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朝野!太子殿下夜会国师!》 第1章 兵败后重生 宋岑坐在秋野原谷上。 谷内将士伏尸数里,血流成河,血腥气直冲谷外。 饶是冷静如宋岑,也不免皱了眉。 怀里的齐承泽中了两支毒箭,还中了些大大小小的剑伤,昏了过去,出气比进气多。 蒙齐承泽的肉体庇护,宋岑倒是没受什么伤。 背后传来群马的踢踏声,宋岑转过头。 几位南昭国将军驾马而来。 为首的是南昭国新帝君子恒,着银甲胄,神色凌厉,通身阴沉,哪里还有少年的稚嫩和张狂? 君子恒左手提龙舌弓,右手捏了支齐鈚箭,却未将箭上弓,只低垂着眼,声色沉稳:“卫国七皇子和奸细国师必须死。” 末了,又抬眼看向宋岑,补上一句:“不过,孤的皇后,可以活。” 后面的将军或低下头,或东张西望,不敢看也不敢听。 宋岑在君子恒身边潜伏了十余年,自是知道君子恒的那半拉子隐晦的心意。 她确实很欣赏君子恒,仅仅出于臣子对君主的欣赏。 四国争霸,君子恒是个不错的对手,可她是卫国的细作,注定没办法与他一起睥睨天下。 宋岑抱着齐承泽,没有应话。 齐承泽正昏迷着,但还是攥紧了宋岑的衣袖,也没有力气睁开眼。 君子恒将箭支上弓,一箭射向齐承泽。 箭势很快,宋岑愣了一瞬,没拦住。 齐承泽嘴角溢出血,用尽全力睁开眼,抬手想摸宋岑的脸,却又被君子恒猛地射了一箭。 那箭穿过齐承泽的手,擦掉了宋岑的几根鬓边发。 齐承泽死了。 终于死了。 宋岑撑着地站起来,眼里竟有些解脱的欢愉。 她平静地开口:“臣这一生都在为别人卖命,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君子恒抿唇,眼睛紧紧盯着她:“从今以后,你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宋岑难得轻笑起来,语气却寡淡得很,仿佛没有半点生气:“陛下明明知道,臣志不在后院宫妃。” 没等君子恒回答。 宋岑从秋野原谷一跃而下,只留下跳下马冲过来,眼里溢满惊愕和悲痛的君子恒。 宋岑死了。 最爱干净、总穿着一身月色的宋岑,死在了脏杂的血泥里。 君子恒抱着她,头埋进宋岑垂下的发间,眼尾明明浸了红,嘴巴却不饶人:“死得真难看。” … … 宋岑再次睁开眼便看见一个燕军正提着刀走过来。 她想摸腰间佩剑,没有。 一看,手也缩了一个尺寸。 不多想,摸了全身衣兜,终于在袖里摸到一把匕首。 燕军已经砍了过来,砍到一半却倒了下去。 燕军背后是拿着匕首的宋明珂,匕首尖还冒着新鲜的血。 宋明珂又捅了燕军好几刀,直到把这燕军捅到没气儿。 “大哥,快跑!” 宋岑重生了,重生到带着六岁的阿弟逃难的那年。 她很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以前那些奇异的话本子没白看。 这一次,只要不去卫国,就不会被齐承泽所救。 阿弟也不会被齐承泽挟持,她也能为自己活一世,追逐自己的抱负。 宋明珂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大哥,我们往哪里去?” 宋岑揉了揉太阳穴,牵着宋明珂的手,往边境西南方向跑。 走了一个多时辰,宋明珂岁数小,早就撑不住了。 燕边境丰山稀水,路不平,多沙石,日炎热。 宋岑明明已是经历过一次,如今再来一遭,仍是被折磨得有些头晕。 背上宋明珂,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一走。 她记过南昭国的地图明细,南昭北边接燕的地方有条三月河。 宋岑唇已经有些干裂,可还是安慰了宋明珂一句:“阿弟,你先睡一会儿,等醒来,就有水喝了。” 宋明珂点点头,趴在宋岑背上,肚子咕咕叫,却很安静不闹腾。 … 又过了两个时辰,宋岑已经感受到脚底被磨破而溢出的热流,不过她也听见了三月河流淌的声音。 宋岑将宋明珂唤醒,宋明珂趴在河边,捧起河水来喝。 宋岑看向河对岸袅袅升起的炊烟,最终还是没敢随意去借住讨饭。 已被雁南城的百姓出卖一次,差点丢了阿弟的性命,便不再敢有第二次。 宋岑在河边附近的林子找了找,摸出来几颗野果和野地瓜,在河里略冲洗后递给大半宋明珂。 宋明珂将野地瓜塞回了宋岑手里,虽是喝完水,但嗓子仍有些哑。 “大哥,你吃,我走不动路,吃了也是白吃。” 宋岑摸摸宋明珂的头,也没客气,咬了一半野地瓜,剩下一半留给了宋明珂, 宋明珂这才开始吃起来。 野地瓜很是水润脆甜,反倒有些让人胃口大开。 “你们是哪家的小娃?” 下游突然传来妇人的声音。 宋岑紧握住了衣袖中的匕首,回头看。 是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盆衣裳,约莫是来河边洗衣裳。 宋明珂抓住宋岑的手。 宋岑脸上挂上了疏离的浅笑,却不回话。 妇人也没计较,指着炊烟未散的方向,“那边儿,是咱们卢家村了,若有难处,两口饭咱们还是给的起!” 宋岑道了谢,便想带着宋明珂离开。 “快跑!快跑!燕军来了!” “燕军来了!” 一个中了剑伤的男人从林子中钻进来,往前面拼命地跑,见有一家子还在河边洗衣,便喊叫了两声。 宋岑扭过头,是熟悉的铁骑声和整齐的靴子踏地声。 宋岑一把将宋明珂抓到背上,往村子跑。 卢家村背靠邱山,山的另外一边山脚便是南昭镇边城卞安城,山上肯定驻扎着南昭的军队。 “快跑!快跑!“ “快上邱山!都上邱山!” 好几个年龄稍长的男人在村路上引着逃窜的村民。 宋岑带着宋明珂混进了孩子堆里,也没人在这混乱的时候去挨个认清谁是谁家的。 妇人们领着一群孩子往山上走,宋岑混在里头。 邱山委实不好爬,树丛枝叶皆繁茂,刺丛良多,没有开掘的路,只得扒开刺丛走。 不一会儿,前面的村长夫人身上便刮了好些伤。 宋岑拔了几株九节风揣进兜。 脚底走了好些时辰,本就出了血,如今又爬了山,这十岁的身子委实经受不住。 一个不小心扑倒在地,背上的宋明珂也摔了下来。 一个女人将宋明珂抱起。 另一个女人想来抱宋岑,宋岑拒绝了,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见宋岑仰着头看自己的弟弟,刘嫂轻笑:“没事,你阿弟在云姐那边。” 宋岑抿着唇,含糊地“嗯“了一声。 刘嫂慈祥地同她交流:“你和你阿弟,不是南昭国的人吧?” 第2章 树上的少年 宋岑不说话。 她们应该早就认出来了。 孩子上山一个一个排着上的,她和阿弟的服饰不同,面庞陌生。 敢住在南昭国境外的南昭国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哪国人都好,生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只有咱们百姓在受苦。” 刘嫂感叹了一句,宋岑仍是不搭话。 刘嫂也不恼,只一路上说些宽慰的话,眼底里划过的是不明的算计。 等在山里对接上了南昭国士兵。 一个士兵先行回城通报,几个士兵又带领着村里人进卞安城。 到了卞安城内,卢家村的孩子和女人都被安排在一个院子里。 士兵正欲离开,刘嫂却叫住他们:“军爷!这个小子和他的小弟是燕国人!” 士兵听言,抽出大刀就想过来架宋岑的脖子。 宋岑故作一脸慌张的模样,跪在地上,说的是一腔平正的南昭京都口音。 “小人不是燕国人。五年前,小人一家从京都去昭邯城拜远亲,一家子被劫匪杀的杀,卖的卖……小人跟阿弟被拐了去燕国,受了好些苦才逃回来,阿弟受了惊,如今六岁都还不能开口说话。” 说罢,还用衣袖擦了擦垂在面颊上的眼泪。 士兵听着这熟稔的京都口音。 又看着紧挨在宋岑旁边发颤、张开嘴却出不了声的宋明珂,心里已经有了说法。 但在燕国出兵这紧要关头也不敢随意放人,便先将宋岑和宋明珂关到了另一个小屋。 小屋外仅一个士兵,属实有些瞧不起人。 屋内仅一张床、一张桌、两盘饼和两壶水。 宋明珂的身子也不再发颤,从兜里摸出银簪将水和饼验过之后,看了一眼宋岑。 宋岑点头,两盘饼飞快地被消灭掉。 宋岑将兜里揣的九节风掏出来,用手尽可能揉碎了之后,敷到自己和宋明珂脚底。 “我说,两个被拐的小娃还要看守个啥?这些年,燕国拐咱们小娃还拐得少吗?” “没办法,这关头,万一出了事,谁能负责?等这风头一过,送回京都便是。” “也真是可怜,回了京都,也没有家了。” “你别说了,我都有些想家里的娘子和母亲了。” 宋岑听见门外士兵换班时的对话,对宋明珂摇头,声音放得很低。 “南昭国十三州一百三十五郡,进出城池皆需通关公文。” 宋明珂知会了宋岑的意思,只等着南昭军打退燕军后,把他们送去南昭京都。 只一点,宋岑有些想不明白。 燕军竟突然对南昭出兵,前世她这会应当在卫国,也不知晓这些事。 燕国一个算得上贫瘠的国家,南昭国地大物博、有近八十万精良铁骑。 燕帝也真是昏庸,罢了,若是不昏庸,怎么会不听清臣劝诫呢。 宋岑与宋明珂在这屋子里呆着,有吃有喝,除了如厕外,不让出门。 天时间,门外的士兵也与宋岑姐弟混了个熟,毕竟都是“南昭”人,姐弟俩看着也可怜。 又过了几天,燕军就被赶回去了,还割了两座城,送了珍宝美人给南昭国。 宋岑素来重礼德,也不免骂一句,燕帝真是脑子有病。 一日,士兵喊着宋岑,说将他们安排进回皇城的商队里。 还给了一份卞安城补做的通关公文和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盘缠和炸饼。 宋岑又开始掉眼泪,嘴里不停说着感谢的话,还想下跪,士兵拦住不让她跪。 只有宋明珂知道,他兄长惯是会骗人的,以前他与兄长为嫡庶之争,受过不少阿爹的打骂。 当然,被打骂的只有他。 如今家破人亡,竟只有兄长与他相依为命。 两人反倒开始互相疼惜了,真是怅然。 宋岑和宋明珂呆在商队的末尾,宋岑看着宋明珂沾着灰尘的小脸儿,笑出声。 “大哥笑什么?” “阿弟,我们可以活着了。” 宋明珂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大哥,我们不是一直活着吗?” 宋岑有些好笑,平躺在马车板上:“大哥说的是为自己而活。” 宋明珂自小老成没错,可他仍是听不懂,也不多想,反正有大哥在。 商队行了大半个月,才到了南昭京都宛京城。 宋岑带着宋明珂与商队领头道了谢后便离开。 租了个不用记户的屋子,让宋明珂先歇息着,想着自己跑堂也能养活自己与阿弟。 去街市上花了四个铜板,买了两个包子,四个馒头,兜着往家里赶。 “闪开!都闪开!” 路间突然冲出来一辆马车。 车帷幔是蜀锦绣金色祥云,沉香木作框,车顶上蹲着一尊黄金狴犴,在太阳底下,奢侈得发亮。 宋岑忙闪过身,差点就把她的包子撞翻了。 等宋岑回到屋子,屋子里空荡荡的。 宋岑:? ?! 宋明珂呢? 不见了?! 宋岑向邻居一打听,原是这些日子查黑户查得严,她阿弟被官兵逮走了。 怪不得那不要记户的房屋如此便宜! 宋岑正想跑去衙门,却被一朵带着清幽香气的槐花砸中了脑门。 “我等你老半天了,你瞎转悠什么呢。” 宋岑抬头,循声看去。 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正趴在门口槐树的枝杈上,捧着脸、低着头俯视她。 少年着月光蓝色锦衣,满面锦衣都绣着精密的玉兰花,尽显朝气。 宋岑看着少年,她认出了少年。 喻晏,君子恒的小护卫,也是忠义侯府的三庶子。 “你怎么不说话?“喻晏又发问。 还没等宋岑回答。 喻晏便自个儿嘀咕起来。 “难不成是个哑巴…” 宋岑见到喻晏,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 宋岑试探:“你找我有何事?” 喻晏从槐树上跳下来,又从衣袖里摸出一支银簪,在宋岑面前晃了晃。 “可识得这只簪子?” “是我阿弟的东西,簪首背部应当有‘珂‘字。” 喻晏闻言,将银簪翻了个面,背后果然有个‘珂‘字。 于是点点头,言语很是盛气凌人。 “你家阿弟被我们家公子看上了,以后你就当没这个阿弟吧!” 喻晏的公子,不就是君子恒吗? 宋岑彻底放下心来,“公子喜欢就好。” 还多看了两眼喻晏,竟没想到他少年时期如此活泼。 第3章 同美人夜聊 喻晏扔过来一袋子银元宝,宋岑也没半分推辞,接了过来便揣进了兜。 惹得喻晏很是不屑:“呵!果真是个要财不要兄弟的!” 宋岑:免费帮养娃,还有银子拿,你说我爱财,我能说不吗? 喻晏白了面前这个小白脸几眼就走了,他向来瞧不起卖血亲求荣的人。 宋岑也不理他,这屋子是不能住了,不然哪天她也得被逮进衙门。 宋岑去晚市的角落逛了几圈,将屋子又转手出去。 此刻,宋岑站在幽逸阁前,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便很满脸享受地被门口妓子搀进门。 阁内纱间幽香阵阵,曼舞笙歌,台上的美人纤腰袅袅,眼睛妩媚像要摄人魂魄。 “哎哟,小弟弟,这么小,能行吗?” 幽逸阁的老鸨金眷是个二十出头的成熟女人,着紫色薄纱裙,簪了支银点灯笼步摇,调侃着宋岑,还伸手想抚宋岑的脸。 宋岑弯了弯凤眼,抓住了金眷的细嫩的玉手。 宋岑声音清冽,言语却十分轻佻:“让小梨过来服侍我。” 金眷一笑,看着这么小,原来是个老客,也是,每天来往幽逸阁的人多了去了,老的少的都有,哪里记得清。 金眷叫来了小梨,也巧的是小梨今日空闲着。 宋岑扔给金眷一块碎银,带着小梨上了楼。 … 宛京城太子府里,君子恒坐在书房里,舞象年华,眉目如画。 对面的宋明珂一直看着他,他也不理,只津津有味地看着帝策。 “殿下,这小孩儿兄长接了银子拍拍屁股便走了,傍晚屋子就被转卖给了其他人,他兄长已经去幽逸阁风流快活了。” 喻晏汇报着详细,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太子殿下突然上报了个拘黑户的政策,又要亲自视察。 南昭国历来十几户用一个户籍,哪里能把每个人查清,加之近些年边境战事频繁,流民、乞丐、被遗弃的孩子老人多了去,牢房管饭还不用做事,流民进了都不想出,规定拘十日再放出去。 他倒觉得太子殿下不像在抓黑户,反倒像在给流民开灶。 君子恒浅笑一声,才抬眸看向宋明珂,凤眼含笑,说:“可有听见?” 宋明珂:大哥多年坑他的经历告诉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宋明珂立马跪下来,擦着不存在的眼泪:“小人真没想到兄长竟如此无情,小人愿为殿下做牛做马,报答殿下给小人再造机会。” 喻晏满意地点头,不愧是殿下看上的,这小孩儿,很是通透。 君子恒又翻了一页,声音干净得很:“以后由你带着他吧。” 喻晏应了一声:“是,殿下。” 君子恒余光瞥见门口两个门神一动不动,轻皱长眉:“还不去?” 喻晏挠挠头,神色有些犹豫:“殿下,还要监视那个奇怪的黑户吗?” 君子恒呼了口气,漫不经心地答:“不用。” “都风流快活去了,还监视什么。” 后面一句喻晏没怎么听清,但不用两个字还是听得清楚,便拉着宋明珂出了门。 宋岑头枕在小梨细致的小腹上,小梨有些不适应,还是头一次接客真纯聊天的,不过这孩子不过十岁,倒也说得过去。 宋岑没想那么多,她前世在酒楼做小二偶然结识的小梨,女子温婉,可惜命浅。 “小梨,去把灯熄了吧。” 宋岑将脑袋挪到枕头上,小梨温柔地回了个是,便下床熄了烛火。 屋外歌舞仍未停,屋内已经半黑着半静了下来。 “怎么不歇息?” 宋岑看着女子发亮的眼睛。 小梨不禁娇笑:“很久没有这么清闲了。” 宋岑愣了瞬,才从唇间蹦出了个“嗯”。 … “小少爷是京都人?” “昭邯城来的。” “在南昭北边?” “嗯。” “听说靠近卫国的那边,四季如春。” “是,冬天不用穿袄,也不用生炉,大片山茶花,好看得紧。” “真想去看看。” … “会有机会的。” 又是一阵金铃笑后。 “那便借小少爷吉言。” 宋岑不到卯时便起了,跑了几个酒楼,只那家新开的北域风小酒楼缺人,叫她做了半天杂事,说是虽小,但看着机灵,一个月半两纹银,包吃住。 宋岑只想找个先对付的地方,等到十四岁便去从军。 这样想着,已经在丹香楼呆了天,宋岑在得空的时候买了把长剑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也好久不见她小弟了,宋岑将两盘柴桑鸭分着端上了包厢里的客桌,不再分心。 等客人用完餐,宋岑收拾一番,一个丫环扔过来一两碎银,语气轻蔑:“瞧你可怜样,我们小姐赏的,拿好了。” 碎银子砸在木制地板上,“噔噔”作响。 宋岑也不在意,正欲捡起那碎银,丫环却一脚踩在宋岑捡碎银的手上,脚尖还扭了扭宋岑手背上的皮。 宋岑不动声色。 “下贱胚子。” 丫环骂了一句,松开脚的时候又踹了宋岑的手一脚。 “成碧?你在磨蹭什么?” 后面有人叫着丫环,丫环应着来了。 宋岑这才直起腰来,攥着碎银,看着红透的手背,眸光幽深,挑唇冷笑:“姐姐有个不错的名字。” 丫环“哼”了一声,瞪他一眼,便小跑出去了。 另外一个小二看见了,许是见宋岑年纪小,便不忍心地抽了空安慰一句:“那是广安侯家的女儿,咱们南昭还得靠他打仗呢,这京都不比别处,达官显贵多了去!你且忍一忍,咱们存几年银钱,回乡里买几亩田,娶个老婆好好过日子!哪里还受这窝囊气!”元宝小说 宋岑只笑着说没事,眼里意味不明。 广安侯楚长靖,在她入军那年,在珏州败给了卫国的世子爷范嘉晋,好像死得很惨来着。 那范嘉晋倒有几分意思,说是文韬武略不为过,说是用兵如神不为过,只可惜不会拢人心。 宋岑又接过一盘牛肉送进包厢,出来老板便叫着她:“小子,去接待那桌客人!“ 老板一边给客人赔笑,转头板着脸凶她:“怎么没点眼力见!” 宋岑小跑过来,一看,稀客。 嘉南太子和喻晏,身后跟着几位呼气极轻微的护卫。 第4章 捉弄君子恒 “两位公子这边儿请。” 宋岑领着三人到了雅间里。 喻晏显然记得宋岑是那个卖弟弟的人,又是瞪着眼,又是拉着脸,反正就是不给宋岑好脸色。 “两位公子想吃些什么?” 宋岑微弯着腰,穿着布衣,肩上搭了块儿麻布。 君子恒瞥了一眼喻晏,示意喻晏点菜。 喻晏勾起不怀好意的笑:“你既是这家小二,你便推荐一番你们酒楼的拿手菜吧!” “让我们公子吃好了有赏!若是吃得不满意,小心你的脑袋!” 宋岑拱手,解释:“公子,小人一介平民,虽未尝过酒楼的菜式,但不少人来此是为了品一品昭邯的牛肉和凤梨酥。” 喻晏看了看君子恒,后者摇着山河扇看着窗外。 喻晏便道:“那便这两道菜式,再加上只伢鸡、一只柴桑鸭、一碟玉函泥。” 等喻晏点完菜,宋岑便走去了厨房。 君子恒这才收回目光,喻晏凑过来同君子恒私语:“公子,那就是卖完弟弟去青楼快活的小子。” 君子恒眸里仍如湖水一般平静:“看上去小得很。” 喻晏接过话:“公子,别看他人小,心眼子坏着呢!哪像公子这样淳善?” 约莫一盏茶时间,宋岑端了菜来,正准备布置到桌上。 喻晏想去接,君子恒却先接了那盘昭邯干牛肉,还摸了盘子一把。 喻晏顿了一下,想说什么,看见君子恒摇头,于是又住了嘴。 宋岑出了雅间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小子,那个雅间的公子叫你过去。”一个小二叫住了宋岑。 宋岑刚进君子恒的雅间,便听见喻晏的狗叫:“小二!” 见宋岑进来,喻晏一脸坏笑,又继续叫:“我怎么觉着你推荐的这两道菜不怎么可口呢?” 宋岑只清浅地回了句:“此牛肉是平远候在昭邯城所作,犒赏过数位将士。” 喻晏愣了愣,不再说牛肉:“那我怎么感觉这凤梨酥的酥皮不够酥脆呢?” “这昭邯凤梨酥是陛下圣口夸赞过的,酒楼的大厨同宫里那位北域御厨师出同门。您再品尝一番,定能品出其中滋味。” 喻晏觉着怎么说都不舒服,君子恒却在旁边摇扇浅笑。 到了戌时,酒楼便打了烊,子时,街市安静,酒楼的人也皆入睡。 宋岑才在小院儿练了一个时辰的剑,前世已经用了十余年,如今熟练得很,只不过身子还是要锻炼,练完又摸回柴房睡了。 … 太子府里,君子恒拿着皱巴巴的黄纸在烛台旁照了快半个时辰,上面仍是什么都没有。 君子恒:孤眼睛出问题了不成? 终于接受这黄纸上什么也没有之后,君子恒将黄纸夹在一本书里,良久才轻笑一声,眼底意味不明。 “太子殿下?您没事儿吧?” 喻晏瞧着君子恒拿着一张空白纸看了半天,又突然笑,他都忍不住想叫太医了。 “无碍,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罢了。“ 喻晏犹豫了一瞬:“殿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皇城里传了些…。” “传了些什么?” “传太子殿下您好娈童,兴许是因为前些日子咱们带回来的那个小萝卜头?” 君子恒眼里划过一丝戾色,缓缓道:“既然贵妃娘娘喜欢听,你也便找人多传一传孤虐待童子好了。唤小涵子来,孤要歇息了。” “啊?…可…“ 君子恒又出声,语气带着些不容置喙:“按孤说的做。” “是,殿下。” … 宋岑端盘子,宋岑洗盘子,宋岑端盘子,宋岑洗盘子… 又是与前世相同的轨迹,宋岑有时候都麻木得分不清前世今生了,不过君子恒好像很喜欢来逛街市一样,偶尔还会带着她阿弟出来晃悠。 一晃就是四年。 宛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是风起云涌。 皇贵妃的兄长是掌二十万兵马镇守边境的平昌侯,她爹又是两朝丞相,在当今南昭帝还是太子时便站了队。 宋岑也不知道前世君子恒如何解决他们的,她前世攻破邯州之后便被南昭帝留于宛京城,封了国师。 那会儿,早就没有什么两朝丞相和平昌侯了。 宋岑跟酒楼老板知会一声,离了职,隔了一天便报名参军。 如今南昭与卫燕边境关系紧张,战事吃紧,南昭帝又开始征兵、颁布徭役令,倒是方便了她入军队。 如前世一般,刚进入军队与其他士兵粗糙地对练了一个月的剑,背了几遍行军要求,南昭帝便急匆匆地下令让新兵去边境了。 原因无二,卫国年十七的小世子爷范嘉晋年初刚刚打赢勾埒之战,夺了秦国五座城池,年末转个身又攻破了楚长靖守的珏州,拿下了南昭国的诃古,玉台,珏州。 南诏帝当然慌了。 而立之年、身经百战的楚长靖率领十五万兵马被一个还未弱冠的少年将军以五万兵马击溃,搁谁谁不慌? “你不害怕吗?你看你年纪不大。” 旁边那个叫钟文的少年问。 宋岑没看他,边走,边反问一句:“你为何来战场?” 钟文探头,管纪律的没过来:“既想图个前程,也想做保家卫国的英雄咯!” 宋岑:“一样,既然想在战场上讨功名,又怎么能在意生死?” 钟文会意地点头,又安静下来继续跟着大部队赶路。 这批临时军十余万,大多都为流民和服徭役的平民,一天只能赶半天的路,多了脚底磨出泡,也再走不动。 一天晚上在河边歇,一天在林子里歇,一天晚上歇在山谷里,天上星辰多而明亮,像极了怀着炽热期许的少年们。 “你是哪个城来的?” 宋岑扭过头,钟文就躺在旁边,正望着漆黑的天。 “昭邯城。” 钟文狐疑地看了宋岑一眼:“你这口音倒像是宛京城的。” 宋岑闭了眸:“家里生了些变故。” 钟文忙坐起来道歉:“我无意冒犯宋兄。” “那边的!不许交头接耳!” 巡逻兵大吼一声,钟文立马躺下,又轻声补了句抱歉。 宋岑只回着无事,确实无事,毕竟她一张嘴能说一万个谎。元宝小说 军队昼行夜息,总算是在第七日赶到了季洝城。 十里外便是被范嘉晋占领的诃古城,主将楚长靖已经祭了城,诃古城内拘了多少降兵和百姓,外面无从知晓。 南燕帝向来脑子有病,驻扎在南昭国西北部接南燕的平远侯也不敢随意离岗支援。 宋岑突然发现,南昭国地大物博没错,但是能领兵的将才却真没几个。 “想什么呢?快跟上!” 身后的钟文拍了拍宋岑的后肩,宋岑跟着队伍进了季洝城。 “将军下令在这里呆着。” 钟文递过来两个馍。 宋岑接过来咬了两口,灌了几口水。 前世范嘉晋攻南昭一路五战五胜,抢了南昭三座城便没了动静。 南昭帝手底下也没有能用的大将军,被夺的三座城池就这样不了了之。 如今元顺六年,看来还得跟前世一样,在这季洝城呆个两年,才能回宛京。 第5章 何以谓清白 在城里呆了一夜,宋岑等新兵便被领着去了季洝城与诃古城边界,驻扎于此。 新主将是南边州郡调过来的,内战时倒是杀了不少南昭人,却没参与过外战,于是争分夺秒地训练新兵,想做出成绩给南昭帝看。 钟文趴在地铺上,哀叹一声:“好累啊~” 宋岑坐在营帐角落,瞄他一眼,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她也累得半死。 宋岑:“你还不去河边?” 少年转过头,露出一只稍显疲惫的眼睛,看她:“你不也没去?” 宋岑皱眉解释:“现在河里人挤人。” “那我一会儿跟你一块儿。” 宋岑:“…” 钟文不再说话,宋岑也安静地坐着,等到营帐里的其他士兵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宋岑伸出左脚轻踹一下钟文:“走了,跟屁虫。” 钟文撑着手起来,拿着衣服,跟在宋岑后面。 操练了一天,营帐内的新兵都躺着闲聊,帐内灯早就灭了,宋岑一不小心就被绊了一跤。 钟文正欲扶她,可宋岑晃了一下,站得稳稳的。 宋岑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炙热,低声问:“做什么?” 钟文忙松了手,语气带了些慌乱:“只是想扶你一把。” 心里却想着,这小子委实发育不好,这手臂比他细了好大一圈,还比他矮上半个头。 宋岑领着钟文到了河边,走到高芦苇丛密集的地方。 钟文嘟囔了一声:“干嘛跑到这犄角旮旯洗?“ 钟文脱了衣裳便扑进河,宋岑却只脱了外衣就下了河。 钟文见宋岑穿衣下水,还背对着他,于是笑着调侃:“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兄弟看不成?” 宋岑嗓音澄净:“幼时便有此怪癖,钟兄莫见怪。” 钟文只以为宋岑以前是富贵家的孩子,突然遭遇横祸,不适应这粗劣的环境,便不再调笑。 等宋岑和钟文偷摸着回到营帐,营帐内已经有人打起了鼾,和帐外虫鸣夹杂在一起,在夜里格外吵人。 宋岑见钟文不睡觉,就睁着两眼盯着她,总感觉有些渗人,于是翻了个身子对着营帐睡。 每餐两个馒头或者两个馍,一个月吃上几次粥,每日麻木地个人操练,轮流分组对练,惹得有些吃不了苦的新兵半夜逃走。 结局自然是被逮回来,遇上上头人心情好,便受个几军棍;不走运的遇上上头人心情不爽快的,便丢了小命。 … “今日终于轮到咱们去跟营妓快活了!前几日去操练的路上瞅到一眼,那身段儿!绝了!” 离钟文不远的士兵在营帐内跟同伴说着荤。 钟文旁边的士兵喊:“喂!小文!小宋!走着嘞!几个月才轮上这一次机会呢!” 钟文踌躇片刻,便叫他们自己先去,自己跟宋岑等会就来。 那士兵笑着俩少年不懂,推搡着出去了。 钟文咬着唇,说话有些磕磕绊绊:“宋…宋兄。” 宋岑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起身来,一脸打趣:“走啊?” 钟文眼里有些讶异:“宋兄真的要去?” 宋岑边答边走:“怎么不去?又不是不行。” 钟文忙爬起来跟上,有些着急:“我以为宋兄…” 宋岑微微挑眉:“以为我什么?” 钟文情绪低落,好似有些失望:“以为宋兄应当同那君子兰一般。” 宋岑弯了弯凤眸,表示愉悦。 到了地儿,营帐内传来不言说的喘息,宋岑示意着钟文:“你进去带一个出来。” 钟文惊愕地“啊”了一声,眉毛拧了又拧,才进了营帐。 不一会儿,营帐里传来一声笑骂:“真俩小屁孩儿,做这事儿都要黏在一起!” 钟文也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薄纱,对襟半敞开着的女子。 女子眼里没有光亮,走的步伐轻而无声,只火把下映在地上的影子证明着这确实是个活人。 宋岑无言,往林子里走,还没进林子,里面就传来营帐里的一样的声音,轻喘和重吼交杂。 宋岑扭头,眼中掠过一丝厌恶,又往河边走。 女子跟在宋岑后边,钟文走在最后,没想到宋兄看着一副清冷无欲的正人君子模样,私下里花样儿都来啊。 宋岑坐在河边,河边潺潺流水声,应和着宋岑启唇:“你俩自己挑地儿吧,若是喜欢这里,我便回避一下。” 钟文张大了嘴巴,眉梢间多了两分欣喜,八分无语,欣喜的是他的好兄弟果然是个君子,无语的是兄弟自己不做居然让他做。 钟文:“宋兄说什么事呢?我本就不愿意来的。” 宋岑背对他们坐着,钟文看不见她眸子里的了然。 宋岑:“那便都坐过来吧。” 钟文瞧了眼那女子,女子眼里终于多了丝情绪,走到宋岑旁边,却不敢坐下。 宋岑仰头看她:“姑娘请。” 少年穿着布衣,眉黛青山,生了一双凤眼,眸底的温柔饱含淡漠,皮肤算不上特别白皙,但绝不像军人,反倒像个书生,但又比书生看上去有力量,也没有书生那股子儒气。 女子看得有些发愣,好一会儿才坐了下来。 钟文坐在左边揽着宋岑的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女子安静地坐在河边,只宋岑偶尔搭一搭钟文的话。 钟文的话很多,说到半夜才找了棵树靠着睡着了。 宋岑也离河远了些,躺了下来,准备歇息,后背却传来手指的触感。 宋岑拍掉了女子的手,女子自嘲一笑:“二位公子可是嫌弃奴?” 宋岑只道:“家已有妻,姑娘自重。” 女子樱唇微张,有些疑惑:“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女子的薄纱已经到了大腿,可宋岑仍没半分反应:“我既已做了承诺,便不会对不起她。” 女子不再有动作,只说羡慕那位姐姐的好运。 宋岑动了动唇,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 天还没彻底擦亮,宋岑喊了钟文起来,扫了河畔,女子早就没了影。 两月便轮一次这事儿,后来钟文都挑这个女子,还被那些兵笑,说别对这些女人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娶妻当娶清白贤淑。 宋岑:…手病犯了,想拧头。 女子名清乐,姓不再提了,只说是罪臣之女,抄家后被充为营妓。 前世根本没这段事,宋岑没去那个营帐过,也压着钟文不许去,当然钟文本身也没打算去。 第6章 宋兄别发呆 “宋兄,别发呆了,集合了!” 钟文推了推宋岑的肩,宋岑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跟着钟文归了队。 “都给我好好练!说不定哪天夜里范嘉晋那个疯子就打过来了!如今季洝城前头可没有诃古挡着了!敌人再打过来!打的就是咱们季洝城!你们都得给我抱着必死之心去训练!听到没有!” 众士兵皆应:“是!校尉!” 宋岑将红缨枪狠狠捅入木头人上。 一个多月后,还会输一战。 淮安之战。 季洝城西靠栾岭,栾岭西北山脚底便是淮安城。 前世范嘉晋拿下了南昭东北方三城之后,便按兵不动两个月,世人皆以为他夺了三城便满足了。 没曾想他这两个月摸清了栾岭地势,带着数万精兵翻过了五千多米高的栾岭,在七月月底夜袭了淮安城。 淮安城是南昭的主要铸剑城之一,淮安城一被夺,南昭在卫国与南昭的东北边境便失去了话语权。 她便是在两年之后的淮安二战中献计,使得南昭险胜卫国枭雄殷世蔺,方才被提拔封了军师。 可南昭也牺牲了近四十万兵马。 若这一世能直接阻止范嘉晋越栾岭,便能规避两年后的各种困局与牺牲。 “嘭——”,一根红缨枪挑向宋岑的红缨枪。 宋岑手腕一转,反手将其挑飞。 宋岑望向来人,拾玖部的林辉,她见过几次。 林辉皱了皱粗密的浓眉,有些讶异:“没想到小宋看上去娘们儿唧唧的,力气倒是不小!” 宋岑微微颔首,应:“家族败落后,便以砍柴为生。” 林辉一脸原来如此的神色,看向这位“羸弱书生“的眼神也带了些尊重。 “一个十四岁的小屁孩儿,能有什么力气,林辉,你是不是昨日去狐狸精们那里给整虚了?哈哈哈哈!” 不知何时又窜出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这人身后还跟了个肤白如玉的少年。 见宋岑拧眉,钟文小声补充道:“那是第拾伍部的卢昌健,听说很会拍马屁,都拍上第拾伍部的百夫长了!” 宋岑轻轻瞟了一眼,眼底带了些不屑,她一向瞧不起拍马屁的人。 卢昌健看着宋岑一副淡然的模样,怒喝:“小子!你那是眼神!你一个小小的士兵敢瞧不起我堂堂百夫长?!” 宋岑浅笑:“大人误会了,大人眉目与小人家乡的青天老爷有几分相似,一时看怔愣了。” 卢昌健这才满意地大笑,说是他以前也差点做了县衙大人,只不过为了保卫家国,便上了战场。 宋岑故作惊叹。 看着宋岑敬佩的样子,卢昌健更是得意。 “瞧你有几分眼力见儿,以后便跟着本大人吧!”卢昌健将宋岑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他身后的白玉少年这才抬眼看宋岑,眼里是同情和麻木。 宋岑前世也经历过此事,自然知道这卢昌健言辞间的意味。 南昭国大敌当前,主将无能,士兵整日想的不是姑娘就是少年,总离不开荒淫,难怪被范嘉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若不是看上了君子恒的韬略,她宋岑还真不屑于与这种军队为伍。 “看什么看!都给本大人滚去练枪,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卢昌健冲周围停下来看热闹的士兵一声吼,士兵们忙散开去。 “小宋,你跟本大人走吧!本大人一会儿跟你们第拾玖部的中军校尉知会一声就行,本大人跟他熟得很!” 说罢,就走过来欲牵宋岑的手。 宋岑提着红缨枪,将枪尖擦过卢昌健布满茧的手掌。 “还是个烈性子!”卢昌健眼里起了兴味。 钟文挣开两个士兵的束缚,冲上来用尽全力给了卢昌健右脸一拳。 “先不说你这老脸和劣性配不配得上宋兄,这国难当前,你竟敢仗着百夫长之职在军营里作奸犯科!你是在是有负皇恩!” 卢昌健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还被打了一拳,旁边又有士兵大着胆子围观,他失了大面子,自是怒火集于心。 捏着拳头向钟文砸去,钟文虽年纪不如卢昌健大,但贫苦人家出生,力气哪里能小? 两人扭打在一块儿,一会儿衣服上就布了血迹,脸上也挂了青肿。 钟文终是险胜一筹,将卢昌健扑在地上,骑在他身上,扇他巴掌。 卢昌健看上去被扇得脑子有些恍惚了,他正在在腰间摸什么。 宋岑将手里的红缨枪甩向卢昌健,卢昌健猛然一惊,发颤的右手上落下一把匕首。 “放肆!放肆!你们竟敢殴打本大人!你们违反军法!按律法当处斩!”卢昌健躺在地上大叫。 钟文愣了一瞬,起了身,最后还踩了一脚卢昌健的脸,还拧了两下脚腕。 “有这样荒淫的长官和肮乱的裙带关系,范嘉晋攻破季洝城也是迟早的事!” 钟文一甩衣袖,走向宋岑。 “连累宋兄了。” 宋岑摇头,声音很轻:“钟兄大义,既是为我,又何至于说是连累我,倒不如说是我连累了钟兄。” 钟文一脸赴死的慷慨:“今日就算被斩,我也是甘愿的。一个国家里,本该是规矩最严明的军队,一无纪律,二无雄心,三无人性,那…那…” 宋岑拍拍钟文的肩,示意就算他脸气得通红,说话支吾,她也能知其意。 一会儿,卢昌健的手下人便围了过来,还有第拾玖部的中军校尉韩澹。 奇怪的是,卢昌健嘴巴里说跟中军校尉熟得很,可这韩澹看向他的眼神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卢昌健!你竟敢跑到第拾玖部来撒野!这是军营!不是你找玩乐的地方!” 韩澹出言斥责,可卢昌健哼笑一声,嚣张地回应:“我儿子可是平昌侯手下的护军将军!我儿为国卖命,我本就该享受这些!” 韩澹握紧了拳头,直到手背上的青筋看似要爆裂一般,才将卢昌健和他带来的白玉少年撵出了第拾玖部集训地。 转过身,看向站得笔直的钟文与宋岑。 让他们各领了十军棍,说是斗殴违了军法。 “嘿嘿,我还以为真要丢小命儿呢!吓死我了!”钟文趴在铺子上,朝宋岑笑。 第7章 栾岭登鹤山 宋岑:“原来钟兄还是知道害怕的。” 钟文一边傻笑着,一边回应:“谁能不怕死呢,只不过我认为,比死更恐怖的是麻木地活着罢了。” 宋岑又夸了几句,给钟文夸得睡意绵绵,见钟文睡下,宋岑才出了营帐。 … 韩澹营帐内。 “宋公子。” 韩澹递过来两瓶金疮药。 宋岑摇头,她不是为此而来。 韩澹摇起了小钟,轻声对宋岑说:“宋公子可是想去栾岭。” 宋岑看向韩澹,也是,她既能想到提前截断越栾岭的范嘉晋,自然君子恒也能想到。 “一月前,陛下便调了十万兵马去栾岭蛰伏了。” 宋岑问:“领兵的将军是谁?” “平昌侯手下的征东将军蒋安垣。” 见宋岑不再应话,韩澹猜测他也许是有所顾虑,于是又补充着:“蒋将军虽然只打过与南燕的战役,但优在骁勇善战,且幼时是淮安城的人,对栾岭地势极为熟悉。” 宋岑点头,最后还是开了口:“我要去趟栾岭,这边还请韩校尉打点。” 韩澹也没有阻拦,只拿出了一块儿镶金玉牌。 “这是那位大人要交于宋公子的,怕公子被蛰伏在栾岭的士兵误会是敌军。” 宋岑接过玉牌,便往出走。 “宋公子。”韩澹唤了一声。 宋岑止步。 “那位大人请宋公子保重。” 韩澹见宋岑又轻轻点了下头,才呼了口气出来。 … “宋兄,调令来得这么突然吗?”钟文很是不舍,他都习惯在宋岑旁边叽叽喳喳了,宋岑却要被调走了。 宋岑解释:“许是近日四国边境关系紧张,南平城又是边境城池中的偏僻地方,守城士兵比其他城池自是少了些。” 钟文适才点头。 “那等我上阵杀敌拿了军职,再来寻宋兄吃酒。” 宋岑笑意深了些:“那我便在南平城等钟兄的好消息。” 宋岑辞别了钟文,跟随着去南平城的几千士兵走了一个月的路。 一直跟到了栾岭山脚,士兵绕其行,宋岑却上了栾岭。 宋岑选择了从登鹤山进入栾岭,登鹤山位于栾岭山脉核心。 要想翻过栾岭,从登鹤山走只需一天,从其他山绕行,要多上一倍多的时间。 登鹤山上冷杉、落叶松、红杉等树木齐聚一堂,且皆已存活百年甚至千年有余。 树叶灌丛皆繁茂,在登鹤山中抬头望天空,竟有遮天蔽日之象。且山腰以上,云雾缭绕不绝,因此,登鹤山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宋岑沿其向上爬,到了登鹤山腰的路段,便已经穿上了厚实的大氅,也不再向上爬了。 她没在山脚见到蒋安垣的军队,山腰只有几支千人精兵小部队,其余的,只可能是在山顶白日挨晒、夜里挨冻了。 登鹤山腰至顶还漫着浓密的大雾,雾气一层挟一层,这里已是有些看不清路况,更别说是山顶。 蒋安垣提前一月埋伏于登鹤山顶,再设下重重陷阱,想必就算范嘉晋有通天本领,也没有办法破其天定之局。 宋岑在精兵小队里住了五天,白天跟着巡逻,夜间轮流守夜。 “前些日子派上山顶的两个斥候可有消息了?” 宋岑问着面前的左中郎将陈佃河。 “回大人的话,还没有消息。不过这登鹤山是栾岭山脉的主峰,也是最高峰,山势极险,挨着山顶的地方更是难以辨路,来去之间迷了路,也正常。” 陈佃河指着被云雾浸着的山顶,回道。 倒没想到这宋大人小小年纪,如此沉稳。 宋岑准备上山顶。 背上了被褥和一件大氅,带着五个熟悉栾岭地势的士兵,宋岑就上了山。 还嘱咐陈佃河,若三日之内没有见她回来,便拼死往宛京城送一封千里加急,告知:淮安城将破。 陈佃河摸不着头脑,他自是知道蒋将军带着九万精兵驻扎在山顶,可并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下达此旨,也搞不清楚这位宋大人为何说什么淮安城将破。 算了,听令就是。 宋岑跟在一个斥候身后,手扒开布满长刺的荆棘,掠过长到腰的野草。 从半山腰到接近登鹤山顶的地方,足足四个时辰,没有半刻休息,期间只喝了几口水。 宋岑和几个士兵都已经累得脸染上了绯红。 空气中开始若有若无地浸了丝像是血液味儿,和着潮湿的雾气,叫人分辨不清。 越接近登鹤山顶,这股味道便越重。 突然,走在宋岑前面的士兵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岑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大…大人,快,快跑!快跑啊!”士兵声音微弱且发颤,抖着身子转身,脸色苍白,一副受惊的样子。 宋岑扒开挡着视线的冷杉枝叶。元宝小说 那是怎样的场景啊! 血液仿佛从登鹤山顶灌溉下来,嵌满了这里的每一抷泥土。 宋岑捏了一块儿泥土,这血死死地镶进了泥里,已经成了暗红色。 据带路的斥候所说,这里离登鹤山顶还有近两百多米的距离。 这里铺的是蒋安垣带领的军队的血,还是卫国军队的血? 若蒋安垣胜了范嘉晋,那派去的两个斥候为何都没了踪影? 若是范嘉晋胜了蒋安垣…他又是如何得知蒋安垣在此设伏? 范嘉晋前世仅带了不足五万的精兵翻过栾岭,蒋安垣手里九万多兵马,还提前设伏。 怎么会输?怎么能输?! 宋岑皱了眉梢,现在也不允许她多想。 “下山。” 宋岑命令道,便立马领着五个士兵下山。 走了两步,便顿住了。 “大人,怎么了?” 一个士兵出言询问。 宋岑自幼习武,现在内力不如前世深厚,可耳力比一般习武之人都好得多。 她听见了成群的脚步声。 “我听见声音了,大抵不会是蒋将军的部队。“ “一起走目标大,我们分开走。你们熟悉栾岭地势,单个行动也比群体行动灵活得多。若陈佃河将军还活着,便告知他明细,若没有,便只管自个儿往登鹤山下跑。” 四个士兵闻言,一溜烟儿地钻进了丛子里,没有了踪影。 宋岑不敢再沿着来时的路走,找了片茂密的荆棘丛,往里面钻。 “你自幼在诃古城长大,对这栾岭应当很是熟悉,你自己走活下去的机率比跟着我大多了。” 宋岑扒开一束荆棘,上面还开了几朵淡黄的小花儿。 她身后是一个小斥候,名元庚。 第8章 少年范嘉晋 半晌,元庚才怯懦地说了一句。 “小的…小的觉得宋大人很是亲切。” 宋岑略微一思索,她对元庚确实比对其他人亲切一些,只因这元庚与她阿弟同岁。 她也好久没见阿弟了。 “宋大人,往那边儿走吧。” 元庚拉了拉宋岑的衣袖,指着地上被杂草遮掩的印记。 这足印很大,像是猛禽的掌印。 宋岑换了个方向,带着元庚,继续在丛林里钻。 约莫半个时辰,元庚有些跟不上宋岑的步子了。 毕竟才十岁,可是后面的追兵可不允许他们停下来。 “上来吧。” 宋岑蹲下身子,轻声对元庚说道。 元庚犹豫一瞬,便爬上了宋岑的背。 他也想得通,他走得慢,而宋大人心善,也绝不会丢下他,他越推辞,越是加速他和宋大人的死亡罢了。 “你们去那边搜!” 从身后的林子钻出了一个声音,宋岑听得很清楚,与他们距离不远。 宋岑身上的缎料擦过林间枝叶的动静不算小,况且还背了个元庚,若是不使轻功,迟早也会被追上。 这样一想,宋岑踮跳,脚尖踩上了冷杉枝干,飞快地掠过冷杉林。 “有南昭军!兄弟们!往这边追!” 身后的卫军大喊着。 宋岑背着元庚在树上窜,在当下安静且死气沉沉的登鹤山,实在是显得有些突兀,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快追!” “在那边!” “那边!那个南昭军在那边!” 宋岑没回头看,但身后越发密集的叫喊声和脚步声,也能让她知道追来的卫军越来越多。 宋岑的步伐更快了些。元宝小说 “刺啦——”,一支三叉箭插入宋岑左侧的冷杉树干,整支箭没入树干五分,拦于宋岑胸脯前,离她只毫米距离。 宋岑轻瞥了一眼这支三叉箭的箭羽,又侧过身,继续加快了脚步,使着轻功轻越林间。 卫国的普通士兵哪里会轻功,不一会儿就被甩开得老远。 “弓弩手准备!”宋岑听见身后有卫军大喊。 “是!” “射死那个南昭军!” 箭如骤急的雷雨,全部朝宋岑疾驰而去。 宋岑这才回过头,左手扶住背上的元庚,右手抽出腰间的佩剑,抵御着势如破竹的箭雨。 霎时间,一支三叉箭飞掠过宋岑,直中她背后的元庚。 宋岑瞳仁微缩,怔愣了一刻,右手仍执剑御箭,眼睛匆匆朝着刚刚那支让她没反应过来的三叉箭方向瞟了一眼。 ! 少年戴着青玉色面具,掩住了上半张脸,短发被一根粗麻绳随意地扎起,碎细发从其间溢出,再短些的额前发便随意散在鬓边。 发饰粗陋,其衣着却不简单。外披莲青色的翠云裘,内着羽蓝色的锦服,那锦服上竟用银丝线绣着九爪飞龙! 他是沈嘉晋! 没想到他少年时便已经张狂到不把卫帝放到眼里的地步了! 也是,整个卫国只有他会这么狂妄! 宋岑不敢再犹豫,忙汇集真气于剑刃,跃起,踩着空气,将剑气朝箭雨方向狠狠一挥。 明明只是一势,那抹剑气却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息。 几百支轻箭瞬间被剑气震得溃散开来。 宋岑最后看了一眼沈嘉晋,沈嘉晋正好也看向了宋岑。 少年抿着唇,眼底蕴着不符年纪的清冷和孤傲。 宋岑扭头,窜进了林子。 身后又追来些士兵,可哪里追得上轻功极佳的宋岑? 不一会儿,身后的冷兵器砍荆棘的声音便听不见了。 宋岑背着元庚又赶了好一会儿路,直到她快分不清这是栾岭的哪座山后,才停了下来。 先是将元庚放到一棵紫荆树下,元庚的唇色已经同脸色一般苍白了,头上也冒了好些密麻的细汗。 宋岑摸了摸元庚的头:“你且忍忍。” 元庚闻言,闭着眼点点头。 宋岑提剑先斩断了箭杆,掏出张绸帕给元庚粗略地止了止血,然后才将伤口割开了些,又上了些随身带的金疮药。 元庚的唇抿得更紧了。 “咬这个吧。” 宋岑从紫荆树上削下一小块儿树皮下来。 待元庚将紫荆皮含住后,宋岑猛地将元庚左肩上三叉箭拔了出来。 “唔!”元庚痛哼一声。 宋岑给元庚再次处理了伤势后,又抽出一原先用来裹草药的缎,给元庚简单包扎了伤势。 宋岑端详着手里的三叉箭头。 这三叉箭委实磨人,式样明明与普通箭相似得很,稍有不同的,便是这箭头呈本叉形,中间是尖刃,尖刃两侧各有向外突出的小刀罢了。 宋岑用食指轻轻描了下箭头尖刃的两侧,食指尖竟便有了丝红痕。 好厉害的工艺。 难怪范嘉晋手下的兵马如此势不可挡,倘若提前给这三叉箭头再浸上几天的毒药水。 就算走运没有被三叉箭射穿甲胄,也得被毒个半死。 “宋大人。”元庚唤。 宋岑垂眸,小孩儿眼里有挣扎之意。 也约莫知道元庚为何挣扎,宋岑难得主动开口:“你不必自责自己拖累了我,因为我还要你带路。也不必说些让我丢下你的话,我既已费了力气救你,断然没有白白浪费力气的道理。” 元庚只微弱地垂了垂头。 “你小睡一会儿吧,我也歇一会儿。等你睡醒我们再赶路。” 宋岑背靠着紫荆乔木,环抱双臂,也闭着眼,明明是很闲适的姿态,在宋岑身上,却瞧不出半分安逸。 元庚轻应一声,实在是撑不住了,便靠着紫荆树睡着了。 … 宋岑捏着壶,吃了饼子,喝了几口水。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元庚悠悠转醒。 宋岑喂他吃完半张饼,又拿壶给他灌了几口水,便把还有些惺忪发愣的元庚扶到后背上。 “时间很紧迫。” 登鹤山腰驻扎的的南昭兵说不定已经被杀,又或者说不定卫国的奸细就在其中。 总之,宋岑现下首要的,就是下了这垣山,再给宛京书信一封淮安城的情况。 宋岑在林间窜,元庚在背后给她指着路,在垣山里走了好几个时辰,钻过了紫荆林,掠过了油松林,又走过了梧桐林,垣山还没见底。 第9章 必万死不辞 到了夜里,墨色爬上垣山。 宋岑不敢点火折子,只得趁着月亮还在的时候,就着若隐若现的月光,摸着黑路走。 等到月亮被浓云彻底蔽住,便再不能走这下山路了。 不过好在,据元庚回忆,穿过这片荆丛,下个山坡,便能出栾岭。 宋岑将背上的元庚放下来,准备在此地歇一晚。 “劳烦宋大人了,今后元庚为宋大人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听完元庚此言,一向冷淡的宋岑忍不住笑出声来。 元庚有些不解,动了动唇:“宋大人笑什么?” 宋岑调侃:“现在做牛做马的可是本大人。况且,就你这个小身板,以后怎么为本大人做牛——做马?” 元庚脸有些烧红,幸得没点火折子,夜也深得很,宋岑也看不见他的神色。 “歇着吧,明日赶路。” 等听见元庚均匀的呼吸后,宋岑才跳上一棵杨树。 今夜不能睡。 白日里已经与范嘉晋的卫军有了摩擦,她是在范嘉晋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范嘉晋做事一向没有什么章法。 说不定现在还在栾岭搜寻他们。 也说不定他根本不觉得一个敌国小兵能翻出风浪,或许现在已经率着卫军下了登鹤山,向淮安城进发了。 宋岑握了拳,她前世在卫国跟着齐承泽那段时间,其实并没有怎么接触过范嘉晋。 齐承泽是卫国皇贵妃的儿子,与卫国皇后之子齐勉争太子位争了十几年,现在一想,倒是与君子恒的处境有七分像。 齐承泽原是想拉拢堰礼王府的小世子范嘉晋的。 毕竟范嘉晋十五岁便接管了堰礼王手里的二十万兵马,也正是十五岁那年,他打破了秦国的甲岳岸,夺了秦国三州,一战成名。 可范嘉晋没搭理齐承泽,原因无二,他本来就不满足于一个世子,他野心勃勃,早就想自立门户称帝了,又怎么会看得起一个皇子的示好呢? 所以,前世宋岑跟着齐承泽拜访范嘉晋时,吃了很多次闭门羹。 再过些时日,她就被送到了南昭国,除战场外,与范嘉晋便再无交集过。 此人为士兵骁勇善战,为将领用兵如神,可是却过于孤傲和轻狂。 在他眼里,手下的士兵为百姓安居乐业而牺牲是一种浪费,而为他的统一霸业牺牲却是一种光荣。 也许有的士兵还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就已经被他作了局势里的死棋饵。 就像前世的阿弟,就是死在他的算计之中。 想到此,宋岑闭了闭眼。 … 天刚擦得半亮,宋岑便唤醒了元庚,捎着元庚继续赶路。 元庚:“宋大人,这荆棘丛不可走得过急。” 宋岑顿了顿步子。 元庚又接着说到:“这里原是一片杨树林,可一场天火过后,杨树林被焚烧了个八九,后来就生了这荆棘丛,丛下是沼泽地。” 宋岑一惊,握剑斩了几处荆棘丛,果然在一片荆棘下面,是裹着积水的沼泽淤泥。 宋岑深吸一口长气,一边提着剑砍荆棘丛开路,一边凝神观察着荆棘丛下面是否有沼泽地。 元庚不敢打扰她的思绪,只偶尔从背后探个头出来,指一指朝哪个方向走。 “小公子!“ “能否请小公子高抬贵手,救小女子一命。” 宋岑扶紧元庚,看向声音来源,一个穿着棕褐色布衣的女子在唤她。 女子腰以下的身体都陷在泥潭里,双手撑着潭边的干土上,不让自己整个人往泥潭里陷。 宋岑就这样凉凉地看着女子挣扎和呼唤,但却未立即出手救人。 这时,元庚凑近宋岑的耳边,轻声说:“宋大人,且不说如今边境是兵荒马乱的局势,就是平常,这荒郊野岭的,又怎么会有姑娘家独自跑到这里来?”元宝小说 宋岑微微点头,她自有她的考量。 见宋岑还是站着不动,怕她还有救人的心思,元庚又添了一句:“宋大人,当下情况紧急,咱们还是先下山吧。” “这姑娘出现的时间也太巧了些,莫不是那卫国的细作!” 闻言,宋岑终于侧头看了一眼元庚,元庚嘟着嘴,眉梢皱得老高,眼里带着滔天恨意。 见宋岑看过来,元庚才敛下眼皮,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小公子!小女子不过是上山找些野菜,想拿回家熬汤喝,家里还有年迈的母亲和幼妹在等着我。” 宋岑微眯眼:“淮安城缺乏粮草已经到了需要跑到栾岭挖野菜的地步了?” 姑娘的手死死攥着干泥,换了一口气,回答:“小公子有所不知,自卫国攻破南昭三城后,淮安、南平边境哪座城池里不是人人自危?有权有势的人家早就逃到宛京和南下地带去了,如今这淮安城只留下我们这些贫苦人家罢了。” 宋岑又追问一句:“请教姑娘芳名,年几许?住淮安城何方?” 似乎是看着兵乱的情形,姑娘也没在意宋岑的冒犯。 “小女子名周婷,住淮安城北街,从前家里做着卖豆腐的生意,今年…年方十七。” 周婷说完,一双杏眼望向宋岑,上眼睫毛还沾了些珠泪。 宋岑避过周婷的目光,周婷又轻轻抽泣几声。 “姑娘,请抓住剑鞘。” 宋岑将佩剑递过去,周婷先试探着伸出右手抓住了剑鞘,见宋岑鼓励地点点头。 周婷的左手也抓住了剑鞘,宋岑握着剑柄,作往上提的姿势。 突然间,宋岑从剑鞘中抽出佩剑,将周婷手里的剑鞘往上一挑,周婷痛呼一声,松开剑鞘。 宋岑接住剑鞘,将佩剑收回鞘中,就看着周婷重重跌落回泥潭里,也没有再攥着谭边干泥的机会。 周婷在泥潭里扑腾。 “公子!公子!你为何这样对我?” 宋岑离得远了些,也许是怕沼泽淤泥溅到自己。 元庚安静地趴在宋岑背上,一言不发,因为他总觉得这个叫周婷不对劲。 “姑娘说自己年十五,从前家里淮安城北街做卖豆腐的营生。” 周婷焦急地喊:“那又怎么样?!” 宋岑冷眼看着她:“姑娘说家境贫穷,到垣山来摘野菜作口粮。” “对啊!我的母亲和幼妹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 第10章 离奇追月镇 宋岑又问:“姑娘可曾读过王大家的《垣山台》?” 周婷正在沼泽里扑腾,听见宋岑还问着无关紧要的问题,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大声嚷叫。 “你管我读没读过什么台,你先救我上去啊!” 见周婷不回答她的问题,宋岑转身就要走。 “小公子!你别走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若不救我不就是造杀孽吗!” 宋岑顿了步子,却没有回头,只是又问了一遍:“周姑娘,可曾读过王大家的《垣山台》?” 周婷皱眉,显然是不知道为何宋岑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一时不敢随意作答。 宋岑好意解释:“王岳之生于淮安城,十一岁以《垣山台》这篇词闻名南昭,姑娘既住于淮安城,却不知其文章?” 周婷眼里溢出点点晶莹的泪花,神色尽显为难和不堪。 “小女子都说了家里是以卖豆腐为生,每日盈余尚不能饱腹,如何有闲钱去读什么诗文?!” 宋岑不再应话,只用右手的大拇指顶出一截剑身,眼里充斥着杀意。 “哐——”,宋岑拔剑欲刺周婷,周婷感受到了宋岑的认真,也不再扑腾了,用不知从哪里抽出的细剑挡住宋岑的剑。 宋岑眼里盛满了戏谑,反手将剑执于腰间。 周婷将剑往潭边泥地一撑,运气,跳出了沼泽,随后看向宋岑,眼里却是惊讶。 她轻启樱唇问了一句:“为何?” 宋岑顺从地应答,声音很是柔和:“姑娘说自己家境贫苦,言谈却不俗,出口便是燕国名将的四言典故。” 此言一出,周婷愣了几秒。 宋岑又继续说:“姑娘既通晓燕国的典故,想必知天下事,可却又说自己不曾读过近在咫尺的王岳之名作《垣山台》,实在令在下匪夷所思。” 周婷弯着桃花眼,冲着宋岑邪笑。 “宋小公子,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这么难骗的男人。” 宋岑背后的元庚不由得嘟囔一句:“明明是她自己太蠢了吧,以前遇见的男人得有多蠢啊。” 周婷狠狠斜了元庚一眼,怒斥:“你说什么!你一个小屁孩儿你懂什么?!” 元庚也不甘示弱地白了周婷一眼,大声喊:“说你蠢,你蠢!” 周婷握紧剑,朝元庚砍来。 宋岑提剑拦住,与周婷缠斗起来。 周婷的剑势快而有力,剑式招招毒辣,宋岑则相反,剑势轻盈而随意,剑式规矩,只防御不进攻。 周婷“哼”笑一声,挑了挑柳眉,用剑指着宋岑。 “你为何不出手!” 宋岑没有答,只静静地看着她。 周婷很是不爽,也越发暴躁,与刚开始求宋岑救命的柔弱模样判若两人。 “你该不会觉得你能打得过我吧?!再沉着冷静,对于我来说,你也只不过是个毛孩儿而已!” 周婷嘲讽了两句,便又携着剑猛攻上来。 宋岑还是只提剑防御,左手还要扶着背上的元庚。 因宋岑只守不攻,两人打斗了快一盏茶时间,还没分个高下。 周婷显而易见地变得有些不耐。 突然,周婷的剑尖侧过宋岑,朝向了她背着的元庚。 宋岑一惊,欲将剑转回来挡,可还没将剑收回来,周婷就先一步倒下了。 元庚也顺势将插进周婷腹中的匕首拔了出来,周婷的血,也顺势滋了宋岑一整个左衣袖。 元庚看向宋岑,眼里有些慌张和害怕。 后者只温和地安慰了一句:“你很勇敢,无事,不用害怕。” 元庚低下头,宋岑却清晰地看见元庚勾起的嘴角。 是因为受到了安慰?还是得到了认可? 宋岑没细想,将沾了血的锦衣脱下,和周婷一起,扔到沼泽里,元庚见了,也照做。 “继续走吧。” 宋岑又背上元庚,一步一步,踏出了荆棘丛林。 走过了元庚说的小山坡,总算是下了垣山,又走了一段平路,才出了栾岭。 宋岑边赶路,边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南昭国的地形图,算一算,从垣山北下,这里离淮安城约莫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 她应当能在今夜赶到淮安城。 午时,烈日爬上碧蓝的澄空。 宋岑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镇,小镇的大木门上卡着一块儿摇摇欲坠的木牌匾。 那木牌匾上勾了潦草的几笔——追月镇。 好生雅致的名字,这追月镇的名字与其形貌属实不大相称,宋岑如此想着。 推开了半掩半开的陈旧木门,门顶和门缝间甚至撒下了一些不算薄的灰尘,宋岑走进了镇子。 风沙扬尘,街巷寂寥。 整个追月镇都显露着诡异的安静和“干净“。 元庚缩在宋岑背后,紧紧地贴着宋岑的后背。 宋岑探了好几个店铺,店铺内都空无一人,于是又走回了大街上。 “宋大人,虽然进了这镇子以后,我一个人也没看见,可我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盯着。” 说到最后一句,元庚的声音已经细小到叫人听不见。 宋岑呼吸轻了一瞬,言:“此镇位于淮安城南侧,若卫军要以最快的时间出栾岭,便是从登鹤山下,即位于淮安城西侧。淮安城由史清邺将军镇守,绝不可能在半日之内被攻陷。” 元庚点头,松了一口气,可又开始疑惑:“那为何这追月镇如此冷清呢?” 元庚问完,又自顾地答了一句:“难不成,所有人都已经跑光了?!” 宋岑摇摇头,表示无解。 一会儿,便在追月镇的西北角找到了追月镇的县衙。 宋岑背着元庚,走进了县衙,县衙内仍是空无一人,可县衙门口用以申冤的红鼓中心却被凿了好大一个洞。 宋岑在县衙内摸索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县衙的地牢。 地牢两侧闪着还未被扑灭的烛火。 外面风沙干燥,地牢里却很潮,牢顶甚至还在滴水。 “滴答、滴答…” “呀!”元宝小说 牢顶滴下的水刚好砸上了元庚的小脑门,元庚用右手摸了一把,在烛火的光亮下,瞅了一眼右手。 “啊!宋大人!是血!地牢上滴下来的!是血啊!” 元庚被吓得神色苍白,只惊慌失措地大声喊叫着。 第11章 箫音很耳熟 倏而剑意循声起,须臾箫声振波平。 扫掉了从西北和东北方飞掠而来的暗箭,宋岑才轻声应了元庚一声:“嗯。” 这浓郁厚重的血腥味儿,她早就闻出来了。 剑与暗箭相击而发出的铿锵声,被一阵深沉悠扬的箫声压了下去。 细闻,箫声曲调很是柔和,宋岑只前世稍稍了解过箫笛音律,算不上精通,只这调子总觉得有些耳熟。 “宋大人,这是卫国单郡的曲子,南昭与卫国边境还算和睦的时候,父亲给我聘过一位单郡的乐师。” “这首曲子,是卫国的一位名将…” 元庚还没解释完,便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妖媚女声打断了话。 “小弟弟~,有时候懂得太多,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哦。” 高齿屐踩在夯土上,发出”噔噔“的声响。 宋岑看向声音来源。 一女子站于西北方,着天青色衣裙,绣着金粉芍药的大袖襦开置于肩下,合于腰间,露出了半抹如玉香肩和刺着桃花被撑得饱满的小衣,腰间环饰月白珍珠链,手里扇着一把青色折扇,动作轻缓,风姿绰约。 宋岑自然认识。 这可是沈嘉晋身后十几位客卿中的唯一一位女子,名庄晗。 沈嘉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想必他自己带着大部队从登鹤山东下,而派了一支小队从垣山北上。 淮安城,如同困兽。 宋岑瞥向庄晗的身后。 此举动被庄晗瞧见,于是庄晗以扇掩唇,笑道:“哎呀,小公子真是有灵气呢!不过,他们早就走啦,说是这里的味道有些重,闻不惯。” 宋岑自然不信,这庄晗出现好一会儿了,箫声还不曾停止,附近肯定还有她的同党。 右手刚握住剑柄。 只见庄晗提了些调,发了话:“小公子,何至于一见面就要提剑打杀,一点儿都不儒雅。” 宋岑有些无语,这才开了口:“你杀了追月镇的所有村民,反而跟我谈起了儒雅?” 庄晗扇折扇的动作顿了一下:“杀不杀人跟儒雅有什么关系?那使刀剑的粗鲁人可不是我,我只会用最温柔的方法送他们去死。” 宋岑只觉得面前的女子胡搅蛮缠,跟前世一般无二,将元庚放到一个犄角,就提剑想先把庄晗解决掉。 就算她此时的内力不及前世那般深厚,可二十余年的用剑经验却是实打实的,宰几个小客卿,绰绰有余。 宋岑使剑冲向了庄晗,庄晗咒骂了一句“粗鲁”,便用折扇挡剑。 哪里挡得住? 折扇被宋岑的剑挑飞,甩到了地牢顶,沾了一扇血污,又掉落在地。 庄晗后退好几步,嫌弃地摆手:“脏死了脏死了。” 可就算庄晗退得快,青色裙角的一朵粉色小芍药也被溅上了血污,几点梅红映于淡粉的芍药上,格外扎眼。 “给我新裙子都弄脏了!” 庄晗掂了掂下裙,后看着宋岑,唇角下撇,眼底不善。 宋岑才不管她高不高兴,只想着赶紧解决了她继续赶路。 庄晗没有称手的兵器,宋岑也不是个爱讲武德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庄晗便已经失了势。 “小公子,你就不能温柔些吗?人家只是个弱女子。” 说话间,庄晗左肩半挂着的大袖襦已经被宋岑划破,剑擦过庄晗的左肩,剑离,血也立刻从庄晗的左肩渗了出来。 庄晗垂了眼,将衣袖往肩上拉了拉,遮住了那道伤口。 宋岑没打算停下,趁庄晗整拾衣裙的档口,又出了剑。 庄晗却没打算再反抗,只抱着双臂,笑盈盈地盯着宋岑。 剑到庄晗的胸脯前,被一支青玉洞箫挡住。 庄晗弯了弯狐狸眼,冲来人娇笑一声:“邱决大哥,人家还以为你走了呢!这位小公子好粗鲁,人家好害怕呀。” 宋岑未收剑,邱决也未收箫。 对视一眼后,一剑一箫又激烈地碰撞起来。 宋岑才将笄之年,可对上二十出头的邱决也丝毫没有落下风。 “呀,小公子,这是你家小弟吧!” 宋岑猛地击退邱决,看去角落,庄晗手里握着元庚匕首,那匕首紧挨着元庚的颈,元庚一脸羞愤和害怕。 想必是元庚想故技重施,没想到这庄晗比先前周婷的手脚厉害。 “小、公、子,请把剑扔到地上~” 庄晗一字一字地念,绵绵的话里仿佛带着细针,听着让宋岑怪难受。 可是宋岑没有扔剑,反而嗤笑一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为一个小卒弃剑?” 这是元庚也大喊:“宋大人,千万别听这个坏女人的!你要是丢了剑,咱们都跑不了!” 邱决闪到元庚身后,一个肘击打晕了元庚。 见宋岑还是没动静,庄晗嘲讽道:“看小公子背着你小弟的时候,手扶得紧得很,还以为你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呢。” 宋岑神情平淡,从容地笑:“像你这样的人,竟会写重情重义四个字?” 庄晗上扬的嘴角也压了下来,声色里仿佛突然浸了寒冰:“就算我杀再多的人,手上沾上再多的鲜血,背负再多的人命,都与我是否重情重义——毫无关系。” 宋岑自是不屑:“可笑。” 庄晗拧眉,眼里掠过薄怒,对宋岑出了手。 虽是受了轻伤,但捂着肩膀的衣袖哪里方便打斗,只不到一回合,宋岑的剑就悬在了庄晗下颚底下。 宋岑目光转到邱决身上,男子玄色衣袍,袍子上没有任何花样,只通身的素,素得有些冰冷,与其人一样。 邱决盯着庄晗,看了良久,才将元庚提起来,扔给宋岑。 宋岑记得,前世这个邱决就是为庄晗而死,所以他心里一定明镜,庄晗在他心里和元庚在她心里的分量之差。 庄晗“嘻嘻”一笑:“邱决大哥,还是你心疼人家!我就知道,邱决大哥最疼我了!” 宋岑:“马车。” 邱决:“…” 庄晗:“小公子未免太得寸进尺!” 宋岑拧了拧手里的剑,庄晗的细颈上见了丝红。 邱决如湖平静的脸裂了丝痕,他瞪了瞪宋岑,喊道:“马车在北街!” 第12章 最好的归宿 邱决带着宋岑找到了马车后,便叫她放人。 宋岑以左眼皮跳个不停为由,直言等行五里路后,再放庄晗。 虽然邱决很是恼怒,可也没办法,只是捏了捏拳头,放了宋岑走。 宋岑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剑,等跑了三里路后,便绑了庄晗,安心地驾起马来。 “小公子看上去不像南昭国的人。” 宋岑看过去,庄晗一个被绑的俘虏,还悠哉悠哉地想跟她闲聊。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宋岑连头都没转,只说:“也许我现在不杀你,可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庄晗:“就为了追月镇那群百姓?可你与他们素不相识。” 宋岑不应。 庄晗玩味一笑:“小公子甚至都不是南昭人吧?为一群不相识的南昭人打抱不平?未免过于圣人了些?” “小公子,这样的心性,以后会吃大亏的哟。” 宋岑这才侧过头看了眼庄晗,女子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好像笃定了她不敢杀她。 宋岑不再理会庄晗。 … 车轮转个不停,五公里路也不算长,可宋岑却没有要放人的迹象。 “小公子该不会看上人家了?” 耳边又是庄晗的声音。 宋岑只手牵缰绳,赶着路,眼里明灭不定。 “小公子,这四国的统一之争,总是要死一些人的,不是他国的百姓和士卒死,就是我国的百姓与士卒死。” “就算是小公子有朝一日面临这个问题,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国的百姓和士卒,去死的。” 庄晗突然说了一堆不该由她说的话。 宋岑捏着缰绳的手缩得更紧了些,眸里清凉一片。 “百姓是无辜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并不能成为你们滥杀无辜的理由。” 庄晗轻笑一声:“我们本不想杀他们的,可他们不降,还拿起了刀和锄头想杀我们,所以我们只能杀掉他们。” 宋岑叹了一口气。 “你们要统一,却杀掉了百姓。那你们为何要追求四国统一呢?就只是为了霸业?没有百姓的霸业,又算得了什么霸业。” 庄晗又忍不住笑起来,“小公子不必跟我装,我庄晗看人一向很准,小公子眼里的野心也不小呢,只不过,小公子的野心里夹杂了一些我们没有的软弱罢了。” 宋岑:“软弱…” 庄晗往马车后面望了望。 “就是你那没有必要的同情心呀,小公子,这些你认为高尚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害死你身边的人,也会害死你。” 宋岑只觉得两人的观点背道而驰,便不再回应了。 庄晗也不再问宋岑要不要放她走,怎么还不放她走之类的话了,安静地靠在马车上,满是惬意。 … 马车又行了四五里路,宋岑才将庄晗扔下车。 “小公子不是很恨我吗?我可是杀了整个追月镇的百姓。” 宋岑忽地拔出剑指向庄晗的鼻,眼里像是燃了火,怒喝:“滚!” 庄晗从地上爬起来,手还被反绑着,但一点儿都不影响她的嚣张。 她带着笑,慢腾腾地迈着莲步往后走,离去前还给宋岑抛了个媚眼。 宋岑看着庄晗的背影,等她走了几十米远,才将马车内的元庚捞到马上,又砍断了马与轿子的连接绳,骑上马,飞快地往淮安城奔去。 “宋大人,我们还要去淮安城吗?” 被颠醒的元庚摸了摸头,问了一句。 “怎么不去?” 宋岑回到。 元庚看了两眼宋岑,轻轻点了点头,便转了话题说自己的伤势去了。 马儿的四条腿可比宋岑的两条腿跑得快多了,还不到午时,翻了个坎儿,便已经能看到淮安城的轮廓了。 宋岑更卖力地挥着缰绳,马儿跑得愈发快了。 “咴咴——”,马儿突然仰头,长嘶一声,两只前肢膝弯了下去。 宋岑抓起元庚,跳下了马,抱着元庚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才停了下来。 又看向马儿,马儿的左右前蹄都中了两支三叉箭。 “小公子~,这么快就又见面啦!” 宋岑站起身,抬眼便是离她数十米远摇曳生姿的庄晗。 庄晗披着邱决的玄衣,旁边站着邱决和另外一个戴着面罩的男子,他们三人身后百米远,是从旁边林子里钻出的乌泱泱的卫国大军。 宋岑将元庚扶起来,又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淮安城。 “小公子可真是赶了巧,我们刚准备攻城呢!小公子即刻就到了!” 庄晗的言语间捎了些戏谑和得意。 宋岑还是一直看着那座沐浴在夕阳下的淮安城,直到元庚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宋岑欲抽剑,庄晗旁边的蒙面男子便先言阻止:“我们身后不是三百人,也不是三万人,而是三十万卫国最精良的士兵,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宋岑瞧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浅显的道理,我自然明白,可就算我不动手,难不成,你们就会放过我们?” 蒙面男子:“不会。”元宝小说 宋岑:… “那还扯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宋岑的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佩剑。 蒙面男子上前一步,语气很是诚恳:“你方十四,内力便已经深不可测,剑术比经历过血战的邱决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岑的眉梢仿佛被云雀啄了一口,突地揪了起来。 “我们家公子正广纳天下贤士。”蒙面男子又接了一句。 饶是觉得再不可思议,宋岑的脑子也转过来了。 宋岑看蒙面男子的眼神多少带了些个人情绪。 蒙面男子也没在意宋岑什么眼神,温声又说了一句:“堰礼王府就是你最好的归宿。” 宋岑终于忍不住搭了一句:“你们堰礼王府的人,都这么自负吗?” “且不说你正在攻打我的国,践踏南昭国的国土,还杀了无数南昭国的百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归顺于我的仇敌,还会为你们效命?” 宋岑提着元庚的后领子,眼睛直直盯着蒙面男子,可余光却在找着周围的突破口。 “不降便死。”邱决站了半天,憋出来四个字。 邱决看向宋岑的那目光,就差“想将她活剐“几个大字贴额头了。 第13章 阴险的勾骄 毕竟宋岑不久前还给了人家心上人的一剑。 宋岑就站在卫军前,一声不吭,与蒙面男人眼瞪眼。 直到元庚又拉了拉宋岑的衣袖,小声地说道:“宋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找不到人报仇。” 宋岑这才对蒙面男人点头,蒙面男人左手一挥,便上来两个士兵将宋岑的佩剑一收缴,把她和元庚挟着带了下去。 宋岑躲过庄晗含情脉脉的媚眼,又避过邱决仿佛要杀了她的目光,这才跟着士兵往坡下走。 下了坡,才发觉那乌泱泱的大军只不过是假象,刚刚在坡上看见的正上坡着的卫军即是这支队伍的全部,不过千人罢了。 宋岑回头看了一眼蒙面男子,蒙面男子的细语好似夹杂了和煦又顽皮的春风:“我等本只是来探探情况罢了,没想到能遇上天赋斐然的小友。” 见宋岑面色带了些霜,蒙面男子又刺激她似地补了一句:“兵不厌诈。” 宋岑冷哼一声,将元庚的后领子捏得死死的。 元庚:倒也不必这样拎着我。 宋岑跟元庚被关进了一个小帐篷里,帐篷外有十个士兵把守。 宋岑提着小木桌上的铜壶倒了两杯水,递给了元庚一杯。 元庚也正好有些渴,接过来便喝了个干净,还又倒了一杯。 宋岑这才小抿了两口。 “宋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 元庚喝完水,坐到草席上,问着宋岑。 宋岑撩起眼皮,瞄了他一眼,“静观其变咯。” 元庚有些着急:“什么?宋大人,咱们怎么能坐以待毙呢?卫军马上就要攻城了!” 宋岑意味深长地浅笑一声。 “那小元庚有何见解?” 元庚坐在草席上,用余光偷偷抓了一眼宋岑,见后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才慢慢地开口:“咱们不用去给淮安城传消息吗?” 宋岑将茶杯放回木桌上,反问元庚。 “怎么传?” 元庚眨了眨眼,凑到宋岑跟前,“偷偷跑出去传呀!” “宋大人武功如此高强,等夜里他们守夜士兵交替轮班的时候,咱们偷跑出去…” 宋岑:“那又要传些什么?” 这话给元庚问迷惑了。 “卫军要攻城了啊!宋大人,你莫是这些天太劳累了?”元庚惊讶一瞬,又嘀嘀咕咕了一句,“怎么感觉宋大人怪得很,午时之前不还很着急的吗…” “卫军要攻城,难道不是天下人尽知的事情?有什么可传的?”宋岑将元庚拎到草席子的末尾处,自己躺在了草席上。 “难不成你知道卫军几时要攻城?” 元庚:“…不知。” “那便再多喝几杯水,冷静冷静。” 元庚:“这,这。” 宋岑见元庚“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什么来,便侧过身子,背着他小憩了。 只留元庚一个人在小帐篷里急得来回踱步,还不时地叹几口气。 半个时辰过去了,宋岑才悠悠转醒,帐篷里只她一人,元庚已经不见了踪影。 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元庚才被两个士兵架着回来。 宋岑又给元庚倒了杯水。 元庚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喝多了老是想去如厕,外面守帐篷的士兵又凶得很。” 宋岑理解地点点头,将水放到了一边。 元庚又扒了上来,“宋大人,我方才去如厕的时候,偷听见那些士兵说他们不过是卫军的先锋部队,他们的大部队,不出一天半,便能赶过来。” 宋岑又在草席上躺平了,两只手抱在后颈处。 “你怎知这不是卫军的小手段,故意叫你听见呢?再说了,能被你听见的,还能叫什么秘密不成?”宋岑的言语似乎越发散漫了。 元庚被宋岑一通洗脑,竟也跟着点头,“说来也是,还是宋大人英明。” “邱决大哥,多笑一笑嘛,等会儿那小公子,都要被你吓黑脸儿了。” 庄晗的声音从帐篷外传进来,下一刻,一只戴着纹云翡翠环的玉手就撩开了帐篷的布帘。 元庚瞧见来人,嘟着嘴抱怨:“怎么又是这个烦人精和这个大冰块儿。” 庄晗微眯狐狸眼,用温柔的语气说出了很是尖利的话,“小子,要不是想招拢你身后的那位小公子,我早把你扔去乱葬岗了。” 元庚被庄晗瞪得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跌坐到草席上,直到右手摸到宋岑的左衣袖,仿佛才安了安心。 宋岑抬手,打了个哈欠,才转过脸看向庄晗和她身后的邱决。 “庄姑娘,又有何贵干?” 庄晗听到宋岑不耐烦的语气,非但没生气,反而调笑一声:“一个多时辰不见,小公子叫庄晗挂念得很。” 宋岑挑眉,瞥了眼庄晗旁边的邱决,果然,那男人脸色绿得有些难看。 “跟我出来。”邱决沉声说道。 宋岑一个鲤鱼跳,直起了身子,随手就是捏着元庚的后领。 元庚无语地抬眼看宋岑。 宋岑没看他,她哪里能每次都来得及管元庚的感受,揪着元庚,跟在邱决身后。 庄晗在宋岑旁边说说笑笑,无非是跟她说卫国有多爱子民,有多善待贤才幕僚。 宋岑能忍住没给庄晗白眼,就只是因为出于对这千余名卫军的“尊重”。 她还能不知道范嘉晋是个什么样儿吗。 关宋岑和元庚的帐篷就在卫军驻地的西北角,往西北只走了几步,就进了林子。 宋岑的余光不停地转,耳朵也没闲着,生怕错过了一声半响。 邱决止了步子。 庄晗拽着元庚的衣袖,被元庚嫌恶地甩开。 “你干什么逮我?!”元庚喊到。 邱决没理会,只看向宋岑:“你与我比试一场。” 宋岑:? 庄晗没好气地推搡了元庚一把,才向宋岑解释:“邱决大哥只用八成功力,若你能与邱决大哥交个平手,你才有会见他的资格。” 宋岑:“他?” 庄晗微笑着,脸庞上多了两道儿浅浅的梨涡。 “我们的军师大人,勾骄。” 宋岑记得此人。 勾骄,阴险得很,前世给她使了不少绊子,在攻邯州的时候,她差点没被勾骄这东西的埋伏给折腾死。 第14章 受勾骄招揽 一想到此,宋岑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邱决见宋岑没动静,从后背抽出了兵器。 不再是那支洞箫,而是一把月色长剑,剑脊至下剑刃,其形皆如水波纹,剑从通亮刺眼,像是镀了银一般。 庄晗一把将元庚拽到旁边,元庚挣扎几下,不小心扭到肩膀的伤口,额上冒了汗。 宋岑上前一步,邱决将之前收缴的剑丢还给她,宋岑抬了右手稳稳接住。 邱决眼神凌厉:“请赐教。” 宋岑:“在下会的。” 邱决将唇抿紧,提剑袭了上来,剑势比那日洞箫的杀势犀利好几分,可宋岑还是应付了下来,只不过看起来对峙得很是勉强。 两人从林间空地缠斗到梧桐树上。 宋岑感受到,邱决从初始的八分功力已经慢慢加到了十分,可宋岑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一盏茶过去了,两人还未分出胜负,终于,邱决一个横踢假动作后,右手里的剑立即传给左手,想从宋岑不曾防备的左侧攻破。 宋岑左手两指便夹住了朝她刺来的剑尖,正欲发力,邱决却猛地将剑抽了回去,宋岑趁这个空口,一个飞踢将邱决踢到两米开外的一棵梧桐树上,梧桐树干晃了几下,树杈被压断了一个。 “邱决大哥!”庄晗跑到梧桐树下,将掉下来的邱决扶起来。 宋岑也从梧桐树上跳了下来,落于地。 “宋大人。”元庚跑到宋岑身后,转了一圈,没找到伤势,松了口气。 邱决靠着庄晗,望向宋岑,眼里比初时多了些慎重,“你带他去见军师大人。” 庄晗也看向宋岑,少年立于梧桐树下,衣袂随风飘起。 邱决走了,庄晗领着宋岑往驻地中心走,等走近一个平平无奇的帐篷前,庄晗才停下。 “你自行进去吧。”庄晗神色是难得的正经。 宋岑正欲掀开布帘。 “这个小子也不能进。”庄晗抓住元庚的肩膀。 宋岑看向庄晗。 “他只是一个累赘而已,留他一条命是我们对你的优待。” 宋岑瞳仁闪了闪,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元庚的肩,以表安慰。 宋岑掀了帘子进了帐篷。 勾骄正在翻着书页。 男人身着象牙白色的衣袍,对襟和前胸面都绣着立于莲上的姿态骄纵的丹顶鹤,清水蓝色腰带上吊了一弯月牙佩。 宋岑进来好一会儿,也不见勾骄搭理她,说来也奇怪,前世是死敌,如今这招揽关系虽是她假意的,可总让她有些不自在。 “我的营帐比之普通营帐,不过多了些册子罢了。” 勾骄启唇,声音温淡。 宋岑听其言,收回了向四周打探的目光,朝勾骄看去。 长眉温柔入鬓,眉下睫毛长而密集,眼睛若黑曜石,亮得人心惊,明明神色冷淡,可眸子里又时不时散出柔意。 倒跟几年后没什么变化。 一股子狡黠劲儿。 “有人向我引荐了你,说你是个难得的习武天才。” 勾骄将书本合上。 宋岑谦虚了两句:“不敢当,不过是有几招拳脚功夫罢了。” 勾骄听着宋岑的谦虚话,不由得将唇勾起弧度。 “不必妄自菲薄,你不是已经打败了邱决吗?” 宋岑不应话,只想着这厮消息倒是快得很。 “虽说他不是我手底下最强的,但你能打败他,倒也有为堰礼王府奔走的资格。” 勾骄站起来,走到鸟笼旁,逗起了被关在里面的虎皮鹦鹉。 宋岑在心里给勾骄翻了好几个白眼,堰礼王府的人果然都自负得不行,从邱决到这勾骄再到范嘉晋… 可说出口的,却又是另外一番话。 “是在下的荣幸。” 勾骄点了点虎皮鹦鹉的小脑袋,鹦鹉立马叫了起来:“在下的荣幸!在下的荣幸!” 勾骄畅快地笑了两声。 “你舍得放下家国仇恨?”勾骄转身,走近宋岑,质问到。 “军师大人既敢招揽我,想必已经想好了如何让我放下家国仇恨。”宋岑对上勾骄试探的目光。 勾骄移开了目光,不屑地说:“你一个被燕国抛弃的燕国人,能有什么家国仇恨。” 宋岑拱手应和:“军师大人,所言极是。” “不过我还是不能相信你。” 勾骄走到桌前,用食指和中指捻起桌上的一张黄纸,拿到宋岑面前,给宋岑看了几息。 “你若能做到,我便信你是甘愿为堰礼王府效力的。” 见宋岑半天没动静,勾骄催了催。 “不过两行字罢了,别告诉我,你不识字。” 宋岑道:“军师大人放心,在下必不辱使命。” 得到宋岑的回应,勾骄这才将黄纸映上烛火,黄纸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 “去吧。” 宋岑出了帐篷,被拦着的元庚便小跑了上来。 “宋大人,怎么样?那个什么军师跟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威胁你?他要咱们做什么?” 元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问得宋岑头晕。 被带回了自己的帐篷后,宋岑看着跟进来的庄晗,有些不解。 “姑娘不去照顾你的邱决大哥,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男女有别。” 宋岑言语间都是赶人之意,可庄晗是何许人也,她向来都不在意脸面这些虚于表面的东西。 “军师大人说,小公子完成此次任务之前,这小子必须由我们看管。” 庄晗用余光瞅了一眼元庚。 宋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那你带走吧。” 庄晗见宋岑先前一副护得死死的模样,如今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不免愣了愣后,才唤来两个士兵将元庚带了下去,随后,自己也出了营帐。 等营帐只剩宋岑一个人之后。 宋岑将佩剑抽了出来,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儿青色绣帕,擦了擦剑刃上沾的梧桐树屑,又插回剑鞘中。 等用过晚饭,宋岑便往营帐外走。 “小公子如此赶着做任务,倒叫庄晗有些佩服了。” 迎面又撞上了庄晗,庄晗已经换了身鹅黄色衣裙,大橘色的芍药绽放在她的胸前,美不胜收。 宋岑只看她一眼,便侧过了头。 “烦劳庄晗姑娘跟军师大人说一声,我即刻便起身。” 第15章 夜至南平城 庄晗手里摇着一把小团扇,上面用金丝线勾着大芍药花。 她冲宋岑笑着点头。 宋岑牵着邱决分配的马儿,走到了坡底。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宋岑一个翻身,上了马。 邱决:“军师大人吩咐的,目送你百米。” 宋岑:… “给。”邱决扔过来一个包袱。 宋岑一掂,像是干粮。 甩了甩缰绳,马儿便跑了起来,邱决已经被她落在后头。 宋岑回想起勾骄给她看的那张黄纸上面的两行字,有些头大。 这勾骄可真够贪的。 什么都敢要。 算了,先去给君子恒书信一封。 宋岑骑着马儿,赶了一天的路,中途让马儿歇了半个时辰,好在南平城就在淮安城东邻,刚刚入夜,宋岑便赶到了南平城。 “站住!” 守城门的士兵大喝一声,手里的大刀指向宋岑。 宋岑掏出那枚镶金玉牌,士兵挠了挠头,叫来了另一个拿着红缨枪的士兵,像是这个小队的校尉。 一见玉牌,便行了大礼。 “大人,请问贵姓。” 那校尉问道,却没有立即让路。 “宋。” 校尉这才侧开身,下令开城门放人。 “果然是宋大人,里面请。” 宋岑将玉牌揣进兜,跟着校尉进了南平城。 “带我见你们的郡守。”宋岑说道。 校尉匆忙点头,“我们郡守已经等候宋大人多时了,宋大人,请随我来。” 校尉将宋岑带着走过了长街,夜里的街市一点都不热闹,反而空旷寂寥得很。 “郡守早些时候便将多数妇孺老人送出了城,余下的多是自愿与南平城共存亡的大义之士。” 宋岑认可地点头。 “宋大人,请。”校尉将宋岑带到一个府邸前,门上一张金牌匾,刻着飞龙气势般的三个大字——郡守府。 “奥,那是陛下赐的,听说这郡守府三个字是当今太子殿下题的字。” 校尉瞧着宋岑盯着牌匾,便解释了一番。 宋岑又点头,“太子殿下的笔势自成一派。” 校尉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附和着:“是,是。” “小烈,你带这位大人进去找郡守大人。” 校尉拉过郡守府门口的一个侍卫,对他交代到。 “大人?”小烈将宋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眼里有些不可思议。 校尉拍了拍小烈的头,假意地训斥:“不得无礼!快带这位大人寻郡守大人去!” 小烈这才回过神,忙应:“是!大人请随我来。” 宋岑踏过门槛,跟在小烈的后边儿,就进了郡守府。 说是郡守府,其实不过就是个四合院儿,还是一个较为简陋的四合院儿。 哪里有府邸的样子,连宛京一般富贵人家的府邸都比不上。 前世她这会还在季洝城,没想到这南平城的郡守,这么清廉的吗? 屋顶铺的也不过普通竹瓦,四合院东南角的花圃也单有些大红色的野山茶。 “大人,里面请。” 四合院不算大,走过了长廊,转个弯,小烈便停了下来,示意宋岑进屋。 宋岑推开门,屋里只两盏烛火,一个熟悉的人影背对着她。 ? ?! 君子恒! 第16章 夜会君子恒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岑将门带上,走近了些。 “见过太子殿下。” 君子恒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一身平整服帖的墨色劲装,金莲绽放于右臂袖,领口嵌着金丝星月纹,墨色腰带上刺的是金虎面,再没有其他装饰,不像荣贵的太子,反倒一股子侠客气。 君子恒注视着宋岑,眸色深邃。 宋岑避开君子恒的目光,东瞥西瞥,最后将视线聚焦在一幅山水画上。 “别来无恙?” 君子恒正值少年,其音色干净透亮,如雨水滴上夏荷的声音那般悦耳。 “无恙,谢殿下挂念。”宋岑这才将目光挪到君子恒身上。 “不过,殿下此番亲自来南平城是为何?” 君子恒:“碰巧七弟和皇贵妃娘娘想让本宫来看看边境情况,本宫便来了。” 宋岑不赞同道:“宛京城那几位一直盯着殿下不放,殿下贸然离开宛京城,委实不太稳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听君子恒如此说,宋岑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自然知道君子恒不是皇贵妃和七皇子几句言语就能激将而来的,想必来南平城另有要事,可前世君子恒并没有来南平城冒这个险。 君子恒不说,她也不问,记挂的事情多了,思绪便乱得慌。 来了也好,省得她写信送信了。 “卫国那个勾骄,有意招揽属下。” 宋岑将勾骄一事和盘托出,等君子恒回应。 “范嘉晋的那个军师?” “是他。” “那你的想法呢?”君子恒问。 宋岑:“掉到嘴边的鱼饵,哪只鱼不想咬上一口呢?水里的鱼可以是猎物,岸上的人亦可以是猎物。” 君子恒微微颔首,“他肯无条件地信你?” 宋岑也不扭捏,答:“他要平昌侯的项上人头。” “不是难事。” 君子恒神色不惊,仿佛勾骄要的只是一棵大白菜。 “你从季洝城翻栾岭到南平城,舟车劳顿应当好几日了,先去歇息吧。” 宋岑没动,只静静地看着君子恒,君子恒的黑眸里潋滟着柔和的波光,似有缱绻意。 “还有其他要事?” 君子恒见宋岑不动,于是又问了一句。 宋岑:“殿下提前指了十万兵马到登鹤山伏击范嘉晋,而范嘉晋不过五万兵马,且对登鹤山地势不熟,可…” 宋岑止了话。 “可他还是破了十万兵马,杀过了栾岭。“ “本宫向父皇请旨后,父皇便下旨令平昌侯调兵于栾岭,领兵的是平昌侯手下的征东将军蒋安垣。”君子恒接过话。 宋岑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父皇前年将袁匡提拔为车骑大将军,命其同平昌侯一起镇守邵粵城,还将平昌侯手底下二十万兵马分了五万给袁匡。” “袁匡和他带的那支小队死在了去邵粵城的路上,死于天花。” “平昌侯只书信一封给父皇,聊表哀悼。” 君子恒食指点了点木桌。 宋岑:“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巧合。” 君子恒:“不管这是巧合还是人为,一个不愿放权的大将军,触及了父皇的底线。” “平昌侯只是不愿意放权而已吗?”宋岑突然问。 “你想说什么。”君子恒沉声道。 宋岑轻笑,“字面上的意思罢了。” 君子恒:“如你所想,平昌侯不愿放权,还结党私营,通敌卖国。” 闻言,宋岑便觉得合理些,但又有些不合理,既犯了通敌卖国诛九族的大罪,前世却只告知天下他死于疫病。 这又是为何? 君子恒仿佛知宋岑心中所想。 “平昌侯镇守南昭国十余年,其妹又是皇贵妃,父皇的枕边人。其父又是两朝丞相,他的门生有一大半都在朝野,若是在四国关系紧张的时候,张扬此事,恐怕南昭大乱。” 宋岑点头,原来如此。 又转了个话题:“所以殿下以为那十万兵马为何会葬于登鹤山?平昌侯既通了敌,范嘉晋又怎会对蒋安垣动手?” 君子恒:“范嘉晋此人你还不知道吗?嚣张狂妄,他怎么会看得起一个小小的将军。” 这倒也是,范嘉晋连卫国的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既然范嘉晋与平昌侯没有勾结上,那十万兵马又怎么会败呢。”宋岑又抛出一句,明明是疑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 “本宫来此也是为此事。”君子恒接上话。 “殿下亲自来寻这细作,倒也是他的荣幸。” 君子恒微眯了眼。 “既然已经听到你想听到的,是否要去歇息了。” 宋岑眸子明亮灿烂,旁的烛火映其双瞳,跳跃其中。 “属下告退。” 宋岑出了门,又将门合拢。 “宋公子请随小荷姑娘去。” 门口的梁霄引荐到。 宋岑点头,跟在小荷后边。 小荷带着宋岑绕了个弯,将宋岑领到一间屋子里。 “公子请在此歇息一会儿,厨房已经在为公子备菜了。” 宋岑应:“好,那便趁空给我准备准备,我要沐浴一番。” 小荷应着,叫了几个婢女准备去了。 宋岑坐在靛花圆凳上,捋着刚刚君子恒跟她讲的事情。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些事件未免过于琐碎,可君子恒的解释,仿佛让杂碎的事件有了个奇怪的连贯,这奇怪的连贯解释看上去比不连贯的表面要合理多了。 君子恒来南平城,只是为了找那个细作吗? 那细作也确实重要,毕竟十万大军陨其一念之间,倒也合理。 宋岑沐浴后,吃了一顿难得的晚饭。 甚至于吃得有些积食,便准备到院子里走走。 “看来你还是不够累。” 宋岑的手正抚上一朵野山茶,便听见君子恒的声音。 “殿下从宛京城来都不累,属下翻个山而已,又能累到哪里去。” 宋岑不过嘴硬罢了,她欲走一圈就回屋躺一晚的。 这些天在登鹤山、在垣山、在卫军军营都不过假寐而已,不曾敢真睡,今日倒能睡个安稳觉。 君子恒的冰霜脸上挂了一抹淡笑,不再戏谑她。 “这里的山茶开得极好。” 宋岑冷不丁搭了一句。 “种花人用了心,花儿自然开得好。” 第17章 有灵的青鸟 宋岑收回手,“殿下言之有理。” 又抬头看了看悬在夜空的皎月,“天色不早了,属下先行告退,殿下也早些歇息吧。”元宝小说 君子恒微微点头,表示准许。 宋岑回了屋子,躺到床上,就着思绪入睡。 不一会儿细雨绵绵,伴着初夏的风,刮得纱窗作响。 近丑时,宋岑被窗外的骤雨吵醒,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敲门。 还是在郡守府。 宋岑随手披起外衣,提起剑,步子放得很轻,走到门口。 还没将耳附到门上,便听见门外传来了声。 “宋清皎?” 宋岑沉吟一刻,应:“殿下深夜造访,为何事?” “无事。”门外的人答。 可宋岑明明听到有什么东西磕到门上的声音。 正欲开门,将门栓拉出,刚露了一丝缝隙,门外的人又将门从外拉上。 宋岑:? 呼出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殿下可是梦魇了?可要属下去寻府里的大夫…” “不必。” “没有梦魇。” “只是梦醒了,发觉方才不过是一枕槐安。” 君子恒低缓的声音与外面的暴雨夹杂在一起,叫人有些听不清。 宋岑又轻轻拉了拉门,门一直被人往外拉着,拢得紧紧的。 “殿下多虑了。” 宋岑松了手,将剑放到桌上,走回床边。 … 这君子恒搞什么呢。 她来南昭不都四年了…还说什么梦醒了一枕槐安… 伤情话本子看多了吧。 门外传来绸缎摩擦的窸窣声,但没有人再说话。 宋岑睡至卯时,便起了床。 拾掇好后,便被郡守告知君子恒已经离去。 “?” 宋岑望着郡守,一脸质疑。 “宋公子,那位大人说,您想要的东西,您随时去邵粵取就是。” 南平城郡守恭顺地传话。 宋岑蹙眉:“随时?” 郡守:“是,随时。那位大人是这样说的。” 见宋岑没反应,郡守又唤来一个婢女,对宋岑说:“大人说,淮安城的事不必宋公子操心了,他自有想法。宋公子在这里歇上两天,便可自行决定去留。” 于是宋岑便在郡守府呆了两日。 这两天内,淮安城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第三日,宋岑准备动身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青鸟。 左羽青,右翅蓝,色泽亮丽,喙呈锥形,头顶一青冠,体量小巧轻盈。 一见宋岑,便在其耳边叙鸣。 宋岑摸了摸鸟儿的茸毛脑袋,青鸟鸣叫得更为欢快了。 “宋公子珍重。”郡守送了一段路。 “吴大人珍重。” 宋岑说。 她骑着马往邵粵城而去,君子恒一向思绪缜密,没有胜算的事鲜少会去做。 他既愿接手这淮安城,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得失计较。 宋岑心里是这样想的。 也是这样做的。 行至南平城与隋明州的中间路段时,青鸟不同往常的活泼,时刻都垂着头。 宋岑粗略一探,青鸟身上也并无伤势。 君子恒手里本有一对青鸟,极为有灵。 前世,她被提拔为国师后,潜伏于君子恒身侧时,君子恒才赠予她一只。 今生君子恒提前将青鸟交于她,这青鸟又呈萎靡之态。 难不成君子恒出了什么意外。 … “瞧小郎君愁眉苦脸的,可是不得心上人的意?” 煮面的大娘笑着,八卦地问了一句。 宋岑局促地摇头,“不是。” 大娘又笑了两声,只当宋岑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隋明州的天元寺可灵着,小郎君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去求一求那里的佛。管用得很呢!” 大娘将清汤面端到宋岑面前。 宋岑:“天元寺?” 大娘点头:“嗯!天元寺!前些日子老身还去那里求孙子呢,结果将将第二日,家里的媳妇便怀上了!小郎君且说灵不灵?!” “你瞧,这铺子如今就老身在操持,老头子也死得早,儿子两个月前当兵去了。媳妇月子不大,非要出来帮忙。” 宋岑顺着大娘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肚子微微隆起的妇人在给来客斟茶。 “那倒真是灵。”宋岑眉眼带笑,回应到。 她从前是不信这些的,可连重生这样的奇异之事都存在,偏偏还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由不得她不信。 大娘又去忙活了,宋岑以大袖遮掩,用银针试了清汤面,无变化。 宋岑一边吃着面,一边听着面铺里的客人闲谈。 “你们说,史将军能守住淮安城吗?”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尽说些烂嘴的话!” “就是!史将军如此骁勇善战,肯定能胜的!” “你吼什么,我这不是心慌着吗?那淮安城要是破了,咱们隋明州也岌岌可危啊!” “我岌你个头,乌鸦嘴!”一个客人有些忍不住,指着前面那个人的鼻子骂,“隋明州和淮安城中间隔了座南平城,两城远着哩!” “你这人,可真粗鲁!” “我呸!” 宋岑吃完面,冲大娘点头示意,便准备离去。 “唉,这战事不知何时能结束,我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小恬临盆前回来…” 宋岑听见大娘望着远处呢喃。 “娘,您别老担心了,要不咱们明日去天元寺上柱香吧。” 那个唤小恬的妇人挽住大娘的胳膊。 大娘笑着回应。 宋岑没再看,牵着马欲继续赶路,可青鸟已经完全不动了,眼睛也紧闭着。 宋岑只能进城找了个郎中。 郎中也看不出青鸟哪里有问题。 “小郎君可是很重视这只鸟儿?” “是,于我而言,与兄弟姊妹无异。” “那小郎君便去天元寺瞧瞧吧,天元寺有位须弥师父,为人良善,医术也很是高明。” 宋岑不信这么大座城,找不到一个能医治鸟儿的郎中。 几乎寻遍了整个隋明州的医馆。 有的郎中束手无策。 还有的无非就是骂她神经,说什么不就一只破鸟儿,还寻什么医,浪费他们时间。 宋岑虽然自己也懂一些药理,可到底不是真郎中。 只能牵着马儿,抱着青鸟,前往天元寺。 上天元寺的人颇多,从南昭国各处来的,甚至还有人是从其他国家外围慕名而来的。 第18章 天元寺须弥 可宋岑前世也未曾听过这个天元寺的名号。 按这天元寺的声誉来说,不应该啊。元宝小说 “喂,你看什么呢!排队去!” 一个大汉推搡了宋岑一把。 宋岑探了个头,冲天元寺里望了望,从寺里飘来好大一股梨花香。 “你小子!听不懂人话是吧!排队去!” 那大汉又推了宋岑一把。 宋岑也不恼,道歉解释自己村子里来的,头一次见这场面,有些震慑住了。 大汉见小少年穿着布衣,手掌心皆是粗茧。 顿时心下有些愧疚,挠着头,摆着手,嘴里说着无事无事。 宋岑排到了队伍的末尾。 她前面还排着一个小姑娘,扎着两个小髻,约莫总角年纪。 “小哥哥,你也是来拜会须弥师父的吗?” 那小姑娘眨巴着双眼,望着宋岑。 宋岑略微点头。 小姑娘将宋岑上下打量一番,“你是外地来的?” 宋岑没应,只静静地看着她。 见宋岑不回话,小姑娘连忙解释:“我可不是坏人!我是来帮我姐姐祈福的。” 队伍动了,小姑娘和宋岑都往前挪了几步。 “嗯,你是个好孩子。”宋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小姑娘丝毫没感觉到宋岑的敷衍,被夸得有些羞赧,小脸儿泛了红,哼起了歌儿,眯着眼睛笑。 又排了好一会儿,小姑娘和宋岑终于快排到寺门口了。 小姑娘好像等得实在是无聊,已经坐在地上,甩着两条短腿儿。 “小哥哥,你找须弥大师又是做什么呢?” 小姑娘歪着头问。 宋岑犹豫一瞬,便将青鸟掏了出来。 “来看我的鸟儿。” 小姑娘见着这灵巧小动物,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凑过脸看,眼睛里装满了亮亮的好奇,但却没有伸手碰它。 “它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的,是生病了吗?”小姑娘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宋岑看着鸟儿,脸上带了些忧愁,“我不知,找了郎中相看,郎中却也不知为何。” “它一定很难受吧。“小姑娘叹了口气,踮起脚拍了拍宋岑的肩膀,“小哥哥,你别担心,这须弥师父很是厉害,一定能治好你的鸟儿。” 宋岑看着小姑娘天真的模样,不禁勾唇浅笑。 “那便借小姑娘吉言。” 小姑娘“嘿嘿”一笑,踏过了天元寺门槛。 “终于排到咱们了,小哥哥,这边儿走。” 小姑娘小手一挥,召宋岑跟在她后边。 “这天元寺极大,山后面还有半块儿地呢,你第一次来这儿,怕是会迷路,便跟我走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都迷路了呢!” 小姑娘一跳一跳的,熟稔地带着宋岑穿过梨花树群。 渐渐的,梨树越来越少,再走一段路,梨树就已经没了踪影。 “这天元寺从山脚到山腰,种了一片梨树,怎么到这里,就没有了。” 宋岑看着杂草丛生的小径,不由得问了一句。 这里竟连青石板路都没有。 只有被人踩得瘪了的小杂草,告诉着世人,这里有人居住。 “嘘!”小姑娘立马将食指贴到唇边,声音放得极低,“可不敢在这里说,等会儿我出去跟你说。” 宋岑跟着小姑娘走过了杂草丛,便见到了一个小茅屋,外围都栽种了柳树,风一刮起来,白色绒毛便到处飘扬。 “咦~”小姑娘捏住鼻子,蹙眉,一脸嫌弃,“这柳絮都快飞进我的眼睛了!” 宋岑扒开柳树枝,便看见一个穿着布衣的青年在锄地,一条布带把头发扎得老高,脖子上挂了条白布。 “嘭嘭。” 锄头砸在地里,翻起泥土来。 青年用白布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像没有看见宋岑和小姑娘一样,继续锄地。 小姑娘三蹦两跳,就已经到了青年的身侧。 “须弥师父,我又来啦!” 小姑娘言语欢快,神采飞扬。 须弥点点头,但是没看她,只一下一下地挥着手里的锄头。 小姑娘也不在意,冲宋岑招手,喊道:“小哥哥,你快来让须弥师父看看你的鸟儿。” 宋岑便也走上前,拱手,温声道:“久仰须弥师父大名。” 须弥瞥了宋岑一眼,神色似乎有些不快,声音也很是冷淡,“南音,你带这位施主先去歇着。” 南音自是知晓须弥的脾气,于是跑进小茅屋里,搬了两个小木凳,同宋岑一起坐于檐下,看着须弥锄地。 南音转头小声跟宋岑解释。 “须弥师父最讨厌锄地的时候被打搅了,我们等他锄完地,便叫他救你的鸟儿,他本事大着,一定有办法的!” 宋岑抬手戳了戳南音的小髻,浅笑,“嗯。” 南音晃着头,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给姐姐祈福去。” 宋岑应了一声,便见着南音蹦蹦跳跳地往小茅屋里去了。 南音还没祈福完,须弥的地已经锄好了。 宋岑见须弥把锄头往檐角下一放,便立刻站起身来。 须弥本只穿着一件白色布衣,前胸敞了小半,汗水早就将布衣浸湿,布衣紧紧贴在须弥身上。 宋岑正想搭话,须弥便先开了口:“施主勿急,等贫僧先去沐浴更衣,以免得这些污秽沾上施主。” 宋岑眉心拧了起来,想阻止,可须弥已经大跨步往柳树后面一钻。 一个不小的落水声。 难怪刚刚一路都听到不小的水流潺潺声,原来柳树林背后就是溪源。 宋岑也坐不住了,在小茅屋前来回踱步。 一炷香时间,南音从小茅屋里出来了,眼尾微红,身上还带着烛香气。 宋岑看她一眼,不是去给姐姐祈福吗,怎么还哭啼起来了? 南音发觉宋岑看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须弥从柳树林里走了出来。 “施主,你前来此地,所为何事?” 须弥还是一件布衣,只不过换了个棕褐色。 宋岑这才将青鸟掏出来,对须弥言说。 “我的鸟儿从今日卯时起,便不再饮水进食,只一副垂死模样,到了现在,已经是一动不动。可它呼吸仍在,又无外伤无中毒,实在是奇怪。” 第19章 淮安城兵败 须弥伸手,从宋岑手上拿过鸟儿,仔细端详一番。 “这是双生鸟中的一只。” 须弥说道,语气很是肯定。 宋岑回答得很快,但声音却有些低,“是,双生鸟中年岁稍长的那只。” “还请须弥师父指点一番。” 宋岑看向须弥,嘴上如此说,但是心里也没把握,这须弥究竟有没有法子救一救这青鸟。 须弥看着宋岑充满疑虑的目光,脸上闪过一瞬淡笑。 他看着被风扬起的柳树枝,天空中还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说出了一句话。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双生青鸟,是极为有灵气的生物。” 宋岑听到此话,思忖着。 旁边本安静的南音白了须弥一眼,嘟着嘴说道:“每次都说些文绉绉的话卖弄关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说不了大白话!” 须弥的冷眸看向南音,南音连忙住嘴,满不在意地从鼻子哼出一声,跑去玩泥巴了。 宋岑委实有些没明白,于是便开口询问。 “昙花一现与我这青鸟儿又有什么关系?” 她摊开手,示意须弥将鸟儿还给她,还想着这须弥也不过如此。 须弥将青鸟放回宋岑的手上。 “昙花一现是这青鸟的因,施主的缘,又是这昙花一现的因。“ “如此一来,施主认为这昙花一现,同这青鸟有没有关系?” 须弥说完,便甩着袖子,进了小茅屋。 宋岑愣了愣,昙花一现是青鸟的因,她的缘是昙花一现的因? 她的缘。 昙花一现。 这样说来,是她的缘遇上了意外?这青鸟才会跟着昏睡吗? 这昙花一现难不成指的就是她重生一事? 这须弥难不成知道她是重生之人? 宋岑思绪越发乱,追进了小茅屋,还搭了一句话:“叨扰须弥大师了。” 小茅屋里仅一个圆木桌和两张小板凳,还有一把木椅。 须弥坐在木椅上,看着宋岑炯炯发亮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天冷了些的缘故,他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施主,可还有什么疑惑?” 宋岑听出了须弥在赶人,可她还有困惑未解。 “我的缘…为何会是这昙花一现的因?” 宋岑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须弥将手握成拳,掩于唇边,轻咳了一声,从容不迫地回应道:“施主,贫僧不过是个看面相的凡人,施主若真想知道这其中缘由,为何不去找寻一番自己的缘呢?” 宋岑低了头,垂着眸看着手里昏死的青鸟。 “多谢须弥大师指点。” 闻言,须弥的眉眼顿时弯成月牙,他勾着意味深长的笑,说道:“指点不敢当,观施主的面相,贫僧能与施主闲谈上两句,便也算贫僧的功德。” 宋岑不知道须弥卖什么关子,只眼里带了些惜才之心,“须弥大师有如此通世之明,住在这山寺中的小茅屋里,倒有些被外面的杂草树木,埋没了本事。” 须弥也不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说,他阖着眼,微微摇了摇头。 “若贫僧今日追逐在哪位高人的身后,施主怕是无法同贫僧闲谈这几句了。” 须弥已经说到这种地步,宋岑即知须弥话里的意思了,“须弥大师大义,在下佩服。” “此玉镯跟着我有些岁月了,用以谢须弥大师的指点。” 宋岑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镯子,镯子料是紫玉,通体透亮,品相极佳。 须弥自然也知道宋岑的意思,无非是以后有所求了,拿这镯子找宋岑还愿罢了。 他一个出家人,又哪有什么未了的俗愿。 刚想拒绝,南音便摸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泥人。 须弥盯了南音会儿,眼里有宋岑看不明的情绪,须弥踌躇一刻,最后还是将紫玉镯接了过去。 “那贫僧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多谢施主。”须弥缓缓说道。 宋岑站起身,声音敞亮,“在下,宋岑。” “那先告辞了,须弥大师。” 宋岑辞别了须弥,准备往出走。 正在此时,南音跑了进来,把手里的泥人放到桌子上,还在自己的衣裙上擦了擦沾满了污泥的手。 “小哥哥,你要走了吗?”南音扬起沾了些许泥巴的小脸。 宋岑将手抚上南音的头发,“是。” “那鸟儿治好了吗?” “我去给它采药。” 南音若有其事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对宋岑说:“那你得快些去给它采药!让它快快好起来!再见,小哥哥!” 宋岑眉目含笑,直应好。 从寺院里牵了寄存的马儿,宋岑便往南平城赶。 她心里是有些乱的。 重活一世,她获得了自由和新生,她想拜相封侯,想四国统一,想完成自己前世未完成的抱负! 可现在却告诉她,这重活一世是别人结的果。 因果相连,果既已出,因又如何解。 况且,如此逆天命而生的果,因又该是如何? 宋岑晃了晃头,骑着马飞快地往南平城跑。 再次到南平城,竟是郡守亲自开的城门! 宋岑觉得有些不对劲。 南平城比上次来的时候更为空旷。 城门口不见士兵,大街小巷不见人影,店铺皆闭。 城已空,只剩一个郡守吴轼独自守着这座没人烟气的空城。 “吴大人,这是?”宋岑紧紧盯着吴轼,目光仿佛浸了寒冰的利剑。 吴轼直面迎向宋岑的怀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史将军败了,太子殿下也在淮安一战中不知去向…和生死。” “你说什么?!” 宋岑有些不敢置信。 前世范嘉晋能拿下八万精兵和史清邺的坐镇的淮安城,八成的胜算都来自于夜袭。 今生淮安城早做准备,一个铁血良将,一个善兵太子,怎么可能会败?! 还在三天之内就败了! 这么短的时间。 等等! 这竟与登鹤山败战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宋岑面露惊讶,吴轼叹了口气,眼里似乎看不到任何生机,“今日卯时我便收到了探子的加急信。” “昨日五万卫军夜袭淮安城,史将军率着精兵痛击卫军,卫军节节败退。” 第20章 沙场定山河 宋岑静静地听着。 城内夏风习习,刺入衣袍,触及身,沾染上夜晚的点点凉意。 “史将军乘胜追击,追出城门,到九原林外,没想到正中卫军下怀,范嘉晋那小人竟率着十万大军自凉州而下,从北侧直捣淮安!” 吴轼平静地描述淮安败战,平静到让宋岑感到不适。 “郡守既已知淮安兵败,却还敢将南平城的士卒悉数散尽,究竟意欲何为?!” 长剑出鞘,直指吴轼的咽喉。 吴轼只负着手站立,波澜不惊地看着宋岑。 他言:“城内不过一万余士卒,加上前些日子从季洝城赶来的几千新兵,也不过两万,如何能抵挡得住范嘉晋的十余万大军!” 吴轼声音越发大。 “我是陛下的臣子,是陛下亲点的南平郡守!我甘愿为国死!我也甘愿与南平共存亡!” “可我却不能决定我所守护的百姓的生死!我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新生稚子们踏上明明白白的死路!我不能!” 吴轼破了脸上的平静,越说越悲愤,喘着大气,眼尾坠下丝线般的细泪。 宋岑收回剑,转过身去背对着吴轼,抬头一望,明月正在南平城之上。 宋岑将剑执于后背,有些遗憾地道:“吴大人身为南平城的郡守,眼孔竟如此浅显。” 吴轼被此言说得顿了顿,不知是不是被刺激到了,他猛地转过头,怒喊着:“你们这些京都的公子哥懂什么!你们知道这边境严冬之寒、酷暑之炎吗?你们知道秋收无子时荒野的饿殍有多少吗?你们又知道卫军攻城之时,玉台、诃古和珏州死了多少万百姓吗!” 血丝攀爬上吴轼的双眼,宋岑递上一张丝帕,示意他擦擦眼泪。 吴轼没有接,只喃喃地嘲讽着,“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哪里懂。” 宋岑看着吴轼,沉声却又气宇轩昂道:“沙场定山河,千里满风雪。” “古往今来,绝没有哪场战争是单凭退让便能取胜的!也绝没有一个野心家会满足于现状!” “不明局势便不战而降,是为耻也!” “你也知卫军暴虐,却欲将南平城拱手让人。” “你置南平城以南的乐平何地,置苍平何地?还是说,你认为,卫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南平成之后,会止步于此。”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南平城的百姓和士兵,我告诉你,将一座粮仓城拱手而降,才是在害他们!也是在加速南昭整个西北部的灭亡!” “你可别再说我是京都的公子哥了,君子恒他为太子,亦为了百姓同淮安共生死!而你们却对国家生死处处避趋,实在不幸。” 吴轼被宋岑一通接一通的话说愣了神,好久才反应过来,指着宋岑说,“你,你竟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大名!” 宋岑气结,挥袖离去,恨恨地留下一句,“腐朽之势,堪比枯木。” 与吴轼不欢而散后。 宋岑晃荡在大街上,也没有再打算去郡守府。 她看着空荡的南平城,心里百般滋味。 前世范嘉晋不知何故止于淮安城,今生也还会停在淮安城吗? 宋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若总以前世的轨迹看待今生的实事,怕是会做不少误判。 不能再想着前世了。 早早该忘的。 … 宋岑就着晚风和月色,在城墙瞭望台里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睁眼,便见着吴轼和小烈站在城墙之上,离她不过五米距离。 昨日怎不见他。 吴轼眼里捎带着些懊悔,“宋公子言之有理。” “我遣散那些士兵之时,两万士兵竟没有一人愿意离去。” “我感慨于少年和老将们的热忱爱国之意,也痛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是一个武将,不能带领他们上战场厮杀。” “我虽不是什么武将,可也曾读过一些兵书,深知没有一个领袖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 吴轼冲宋岑弯腰拱手,头垂得很低,继续说,“所以我让他们驻扎于南平以东七公里处,若太子殿下能杀出重围,我便召他们回,若是不能,驻扎处东十里便是隋明。” 宋岑沉吟片刻,上前将吴轼扶了起来,宽慰道,“吴大人勿要妄自菲薄,一个国家的兴盛,离不开经论的文,也离不开兵剑的武。” 吴轼得此言,这才直起身来,犹豫一瞬,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宋岑,皱着眉头,咬着唇瓣,摆着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吴大人若是有话,但说无妨。”宋岑撂下这句话,便出了瞭望台,沿着城墙走。 看着没有生气的南平城,还调侃了一句,“也不怕被人偷听了墙角,或是怕被逮住了什么小辫儿,谁知道卫军几时来,呵,谁又知道我们几时死。”元宝小说 小烈听到宋岑如此揶揄吴轼,上前追上她,拦在宋岑面前,叉着腰,面上带了薄怒。 “你这小子,怎的如此没教养!按辈分,怎么说你也得叫吴大人一声叔吧!出言如此不逊!张口死闭口死的!一点礼也不知!” 吴轼神色微变,扯过小烈,对宋岑又是一顿赔礼,“小烈幼时家里遭遇了难,是我养大的,性子如其名,较为冲动,还请宋公子不要介意。” 宋岑绕过小烈。 “一个小孩儿罢了,没什么可计较的。” 吴轼舒了口气,小烈却觉得很是不爽,“我明年便弱冠了!你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的小子,竟说我是小孩儿!” 吴轼给了小烈的后脑勺一巴掌,压着嗓音,眼眸很暗,“住嘴!不得无礼!” 小烈瘪了嘴,有些委屈地将头一甩,用两个侧边小辫对着吴轼,不再搭理吴轼了。 宋岑见吴轼走近。 “太子殿下是个能人。”吴轼开口便是对君子恒的赞誉,后又看向宋岑,目光灼灼,“我相信能人的手底下也不会养闲人。” 宋岑余光轻瞥了一眼吴轼,觉得此言实在是有些好笑。 “怎么?吴大人觉得我这个能人能带着你和这小孩儿打败范嘉晋的几万精兵?” 第21章 兵临城下 吴轼讪讪一笑,鼻子下的一撮不疏不密的小胡子也跟着动,看着有些滑稽。 “宋公子切勿妄自菲薄。” 宋岑抱着剑,背靠于城墙,凝神看着挠头笑的吴轼。 她刚刚用来假意宽慰这吴轼的话,反倒被他用来激将自己了。 呵,这吴轼。 “宋公子,可曾用过早饭?”吴轼讨好地问着宋岑。 宋岑知道这吴轼在给自己台阶。 事关南平城存亡,她也懒得浪费时间与吴轼怄气。 于是踏下了这台阶,“未曾。” 吴轼连忙弯腰,做请的姿势,“南平城的香菇盒与虾盅是为一绝,宋公子可一定要赏脸。” 宋岑面色不显,但心里却想着,这吴轼倒是会吹牛。 这南平城不过就他们三人,哪有什么厨子做什么一绝虾盅。 … 南平城。 郡守府。 宋岑坐在八仙桌旁。 她看着正端着虾盅而来的小烈,有些讶异。 真没想过这小烈还会做膳食。 倒是她以性格取人了,瞧他这冲动的性格,还能做如此精细的活儿。 小烈是没有一丝情愿的,他第一次见这小少年就觉得不喜,更别说这小少年还对吴郡守出言不逊。 “小烈,别杵着了!快给宋公子布菜。”坐在宋岑旁边的吴轼见小烈站在门口半天不动,便招了招手。 小烈眼皮上翻,将虾盅往宋岑面前一甩,不一会儿,又出去端了蘑菇盒进来。 “吃吧,宋小公子,可别噎着自己。”小烈撂下一句话,便出了门。 宋岑瞧着小烈的背影,“吴大人良善。” 吴轼被宋岑突如其来的夸赞夸得有些愣,但还是自谦了一句,“这…为人之本罢了。” 宋岑半晌不说话。 直到用完饭。 宋岑便又要动身。 “宋公子想往何处去?”吴轼抬了右手想拦。 宋岑踏出了门槛,“这南平城现下又无人看守,我能去哪里?自是去瞭望台蹲着了。” 刚出门,便见到了火急火燎的小烈。 他佝着腰杆,豆大的汗水从额上垂落到颈间。 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吴轼和宋岑报告情况,“卫军来了!卫军来了!” “我刚刚在瞭望塔用窥筩看见的!”小烈喊着。 宋岑与吴轼对视一眼。 “他们到哪里了?”宋岑压着情绪问。 “窥筩有些粗糙,看不太清,只看见琮明河上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大概率是卫军的船只了!” “琮明河离南平城不过三千尺。”吴轼接过话,看向宋岑,想知道这宋公子是否真有什么主意。 宋岑看着花圃里的山茶,“这山茶倒是花期倒长。” 小烈都急死了,见宋岑还有闲心赏花,忍不住上前拉扯宋岑的衣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那破花!你究竟有没有办法啊?!” 宋岑对上小烈期盼的眼神,用八个字浇灭了他眼里的期许,“办法没有,要命三条。” 转个身,又对吴轼耳语了一句。 说完,便带着小烈往南平城门口去。 吴轼虽对宋岑的话有些疑惑,但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叹了口气后,只得照宋岑说的办。 … 南平城。 城墙上。 “你跟吴大人说什么悄悄话了?”小烈握紧红缨枪,将其立在地上。 宋岑没有回答小烈的话,伸出了右手,一寸寸地抚摸南平城墙的石墙,“这座城,今日过后,也许就会成为一座死城。” 小烈蹙紧了眉,声音挟气,反驳宋岑,“南平城永远不会成为一座死城!” 宋岑没理会他。 “它是我的乡土,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南平城和郡守大人给了我生命。为南平城而死,也许就是我的宿命。”小烈眺望着南平城外。 “我的鲜血会洒在这片土地上,我的生息也是,在我心里,它永远永远都不会是一座死城。” 听完这番话,宋岑这才正色看了眼小烈。 “倒是我瞧不起人了。”宋岑言语间似乎带了些歉意。 小烈偏过头,发间的小辫也俏皮似得拍在他的左脸。 “无事,反正我从来也瞧不起你的!”小烈毫不在意地笑。 两人在城墙上站了一会儿,一直站到小烈用窥筩看见琮明河上密密麻麻的东西上着岸。 小烈这会儿倒比平常安静了好多,神情也淡然,同刚刚递虾盅时的冲动小厨判若两人。 “宋大人,您要的东西。”元宝小说 吴轼将棋盘布于瞭望台外的石桌上。 “可这棋盘究竟有什么用呢?” 吴轼布好棋盘,将两盒玉棋奁也放置好。 “有用无用,不是我说了算。”宋岑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让吴轼差点背过气的话。 还没等吴轼喘过气,宋岑便又问。 “吴大人可懂棋?” 吴轼点点头,“略知一二。” 宋岑坐到石凳之上,抬手,请吴轼也坐。 吴轼神色纠结,眼里是抗拒,“宋公子,我不知你是何意,可那卫军已经行至离南平城不过几百米处,我实在是没有心思,下这棋!” 宋岑捏起一枚白子,“着急也阻挡不了卫军的到来,既然如此,不如在死前再对弈一番。” 吴轼这才上前,在宋岑对面坐下,执起黑棋。 不消一盏茶时间,吴轼便败下阵来。 “宋公子,我实在无心下棋!唉!”吴轼输完棋局后,起身便沿着城墙来回踱步。 “袁烈!”宋岑喊了一嗓子。 袁烈回头看她,“何事!” “你可懂棋?” 看着宋岑眼里忽明忽灭的挑衅,袁烈抿了抿唇,犹豫一会儿,才走了过来。 将红缨枪放到石桌边沿,夺过宋岑手里的白子,“我一向喜欢月白色。” 宋岑也不在意,只微微牵起唇淡笑。 “请。” … 宋岑刚放下一颗假眼棋,欲想诈袁烈。 吴轼便快步走了过来。 “卫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宋岑抬头看吴轼。 吴轼方才还慌得坐不住,等真兵临城下,反倒表面一脸镇定和要去平静赴死的模样。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原以为吴大人是最慌张的,没想到真到了这种时刻,吴大人反而最为镇定。” “既如此,便由吴大人去开城门吧!” 第22章 他的试探 宋岑话音刚落,吴轼就变了脸色。 “开,开城门?” 吴轼抖着声音问,怀疑自己没听清宋岑的话。 宋岑眯着眼睛,悠闲地笑了两声,重复道,“是的,吴大人,开城门。” “宋公子,我们虽是必死之人,可开城门而降这种事,怕是要叫天下人耻笑!”吴轼同宋岑争论着。 “哈哈哈!吴大人说笑了,这会儿知道大开城门投降会叫人笑话了,先前弃城之时的‘傲骨‘去哪里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死期将至的缘故,任宋岑怎样挖苦吴轼,吴轼也不再动怒,只长吁一口气,走下了城墙。 “袁烈,别愣着了,该你走棋了。”宋岑提醒了一声。 袁烈这才回过神。 他甩了甩头,走棋? 他走个屁的棋! 那些犯他国家疆土的小畜生就在城门口! 他不得在生前多砍死几个?! 可袁烈右手刚摸到棋盘旁的红缨枪,就被宋岑的手按住。 “?” 袁烈没出声,但宋岑从他的眼里和紧锁的眉头上,看出了疑惑。 “你还不够沉稳,在这里坐着吹一吹凉风吧。” 说完,便拾起袁烈的红缨枪,将红缨枪往瞭望台一扔。 红缨枪头径直穿透了瞭望台的东南柱! 袁烈眸里闪过惊愕,看向宋岑的目光中有了些许变化。 宋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老虎面具,戴在脸上。 “怎么?都要死了,你这张小白脸,还见不得人?”袁烈轻哂。 “是啊。都要死了,你这张嘴,也还是不饶人。”宋岑怼到。 吴轼手摸上了城门,犹豫了片刻。 “嗡——”,吴轼还是开了城门,城门厚重,发出很大的声响。 宋岑起身,将手负于后背,俯视着城门外的数万卫军。 粗略一看,约几千的精骑,余下皆是步兵。 自然,最前列的是戴着青玉色面具的范嘉晋。 他骑着一匹乌黑发亮的骏马,正仰着头朝城墙上望。 范嘉晋身侧的,无非就是勾骄与庄晗。 倒是没看见邱决和那蒙面人的身影。 宋岑迎上范嘉晋与勾骄打探的视线,提了提声调,又变了变声线,“久仰范世子大名。” 范嘉晋没应她,只看过去的眼中充满了探究。 庄晗如黄莺般的嗓音打破了诡异的平静,“这南平城的郡守倒很是懂事呢~” 她用小指扶了扶发间的小金灯笼步摇,又转头看向右边的勾骄,“军师大人,可要进去瞧瞧?” 勾骄目光聚集于城门口。 大开的城门和一个在打哈欠的郡守。 勾骄微微偏头,微闭了闭眼,冲庄晗摇头。 庄晗目光流转片刻,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吴大人,还不快将范世子爷迎进南平城?”宋岑在城墙上喊着。 吴轼听了有些发愣。 袁烈也有些懵,他也不知这宋岑在搞什么名堂,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卫军还在城墙下。 勾骄看了眼范嘉晋,范嘉晋还看着城墙上的情况,没理会他,于是便问了一句。 “你是何人?” 宋岑应:“在下,宫木。” 袁烈、吴轼:? “宫木。”勾骄念了一遍,眼里全是怀疑,“从未听过。” 宋岑颔首,“在下刚调到南平城来,自然不为人所知。” “你大开城门,又是何意?”勾骄问,他倒想看看这宫木搞什么名堂。 宋岑在老虎面具下挑了挑眉,从容地回答,“前些日子便听闻范世子要来造访,我已经连续好几天在府里设了迎宾宴,终于在今日,等到世子爷了。” 勾骄听宋岑如此说,又扭头看了一眼范嘉晋,范嘉晋还是无动于衷。 “你不必装。我们连攻南昭四城,别说设迎宾宴了,你们这些南昭人恐怕恨不得食我们的血肉吧!” 勾骄的长眉有了些起伏,明明很是温柔的声线,言语中却又透着阴冷的深寒。 他左肩上的鹦鹉也跟着叫,“食血肉!食血肉!” “狗军师说这话,倒瞧不起在下的胸怀了。” “既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自然要设宴欢迎咯。” 宋岑说完。 又微微弯腰,从石桌上的棋奁中取出一枚黑子,朝着范嘉晋轻轻一掷。 “世子小心!”勾骄右手抽出挂在左侧腰部的折扇。 折扇还未张开,范嘉晋便已经先行拔出佩剑,反手冲着袭他而来的黑棋给了一势横扫。 倾然间,黑棋开裂成两半。 刀光亮过来,闪了闪宋岑的眼。 宋岑拍了拍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世子爷好剑法。”元宝小说 勾骄放下举起的折扇,“阁下新官上任,胆子倒是不小。” 宋岑老虎面具下的唇勾起,任谁都听得出她言语间的欢快。 “不过是想请世子爷进城对弈一番罢了,狗军师着急什么?” 勾骄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这南昭人的口音,这宫木叫他的时候,总感觉很是怪异。 “本王不会下棋。” 范嘉晋终于开了金口。 明明是十七的少年,却把声音压得很低。 宋岑看向范嘉晋。 他什么时候被封王了? 自己封的? “不过…”范嘉晋又续了话。 宋岑凝了神。 范嘉晋忽然从骏马上飞跃,使着轻功直上城墙,“本王倒是可以同你,比试比试剑法。” 宋岑立刻抽剑,跳下城墙,给范嘉晋来了一剑凌厉的下劈。 范嘉晋后退两步,宋岑劈空。 范嘉晋提剑横劈,宋岑反手拨剑。 范嘉晋在空中翻了个身,劈出两剑,宋岑皆挡下。 宋岑持剑前刺,范嘉晋反手斜劈剑抵挡。 两把剑发出“刺啦”的有力摩擦声。 宋岑再次反手拨剑,横扫下劈,范嘉晋跃起。 宋岑翻身,在瞬息之中劈出四剑,范嘉晋云剑阻挡,可此回合仍势不敌,手中佩剑脱落。 范嘉晋跳下城墙,接住佩剑,稳稳地落坐于他的骏马后背。 宋岑转腕收剑,执剑拱手,话中带笑,“范世子爷,承让了。” 勾骄见此情况,询问一声,“世子爷,让我去会一会他?” 范嘉晋没应,勾骄便不敢妄动。 宋岑又捏了枚白子,抱着手臂,问,“范世子爷可要进郡守府一赏为您准备的山茶宴?” 第23章 以空城计 “世子爷,我们一路攻来,这南平城竟敢大开城门,况且这城墙上的人武功不弱,恐怕有伏。”勾骄劝诫着范嘉晋。 范嘉晋思索一会儿,看了眼勾骄,略微俯首,又看向城墙上。 戴着老虎面具的少年正往空中抛着黑色棋子,很是悠闲。 范嘉晋俯身,凑近勾骄,耳语两句,方才扭转马儿的缰绳,似撤退之势。 勾骄冷哼一声,看向宋岑的眼里尽是杀意。 最后剜了宋岑一眼,勾骄才将马儿转头,大喝一声,“撤!” “撤——” “撤——” 卫军传着命令,都掉头撤退。 半晌,等卫军撤得看不见了。 袁烈才站起来,快步走到宋岑旁边,望着南平城空旷的城门口,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为何突然撤退?”袁烈不明所以。 宋岑将手中的棋子朝着棋奁轻轻一弹,棋子顺从地钻了进去。 “平日里没事便多看看书,总会有用的。”宋岑瞥袁烈一眼,然后扒着城墙,看着城门口的吴轼。 “吴大人,别愣着了!客人都走了,赶紧上来吧!” 吴轼昂首,便见着个戴着老虎脸儿的宋岑,犹豫片刻,正欲关城门。 又听见宋岑喊着。 “吴大人,别关门了!等客人再想来,岂不又麻烦你开门?” 吴轼也搞不明白宋岑到底在说什么,但卫军确实退了军。 便不再动城门,沿着梯子爬到城墙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轼问。 宋岑摘下小老虎面具,露出一张浓眉麻子脸。 吴轼被她吓了一跳,连退好几步。 袁烈正准备拿红缨枪,却想起来红缨枪被插进了瞭望台的木柱子。 于是只得赤手空拳上阵,一个手刀朝宋岑砍过去。 只不过宋岑的招式更快些,她一把抓住袁烈攻来的右手,反手一提,便将袁烈死死地按在石桌上。 “你做什么?”宋岑右手压着袁烈的右手,左手将袁烈的左臂按于他的后腰。 袁烈拼命的挣扎,却挣扎不开。 吴轼指着宋岑,“你…你是谁?” 宋岑声音松了松,“人皮面具罢了。” 袁烈听到此言,便松了劲儿,瘫在石桌上。 宋岑感受到按着的人没再挣扎,也松开手。 袁烈这才甩了甩胳膊,手撑在石桌上,直起了身子,脸上还沾了两颗棋盘上的棋子。 “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东西的?你做什么要戴张假脸?”袁烈取下脸上的两枚黑子,放进棋奁。 “难不成,你那张小白脸,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袁烈追问着,“不过,倒没想到,你还有几分真功夫。” 宋岑忽略袁烈前面三个问题,只应了他最后一句,“那便多谢你的夸赞。” 说完,便弯着腰收拾被弄乱的棋局。 “我可没夸你!”袁烈挺直了背,抱着胳膊。 等宋岑收拾完。 吴轼终于打搅一句,“宋公子。” 宋岑将棋盘递给吴轼,“吴大人,不必多言,局势自然会渐渐明朗起来。” 吴轼动了动嘴,最后也没接话,只双手接过了棋盘。 “走吧,既然客人无心赏这山茶宴,咱们自己赏一赏也是好的。” 宋岑说罢,向瞭望台走了几步,抽出木柱里的红缨枪,往袁烈的方向一扔,“以后可得把这红缨枪拿好了。” 袁烈和吴轼对视一眼,皆不知其用意。 … 南平城。 郡守府。 袁烈和吴轼刚进门,便看见宋岑拿着个竹瓢,给那片缩在墙角的山茶花浇水。 一只青鸟儿飞窜于山茶花间。 “宋公子应当在宛京城见惯了那国色牡丹和金蕊芍药,这俗艳的山茶花竟还能入宋公子的眼?” 宋岑往门口望去。 袁烈叉着腰,挑衅地看着她,“怎么?我说得有错?” 这袁烈说话可真让人来火。 宋岑不想搭理他。 将竹瓢放到一旁,看向吴轼。 “宋公子,请。” 吴轼将宋岑领去了书房,还命袁烈在书房门口守着。 “宛京那边可有消息?”吴轼刚关上门,宋岑便问。 吴轼面露难色,他摇着头,“当日得到淮安兵败的消息,我便立刻给宛京城书信一封千里加急,可到如今,都没有收到上面的消息,也没见宛京城那边有什么动静。” 宋岑扫了一圈书房,不见挂画和藏书,只剩下空荡的墙壁和书架。 “贵重些的东西都送给百姓了,去了其他城,换些钱财也好。” 宋岑点了点头,“吴大人可在信中写了太子殿下战死?” 吴轼瞳孔地震,吓得差点没站稳,好在背后有张书桌,背靠撑在书桌上,才勉强没掉到地上。 “宋公子,这是何意?” 吴轼看向宋岑,眉头紧蹙,毫不遮掩眼里的怀疑。 宋岑走近吴轼,比吴轼矮上半个头,气势却十分逼人。 “太子殿下战死,这么重要的讯息,不同宛京城里那位交代一下?”宋岑语调轻得很,说的话却又骇人得很。 吴轼连忙摇头,“宋公子,虽然太子殿下如今生死未卜,可如此贸然地定下他的生死讯息,恐怕宛京城里那几位会坐不住啊!” 宋岑不说话,就盯着吴轼。 好一会儿,吴轼才转了转脑子,反应了过来。 “这可是太子的意思?”吴轼松了口气,庆幸地拍着自己的前胸,“难怪太子殿下不知去向,宋公子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宋岑一直盯着吴轼看。 想不通,想不通。 君子恒的手下怎么都没头没脑的。 随便搞个像范嘉晋的幕僚勾骄那样的,能省多少事啊! 但也还好,胜在没心眼,一腔热血尽为百姓了。 “宋公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吴轼不自在地摸了摸小胡子。 宋岑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无事。” 吴轼:“哎,宋公子可有事要说?” 宋岑摇头,“无事。” 吴轼犹豫半刻,“公子要说什么?” 宋岑忍不住锁了锁眉,她真有点受不了,“我说无事无事。” 吴轼这才反应过来,一笑,“原来宋公子说的是没事啊!” 宋岑也才反应过来,看着笑得很呆的吴轼,叹了口气。 第24章 弃城而逃 “别闲着了,去给宛京城书信一封。”宋岑催促着。 吴轼匆忙应了一声,便想出门,却又被宋岑叫住。 “等等,把袁烈叫进来,还有话同你们讲。” 吴轼点头,开了书房门,唤了蹲在门口的袁烈进屋。 “若在明晚戌时前,还未有宛京支援的消息,你们便在戌时前离开这座城。”宋岑说道。 吴轼与袁烈皆是震惊之色。 袁烈上前一步,有些不同意,“你先前不还说弃城而逃是为耻!怎么今日反倒换了一个说法?” 宋岑看着他,“那晚不见你,可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听到的。” 袁烈眼珠转了转,“你管我,反正我不会离开南平城的。” 宋岑忽略掉他,看向吴轼,“你先下去办我交代你的事,我今天说的话,都记清楚了。” 吴轼:“记清楚了。” 随后便出了门,留下不服气的袁烈。 “你这么小个人,怎么敢拿这么多主意?”袁烈用手比了比宋岑的头到他锁骨的距离。 “吴大人很是宠爱你。”面对袁烈的身高歧视行为,宋岑离他远了些。 袁烈骄傲地扬起头,“哼,我自幼便跟着吴大人了。” “明晚戌时前,若是没有支援消息,便弃城。”宋岑又嘱咐了一遍。 袁烈刚想反驳,就被宋岑拦了下来,“你也不想吴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宋岑看见了袁烈眼里的纠结,一会儿,那纠结便没了踪影,她知道,袁烈已经做好了决定。 “你有报国之心,这是…” 袁烈抢着开口,“我这可不是什么报国之心!我只想报答吴大人,只有南平城和有吴大人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处!” 宋岑无所谓,别白白送死就行,她才不管他怎么想。 “行了,行了。”宋岑敷衍两句,出了书房,青鸟儿便盘旋在她的头顶,然后又飞到她面前鸣叫。 宋岑瞧了瞧青鸟儿。 昨日刚到南平城时,青鸟儿还蔫儿着呢,今日子时便突然好了起来,活泼得很。 果然是灵鸟。 让她也放心了些。 “这是你的鸟?我还说着大清早的时候,那堆山茶里多了个什么玩意呢。” 袁烈伸手想摸青鸟,可青鸟不喜他,飞得高了些。 袁烈便跳起来,想扒拉它,可青鸟在他头顶绕,没给他机会。 “切,臭鸟,我才不稀罕碰你!”袁烈低骂了一声,扭头就走。 青鸟长唳一声,俯冲飞到袁烈头上,用细小的爪子抓着袁烈的马尾和鬓边的小辫儿。 “死鸟!你做什么!”袁烈伸手想把青鸟从他头上挪下来,可他刚伸手,青鸟便离开了。 等他的手刚落下,青鸟又飞去抓他的头发。 “可恶!”袁烈扒拉不得,小辫儿被青鸟扯得疼,跑着去拿门口的红缨枪。 青鸟立马飞到宋岑的肩膀上蹲着。 “宋岑!你不管管你的破鸟!”袁烈指着自己被抓得如鸡窝的发,冲宋岑吼着。 宋岑:“哈哈哈!” “你还笑!”袁烈揉了揉被扯疼的头皮,扑上前来想抓宋岑肩膀上的青鸟。 宋岑侧身躲开,微微一跃,便跳上了书房顶。 “你跟只鸟儿计较什么。”宋岑存了心要气袁烈的。 “你!”袁烈捏着拳头,可他也自知不是宋岑的对手,怒哼一声,“可恶!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鸟儿烤来吃了!” 青鸟听见了袁烈的话,又开始鸣叫起来。 直到宋岑用食指点了点青鸟的小脑袋。 青鸟这才安静下来。 … 午饭也是袁烈做的。 “你这把手艺,以后做个大厨也不错。”宋岑调侃着。 不禁想,这袁烈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青鸟也在一旁砸吧着小米,袁烈还贴心地给备上了一小碟浆果。 青鸟吃得高兴了,便昂着鸟脑袋,施舍般地让袁烈摸它那亮丽的羽毛。 “那是自然,就算是跟宛京宫里那些厨子比,我也是不会差的!” 袁烈收回手,一脸得意,“这鸟儿叫什么名字?怎么长得如此奇…奇异。” 宋岑就知他是夸不得的,“没有名字。” “这么好看的鸟儿都不给它取个名儿。”袁烈不禁有些可惜。 宋岑没回应他这话,转了个话题,“我要走了。” 袁烈动作停滞一下,转过头看宋岑,“走?你走去哪儿?” 见宋岑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才甩了甩头。 “那个,我的意思是,你要去办其他事了?” 宋岑轻声回:“嗯。” 见宋岑放下碗,袁烈便收拾着桌上的碗碟,声音平静,“走呗,你本来就不是咱们南平城的人。” 宋岑也拾掇着碗。 同袁烈一起往灶房走。 “哟,放下吧,这能麻烦咱宛京的公子爷?” 袁烈放下手里的碗碟放下后,又将宋岑夺了过去,放在灶台上。 用竹瓜瓢从灶房里的石缸里舀出好大几瓢水到石锅里。 点了火,只等着石锅里的火烧沸。 “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出去,这油烟之地,你一个贵公子,哪里能闻得惯?” 见宋岑一直站在门口,袁烈走过来,把她往外推。元宝小说 宋岑按住袁烈放在她肩膀的手。 “我也不是什么贵公子。”宋岑摊开手,掌心全是茧。 袁烈错愕间,宋岑已经从他旁边挤了进去。 宋岑的手伸进锅内,水已经有些热了,温度刚好。 袁烈一把将宋岑拉开,微瘪了瘪嘴,有些别扭,又带了些恶狠狠的眼神。 “一边儿去吧你,来着即是客…”袁烈越说到后面,声音越细若蚊。 宋岑摆摆手,才不再客气,“好吧,多谢袁兄的款待。” 绕了个圈,走到灶台对面,坐在小板凳上,用铲子铲了灰,送进烧火洞,熄了火。 袁烈开始洗起碗,宋岑便坐在小板凳上看。 袁烈:… “你瞧什么?还不出去!”袁烈没好气地斜了宋岑一眼。 宋岑:“我同再同你说几句便走。” “有什么可说的,我早就想你走了。”袁烈用麻布搓着瓷碗,搓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且一定记住我的话,明晚戌时前,若没有支援,便一定要离开南平城。” 第25章 檀阳救美 袁烈听见宋岑此话,不耐烦打断她:“哎,哎,你都说了好几遍了,我知道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绝不会离开吴大人的。” 宋岑这才起了身,“保重,袁兄。” 袁烈正了脸色,在旁边的麻布上胡乱擦了下手,拱手回礼。 “宋兄,珍重。” 宋岑走到门口,袁烈又补了一句。 “我虽反应慢些,但也不傻。“ 宋岑止了步子,余光往后瞥。 “宋兄见范嘉晋等人,以人皮面具视人,又提前将青鸟放于郡守府的山茶花树群中,还将平日里惯用的佩剑换成了郡守府中普通的长剑,连夜将骑的马驹栓到城外。“ 宋岑指尖微颤,昨夜带马儿出城的时候没见这小子。 没想到他是趁她不在,偷偷跑去看她的马儿了? “虽不知宋兄究竟是何人,可想必与范嘉晋等人不为陌生。若是敌,根本不需要做这些事,若是其他关系,宋兄稍不慎,便如同走刀尖。“ “宋兄能力不小,可宋兄的前行,宋兄也可一定要记得,凡事先保全自己的性命!” 宋岑偏着头,俯首。 “多谢袁兄告诫,告辞。” “告辞。” 宋岑带着青鸟出了城。 在城的一个小山丘后面,带走了栓在树下的马。 骑着白马驰骋在小路上。 … 君子恒还活着,但不知去向。 若三日内,宛京城不派援兵,范嘉晋一定会找到法子试探南平城的虚实,强行攻城。 现下首要的,还是提着平昌侯的人头去见勾骄,去卫军大营里打探消息。 毕竟。 勾骄手里还有她的一个小人质呢。 … 马儿驮着宋岑,跑了九天的路。 八百余里,从南平到隋明,穿过秋野原谷,又踏过了隆安和白州,中途每跑一个时辰便歇上一盏茶时间。 在第九天,宋岑总算进入了昭邯城边界。 宋岑拍拍马儿,没想到那勾骄倒是舍得,虽不是最优秀的西马,但也是匹好马。 从马儿身上跳下来,宋岑准备进城里吃些什么,让马儿也歇一会儿。 “你放开我!” “哎,我就是不放,不放!” “你放肆!五十米处就是县衙!你竟敢如此大胆!” “我爹可是平远侯手下的安东将军!一个小小的县衙能拿我怎么样?!” 宋岑牵着马,回头一看。 一个穿着华贵的长脸男人正扯着一个姑娘,旁边还有三个男人将小姑娘围着,像是长脸男人的侍卫。 “你简直是目无王法!”姑娘用力挣扎,可哪里挣扎得过四个大汉。 “哈哈哈!小娘子,你就跟我走吧你!”陶金来上手摸了把姑娘的嫩脸。 姑娘“呸”了陶金来一口,“滚开!” 陶金来用衣袖猛地擦了两下被啐了口水的脸,面目狰狞,左手掐着林奚红的脸,右手高高抬起,作打人之势。 宋岑松开马儿的缰绳,正欲出手。 忽来一人,约莫而立之年。 剑眉星目,肤呈小麦色,唇淡敛着,着红色打底的劲装,衣袖上布满由金丝勾勒的山水图,对襟以墨色为底,胸前和裙摆皆以金丝刺了细致的麒麟祥兽,背了把巨大的重剑,通身肃杀之气。 陶金来与之对比起来,倒变得有些俗气。 男人一个下横扫,便将陶金来撂倒在地,陶金来几个手下见状,都上前攻向那男人。 男人曲臂挡住几个手下的攻势,侧身一个正手冲拳先打倒一个。 又在空中翻了个身,一个左踢腿踢到一个。 俯身躲避过一个人的拳头,给了最后一个手下的肚子一个左冲拳。 陶金来和三个手下都躺在地上乱叫。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本侯当然知道你是谁。”男人又踢了陶金来一脚,将陶金来踢到三米远,“你是无赖,是强抢民女的地痞流氓!” 陶金来大怒,可这男人实在力气大,他肚子被踢得生疼,站不起来。 “你放肆!小爷可是安东将军嫡亲的儿子!你知道安东将军是谁吗你!那可是平远侯的得力干将!是镇国将军的得力干将!你完蛋了!小王八崽子!” 陶金来躺在地上大骂着,直到一个胖手下拉了拉他的衣袖。 “干什么!找死啊你!”陶金来甩了一耳光给拉他衣袖的胖手下。 “小少爷,那个男人刚刚自称本…本侯啊!”胖手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去扶陶金来,附上陶金来耳边,说着悄悄话。 “!什么?”陶金来望向男人,只不过眼里比刚才多了些畏惧,“你怎么不早说!赶紧走!” 那胖手下嘟囔一句,伙同另外两个手下扶着陶金来,便溜了。 宋岑又抓紧了马儿的缰绳,假意摸着马儿的头,实际听着不远处的谈话。 “姑娘,你今日自先行回去歇息吧,这些地痞流氓绝不敢再生事!”纪檀阳正对林奚红说着安慰的话。 “多谢公子相救。”林奚红说着答谢的话,脚却没有挪半分。 纪檀阳又问:“姑娘?” 林奚红抬头看眼前人,行事坦荡,一身正气,不禁垂了玉泪。 “姑娘若是有事,直说便是,只要没有犯纪某的原则,纪某自是愿意帮一把姑娘。” 纪檀阳说完这话,林奚红便跪了下来。 “小女子与家父自南平城逃过来,家父在逃难路中染了病,刚进昭邯城,便去了。小女子卖身葬父,却不想遇到了流氓…”林奚红哭诉起来。 “姑娘别哭了,这些你且拿去,葬你的父亲,再买个小屋子和几亩良地也是绰绰有余的。”纪檀阳摘下自己鼓鼓的钱袋子,半蹲下来,将钱袋子塞进林奚红的手中。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林奚红使劲地磕头,“奴家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纪檀阳忙拦住,“纪某也不需要姑娘当牛做马,姑娘自个儿好好去生活便是。” 说完,纪檀阳便起了身,准备离去。 可是他才刚走几步,林奚红便跟了上去。 “姑娘,这是何意?可还有其他令姑娘为难的事?”纪檀阳转过身,很是耐心地问。 第26章 燕应双飞 林奚红摸了摸眼泪,声音颤颤地抖,眼角沾上芍药红,唇微动,“公子,小女子父亲已去,在这世上已没有了亲人,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拿着这钱财也只会招贼人惦记。” 纪檀阳抿着唇,有些犹豫,眼睛里还带了挣扎之意。 “公子,小女子恳请能够跟在公子身边,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林奚红说罢便又作势要跪下。 纪檀阳正欲扶住林奚红的小臂,便被一句话拦住。 “夫君,怎么还没解决?” 从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上下来一位美妇人,肚子微微隆起,穿着红色打底的衣袍,金丝、银线、墨绿线与正红线将一朵朵蔷薇在妇人衣袖与裙摆上勾勒得活灵活现。 宋岑早注意到了旁边那辆马车,虽外表朴素,可前面的两匹马儿却是上等的赤色西马。 想必这马车的主人身份不俗。 且刚刚这红衣男子自称本侯,这昭邯城的侯爷也就一个平远侯,可平远侯已经年过四旬。 这个男人是谁? “夫人,你怎么下来了,我不是让你在马车里安稳地坐着吗?”纪檀阳收回想要去扶林奚红的手,转而扶住了白燕。 白燕冲纪檀阳温柔一笑,语气有些娇嗔,“还不是你半天不回来,惹得妾身担心。” 纪檀阳将手覆上白燕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夫人还不知道为夫的本事吗?少操些心。” “是是是,夫君本事最大了。”白燕笑盈盈的。 两人调笑一番,都快将跪在地上的林奚红忘了个干净。 “奥,差点把这位小小姑娘忘记了。”白燕低了低头,看向林奚红。 林奚红头与地齐平,双手撑在地上。 “这位小姑娘也是可怜人,夫君要怎么安排她?”白燕问着纪檀阳,声音很是温软。 纪檀阳瞧了白燕一眼,又瞧了林奚红一眼,郑重地问了一句,“姑娘,你还要跟着纪某吗?” 林奚红才颤巍巍地仰起头,先是看了看纪檀阳,又看了看白燕,最后又将头垂到地下,“还请公子与夫人垂怜。” 纪檀阳点点头,对白燕说:“既如此,便由夫人安排吧。” 白燕踌躇好一会儿,直到林奚红又抬起头来,用含着泪花的鹿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她才妥协了。 “你可会些什么?”白燕问。 林奚红答:“奴婢很会编发髻,也会洗衣服,识得几个字,力气也不算小。” 白燕转头,做出了决定,“便让她在府里做个小丫头吧!” “夫人决定就是。”纪檀阳笑着,将白燕又扶上了马车,“小心些,小心些!” 白燕也笑着逗弄纪檀阳,“不过才三个月,哪里有那么大的动静,夫君惯是会作势。” 纪檀阳也不恼,憨笑着回应,“是是是,为夫最会作势了。” “卢香,你陪着这位姑娘去,等会儿将她带回府里。”白燕指了一个丫鬟留下。 那丫鬟低眉顺眼地点头,“是,夫人。” 等纪檀阳与白燕走后。 “愣着干什么?还不起来跟上!”卢香居高临下地望着林奚红,如看臭水沟一般。 林奚红站了起来,擦擦眼泪,好奇地问,“您就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吗?” 看着林奚红毫不遮掩的崇拜,卢香有些得意,她点点头,说道:“我虽然不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但也算是夫人眼前的小红人!” “姐姐真厉害,以后就请姐姐多多关照了!”林奚红夸赞一句,将刚刚纪檀阳给的钱袋子从怀里掏了出来。 松开抽绳,拿出一枚银元宝,将剩下的一袋子银元宝都递给了卢香。 “这枚我拿去葬我的父亲,余下的,便请姐姐指点。”林奚红乖顺听话的模样显然取悦了卢香。 卢香笑着接过钱袋子,将里面的银元宝都掏了出来,又将空空的钱袋子扔到林奚红手里。 “这钱袋子容易招祸,姐姐自是不要的,这银元宝嘛,姐姐就收下了,以后姐姐会替妹妹多打点的。” 林奚红高兴一笑,想挽住卢香的胳膊,可到半途,手又收了回去,“可别给姐姐沾了霉气。” 卢香闻言,离她远了点,但仍作不在意的样,“以后都是一家人,哪里能说这种两家话?” 林奚红点着头,可却很有眼力见地不凑到卢香跟前了。 卢香刚跟着林奚红走了两步,便“哎哟”一声,跌坐到地上。 “姐姐,你怎么了?”林奚红赶忙上前看着卢香的情况。 卢香一边揉着自己的左脚腕,一边不肯起来,“哎哟,姐姐真是没用,走个平路都崴脚,哎哟。” 林奚红正想碰卢香的脚腕,卢香便挪着避开了,“哎哟,疼,疼!” 林奚红淡淡一笑,嘴里说着道歉的话,“都怪我,给姐姐沾了这霉气!” 卢香摇摇头,拍着林奚红的肩膀,“妹妹可别这样说,姐姐是自个儿不小心的。” “我扶着姐姐去医馆看大夫!”林奚红又挽上卢香的胳膊。 卢香想推开,可林奚红力气不小,她没能推开。 “姐姐的脚伤不急,妹妹的葬父之事才是重要的,只是姐姐陪不了妹妹去了。”卢香面露遗憾之色。 林奚红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无事的姐姐,我自己去便好。” “那你快些去吧!”卢香推着林奚红的手。 “嗯!姐姐,我到时候去哪里寻姐姐呢?”林奚红松开挽卢香的手,走了几步,才回过头问。 卢香眼里划了抹狡黠,“东街的第五家别院,届时,我在门口等你。” 林奚红这才放心离开。 等林奚红走远,卢香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有路人瞧着热闹。 卢香尖声呵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女人吗!” “啧啧!泼妇!”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卢香追上那个男子,抓狂地吼。 那男子飞快地跑开,还骂了一句,“有病!” “切!什么东西!也不瞧瞧自己的货色,还敢来招惹夫人的侯爷!” 卢香白了一眼林奚红去的方向,整了整衣裳,朝着西街去了。 第27章 擅离职守 “小子,你站这儿半天,到底买不买啊!”包子铺的老板喊了宋岑一句。 宋岑掏出几个铜板,“买,要两个馒头。” 包子铺老板这才咧开嘴笑,接过铜板,“哎,客官,这白面馒头刚出炉,还是香喷喷的嘞。” 包子铺老板拿出一张黄纸,揭开罩在馒头上的麻布,雾气扑上宋岑的脸。 宋岑站远了些。 老板用黄纸包了俩馒头,递给宋岑,“客官,您拿好了!” 宋岑接过馒头,状作无意地问:“老板,刚刚那个穿得很富贵的老爷是谁啊?” 老板瞧了宋岑一眼,又瞧了瞧马车方才停留的地方,最后摇头,“我也不知道呀!只不过,那老爷和那夫人都穿得那么富贵,想必身世肯定是不俗的!” 宋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板可知哪里有客栈呢?” “小公子可是外乡来的?”老板肯定地问了一句。 “是,是外乡来的,来投奔我在昭邯城的亲戚。”宋岑点头应和着。 “喏,朝着西街走!第五家便是,那家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实诚的,不会宰你们外乡人!”老板指了一个方向,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 “多谢多谢!”宋岑道了谢便告辞了。 牵着马儿,沿着西方走了好一会儿,出了这条街的路口,走了几步,便瞧见了那客栈。 云来客栈。 宋岑走了进去。 “小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木柜台前一个中年女人正向她招着手。 “打尖儿,随意上些菜便是,给我这马儿也喂上一些吃食。”宋岑拍了拍白马,马儿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往木柜台上放了两粒碎银子,老板娘将银子推到抽屉里,“小公子先去歇着罢!” “春来,过来领一领这位小公子!”老板娘高声呼喊,喊来一个小二。 小二弓着腰,做请的姿势,“客官,这边儿请。” 宋岑将马儿的缰绳交给了春来,在大堂扫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下。 这客栈生意委实不错。 只不过大堂里人多了,也便嘈杂起来了。 菜还没上桌子,市井传闻便先进耳朵里了。 “你们可知道吗?侯爷府里来了位贵人!”一个男人说道。 “切!你能知道侯爷府的事!少骗人了!”一个人接了嘴。 “今早侯爷府里那么大辆马车,你瞧不见?”男人怼了回去。 “我天天闲着没事干?去侯爷府蹲着做什么?!” “我告诉你,那马车看着朴素得很,但那马可是西域上供的好马呀!”男人脖子朝前一探,压低了声音。 “你可真是会吹!还西域的好马,你怎么不说是陛下驾临呢你!再说了!你怎么认得那西域的马?”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小心你的脑袋!”男人伸手指着那人。 “切,我在昭邯城说,贵人在宛京城坐着,他哪里听得见!”那人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同你扯了,对牛弹琴!”男人收回手,甩了甩袖子,拿起筷子,吃起桌上的牛肉。 宋岑安静地坐在角落,思忖着。 刚刚那个穿着红衣袍男人到底是谁。 想一想。 南昭国被封侯的就五位。 一位广安侯,战死。 一位平远侯,年纪不符。 一位胜将侯,年纪不符。 一位南烈侯,远在离春。 … ? 难不成是平昌侯! 平昌侯镇守的邵粵城离昭邯城,中间只隔了一个平川。 年纪也算相符。 可是平昌侯跑来昭邯城做什么? 他的夫人不是应该呆在宛京城吗? 如今离她离开南平城已经八九日,想必吴轼的假讯息已经传到了宛京。 那么平昌侯在宛京的眼线也应该早就拿到了消息。 所以,他才坐不住了。 可是如此不算低调地擅离职守,是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了。 那他的底牌又是什么。 君子恒为何又告诉她,想取平昌侯的头颅随时都可以。 “客官,上菜咯!”小二端了盘玉豆腐,还有一小碟的牛肉。 宋岑思绪被打断,囫囵吞了几口,便要出门。 “老板娘,留上一间客房。让我的马儿也歇一个晚上。”宋岑往木柜台上放了块儿银元宝。 “好嘞,小公子!你且放心去街上逛逛,马儿保准给你喂得饱饱的!”老板娘摸走银元宝,扔进抽屉里,银元宝与抽屉里的铜板碎银撞出清脆的响声。 宋岑出了门,回到刚刚那个红衣男人救下孤女的地方。 又沿着刚刚那丫鬟的去路走。 拐进一个小巷子,轻轻一跃,便到了房顶之上。 宋岑飞快地掠过整条街道,如燕一般。 终于,在这条街道的末尾处停了下来。 院子里站着刚刚遇上的那位穿着红蔷薇衣裳的美妇人。 她身旁还有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长得一样高。 “娘,我也要出府玩!我也要出府玩!”女孩儿抓着美妇人刺了蔷薇的衣袖,甩个不停。 “鸳鸳,不许胡闹!娘的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小妹妹呢!”男孩儿扯开女孩儿的手。 “哼!小弟弟小妹妹能出府!为什么鸳鸳不能出府!鸳鸳也要出府玩!坐了好几天的马车,憋都憋坏了!又关到这府里,还不让我出府玩!哼!” 那个叫鸳鸳的女孩儿撅起嘴,跑到花圃里的石凳上坐着,扭着头,背对着男孩儿和美妇人,一副生气的模样。 “娘,鸳鸳淘气了些,你别气着自己,等会儿我同她说一说,便好了。”男孩儿安慰着美妇人。 美妇人点头,温柔地微笑,“有屿儿在,娘最放心了。” “你妹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你可别太吵着她。”美妇人不放心,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了,娘。”男孩儿应着。 “娘,我怎么听说今日在街上,父亲救了一个孤女?”男孩儿忽然问了一句与气氛不搭调的话。 “是,你爹他一向善良得很,这也是你娘欣赏他的地方。”美妇人摸着男孩儿的短发。 “善良什么,怎么偏偏就赖上了他!莫不是瞧见他穿得金贵,才找上他!”男孩儿抱着胳膊,一脸不屑。 第28章 蜻蜓点水 “不许胡说!那小姑娘也是个可怜人。”美妇人用食指点了点男孩儿的眉心。 男孩儿撇了撇嘴,“可怜人多了去。” “好了,不许再提此事。你以后也绝不许去为难那小姑娘。”美妇人晃了晃男孩儿的胳膊。 男孩儿沉默着,不应话。 “你听见没有!纪屿!”美妇人佯装怒样。 纪屿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夫人!” 纪檀阳来了。 宋岑往后隐了隐身子,蹲在房顶上,看向院子门口。 “去,跟妹妹去那边玩去。”白燕拍了拍纪屿的肩膀,将他推向纪云英。 “夫君。”白燕迎上纪檀阳。 纪檀阳面露慌张,小跑过来,“别跑,别跑!” 白燕薅了把纪檀阳的头发,“好,好。” 纪檀阳与白燕对视一笑,伸过手,将白燕捞入怀中。 “来这昭邯城,可有哪些不习惯的地方?” 纪檀阳下颚搭在白燕的发顶,问到。 白燕微微摇头,“没有。一路上平静得很,这边民风比宛京淳朴,也没有那些个瞧不起人的贵女贵妇,我在这里,反倒更自在。” 纪檀阳眸色渐暗,他环抱着白燕,手抚着白燕衣袖上的蔷薇刺绣。 “谁敢瞧不起你!你是本侯的夫人!她们敢看不起你!” 白燕“噗嗤”一笑,假意白了一眼纪檀阳,道,“我先是个孤女,然后才是侯爷夫人。再说了,我是侯爷夫人,我又不是侯爷,他们怎么不敢瞧不起我。” 纪檀阳也笑了,笑得让人摸不着调,“夫人莫急,等你成了整个南昭最尊贵的女人,她们就再也不敢看不起你!谁敢看不起你,我就杀了谁!” 宋岑在房顶上听到此言,眯了眯眼。 她早上没想到这侯爷竟是平昌侯,只因平昌侯有造反之意,而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出手去救被欺压的柔弱女子。 倒是她先入为主了。 只不过,这平昌侯委实嚣张,按理说,算一算,他手里不过十万兵马,就算私底下有招兵买马,加起来也不过十五万,怎么敢如此嚣张。 昭邯城… 难不成… 宋岑又看向院子内。 白燕听见纪檀阳如此说,敛下眼睑,笑意淡了些,“妾身根本无心争那些,妾身只想跟着侯爷,带着鸢鸢和屿儿平平稳稳地过一生。” 纪檀阳沉默好一会儿,才应话,言语中有坚决之意,“我们会平平稳稳地过一生的,只不过不是在这里过,而是在宛京城皇都!” 白燕抬头看纪檀阳,看了好一会儿。 最终也没说什么,只安静地靠在纪檀阳的胸膛前。 “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你们不必等我,先行用晚膳就是。”纪檀阳嘱咐了一句,又将视线移到花圃里,白屿正拿着一根小树枝丫逗弄着白云英。 纪檀阳又说:“千万要将鸢鸢和屿儿盯好了,不得将他们放出府,要是被有心人带走,可就麻烦了。” 白燕连连点头。 纪檀阳在白燕的额头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便要出门去了。 正好。 宋岑在屋顶上蹲得腿都有些麻了。 使着轻功,踩上了紧靠院墙的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 宋岑手扶着槐树枝干,将自己隐于槐叶中。 直到纪檀阳出来,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朝东驶。 宋岑从树上跳下,出了院子,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后面。 这纪檀阳得知了君子恒战死的消息。 突然连夜将自己的妻儿从宛京城转移到这偏远的昭邯城。 他一个大将军擅离职守,还敢在昭邯城的主街道上露面。 若她没想错的话。 这纪檀阳恐怕早就联系上了镇守在昭邯城的平远侯! 更甚的是,他们想在君子恒“战死”的这段时间,做点什么。 可若这平远侯真与纪檀阳勾结过,前世君子恒又怎么会容得下他。 不对,如今君子恒已经“战死”。 宋岑思索完,马车已经到了平远侯府。 平远侯府接应的人本想着将纪檀阳朝后门领。 谁知被纪檀阳一顿呵责,“你们家将军比本侯爷还低一个品阶,让本侯爷走你们后门?可笑至极!” 接应的人连连道歉,这才大开平远侯府正门,将纪檀阳从正门领了进去。 这纪檀阳与平远侯皆早已被封侯,可纪檀阳又被封大将军,而这平远侯又兼任镇国将军。 这才有纪檀阳说的平远侯比他低一阶之说,不过应当也只有他自己如此想。 这平远侯,前世也没见得这么能忍。 宋岑止了思绪,绕过门口的侍卫,找了个稍偏行人少的地方,纵身一跃,便翻过了平远侯府高高的外墙。 飞掠到房顶之上。 看着纪檀阳被平远侯府的管家领到了别院里,又领到书房。 宋岑又蹲在书房上,掀开一块儿琉璃瓦。 只听那林管家说了一句气人的话。 “劳烦侯爷先在这里等上一小会儿,我们家侯爷辰时就出门去了,这会儿应当也快回了。”林管家抬手,便有下人上来,给纪檀阳上了好茶。 可纪檀阳哪里能忍? 他大手用力一拍桌子,便把桌子拍得散了架,茶水洒了一地。 “本侯瞧你是存了心地耍本侯!方才让本侯在别院里等了一个时辰有余,如今换了书房,竟敢又让本侯等!” 宋岑不禁赞同,她也认为这平远侯在耍纪檀阳。 可林管家哪里能承认? 林管家“哎呀”一声,陪着笑,“侯爷,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平昌侯!怎么会有人敢耍您呢?况且私底下,我们侯爷对您那是赞誉有加呐!” 林管家想上前将纪檀阳扶着坐下。 可纪檀阳将林管家的手甩开,头扭到一边,也不说话,就鼻子出着大气。 林管家继续陪笑,“我们侯爷总是说,平昌侯虽年纪小一些,可却在短短几年时间,打下了他几十年打下的功绩呀!” 林管家竖起一个大拇指。 宋岑看得有些想笑。 这林右倒是会拍马屁得很。 自然,他也将纪檀阳这个狂妄自大的人拍得很高兴。 纪檀阳又坐下,紧闭了闭眼,言语也舒缓些了,“上茶。” 第29章 借兵之计 “还不给侯爷上茶!”林管家吩咐着被吓得木在一旁的侍女。 两个侍女回过神来,急忙又斟了一杯茶,递给纪檀阳。 “侯爷请用茶。”侍女说道。 纪檀阳接了过去,捏着茶杯往嘴巴送,茶杯檐就快贴上他的唇。 忽然,纪檀阳将茶杯往林管家额上一扔,滚烫的茶水泼了林管家一脸。 茶水从脸上流至颈。 林管家的脸与颈被烫得通红,颈上还迅速起了水泡。 宋岑挪了挪腿。 刚用过膳就有戏看。 真够有意思。 不过没想到这林右瞧着不过弱冠的模样,倒很是能沉得住气。 被这样羞辱,还能陪着笑。 “侯爷可消气了?若是侯爷还有气,便再泼小人一杯便是。”林右眯着眼睛,笑意很深。 纪檀阳冷哼一声,这才扬起了嘴角,“林管家倒是比本侯能忍。” 林右刚要接话,纪檀阳又立马说道,“不过嘛,像林管家这样的下等人,的确要学会忍耐。” 林右弯腰拱手,任茶味在其身上乱窜,声音听不出起伏,“侯爷说得极是,小人,受教了。” “纪弟!” 书房外传来一声大喊。 房门被推开来。 进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壮年男人,密匝匝的长络腮胡扎满了下半张脸,有些像杂草,浓眉小眼下便是高挺的鼻梁,唇有些厚大。 走起路来,仿若脚底生风。 “参见侯爷!”林右和仆从行礼。 “翟兄!你叫小弟好等啊!”纪檀阳看见平远侯进来,也不站起来,就坐着,脸色和语气都很是不快。 “纪弟,这几个月卫国对我们发兵,燕国也在蠢蠢欲动,其他国的探子多得都杀不完,这才叫纪弟等了等,纪弟可不许往心里去!”平远侯声音很是粗犷,言语和行事也不怎么拘小节。 宋岑有些惊讶,平昌侯与平远侯这是拜过把子吗? 翟兄纪弟的,叫得如此亲昵。 平远侯将林右一把推开,嫌弃地说着,“去去去,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叫你惹纪弟这般生气,滚出去!” 林右行礼退下,“小的告退。” 平远侯这才坐到纪檀阳旁边,揽着纪檀阳的肩膀,放声大笑,道,“纪弟,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 “翟兄…”纪檀阳伸出两指止住平远侯的唇,眼睛余光瞥向旁边的侍女。 平远侯又是一声大笑,左手一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大哥这脑子。” 扭头对侍女命令道,“还杵在这儿干嘛!跟林右一样没点儿眼力见!都给本侯滚出去!” “是!奴婢告退!”侍女们也都退了出去。 等侍女们都出了书房。 书房单剩下纪檀阳和平远侯两个人。 “纪兄,这可是天赐的好机会!”平远侯急切地站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杂籍,又从杂籍中取出一张有些皱的黄色长纸条。 平远侯捏着黄色长纸条,甩了甩,示意纪檀阳接过去。 纪檀阳浅浅皱眉,接过黄色纸条,抚平。 宋岑瞧见,上面只一列字。 可她确实看不清字。 但大抵也能猜出来。 多是一张写着“君子恒战死“讯息的纸条。 纪檀阳看完纸条,便将纸条放于书桌上。 纸条很是轻盈,他一张口说话,纸条便从桌上飘到了地上。 “翟兄,小弟自然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才赶来昭邯城的。”纪檀阳看向平远侯,平远侯正弯着腰捡地上的纸条。 听见纪檀阳的话,平远侯咧开嘴一笑,他脸上的络腮胡也跟着舞动,“哈哈哈,纪弟,拿出来,再让你高兴一番嘛。” “那我们何时动手?”平远侯站在书桌前,俯视着坐在书桌那头的纪檀阳。 纪檀阳要仰头看他,很是不舒服,便起了身,与平远侯对立。 “小弟本想着,如今卫国对我们南昭发难,燕国又虎视眈眈,想先平和边境再说南昭内不之事。”纪檀阳负手,眼色沉沉。 平远侯颦了粗眉,手抚上络腮胡,言语皆是赞同,“纪弟考虑确实周到,国难当前,自是不应内乱,若是咱们内里相争,反倒叫那些敌国小贼渔翁得利了!” “可是。”纪檀阳话头一转,“君子恒战死,这实乃天赐良机啊!翟兄!” 平远侯偏过头,思虑了一番,才问纪檀阳,“纪弟,可有人亲眼看见了那君子恒的尸首?” 纪檀阳颔首,语气肯定,“那是自然!否则,这等事怎敢有人乱下定论!” 平远侯方才放下心来,眉梢舒展开,“既如此,大哥便放心了,那…” “那纪弟是如何打算的?” 平远侯看向纪檀阳,眼里似迸光。 纪檀阳没立刻回他,平远侯扬起了笑,“纪弟一向有想法,大哥只听纪弟的,来日纪弟坐上了那个位置,可得再提拔一番大哥。” 听到此话,纪檀阳也笑了起来,他用食指在空中点点平远侯,“翟兄,你都是侯爷了,还需要怎么提拔啊?” 平远侯摸摸后脑勺,“嘿嘿,封侯有什么用,君子恒跟皇帝这父子俩封地都不多给两块儿,这么大的兵权握在手里,没有半点用武之地,就守着个贫瘠的昭邯城,一守便是二十年,叫大哥如何甘心!” 纪檀阳见平远侯如此愤慨,情绪也被带动起来,“翟兄所言极是!等翟兄助小弟登基,小弟必给翟兄一半疆土做封地!” “当真?”平远侯面露喜色。 纪檀阳肯定地回复,“当真!” 宋岑看得有些无语。 到底是纪檀阳傻?分一半疆土给翟祺。 还是平远侯翟祺傻?顶着造反抄族的风险只为了继续做一人之下。 过些时日,便知晓了。 “纪弟,那你究竟有何打算?”平远侯拍了拍纪檀阳的肩膀,迫不及待地问。 纪檀阳盯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地张唇,“翟兄,小弟欲找借你十万兵马。” 平远侯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语气变得有些冷淡和奇怪,反问道,“兵马哪里能借呢?” 平远侯冷静了些,找了把椅子,坐下,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喟叹。 第30章 进退维谷 “你可别说大哥小家子气,这边境乱成这样,范嘉晋今晚就来攻城也说不定,大哥这二十万兵马是用以镇守昭邯城的子民,如何敢外借?”平远侯如此解释,也不再追问纪檀阳的计划了。 纪檀阳快步走到平远侯面前,揽上他的肩,“翟兄,你我兄弟之间,分得如此清楚做什么?小弟这不是前些日子从手里调了十万兵马去栾岭吗?这才想找你借兵呐!况且,大哥与小弟合作,以后少不了也要出兵的!大哥莫不是想着等小弟失败了,以求自保,才不肯借兵的吧!” 平远侯闻言,有些生气,声音也大了些,“纪弟胡说什么!你我二人既是拜过把子的兄弟,自是要同生共死!大哥可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纪檀阳看平远侯松了些口,便又好言相劝着,“大哥,你放心,等我一上位,大哥指着地图,要哪块儿地便给大哥做封地!” 平远侯的口径又松了些,他半晌没说话,似乎是在考虑。 “那你总得告诉大哥你的计划吧!大哥这才好考虑考虑!”平远侯说。 纪檀阳终于笑了,“这是自然!” “宛京城的护城军十万。小弟手下如今十万兵马,留五万镇守邵粵城,带着另外五万和大哥的十万兵马南下,绕到宛京城东侧,以东而入。” 纪檀阳言毕,平远侯的眸子便闪了闪,他问,“纪弟,那大哥能做些什么呢?” “大哥只需在昭邯城等好消息就是,毕竟这边境,总得有一个主将!若大哥跟我一同去了宛京,那范嘉晋再攻来,这边境岂不是拱手让人?” 纪檀阳一句话,便堵住了平远侯想去宛京城分羹的想法。 “嗯!还是纪弟考虑周到!可是纪弟…”平远侯似乎想问什么。 “大哥,可还有什么要问的?”纪檀阳倒了杯茶给平远侯。 平远侯接过杯子,喝了茶,长吁两口气,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两眼纪檀阳。 纪檀阳:“大哥但说无妨。” 平远侯一笑,直直地盯着纪檀阳,“纪弟,宛京城还有你的亲人,届时,怕会成为那狗皇帝要挟你的把柄啊!” “大哥放心,小弟已经安排好了!”纪檀阳丝毫不慌。 “哦?皇贵妃娘娘和七皇子,你也安排好了?”平远侯话语间带着质疑,“他们怨恨是小事。可你登基以后,如何安置前朝皇贵妃和前朝皇子?皇贵妃娘娘倒是好安排,可七皇子呢?新朝大臣能容忍一个前朝皇子的存在吗?你又能保证前朝余孽不会以七皇子的名义招兵起义吗?” 纪檀阳微微一怔,沉默了,似乎是没有考虑这件事。 “…纪弟,既然如此,你考虑好咱们再提此事。”平远侯站起来,整整衣袍的褶皱,“咱们像往常一样,去武场比试一番!你今后便在府里住下,你去别的地方,大哥也不放心。” 纪檀阳停止了犹豫,想拉着平远侯继续说刚才的事,“大哥,小弟…” “好了,大哥说了,等你考虑好,再来找大哥商量嘛,大哥对你的计划很是看好!不过嘛,这血脉相连的亲人,确实难以割舍。但是走上那个位置,哪个人手里不是沾满了血呢?” 平远侯开了书房门。 “大哥,我…” 宋岑也快听完了这场密谋,今日这纪檀阳大抵是没什么戏了。 “啪”,宋岑的脚不小心拨到一块儿琉璃瓦。 这平远侯真是把奢侈贯彻到底了,一个地方摞着两三块儿琉璃瓦。 “谁?!” 纪檀阳和平远侯异口同声,都抬起头朝屋顶看。 “来人!抓刺客!” “抓刺客!” 平远侯大喊两声,便跑出门,“纪弟,赶紧同大哥追刺客!绝不能让他出府!” 纪檀阳也顾不得计划了,忙跟在平远侯身后。 宋岑本想趁平远侯喊人这会儿,用轻功溜走,没想到这人早些年嗓门这么大。 站在屋顶上看了一眼,府内府外就已经围了好几层护卫。 宋岑忙窜进了一棵树里。 这些大户人家,就爱养这种探子喜欢的东西。 等纪檀阳一离屋,宋岑又从房顶钻进了书房,还踩着房梁,将书房顶的琉璃瓦掩了个八九。 俗话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门外声音大极了。 书房门前还站有几个人影。 “那边找找!” “那边!灶房柴房都去找!千万不能让贼人跑掉了!” 宋岑听了一会儿,便在书房里绕了起来。 这描金花瓶儿。 这云大家的《登州图》真迹。 这梨花木靠椅。 这… 这平远侯翟祺可真是会享受啊! 按这些王孙贵族的习惯,书房或者卧房,总会有个密道什么的吧。 宋岑到处翻翻找找。 找了好一会儿,啥也没找到。 “书房你们可探查过?”门外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 宋岑立马钻到书架后。 “公子,书房已经探查过了。没有贼人的迹象,还请公子往其他地方去看看。” 门外有人应话,似乎是护卫。 “可本公子方才就是看见那贼人往这边跑了!给本公子开门!本公子进去搜一番!”那清澈的声音固执地要进来亲自搜。元宝小说 宋岑摸了摸额头,难不成她刚刚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被看见了? 还是掀琉璃瓦和铺琉璃瓦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公子!侯爷已经亲自搜查过了,书房没有贼人!公子不相信属下,难不成,也不相信侯爷吗!” 护卫很是硬气,那公子似乎泄了气,“本公子自是相信我爹的。那你们守好书房,可别让贼人再钻进去!” “是,公子!” 宋岑听见门口的声音没了,松了口气,那人称平远侯为爹… 算了,管他是谁。 宋岑又摸了一圈书房里的摆件,什么密道都没瞧见。 水墨画下面也什么都没有。 书架上也… “啪…”,宋岑猛地抬头,从房顶泄露进来的光亮越发的多。 将手里的书随意塞进书架,宋岑蹲在了书桌底下。 手握紧了剑柄。 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第31章 公子小贼 可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宋岑都想站起来看看这贼人到底在做什么了。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一会儿。 一根麻绳就从书房顶上放了下来,麻绳头离宋岑不过两米距离。 宋岑已经将佩剑拔出了两分。 剑与剑鞘的摩擦声被靴子落地的声音掩盖。 “嗒嗒…” 视线被书桌挡住了个九分,只看得见一双黑色靴子的底端,靴边用银丝嵌着天蓝色波浪的浪花。 快垂到地上的衣袍角也是用银丝线描的浪花边。 小贼跳下来后,顿了顿,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似乎是在听外面的动静。 随后,又走近了书桌,离宋岑很是近。 宋岑将剑柄握得愈发紧。 小贼的手似乎放在了桌子上,虽然声音很轻,但宋岑仍是听见了。 被发现了吗? 宋岑仍是按兵不动,等着小贼的下一步动作。 “哐哐哐哐哐——”,外面突然传来好大的敲铜锣声。 “小公子,您这又是做什么?”饶是看不见,听这语气,宋岑也能想象到门外护卫扭曲的表情。 “本公子这不是制造一些动静,吓一吓那藏着的贼人吗!”小公子回到。 “小公子,那贼人不在这书房里头。”护卫回着。 小公子怒喝一声,又敲了一声锣,“嘿!你能保证他没在书房,那你能保证他没在这书房旁边藏着吗?” 护卫支支吾吾的,“那敲锣不是更会打草惊蛇吗…”元宝小说 “你说什么!你是说本公子脑子有问题吗!”小公子大声喊着,又开始“哐哧哐哧”地敲锣。 “属下不敢!”护卫的语气似乎有些惶恐。 “不敢就好!不然本公子现在就逐你出府!” 小公子言毕,敲锣的力气更大了些。 宋岑能听出来,因为敲锣声已经变成了“哐——哐——哐——”。 正听得认真呢,屋里的小贼突然开始转桌子。 “呲——”,桌子与地面擦出了声,本是很大的动静,却被外面的锣声遮了个干净。 以宋岑为中心,小贼将整个书桌朝西转。 小贼现在只要向左稍走一步,便能看见缩在桌子下的宋岑。 可小贼没走这一步。 “轰隆——” 宋岑:! 像是什么机关开的声音! 声音很是响亮,可始终没有外面震耳欲聋的锣响。 宋岑没有听见小贼挪步子的声音。 等外面的铜锣又响了两声,一声,便不再响了。 这么巧合? 还是这小贼跟外面那小公子是什么关系? 小公子组团进自家爹的密道? 外面的护卫叹了好大一口气,他抱怨着,“哎,小公子可算走了。真是难缠,哪里像大公子啊。” 另一个护卫提醒他,“可别说这等话,整个府里谁不知道小公子的脾气是随的侯爷,大公子随了夫人。小公子又最讨厌别人说他脾气不好,这话要被他听见了,你可得挨板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说了。”先前那个护卫回着。 小贼也开始挪着步子,声音入宋岑的耳。 小贼走得很慢,声音也越来越远。 直到宋岑几乎要听不见声音了,她才从书桌下钻出来。 腰都酸了。 密道果然在地下! 书桌前出现一个向下的石梯密道。 宋岑走了进去。 这密道倒做得宽敞,足能容下三四个她,许是因为平远侯高大的缘故。 密道很暗,只入口出照了点微弱的光亮进来。 密道也长,走一段路,那点微弱的光也消失了。 宋岑只能拔出剑,将剑尖抵在密道的墙壁底,掠着墙壁,继续走。 在密道里走了约一百米路,才见了光。 宋岑又摸着光慢慢走,将剑提了起来,剑刮着墙壁的声音也悄然消失。 宋岑越走越近,视野也开阔起来。 看见了一扇半掩着的木门。 宋岑听了听,里面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从门缝探去。 是一间小屋子。 约五十平方尺。 空无一人。 宋岑走了进去,顺手将门掩上。 屋子里仍是一张檀木桌,桌上仍是燃着一盏油灯,一把梨木靠椅,和一张离桌子有些远的雕着狴犴的红木屏风。 梨木靠椅朝南,檀木桌朝北,红木屏风却朝着西南方向。 红木屏风后又是一条暗道。 想必这屏风便是暗道的开关。 宋岑先是靠着暗道旁边的墙壁听。 没有声。 宋岑走进暗道。 又是同刚才一样,走一会儿,便没了光亮。 又用着剑尖掠着墙壁走。 两百米,见了弱光。 仍是一间小屋子。 屋子里一张檀木桌,桌上燃着一盏油灯,一把梨木靠椅,一张离桌子很远的雕着狴犴的红木屏风。 只不过,比刚刚的小木屋多了八扇门。 小屋东南西北墙壁,一方各两扇。 宋岑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终于在西边的第一扇门停下。 旁边几扇门灰尘都铺快了一层,仅有这一扇门灰尘较旁边稍少些。 手推门的正常位置,更是一尘不染,仿佛整日被丝绸衣袖摩擦一般。 宋岑推开门,又是暗道。 走一会儿便不见了光亮,以剑掠墙壁前行。 第三条密道不过三十尺。 就见了光亮。 不仅如此。 宋岑还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又走了段路,便看见移动的光源。 是那个小贼? 宋岑放慢了步子。 直到光源停了停,前面似乎又有一扇门。 又有另外一抹光线,从门底下散出来的。 小贼顿了顿,将门推开。 这间屋子的门似乎比前两扇厚重很多。 一开门,屋子里的暗光线便泄了出来。 小贼心切地钻进了门。 又留了个门缝。 宋岑快步走近。 “将军!我是来带你走的!” 刚靠近门,宋岑便听见一个声音。 可没有人回话。 “将军,我父亲做出此等丧尽良心的事情,我身为他的大公子,实在是心生惭愧!” “说来可笑,我也没什么本事,也没遗传上父亲那身好武功,只得跟小弟用计偷偷把将军救出去,日后再做打算,总归都比留在这里,让你受父亲的折磨好啊!” 原来是平远侯府的大公子。 他喊的将军又是谁? 不过这俩公子,真是平远侯的大孝子啊! 第32章 孝子烧宝 宋岑从门缝看去。 翟文州正想把石床上的壮一些的男人搀扶起来。 那男人的右臂不翼而飞,只一只左臂垂着,胸膛、腰间、腿上都缠满纱布,似乎伤势很严重。 这大公子叫他将军。 可她没见过。 “冒犯了,史将军。” 史将军? 难不成他就是前世在淮安鏖战七天,最后战死的史清邺史将军! 是因为君子恒的插手吗? 所以今生他没死。 但却被平远侯翟祺抓到这里了。 不过翟祺这俩儿子可真是两个大孝子啊。 既然如此,她也助这两个公子一臂之力好了。 翟文州将史清邺放到背上。 史清邺高有九尺,压到八尺的翟文州背上,翟文州即刻便弯了腰。 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小书生还真能背得起人高马大的将军。 只不过步子有些慢就是了。 见翟文州背着人过来,宋岑快步往回退。 一直退到密道口。 在楼梯底部止了步子,听了会儿上面的动静,没什么异样后,宋岑才从密道出来。 踩着桌子,驾着轻功,上了房梁。 在房梁上蹲了约一炷香功夫。 翟文州才将史清邺背出来,从楼梯爬上来后,已经是大喘粗气,额上与鬓发旁也冒了些细汗。 他将史清邺放到书桌上,便在木椅上坐着,似乎在等什么。 等翟文州灌完两口茶后,门外恰好又有了声。 “哐哧哐哧哐哧——” 翟文州趁机又猛转书桌,又是“刺啦”一声巨响,密道的机关门也随之关上。 可门外的锣声明显更响亮些。 “小公子,您不是已经来这震慑过刺客了吗?”又是那个倒霉护卫的声音。 “大胆!你一个护卫敢教本公子做事!”平远侯的小公子又开始用身份压人,还将铜锣贴近书房门,用力敲了两下。 “哐哐——” 又一个护卫出声了。 “小公子,我等奉侯爷的指令在此蹲守闯入府的刺客,还请小公子勿要为难。” 小公子的声音这才缓和了些,“本公子自然知道你们是奉我爹的命令,哪里敢难为你们?“ “本公子饿了,本公子走了。” 随着小公子的话落下,锣声又响起,只不过声音渐渐远了。 翟文州呼了口气,环视书房一圈,拍拍胸膛,没有起身的意思。 宋岑猜他应当是在等方才门外敲铜锣的小公子。 瞧他这样,也不像是能一个人将史清邺带出这书房的。 屋内的翟文州将气息压得很轻缓。 书房里头很是安静,甚至能听得见翟文州身上的锦缎与木椅交错,发出的细碎声音。 又是一炷香时间。 果然。 房梁的东侧上面有挪琉璃瓦的声儿。 翟文州也是从那块儿“吊“进来的。 想必是他那小弟来了。 宋岑往角落缩了缩,看着从东侧房顶上伸进来的一条腿。 小公子先是用左脚试探着,踩到房梁后,才将另一条腿伸了下来。 抓着绳子,整个人都慢慢从房顶口溜了进来。 底下的翟文州见绳子晃个不停,抬起头朝上看,果然是他阿弟。 “阿弟。”翟文州轻唤一声。 翟白听见了声音,朝下看了看,但他没有回应,只将食指贴近唇边,示意翟文州不要说话。 翟文州点点头,便起身跑到东侧,将绳子绷紧。 翟白将抓紧绳子的手松了松,一顺溜儿地滑了下去。 翟文州稍稍伸手,将比他矮上半个头的翟白扶住。 “史将军如何了?”翟白问。 翟文州闭着眼摇了摇头,“情况不妙,咱们赶紧将史将军运出去。” 翟白点头,取下腰间挂着一捆麻绳,拆开来,递给翟文州,“大哥将史大人绑在我的背上。” 说罢,便在书桌前蹲下,方便翟文州挪史清邺。 翟文州接过绳,先是把绳放到书桌上,才将史清邺挪到翟白的后背上,又用麻绳将史清邺跟翟白绑紧,缠了两圈才打了死结。 “走。” 翟白低语一声,便抓着悬挂在空中的绳,往房顶上爬。 翟文州在底下等着,似乎想等翟白出去了再跟着出。 翟白人比翟文州矮上半头,可力气似乎不小,很快地就爬上房顶,探出了头,随后,两条腿也出了书房。 翟文州一直在下面仰头盯着,看见翟白顺利出了屋子,也抓着绳子往外爬。 等两人都已经出了书房,宋岑这才从西侧挪出来一些。 房顶口散进来的日光变细了,还夹杂着铺琉璃瓦的声音,这哥俩,做事蛮细致。 等日光消散,宋岑便从东侧房梁跳到西侧这根。 翟文州与翟白还没走。 “大哥,你从这儿出,去铭德院放把火,老爹心疼了那些珍藏的古董宝贝几十年了,肯定第一时间调人去救火的。” “等府里一乱,他才管不着咱们。”是翟白的声音。 翟文州也应了,“我这就去,阿弟你且小心,可千万别被爹发现了。” “我知道,大哥你赶紧去。” 宋岑蹲在房顶下,听着房顶外的密谋。 这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的平远侯,竟然能养出两个这么忠义良德的儿子? 真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外面没了声音。 翟白在等翟文州的火。 宋岑也在等翟文州的火。 这翟文州速度也快。 不过半柱香时间,外面便有人大喊着。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快来人!快来人!” “去提水去!” “铭德院走水了!赶紧去救火!” “侯爷吩咐了!所有人都去救火!” “快去救火!” 就算是看不见,宋岑也能听得出平远侯府先是抓刺客,后是救火。 整个侯府里乱得出奇。 不过书房外围着的护卫似乎没动。 “铭德院走了水,你们不去救火吗?”翟文州温柔如水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参见大公子!回大公子的话,属下们奉侯爷的命令,在此蹲守窜进府里的刺客。”护卫的说辞与刚刚的一致。 怕不是蹲守她这个刺客,而是守着暗道里的史清邺才是。 不过想必这些护卫定也不知道自己在守什么。 “可走了水的是铭德院,所以刚刚爹下令,让府里所有人都去救火。“ 第33章 黄雀在后 “参见大公子!回大公子的话,属下们奉侯爷的命令,在此蹲守窜进府里的刺客。”护卫的说辞与刚刚的一致。 怕不是蹲守她这个刺客,而是守着暗道里的史清邺才是。 不过想必这些护卫定也不知道自己在守什么。 “可走了水的是铭德院,所以刚刚爹下令,让府里所有人都去救火。“ “瞧本公子手里的木桶,还不够明显吗?” 虽然翟文州的声音很是温润,可宋岑总感觉从里面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大公子,侯爷早些时候便交代属下们,无论发生什么事,今天一定要在书房蹲守这个刺客。”护卫很是恭顺地回答。 “哦?等会儿爹的珍藏字画被烧干净了,要责罚于你们,到时候,本公子可阻止不了了。”翟文州又道。 “这…”听翟文州一通说,护卫有些犹豫。 “你们还犹豫什么,难不成一个小毛贼能有爹的铭德院重要,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铭德院里装的都是爹的宝贝啊?”翟文州又放软了语气,斯文条理地劝着这些护卫。 “这…唔…大公子言之有理,属下们这就去救火。”领头那个护卫改了主意,冲旁边围着书房的护卫喊,“凌风,庞真,你们二人留在此地!蹲守那个小毛贼,其他人随我去铭德院救火!” “是!” 听着外面踢踏的脚步声。 一会儿,便没了声。 书房外面只剩两个护卫了。 “唰——” 绸缎擦树叶的声音。 翟白已经离开房顶了。 她得立刻跟上。 琉璃瓦已经被翟白和翟文州那俩人叠得紧紧的。 她也没时间一块儿一块儿拆了。 长剑出鞘,负手横斩,剑势凌厉,直冲琉璃瓦。 琉璃瓦房顶碎了一个口子,宋岑立刻迅速借力与房梁。 飞身至房顶,又窜进了院子里高大的杨树,跳了跳,踩在快到杨树顶的地方。 “啪啦啪啦——” 身后的琉璃瓦碎了一地。 “屋子里有动静!凌风,你进书房看看,我在外面等那刺客!”庞真道。 “好!”那个叫凌风匆忙地回了一字,便推门进了屋。 宋岑没管他们,只眺望了一圈,看见府里乱窜的仆从。 都提着装了水的木桶,或是拿着盛满了水的瓜瓢。 “快!快!” “快点!等侯爷发怒!小心咱们的脑袋!” “快走!” 整个平远侯府都乱作一团。 这铭德院到底装了多少平远侯搜刮的宝物? 有机会。 她倒是想瞧瞧。 眺望了一圈,才看见了几排杨树中间,正在将史清邺往麻袋里塞的翟白。 因为史清邺过于高大,翟白只得将史清邺的腿微微蜷起来,继续往麻袋里塞。 “庞真,屋里没刺客!” “我在外面也没见着刺客!你速速去报告侯爷此事!我继续在此找刺客。” “好!” 宋岑随手从杨树上摘了片树叶,正欲注内力。 可看了看将麻袋用麻绳封口的翟白,翟白似乎是怕史清邺呼吸不过来,便又松了松麻绳。 宋岑想了想,又摊开手,杨树叶随路过的风一起飘走。 送上门的替罪羊,不抓白不抓。 翟白将麻袋拖着,在杨树林里窜,看起来平常没少干这事。 宋岑轻跃,在杨树枝干间移换点位。 翟白把麻袋拖出杨树林后,又钻了好几个院子墙角被灌丛或花草遮住的的狗洞。 只不过那狗洞大得出奇。 许是他提前挖的。 平远侯府门口的护卫也都去救火了。 倒方便了翟白将麻袋从府墙的狗洞下推出去。 翟白在里面使劲推着麻袋。 宋岑再次使轻功,踩过两棵杨树和平远侯府墙,跳到府外。 离平远侯府不到十米的地方便有辆马车,马车帷布是很劣质的麻布。 可宋岑第一感觉就是,这是翟白和翟文州准备的马车。 转头看了眼,里面的人还在推着麻袋。 麻袋似乎被卡住了。 宋岑唇动了动,不禁笑了。 一把拽出了麻袋,提着麻袋,朝着麻布马车飞奔。 跑到离马车不到一米的距离,一个大跨步便上了马车。 马车上空无一人。 天助她也! “谁!那是本公子的东西!谁敢抢本公子的东西!” 里面的人似乎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翟白愤怒地咆哮着。 他身材比史清邺清瘦太多,一钻便从洞里钻出了府。 “你是谁!你这个小贼!” 宋岑戴着人皮面具,根本不怕他看到她的面容。 “驾!驾!” 马儿跑起来。 还给她捡到一匹上好的黑色西马。 看来这小公子翟白挺得宠的嘛。 “给本公子停下!那是本公子的!本公子可是平远侯府的小公子!本公子可是我爹和我兄长最宠爱的小公子!你个小贼,竟敢偷到本公子头上?!” 宋岑快速地瞥了一眼。 翟白两条腿跑得飞快,马儿起步时,他便扒着马车的便不撒手。 见宋岑看过来,以为宋岑心里生怯了,翟白大骂,“小贼!赶紧将马车和麻袋还给本公子!否则,等本公子找到你,本公子一定将你大卸八块,将你的胳膊卸下来喂狗吃,还要让你盯着狗吃!小爷要将一百颗钉子全部钉到你的身上!让你痛不欲生!” 宋岑没搭理。 用实际行动展现了她的回应。 “驾!驾!” 马儿跑得愈发地快。 可翟白不放手,甚至眼里溢了些泪出来,两只胳膊死死揽着马车,他早就跑不动了,现在只不过是被马车拖着走,双腿都快悬空了。 “我求求你,把麻袋还给我!那是我娘的嫁妆!你想要其他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翟白带着哭腔喊着。 也是,才不过十五而已。 “小公子,放手吧。”宋岑难得劝了一句。 她还想让翟白和翟文州完完整整地回去,给她当替罪羊,挨平远侯一顿板子呢。 “我不放,那可是我娘的假装啊!小贼你丧天良啊!你难道没有娘吗?!” 翟白咒骂着。 没料到宋岑点头。 “在下确实没娘,从小就没娘。” 翟白更生气了,“你没娘你就要偷别人娘的假装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没听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