渡河,堵这些金人后路!我们渡河把金人杀散,不要让他们跑了!来的是游骑,后面必有金人大队。我们应当速战速决,切不可恋战!” 几人一起叉手应诺。余欢先告辞去准备。 村北小河对岸,一队金兵勒马,看着河对岸的小村庄。小河不宽,只要伐几棵树,就可以做架桥出来,渡河而过。只是看村庄里的宋军不少,一众金人一时犹豫。 首领兀颜手搭凉棚,看了一会,道:“对面的旗帜,不是昨日与我们交战的宋军。算了,宋军既已退走,不必穷追。我们在河这边歇息一番,若是这些宋军不过河,便就回去。” 身边几人一起称是。 这一小队金兵是尾随韩世忠而来,确认韩世忠退走。此时已入夏,金人要渡黄河北返,不想再扩大战事了。当然,不是如此,韩世忠也不会到洛阳来。 派了几人监视河对面。一众金人下马,聚在几棵大树荫下歇息。 太阳慢慢爬得高了,天气开始热起来。金兵或站或坐,显得有些悠闲。对面虽然有大队宋军,这些金兵却不信他们敢过河。自侵宋以来,宋军早被打破了胆,哪个敢来主动迎战? 正在这时,一个游骑飞一般奔来。到了近前,马上骑士下马,急道:“不好,上游宋军过河了!” 兀颜从地上猛地蹦了起来,沉声道:“你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过河?” 游骑道:“约有三百人。看他们的样子,是要绕击我们后路!” 兀颜点了点头。上前几步,看着小河对面的村子。村里的宋军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列队。与先前要离去的样子不同,像是要渡河而来。 低头想了一会,兀颜道:“这些宋人甚是狡诈。上游到我们后路,村里渡河而来,前后夹击,甚是难缠。大军即将北返,我们没有必要与他们纠缠。不如整齐队伍,把上游过河的宋军杀散,走了算了。” 第5章 一触即溃 丁进顶盔戴甲,上了马,提着枪,心里七上八下。金军昨日大败翟进和韩世忠,新胜之后,士气正旺。自己现在进攻,着实是拿不准。仅仅只是河对岸的五十人倒也罢了,怕只怕他们身后有大部队。自己一旦走不急,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马习在马上手举钢刀,对丁进道:“都巡,余欢已经带人过河了!我们不能久等!” 丁进深吸一口气,厉声喝道:“准备过河!昨日翟太尉新败,我们不可恋战。过河之后,立即把对面的金兵围起来,斩杀之后,转身回京城!若是走得迟了,金兵大军赶来,就害死众人!” 一众将领高声称是。 马习当先。呼啸一声,带着扎好的木桥,当先向村北小河冲去。 小山丘上,王宵猎手搭凉棚,看着山下的动静。见冯习当先向河边冲去,点头道:“丁都巡还是有章法。先派余欢过河绕后路,这边再渡河强攻,金兵如何抵挡?” 邵凌道:“小舍人说的是。金人都是骑兵,若是正面渡河,走了反倒追之不及。” 一边解立农道:“若我是对面金人,就不恋战。点起所有兵马,直冲过河去的余欢。余欢不过三百人而已,未必能留得下金人。” 邵凌点了点头:“当是如此了。看对面金人正在集结,想来是要去攻余欢。” 王宵猎注视着山下情势,也觉得如此。丁进近两千兵马,一旦与金兵混战起来,五十金兵根本无还手之力。还是要趁丁进大军未过河的机会,直冲余欢,准备撤退才好。 河对岸,兀颜上马,看着手下集结到自己的周围。高声道:“上游有两三百宋军过河,想要绕击我们后路。不消说了,儿郎随我杀过去。杀散他们,等桓端郎君到来。大军到了,我们再追杀宋军!” 一众金人齐声称是。 正在这时,马习已带人到了河边。众人一声呼喊,把扎好的木排推倒,就搭了一排桥出来。这条小河不宽,马跃可过。木排放倒河面,登时成了坦途。 兀颜正要带兵去冲余欢。听见喝声,回头一看,见马习带着数百宋军正在渡河。马习一马当先,手里舞着双刀,大声呼喝。 见宋军阵形散乱,兀颜道:“这些宋人委实可恶!儿郎们,结好阵形,且随我去杀一阵!我们人少战人多,最怕混战!都不可走散了,依命行事!” 自金人兴起,先灭辽,再破宋,几乎未尝一败。此时士气正旺。五十人战宋军,所有人都还是信心满满。听了兀颜的话,一起称是。 马习跨马过河,行过几十步。猛然一抬头,却见前方的金兵并没有离去。结成一个楔形,掉转了马头,突然向自己冲了过来。心中一惊,急忙停住了马。 金兵本来就离河不远。顷刻之间,两军就离得近了。 兀颜当先,看前方宋军已不足百步。一声大喝,拿了弓起来,搭上了箭。脚下一催,那马如同风一般向前。转眼之间,就离得近了。 第6章 设伏 邵凌、曹智严和解立农三人正在整顿部伍,分成三队,每队约百人。剩下五六十人,算作是王宵猎的卫队。这些乡间组织起来的勤王兵,绝大多数没有甲胄。只有十几个小头目,穿着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来的盔甲,样式五花八门。 王宵猎深吸了一口气,面容严肃。 自己三百余人,对战五十金兵,哪怕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却不敢丝毫怠慢。不说双方战力的巨大差距,金兵全部都是骑兵,就足以抵消人数的不足了。 看了看四周,王宵猎对几人道:“金人全是骑兵,若战事不利,抽身退走,我们一点办法没有。今日要想全胜,当精选地形才好。下面的小村子,东边临两京大道,北边是小河,正利我们。等金兵追丁进出了村子,我们下去,在大道上列阵。金兵回转,我们在大道上挡住他们。只要把金军逼进村子里来,有房屋阻隔,他们的骑兵周旋不开,我们才好作战。” 解立农看着山下的战事,沉吟道:“看适才的战事,大道上挡住金兵可不容易。金兵用箭,且都骑马,远远就把本军的阵形射乱了。阵形一乱,有再多兵马又有什么用?” 王宵猎点了点头,一时低头不语。 从刚才战事,王宵猎也看出了战事的关键。丁进兵败,除了指挥失误,手下兵马不习战事,面对的又是金军骑兵,确实办法不多。马习渡河,如果正常结起阵来,金军退走而已。一个照面打败马习,是金军也没有预料到的。 想了又想,王宵猎道:“这些金军游骑,只靠骑射厉害。若是正面厮杀,倒不怕他。等他们追丁进离得远了,我们便杀下山去,在大道上列阵。金人来攻,只要我们守住大道,把他们逼到旁边村子来,便就大功告成。几个人打一人,不信奈何不了他们!” 邵凌叉手道:“小舍人,我们军中缺少盔甲,守大道只怕不易。金人用箭,骑马来去如风。箭矢射到身上,儿郎们如何能够坚持得住?” 这也是王宵猎头痛的事情。以前不知道盔甲在战阵上有如此大的用处,今日见了,才知道有甲无甲完全就是两支军队。金兵的弓并不强,将士着甲,很难射穿。但不着甲的军队就完全不一样了。不要说王宵猎手下并不是强兵劲旅,就是真正强兵,未交手阵中就伤亡惨重,仗也不好打。 邵凌三人去整顿部伍,鼓舞军中士气。王宵猎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山下,狡尽脑汁。 山下金军追着丁进的部队,不多时已经看不见影子。 王宵猎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叫过邵凌、曹智严和解立农三人,王宵猎道:“我想了又想,以二三百步兵对金军的五十游骑,若无奇计,想胜着实不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以主力二百人在大道,前方多设拒马。金人的箭不能及远,有两三道拒马,他们便就没有办法了。其余人马在村中设伏,等金军退到村中来,一起杀出。如此才是万全之计。”https:/ 几人沉默一会。解立农道:“小舍人,若金兵不死攻大道,若不退到村中,我们诸多布置就全没了用处。这五十人看起来是游骑,金军大队应离此不远。如果金人不来攻,反倒是后边大军来了,我们这数百人就死无丧身之地了。” 王宵猎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太阳升到了空中,周围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一轮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看上去晃人眼睛。天气突然间就热了起来,王宵猎觉得浑身烦躁。山下丁进的部队已经去远,就连追在后面的金军也开始变得模糊。突然之间天地变得静悄悄的,让人有些恍惚。 想了一会,王宵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得不错,这一战本来就不是必胜。洛阳官军大败,我们几百义军又能当得了什么事?只是山下只有数十金兵,若在中原之地纵横,如入无人之地,心中气实在是难平!这一仗,只管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今日金军不来,明日我们便再寻去路!” 见王宵猎心意已决,三人拱手应诺。 坐在松树下,王宵猎看着四周,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从自己醒来,立即就是丁进派人相邀,紧接着韩世忠到来,韩世忠一走金兵就到了,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到了这个时候,王宵猎才有时间,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这一切。 靖康之乱,金兵入汴,北宋灭亡,这个时间的历史对于后世的人来说,是比较熟悉的。中国数千年历史,败得如此混乱而且窝囊的时候实在不多。正常来说,金兵南下之前宋朝还远远没有到末世。虽然有方腊之乱,但宋朝国力仍在,被兴起没多久的金朝攻灭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王宵猎的历史并没有多好,但对于这个时代,一些大的事件还是有印象。 现在是建炎二年,赵构已经即位,宋朝纷乱的局势开始有稳定下来的迹象。不过王宵猎知道,宋朝真要立稳脚跟,具备跟金朝对抗的实力还要十几年。十几年中发生的事情,王宵猎只是杂七杂八记住一些碎片。最关键的是王宵猎记得岳飞,绍兴十年北伐的时候,宋朝才真正让金人认真对待宋军。 十几年,自己该做些什么,王宵猎有些迷茫。起兵投靠赵构?王宵猎摇头。岳飞被冤杀,中国人恶心了一千年,痛惜了一千年,自己难道会去做第二个岳飞?不可能的事情。 可不去投靠朝廷,又该怎么做呢?王宵猎摇了摇头,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今天的事情,许多都超出了王宵猎前世学到的历史知识,也让他格外谨慎。 金兵的战力,不管是山下的游骑,还是正在北撤的三路金军,都远超出了王宵猎的认识。以前学过的历史,知道金军轻易灭了北宋。但金军到底有多强,宋军到底有多弱,并没有清醒的认识。实际上南下灭宋的女真人并没有多少,十几万军队就是高估。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前世觉得这是个笑话,现在却知道,这真不是笑话。在太原一战失败之后,宋军面对近万女真人,确实是打不过的。今年三路金军攻宋,京东路和陕西路不说,进攻京西路的完颜银术可实际上只有几千人,破十数州在京西路转了一个圈,未逢一败。 如此大的帝国,怎么会如此窝囊?一时之间,王宵猎说不清楚,但却知道这是事实。最少在这个时候,宋军是无力与金军正面作战的。自己也是一样,哪怕面对五十金军游骑,也要慎之又慎。 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王宵猎觉得心中烦躁。这种局面,自己前世并不陌生。 国家之间正规军的较量,远不是仅靠人数就能比较出谁优谁劣来的。历史上的事情说不清楚,日军侵华却离王宵猎前世相隔的时间并不远。当时的中国军队,要几倍于日军才有指挥官敢说一句有必胜的把握?王宵猎摇了摇头。两倍?三倍?甚至是十倍?实际上只要日军整体没有被打乱,没人敢说的。 这个年代,宋军面对金军,并不比当时的国军面对日军强到哪里去。具体原因是什么,王宵猎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面对金军,不可有半分侥幸。 一边邵凌、曹智严和解立农正在指挥军士,分别砍伐树木,制作拒马。没有拒马,不能与金军真正地隔开,众人实在没有信心,这些召集来的义军能有与金人一战的勇气。 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王宵猎揉了揉额头。两世为人,现在有许多事情,自己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想明白。一切的一切,必须先把这一仗打赢,自己才有余力去思考。 一边的王忠和杨审两人,各自袖着手,看着一众士卒忙忙碌碌,忧心忡忡。 看了一会,王忠叹了口气:“丁都巡何许人也?宗元帅亲命的京师都巡检,身份尊贵,手下数千兵马。适才大家看得清楚,面对数十金军,一个照面便就大败亏输!我们又如何是这些金人的对手?唉,小舍人不知厉害,非要跟金人战一场,这可如何是好?” 杨审道:“也不必过于担心。若是我们打不过,无非跟丁都巡一样,撒腿跑就是了。” 王忠摇了摇头:“说的容易!金军都是骑兵,我们如何跑得过!这数百人,是官人起兵时从家乡带出来的。将来有一日回乡,如何跟乡亲交待!” 说完,一边摇着头,一边不断地叹气。 王宵猎家里不是什么大户。到了父亲王汝代年轻的时候,还只是有二百余亩地的小地主。除了自己家耕种百余亩,其余地都租给王忠家耕种。好在王汝代争气,两次进京,中了进士,从此之后发家。在王忠眼里,王宵猎就跟自己家人一样,跟其他人不同。 第7章 穷追 太阳升到了头顶,晒在人身上,不由觉得燥热。 王宵猎手拄长枪,站在众人的前头,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身后的兵士等了一两个时辰,已经口干舌燥,许多人都有些站不住了。只是前边的王宵猎不动,众人也不敢动。 解立农舔了舔嘴唇,小声对王宵猎道:“小舍人,天近正午,金人还不返来,想来今日是不会回来了。他们尾随丁进,不定就占了巩县,在那里歇息。” 王宵猎道:“我们做了诸多准备,不能半途而废!不管怎样,要等到天黑。金人不回返,明日便找小路,我们回汝州去,再做打算。” 解立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此时的习惯是一日两餐,中午并不吃饭。一众兵士站在大路中间,不觉得饿,只是时间久了,都有些站不住。他们原本多是汝州乡户,随着王汝代勤王,既没有正规的军事训练,也没有经过什么样的正经战事,哪里习惯这些?只是前边王宵猎一动不动,只好强自忍住。 其实王宵猎哪里知道该怎么打仗?只是按照前世书本上、电影电视上杂七杂八看来的内容,加上自己的想法,在这里列阵。 金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样列阵,什么样的强军也很难坚持下来。正常来说,王宵猎应该派出侦骑,随时掌握金军动静。这里列阵的军队只是占住位置,并不需要着甲持兵械。有了动静,再根据主将的军令,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王宵猎觉得有些头晕。自己凭着一股热血,兵士准备好之后,第一个站到了队伍前头。却不想金军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两个时辰过去,有些挺不住了。 看看太阳划过天中,王宵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支撑不住了。正想吩咐众人,解散队形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一边的解立农猛地抬头,大喝一声:“小舍人,金人来了!” 王宵猎打起精神,抬头看着东边的方向,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除了金兵很难见到马了。王宵猎手紧紧握住长枪,不由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自己费了许多功夫,终于到了这一刻。 随着马蹄声,五匹快马风一般地从大道上过来。到了王宵猎阵形前的百步之外,停了下来。王宵猎看得清楚,马上正是金军游骑。 五人在路上住马,看着前方沉默一会,才有人道:“真是作怪!我们追前面的宋军,怎么后边又有人出来?几个月来,这附近来去几次,纵有头硬的宋人也在山上,哪里敢下来?” 另一个人道:“谁知道哪里来的?不定是跟前几日的宋军一起从开封府过来的。不去管他,我们回去报告首领。实在不行绕路便了。” 前面的人道:“这里是两京大道。哪里是那么好绕的?” 几个人说了一会,便就拨转马头转了回去。虽然前边宋军拦路,倒并不惊慌。 看着五个金人返了回去,王宵猎道:“怎么回事?莫不是金人见我们堵住了大道,不来了?” 解立农道:“这五个人看起来是他们的侦骑,想来回去报信了。小舍人不需着急,这里是两京之间的大道,金人躲不开的。” 王宵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许多事情自己其实是不懂的,打仗便是如此。虽然随着父亲出来,转战多时,但这支队伍其实从来没有经过正经的战事。王宵猎在队伍里,既没有战争经验,也没有人教过他。 正常行军,怎么会没有侦骑?大军出征,前边还有前锋呢。像丁进那种队伍,能够拢住不让士卒散了就是本事,才不会注意这些。这些金军,哪怕是游骑,前面还是派了侦骑。 五人回去不多久,就听见大道上蹄声隆隆。漫天黄沙中,五十金军游骑出现在视野里。 王宵猎舔了舔嘴唇,握紧长枪,看了看四周。 阵形中的士卒早已经疲惫不堪,只是看着金人来了,才又强打起精神。自己不远处,是军中仅有的十几匹马。因为王宵猎和头目大多在这里,马也就拴在这里了。 阵形前边数十步外,是新斩树木造的拒马。看起来虽然简陋,应该足够挡住金军了。 清晨五十金军只放了几轮箭,就冲散了丁进两千大军,王宵猎记忆深刻。要防御骑兵,最简单有效的就是拒马了。旁边山上有森林,砍了树来,两头削尖,几根捆在一起,就做成拒马。金军要来,必须把这几排拒马搬开。 下了马的金军还可怕吗?王宵猎冷笑。宋军再不济,上前群殴难道不会?没了马匹带来的灵活的闪转腾挪,金兵并不可怕。 兀颜手提马缰,看着前边的拒马,拒马后面的宋军军阵,不由皱起眉头。金人的弓箭射程不远,拒马和军阵之间几十步的距离,就足够挡住了。没了马匹,没了弓箭,这仗还怎么打? 一个士卒道:“郎君,天色不早了,我们又何必与宋人拼命?找个地方等到天黑,我们乘夜色绕过去就是。大军已经北返,我们不可在此多耽搁。” 兀颜道:“这里是两京大道,想要绕过去可不容易。我们地理不熟,一个不小心,反落入宋人的陷井里,那可如何是好?看眼前的宋人,不知是哪里来的乡兵,身上连甲胄也都没有,不必怕他们。” 旁边士卒随声附和:“郎君说的是。不必怕他们!就是下马,也能把他们杀散了!” 兀颜点了点头:“不错。先搜索旁边村里,看有没有宋人的伏兵。若是没有,派人下马把前边的拒马搬开,把这些人杀散就是!” 一众金兵哄然叫好。当下分出十几人,向旁边村里而去。 那边王宵猎看见,不由叫声不好。自己本想在大道上列阵,把金人逼进村里,不想金人先进村里去搜查,这可如何是好?一时间踌躇不定。 正在这时,就听村子里面响起几声鼓,乱糟糟地厮杀起来。 曹智严率百人埋伏在村子里,早已等得心焦。一见金人进村,哪里还忍得住?响几声鼓,手中挥着一把大马,带着手下杀了出来。 十几骑金军迅速退出了村子,与其余金兵聚在一起。兀颜大声道:“这些宋人甚是奸滑!在外面列阵,却在村里设伏!若不是我们进村打探,倒着了他们的道!” 说完,一勒马缰,挥手道:“我们兵少,宋人又早早设伏,此地不可久留!儿郎们,随我且退出十里外,再想办法!” 一众金人应诺,高声呼喝。分出一二十人在后,看住宋军,缓缓向来路退去。 王宵猎看见,只觉得口干舌燥,脑子嗡嗡直响。自己费尽心机,自以为做了万全准备,却不想让金人从容退去,如何甘心?一时间血气涌上来,猛地提起手中长枪,厉声道:“不过五十个蛮夷杂兵,在我中原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今日让你们走了,还有何面目做人!” 说完,提着长枪,快步走到旁边拴着的马旁。解开马缰,翻身上马,猛地一催,向前冲去。 旁边的解立农和邵凌吓了一跳。来不及说什么,带了身边的几个亲信随从,急奔过去解了剩下的几匹马,紧跟王宵猎身后。 兀颜听见动静,回身一看,宋军中一骑绕过拒马,直向自己冲来。在后面,还有十几骑。不由展颜一笑,取了自己的弓下来,道:“直娘贼,这几个宋人送上门来!且看我一箭结果前面这厮的性命!”筷書閣 说完,张弓搭箭,射向王宵猎。 王宵猎灵魂往来千年,一切都太突然,到现在脑子都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许多事情,根本不是深思熟虑的。一千年后的世界,宋朝被刚刚立国的金人打败,是莫大耻辱。王宵猎本能觉得自己不应该跟历史上的人一样,应该带人拿起刀来,与金人一刀一枪真正较量。以宋朝之大,有什么样的理由不如金人? 凭借着自己记忆中半桶水的知识,布置了包围圈。结果金人看了一眼就走,王宵猎如何能够接受得了?不管不顾,提枪就追了出去。 绕过拒马,王宵猎正要催马急赶。突然之间,觉得胸前剧痛。低头一看,就见一支金人的箭插在自己的盔甲上,正在那里摇动。愣了一下,只觉得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邵凌从后面赶来。大喝一声:“小舍人,金人的箭着实厉害!不可赶得太急!” 王宵猎一下清醒过来。低头看那箭,并没有洞穿盔甲,只是挂在自己身上而已。心中大定,摇手高声道:“今日与金兵狭路相逢,惟有舍命一搏!两军相逢勇者胜!你们随我上前,把金人留住。曹智严在后,召集兵马,速速赶来!” 见王宵猎当先催马向金人赶去,邵凌和解立农无奈,只好答应。挥马冲到路口,正有些茫然无措的曹智严,听了高声唱一个大诺。 第8章 一击即中 金兵退走并不急,急了也难保持队形。王宵猎本就离得不远,催马急行,眨眼就赶上。 兀颜见一箭没有把王宵猎射倒,并不着急。金人的箭本就力小,宋军穿了铁甲,这是常事。见王宵猎风一样赶来,一声冷笑,把狼牙棒拿在手里。对一边的金人道:“宋军只有这十几匹马,先结果了他们再走!只是小心了,不要被他们拖住!” 说完,挥起狼牙棒,钢牙一咬,看准了来的王宵猎。 王宵猎两眼充血,头脑中空荡荡的,只是盯死了前边后退的金军。见一个军官手举狼牙棒,拨转马头正对自己。只觉头脑发热,挺起手中长枪直刺过去。 兀颜一声大喝,手中狼牙棒一转,贴着刺来的长枪,就想带到一边。不想王宵猎力大,这一枪又是尽力刺来,竟然没有带动。正在错愕间,兀颜就觉得肋部一凉。 王宵猎不等招式用老,猛地回枪。高高举起,一枪杆砸在兀颜的肩头上。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兀颜已经肋部中一枪,被砸落马下。一众金兵魂飞天外,忙举起弓箭,尽力向王宵猎射来。 此时的王宵猎脑子并不清醒,不管不顾,一枪刺在了兀颜喉部。 后边邵凌和解立农先见王宵猎神勇,刺金兵首领于马下。紧接着就见金兵乱箭齐发,箭矢像飞蝗一样落在王宵猎身上。一齐大喝,带着十几个亲信杀了上来。 王宵猎只听得身上叮叮乱响,浑身剧痛,顷刻间也不知道中了几箭。知道穿着铁甲,大部分箭伤不到自己。只觉得身上到处都痛,并不慌乱。筷書閣 邵凌和解立农两人到了王宵猎身旁,急忙问道:“小舍人,有没有受伤?” 王宵猎摇头:“没有!你们上前,把那些金人都留下来!后边曹智严很快带人上来!” 首领被刺于马下,剩下的金人并不敢跑。金军的军纪森严,首领被杀,全队都要受牵连,甚至有性命之忧。放了一轮箭,见王宵猎还在马上无甚大碍,后边的宋军又杀上来。当下大喝一声,五十人举起各种各样的短兵,大喝着杀了上来。 邵凌和解立严两人紧紧围住王宵猎,带了十几个亲信,在那里苦苦支撑。 两军短兵相接,一时不分上下,在大道上胶着。 王宵猎慢慢清醒过来,甩了甩脑袋,看了看四周的战况。双方杀到一起,金兵并没有太大优势。五十人对宋军十几人,不过旗鼓相当而已。心中慢慢明白,其实金兵的战力并没有想象的强。 除了开封府、中山府等少数几场围城战,宋军面对金军大部分是溃败。真正顽强抵抗,金军往往也没有办法。就是重兵围困,慢慢把孤军作战的宋军困死。两军的战斗力,其实相差不大。问题是有组织的宋军数量非常少,而且不相互配合,这几年已经被金军打掉了。 现在的金军很强,但宋朝的窘境,大多还是因为自己的军队不能打造成的。 游骑的长处是往来如风,进退自如,并不擅长苦战。只是因为首领兀颜被王宵猎一战击杀,他们走不了,形成相持。 看了看地上兀颜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挂着的十几枝箭,王宵猎这才有些后怕。这个年代到底要怎么打仗,其实自己是不知道的。只是凭着一腔热血,不管不顾冲了上来。自己身上的铁甲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甚是精良,金兵的箭竟然射不穿。而那个金兵首领,看起来凶神恶煞,打起来其实不中用。 此时曹智严已经带人上来,把金兵团团围住。 王宵猎击毙了金军首领,手下士气高涨,很快就占据上风。金军本是游骑,弓力不强,带的又是短兵,没有长武器,真打起来哪是宋军对手?如果是金军大队,当然有重骑,也有强弓,不是这个样子。 几百人把五十金军围在中间,盏茶之间,就全部挑落马下。 曹智严提着长刀,大踏步来到王宵猎的马前,叉手道:“小舍人,金人已经全部就擒,应该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王宵猎呼了一口气:“全部绑了!等我们退回开封,宗元帅面前领赏!” 一边的解立农听了低声道:“小舍人,金人狡诈。此去开封府数百里路,只怕要出意外!” 王宵猎愣了一下,道:“那该如何?” “不如杀却!”解立农非常坚定。“朝廷论功行赏,也只是要首级,何曾要活!” 王宵猎听了,一时不说话。提枪上阵杀人一回事,杀俘虏又是另一回事。自己前世的习惯,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优待俘虏,缴枪不杀之类。要杀俘?这如何下决心? 邵凌道:“小舍人,还是全杀了的好。这些金人,自入中原以来,哪个不是两手血腥?即使俘虏回去,也只能杀头?不然又该如何安置?” 王宵猎听了,想了好一会。邵凌说得对,是自己被前世经验所误了。金兵入中原,哪个是慈眉善目的?一路杀来,不知多少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前世的时候,如果说还有官兵是被迫参加战争打仗,除了战场上,没有多少血债。金兵却不同,几乎每个都是两手血债累累。 沉默一会,王宵猎道:“若是杀了,朝廷如何分得出金人首级?” 解立农道:“小舍人不必担心。金人剃发结辨,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对于朝廷来说,金人的首级,断然不会看错的。” 王宵猎点了点头:“先把他们绑了,我们回村子里去。纵然要杀,也要明正典刑!” 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王宵猎有些不信。金人跟汉人是有差别,但没那么大。如果仅凭首级,就必然会有人杀良冒功。朝廷真能分辨? 其实说能够完全分得清清楚楚,自然是夸大了。但女真人跟汉人的差别非常明显,对于见多识广的人来说,错的时候非常少。此时义军无数,杀良冒功的人却非常少,也是事实。 一众人应诺,簇拥着王宵猎,向道小村走去。 上午的时候金兵几箭就杀散了丁进,到了下午就被自己全歼,此时全军沸腾。一众人欢呼,吵吵闹闹回师。不再去山上,径直到了丁进曾经驻扎过的村子。 金军所到之处,财产抢光,牲畜杀光,人口掳掠走,老弱病残一个不留。京西之地,此时空无一人的村子不知道多少。这处小村子也是。除了房屋,早已经空无一人。 王宵猎到了丁进住过的房子,当中坐下。看着外面欢天喜地的手下,一时有些茫然。 现在想来,这一仗,战前的计划就有些不知所谓。真正开打,若不是王宵猎一时热血上头,好死不死把兀颜斩落马下,只怕也是白忙一场。现在胜了,接下来要怎么办,王宵猎不知道。 正在这时,杨审和王忠两人抢进门来。快步上前,围着王宵猎左看右看。 王宵猎奇怪地问:“你们看什么?” 王忠道:“适才听人讲,此战小舍人如天神下凡般。一下冲上前,就把那个金人将领斩了,这才大胜!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哪里敢想能如此!” 王宵猎想了想,道:“只是今日运气好罢了。再者,其实说金人善战,也未必见得。只要我们敢上去作战,未必就处了下风。” 仔细想想,王宵猎觉得就是这个道理。说金人善战,大多时候其实还是宋军不敢战。一是官兵确实懦弱,再就是宋朝组织问题。真正交战的往往孤军奋战,纵然占得一时上风,却无援兵,早晚还是会被金兵消灭掉。几年时间,仗越打越差。 真说起来,宋朝军队的兵员素质比金人好,人数比金兵多,兵器也不差,为什么会输?大部分的原因,都要归结于宋朝朝廷上去。 杨审叹口气:“小舍人年纪尚轻,做事不知厉害。我听人说,你一个人冲在前面,被金兵不知射了多少箭。是你命好,穿了这件铁甲,不曾受伤。若是一个不小心,身上中了箭,这仗就不用打了。这数百人,都是我们乡亲招来,小舍人一出事,可就堪忧。” 王宵猎点了点头:“我自然晓得,你们不必担心。今日确实命好,不曾负伤,以后自会小心。” 这些金军游骑的箭法是强,大多数的箭都射到了王宵猎身上,全被铁甲挡住了。若是他们不管不顾乱箭射来,不知哪里中上几箭也是寻常。王宵猎倒不在意,打仗受伤算得了什么?只要保住命在,就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这就是此时战争与后世热兵器不同的地方。要做将领就要身高体壮,能冲能杀。做了将领,上阵就有铁甲,完善的防护,想死没那么容易。在此基础上足智多谋,就是罕见的有勇有谋的良将。 这一仗,虽然计划不完善,打得乱七八糟。但王宵猎的运气足够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借且这一仗,许多事情他要想清楚,接下来怎么走。 第9章 明正典刑 太阳落下山去了,众人在村里点了不知多少火把,各自狂欢。 中间的房子里,王宵猎居中坐着,两边是王忠、杨审、邵凌、解立农和曹智严。 举起碗来,王宵猎道:“这几个月来,我们辗转流离,饥一顿饱一顿。今天大胜一场,欲庆功也没有酒水。军中剩下的,只有这一坛水酒。我们一人饮两碗,剩下的送出去,让士卒们喝吧。” 杨审道:“小舍人,只一坛酒,你们尽情喝就是。外面士卒不用管他们。” 王宵猎摇了摇头:“带兵的人,应该爱兵如子,与他们共甘苦。哪里能只顾自己享乐?我们饮罢这一碗,再倒一碗,剩下的拿出去吧。不够喝,就每人尝尝味道。” 邵凌三人一起叉手称是。举起碗来,一饮而尽。 放下碗,各自又倒满。剩下的酒,王宵猎让杨审拿出去,让士卒闻一闻味道也是好的。 喝了一口酒,王宵猎道:“昨日听来的韩统制讲,文家寺一战大败亏输,他带兵回开封了。想来翟太尉也不会留在洛阳,多半已经南下。我们的去处,只有开封府了。” 邵凌道:“宗元帅在开封,召集豪杰,正要渡河北上。我们胜了这一仗,与从前不同。此去开封府必得宗元帅赏识!小舍人,你谋个一官半职,也可以告慰官人。” 王宵猎笑了笑,没有接话。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宗泽虽然殚精竭虑,耗尽心力,但朝中终究无人帮他。金人北退之后,渡河北上收复故土是可行的。只要上下一心,整修城池,能挡住秋天再来的金军就可以。可现在赵构身边,哪个能有这决心?他们躲金人还生怕跑得近了。 说到底,此时南来的金兵并没有吞并宋朝领土的打算。许多金朝的掌权者觉得,宋朝太大,金人太少,占了地方也管不过来。往往是秋冬南侵,到了夏天就放弃占的地方,回到北方。 赵构此时如果有决心,组织得力,京东、京西、陕西、河东,大部分的地方都可以收复。当然,金兵最大的目标就是赵构。只要他能够挡得住金军,收复领土并不是难事。哪怕是能够与金兵相持,让金兵退回以前辽朝领土,重回以前局面,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北宋变成了南宋,北方领土完全丢失,甚至臣服于金朝,历史上的局面大部分的原因都是赵构自己造成的。从陕西到京东沿海,十几年时间,义军不知多少。没有宋朝支持,最终被金军消灭。这些地方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许多地方都成了无人区。战争中金人的胃口不断增大,再也喂不饱他们了。 对于王宵猎来说,此时的选择很多。可以去开封府,投奔宗泽。虽然宗泽会失败,他终究是此时的大宋朝廷,有临时行事之权,比去投奔赵构强多了。也可以选易守难攻的地方,自己自立为王,赵构难道还能够不承认不成?也可以南下,去投奔洛阳南部山中的翟进所部。 想了许久,王宵猎道:“先父兴义军,本就是到开封府勤王。我们还是去开封府,随着宗元帅效力吧。以后如何,以后再说。” 几人一起叉手称是。 宗泽是这个时代标志性的人物,代表了一个时代。王宵猎也想去看一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宗泽的身边,虽然有很多丁进这样的不成器人物,但也有许多真正的英雄。 国破家亡的时候,从来都不缺少英雄。大多数时候,不是人民不够英勇,作战不够坚决,而是统治者不能坚定决心,把人民组织起来。国家灭亡,大部分的责任都应该是统治者的,而不是人民的。 喝了一会酒,王忠道:“今日一战,杀了二十余金人,还有二十多人绑在外面。小舍人说要取了他们的首级,不如现在动手。等到明天,只怕夜长梦多。” 王宵猎摇头:“夜晚杀人,成何体统!我们不是强盗,要杀他们,也要明正典刑!” 其他人都叉手称是,不再提此事。 今天一战,金人一退,王宵猎单骑挺枪上前。而且一个照面,就把金人首领挑落马下。在众人的眼里,王宵猎不再只是他们的小舍人,而是真正他们的首领。王宵猎的话,也与以前不同。 直闹到夜深,众人才纷纷退去,各自安歇。现在已是四月,天气暖了,随便将就一夜就是。 王宵猎躺在床上,看着月光从窗口洒进来,铺在地上,斑斑驳驳。门外的树影摇来摇去,伴着不断的虫鸣。门外传来卫士的鼾声,如雷鸣般。 这一天的事情,仿若一场大梦,王宵猎直到现在也没完全清醒过来。过去发生了什么?将来要怎么办才好?王宵猎一直都理不清楚。 今天一时上头,金兵退了自己挺枪上前,说到底冒险了一些。不过,王宵猎并不后悔。正是这一战让自己明白,其实战场上刀枪相对,并没有以前想的可怕。而作为统军的人,在这个时代,没有上阵拼杀的勇气,是远远不够的。 猛将必拔于卒伍,这话是有道理的。一支军队,作为元帅,作为指挥者,并不需要上阵杀敌。但作为将领,作为直接带兵的人,不能上阵大有问题。两军相接,一有不利,将领先跑了,这种仗怎么打?宋朝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 破开封之后,金朝的兵锋所指,无不望风披靡。打了十几年,宋朝反而打出十几支军队来,有的甚至金朝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了。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当然有很多。但其中一条,军队中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滥竽充数的将领,临阵脱逃的现象很少见了,肯定是原因之一。 自己手下三百余人,如果不能上阵杀敌,就很难有大作为。只有自己足够勇猛,能够带着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打出一片天地。 想到这里,王宵猎捏了捏自己胳膊,这具身体,看着不起眼,想不到却是猛将的材料。本来就身躯长大,再加上力大无穷,一般人不是自己对手。有了这身体,才有展现脑力的机会。 将来要怎么做?说实话,王宵猎还是没想明白。开封府要去,来到了这个时代,不去见一见宗泽的话,自己一辈子都会遗憾。现在是建炎二年,按照王宵猎的记忆,宗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以后应该怎么做呢?王宵猎只知道一件事,自己绝不会去投赵构。其他的,慢慢再想吧。 第二天一早,吃罢早饭,王宵猎命人把金兵俘虏押到自己住处前的空地上。 走到二十多个金兵俘虏面前,王宵猎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这里是中原故土,你们是北方来的胡人,容不得你们!自你们女真人南下,这中原繁华之地,成了一片焦土!这里离西京洛阳不远,往日何等富庶,人口何等密集!到了今日,却数十里不见人烟!你们说,你们该不该杀?!” 一个金兵啐了一口:“你们汉人,就是罗里罗嗦这么多废话!我们被打败了,只是一个死字!今日落在你的手里,只管砍了这头颅去就是了!” 王宵猎一时怔住。看其他的人,神情都跟说话的人类似。没想到,这些金人倒是硬气。道:“说的是,对你们来说,我是有些罗嗦了。不过,不是我们汉人喜欢罗嗦,而是我们汉人,做事要讲道理。纵然要杀你们,也要说清楚,为什么要杀。纵然你们不懂,话还是要说的。否则,汉人跟你们这些茹毛饮血的胡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金人冷笑:“汉人懦弱,便就是因为这许多废话!” “懦弱吗?”王宵猎摇了摇头。“每当有异族踏上这中原锦绣地,都以为自己英明神武,汉人懦弱如鸡。但几千年来,这里终究还是汉人的土地。懦弱?也只有你们脑袋里空空如也,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词语来了。看你样子,这些废话也不必多说,说了你也不懂。今日杀你们,不是你们战场上杀人,而是战后烧抢掳掠,杀人无数!杀人当被人杀之!今日这里没有官府,不能详细剖说明白,我便暂代其权,在这里对你们明正典刑!” 说到这里,王宵猎举起手来,厉声道:“杀!” 一边解立农高声唱诺。带了几个手持大刀的士卒出来,把金兵俘虏押到路中间。抬起一脚,把面前的金人踹倒,一刀砍了脑袋下来。 眨眼之间,二十多金兵就全被砍了脑袋。几个士卒收拾一番,把首级装起来,准备带走。这是王宵猎战功的凭证,可不能随便扔了。 自金兵南来,宋军在战场上砍的金人首级很少。就是有斩获,大多都是女真的仆从军,真正的女真人少之又少。这五十个金兵游骑,其实也不全都是女真人,不过王宵猎没必要分明白。 抬头看了看天,王宵猎对众人道:“趁着天色尚早,收拾一下,准备起程!今日我们到巩县,在那里安歇!巩县终究是大县,到那里补充些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