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的早死小青梅后,全家火葬场了》 第一章 惨死的炮灰剧本 九层狱塔阴暗潮湿,微弱的烛光映在君朝云惨败的脸上,她的身子破败不堪,虚弱地倚靠墙角。 蚁虫啃噬着她腐烂的血肉,带来钻心蚀骨的疼痛,她却麻木的没有丝毫反应。许久未进米食,眼眶也深陷了下去。 “许久未见了,我的好姐姐。”女子的嘲弄声传来。 门被人打开,君蓁蓁嫌恶地走进满是污秽的牢房,她一袭华服曳地,满头珠翠在寂静地暗牢中叮当作响。 镶着东珠的绣鞋在眼前停下,君朝云并不看她,只有那双眼睛漆黑如深潭,让人瞧不出什么悲喜来。 君朝云的声音嘶哑,“说够了吗?你可以滚了。”她眼神冰冷,嘴角硬是扯出一抹讥笑。 “贱人,还敢嘴硬!装清高给谁看,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贱人……”君蓁蓁怒极,拿起一旁的鞭子便朝着她抽了过去。 她的脸上迅速多了一条可怖的血痕,君朝云笑得癫狂,这一鞭子,远不及她这几日所受凌辱的万分之一。 从被关在这里的第一天起,她便被打断手脚拖去供太子的部属玩乐,那些人折磨女子的花样百出,整整三日,在这座暗狱之中,她早记不清有多少人凌辱折磨她。 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君蓁蓁俯身一字一句的说道:“君朝云,你知道什么是美人盂吗?” 君朝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君蓁蓁眼里划过一丝阴毒,“待将你的四肢砍去,划了这张脸,届时整个长安便会多了一个任人凌辱的恶心玩意,到那时你猜谁能认出你这个君家嫡女?”君蓁蓁娇媚的脸上满是刻毒。 这一刻君朝云所有的痛苦与怨恨全然崩塌。 她像疯了似的扑了上去,还未到君蓁蓁跟前,便被人一脚踹了出去,再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怨毒,“君蓁蓁......”她的声音凄厉。 君蓁蓁轻嗤一声,“我就不明白,你这样一个卑贱的乡野村妇,凭什么能成为君家的嫡女。” “而我君蓁蓁,论才情,论容貌那一样不胜过你,却只是个身份低下的庶女,让你凌驾在我头上。” 君蓁蓁越说越激动,语气颇为不甘,她一步一步走到君朝云面前,看着摊成一团烂泥的她,抬起脚狠狠地踩在她的头上。 “不过可惜了,你这辈子注定被我踩在脚底下。” “受尽屈辱和折磨,然后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对我摇尾乞怜,任我宰割。” 踩在头上的绣鞋精致漂亮,却发泄地肆意蹂躏着,手骨一点点被碾碎,君朝云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不痛呼出声,指尖早已被磨出血来。 待君蓁蓁满意地收回脚,她早已没有力气动弹,像个死人一般。 “行刑吧。”君蓁蓁拿出香帕擦着手,嫌恶地丢到地上。 “可要好好享用啊,我的好姐姐。”说完君蓁蓁头也不回地离开暗牢。 君朝云绝望地像个小兽般嘶鸣着,眼泪混着血砸在地上,痛苦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诡异,在牢房回荡着,带着骇人的冷意。 笑着笑着便重重地咳了起来,一股热意从她的喉咙中涌出,五脏六腑似被人恶狠狠地撕扯着,带来刻骨的痛楚。 鲜血点点滴滴坠落在衣服上,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君朝云感觉自己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 死亡离她越来越近,恍惚间君朝云闻见了那个熟悉而又让她心安的梨香。 仿佛那个温柔炽热的少年郎就在眼前,君朝云想抬起手来抓住他,可手臂早就被折断,只能无力的垂在身侧。 她喃喃着:“阿离,我好疼……”说完血泊中的女子再无气息。 昏暗局促的柴房里,破旧的床板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女。 “啊…….”君朝云从这场噩梦之中惊醒。 回来三日了,她不停地做着临死前的噩梦,前世的她死的那般凄惨,到头来是因为自己只是一本名叫《假千金她重生了》的真假千金文的炮灰女配。 君朝云死后来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看见这本书才得知原书女主君子姝是被亲祖母田氏恶意交换的假千金,而她则是文中那个炮灰真千金。 女主君子姝第一世为燕京君家之女,身份被揭穿后仍旧被君家留下,地位尴尬,不料被穿越而来的庶妹君蓁蓁设计陷害嫁给了长乐王世子谢连城,谢连城宠妾灭妻,又对君蓁蓁一片痴情,导致君子姝年纪轻轻便含恨而终。 就这样女主君子姝重生了,她不再留恋君家,历经万难与男主云景之相守一生。 而她君朝云,成了女主和女配斗争的牺牲品,书中说她性格懦弱,愚笨不堪,是个炮灰工具人,惨死在君蓁蓁的手里。 按照原书的设定,这一世她依然会死在君蓁蓁的手中,原文写到她受尽酷刑而死便断更了,不料她这个纸片人提前有了自己的意识。 她回到了宣宁十六年的春天,这一年,她十五岁,还没被接回燕京君家。 祖母田氏想将她嫁给傻子孙耀祖换聘礼,供弟弟陈金宝去白鹿书院读书。 她一时激愤之下与田氏争辩,被田氏推到了墙角砸伤了脑袋,昏睡了好几日,再睁开眼就回到了年少之时。 养父母陈氏一家住在锦官城西市的二进小院子,陈家的老爷子叫陈大福,与祖母田氏育有三子一女。 大儿子就是养父陈大山,二叔陈二牛,嫁出去多年的姑姑陈香以及小叔陈富。 养父陈大山和养母马秀云一共有两个孩子,分别是十四岁的她,名陈云,二房陈二牛与赵氏生了个女儿,今年已有十五岁的陈莲。 姑姑陈香嫁给了城东做小吏的牛顺,而小叔则娶了田氏娘家的侄女田小喜,二人生了个儿子名叫陈金宝,今年十二岁,二叔读过书在陈家很有地位,平日里在酒楼做账房先生,祖母田氏格外喜爱这个小儿子,心心念念的想要让唯一的孙子陈金宝考上功名。 这才有了逼婚这一事,君朝云花了好几日理清这本书的内容,决定避开这一世的结局,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应当好好把握才是。 “大丫头,娘来看你了。”一阵“叩叩”的敲门声引起君朝云的警觉。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她的养母马秀云。 一看见她,妇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扑过来心疼的攥着她的手。 “丫头,你怎么这么犟啊!” 君朝云却十分冷静,“阿娘也是来劝我的吗?” 许是察觉她的冷意,马氏的声音也缓和了不少。 “都怪娘没用,这些年来连个儿子都没怀上,你祖母她们这次是铁了心了。” “你听娘一句,那孙家殷实,给的聘礼能送你弟弟去白鹿书院读书,到时候你祖母也能高看我们母女一眼啊……”马氏委屈地擦了擦泪水。 第二章 恶心的陈家人 看着马秀云黑瘦的脸庞,君朝云只觉得讽刺极了,曾经她也为马氏百般考虑,可最后也是这个惺惺作态的养母,帮着陈家人利用她。 “阿娘,我是怕我走了以后在这个家里再也没人护着你了啊……”待马氏抬头看她,君朝云眼里又满是心疼之色。 “娘没事,只要你嫁过去,等日后金宝高中,一定不会忘记你这个姐姐的,娘没本事给陈家生个儿子,也只有你三叔得了金宝这一个男娃……” 马氏握着君朝云的手,言辞恳切。 “阿娘,不知道的还以为陈金宝是你的儿子呢?”君朝云低着头,不让马氏瞧见她的神情。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等你嫁到孙家,到时候再给他们家生个小子,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前世陈金宝没有高中,反而在被庶妹君蓁蓁买通以后,献计将她送给权贵玩弄来讨好庶妹,吸着她的血换取富贵。 君朝云也厌烦道:“那孙耀祖可是个傻子,还喜欢流着个哈喇子看寡妇洗澡,这样子的人我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马秀云愣住,可随即又哭了起来,“丫头啊,这孙家富裕,若不是孙家那小子痴傻,这孙老爷也看不上咱家,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就认命吧!” “好啊,我认命了。” 君朝云轻声暗讽着,“娘为金宝做了这么多,祖母以后肯定不会再打你了。” 马氏听到她这话却开心了起来,用那打着补丁的袖子擦干了眼泪,欣喜的拽住君朝云的手道,“你答应了?” 君朝云点点头。 “你毕竟是姐姐,帮帮金宝,娘才有好日子过……” 看着养母欢喜的背影,君朝云温和的脸迅速地冷了下来,嘴角勾出一抹讥笑。 院子里,陈香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喝茶。 孙家可是出了五十两的聘礼啊! 她亲自上孙家说和了这门亲,这孙家答应婚事能成,就托人将她儿子送去白鹿书院读书。 娘家这边也要送金宝去,有了这聘礼两全其美,陈香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香姑.....”马氏嗫嗫嚅嚅地喊着陈香。 好好的心情就这样被打断了,陈香一脸怒气的转过身,就看见站在那畏畏缩缩地马秀云,当即大声喝道,“喊魂呢?” “娘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声音尖锐刺耳,马氏习惯地瑟缩了肩膀,话也说不利索了起来,“不,不是,大丫头她……” 陈香看她害怕的样子不耐烦地回道,“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大丫她同意了亲事。” “可是真的?”陈香听到这消息激动的站起来。 “这丫头终于知道识相了,我这就去告诉娘。” 路过马氏的身边,陈香恶狠狠地撞了撞马氏瘦弱的肩膀,轻蔑一笑,“装的一副死样子给哪个野男人看,既然有法子劝的动大丫头,怎么不早点去,等会我要和娘好好说说,看到时候娘怎么教训你?” “下贱坯子,一天天的净惹人嫌。” 说完昂着头便大步走了,只留下跌坐在地上默默流泪的马氏。 陈香屁颠颠的去东厢房找了田氏,“娘,娘,好消息……” 田氏正靠在床上摸着新的五十两银票,听见她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把钱藏到背后,“催人命的东西,那丫头答应了?” 陈香假意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凑了过来,“答应了。” “那个小贱人倔得跟驴一样,能答应?”田氏一脸怀疑。 “娘放心,那丫头心软,马氏那小蹄子一哭她就答应了。”陈香那张尖酸刻薄的脸上满是止不住的得意。 “还是你有办法,等日后咱们跟着金宝去享福,这路上的盘缠也有了。”田氏这下高兴坏了。 “娘,金宝那么聪明肯定能高中,到时候娘可就是贵夫人了。” “就你嘴甜。”陈香这一哄,田氏乐的笑开花。 翌日一大早君朝云便抱着一盆衣服去了河边。 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刚一放下木盆耳边就传来议论声。 “都说她是个灾星转世……” “哎哎,她来了。” “怎么还有脸出门?” “听说她要死要活的不想嫁去孙家,丢死人了.....” “可不是嘛,要是我直接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她敲打衣服的梆子声越来越大,很快就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若是换成从前的她,肯定就当作没听见,就这么忍了。 可现在,呵呵。 “说够了吗?” “我要是吊死了,做鬼了第一个来找的就是你们。”君朝云举起梆子指着她们,眼神阴恻恻的,倒是真像恶鬼索命一般。 几个姑娘被她这么一吓,顿时噤了声,一个个将衣服胡乱的收拾收拾,像躲瘟神一般地跑开了。 君朝云看着湖里少女的身影,恍如隔世。 “呦,你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女子尖酸刻薄声音传来。 君朝云头也不抬,这声音熟悉的很,二叔的女儿陈莲。 平日就在绣坊里跟女师傅学女红,从小就总是喜欢和小叔的儿子陈金宝一起欺负她。 知道她寻死不成,今日一大早就急不可耐的过来嘲讽她一番。 见她没反应,陈莲越说越来劲,“不是我说大姐,这做人呐,就要认命。” 陈莲摸了摸头上新买的珠花,一脸讥笑,“姑姑给你找了那么好的人家。” “这嫁过去啊,就是吃穿不愁。” “就是可惜啊,这夫君是个傻子。”说着便掩面嘲笑了起来。 君朝云头也不抬的回道,“怎么你看上了那孙家的傻子。” “你胡说什么呢?”陈莲怒道。 “既然不是,你在这瞎嚷嚷什么呢?”君朝云站起来大声怼道。 “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太嫉妒我的婚事,想替我嫁到孙家是吗?”君朝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姑娘了。 陈莲看这路过的人向她看来,刚要骂出口的话生生的止住了。 她马上就要议亲了,娘说了让她在外面表现的懂事些,好找个好人家。 陈莲只能忍住怒意说道:“大姐,爷奶也是为了咱们陈家呀。” “金宝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你从小就善良,为了咱们家你就懂事一点。” 陈莲嘴上轻言细语的劝说着,眼里却是藏不住对她的鄙夷。 君朝云拿起手中的梆子,轻笑一声,“是吗?” “我记得这几日,二婶逢人就说你又善良又懂事。既然你这么善良,不如就替我嫁过去吧!” “等你嫁过去,孙家人知道你乖巧懂事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吧,妹妹?”君朝云一脸认真的反问她。 第三章 被野狗分食 陈莲这下直接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抬手要打她。 君朝云丝毫不避让,“怎么想打我?” 她眼睛死死的盯着陈莲,脸上满是不在乎,“有本事你就打,我要是被你打出个好歹来。” “你猜到时候爷奶会不会让你替我嫁到孙家。” 陈莲举在空中的手顿住,一想到田氏的嘴脸竟然不敢下手。 见她愣住,君朝云举起梆子就挥了过去,陈莲被这猛然的一击吓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梆子只是从她的头顶划过,君朝云冷冷的看着抱着头的陈莲,不等她反应,眼疾手快地掐住她的脖颈。 “啊!”陈莲惊叫出声。 君朝云死死地掐着她脖颈,无视她的挣扎,将她的头一把按进水里。 等陈莲拼命反抗时又拽回来,如此反复几次,陈莲也渐渐失了力气。 她从小就做粗活,力气可比陈莲这种只拿绣花针的大太多了。 看着陈莲已然脱力,君朝云才痛快地收回手。 “咳咳咳……”陈莲头发湿透,胭脂糊了一脸,珠花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狼狈极了。 “你,你敢.....” “你疯了,敢这样对我,我要回去告诉爷奶把你打死。”陈莲指着她愤恨道。 君朝云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她慢条斯理的蹲下身。 “那我就现在先杀了你。” “先送你去黄泉路,到时候有你陪我也不寂寞,怎么样啊?” 少女嘴角含笑,眼眸冷冽,宛如恶鬼附身一般,陈莲这才惊觉她说的不是假话。 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君朝云阴森森道,“我劝你最好闭嘴。” “要是让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我就杀了你来陪我一起上路,也不算亏。”她语气淡淡却又藏不住的杀意。 陈莲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看着陈莲离去的背影,活脱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君朝云轻笑一声便收回了视线。 前世昭州城池连连失守,流民盗匪四起,陈家在半路就被人抢夺了钱财和粮食,陈家人只能沿路乞食,饿了就靠树皮野草果腹。 也就是在这时孙耀祖的父亲孙有才出现了,看着陈家落魄的样子起了歹心。 那时君朝云已经逃婚,陈家抛下她去逃难,等君朝云回来时陈家已经空了。 孙有才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玩死过不少女人,陈家人为了活下去欢天喜地的将陈莲卖给了孙有才。 之后陈家人用陈莲换来了保命钱,顺利的逃到了燕京,而陈莲被孙有才百般折磨痛苦而死,连尸体都被弃之荒野被野狗分食。 “喵~”一声浅浅的猫叫声传来,君朝云看了过去。 少年站在不远处,身着粗布青衣,长发仅仅用一根木簪挽住,身形削瘦,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黑猫。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冷冽的双眸,眉目清隽。 是阿离,他是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的? 楚离一言不发,那双黑眸淡淡的看着他,彷佛洞悉了一切。 埋藏在心底的自卑与难堪涌上心头,君朝云慌乱的转过身。 等她再次鼓起勇气看过去,却发现少年的身影早已不见。 如果说她是这本书的炮灰,那楚离则是《假千金她重生了》这本书的悲情男配,一生颠沛流离,身为大黎皇子,于冷宫长大,生性孤僻,生母萧后自焚后被送越国作为质子,受尽欺凌折辱。 回到大黎后被人追杀,不得不隐姓埋名在锦官城。 第一世她死后楚离发起宫变,弑君夺位,却因多年隐疾早逝而亡,这一世女主重生,按照原书的走向,君朝云依旧会与第一世一样惨死,可惜作者便已经断更,所以君朝云也不清楚楚离这一世的结局。 不过在原书的设定中,作为悲情男配的楚离,后期性情大变,嗜血残忍,不择手段登上帝位的一部分因为她这个炮灰女配。 书中多次暗示楚离对曾经帮助他的君朝云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在知道自己的死讯后开始疯狂报复曾经的仇人。 虽说从头到尾没有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但全文中楚离待她总有一丝异样,所以不少读者留言分析说她就是楚离年少时的白月光。 只是碍于他睚眦必报,争权夺位阴毒偏执的人设,所以没有挑明这条感情线。 可君朝云却很难相信,前世直到她死也未感受过楚离的一丝情意,反倒是她,一直将他视为救命稻草,分不清是依赖还是喜欢。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认,这一世她不想让这个真心待他的人落得和前世一样,不得善终,她想好好的活,更想让他活得长久一些。 楚离的家就在河对岸,君朝云趁着没什么熟悉的人悄悄寻了过去。 刚一到小院门前,门虚掩着,隐约看见少年瘦削的身形,不知道在低头忙活些什么。 君朝云试探的推开门,这动静惊的少年抬起了头。 一双清冽的眼睛看了过来,君朝云讪讪一笑,“我可以进来吗?” 少年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点点头。 君朝云心中一喜,她就知道年少时的楚离还是这般面冷心热。 见她进来,少年又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做着手里的事。 一股浓郁的鱼腥味传来,少年熟练的给鱼开膛破肚,君朝云被这刺鼻的味道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你在杀鱼?” 少年的手浸在满是鲜血的冷水盆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并不搭她的话。 “喵~”小黑猫从一旁窜了出来,扑到君朝云的面前死死的咬着她的衣角。 “你杀鱼是为了喂它吗?”君朝云顺了顺小黑猫的毛。 少年这才随意应了一声,“嗯。” 君朝云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 从她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楚离起,他就是一直这样,对所有人都不亲近,也不爱说话。 小的时候,附近的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怪物。 可君朝云却不觉得,这附近的野猫都很喜欢他。 从前她撞见过楚离不少次喂养那些野猫,他只是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却心地善良,不然前世也不会身负重伤带着她这个累赘一起逃难。 “我想求你帮个忙。” “什么事?”少年声音冷冽。 “我想问你借点钱,买一些东西。”这才是君朝云这次来的目的。 七日后北戎大军就会压境,昭州城池连连失守,叛军四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锦官城虽然防守严密,但被敌军夜袭,城中又有叛军隐藏其中,根本无力阻挡。 离城破没有几日了,她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准备逃难的东西。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钱还给你的。”面对年少神色淡漠的楚离,君朝云竟没有什么底气。 第四章 恶鬼生吃活剥 “好。” 见他这么痛快的答应了,君朝云也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 这么多年她从未真正求过楚离一件事,所以一时心软答应了。又或者是嫌她烦人,索性答应她好打发她走。 “我想请你帮我买一些干面饼还有伤药。”在逃难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两样。 所谓人祸,出现最多的就是流民和借机发财的盗匪,前世楚离被叛军重伤,伤口腐烂都寻不到有用的药,只能在山间采草药敷着,之后每逢阴雨天都疼痛难忍。 也许就是这次的伤让他的身体埋下隐患。 “但这些东西要暂时放在你这,到时候我会来取。” 楚离一直独自住在这里,等她顺利逃脱,来这里取东西很安全,然后说服楚离和她一起逃走。 “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打扰,但现在我找不到人可以帮忙了。” “阿离哥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君朝云恳求道。 少年将鱼放下,拿起一旁的布巾擦去手上的血迹,嘴角勾出一抹极淡的笑,“你想逃婚?” 君朝云本就不打算瞒着他,点点头承认了。 楚离抱过一旁叫唤的小黑猫,捧起小碗耐心的喂着,声音冷淡,“记得来取。”说完也不再看她,转身便进了屋。 君朝云知道他在逐客,却不生气,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脸上也涌出笑意,放轻脚步将门细心的关好,她不能离开太久,陈家人会起疑的。 “喵~”小黑猫似不高兴的叫唤了一声,少年嗤笑,捏着小黑猫的后颈,“怎么,你现在也有脾气了?” “乖,晚上就有好东西吃了。”少年安抚着不停在空中挣扎的小黑猫。 少年透过窗户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眼神幽深莫测,分辨不出什么情绪来。 君朝云一回到陈家,田氏看见她恶狠狠骂道:“摆个死样子给谁看。” “索命的贱蹄子……” 一旁劈着柴的正是她的养父孙大山,见到她欲言又止。 陈大山平日里沉默寡言,一直在矿山做苦力,每日就跟个老黄牛一样累的团团转。 田氏偏心小儿子陈富,靠陈大山供他读书,可陈富天赋不佳,花光了家里的钱不说,还有好赌的毛病,连连落榜。 可这些在田氏看来是陈富运气不好,最后年纪大了,又拼命托人给他找了个账房的活计。 如今又想卖她供陈金宝读书,三房一家人踩着大房吸血,田氏却还是嫌弃养母马氏生不出儿子,平日里非打即骂。 可前世陈大山为了他口中的愚孝,被百般压榨,他依然懦弱至极,直到被陈金宝亲手打死,都未曾反抗过。 君朝云全当没看见这两个人,转身就进了屋,身后田氏的辱骂格外刺耳,她丝毫不在意。 她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从来都是沉默寡言,日复一日的做着活,就是为了不被人注意,有朝一日可以逃离这个家。 如今田氏还要用她换钱,轻易不会打她。 她的身世有异,田氏早就想摆脱她,不然前世也不会在锦官城破时抛下她。 只要君朝云嫁了人,从此困于宅院之中与傻子相伴,早早地被孙家嗟磨死,日后就算君家发现当年的事,也无从查证,她一死君家何必将换子的事揭露出来。 燕京高门最重名声,田氏猜的没错,前世若不是她与女主君子姝的身世闹得太大,君家根本不会接她这个民间长大,不识礼数,从头到脚都粗鄙的乡野女子回去。 当年她出生时正逢战乱,君家无法带她这个婴孩上路,将她交给奶娘田翠花带走抚养,等他们避难回来后再来接她。 等君家人来接时,田氏鬼迷心窍将她与君子姝交换,从小对她万分苛刻。 而君家这种高门大户,她一进去便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被亲父算计利用攀附权贵,被生母忽视。 陈氏一家帮助庶妹君蓁蓁,设计将她送给太子的部下玩弄惨死。。 每一个人都踩着她的血肉往上爬,一次次抛弃算计她。 到头来自己只是一本书中的早死的炮灰,是何其的荒谬。 夜色渐沉,野猫不停地叫唤着,吵得陈家人睡不安生。 君朝云却觉得这猫叫让人十分安心,至少,猫都比恶人通人性。 孙耀祖跌跌撞撞的从相思楼里出来,一身肥膘肉压得架着他的小厮都喘不过气来,“大公子,大公子你慢点……” “梦儿姐姐,我要梦儿姐姐。”孙耀祖虽傻,但有一点随了他老子孙有才,好色。 平日里偷看寡妇洗澡不说,还常常调戏小姑娘,家里还豢养不少貌美的婢女,供他们父子二人取乐。他爹孙有才又是本地有名的富商,与官府的关系匪浅,听说县老爷是孙有才的族弟。 今日又来他最爱的相思楼找姑娘,口中的梦儿便是今日招待他的花娘。 相思楼内,周妈妈哄着蜷缩在床角的姑娘,“梦儿,别哭了,妈妈的好梦儿……” “赶明儿妈妈给你寻个会疼人的公子哥,我的心肝可别把身子哭坏了.....”周妈妈看着梦儿满身的伤痕,也很是气愤,但孙家在本地是个地头蛇,轻易不能得罪。 “妈妈,我不要再伺候那个孙耀祖了。”梦儿泪如雨下。 她身上除了被打的溢出血的鞭痕,还有几处烧伤,“妈妈你听见了吗?那孙耀祖就是个畜生,一个傻子什么都敢做出来,喝的好好的就开始打我。” 梦儿的衣服被撕得不成样子,露出的肌肤上没几块好肉,她是个花娘,平日里也碰上过不少有癖好的客人,可像孙耀祖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没见过。 “我的小祖宗哦,这话可不能说,若是被人听了传出去,这孙家怕是要找上门来……” “妈妈你救救我,他要是再来,梦儿也就活不成了,呜呜呜……”她们花娘命贱,被折腾死在床上也只是用草席一裹扔去乱葬岗。 周妈妈也心疼梦儿这颗摇钱树,自打梦儿被孙耀祖盯上以后,回回夜里都能传来梦儿的凄惨地哀嚎求饶声,可碍不住孙家出手大方,可这要是任他弄死了梦儿,这亏得可是她。 “好了好了,等下回他来,我叫别的姑娘陪他试试。”周妈妈想着也只能这么安抚过去,这孙家父子喜欢折磨女子为乐,可哪有那么多姑娘给他们折腾。 “谢谢妈妈,谢谢妈妈救我。”梦儿一听当即破涕为笑。 寂静昏暗的街面上,月色倒影着三人的身影,已入秋日,晚风吹的几人都泛起几丝冷意。四周静的可怕,小厮打起精神来只想赶快把孙耀祖送回府。 突然,一团黑影快速的从他们面前窜过去,小厮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抬头一看屋顶上出现无数只泛着绿光的眼睛,像极了野鬼一般,两个小厮吓得撒开孙耀祖就跑。 “鬼啊!” “喵~”几声骇人的猫叫声传来,二人眼前一黑,被几只黑猫扑倒在地,片刻他们身上便有了几条抓痕。 “啊……”二人耳边传来一声凄厉地哀嚎。 待黑影退去,空荡荡的街面上只留下两个被吓晕过去的小厮。 翌日一大早,响破天际的惊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枯井之中倒挂着一个死人,身上爬满了蚁虫,衣服早已被撕破,凑近一看竟是被活生生的被开膛破肚。 鲜血淋漓,散发着重重的腥臭味,几只野猫围在身旁。 舔拭着地上散落的血肉,来凑热闹的众人早已被吓得瘫在地上呕吐不止。 第五章 给死人殉葬 孙府的人从昨夜开始找孙耀祖到现在,连个人影都寻不到。 孙有才从婢女房里出来的时候,气的连踢了仆从好几脚,“一群废物东西,连个人都找不到……”“老爷,老爷,大公子出事了......”管家连滚带爬地进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在哪?”孙有才焦急地询问。 “城、城南……”管家亲眼看了那具被啃食地不成人形地尸体,勉强将孙耀祖认了出来。 孙有才赶到时,衙门的人已经将枯井围得水泄不通。 “耀祖。”地上的人已经血肉模糊,若不是那残存的衣裳,怕是谁都认不出来,孙有才一见便吓得扑倒在地。 官差与孙家有几分交情,将人扶了起来,“孙老爷,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去了。” “是谁?是谁干的?”孙有才恨恨地问道。 “那贼人还没找到。”官差摇摇头,他们来时就询问了不少百姓,根本没有人看到凶手,只有那两个小厮一直说昨夜遇见了恶鬼吃人。 两个小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孙有才连声质问:“说,怎么回事?” “谁害的我儿?”孙有才眼神阴毒。 “老爷饶命,大公子他是被恶鬼害的啊……”小厮将昨夜遇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们二人昨夜被吓晕过去,一醒来就跟丢了魂似的,一直念叨着撞见了鬼。 “胡说,通通都在胡说。” “哪里有什么恶鬼,我儿就是被贼人给害的,等抓到了他,定要让他生不如死,为我儿报仇雪恨。” “我的儿啊!”孙有才扑在地上老泪纵横。 孙耀祖的死太过骇人听闻,不出半日便闹得沸沸扬扬,陈家今日难得,全家人都到齐了,二叔陈二牛也和二婶赵杏花从隔壁镇子上娘家探亲回来,赵氏的娘家有个肉铺,平日里夫妻二人都在肉铺帮忙。 赵氏娘家的兄弟个个膘肥体壮,赵氏力气又大,干活麻利,田氏一直不敢招惹这个媳妇,陈二牛也很听媳妇的话,在赵家肉铺干活还有银子拿,故而二人虽然没有儿子,可田氏却不敢多说些什么。 君朝云察觉到外面的动静,也猜到了原因。 孙耀祖死了。 和前世一样,在迎亲的前一天突然暴毙,当时她被陈家人关在柴房里,连门都出不了,就等着日子一到,把她绑到花轿上,送去孙家。 若不是孙家出了变故,她前世怕是真的嫁过去了。 “娘,娘,不好了……”陈香从外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你喊魂呢,有屁快放。”田氏不耐烦地骂道。 “孙耀祖昨晚死了。” “什么,死了,怎么就死了?”田氏一听也坐不住了。 “不知道,贼人到现在都没找到。”陈氏一早收到消息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那亲事咋办?”田氏立马就想到自己那五十两银子。 “听说那孙耀祖的尸首在枯井里被找到,连块好肉都没有,死的可惨了。” 陈香压低声音,“都说是被恶鬼给吃了。” 田氏一听也吓了一跳,“那这婚事岂不就黄了?” “孙家那边现在怎么样?” “死的太惨,孙老爷现在只想尽快将那孙耀祖风风光光的下葬。” 田氏气的一拍大腿。“造孽啊,这现在可怎么办哟?” 陈香也懊悔的很,早知道前两日就应该把那贱丫头绑去孙家,现在这孙耀祖一死,这婚也没成。 二人的话早就被君朝云给听了去,孙耀祖早就该死了。 孙家父子仗着家财势力没少祸害姑娘,孙有才伪善龌龊,孙耀祖看着傻,可这样的人玩起女人来和畜生无异,不通人性。 君朝云想到孙府后院地下埋葬的女子尸体,明亮的眼眸都沉了三分。 陈香这气没处撒,就盯上了后院的君朝云。 “死丫头,满意了吧!” “你个小祸害,祸害我们不够,现在还把自己夫婿给克死了。” “呸,灾星。”陈香唾弃道。 君朝云低着头全当她在放屁,别看陈香泼辣,可有的是人收拾她,姑父牛顺脾气不好,一喝酒就爱打她出气,她儿子牛圆虽然年纪不大,可对她这个娘照样颐指气使,每次挨了打就回来找田氏哭述。 陈家的女人每一个都被男人踩在脚底下,像奴隶似的伺候着他们,却不敢反抗,只会把怨气撒在马氏和她的身上。 “奶,我回来了。”陈金宝推门进来,打断了陈香的谩骂。、 本来垮着一张脸的田氏一看见自个宝贝大孙子,满是沟壑的脸立马堆起了笑意,“金宝回来啦,快让奶好好看看。” “娘。” 小叔陈富也跟着走进来,田小喜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而陈金宝一直在邻县的书院读书,每隔大半月才回来一次,知道这桩婚事后,夫妻二人特地接儿子回来瞧瞧。 “哎呦,又壮实了不少,饿不饿,奶给你搞点好东西补补。”田氏拉过陈金宝左看右看,眼里是止不住的疼惜。 陈金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脸上挂着笑,“我好的很,奶你别忙活了,好好歇着吧!” “还是金宝知道心疼人,不像那个索命鬼,一天天地就知道气我。”田氏在那一个劲地说着,口沫横飞,完全没有注意到陈金宝眼里划过的一丝嫌恶。 “娘,金宝一路上都在念叨着你呢。”陈金宝在书院读书,每隔半月才准回来一次。陈大福听见孙子的声音也欣喜的出来看。 “小弟你也回来啦。”陈二牛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路过君朝云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还跟着陈莲和二婶赵杏花。 君朝云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只觉得讽刺至极。 还没等几人多说几句,“哐镗”一声门被人用力地踹开。 孙府的周管家一脸严肃的带人闯了进来,君朝云看着他们气势汹汹地样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终于来了。 一切都按前世发展,孙耀祖虽死,可孙家却不会轻易放过她。 田氏一惊怒喝,“你们要干什么?” 陈香认识孙府的管家,一脸谄媚的迎上去,“周管家,你怎么来了。” 周管家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大公子就是跟你们陈家定了亲才丢了命。” “我们老爷说了,你们陈家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哪个是你们要嫁的姑娘。”周管家在几人里扫了一圈,又停留在陈莲的脸上。 陈连见状连忙摆手,“不是我,是她。”将身后的君朝云让了出来。 周管家看清君朝云面黄肌瘦的样子,颇为嫌弃,“就是你?怎么长这个样子。” 当初陈香上孙家说亲事时,把这个侄女夸得天花烂坠,早知道是这个模样,他们老爷绝不会答应。 可眼下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家老爷说了,银子你们现在必须要还回来,她克死了大公子,必须要偿命。” 田氏一听便慌了,“不行,这银子不能还!” 第六章 你怎么不去死 周管家都被气笑了,没见过这样耍赖的泼妇,“她是大公子定下的媳妇,生是孙家的人,死是孙家的鬼,大公子虽然走了,但这婚必须成。”周管家这次找上门就是为了此事。 孙有才请了大师给儿子超度,那半吊子老和尚说孙耀祖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招来了邪祟,所以才会被有心之人报复,遭祸横死。 起了心思让周管家找上陈家给他儿子配冥婚。 “你们要冥婚!”陈香震惊。 这冥婚早年间确实有,但出过太多人命,渐渐的就被官府出手制止。 “没错,那五十两就是买她的钱……不用还,田氏眼睛都亮了起来。 君朝云一言不发,低着头叫人瞧不出神情。 所谓冥婚,就等于把姑娘给卖给了夫家,这婚书一定,生死也全凭夫家做主,就是官府来都不好插手。 冥婚之后,女子必须为逝去地男子守节,终身不得改嫁。 不仅如此,不少人家为了让死者安息,会不择手段地逼死新嫁娘,更有甚者就是为了活人葬,将女子绑住一同下葬,用死去男子的头发缝住嘴,桃木钉定心,让其活活的憋死在棺材里。 传言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死去人的怨气,不然则家宅不宁。 孙耀祖死的惨,又祸害过那么多姑娘,孙有才害怕找人殉葬。 “娘,这.....”陈香没了主意转头看向田氏。 田氏哪见过这场面,“这,这要是出了人命,我们可就摊上了大麻烦。” 田氏当然是希望君朝云早点死的,可要是官府插手怎么办。 周管家摆摆手,“这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老爷和县太爷可是有过命的交情,不会有人来管。” “劝你们识相点,答应了,今个就大发善心不为难你们。否则今天就把你们陈家给砸了。” “我这婆娘不会说话,贵人别计较。”陈大福奉承一笑。 陈富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娘,当年我就是因为家里没银子,把我送进去,这才屡试不中。” “白鹿书院的学生个个出类拔萃,要是能把金宝送到那,保准能高中。来年一定会当上大官,带您享清福。” 田氏最喜欢听这些话,“当家的,大丫头本来就已经定给孙家了,这孙家要人,咱不能不给。” 又舔着一张脸对周管家笑嘻嘻的,“一个丫头片子,我们答应了,能陪孙大公子是她这辈子的福气。” 陈大福看了眼乖巧的陈金宝也点点头同意了。 所有人都选择性的忽视了君朝云。 “明日,孙府就会来迎亲。” “你们要是敢耍花样,我们老爷绝对饶不了你们。”周管家撂下狠话,连个正眼都不给他们就带人走了。 “姐,你就认命吧。”陈金宝一脸讥讽,与幼时那副恶劣的模样重合。 君朝云冷冷的看着陈金宝装模作样,“陈金宝,你们想送我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呢?” “拿着我的命换前途,你就不怕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吗?” “你.....”陈金宝怒极。 “贱蹄子,你不想嫁也得嫁,你弟弟可是咱们全家最有出息的。”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搅混了,我一定把你打死。”田氏恶狠狠的威胁着,眼里满是狠毒。 马氏从头到尾都在,却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低声呜咽地抽泣着。 “二牛,把她关进柴房里。”田氏怒道。 “绑好了,明天就把她送到孙家去。” 陈二牛一身腱子肉,拎着君朝云的衣领就往柴房里拖。 君朝云冰冷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眸幽深,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叫人瘆得慌。 陈香被这眼神吓得一激灵。“娘,这丫头该不会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吧。” 田氏眼里划过一丝狠厉,“没事,给她捆结实了,饿几顿,任她再怎么折腾也没力气使。” 陈二牛用麻绳将君朝云捆了起来,他用的死结,平日里是专门用来捆猪的。 “老实点,别想耍花样。” 又将门重重落上锁,原本还有几丝光亮的屋子,立马变得昏暗了起来。君朝云靠在墙壁上,开始闭目养神,明日事情多,她必须要养足精神。 翌日一大早,柴房的门就被二叔陈二牛狠狠地推开。 君朝云看着几人来势汹汹,假意慌乱地往后退了退。 陈香和田氏一把拽起她,拉到了正屋,一进去看见的就是孙家送来的喜服,“麻利点,把她收拾收拾干净,这成婚麻烦着呢!” 几个婆子把她团团围住,上来就是嫌弃地扒掉她身上脏乱的衣裳,君朝云看她们都是生面孔,应当是孙家临时喊来的人,为了防止陈家出什么乱子,强硬地给她换上大红喜服。 接着又把她按在梳妆镜前的凳子上,死死按住不让她挣扎一分,送亲娘子拿起脂粉在她脸上一通乱抹,动作粗鲁,君朝云被妇人的力道弄得脸上生疼。 拼命按压住心中的怒意,一想到即将逃离这里,君朝云闭上眼睛随她们折腾。 等她再次睁开双眼时,铜镜中的少女被敷上厚厚一层妆粉,又在两颊涂了红胭脂,头发被挽成高髻,陈家人没给她准备陪嫁首饰,送亲娘子就在她的头顶别上一朵大红花。 她本就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而面黄肌瘦,头发就像枯草一般,这样的妆扮放她身上惨白的如恶鬼一般,叫人看着好不滑稽。 君朝云自嘲一笑,不知是觉得这样的自己可笑还是可悲。 “几位真是好手艺。”陈香看着这样乖顺的君朝云十分满意。 送亲娘子眼皮都不掀一下的回道:“收起你这副奉承的做派。” 虽然她是孙老爷找来的,可她做喜事多年,像这样迫不及待送自家姑娘去冥婚的,倒是心狠,一个个被银子蒙了心。 这一番动作下来,君朝云也是头晕目眩,靠在婆子的身上喘息着。 送亲娘子大手一挥,将红盖头放了下来,君朝云低下头,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 田氏看她无力的任由婆子架着走出去,终于放下心来。 迎亲的队伍早就在外头等着了,君朝云被几人塞进花轿里便不再管她。今日来凑热闹的百姓倒是不少,君朝云靠在一边耐心听着外头的动静。 田氏她们想岔了,她本就没打算在陈家逃,到了孙府鱼龙混杂,夜深时才是最佳的逃命时机。 “起轿。”送亲娘子高喝一声。 周围百姓的议论纷纷,毕竟这冥婚可是难得一见的。 “大喜!”外头陈家假惺惺地嚎哭着,这是冥婚的习俗。以敬神佛,避免天神震怒,降下灾祸。 君朝云摸着头上的木钗,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 第七章 虐杀孙有才 迎亲的队伍一路直奔孙府而去,临近傍晚,孙府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常。 君朝云被几个妇人带去了喜房,又给屋子上了锁,几人才放心的离开。 待人走远,君朝云掀开盖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门外有两个护卫看守着,喜房里供奉着百份全神,供桌上是孙耀祖的牌位,一旁还燃着长明灯。 天色渐沉,君朝云活动活动筋骨,看见供着的干果悄悄吃了。 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君朝云回到原处闭上眼睛。 “开门。” 孙有才挥挥手让仆从下去,走了进来。 君朝云缓缓睁开眼睛,害怕地往后面缩了缩。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孙有才看她这副模样狞笑道:“小蹄子,克死了我儿。” 一步步向君朝云靠近,““今晚老子就玩死你,送你下去给我儿陪葬,用你这条命给他报仇雪恨。” “你,你别过来……”君朝云害怕道。 “那可由不得你了。”孙有才面目狰狞地扑了过来。 君朝云拼命地挣扎着,“放开我.....”孙有才是个变态,倒不是看中了她的皮囊,而是想折磨死她泄愤。 压在身上的孙有才蠢胖如猪,大手撕开君朝云的喜服。君朝云强忍着恶心,眼里迸发出浓浓的杀意。 她要寻一个最佳的时机,才有把握将他一击毙命。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声传来,孙有才回过神向窗外看去。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顿时吓得跌坐在地,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向外跑。 孙有才y打开门一把抓住那人的后领,将人拖拽了起来。 陈金宝毕竟只有十二岁,哪里拗的过孙有才。 “饶,饶命啊!”陈金宝求饶着。 孙有才将人摔在地上,阴恻恻地问道:“你是谁,刚才看到了什么?” 陈金宝被这情形吓得语无伦次,“老,老爷,我就是路过啊……”“呵,路过,你小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孙有才怒喝道。 “不不不,我是她弟弟,孙老爷。”陈金宝指着君朝云说道。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啊!” 孙有才看他苦苦哀求地样子突然就阴笑出声。 “是吗?” 陈金宝以为有了希冀,眼珠一转小心试探着。 “我马上就走,绝对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他也是倒霉透了,本来想来对君朝云讥讽一番,却没想到撞见了孙有才龌龊的行径。 “你是陈家的人?”孙有才狐疑道。 “是是是。”陈金宝连连点头。 孙有才回过头来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君朝云。 她面色苍白,泪水糊了一脸,哭的很是凄惨。 “哼,我管你是不是他弟弟?” 孙有才只觉得扫兴,二话不说便将陈金宝摁在桌子边。 随手扯下床幔给他捆了个结实。 “孙老爷,饶命,饶命啊!”陈金宝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死了。 许是嫌他吵闹,孙有才不耐地堵住他的嘴。 任凭陈金宝拼命挣扎也没用。 “刚好,就让你们姐弟两个一起陪我儿。”孙有才意味不明的笑了。 孙有才喜栾童,折磨人的花样又多,像陈金宝这个送上门的货色,平日里他看不上。 但一想到惨死的儿子,孙有才的眼里满是阴毒。 陈金宝拼命的摇头,却只能“呜呜”的叫唤。 君朝云看着孙有才的背影,知道机会来了。 摸出那根对她细细磨过的木钗,悄悄的出现在孙有才的身后。 对面的陈金宝眼里像是涌起了几丝希望,孙有才注意到他的神色回过头。 “噗呲。” 木钗没入皮肉,鲜血涌了出来。孙有才不可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这声音让君朝云兴奋极了。 她猛地将木钗拔出来,不放心的又插了进去,一次又一次。 鲜血迸溅到君朝云的脸上,带着几分诡异。 “砰。”孙有才重重的倒在地上。 映入眼帘的便是陈金宝惊恐的神色,他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君朝云满不在乎的擦去脸上的血迹,眼眸清明,与从前一般像白兔似的人畜无害,一步步走向跌坐在地的陈金宝。 “现在轮到你了,我的好弟弟。”她莞尔一笑,像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 陈金宝害怕地往后退了退,连滚带爬地拼命往屋外逃。 还未挪几步,就被君朝云踩住了腿骨,狠狠的碾着,疼的根本没办法动弹。 君朝云拿起孙耀祖的牌位,一把砸在陈金宝的头上。 “哐”的一声。 鲜血顿时溢出,陈金宝两眼一翻,便昏死过去。 陈家人在外面席上吃的开心极了,田氏抹了抹嘴上的油。 孙有才想让孙耀祖风光大葬,这手笔自然不小。 陈家人这些年很少吃到这么好的席面,一个个都装不下去大快朵颐起来。 完全把陈金宝抛之脑后。 孙有才欺辱女子时不喜仆从在,就算听见了动静也只是以为是自家老爷折腾出来的的。 君朝云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倒是给了君朝云一些时间,喜塌之上两条雪花花的身体赤条条地纠缠在了一起,君朝云费了大力气才将二人地衣服扒了个干干净净。 孙有才眼睛瞪得大大地,浑身血迹,身上趴着脱个精光的陈金宝,二人肌肤相亲,头贴着头,看着就像在花楼里寻欢作乐一般。 君朝云脱下喜服,换了从陈金宝身上扒下的衣裳,简单收拾了一番,又将供桌上的喜饼揣入怀里,毕竟也能用来充饥,不能浪费。 端起长明灯点燃了纱幔。 待做完了这些,推开后窗看无人后便翻了出去。 火势迅速弥漫,浓浓的烟味顿时吸引了仆从。 “走水啦,走水啦……” 动静太大,整座孙府都混乱了起来,丫鬟婆子们一个个都慌了神,管家指挥着小厮救火。 宴席上的宾客跑的跑,散的散。 趁着大家忙着救火无人注意她,君朝云捂着脸顺着混乱的人群一起逃了出去。 孙府外,陈家人刚刚缓过神,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金宝呢,金宝去哪了?”田氏焦急地问着。 陈香安慰着:“许是金宝在后头,娘。” 看着浓烟升起,田氏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快,快去找金宝……” 君朝云隐在人群之外,不动声色地转身朝着陈家奔去。 夜色已深,根本无人注意她,君朝云一刻不敢停歇地赶回了孙家。 第八章 卷钱跑路啦 一进去便直奔田氏的东厢房,直接砸断门锁。 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终于在墙壁上摸到了一丝不寻常。 抽出黑乎乎的墙砖,里面赫然有一个红色的匣子。 就是这个,田氏爱财如命,一定会将钱票好好藏起来,君朝云从前便发现她总是贴身携带一枚小钥匙,猜测这屋子肯定藏了钱。 君朝云举起匣子不由分说地摔开来。地下的银票散落,她数了数共有一百八十两。 除了那五十两聘礼,剩下的都是当初君家给的抚养费。 田氏为了陈金宝可以去白鹿书院读书想卖了她,更大的原因是想早早的摆脱她,让她一辈子困死在孙家,这样君家人就发现不了她。 将银票细心叠好,放进心衣她特意缝制的布兜里,银票藏在这里既隐蔽还安全。。 她在陈家的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趁着夜色便去寻楚离。 君朝云刚到小院时,便闻道一股浓浓地血腥味。 这么晚他还要杀鱼喂猫吗? 她想。 门虚掩着,君朝云没有多想便推门而入。 月色正好,她看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院子里七零八落地散落着几具尸体,鲜血染红了楚离细心温养的花。 显然,这些人刚死去不久。 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让君朝云慌了神,“阿离,阿离……” 君朝云焦急地寻找着楚离的身影,“喵~”一声猫叫声吸引了她看过去。 少年靠在角落的墙壁上重重地喘息着,衣服已被鲜血浸透,小黑猫正在附在他的身上舔舐着他的伤口。 听见她的动静,垂下的眼眸微睁,君朝云小心翼翼的蹲在他的面前。 看着楚离腹部不断溢血的伤口,君朝云的眼睛就红了,可她仍然倔强的不落下一滴泪。 伸出小手按压住他的伤口,声音有几分哽咽,“阿离哥哥,你还好吗?” 楚离拽住她那只放在伤口处的手挪开,眼眸一如既往的冷冽,“你的东西在屋里,自己去取吧。” 他一向不喜旁人触碰,君朝云收回手嗫嚅道:“我去拿药帮你处理伤口。”慌乱地进了屋。 少年顺着墙根爬起,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晦涩莫名,捂着伤口缓缓走进了屋里。 鲜血淋漓,方才他耗尽力气杀死了这些刺客,却刚好被她撞上。 微弱的烛火下,君朝云翻着包袱找着伤药,她没想到阿离的伤居然是在今夜留下的,前世她一直以为是城中的叛军所致。 可眼下也没时间想这些,外面的那些尸体看着就来之不善,这个小院已经不安全了,需要尽快带他逃离这里。 终于找到了,少女眼眸微亮。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双幽深的眼睛。 楚离站在她的身后,少女身体微屈,露出细弱的脖颈,看着脆弱不堪,似乎只要轻轻一扭便能让她当场毙命。 “阿离。”君朝云转过身。 楚离的眼眸转换的极快,只剩一片清明。 “你怎么自己走进来了。”君朝云赶忙扶着他坐下。 “无碍。”楚离面色苍白。 君朝云将烛火移了移,好让伤口看的更清楚些。 少年乌黑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唇上溢出一丝血色,因为疼痛重重的喘着气。 他接过君朝云递过来的药瓶,伸手准备解开自己的衣裳。 君朝云傻愣愣地看着他脱衣,一时忘记了回避。 “还不走?”他察觉到君朝云视线,有些不满。 听见催促君朝云猛地反应过来背过身。 还乖乖用手蒙上了自己的眼睛,脸上也浮起了红晕。 身后传来楚离的闷哼声,血将衣服和皮肉粘连在了一起。 楚离快速将它们剥离,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着。 君朝云不敢回头,心中却焦急万分,这伤和前世一模一样,若是处理不好会再次留下隐疾。 冷汗直出,少年强忍着疼痛将药一股脑的撒到伤口上。 顿时便痛的撕心裂肺,但却不肯发出一声声响。 君朝云担心的事发生了。 最麻烦的就是背后和手臂上的伤,楚离在包扎上陷入了困境。 君朝云皱着眉等了许久,最后咬咬牙还是转身上前帮他。 反正前世又不是没看过,就当她这一次脸皮厚好了。 一把拽过楚离手中的布条,少年瘦削的身躯上遍布伤痕。 少年时的阿离身形修长挺拔,裸露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光泽,比起前世后来的他更为瘦削。 君朝云垂眸不敢多看,只是替他耐心的清理了伤口。 烛火摇曳,少年看着眼前的君朝云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 只是觉得有几分趣味,毕竟一个会咬人的兔子是要剥皮拆骨的。 可就这么轻易的杀了,肯定会少很多乐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跪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处理他背后的伤。 君朝云轻轻撒上金疮药,观察着楚离的表情,生怕弄疼他。 小姑娘温热的脸慢慢靠近,对着伤口轻轻呼气,似乎这样能让他减轻痛感。 少年手指微动,瞳色漆黑,闪过一道极淡的情绪。 “好了。” 又想起一桩事,君朝云不放心的又伸出手。 待探向楚离的额头,手掌之下触碰的肌肤热的惊人。 果然,他还是发烧了。 必须尽快去一处安全的地方修整。 君朝云抿了抿唇,“阿离哥哥,这里太危险了。” “不如你和我走吧!” “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极为隐蔽安全,没有任何人发现你的。” 君朝云想好了,只要现在把阿离带走,等明日城破她再想法子哄他与自己一起逃去青州。 青州前世是楚离的封地,那里绝对暗藏着他后来得到的一股势力,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少年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好。” 君朝云听见答复只觉得欣喜,眼眸都亮了几分。 不作多想,快速的收拾完东西便要扶着他离开。 楚离挪开她的手,“我可以。”便捂着伤口出了门。 君朝云觉得自己怕是被嫌弃了。 眼里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锦官城西山有一处乱葬岗,地方隐蔽,平日里也无人去。 晚风萧瑟,带来阵阵冷意,低空中有几只乌鸦飞过。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脚底下的这片林子不知道埋葬过多少尸骨。 君朝云心里发怵,却拼命的忍住。 看着走在前面的楚离,君朝云又按下心来。 也许是前世一直被他保护着,所以只要有阿离在她仿佛什么都不再害怕了。 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去处,若是按原计划,他们会连夜出城逃走。 可楚离受伤还发热,他们强行走会加重伤势。 这里虽不是官道,但胜在有一条小路,是去青州的方向。 明日敌军入城,锦官城大乱,叛军四起,见人就杀。 乱葬岗离城距离不算远,只要明早有动静他们也能即刻动身。 第九章 锦官城破 孙家终于将火熄灭,孙有才和陈金宝二人被拖出来时,身上不着一物,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 救出二人后围观的百姓都被这一幕惊得没缓过神来。 陈金宝在火中醒来后又被烟熏晕过去。 “金宝,金宝.....”田氏见状扑了过去。 陈家人手忙脚乱的将陈金宝抬起,直往他嘴里灌水,陈大福和田氏心疼地看着自家宝贝金孙。 孙家众人见孙有才已死,失去了主心骨,只有今日来赴宴的几个亲眷收拾乱摊子。 身旁啼哭不止的马氏也反应过来 唯有陈大山突然反应过来,“云丫头呢?” 身旁啼哭不止地马氏也反应过来,“这,这可怎么办啊!大丫头还在火场,该不会被烧死了吧?” 陈香看着死去的孙有才,想到儿子去书院的事泡了汤,嘴里骂骂咧咧地,“晦气,这贱丫头果然是个灾星…… 火势渐渐蔓延,唾骂声掩盖在乱糟糟地救火声中。 夜半三更,君朝云与楚离勉强找了处地方栖身,周围大多都是没有墓碑的坟。 少年倚靠在树下,高热让他昏昏沉沉的,君朝云搂着胳膊朝他那边挪了挪。 又从包袱里找出一件外衫,所幸天气渐暖,夜间还不算太冷,君朝云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欲将外衫盖在昏睡的楚离身上,手刚碰及他的肩膀,楚离便已惊醒。 少年死死地捏着她的手腕,墨色的冷眸猛然睁开,氤氲着嗜血杀意,君朝云被眼神吓住,脊椎都有些发冷。 她说话都磕磕巴巴的,“我,我只是想给你盖……知为何,她自小最害怕阿离露出这样的眼神。 楚离低头看着身上的外衫,明白过来放开君朝云的手腕。 君朝云低着头,活动活动被捏的生疼的手,心下腹诽:还是这么凶,一点都没变。 缩回一旁,她刚才的确被吓到了,拽着她的手叫人根本无法挣脱,肌肤相触带来滚烫的热意更是令人心头一颤。 楚离转过头,看着一旁缩成个鹌鹑的小姑娘,四周昏暗,空气中的腐臭味让他清醒了三分。 小姑娘不敢看他,细弱的脖颈露在外面,看着脆弱可欺,那股杀意又浮上心头,如墨染似的眼眸漆黑不见底。 只要将手轻轻放上去,她就会恐惧的发抖,一想到这,楚离就觉得格外兴奋,骨子里的嗜血感让他动了动手指。 “嗯?”君朝云只觉得脖子一凉,她一惊猛地抬起了头。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是蛇? 她眼里涌上一抹惧色,说话也有点颤抖,“是,是什么东西,阿离?” 楚离看她这胆怯的样子突然轻笑一声,“一片落叶而已。” 君朝云朝他的手里看去,一片小小的竹叶在他手心。 原来是虚惊一场,君朝云终于松了口气。 “谢谢阿离。”小姑娘嘴角含笑。 夜色朦胧中,楚离漆黑的眸子褪去冷意,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微风拂过他的碎发,火光在他清瘦的脸颊投去淡淡的的阴影。 孙府的喜房被烧的一干二净,却没找到君朝云半点踪迹。 陈家宝被抬回了陈家,田氏刚进门便发现家中被翻得一团糟,当即便认为进了贼。 直冲冲地往东厢房而去,片刻后便传来田氏哭天抢地的声音,“我的银子啊,我的银子啊.....” 东厢房内,田氏抱着摔得稀巴烂地盒子痛苦不止,“天杀地贼人…… “娘,娘怎么了?”陈香赶忙问道。 “咱家的银子全让人给偷了啊.....”田氏心如刀绞,这些银子是她全部的家当,就是陈大福都不清楚,钥匙她每一日都戴在身上,就怕有人发现。 陈金宝悠悠转醒,就听见耳边陈家人的哭声 “爹…… 陈富扶起儿子,“儿啊,你怎么样啊?” 陈金宝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惊恐,“爹,爹,是大丫,是大丫.....” 几人一惊,连忙追问道,“怎么一回事,你为啥也在喜房里?” “是她杀了孙老爷,还要杀了我。”陈金宝痛哭流涕。 “谁,你说谁?”田氏像鬼一样冲过来质问。 “奶,是那个贱人,她害我困在火里……眼里满是恨意。 田氏抱着陈金宝大哭,“造孽啊,天杀的骚货,我可怜的乖孙啊…… 天蒙蒙亮,陈家人面如土色,田氏失去了银钱跟丢了魂魄似的,怒骂声渐渐停歇。 直到一声响彻云霄的鼓声惊动了整个锦官城。 “战鼓?”君朝云从梦中惊醒。 按照前世,锦官城叛军四起,与北戎里应外合,攻破了锦官城,无数百姓逃往中都燕京,若不是后来北境王率龙吟军死战,才保住了昭州十一城。 “北戎军攻城啦。”年轻的男子惊慌高呼,下一刻却被一旁的小兵割了脑袋。 锦官城内,在一声声战鼓声之下彻底沸腾,所有人都奔回家中,卷起包袱往外逃,街面一片混乱,外有北戎敌军攻城,城内四处还突然出现带刀的士兵,只要见人妄图出城便砍。 鲜血迸溅,脑袋掉落滚到路边小乞丐的脚边,死不瞑目。 四周的百姓被这一幕吓得四处逃窜。 官道之上百姓鲜血横飞,北戎士兵的笑骂声,女人的尖叫声,稚儿的哭声在城中此起彼伏,可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全然没有人性,只是为了将百姓困死在城中。 不消半日,整个锦官城宛如人间炼狱。 君朝云站在高山之上,背后的锦官城再也不复往日的花团锦簇,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血腥味,将她的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即使再来一次,她依然无法改变这一切,那些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再次浮现。 也是在这样一个春日,少女逃婚躲了整整一夜,天亮时整个陈家都空了,北戎士兵肮脏的手拖走她,哀求声混着血泪砸在地上,撕破的嫁衣和面前一张张猥琐作呕的脸。 再醒来时是楚离救的她,那一天她伏在楚离的背上,流尽了一生的泪。 回忆渐渐褪去,睁开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该走了。”楚离淡淡道,少年清隽的侧脸波澜不惊。 “阿离,你和我一起去青州吧。”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就等着楚离点头。 “理由?” “这战鼓声说明锦官城有战事,说不定战火会殃及我们头上,你又受了伤现在不逃多危险啊。”君朝云观察着楚离的表情,见他毫不触动,又不死心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我一个小姑娘逃婚,肯定会抓我回去的,我力气小跑的还慢,就当保护我上路,可以吗?”说着说着眼泪汪汪的,满是恳求之意。 少年不语,看破了她在装哭,“不许哭,难看。” 君朝云的呜咽声顿时止住,抹了抹快干的眼泪。 “那,那万一你院里的那些人再来怎么办,他们看着好像很凶……”楚离的神色越来越冷,似深潭般的眼眸盯着她,君朝云眼瞅着他要炸毛,声音也越来越小。 君朝云咽了口唾沫,不自然地往回缩了缩。 不管怎么样,人都被自己诓了出来,必须要和她一起逃跑。 青州是个好地方,还能避免前世他们在燕京发生的祸事。 楚离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目光微沉,温和的一笑,“好。”可细看去那笑意不达眼底。 君朝云听他答应后顿时眉眼弯弯,“你答应啦,那我们赶快走。”心中的那颗大石头也终于落下了地。 第十章 雷雨水神庙 “快赶路吧。”少年站在她的身侧,高热退去,他的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君朝云点点头,前世她就是逃婚时发现了这条隐藏在乱葬岗的路,需要穿过高山和溪流,沿途中还要碰见蛇虫猛兽。 可无疑也是最安全的,北戎军一时是找不到这条路的。 陈家一团糟,陈富从外面打探回来后,面露惊慌,“快,咱们快逃……” 本来他因为外面的嘈杂声出去看了看,没想到周围的邻里都背着包袱往外逃,好不容易拽住人一问,才知道北戎军要破城了。 “幺儿,外头怎么了。” “锦官城守不住了…….” 田氏立刻坐不住了,“当家的,咱们快收拾东西跑。” 其他人早就被消息吓得不轻,慌里慌张去收拾东西。 “幺儿,你读过书,咱们现在往哪逃?”陈大福还有几分镇静,看向小儿子。 “咱们去京城。”陈富笃定道。 命运再次将所有人推向未知的结局。 半个月后。 连日的路程鞋底已被磨穿,几人的身形渐渐消瘦,尤其是君朝云,她本就干瘦,这几日又不敢停歇太久,眼眶都凹陷下去。 昭州连连失守,流民众多,这一路上,君朝云也碰见过不少从锦官城逃走的难民。 比起她们,她与楚离的境况要好的多,准备了不少粮食和伤药,身上虽脏乱但好在没饿肚子。 天色渐渐阴沉,是暴风骤雨的前兆。 “尽快找个地方避雨吧。”楚离停下脚步。 “这附近水流变多了,想必我们到了洛城。”君朝云猜测道。 洛城是整个昭州最大的城池,沿水而建,听闻整个城池引活水入城。 楚离挑挑眉,“你识路?” 君朝云摇摇头,“我从前一直想跑,所以总想着办法打听去青州的路。”这话是胡诌的,前世因楚离伤势过重,他们在洛城停留过。 “你猜的没错,洛城如今应该是整个昭州最安全的地方了。”楚离肯定道。 “我们的干粮也不多了……” 君朝云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洛城是去青州必过的城池,她也不想停留。 洛城前世有无定河这个天然屏障没有失守,但北戎与龙吟军在这里打过最后一战,死伤惨重,殃及了不少百姓,虽然最后保住了昭州,但北戎大军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处处惊险,侥幸活下的人并不多。 “去水神庙。”少年的声音沉稳。洛城近水,最不缺的就是祈福的水神庙。 君朝云跟在楚离身后,看着楚离的背影,多日的惶恐再一刻松懈,也只有在他的身边,心中才有片刻的安心。 兜兜转转,倒真的被楚离寻到了一处废弃的庙。 天空中响起一声巨雷,君朝云跟在楚离身后跑向庙里,刚一踏进,豆大的雨便砸在地上。 “还好,还好没淋到这雨。”君朝云重重喘着气。 楚离在庙里环视了一圈,“今夜就在这里休息。” 雷电之下,君朝云点上火折子,微弱的烛光摇曳,给残破的水神娘娘塑像平添了几丝诡异。 “这里不漏雨。”君朝云寻到一处干燥的地方,背向神像。 楚离升起火堆,又从后面抱来干草铺在地上。 火光之下,少年的侧脸格外认真。 君朝云看着他心中窃喜,少年的伤得到及时的处理,也没有碰见叛军,加上君朝云锲而不舍的投喂,伤口也慢慢痊愈。 身体康健,阿离就能活得久一些。 君朝云从包袱里取出干面饼,沾点水放在火堆上烤上一会儿。 “吃点东西吧!”小姑娘将手中热乎乎的面饼递给他。 楚离熟稔的接过,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也不再是最初那样小心翼翼。 见他迟迟不入口,君朝云也有点不好意思:“这饼确实不好吃,你先忍忍,等到了青州,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糖葫芦?”楚离不禁失笑。 小姑娘眉眼弯弯,眼里带着期许的望着他。 她哄人的方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半点新意都没有。 君朝云凑了过去,“放心,我有钱。”她拍了拍胸脯保证。 在她看来,眼前的阿离就是傲娇,糖葫芦那么好吃他一定喜欢。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楚离突然觉得有些碍眼。 会答应带她一起走,只是因为掩护他的身份,一个孤身少年难免惹人猜疑,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几次帮她,那点怜悯之心不过是他对猎物的占有欲作祟。 就如那些野猫一样,生死都在自己的手中,其他人没有资格碰,若是有一日脱离掌控,就会被一刀刀剥皮拆骨,尸骨无存。 “早点休息吧。”他冷下脸转过身不再搭理。 这是害羞了?君朝云摸摸下巴十分肯定。 雨声越来越大,君朝云困意袭来,刚想靠着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外面传来了嘈杂声。 “快看,这里有个庙。” “快,咱们快进去避避雨.....” 君朝云看过去,是几个逃难的百姓。 为首的是个方脸男,“这里有人,放心进来吧。” 男人瞧见了君朝云,看是个瘦弱的小姑娘也没说话。 扶着一旁年迈的老妇人就找地方坐下,“娘,你在这歇会儿吧!” “阿生,咱们雨停了就进城。”老妇人嘱咐儿子。 这方脸的男人名唤阿生,听着亲娘的唠叨十分耐心地回道:“知道了,娘。” 包着头巾的夫人牵着两个小萝卜头也跟在他后面,见君朝云看着他们朝她温和的一笑。 是一家人,君朝云松了口气。 流民越多,越容易出现匪寇。一路上她都警惕过往的难民。 “他娘娘的,老子就说今天日头不好。”粗犷的男声传来。 “大哥,大哥这里有庙。” “老三,快跟上……” 几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满身横肉的大汉,身后跟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男,一进来就往君朝云他们这边瞟。最后进来的大高个则是其中最为健壮年轻的。 来者不善,君朝云顿时就警惕了起来。 所幸她穿着粗布短打,身形干瘦,一看就是常年吃不饱饭。 矮个男打量了几眼也不感兴趣。 楚离听见这动静也不再闭目养神,不动声色地挪位置将君朝云遮掩的结结实实。 他们本是靠近水神像前,再往里视线更为昏暗一些,君朝云也觉得避开他们的视线更为妥当。 “滚一边去.....”凶神恶煞的大汉走到方脸男的面前。 两个小孩顿时被吓得大哭。 “闭嘴。”大汉听着哭声不耐烦的哄道。 小夫人搂着两个孩子往自家夫君的身边缩了缩。 阿生挡住妻子气极,但看来人就不是个善茬,就将位置挪给了他们。 三个流寇大摇大摆靠火堆坐了下来。 “大哥,你看……”矮个男凑到他身旁。 这满脸横肉的大汉,这才注意到在那方脸男的背后还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年轻的妇人人包着青布头巾,虽说是寻常农妇,但面容清秀。 当即便上下打量起小妇人的腰身来,眼中也泛起了淫邪之色。 小妇人触及到他猥琐的眼神,抱紧孩子连忙低下头躲在了丈夫背后。 矮个男眼神一转,看见他们藏在身后的包袱。 打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这破庙的人,角落的那两个少年,一个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另一个矮小瘦弱,一看就没什么银子。 倒是这有老母和妻女,一看就是带着全家的财产出逃。 “大哥,咱好几日没有开荤了。”矮个男压低声音。 第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流匪 “蚊子再小也是肉,那包袱里绝对有银子。” 阿生虽然不知道几人在商量些什么,但还是察觉到了危险。 “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快走。”他神色有些紧张,悄悄地对妻子说。 清秀的小妇人也明白了过来,将婆母扶起,阿生拽着两个孩子一家人就准备往门外走。 “站住。”大汉那声音在背后响起,露出一口黄牙。 阿生转过身讪笑,“好汉有什么事?” 心里也只打鼓,这俩人一进来便知道不是什么善茬。 “什么事?”满脸横肉的大汉冷笑,一步步向他靠近。 还未等阿生反应过来,拳头就已经砸了过来。 “阿生.....”小妇人被这一幕吓得出声。 阿生一家人侥幸从锦官城内逃出,一路上也碰到过一些找事的流民,动作也算灵敏地躲了过去。 满脸横肉的大汉怒极,掏出腰间的斧头便又砍了过去。 这一下直接劈在了阿生的背后,鲜血迸溅,整个人直接扒倒在地。 “给老子过来吧,小娘皮!”矮个男将小妇人一把拽了过来,两个小孩儿抱着娘亲的腿哇哇直哭。 一直沉默不语的大高个盗匪见状森然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大手一把将包袱夺过来,数起了里面的银子。 “爹……” “生儿……”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 君朝云看着那个名叫阿生的男子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那双眼睛甚至都没来得及闭上。 老婆婆大哭,“儿啊.....” 嫌这老婆子聒噪,矮子男一脚踹了过去,还颇为嫌弃的唾了一口。 这一脚下去,那老婆子当即撞到残破的神像上,鲜血迸溅在锈迹斑驳的水神娘娘的脸上,顺着灰尘流淌到地面,当场就咽了气。 满是丘壑的脸被血糊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君朝云的方向。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君朝云仅仅呆愣了一会,又迅速反应过来。 在这样的乱世之下,人如草芥。 “走。”她低声催促。 善心在这个世道是最没用的东西。楚离有伤在身,而且燕京那边已经盯上他,不能轻易暴露踪迹。 只有真的到了青州,才是最安全的。 君朝云本就弄得灰扑扑的,一看就是副穷酸样子。 矮个男看着偷偷从墙边溜走的君朝云,“大哥,那两小子。” 满脸横肉的大汉嫌弃的啧了一声。 摆摆手道:“那两小子看着就寒碜,不用管了,咱赶紧吃饱喝足歇歇。” 小妇人被长脸一脚压住在地上,两个小孩也被嫌烦躁直接捆了起来。 “那明天咱们进城,就将这三个给卖了。” “这娘们还有几分姿色,等咱哥几个玩痛快了再卖去勾栏里,还能再赚一笔。”矮个男摸了摸小妇人的脸蛋。 摸着滑嫩嫩的,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还是我二弟聪明。”满脸横肉的大汉十分赞同。 他们本就是这洛城一带的流匪,这几年大黎和北戎打的凶,这些盗匪也更加猖狂。 “你们,你们别过来。”小妇人还没从丈夫和婆母的死缓过来。 长脸男一把拽起她的衣领,将她拖了过去。 几人拍了拍小妇人的脸蛋,看着她眼里的恐惧竟然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 “来,今晚让爷好好疼疼你。” 小妇人拼命挣扎了起来,“我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我们。” 她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孩子,透露着深深的绝望,身上的衣服被直接撕开,沾着她丈夫鲜血的手探向她的心衣。 滑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几人的呼吸更重了。 年幼的孩子惊哭不止,一个劲的喊着:“娘亲,娘亲……” 君朝云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告诉自己不要心软。 身后传来妇人凄惨的哭声,这样绝望痛苦的场景,与前世的她如出一辙。 女子立世不易,如她前世受尽凌辱与折磨。而如今看其他的女子遭受同样的厄运。她于心不忍。 心中天人交战,可君朝云不敢停下,善心是这个乱世最没用的东西,她的处境并不乐观,又有什么资格让楚离为别人冒险。 这几人既然敢在洛城这样的地界有恃无恐,八成是地头蛇,背后的头目绝对不容小觑。 一旦招惹上,怕是到了洛城都无法脱身,还进了狼窝。 可君朝云越是这般想,脚步越是迈不开,一脚刚要踏出大门。 身后却传来了流匪的声音。 “站住。”矮个男本是无意一瞥,却发现了个好货色。 二人的脚下一顿,君朝云拉住楚离的衣袖慢慢转过身。 矮个男颇为嫌弃的看了眼一脸菜色的君朝云,抱着大刀指向身旁的楚离,“你,也转过来。” 君朝云顿感不妙,拼命的拽着楚离的衣袖,只想赶快逃离这个鬼地方。 可身边的人只是轻轻拂开被小姑娘死死拽住的衣袖,十分平静地转过身。 眼神平静的无一丝波澜,嘴角淡笑:“何事?”少年声音温和,清俊的脸庞一露出便惊艳了面前的几个人。 眉眼如画,气质清雅疏离,似高山寒冰般冷冽,笑起来如初雪消融,将那冷漠的气息又消了三分,又不失男子的温润之感。 君朝云却觉得诡异的很,阿离是冷漠的,疏离的,但是像这般平易近人的对几个恶人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大哥,这小子的容貌可是个极品!”矮个男眼冒精光。 “比那翠春院的头牌还要美上几分……” 这样的姿容卖给那些龟公,绝对能卖出个天价,那些个达官贵人最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 鼠目泛着精光,将楚离从头到像似要盯出个窟窿来。 这腰身长腿,连他都想忍不住尝尝鲜,这往常寨子里的兄弟们也有男女不忌的,从后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矮个男不由咂咂舌,心中香艳横生。 横肉大汉也颇为惊喜,“小子,给老子过来。”他声音粗犷,冲着楚离恶狠狠道。 在这些人的眼里,楚离看着便手无缚鸡之力,定被他们吓破了胆。 无人发觉少年平静无波的眼底中隐藏的一丝厌恶。 又是这幅容貌,总会被一些肮脏的人觊觎。 少年看着大汉手中沾着血迹的刀口,舌尖轻抵皓齿,划破的血肉溢出一丝腥甜的味道,喉间地干涩似乎得到了滋润。 骨血隐隐燥热,压制不住地嗜血感让楚离觉得格外兴奋。 许久未动手杀过人了。 他想。 君朝云被惊地目瞪口呆,可随即又恼怒了起来。 这些人垂涎阿离的美色,这万万不能忍,她的珍宝怎么能被这些脏眼盯上。 君朝云只想这些碍眼的人都一一消失。 第十二章 悲情男配的真面目 外面雷电交加,君朝云将背后的门关上。 矮个男见人杵着不动,上来便要去拽楚离。 少年的眼里泛起森森冷意,薄唇轻抿,看着矮个流匪那只伸出的手便想砍断。 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现挡住他的视线,君朝云拦在楚离的身前,脸上挂起一抹讨好的笑,“这位好汉,我哥哥怕生,有什么可以问我。” 这下倒是新奇了起来,矮子男也发现这是个瘦小的姑娘,虽说长的干巴,五官还是有几分清秀,可以卖了做箱奴,或者带回寨子里给兄弟们玩玩也好。 “吆喝” “小娘皮,到大爷我这来,大爷叫你看看我的宝贝……”矮子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里说着下流的浑话,唾沫横飞。 君朝云歪着脑袋,甜甜一笑,“好呀!”一步步朝着对方走去。 楚离看着少女笑意盈盈,心中了然。 君朝云停在矮子男的面前,脸上的笑意并未褪去。 矮子男长得贼眉鼠眼的,淫笑一声便要伸手抓她,君朝云握紧拳头,在那黑黢黢混着黄泥的脏手即将触碰她的肩膀之时,鼓起全身力气一脚踹了出去。 这一脚正中双腿间的二两肉,“嗷!!!”惨绝人寰的哀叫声刺破人的耳膜,矮子男死死捂住自己的命根子,痛得直跳脚。 君朝云笑得更加欢快了,她可是用了十成的劲,没当场直接废了都觉得可惜。 “贱人,老子今天定要将你弄死……”凶神恶煞的大汉是三人中的大哥,见到矮子男被君朝云这个弱女子踢伤,大怒面目狰狞,提着大刀就砍过来。 君朝云丝毫不惧,侧身避过露出身后的楚离。 刀悬头顶,楚离双手未动,一个漂亮的侧身便让大汉扑空,大刀没入地面,激起一层泥灰,肥腻的身子摇摇欲坠,差点就跟着栽下去。 “他娘娘的,大哥!”高个大汉倒是第一次开口,在三人中年岁最小,武艺怕也是最好的那一个。 他手握双环刀,鼻环在空中沙沙作响,直冲楚离而来。 楚离身姿未动,袖口中划出一抹寒光,利刃出鞘直接扎入高个大汉的心口,“噗呲”一声刺穿皮肉没入心脏。 鲜血顺着匕首滴落进满是尘土的地面,火光之下,艳丽非常。 高个大汉甚至来不及反抗便重重倒在地上。 满脸横肉的大汉目眦欲裂,“三弟……” “小子,老子要你碎尸万段……”横肉大汉再次提着刀冲了过来,可惜人还未到眼前,便被一道极快的身法掠过。 少年眼神淡漠,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手腕一翻刺破面前之人的虎目。 大汉双手捂住脸,鲜血染红他的衣襟,配着那副络腮胡,倒是真像地狱之中索命的恶鬼。 如杀猪般的痛苦嚎叫声响破天野。 矮个男见情况不妙,吓得推开门便要往外面跑。 君朝云早早躲在神像旁看着热闹,这三个人看着武艺高强,没想到也是在虚张声势。 年轻的小妇人胆颤心惊的坐起来,拢紧衣物抱紧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 外面雷电初歇,雨势也停了下来,天色渐渐昏暗。 矮个男一脚刚迈出大门,匕首划空而过直接插入他的肩膀,一张脸砰的一声倒在门槛上,摔的血肉模糊。 少年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收回手,彷佛刚才的一切 整个庙里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孩童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楚离,连哭声都止住了。 君朝云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三人,十分淡定地上前将几人拖到一处。 这种场面,前世她跟在楚离身边也见识过,况且几人还未死。 少年取回匕首,颇为嫌弃地擦去血迹,眼神中隐隐有些兴奋,他看着君朝云小小的背影晦涩莫名。 她似乎很高兴? 君朝云当然开心,虽说楚离是被迫动手,可也意外地救下了人,让恶人得到了惩罚。 年轻的小妇人终于得救,扑到丈夫的尸体上恸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短短时间内失去了父亲和祖母,又惊又惧,也跟着母亲大哭了起来。 君朝云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只是上前温声安抚:“这位姐姐,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打起精神来。” 小妇人听见这温软的嗓音也缓过神来,擦干眼泪,拉着两个孩子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朝着君朝云和楚离磕头,“多谢二位恩公救妾身和孩子一命,二位的恩情,妾身愿当牛做马来还……” 君朝云连忙将妇人扶起,“姐姐莫要这样,快起来!” “妾身李氏,本与夫君一起从锦官城逃到洛城,去寻娘家的亲戚避难,却不料只是进来歇息片刻,让夫君和婆婆命丧这些贼寇之手……”李氏哽咽着说着这一路的艰辛。 本是和睦美满的一家,因为战争不得不逃到洛城,没想到一场大雨让一家人天人永隔。 君朝云听得也十分酸涩,帮着李氏将她夫君和婆婆找了干草在庙里安置好。 “姑娘,妾身不想夫君暴尸荒野,这里离洛城不远了,妾身现在要带着孩子连夜进城回娘家,明日好接他们回去。” 李氏虽然看着柔弱,可为了两个孩子也迅速振作,强忍着悲痛处理后事。经此大难,却坚韧非常,君朝云都不由得敬佩了起来。 “好,李姐姐,你们先去洛城也好,这里也不是久待之地。” 黄昏隐绰,李氏的身子单薄,牵着两个孩子脊背却不肯折一下。 君朝云心中五味杂陈,这样温柔坚韧的女人,命运却在他们逃出生天的时候给予重重的一击。 门再次被掩上,君朝云情绪低落。 洛城已经乱了,这座昭州重要的城池出现了流匪,与前世一样,官员贪腐,军事力量大大削弱,即使有无定河这座天然的关卡在,也会和前世一样死伤惨重。 北戎敌军不去打龙吟军驻守的白川,反而突袭被祁山包围的锦官城,这说明了什么,龙吟军出现了危机,以至于驻守的将领毫无察觉。 而洛城的水太深,也并非表面上那般平静,不然前世也不会死伤惨烈。 第十三章 他要杀了自己 夜色渐深,可一场酷刑才刚刚开始。 “你说,是留下这只胳膊,还是这只腿?”楚离语气淡淡,如若不是那柄匕首插在矮子男的手掌心的话,整个人也算温和。 脚底下的手骨已被踩断,“啊啊啊啊!”痛哭声刺耳。 “不说,那我替你们选。”少年的声音冷冽,近乎冷酷。 “制成人彘可好?” 楚离好整以暇的收回匕首,缓缓地挑去高个大汉的手筋,鲜血迸溅,楚离也只是挪开自己的鞋,生怕被弄脏。 刀身划过流匪的鼻子,楚离用刀比划着,像是要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下手。 割鼻? 太没新意。 绞舌?这倒是可以一试,少年认真的思考着。 这些人看他的眼睛着实恶心,挖去毫无快感,慢慢剔骨或许还有几点趣味。 “饶命,求求你,饶了我……”大汉的心理防线早已荡然无存。 他眼睫未动,带着嗜血的快感,肤色白皙,在火光的重影下带着摄人心魄的美。 平日的阿离一副书生做派,端方持重,可他生的本就俊美,褪去那股温和就像一条沾满毒液的蛇,漆黑的瞳没有丝毫感情。 君朝云将自己缩成一团,她就知道阿离没有一击毙命,肯定是存了要折磨人的心思。 作为原书中的悲情男配,黑化早已有所端倪,前世的楚离封王后审讯犯人便是这般,冷酷不近人情。 可今日不知为何,君朝云却觉得他过于诡谲。并不像是发泄情绪,反倒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逗弄。 也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他,在这里以折磨人为乐。 许是君朝云看他的眼神过于灼热,楚离转过身一步步向她走近,手中的匕首还残留着鲜血,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与往常无异,可君朝云却觉得背脊一凉。 古怪,太古怪了! 这些日子楚离表现的十分正常,完全没有原书中描述的那般嗜血残忍,君朝云一直没有想明白那般温和疏离的他为何会变成书里所说的样子。 阴鸷冷血,不通人性。 现在她明白了,他厌恶别人觊觎他的容貌。 这一瞬间,君朝云想起了从前,她第一次见到楚离的时候才七岁,被这个长的十分美貌的小哥哥所吸引,鼓足了勇气跟在他身后偷看他。 可被发现后,少年恶劣地将她引至恶狗身旁,看着她被犬吠吓得啼哭不止,狼狈不堪。 那时她不明白,这个好看的哥哥为什么故意欺负自己,只是委屈的躲着他,渐渐长大后,她也不敢过于靠近,每次只敢悄悄躲在暗处看着他。 说起来,去寻他帮忙的那一天,是她这些年来最为大胆的一次,不仅没有结巴,反而仗着前世的那点情谊胆大了起来。 楚离看着小姑娘呆愣愣地看着自己,那股藏在骨子里的恶劣又被勾了起来。 还是和从前一样,天真的想要人摧毁。 君朝云不知该作何反应,那几个流匪对楚离出言不逊,把他与青楼女子相比,甚至想与他行龌龊之事,年幼的她只是为他的容貌多看上几眼便被记恨。 她的目光停留在如同一摊烂肉的几人身上。 心中顿时明了,撞上了阿离的禁忌。不冤。 少年一把将君朝云拖起来,不容她半分挣扎,捏住她的后颈提到三人的跟前。 修长的手臂揽住君朝云的微颤的肩,君朝云整个人像似被他拢进怀里一般。 君朝云侧过头,眼里满是迷茫。 “挑一个?”少年微微挑眉询问着。 “什么?” “我想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若是将人的四肢都砍去,他还能活多久?” “不如你来帮我试一试如何,阿云妹妹?” 阿云妹妹?君朝云微微颤抖。 楚离极少这样喊她,喊的最多的那一次便是前世的那个晚上,可结果是她哭着求了整整一夜都没被放过,至那夜以后这个称呼印入了她的骨髓,再难忘记。 “不选,那我帮你挑一个。” 楚离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颤抖了起来,可他很喜欢这样的反应,就像那只野猫,明明害怕却不得不被掌控。 刀尖在三人面前不停地转换,最后停留在了矮子男的面前。 他的意识最为清醒,看见楚离指向自己,当即便语无伦次的求饶起来,原本奸邪狡诈的一张脸此哭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好不可怜。 君朝云瞳孔微张,刚想开口拒绝,可那柄匕首就被强硬的塞在手中。 还未等她挣扎一分,楚离已经握住她的手将矮子男的鼻子削去,人当即便痛的昏了过去。 这还只是刚开始。 “阿云剥过人皮吗?” 君朝云下意识的摇摇头,地上的一团血肉已经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那是人的鼻子。 “没有就好,我教你。”少年声音温柔,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要领。 “要先从脖颈开始,这里的皮肉最为脆弱,一定要小心……”说着便带着君朝云的手握着匕首开始在大汉的皮肉上划着。 皮肉被利刃划开,地上的人只是微微挣扎片刻便咽了气。 “可惜了,阿云下手太重,他死了。”楚离微微失落。 “没关系,我们再试一次。” 君朝云这下是真的害怕起来,她是杀过人没错,可没有像楚离这般像虐杀一个活生生地人。 少年面无表情,眼里的兴奋之色,就仿佛这些不是和他一般的人,像个最普通不过的牲畜。 不通人性,这几个词一冒出来,君朝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书里,书里说的都是真的,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楚离。她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少年保护她,照顾她,她依恋贪慕他的一切,以至于忽略了这个人的本性。 察觉到身边的异常,楚离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他的目光带着试探,又有对猎物的势在必得,就等着小姑娘翻脸,然后他便可以理所当然地撕碎她的血肉。 “你在害怕我?”他笃定道。 君朝云不敢动,可心里还是相信他,眼里除了迷茫便是痛苦。 少年等了许久见她没有反应有些不耐烦,修长的手一点点攥紧少女细弱的脖颈。 先是轻轻的摩挲着,然后突然收紧。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像是要淹没她,君朝云开始挣扎的推开他的胸膛,双手拼命的拽着少年的手臂。 第十四章 吻 楚离早就想这么做了,君朝云对他的心思太过明显,哪怕他不懂情事也能看明白,她喜欢自己,甚至对他有一些依赖。 少女在他手中挣扎,眼尾通红,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楚离只觉得远远不够。 掐死不是他为这个小姑娘选的结局,少女身子单薄,皮相一般,但这脆弱的骨头最适宜雕刻成骨灯。 “阿,阿离……”君朝云被死死掐住,吐字艰难。 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没入头发,脸也涨得通红,呼吸也渐渐微弱起来。 君朝云满是祈求,她从未想过想杀她的人会是阿离,又或许他本就讨厌自己,对自己只是一点怜悯,如今他陷入阴霾中便失控了。 楚离的手越来越用力,可一股淡淡的情绪在心间萦绕不去,眼中的猩红渐盛。 心疼。 他心疼这个女子,少年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压迫的他整颗心都痛了起来。 君朝云感觉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如前世一样,绝望悲切又对眼前的人恨不起来。 小姑娘的挣扎越来越小,落下的泪滴落在少年的手背上,烫的他突然手下一松,君朝云跌落在楚离怀中。 “咳咳咳……”小姑娘得到喘息咳地撕心裂肺。 楚离愣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放过了这个女子,心里没由来地烦躁。 每一次,这个天真到愚蠢的姑娘一次次凑到他的面前,不知死活地靠近他。 轻易的牵动自己的情绪,他一直知道自己在意她。 不然也不会因外她的恳求而心软,杀了碍眼的孙家人。 可像他这样恶心残暴的人,不会有任何软肋,这个女子早晚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乱葬岗他已经放过她一次,本以为这一次一定会杀了她。 “阿离,你怎么了?”君朝云看着眼前的少年陷入魔怔。 “闭嘴。”少年冷声道。 她又在故意勾起他的心绪,一个他不忍下手的东西,太危险了。 君朝云快被掐死时没有怨他,她只知道他的本性是喜怒无常,残忍嗜血,她只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和书中描写的一样,对她也不会例外。 可现在少年冷冷的叫她闭嘴,却觉得太委屈了。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无助与恐惧席卷全身,过往的记忆扑面而来。 那是宣宁十九年的一个冬日,她在君家处处不受待见,被几个与君蓁蓁交好恶意陷害,在赏花宴上丢尽了脸。 她开始后悔回来,悄悄去见已是圣卿王的阿离,想求他将自己带走,随他一起去北境。 踏进那间漆黑的屋子,青年深受西域情毒之苦,在黑暗中苦苦压抑着。 只有君朝云畅通无阻的进了这寸天地,不知是谁刻意让她进来,她被失控的男人压在身下,无法逃脱任由楚离为所欲为。 直到她羞愤哭出声来,男人才给予她片刻怜惜,面前的人如同一只野兽,猩红没有人性,就像现在这般。。 “不许哭,否则就杀了你。”少年心烦意乱。 君朝云被这句话吓得哭得更凶了。 “阿云听过美人灯吗?”楚离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道。 “十几岁的姑娘是制成美人灯最好的用材,阿云喜欢我,哥哥也想要阿云一直陪在身边,日夜不离,若是阿云不听话,哥哥就让你来做这美人灯如何?”少年嘴角含笑,漆黑的眸子没有丝毫色彩。 君朝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阿云会听话的。”这个人骨子里的恶劣就没变过,所谓的温和只是多年形成的伪装,迷惑了所有人,也包括她。 小姑娘头发凌乱,眼睛哭得通红,脖子上的掐痕青红交加,格外的可怜。 君朝云也想明白了,他是在警告她,如果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喜怒无常,阴鸷刻毒,她一个早死的炮灰女配,哪里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更像是未亲手杀死她的一个执念。 想到这,君朝云更加绝望了,自己情窦初开喜欢的男子,不仅不喜欢自己,还想杀了她。 小姑娘恶狠狠地瞧着自己,楚离全然不在意,那眼神里有愤怒,不甘还有失望,楚离也都明白,可是这样才对,总不能让她一直以为招惹的人是个温和良善的。 那夜的刺客被她撞破,她却没有丝毫畏惧,就像早已预料一般,青州有他的秘密,小姑娘执意要他一起前往,这一切可疑的举动都足以让她死。 可这并不是最想让他动手杀人的原因。 事实是,他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时,就想毁了她骨子里与她截然相反的天真良善,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忍不住想毁了这个心中有点在意的女子。 他要走的路不需要软肋,一时的怜悯不会改变她必死的结局。 也许是想的太久,小姑娘情绪渐渐平静。 君朝云将前世和书中的事情仔细一次,得出一个结论,楚离这个悲情男配,是个偏执的人没错,对权力十分痴迷,所以伪装多年,利用一切有用的人。 可前世他对自己的态度又不像作假,而君朝云根本没有让他利用的东西,那为何独独会对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 所以可以确定,自己在楚离心中并非没有一点分量。 否则他刚才明明可以杀了自己,却还是心软了,确定了这一件事,君朝云顿时就不害怕了,一切变得明朗了起来。 也许是阿离幼时的经历让他变得多疑可怖,不懂爱人。 原书中说过,他是前废后萧氏于冷宫生下的皇子,出生时被视为不详,自幼受尽冷眼苛待,五岁时亲眼目睹生母自缢,被送去周国作为质子多年,沦为周国皇室的玩物。 九岁时被送回朝,却惨遭追杀不得不隐姓埋名在民间。 想到这,君朝云的眼眸一深。 其实他们很像,同样悲惨,都只是作者笔下突出主角的工具,从未有人在意过他们怎么想,过往的经历凄惨也只是为了黑化显得更顺理成章。 少年的侧颜在火堆的照耀下格外清晰,君朝云心中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小姑娘悄悄地往楚离身边挪,少年依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鸦睫未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即使君朝云的东走再轻,楚离也感受的到。 他只是很好奇君朝云想做些什么,还是说忍不住想动手杀了他。 君朝云的发髻已然松散,少女凑近楚离,垂落的发丝落在他的手心,痒痒的,轻飘飘的勾动着。 似是鼓足了勇气,君朝云飞快地凑近楚离的脸。 在少年并未来得及躲闪时,“吧唧”一声便亲了上去。 吻落在少年柔软的唇上,带来湿热的触感,楚离睁开双眼,一时愣住。 第十五章 女主重生了 君朝云浅尝即止,火速的退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她方才处于被动是没错,可也印证了楚离对她的心思。 楚离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撕开一道口子,泛起一阵涟漪。小姑娘此刻乖巧地跪坐在她面前,眼神中虽有不安,但更多的是洋洋得意。 “呵。”少年被胆大地小姑娘气笑。 得寸进尺。 发现猎人对自己存有怜悯时,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巡视自己的领地。 君朝云本就在试探楚离对自己的容忍度,少年幽幽地盯着自己,却没有之前的杀意。 得到满意的结果,小姑娘朝着他甜甜一笑。 “不知死活。”楚离眼眸渐深,蕴藏着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阿离哥哥,你故意暴露自己想杀我,不就是逼我离开你的身边,不然也不会在今夜动手。” “你想推开我,所以故意让我厌恶,恐惧你。”君朝云十分肯定。 褪去恐惧的君朝云脑袋格外清醒,她指向对面被干草掩盖的尸体。 杀鸡儆猴,亏他想的出来。 “你……”楚离被戳穿心思,十分恼怒。 如若按原书所说,楚离对自己的情意不同,那么一个杀伐果断地帝王是绝对不允许有无法确定的东西影响自己的宏图霸业。 而自己就是那个例外,君朝云很确信。 孙有才是他杀的,他无法控制对自己的感情。 想必这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摆脱她,那三个流匪明明可以一刀结果,偏偏故意在她面前暴露本性,就是要君朝云畏惧,逃离他这个恶鬼。 虽然不知楚离对自己的感情是占有欲作祟还是喜欢,但他是在意的。 人在面临未知的东西是无措的,楚离也不例外,此刻还是少年的他用最笨拙的方法推开自己。 “阿离哥哥,我险些也要被你骗过去了。”君朝云慢悠悠道。 “你在害怕我,可是哥哥,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是怕喜欢上她这个平凡而又卑微的女子,还是怕自己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 “自作多情。” “不许再说了!”少年的声音抬高,制止住君朝云接下来的话。 越是掩饰越能证明君朝云的猜测没错,她心中了然,拉开二人的距离,靠着角落不再看他。 少年眼神复杂的看向角落中的女子,她比想象的更为聪明。 可是那又如何,人性永远经不起考验,他不会允许自己有软肋。 说服了自己,少年的眼神归于平静。 微弱的火光下,君朝云久久不能入睡。 她至死难以忘怀的少年郎,他残忍偏执,冷血无情,是所有人眼里的怪物,这个可悲的少年从未有人教过他爱人。 幸好,这一世,她还来得及。 燕京永安伯府。 清幽雅致的闻香小筑内,白玉紫檀木的床榻上,乌发肤白的娇媚少女从噩梦中惊醒。 君子姝面色惨白,连日的风寒差点夺走她的命。 泪水打湿了被褥,她迷茫的看向四周。 这里是她年少时的闺房,她不是已经死在了庄子上,怎么会回到君家。 君子姝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榻,扑向自己的梳妆镜,待看清镜中面容完好的少女,君子姝不禁笑出声来。 “我回来了。”少女轻声低吟。 她回到了宣宁十六年,待字闺中,还未曾嫁给谢连城的时候,她去参加长乐王妃的生辰宴,失足跌落湖里被长乐王世子谢连城救起。 回府后便高热不退,若不是被宫里来的江太医下了金针,怕是小命都保不住。 再之后她缠绵病榻多日,她落水的事情传遍燕京,失了名声,与长乐王府匆匆定下亲事,而她昏昏沉沉根本来不及阻止。 直到自己的身世揭开,她并非君家嫡女,幼时被在君家做奶娘的亲祖母田氏恶意交换,在这富贵窝里享了十几年的锦衣玉食,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前世田氏找上门来威胁她给陈金宝还赌债,不料被君蓁蓁算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所有人撞破,至此她这个所谓的燕京第一美人跌落神坛。 等到真正的君家嫡女君朝云被接回来后,她更是日日惶恐,生怕惹君家人不喜,当时父亲君弘做主让自己留在君家,继续做这君府的千金。 无所倚靠的她感激涕零,直到她明白了养育她多年的父亲只是看中她的美貌可以涌来换取利益,甚至不惜想将她送进天家争宠。 失魂落魄的自己却再次遭君蓁蓁陷害,被下药与谢连城同处一室,清白尽失,成为了攀附权贵,生性浪荡的下贱女子。 匆匆嫁进长乐王府,被婆母欺凌,在一堆后院女子中艰难求存,才发现夫君谢连城不顾名声娶自己的原因是为了报复。 一直以来,谢连城心中便有一个白月光,直到他凭玉佩认错了人,以为当初救下他性命的是君子姝,逼着家中来向她提亲。 最为讽刺的是,那枚玉佩是她曾经借给君蓁蓁的那一块,谢连城认为是她冒领妹妹的功劳算计婚事。 将君子姝娶回去也是为了给白月光君蓁蓁抱不平,心灰意冷的她要了休书搬去城外庄子,在一场大火中毁了容貌,伤了肺腑。 落了个病入膏肓,抑郁而终的结局。 “小姐怎么下床了,地上凉,太医吩咐了要静养。”莲香的出现打断了君子姝的回忆。 “来,奴婢扶您回床榻上休息。” 君子姝看着面前俏丽的小丫鬟,压下心中的厌恶。 “出去。”她冷冷道。 莲香心中一惊,二小姐一向温柔和善,很少动怒。 难不成是烧坏了脑子,神志不清。 莲香也是个人精,当即便跪下请罪:“是莲香的错,小姐还在病中,莲香心中焦急这才多了句嘴,还请小姐莫怪。”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动听,也不怪自己当初被她所蒙骗。 “既然知道主子病重,冒冒失失的进来,也不怕惊扰了主子休息。” “罚你出去给我好好跪着,磨磨性子。”君子姝不吃这招,直接让人出去领罚。 “是,小姐。” 莲香眼里划过一丝愤恨,却又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便退了出去。 待人走后,君子姝心里才舒坦不少。 莲香从小便跟着她长大,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丫鬟,她自认为待身边人不薄,可前世莲香还是叛了主。 第十六章 洛城 她嫁到长乐王府后,一直无所出,谢连城厌恶她,极少去她的房里。 就在那时,莲香起了心思爬上了谢连城的床,她亲自撞破了二人在她的屋中颠鸾倒凤,第二日莲香便抬了姨娘。 君子姝若不是前世看过莲香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怕都要被她哄骗过去。她不由得按住自己的小腹。 那年的燕京下了百年难遇的大雪,她失去了唯一的孩子,鲜血淋漓,被莲香在汤里下了落胎药,身子骨越发孱弱,每逢阴雨天便刺痛难忍。 也是这个孩子让她心如死灰,搬去了燕京郊外的庄子里,与所有人断了往来。 然后,她死在了昭宁元年的春日。 过往种种,皆如云烟。 “真好啊!”君子姝低吟着,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上天怜悯,这一世她可以摆脱命运的桎梏,不再做永安伯府的小姐,长乐王府的世子妃,只做一个世间最普通的女子,简单地走完一生。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许是多日的疲倦,楚离难得的睡去。 心口处的痛楚撕扯着陷入噩梦之中的少年,他眉头紧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悲怆。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女子倒在血泊里,素白的小脸血迹斑驳,露出的肌肤伤痕累累,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楚离扔下手中的长剑,冲进牢房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子。 “阿云别怕,哥哥带你走……”男人眼眶微红,怀中的女子瘦弱的毫无人气,一只手臂无力地垂落着。 “我们离开这里……” 宣宁十九年冬,燕京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雪。 天地间宛如缟素,墨发金冠的玄衣少年抱着怀中的姑娘走出九层暗狱的大门。 君朝云失去生机,鲜血顺着少年的衣袍蜿蜒而下,落在铺满白雪的台阶上似一朵朵绚烂的红梅。 两侧身披铠甲的将士乌泱泱的跪了一地,寒风冷冽,刀割般肆虐着少年清瘦的脸庞,他再也支撑不住跪了下来。 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面上,喉间是压抑不住的呜咽声,那双往日冷清的黑眸中满是无助,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睥睨天下的少年帝王,褪去一身桀骜,在这空寂的天地之间哭的撕心裂肺。 少年终于学会了哭泣。 雪覆在君朝云的发间,少年突然察觉到什么,将脸覆上少女冰冷的脸颊,不停地摩挲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唤醒君朝云的苏醒。 可惜一切只是徒劳,年轻的帝王终于认清了现实,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 身后的长生不敢上前,复杂地看向眼前陷入疯魔的帝王。 “这里好冷,阿云,我冷,你看看我好不好?”少年喃喃着。 “你不是最心疼我了吗……” “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带你做皇后了,做我的皇后很好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这次不会骗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好疼,我的心口好疼,阿云,你教教我……” 教教他该怎么不那么痛,诸天神佛从未怜悯过他。 少年卑贱地摸索着长大,无人教过他如何爱人,从前他不明白,可直到遇见了他的阿云,少女果敢热烈地爱慕着他,可他不懂,不懂如何去回应,一次次地推开这个姑娘。 可现在,那些埋藏在心底地爱意彻底爆发,可随之而来地是透骨地悔意。 紧握在少女手中小小的平安扣跌落在地,曾经送给少女的心意她至死都不曾放开,年轻的帝王心间一痛,喉间热血喷涌而出。 朔风烈烈,楚离的视线渐渐模糊,在一声声惊呼之下昏了过去。 天色破晓,破庙中的少年从噩梦之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清秀乖巧的少女。 “你做噩梦了,阿离。”少女肯定道。 小姑娘扭了扭被死死攥住的手腕,少年移下目光反应过来,猛然松了手。 楚离平复了心绪,小姑娘脖颈处的红痕愈发明显,饱满的嘴唇许是刚喝完水,还有点亮晶晶的,昨夜的吻涌入脑海,少年不自然的别过视线。 “吃过饭我们便抓紧时间走吧。”君朝云将火堆彻底湮灭,起身收拾包袱。 悄悄活动被拽疼的手腕,方才看阿离难得睡着,就没忍心叫醒,不料被深陷噩梦的少年抓住,久久不肯松开,便也随他去了。 就是不知是多可怕的事情,让他在梦中都不得安生。 洛城是昭州数一数二的大城,有着无定河这个水路,贸易繁荣,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前方战事传来,近日的洛城接收了不少流民。 二人到达的时候,只是简单的盘问了二人的来处,瞧着是一对清瘦的兄妹,守门的士兵很快便放了行。 “洛城不便久待,我们最多休整两日就要接着出发。”少年处在热闹的街头,却仍顾虑重重。 “我明白,如果有愿意载我们的客船,会省下不少脚程。”君朝云来这洛城,除了身上的干粮需要补充,最关键的就是走水路。 破庙中发生的事已经说明沿路并不安全,可洛城又不是久待之地,战事已起,洛城的守卫还是这般松散,显然上官不严。 其实也正常,北境龙吟军驻守,怕是洛城的官员都不会相信敌军能攻破洛城。 大黎,早在这时便有了亡国之相。 “先寻一家客栈住下,再做打算。” “好。” 连日的风餐露宿,君朝云一进客栈的厢房便扑进柔软的床榻里睡了一觉,又让小二抬了水舒舒服服的洗了澡。 待做完这一切,君朝云突然有些无地自容。 她就是那副乱糟糟的样子去轻薄了阿离,真的是没眼看。 可做都做了,也不能抹去她的流氓行径。 许是前世的少年太过纵容,才让她色胆包天了起来,完全忘记这小疯子是书中不折不扣的暴君,踩在他的雷区上蹦跶,果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仅有一墙之隔的厢房内,楚离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中的茶,听着隔壁的少女捶胸顿足,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窗外的白鸽扑闪着翅膀,楚离取下绑在它腿间的密信。 待看清字条上的内容,置于火烛中燃尽,留下微末灰屑。 十七章 隐藏的危机 春香坊,西街杨柳巷。 纸条已然燃尽,楚离鸦睫未动,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修长的指节微曲轻扣着桌面,在寂静厢房里平添诡异,少年神色晦暗不明。 这些人,终究是坐不住了。 一入城他的行踪就已经暴露人前,为了杀他也是用尽了心思,不惜以苍影卫作饵。 隔壁少女的动静渐歇,楚离吹灭烛火,和衣而眠。 许是昨夜的梦让他心中烦躁,一闭上眼便是漫天雪地之下,少女脆弱的身躯被血浸染,毫无生气的被抱在怀中,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楚离从怀中摸出那枚平安扣,对月摩挲了许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少年不以为然,神鬼之说他向来不信,一场梦而已作不得真。 可惜他的自我宽慰没有丝毫成效,当夜便又做起荒诞的梦来。 巍峨肃穆的燕山皇陵中,帝王一袭红衣坠地,墨发金冠,一步步走进地宫。 白玉棺椁内,年轻的姑娘被细心描红上妆,安静得躺着如熟睡了一般。 殿中挂满了符纸,一排排悬挂的金铃叮当作响。 帝王生的俊美,坐在台阶之上本是一幅极美的画卷,可突兀的是他的右眼空洞无神,长明灯燃起,那不是正常人的眼睛,竟是镶嵌进去一颗黑曜石充作眼珠,在这寂静的主殿中平添一丝诡谲。 楚离抚着自己残缺的右眼,满意的笑了,一只眼作为代价,很是值得。 “阿云,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他低声说道,带着暗藏不住的希冀。 利刃划破手腕的皮肉,当即便渗出血来,楚离丢开匕首,任凭鲜血肆无忌惮的流在地面上。 他轻轻靠在棺椁上,神色平静甘愿赴死,气息渐渐微弱。 “我没有来世,好阿云,一定要等我寻到你……”年轻的帝王声音渐弱,慢慢闭上眼睛。 鲜血蜿蜒,沾湿了地上散落的符纸,空中金铃拼命的摇动起来,灯火熄灭,死气沉沉的大殿中发出一道妖冶的红光…… 月色铺散在楚离的身上,深陷噩梦的少年被这梦境卷入万劫不复,画面陡然一转。 金丝檀木的床榻之上,软衿中探出少女娇小的手来,堪堪攥住垂落的缠枝云帐,却又被修长的大手一把拖了回去。 云鬓松散,馨香馥郁,摄人心魄…… 楚离被这惊奇复杂的梦惊醒,冷汗打湿里衣,少年扯过被褥盖住,修长的手刚一附上额头,又鬼使神差的拿下来细细察看,指腹摩挲,手心的触感仿佛并未褪去。 良久,漆黑的眸划过一丝轻嘲。 真是疯了! 少年瘫倒在床上,手背耷拉在眼睛上,平复着血液里的燥热。 “楚离,你可真够恶心的。”少年声音喑哑,透着化不开的情意。 骨子里对小姑娘的占有欲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想。 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叫嚣着:承认吧,你想得到她。 纵然自己卑劣,阴毒残忍,可这个小姑娘他自幼便想夺走藏起来,只属于他一人。 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直视自己隐秘的心思,窥探藏于骨血中的恶念。 天色破晓,少年翻身下床,重新换上被浸湿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启齿的味道,他视若无睹,出了客栈没入喧嚷的人群之中。 “舒服……”君朝云眯着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自打回来后,她好久没睡得这么踏实过。 简单的梳洗完毕,换上一身短打,君朝云决定下楼吃个温热的早饭。 路过楚离的房间时,小姑娘犹豫再三还是没敲门。 难得睡个舒服觉,还是不要吵醒他为好。 刚一下楼,君朝云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少年墨发被高高束起,仅用一根发带绑着,青色粗布衣格外修身,端坐在窗边。 “阿离。”她快步奔向少年。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君朝云在他对面坐下,店家就送上了吃食。 葱油小饼配上香香糯糯的白米粥,再配上一碟小菜,看着让人胃口大开。 桌子上的包袱塞着满满当当的干粮和水,君朝云翻开一看,还有几套女子的衣裙。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对面沉默的少年,“你一大早去买的?” 楚离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我睡得太死,你出去了一趟我都不知晓。”君朝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无碍,路上的东西我已经买好,今早去了一趟最近的渡口,酉时有商船出发去青州,我已付了定金,这个令牌收好,上船的时候要查。”楚离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过去。 君朝云接过,是商船给的通行令牌,以防宵小之辈乱闯。 “另外,我还有件事未办。” “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酉时你自己去渡口候着,事情解决了我自会去码头。”少年淡淡道。 君朝云看着被塞到怀里的包袱,一时有些发愣,乖巧的点点头。 “好,我在渡口等着,你放心,我不会乱跑添麻烦的。”小姑娘拍着胸脯保证道。 楚离看着小姑娘眼里一片真诚,心口有些发热,轻轻颔首便起身离开。 少年戴上幕篱,瘦削的身影隐入人群。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当时他们二人到达洛城时,一个有伤在身一个昏迷不醒,那大半个月,她都趴在少年的背上昏昏沉沉的,根本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 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尸体,血淋淋的头颅。 或许当时发生了事她不知晓,君朝云陷入沉思。 究竟是什么一件事呢,前世她从未听过洛城有楚离的势力,也并没有前往青州,而是直奔燕京而去。 可这一路上,阿离明显也是要去青州寻当年萧氏一族残存的势力,前世定是在洛城发生了什么让他改变了计划,以至于让他甘愿冒险去燕京那个豺狼虎豹环绕的皇城。 少女垂下眼帘,思索半日也未想出什么线索来,他们二人本就是书中的炮灰,作者不会花太多笔墨描述他们的过往。 热闹的洛城码头,来往的小贩挑着担子沿路吆喝,君朝云数出几个铜板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揣在身上。 想着少年回来当作晚饭来吃。 落日绚丽,将少女包围在温暖的光里,渡口边停靠着一艘巨大的商船。 截然相反的杨柳巷里阴暗潮湿,住着这附近的穷人,楚离刚一踏进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脂粉味。 第十八章 以命为饵的陷阱 花娘娇媚声传来,楚离眉头微蹙,货郎的叫卖声中夹杂着稚儿的欢声笑语。 脚下的靴子被泥垢打湿,楚离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少年反应灵敏迅速转过身,薄唇轻启:“许久未见了,周叔。” 斗笠之下,一道自鼻梁延至耳后贯穿的刀疤骇人,男人生的高大粗犷,看见楚离面色一喜。 “少主,属下等您许久了。” 楚离微微颔首,男人名周奇,乃是萧氏一族世代培养的苍影卫在昭州的首领。 那封密信便是他传出去的,多年来,楚离暗自与苍影卫有所联系,为的就是查清当年萧氏一族覆灭的真相。 跟着男人来到一处破旧的小院,周奇推开门带着少年进了屋。 屋子不大,却收拾的十分干净,墙上挂着不少兵器,周奇在洛城开着一家铁匠铺,生意不算太好,但位置隐蔽便于传递消息。 周奇给面前的少年倒了一杯茶,“少主,这些年您受苦了。” 楚离眼帘微垂,端起茶盏喝上一口便放下,“周叔的消息是什么?”少年无意寒暄,直明来意。 周奇端直了身板,神情严肃,从怀中掏出一小截布帛递了过去。 楚离接过去,刻有暗纹的布块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还有几处干涸的血迹,上面的字也有些看不太清。 “是从当年天门山一战中逃出的小兵手中寻到的,他多年重疾缠身,对当年的事情知晓的并不多,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年萧老将军绝对没有谋反之意,他当年在龙吟君中是个斥候,挨了一刀伤了根本但没死成。” “是老将军麾下的安将军在临死时托付与他,本想送回燕京的。” “可惜……”说到这,周奇也有些不忍说下去。 楚离接过他的话,“可惜,那一战七万大军全军覆没,一把火烧光了整个平城,这块可以证明萧氏一族清白的证据也在那场大火中损毁,他侥幸逃出生天,却得知了萧氏一族满门抄斩的诏令。” “从舅舅书房中搜出的与北戎通敌的书信,更是坐实了萧氏通敌叛国的罪名。” “这个小兵只能隐姓埋名,将所有的真相藏了起来。” 楚离拿起手中的布块,指着上面的字,“这是大黎军中的密文,布料也是北地所产,上面的暗纹只有北戎皇室特有。” “少主,这的的确确是老将军留下的陈情书,只是没想到,就差了一步,一步啊……” “本就是针对萧氏的死局,当年的尸巍坡埋着皑皑白骨,任何消息都送不进金殿之上。”少年冷笑道。 “少主,萧氏为奸人所害,如今少主平安长大,燕云十六骑也该迎回他们的主人了。”周奇恳切道。 “这些年追杀我的悬赏令一直未解,整个大黎要我命的人可太多了。” “当初外祖父战死沙场,满朝皆认为是我舅舅萧怀桑与北戎勾结意图谋朝篡位,临到关头被北戎反将一军,害的七万龙吟军枉死。” “萧氏满门被斩,我这个有着萧氏血脉的孽子为天下所不容。”楚离眼里划过一丝冷嘲。 “可这一切,不正是那位最想看到的吗?” “一心想成为明君却又忌惮权臣僭主,圣人脸皮恶鬼心肠,受着天下人的供奉在宣政殿彰显着他的仁慈心善。” “虚伪至极。”少年嘴角噙着冷笑,一字一句的将这些刻入肺腑。 “少主如今心有谋算,属下们蛰伏多年,只待少主号令。”周奇眼含热泪,满是希冀。 “陛下如今沉迷于炼丹长生之术,三月前新立三皇子为太子,入主东宫,紫宸宫的李贵妃如今水涨船高,势要寻到殿下的尸骨。” “少主如今势单力薄,需万事谨慎。” “此番回到燕京,少主定要寻个绝佳的时机,光明正大的恢复您皇子的尊位,堵住悠悠之口。” “这些年,辛苦周叔为我操劳。”楚离温和一笑。 “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周奇低着头应道。 “你孤身一人在洛城蛰伏多年,平日里喝的茶水都这般苦涩,实在辛苦。”少年端起茶盏送入口中,微垂的睫掩下眸中的寒意。 “少主真……”周奇话音未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周奇,以命为饵,可真看得起我。”楚离讥讽着。 面前的男人脸色大变,“你果然知道,为何还要来?” “为何?” 从接到那封信开始,他便知道这场局开始了,自那夜刺杀以后,他的行踪暴露,可一路上并未受到追杀,太过不寻常。 平安无事这么久,再聪明的野兽也会放松警惕,毫无防备的步入陷阱。 他们要的是一击毙命,不留喘息,可这些人不会明白,他楚离生性多疑,哪怕是为萧氏世代效忠的苍影卫,他也从未真正信任过。 人性易变,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少年将手里的清茶倒尽,一杯最为普通不过的茶,却是这般苦涩难以入口,早在他来之前便已经泡上了。 斗笠上一丝泥垢未有,却做出一副从外赶回的模样。 “周奇,你不该心软的。”错漏百出的计策,根本瞒不过他。 男人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怎么,诸位躲了这么久还不出来一见吗?”少年看向屋外,声音透着侵入骨髓的冰冷。 酉时已近,少年仍未归来,君朝云心急如焚,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的开始登船。 少女踟蹰不前,强逼着自己稳住心神。 摸向怀中的令牌硬邦邦的,她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令牌,装着女子衣裙的包袱,可楚离的呢? 少年走时身无一物,根本没为自己准备,君朝云心中起了一个念头。 他想抛下自己。 什么酉时归,通通都是骗人的,这个小疯子要送她一人去青州。 君朝云愤愤的想,扭头便跑回客栈。 一路上,她拼命回忆前世在洛城的每一处细节处,突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件小事来。 血。 没错,就是血,前世她病的重,有一日楚离说要出去买些干粮,她等了许久后睡得昏天黑地。 再醒来时洛城人心涣散,混乱的很,楚离背着他随着流民逃出城。 那天她似乎闻见了极淡的血腥味,她以为自己是病糊涂了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书中说,楚离因暗疾复发英年早逝,说的根本不是那夜受的伤,而是在洛城,楚离受了伤,她并不知晓。 第十九章 预料中的背叛 君朝云的鼻尖微酸,眼眶止不住的发红。 骗子,他又丢下她。 回到客栈,君朝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听位置。 少年戴着斗笠,明显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去的是与渡口截然相反的方向,去见的一定是他认识熟悉的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苍影卫。 书中楚离这个暴君的天子卫营,前世她也是偶然得知。 “掌柜的,向你打听件事。”君朝云拉住客栈掌柜问道。 “客官问便是。”客栈掌柜也是个爽利人。 君朝云压低声音,“我想去这洛城西街买些南洋的奇货,寻了半日也未曾找到,不知能否指个路。” “这初到洛城,我这一时寻不到地方,家中催的紧,也没多少时间耽搁。” 掌柜的是个人精,当即便明了。洛城来过胡人商队,有时会带些西域南洋的货物交易,不少人慕名而来。 “这你可问对人了,奇货这东市是不卖的,西街大多是马商走镖的多,尤其是春香坊是有不少货郎,多与胡人交易,小郎君可去那碰碰运气。” “多谢掌柜相告。”君朝云得到想要的消息,连忙奔去春香坊。 苍影卫本就是萧氏一族藏在暗处的一股力量。 上到皇庭内苑,世家高门,下到布衣商贾,贩夫走卒,都极有可能有苍影卫的人存在。 这些人若是想要隐藏好身份,那么,鱼龙混杂之处绝对是一个好去处。 奇货向来不会摆在明面上交易,而西街是洛城最为复杂混乱的地方,也许可以寻到楚离的踪迹。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客栈酒楼都挂起了灯笼来。 君朝云找到路边的小乞丐,给了几文钱。 小乞丐缩在墙角,见有人丢下铜板,很是开心。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您真是个大好人。” 君朝云蹲下身,“小弟弟,你能否告诉姐姐这附近最乱的是哪一条巷子?” 小乞丐的眼睛黑溜溜的,听见她的问话小手乖乖往前方一指:“杨柳巷,那里住了很多奇怪的哥哥姐姐。” “但是那里的叔叔婶婶们对我们很好,经常会给我送点吃食。” “你平日一直都是在这里的吗?” “是的姐姐。” 君朝云又摸出几个铜板递给他,“那你今日有没有看见一个戴着幕离,穿着青色衣裳的年轻公子路过这里。” “有的有的,那个漂亮哥哥也给了我铜板,我还看见他和铁匠铺的大叔说话呢!”小乞丐记得格外清楚,那样好看的哥哥他一见便记住了。 得到线索,君朝云连忙追问,“那铁匠铺的大叔住在何处?” 小乞丐看了面前心善的姐姐,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答道:“那个刀疤大叔我听别人说好像就住在杨柳巷最里面的那一家。” “没错,我不会记错的。”小乞丐肯定道。 君朝云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姐姐知道了,你快去吃些东西吧。” 小乞丐点点头迅速的跑开了。 越靠近杨柳巷,听见的声音越嘈杂。 男人的调笑声夹杂着女子的哭声。 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算多,进去的大多是大腹便便的男人。 君朝云顿时便明白这个巷子里住了哪些人。 她十分确信自己找对了地方。 一步步朝着巷子里走去。 月上中天,远离喧闹的破落小院里,少年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地上躺着数十具重伤的黑衣人,面戴蛇纹面具。 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楚离擦去脸上未干的血迹。 举起长剑指向对面的男人,“周奇,背叛我的下场,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勉强站起来的男人浑身是血,“少主,果然还是这般冷血无情,不留情面。” “我背叛了萧氏,理应受到惩处。” “当年是萧氏收留了我长大,如今我背信弃义已是罪大恶极。” “也没有脸面苟活于世。”周奇已是强弩之末。 “你引我来,又留下这么多的破绽。” “想杀我却又下不了狠心。” “周奇,从进入苍影卫的第一天起,你就应该知道。” “一时的怜悯,终究会葬送你的命。” 少年抚摸着长剑上残留的血迹,语气中带着刻骨的残忍。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楚离神情嘲弄着,“实在天真。” “就算我死了,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心爱的女人。” 从一进门少年便敏锐的察觉到。 这间屋子有女人的痕迹。 打扫的过于干净,座椅摆放的很是整齐,院子里还种了几株花。 周奇本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听到这些话却又激动了起来。 “少主你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在刀口上舔血。” “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有朝一日生死,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们。” “我本想着这一世用来还萧氏对我的恩情。” “可是她陪了我这么多年,我真的不忍心。” “我承诺不了她任何东西,但是我必须要保护她一生平安。”周奇哽咽道。 “所以。”楚离抬高声音。 “你想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少年早已认清了这个事实。 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会选择他这个怪物。 “少主,我不敢赌。” “如果当初那些人没有撞见她,我会用我这条命保护少主的安危。” “可是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愧对萧氏,今日就用这条命去赎罪。” 说完,周奇大手抚上脖颈,“咔嚓”一生便自断了经脉。 高大的身影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当即便咽了气。 楚离抚剑的手微微一顿,淡淡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无趣。”少年淡淡道。 本以为可以亲手了结背叛他的人,没想到却被抢占了先机。 无趣至极。 这座被女人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已然变成了一个人间炼狱。 楚离拎起脚下还在喘息的黑衣人,拖着后颈便进了屋。 总要将这张嘴撬开来才有趣味。 少年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可细看去,那笑意未达眼底。 如同地狱的勾魂阎罗,将人拖去他的屠宰场。 君朝云赶到这间破落的小院时,门并未关紧。 少女趴在门边,透着缝隙看进去。 看见的便是满地的尸体,小姑娘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离。”她的声音颤抖,看着坐在井边洗手的少年。 第二十章 你可以相信我 “来啦!”少年听见她的声音并未抬头,修长的手指拨动着血水。 君朝云突然就迈不动步,鼻尖酸涩的厉害,眼泪刷着就流了下来。 她太累了。 委屈,害怕,种种情绪交叠在一起。 花了许久才寻到的人,开口却一句解释都没有。 听见少女细微的哭声,楚离沉默了好久,终于再次开口,“你不该来的。” 不该自投罗网。 再次靠近他这个怪物的领地。 少女抽噎着靠近他的身边,跪坐在地上,小手轻轻牵住少年的衣角。 声音温软:“阿离,你别抛下我,我真的好害怕。” 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间。 两世,她什么都没有,靠着对他的执念一步步走到今天。 “呵。”少年垂眸看着她,冷笑出声。 那柄长剑被随意的丢在一旁,月色下,小姑娘的脸被泪水打湿。 楚离伸出手,想将那一截衣角拽回来,君朝云死活不松手。 委屈巴巴的瞪着他,像是在控诉。 “啪嗒”一声一滴泪水砸在少年的手背上,滚烫的厉害。 手指微颤,楚离只觉得心中烦闷。 为什么已经心软放她走,她还是要缠着他。 “阿云,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 君朝云沉默着,低头不语。 她知道,她的少年郎心思深沉,阴狠残忍。 楚离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脸颊,似在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猛地一把钳住她的脸颊,俯身温柔一笑,“今天有一个人背叛了我。” “阿云猜猜,那个人会怎么样?”少年手下用劲,似在逼着君朝云回答。 小姑娘瘦的可怜,微微用力便吃痛的眉头一皱。 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不,不知道……” 心里却嘟囔着:一个小疯子,肯定就整出了一些恶趣味吓唬她这个小可怜。 “没意思。” 少女一派天真,楚离松开手,转而拎起她的后颈将人拽进屋子里。 待君朝云站定,昏暗的屋子瞬间被烛火照亮。 月色倾斜在房梁上,泛着幽秘的色彩。 鲜血沿着房梁滴落下来,君朝云抬头看去,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君朝云眼都不眨的盯着那一团死物愣住。 那是一个人? 直到那一滴血滴在她的眼皮之上,君朝云才猛地退后两步。 少年看见她的反应,十分满意,“我的新玩意,阿云喜欢吗?” 烛火又被推进前方的桌子上。 一摊血淋淋的皮被随意丢弃在那里,鲜血顺着桌椅流淌在地面上。 四周的墙面沾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头顶上的黑衣人由脸至脖颈之处的皮肉被活生生剥开。 君朝云摇摇头,只是抬起头认真的问道:“这些人都是来杀你的,对吗?” “他们是一群坏人,就和那夜在你院子里看到的一样。” 君朝云指向门外,“那群人里,有一个背叛你的人。” “既然是个陷阱,你为何还是去赴约?” 小姑娘很是执拗,似乎必须要知道他的答案。 楚离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这个小姑娘会害怕会惊叫,然后露出那股他熟悉的厌恶。 可是没有,她的眼神意外平静。 他并不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早已领略过最恶心的人间炼狱。 在那所九层暗狱中,君朝云每天看着不同的囚犯被拖出去。 再回来时有的已经喂给蛇虫鼠蚁,还有的被剥皮拆骨。 轮到她的时候,那些颠覆她多年认知的刑罚都一一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恐惧并没有什么用。 “阿云和我果然是一类人,那一日你在喜房里我就在想。” “既然我已经深陷炼狱,若是将你拉下来陪我共沉沦。” “一定会很美妙。”少年似笑非笑,带着癫狂的兴奋。 黑眸在这夜里泛着寒光,如同一匹野兽,死死盯住自己的猎物。 “阿离,你喜欢我。”小姑娘将埋藏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想用这种方式震慑我,但是却因为一时心软而选择放我走。” “你想让我和你变成一样的人,是因为你在害怕。” “害怕会忍不住伤害我,害怕我会厌弃你,背叛你。” “你从来不会去相信别人,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寻你。” “所以现在故意试探我。”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很委屈,可我现在明白了,一个没有吃过糖的小孩,总会想知道糖的滋味,他拼命忍住了很多次,最后还是骗所有人去买回来试试,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甜。” 楚离那颗本就死气沉沉的心,第一次被人敲开了一角。 “你来赴这一场针对你的局,其实也抱着希望,希望那个人不会背叛,选择你。” 若是他提前不知晓这场局,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全身而退。 那么前世呢,他带着那点希冀,拖着伤来到这里,遍体鳞伤,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楚离看着面前的姑娘,明明那么脆弱,可说出来的话堪比九尺寒冰。 “你以为我不杀你,就可以随便猜测我的心思吗?”少年被戳中了心思。 “这些人我只是觉得恶心,你头顶上的这个人,也只不过是我一时兴起。” “我本来就是个怪物,怪物又怎么会有普通人的情感?” “自然是想做便做了。” 面前的少年眼尾发红,倔强的反驳着君朝云说的话。 她突然就笑了,前世她懵懵懂懂,从未真的了解过这个阴郁冷清的少年。 看着书中对他的描绘,她一度在怀疑过往对他的认知。 如今想想,作者以下轻而易举描绘的字,便是眼前少年的一生。 他从来都没得选,生父厌弃,母亲惨死,自幼备受欺凌。 世道从未善待过他,他们二人的确很相似,没有被任何人坚定的选择过。 哪怕是前世的她,为了那可怜的亲情离开了这个少年。 “阿离……” 君朝云想着想着眼眶又红了起来,她一步步走向面前内心满目疮痍的少年。 小心翼翼的贴近他的胸膛,环抱住少年瘦削的身躯。 小姑娘温热的体温传来,楚离背脊僵硬。 “阿离,你不用害怕,即使所有人厌弃你,抛下你。” “可我永远不会。” “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一直陪着他。”少女的声音温软,安静的埋在他的怀里。 “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好吗?” 楚离闭上眼睛,感受着怀中的柔软,那颗死寂已久的心在颤抖。 “嗯。”他轻轻应答着。 微弱的火光下,几只飞蛾迎着光扑来,在炙热中迷失方向。 第二十一章 世子怕是看错了 月色正好。 君朝云跟在楚离身后,垂着头踩着他的影子。 少年的身形格外修长,比她高出一个头,粘着血污的衣服已被换下。 她缓缓开口:“船已经走了,我问了人,说明日有青州白家的商船经过。” “我们多使些银子,跟着走应该可以。” “我今日晚饭都没吃,真的好饿。”小姑娘摸摸肚子。 “你的衣物明日一早我便去买,应该来得及。” “等到了青州,你便去书院读书。” “我很能干的,到时我寻个活计做,你放心,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君朝云想到胸口的银子,笑得美滋滋的。 租个小宅子没有问题的。 “还有还有,你以后不许……” 楚离听着身后的小姑娘念念叨叨的,停下了脚步。 君朝云沉浸在未来的畅想中一头撞上少年的背。 少年多年习武,虽然清瘦但骨骼却强硬的很,这一下撞得不轻。 “哎呦!”小姑娘痛呼一声捂住了额头。 小姑娘气鼓鼓的,“干嘛突然停下!” “你就不能走慢点吗?” 君朝云指着他的腿,“你腿长走的快,就不能等等我,我在后面追累死了。” “阿云……”少年拉长声音,朝着小姑娘靠近。 俯下身按住她的脑袋,“你真的像那个西市的王婆。” “楚离!!!”君朝云拍下头顶的那只手,气的挥拳锤在少年的胸膛。 锦官城西市的王婆,每日摆着小摊,看见模样好的俊生就说个不停。 大家见着就躲,君朝云也被她念叨过。 楚离薄唇微扬,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月光映在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温润之感。 君朝云有些微愣,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见快意。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向来是冷漠疏离的,温润和善只是伪装,就连笑也从未到达过眼底。 君朝云突然便笑了,“阿离,你笑起来真好看。” 楚离站直身子,不自然的背过身,“走吧。” 少年抬起腿便接着往前走。 君朝云跟了几步,只觉得头昏脑涨。 一整晚受到这么多冲击,走了那么多路,连口水都没喝,此刻已经没了力气。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少年发现身后的小姑娘没有跟上,回过头只看见她缩成一团,将小脑袋枕在腿上。 眼前出现的是楚离的衣角,君朝云慢慢抬起头,小脸苍白。 楚离蹲下身,“上来,我背你走。” 君朝云伸出手抱紧少年的脖子,楚离略微用劲便将小姑娘轻松的背了起来。 君朝云乖乖的趴在肩上,悠悠的开口:“我们现在去哪?” “渡口。” “客栈怕是难寻,渡口倒是可以过夜。” “等天一亮,便收拾东西走。” “好,那我先睡会儿。”小姑娘太过困乏,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嘟囔着。 “嗯。” 永安伯府的花厅上。 君家大夫人洛氏迎来一位贵客。 主位之下男子一身月白色团纹锦衣,手中一把墨玉折扇,面容俊朗,风度翩翩。 此人正是长宁侯世子谢连城。 洛氏心中忐忑,“不知世子此番前来是为了何事?” “姝儿大病未愈,还未曾好好登门致谢世子的救命之恩。” 说起这桩事,洛氏也十分烦神。 女儿自那日落水之后这燕京城便起了些风言风语。 说君家的那位燕京第一美人看上长乐王世子谢连城,故意落水引世子爷冒着危险救下她。 “侯夫人莫怪,晚辈此番前来,是为了见君二小姐一面。” “还请侯夫人应允。” “这……”洛氏有些迟疑了起来,京中本就有传言,若今日真的见了怕是更坐实了。 谢连城挂着笑容,心中却焦急万分。 那日他瞧见君子姝所佩戴的玉佩,与一年前救他性命的恩人的玉佩格外相似。 当初他并未看清那女子的容貌。 他心中欣喜万分,回去禀告母亲,只要确定了身份,便来提亲。 只是近日的流言让他犹豫不决,他的救命恩人似乎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想到这,谢连城不禁皱了皱眉。 上座的洛氏看见他这般神情,还以为惹了这位金尊玉贵的世子爷不高兴。 连忙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请姝儿来一趟。” 这长乐王可是陛下的弟弟,王妃出身燕京名门,这小世子爷可不是君家能得罪的起的。 小丫鬟刚一迈出门,便撞上了正主。 “二小姐安,大夫人正等着您呢。” 君子姝点点头,被丫鬟扶着进了门。 向着洛氏微微福身,“娘。” “姝儿,你这怎么过来了。”洛氏担忧的上前拉住她的手。 “也不多加见衣服,你这病还未好,太医可说了要多静养。” 君子姝笑得温柔:“娘不用担心,我比前几日好多了。” “再说了,娘不是让丫鬟请我过来一趟吗?” “这不巧了。” 洛氏有些尴尬的笑笑,“也是,快来见过世子。” 君子姝生的娇美,墨发如瀑,小腰盈盈一握,一双水眸清澈,虽在病中脸色苍白,但更显得她柔弱无骨。 谢连城看着眼前的姑娘,也不由被她这容色所惊艳。 只可惜,是个心机深沉的美人,与那些整日凑在他身边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为了博取他的喜爱用尽手段。 不同的君子只是多了副诱人的皮囊罢了。 君子姝从一进门都未曾多看谢连城一眼。 就怕忍不住心中的恨意,露了怯。 “见过世子。”君子姝微垂着眸,遮去眼中的寒意。 “君姑娘有礼,此番前来,是有一事想求问姑娘。” 君子姝抬头,面色平静。 “世子请问。” 她终于等到谢连城的到来,前世便是这桩事误了她的一生。 谢连城瞧见自己的月牙玉佩出手救下了她,在她病的浑浑噩噩时来问玉佩的事。 当时她并未多想,见到救命恩人问玉佩的来历。 便说这枚玉佩她打小戴在身边,很是喜爱。 当时的谢连城似乎很是开心,见她病弱也没再追问。 没过两日长乐王府便遣了人来提亲。 这样天大的好事,甚至惊动了君家老夫人。 父亲母亲欢欢喜喜的便答应了婚事,双方交换了更贴。 等到她清醒些时,这门婚事已经板上钉钉。 “这,还请侯夫人允晚辈同君二小姐单独说上几句。”谢连城有些为难的看向洛氏。 谢连城素有燕京第一公子之称,温文尔雅。 毕竟是在君府,洛氏也算放心带着人便出去了。 “世子这下可以问了。”君子姝催促着。 要知道她是多一刻也不想同他有所接触。 许是君子姝的不耐过于明显,谢连城也十分意外。 “君二姑娘,可是有枚月牙形状的玉佩。” “那日姑娘落水我似乎瞧见了姑娘身上所佩戴的玉佩。” “此事对我十分重要,还请……” “没有。”君子姝十分冷静的回答道。 “世子怕是看错了。”她补充着。 第二十二章 重生女主对穿越女配 所幸那日落水场面过于混乱,上岸后丫鬟便将她捂的结结实实。 她确信谢连城并未看清。 “那日我戴的是兄长送的玉玦,世子。” “赴宴的人太多,想必世子一时看错了。” “可我那日明明看见了……”谢连城有些茫然,努力回忆那日的细节。 君子姝打断他的话,“世子心善救下落水的我,我心中十分感激,怎会诓骗世子。” “我所言句句属实。”君子姝目光真诚,言辞恳切。 谢连城想起那日看见玉佩刚想上前看个真切,不料君子姝突然落水。 后来她便被送回了府,的确未曾看清楚。 “既如此,是在下叨扰了。”谢连城很是失落。 “一桩小事罢了。”君子姝捧起茶盏润了润嗓子。 只要咬死不承认,和他划清关系,就让他自个去寻他心心念念的恩人。 “我如今大病未愈,实在不能吹风太久,改日必当与母亲登门道谢。” 君子姝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万福礼。 少女肤色雪白,低头露出的脖颈滑嫩细腻。 再抬起头来神色疏离,就差没把送客两个字刻在脸上。 可面前的男人像是完全看不懂脸色一般,只是复杂的盯着她欲言又止。 从谢连城这方看来,少女这般姿态像是在刻意引诱,君子姝冒着病体也要来见他,心下一动,不禁对传言有了猜疑。 谢连城心生不喜,这般摆出柔柔弱弱的姿态。 莫不是真的故意引起自己的怜惜,如他父亲后院的那些争风吃醋的妾氏一般。 他是正人君子,不能和这样的小女子计较。 谢连城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劝说:“二姑娘,今后莫要用自己的性命引人侧目,君家也是燕京高门,姑娘理应注重名声。” 君子姝听见这话都快被气笑了,将谢连城上下打量一遍。 不是,他是有病吗? 幸好,她前世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不然真会隔应死。 “谢世子,你自幼读书,应当明白谣言止于智者这个道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做不得真。” “今日世子前来教训我,岂不是和外面那些人一样,随意污蔑我的名声。” “世子救了我,我心存感激,可我对你并无半点情意。”君子姝抬高声音。 “我与世子往日也不相熟,落水之事本就是个意外。” “还请世子不要多想。”君子姝冷冷的看着他。 若不是想尽快脱离君家,她真的想一巴掌甩过去。 问他哪来的脸。 自我安慰了一番,君子姝压下心中的愤怒。 谢连城本就是天之骄子,向来被人捧着,从未被哪个女子这般巧言令色过。 “你……”谢连城当即心生不满。 “君二小姐,在下本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没想到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心中只觉得这燕京第一美人,说白了也只是个仗着有几分姿色骄横跋扈的艳俗女子。 “我病了多日,一时失言,还请世子见谅。” “不过女子名声本就重要,还请世子今后慎言。”君子姝丝毫不惧他的怒色。 就这怒气冲冲的模样,她前世不知见了多少回。 “冥顽不灵!”谢连城一张俊脸都气的发抖又无可奈何。 黑沉着脸出了正厅。 见人一走,连翘赶忙进来扶住君子姝,将狐裘裹在她身上。 君子姝松了口气,还好,她赶上了。 连翘圆滚滚的小脸满是担忧,小心翼翼扶着她。 “连翘,我们回去吧。”君子姝安抚的对她笑了笑。 那日罚了莲香以后,便换了连翘为贴身侍女。 连翘自幼陪在她身边,性子率真,前世一直跟着她去了庄子,可惜被她连累,死在了大火里。 等日后她离府,也要带着这个傻姑娘一起走。 “小姐现在体弱,等回去后可要好好睡一觉才是。”连翘很是心疼。 谢连城刚一踏出门,没几步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一声,娇小可爱的小姑娘跌坐在地上。 谢连城见撞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连忙将人扶起来。 君蓁蓁抬头看向他,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撞进他的心里。 “姑娘,你没事吧。”谢连城有些诧异,这双眼睛似乎有些熟悉。 “没事没事,就是轻轻摔了一下,你瞧连皮都没破,公子不必担心。”少女笑意盈盈,连连摆手。 “姑娘没事便好。”谢连城从未见过这般活泼明媚的女子,心中也多了几分好感。 “不过这位小哥哥,不,公子。” “你生的可真好看,像我兄长一般,一定是个好人。”君蓁蓁一派天真的话顿时让谢连城轻笑出声。 “姑娘真是有趣,从未有人这般直白评论我的容貌。” “那今日你就遇上了,这容貌是上天所赐,公子这般好看,我也是实话实说。” 谢连城看着眼前娇俏的少女,完全不像从前碰见的一些女子一般。 眼前只是单纯的欣赏,并无痴迷。 “姑娘性子爽利,是个心思剔透之人。”谢连城温柔的说道。 君子姝瞧见二人这般郎情妾意,看的也是津津有味。 “姐姐!”君蓁蓁转头看向台阶上的君子姝,一脸惊喜。 “三妹妹。”君子姝点点头。 君蓁蓁上面,“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你这病好些了吗?” “这外面风大,姐姐要小心些……”少年一脸担忧。 “我没事,三妹妹不用担心。”君子姝笑得越发温和。 如今能这般心平气和的看着眼前天真单纯的君蓁蓁,她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 就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她。 “姐姐,这位公子是谁?” “莫不是……”君蓁蓁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三妹妹慎言,这位可是长乐王世子。” “身份尊贵,三妹妹可不能胡说,世子来只是问件事情罢了。”君子姝语重心长道。 “你年纪小,我不和你计较,可要是让旁人听见了,怕是会认为永安伯府家风不严。” “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君子姝似笑非笑。 “姐姐这是生我气了吗,那日我本想抓住姐姐,可我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害姐姐跌进湖里,受了好大罪。” “都怪我……”君蓁蓁热泪盈眶。 谢连城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 这女子实在泼辣惹人不喜,对待妹妹都这般疾言厉色。 枉费了一张好容貌。 第二十三章 我不会再抛下你 “三妹妹,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说话要注意些分寸。” 君蓁蓁的眼里划过一丝冷意,飞快地掩饰了过去。 上前急切的握住君子姝的手,“姐姐,千万别生蓁蓁的气,实在不行你打我几下出出气,不要不理蓁蓁……” 又是这招,明明什么都没说,显得她君子多蛮横似的。 前世便是这般,也怪她懦弱顾念着姐妹情不知反驳。 君子姝默默抽开自己的手,正欲开口:“三妹妹,你不必这般,我……”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谢连城打断,“君二姑娘何必这般斤斤计较,你妹妹也只是好心关心你。” “若是心中有什么气,也不应该冲着她!”谢连城一看这么娇小的人儿被君子姝欺负,根本忍不住。 “多谢公子为我说话,姐姐,她可能是累了心情不好罢了。”君蓁蓁通情达理的劝说着。 君子姝感觉自己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谢世子,这是我们女子之间的事,还请世子不要插手。”君子姝正色道。 “我身为她的姐姐,要教导她的责任,现在她越发口无遮拦,我难道不该多加提点吗?” “不可理喻!”谢连城气极。 “可姐姐这几日为何不见我?”君蓁蓁委屈巴巴的。 “三妹妹,我在病中,唯恐过了病气给旁人,便是母亲,我也不敢见。” “却不是想今日妹妹反倒来责怪我,倒是成了我这个姐姐刻意为难……” “往日里我待你最好,你现在居然这样想我……”君子姝眼眶微红,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美人落泪,眉头微蹙,更添了落柳扶风之感,任谁看了都不忍心。 君蓁蓁心中恼怒,却也只能继续装下去。 “姐姐错怪我了,我只是,我只是一时……” 君子姝摇摇头,“姐姐知道,妹妹一向率真,虽说有时说话口无遮拦,但心却是一顶一的良善。” “这也是我这个姐姐做的不够好,日后姐姐会多教教你。”君子姝衣服全然为妹妹着想的模样。 君蓁蓁连忙低头认错,“二姐教训的是,日后蓁蓁会慢慢懂事些的,不给姐姐添麻烦。”少女说的真诚,可语气却十分卑微。 谢连城看着方才还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如今却低声下气地认错。 心中对君子姝更加不满。 的确不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位女子心地善良,绝不可能像她这般得理不饶人。 “谢世子,今日让您看笑话了,我病体未愈,就先走了。” 君子姝说完,转身便走,徒留二人在原地。 君蓁蓁抬起头,看向少女离开的背影,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 她果然还是这般令人生厌。 “姑娘不必伤心。”谢连城安慰道。 君蓁蓁回过头又扬起笑容,“世子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和姐姐计较的。” “往日里姑娘受苦了。”谢连城有些心疼的看着她。 有这样仗势欺人的姐姐,想必日子不好过。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同我这样讲,我猜对了,世子是个好人。”君蓁蓁露出适当的感激。 “世子果然,和传言中说的一样,风光霁月。” “等下次再见到你,小女定要请您喝酒!” 谢连城看着小丫头刚才还怯弱的很,现在又笑得欢快。 “你倒是心大,那我就等姑娘请我喝上一壶好酒。” “好啊,认识世子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君蓁蓁笑道。 谢连城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少女,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若是他的救命恩人和她一样就好了。 微风拂过,吹起二人的衣角,年轻的男子嘴角含笑,看着眼前的姑娘,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小姐刚才受委屈了。”连翘心疼道。 “小姐容奴婢多句嘴,您往日与三小姐关系好,但也该多防备着些。” “不说别的,陈姨娘那边什么心思您也知道。” 父亲君弘的妾室陈姨娘是君蓁蓁的生母,十分受宠,还有一子名君青阳,今年已有十二岁。 陈姨娘与父亲青梅竹马,可身份不够只能做妾,所以娶了出身江南氏族之女的洛氏做正妻。 “我明白你的意思,从小到大我对这个妹妹也算和善。” “可那日我落水之时,总觉得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 “恐怕与三妹妹脱不了干系。” “当时湖边人多,于是她说想去凑凑热闹,非要拉着我去,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后来我落水被救上来后,也是他第一时间和大家说我是一时失足。”君子姝前世只觉得蹊跷,却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若不是嫁给谢连城后君蓁蓁露出真面目来,她才怀疑到这个一直天真单纯的妹妹来。 “竟还有这种事,奴婢以后一定会帮小姐多留意些。” “这件事情的真相我早晚会查清楚,你记着,以后遇见兰苑的人多留个心眼,千万别被人钻了空子。” “是,小姐,连翘记下了。”连翘虽然年纪小但很机灵,君子姝很放心。 “那这小厨房送来的药?”连翘端起桌子上热起腾腾的汤药。 君子姝接过汤药推开窗,倒入花圃里。 好在闻香小筑种养的花草多,混进土壤也无人察觉。 她眼眸微深,心底透骨的寒意袭来。 前世她浑浑噩噩的病着,也是这药所致。 太医开的药方不会有错,错的是煎药的人,前世就是莲香煎的药。 莲香背叛她早就在这时就开始了,不,也许更早。 为的就是让她一病不起,不是陈姨娘的手笔便是君蓁蓁。 至于外面的流言君蓁蓁当年便说出了真相。 要的就是她名声尽毁,君蓁蓁当初救下谢连城不可能认不出来。 她是故意的,故意让谢连城错认,然后传出流言毁她名声。 等与谢连城婚事一定,再说出救人的真相,好让所有人认为她爱慕虚荣,冒领功劳。 身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开后,又设计让她失身于谢连城。 前世,所有人都认为她为了富贵荣华,知道假千金后想出这一招留住这桩婚事。 君子姝只觉得浑身冰冷,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设下环环相扣的死局,就是想让她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何其恶毒。 前世君蓁蓁攀上太子北堂翼,做了侧妃,风光无限。 她本就不是君家女,身份卑微,在她随手授意下,在长乐王府举步维艰。 那时,又有谁能想到,那张天真活泼的面具之下藏着一条毒蛇。 君子姝一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心脏隐隐刺痛。 还有那个人,前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女子拿起那枚月牙玉佩轻轻的抚摸着,似在回想着些什么。 “连翘,将这枚玉佩锁起来收好,若是谁问起,便说从没见过。” 有的东西的确不该奢望。 无定河上,青州白家的商船沿着南边而下。 君朝云吹着风好不惬意。 “青州在江南一带最为富庶,阿离,去了那里我们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她看着身侧的少年。 终于摆脱了陈家。 而那个远在燕京的永安伯府,她也不稀罕了。 只要可以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以后,我不会抛下你。”楚离转头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 既然避不开,放不下,就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阿云,你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逃离,只能陪在他这个怪物身边。 “放心,我也不会抛弃你的。”君朝云保证道。 第二十四章 绝望的马氏 “听说了吗,洛城昨夜被北戎敌军夜袭。” “洛城主将苦苦支撑,就等着朝廷派人来支援!” “这乱世,该何时才能结束啊?” “幸好咱们白家商号走得早,不然也得扣在那……” 一旁搬货的几个伙计小声议论着。 君朝云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待几人走后看向楚离。 “洛城不知道还能撑上几日。” 君朝云见过前世洛城被攻陷后的样子,尸骸遍地,满目疮痍。 一夜之间逃的逃,散的散。 当时他们沿着官道而来,脚程要慢的多,看见了另一场人间地狱。 “这就是乱世,人如草芥。”楚离平静的说道。 “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这乱世结束,大黎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那时候我们或许会活的很好。”君朝云这话是真心的。 “会有那么一天的。”少年声音低沉。 他们的确只是书中的纸片人,但她生在大黎长于大黎。 但与这个书中世界密不可分,所接触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和物。 不可能没有感情,即使她有着必死的命运,也希望乱世结束。 “爹,爹我不行了,咱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啊?……”陈金宝一直坐在地上,不停地抱怨着。 陈家人从锦官城逃出来以后,一路上银子,干粮都被人抢光了。 好不容易逃到洛城之后,本想寻个能吃饱饭的活计再想着去燕京的事。 却又碰上兵乱,只能跟着大批大批的百姓逃出城,眼下他们一刻不敢停歇。 “金宝,乖孙,你再忍一忍……”田氏扑过去将陈金宝拢在怀里。 陈金宝从前人虽然不大,但生的结实,这一个多月以来,人也瘦了好大一圈。 一家人在大树底下坐着,眼里都失了神采。 比起其余的骨瘦嶙峋的陈家人,陈家宝这情况要好的多。 尤其是陈莲,本就是个娇弱的女孩,每日分到的粮食不多,还要拼命赶路,早已瘦到不成人形。 “再等等,再等等,很快就有东西吃了。”陈大福安慰道。 他们陈家就这么一个大金孙,可是他们老陈家的香火,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饿着肚子。 陈大福带着希冀的目光朝着远处的树林看去。 一旁的陈大山也忍不住往那瞥了几眼,还是心虚的移开视线,低着头继续捡着柴生火。 隐隐约约的传来女人的哭声。 “这小娘皮只能换两个干饼。”神情傲慢的小厮颇为不耐烦。 “就不能再多点吗?”陈富搓着手试探的问道。 “我家主人说了,本就是个乡野村妇,也没什么滋味,要不是见你们都是些可怜人,这一个干饼都不值。” “你们要不要,不要就把这女人带走,省的脏了我们的车。” 陈富听着马车里让人眼红心跳的声音,心里也冒起火来。 这马氏平日看着怯弱的很,没想到在这档子上面倒是叫的欢,听着便心痒痒。 “要要要,多谢贵人的大恩大德。”陈福讨好一笑。 “行了,快走吧,别影响我家主人办事。” 小厮看着他这般谄媚的模样,不耐的从手中布袋中掏出两个干饼扔过去。 陈富连忙接住,欣喜的揣进怀里,心满意足的走了。 没走多远,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四周没人,摸出一个干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陈富聪明的很,这两个饼要是带回去,自己也就分上半个,哪能能填的饱肚子。 三两下便将这硬邦邦的干饼咽了下去。 胃里有了东西,陈富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陈大福看见陈富的身影时,眼底顿时有了光彩。 “幺儿,幺儿。” 陈二牛和赵氏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期待的看着陈富。 可见到陈父从怀中只掏出一个干巴巴的饼来,顿时便垮下脸来,失望极了。 “他们怎么只给一个?”赵杏花眼巴巴的瞅着干饼。 “小弟,你就没问他们多要些?”陈二牛不甘心的问道。 “那户人家死活只给一个,我怎么求也没用。”陈富将饼递给父亲陈大福。 陈大福伸出颤抖的手将饼接过去。 “爹,这饼给大家分了吧。” “好歹也算有东西吃了。”陈大福叹了口气,将饼掰开。 将小半个给了陈金宝。 陈金宝拿到饼,当即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旁的田色看着外孙如今这个模样心疼的不行。 “慢点慢点,别噎着。” 剩下的便搬成一小块一小块分了,当然陈莲一个小丫头片子是没有的。 赵杏花我忍心看着女儿饿成这样,心一狠,将自己的那一块给了女儿。 心中却后悔的不行,当初要是晚些回家就好了。 她娘家粮食多,离得又远,城破的时候还有时间代购银钱和干粮上路 当初若是能跟着娘家一块逃,如今也不会连块饼都吃不上。 天色渐黑,树林中的马儿嘶鸣,大腹便便的男人将马氏赶下车。 马氏跌跌撞撞的走回来。 忍着身上的撕裂的痛楚,面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你个下贱坯子,丢进我们陈家的脸不说,连块饼都讨不来……”田氏一看见马试着要死不活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一巴掌甩过去马氏被打的眼前一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哭哭哭,你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 “小娼妇,伺候几个男人就失了魂了,给那窑子了里的妓女一样下贱……”田氏一边打一边骂,将这几日的怨气,一股脑的撒在了她的身上。 马氏祈求的看着丈夫陈大山。 陈大山看着马氏被打的蜷缩在地刚想上前劝上一两句。 可一看到马氏手臂露出来的青痕,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复杂的看向她。 这一眼让马氏更加绝望了,她瘫在地上,任凭田氏发着怒气。 他嫌弃自己。 陈富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转头看向在一旁默默流泪的小田氏。 心里又起了几分心思。 用一个马氏伺候那些流民,根本换不来什么东西。 既然一个不够,就用两个。 男人的眼神阴毒,又看向 小田氏 北境白界城。 “云将军,昭州已连失两城,昨夜洛城被袭,若是失守……” “昭州危矣。” 巍峨的城墙上,一身铠甲的副将神色焦急。 主位上,银色铠甲的少年将军长发高束,眉目冷冽。 “兄长如今率军在平城驻守,北戎军绕祁山来袭,军中如今出了叛徒。” “洛城是昭州最重要的城池,绝不能有失。” “本将亲自带军前往洛城。” “今夜即刻出发。” “是,将军。”男人领命退下。 空寂的城墙之上,云景之取出竹管,打开密信。 “洛城危,恐有叛军生事,速救。” 三日前,他便收到到这飞鸽传信,却一直查不清是何人递来的消息。 唯一的线索到了洛城便断了,他心中生疑,让人时刻注意洛城的情况。 今日果然被一语成谶。 云景之看着手中的字条,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人。 可传言说他已死,莫非另有蹊跷? 龙吟军中飞鸟不进,除非守关士兵误认为是军中密信,所以才没拦截。 这密信本就是送给他看的,一个既了解龙吟军布防,又熟悉他的人。 普天之下只有那位。 他还活着。 云景之轻声念出那个埋藏已久的名字。 “北堂月离。” 良久,少年笑出了声。 晚风拂过少年的脸颊,云景之摸向怀中的玉佩,迟疑了许久还是未拿出来。 小月牙,再等等我。 少年看向重重山峦,千里之遥的燕京,那里有一个娇气爱哭的小姑娘,是他的心上人。 “” 第二十五章 君家大公子 君朝云到达青州时,天气极好。 青州乃是江南第一富庶之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战乱。 “先去府衙。”楚离站在她的身侧。 “好。” 二人来到青州,首先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户籍。 若是没有一个正当的户籍,怕是房屋买卖做工都要受到影响,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流民。 君朝云到达府衙的时候,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锦官城失守,其余几座城池听见风声有不少人家早早的赶来青州避难。 正好为了办个户籍通通都要在这排起长队。 “州府大人有令,凡是从别州因战乱来青州避难的百姓,每户按人头需缴纳一百二十钱赋税。” 轮到君朝云二人时,抄写文书的主薄看着他们一副平头百姓的样子。 一看便是多日逃难而来,轻轻瞥了一眼便低下头问道:“从何处逃难而来?家中一共几人?” “回大人,从昭州锦官城而来,家中如今只剩两人。” “姓名,年方几何??” “楚离,年十七。” “另一个呢?” “堂妹阿云,年十五。”少年平静的回道。 许是少年真的白净,官差还多瞧了几眼。 又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瘦弱的君朝云,心中了然。 果然不是亲兄妹。 “二百四十钱。” 君朝云眼疾手快地将钱递过去,衙役拿到手上数了数,朝着主簿点点头。 主簿手中印章落下,将一纸文书递给楚离。 少年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叠好放进怀中。 君朝云欢快的跟在他的身后。 “阿离,你为何让我和你一样姓楚啊?” “方便。”少年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哦。”君朝云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其实姓什么君朝云都无所谓,陈家待她不好,君家她这辈子不想再同他们有什么牵扯。 她也知道楚离并不是他的真名,只是为了掩盖身份随手起的。 可如今他们用着同一个姓氏,成为了一家人,君朝云很高兴。 “阿离,以后我叫你哥哥好吗?”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堂妹吗?”君朝云凑到他的身边。 少年沉默了片刻,君朝云就眼巴巴的望着他。 “随你。” 得到满意的回答,小姑娘顿时便激动了起来,眉眼弯弯。 “哥哥,哥哥……”小姑娘欢快的在他身边喊着。 楚离不禁摇头失笑。 有哥哥就值得她这般高兴吗? 他本来只是担心今后若是碰见陈氏一家,会再次在她的婚事上做文章。 所以才将她落入自己的户籍中。 如今看来,倒是做对了。 沉浸在欢乐中的君朝云兴奋极了。 两世,她有过很多亲人,可他们却都一一抛弃了她。 只有楚离会一次次的将她从困境中拉起来。 她不敢奢求他们今后会一直在一起,他是帝王,有自己的宏图霸业。 而她君朝云会寻找一处安静祥和的地方,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他们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可即使这样,在青州,他是她名义上的亲人便足够了。 沿街叫卖的小贩擦肩而过。 君朝云猛地停下脚步,叫住卖糖葫芦的老者,“等等。” “老人家,这糖葫芦怎么卖?”君朝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二文一串。”老者就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笑眯眯的。 楚离看着身侧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糖葫芦。 “来两个。”君朝云掏出四个铜板,认认真真的挑选了两个拿在手中。 包裹着金色外壳的山楂果红彤彤的,叫人瞧着格外欢喜。 “给。”小姑娘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递给身旁的少年。 楚离有些惊讶,“我?” 少年迟疑了好一会儿,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去拒绝。 这种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他才不要。 “快拿着啊,很好吃的。”君朝云催促着。 “我不喜甜。” “好吧。”君朝云失望的收回手。 她明明记得,楚离应该是喜欢糖葫芦的,要不然为什么他每次都会看别人吃糖葫芦很久很久。 君朝云抬起手尝了一个。 好酸。 怪不得他现在不喜欢了,原来幼时羡慕的东西,如今吃到了也不过如此。 小的时候,她总是羡慕陈金宝,因为陈家的所有人都会给他买糖葫芦吃。 她当时念想,这一定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有一次那糖葫芦被陈家宝扔在桌上,她偷偷捡起碎渣尝了尝。 那滋味甜到了人心坎里去。 是她幼时尝过最好吃的东西,却没想到被陈金宝看见,告诉了田氏。 后来她被打了一顿罚不许吃晚饭,孤零零的缩在屋子里。 但她很开心,至少她尝到了甜是什么滋味,以后长大了一定要买很多很多的糖葫芦。 可现在不知为何,却尝不出当年的那个味道了。 楚离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小姑娘吃了一口耷拉个脑袋,像只受了伤的鸟儿。 他鬼使神差的开口:“尝一个也行。” 听到这话原本颓丧的小姑娘顿时打起了精神。 将手中的糖葫芦伸到他的嘴角。 “吃吧。” 少年嘴角僵硬,看着到了嘴边的糖葫芦,认命的张开嘴。 “好吃吗?”君朝云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还,还不错。”楚离咽下这酸掉牙的果肉违心道。 “那就好,我也觉得好吃。”君朝云看着少年勉强的表情十分受用,傻呵呵的便笑了起来。 身后传来马蹄声,楚离将小姑娘拉到一旁。 迎面而来的是一辆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悬挂着金铃,在阳光的映射下格外刺目,车夫赶着通体黝黑的良驹。 几个身手干练的护卫,保护着马车的安全。 一看便是达官贵人的车架。 君朝云看着车身镶刻的纹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死死握住手中的糖葫芦。 她的身体开始发冷,刻骨的寒意泛起,指节发白,她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脑中一片空白,呆愣愣的看着马车。 微风吹过,窗牖间的竹帘被掀起一角,一张熟悉的人影出现。 年的男子静坐在马车之中,露出半张俊朗的脸来,虽只有一瞬,君朝云还是认了出来。 她的长兄,君家大公子君青梧。 马车从她身旁而过,君朝云久久不能回神。 是的,她想起来了。 前世便是她这位长兄接她回去的,为了和自己亲生的哥哥多亲近些,她找过不少人打听他的喜好和过往的事。 在接她回来之前,君青梧在青州闻名天下的白鹿书院求过学。 第二十六章 有了自己的小院 东市,竹马坊百丽巷。 “二位,便是这了。”牙人推开门,将二人引进小院子。 君朝云环顾四周,是座一进的小院子,除了正房外,还有东西两个厢房并一排倒座房。 院中还有一颗槐树,院中水井旁还特意划出一块地方用栅栏围起来,应该是为了用来种些花草。 “这东市再也没有比这更清幽雅致的院子了。”男人口齿伶俐,挽起一张笑脸。 “别看这一进的小院子不大,但也是样样齐全。” “这从前的住的是个书生,后来进京赶考,这院子便空了下来。” “你们二人来的也是巧,刚好我这手头上有这么一个符合你们要求的院子。” “你们放心,那书生绝对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家,这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君朝云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发现是很不错,除了位置在东市偏了些。 不过她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若是租一年要多少银子?” “每月一百文,这可是最低的价格了,但房主说了,若是要租便要一年。” “不知姑娘?” 君朝云笑问:“租上一年并不难,可据我所知,这东市的租赁房子大约在一百二十文左右。” “我看此处房子并不差,不知是何缘故降价?”君朝云很疑惑。 若是贸然租了这房子,后面若是发生些麻烦事也是得不偿失。 楚离站在身侧,虽极少开口,可一双寒眸淡淡瞥上牙人一眼,压迫感十足。 “姑娘您大可放心,实话跟您说了吧,这房子之所以降价而出,那是因为这房主就住在这隔壁。” “要说这房主有什么要求?” “喜静。”牙人双手一摊。 “这些日子来看房的大多都是一家几口,这稚子吵闹,大多不符合要求。” “兜兜转转也只碰上了您二位。”牙人也很难办,今日瞧见了君朝云二人,兄妹两个看着便斯文有礼,就立刻想到了这屋子。 “那这隔壁住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君朝云并不在意隔壁住着房主,但还是想了解一下以免有什么怪癖。 这院落在最里侧 “是一个书院的夫子,平日里就一个人住着,大多时间都在书院里。” “这不,这读书人嘛,就是喜欢安静。” 君朝云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楚离。 “可以吗?” “嗯。”少年点点头表示同意。 君朝云松了一口气,看来牙人没有说谎,别的不说,在楚离这个原书美强惨男配眼中,一般宵小难逃他的法眼,不然也不可能登上帝位,睥睨天下。 牙人见楚离点头,当即便喜笑颜开,一路上这小郎君虽然一直都听妹妹的,但瞧着便是个读书人,不能随意糊弄。 “既如此,二位随我去签订契书。” “今日便能住进来。”牙人办成了事,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带着二人回牙行,契书一签,钥匙一交,双方的买卖就这样做成了。 趁着天色未黑,二人又抓紧买了些被褥吃食,日常所用的小物件。 少年跟在身后,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君朝云只管在前面挑选,恨不得想把一整条街都买回去。 二人回到小院,又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才安心的住下。 平城外,一排排临时搭建的棚屋住满了流民,陈氏一家也在此歇息。 他们赶了好几天的路才到了襄城,有龙吟军在此驻守,眼下还算安全。 城外一处隐蔽的树林之中,男人压抑的喘息声传来,惹得树林中的鸟儿惊飞不止。 良久,男人从马氏干瘦的身上起身,套上裤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呸,就这一婆娘,也好要老子一个干饼。” 马氏躺在地上,双目无神,枯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男人见状更是气极一脚踹了过去。 男人转身就走,马氏这才反应过来,扑到男人的脚下,死死拽着他的腿。 “饼,饼,求求你……”马氏哭求着,她眼睛本来就大,如今瘦的厉害深深凹下去,像是挂着两颗眼珠子在上面,骇人的很。 “给老子滚开!” “晦气。”男人甩开马氏,狠狠的瞪她一眼,转身便走。 待陈富过来时,男人随意的将饼丢在地上。 陈富不敢发怒,只能恨恨地朝着男人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呸,抠搜。”话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将饼揣在了怀里。 走到躺在地上的马氏身边,用脚踢了踢,“大嫂,今天要是金宝没吃饱,娘怕是又要对你动粗了。” “如今我们陈家就全靠你了……” 马氏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气息,陈富父都要以为他是个死人,陈富嗤笑一声便大步走开了。 今日陈富心情好,没有扣下,将那块来之不易的饼给了田氏。 陈大山见弟弟回来,看向远处的树林一言不发,默默的去接马氏回来。 这些天来,他们学着别的百姓靠着野菜树根果腹。 本来一家人路上还相互埋怨,如今也只能省点力气拼命赶路。 几个男子身体还算强硬些,但像赵氏和小田氏已经全然失了力气,昏昏沉沉的。 所幸襄城开仓赈灾,每日会在此处施粥,一家人才得以活下来。 但逃难前来的人太多,每户只能出一人一天进一次城。 陈二牛和陈踏山虽然有一身好力气,却也处处碰壁。 这些逃亡的百姓中,有些银钱的早已交钱给守卫,进城安置。 至于他们这些没什么钱的,大多是在此修整,想尽办法赚钱去投奔亲戚。 其中不乏有力气的大男人,襄城内的活根本不缺人干。 这几日,陈富一直在城里转悠,他是陈家唯一的读书人,若是能在城里找到活计,也算应了急。 只可惜陈富心不在此,在城外寻一些男人,卖陈氏那身皮肉换点东西。 可这远远不够支撑他们到燕京。 陈富神神秘秘的将田氏和陈大山拉到一旁,避开了其他人。 “爹,娘,儿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陈大福坐起身来,期待的看着眼前向来有主意的小儿子问道:“幺儿,你说。” 陈富压低声音,“咱们家有救了!”声音中难掩激动。 田氏浑浊发黄的眼睛顿时有了神采,她拽住陈富的胳膊,“当真?富儿,你快和娘说说,有什么好法子?” “爹,娘,我今日遇见了一个贵人。” 陈富指向襄城内,“今日我去里找活计。” “咱们家不还有个莲儿吗,我寻思着去做大户人家的婢女也比跟着我们强。” “只要这女子身家清白,容貌端正,过了眼就愿意出十两银子。” 田氏听完眼珠一转,又看向不远处的陈莲,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陈莲如已有十五岁,从前也是身姿曼妙,面容清秀,只是这些时日来拼命赶路吃的又少,人憔悴消瘦了许多。 可还是能从那脏污的小脸看出来,是个可人的姑娘。 若是真的卖给大户人家,这路上的盘缠也就有了。 陈富见状有戏,又劝起陈大山来,“爹,咱们现在是在襄城,这一路上碰见多少歹人,要不是咱们命大,早就被人害死了。” “这大户人家做婢女,不仅每日能够吃饱饭,还有月钱可以拿。” “要是哪一日被主家瞧上了,配个府里得力的管事,又或者给家中公子做妾,生个儿子将来继承家业,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一辈子享着富贵。” 陈大山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但心中也很有成算。 好半响才开口:“可你二嫂怕是不会答应。” “她敢?”田氏瞪着眼,神情有些骇人。 “这陈家还轮不到她赵氏做主,我是她娘,就得听我的。” “一个丫头片子,辛辛苦苦养这么大。” “现在咱们都快饿死了,把她送到大户人家去享福,她还能不乐意?” 田氏越想越觉得是笔好买卖,冲着陈富便道:“富儿,娘觉得这个办法好。” 第二十七章 陈莲被卖 “是啊,娘,咱们有了这十两银子,就能去燕京了。” “金宝,金宝可是咱家唯一的独苗,就算不为我们想想,也为他想想。” “等他将来做了大官,一定会带你过上好日子。” “”娘不是说,等到了燕京,就去寻当年你做奶娘的那个君家吗?” “娘当初冒着危险带着君家嫡女逃命,还帮着抚养了那么久,君家肯定记得你的恩情。” “那样破天富贵的一家,只要从手指头缝里露出一点钱来,就够我们一家吃喝不愁了。” 田氏眼神微微闪烁,“是这个道理。” “等我回燕京,寻当年的管事和老姐妹,大不了我接着去君府做嬷嬷。” “到了天子脚下,总不能看着我们这些流民不管,总能有个去处的。” 当年的事只有她和女儿陈香知晓,如今女儿一家还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当时陈香回了牛家找女婿儿子,这出城的人又多,就这样失散了。 等到了燕京,寻到机会见那孩子一面,只要稍加威胁,不怕没有银子。 那丫头在金窝窝长大,哪舍得离开,定能眼巴巴的将银子送来。 想到这,田氏心里都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 又接着说道,“当初我在君家做奶娘,那赏银丰厚着呢,要不是碰见战乱,匆匆回了老家。” “如今也是大夫人身边得脸的嬷嬷。” “当初大夫人可说了,日后我若是有什么天大的难处,大可去君家求见她。”田氏洋洋得意,虽说大夫人已经给了他们家不少银两,但大夫人心善还是提了这么一句。 她一直记在心里,要说当初她也是运气好。 当初天子刚登上皇位,不知道哪一个王爷造了反,燕京乱糟糟的。 怀着孕的大夫人一家出逃,她是奶娘,也只能跟着逃。 后来君家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又要逃去青州,恐怕是因为一路上颠沛,洛氏早产,只能将孩子留在昭州,托付给田氏照顾。 等到一年后孩子被接走,她怕换子的事被发现,回了老家锦官城。 田氏转头又向着陈大福劝说道:“当初,咱们不也是在大户人家做活才把他们拉扯大。” “莲儿那丫头也不小了,去做个婢女也是个好前途。” 陈富连连称赞:“还是娘有远见,这穷人妻哪比得上富人妾。” “做个婢女都比一般人强。” 陈大福看着二人说的头头是道,又想到这些日子一路上连饭都吃不饱。 “行,二牛那我去说,我可是他老子。” “爹娘既然答应了,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只是那户人家今天就要见到人。” “说他们家女儿明日就要随夫家一块走了,就缺一个小丫鬟。” 陈富为难道:“我也是走了大运,刚好碰见这家管事,听见他在牙行寻人。” “这不,好说歹说那管事才松了口,让我今日便把人领去府里。” “牙行的人还在等着呢,若是晚了,被人抢了先,那可真是……”陈富焦急的很,再拖下去,那虔婆怕是要反悔。 田氏一听哪还得了,“那现在快把人送去。” “行,就听娘的,但莲儿那丫头怕是不会愿意。” 田氏沉着脸,“管她愿不愿意,将人绑去再说。” “等二牛和他媳妇回来,我们再将这事说了。” “一个贱丫头,卖了也就卖了吧。” “你方新娘,这件事儿子一定办好。” 不远处陈莲耷拉个脑袋,无精打采的,陈金宝刚刚吃完一个干饼,眯着眼睛舒舒服服的躺着。 陈富笑眯眯的走过来,“莲儿,小叔在城里给你找了个活计。” 陈莲听到这话,眸子瞬间就亮了。 “什么活计,小叔?” 这些日子她无时无刻都在怀念在锦官城的生活。 她每日都可以去绣坊与小姐妹一起做活,娘还给他选了门不错的亲事,她偷偷瞧过,是个模样好的。 从前她总觉得日子苦,可如今这情况却连猪狗都不如。 现在一听到有活可干,恨不得立刻就去,至少可以吃上一顿饱饭。 “是个绣坊在招绣娘,每月五十文,小叔问过了,只要今日能看上你,明天就能上工。” “眼下那管事的还在等着呢,莲儿跟小叔一块去看看。”陈富笑道。 “真的?”陈莲这下可太激动了,那可是五十文。 “那去的人可多了,咱们要是去迟了怕是就不要人了。” “那小叔,咱们现在快去。”陈莲站起来捋捋头发,生怕太过寒碜被人瞧不上。 陈富眼里划过一丝讥讽,嘴上还说着好听的话,“莲儿生的比那些人可好多了,去了保准管事喜欢。” 这话一出,陈莲骨子里的那股子优越再次泛起。 她又不是阿云那死丫头,长的又丑又瘦,哪像她,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 “快走吧,小叔。”陈莲忍不住催促道。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等到她进了绣坊,有了工钱,以后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爷奶也能高看她一眼。 就这么想着,陈连美滋滋的跟着陈富进了城。 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巨大的陷阱在向她靠拢。 等陈富七块八块将陈莲带到一处巷子里。 她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刚想开口问问怎么一回事。 眼前原本和蔼可亲的小叔当即变了脸色,陈莲终于反应过来,转身便想跑。 可陈富早已料到,一把将她拽过,拖着人便进了后门。 陈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呼救,四周便围了几个大汉。 第二十八章 血吻 夜幕降临。 君朝云搬进院子里的东厢房,忙活了许久倒在床榻上沉沉的睡去。 静谧的黑夜之中,人影从楚离的窗前一闪而过。 少年耳朵微动,察觉到这细微的动静后转过身。 面前出现的是个男子身形。 金丝面具遮面,一身黑袍,手中握着一笔长剑。 “殿下。”男子双手抱拳低声道。 “长生,许久未见了。”少年微微抬眸。 男子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来,眉峰凛冽,周身一股骇人的冷意。 “长生已在此等候殿下多年。”长生眼中难掩惊喜。 “这些年来,苍影卫的人已经渗透在青州各方势力当中,只待殿下号令。” 长生是楚离的近身暗卫,是苍影卫在青州的首领。 当年他逃至昭州,将长生留在了青州暗中培养势力。 “此番来得匆忙,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去打探,我只想知道一个人?” “请殿下明示。” “谢晚辞。” “殿下,此人不就是当年的谢氏家主,辞官后便来了青州。” “做了白鹿书院的夫子。” “住哪?” “殿下,他就住在您的隔壁。” 此话一出,四周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少年的视线微微停留在他的身上,眸色冷冽。 片刻,他冷冷开口:“既如此,你便先回去吧。” “青州鱼龙混杂,轻易不要出现在人前。” “是,殿下。” 暗影拂过,长生的身影隐入黑暗,在安静的厢房中不留一丝痕迹。 床榻之上,君朝云陷入前世的噩梦之中,冷汗打湿了身下的被褥。 “果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不在跟前养着就是比其他闺女差上一截……” “这永安伯府可丢尽了脸……” “可不是嘛,这永安伯夫人也是倒霉,如珠似宝,细心养大的女儿不是个亲生的,亲生爹娘一家子是个普通农户。” 满头珠翠的几个贵夫人,低声议论着着台上手足无措的少女。 四周传来的嘲弄和议论声铺天盖地地袭来,君朝云站在台上,紧紧搂住自己快要滑落的衣裳。 “我,我不是……”她眼眶微红,想要辩解,却无从开口。 主位之上的是她的亲祖母,永安伯府的老夫人。 眼看着寿宴被君朝云搞砸,老夫人面色阴沉。 少女又看向一旁的父亲,君弘黑着一张脸,气得拂袖而去。 母亲洛氏擦着眼泪去追怒气冲冲的父亲。 几位堂姐堂姐看着她露出鄙夷和嫌弃的目光。 她的丫鬟青茵快步上前用大氅将她牢牢裹住。 梦里的小姑娘并不明白,她辛辛苦苦为寿宴准备的一支舞。 跳着跳着衣裳却突然撕裂,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她而来,是震惊又或是鄙夷。 床榻上的小人儿哭的很是伤心,眼泪顺着发间滚落。 陷入这梦境中迟迟不能醒来。 小姑娘站在花厅之中,手指不安的搅动着。 四周坐的满是锦衣华府的贵人,小姑娘只知道这些都是她的亲人。 高位之上,老夫人严肃凌厉,“既然回来了,今后就本本分分的在府里呆着。” “别再带着从前那股子乡野之人的腌臜气,拉低了我们君家的脸面。” “你父亲是朝廷命官,公务繁忙,你既然回来了也该和你的姐姐们学着懂点事。” “好好学学规矩,以后可千万不能给永安伯府丟人。” 几句话便将小姑娘贬低的一文不值。小姑娘垂丧着头,心中愤懑。 “见老妇人嫌弃我是不识礼数,粗鄙不堪,你们又何必接我回来。”她目光灼灼,咬着牙倔强的看着所有人。 洛氏的脸顿时就僵了,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母亲,这孩子刚回来,从前在那乡野地方呆着,难免沾了俗气。” “儿媳定会好好教她规矩。” 君朝云扭过脸,一言不发的出了门。 这是她第一次回君家,从进门开始,所有人都在打量猜测,就连洛氏见她的第一眼都难堪的落下泪来。 画面陡然一转,是洛氏失望的目光,气得破口大骂的父亲。 大雪纷飞,她被关进佛堂里冻的瑟瑟发抖,她从门缝中看见君青梧的身影。 梦中的她拼命的喊着:“兄长,兄长,你帮帮我……” 佛堂里很黑,她太害怕了。 “我没有抢偷父亲的东西,不是我……” 然而没有用,她只看见君青梧冷冷的留下一句话:“妹妹,做错了事就应该好好自省,以后别再做这些偷盗的事。” 她跪坐在门前,看着外头的人走的越来越远。 被陷害当众出丑,诬陷她偷东西,九层暗狱中的酷刑,一切都如走马观花,这刻在君朝云的骨髓里。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床上的小姑娘哭的越来越厉害,不停的自言自语。 “娘,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放开,放开我。” 少年站在床前,本该入睡的他被小姑娘的动静弄醒。 楚离俯身,指腹轻轻擦拭小姑娘眼角的泪水。 “醒醒,阿云。”楚离低声唤着。 陷入梦中的少女依然止不住的哭泣,不停的嘟囔着。 楚离眸中划过一丝冷意,侧身听着少女的梦呓。 “我,我不要回伯府……” “阿离,阿离救我……” 少女眉头紧蹙,手指用力的拽住被褥,试图想从梦境中挣扎出来。 伯府? 据他所知,过往君朝云从未接触过像伯府的高门。 不对,他想起一种关于陈家的旧闻来。 陈家的那个田氏多年前似乎在燕京的高门中做过奶娘。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回了老家。 可是小姑娘小心梦见了极其痛苦的事,还和燕京的高门贵族有关。 少年脸色微沉,伸手掐住小姑娘的脸蛋,试图弄醒她。 可还未用点劲,君朝云张口咬在嘴边的手指上。 手指传来微末的痛感,楚离鸦睫未动,轻轻叹了一口气。 贝齿锋利,咬开血肉,溢出的鲜血似乎取悦了床上的小人儿。 少女汲取着口中的鲜血,防护竹子为甘甜可口。 一点点吞咽下去,片刻,小姑娘眉头舒展,身体也不再颤抖。 舌尖轻轻舔舐着伤口,慢慢松开。 “呵。”一片黑暗之中,少年轻笑出声。 幽幽地盯着床上的小姑娘。 嗜血? 果然他们是一类人。 月色倾斜,照在床榻之上,萦绕出温润的光。 小姑娘终于脱离噩梦,安静的沉睡去,紧抓着被褥的手也慢慢放松。 湿润的嘴角残留着他的血迹,唇色渐渐红润了些,楚离喉间微动。 想起那一夜夜做的荒诞的梦来。 就是不知此刻这血是什么味道,他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楚离微微俯身,鼻尖轻触小姑娘的脸颊,薄唇一点点挪动。 直到小姑娘的温热的唇被含住,楚离开始慢慢品尝。 分寸之间,只有二人浅浅的呼吸声,腥甜味传来,刺激的少年头皮发麻。 他呼吸微重,试探着吮吸起来。 睡梦中的小姑娘开始不安,小手在身侧轻轻挣扎着。 少年浅尝辄止便起了身,坐在床下,指腹摩挲着血迹。 与破庙那此不同,今夜是甜的。 他想。 楚离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仰头看向窗外的月色。 心底深处的那个怪物被一个名叫喜欢的情愫压制住。 将小姑娘的滑落的被褥盖好,楚离如一只饱腹的野兽,巡视了自己的猎物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厢房。 天色大亮,君朝云缓缓醒来,昨夜的噩梦已然模糊。 除了刚醒来的那几日,她已经许久未做和前世有关的梦。 碰见了君青梧后她心神不宁,频频想起过往的事。 那些不堪的记忆仍旧刻在内心深处,如无形的深渊般令人无法逃脱。 第二十九章 你娶妻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心狠,这多个人就多口粮,等到了燕京。 他们一家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活计,虽说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想去燕京施展抱负,但家境贫寒,燕京可是天子脚下,他们这些市井小民活着都难。 田氏远远的看见小儿子的身影,几分气堵在心口,现在也都消散了。 身旁陈二牛沉着脸,赵杏花在一旁抹着眼泪骂骂咧咧的。 “莲儿,我苦命的女儿……” “娘对不起你,让你被你奶给害了……” “这些心肝黑的没良心的,就知道欺负我们娘俩啊!” 陈富一到跟前,赵杏花直接冲到他面前,大声质问道:“你把莲儿卖去哪里了?” 她才不信田氏那个老泼妇的话,说什么带莲儿去享福。 “二嫂,你可真是错怪我了。”陈富谎话张口就来。 “莲儿这回碰到天大的好事了,那户人家的女儿就看中了莲儿。” “说咱侄女长的好,人还机灵,当即被痛快了,给了十两银子。” “当真?”赵杏花狐疑道。 “二嫂,我还骗你不成。”陈富掏出那十两银子摆在面前。 “喏,这可是人家大管事给的。” 田氏一看见这银子,当即便乐开了花。 抢了过去反反复复的看,确认了是真的银票后。 又冲着赵杏花骂道:“要不看看咱们老陈家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丫头走了大运被贵人瞧上,你还不如满意。” “一天天的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现在那丫头去大户人家做活,总比饿死在路上强吧!” “放心二嫂,莲儿可是要跟着人家小姐去青州享福的,这签的是活契,日后她出息了你再去看她,多好。” 田氏和陈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陈二牛和赵氏顿时被弄得晕头转向的。 “赵杏花,老娘可可告诉你,现在外头乱着呢,这丫头也是命好,要不然就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早就让你从我们陈家滚出去。” “你老子娘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逃难呢,我们陈家不养你这种闲人,你要是不听我们的话,那明日就让二牛休了你……” 田氏骂人本就难听,赵氏从前仗着家中父母兄弟厉害,在家里还能说上句话。 如今爹娘不知道逃到哪里,也没有个音信。 赵氏虽然体壮,但也不是铁打的,现下又失了女儿,当即痛哭起来。 “我可怜的怜儿啊!娘对不起你……” 陈二牛虽然对爹娘和弟弟有些不满,但爹劝说的也是实话。 女儿跟着他们,还不如去大户人家做婢女,多少有饭吃能保住一条命。 赵氏也明白这一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哭的伤心。 田氏见事情解决,将十两银子揣在怀里。 天色大亮,君朝云缓缓醒来,昨夜的噩梦已然模糊。 除了刚醒来的那几日,她已经许久未做和前世有关的梦。 碰见了君青梧后她心神不宁,频频想起过往的事。 那些不堪的记忆仍旧刻在内心深处,如无形的深渊令人无法逃脱。 拍了拍小脸,君朝云又打起精神来。 今日她要与这附近的人打好关系,以后她要长住在此,难免要麻烦邻里。 院子里传来“咔咔咔”的响动,君朝云推开门。 少年避开日头,挽起袖子干净利落的劈着柴。 在他身旁是一摞摞堆的整齐的干柴。 君朝云靠着门欣赏了好一会儿美男干活。 “醒了?”少年抬头看向懒洋洋的小姑娘。 “早饭还在热着,去吃吧!”少年刚干完活,嗓音还有些暗哑。 君朝云乖巧的点点头。 进了厨房后又一看,灶台上温热着几个大肉包,一看就是起早在集市买的,揭开锅是香喷喷的白米粥。 虽然简单但确是君朝云最爱的吃食。 君朝云心情大好,笑眯眯的坐在桌前吃着早饭,看着窗外的少年劈柴打水。 越看越觉得她这个小炮灰属实了得。 把未来君临天下的小暴君拐走不说,还让人干活做饭,也算是炮灰届中的佼佼者。 待吃饱喝足,君朝云将灶台收拾干净。 她如今身上有一百六十两银票,足够在青州生活很长一段日子。 她的厨艺还算不错,前世在君家,她的诗书礼乐,舞艺女红都不算好,即使每日哭练,也难以赶上他人。 唯有这厨艺倒是磨练了上来,那时她刚回永安伯府,见到了太多从前没见过的珍馐美馔。 府里的人大多都不爱搭理她,她就一个人在小厨房研究吃食。 日子久了,也算是琢磨出一些门道来,比不上正经的庖厨,却也有自己独特的风味。 灶膛里本就生着火,君朝云取出昨日买的食材。 她要做些葱油酥饼,比较扛饿耐放,还能送些给邻里尝尝。 面粉加入清水活匀,使劲在盆中反复揉捏,待到完全成了面团搓成长条,放在一旁备用。 洗净的小葱切碎,加入一点盐巴和豆油,再来一点面粉混匀,便是香喷喷的油酥。 再将面团擀成一个个薄胚,将调好的葱油均匀的铺在上面,卷成圆盘状,再轻轻压薄。 起锅烧油,将做好的饼煎成两面金黄。 一个巴掌大的葱油酥饼便做好了。 香味袭来,君朝云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个,金黄酥脆的饼皮透着浓浓的葱香。 少年被香味所吸引,站在窗前看着她的动作。 君朝云又拿起一个递给楚离,“快尝尝我做的饼。” 少年语气轻快,满脸期待,楚离接过薄饼送入口中。 咸淡适宜,香味扑鼻,外皮酥脆。 楚离点点头,“很好吃,阿云的手艺真好。” 君朝云被夸的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一般般啦。” 又将几个葱油酥饼装入盘中放进篮子。 “对了,这饼哥哥和我一起送去隔壁的屋主可好?” “今日做的不多,但隔壁的那位夫子是我们的屋主,咱们应该去拜访一下。” “送完我们就走,绝不多留。”君朝云保证道。 她明白少年一向独来独往,只是想去认个脸熟罢了。 “好。”楚离答应的很是干脆。 君朝云得到答复便立即拉着他出了门,敲开了隔壁的院门。 许久,门被人打开。 男子一身月白色锦文长袍,白玉发冠,虽蓄须但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相貌英俊的公子哥。 “你们便是隔壁新来的?”谢晚辞打量起面前的两人。 “是的,我们兄妹二人昨日租了您的院子。” “今日刚好做了些吃食,还请您收下。”君朝云笑呵呵地将篮子递过去。 “如此,便多谢了。”谢晚辞接过篮子。 他早早的便闻到了这香味。便猜到是这隔壁兄妹二人,谢晚辞对美食是来者不拒。 少年站在身后低着头,瞧不清面容。 见君朝云的事情完成,上前一步将小姑娘拢背后。 第三十章 谢晚辞 少年眼皮一跳,果然又来了。 “不不不,他是我哥哥。”君朝云被吓得不轻,连忙解释。 “明白了,是我误会了。”谢晚辞一脸歉意。 见对方明白,君朝云终于松了口气,轻轻看向一旁的楚离。 他脸色微沉,却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情绪。 君朝云明白眼前的谢夫子应该是个好人。 “那你什么时候成亲?”谢晚辞仍然不死心,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 楚离的脸更黑了,少年咬牙切齿:“谢晚辞。” 君朝云看见楚离轻易的被挑起怒火,笑的更欢了。 谢晚辞看见少年气急败坏,满意的提着篮子进了门。 这才有少年人的样子,一个年轻人装什么深沉,想唬住他这个糟老头子,门都没有。 葱油饼的香气遮都遮不住,谢晚辞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要要不是为了点颜面,他早就在门口吃上了。 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来,转身朝两个人招呼着:“愣在那干啥进来呀!” “记得关门。” 少年沉着脸进了门,君朝云傻呵呵的跟了进去。 猛的一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等等。 谢晚辞?他叫谢晚辞。 君朝云惊了,这个看着严肃实则一点都不正经的夫子居然是那位惊才绝艳,冠绝天下的谢晚辞。 江南氏族之首的谢氏家主,门客遍布天下。 更是后来的天子帝师,内阁首辅。 如今却只是个提着一篮葱花饼乐颠颠的大叔。 书中提过,这位谢晚辞在楚离登上帝位后,重权在手,权势滔天。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人手段狠辣,是个不折不扣的佞臣。 在楚离崩逝后成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从宗亲之中选出少帝,辅佐在侧。 一生无妻无子,晚年归隐,病死在床榻之上。 是大黎最为传奇的人物。 但看过原书的君朝云却知道他其实是另一本名叫《重生之帝后归来》书中的男主。 在那本书中第一世女主萧瑜,也就是楚离的生母,那位自焚的萧皇后。 二人年少相识,谢晚辞喜欢上了这位将门之女,萧瑜却阴差强错的嫁给了当时还是六皇子的陛下北堂墨。 萧氏一门善战,在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拥立北堂墨为帝。 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萧氏一族满门被灭,女主萧瑜自焚而死。 谢晚辞痛失所爱,心灰意冷,为了将北堂墨拉下皇位,与楚离联手逼宫。 多年之后抱憾病死。 萧瑜重生后拒了与北堂墨的婚约,在日渐相处中与谢晚辞相爱,白首一生。 作者只是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这位谢晚辞的另一层身份,也是为了给今后的另一本书做铺垫。 只是遗憾,此时的谢晚辞永失所爱,并不知道自己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悔恨度过漫长的一生。 想不到如今在青州这是个普普通通的书院夫子。 君朝云坐在楚离的身侧。 谢晚辞也不再端着身份,端出葱花饼便吃了起来。 吃的并不算很急,一看便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 谢晚辞独居在此,也不肯请人来照顾起居,平日里吃食上也不讲究。 眼下看着也确实是饿了,不一会儿便将一整碟的葱油饼消灭了。 慢条斯理的将手擦净。 “小姑娘手艺不错,很好吃。”谢晚辞笑德温和。 “夫子喜欢吃就好。” 君朝云看着眼前的谢晚辞,心中再次感叹。 这个年纪都斯文俊秀,年轻时果然是精才绝艳的燕京第一美男子。 楚离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对谢晚辞十分好奇。 “既然来了青州,想必你已经见过你舅舅给你留下的人了。” “有什么打算?”谢晚辞看着眼前沉默的少年,虽说他只见过他一面,可却不能撒手不管。 阿瑜要是看到他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孤立无援,定会心疼。 “我想要的远远不止那些人的命,还有一样更为重要的东西。”楚离冷意渐深,黑瞳下暗藏着浓浓的野心。 “倒是比你舅舅胆子大,那个位置可没有想象的那般好。” 又累又苦,每日要提防着身边人,还要管这天下人的命。 君朝云快炸了,身旁的两个人毫不避讳,弑君夺位说的这般轻巧,是当她听不懂还是觉得她不成威胁。 “一刀结果固然轻松,可我要的,是这些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落入我这个卑劣之人的手中。” “带着痛苦和不甘而死,这才是我为他们选的结局。” “你倒是心狠,不过你阿娘会喜欢的,将这些人的头颅来祭奠萧氏英魂,他要是知道定会很高兴。” “既然已经想好,便来书院吧。”谢晚辞平静的说完,放下手中茶盏。 “可以,我刚好需要一个身份。” “那就明日。” “嗯。” 君朝云人都快缩成一团了,听到谈话结束,弱弱的举起小手。 “你们确定这是我能听的吗?” 楚离转过头看成缩成鹌鹑的小姑娘,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可以听。”少年安抚道。 “我真的不会被你们杀人灭口吗?”君朝云怀疑的看向二人。 一个是嗜血残忍小暴君,一个手段狠辣摄政王,表面上谈笑风生,心底怎么想的鬼才知道。 谢晚辞看着两个年轻人,只觉得这院子都有了生机,低头哼笑一声,便自顾自的又品起茶来。 君朝云捂住耳朵,“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通通都当做没听见。” “我先回去了。” 小姑娘吓得落荒而逃,这不是她这种小炮灰可以听的东西。 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她的小命好不容易保住了,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 “等等阿云姑娘。” 君朝云转过身苦笑道:“怎么了?” “姑娘不必害怕,他早知我在此处,竟然会带你来见我,便是将你视为自己人。” 谢晚辞又看向对面的少年,忍不住戏谑道:“就算我想做些什么,这有的人怕也舍不得吧……” 君朝云微愣,面上浮起红晕。 “别理他,快先回去吧。”少年打断谢晚辞的话。 “那,那我想问一下,谢夫子的书院招厨娘吗?” “打杂也行。”君朝云逮到机会,这书院肯定有饭堂,说不定就缺人呢。 谢晚辞看着空空的篮子,西西回味刚才的美味。 “缺,书院饭堂本就有女子,若是想来明日便随他一起吧。” “没问题,多谢夫子。”找到了活计,君朝云都开心了不少。 看谢晚辞也没那么警惕了,兴致冲冲的便回了家。 待人走后,谢晚辞打开屋子里的暗门。 取出藏在里面的檀木匣,打开后将东西递给少年。 “看看吧。” 楚离打开这一卷布帛,待看清了里面的东西猛然抬头。 眼中难得出现惊诧之色,“青州布防图?” “大黎九州,属青州最为富裕,兵力强盛。” “我在青州多年,对这里的一兵一卒都格外熟悉。” “如今百姓民不聊生,天灾人祸年年起,贪官污吏数不胜数,朝堂上更是乌烟瘴气,可燕京的那位却耽于享乐,修仙问道,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紫辰宫的那位李氏,狐媚手段,意图插手朝政,太子衡随了他的母亲,没有半点治国之能。” “北戎年年进犯,周国虎视眈眈,大黎又能支撑多久呢?” “当年,萧老将军和怀瑾带着七十万龙吟军战无不胜。” “可如今他们不在,大黎宛如失去一臂,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蛀虫,一点点腐蚀着大黎的根基。” 楚离握住手中的布防图,“既如此,倒不如将这一切结束在我的手上。” “没错,你的确不可能会做个仁君。” “可这样的乱世,需要的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结束这一切,开辟新的盛世。” “离儿,萧氏一族世代守护的河山,不能毁在那个人的手里。” “你阿娘也不想。”谢晚辞想起记忆中的女子。 曾信誓旦旦的对他说,终有一日他们要见到一个清平盛世。 第三十一章 紫辰宫的贵人 大燕紫辰宫。 “废物,本宫要你们有何用?”一袭华服的李贵妃大怒。 身后梳妆的小宫女当即跪倒在地。 李纯如正在气头上,殿外跪满了宫女太监。 “属下失职,还请娘娘息怒。”暗卫首领跪倒在地,头上已冒出冷汗。 “北戎大军攻城,线索到了洛城便断了。” “找不到,那就接着找。”李纯如眼神刻毒。 “那个野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生食人肉的小怪物,若是还活着,必将成为本宫心头大患。”李纯如一想到多年之前看到那血腥的一幕,胃中便止不住的翻涌。 “传令下去,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若是再不寻到人,就都别回来了!” “属下领命。” 梳妆台上的七尾凤钗才格外刺眼,李纯如将凤才狠狠砸在了地上。 七尾,又是七尾。 李纯如不甘心,凭什么只有皇后才能带着九尾凤钗。 纵使她宠冠六宫,却也登不上这皇后之位。 身后的小宫女不敢抬头,司珍房新送来的凤钗就这样被毁了。 铜镜中女人面目狰狞,嫉妒让她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母妃何必生这么大气?” 听到这声音,李纯如面色才缓和了下来。 男子身着紫色刻丝蟒袍,墨发金冠,一双风流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母妃。”北堂衡将漓江路扶到一旁坐下。 示意身后的宫女出去。 “衡儿,那个小怪物还是没能找到。” “一日见不到他的尸体,母妃寝食难安啊!” “母妃放心,如今父皇立我为太子,天下皆知。” “就算那个怪物活着,只要他敢踏进燕京城一步,绝对不会让他活着踏入皇城。” “你一向懂事,母妃只是怕你初登太子之位,朝堂之上仍有前朝官员不满,让你处处受制。” “那个怪物终究是个隐患,不得不除。” “母妃放心,太子之位只能是我们的,我已让舅舅派人去江南一带寻他的踪迹。” “早晚会有结果的。” 李纯如被安抚了一番,心情自然也好转了许多。 “衡儿如今是越发稳重了,若是没有那对母子,你我如今何必日日惶恐?” “母妃且放宽心,那个小怪物和她的母亲从前不是我们的对手,今后也不会是。” “萧氏已灭,那个小怪物没有任何助力,等日后孩儿君临天下,他也就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好,母妃等着。” 见李纯如心情有所缓和,北堂衡又提起另一桩事,“母妃,那孩儿的太子妃?” “你的太子妃自当出身名门,身份高贵,最好能够在朝堂之上,给我们带来一些助力。” “母妃为你挑了宣平侯的嫡女云婉儿,户部尚书的嫡女郑如月,等过些时日让他们进宫,你好好瞧瞧,喜欢哪个我便禀你父皇。” 李纯如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温柔的劝说着:“母妃知道你喜欢永安伯府的小姐,但永安伯如今不比从前,当年凌王反叛,永安伯携家眷逃亡,已经惹了你父皇不喜。” “况且,永安伯手中并无实权,他们的女儿做你的太子妃也实在不够资格。” 北堂衡点点头,“母妃说的是,孩儿如今已是太子,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你明白就好,来日你若还是喜欢,大不了就给个侧妃妾室,也算是给他们脸面了。” 李纯如早就明白儿子的心思,但也不好逼得太狠,一个妾室的位置罢了,就当养个猫猫狗狗,东宫又不是放不下。 北堂衡见李纯如松口,总算放下了心。 “多谢母妃。” 他是真心喜欢蓁蓁,可也知道她的身份不能做太子妃。 但能将她收入东宫,也是不错,毕竟是一个庶女,待将来他登了皇位,若是能为他生个儿子,封个妃位也未尝不可。 永安伯府寿安堂。 永安伯府老夫人陈氏坐在高位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小丫鬟为她小心捶着腿。 君子姝刚一进来,周围所有人都朝她看去。 除了父亲君弘是老夫人所出,其余两房人皆是庶出。 见君子姝进门,老夫人睁开眼。 “姝娘来了。” “问祖母安,前些日子我病重,不敢来寿安堂扰了祖母清净,如今姝儿的病已然大好,这才敢来见祖母。” “你有心了。” 君蓁蓁坐在老夫人的右侧,乖巧温顺,陈姨娘则站在老夫人身边。 君子姝也不在意,随意寻了个位置便坐下。 她不是君家真正的女儿,虽然这些年来没有人知道,可老夫人对她仍然一般。 若不是她名声在外,能给伯府带来利益,她这个嫡女日子怕是连庶女都不如。 陈姨娘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与父亲君弘青梅竹马,当初老夫人心疼她父母早逝,接到伯府养着,像是老夫人半个女儿似的。 当年老伯爷嫌弃陈姨娘份低,老夫人也觉得自己的侄女是个孤女难当伯府主母。 陈姨娘便只能做了妾,但这些年来尽心尽力照顾老夫人,在府里很有地位。 而君蓁蓁自幼主意多,嘴巴甜,最得老夫人喜爱。 “二姐姐,你今日的精神果然好多了。” “这些时日蓁蓁很担心你,但不好去打扰你养病,现在看姐姐病好了,真为姐姐开心。”君蓁蓁欢欢喜喜的凑过来。 “三妹妹日日为我担忧,姐姐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那日落水三妹妹怕是吓坏了……” “没有没有,二姐受罪了。”君蓁蓁红着眼眶。 朝着主位上的老夫人说道:“祖母可要为二姐姐做主,这几日外面都在传说落水的事是二姐姐故意的。” 老夫人眉头一紧,“还有这样的事?” “外面的人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君蓁蓁支支吾吾的,像是难以启齿。 “外面的人还说姝儿看上了长乐王世子,故意跌落水引他注意。”君子姝十分平静,将君蓁蓁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祖母,三妹妹既然说不出口,那便由我来说。” “外面那些谣言定是有心之人恶意败坏故意抹黑我们永安伯府的名声,不惜用这样的谣言来恶意揣测我。” “姝儿与长乐王世子从前并不相识,也一直谨遵祖母的教导,从不与外男接触。” “但归根结底也是姝儿的过失,所以今日前来也是有件事想求祖母。” 君子姝不卑不亢,身形端正,一番话即将自己与长乐王世子划清界限,又及时认错,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老夫人一双浑浊的老眼,从惊怒再到心中怒气平息。 看着眼前的君子书眼眸明亮,语气真城,倒是不像在说慌。 “说吧,有什么事要求到老身这。” “落水之事外面的流言属实难听,府中的各位姐妹有的也快要到了议亲的年纪。” “姝儿不想因为我的事影响伯府的名声,所以想去大梵音寺为祖母抄经祈福。” “待以后谣言平息再回府。” 老夫人心中只觉得这个孙女,病了一段时间,人也是越发稳重了。 正堂里还坐着其他房的婶娘和姐妹,见君子姝说出这番话,也是频频点头。 老夫人是个人精,明白说她并不喜欢这个孙女,容貌太盛,还有些清高。 不过今日倒是与往常不同,做事确实周到了不少。 “既如此,祖母便答应姝娘,大梵音寺清净,也能让你休养身体。” “多谢祖母。”君子姝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礼。 君蓁蓁垂着头,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 是她小瞧了君子姝。 众人见老夫人有些疲倦,也都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君蓁蓁刚从佛堂请安回来,一进厢房便发了好大一通火。 案上的鎏金花瓶被砸的粉碎。 流朱看着自家小姐正在气头上,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发抖。 君蓁蓁见状心中怒意更盛,一把拽过流珠的衣领,伸手在她身上掐出好几个红青红印才解了气。 流珠痛的眼泪直流,嘴唇都被咬出鲜血来却不敢发出声。 “滚出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君蓁蓁平复了情绪,理了理散落的发髻,又从容地坐到书案前开始练字。 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面目可憎的女子不复存在。 第三十二章 恶毒女二 “汪真真。”宣纸之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这个名字。 君蓁蓁还记得,她是十年前来到这个朝代的。 在她原本的世界,是一个名叫华夏的国度。 她从小是个留守儿童,父母带着弟弟去外地打工,她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家里觉得她是个女孩对她不管不顾的。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交了男朋友后,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男友出轨她的闺蜜。 她一气之下跳了楼,再醒来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 成了这永安伯府的三小姐,本以为能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可她是个庶女,姨娘不喜欢她,只要父亲不来她的房中,就将怨气撒在她的身上,之后有的弟弟后姨娘又一心扑在他的身上。 她不像君子姝,是正室夫人所出,是金尊玉贵的掌上明珠。 容貌身份样样都比她高上一头,这个世界,女子必须要依附男人才能活得更好。 所以她从小就明白,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去争去抢。 君子姝一个古板无趣的古代女子,而她是一个现代人,无论是思想还是手段都远远胜过她。 将她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谢连城那个草包,当初本就是看出他身份不一般才救下他。 却没想到,他居然救了君子姝坏了她的计划。 君蓁蓁想起谢连城对自己赞许的目光,心底又不那么难受了。 一个男人罢了,随意勾勾手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她要的是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到那时,君子姝也只能跪在她的脚下磕头求饶。 “滚进来。”她冷声道。 流朱胆战心惊的进来伺候,却害怕的连头都不敢抬。 君蓁蓁看她怯生生的样子轻嗤一声。 奴婢就是奴婢,上不了什么台面。 “替我梳妆,我要出门。”君蓁蓁扶着发髻坐到梳妆台前。 看着镜中天真烂漫的女子倩影,满意的笑了。 君子姝长得貌美又如何? 男人喜欢的永远都是她这种弱柳扶风,温柔小意的女子。 君蓁蓁得意一笑,还好如今太子倾心于她,只要她能哄住太子,日后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平静安宁的小院中,君朝云摆好碗筷,等着少年的归来。 院中梨树开的正盛,在枝桠上层层叠叠,如云似雪,泛着阵阵清香。 微风拂过,梨花颤抖,轻飘飘的落在君朝云的身上。 少女浅浅一笑,过往美好的回忆袭来。 那是宣宁十七年的春日。 燕京的花朝节很是热闹,正是百花良辰,燕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世家小姐都会出门游玩。 她在家中处境尴尬,根本无人邀她出游。 当时的她很孤单,进了永安伯府后,已经许久未有人同她好好说话了。 她打发了婢女,一个人在愿你荡着秋千,她开始后悔离开楚离。 当初她怕成为少年的拖累,也不知晓他的身份,默默地留下一笔钱便走了。 她总想着像她这般卑弱普通的女子,实在配不上他。 想着回了家,她就有了一个正正经经的身份,是不是就可以配上这个少年。 可是从宫宴中她才得知,原来她的少年郎是金尊玉贵的皇子。 她或许永远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记忆中的小姑娘静静的垂着头,无精打采。 可她心上的少年郎翻墙进来,折了一株梨花递在她的眼前。 “拿着。” 她慢吞吞的接过那株梨花,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手背上。 “不许哭。” “凭什么?”她不服气的反驳着。 “丑。” “你才丑呢!我长的很好看的。”她不管不顾的发泄着情绪。 明明是她抛下少年走了,可还是将脾气一股脑的发在楚离身上。 “是,我丑。”少年无奈地点点头。 君朝云看着向来稳重的少年面对姑娘家的无理取闹手足无措,当即破涕为笑。 “求你,可以陪我一起去赏花吗?” 她不敢再喊少年从前的名字,但还是怀着一丝希冀。 “我从前没见过那么多花。” “他们都觉得我是个乡下的土包子,都不愿意带我玩。” “我也没见过。” “那正好,你就和我一起去吧,这样以后就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没去过花朝节。” “可以。” 那天的君朝云难得大胆了一次,拽着少年便悄悄从后门溜走。 那一日的梨花,就像今日一样沁香甜丝丝的。 记忆散去,君朝云看向院门。 少年踏着落日余晖归来,温暖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和。 楚离一踏进门,看见的便是小姑娘静静的看着梨树发呆,少女乖巧的托着腮,嘴角还挂清浅的笑,明朗的不像话。 “回来啦!”小姑娘冲了过去。 站在少年的跟前,眉眼含笑,楚离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小姑娘哪里变了。 似乎驱赶了心底的那些阴霾,变得明亮轻快。 君朝云看着记忆中的少年郎与眼前的人重叠,不知怎地心底涌上一股冲动。 踮起脚,轻轻的在少年的脸侧落下一吻。在少年还未反应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阿离,我好高兴。”小姑娘埋在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铺散在耳边。 第三十三章 青州书院 楚离转过脸,“不许突然像刚才那样亲我。” “我不喜欢。” “哦,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君朝云保证道。 可不能把人惹毛了,要是真生气了就太难哄了。 大不了下次她偷亲。 “你记得你说的话就好。”楚离不想在这无意义的事情上争辩下去。 如果不是少年耳尖红的厉害,她也许就信了他口是心非的话。 君朝云看着少年气鼓鼓的背影,低头偷笑了一下。 竹桌上是一些清淡小菜,麻婆豆腐,凉拌黄瓜,酸辣藕片外加一大碗芙蓉汤。 少年面色平静,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也不说话。 君朝云心情颇好,时不时瞥上一眼对面的少年。 美人在侧,果然下饭。 翌日一大早,君朝云绾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簪了一朵小小的梨花。 这样去书院做活,显得利落干净。 挎着布包和楚离一起去了书院。 刚将门落上锁,门前便停了一辆青纬马车。 谢晚辞掀开车帘,“上来吧。” 君朝云眼前一亮,这样就不用走太多路了。 一上马车,君朝云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 看向闭目眼神的两个人,“等等,我好像还不知道是哪一个书院?” 昨日她一紧张忘记问了。 “白鹿书院。”楚离回答道。 白鹿书院,白鹿书院,君朝云在脑中过了几遍这个名字。 下一刻,眼里满是震惊,居然是那个名满天下的白鹿书院。 历代名相将士无一不是从白鹿书院所出。 最关键的是君青梧求学的就是这个书院,当初她的生母洛氏靠着洛氏一族将君青梧送了进去。 这件事她前世记得很清楚,君青梧在白鹿书院求学三年才归。 许久未得到小姑娘的回应,楚离睁开双眸。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像在哪听过。”君朝云摇摇头。 嘴上这么说着,人还是十分紧张。 她还是不想被君青梧看见,多生事端。 想着若君家还是发现身世的事,可天下之大,无人知晓她是生是死。 前世她被接回去,也是因为在燕京遇见了养母马氏,暴露了行踪。 楚离看着小姑娘表情纠结,好不精彩。 马车到达蒙山脚下,还需徒步而行。 这是白鹿书院历来的规矩,凡书院学子,必须步行上山入院。 如谢晚辞这般的夫子大多居于书院,可他嫌那群夫子聒噪无趣,独自搬了出来。 “晨钟已响,我已去信于山长,他在等我们。” 谢晚辞走在前方引路,君朝云十分好奇。 山间清凉,空气都泛着甜丝丝的味道。 “在这里读书,一定很好。” 虽说她怕遇上君青梧添麻烦,可这里是她一个女子从未来过的书院。 就如同话本子里写的一样新奇。 “白鹿书院自大黎开国前便在此了,世家子弟无不趋之若鹜的前来求学。” “与国子监不同,无论是寒门子弟,门阀贵族,须有真材实料才可进。”谢晚辞见她好奇,开口解释道。 “只可惜我是女子,不能在书院读书。” “否则定要同天下男儿一样,读圣贤书,行万里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那样也不算枉活一世了。”君朝云由衷感慨。 世间对女子大多苛刻,既要女子柔弱乖顺,又要她相夫教子。 不许女子与男子一样,有宏图大志,被闺训压制的不敢反抗。 如她前世一生都因父母家族而被迫走向末路。 谢晚辞听见这话微微顿步,“很久以前,也有女子这样说过。” “这世间多的是迂腐狭隘之人,造就了女子的困境。” “但人心所向不能控,男子有志,女子为何不能有,这并没有错。” 楚离看向身侧的小姑娘,少女眼里有希冀,有遗憾。 君朝云当然遗憾,她读的书不多,前世在君家她第一次在君青梧的书房里见到那么多书时。 便觉得,那或许就是世间最好的东西。 足不出户,便可知晓天下万物,那些不懂的道理,书里都有。 她羡慕男子,但也庆幸自己是个女子,即使她怯弱卑微,但身为女子她坚毅不屈,不需要同男子相比,自有她为人的意志个品格。 “终有一日,你的所思所想会实现的。”楚离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肯定。 君朝云知道身侧的人不是在空口大话,她看过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未来的某一日终会实现。 “嗯,会有那一日的。”君朝云用力的点点头。 谢晚辞听着身后少年的交谈,不禁摇头一笑。 少年人,还是这般耀眼。 三人爬上山顶,书院门前站着一位白须老者,一身白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不像个儒士,倒像个隐居的世外高人。 见几人到来,老者神色微动,朝着谢晚辞便道:“今日来的倒是早。” “山长。” 见身旁的两个男子作揖,君朝云行了个规矩的万福礼。 山长又看向一旁的楚离,“这便是你信上的那个少年人?” “正是,山长,他名楚离,今后便在我们书院求学。” 楚离收敛身上的戾气,格外温顺。 “可有字?”山长看着眼前清隽文雅的少年,频频点头。 “表字扶光。”楚离声音温和。 “扶光,倒是很称你。” 君朝云侧目看向身旁温润的少年。 扶光,她从前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个表字,楚离自幼孤苦,无人知晓他真正的名字。 君朝云的心底有些酸涩,她的少年郎一生从未真正明亮过,他的世界充斥着鲜血。 “怎么了?”少年察觉到身边的小姑娘心情低落。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字很好听。” 好听? 楚离垂谋,压下黑眸中的自嘲之色。 他的母亲为他取的字,从来就不是祝福,而是个诅咒,让他成了个没有情义的怪物。 可居然有一天,会有人觉得它好听,当真可笑。 可小姑这般哀伤,又是为何? 少年不解,他突然又想起小姑娘即将及笄,却未有人为她取小字。 又或许是羡慕,只是一向心思重,不肯说。 第三十四章 故人青茵 “晚辞,既然是你推荐来的人,那么也就由你教导。” “多谢山长,此番是晚辞考虑不周。” “无碍,老夫还要去一趟藏书阁,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山长。” 山长又看向楚离摇头一笑,便转身离去。 “阿云姑娘,你想去后厨帮工,等会儿我会让这里的管事带去的。” “至于他……”谢晚辞看向楚离。 “你就放心好了,在我这里他不会有事的。” “多谢夫子。”君朝云十分开心,楚离的事解决了,她也能安心做活。 君朝云朝着少年挪动几步,轻声嘱咐着:“阿离,你好好读书,等傍晚我们一起回家。” “嗯。” 见少年乖乖地,君朝云也就放心的跟着管事走了。 书院后厨。 “小蹄子,今日你若不把这些都洗干净了,别想有饭吃。” 穿着青红粗布,膀大腰圆的妇人将一篮子蔬菜扔在地上。 一双三角眼恶狠狠的瞪着蹲在地上的少女。 “你个死丫头,听见了没?” “我知道了。” “别给老娘装死,我们家收留你,不是让你吃白饭的。” 君朝云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直皱眉。 “哎呦,王管事,您怎么来了?”这婆子一看到君朝云身边的管事,立刻便变了了脸色。 “刘婆子,这可是书院,你这样喧嚷影响了学子们读书怎么办?” “山长大人留你们在这做事,不是让你在这教训人的。”王管事怒极。 “王管事,王管事,我这个侄女她不懂事,总是毛手毛脚的,我一时没忍住才多说了她几句。” “最好是这样,若下次再被我撞见,你便不用来了。” “是是是,我下次不敢了。”刘婆被这话吓得不轻,连忙道歉。 王管事轻哼一声,刘婆也不敢多嘴低着头进了屋。 “阿云姑娘,今后你就在膳堂帮忙。” “我知道了,多谢王管事。” 蹲在地上的姑娘见刘婆子进去,连忙站起身行了礼。 “多谢王管事,给您添麻烦了。”少女生的秀气,此刻眼眶通红。 “青茵,你带着阿云姑娘去熟悉一下。” “我知道了。” 君朝云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张熟悉的脸,眼底不由得酸涩了起来。 青茵。 是她的贴身婢女青茵,是了,她记得青茵本就是青州人。 当初,她刚回君家,身边的婢女都瞧不上她,有意无意的轻视她。 虽然她不懂高门的弯弯绕绕,但也想寻个靠谱的人在身边。 而青茵是府中的烧火丫头,意外撞见她被其他婢女欺负,一时忍不住将人要到了她的院子里。 她只知道,青茵是被情人卖给了人牙子,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又被转手卖进了永安伯府。 后来青茵便一直陪着她,为了保护被君蓁蓁带走的她,被太子的暗卫一刀毙命,死在了她的怀中。 青茵有些怯弱,只是上前轻声说道:“阿云姑娘,你随我来吧。” 君朝云回过神,露出一个笑容,“叫我阿云就好。” 许是眼前的少女释放的善意让青茵没那么恐惧,“阿,阿云。” “这样听着亲切多了,你生的真好看,青茵。”君朝云笑道。 青茵的脸顿时便红了,说话也结巴了起来,“多,多谢你。” 君朝云看着眼前有些羞怯的少女,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故人归来,真好。 她这一世,总要让这些真心待她的人,活得好一些。 夜色渐深,君蓁蓁摸着头上的鎏金发簪,笑的越发温和。 “流朱,你看这发簪可好看?” “好看,小姐生的美,戴这簪子十分合适。” 听到夸赞,君蓁蓁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太子殿下亲自给她簪上的,能不好看吗,还是燕京城内最有名的飞羽阁最新的款式。 “行了,我也累了,你下去吧。” “是,小姐。”流朱低着头悄声退了出去。 “小姐,三小姐回来了。”连翘推开门,连忙将消息说与君子姝听。 君子姝放下手中的书,“可是去见了太子?” “小姐果然猜的没错,跟着她的小乞丐说的确从太子府的后门进去了。” “我这个三妹妹啊,心思多,若是不细细去查根本发现不了她的那些小动作。” “我从前只觉得她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其实到头来还是我守着那点清高,被所有人瞒在鼓里。”君子姝自嘲一笑。 “蠢得可怜。” 若不是她一直对所有人都没有什么防备心,前世你不会害的身边的人不得善终。 “小姐,您别这么说。”连翘看着这样的君子姝十分心疼。 “连翘,我没事,还好我们来得及。” 来得及去改变这一世的命运。 “就是小姐,若不是这一次落水,小姐你也发现不了三小姐的真面目。” “君蓁蓁一直想踩我一头,这些年她日日夜夜都恨不得将我踩在她的脚下。” “如今太子对她有情意,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只要宫中为太子选妃,去的大多是世家的嫡女。” “而我变成了她的阻碍,只要我的名声毁了,她就有机会代永安伯府去。” “原来是这样,所以那日小姐才会无故落水。” “三小姐嫉妒你的身份和容貌,不惜加害小姐的性命。” “当真歹毒。”连翘恨恨道。 “这话你知晓就好,千万不要在人前露了破绽,尤其是兰苑的人。” “我知道,小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瞧出端倪的。”连翘保证道。 “那小姐去大梵音寺也是为了躲避这次太子选妃吗?” “你这小丫头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猜的不错,永安伯府身份不够,就算太子选妃,也不会选君家的女儿。” “但君蓁蓁已经与太子暗通款曲,只要她能进宫,太子也一定会为她求一个侧妃的位置。” “再不济,才人还是可以的。” “等到她入了东宫,握住了太子的心,我们都会被她踩在脚底下。” “谁也跑不了。” “那小姐为何还要自请去大梵音寺,等到那时,也来不及赶回来。” “她想去做太子的妾室,我可不想。” “她想去便让她去,如今莲香被我罚去外院,他们一时半会也无法对我下手。” 第三十五章 预知 “我们去大梵音寺反而清静。”君子姝安抚者连翘。 “这些年来,母亲的心思都花在父亲和兄长身上。” “父亲又宠爱陈姨娘,我没有证据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凡事都需要细细筹谋。” “明日一早我们便走。” 君子姝早就想好了,等到陈家的人来了燕京,她就将身世的事情公之于众。 借机会离开君家,只要避开一段是静静等候就好。 而且大梵音寺还有一个人等着她。 前世,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去了大梵音寺祈福。 然后便遇见了重伤的云景之。 君子姝垂着头遮住眼中的哀伤,前世她在临死前知晓了云景之战死的消息。 宣平侯嫡子,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那个最后成为大黎战神的云景之。 她倒死都不敢相信他会死在自己的前头。 前世她辜负了他的一番情意,嫁给了谢连城。 这一世她不敢奢求,可是大梵音寺她必须要去救濒死的他。 夜色渐深,君蓁蓁睡的极不踏实,不但着做着前世的梦来。 即使有了新的身份,可她虽出生在金鼎玉食的高门之中,可只是个妾室女。 她的生母陈姨娘不喜她是个女儿身,偏爱她的弟弟君青阳。 只要父亲不去她房里,便会将怨气撒在她的身上。 幼时母亲的冷眼,旁人对她这个庶女的讥讽。 一幕幕如走马观花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直到一声划破长空的利箭“咻”的朝她而来。 她堪堪躲过,玉簪跌落在地,狼狈的趴在地上。 “圣卿王逼宫了……” “殿下,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快来人,来人……” 四周嘈杂,君蓁蓁抬起头,身旁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太子北堂衡, 此刻这位金尊玉贵的天子骄子慌了神。 “他,他不是死了吗?”北堂衡怒极,一脚踹向地上的侍卫。 “北堂月离他居然敢弑君夺位,他是个疯子……” “殿下,您快走吧,十万龙吟军就在宫门外,眼下直取太极殿而来。”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废物,都是群废物……”北堂衡看着乱成一片的大殿。 君蓁蓁爬起来躲在到后殿,慌不择路的跟着一众太监宫女逃窜。 身后是兵器打斗的声音,她却不敢停留。 小太监撞到她的身上,君蓁蓁脚下一软,从台阶之上滚了下来。 额头迅速的溢出血来,她被砸的晕头转向。 趴在地上半响不能动弹,直到一片墨色云的纹的登天履出现在她的眼前。 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君蓁蓁双手抖的厉害,勉强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入目是一双冷漠漆黑的寒眸,男子一身墨色云纹华服,沾满了鲜血。 看着狼狈不堪君蓁蓁表情没有任何浮动。 只淡淡一眼,便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犹如看着一个死人,没有任何波动。 “杀。”男子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身旁的暗卫便举起长剑刺向她的胸膛。 呼救声被生生吞进腹中,连一句求饶都未曾说出口。 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胸膛的长剑刺入又收回剑鞘。 君蓁蓁眼里满是不甘与悔恨,直直的盯着男人的脸。 片刻在挣扎中闭上了眼。 君蓁蓁猛地睁开了从榻上坐了起来,打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的声音嘶哑:“流朱,流朱……”我君蓁蓁害怕极了,恐惧使她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小姐。”流朱在外间听见动静飞快的跑了进来。 “快快,把火点亮,太暗了!”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流朱手脚麻利的点燃了烛火。 整个屋子顿时便亮了起来。 君蓁蓁终于缓过神来,拥着被子呆棱棱地,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流朱也害怕极了,忍不住上前问道。 “出去吧……”君蓁蓁轻声道。 烛光摇曳,她眼里的恐惧渐渐褪去。 “这不是噩梦,这不是噩梦……”她喃喃自语。 这个梦过于的真实,每一处细节都与她见过的一样。 除了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 君蓁蓁迅速的反应过来,梦中的她死的那般凄惨。 就像是她未来的结局一般。 她重生之事本就是一件离奇的事,而这个梦极有可能是上天给她的警示。 “预知,是预知……”她的脑海中划过一丝念头。 这是一个预知的梦,梦中的她已经是太子侧妃。 陛下已死,传位与北堂衡,而她正要陪着他登上皇位,一切如她预想的那般。 一步步向着她的皇后之位靠近。 第三十六章 似曾相识 翠香楼内,陈莲对镜梳妆,许久未见阳光,整个人是异常的苍白。 她生的秀美,细细描着眉,粉衣纱裙,手臂上满是青红交错的伤。 “姑娘,接客了。”小丫头敲响她的房门。 陈莲的神情麻木,没有丝毫反应。 “好。” 她如今是这翠香楼新来的花娘,来点她的客人不少。 洛城虽然被北戎大军围城,但又被龙吟军所击退。 不过短短一月,整个洛城又恢复了往日的花团锦簇。 而她,陈莲不由自嘲一声。 铜镜之中的少女梳着堕马髻,簪着娟花,一副最常见不过的花娘装扮。 一开始她还想着要跑,可这里处处都有人看着,只要试图逃跑,便会被毒打一顿,在黑屋里关上几日不给饭吃。 然后她就妥协了,她陈莲认命了。 “美人……”屋外传来男人的调笑声。 陈莲的眼里划过一丝嫌恶,将手中的梳子放下,站起身来理好衣裳,在转过身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谄笑。 眼波流转,扭着细腰便朝着男人推开门迎了上去。 这些讨好男人的手段,再一次次被折磨中她也就学的炉火纯青了。 只要将这些人伺候好了,她便有饭吃,有命活。 男人肥腻的大手一把摸着陈莲娇颤的身躯,滑嫩的触感让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更亮了。 “果然是个好货色,今夜就让大爷我好好疼疼你吧!” 陈莲忍住心中的恶心,被男人啃着抱上床,地上的衣物散落一地。 陈莲面如死灰,绝望的看着头顶的云帐。 眼泪从眼角滑落,没入抹了桂花油的发髻。 劣质的香粉味混着刺鼻的腥臭味让陈莲的胃部翻涌。 心底刻骨的恨意让她拼命忍了下来。 她要报仇,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个肮脏不堪的魔窟活下去,去亲手将她的好叔叔,不踏实的亲祖母和祖父杀死。 “君公子,您今日的那篇策论当真写的不错。” “让我们几人大开了眼界。” “可不是,青梧可是燕京有名的才子,他自幼聪慧。”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几个学子簇拥在君青梧的身侧吹捧着。 “诸位学子妙赞了,青梧当不起……”君青梧温润一笑。 “君公子谦虚了。” “就是就是,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君青梧垂着眸,面上笑容不减,眉目俊朗,气质文雅,一看便是个不折不扣的裙子。 手中的寒梅玉骨折扇被捏在手中,听着身边几人的谄媚之言也保持着世家公子的风范。 可眉眼之间隐隐的寒意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聒噪。 君青梧忍了许久,终于几人拱手离开,男子顿时就放松了不少。 一群穷酸之人,他本以为这白鹿书院天下闻名,能有几个清雅高洁之辈可以结交,未来可以对他的仕途有所助益。 却没想到这些人也是这般短视,见他出身燕京高门,便一个个想尽办法往他身边凑。 无趣至极,若不是父亲为他辛苦游说将他送了进来,他也恨不得拂袖而去。 君朝云今日难得的清闲,想着早点下山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糕点铺。 她十分爱吃东市的桃花糕,刺客信那家店铺经常赶不上。 明日书院休沐,学子们也都要归家,她这个小厨娘也有了几分清闲。 君朝云站在山门前的角落台阶上,低着头一脚一脚的踢着地上的石头玩。 她还想等阿离一起回去,但出来的学子又多,这里刚好让人不会一眼注意到。 君青梧走出山门,本想直接下山,便鬼使神差的注意到角落中站着一个小姑娘。 山中女子不多,偶有厨娘或者有学子的亲人前来,但大多都会在山下等候。 君朝云百无聊赖的转过身 ,正纠结着要不要直接去寻人,没想到却直接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注意到与她不过一丈有余的君青梧,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迅速的转过脸去。 晦气,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又这么倒霉碰上他。 君青梧万万没想到,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撞见过,结果还是没躲掉。 君青梧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看见他视若无睹的转过身。 本也没什么稀奇,但是那张脸却让他心底涌起一丝古怪。 明明看着瘦弱,但那张脸长的,与他的母亲洛氏格外相像。 这个奇怪的认真让他一惊。 不仅像母亲,似乎眉眼之间与他也有几分。 若不是他从那没有见过这个女子,怕是都要以为是家中的外祖家的哪个姊妹出现在这里。 君青梧不禁皱了皱眉,将心底荒唐的念头压了下去。 也是可笑,他居然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 世间无奇不有,长相相似的人也还是有的。 “阿云。”少年远远的看着俩人四目相对,快步走到君朝云的身侧。 小姑娘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又兴奋的转过身来,一双杏眸灵动非常,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 这一笑,整个人变得明快了不少,君青梧竟又从这笑容看出母亲的影子来。 “阿离哥哥。”君朝云开心的冲到少年的跟前。 “我等你许久了。” “下次不必等我。” “没事没事,我本来就闲的慌,还不如带你一起回去。”君朝云见到楚离又放松了下来。 “公子可是姓楚?”君青梧突然出声问道。 少年抬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在下君青梧,这几日听说卸肤色收了一个新学子,在下有几分好奇,没想到今日凑巧碰上了。” “没错,我就是楚离。”少年淡淡地回道。 君朝云见君青梧出声,便像小兔子般直接躲到楚离的身后。 少年神色未动,察觉到君朝云的胆怯,将小姑娘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 “君公子还有何事?我与家妹还有事。”楚离有几分不耐烦。 若不是这个人突然出现,他早与阿云下山回家去了。 君青梧自然察觉到楚离的的不满,眼底涌起几分诧异。 眼前的男子竟然丝毫不在意他,是故意忽视还是不清楚他的身份。 第三十七章 秘密 他的身份书院中人尽皆知,这三年来,在白鹿书院求学,身边围绕的都是些青州贵族子弟。 知道他是燕京永安伯府的长子,从来不会轻视怠慢于他。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听说只是一个从外地而来的寒门子弟,运气好碰上了谢夫子,入了他的眼,这才有机会进入书院求学。 从小良好的教养让他的笑绷不住,“是在下冒昧了,这位姑娘相貌与家中亲眷十分相似,一时认错了人。” “是在下唐突惊扰了姑娘。”君青梧看想躲在楚离身后的君朝云。 君朝云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既如此,就不再叨扰二位了。”君青梧收回视线。 楚离微微颔首,“君公子慢走。” 君朝云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良久才放下心来。 幸好,君青梧没有继续追问,她也没有想到居然会真的碰见他。 坦白说,君青梧是整个君家对她最为和善的人。 虽然对她这个妹妹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不会在背后耍些手段。 他的性子自傲,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的改变,就像他从一开始便觉得她是个心机深沉,自私自利的女子。 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骨子里那个乡野村妇般的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实在上不了什么台面。 可君青梧虽然厌恶她,却自诩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刻意为难。 作为原书中的痴情男配,他对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君子姝情根深重,一腔深情全部给了君子姝。 自然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亲妹妹抵触的很。 当初君子姝被设计在大庭广众之下,碰上马氏,身份被揭开。 唯独悠悠众口,君家决定将她接回来。 那时她与楚离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 永安伯府找上门让她回去,也是平复燕京城中的流言蜚语。 那一日,君青梧便出现她居住的小巷子里。 接她这个所谓的妹妹回去也是为了尽快解决身世的事,保护君子姝。 并不是因为顾念着他们之间这点血缘上亲情。 那时她固执的觉得她只是一个拖累,帮不上楚离任何忙。 所以压住埋藏在心中的情愫,跟着君府的马车回去了。 也是在那一次,她向君青梧谈了条件,要她回去可以,但必须给足够的银钱。 君青梧同意了,却也在心中判定他是个手段高明,爱慕虚荣的女子。 又加上君青梧打听过她终日和一个男子在一起,无名无分。 所以更加认定她不检点,与男子私婚的粗鄙女子。 她将拿到的钱留给了楚离,回了永安伯府,按照原著的发展,成了书中早死的小炮灰。 “你认识他。”少年的温润的声音传来。 君朝云下意识的摇摇头,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少年的口吻并不是在询问她,而是确定她认识君青梧。 楚离漆黑的眸子只是淡淡地看向她,君朝云却突然签到无处遁形。 “我真的,真的不认识。”君朝云有些慌乱,不敢看少年的眼睛。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只要在楚离面前,一撒谎便会不自然的结巴。 “怕什么?”少年莞尔一笑,像是从这双心虚的眸子里得到了答案。 “我才没怕。”君朝云小声反驳着。 她也不算是说谎,她本来在这个时间点就是不认识君青梧的怕。 这一世碰巧遇见的太早。 “阿云,你有事瞒着我。”少年不再逗弄眼前的小姑娘。 “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从那次她看见马车里的这个君青梧,便控制不住的紧张与恐惧。 虽然只见过这个人一次,但他还是记住了他的相貌。 “阿离……”君朝云嗫嚅着,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看出少女的为难,“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我会帮你。”说完楚离便迈步下山。君朝云跟在少年的身后,低着头思绪却飘了很远。 黄昏温暖,疏影横斜,将二人的影子拖长,又在一瞬之间交汇。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慢,少年似有所感,放慢脚步。 路被少年的背脊挡住,君朝云未曾反应的过来,猛地便往前栽去。 “啊!”小姑娘惊呼出声。 眼前顿时一黑,再睁开眼时才发现已经稳稳当当的趴在少年的背上。 身前的少年纹丝未动,身体变得僵硬了起来,仿佛早已习惯。 “对,对不起。”君朝云羞愧难当,一桩小事让她魂不守舍,连走路都出神。 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但又认命的蹲下身来。 “上来。” 君朝云脑袋晕乎乎的,乖乖的趴在少年的背上。 小姑娘很轻,即使这段时间好好养着,长了一些肉,却还是很瘦。 楚离垂眸,心底却涌上一股不明的情绪。 心底有个声音似乎在告诉他,背上的少女要好好的照顾着,不能让她挨饿受冻。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少年无所适从,他从未照顾过女子,也不明白这些。 他又心疼起这个小姑娘,可这一次他却不想去控制。 “谢谢哥哥。”少女的声音娇软。 少年未应,牢牢的背着小姑娘下山。 等将背上的君朝云放下时,已经是在君朝云的厢房里。 小姑娘坐在床榻上,神色恹恹。 “你好好休息。”楚离见她精神不佳,心底没奶油的烦躁了起来。 脑海中浮现出君青梧那张脸来。 只要碰见那个男子,阿云的情绪就会波动很大,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勾起她心中的悲伤来。 若是杀了他,小姑娘会不会好受些? 楚离的眼底划过一丝杀意,又迅速的将这年头压下去。 “阿离。”少女抬眸,突然就鼓起了勇气。 她前世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告诉过楚离,离开也是,喜欢他也是,从未说出内心的想法,临死前空留遗憾。 所以她想勇敢些。 “对不起,我不该说谎。”小姑娘轻声道歉。 “想说了?” “嗯。”君朝云点点头。 “你喜欢他?”少年将心底的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不喜欢。” 第三十八章 成亲 “那就好。” 不然他怕会忍不住杀了那个人。 “啊?”君朝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为什么那么在意他?” 君朝云抿抿唇,开始断断续续的说起身世。 “我其实,其实不是陈家的女儿。” 说出了心底的第一句话,君朝云也坦然多了,直视着楚离的眼睛。 她的声音坚定,“我也是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 “田氏在我幼时将我与她的亲孙女交换,瞒住了燕京君家的人。” “我根本不是他们陈家的人,所以从小他们待我不好,欺负我肆意打骂我。” “可是,可是……”君朝云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心底的委屈就这样爆发了。 “可是我害怕,我怕有一日我的身世被揭开,就不得不回到君家。” 小姑娘带着哭腔,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 “所以,那个君青梧便是你真正的亲人。” “但你似乎很害怕他?”少年试探着问道。 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按道理来说小姑娘从未见过自己真正的亲人,为何第一次见到君青梧便那么紧张。 只有一个原因,她认识。 “我,我本来就是个粗鄙卑弱的普通女子,我的那些亲人就算见我也不会喜欢我的。”君朝云抽噎着。 一双眸子哭的红通通的,可怜巴巴的拽着少年的衣角不撒手。 “你之前见过他,认出来了?” “嗯。”君朝云点点头,避开楚离的眼神。 “他应该是我的兄长。”小姑娘声音渐弱。 她撒了谎,可现在一时无法解释。 “阿云,你知道你从小有一个习惯吗?”楚离叹息一声。 “什么?”君朝云猛地抬起头。 “一撒谎便不敢看我。”少年的身躯慢慢凑近。 “就像现在这样。” 眼前的少年直视着她的眼睛,君朝云心头一颤,身子忍不住往后退缩。 看出她的怯弱,楚离挪开二人的距离。 将被她抓的皱皱巴巴的衣裳抚平,正声道:“从锦官城到青州这一路上,你都有事瞒着我,即使掩饰的很好。” 比如明明是一个从小未曾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却懂得如何在野外生存。 明明听见了他与谢晚辞的谈话,却一点都不震惊,只是怕听到不该听的话。 想到这,楚离眼眸幽深了起来。 “可这些是你的秘密,我不会深究。” “可你今日太过紧张,漏洞百出。” “像君家这样的人家,这些年来从未来过锦官城。” “你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君青梧。” “现在却像是认识他许久一般,慌张失去了分寸,就像是知道燕京的君家是个龙潭虎穴,生怕被他们找到。” “阿云,这些你又作何解释?”楚离质问着,一点点的击溃小姑娘的心理防线,逼她说出真相来。 “我,我……”君朝云还未想好解释 她明白楚离不好忽悠,估计从那日的街上第一次见到君青梧时便起了疑。 少女闭上眼睛,深深沉了一口气,心下一横,便道出一个荒缪的理由来。 “你知道浮生一梦吗?” 楚离鸦睫轻动,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我之前便做了一个十分真实的梦,在那个梦里,我被接回了燕京的君家,可是他们待我并不好。” “瞧不起我,冤枉我,还想着利用我。” “那个梦太真实了,就像已经发生过一样。” “一开始我也觉得太过荒诞,可是那天我见到君青梧,他就和我梦中的兄长一模一样,所以我我相信了。” “那日被吓坏了,怕梦里的故事应验。”君朝云编织了一个完美的谎言。 她总不能说他们是一本书中的人物,这一切都是她前世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这太荒诞了,说出去怕都会以为她是不是疯了。 许多东西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他们二人并不是这故事中的主角,无法未卜先知。 只能脱离原书的剧情,一点点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也许从前的她不会骗人,可如今她可以了。 楚离垂眸静静的思索着并未打断她的话。 “我没想到今日会又碰上,所以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一个梦,我怕你不会相信,所以不敢说。” “不是有意骗你的。”小姑娘歉疚的看着他。 面前的少年迟迟不答复,君朝云也忍不住心中忐忑了起来。 “我信。”少年坚定的话语落下。 重重的砸在了君朝云的心底,她眼眸微颤,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昔日有庄公梦蝶,今日你做了一个关于预知的梦,并非不可能。” 就像他,不也做了好几个关于她的梦。 “你觉得那个梦会实现?” 君朝云神色担忧,“我也不确定,但我害怕,我不想回到那个家里。” 这句话倒是真嗲,她本来以为这辈子都碰不见君家的人,可命运还是这么不凑巧。 “我担心和梦中一样,身世被发现,有一日他们会逼我回去。” “一步步走向梦中发生的一切。” “毕竟他们的的确确与我血脉相连,若是强留,怕是十分麻烦。” 她是一点都不想和那一家人有什么联系。 虽说她可以躲起来,但不是长久之计。 一想到要踏入那个虚伪的家里,她便毛骨悚然,若是仗着父母之名随意插手她的一切,都没处说理去。 “若是你成婚了呢?”少年斟酌了许久,问出了这句话。 “什么?”君朝云懵了。 “出嫁女可以不归家。” “可我总不能为了不回到君家就贸然找一个人成亲吧?” 君朝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这辈子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也未曾考虑过成婚之事。 “既然不知道嫁给谁,那就与我成亲吧。” 少年话音落下,惊得君朝云大脑一空,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君朝云试图从楚离的脸上寻到一丝玩笑的意味。 可惜没有,少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第三十九章 大梵音寺 “为什么?”君朝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是不想回到君家,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如果为了帮我与我成亲……” “不,也是为了我。”楚离打断她的话。 “你害怕梦中的事情会一一应验,而我也需要有人帮我掩盖身份。” “那日你都听见了,我的身份特殊,总有一天会被人察觉。” “但我不想以后在自己的婚事上被人有所掣肘,有朝一日我回去,难保不会有有心之人在我身边安插密探。” “而你嫁给我,就可以将这些人都拒之门外。” “阿云,嫁给我,我会待你好的。”少年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可心底却猛然一松。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人在催促着他将眼前的女子抓住,牢牢的放在身边。 楚离又想起那个离奇的梦来,在那个梦里,眼前的小姑娘死在了他的怀中。 “好。”君朝云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就算君家的人和前世一样发现了她,也没有理由带她这个出嫁女归家。 若是那时阿离已经恢复身份,她也可以顺势离开,不会纠缠不休。 在原书中,他会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要这一世他可以平平安安的活着,她也不敢奢求更多。 自古以来,帝王是不会只娶一个女子的,或许真的会如书中所说,在他的心中她是不一样的存在,但这并不能说明楚离一生只会爱她一人。 也许是前世他们偶然出现温情让少年难以忘怀,成为书中那个悲惨少年的执念。 可这一世,他会有自己的帝王之路,而她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想明白了这些,君朝云也坦然了许多。 “待你及笄之后,我们便成亲。” 夜色渐沉,君朝云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而另一侧厢房内的少年,身影没入黑暗之中,手中摩挲着那枚小小的平安扣。 “扶光。”他喃喃着。 少年的侧颜温润,想起了记忆中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 他的生母,萧瑜。 也是大黎第一个自梵而死的皇后。 他未出生时,舅舅便送来了这个平安扣,听说是祖母求了大梵音寺的了燃大师所赐。 保佑他一生顺遂,平安无虞。 上面刻的扶光二字,乃是他的祖父亲自取的字,只盼望他一生光明。 可惜他自幼孤苦,于黑暗中长大,也从未顺遂过,多么可笑。 “阿云……” 大梵音寺历经数代王朝更迭,香火旺盛。 树影摇曳,君子姝坐在房中抄写着养颜秘方。 “小姐,歇一歇吧。”连翘心疼道。 “你先休息,等我写完这个玉露膏方子。” 连翘无奈,只好又去添了烛火,让房间更明亮些。 君子姝笔下不停,这些日子以来,她苦心专营这些方子,就是为了有个安身立命的法子。 她并非是君家真正的女儿,就算是要走,也不会带走君家的钱财,那些本就不属于她。 她受了这么多年的锦衣玉食,也没有拿别人家银钱的道理。 陈氏那一家本就如水蛭一般,一旦沾上了便很难逃离。 前世他们可以为了富贵抛弃她奔向君蓁蓁,这一次亦然。 她的亲祖母田氏心狠刻薄,为了她的儿子陈富欠下的赌债,屡次寻找机会与她见面。 直到那一日她为解开身世之谜真的去见了田氏,可却被君蓁蓁算计,她早与田氏提前串通好,故意引她出来就是为了将她的身世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 后来她嫁入长乐王府,陈金宝又一再向她索要钱财。 不给便在王府大吵大闹,她被谢连城休妻后搬去庄子里,却仍然被陈家人辱骂。 至于她的生母生父,更是懦弱,从不肯为她考虑半分。 这样的亲人,她不要也罢。 可她若想离开君家,独自生活便需要赚钱的门路。 所幸她对养颜颇有心得,只要好好用心钻研一番,制出好的养颜秘方,女子多爱美,还是会有人能看中她的东西,也能安身立命。 “快,都给我去那边查。” “你们记得一定要查仔细些,不能放过……” 厢房外突然喧嚷了起来,声音隐隐约约,君子姝眉头紧蹙,突然便想到了什么。 “小姐,小姐出事了。”连翘快步进来,又迅速的关上门。 “外面发生了何事?” “听小沙弥说,寺里好像进了个刺客。” “说是死了个大官,大理寺的人一路追查着刺客搜到了寺里。” “眼下怕是很快就要冲着客堂这边而来 ,小姐别害怕。” 君子姝站起身,整理好衣襟安抚道:“放心,此事与我们无关。” “连翘,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