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令》 逼上终南 第1章浴血龙头关 白雪皑皑,巍巍昆仑。 千沟万壑中,有一处仙家秘境,这里山花烂漫,瑞鸟云集。 翠竹掩映的一处阁楼前,传来稚嫩的童声,却是十来个小道童在学习道门《静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阁楼内,和风习习,轻纱漫舞,琴音渺渺,卷起的帘角出现一个绝美的身影,明眸皓齿,肌肤若雪,无尽芳华聚于一身。 “嗯,不错,再来一遍……”她轻启朱唇。 这时,天空中猛然传来一声巨响,犹如天塌地陷,整个秘境都在颤抖! 女子大惊,一挥云袖,那十来个小道童顿时消失不见,然后她如惊鸿般一掠而起,脚踏祥云,直上云霄,凝神向巨响传来处看去。 但见层云翻滚,浩荡无尽,昆仑之巅的虚空中显现出一尊贯穿天地且刻有乾坤二字的巨大石柱。 如此庞然的石柱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斑斓之状,犹如闪电拓印。 裂痕呈赤色,犹如剥开的一道伤口,殷红的鲜血向外汩汩流淌。 在石柱周围的空中,已有数人站在云端,女子无心跟他们打招呼,而是向离石柱最近的一个皓首背影望去。 “师尊,这就是传说中的乾坤石吗?”女子磕首问。 “乾坤石裂,血漫人寰,大劫将至了……”苍老的声音传来,语速低缓,却如洪钟大吕,响彻云端。 “我等修行之人可以避祸么?”女子骇然道。 “三千年一次的天地大劫,又岂是人力可以抗拒的,连老夫都无法抽身事外……” 大漠孤烟直。 日照铁衣寒。 中土,大虞王朝三百四十六年秋,边城——龙头关。 申时。 龙头关城下正在进行一场攻城血战。 十多辆抛石车伸长了杠杆,将一团团冒着滚滚黑烟的火球朝城内飞去。 火球下方,一队队的羌人兵卒挥舞着弯刀,嘶喊着,踏过散落的尸体和残破的辎重,蚁群般朝城墙方向涌去。 高逾五丈的城墙下方,架着十多台由马匹拉动的轮式云梯,密密麻麻的羌人士兵正顶着不断落下的箭矢和石块往上爬。 不时的,有兵卒惨叫着从云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堆积了近六尺高,血如泉,在地上横流。 强烈的血腥味和着风,在这场火热、残酷、野蛮的战斗中萦回。 城墙上,斗争异常激烈。 羌人和大虞的士兵纠缠在一起,喊杀震天,惨烈之状,犹如修罗地狱。 宽约九尺的城墙上,满布尸体,几乎难以下脚。 这些尸体纠缠在一起,有些浑身插满箭矢,有些肚破肠流,却依然保持着扭打在一起的姿态。 “杀!”大喝发自一名年近三旬的大虞将军,此人长得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猛将。 他穿着普通士兵的皮甲,两只胳膊外露,一手执盾,一手执铜锏,领着一个五十人的小队,在城墙上来回冲杀。 他似乎早已受伤,皮甲内裹着白布,一见到羌人甲士,便以铜锏伺候,专破甲士防御。 但凡被铜锏击中者,不是断手就是断足,或者头颅如西瓜般爆裂,甚至连脊柱也被生生打断。 他叫燕龙,镇守龙头关的大将军。 半个时辰过去,燕龙已反复冲杀了几个来回,身后仅剩十人,而他自己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沾满鲜血和黄白之物,如同淋了一场血雨。 他再是骁勇,也难抵长时间的高强度搏杀,疲惫不堪,双臂酸麻,手掌几乎拿不住盾牌和铜锏。 当一名披甲羌人举着弯刀向他砍来时,他用盾牌一顶,脚下踩着了尸体,顿时重心不稳,萎坐在地。 第二刀接踵而至,他用铜锏一格,火星飞溅中,刀刃在他眉骨处划出了一刀口子,血流如注! “杀!”燕龙生死关头拼尽全力,猛然挥锏一劈,那名羌兵连哼都没哼一声,面部塌陷,就此倒地。 但燕龙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城楼垛口又有三名羌兵爬了上来,一见他满脸鲜血的样子,就像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猎物,一起围了过来。 燕龙模糊的视线隐约见到来敌,一把扔掉盾牌,以铜锏为杖,竭力站起,用颤抖的双手握住铜锏。 “杀——”燕龙吐出一口血沫,半眯着眼睛,面部经络毕现,显得异常狰狞。 在这种情况下,他以一敌三完全没有胜算,可他全然不知恐惧为何物,反而踉跄着脚步,向敌人迎去。 “大哥,你先下去歇息,弟来也!” 蓦然一声大喊,来自燕龙身后,一个和他一般魁梧有力的背影挡在了身前。 此人同样有旧伤,胳膊上缠着染血的白布,一手刀一手锏,饿般冲向三名羌兵。 他叫燕虎,镇守龙头关的二将军。 只一个回合,燕虎就将两名羌兵斩落在地,其中一人则被他一锏击中,横飞出去,坠落城下。 燕龙长呼了一口气,领着七八个搀扶在一起的幸存军士,一步步向瓮城后方城楼挪去。 他只有半个时辰休息,无论发生什么,他必须带着休整后的队伍再次返回,接替燕虎,以顶住羌人的疯狂进攻。 最近的半个月里,他和燕虎就是这么过来的,直到暮色降临,羌人不再攻城为止。 脱离战团后,燕龙第一时间低头往瓮城下方看去。 瓮城下方的中间位置,有一个演武场。 演武场靠近主城门一侧,设立了一座高约三尺的点将台,一位须发花白、身披重甲的老将大马金刀端坐椅内。 他叫燕昌,是镇守龙头关的统兵大帅。 在他身后,立着三面被风沙吹成了灰黄色的旗帜。 第一面旗上书一个“虞”字,代表大虞王朝。 第二面旗上书一个“燕”字,这是帅旗。 燕氏一族,在大虞王朝战功赫赫,荣宠五代,被封为“武威将军”,世袭罔替。 第三面旗帜上书“镇国”二字,一年半之前,燕昌因战功赫赫,被大虞王朝封为“镇国公”。 燕昌面对长子燕龙投来的目光,只抬首瞟了一眼,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燕龙嘴巴一咧,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他应该笑,因为这半个时辰里他斩敌近百,确保了城楼不失。 “父帅,大哥和二哥已经鏖战多时,让我上城楼吧。” 在演武台前面,一名跨着黑色战马的小将喊道。 但见他剑眉星目、鼻似悬胆,唇如刀削,面如冠玉、发扎素带,年约十八,如果不是在这沙场上遇见他,肯定会把他当成一个体魄比一般书生强健的文人,这就是武人文相。 他正是近两年来令羌人闻风丧胆的龙头关三将军——燕云,燕昌的第三子。 他手提亮银云吞龙纹枪,腰挂六棱精铜霸王锏、肩系紫金银胎铁臂弓,背负二十支穿云箭,白袍罩鱼鳞锁子甲,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燕昌眯着眼睛看了看城楼前方,喊杀声正烈,没有回应燕云的请求。 “父帅!”燕云再喊。 这时,龙头关厚重的城门传来隆隆的撞击声! 显然,城楼上的守军对敌人的压制不够,敌人的重甲已经推着攻城锤到了城下。 城门另一侧,一支百人的羌兵队伍密密麻麻聚在一起,以盾牌为掩护,推着一辆粗达五尺的老树和巨石配重组合成的攻城锤,喊着号子,对着城门来回撞击。 坚固的城砖似乎也抵不住这巨力,多出开裂,石灰噗噗下掉。 很快,城门在强力中被顶开了一道缝! 镇守城门的大虞军士赶紧拿着木柱顶住城门,或者合身而上,拼死撑住。 然而,撞击力实在太大了,木柱很快就被撞断了两根,几名以身体护门的军士更是被震得口吐鲜血。 燕昌须发皆张,暴喝:“燕云听令,死守城门!” 说完,他从椅内起身,快步走至演武台边,骑上马背。 两名军士抬着一杆破甲长槊快步上前,燕昌用脚尖一挑,就将长槊擎在了手中。 “随本帅上城楼!”燕昌一挥手,早就在此待命的二百甲士在两名偏将的带领下,紧随其后,直冲台阶。 “父帅小心!”燕云道,再一转头,目注即将支离破碎的城门。 “打开城门!” 一众军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狐疑地看着燕云。 逼上终南 第2章斩杀敌将 “打开城门,列阵,准备迎敌!” 燕云一字一句,以示自己传达的命令没有错误。 “三将军,不妥。”旁边一名百夫长模样的甲士赶紧劝阻。 “这城门彻底撞烂了,你来修吗?”燕云不冷不热说道。 百夫长一愣,这城门真要被撞坏,怕是修不好了,而明日敌人再攻城,将无屏障可依。 “诺!”百夫长道,转而振臂大喊,“众军士听令,打开城门——” 燕云不再多言,策马走到了军阵最前面,提枪而立,如岳临渊。 轰—— 顶着城门的立柱刚刚撤离,两扇厚重的城门应声而开,连同几道门栓一并崩裂。 一根套着金属的硕大原木怪兽般探出头来,这就是羌人重甲推动的攻城锤。 此锤是架在车上的,异常沉重,又很宽,羌人只能从攻城锤两翼进攻,每次只能钻出一人。 城门洞开的刹那,无需燕云动手,早有手持狼牙棒的力士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弓箭手弯弓搭箭一通狂射,羌兵虽有重甲护身,架不住狼牙棒的重击和箭矢的密集,一时纷纷倒地。 羌人倒也顽强,继续推着攻城锤往前冲,只要将此锤伸入城内,后续兵马可长驱直入。 很快,攻城锤这个巨物半数进入了城内,羌人喊声四起。 “停止放箭!”燕云话音刚落,一提缰绳,战马嘶鸣中往上一纵! 燕云一人一骑以粗大的锤杆为路,向前狂奔,同时手中长枪快若蜻蜓点水,对着左右羌兵扎去。 这些羌兵皆覆重甲,将防御做到了极处,薄弱位置就只剩露在外面的双手和咽喉。 可燕云每一枪刺出,必然有一名羌兵喉头被洞穿,眨眼间连杀六人。 后面的羌兵魂都吓飞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借以盾牌格挡。 燕云马不停蹄,改刺为挑,近二百来斤的羌兵就像被抛起的麻袋,一个个向后横飞出去。 被两百斤的重物砸中是什么感觉? 有羌兵直接昏死过去,还有的鼻青脸肿连头盔都砸掉了,还有的骇然之下抱头鼠窜。 但城门狭小,燕云又是居高临下,如出入无人之境,碰者非死即伤,伤者也被紧跟其后的大虞军士一刀了账。 片刻的工夫,燕云已经站在了城门外,硬生生将攻城锤夺了过来。 众军士齐心协力,赶紧将攻城锤朝城内推去,与此同时,一支由长矛手和弓箭手组成的混合编队快速前插,堵在了城门前。 长矛的杆子足有一丈二,以燕云为中心四周散开,犹如刺猬。 羌人重甲哪甘心辛苦撞破的城门被堵,加上立功心切,再度朝城门口扑来。 更有一名健壮如牛,满嘴络腮胡的羌将,手持大刀在阵前督战。 “孩儿们,前方骑马者,就是这龙头关的三将军,扑杀此獠,赏千金,赠大虞女仆十人!” 羌将放声大喊,双目中凶光毕露,恨不能生吃了燕云一般。 无论是千金还是女仆,在羌人心目中都是这世间最宝贵的财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之间,但见重甲兵和轻装兵混在一处,潮水般冲向燕云。 尤其是那些轻装兵,没有甲胄束缚,手握弯刀,跳起三尺来高,嗷嗷叫着,如群狼扑食。 “来者受死!”燕云勃然大喝,纵马而出,迎着敌军狂冲。 他再度使出“挑”字诀,羌兵虽多,奈何一刀砍去,往往刀口所向是被迎面抛来己方兵士。 枪出如龙,锏舞似网,所向披靡,挡者即溃! 城门口三丈范围内,没有任何一名羌兵可踏足。 “重甲士退后!”羌将发令。 重甲士是攻城精锐,但过于笨重,行动也太迟缓,并不适宜眼下的混战。 果然,燕云面对行动更灵活的轻装兵压力陡增,他一拉马缰,急速后退,回到了门洞内。 城门狭窄,羌兵一次仅可进入八人,燕云压力顿减,加上左右有长矛兵协助,一时杀敌无算。 可羌兵实在是太多了,前面的人想退,后面的不知情况还在往内挤。 这狭窄的通道如同“绞肉场”,轻装羌兵很轻易就被长矛捅穿,挂在矛尖,肚破肠流,如一串串的长毛兔。 尸体沉重,长矛抽之不出,大虞军士的战力也大打折扣,很快就支持不住,一步步往后退。 燕云左冲右突,枪锏配合,犹如中流砥柱,钉在原位。 很快,他一袭白袍被敌人的鲜血浸透。 可敌人实在是太多了,重重叠叠,不断推进,燕云再是神勇,出枪速度已大不如前。 他接连刺翻两名敌卒后,腿部挨了一刀,好在有甲护身,并无大碍。 羌将的眼睛就一直盯着燕云,见对方已露疲态,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放箭!”羌将厉吼。 飞蝗如雨,无差别射向城门口的羌兵和大虞将士,刚刚还人头攒动水泄不通的通道,在接连三轮齐射后被荡平了。 城门矮了一大截,所缺失的高度被成堆的尸体填埋! 只有一人一骑例外,他就是燕云,可他终究负了伤,左臂中箭。 他胯下的黑色战马亦未能幸免,中了两箭,兀自狂躁不已,马蹄左右摇摆。 “杀!”羌将大喜,跟在羌兵之后,掩杀过来。 城内大虞执盾甲士亦随之列队朝前封堵,两拨人马,就像两堵墙,重重撞在了一起。 燕云挥动长枪,枪花闪烁,又接连刺翻几名敌卒,猛觉头顶生风,一柄大刀以开山之势劈来! 情急之下,他受伤的左臂拼力抓住铜锏往头顶一挥! 金铁交鸣的刹那,大刀被巨力弹开,燕云身形往下一坠,却是胯下战马受不住力,双膝跪了下去。 燕云星目一闪,只见前方不远处,那名一直压阵督战的羌将正在往回缩。 二人四目相对,羌将满脸阴沉,竟不敢和燕云对视! 这名羌将大概想不到,燕云已经鏖战如此之久且又负了伤,自己势在必得的全力一刀会落空,更可怕的是自己虎口震裂,没让大刀脱手飞出已是侥幸。 “匹夫!想走?”燕云大怒。 “纳命来!”燕云猛一拉缰绳,战马扬踢嘶鸣,疾冲而出。 羌将欲躲,可前路被麾下兵卒所阻挡,无法尽快脱离。 急切中,他心一横,弯腰伏在马背,佯装逃跑,耳听到身后马蹄声近了,他双手握住刀柄,以腰发力,大刀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朝身后狂劈而下。 他这招“回身劈”是苦练的杀手,出其不意攻敌不备,在以往战斗中屡立奇功。 可这次他失算了,刀尚在半途,他只觉得后背一痛,一低头,只见自己护身盔甲被长枪完全穿透,枪头从腹部钻了出来! 长枪另一端,燕云身体前探出,只单手抓住枪尾,再一震臂,羌将便身不由己被抛到了空中,大刀脱手落地。 噗—— 血雾喷射,在燕云冷峻的面庞留下了一团梅花状的印记,他右手执枪斜指向上,刺穿了羌将咽喉,将他的尸体挑在枪尖上。 “敌将枭首!”燕云如杀神临世,睥睨沙场,“谁敢再与本将一战?” 吼—— 吼—— 吼—— 大虞军士士气高涨,发出震天大吼。 两名本欲驰援的羌将面色死灰,赶紧勒住马缰,其中一人喉咙颤抖,喃喃:“拓跋将军…” 另一名羌将则明显乱了方寸,垂泪悲呼:“拓跋洪将军阵亡了…” 羌人的进攻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凝滞了一般,人人悲戚。 拓跋洪号称羌人的第一猛将,是东狼王特意从羌域西边和野蛮人的战场中抽调来助阵的,目标就是燕云。 不想,拓跋洪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仅仅跟燕云对阵两个照面就没了,对羌兵造成的心理冲击实在太大了! 羌人军阵后方传来金铁之声,却是在鸣金收兵。 燕云没有乘胜追击,因为这龙头关内剩余的守军根本就支撑不起一次集群冲锋,他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 相较于战机的错失,他内心更有不服且在滴血,他不知道大虞的王为什么要抛弃他们? 战马嘶鸣,燕云胯下坐骑终于不支倒地。 燕云将枪从拓跋洪尸体抽出,独自朝城内有去,背影难掩萧瑟! 逼上终南 第3章关山魅影 戌时。 朔风凛冽,穿越旷野黄沙,呜呜之声犹如鬼哭狼嚎。 冷月之下,满目的尸体和残破的辎重犹如一座座山丘,堆积在龙头关城墙外围。 城墙步道凝结的血结成了冰,透过冰面看去,使得月光也沾染了血的颜色。 黄沙百战穿金甲,每个垛口都站着一名身着全神戒备的军士,衣衫褴褛,铠甲破旧。 他们胡子拉碴,浑身血污,满脸疲惫,有些居然是须发皆白的暮年兵。 他们沉默、木讷,可布满血丝的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凶狠和坚定。 他们目光所指的方向,是朦胧月色下一片连绵起伏的敌军营帐。 或许,只有这关山的明月知道,羌人入侵的这三个月里,就在这龙头关口,持续上演着一场血肉横飞、惨绝人寰的血战。 除了戒备的军士,更多的人在忙碌着,他们在全力封堵白天被抛石车砸坏的城墙。 城内,一片肃杀! 瓮城中,大约有五百甲士,他们席地而卧,枕戈待旦,一旦敌袭,他们将是第一批支援的队伍。 这里,箭矢堆成了三座小山,看着很多,实际上这些物资已不足以长时间抵御敌人的轮番进攻,最多一日,将全部消耗殆尽。 抛石车只剩下一架,有军士在抢修,只是绝大部分石料用来修葺城墙,可用来灭敌的不过百十块,至于破敌能力更强的火球、滚木、铁蒺藜等等,早就在前面的战斗中损耗一空。 主城内,到处是被敌人抛石车毁坏的房舍,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驻军只剩一千八百人,亲军和普通甲士混居在一起,这是城中储备的最后一股力量。 静夜中,鼾声起伏,也有人辗转反侧,还有人在磨刀霍霍。 城池最东端是一扇紧闭的城门,城门后是广袤的大虞沃土。 因离战场最远,这里最安全,设立了医站,伤兵被全部聚集在此。 哪怕有人少了胳膊缺了腿,在军医的草草医治中疼得满头大汗,也没人发出不堪的呻吟。 他们咬着牙,低吼着,强忍着…… 戌时末。 几个伙夫抬着一口大铁锅钻出厨房,在领队伍长的带领下,穿越营房,一路向伤兵聚集处小跑而去。 主帅燕昌定下的规矩,第一口饭必须是伤兵先尝。 虽然今日开饭时间晚了,规矩不能改。 沿途所经之地,无论是磨刀的亲军亦或还是睡梦中的甲士,都被漂浮的肉香“惊”醒了,默默注视着,当满舌生津时,这才喉结微动,咽下一口唾沫。 城里五日前就缺粮了,这几天都是减量供应,昨日已完全断粮,将士们都是饿着肚子在和敌人鏖战,又哪来的肉? 一名偏将回过神来,暴喝:“大胆,你们把马杀了?” “大帅令!”伍长回了这么一句,带着送餐队伍未有片刻停留。 “已经到了杀马果腹的地步……”偏将如遭雷噬,“援军还没来么……” 哪怕是最底层的兵士都知道,杀马意味着什么,兵营中传来轻微的躁动。 偏将收敛心神,手按腰刀,横目朝营房内一扫,顿时安静了。 “开饭了,开饭了,新鲜的马肉,弟兄们敞开肚皮吃!”伍长人未到,喊声先至。 很快,抬着铁锅的几名伍卒出现在伤兵们面前,热腾腾的肉香,驱散了夜寒。 “伍长,我们这些累赘有口米汤喝就够了。”一名排头的受伤老兵说道。 “老哥哥说得对,让没受伤的弟兄吃饱,才有力气打仗,我们吊着口气就行了。”其余伤兵纷纷附和。 伍长没有回应大家,又道:“大帅口谕,上酒,每人一盅。” 一名伍卒走上前来,取下腰间酒囊,拔下盖子,充当酒器。 酒只一盅,容量为五钱,传达的信息只有一个——壮行。 无论是赴生还是赴死! 伤兵们互相对视,沉默了片刻,竟传来笑声,豪气干云。 “谢大帅!”排头老兵哈哈笑道,“弟兄们,喝酒吃肉,哈哈……” 戌时初。 伍长带着几名伍卒出现在一栋安静的木屋前,炖肉的铁锅换成了四具餐盘,盘中有马肉一块,酒五钱,著一双。 檐下挂着一副白额猛虎图,屋内有烛光传出。 伍长率先上前,在门外拱手道:“大帅,三位将军,请用膳。” “端进来吧。” 屋内空间不是很大,也无过多陈设,几条长桌,几卷草席,一幅悬挂的地图和一个记时用的铜壶,当中位置设有一副帅案。 堂下长桌边的草席上,卸甲后的大将军燕龙和二将军燕虎浑身包裹得像粽子,白布上血迹斑斑。 燕虎已经睡着了,燕龙正拿着一卷竹简在看。 “嘘—”燕龙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伍长等人顿时懂了,轻手轻脚将餐盘放在案上,躬身出门的一瞬,才有意无意朝帅位下方台阶处看了一眼。 燕昌和三子燕云正坐在台阶边下棋。 有人进来,燕昌头都没抬,手捏着一粒棋子,久久没有下落,显然正在思索。 三兄弟中,也只燕云有资格和父亲下棋。 燕龙和燕虎两位早年倒是尝试过,每次都被父亲杀得片甲不留,还因输棋太快,被骂得狗血淋头。 燕云出世后,燕龙和燕虎觉得这位弟弟就是老天派来拯救他们的,三岁就可和父亲对弈,虽输多胜少,燕昌胜得也不是太容易。 燕云五岁时,棋力大增,已经和燕昌不分伯仲。 到了后面,两兄弟甚至觉得燕云在有意让着父亲,他们可亲眼见过燕云在王城和那些老棋手对弈的手段。 为此,兄弟二人可不止一次在心中暗骂父亲是“老不要脸的”,多年的抑郁,也算一扫而空。 这时,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破开窗户,夹带着沙尘和一丝冰凉在屋内横冲直撞。 刚刚还朗月当空的天气居然有了变化,透过窗口看去,浓云翻滚,稀稀落落的冰雹飘落瓦面。 燕昌眉头一皱,尚未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耳边猛然听到燕云的声音。 “父帅,明日羌人再攻城,我等绝无幸免,眼下天公作美,儿有一计或可解围城之困!” “什么?” “奇袭!” 亥时二刻。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天威之下,盘踞在山隘口的偌大龙头关城池显得额外渺小。 风如刀,雪似霜,幽幽沉沉笼罩寰宇。 短短时间里,原本隐约可见的敌营已不辨方向,视线所及,仅十丈。 这样的天气,本应是取暖睡觉的好时候。 龙头关城头滑下来三根儿臂粗的绳索,紧接着,有人士顺着长绳攀爬而下。 城门过于笨重,加上受损,开合很不顺畅且打开的响声太大,故弃之不用。 这些人身无片甲,全是轻装,身手敏捷,只腰部插着一柄匕首,人数在五十人左右。 他们甫一落地,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专门寻找死去羌兵的尸体。 城墙下的羌人尸体占了绝大多数,他们每找到一个,就将尸体的衣服扒下来。 不一会,他们就搜集了上百套衣裤和羌人善使的弯刀,由城墙上放下的其它绳索吊上去。 “咦,这些大虞的蛮子在干什么?” 旷野中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些野蛮人,干什么都不奇怪。” 竟还有另一个女人同行。 嶙峋山石之后,两个窈窕的身影转出,只轻轻一跃,就前进了两丈,飘忽之状,如同鬼魅。 【新作发布,惟愿各位读者喜欢,多多支持!】 逼上终南 第4章半兽奇人 大虞王朝占据中原存世已经三百余载,广施教化,泽被万民,四海尊服。 只是到了这一代出了一个残暴之君,刚愎自用,听信谗言,重用佞臣,倒行逆施,加上连年黄河泛滥,这才导致民不聊生。 羌人占据龙头关以西辽阔的草原,虽和大虞偶有兵刀,但也是王化之地,曾向大虞称臣,承袭大虞制。 若是让龙头关内大虞的将士们听到被人称为蛮子,怕是要笑掉大牙。 二女行进的速度极快,风沙飞雪交织,反而对他们的身法产生了助力一般,跃起时无声,下落时轻盈,只几个跳跃,就深入了十丈。 如此极端的天气,她们却穿得极少,胸前一条缎带裹住了丰满,另一条缎带系住腰臀,颇有衣不蔽体的意味。 二女穿戴野性了一点,但用以遮羞的缎带材质却异常罕见,非棉非麻,亦非兽类皮革,光滑如丝又隐隐有金属之质。 这打扮不像大虞子民,王化之地衣不遮体有伤风化,可丢不起这个人。 也不像是羌人的穿着,羌人多以豢养的牛羊之皮制作衣裳,虽舒适度略差,但强在保暖。羌地虽相较大虞粗陋,学了大虞制后,近百年来反而以文明正统自居,每次起兵发布的檄文里,用词总会出现“荒淫无度”“民风败坏”等词汇来概括大虞王和他统治下的王朝。 显然,二女并非来自羌人军营。 二女深入了二十丈后停了下来,就站在一辆突出地面的战损辎重车上,俏然而立。 她们目力惊人,且异常大胆,竟视前方城池上的军士如同无物。 若二人样貌被大虞军士所见,哪怕习惯了生死,亦会吓出一身冷汗。 二女固然身材婀娜,容颜娇美,可一人长了一条黑乎乎的粗壮熊臂,一女是左臂,一女是右臂。 熊臂从肩膀开始发端,一直延伸至手部,连同指甲盖也锋利如刀,使得她们的身体显得很不协调。 在这个蒙昧的、文明尚未完全开启的时代,虽然绝大部分人已经脱离兽体,但仍有极少数人保留着野兽的部分特征。 或人首蛇身,或豹头虎尾,或浑身长毛,或在人与野兽之间转换。 这类人还保留了他们所继承野兽个体的独立属性和生活习性,或力大无穷,或长于潜水,蜕皮脱毛,甚至还冬眠。 通常,老百姓把具有半人半兽特征的同类称为奇人。 普通百姓是绝不敢招惹奇人的,一旦遇见,视为不祥之兆。 若哪家产妇诞下一名奇人,必然被人所不容,只能将之丢弃山野或沉于水泽。 所以,奇人幼年时大多命运多舛,但成年后的奇人因有兽性加持,变得非常强大,且易怒、嗜血、野蛮。 他们生活在山林、荒原或大泽,特立独行,敌视人类。 “一个小小的城池打了三个月,寸土未进,这羌王的兄弟可真没用。” 右臂熊女格格笑道,眼波流转中,显现出一股狐媚之气。 左臂熊女冷哼道:“依我看,那羌王也窝囊,据说上一代的羌王,两年前就是在这城池下被人一枪挑了。” “还有这样的事?”右臂熊女诧异,显然她是第一次听说。 “我们出发前,师尊偶然提到的,但外界没有风闻。” “既然是师尊亲口说的,岂会有假?” “那是自然,嘿嘿,也是可笑,新王换旧王,这羌地之人还蒙在鼓里呢。” 大虞的五十名军士很快就剥下来二百套羌人军服,正顺着绳索一个个攀爬上城楼。 他们听不到半分二女说话的声音,甚至连她们身处何处也全然不知,就像是聋子瞎子,也难怪二女如此大胆。 “姐姐,你说这些蛮子扒这么多死尸衣服做什么?” “大虞蛮子狡诈,肯定是想搞什么阴谋诡计。” “要不,抓一个蛮子来问问?” “妹妹休得莽撞。” “姐姐还怕这城里有人能阻挡我们姐妹一二不成?” 右臂熊女说这句话的时候鼻子上翘,傲气毕露,将城内将士全当成了土鸡瓦狗一般。 “那倒不是,就算我们略施手段,将这城池一举屠了,对我们姐妹说来不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么?” 左臂熊女看起来还算稳重,不想说话的口气比其妹妹还要大。 “呵呵……”右臂熊女媚笑一声,“那姐姐还阻挡妹妹作甚?” “师尊吩咐,只让我们姐妹确保羌王的脓包弟弟性命,其它的事情,不要插手。”左臂熊女道,“再说了,羌人和大虞人的死伤也不关我们的事,羌人输得越惨,不是才显得我们姐妹厉害么?” 右臂熊女眼珠子一转,茅塞顿开,笑道:“懂了,下次羌王再去求师尊时,送的礼物就不止是三名狼女了。” “别提这个,提起就来气。”左臂熊女撇嘴道。 “姐姐是在吃师尊的醋吗?” “本来就是,三个狼女有什么了不起的,需要天天守着么?” “师尊天天守着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什么时候守着我啦?” “好了好了,姐姐别生气,师尊说了,等我们完成任务回去,要好好陪我们姐妹一个月。” “切……我才不稀罕呢!”左臂熊女忿然,可眼瞳中却流露出与其言语不匹配的期待,随后追问,“他几时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右臂熊女白了姐姐一眼,道:“师尊说你小气,刻意不告诉你的……” 左臂熊女就要发作,却被妹妹扒拉了一把,只见右臂熊女媚笑如花,指着龙头关城楼上方说道:“姐姐快看那小白羊,真不错。” 左臂熊女翘首而视,邪魅笑道:“嗯,是还挺好看的。” “要不,我们把这小白羊掳去快活几日?” “先看看……” 但见二人兔起鹘落,不一会的功夫,就已逼近至城楼下方三箭之地。 突然,一支火箭带着千钧之威,破雪穿风,在空中划出一道火舌,朝二女所处方向狂飙而来! 二女吃了一惊,身形一晃,闪至旁边一颗枯朽的粗壮老树后。 利箭之末,难以穿缟,但这之火箭来势之猛,竟还保有余力,脆然一响,箭头没入老树三寸。 “是他……”左臂熊女杏眼圆睁。 【恭喜发财【表情】】 逼上终南 第5章惫夜来访 龙头关城楼上方。 一白袍将军正手挽紫金银胎铁臂弓,马步斜蹲,站在垛口上,正是燕云。 就在刚刚,出城收集羌人服装的五十名军士回到城楼的时候,他无意中朝夜色蔼蔼的荒原看了一眼,心神一震,隐约觉得这漫天风雪中似有异样,便尽全力陡然射出了一箭。 “三弟,怎么了?”燕龙问。 “感觉有点不对劲……”燕云回道,仍目光炯炯盯着黑暗中的城外。 “不对劲?”燕龙探出脑袋,对城外一通扫视,什么没发现。 “刚才似乎有动静。”燕云又道。 “是不是秃鹫?” 毕竟,没有哪个羌人敢在城池这么近的距离刺探,除非不要命了。 也不可能是突袭,龙头关居高临下,羌人没有突袭的条件。 “秃鹫一般晚上不觅食,就算觅食也不会选择离人这么近的地方。” “你没看错?” “大哥,我下去看看。”燕云说完,还不待兄长做出回应,抓住绑在城垛口的绳索,如白鹤般飘然而下。 “且慢……”燕龙这句话终究说得晚了,顷刻之间,燕云已经到了高墙底部。 燕龙深知自己这个弟弟的秉性,如果不是真察觉异常,绝不会以身涉险。 难道是敌人刺探? 燕龙大喝:“全军注意警戒,弓箭手准备,听我号令放箭,违令者,斩!” 紧接着,驻守城头的百夫长发出了协助命令。 “快,弓箭手火油前待命!” “目标,三将军前方二十步,听大将军号令发射,都看准咯!” 夜间对敌,目标不明确,最好的武器是火箭。 虽然单支火箭在风雪夜幕中犹如萤虫之光,但只要数量够多,也能涤荡黑暗,看清楚敌人数量和动向。 “兄长莫要担忧,我且看看。”燕云道。 “小心!” 燕云一点头,跳上城门附近密布的阻马桩,直奔那颗枯朽老树。 风雪正紧,直打眼帘,燕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同时,他左手按在腰间的六棱精铜霸王锏上,做好了战斗准备。 站在城楼上看去,燕云的身影很快就模糊不清了。 “三弟,莫要离远了!”燕龙大急。 如此远的距离,视线受阻,城楼上的准备难以助力。 此时,燕云已经接近那颗老树,他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围着老树周围走了一圈,见周遭没有动静,这才抵达树前。 这颗老树久历风沙,腰身粗五尺,枝干遒劲,树皮皲裂,燕云射出的火箭就牢牢镶嵌在树干上。 难道是错觉? 燕云环视四周,内心暗道。 离龙头关百丈的风雪中,有两道魅影借风而遁。 “没想到这小白羊还有点本事!” “难怪师尊说大虞卧虎藏龙,一再嘱咐我们姐妹小心应付。” “那又如何,难道我们姐妹还拿不下他?” “妹妹莫要轻敌,此人若单打独斗,未必在我们姐妹之下。” “姐姐言重了吧,一个凡人而已!” “师尊曾说,某些内外兼修的武人若身具慧根,勤加苦练之下是有可能以武入道的。” “哼,以武入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妹妹你可看仔细了,此人年纪很轻,就能察觉我们的行藏,怎能小视?” 亥时七刻。 大虞境内通往龙头关的官道上,一列百余人左右的队伍正顶着火把,惫夜急行。 这支队伍人数虽不多,却有四十匹战骑,其余为步兵。 大虞善农耕,战骑本来就少,军需所用战马多通过和境外通商而来。 这支小队骑步比例高达三分之二,放眼王朝都是了不得的存在了。 更重要的是,这一百人皆身披甲胄,从精气神来看,全为精锐之士。 队列之后还跟着十来头毛驴,驴背上驮满了货物。 队列中间的显著位置,几名骑士紧紧护着一辆四骑红顶马车,车辕绘以金纹,顶棚悬挂绫罗,彰显车内乘客非同一般。 “离龙头关还有多远?”蓦然,车内传出女子的问询,嗓音婉转动听,犹如夜莺之吟。 一名骑士立即握拳低首道:“禀小姐,最多半个时辰,即可抵达龙头关。” “能再快点吗?” “小姐见谅,天黑雪稠,恐有野兽出没……。” “能否再快一些?”车内女子不想听废话。 “倒是可以,但车架难免颠簸,若遇兽类,仓促中恐惊扰了小姐……” “再出言推诿,返回王城后,卸你的职。”车内女子言语竟异常犀利。 “遵命!”这名骑士无奈,只得命令队伍加速前行。 子时三刻。 “有人来了,是援军!” 龙头关面向大虞境内一侧,就像突然被火点燃了,喧哗一片。 众将士苦等援军久矣,猛然听到这一声喊,岂不惊喜交加? 且莫说那些城墙上的军士,就连在医站的伤兵也振奋不已,互相搀扶着,一步步往城墙台阶上爬。 大家伙站在城头,抻着脖子使劲张望,久违的笑容在一张张满是疲惫和焦虑的脸上洋溢。 黑暗中火光攒动,依稀传来分沓的马蹄声。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有人兴奋大喊。 嘿嘿,哈哈,众人笑得更厉害了,乃至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苍天有眼!我们有救了,龙头关有救了!”排头老兵热泪盈眶,双膝下跪,对着王城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紧接着,有人醒悟过来,唤道:“快快快,报予大帅和三位将军,援军来了!” 这等大喜事,哪还需要提醒,早有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城墙,朝帅府狂奔,一面高喊着,“报——” 很快,所谓的援军出现在城头诸人眼前。 城头众人的神情也由喜悦变成了疑惑,笑容骤然僵硬,眼神中满是迷惘。 “怎么只有这点人马?” “这是先头部队吗?” “就算是先头部队也不止这点人马,这么点人,顶什么用?” 排头老兵由喜极而泣,再到茫然,又演变成了极度的愤怒,他猛然站起,对着王城方向怒目而视! 子时四刻。 雪及踝,雪地上两道清晰的车辙直通帅府,从偏门进入,转过一个小型演武场后,停在了一栋质朴的平房台阶前。 左右护卫和亲兵都已屏退,燕云笑容满面站在车驾前,身边还多了一位容貌姣好、年约二八的陪侍丫鬟。 军中不可能有女人出现,丫鬟是跟着马车一起过来的。 车驾上的主人不远万里至此,到了近前却又情怯,迟迟不肯现身。 燕云激将道:“军情紧急,再不下来,我可上城楼值守去了!” “诶……”话音落处,一个藏于斗篷中的娉婷身子掀开布帘,露出了半张倾国倾城的脸。 “哈哈……”燕云大笑,突然上前抱住她双腿,将她举了起来。 逼上终南 第6章再见惘然 “你这浪荡子,快放我下来……”女子羞然,粉拳在他肩膀上一通乱打。 “噫,两年多不见,怎么变矫情了?”燕云诧异。 “放我下来,我生气了……” “不舍得,妹,怎这般轻减了?”燕云咧嘴而笑,她身体很轻盈,抱着也混不费力,便往客厅走去。 “云哥,今时不同往日,惫夜来访亦非叙旧,还望自重……” 女子名狄幽,其父狄恭曾是燕昌麾下,二人为莫逆之交,后调任王城任职。 燕云和狄幽的婚事就是这段时间许下的,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感甚笃。 大虞新王即位,宠幸和燕昌历来不和的佞臣庞太师,狄恭趋炎附势,最终成了庞太师的诸多红人之一。 燕昌盛怒,和狄恭割袍断义,数十年交情毁于一旦,燕云和狄幽的婚事就此耽搁。 即便如此,燕云并未受父辈交恶影响,在王城时仍和狄幽时有聚会。 狄恭知晓女儿和燕云多有往来,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横加干涉。 燕云以为,父辈都是因朝堂上的事情闹分歧,无关私交,若冰释前嫌,他终将和狄幽结为伉俪。 然而,时过境迁,往昔种种已是昨日黄花,他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 燕云不料狄幽说得如此郑重,心中一寒,激荡的心情犹如冰水淋过,瞬间冷却。 “小姐见谅,燕云唐突了!”燕云将狄幽轻放在地,抱拳拱手,和先前的热络判若两人。 狄幽吹弹得破的面颊变得煞白,她痴痴望了燕云一眼,想说什么,却难以出口,最终让一声悠长叹息取代了千言万语。 二人各怀心事,良久无言。 “小姐有什么话就说吧,到了明日,恐没机会了。”燕云闷声道。 “战事已经如此吃紧吗?”狄幽如梦中惊醒,骇然中用如笋素手捂住了樱桃小口。 燕云苦笑道:“三个月来,每隔七日便往王城送一封密报,一直没有回应,粮草断绝,虎口、黄水二城又拒不发兵援助,如之奈何?” “难怪……”狄幽似有所悟。 “小姐何意?” “父亲一个月前才接到边关告急的军报,足有七日,夜不能寐,这才决定让我来这龙头关求见燕伯父。” “你想见我父帅?” “嗯,这是我此行的目的。”狄幽点头。 “只是……不知父帅肯不肯见你……”燕云面有难色。 “你报予伯父,就说事关一件他最关心的事情。” “何事?” “云哥,父命难违,恕我不能相告。” 子时六刻。 帅府正堂上,主帅燕昌满脸阴沉,侧身而坐。 在他脚下,一只陶碗被摔得粉碎,茶水泼了一地。 燕龙和燕虎兄弟小心陪护左右,唯恐父亲大发雷霆。 兄弟二人都是莽汉,搞不懂父帅缘何突然性情大变,好像从狄幽的车驾到此后就变得异常恼怒。 “父帅……”燕云大步流星步入。 “她走了没有?大战在即,乱我军心,实属可恶!”燕昌不待儿子把话说完,就已忍不住发难。 “父帅,狄幽想见您。” “不见!” “她说是奉狄叔嘱托到此,专为一件您最关心的事情……” “她真是这么说的?”燕昌问,情绪竟有些期待。 “是!” “三弟,父帅什么关心的事情?”燕龙问。 “你去请她进来,备茶。”燕昌截口道,颇有些迫不及待。 这是什么情况? 刚刚燕昌还对狄幽一脸嫌弃,立马就用上了“请”字,还要看茶,这待遇未免悬殊太大了。 燕龙和燕虎兄弟俩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怎么父亲跟戏班子里的角一般,说变脸就变脸呢? 燕虎亦忍不住出口问询:“三弟,到底是什么事情?” “未曾得知。” “休得延误,快请!”燕昌一拍桌子。 燕昌被加封为镇国公前,为大虞边关大元帅,统辖“龙头”“虎口”“黄水”三城,拥兵二十万。 这个镇国公的名号就像是瘟神,燕昌固然位极人臣,同步而来的是兵权被大幅削减,虎口、黄水二城剥离了他的掌控,由亲任兵马大元帅的大虞王辖制。 就这样,燕昌的“边关大元帅”称号虽没有被褫夺,实际和一名守将没有区别,手下兵马仅剩七万。 不仅如此,他的两位姻亲,燕龙和燕虎的岳父大人,短短一年内,一个告老还乡,一个遭到罢黜。 对于这样的际遇,燕昌自然不敢有异议,就算有,也只能埋在心里。 不一会,狄幽就在燕云引见中步入帅堂,燕昌亲自从门口相迎。 帅堂乃军机重地,燕昌父子皆为大虞猛将,手中人命无算,这样的氛围中煞气浓重,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 狄幽虽是一介女流,竟毫无惧色,一见燕昌即敛衽为礼,道:“狄幽见过燕伯父和二位将军。” “贤侄女为了我燕家的事情,车马劳顿,不辞辛苦,真乃巾帼不让须眉,燕某本应倒履相迎,之前却还在生你父亲的闲气,相较而言,燕某下作了,请受燕某一拜。”燕昌是武人心性,有什么说什么,还真朝狄幽拱手一礼。 “伯父,小女子可承受不起。”狄幽赶紧回礼。 “应该的。”燕昌一本正经,忽抱拳又是一拜,上半身几乎呈九十度,更显隆重。 “伯父,这是何意?” “这一拜,燕某拜的是狄贤弟。” 狄幽心中了然,生生接受了。 燕昌原本还担心狄幽所谓“最关心的事情”是否和自己内心所虑一致,见她坦然接受,不由如释重负,难得地笑了起来。 几人分宾主落座。 “燕伯父,侄女途径黄水关时购置了一些酒肉驴匹,可惜黄水关内军需也很紧张,只能筹备到这些,已经送到了伙房。” “贤侄女费心了,此刻军中极为需要。” “燕伯父,这是临行前家父给予我的信物,命我物归原主。”狄幽说完,从斗篷内取出一柄装点着鳄鱼皮鞘的三尺短剑。 燕云见状,赶紧上前,将短剑双手捧至父亲身前。 燕昌接过短剑的同时,看了儿子一眼,眼神复杂。 燕昌将短剑拿在手中掂了掂,猛然抽出半截,寒光乍现,又骤然消失。 “此剑名青锋,削铁如泥,送给你阵前立功。”燕昌将短剑对着燕云一抛。 “谢父帅!”燕云大喜,拿着短剑几步踱至一旁,迫不及待把玩起来。 没有武将不喜欢宝剑的,燕龙和燕虎见小弟平白捡了个大便宜,不免艳羡,站在一旁观看。 燕昌瞟了眼这三个“活宝”,心中梗塞,长呼一口气,将这股不顺之气压了下去。 这把剑是燕昌当年给燕云和狄幽定亲时送与狄恭的结亲信物,此剑送返,便意味着结亲一事一笔勾销。 如果燕昌拒绝,他最关心的事情,狄幽就不会继续往下说了,可怜燕云这个当事人和他二位兄长皆蒙在鼓里。 不知是真心恭维,还是讥讽狄恭父女落井下石,燕昌叹息道:“狄贤弟生了一个好女儿,燕某惭愧,三个儿子加在一起也难望项背,惭愧啊。” 狄幽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燕龙燕虎燕云听令,即刻返回各自军阵,命伙房做饭,时辰一到,听本帅号令,按计行事!” “诺!” 兄弟三人立即站起,直奔帅堂之外。 燕昌见三个儿子走远,这才从帅案下取出一个锦盒,再打开,里面搁着文房四宝,从材质和修饰纹路来看,价值不菲。 这是燕云和狄幽定亲时,狄恭的回赠。 官宦人家尤其注重礼教,订婚时请了朝中大员为媒证,狄幽拿回这文房四宝,意味着她和燕云的婚约已解,可以名正言顺嫁与他人。 “多谢燕伯父。”狄幽说完,就要上前拿取。 燕昌忽伸手盖住锦盒,目光骤然凌厉,道:“你不给燕某一个说法吗?” 狄幽略一点头,压低嗓音说道:“家父说,燕伯父最在乎的,必然是家族血脉和传承……” 逼上终南 第7章温酒出征 丑时。 大雪纷扬,城郭素染。 城楼上竖着的“龙头”二字旌旗,结了冰,硬邦邦如有了魂骨,风动它也动,却不再褶折半分。 谁说天地总无情? 这满头的白,不正是对忠心耿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最大的褒扬吗? 龙头关城东面对王城方向的城门大开,城门口停着那辆红顶马车及四十名左右的步兵,其余战骑等都已暂时并入了城内守军。 燕昌身披重甲,手执破甲长槊,立马于城门下,向一众医站的伤兵训话。 “诸位兄弟,这城内缺医少药,你们便跟着这马车一起走吧。” “你们有些已跟着本帅征战了二十年,有些虽是近两年才入伍,但作战骁勇,敌人闻风丧胆……”燕昌指着城门外的坦途,说道,“尔等已为大虞尽忠,无愧大虞先民,本帅在此祝诸位一路顺风。” 然而,燕昌话语落音之后,却无一人挪动半步。 燕昌道:“是本帅说得不够清楚吗?” 此时,排头老兵越众而出,在燕昌身前拱手行礼。 燕昌一见此人,欣然道:“老兄弟,你还活着啊。” “托大帅宏福,还活着。” “本帅哪来什么宏福,反倒拖累了诸位才是。” “大帅此言差矣,若非大帅英明神武,我等恐怕早成了城外枯骨,焉能苟活至今?” “你也老了,又有伤,带着众兄弟走吧。” “大帅以为我等离开这龙头关后,还能有活路吗?” “此话怎讲?” “我等不管是路经黄水关还是虎口关,怕是刚到城门口就被当逃兵枭首示众了。” “诸位放心,车上之人自会为诸位说情。” “如果守将执意要取我等人头向上邀功呢?岂不枉死?” 此言如刀,直扎燕昌内心。 龙头关鏖战三个月来,战事越发吃紧,可大虞的王作为兵马大元帅,下达的命令只是令燕昌死守,不得有误。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燕昌只能咬着牙,率一众将士苦苦支撑,结果如何,他早已有所预见。 如果是以前,燕昌一句话就可充当别人的护身符,现在自身都难保,还逞论其它? “大帅,不必多言,众兄弟早就商量好了,誓与龙头关共存亡。” “誓与龙头关共存亡……”众伤兵手举刀剑,齐声高喝,群情激昂。 燕昌戎马一生,早不知情感为何物,这一刻却被凛冽寒风吹湿了眼眶。 他眯着眼睛,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大喝道:“尔等听令,即刻整军,上城楼驻防!” “得令!” 红顶马车碾压过积雪的官道,泠泠的车轱声,向着连片的黑暗远去。 在十多名军士的吃力推动下,龙头关厚重的城门缓缓合上。 城楼高处随风摇曳的旌旗下,燕云独自在城垛边驻足而立,凌乱飞雪扑打在他冷峻的面庞,他却像一根原木,纹丝不动,只是把目光投向那怎么也看不清的远方。 两年多以前,那时他还在王城的武威将军府侍奉母亲,狄幽总是一副内敛、羞涩、笑颜如花的样子,给他的感觉温暖而柔和。 今日匆匆一见,他却没能从她身上找到半分过往的痕迹,只剩清冷和决绝,恰如这落雪的夜,没有一丝温度。 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其实,现在的狄幽更符合燕云母亲对于合格儿媳的定义,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官宦人家的儿女不能有太多儿女情长;另一句话是,不要像父亲一样,只知道打打杀杀,太耿直了不好,凡事要藏着一点。 燕云在母亲的熏陶下,性格更偏向她一些。 当狄幽拿出三尺短剑时,燕云什么都明白了,却装作懵懂不知,还和家兄一起观摩剑的锋利,甚至完美骗过了父亲。 就像是一杯苦涩的酒,他喝得安静且沉默。 “山水一程,也是难为你了,路途遥远,自己保重……”燕云轻声吟哦。 寅时。 雪依旧在下。 黑暗中,寥廓天地一片苍茫。 风,剃刀般刮过苍茫关山,似吹响了号角。 火已熄,龙头关巍峨的城楼连同城墙上挺立风雪的近二百名军士彻底和暗夜融为了一体。 这些军士面部涂了草灰,排成整齐队列,身着羌人战衣,戴皮帽,腰系弯刀,皮甲内藏,仅在胳膊处系着一条不怎么显眼的白色布条。 这二百人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些是帅府亲兵,有些是百战老兵。 队列前端居中站立的,是同样已换了羌人装具的燕云,在他左右是两名百夫长,而在燕云对面践行的,是父亲和两位哥哥。 燕昌道:“上酒!” 早有甲士抬着酒缸和酒具在一旁候命,得令后立即上前。 酒温热,入喉辛辣。 燕龙目光灼灼瞪着自己的弟弟,也就在这时,他忽对燕昌单膝下拜,道:“父帅,请父帅恩准,由我替代三弟陷阵!” “孽障!”燕昌大怒,从腰间挂钩取下铜锏,对着燕龙头顶砸去。 “父帅——”燕虎燕云二人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是迟了。 铜锏为破甲重器,哪怕燕龙戴了头盔,也抵不住这一击之力,顿时趴在地上,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淌。 好在燕昌没有尽全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燕龙也是硬气,在兄弟搀扶下勉强坐起,不服道:“父帅,三弟少年从军,尚未婚配,更无子嗣,此番入阵凶多吉少,我为兄,岂能作壁上观不闻不问?” “愚夫!”燕昌气得跺脚,指着城头的其余军士,面色异常狰狞,喝道,“那他们呢?谁替他们去陷阵?” 燕龙哑口无言。 “大哥,小弟此番夜袭敌营,乃是智取,何险之有?一旦找到敌酋,枭其首,必将敌营掀得天翻地覆,兄和父帅伺机而动,立奇功,朝王阙!”燕云用力握了握着兄长的手掌,展颜一笑,再向燕昌燕虎拱手作别。 “众将士听令,随本将直捣敌巢!” 燕云率先抓住龙头关城楼再次垂落的儿臂粗绳索,向下滑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后续人员紧跟其后攀墙出城。 很快,二百人便下去了一半,正在城下聚集整队。 “燕虎听令,待敌营火起,开城门,随本帅统御大军直击敌营!”燕昌说完,抬腿就朝台阶走去,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的刹那,这才又补充道,“燕龙坐镇龙头关,伺机策应。” “父帅,儿子真错了吗?”燕龙凄然而笑,挣扎着爬起,往城外望去,目光所及,只见燕云也正抬首上看。 兄弟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集,燕云唇角一扯,笑了笑,再一挥手,领着一众军士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三弟,愚兄无用,你比为兄更适合站在这里……” 燕龙哽咽着,眼角有泪,如血。 逼上终南 第8章阵前商议 城楼台阶上,燕昌面色铁青,匆匆而行,每一步下迈,皆比以往要显得沉重。 龙头关兵危,援兵不至,粮草断绝,饥寒交迫,今日天亮羌人率众来攻,城必破。 天降飞雪,燕云顺势而为,献计夜袭,这是唯一可扭转乾坤的机会,燕昌自无不允。 按照父子三人本来的设想,是燕虎和燕云两兄弟各带一队人马乔装奇袭,燕昌和燕龙乘势领大军冲杀。 不成功便成仁,最坏的结果是父子四人全殁于此役。 狄幽的意外来访,使得计划出现了变动。 燕昌牵挂的,莫过于武威将军府的一众家眷,和延续燕氏一族的血脉。 燕氏一族世袭武威将军称号,是祖上荫蔽所带来的无上荣耀,对于燕昌来说,传承并发扬这一脉,光宗耀祖,是他的使命责任,任何事情都要对此让位。燕龙和燕虎各有一子,皆尚年幼,一旦爷父皆亡,他们便没有了任何依仗,世事无常,仅凭夫人实难支撑。三个儿子但凡能有一个活下来,返回王城后,必可确保家族度过危难。 狄幽给与的承诺,虽不一定能兑现,至少有几分让燕昌值得期待。 那么,三个儿子中该留下谁继承家族的后续事业呢? 从武艺高强和智慧谋略来说,燕云是首选,燕昌对他很满意。 可决定家族兴衰的大事,往往不是依据个人才略,而是通盘考量后得出的结论。 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为祸乱之源。武威将军的称号只有一个,若燕云继承了,燕龙燕虎的儿子成年后会作何感想?同样的,就算燕云大义,将此称号重归大哥燕龙之子,将来燕云自己的儿子又会有何种考虑? 兄弟相残、同室操戈的事情,燕昌见得多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把引发祸乱的苗头踩死,依据惯例,长子替父。 所以,燕昌定下了由长子燕龙镇守龙头关的计划,如果奇袭成功,那倒也罢了。 如果失败,燕昌燕虎燕云父子三人绝难幸免,燕龙撤出龙头关,返回王城。 大虞王再怎么昏聩,前有燕家父子三人的血勋,后有狄恭当说客,想来也会对燕龙网开一面,不至人头落地。 如此一来,燕家有燕龙主持,就算一时不顺,终有东山再起之时。 但燕昌没想到燕龙如此优柔寡断,一再要让燕云镇守龙头关,他自己作为先遣。 燕昌拒绝后,燕龙竟当着众军士的面提出此要求。 燕龙或许纯粹出于兄弟情深,但令出如山,岂能说改就改? 在这节骨眼上,燕昌若应允了燕龙,难免在众军士心中留下主帅举棋不定的印象,哪还有心思奋勇破敌? 大战当前,此为大忌! 燕昌不停自问,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就这点出息吗? 难不成,自己的决定错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城下,昂首望天时,心中祈愿:燕氏列祖列宗保佑。 寅时二刻。 在燕云带领下,二百人的队伍在风雪中急行。 为避免惊动敌人,燕云严令静默,且尽量选择辎重车和大块岩石为掩护,迂回行进。 黑黝黝的羌人营帐已经近在眼前,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这连片的营帐内究竟有多少人马。 大概是天冷的缘故,少有人在帐外走动。 羌人营帐与阵地外围用粗大的原木构筑了隔离栅栏,栅栏上每隔二十步便插着一支火把,风太大,火把明明灭灭,发出的光亮难以及远。 每间隔五十丈左右,搭建着一座三丈来高的木制瞭望塔和栅栏相连,但值班守兵并不满员,仅一名弓箭手和一名号手。 栅栏和营帐之间则保留了十丈左右的间距,便于军马通行。 这一套安营扎寨的本事是羌人从大虞学来的,当初教授他们这套方法的人大概不会想到,数十年后,成了养虎为患。 燕云若想奇袭敌营,就得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开阔地,放倒栅栏后进入营区。 燕云选择一处洼地,探出头来,将敌营动态看了个仔细,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百夫长。 百夫长顿时会意,将手指含在嘴里,发出一声夜枭之鸣。 看似无人的前方,传来同样的夜枭鸣叫,在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三个人影靠了过来,行动异常迅捷。 这三人是早就派出城外的探子,负责打探敌情并确立预定目标。 三人一进入燕云所处的洼地,早有军士取出一面宽大的皮布,将燕云和两名百夫长及为首的探子共四人全部罩住了,皮布四周还有人抓住几个角,力求密不透风。 皮布内,火折子“噗”地亮起,四个大脑袋挤在一起,彼此呼吸可闻。 燕云压低声腔说道:“长话短说!” 探子本来是要行下属之礼的,闻言立即放下作揖的双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羊皮卷快速摊开。 羊皮卷上画着羌人的布防图,栅栏、瞭望塔、火把等一应俱全,营帐也有描绘,但仅限于靠近栅栏一侧的部分,整个中心位置一片空白。 探子道:“将军,羌人的布防大致没有变化。” 燕云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在龙头关兵临城下的第七天,敌营的布防就大致被摸清楚了,燕云也早动过劫营的念头,奈何天公不作美,第一个月里几乎就没下过雨,也无沙尘暴来临,不占天时,没有劫营的条件,只能一等再等。 龙头关守军更没想到的是,羌人这次起兵,会持续整整三个月,而且这三个月里,老天依然没怎么下雨。 按照往年对比,羌人这次展现的决心之大,非同寻常,在燕昌二十多年戎马生涯中,也是第一次遇到。 羌人是游牧民族,善骑射,打仗就赶着牛羊充当军粮,如果攻城不利,或者牛羊吃完了,通常也就散了;又或者,被龙头关守军痛击了几次,羌人跑得更快。 这次不同,羌人拔城不利,损失虽异常惨重,但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军粮和人员补充,和龙头关守军拼起了消耗,直到将龙头关守军磨得疲惫不堪,损兵折将,直至山穷水尽的地步。 燕云甚至觉得,是否大虞王和羌人达成了某种协议,目的就是将他们父子四人尽数埋葬在此,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探子又道:“可能是天气突然变冷,平常时候一般瞭望塔上都是三人,今晚换成了两人,只有两个塔例外,还是满员三人。” 燕云精神一振,问道:“你的意思是,那是最靠近中军的位置?” 探子面有难色,道:“属下不敢肯定,也可能是统兵将领下达的命令不同。” 一侧的百夫长想了想,道:“这会不会是东狼王故意布的局?引我们上钩的?” 燕云摇头,如果统帅羌人的东狼王有这样的谋略,龙头关兵少将寡,哪可能支撑三个月之久。 探子插话道:“三将军,属下虽不敢肯定,但认为此处靠近中军的可能性最大,羌人可不像我们大帅爱兵如子,这东狼王顾着自己性命就行了,对于属下死活是不怎么在乎的,所以值守军士出现变化也是情理之中。” “有道理!这东狼王极其怕死,围城三个月,他就没在龙头关城下露过面,哪怕天冷,守卫他的亲军又怎敢擅自改变值守人数?”燕云冷峻的脸上渐渐升起笑容,很快,笑容一敛,吹熄了手中火折。 逼上终南 第9章横行敌营 寅时三刻。 暗黑天幕下,出现了两座瞭望塔的轮廓。 如此高的位置,四周又无任何遮蔽,塔身几乎被银色的冰柱包围。 夜间值守是个苦差事,三名羌兵缩在衣袍中,在塔顶有限的空间内不停走来走去,以缓解被冷风吹得麻木僵硬的腿脚,并不知晓危险已经临近。 在两座瞭望塔之间的栅栏外,燕云领着六名强力弓箭手匍匐而行,到达中心位置后,弓箭手分成三人一组,向两侧迂回。 燕云独留在原地,将背负的箭囊小心取下,然后以箭囊为枕头,躺了下去,箭的尾羽朝右,紧急时刻可快速拿取。 他仰躺着,耸了耸肩膀,让自己尽量舒适放松,左右看了看,这才取出弓箭在身前拉满,蓄力代发。 呼啸风中再度传来夜枭鸣叫,这是动手的讯号! 旋即,左右两侧各传来几声细响,那是弓弦在震颤! 燕云瞬间跪坐而起,怒目圆睁,抬臂直指向左侧瞭望塔。 三名羌兵中有两人被箭矢贯穿了喉咙,瘫倒在楼板上,还有一人背脊中箭,半边身子伏倒在栏杆边缘。 燕云立即调转箭头,直指向右侧瞭望塔,目中所见,也是和左侧差不多的情形。 也就在这时,燕云猛然再转向左侧,穿云箭破空而出! 就在刚刚,那具半挂在栏杆上的羌兵尸体可能是因风太大或者是自身重量所导致,尸体向下滑动,一旦从高处坠落必然发出很大声响。 箭矢钻入了羌兵头颅,连同其头盔一起钉在了栏杆上。 燕云定睛再看了看左右,猫着腰向栅栏走去。 在他身后,一众大虞军士从隐身地爬起,快速朝此聚拢。 栅栏比碗口还要粗,通常情况下是采用特制木锯,在最短时间内将之锯断,开辟通道。 这个过程耗时并不短,容易被敌人发现。 燕云没有丝毫犹豫,从腰际抽出青锋剑。 狄幽虽是怀揣目的归还此剑,且在燕云内心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痕,但不得不说,她来得恰到时候,真真的雪中送炭! 燕云剑当锯使,抵着木栅来回扯动,仅仅三个来回,碗口粗的栅栏即被斩成两段,整个过程几乎无声无息。 燕云大喜,在赶上来的军士协助下,很快便斩断三根木栅,打开了一个可容人随意进出的口子。 众军士鱼贯而入,两名百夫长各带一队人马,按照计划乔装成夜巡军的样子,一左一右朝营帐深处走去。 燕云指挥军士将斩断的栅栏重新立起,即便是真正的羌人夜巡队伍到此,若非走进仔细查看,也发现不了外围防御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然后,燕云领着一队军士居中直行,混入营帐区。 伴随左右营帐中雷动的鼾声,一行人很快就深入敌营数十丈,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另两队所处方向,也无任何异动传来。 期间有羌人军士起床小便,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任何过激反应,完事后就忙不迭跑进营帐中去了。 羌人营帐分区设置,区段与区段之间就是间距拉宽了一点,跟画“田”字一样,每个区段归属不同的将军统辖。 当燕云走完第一个区段,即将进入第二个区段时,一队羌人夜巡队迎面走来。 气氛骤然紧张! 大虞军士中有不少人下意识将手按在了刀柄上,用力拿住了。 燕云没有任何表示,目不斜视,迎着羌人夜巡队走去。 眼看着两支队伍越来越近,只差丈许距离便会迎头相撞时,燕云猛然拔出弯刀,双手举着搁在后脑勺上。 燕云这以刀代枕的模样,既嚣张又跋扈,加上军服上满是血迹,活脱脱身经百战的“军痞”形貌。 对面领队吓了一跳,赶紧向旁边一让,将当中的道路腾了出来。 带队的“头”都认怂了,其余兵卒哪敢跟燕云硬扛,几乎是挤在一起,尽可能把路让给燕云这位“大爷”和他的队伍。 燕云当仁不让,瞅都没瞅对方一眼,就这么大摇大摆和这支五十人的队伍错身而过。 大虞军士见羌兵没有察觉,都松了一口气。经此过程,如同洗礼,他们在对燕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同时,自身的胆气也壮了。 直到燕云他们走得远了,羌人的夜巡队中才有人小声议论,以示自己不服输。 “这是哪个将军麾下,真嚣张啊!” “管他呢,要是攻打龙头关,该挺尸还得挺尸……” 夜巡领队在气势上被燕云压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喊了句“我们走”。 就这样,燕云带着队伍在短时间内接连穿过了三个区段,已经完全深入敌营中。 期间遭遇了数支羌人夜巡队,和之前一般,有惊无险。 这时,前方出现一片亮堂,如地下涌光,将暗黑天宇也染红了。 依稀光幕下,显现出瞭望塔的轮廓,塔顶旌旗飘飘,异常显目,那大概就是中军所在地了。 燕云唇角露出一丝冷笑,眉中精光闪烁,将弯刀从后脑勺取下,扛在了肩上,同时加快前行步伐。 嘎吱嘎吱,整齐的踏雪声如战前小鼓,低沉而赋有韵律。 雪翻飞,在密密匝匝的营帐中,踏出一条铁血之路,延伸,再延伸…… 浓郁的战前气息如化不开的浓墨笼罩在这并不算特别宽敞的通道上。 这时,右翼敌营中突然传来马鸣,搅碎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数十道星星点点的火箭凌空而过,顿时,战马的嘶鸣和鼎沸的人声纠缠在一处。 “马厩失火了——” “敌人劫营……” 喊声慌乱,如平地起惊雷,在羌人各个营帐中蔓延。 号角声响起,划破苍穹,如点着的火。 按照燕云的谋划,他们的唯一目标是混入敌人中军,斩杀或活捉敌酋东狼王,显然右翼的大虞军士被羌人提前发现了。 从响起的密集马蹄声判断,应该是右翼这支小队推进中经过马厩,羌人通过肉眼观察无法发觉的事情,被战马通过气息发现了,从而引起了夜巡羌兵的警惕。 于是,右翼大虞军士迫于无奈,以火箭焚烧马厩,制造混乱。 加上大虞军士都带了些许火油助燃,虽下了雪,可火借风势,草料和营帐又是易燃物,火势迅速蔓延。 “将军,我们怎么办?”燕云身后,一名伍长压低嗓门问询。 “勿慌,一切听我命令行事。”燕云道。 混乱很快蔓延,旁边营帐中,一个个的羌兵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钻了出来。 他们惊慌中有人穿错了衣甲,有人打着赤脚,急急忙忙取下插在营帐门口的刀枪剑戟,却茫茫然不知如何反应,无头苍蝇似的。 这么多羌兵聚在一起,对燕云这一支小队的压力可想而知。 如此冷的夜晚,不少大虞军士的额角竟淌下汗来。 “让开,别挡道!”燕云面色铁青,放声大喝,用力扒开人群,但此方法既耗力又耗时,便索性以弯刀刀背为开路杖,遇到挡路的羌兵就是一刀背。 众羌兵不知燕云这是什么路数,又见对方这一票人马都是穿的己方军服,还以为是奉了某种特殊命令,赶紧将拥塞的道路让了出来。 可终究还是有人察觉到异样,一名百夫长模样的羌人横在前面,阴沉着脸,不屑道:“带队的小子,你是哪位将军麾下,跟老子一样是个百夫长而已,狂什么?” 燕云不答,冷笑着快速走进,扛在肩上的腰刀化为一道寒光,一斩而落! 这名羌人百夫长骇然中双目圆瞪,张嘴想说什么,甚至来不及躲避,一颗大好头颅从颈部砍断,滚落在已被踩踏得满是泥泞的雪地。 【如果您喜欢本文,请收藏,并送个推荐吧,谢谢!】 逼上终南 第10章勇闯中军 在场诸人包括大虞军士在内,都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只是两方所思各不相同。 羌人是震惊且畏惧,一个百夫长一言不合就将同僚给砍了,是谁给他的胆子? 大虞军士是疑惑与惊讶并存,在强敌环伺之内,燕云此举并不符合既定谋划,他们又没得到燕云的明确指示,一时不知如何处置。 “听仔细了,奉将军令,协助镇守中军,但凡有阻挡者,视为大虞匪兵,立斩不赦!”燕云厉声大喝,一对血红的眼睛环顾四周,众羌兵被他威视势所慑,不敢对视,纷纷垂下头来。 于是,挡在前方的羌兵在骇然中躲得更快了,通道一下子变得异常宽敞。 同时,有人在人群中窃窃私语。 “这是耶律将军麾下吗,这么狠……” “有可能,拓跋洪将军战死,耶律将军和拓跋将军是生死之交,很是恼怒,听说斩了好几个亲兵……” 燕云对于羌兵的私语未作回应,在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下,如一头逡巡在羊群中的猛虎,继续昂首向前。 寅时六刻。 龙头关钉满了木板与铆钉的城门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缓缓打开。 眩目的红色火光从张开的门缝中逐渐向两边扩张,直至一片通明。 门洞口,龙头关统兵大帅燕昌和二将军燕虎并辔而立,二人皆手执长槊,身负重甲。 在二人身后,三面战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按照军职大小,从偏将、百夫长、十夫长、伍长等列阵在一起,骑兵在前,步兵居后,共计两千余人做好了出城破敌准备,只待大帅一声令下。 这两千余人,人人顶着火把,使得不大的龙头关如潜藏了十万兵马一般。 风吹得火把呼呼震颤,跳动火苗下是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他们或已鬓角花白,或正值青春壮年。 龙头关城头上,架起了一面朝天大鼓。 燕龙脱去了甲胄,打着赤膊,双手各拿一只鼓槌,站在大鼓下方。 此番破釜沉舟夜袭敌营,燕龙作为长子,当亲自擂鼓壮行! “擂鼓!”燕昌将长槊尾端朝地上一磕。 咚、咚、咚、咚咚咚…… 萧杀风中,战鼓由缓转快,血管中流动的热血,亦由迟缓转向沸腾…… “大虞将士听令,随本帅直捣敌营,诛杀东狼王,杀!”燕昌举槊大喝,双腿一蹬马鞍,一马当先冲出城门。 关山苦冷,滴水成冰。 马蹄踏过无尽的枯骨幽魂,化为长龙,刺破黑暗,直达血与火交织的战场。 “呜呜呜——” 羌人阵营再度传来低沉的号角,连营而过,此起彼伏。 战鼓未停,反而越来越快,就像是和号角争鸣。 如此冷的天,燕龙扎满了裹伤布的身体却汗水涔涔,因过于用力,某些伤口迸裂,渗出血来。 “天佑大虞,卫我边城,杀呀,杀!” 燕龙仰天大吼,零落雪花打着旋,落在他热气腾腾的脸上,如泉水从他颌下滑落,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将军,战况正紧,还请主持军务。”排头老兵拱手道。 燕龙虎躯一震,转过身来将鼓槌往身边的力士一递,快步走到城垛边,对着敌营方向凝视。 此时的敌营,冒出了一丛丛的火光,已清晰可见。 “探!”燕龙道。 “得令!”城下早有探子骑了一匹快马,极速奔出。 “取我甲胄来!”燕龙又道。 旁边一名全副武装的甲士见燕龙跃跃欲试,赶紧说道:“将军且慢,大帅有令,还请遵令行事。” 这名甲士正是狄幽留下的数十名精锐的统领,名周通。 “我们还有多少兵马?”燕龙又问。 排头老兵并不知晓其中款曲,说道:“禀将军,只剩四百七十名伤兵,如果包括这位周统领的人马,则有五百……” 周通截口道:“将军,莫要忘了大帅嘱咐!” “本将自有分寸!”燕龙虽言辞低沉,“周统领,本将不知你是大虞的将士还是狄府的私兵,狄小姐既然把你们留在这里,就得以本将的命令为准,胆敢不从,军法从事!” 燕龙乃大虞猛将,领军者的威压令周通低下头来,他放低姿态,拱手道:“遵令……” 燕龙头一偏,瞪着远处火光闪耀的敌营,一拳擂在垛口上,大喝:“再探!” 寅时七刻。 羌人军营里到处有火光升起,喊叫声、马蹄声交织,乱成了一锅粥。 兵营外,喊杀声震天,仿佛有千军万马趁夜劫营。 燕昌燕龙所率兵马已经到了羌人军营外,羌兵从瞭望塔上望去,只见密密麻麻到处是火把,吓得魂飞魄散。 “大虞人来了……” “敌袭……” 恐惧如拂过山岗的风,触角无孔不入。 “孩儿们,随我迎敌……” 有羌将在喊,可四周都乱哄哄的,又事发仓促,很难快速组织起防御。 燕云面庞紧绷,索性领着队伍跑了起来。 他所率人手仅两百人,一分为三,虽可多点开花,但再怎么折腾,能造成的破坏终究有限。 一旦羌人缓过初期的混乱,作为外围策应的燕昌燕虎所带的那点兵马,无异于送羊肉如虎口。 唯一的胜算,就是他们这二百名乔装军士,突入中军,斩杀东狼王,彻底击碎羌人的士气。 很快,燕云一行已经抵达中军外围,抬头看去,挂满了各色彩旗的瞭望塔几乎尽在咫尺。 可是,通道到了这里居然断了,眼前突然一片开阔! 这里又出现一道横向的车马道,宽达十丈。 车马道另一端,出现一列单独设立的黄色宽大营帐,正对着燕云所在的通道口,黄色营帐之后才是中军,且设立了瞭望塔、栅栏、绊马桩等防御设施。 很显然,这个极其怕死的东狼王为了自身安全,在中军外围布置了一个铁桶阵。 黄色营帐外,一排系马桩钉在地上,战马不下二十匹。 黄色营帐内,灯火通明,帐布上投射出刀枪剑戟的阴影。 营帐正当中,端坐着一名全副武装的羌将,此人长得五大三粗,眼睛却细小如缝。 燕云粗略估算,仅这单独的一间账内,就伏下了百名羌兵。 而他一眼望去,同样的黄色大帐犬牙交错,一眼望不到头,仅这名羌将周围,短时间内就可汇集五百人之众。 虽不一定每间帐内都有羌将驻守,但能拱卫中军,必然是羌人精锐。 燕云领着队伍从人群中跑出,一到达开阔位置,立即引起了营帐内羌将的注意。 燕云也看见了对方,只是互相之间隔得太远,彼此都看不真切。 “杀啊——” 突然的悸动,来自一堆营帐后的不远处,从位置判断,正是靠近中军。 显然,百夫长带领的左翼大虞军士,对黄色大帐发动了冲击。 “有奸细!” “放箭!” 纷乱的叫喊声伴随着火油助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燕云正对面的黄色大帐内,兵士有些许躁动,但也仅限于此而已,很快就一动不动了,他们居然没有驰援受到袭击的左翼。 羌将从座位上站起,一把提起身边架子上的一杆黑铁长矛,向帐外走来。 “呔!尔等是哪位将军麾下?”羌将喝道。 气氛骤然凝滞! 逼上终南 第11章斩将破塔 火光熠熠,伴随着滚滚浓烟,冲腾、蔓延…… 之前拥塞的通道内,茫然不知如何自处的一众羌兵却因中军位置突然爆发激战而找到了方向。 中军是东狼王驻地,这是勤王立功的好机会! “快,保护狼主!”也不知是谁在喊。 众羌兵争先恐后一涌而出,连营帐都给踏垮了,一窝蜂地朝左侧移动。 羌将的目光一直盯着燕云,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可他走路姿态和某种特殊气质令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羌将见燕云没有回应,而眼前突然变得愈加混乱,不由眼皮一阵狂跳,喝道:“备战!” 这些羌兵果然是精锐,闻令后并非从营帐正门而出,而是转身拔刀朝帐布划去,碎雪扬起的同时,百来名披甲羌兵完全现出身来。 与此同时,其余并列的黄色营帐也是如此,一队队羌兵甫一现身,即严阵以待。 也是凑巧,大概是其余帐内羌兵唯恐勤王慢了,功劳被他人抢了去,一大队人马挤到了车马道上。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完全不成队列。 他们举着弯刀,吆喝着,骑兵和步兵混淆在一起,一下子拦在了燕云和羌将所率人马之前。 “混账东西,赶紧让开!”羌将大怒,长矛划开马缰,一跨而上。 勤王羌兵这才意识到犯了大忌,这条车马道可是只有东狼王的亲兵才能走的,若有违反,是要杀脑袋的! “耶律齐将军,恕罪!”有人惊慌失措。 “滚!”耶律齐无心和这些小喽啰废话,左右摇摆着脑袋,想找到燕云等人。 这时,他隐约听到密集的震颤声,这是箭矢齐发才会出现的弦颤。 “不好!”耶律齐内心暗道,他还来不及出声示警,便看见飞蝗如雨一般射来,一波刚出,另一波接踵而至。 这么近的距离,箭矢破坏力惊人,挡在车马道的羌兵纷纷倒地。 那些黄色营帐中的精锐甲士,也有人或死或伤。 也就在这时,耶律齐猛然看见之前那个令他心惊肉跳的羌兵竟夺了一匹战马,正从人缝中朝自己冲来! 这时,他总算看清楚了这名羌兵草木灰遮盖下的真实面貌。 “燕云?!”耶律齐目瞪口呆,可他很快缓过神来,手一挥,喊道:“杀——” 耶律齐统御的精锐之师显然没缓过神来,摆好了架势,却并未有进一步的行动。 因为在他们看来,拥挤在车马道上这些人都是自己本族的军士,杀?杀谁? 耶律齐大急,他再是畏惧燕云的骁勇,生死关头,也得放手一搏。 但见他阔口大张,豹眼怒睁,全身力气灌注双臂,挺着长矛就朝迎面而来的燕云胸腹处戳去。 燕云也早认出来这个耶律齐,可不是就是他用枪挑了拓跋洪时,那名兔死狐悲大哭起来的羌将么? 燕云眼看着黑铁长矛刺来,身体往外侧一让,矛尖擦着他身体仅一寸距离飞速而过。 他左手一把抓住黑铁矛杆,借力脱离马背,右手中弯刀顺着矛杆急速削去。 一溜火星闪现,伴随着刺耳的金铁摩擦刺入耳膜! 耶律齐大惊失色,好在他反应快,猛一撒手,将长矛抛了出去。 紧接着,他双手往腰间一拍,握住两对破甲金瓜。 可有人比他还要快! 燕云夺过长矛的刹那,已然飞身直奔耶律齐战马的马头上,左臂反手就是一挥。 血沫飞溅! 长矛从耶律齐颌下透入,将头盔顶飞的同时,矛尖从后脑勺穿出半截,顿时毙命! 燕云将耶律齐的尸体一脚踹翻,顺势骑上马背。 战马感觉换了主人,就要挣扎,可燕云双腿一夹,拉缰绳的手猛然发力。 马鸣萧萧,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在原地打了半个圈,驮着燕云朝一众羌兵精锐冲来! 燕云本就善于马上作战,尤其以使枪最为顺手,乔装突袭前亮银云吞龙纹枪不便携带,放在了龙头关城内,黑铁长矛和枪有异曲同工之妙,耶律齐的战马更是军中良驹,这二者同时被燕云夺取,无异如虎添翼。 大名鼎鼎的耶律齐将军一个照面就惨死在燕云手下,在羌兵心中留下了难以附加的震撼和发自心底的无尽恐惧,燕云虽只一人,却让他们有种无法抗拒的排山压力。 回过神来的众羌人精锐六神无主中,勉强迎敌,却被燕云一矛一个葫芦般挑起,一摔一大片,完全组织不起有效防御。 而其余车马道上的羌兵和大虞军士混在一起,在完全不辨敌我中砍杀一阵后,有不少人手底下染上了同族的血。 他们慌了,哗然而散。 羌人精锐人数虽多,群龙无首,军心震动,成了乌合之众。 他们固然喊杀喊得震天响,实际并不出力,没有逃跑已经不愧为精锐的称号了。 说时迟那时快,从燕云出现在车马道,到斩杀耶律齐,再突破羌人精锐摆下的阵仗,全程一气呵成。 中军瞭望塔上的羌兵才刚刚吹响号角,燕云单人独骑已经突破外围防御,到达瞭望塔下方三丈。 值守羌兵中,三名弓箭手弯弓搭箭,试图射杀燕云。 可箭矢才发出,却失去了目标,燕云已经到达瞭望塔下死角。 燕云大喝一声,力贯双臂,黑铁长矛对着碗口粗的塔柱侧向猛击而去。 咔嚓! 高大的瞭望塔顿时失衡,有两人立足不稳,惨叫着从高处坠落。 这二人尚未落地,燕云已故技重施,在马背上将黑铁长矛一旋,横敲在另一侧的受力柱上! 瞭望塔开始大幅度倾斜,塔顶羌兵灵魂出窍,也顾不得其它了,死死抱着护栏。 燕云则将矛头顶着木制横档往上猛然一挑,这一击燕云用了全力,战马竟瞬间被压得四蹄发软,跪倒在地。 可此马不愧是一匹上好良驹,压力一减,即快速站起,朝塔外飞驰而出。 怪兽般耸立的瞭望塔轰然倒塌,将跟在燕云身后的羌人精锐甲士,一并压在下面,落地时四分五裂! 燕云抬首望去,这时中军所驻扎兵马也已经拉开了阵势,在几名羌将带领下,黑压压地朝燕云所突破的栅口围堵而来! 在整队的羌人之后,灯火异常明亮之处,立着一面描绘着狰狞狼首的红色大纛。 大轟之下,赫然是一座规模庞大的金色大帐。 “来者何人?”有羌将大喊。 “燕云!”燕云淡然道。 这个名字就像是催命符,为首的几名羌将面色陡变。 “快,截杀此人,保护狼主!” 【如果您喜欢本文,请收藏哦!祝读者朋友身体健康,阅读愉快,恭喜发财!】 逼上终南 第12章兵者诡道也 燕云看了一眼黑压压围上来的羌人兵将,冷笑一声,策马向左侧顺着栅栏急驰。 同时,他右手提着长矛抵挡远近射来的流矢,左手从腰际拔出青锋剑,对着栅栏上的火把砍去。 一人一骑所过之处,火把纷纷落地,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坑,很快熄灭。 一时之间,这片区域被黑暗包围,连同燕云的人影,也不如之前清晰了。 此时,紧跟着燕云的大虞甲士也有部分突出重围,抵达中军所在区域,手起刀落,将从瞭望塔上坠落且正在垂死挣扎的两名羌兵结果了。 “这是中军?”一名大虞十夫长问。 “对,快看,那顶金色帐篷……”有甲士指着大轟下的巍然金帐,言语中难掩激动。 “快,强弓放箭,通知大帅!”十夫长喊,“其余人堵住后面,快!” 于是,闯进来的这一队人马分成两股,一队正面迎击追兵,另一队则分成了三组,每组由两人组成,双人合力拉开铁弓,直至满弦,箭头垂直向天,箭头所绑定的火药也远比一般火箭粗大。 十夫长取出火折子,将火箭引线快速点燃。 嗖—— 接连三道火箭,向空中直线攀升! 通常放射箭矢,方向都是斜向往上,依据箭矢抛物线下落的落点对敌人造成伤害,或在近距离内直线射杀目标。 三道上升的火光在暗夜中显得格外醒目,箭矢到了高处,猛然爆裂。 千花万朵,骤然绽放! 如此显著的位置,几乎人人都看见了,那正是羌营中军。 燕昌和燕虎父子二人已经突入羌人帐内,初始时羌军处于混乱中,没遇到什么抵抗。 可他们毕竟才两千多人,再是虚张声势,投身在浩如烟海的羌人军阵内,人少的短板就体现出来了。 加上羌人也从慌乱中逐渐清醒过来,防御力量很快加强,稳住了阵脚。 父子二人本有伤势在身,又是疲劳作战,再是勇猛,以二者为龙头的破军之力大打折扣。 随着组织起来的羌人兵将越来越多,二人和所率大虞兵马陷入苦战。 那凌空盛开的火箭之华,就像是明灯,让二人精神大振! “东狼王已经枭首!”燕昌浑身浴血,挡开迎面而来的几件兵器,暴喝,“尔等蛮夷,还不束手归降?” 燕虎舌如惊雷,同样喝道:“降将不杀!” 陷入混战中的大虞军士不知晓具体情形,可这既然是大帅和二将军喊出来的,岂能有假? 一时间,大虞众军士士气高涨,鏖战的同时,齐声高喊。 “你们的狼主都没了,还不赶紧投降?” “大虞不杀降卒……” 兵者,诡道也! 那三支火箭是燕云在出发前就和父兄商量好了的,只要他们乔装抵达中军位置,即发射三支火箭,一是指明方向,二是扰乱羌人。 无论大虞将士造势的“东狼王被枭首”是真是假,都将撼动羌人兵将军心。 中军有羌人重兵把守,要杀死东狼王当然不容易,可火箭又确确实实是从中军发出来的,谁又敢保证东狼王还活着呢? 围着燕昌父子的四名羌将有些乱了方寸,出手不如之前利索,更有一将说了句“待本将前去查探”后,脱离战团,纵马离开。 这个头一开,其余三将又哪还有心思全力应战? 这三名羌将各自虚幻一招,依葫芦画瓢想撤离战团离开。 燕昌父子又怎会错失这到手的良机?燕虎毕竟年轻,反应极快,从马鞍上抓起铁胎弓,对着最后的羌将射出一箭。 那名羌将听到脑后生风,回身不及,只好往旁边一让,箭矢从其左后背透入三寸。 他吃疼,握缰的手一松,晃了晃,虽没堕下马背,可速度慢了不少。 燕昌拍马赶上,破甲长槊往前一探,血花闪现,这名羌将顿时滚落马下。 为首的羌将一死三逃,那些羌兵不由慌了神,士气全无,人数虽多,却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做鸟兽散。 羌人大军攻城,整整让燕昌愁了三个月,此番奇袭羌营,他更是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一举击杀羌将,让他三个月来的抑郁一扫而空。 “随本帅冲杀!杀……”燕昌意气风发,大喝着一马当先领军追杀。 那些羌人骑兵倒还好,毕竟四条腿跑得快,羌人步兵就倒了血霉了,被大虞将士扑杀无数。 燕昌燕虎领着的军士已不到两千人,纯属孤军之勇,却像一条沧澜巨龙,从羌人帐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龙头关城楼,在焦灼等待着的燕龙也看到了空中迸射的箭花,他喜不自禁,猛一拍城砖,大喊:“好三弟,你真是哥哥的好三弟!” 这时,城下马蹄的卢,却是有探子回城。 “战况如何?速报!”燕龙大吼。 “禀将军,敌营中军火起,大帅和二将军已经深入敌营……”探子跑得太急,说话的嗓音干巴,却异常兴奋。 “好,哈哈!”燕龙畅怀大笑,很快,笑声一敛,双目发狠盯着火光延绵的敌营。 无论大虞军士如何奋勇,毕竟人数太少,敌营固然混乱,可从城楼上望去,实际情形并不令人乐观。 从敌营全盘观察,敌营动乱之处仅占一半左右,还有近一半的区域尚处在相对平静中。 如果此时还有一支大虞兵马和燕昌平行突入,对敌人造成的威慑将大不相同。 燕龙牙关紧咬,蓦然喝道:“周通何在?” “末将在!”周通的回应是从城门口传来的。 狄幽带来的这数十骑果然非同凡响,包括周通在内,每一名骑士的战马居然还额外配备了一副甲胄。 之前这幅甲胄是放在行囊中的,因燕龙强制要求他们听令行事,这才取出给战马覆甲。 在前方骑兵之后,则是由伤兵组成的步兵方阵。 燕龙探头往下一看,眼中发光,道:“好你个周通,好!” “大将军,末将从军十载,今日方知我大虞将士守土之豪迈,忠肝义胆,令人折服。”周通竟是一名血性汉字,拱手慨然道,“末将和众兄弟商量好了,大将军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好,随本将军出战!”燕龙大踏步跑下城楼,一步跨上战马,从小兵手中接过马槊。 “祝将军马到功成!”排头老兵在城头大喊。 燕龙道:“本将只可留五十人与你守城,你可守得住?” 排头老兵凛然道:“人在城在!” 洞开的城门口,马蹄声疾,扬起满地泥雪,一票人马,直指羌帐! 逼上终南 第13章东狼王 金色大帐内,悬挂的帐幕掀开了一角,有两名侍从模样的人正探着头查看帐外情形。 这二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看样子像是男性,可是嘴边无毛,面部也异常光滑,年龄也不小了,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析出一股女性味儿。 不用怀疑,这是宦官无疑了,属于由大虞传导至羌地的特产文化之一。 羌人本来对宦官很排斥,可真有了宦官服侍后,才发现太好使唤了,某些宫女干不了的重活脏活有人可以胜任,且很放心。 毕竟,羌人王府里的佳丽太多了。 当二人发现外部的混乱向大帐这边越来越近时,他们有些慌了。 “保护狼主,你们干什么吃的……”尖细的嗓音跟割断了脖子的公鸡一般。 这一叫唤,不知外面的羌兵是否听到了,反正大帐内的一群人明显不安,人人望着掀开的帘角,伸着头张望。 如果不是大虞将士冒雪趁夜劫营,这间大帐是整个羌营最豪华舒适的地方。 其内装饰,奢靡华丽,点缀着珠光宝玉,就连点灯的纱罩上也用金丝描了边。 地面上更是由整块的木板搭建而成,可以隔绝潮气,又铺上了羊皮,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哪怕天冷,也不怕冻着脚。 更有二十来名妙龄女子,薄纱裹体,巧笑嫣然,在帐内轻歌曼舞。 炉生清香,觥筹交错,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羌人统帅东狼王却不如其称号这般令人畏惧,就是个中等身材,唇边挂着二缕短髭的汉子。 当然,为了在一众女流和宦官门口摆出其男人的伟岸,他没有穿便服,而是着戎装,看起来很威武雄壮的样子。 在他身后,还立着一杆黑乎乎的狼牙棒,杆子粗大,狼牙泛光,怕不下二百来斤。 “怎么,大虞的宵小之辈还没收拾么,取本狼主的狼牙棒来!”东狼王作势要起身。 “狼主,这等厮杀之事,何需您亲自动手?”捶腿的女佣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大帐内的随从都知道,这狼牙棒是空心的,就是铁皮套木头,光有个皮而已,又哪可能真让他去和人厮杀。 “就是,三个月了,城里头的大虞蛮子还能剩下几人?这不过是做垂死挣扎而已,又岂劳狼主您亲自出阵,那还养着这般多兵马作甚?”一名宦官松开了捏着帐帘的兰花指,一路谄媚笑着小步快跑到了东狼王身边,在他肩膀上揉了揉,“狼主,喝酒,别让打打杀杀的败了兴致。” 东狼王露出满意的一笑,点头道;“甚是,甚是,那么本狼主就姑且歇息。” “快给狼主倒酒,再割一块软嫩的羊羔肉。”宦官对着女佣使了个眼色。 “狼主,吃一快……”女佣又用上了她的靡靡之音。 “狼主,奴家再给您捶捶腿……” 一众人等固然竭力安抚,可东狼王仍旧心神不宁,一对油腻的眼珠子四处乱转,如果不是女佣在不断捶腿,怕是已经让人看出来他正在打颤。 两年之前,东狼王远不像现在这般脓包,那时还满腔血性,虽个头在同族中不算高大,但也练了一身武艺,和大虞人对阵倒是不怵。 两年前的夏季,草长莺飞,牛羊肥美,羌人的王仗着粮草充足,率众攻打龙头关,东狼王随父出征。 一开始,战况就很胶着,打了十天,双方损失都很惨重。 羌王为了鼓舞士气,趋前指挥,给龙头关守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这时,龙头关城门突然打开,冲出来一队铁甲骑兵,为首者不过是年不及弱冠的小将。 羌王和一众羌将和亲军卫士等没把这名小将放在眼里,还当对方这是被逼无奈,自投罗网,反应也就不是那么迅速。 哪知道这名小将异常骁勇,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待众人惊骇中回过神来时,欲重兵封堵,小将却已经冲入羌王近前十丈之处,将一众挡道的甲士跟挑葫芦似的拔起,很快就到了羌王帅旗近前。 羌王也不是弱手,所使唤的狼牙棒刚刚挥起,小将的长枪就已洞入羌王咽喉,将他挑落马下。 然后,小将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飘然而去。 当时,东狼王就在羌王身侧,他眼睁睁看着父王被杀,更是被小将的无匹威势吓破了胆。 从那以后,他一蹶不振,沉迷于杯盏罗帐中,夜夜笙歌,很快就掏空了身体。 事后,东狼王才知道,那名小将叫燕云,是宿敌燕昌的小儿子。 为了保证羌地的稳定,羌王战死一事,秘不发丧,东狼王的哥哥成了羌地的主人。 如果不是王兄逼迫,又拍着胸脯保证他的安全,据说还请动了羌人最为敬畏的仙师,东狼王是绝对不会再涉足战场了。 可今时今夜,东狼王没想到自己和死去的父王一样,中军又被人突破了。 羌兵人多势众,好像占据绝对优势,可帐外喊杀声不停,且越来越近,令他心惊肉跳,杯中美酒可压不了惊。 该不是又是那个叫燕云的大虞小将冲进来了吧? 这三个月来,他是连龙头关城下都未去过,就是怕一不留神走了父王的老路。 难不成,自己和父王一样命苦? “仙师……仙师呢?”东狼王总算记起自己还有两大杀着。 “已经派人去请了。”宦官道。 “快点去请,难不成真要让本狼主去应敌?”东狼王将琉璃杯盏往地上一摔,葡萄美酒泄了一地。 “仙师说了,真到了要紧时候,她们自然会出现……” “要紧时候,什么才是要紧时候?难不成本狼主的人头落地,才算要紧时候?”东狼王怒道。 “这……”宦官无言以对。 “不好,有人朝这边冲来了!”这时,还在大帐门口观望的另一名宦官尖叫起来。 “啊?”东狼王舌头打结,冷汗从其脸上滑落,滴在正给他捶腿的女佣额头…… 金色大帐外,中军栅栏上的火把在燕云扫荡下快速熄灭,黑暗在蔓延。 燕云面对围捕而来的羌人将士,并未入阵冲杀,此乃匹夫之勇,乱军之中,纵有万般本事也难保自身无虞,非万不得已,不可为。 他一开始就采取迂回战略,先灭火把,制造黑暗,混乱中才对自己有利。 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金色大帐内的东狼王。 中军的羌人兵将被他调动了绝大部分,他们叫嚣嘶吼,一路狂追。 燕云的策略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加上他穿的羌人战衣,羌人兵将喊得贼凶,实际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纯粹跟着瞎起哄。 只有离燕云相对较近的骑马羌人,才真正锁定了燕云。 “拦住他!”有羌将在喊。 逼上终南 第14章直捣大帐 燕云马不停蹄,以长矛拨开乱矢,青锋剑挥动,短短时间里,又有两座瞭望塔被他掀翻倒塌。 很快,燕云就抵达左翼靠近另一名大虞百夫长率队冲击中军的区域。 这一队人马固然悍不畏死,可惜没有燕云这样的悍将率队,在为首羌将的围攻下,死伤殆尽,战斗已接近尾声。 不过,在他们的拼死冲击下,吸引了一部分守军,使得这里和金色大帐之间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空隙。 燕云红着眼眶瞄了眼正被砍倒在地的大虞军士,猛一扭头,目注大帐。 “东狼王何在?燕云在此,速速出来受死!”燕云骤然暴喝。 一人一骑,以千军难挡之勇,向大帐发动冲锋! 当然,要从这道狭窄缝隙穿过并非易事,左侧有一队人马在两名羌将带领下正往大帐前插,而右侧也有羌兵在前方拦截。 燕云眼角余光一扫,用长矛挑起一个六尺宽大的绊马桩向身后右翼甩去,一名羌将连同两名偏将避之不及,连人带马挤在一起复又栽倒在地,后续骑兵哪敢继续直行,纷纷拉扯马头,避让方向。 燕云看都未看身后,已经又挑起一个绊马桩,挂在黑铁长矛尖,如风车般旋转着,眼看着离中军不过十丈。 左侧羌兵在两将带领下,已经拦在了燕云身前,二者对冲的速度极快,很快就撞到了一起。 “去死!”一名羌将举着板斧,直扑而来。 另一名羌将则执可夺取兵器的画戟,直接瞄着燕云的黑铁长矛劈砍而下。 燕云唇角一扯,却没有半丝笑意,矛头一顶,将绊马桩顶了出去。 “嚯嚓!” 绊马桩被执斧羌将一劈两段! 但此羌将的拦截之势也因此而阻了一阻。 另一名羌将的画戟挂住了黑铁长枪,就势往怀里一扯,可是这一拉之下却纹丝不动,反而一股巨力拖着他往马头前方栽。 他大惊,想稳住身形,可头顶“轰然”一响,却是被黑铁长矛拍在了脑门上。 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扑倒在地。 此时,燕云长矛上还挂着那柄没有脱落的画戟,无形中延展了武器的长度,画戟尾端的尖锥更是破兵利器。 执斧羌将还没从那一劈中恢复架势,燕云一振臂,画戟尾端尖锥便顶在了他腹部,瞬间肚破肠流。 这二将只和燕云一个照面,就双双落马,生死未卜。 燕云纵马而奔的势头就没有片刻停顿,他抬头一瞄,看见掀开的金色大帐一角,正有一个人影在那观战。 “去!” 画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直线,披风带雪,以雷霆之威狂飙向金色大帐。 一声惨叫,冠绝人寰! 那名观战的宦官如一只褪去了全身羽毛的彩色翼鸟,被画戟穿着,横飞而起,没入帐内。 东狼王只看见宦官在飞,从他的头顶越过时,还被宦官晃荡的双腿在头上踢了一脚,戎帽都踢歪了。 然后,“砰”的一响,画戟插在东狼王身后的屏风上,那名宦官软塌塌挂在上面,早已气绝。 大片的鲜血,像敞开的阀门,从金帐一头撒泼到了另一头。 顿时,帐内的文官与舞女等等,吓得面无人色,抱头鼠窜。 东狼王魂都吓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如筛糠,接连喘了两口气,大叫:“护驾……护驾……” 这才刚喊了两声,帐外突然传来刺透耳膜的惨叫和急促的马蹄声,一人一骑如猛虎下山,出现在大帐门口。 东狼王抬头一看,就好像两年前给他造成了强烈阴影的一幕再一次复制到了眼前,他只觉喉干舌苦,浑身萎靡乏力,浑身不争气的一哆嗦,裤裆里湿漉漉一片。 这会他忘了喊,忘了叫,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当燕云的目光向他扫来时,他才如梦初醒,想挣扎着逃跑,艰难翻过身去,却四肢无力,撑了撑腿,却是在原地踏步。 马蹄急,掀起帐内的一应物事…… “狼王枭首——”有大虞的幸存兵士在放声大喊,好像是这一刻的预见! 燕云目光如炬,盯住了东狼王,左手提缰,右手握矛,身体前探俯身在马背…… 矛出如箭,力贯如虹,眼看就要刺透东狼王,燕云甚至都看见了对方眼神中的死前恐惧…… “崩——”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圆鼓鼓的东西突然挡在东狼王身前,瞬间放大如箩筐! 这是一面圆盾,上面镌刻着神秘符文,莹莹有光,且缓缓转动。 黑铁长矛刺在了这面突现的圆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圆盾顶住这必杀的一击后,也似乎耗尽了能量,又急速缩小,一阵晃动,一闪而逝! 黑铁矛尖掉落一小块,成了秃头。 燕云握矛的右臂突然一麻,虽很快就无感,可这是他从军以来第一次遇到硬碰硬时给自己带来不适。 战马却受不住这股巨力的撞击和巨响,受了惊,人立而起,将燕云掀下了马背。 燕云反应极快,在地上一滚,以低马步半蹲在地,左手握着青锋剑挡在前方,右手拿着黑铁长矛斜指向身后,浑身毫无破绽。 “咦,这小白羊果然厉害……” “你叫燕云?名字还挺好听的……” 娇媚的声音传来,屏风后走出两名奇装异服的妖冶年轻女子,挡在东狼王身前。 这俩女似乎是亲姊妹,长相相似,但可怕的是一人左臂一人右臂异常粗大,黑如木炭,长满了浓密粗硬的长毛。 此时,战马踉跄而起,回身就朝大帐入口跑去,一并带走了燕云的弓箭。 有油灯被绊落在地,灯油倾泻,很快燃起了大火。 一众羌人兵将也到了大帐门口,一个个骇然望着里面的几人。 惊喜的是,他们看见自己竭力护卫却走空了的东狼王还活着。 恐惧的是,那传说中谈虎色变的“奇人”,一下子出现两个在帐内。 燕云冷峻的面容稍稍一变,一言不发,突将黑铁长矛放至腰际位置,螺旋飞舞,向两女狂冲而去。 二女并不慌乱,但也不愿和燕云硬碰硬,双双左右一让。 这就足够了! 燕云长矛方向一变,对着躺在地上的东狼王扎去。 一根蟒皮鞭伸出,如手臂般一下子挽住了东狼王脖子,在他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将他往大帐边上一拉,又一次避开了这一着必杀技。 燕云再度失手,黑铁长矛刺穿地板,没入大半截。 燕云一击不中,立即弃矛,手中青锋剑对着东狼王腿部划去! 又是那个盾牌骤然出现,一下子塞住了燕云的进击路线。 燕云眼中寒芒一闪,突然回身,青锋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右臂熊女一划! 寒芒闪过,以青锋剑之利,却如中败革! 右臂熊女娇叱一声,旋转如陀螺,退开五步。 此女身法看似精妙,但用以遮羞的缎带竟也被划出了一道口子,渗出一条血痕来。 “你敢伤我!” 逼上终南 第15章血染 右臂熊女尖声惊叫,似乎难以置信。 她看着自己受伤的小腹,用手轻轻一摸,疼得一哆嗦,原本还算俏丽的面容瞬间被阴霾覆盖,一股阴邪冷血之气升起。 燕云面对人人都敬畏如虎的两名奇人,却凛然无惧,冷笑道:“妖人,伤了你又如何?” 这“妖人”二字,仿佛揭开了两位熊女的伤疤,无异火上浇油。 这一幕令左臂熊女非常意外,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凡人见到她们不害怕倒也罢了,居然还手持可刺破低阶法器的利器。 “你的短剑是哪来的?”左臂熊女厉声道。 “本将还想问一问,你们俩妖人又是来自哪里?” “本来还想留你一条命,既然这么不识趣,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妖人,坏我大计,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当本将是泥捏的么?”燕云反手握住腰际的铜锏,怒道,“本将不杀女人,不管你们是谁,速速让开!” “你死定了!”右臂熊女指着燕云,“我要扒了你的皮!” “是么?那本将就先斩了你的兽爪!”燕云说完,突然暴起,一尖一锏朝右臂熊女扑去。 “切莫让他近身!”左臂熊女手中蟒皮鞭发出发出淡淡荧光,瞬间绷得笔直,直指燕云面门。 岂料,燕云身往下一蹲,又骤然发力,竟突然到了左臂熊女身前。 一道青色锋芒闪过,右臂熊女骇然之下,身形飘然而起,落在丈许开外。 这正是燕云想要的结果。 但见他立即变换方向,斜刺里往正半躺在地上的东狼王双腿一锏敲下! “哐——” 几乎只是毫厘之间,那面满是符文的圆盾再次出现,拦在了铜锏前。 二者相碰,盾牌剧烈晃动,旋即消失。 再一晃,盾牌出现在右臂熊女掐诀的左手指尖,她似乎也受了重击一般,脸色一白,接连退了数步。 燕云则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抛起,倒飞出去两丈,右手臂微微发抖,虎口处渗出血来。 至于那柄铜锏,不再是直的,弯折成了九十度,锏体部分金属炸裂,却是废了。 东狼王死里逃生,吓得魂飞魄散,又是爬又是蹬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叫唤:“护驾,护驾……” 这一喊,总算惊醒了一众“看热闹”的羌兵羌将,他们挥舞着各式武器,全往离他们最近的燕云扑来。 燕云反手就将铜锏对着身后羌人甩了出去,同时接连两个翻滚,到了右侧大帐边缘,以短剑划开帐帘,一闪而出。 “想走?”右臂熊女接连吃了燕云的亏,肺都气炸了,从另一头破帘而出。 左臂熊女大概是嫌东狼王碍手碍脚,两次三番令她们姐妹着了燕云的道,一鞭子将左侧帐帘打出个窟窿,将他踢了出去,随后一响鞭将头顶豁开一个窟窿,凌空而出。 众羌人几时见过如此诡谲的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 好在东狼王鬼哭狼嚎的哭喊提醒了他们,一众人等将他从雪地上捞起,簇拥着退去。 “护驾……护驾……”死里逃生的东狼王已只会哭喊这一句了。 帐外,燕云刚脱离险地就遇到了几名从外围包抄过来的羌兵,因光线太黑,视线模糊,还以为遇到了自己人。 “兄弟,你没事吧?”一名羌兵还这么问了一句。 燕云还没答话,这几名羌兵又鬼叫起来。 “妖怪,有妖怪——” 几人作鸟兽散。 燕云抬头一看,那个身材很不协调的右臂熊女就站在离自己两丈左右的地方。 “想跑?”右臂熊女嗤笑,“刚才只是逗你玩玩,现在你可就惨咯……” 燕云万万不料,自己以向死之心,就为格杀东狼王,眼看着目的达成,却功亏一篑。 导致奇袭失败的根源,就是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奇人,他内心又如何不怒? 更令他心急如焚的是,固然中军的守备都忙着给东狼王护驾去了,但喧嚣的喊杀声正在朝此延伸。 显然,自己的父兄不知道这里出了偌大变故,还在按照预定计划往中军冲锋。 “东狼王已经枭首,尔等快快投降……”是燕龙的声音,好像就在中军栅栏外。 大哥怎么来了? 燕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可他很快就明白了,必然是父帅燕昌和二哥燕虎所率人马陷入了重围或者是对敌的冲击力不够。 燕龙是悍将,如果东狼王真死了,羌人阵脚大乱,他带队一冲杀真能迫使羌人散失斗志而撤兵。 可东狼王没死,羌人不会真正崩溃,不用多久,必然集结重兵反扑。 他虚构东狼王已死的计划,本是用以扰乱羌人,可人算不如天算,反过来竟成了埋葬父兄的罪魁祸首! “妖人,受死!”燕云心里在滴血,怒喝着向右臂熊女狂冲而去。 右臂熊女冷冷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将死之人,左手指顶着那面圆盾。 眼看燕云就快到对方身前,右臂熊女这才左手指一抖,圆盾一闪,就往燕云撞来! 燕云早料到了这一步,双膝跪地,身体后仰,堪堪躲过。 也就在这时,他借着大帐燃起的火光,猛然看见左臂熊女狸猫般蹲在大帐龙骨上,蟒皮鞭化为一条荧蛇,向着自己胸腹急速插下。 燕云急切中用带血的左手一把握住鞭头,可还不待发力,此鞭已毒蛇一般咬在他左肩膀,又猛然回抽。 “啊——” 燕云剧痛之下,惨呼。 他的左肩皮甲被洞穿,肩胛骨粉碎,鲜血骤然溢出,整个手臂全然没了知觉。 右臂熊女鬼魅般横向飘起,很快就到了燕云身前三尺左右的上方,贴着他掠过的同时,毛茸茸的乌黑右手从上至下猛然一挥! 血沫飞溅! 半兽奇人姐妹的攻杀配合可谓天衣无缝! 右臂熊女的手臂蕴含着熊的巨力,燕云只来得及将头一偏,护身甲胄如被剃刀剖开,从咽喉至小腹被锋利的指甲生生划出五道血槽,深可见骨! 就在右臂熊女和燕云即将错身而过的刹那,他奋力掷出了手中的青锋剑。 这一掷,似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右手重重跌在雪地上。 跳动的火光下,他脸部痉挛,口吐鲜血,躺在雪地中不停抽动,已然一副被死神勾住了魂魄的模样。 在他身下,洁白的雪染成了殷红,缓缓扩散…… 即便如此,燕云残留的意识仍促使他尽力偏着头,目光穿过烂泥和雪混合的地面,望着越来越近的喊杀之处。 他想看见自己的父兄,可他眼前是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听觉在丧失,什么都听不见。 “父帅……大哥……二哥……云……先走了……”燕云喃喃而语,声音含糊纤细,只他自己知道在说什么。 “云……无用……百……死……莫赎……”燕云嘴唇蠕动,伴随气若游丝的咳喘。 他充血的眼睛里,冰冷的泪水,滑落…… 【今日两更】 逼上终南 第16章火在烧 右臂熊女在离燕云五尺左右的地方飘然落地,唇角挂着媚笑,得意地甩了甩乌黑粗壮的右臂,将利爪上沾染的血迹挥去。 而后,她带着胜利者的眼光,向那个被她开膛破肚的燕云看去。 她很高兴看着他死去,最好死得特别痛苦,方可解心头之恨! “妹妹,你怎么样?”却是左臂熊女在喊,嗓音震颤,似乎包含着莫名的惊恐。 “我能怎么……”右臂熊女正要笑着回应,喉头一甜,体内有什么东西无法遏制的喷出,她低头一看,粘稠的,是血! 她同时还看见,自己平滑的腹部插着一柄短剑,已经只剩小半截剑身在外。 终于,她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姐姐……”她眼瞳中流露出乞求之色。“救我……” 她太自信了,没有听从左臂熊女“切莫让他近身”的劝告,反而依仗身法和本命神力,采取近身搏斗,满以为可一击将燕云毙杀当场。 可燕云不是一般的武将,一身本事来自勤加苦练和在战场上的生死搏杀,除非立即殒命,但凡还存有一丝力气,都是极其危险的。 左臂熊女收起蟒皮鞭,飞身至右臂熊女身前,道:“妹妹别怕,我带你去找师尊。” 她将右臂熊女抱起,接连几个晃动,站在了烟雾弥散的大帐顶端,略一停顿,却是在辨别方向。 “东狼王,燕云已死,还不快快将这些大虞蛮子一网打尽,更待何时?” 左臂熊女嗓音并不高,但在法力加持下,传得异常之远。 说完,她穿越大帐顶棚,飘然而去。 火在烧! 将附近的雪地照得通明透亮! 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吸引着所有掩袭羌人中军的大虞军士至此,犹如飞蛾扑火! 燕昌和燕虎所率兵马吸引了羌人主力,燕龙率领周通的铁甲骑兵为尖刀,一路冲杀,后来居上,反而抢在前面抵达中军大帐。 当左臂熊女的声音传来时,他一万个不信,他不信自己那个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三弟会就此湮灭!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金色大帐就是东狼王的寝宫所在,绝不会错,这么大的火,应该是燕云已经得手了才是! “大将军,三将军在那儿!” 近旁一座瞭望塔上,居然还藏匿着一名燕云带来的乔装军士,他站得高,看见了之前发生的一幕。 燕龙顺着手指方向,一眼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燕云,他心中大急,策马疾驰而至,快步跃下马背。 “三弟……”燕龙又喊,热泪夺眶而出,跪在他身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身体。 或许是燕云听到了兄长的喊声,他想回应,咳出一口血来,星目中的神光略微闪了闪。 周通用手摸了摸燕云颈部主动脉,说道:“三将军还活着!” “还活着?”燕龙如梦初醒,抬臂一抹眼眶,喝道,“周通,送我三弟返回龙头关,找军医!” “诺!”周通将燕云抱起,在他人协助下跨上马背。 “本将开路!”燕云手握马槊,就要向原路返回。 这时,瞭望塔上的乔装军士急道:“大将军,大帅的帅旗——” “在哪?离此多远?” “正往此处……”这名军士话锋突然一转,嘶喊,“不好,羌人在调动兵马,他们想合围!” 号角如雷鸣,在混乱的军中响起。 远远的,马蹄急乱,传来羌人的传令与叫嚣。 “狼主令,活捉燕昌,踏平龙头关!” 也就在这时,象征着东狼王权威的金色大帐终于轰然倒塌,烟尘斗乱。 燕龙回首看去,只见这座大帐成了平地,在跳跃的火光对面,他看见了一面顶风飘扬的“燕”字旗! 旗帜下方,赫然是血战方休的燕昌燕虎父子。 “父帅!”燕龙大喊。 燕昌一愣,花白的眉头一皱,狐疑中蕴含惊喜,道:“三儿?” 他早就听到了那声“燕云已死”的传音,这消息他不意外,猛然听到喊声,还以为是燕云并没有死,不免惊喜交加。 “父帅,是大哥!”燕虎目力胜过父亲。 “父帅,三弟受了重伤,我正要带他回城!”燕龙喊道,“羌人想合围,我们由此冲出去!” “愚夫!”燕昌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般破口大骂,“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要是回不去,本帅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燕龙深深看了燕昌和二弟一眼,一拉马缰,带着周通等人朝外围突破。 “大将军,往东北方向!”瞭望塔上的军士在喊。 燕昌望着长子远处的背影,良久,又转过头来一扫燕虎正淌血的腹部,目光变得慈祥,低声道:“二儿,跟为父在这吸引敌军……” “遵令!” “你怪为父偏心么?” “做儿子的,岂有怪罪父亲的道理?” “不……”燕昌很难得地伸手拍了拍燕虎肩膀,“是为父愧对你……” 燕虎早已不知眼泪为何物,好像从小就没体会过什么叫父爱,可这一刻,一声“二儿”,已经胜过了一切。 “父亲……”燕虎湿了眼眶,哽咽道,“如果有下辈子,我还给您当儿子……” “好……”燕昌开怀一笑,忽厉声道,“将帅旗升起来!” 高高的瞭望塔上,升旗了一面染血的“燕”字旗,它曾悬挂在龙头关的城楼上,而这一刻,它飘扬在东狼王的中军大帐旁。 劲风吹,旌旗招展,仿佛在宣誓它最后的荣耀! “东狼王小儿,燕昌在此,可敢与本帅一战!” 燕昌气沉丹田,仰天而唤。 “燕昌,是燕昌!” “活捉燕昌!踏平龙头关!” 纷乱兵马中,传来羌人激动的呼喊。 雪骤然停了一阵,这一刻又开始下了,鹅毛一般,从空寂无垠的苍穹坠落。 它是如此稠密,乃至放眼望去,整个天地都被它白色的羽毛占据。 马蹄如簧,脚踏若鼓,黑压压的羌人兵将排山倒海般朝四面八方涌来。 大虞的将士已经折损了大半,全加在一起不超过一千人,可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惧色。 “众将听令!”燕昌大吼,提起手中破甲长槊。 “列阵!” “杀!” 【从今日开始,将加大更新力度了,确保每月10万字的更新量,亚历山大啊】 逼上终南 第17章龙陨 飞舞的雪花里,一支披挂着铠甲的重装骑兵队伍在一路狂奔。 这突然稠密的大雪阻碍了羌人的合围速度,更挡住了羌人的视线,使得他们遇到的阻力大大减少。 “不要放跑了大虞蛮子!” “拦住他们!” 燕龙面对前方不断传来的叫嚣,默然不语,只是将满腔愤怒与仇恨通过冰冷的长槊表达。 血,淌了一路。 已然不知有多少羌人死在他凌厉的大槊之下。 隐约的,那道羌人用来巩固营寨的栅栏就在前方,冲出去,便可突出重围。 “放箭!快放箭!” 沉闷的弓弦声响起,随着雪花,飘忽! 燕龙视线被阻,不知箭矢究竟来自哪个方向,只能依照感觉舞动手中长槊。 前方和右侧,都没能伤到他,折断的羽箭落了满地。 却有三支流矢从左侧飞来,他抓住了一支,另两支则分别插在了他肩膀和大腿上。 周通很幸运,前面的燕龙为他挡住了箭矢的伤害。 他身后的铁甲骑兵则有数人落地,就此阵亡。 “放箭,再放箭!” 飞矢如雨! 燕龙将长槊挥舞不停,可速度已不如先前快捷,这一次,他身中五箭,其中一支特制长箭由上往下斜刺里射入,从他前胸透过,将他钉在马背上。 战马发出“歔歔”悲鸣,吃痛之下,异常狂躁! 燕龙憋着一口气,不敢松劲,他知道这一口吐出去,自己将无法护送燕云到达龙头关。 鲜血从他紧闭的唇角不断渗出,眼球爆突,面部因充血而扭曲,却扔死抓着长槊不放。 这支索命长箭是瞭望塔上射下来的,就横亘在前方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喳——” 燕龙大吼,竭尽全力用长槊对着瞭望塔塔柱扫去! 塔柱应声折断,长槊脱手飞出,燕龙连带着坐骑狠狠撞在了另一根塔柱上,血肉模糊中,塔柱连带着栅栏一并折断! 这破开的口子,就是生门! 周通马不停蹄,仅带着十骑从口子里快速穿过。 喊杀声渐远,周通一刻也不敢停留,纵马狂奔。 当龙头关的城门已然清晰可见时,他才回头看了一眼,除了跟随自己的九骑,身后已空无一人。 一名骑士满含悲愤说道:“周兄,别看了,燕大帅和两位将军都为大虞殉职了……” 周通点点头,沉默不语。 在王城时,周通作为狄府的亲兵,不知何谓战场,何谓血性。 那是一个奢华、糜烂、无耻的地方,可生活在那的人,却以此为荣。 他每日的日常,就是练练拳脚,领一领队伍,或者充当狄府的仪仗。 他也一度觉得,每次出行看着老百姓慌乱而散的样子,非常有趣,甚至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度的优越感。 可今夜,他的感觉已完全不同。 “来者何人?”城楼上有人在喊。 “周通!” “快,打开城门!” 城门口早就有人蹲守,闻讯立即推开了一道仅可容纳一骑通过的缝隙。 随后,悲痛的呼唤接连响起。 “三将军,三将军……” “军医呢?军医在哪?”周通刚入城内就放声大喊。 “来了来了!”一名头戴大檐帽的老头提着药箱,就站在城门边上,早做好了救人的准备。 “关闭城门!”是排头老兵在发号施令,很快,他连滚带爬从城楼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十骑,茫然道,“周统领,大帅和几位将军呢?” 周通摇头,道:“只三将军回来了,生死未卜……” 排头老兵一见燕云血肉斑驳、昏迷不醒的样子,悲从中来,大哭道:“天不佑我龙头关,天不佑我龙头关啊——” 城内剩余的这数十人,人人悲戚,梗塞难言。 “快走,羌人必然趁夜攻城!”排头老兵毕竟是见过大阵仗的,很快醒悟。 “怎么走?三将军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再一颠簸……”军医将刀创药一把把往燕云伤口上洒,又取出银针在关键穴位施针。 “周统领,军医老头,速带三将军走,迟了就来不及了。”排头老兵急道,“就用装载伤员的驴车,多垫一些草,快!” “那……你们呢?”周通问。 “我们都是些伤病员,走不动了,就守住这里,多少还能抵挡一阵,拉几个垫背的,这城内已经洒了火油,你们一出城,我们就点火。”排头老兵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拱手道,“诸位,保重!” 说完,面色一整,拔出腰刀,一瘸一拐朝城楼上走去。 “诸位英雄,保重!”周通和九名铁骑向城楼上的守军拜别。 “英雄,保重……” 喊声来自城楼上方的守军,他们绝大部分人不知晓周通和其余九人是谁,可这十人随着燕龙冲入敌营又救回了燕云,“英雄”二字,就是最朴实的肯定与褒奖。 周通知道,这一刻绝不是伤感的时候,他左右一看,将一面虎旗从旗杆拔了下来,平放在地,几人帮手小心翼翼将燕云放在上面,各自扯住旗角,朝主城内快步跑去。 几人牵来驴车,铺好干草,又将燕云抬上车时,瓮城方向已经传来羌人的齐声呐喊。 “我们快走!”周通将十骑分成了两组,前方五骑领路,五骑垫后,军医老汉坐驴车照顾燕云。 当周通将厚重的城门关闭时,他遥遥看见,几名伤兵正骑着马,举着火把,将房屋点燃。 在火油的助力下,火蛇急速蔓延…… 房顶上积雪盈尺,房内却已赤红一片,浓烟升腾…… 龙头关外,羌人排着队列,打着旌旗,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向前徐徐推进。 城下宽阔的莹白地面,就像被乌云蚕食,逐渐缩小。 羌人军阵正当中,意外的出现了一顶金色华盖,却是一辆粗辕重车,由四匹马拉动。 东狼王大马金刀坐在一条狼皮椅上,脚踩着狼头,手中还举着金盏,盏内美酒晃荡。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先前被燕云吓得屁滚尿流的一刻,足足摆出了一副统帅大军的枭雄模样。 “把燕昌和他两个儿子的尸体吊起来,让城上守军看一看!”东狼王发令。 羌人的攻城大军内,推出了三架云梯,几名羌兵用力拉动绳索,将三具尸体拉上云梯顶端。 “大帅啊……二位将军……” 排头老兵和几十名伤兵痛哭流涕,跪在地上,磕头大拜。 熊熊之火,越烧越旺,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当周通一行顶风冒雪走了十多里地,已经攀上一座密林的半山腰时,他看见夜幕下的龙头关方向赤红一片,那熠熠之光,如日初升! 逼上终南 第18章无处话凄凉 从龙头关至黄水关足有两日行程,周通等人来时虽也在赶路,毕竟要照顾狄幽小姐的千金之躯,若遇驿站便打尖休息,期间烧水煮茶、生火做饭一样都没落下,并不觉得累。 这段回程之路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形了。大概龙头关城破的消息已经让快马探知,沿途驿站全部关闭,人去楼空。周通等人饿了只能以干粮充饥,渴了便从路边水沟舀点水润唇,加上羌人的进犯大军或许已经在路上,任谁也不敢停下来休息,可谓人困马乏。 只有当军医老头说要查看燕云伤势时,一行人才稍稍停下来歇一歇,可军医的脑袋一次比一次摇得厉害,长吁短叹,愁苦不堪。 马蹄翻飞,车轮粼粼,周通一行出了山区时,已是次日薄明。 晨风里,有鸟雀受了惊,成群结队从山林中钻出,扑闪过苍茫旷野。 天刚亮,已经有农人披着蓑衣,扛着农具,趿着木屐,行走在并不宽敞的逶迤官道上。 突然出现的这一队人马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站在路边,让马队先行。 他们注意到这队人马很疲惫,衣甲染血,护着中间的一辆驴车。 赶车的把式是个老头,但驾车技术实在生疏,遇到坑洼也不知如何避让。 驴车上铺满了干草,上面躺着一个人,这人年纪颇轻,面色苍白如纸,唇边流血结了痂,披散的头发上因沾了雪被冻住,花白一片。这人身上还盖了一床薄毛毡,毛毡被霜雪覆盖已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看这样子,好像拉的是一具死尸。 “几位军爷可是从龙头关下来?”一位老农哆嗦着问。 周通看了眼对方,点了点头。 “敢问军爷,龙头关战况如何了?”老农又问。 周通无言。 “军爷勿怪,草民并非打探军情,一个月前就听闻龙头关粮草告急,草民还随亭长给龙头关送过一回十里八乡筹集来的杂粮。” 附近乡亲见老农询问战事,都停了下来,眼巴巴看着。 龙头关安危关乎他们的生存,自然令他们分外上心。 “龙头关……”周通这一开口,喉咙被痰堵住了,咳了一声,才颓然道,“老丈,你赶紧去通知亭长,让他召集众乡亲往逃难去吧……” “逃难?”众乡亲顿时色变。 “龙头关城破了……” 现场一片肃寂,随后,乡农各自往家中跑去,有人扔掉了农具,有人跑掉了木屐…… 不一会,原本恬静的村落被愁云惨雾笼罩,喧嚣犬吠里,伴随着老人的咳喘、妇人的啜泣、孩童的哭喊…… “哎……”周通喟然长叹。 “周统领,我们加一把劲赶到黄水关吧,老夫已经回天乏术,就看城内能否寻得一名良医。”军医老头说道,不眠不休赶路,让他越发憔悴。 “好,你骑我的马,我来赶车!” 直到暮色渐临,周通一行才抵达黄水关城外的七里桥。 浊浊黄河,劈地为堑,这段路满是泥泞,车马难行。 周通等人往城门口方向去,可更多的人却是从城门方向往外走,道路中挤满了牵儿带小的百姓。 周通一问才知,今日午时黄水关守将以担心城内混入羌人奸细为由,下令用巨石堵塞城门,所有人不得进出,城外若有人敢靠近城门一箭之地,一律射杀。 周通等人好不容易挤开人群抵达城下时,果然见到有百姓被射杀在泥地中,附近有人在哭泣,更多的人则是在破口大骂,群情激奋。 羌人未至,先杀百姓,无论是谁,见了这一幕都会义愤填膺。 但又能如何呢? 龙头关被攻打三个月之久,尚且等不来黄水关的援助,一众小老百姓的死活,他们自是不放在心上了。 这满目的凄凉,无从叙说。 “周统领,我们怎么办?”军医老头问。 周通看着黄水关外的地势,右侧这黄河是过不去了,水势过于湍急,有船也会覆于急流中;左侧山崖耸峙,越往远处看,云山雾罩,连绵无尽。 “我们入山!”周通道。 “好,即刻就走!”其余九名骑士一致附和。 除了军医,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身怀技艺,身体强健,即便山林中有大虫出没,也无甚恐惧。 若绕道去虎口关来不及了,除了要耽搁一两日,那守将也未必比这黄水关守将爱民,加上羌人随时可至,太危险了。 就这样,一行人向北而行,终于找到一条入山的小道,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周通等人砍伐杉木,做了一副简易担架,由两人抬着燕云。战马过于高大,却是无法骑行了,几人将甲胄脱下放在马背,由人牵着走。倒是毛驴体型小耐力好,就由军医骑了代步,也可节省一些体力。 也是幸运,到了夜间刮起了大风,云雾散尽,出了一轮皎月。 山路虽崎岖难行,有月光指引,那就强太多了。 正所谓白云深处有人家,如此这般走了一两个时辰,前方传来犬吠,山路尽头竟出现一片狭窄的田地,种了些山芋之类的庄稼。 阡陌之后,出现了三栋茅草屋,屋外还修了土墙,用来抵挡夜间野兽入侵。 一行人实在累了饿了,便上前敲门,好歹讨口水喝。 原来这就是一户普通山民,人口有六人,户主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精装汉子,叫赵大,是个靠山吃山的猎人,上有二老,还娶了一房媳妇,生养了两个孩童。 周通按照古礼,先去见了二老。 山里人有山里人的规矩,既然是有礼之人,那便以礼相待。 虽是夜间生人造访,这一家子仍极为热情,又是烧水煮茶解渴,又是取熏肉炖山药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二老还发出话来,腾出一间房,给客人借宿。 当周通等人将燕云抬进屋里时,赵大看了两眼,但没说话。 山中不知岁月长。闲聊中,周通才发现这家人完全自给自足,对山外的事情全不知情,好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而且据赵大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这山里边还有不少。 等到饭熟,一行人总算吃了顿饱饭,军医从灶头打了热水给燕云卸甲,并擦拭身体。 到了这个时候,周通也好军医也罢,其实已经对燕云的伤势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是燕云的身体还没僵死发硬,便权且当成一个活人对待。 “咦,此人莫非是被熊所伤?”赵大诧异道。 燕云是周通等人从羌营抢出来的,军医本就对他的伤势呈现出来的异状颇为纳闷,闻言恍然大悟,道:“不知兄台有何可教老夫?” 赵大讪笑道:“不敢,前年我和一个朋友前去打猎,我那朋友一不小心被熊所伤,伤口跟此差不多少。” “哦……”军医想当然的说道,“那也是位可怜之人……” 赵大茫然而问:“老丈何出此言?” 军医寻思,这山里的人毕竟诚实,说话不能绕弯,便解释道:“你那朋友已经过世两年了吧?” 赵大更不解了,回道:“他活得好好的啊!” “活得好好的?”这句话不仅是军医在惊问,旁听的周通等人几乎同步出声相问。 “是啊……” “这山里缺医少药,如此重的伤势,怎么救活的?”军医急道,神情激动。 “诸位有所不知,离此半日路程,有座山叫‘小终南’,山下有间道观,我等山民若被猛兽所伤或是顽疾难治,皆是前往寻医。”赵大说到这里,流露出神秘之色,“只是,这道观规矩颇多,治或不治,全凭运气,有时候抬着人去,里面会飞出一块白色木牌,这代表同意收治,如果是黑色,那就是不同意收治。” “当真?” “自是真的。” “那……”军医忽以大礼向赵大鞠了一躬,正色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兄台带路去这小终南给我家……三少爷看看,屋外的毛驴就当报酬,行否?” 军医考虑到朝廷对燕家的不公待遇,觉得还是隐藏燕云的实际身份为好,以免横生事端。 “带个路而已,何须报酬?”赵大看了看面色呈死灰的燕云,面有难色,“只是……你家少爷死相已现,怕是不会收治。” “无论如何,总要去试一试。”军医这厢又立即转向周通等人,“几位兄台,所谓救人救到底……” “说哪里话来?三将……三少爷的病但凡有一丝希望,周某义不容辞!”周通立即起身,还对着已经困顿在地的两名同伴踢了几脚,将他们踢醒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龙头关的最后决战,周通做不到拼力协助,就算狄幽有交代,回到王城后他随便扯个谎也就过去了。 燕家父子豪气干云、舍生取义的大无畏精神,深深感染了他,让他明白,只有燕家父子这样的人多一些才是大虞的希望,才是百姓的福祉。 逼上终南 第19章小终南 山间无路,全靠步行。 夜间走山路终究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赵大同意相帮,但提出还需带两个同伴前行,以确保安全。 对此,周通自无不允。 本来周通打算让军医老头就在原地等候,可他执意要一同前往,也只好一并带上了。 赵大果然找来了两个山里住的同伴,也是猎户,带着全套打猎的行头,还牵了三条大黄狗助阵。 一行人将马匹铠甲等全部寄存在赵大家中,又扎了松油火把,砍伐树木而行,这才算真正深入崇山峻岭。 密林之内,既无路又不见星月,更不辨方向,周通等人一入其中,整个就迷失了。 好在有三名猎户带路,虽然翻越嶙峋山石费时费力,总算有惊无险,不至于不小心坠落悬崖,或是被山豹突然锁了喉,至于哪儿有迷障不可靠近,哪儿的水不能喝,哪儿的山泉可饮用等等,这些猎人全部门清。 一夜过去,天色放晴,猛然听到前方传来隆隆水声,仿佛千军万马在林中奔腾。 “小终南到了,再有一个时辰,就可到道观。”赵大喜道。 周通等人抬着燕云下了山坡,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到了一处瀑布下方。 大概在左前方三十丈的地方,由坚硬岩石构筑的山峦出现了一个大断裂,溪流如匹,飞泻而下,落入底下的一方深潭。 这隆隆声,就是瀑布落川发出来的。 临水的崖壁上,离地数十丈高处,居然铁画银钩地刻画着“小终南”三个遒劲大字,这显然非普通人可以办到的了。 再看溪流对面与崖壁相连的,是一座巍然高耸的大山,猿啼鹤唳,云蒸霞蔚,目之所及,茫茫然不知深处。 溪流不深,清澈如银,水草荡漾,鱼翔浅底。 大块的裸露岩石突出水面,无需涉水,就可跳跃而过。 “几位,把刀剑都收起来,在此洗漱一下,喝点水,略作休息后我们再上山。”赵大说完,从背着的布袋里匀了些干肉给大家充饥。 这一宿的赶路,虽是冷天,几人仍旧汗流浃背,洗一洗,自然要舒坦得多。 但是,身处茂林之内,附近连户人家都看不到,贸然将刀剑归鞘则不免太心大了,周通等人并未照做。 “几位兄台大可放心,过了这溪流,前方绝无猛兽出没,刀剑是凶器,还是归鞘为好。”赵大解释道,“所有猛兽也只在这溪流里喝水,却从未有敢涉水而过的。” 他请来的两名猎户同伴也附和,用袋子将猎叉前端包裹了起来。 周通笑道:“那道观里住的,怕是神仙?” 赵大则一脸严肃说道:“自是神仙不假,反正到此求医的,就没见过是谁给医治的,但病好后就出现自己家门附近,也不知是谁相送。” “还有这等事情?”周通等人啧啧称奇。 赵大反问:“兄台不信?” 几名猎户都跟着笑了起来,好像这就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也是,无论多么不合理的事情,一旦见得多了,也就无甚惊奇了。 周通等人见赵大和猎户二人这么笃定,只好依言照做,但难免好奇心起,寻思这世上莫非还真有神仙不成? 一行人小憩了一刻,抬着担架往这“小终南”的上山之路走去。 说是路,其实是一条山涧涨水时的冲沟,满布光滑圆溜的大石。 再往上,青草连绵,古树参天,虽是一座连路都没有的大山,却像有人刻意打扫清理过一般,几乎看不到灌木之类的杂树。 林下碎光点点,鹿、兔子、山雀等就在草间觅食,见有人来,也不躲避,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 这一幕令周通等人目瞪口呆,惊讶不已。 如此这般攀登了半个时辰,眼前出现几块宽达数丈的平整大石,层层向上,共有九级,如同台阶。 尤其以最后一级台阶最为宽大,当中位置还立着一块光秃秃的巨石。 那台阶之后是一座山门,用树皮搭了个丈许高的遮雨檐,雨檐上满布青苔,没有任何牌匾。墙以石葺,形貌普通,门扉紧闭,只见墙上写了一个“道”字。 这山门两侧却是绝壁,疾风阵阵,呼啸有声,伴随着隆隆水声和氤氲水气,恍若仙境。 至于山门后方是个什么模样,因被水气覆盖,一无所见。 周通寻思,这山门应该就处于之前见到的瀑布上方,具体哪个方位则不得而知。 一行人到此,自是疲乏不堪,也是怪哉,鼻端闻到山门后飘来的些许焚香气息,顿时神清气爽,疲乏一扫而空。 赵大和他两名同伴到了此地,喜笑颜开,跪在地上“咚咚咚”就对着山门叩了三个头。 周通等人在大虞任职,怎么说也算是有身份之人,这莫名其妙一通乱拜,是怎么都难以顺从的,便站着不动。 “几位兄台,拜啊,触怒了神仙,这一宿的工夫就白费了。”赵大急道。 军医老头和周通等人对视一眼,先跪了下去,唱喏了一番,什么贸然至仙境还望海涵云云。 周通等人无奈,刻意站到摆放燕云的担架后方,跪了下去。燕云虽年轻,却是龙头关的三将军,他们作为下级拜上级,也就顺理成章了。当然,他们面向的是山门方向,说是拜山,好像也说得过去。 赵大见周通一行好像不甚敬畏,有话便只对军医说了。 “老丈,赶紧说明来意,求神仙收治啊!”赵大提醒。 “仙人在上,两日前,我家三少爷打猎时不慎被熊所伤,多方用药,苦无医治,还请仙人出手相救,老夫感激不尽……”军医老头说完,又叩了几个头。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山门后毫无动静。 赵大示意军医继续恳求,军医会意,正要开口,猛然看见山门的雾霭中有一物飞出,“啪”地落在立着的巨石上。 众人定睛看去,此物是一块黑色木牌,和大石垂直,却不掉落。 黑色,那就意味着道观内的“神仙”不愿意收治燕云了,当然也可能是燕云的生命体征丧失,没有救治的意义。 “唉……”赵大古道热肠,见了黑色牌子,摇头叹息。 逼上终南 第20章飞沙走石 军医老头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看了看燕云的面孔,垂泪道:“仙人在上,我家三少爷少年英雄,当世无匹,还望仙人好歹帮忙看一看。” 山门内寂然,还是没有回应。 “老丈,走吧。”赵大示意军医不必做无用功,毕竟这等事情,硬求是求不来的,黑牌一现,说什么都枉然,从未破例过。 事已至此,军医老头却是豁出去了。 他陡然跪得笔直,抱拳道:“实不相瞒,此人并非我家少爷,而是我大虞的镇国公、武威大将军燕昌之子,镇守龙头关的三将军燕云,羌人攻城三月,龙头关孤立无援,直至粮草断绝、兵员锐减,迫不得已,燕大帅和三位将军趁着大雪发动奇袭,奈何……燕大帅和两位将军皆战死沙场,三将军还是这位周兄带着兄弟们拼死抢出来的,望仙人怜佑……” 军医老头话未说完,巨石上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说辞。 几人吃了一惊,往石上看去,只见一块明晃晃的白色木牌嵌入石中,将之前的黑色木牌完全覆盖! 这白牌什么时候出现的,还是飞过来的速度太快,一众人等都没看见。 “多谢……”军医大喜。 这时,那山门之内的云雾之气急速翻滚,如被某种伟力操纵一般,直往台阶下方翻腾而来。 跪在前端的赵大刚想知会军医和周通等人迅速后退,可这云雾比几人撤退的速度实在快捷太多,眨眼之间就将庞大的台阶整个覆盖,连同台阶上跪着的十多人尽数淹没其中。 还不待周通回过神来,眼前一空,那云雾又消失无踪,再看台阶上摆放燕云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周通等人再是自傲,见到这一幕亦不免心惊肉跳,若云雾中有人对他们不利,此刻想必早已命丧黄泉,大惊之后,心中又升起无限崇敬之意,接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磕破了。 “这位三将军必然有救!“赵大等人喜不自禁,好像办成了此事是大功一件般。 周通和军医老头见这道观内的神仙如此神通,感觉此事已经妥当,再留在这里也无甚用处,一群凡夫俗子还可能惹得神仙不高兴,便再次礼拜山门后下山。 周通询问赵大,这山里可有通往黄水关之后的捷径,如有路可走,还请赵大等人带路,他们也不打算返回了,寄存的那些马匹就送与三人作为报酬。 赵大连声说有路可通达黄水关后,早先黄水关附近乡里遭虎患,召集猎户除害,他们去过两回,从溪流下游扎木排顺流而下,仅大半日路程。 有此大好消息,周通和军医等人喜出望外。 赵大等人也没想到这一宿的助人,会带来这么大好处,自也是欢天喜地。 于是,周通又嘱咐赵大等人回去后记得把战马上驮的铠甲埋进地里,吝惜不得,更不可穿戴着出山,民间藏甲是重罪,无论是大虞还是羌地,这是通行的律法。 就这般,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就此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周通等人下山时,在那山门之后,燕云正被人抱着,向通往山顶的路径狂奔! 再看那抱着燕云的所谓神仙,如果周通等人见了,再是胆大,怕是要被吓得肝胆俱颤、屁滚尿流。 此人竟然和燕云对阵过的两位熊女一样,也是一个半兽奇人,且体型与威猛程度和二女相较,更不可同日而语! 但见他高达丈许出头,肩宽九尺,上半身没穿衣服,粗壮有力的胳膊和肌肉涌鼓的胸腹全部被黄黑相间的浑厚毛皮覆盖,头部则近乎是一个吊睛白额的猛虎形貌,也全是毛发,额头上显现出一个“王”字,只面部略显光滑,眼、鼻、口等和常人无异,只是要大得多了。他下半身倒是穿了条异常宽大的黄色裤子,腿套高筒白色袜子,脚蹬十方鞋,只是在裤子后面特意缝了个洞,一根粗壮有力的大尾巴从裤洞里伸出,犹如一根斑斓铁棒。 燕云乃是武人,以他的九尺之躯,被此虎人抱在怀里,就像常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般! 那山门看似位置很高,实际尚处在小终南山脚下,好在这半兽虎人脚程极快,无论是巍然山石亦或是苍然老树,他一个纵身便飞跃而过,因速度太快,呼呼声不绝于耳,一路飞沙走石,好生威猛! “泰哥,什么事情这么急呀?”蓦然,一个娇滴滴的婉转女声传出。 但见一旁的山涧水溪边,一位妙龄女子正提着竹篮子挽着裤腿,站在齐膝深的水中清洗药材。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顶抓了个道髻,肌肤白皙,面容姣好,尤其一双杏眼非常有神。 “师兄都不叫,别想我理你!”半兽虎人瓮声瓮气说道,一阵风般去了。 “元泰师兄……”妙龄女子只得改口,可眼前哪还有虎人的影子? “他今天不是在山下值守吗?怎么跑上来了?”妙龄女子蹙着眉头嘀咕,越发觉得奇怪,内心不免好奇起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将药材往岸边一扔,凌空而起,扑闪着往山顶飞去。 此女居然也是一位半兽人,后背生有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平时贴附在背部,就像穿了一件纱衣。 她每一次振翅,便可行进数丈,穿梭于树丛中毫无阻碍,且更为迅捷,不消片刻就已经到了虎人身后,再一闪翅,就轻飘飘落在了虎人左侧肩头,那对翅膀亦随之收敛。 她以虎人肩膀为凳,一屁股坐了下去,还笑呵呵朝虎人扮了个鬼脸,两只小脚在他胸前晃荡。 虎人侧头瞄了她一眼,又扭过头不去看她,显得颇为无奈。 “师兄,你抱个死人上山,就不怕师尊责罚?”妙龄女子看了看燕云的样子,嘴唇发乌,面部血块凝结,明显死相已现。 这名叫元泰的虎人瓮声道:“我本没答应医治,是师尊命弟子抱上山的。” “哦?”妙龄女子闻言,又定睛瞅了瞅燕云,好像有所明悟,“此人年纪不大,模样也很俊,若是救活了,应该颇讨师姐喜欢……” 这话里有话的,八卦些啥呢? 虎人猛然回头瞪着妙龄女子,脑袋拨浪鼓般狠狠摇了摇。 也就在这时,虎人右侧肩膀猛然一沉,仿佛被巨木压住,却是肩膀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毛头毛脑的家伙! “死猴子,滚开!”虎人和妙龄女子异口同声喊道。 逼上终南 第21章特别之处 “不想找打就闭嘴!” 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除了头部被金毛覆盖,长得也尖嘴猴腮,双手倒是和常人无异,只是额外枯瘦,体型就如猕猴大小,穿着一套很不合身的道袍,就像小孩套了大人衣服一般,松松垮垮的。 他是站在虎人肩膀上的,却和妙龄女子的坐姿高度保持一致,小是极小,但他出现时妙龄女子和虎人皆未察觉,还可将虎人肩膀压弯,神通不可小觑。 他一开口,虎人如此威猛居然就老实了,妙龄女子嘟着嘴同样一言不发。 可见,这猴人平素仗着本事,可没少欺负二人。 “师尊让你抱上山的?”猴人问。 “嗯!”元泰点头。 大概是二人这般爱答不理的样子,猴人也觉得无趣,挠了挠头皮,说道:“我帮师姐捣药去……” 说完,猴人猛然窜起,从林间树头飘忽而过。 妙龄女子直到看不见猴人背影了,这才恨声道:“死猴子,只知道欺负我们,有本事在师姐面前嘚瑟啊!” 元泰尚未应声,猛然前方山石上一花,却是那猴人去而复返。 猴人双手负在后背,很是认真地训斥道:“元泰青蝉,外人上山,你们得讲究点礼法,再敢猴子猴子的乱叫,可别怪我不客气!” 元泰和叫青蝉的妙龄女子见猴人这般郑重其事,不敢拂逆,愣是低眉善目、压着嗓门回应道:“是,吉兆师兄。” “嗯……”这位叫吉兆的猴人大模大样点点头,这才心满意足地飞身去了。 只是,“吉兆”二字寓意虽好,但又和“急躁”谐音,也不知给他取名之人,当初究竟是何种心思了。 不一会,元泰和青蝉已经抵达山顶,山顶并非尖耸之状,相对平缓,视野开阔,犹如一头巨大牛牯的脊背,这里绿树环绕,岩生祥云。 一座以山体坡度为基准,前后仅三进的简朴道观矗立在一块巍然巨石之下。 以泰哥的庞大体型,那门是无论如何钻不过去的,他从侧面围墙一脚就到了第一进的庭院中。 道观的建筑用材虽简单,可是这第一进的庭院却异常宽大,地坪中别说树了,就连一棵草都没有,且坑坑洼洼的,很不平整,如同一个演武场。 靠近第二进门边有一间开放式瓦房,立着几个放满了药材的柜子,正当中一位身着羽衣的年轻女子正在铺整床位,她鹅蛋脸,五官端正,自显风华,举手投足间很是平淡,她倒是一位正常人。 之前还嚣张跋扈的猴人吉兆此刻正服服帖帖站在一个石臼的边缘上,举着捣药杵碾磨药材。 他体型太小,那捣药杵又很粗,模样很是滑稽。 “利贞师姐……”元泰和青蝉恭恭敬敬唤了年轻女子一声。 “嗯,把人放在床上,师尊马上就来了。”利贞道。 这位叫利贞的仙姑虽外表恬淡安静,但处理起事情来却异常认真,先是把脉,双手双足的脉象都看了,又翻看燕云的眼皮,秀眉也随着她步骤推进越蹙越紧。 然后,她对着几乎被刀疮药完全覆盖的伤口脉络仔细看了看,讶然道:“咦,此人竟是被奇人所伤!” 此言一出,青蝉跳到了床边,吉兆瞬间站在了床头,元泰的大脑袋也从屋外直接伸了进来。 “元泰,赶紧去烧水,水开后立即提来!” “青蝉,去拿银盆银刀,先将他伤口上涂的刀疮药挑出来!” “吉兆,去准备上好的针线,一会我要你帮忙缝合伤口。” 利贞接连三道指令发出,于是,刚刚还聚在一起的三个好奇脑袋立即撒开了。 “师姐,这人还有救吗?”青蝉临去前还忍不住问了一句。 “尽人事听天命吧……”利贞实话实说。 这时,道观内最里层忽然传来清朗的长笑,一个略显沧桑的中年男子说道:“哈哈,好一个尽人事听天命,只可惜,真明白‘天命’二字者,这世间又有几人呢?” 利贞青蝉元泰吉兆四名弟子听了,顿时面露喜色,一个个翘首而望,同时作揖道:“师尊……” 月华如水。 龙头关的大雪并未延展至小终南的山林,只是晚间颇为清凉。 药房边的空地上,草草修葺了一个临时灶台,架着一口老天锅,灶膛内堆满了柴火,火苗直往外冒。 这么大的火力,如果是烧水,这水早就沸腾了,可锅内仅仅漂浮着几丝热气,好像才刚刚达到温热状态。 燕云双目紧闭,全身被粘稠的红色液体包围,脑袋歪在一片,还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 以灶台为中心,利贞、元泰、吉兆、青蝉四人按照老阴、老阳、少阴、少阳对应的“四象”方位,盘膝而坐。 每隔一段时间,四人就掐指成诀,从手心中喷出一团火焰射入灶膛中,竟然是在加大火力。 这个过程似乎极耗法力,四人皆额头冒汗,但也有轻重,利贞和吉兆相对轻松得多,青蝉次之,元泰则完全被汗水浸透。 元泰这么大的坯子,原是以力见长,在功法修炼上进度缓慢,以气凝火就要吃亏多了。 “师尊这是配的什么药啊?加个温怎么这么难?”青蝉嘀咕。 “有一味寒冰晶在里面。”利贞见元泰法力亏空严重,持续下去也无益处,便道,“元泰,扇火!” 元泰拿着一把新扎的大蒲扇走到灶台边,呼呼扇动起来,如此这般持续了半个时辰,锅内的热气也只比先前多了一丝。 青蝉有点耐不住性子,叫苦道:“哎呀,头一回救个人这么难,元泰你抱他上山干嘛?” “师尊亲自放的白牌,还把我的黑牌给盖住了。”元泰一脸无辜。 利贞道:“师尊说要持续三天呢,期间不能让药液变冷。” “三天!”青蝉眼珠子都瞪圆了。 “你就当修炼火球术三天,哪这么多废话?”吉兆见青蝉嘀嘀咕咕闹得心烦,不屑道,“你若喜欢扇火,就跟元泰换一下!” 元泰好像就等着这一句,将蒲扇往青蝉手里一塞,又继续掐指生火去了。 青蝉白了元泰一眼,将蒲扇一扔,站在灶台边扇动薄翅,以翅膀震动之快,居然也很有效。 “无聊死了……”青蝉属于典型的嘴巴闲不住,忽朝道观顶端瞄了瞄,惊讶道,“咦,师尊不在观里?” “嗯,出去给此人找药材去了。”利贞道。 “师尊亲自去的?这人谁啊,也配师尊亲自去?”青蝉不解。 元泰插话:“一个凡人将军,叫什么燕云。” “将军?师尊是出家人,又不求官职,更不兴打打杀杀,凭什么耗费这般工夫救他啊?”青蝉这利嘴一开就没个尽头。 不过,她这句话倒是切中了要害,以观主清心寡欲的为人,凭什么以耽搁修炼道行为代价来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是啊!凭什么? 这一瞬间,四个人的心思拧到了一块。 难不成,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逼上终南 第22章还魂草 燕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 如陷入深不见底的泥塘中一般,全身被无尽黑暗包围,掩住了口鼻,阻塞了呼吸,连心跳也被这黑暗死死压住。 一路下沉,没有尽头,只有沉沦。 耳畔依稀传来笑声,好像来自记忆深处,那时他才五岁。 那年冬天,白雪飞扬,墙角的梅花在寒冬中绽放。 大哥燕龙随父出征后,班师返回王城。 燕龙一身戎装,一把将他抱在怀里,问他读了书没,有没有开始练武,最重要的是他带回来一整车的东西,送给排行最小的弟弟。 马车还真拉了一车东西停在武威将军府后院中,车厢内琳琅满目,有木刻的箭靶,稻草扎的假人……最多的是肉食,一整筐一整筐的,是风干后又烤熟了的羊肉、牛肉、马肉等等,尤其牛肉难得,在大虞,无端杀牛是要被衙门治罪的,他五岁了也是第一次吃牛肉。 这年冬天,燕云用大哥燕龙的馈赠结识了很多小朋友,也令大家对他羡慕不已。 稚嫩而欣喜的笑声,如梅花一般飘散在王城红色的砖墙间。 笑声渐远,黑暗重回。直到过了很久,他发现包裹自己的世界渐渐有了色彩,是深蓝,蓝得发黑,荡漾着一圈圈的波纹。 又过了很久,他发现脚下依然是一片虚空似的蓝色,自己还在继续往下坠落。 “这是要被淹死了吗?”燕云脑海骤然闪过这个念头。 出于本能,他双腿奋力一蹬,双臂用力挣扎。 也就在这时,他看见无尽深处,有一道光,虽很微弱,却灿然之华。 口鼻中呛入了水,略咸,令他格外难受,不由自主咳嗽起来。 然后,意识回到了身体,他只觉浑身疼痛,而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温热的澡盆中。 “这是哪?” 燕云心中迷惘,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朦胧中,他看见两个女人的身影,不由心弦一紧——妖人熊女! 他下意识地用力一挣,牵动伤口,在剧痛中再一次沉睡。 “诶,醒了醒了!”青蝉拍着手欢呼。 吉兆站在锅沿边,探着猴头瞧了瞧,又翻开燕云眼皮看了看,一声不吭跳了下去。 “师兄,怎么了?”元泰纳闷道。 “你自己看!”吉兆没有好声气。 于是,元泰将他硕大的头颅伸到了燕云跟前,那仔细观摩的样子,如猛兽在欣赏自己捕获的猎物,寻思要从哪下口一般。 然后,元泰也和吉兆一样,瞪了青蝉一眼,坐回原地,大概是这三天驱使火球术太累,直接仰八叉倒在地上。 “明明醒了的,”青蝉被两位师兄气得跳脚,“师姐,你也看见了的。” “我……没注意。”利贞实话实说。 青蝉被气到无语了。 这时观外传来衣袂声,一位仙风道骨、年约四十岁左右的负剑道人如惊鸿般出现在地坪中,他手中还捏着一株叶片肥厚、绿如宝石的灵植。 “师尊……”一众弟子躬身行礼。 “嗯。”道人笑呵呵问道,“你们在争什么呢?” “青蝉说这个将军已经醒了,我们一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元泰回应。 “醒没醒不重要,有了这株还魂草……”道人说到这里,突然跨出一步,眨眼间横行数丈即到了燕云跟前,他右手三指捻着胡须,笑容爬满脸颊,“哈哈,看来这还魂草可以省下了。” “我就说他醒了吧!”青蝉对三位同门露出骄傲的神气。 “嗯,把人从锅里捞出来,服一粒生血丹,再送到贫道别院去。”道人吩咐完,化为一串模糊的影子,消失在第三进的庭院中。 但是,利贞等弟子都没立即照做,而是互相看了几眼,显得百思莫解。 还魂草是极为昂贵的灵草仙药,野外绝迹,只存在于某些仙家秘境中或者大能者的私家花苑,如果要获得,要么自身有足够的面子,或者有足够的资本置换,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修仙者来说,都是了不得的事情。 道人亲自介入给燕云治伤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还为了他亲自找药材甚至动用资源,这确实说不过去了,毕竟燕云就是一介凡人而已。 “师尊该不是想去朝廷当官吧?”青蝉小心翼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吉兆白了青蝉一眼,冷笑道:“如果师尊想做官,直接去王城就行了,需要这么麻烦吗?” 青蝉嘟哝:“那倒也是……” 说是别院,还真是一个极为简朴的院子。 房子的墙是用石头堆砌的,房顶被树皮覆顶,长满了草和蘑菇。 院子里只种了两颗常春树,树下摆着几条石凳, 当燕云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坐在椅上,胸前还盖着一床薄被,自己双手则搁在椅把上,手背上扎着明晃晃的几根银针。 施针的是一位陌生灰袍道人,可不知为何,燕云一见他,就产生了一种熟悉之感,好像曾经见过,实际上记忆里却从未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燕将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恭喜恭喜……”道人见燕云初醒且一脸疑惑,又笑道,“慈悲,贫道道号玉真子。” “是道长……救的在下?”燕云语速低缓。 “相救将军可并非贫道一人之功,且不说送你来的部下和引路樵夫,甚至包括贫道四位徒弟,皆有出力。” “多谢……” “若说谢,贫道还得跟将军道谢,若非令尊和令兄等几位将军这些年镇守边关,这大虞的江山恐怕早已生灵涂炭,将军于百姓是有大功的……” “道长盛赞,在下汗颜。” “将军谦虚了,哈哈。” “不知我的部下现在何处?” “已经返回,去向不明。” 燕云本还想问什么,可毕竟对道人不熟悉,而军情一事按理也非山野之士所知,话锋一转,问道:“敢问道长,此地为何处?” “贫道管这座山叫小终南,处于黄水关和虎口关之间,离枫林渡不远。”玉真子边说边将燕云手上的银针拔了出来,在白布上擦拭干净,放在一个玉盒中。 燕云诧异道:“道长对关隘地理如此熟悉,莫非也关心俗人世界?” “哈哈,修行不问地点,更无关出家人还是俗人,各有各要修的道,殊途同归而已,贫道虽是出家人,但和俗人并无本质区别。”玉真子微微一笑,“施主想问什么,尽管直言。” 燕云的真正心思被玉真子一语道破,不免面露愧色,说道:“道长德行深厚,果非凡人……” 玉真子摆手道:“过誉了,无关德行,就事论事而已。” 玉真子毕竟是修行之人,对繁文缛节有种天生的排斥,接连两句话,毫不留情将燕云的心思整个剖了出来。 至此,燕云哪敢再多心,直言相问道:“敢问道长,龙头关现在如何了?” 逼上终南 第23章三十而立 “施主大伤未愈,还是不要过于操心俗事为好。”玉真子道。 “我燕家父子三人皆在龙头关,岂能不关心?”燕云苦笑道,“就算道长不说,结果我也能猜到,只是需要一个切实的回应罢了。” “贫道三日前途经虎口关,羌人正在攻城。” “那就是了……” 玉真子没有直言龙头关现状如何,可龙头关是抵御羌人的第一道屏障,既然羌人都已经到了虎口关,龙头关自是陷落了。 岂料,玉真子的下一句话更是石破天惊! “听说黄水关仅支持了三日,就被羌人破城。” “什么?”这个消息令燕云大惊失色,牵动伤口,整个人疼得一缩。黄水关既破,羌人可直逼枫林渡,切断虎口关的补给线,同时对虎口关前后夹击。虎口关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羌人率军攻城已是操之过急,若困而不攻,此城粮草一断,也将不攻自破。如此一来,整个枫林渡以西的大片疆土,将成为羌人牧场。这三城是燕氏一族历代以来守护的边城重地,荣誉所系,燕云感觉心痛如绞,也是情理之中了。 良久,燕云才恢复过来,问:“道长可曾听闻我父兄的消息?” 玉真子摇了摇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外界既然没有燕家父子的任何消息传播,结果是什么,已无需赘言。 羌人进攻虎口关和黄水关这都是意料中的事情,可黄水关守军有六万之众,就算是杀猪,三日也杀不完,怎可能三日就破城? 燕家父子在龙头关苦苦支撑了三个月,黄水关拒不增援,如果是保存实力尚且说得过去,三日被破简直毫无道理,要知道羌人攻下龙头关已经是疲劳之师,黄水关守城将士可都是生力军!其中隐情,不得而知,但足以说明大虞王朝出了大问题。 莫非是那两个妖女作怪? 燕云心中发狠,若有机会定要将不合常理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给惨死的父兄一个交代。 殊不知,玉真子早就发现燕云是被奇人所伤,法力渗入伤口肌肉,这才命元泰将他抱进观内,亲自出手救治。玉真子作为修仙者,他可以不理会尘世中的纷争,可一旦有奇人干预世间大势,他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为此,玉真子还特意去了龙头、黄水、虎口三个关口,除了在龙头关发现了一点奇人的蛛丝马迹,黄水关和虎口关则毫无发现,他这才返回小终南观内。当然,关于修仙界的一些规矩,玉真子自然毫无必要向燕云一个凡人陈述。 “不知将军伤好后有何打算?”玉真子忽眼神灼灼看着燕云。 “返回王城,侍奉母亲。” “将军能否将生庚报与贫道?”玉真子微笑道,“无他,贫道略懂四柱预测之术,技痒而已。” 玉真子得了燕云的生辰八字,就坐在一旁掐指算计起来。 “道长,不知您四位高徒在何处,活命之恩,在下想当面道谢。” “施主真想见他们?” “这是自然,有何不妥么?” “无他,贫道的徒弟中,有二人相貌丑陋,恐吓着了将军。” “两军对垒,生死一线,除了死,这世间又有什么可怕之事?” “哈哈,那倒也是。”玉真子忽拔高了声腔,“你们旁听了这么久,那就进来吧。” 话音刚落,墙头飘然闪入一个倩影,如清风拂柳,悄然立在燕云身前。 此女明眸皓齿,端庄大气,双手抱阴阳子午诀,躬身一礼,浅笑道:“施主慈悲。” 紧接着,又有一物落在燕云身前,燕云一扫,眼前却空无一物。 “难怪师尊对施主这么上心,我算是知道一点了。” 声音来自燕云脚下,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猕猴穿着道袍,可又有几分像人——奇人! 燕云在东狼王军中就是遇到了奇人熊女,这才导致功亏一篑,心情一时极为复杂,不过倒不能提起此事,以免令同为奇人的此人心生芥蒂。 “还有我呢……” 燕云眼前一花,只见一娇小灵动的妙龄女子煽动着翅膀悬停在空中,她也有模有样道了声“慈悲”。 可燕云等了半晌,玉真子所谓四个徒弟只出现三人,还有一人呢? 青蝉道:“元泰师兄,你怎么不进来?” “还是不见吧,他刚醒来,万一给吓死了,我们三天的工夫不是白费了?”围墙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仙兄说哪里话来,在下目前虽羸弱,但也不是弱不禁风。”燕云淡然道。 “你自己说的啊,吓死了可别怨我。”话音落处,一个异常魁梧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燕云眼前,把太阳光都遮住了。 燕云昂着脖子,才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老实讲,燕云还真吓了一大跳,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苦笑道:“几位仙长果然都是奇人异士,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嘿嘿,你这凡人,胆子倒挺大。”元泰赞许。 “若非仙兄有言在先,真要吓得魂不附体了。”燕云这话倒不是谦虚之言。 玉真子的四个徒弟到场,这别院内也就不可能安静了。尤其是青蝉,本来就是个话匣子,且在小终南山内修行几乎就没出去过,对燕云这等来自王城见过大世面的人,便有很多问题要问,譬如打仗好不好玩,他杀过多少敌人,统御多少兵马等等,问了个不亦乐乎。 玉真子眼见不可收拾,插话道:“将军,你的命格贫道大致清楚了,你可想听?” 燕云道:“请道长指点。” 玉真子道:“你命带华盖,且犯七杀,就是个天生的出家人。” 燕云对此是不信的,反问:“这所谓命格,就能框住人之一生?” 玉真子笑道:“将军这一问很有深意,不错,命格只是轨迹,无法左右人之一生,人之一生所追求的,也绝非命格所能尽现。” “在此之前,我所追求的是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辅佐大哥。”燕云眼瞳闪烁,隐隐有泪光闪现,“可事与愿违,父亡兄死,徒增伤悲,令我心中无主,满目所见皆为虚无,道长可教我如何自处?” “民间有句俗语,叫做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你想过这三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未曾思量过。” “你以为,这三句话可作何解释?” “三十而立,三十岁成家立业?” “民间十多岁就已经成婚组建家庭,为何要等到三十岁?” “这……”燕云答不出来。 玉真子似乎想借此机会教化弟子,目光投向他们,可他们一个个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贫道对此有自己的一点看法,将军自鉴。” “愿闻其详。” “有道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无论是我等修行者还是凡世俗人,莫不以此为根本,简言之,就是天人合一、顺天应人。”玉真子沉声道,“三十岁时,对俗世已有所感悟,当走正道,立正行;四十岁时,已饱经沧桑,当对所立志向不再感到疑惑;五十岁时,眼界经历都已经到了一定高度,应该知晓自己所立志向所指究竟是什么,这就是我等的天命。” 玉真子说完,举头望天,一时无言。 燕云以前未深入了解过这三句话的意思,虽玉真子是从出家人的角度对此进行阐述,可也有他的道理。 那么,像玉真子这样的修行之人,他的天命又是什么呢? 燕云也是出于好奇,问道:“道长见谅,在下有一问。” “将军想问贫道的天命?”玉真子深邃眼中精光四射,看了燕云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却没有回答。 然后,玉真子一招手,一柄长剑赫然出现他脚下,以剑为舟,扶摇而起,没入山顶那块巍然巨石之后,了无踪迹。 逼上终南 第24章观战 时间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燕云就住在药房旁边的空房内,青蝉天天来打扫房间,所以每天都要热闹一阵。 燕云也通过她的嘴,搞清楚了她们师兄弟四人的名字和每个人的分工。 吉兆和元泰轮流负责山门口收治前来求医的百姓,一般而言,他们都能应付,除非实在没有救的余地才拒绝收治,所收纳的百姓就安置在山门口附近的几间瓦房内。山里并非总有百姓来访,实际一个月都很难遇到一次,有时甚至半年都无人造访。当然,二人形貌吓人,这就需要用到一点障眼术。燕云是因伤势特殊,超出了常规和元泰的认知范畴,玉真子才亲自出手的,至于为什么没把他安置在山下的瓦房,这就非青蝉知晓了,她也觉得奇怪。 来此就医的病人吃饭煎药这等事情,都是利贞在张罗,饭菜以野菜、山果为主,偶尔也会有肉食。此女心细,女工出众,不但给燕云缝制了两套换洗衣裳,就连那件羌人的血衣,也被她清洗干净后又补好,搁在他床头。 最初的几日,燕云吃饭喝药都是利贞喂的,此女温言细语,异常柔顺,虽居于山野,身无华服,实则艳丽动人,偏偏做这些事情还得心应手。 也因此故,燕云脑海中有意无意总会浮现狄幽的样子,如果他当年还在王城,狄幽大概也能表现得和利贞不相上下,可龙头关即将城破前她不远千里赶来退婚,无不在指明她过去的表现都是虚相。 也不知狄幽打算嫁与何人?这个念头一起,令他胸口隐隐作痛。 每次利贞用碗盛着肉食来到燕云房间,如果元泰也在,他总要眼巴巴的在外面观望,那馋样,就像一只见了鱼腥的大猫。 往往这时,利贞就嗤嗤而笑,丢下一句:“锅里有,忍不住就去吃。” 于是,元泰露出被窥破了心思的窘态,连连否认,逃也似地跑了。 这令燕云很疑惑,询问利贞,莫非这观内戒荤腥? 利贞却说他们已经辟谷,莫说荤腥,平常是不吃东西的,只是元泰定力差,对食物有心瘾,一时难戒。 燕云静养的这段时间,伤势恢复很快,好像这山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有助于身体机能修复。 当然,因为无所事事,也是有几分无聊的。好在每隔三天,燕云都能见到令他最感兴趣的一幕,因为利贞、吉兆、元泰、青蝉等四人,每三天就会相约在观内的演武场较技。 没有哪个武夫能拒绝观战的诱惑,燕云也不例外。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第一进的院子地坪那么大,光秃秃不长树,且地面凹凸不平了。 师兄妹四人较技时的战法各有特点。 元泰体型威猛,强在力大无穷,一拳下去,地动山摇,地面瞬间被砸出个大坑,当然,他倒地时也是如此。而且,元泰皮厚肉糙,特别抗击打,一般的攻击就跟饶痒痒似的,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即便被吉兆狠狠掼在地上也能立即爬起来。 青蝉主打灵动,扇动翅膀时整个人都似在瞬移状态,速度极快,加上她身材娇小,自身目标也小,和她对阵要准确掐准她的进攻路线颇为不易。不过也有弱点,那就是她本力不足,和元泰对战虽有优势,却难以将此优势扩大,反而在元泰大力逼迫下,不得不仓皇躲避。 吉兆体型更小,弹跳力却尤其惊人,且身法灵活,元泰和他对阵,他能围着元泰打圈圈或者在他强壮的身体各处移动,瞅准机会就出手,元泰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更过分的是,吉兆还喜欢拔虎毛,时不时揪几根,元泰又疼又痒,气得嗷嗷叫。 很难说吉兆有什么缺点,若是与他对阵,不让他近身是最好的防御办法。青蝉就是这么应付的,只是她就只顾着逃了,边逃跑嘴里还惊呼连连,像一只蒲扇下的苍蝇。一般这个时候,吉兆就停止了进攻,昂着头站在那望着她折腾,直到包括燕云在内的四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时,她才讪笑着停止尬演。虽然吉兆无法伤到青蝉,可她场面上落在下风。 奇人师兄妹三人中,只有吉兆敢和利贞交手。 别看利贞平常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到了场上好像还有些腼腆,可若就此小看,怕是要吃大亏。 但见她左手成掌,好像凭空凝聚出了一个无形气盾,吉兆想近她身,每次都被推开,且弹出老远。她右手二指并拢若剑,有一道透明的气剑从指尖延展而出,长达三尺,挥舞或刺出皆夹带破空声,又或者二指一弹,气剑如箭矢般射出,端的厉害异常! 吉兆和利贞对仗十个回合左右,就嚷嚷着不打了。因为他无法靠近利贞,灵活的特性就无法发挥,只要被利贞拉开距离,他就像一个供人练眼力劲的活靶子,利贞气箭频发,他就只有躲避的份,根本毫无胜算。当然,他嘴里是不服输的,叫嚣着一旦练到能把气从体内逼出,未必会输给师姐,惹来的,自然是元泰和青蝉的挖苦。 他们师兄弟四人较技时都是赤手空拳,没有借用任何外力,但是所表现出来的战力,较之燕云遇到的两位熊女,则要强大太多。 燕云第一次观战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摸摸的,怕他们反感。第二次时,他是忍不住越看越近,最后,索性搬了条板凳就坐在场外大模大样观摩,他甚至做好了被他们轰出去的准备。可这情形并未发生,这令他欣喜万分。 有时青蝉还调侃燕云,师尊说他是天生的出家人,要不就在这小终南出家算了。如果不是肩负家族荣辱,燕云未必不会做此选择,只是当下他无法说服自己,可是潜移默化中,无疑在他心中烙下了小终南的强烈印记。 燕云的武艺并非完全来自家族承袭,他胜过父兄多多,源于他在王城和一个布衣老头下棋时胜了对方。本来约好了,输了的要付对方银子,可这老头拿不出来,便以一套祖传的练气之法相授,并明言绝不可传与第二人。燕云本来没当回事,只是出于好奇而尝试练习,他没想到带来的益处非常显著,精力充沛,气力远超常人,以至于他十二岁时就可同时和两位哥哥对仗而不落下风。 燕云因为观看元泰等人较技的次数多了,结合自身所能,获益匪浅,同时还拿自己与他们比较,渐渐有了一些感悟。 燕云觉得,在现有条件下,如果给自己一面盾牌及一把刀斧,和吉兆对仗,不敢说赢,可能还能打个旗鼓相当;若和青蝉比试,则需配上强力的弓和箭,破她的空中优势;反倒是元泰,如果以性命相搏才是他最难对付的,此人力大无穷,一击之下很难令他没有反抗之力,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元泰若拼着负伤反戈一击,能一巴掌将人打成肉酱;和利贞就没法比试了,她的层次已经超出了燕云的眼界,纯粹看不懂。 到了第二个月,燕云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左臂使不上力。到了第二个月下旬,燕云已经完全康复,还真跟元泰等人比划了一番,他这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了。因为他们师兄妹四人对仗时,招式确实和武者相同,甚至技巧方面还不如俗世中的顶尖武者,可他们一招一式都蕴含“法力”,一拳击出,即便是青蝉也忽然变得力大如牛,他应付起来异常吃力,各式拆挡等拳法技能全然无效。就算是这样,燕云以凡人之身能达到这个程度,已经令他们刮目相看了,乃至互相之间称兄道弟起来。 这段时间,玉真子一直没露面。 已经到了冬天,大雪降临,这雪勾起了燕云的伤痛往事,他想,自己该离开了。 逼上终南 第25章告别 霁雪初晴,天地苍莽如银。 暖日下,小终南的山岗增添了几分妖娆,驱散了冬日的肃杀。 久未露面的玉真子现身了,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看着燕云,目光慈和。 燕云为了旅途少惹麻烦,将羌人服装反穿,打扮成一个难民的样子,站在道观前的滴水檐下。 “道长,活命之恩,燕云没齿不忘,就此拜别!”燕云说完,双膝跪地,行大礼。 “治病救人,本是我辈当为,将军言重了。”玉真子淡然一笑,手一抬,一股虚空之力涌出,瞬间将燕云从地上拉起。 燕云对于玉真子的神通早就有所揣测,这一次自己亲身尝试,不免惊为天人。 燕云站定了,又目注利贞,正要屈膝下跪,她却已经慌不迭避开。 “你干什么呢?”利贞粉面通红。 “燕兄,我等平辈论交即可,搞这一出作甚?”吉兆不满道。 “就是!”青蝉和元泰一起附议。 “此番将军返家,贫道不便挽留,这里有一个锦囊,内含三张符箓,分别对应轻身、巨力、速度三大功效,若遇生死攸关之时,可在符箓上滴血激发,当可保将军无虞,每次限用一张,若重叠使用,恐将军难以承受。”玉真子缓缓而道,将锦囊递给燕云。 燕云双手接过,将之挂在脖子上,再次作揖道:“多谢道长!” 燕云低头的一瞬间,他没看见利贞等四人瞪着锦囊的眼神都直了。 玉真子捏着胡须,似还有什么话说,可一时又不便出口。 燕云看出玉真子神态有异,赶紧说道:“道长有话,尽可直言。” “哈哈,其实也无甚要紧事情,就是想提醒将军一句。”气度泰然如玉真子,此刻竟露出些许扭捏之态,最后哈哈笑道,“没别的,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望将军回去后,不要意气用事。” 此言一出,玉真子四个徒弟好像想到了什么很搞笑的事情,一个个肩膀松动,前仰后合。 青蝉捏着鼻头,笑道:“师尊,您当初教导我们的原话是,修仙之人行走江湖,当以保命为第一要务,能不打则不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逃命嘛,不丢人,怎么到了燕兄这儿,就变得文绉绉的啦?” 燕云唇角一扯,又很快将笑容敛去,躬身道:“道长指点,燕云谨记。” “师尊,我们能否送送燕兄?”青蝉又道,神情期待。 “可以,不可过远,快去快回!”玉真子竟极好说话,可这在往常,是青蝉求都求不来的。 只是,这也令青蝉等四弟子更迷糊了,从现象上看,师尊玉真子对燕云有额外的好感,难不成师尊有将燕云收为弟子的打算?可燕云家世显赫,到了王城后是要世袭武威将军的,他怎么可能抛弃祖上荣光选择出家? 不过,玉真子学究天人,或许有什么东西是他能预见的。 青蝉等人揣测到这一点,不由对师尊愈加佩服。 下山的路很是顺畅,有元泰这个猛人存在,他是一胳膊肘夹着燕云跑下的山。 过了山门后,元泰将燕云往地上一放,满脸笑容,反而慢条斯理地说道:“时间还早,我们慢慢送燕兄。” 燕云算是明白了,这师兄妹四人怕是在观内憋出病了,好不容易逮住了出山的机会,自是要好生体会。 四人带着燕云所走的路线,也和当初周通等人一般,顺着溪流往下。 不多时,溪流变得开阔,有了小河流的架势,河面同样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平滑如镜。 吉兆从岸边砍来五根毛竹,将枝丫尽数掰去,两头削尖,一根根扔在冰面上。 “要不要比比?”元泰叫嚣。 “比就比,怕你呀!”青蝉不服。 “这把刀送你,路上或许用得上。”吉兆将砍刀递给燕云。 这就是一把普通的砍柴刀,不仅可用来砍柴生火,遇到豺狼可防身,就算碰到山贼也可堪一用。 五根竹竿,化成了五只雪橇,载着五人向黄水关方向疾驰。 这一路,笑声不断,冰面上也随之出现一个接一个的大坑,这是元泰用力过猛给踩出来的。 仅仅两个时辰,五人已经到了丛林边缘,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已经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 之前的欢声笑语到此戛然而止,燕云所要面对的,是一个纷扰的俗世。 他站在河岸边目送四人离去,一股怅然若思之感,涌上心头。 羌人已经深入大虞腹地哪里了,远在王城的武威将军府有没有因龙头关失守而受牵连,母亲身体是否还安康,两个侄儿是否无恙……所有的思念和牵挂,使得燕云归心似箭。 于是,燕云用竹竿挑起行囊,向着冰雪覆盖下的广袤原野走去。 黄水关内土地肥沃,适宜耕种,本是一个富庶之地,可因为羌人入侵,过去的繁盛痕迹难寻,百姓流离失所。 城破之时,庄稼还未来得及收割,好好的粮食,有些成了羌人战马的饲料,有些直接被火烧掉了,还有些倒伏在田间地头变质发霉。 村子里也见不到人,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没有一个农家小院是完整的,破砖烂瓦、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燕云内心沉重,大虞的百姓才是大虞的根本,是他们燕氏一族数代以来所全力守护的,因为战乱而颠沛流离,他自是难受。 这一路,燕云挑靠山的地方走,尽量避开可能盘踞羌人的大寨,饿了就挖点山芋之类的充饥,以免引人注目,惹祸上身。 长途赶路若无马匹代步,极耗体力,加上他又是绕路而行,总吃素食难以支撑,连续赶路三天,他感觉走不动了,便做了一套简易弓箭,射杀点野味补充体力。 也是怪哉,从他打到第一只野兔开始,每次只要找个破落村子点火烧烤,总有不知躲在何处的灾民跑来观望,且通常是妇孺或老人。 燕云没办法,只好将大部分留给他们,自己留下几块,勉强应付饥肠辘辘的肚皮。 到了第五日,羌人兵卒渐渐多了起来,成群结队,在各处扫荡。 大概是深入大虞境内之故,这些羌兵没有落单的,至少是上百人的队伍集群行动,以防躲进山里的军民对他们发动突然袭击。 百姓家的家私、农具,甚至箩筐、灯盏、水勺、簸箕等这些平常物件,都是这些羌兵扫荡的对象,将马车背堆得满满的。 还有羌人赶着成片的牛羊跟在羌兵之后,以未收割的庄稼地为牧场,放起牧来。 如果燕云有一杆好点的长枪和一匹上好战马,他未必不敢对上百人的羌人队伍发动突袭,可他现在能仰仗的只有一根竹竿和一把砍刀,和手执利器的敌人混战,无异于寻死。 燕云越加谨慎,寻找村子旁边存在土丘、山包等有林木遮掩的地方过夜,虽然冷了些,好在安全。 到了第七日,燕云已经离枫林渡不远。 逼上终南 第26章枫林渡 枫林渡是通往王城的必经之路,也是大虞补给龙头、黄水、虎口三关的唯一通道,为了保障兵马畅通,建有大型官渡,且驻扎重兵。 时至今日,原来的渡口显然已被羌人占领,越是靠近渡口方向,羌人营寨亦越加稠密,旌旗飘扬,兵马调动频密。 如果燕云想直接从枫林渡原有渡口经过,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是夜,月明星稀。 从黄水河吹来的风,夹带着强烈的腥味,也不知是河风中本来就蕴含还是前方流血太多所致。 也正因河风太大,枫林渡附近的山林除了背风的山坳,绝大部分地方长不起高大的树木,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 下了雪后,这些灌木也枯萎了,只有根系是活的,以待来年焕发生机。 无疑,若想在不惊动值守的羌兵和闲来无事四下里逡巡的游勇的情况下,神鬼不知靠近枫林渡,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莫说渡河而过了。 羌人在主渡口布置了重兵,沿河一线也做了必要防御,设置了烽火台,同时在所有相对适合摆渡的地方安营扎寨,零星散布的军营犬牙交错。 羌人的兵力分布情况只有在黄水河东岸的大虞地界才能清晰观察到,西岸这边因山地和土垄阻隔,反而看不清楚了。 燕云对两岸的地形非常清楚,这是他作为带兵者的基本技能,从小就学习了的,就算他无法窥探羌人营寨全貌,也能在心底大致有个估计。 但可惜的是,即便燕云脑子里有一幅活地图,他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实际上,就算是平常时候,整个枫林渡地域船只可安然下水之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这是黄水河本身的地势地貌决定的。 枫林渡上游是一个连续不断的大断层,水流速度极快,水面之下暗流涌动,某些大漩涡能直接将船只吞没,即便是常年在此讨生活的老船夫,稍有不慎,便是船倾人殁的结局。下游更危险,乱石嶙峋,水流中蕴含不断淘起来的泥沙,起伏不平,莫说走船,水鸟都浮不起来。 可路再难走,也要走下去!燕云经过一番小心查探和仔细比较,打算尝试从枫林渡上游渡河,因为这片区域山多,就算羌人在山顶建了烽火台和瞭望哨,视线总会有死角,山脚下的沟谷便于藏匿潜行,羌人也不可能在每个山坳中屯兵驻守。 枫林渡本就是当地渔民的传统渔场,只要燕云能平安抵达渡口,那便有船了。船是战略资源,羌人不可能把船全部沉河或者销毁,最大的可能是集中系泊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燕云为了保证自己万无一失抵达水边,做了充分准备。 首先是给自己改装,将羌人服装正穿,即便被敌人发现,他也有可能蒙混过关。 其实,是改造自己携带的那根竹竿,将两头削尖的部分下方三寸处用藤条绑起来,扎紧,以免竹头很快破裂;同时将找来的破布撕碎后,同样捆扎在尖头的一方,如此一来,一个两头尖的竹枪就算制作完成了。可别小看了这一圈破布,其功能和真正长枪上绑系的红缨一样,都能起到“血挡”的作用,沾了血后只需一旋,就可将血甩出去,而若让血流到杆子上,这枪就握不住了,何况是表面比枪杆更光滑的竹竿。 再次,他从烧毁的农家中找来木板,做了一个很粗陋的木盾。此物虽不堪入眼,却可挡流矢,关键时刻能保命。 最后,他还从田间拔了些粗壮的农作物秸秆,削成五寸至十寸左右长度,中间贯通,共计十根左右,放在贴身的衣袋内,如果落水,秸秆有大用。这个方法是燕云从一个由云梦泽来王城做生意的商人处听来的,他当时也没在意,今日想起,觉得有益处,便借用了。 到了丑时左右,正好是羌人深入梦乡之时,燕云开始行动了。 这一路上,他借助自身的敏捷和对敌情的预判,躲过了夜巡队,穿梭在一个个小山头下方,一开始很顺利。 当有河风从沟谷中传来时,便意味着离河边近了,同时也带了浓郁的血腥气。 燕云心中一紧,尽量放缓速度,每一脚都得落实了,才接着迈出另一条腿,以免踩到枯枝或者滚石,惊动了羌人。 他没走多远,忽然发现前方黑暗中有金属反光,他赶紧俯身下来。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方没有动静再传来,好像并没有羌兵设伏堵截。 这时,突然一道亮光出现,从空中划过,落在沟谷正当中的石缝中。 这是一支火箭! 燕云透过火光,终于看清前方沟谷中的惨状,一片凌乱,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地面,身上插满了箭矢。从这些尸体的服饰看,都是大虞百姓,老少皆有,甚至包含幼童。 他再往沟谷上方望去,两座山头都建有石砌的塔楼,此类防御工事异常坚固,可屯兵百人,且居高临下,易守难攻,通常配有大量弓箭手和额外的强弓长箭。 燕云若想通过这段沟谷,要同时面对头顶两方的威胁,且没有死角,一旦被发现,没有任何活路! 如果燕云是第一个到达这里,他可大胆尝试通过,现在则万万不能,因为这些死去的百姓带了太多的东西在身上,现在全部散落在沟谷中,有玩具、粮食、铺盖、包裹等等能想到或不能想到的东西。这些东西材质不一,轻重各异,不比僵硬的土地和石块,他很难保证自己一脚踩上去不发出声响。 燕云无法可想,最后只能按照原路退了回去,为了避免和之前一般,他还刻意远绕了一段路。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燕云调整位置,看准方位,再一次向河边前行时,在他前方出现了一支十多人的逃难队伍。 羌人来时,这些百姓原本藏进了附近的深山中,可他们毕竟不是山民,很难适应山中的环境,且不说缺衣少食还挨冻,加上冬季食物难寻、虎豹出没,只能铤而走险。 燕云既为这些逃难者的安危捏了一把汗,同时又不免哀叹自己命苦,怎么就撞到一起了呢? 逼上终南 第27章争渡 燕云没有贸然上前和这群难民打招呼,这种情形下,变量太多,难免横生枝节,他落在后面,亦步亦趋随行。 他通过观察这群人的肢体动作后发现,这支逃难队伍以青壮劳力为主,没有老人和小孩,其中夹杂着三名同样年轻且矫健的妇人。 这支队伍由一名武人带队,手中的弯刀还用布缠住了,以免反光,显然是一位临敌经验丰富之人。 只是,这支队伍的人数未免多了一些,但凡有一人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可能是幸运,这一路的潜行,并未被羌人发现,直到他们看见月光辉映下的黄水河。 枫林渡的气候和龙头关大不相同,这个时候龙头关已经冰封,而枫林渡因有崇山阻隔,天气要暖和多了。 黄水河浑浊的水面在月光下泛出了一些浅淡的银白,这是水面上有浮冰才会出现的现象。 河畔果然囤积了大量船只,有些已经推到了岸上,有些则成片成片用缆绳捆住了船头,系泊在水边。 这支逃难的队伍终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士,看到船只难免兴奋,开始争先恐后往船所在方向跑去。 那名带队武人本想压制队伍的躁动,可有心无力,见事不可为,只好加入了抢先上船的行列。毕竟是晚上,视线不良,有人一脚踏空,摔在地上,背囊内的细软噼里啪啦甩了一地。 在此寂夜,一丁点响声也能被无限放大,更何况是频繁的杂音。 “什么人?口令!” 就在系泊船只的岸边,有数座羌人营帐,只是被山体遮挡住了,逃难队伍所处的角度压根就看不见。 营寨门口有几名担任夜间值守的羌兵,喊声就是这里发出来的! “有奸细!”值守羌兵见对方没有回应,顿时大声示警。 随着喊声响起,如平地起波澜,右侧山头突然一片亮堂。 紧接着,三支火箭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落在沟谷中。 逃难队伍顿时慌了,有人惊呼,有人跌倒在地,还有人慌不择路跑到了左侧的沟底匍匐。 当一轮羽箭射来时,趴在左侧沟底的四人顿时被乱箭穿透,惨死当场! 有一点是幸运的,左侧山头没有羽箭射来,羌人在设置塔楼时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这就在右侧形成了一条狭窄的安全区域,躲在这边的人毫发无损。 但是,这么大动静,已经足以引起羌人的更大反应! 一时之间,瞭望塔上传来震天的号角,各处营寨战马嘶鸣,数支夜巡队伍迅速朝此聚拢。 燕云回头一看,只见后方山谷隐隐有火光透出,其中夹杂着纷乱的马蹄声,显然来了增援的兵马。 就算燕云想退回去,也不可能了! 他心一横,猫着腰,以右侧沟底为掩护,快速前插。 “谁?”一名妇人惊慌中喊了这么一句,她落在队伍最后,一直没发现身后有人,燕云突然出现自是令她额外心惊。 这名妇人约莫二十二三岁,可能是富贵人家出身,虽处于逃难中,也难掩一种养尊处优的气质,且似乎兼练了一点拳脚,手中握着一柄匕首。 可在此乱世,富家人和贫家人并无区别,此妇长相颇佳,一旦被羌人所掳,面临的境遇或许比一个普通人更为凄惨,能一死了之反而是最一种幸运。 “和你一样!”燕云压着嗓门回了这么一句,“快走,别停!” “等等……”此妇见燕云身手不凡,情急中就跟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他胳膊。 燕云心中不忍,道:“你且放手,跟着我,能不能活命,看造化吧。” 此妇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紧撒手。 此时,前方的羌人营帐内已经有兵马冲出,为首的约有十骑,好在这沟底到处是石块,不利马匹突进,他们只能停在沟渠上方,下到沟底的都是一些步兵。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靠近那些船!”指挥羌兵的是一名百夫长,经验很老道,一眼就看出这些来历不明之人所针对的目标是什么。 “弓箭手准备!”这名百夫长再次发令。 “狼头,好像有女人,等一下……” 下到沟底的羌兵借着月光,看清了前来的不过是十来人左右的逃难队伍,自不必太当回事。尤其是看到队伍中还有女人,这兴致就高昂起来,松松垮垮握着兵刃,有些甚至连刀都懒得拔,就那么嘻嘻哈哈围了上去。 “停止放箭!”这名百夫长刚刚还一副严肃的样子,一听有女人,这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咳了咳,喊道:“都给老子小心点,被人砍了老子可不负责。” “狼头放心,这么几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有伍长在回应。 “狼头的意思是,那娘们长得如何?”百夫长身边一名骑士插话道。 “可不止一个……”伍长道。 “到底几个?”这名百夫长伸着脖子,眼珠子都快望穿了。 “太黑,有点看不清,好像都还不老,咦……还挺白……”那名伍长兀自兴奋絮叨着。 伍长这么一喊,那些挂着兵器“霹雳乓啷”跑动的羌兵也更来劲了,完全没把前头拿着兵刃相向而来的武夫放在眼里。 百夫长见麾下兵卒如此雀跃,也有些按捺不住,可总要顾着自己官职的权威,虽如坐针毡,也强忍着。当他依稀看见几名大虞人身后出现女人的轮廓时,就像火烧了屁股一般,从马鞍上蹦了下来,落地时连头盔都差点掉了。 “列阵!他奶奶的,都给老子提起精神头来,别放跑了奸细!”百夫长急火火跳进沟渠,跟着向前跑去。 在他看来,自己麾下这些狼崽子,遇到娘们哪有不上下其手的?如果这些娘们中也有自己看得上眼的,却先被麾下揩了油,自己不他娘的吃大亏了么,所以得先发号命令将手下的狼崽子稳住! 那名领头的武人见羌人如此不堪,大怒:“果然是些财狼畜生之辈!” 武人将包裹刀头的棉布一扯,露出一把和羌人兵士同款的弯刀,这把刀足以说明,他手上沾了羌人的血。 紧跟在武人身后的几名壮丁,则都是拿的长矛和叉子之类的长兵器,以三三队形聚在一起,从动作看,似乎是有从军经历的大虞士兵。 在前头吊儿郎当拦截的几名羌兵这才感觉气氛不对,想联起手来应付局面时已经迟了,被武人和壮丁以多打少连续戮翻多人。 余下羌兵吓了一跳,不敢冒进了,聚在一起,形成队列,前端防御,两翼向中心包夹。 羌人一旦认真起来,形成的压迫感顿时猛增。逃难队伍后方的四男两女心中畏惧,踌躇不前。 羌兵人多势众,形成优势后只一个照面,三名壮丁便被砍倒在地,武人腹背受敌,顿时处于下风,情势十分危急。 也就在这时,一根竹竿以雷霆之势突然插入战群,连续捅翻武人身后的两个羌兵,再左右横扫,将剩余羌兵打得横飞了出去! 逼上终南 第28章年轻少妇 这一幕出乎现场所有人预料。 那些羌兵更是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毕竟这本是一场香扑扑的盛宴,怎么就突然血流满地呢? 武人压力骤减,顿又焕发出武者的优势来,刀劈如风,又砍死砍伤三人。 “在下何一刀,敢问壮士大名。”这名武人约四五十岁上下,还真有几分本事,没回头就察觉到身后来了血性之士。 “元泰!”燕云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名姓,一旦羌人发现他在这儿,以双方结下的深仇大恨,羌人本来只打算用三分力的也会用上十分。大概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元泰的虎人形貌很合自己胃口,便随口报了这个名字。 燕云心中清楚,要通过这段路,唯有一个快字。所以,他在答话的同时,脚步不停,竹竿一阵横扫,从前方羌兵中打开一条通道。 可竹竿终究不如长枪好使,舞动起来很不趁手,固然将人扫倒了,但并不致命,且竿子在他大力振臂之下,很快就破裂了。 好在有何一刀这名武人在,跟切菜一般,直往倒地羌兵要害处捅,专门补刀。 “把刀捡起来,跟着我!”燕云喝。 在燕云和何一刀之间还有一人,正是那位年轻少妇,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六神无主时随手一抓,竟然薅到了一个猛人。当她发现这个男人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时,哪怕鲜血飞溅时吓得心肝儿乱颤,也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当燕云这一喊传来,她如心有灵犀,麻着胆子从躺在地上的羌兵尸体旁捡起了一柄弯刀。 “走!”燕云在这一声喊,犹如沙场军令,不怒自威。 无论是何一刀还是后方的四男两女,皆抓紧汇拢而来,只是后方的这六人终究慢了一步,被羌兵阻塞了路线,一时之间难以趋近。 燕云舞动破碎的竹竿,噼里啪啦对着羌兵一顿敲打,所向披靡,触之者无不嚎叫连连,吃痛中慌忙避开。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围拢来的羌兵携带的都是弯刀,而竹竿的长度远远胜之,这破碎的竹竿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开叉的篾片上布满毛刺,如同荆棘,燕云又只管往人面孔上招呼,将人抽得鼻青脸肿,目不视物。 “有大鹰!”冲在前方的羌人伍长淫邪之心尽去,失心疯般狂叫。 所谓大鹰,是羌人在草原上的术语,意思是体型硕大的老鹰猎取豢养的羊,需要小心应对之意,同时也指明燕云很具威胁,不能等闲视之。 这一喊,也让这名伍长倒了血霉,面部被抽了一竹荆棘,他便捂着带血的面孔,翻倒在乱石之中。 这突然的变故自然引起了百夫长的注意,他弯弓搭箭,首先向着后方的四男射去,顿时射翻一人。 “爹爹!”后方的二女魂不守舍,惊呼出声。 这武人何一刀竟然是二女的父亲。 “老子和你们拼了!”何一刀怒喊,不顾自身安危,向着阻塞二女的羌兵狂砍而去。 如此一来,燕云的压力就大了,可他不慌不忙,以右臂夹着长竹竿,同时左手一伸,道:“刀给我!” 年轻少妇就像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随从,双手捧着弯刀往燕云身前送,可她毕竟心慌,一脚踩踏不稳,整个人往前一倒,从身后抱住燕云的腰部才稳住身形。 “贱人!你还要脸么?”何一刀已经和身后的三男二女汇合,正要朝前冲杀,猛然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出口训斥。 何一刀这一骂未免不讲缘由,颇有不分青红皂白的意味,这生死关头,保命才是第一要务,任谁也不可能在这个档口存有风花雪月的心思。 “公子,妾身不是有意的……”年轻少妇慌不迭和燕云拉开距离。 由此可见,这支逃难的队伍都和何一刀存在某种牵连,只是不知这名少妇和何一刀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着,一有机会就去找船,割断缆绳先走!”燕云无暇顾及何一刀家族纷纷扰扰的家事,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协助,以逃出重围。 咻—— 突然,一支箭矢插着燕云面颊而过,好在他偏头得快,可仍在面部留下了一道血痕。 燕云从攒动的人头中终于捕捉到了这名百夫长,他知道,要想挫敌锐气,非得将此人灭了方可。 “找死!”燕云大怒,旋转身体,以披风之势向百夫长方向洒泄而出。 年轻妇人总算记着燕云的嘱咐,见眼前有了空档,默不出声地向泊系船舶的水边跑去。 她一个女人,闲散时羌人的目光自然全盯着她,这会正处于肉搏之时,羌人也就注意不到她了。 燕云这一冲,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但见竹竿所及之处,一众羌兵被纷纷击飞出去。 百夫长大惊失色,赶紧将弓箭一扔,就要以腰间的弯刀做短兵相接的准备,可他的手才刚刚触及刀柄,竹竿前的篾片已然从下往上急速抽来。 啪的一响。 就在竹竿头和百夫长下颌接触的刹那,篾片纷纷折断,竹竿中部亦懒腰而折,却是彻底无用了。 这一击,燕云毫无保留,就是要一举废掉这名百夫长,令羌人失去指挥。 百夫长穿着盔甲的身体也难抵这一击之力,整个人被抽得离地而起,头部向后,甩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筋斗,这才轰然落地。 这一击果然达到了燕云预想的效果,周围羌兵见头领一个照面就被撂倒,顿时慌了,赶紧后撤。 燕云无心恋战,左手从背上取下木盾,右手提着弯刀向年轻少妇所在方向急速狂奔。 此时,年轻少妇已经抵达水边,她大概是不识水性,望着排列在一起随波荡漾的舟船有些犹豫。 “下水!”燕云大喊。 年轻少妇吃了一惊,终于壮着胆子扑进黄水河中。 夜来水冷,她冻得直哆嗦,好在水不深,趟水而行固然不易,她仍支撑着走到了最外沿的一艘小船旁。 正当她想爬上舟时,燕云的厉喝再度传来! “割断缆绳,不要上船!” 这时,那名百夫长也从头昏脑涨中清醒过来,他吃了这么大的亏,颜面扫地,再也顾不得什么娘们了。 “放箭!放箭!全部射杀,一个不留!”百夫长牙龈渗血、面容可怖,如疯了一般狂叫。 那名武夫和身侧的男女哪堪乱箭侵袭,身体插满箭矢,犹如刺猬,顿时血流如注。 “再放!”百夫长歇斯底里狂吼。 于是,一众羌人弓箭手方向一变,直往燕云和年轻少妇处射来。 逼上终南 第29章香艳满怀 飞蝗如雨。 密集的破空声如雨打芭蕉,绵密无尽。 乱石中、黄水河中、泊系的船头各处,全部被箭矢覆盖。 燕云以木盾为掩护,缩头夹肩,如风车般滚动在乱石中,尽量减小自身目标。 就在他即将临水的刹那,一支流矢穿透了木盾,他手腕处一痛,有血溢出。 年轻少妇听从了燕云的劝告,没有上船,虽周遭箭矢如雨下,因为有舟船阻挡,她又是在水下,实际有惊无险。 在如此窘迫的环境,也激发了她不多的勇气,用匕首割断了缆绳。 没了维系的舟船顿时顺着水流往下滑动,她一急,抓住了缆绳一头,也被拖着向下游而去。 可她不识水性,接连喝了两口冰冷的河水,整个人便处于本能的麻痹状态,手上无力,松开了缆绳。 正当她即将被滔滔之水淹没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手腕,往上一提,她便在连呼吸带剧烈咳喘中死里逃生。 等她脑子里恢复部分清明时,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宽阔的怀抱中,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她粉面一红,将头埋得低低的,却将环抱住燕云的双臂扣得紧紧的。 燕云十六岁从军,现在也不过十八岁,在此之前只和狄幽有过相对亲密的接触,但未逾越规矩,可从未有今日之经历,加上此少妇体态丰腴,满身的柔软,尤其胸前鼓囊囊的极其傲人,一时血气上涌,心中一荡。 可现在不是遐想之时,他心神顿敛,目光飘向岸边的羌兵。 此时,一众羌兵在百夫长的驱使下,正往河边扑来,而那些弓箭手再一次弯弓搭箭,做好了发射准备。 “小心!”燕云从怀中摸出一根秸秆,往少妇口中一塞,自己也含着一根,双双沉入水下,只留秸秆在外透气。 船借水势,虽离岸不远,下行的速度依然很快。 当燕云从水中探出头来时,张目望去,舟船已经处于河边的绝壁位置,而那些羌兵已经抛在了脑后,正在那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登船!追上他们!”那名百夫长是被燕云气昏了头脑,虽不识水性,也要赶上来杀人。 这段绝壁是极好的逃生位置,燕云又岂会错过,左手臂用力,兜住少妇臀部将她推到船舱内,然后他跃身入舟,抓住了船尾的船桨。 燕云打仗在行,也略识水性,可这操桨一事却非他所能胜任,这不用力还好,舟船尚能自动下行,他一用力,舟船便在原地缓缓打圈。 在燕云舟后二十丈远的水面上,那名百夫长的舟船也同样处于胡乱旋转中,且转速异常快。 于是,船上诸人头昏脑涨,呕吐连连,最后船底朝天,将他们掀入水中。 追兵是没有了,可燕云心中急啊,一旦舟船飘过这段绝壁,他们又将处于岸上羌人设置的水寨前,可谓凶多吉少。 “且让妾身划桨……”年轻少妇躬身站在船舱内居然很稳当,几步就来到燕云身前,见燕云不放手,又补充了一句,“妾身虽不谙水性,操舟倒是可勉强胜任。” “也好!” 此少妇操舟确实比燕云强多了,她摇动双桨,此舟便停止了打转,虽初始时她有些找不到准头,可很快就适应了,船首向上游方向倾斜,逆着水流徐徐向对岸浮行。 可少妇力气太小,要和急流抗衡颇为不易,虽稳住了船,却无法加快速度,长此以往,甚至有被急流推回岸边的可能。 “我能帮忙吗?”燕云问。 “舱内还有两把船桨,公子只取一个,在船体右侧划,其它不用管!”少妇道。 燕云也不是笨人,他划了几桨就发现了其中关窍,船首不可过于向上游倾斜,只能保持在和前进方向略微偏左的位置,可确保船行速度最大。 不知不觉中,船已至江心,水天一线,月光成影,犹如在天上泛舟一般。 江心的水流要平缓得多,光线也异常明亮,少妇忽道:“公子受伤了?” “无妨,上岸后再说。” “那我们加把劲。” “好!” 一个“我们”说得顺畅,一个回答非常干脆,少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涨红了面孔,只是背对着的燕云并未瞧见。 一刻之后,舟船已经接近大虞边界的岸边,但见水寨中灯火通明,防守严密,月下铁衣透出一股肃杀。 “舟上何人?”一名水兵站在伸出水面的码头上喊。 在这名水兵身后,还有一队大虞军士弯弓搭箭,瞄准了船只。 “妾身佐伊,太平县县丞佐高之女……”年轻少妇扬声喊道。 “在下元泰,佐小姐的护卫!”燕云紧跟着喊了一句。 燕家父子镇守龙头关,苦盼大虞支援不至,等于是要逼死他们父子,其中到底有何隐情,燕云没有查明前,自是不便暴露真实身份。 佐伊似难理解燕云缘何这般说词,有片刻错愕,随后粉面一红,一对水汪汪的凤眼瞅着他宽阔的后背。 水兵又问:“你们两人是如何过来的?” 燕云道:“自是杀出来的,原本渡江者有十多人,都没了。” 水兵似乎对人高马大的燕云很不放心,再问:“你怎么穿着羌人军服?” 燕云将弯刀朝码头上一抛,等于自动缴械,泰然道:“杀了羌人,取了衣裳,便于渡江!” 在弓箭手后方,有名十夫长对兵卒说道:“去查一查,看是否有太平县的县吏带领民夫支边。” 佐伊划船时尚不觉得冷,这么一静止下来,又延误一阵,湿衣裳如同贴在身体上的冰,不由瑟瑟发抖。 燕云不满道:“能否让我等先上去?” 十夫长截口道:“先等着!” 燕云无奈,又道:“能否让左小姐先上去找个避风地方,在下一个人在此等候。” “可!”十夫长道。 佐伊在燕云搀扶下快速登岸,托着一身水,向码头内的寨楼走去,临别前她还没忘小声说了句“稍安勿躁”。 燕云没想到,自己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直到羌人的皮衣结冰发硬,他全身都快麻木了之时,才有一名县吏模样的文官施施然走了过来。 此人头望着天,一开口就似乎满是不耐,道:“谁是元泰?” 燕云憋着一肚子火,沉声道:“在下便是。” “哦,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县吏一甩袖子,兀自去了。 燕云耐性再好,也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同时亦不免奇怪,自己也没得罪佐伊啊,这太平县的县吏是个什么意思? 【码字辛苦,能不能给张推荐票并加入书架啊?】 逼上终南 第30章明骗 太平县离枫林渡约半日路程,如果有车代步,还要更快一点。 天刚拂晓,燕云这个称职的“护卫”便牵着一头乌篷驴车,护送佐伊回家。 他今天穿了套很不合身的衣裳,是县吏从民夫那儿找来的,衣裳偏小,他半截小腿和半截手臂都露在外头,至于脚上,则套着一双草鞋。 既然到了大虞地界,羌人军服自是不能穿了,被他扔进了黄水河中,只留下了一双靴子,现正挂在驴车的车辕上晃荡。 至于利贞给他辛苦缝制的两套衣裳及准备的一瓶刀创药,他本来是放在行囊内捆在背上的,渡河时一并打了水漂。好在玉真子临别赠送的符箓他是挂在脖子上贴身放置的,没掉,且那符箓看似黄黄的如同一张纸,实际并不沾水,没有半点损坏。 昨夜县吏领着燕云出了水寨后,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说是军营中不能住无关人员,附近又没有客栈之类的,就将他带到了民夫一起。 工棚太小,里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哪怕是冬天也满是汗臭味,这个燕云可以忍,可问题是他这般高大,要腾出一个位置给他睡觉实在太难了,不得已,他换掉湿衣服后,就坐在工棚外面的火边打了一夜的盹。 期间,换了一身干衣裳的佐伊倒是来了一次,给他包扎被箭射伤的手臂,这个过程她一直低头不语,只离开时才很小声的说,那个县吏并非针对他,她向他致歉,至于原因,她没有解释。 今早出发前,那个县吏打着哈欠来了,对燕云又是一通好脸色,跟训斥犯人一般,让他一定要将佐伊周全的送到家云云,直到燕云忍无可忍捏紧拳头的同时怒目瞪住对方时,这名县吏才心虚起来,匆匆走了。 燕云和佐伊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在此之前互相之间毫无瓜葛,既然到了大虞地界,各奔东西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二人渡河时紧紧相拥的经历,好像又不能说二人可像路人一般分道扬镳而无任何牵扯。所以,虽然县吏出言不逊,燕云对假戏真做充当佐伊的护卫一事也并不反对。 此外,他现在是流民的身份,对佐伊的父亲太平县的县丞也有所诉求。 佐伊当然清楚燕云的护卫身份是假的,当着县吏的面却也不揭破,好像默认了一样。 “公子是哪里人氏?”佐伊问,因驴车颠簸,她的嗓音有些轻微颤抖。 “小姐夫家是哪里?”燕云反问了一句。 车厢内,佐伊沉默了半晌,这才回答:“黄原县何家庄。” “那个叫何一刀的武人和小姐什么关系?” “妾身亡夫的父亲。” 这佐伊的回答很有趣,直接说公公就好了,偏还要在前头加上“亡夫”二字。 不过,从她一个人落在何一刀带领的逃难队伍末尾以及何一刀毫无顾忌大骂她贱人这两点来看,她在何家的地位很低下,不仅公公不管她死活,那些小叔和妯娌也不怎么亲近她,这也难怪她在慌乱时第一时间向燕云这个陌生人求助。既然何家人对她不好,何一刀和几名家人被羌人射杀时,佐伊也没表现得有多悲伤便说得通了。 “在下黄原县何家庄人氏,在何家庄看家护院。”燕云猛然吐出这么一句,算是回应佐伊的之前问询,这是实打实的明骗了。 “公子你不是……”佐伊显然不认可燕云的回答。 “现在是了!”燕云道。 “公子想必出于大富之家,怎么这般轻贱自己,却去和一个看家护院之人类比?” “你怎么知道的?”燕云震惊了,自己和此女并不熟悉,她怎么就笃定自己出生在大富之家呢? “所谓穷文富武,公子年纪轻轻,武学造诣便如此惊人,必然是家学渊源,而且……”佐伊嗓音渐弱,“公子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着实少见得紧呢……” 呃…… 燕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异性如此夸赞,既感觉不好意思,又觉得怪怪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佐伊的眼力。 一个人的气质和常年养成的习惯是改不了的,燕云虽然穿得破烂,怎么看都像个落魄公子,和一般武夫有本质区别。佐伊出身于官宦人家,从小耳濡目染,加上她本就心思缜密,能看出燕云的大致底细也就不意外了。 “但在我现在就是何家庄的护院,你同意吗?”燕云这不是在跟她商量,是直接提要求。 “公子定要如此,妾身又能多说什么……” “既然是护院,到了太平县你得管吃管喝管……” “公子对妾身有活命之恩,但请放心,妾身力所能及,定让公子满意。” “别再叫公子了,我担心你改不了口。” “妾身遵命。” 燕云咧嘴而笑,这佐伊不仅人长得肉软软的,说话也软绵绵的,令他感觉很畅快。 这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点闲话,有时停下来歇一歇,相处极为融洽。 时间过得飞快,临近午时,一个大型集镇出现眼前,宽敞的夯土路上,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倒是很繁盛,再一会,太平县的县衙已经到了。 守门的衙役见县丞女儿回家,跑去通知老爷的速度比兔子还快,当燕云赶着驴车从侧门进入后堂时,县丞佐高和夫人及两名老婆子已经迎了上来。除了佐高还压得住情绪,妇人们则早已泪水涟涟。佐伊也是,在母亲怀里哭了一阵,花枝乱颤的。 燕云对这一幕能够理解,可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却有些不适应,站在一旁傻愣愣看着。 “这位壮士是……”佐高总算看见旁边还有一个赶车人。 “在下元泰,黄原县何家庄人。”燕云道。 此言一出,夫人和几位老婆子投来的目光皆很不友善,只佐高纯属客套点了点头。 佐伊唯恐父母怠慢了燕云,赶紧说道:“若非元泰舍命相救,女儿怕是再也见不到爹爹和母亲了。” 这亲人相见,一时欣喜,佐伊这般一说,才令双亲想起其中的艰险来。 佐高满是狐疑地问道:“女儿,你们莫非是从枫林渡过……过来的?那羌人极为凶恶,没……没拦你们?” “怎可能不拦?女儿能见到爹爹和娘亲,全靠元泰杀出一条血路……” 佐伊的话还没说完,夫人的心脏先受不了,捂着胸口,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 于是,对话只能暂时终止,一行人匆匆将夫人扶到内堂。 主人没请,燕云作为下人,自不能跟着进内堂的,他将车解套后,把毛驴系在一边的树上,让它吃草。 不一会,佐高匆匆步出,一见燕云就首先双手抱拳行大礼,且很是郑重地说道:“壮士,多有怠慢,里面请!” 燕云拱手回了一礼,率先朝内堂走去,一脚跨过门槛时,心中一醒,自己露出马脚了。他是大虞王敕封的龙头关三将军,如果是往日,佐高见了他得行叩首礼,作为长官他当然没有礼让下级的道理,习惯成自然,他这一不小心就走在了佐高前面,可不就露馅了么。 好在佐高把燕云当成了一个粗人,并未计较。 燕云见佐伊和父母团聚,他一个外人不便久坐,寒暄了几句便起身。 佐高奉上银钱一盘,让他先使度着,并附上进出衙门的令牌一块,暂时安排他住在偏房。 燕云到了住处,刚洗了一把脸,家中使唤的老婆子又来给燕云量身高尺寸,打算请人赶工缝两件换洗衣裳,燕云欣然接受,以他的身高体魄,现成的衣裳还真不好找。这边刚忙完,佐高就着人来请,说是酒菜已备好了。 逼上终南 第31章缘由 燕云到了正堂时,佐伊已回房换了套合身的袄子,梳了头,荆簪斜插,娇躯素裹,煞是可人。 佐高是位高德之人,因为是家宴,不存在女眷不上桌之类的规矩,莫说夫人和佐伊都在,就连那两名打扫家务的老婆子和后厨也被他叫上桌吃饭。 一行人分宾主落座。 不得不说,这县衙的厨子手艺不错,加上燕云近段时间没吃上一顿饱饭,有酒有肉的,令他吃得很尽兴。 席间,燕云了解到佐伊还有一位兄长,也在衙门当差,只是近段时间出门筹集军粮,得过几日方回。 酒过三巡,双方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加上还有老婆子等妇人在场,话题也就不仅仅局限于客套,家长里短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佐高问到亲家公何一刀如何了,听闻他们一家子人全部惨死时,倒是叹息了几声。于是,佐高就更加感激燕云了,就连不胜酒力的夫人也勉为其难敬了他一盅。燕云通过他们一家人的言语,倒是搞清楚了佐家和何家的恩怨情仇。 原来,那何一刀是黄原县的大豪强,不仅生意做得很大,与各级衙门亦多有来往,三教九流无所不识,手眼通天,还垄断了枫林渡的商渡。佐伊嫁给何一刀的次子,这本是一次天作之合的联姻,岂料新婚之日,也不知是佐伊红颜命苦还是何家次子福薄,新郎官喝多了酒,尚未入洞房就给醉死了,喜事变成了丧事。 何一刀无端没了儿子,却怨上了佐伊,认为是她克死的,何家人对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若非她有个县丞父亲,怕是早给何一刀拉到坟头给儿子陪了葬。 佐伊守寡三年后,佐高心疼女儿,提议让何家写封休书,让佐伊回家,也不至误了女儿一生。到了这时,何一刀豪强的本性就露出来了,给佐家的答复是绝无可能,他何家的颜面就是天,佐伊这辈子都必须给他的儿子守寡,以告慰亡子之魂。 佐伊的人身自由也受到了何家限制,出不了何家的院门,就连亲生父母想见她一面,也颇不容易。 佐高无奈,好不容易请动了黄水关守将来说情,希望何一刀能让步,奈何何家的关系网比他一个县丞要复杂且高明得多,那守将本来是佐家请来的,结果反倒和何一刀沆瀣一气,劝说佐高就此作罢,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原本是欢喜亲家,到了这一步已经势同水火。 燕云听在耳中,虽无意介入他人家事,却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佐伊可怜,同时也多瞅了她两眼。 此女初见时普通,可极为耐看,旁人说她的事情,她就在一旁垂泪,梨花带雨的。 燕云酒喝多了,思维不免无羁,却又想到了逃命时和她相拥的一幕…… 当然,要论时运之背,何一刀更是被天杀星高照,他没想到黄水关那么快就被羌人攻陷,等到羌人占领风陵渡后,他才知晓城破了。于是他带着一众家眷躲进山中,实在过不下去才强闯渡口,落得个家族被灭的下场。 到了晚上,佐家仍旧设宴款待燕云。 佐高认为燕云在他家做一个护院未免太屈才了,以他出入羌营的本事,如果从军,必然大有作为。再次,在衙门里当一个捕快,也是不错的营生,就问他愿不愿意。燕云推诿道,在太平县歇息几日后,他得先去探望一位至亲,之后再来叨扰,希望佐高能给一纸文书,便于他通关,另外路途颇远,希望能从衙门里找几样兵刃,以作路上防身之用。 佐高自无不允,也算宾主尽欢。 次日一早,衙门的文书带燕云去军械库领几样趁手兵刃,可那排列满满的器械,燕云没一件看得上眼的。那所谓的铁臂弓,他只稍稍用了点力气,弦便断了,且接连拉断了三张;而所谓的亮银枪,他一振臂,枪杆便拦腰折断,跟纸糊的一般。 文书还以为这批要发往枫林渡的军械出了问题,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便上报佐高,并将一众责任人都叫了来。 结果,佐高让几名衙役一试,才知道虚惊一场,同时对燕云愈加器重,从库房划拨金铁,给燕云锻造兵刃。 战时金铁是极为宝贵的资产,库房存量也不多,燕云却一次要了八百斤,把文书心疼得捶胸顿足,同时又满怀好奇,以燕云的肉体凡胎,如此之重的兵刃,他耍得动么? 燕云不管他人是怎么想的,将二百斤一个的金铁锭堆在一起,一个深蹲便抱在了怀中,兀自往衙门的锻造房去了。 一时之间,衙门上下都惊动了。 到了这时,佐高也看出燕云的不寻常,既然燕云不透露身份,他便成全他,下令衙门内不得将燕云之事外传。 接连数日,燕云泡在锻造房没出门,在几名打铁师傅的协助下,专心打造兵刃。 为了去除金属中的杂质,燕云亲自上阵锻打,直到将金属锭锻打至自己勉强满意方止。 接下来的时间,已经无需燕云插手,他画出图样,打铁师傅依葫芦画瓢即可。 两日后的黄昏,燕云拿着一杆铁枪、一支铁锏、一把铁臂弓出了锻造房。这三样加在一起,仍有五六百斤重,那几名打铁师傅都是有力气的主,看着燕云轻飘飘的样子,佩服不已。 燕云回到偏房,见新缝制的衣裳已经摆在床头,便先洗了个澡,然后穿戴一新,拿起铁枪,在院中演练起来。 一时之间,枪花如墨点挥洒,伴以强烈的呼呼之声,这小小的庭院中,洋溢着一股杀伐之气。 燕云演练至半途,出于武人的敏锐,感觉内堂后的门洞处似乎有人。 燕云一偏头,赫然看见佐伊站在一棵枣树下,正用水汪汪的眸子望着自己,她专注的样子,似乎有些失神。 四目相对,佐伊粉面绯红,赶紧垂头,冲他略一敛衽,匆匆走了。 燕云瞧在眼里,只觉得好笑。 他却不知道,他此刻的形貌在佐伊眼中已完全变了样。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佐伊之前只是觉得燕云非同常人,他穿戴一新后,其气质更显不同。在她看来,眼前之人剑眉星目、鼻似悬胆,唇如刀削,面如冠玉、发扎素带,一手枪法出神入化,可不正是一位出身名门的青年英豪么? 他究竟是谁? 佐伊寻思着,或许得去告诉父亲,毕竟,一个如此出彩的青年公子不惜身份藏于他们家,总是有些怪异的。 逼上终南 第32章噩耗 县衙门外,一名年约二十四五的公人骑着马回来了,从相貌上看,和佐高有几分相像。 他叫佐子昂,佐伊的哥哥。 他似乎有急事,匆匆步入公堂,见佐高不在,便又小跑着往后堂而来。 “父亲,父亲,您说说,这世上可还有天理了?”佐子昂一路小跑着喊。 “哥——”一个清亮的喊道。 “妹妹?”佐子昂大喜,跑上去一把抓住佐伊香肩,“给哥瞧瞧,好好好……怎么回来的?” 佐伊道:“哥哥勿要性急,此事说来话长。” 此时,佐高的声音从偏房门洞传来,“子昂,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咋咋呼呼的臭毛病,什么天理不天理的,你是公人,稳一点!” “父亲有所不知,光禄大夫全家被大王下旨给杀了。”佐子昂急道,“他在朝堂上痛斥大王,害死镇国公父子,自毁栋梁,这才导致羌人抢占枫林渡,又不问情由冤杀镇国公在王城一家老小,导致将无战心,人人自危,那庞太师不但不劝大王,反而……” “你说的是哪个镇国公?”蓦然一声喝,一名年轻武人提着杆厚重铁枪从偏房走出,几步跨到了佐子昂身前。 佐子昂有种窒息之感,同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大骇之下,有些发懵。 “你说的是哪个镇国公?”燕云喉咙里传出野兽般的怒吼。 “公子……”佐伊是亲眼见过燕云如何斩杀羌人的,见他如此失态,心中发虚。 “还有哪个?武威将军燕昌燕大帅……”佐子昂连珠炮般说道。 “你刚才说……武威将军府……全家老小……”燕云俊面扭曲,怒睁的星目中热泪翻动,一字一句问道,“被……被满门抄斩?” “是……两个多月前……” 佐子昂话没说完,只觉面部陡然一阵滚烫,却是燕云喷出一口热血,捂着胸口半跪在地。 燕云原以为大虞王会念在燕家往日的功勋上,好歹放过武威将军府的一众老小,不想落个如此结局。可见,燕家父子三人都把大虞王和太师庞羽想得太好了,也错估了狄恭为人,从一开始,他们就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可悲,可叹,可恨! 燕云这口血吐出,胸中这口气倒是顺了,他缓缓站起,大悲之下,却仰天大笑起来。 这笑声初始时尚可听出他心中悲伤,到最后却如同癫狂,声线难辨。 佐高等人到了这时,就算不敢十分肯定燕云的身份,也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将军,节哀顺变!”佐子昂认真拾掇拾掇自己的官服,纳头大拜。 “你究竟是何人?”佐高毕竟是一县的父母官,可没有儿子这般孟浪,他需要实打实的证据来证明燕云的身份。 “何人?”燕云冷笑,从怀中掏出一物,随手扔在地上,转身向房内走去。 那物落地时发出金铁之声,打了几个滚,直到碰着墙角才停了下来。 佐高定睛一看,此物呈四方形,约三指宽长,金灿灿的,却是一枚雕着猛虎的印章。他赶紧将印章拿在手中,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印章翻转,其上果然镌刻着“武威”二字。那么,依据这个冒名“元泰”之人的年纪,应该是龙头关三将军燕云无疑了。 佐高捧着印章的手一阵哆嗦,往前走得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压低嗓门对佐伊厉声说道:“告知你娘,就说有紧急公务,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 佐高说完,赶紧拉了跪在地上的儿子一把,父子二人急忙朝偏房走去。 佐伊则站在门洞边,看着父兄那又急又谨慎的背影,也不知是惊喜还是紧张,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禁想到,自己究竟带了个什么人回来呀? 偏房中,燕云以铁枪为杖,端坐椅内。 他本想着自己返回王城后,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以一个死去的人而存在,侍奉母亲,再带大两个侄儿,传授他们武艺,把武威将军的名号给大侄儿,这辈子便也算圆满了。 可在残酷的打击面前,他所有的希望都被掐断了,茫茫然不知如何自处。 他想捋一捋思绪,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下官佐高拜见将军,下官有眼无珠,将军海涵。”佐高跪在地上大拜之后,一抬头,见燕云望着房门外,眼神空洞,知晓现在并非讲究礼节之时,便又站起,捧着武威大印,恭恭敬敬放在燕云手肘边的茶几上。 佐高的这番举动,让燕云注意到了,冷笑道:“这印都丢了,你又拿回来作甚?” “将军,这可是一品大印,怎……怎可随意丢弃?” “你若喜欢,便送与你吧。” “这……下官就是一县丞,此印下官留着亦是无用啊……” “你也知道无用?” 这一方印,本来是在燕昌手中的,那晚,燕昌将它交给了长子燕龙。燕云甚至都不知晓自己什么时候得到的这方印,还是在小终南时,利贞给他清洗衣裳,从贴身衣袋里找到的。 “将军,还请振作!”佐高痛心道。 那佐子昂毕竟是年轻人,思维活跃,且血性未泯,这一点从他刚进门时惋惜光禄大夫全家、又指摘朝廷昏聩的言辞中便可听出来。他见父亲一来二去说不到重点,便上前谏言道:“将军,此印有大用!” “你说。”燕云瞄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下官若有言语得罪处,还请将军勿怪。” “不怪!” “此印在军中有无上威信,此其一;整个河西被羌人所占,大王虽迁怒武威将军府……行……行天怒人怨之事,但因传言大帅父子三人皆陷于龙头关,所以并未褫夺武威将军封号,此其二;将军若执此印至军中……” “逆子!休得胡言!”佐高断然喝止。 按照佐子昂的谏言,这是一步步让燕云乘势造反的节奏,佐高被儿子几句话说得心惊肉跳,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他一个小小的县丞,可担不起这泼天的大祸。 “将军,犬子一派胡言,将军切莫往心里去!”佐高急道,“武威将军世袭王恩,历代忠良,大帅生前更是战功彪炳、当世无二,却忍着莫大悲苦,殉身报国,所谓何者?无非是身可死,不败名节……” “父亲此言差矣!”佐子昂情绪激动,慨然道,“彼时虎口、黄水二关守将皆为太师庞羽亲信,大帅孤掌难鸣,名节事小,殉身报国乃保王城武威将军府全家老小周全,此为不得已而为之……” “逆子!怎可信口雌黄,败坏大帅名节?”佐高顿足大怒道,他见阻止不了儿子这张嘴,情急之下打了佐子昂一巴掌,然后貌似惶恐的在燕云身前作揖道,“将军,犬子文墨不通,擅自揣测大帅用心,实属不该,将军海涵!” 逼上终南 第33章强召女婿 佐子昂捂着脸站在一旁,心中不忿,道:“父亲不过是惜命而已,又何须以忠义之名套住将军,令将军固步自封?” 佐高老脸一阵青红转变,指着儿子,咬牙道:“我佐家,怎么就出了你这等逆子!” 燕云沉着脸,斜着眼看了看佐高父子,说道:“二位不必争执,有话坐下说。” “是,将军。”佐高向燕云略微一抱拳,这才掀起衫摆入座。 佐子昂则气冲冲一屁股坐在椅榻内。 到了此时,燕云已经从悲痛中挣脱,但如何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行止,则需三思而行。 正所谓兼听则明。此之前,佐高父子的意见尤为宝贵,是极重要的参考。 佐高为官多年,熟谙官场之道,老谋深算,圆滑如狐,代表了朝中很大一部分人,这样的人很难有一句真话,可也不见得句句假话,听一听,总没有坏处。 佐子昂被官场熏染不深,仍保有血性,虽敢于直言、勇气可嘉,却容易意气用事,代表朝中很大一部分青壮,同样的,这类人手中暂时还没有多少权势,资历也不够。 “佐兄,请先说。”燕云抬手示意佐子昂。 “将军……”佐子昂受宠若惊。 “佐兄先前之言,甚合我意,平辈论交即可,不必时时拘礼。” 佐子昂听燕云这般说话,喜不自禁,开口前还抬着头看了父亲一眼,却见乃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便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燕兄,我之前话未讲完,大王登基不久,凡事听从太师摆布,诸多种种天怒人怨之事,太师难辞其咎。”佐子昂道,”我提议燕兄携武威将军印至军中,并非要鼓动将军谋逆,而是要聚集人马,去王城,清王侧,还大虞以清明!” 佐高反驳:“说来容易,去哪个军中?” 佐子昂道:“我是从雁关拿到的光禄大夫满门抄斩的通令,虽不知守将是何心思,但军中将领多有不忿,回家前至枫林渡,通告一张贴,军中便有人举酒为光禄大夫祭,这两处军中,皆可往。” “若守将见了武威将军印,却不听调遣呢?” “那便砍了守将!” “唉……”佐高叹息,对燕云抱拳说道,“将军,下官有言相告。” 燕云点了点头。 “不知将军想过没有,太师是如何操纵王令把将军父兄逼至绝境的?龙头关孤立无援,连下官这太平县的县丞都知晓了,那朝中的文武百官会不知道?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让太师得逞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光禄大夫的下场委实令人叹息,但将军有所不知,光禄大夫的祖籍就在虎口关下辖的河川县,同样被羌人所占。所以,他在朝堂上痛斥大王,究竟是因为何种缘由,还是两说的事情。” 佐高见儿子遇事仅凭一腔热血,这是大祸之兆,不得不直言向燕云陈述,这两句话一出口,令燕云心中一凛。 佐子昂也端直了身体,认真听父亲陈情。 “将军独身一人,手下既无亲兵,更无良将,枫林渡水寨和雁关遥相呼应,就算将军听从犬子之言,这两处该先取何处?就算福星高照,同时拿下了这两处,两关之间才区区几个县,又能提供多少兵员和粮草?太师可在黄水、虎口二关布置亲信,自也会指染其它关隘和地方,将军发布清王侧檄文,真能做到一呼百应吗?”佐高摇头苦笑道,“这些倒也罢了,关键是羌人必然趁势东渡,将军腹背受敌,又能支撑多久?一旦羌人东渡成功,将军恐将背负万世骂名……” 佐高一口气说了如此之多,停下来略作休息,这才婉言道:“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欲成大事,从来都是万般准备,谋而后动,仅凭一时之气,匹夫之勇耳。” “佐大人之言,句句金玉,受教了。”燕云微微一笑,“如果燕某真试图举事,大人以为,需等到何时?” 佐高刚才说的那些话如果传出去,够把脑袋砍十遍了,到了这份上,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天下大乱之时。” “佐兄,多听令尊大人的,我燕家世袭王恩,历代忠良,又怎会因一家之荣辱而行不轨之举?”燕云转头对佐子昂说道,“先前之言,权当笑话吧。” 佐子昂正要回话,燕云忽然站起,又道:“你父子二人既已知晓我是谁,不免令我寝食难安啊……” 佐子昂诧异道:“燕兄这是何意?” 燕云道:“若我尚在人世的消息传出去,必有人欲除之而后快,兴许,佐家还有一场大富贵。” 佐子昂大声道:“燕兄不信我们父子?” 燕云目光闪闪,道:“佐兄我自是信得过的……” “燕兄不信我父亲?”佐子昂顿时醒悟。 燕云不答,有意无意中按住铁枪的手略一用力,“砰”的一响,麻石铺就的地面顿时裂开一道深深的裂缝。 佐高看着深入岩缝中的枪尾,不免心惊肉跳,可他毕竟执掌一县多年,并非没经历风浪之辈,哈哈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将军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又何必跟一只老鼠过不去?” 燕云不动声色,淡然道:“老鼠若成了精,老虎也未必是对手啊。” 佐子昂见父亲和燕云僵持,插话道:“父亲,燕兄只是需要一个承诺而已。” “糊涂!”佐高怒道,“你以为和你称兄道弟的这个人,会相信我的一句承诺吗?” 佐子昂一愣,眼瞅着燕云,可对方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家父如何才能取信于燕兄?”佐子昂忍不住问道。 “佐兄请坐,令尊心知肚明。”燕云微笑道。 这时,偏方门洞处传来佐伊的喊声:“父亲,兄长,母亲让我过来问话,公务忙完了没有,饭菜都凉了。” 佐高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老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说道:“将酒菜用食盒装了提来这里,对了,你过来陪桌。” 燕云心中“咯噔”一下,脑子飞转如电,这老狐狸想干什么? 佐高却意兴正好,他一改之前惶恐之状,双手负在背上,在堂中走起了四方步,两个来回后,脚步停顿,再一转,笑道:“将军独身一人,无兵无卒,更无钱粮,却想让本官和你歃血为盟,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天下岂有这样的好事?” “本官之女,对,就是佐伊,人是你救回来的,虽是一个寡妇,却是完璧之身,温良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善女红,长相也不差!”佐高成竹在胸,“本官要求不高,将军正妻我佐家不敢指染,将军将佐伊娶为二房,这枚武威将军印章就当做是将军的聘礼,本官暂时代为保存,等本官当了外公,这枚印章再还与将军,如何?” 逼上终南 第34章一缕暗香 一时之间,偏房中鸦雀无声。 佐子昂目瞪口呆听完佐高狮子大开口的这番话,再按照父亲的逻辑一思量,不免在心中大为佩服父亲这神来之笔。 武威将军可是世袭一品,就算是二房之妻,怕也得朝中三四品官员家中的小姐才配得上,佐高一个县丞,仅为九品,把寡妇女儿嫁给燕云为二房,若怀上孩子,这孩子便是燕家长子,这算盘说是用铁做的,也一点不夸张! 自然而然,作为一品大员二房之妻的娘舅家,他佐子昂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个在衙门里当小差的命。至于说燕云现在自身难保,那只是一时之气运,按照大虞现在的形势继续发展下去,大乱只是迟早的事情,终究需要中兴之将力挽狂澜,这个角色,燕云来充当再合适不过了。 “父亲,请坐,您喝茶。”佐子昂精神头大涨。 “嗯……”佐高端着茶碗,见燕云兀自不语,便催促道,“将军还没想明白?” “本将初闻家中噩耗,佐大人在此关头提出联姻要求,合适否?” “哼哼,将军若不懂权宜,以礼教自缚,那也无甚作为,不如就此离去,本官就当作从未见过将军。” “我父在世时,在朝中不乏莫逆之交,就算要联姻,又何需找你一个小小的县丞?” “哈哈,将军春风得意时,下官给将军提鞋都不配,但此一时彼一时,燕大帅在世时的交情若是管用,燕家又何至于此,朝中那些东西可比下官狠多了,他们怕是更喜欢将军脖子上的人头,因为利益来得更快也更简单,不像下官这样还需耗时耗力、苦心经营,希望将军有自知之明。” 燕云冷笑道:“老匹夫,你竟敢讹我?” “彼此彼此……”佐高皮笑肉不笑,劝慰道,“将军也看见了,本官这衙门虽小,但军械、工匠、制造、钱粮、募兵无所不包,时候一到,这些可都是将军举事的本钱,将军还可从青壮中挑选可造之材,培养几个得力的干将,就算将军暂时什么都不想做,偌大个太平县要给将军找个避难之所,自不在话下。” 无论燕云在武技一途有多么高明,他跳不出“武威将军”这个名号所带来的重压,这副担子燕昌本来给了燕龙,燕龙又给了他这个弟弟。 佐高所开出的条件,无一不挠在燕云痛处,令他无法拒绝。 更何况,对燕云来说,佐高这个老狐狸本身就是一大臂助,其父燕昌在和太师庞羽的朝斗中一败涂地,就是没有掌握文官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那一套,这是武将天生的缺陷,燕云若不想重蹈覆辙,就不得不借助佐高这类人的提点与智谋。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燕云单膝跪地,向佐高行大礼。 佐高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讹诈加激将的法子,这么快就招来了乘龙快婿,一口茶水咽在喉咙,喷了自己一身。 他老于世故的眉眼中,此刻全是笑容,将茶盏往儿子手中一放,快步走至燕云身前,伸手便扶,同时不无激动地说道:“贤婿请起,从这一刻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何需如此客气……” 这边话没落音,猛听得屋外“哐啷”一响。 佐子昂连忙跑出去一看,却是佐伊呆立在门外,食盒落在地上,酒菜也随之洒了一地。 她一个寡妇,这辈子已经不指望找到什么好人家了。燕云的意外出现,在她心里投下了波澜,芳心萌动,可随后燕云给她的感觉是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到了兄长对燕云大礼参拜,父亲战战兢兢,她就算不知道燕云是谁,唯可肯定他高不可攀,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可是,同是这个燕云,却在认佐高为岳父,这怎么可能? “妹妹,恭喜恭喜。”佐子昂笑呵呵说道,“你且进去坐,为兄去请母亲到此,再命厨房重备酒菜。” 那厢边,佐高又大声吩咐道:“子昂,多备些酒,花烛也着人买来,喜事嘛,宜早不宜迟!” “好嘞!”佐子昂兴高采烈地应答,屁颠屁颠往门洞跑去,内心对父亲的佩服又增加了一层,姜还是老的辣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石破天惊。 夜阑珊,窗外下起了雪。 疏落雪花纷扬,已经铺满了一地,在静谧夜空下,呈现出淡雅的白。 屋内却是温暖的,洋溢着欢快的红,那红烛跳动的火苗,就像是一颗悸动的心。 床榻边放着一大一小两双鞋,雕花的床头,躺着两个人,一个正卧,一个侧卧。 佐伊整个人都缩在燕云滚烫的怀里,这令她想起数日前逃难的一幕,她以为那是结束,没想到却是和这个男人的开始。 冥冥中是有天意么? 自己无助时随手一抓,居然为自己抓到了一个如意郎君,他是如此好看,且武艺超群,好像还是王城大员的世子,未来的大将军,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样子。 每每想到这里,佐伊面颊上就露出两个酒窝儿,既羞愧又窃喜。 可惜的是,这个男人喝多了酒,要不然,怕是有很多话要说呢。 她甚至对父兄有点小小的埋怨,明明燕云已经不胜酒力,还偏要灌他喝酒,好像生怕他酒醒后会跑了一般。 他会跑吗? 这个问题出现脑海,把佐伊吓着了,她伸出一双玉臂,勾住了燕云脖子。 “喂,这又不是逃命那时候,不用箍这么紧……” 蓦然,燕云闭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唇角上翘,刻画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佐伊一惊,随后又被燕云这句话逗着了,格格而笑,人面如桃花,嫣红。 “将军醒了?”佐伊抬起头看着他略显青色的下巴。 “你像只兔子一样动来动去,能不醒么?”燕云懒洋洋说着,酒气浓郁,处于半迷糊半清醒状态。 “那…妾身就不打扰夫君酣睡了……”佐伊说完,发自心底的自卑令她鼻头一酸,泪光晶莹,在眼眶中打转,只是忍着没让它流下来。 她好像害怕失去什么,用力抓住燕云的一根手指头,同时把头枕在燕云宽阔且温暖的胸膛,如瀑发丝,披散,偶有几缕掠过燕云鼻端,一缕暗香,如这冬天梅花。 “今晚是本将军大婚,他奶奶的,总感觉上了岳父大人的当,你不打扰我,我偏要打扰你!”燕云嘿嘿笑着,双手抱住佐伊略显冰凉且丰腴的身子,用力一箍,触手处,柔若无骨。 燕云血气方刚,到了这一刻,哪怕喝多了酒,也变得兴致勃勃,一个翻身就把佐伊柔软的身体压住了。 那雪,依旧在下,这一宿,怕是不会停。 逼上终南 第35章奔赴王城 燕云和佐伊新婚燕尔,佐伊又娇羞可人、善解人意,新婚头三天,二人自是如胶似漆。 佐伊自也发现了燕云胸膛至腹部四条骇人的伤痕,就像趴着四条巨大的蜈蚣,她第一眼看到时,吓得差点从被窝里跑出去。 好在这个小插曲并没有破坏新婚之夜的氛围,只是让佐伊心疼燕云之余,落了不少眼泪。 燕云却笑着说,他能活着幸亏遇到了玉真子道长,还说这位道长医术高明,如同陆地神仙,可惜算命不行,说他是天生的出家人,简直毫无道理,自己算命前还孑然一身,算命后却意外成了亲,何谈出家? 燕云和佐伊的婚姻除了佐家人知晓,外人一概不知,二人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偏房和门前的一个小院。 这场婚姻是燕云和佐高讨价还价的结果。官场上的婚姻从来没有感情可言,都是出于双方家庭的政治需要,燕云和狄幽也是这样,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最终也会因为父辈的关系而分道扬镳。 可佐伊是无辜的,她甚至都没完全弄清楚燕云的真实身份,就在家人安排下和燕云大被同眠,虽然她确实对他有好感。燕云待她自是一片赤诚,把自己的来历毫无隐瞒,和盘托出。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说,燕云又是幸运的,佐伊温良贤淑,二人婚前一起经历过生死,脾性相投。他没从军前,一位玩得很好且比他年长的兄弟,娶了朝中一位大员的女儿做夫人,这位夫人不爱红装爱武装,长得也比较结实,新婚第一晚就把新郎官爆锤了一顿,说是弄疼她了。次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新郎官一肚子窝囊气,邀请燕云等人喝酒,席间大吐苦水,说不弄她自己怎么当新郎官?就在大家伙哄堂大笑时,这位新婚夫人来了,她一把抓住这位兄弟的脖子,跟拎鸡崽子般一般提着走了,还叫嚣着以后不准他跟在座的这些狐朋狗友瞎混。从那以后,这位兄弟就焉巴了,抬不起头来,跟燕云等人聚得也少了。 燕云说起这段往事时,正牵着佐伊的手在院中赏梅,她嗤嗤而笑,人面梅花相映红。 到了第四日,燕云已经早早起床,前去拜会岳父佐高,告之他自己将要出远门。 燕云的目的地是王城,武威将军府被满门抄斩,有没有人收敛,埋在哪,他作为人子,当然要回去祭奠母亲。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告知佐高,那就是狄幽的父亲狄恭到底在武威将军府的大祸中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狄幽来退婚是给了燕昌承诺的,燕家的人,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佐高此时也一改老狐狸的做派,喟然叹息,同时向燕云道歉,说自己强迫燕云大婚,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希望他能理解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并让燕云在亲家母坟前替他烧一炷香。 燕云希望佐高帮他办几件事。一是一个可名正言顺携带铁枪、铁锏、强弓、匕首的合法身份,这几样都是很扎眼的器械,容易遭遇盘查,虽然大虞王朝并不限制民间携带兵器防身,但民间一般使用朴刀,砍柴防狼是可以,以之搏杀则远远不够。二是一纸执行公务用的通关文书,有了身份也不可能到处乱窜,尤其是进入王城,公文需写清楚。三是一匹好马、及盘缠等等。这几项燕云之前提过一次,但不如现在想得周全。 佐高自无不允,给燕云安排了一个捕快的头衔,给了证明身份的令牌,并亲自草拟公文,意思是太平县发生了一桩重大命案,着捕快元泰缉拿犯人,若遇到困难可向其它县衙或州府同行请求协助等等。 这些办妥后,佐高又嘱咐燕云,进入王城后务必万分小心,尽量在暗处,祭拜燕家老小后便快去快回,过去的旧友能不联系尽量不联系,尤其不要拜访燕昌生前同僚,以免露了行藏,引火烧身。 佐伊听闻燕云要走,且还是往危险的王城,哭得一塌糊涂,抱着他不撒手。 燕云劝慰说,那王城是自己从小长大到大的地方,幼年时顽皮,哪个犄角旮旯都是门清,自己祭拜完就走,出不了事,再说了,羌人重兵封锁的枫林渡自己都闯过来了,那王城的戒备总不至于那么严密。 女人嘛,总是对吹牛皮的男人有些盲目信任的,更何况这个男人的本事她还亲眼见过,在燕云软语劝说下,她终于点头首肯,只是希望燕云能再缓两天,她正为他缝制一件袄子,也快完工了。 燕云这才想起,自己和佐伊草草结婚,又身无长物,还没给过她什么,便到集镇寻找了一番,总算找到一家工匠铺子,定制了一副长命锁,并要求铺子赶工,尽快完成。次日,当燕云拿着将长命锁挂在佐伊粉嫩的脖子上时,她自是万分高兴,踮着脚尖,昂着头,在他下巴轻轻咬了一口。 天微明,冰雪尚未完全融化,加上夜间寒冷,满地冰渣就似撒泼的盐粒,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集镇还未从一宿的寒冷中醒来,寂静的长街,只有五个人在缓缓而行。 燕云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放着他的行囊和枪锏弓箭等物品,和佐伊并肩走在前面。 佐伊眼圈微红,面颊上挂着泪痕,和所有送丈夫出远门的妻子一样,她心里始终有一份难解的担心。 在二人身后,是佐高夫妇及佐子昂。 路走了一程又一程,从街口送到了官道,再往前,又到了驿站。 “夫人,别送了,回去吧,到王城不过十多天路程,就算在王城耽搁十天半月,我赶回来过年也绰绰有余。”燕云说完,向佐伊和岳丈等人拱手告别。 “子昂,带你妹妹回去。”佐高吩咐。 佐伊听闻父亲都发话了,再不舍,也该放手了,她昂着头说道:“将军,早点回来……” 燕云笑道:“知道,这里是我的家。” 是啊,家,一个人一辈子住所可能有很多个,但家只有一个。 燕云曾经的家武威将军府邸已经没了,现在的家,在太平县,在一位叫佐伊的女人怀里。 佐伊笑了,挥了挥手,带着燕云对“家”的承诺,向自己父母跑去。 “燕兄,我刚突然想起来,跟你说个事。”佐子昂突然神神秘秘说道。 “什么?” “也没大事,我从雁关回家前,跟人喝酒时,席间有人说王城闹鬼,说得神乎其神的……” “酒桌上的话,你信么?” “我不信,呵呵,我就是跟你随口一提。”佐子昂也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讪笑着和家人走到了一块。 燕云站在路边,目送佐伊一行,时不时的,看见她在回头招手。 燕云亦笑着回应,然后跨上马背,一提缰绳,策马扬鞭。 马为良驹,脚程极快,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一座被霜雪覆盖的大山脚下,趁着入山前的空当,他回头望去,但见阳光下的沃野空无一人,他吃了一惊,提住缰绳。 艳阳之下,缕缕金色光丝中又出现了佐伊一行人的轮廓,燕云只觉得好笑,自己上了佐子昂那厮的当,所谓王城闹鬼,是他提前在燕云心中投下的一个影子。他对这里太熟悉了,算准了燕云入山前会回头张望,正好太阳光扎眼睛,容易出现错觉,好令他停下马来。 “兄弟,一路平安!”山谷中传来佐子昂的回声,伴随着一连串把戏得逞后的长笑。 “一路平安……”燕云笑了笑,向着通往王城方向的山道,疾驰而入。 【收推荐票,谢谢!】 逼上终南 第36章闹鬼传闻 从王城至龙头关的路,燕云只走过一次,那时他十六岁。 羌人在龙头关袭扰不断,他便和父兄一起镇守边城,一晃就是两年。 他没想到,两年时间匆匆就过去了,却发生了这么多事,不但容貌变得成熟了,心理也早已不复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 太平县捕快的身份的确是一张很好的通行证,虽然他带着利器出现在城门口时,令守城卫士一阵紧张,可只要将令牌一晃,对方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就立刻放行,临离开前,对方往往还要来一句“这大冷天还出差,辛苦辛苦啊”。 官道上通行量最大的,是从各个州府汇聚而来往枫林渡运送粮草的马队和车辆,几乎每个驿站都被运粮大队挤得满满的。 燕云绝大部分时候只能选择山神庙落脚,只有途经州府附近时,才能找到客栈好好睡一觉。 十天后,他到达一处叫“逐鹿”的山林,离王城只有一日路程了。 这时,一旁的崎岖山路中传来“合吾”的喊声,随后,出来几名骑马壮汉。他们一见燕云,神情戒备,拱手作揖。 当他们看清燕云腰间的令牌时,顿时笑了,为首一人笑道:“原来是官爷,幸会幸会。” “幸会!”燕云回了一礼。 这几名壮汉之后,紧跟着出来一支赶车的队伍,车架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旗帜,原来这是一家叫“镇远”的镖局,竟是从大虞东疆过来的。 燕云感觉奇怪,问道:“几位好汉,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却要绕道山林?” 为首的虬髯走镖汉子回道:“途经北原县,顺便提了点货。” “就算途径北原,也无需经过这山高路陡的逐鹿山,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莫非还想顺带抓几个山贼?”燕云冷笑道。 虬髯汉子尴尬一笑,略一犹豫,狐疑道:“官爷又何必明知故问?” “此话怎讲?” “官爷,这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虽然这京畿府尹明令不许声张,可这么大的事,哪有不外传的……”虬髯汉子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下马向燕云走来。 燕云剑眉一蹙,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虬髯汉子一愣,寻思这公差莫非嫌自己给少了?他奶奶的,没遇到劫匪,倒是遇到个比劫匪还狠的,无奈之下又从怀中取出块略小的碎银,一起握在手中,言语也变得不甚客气了,说道:“官爷,走镖不易,还望官爷高抬贵手留碗饭吃,只能给这些……” “匹夫!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再罗唣,别怪我不客气!”燕云心中无明业火升起,仅抓着铁枪尾部向前平指,因突然发力,胯下良马也跟着迈了两碎步。 押镖队伍前头几骑见燕云不好相与,纷纷拔出刀剑,作势要动武。 虬髯汉子大急,回头喝道:“瞎眼了,我等全加起来也抵不住官爷一枪!” “官爷好功夫!”虬髯汉子嗓音发颤,目光紧盯着鼻尖的铁枪,此枪黑黢黢的,却油光发亮,一看就奇重无比,可燕云单手就平举起来,如同无物,膂力之强,可谓骇人听闻。 “少废话!” “哎,原来官爷是真不知情,误会,误会。”虬髯汉子抹去额头汗水,苦笑道,“早在半年前,就传闻王城闹鬼,现在已经蔓延到了王城附近的几个县,我等不走官道,无非是怕点子低,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此话当真?” “绝无半句虚言,否则我等又怎会甘冒遇到山贼的风险,也要避开官道?” “那你先前怎么不直言?” “嗨,因为府尹下令,此事不得外传,还以造谣为由抓过不少人,二是……官爷勿怪,在下以为官爷就是为了要杯酒钱,会错意了……” 燕云听对方说完,目光一抬,看向他身后的走镖队伍。 “官爷,确实如此,路经王城官道的商贾都是绕道走的……” “千真万确……” 一众人等纷纷附和。 “那好,诸位自便!”燕云说了这么一句,将铁枪一收,兀自策马向通往王城的官道走。 他心中寻思,原来佐子昂临行前说的那句话不是故作神秘,而是确有其事。 不过,他镇守边关这两年,斩杀的敌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羌人猛将,可从未见过什么鬼怪,自不会将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放在心上。 “官爷,保重!”虬髯汉子喊道。 “怎么?还怕我被你们口中所谓的鬼怪拖走了不成?”燕云哈哈一笑。 “实不相瞒,像您这样一身本事又不敛财的官爷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如果官爷只是路过,独自一人的话最好不要趟这混水。” “照你这样说,王城附近几个县都没人了?” “那倒不至于。” 走逐鹿林之中开辟的官道只需两时辰即可抵达王城的南大门富源县,这条原本车来车往的交通要道,较之以往确实冷清了许多,燕云独自而行的这段时间,没看到三五成群的行人,偶尔遇到一队也必然在十人以上,他们看着迎面而来单人独骑的燕云,皆露出震惊之色。 燕云出逐鹿林时,已是暮色时分。 漫天的乌鸦如蝗虫般成群结队呼啸来去,伴随纷繁响起的“呱呱”,几乎遮蔽了附近的山林和天空,形同末世。 晚风袭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腐臭气息,令人极为不适,忍不住作呕。 尸气! 这个气味燕云太熟悉了,龙头关被羌人连续攻城三个月,城墙下堆满了鏖战双方的尸体,那浓烈的气味跟这个一模一样。 这可是富源县,一个王城之南历来富庶的宝地,并非什么战场,哪来的这么大尸气? 燕云面色逐渐紧绷,看来这所谓“闹鬼”,不是空穴来风。 “莫非爆发了瘟疫?”燕云如此想到。 平常百姓对瘟疫一知半解,死了人又治不好,便往怪力乱神方面引,久而久之,以讹传讹,闹鬼的传闻便产生了。 进入富源县的官道边,新设立了一个简易营寨,用原木搭建了寨门,门上设有岗楼,有弓箭手站岗,门下几个绊马桩挡住了去路,另有两名军士站在路边。而在寨门左侧,另设有几间营帐,初步估计可屯兵五十人左右。 燕云骑在马背,伴随着“矻蹬蹬”的马蹄声向寨门走进时,那些军士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来者何人,到富源县有何贵干?”一名军士问。 “太平县捕快元泰,因县里发生重大命案,奉县丞令,缉拿凶犯。”燕云回答,随后取出通关公文。 旁边营帐中走出一名什长,接过公文简单看了看,又飞快塞回燕云手中。 “对了,不管你见到什么听到什么,回去后不要外传。”什长嘱咐了这么一句,便示意挪开绊马桩。 当燕云离开寨门十来丈远时,耳中听到岗楼上传来议论。 “这个捕快有点胆子,独自一人也敢走这趟路。” “别说,就凭他马背上的家伙什,这是个狠人。” “大虞的狠人多了去了,前段时间聚集了十多个捕快,鬼没抓到,可不是人没了么……” 燕云左眼皮一跳,“闹鬼”一事押镖的说说情有可原,军中兵士也这么说的话,此事就不是自己想象的这般简单了。 逼上终南 第37章小旗吸魂 日薄西山,青山下的村庄升起了袅袅炊烟。 这般大的村落,却显得很安静,好像这村庄的人口消减了不少。 大概是为了安葬方便,就在这官道两侧密布着成片的坟堆,高低起伏,大小不一,形如乱葬岗一般。 这是燕云进入河源县地界后看到的第三个村庄了。 阡陌之中,庄稼早已收割完毕,有人在集中焚烧艾草,滚滚浓烟夹带艾草的清香,似乎想冲淡空气中的怪味,负责指挥的好像是一名上了年纪的里正。 燕云一提缰绳,策马从坟堆中绕了个圈,向正焚烧艾草的一群人走去。 “官爷,有何贵干?”里正一见燕云腰部的令牌,赶紧迎了上来。 “老丈,能否借一步说话?”燕云跳下马背,手指向一旁。 “自是无妨。”里正勉强笑道。 “在下太平县捕快元泰,两年前曾到此,那时此地还很是繁盛,不想如今却是这副模样。” “哎,是啊。” “在下一路走来,听人说此地闹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望老丈说道一二。” “原来是这事,死了这么多人,县里还不让对外说呢。”里正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对这种欲盖弥彰的命令很不满,“其实……闹鬼是从王城开始的,大概是今年春末夏初那阵子,王城里头一家印染作坊无缘无故死了两个人,说是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早上才发现人没了,仵作验不出伤来,又请了些人查,也没结果,当时就传到了我们富源县,大家伙都在当稀奇听,谁知道……哎……” 这位里正管辖一百五十户,其中有三十户出现了人口消殁,最多的一户达四人,其中就有他的亲属。 因为燕云是公差身份,里正也就没有隐瞒,竹筒倒豆子,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从印染作坊开始,隔了几天又死了三个乞丐,平常时候乞丐死了便死了,可因为之前两个人的死因没查清,便也请了仵作来验,同样不知原因。此后,隔三岔五的总有人莫名其妙没了,最初以为是疫病,便请了老郎中来看,搞了不少药,又是烟熏又是熬汤药给人喝,可还是不断有人消亡。不过,这么大的王城,死几个人也没什么要紧,有时候大王一声令下,午门砍人头造成的轰动比这个大得多。所以,虽然有人走得不明不白,老百姓也只是觉得邪门,并未引起足够重视。 城南口有一个专门替人算命的瞎子,有天跑到府里报案,说他看见有人拿着一面小旗吸人魂魄,还描绘说这个拿小旗的人飘在空中,高来高去,跟鬼魂一般,王城闹鬼的事情,就这么传开了。 “你说一个瞎子,能看见?”燕云忍不住插话。 “对,到底他是怎么看见的,现在也说不清楚了。”里正点头道。 “为何说不清楚?” “这个瞎子三天后也死了,身上无伤。” 王城无端死了这么多人,府尹自是要查,否则无法交代,人手不够,就从附近县里抽调,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闹鬼的事情辐射到了周边各县。 王城周边的几个县人口密度要比王城低,但人口更多,地域范围也大,好像这个专门吸魂的鬼怪胆子也大了,造成的百姓死亡人数更多,有时一晚上多达上十人,严重时连续几个晚上带走几十人,富源县有名的商贾高家庄更是上百人无一活口。 那段时间人人自危,各村各寨组成了夜巡队,但收效不大。 富源县的前一任县丞在仔细查看高家庄现场后发现,庄子中存在严重的财物丢失等情况,认为作案人扮成鬼魂是故弄玄虚,只能说明歹徒作案手段高明,仅此而已,便着捕快调查缉拿,结果这十多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也没了,其中就包括他儿子。县丞因此心灰意冷,辞官回家了。后调来个新官,对抓鬼没什么办法,但对付百姓很有一套,严令封锁消息,自欺欺人,好像这天下就太平了。 老百姓也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些被鬼吸了魂而死去的人,年龄集中在十五岁至五十岁左右,男女都是这样,五十岁以上被吸魂的死者很少,六十岁以上的基本绝迹。 燕云听里正说到这里,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坟堆成片出现在官道边,原来是村里壮年人少了,加上很多青壮离家去服劳役和兵役,村里没有足够劳力将死者抬上山掩埋。 燕云问:“老丈,鬼魂到了周边几个县,莫非王城就没闹鬼了?” 里正眨巴着昏黄的眼睛,抬着头想了想,说道:“这个……不好说,众乡亲终日都战战兢兢,自顾不暇,也没谁在意王城闹不闹鬼了。” “那倒也是……”燕云点了点头。 那些捣腾艾草的人中有一名满头是疤的瘌痢头,年纪颇轻,燕云和里正谈话,他就在一旁张着耳朵听。 瘌痢头扯着脖子说:“官爷,后来王城闹不闹鬼不清楚,但死的人同样不少。” 燕云道:“这位小哥,过来说话。” 瘌痢头平时遭人嫌弃,被公差称呼为“哥”,他是有些陶然的,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作揖道:“官爷是县太爷请来抓鬼的吧?” 燕云笑问:“哦?这你都能看出来?” 瘌痢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大言不惭地说道:“官爷单人独骑就敢上路,肯定是不怕鬼的,这才被县太爷请来,再说了,县衙里面那些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半句话都当不得真,官爷这才到我们这小小的村里头摸底来的,对不对?” 燕云见他说得这般有理有据,也无意反驳,问道:“小哥刚才说王城里同样死人不少,是指什么?” “午门砍人呗!”瘌痢头想都不想就说道,“也就这大半年的时间,两任知府因调查鬼案子不利,砍了全家,连同公差也砍了不少,现在京兆的知府还空着哩……还有大大小小的官,什么武威将军府、骠骑将军府、光禄大夫府、御前校尉之类的,最惨的夷三族,满门抄斩还是轻的……” 燕云听到武威将军府的名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骤然变得杀气凛然。 里正吓了一跳,赶紧阻止道:“混小子!此等事情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瘌痢头却不服气,回道:“叔公,这些都是午门悬了榜的,还列了罪状,我又没瞎说。” 里正厉声:“大王惩戒作奸犯科的官员和作战不利的将军,这都是朝堂大事,怎能与鬼怪混为一谈?” 紧接着,里正陪着笑说道:“官爷,我这小辈就是个口无遮拦的破落户,还望官爷……” 这瘌痢头也很机灵,赶紧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眼泪鼻涕一大把地说道:“官爷恕罪,官爷恕罪。” 燕云这才从失神中转醒,强忍心中怒意,勉强笑了笑,说道:“二位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无端少了这般多百姓,心中愤恨。” 瘌痢头顿时破涕为笑,一骨碌爬起,说道:“我就知道官爷是被县太爷请来抓鬼的,叔公你真是,没事都会被你吓死,” “二位告辞。”燕云一拱手,就要离开,却被里正叫住了。 “官爷,这天色也不早了,就在这村里暂住一宿,老夫陪官爷喝一杯。” 逼上终南 第38章临兵斗者 霜满地,新月如勾。 已是亥时末,燕云却毫无睡意,推开房门,穿过天井,走到了一座露天的平台,遥望寂夜中沉睡的村落。 这个村子名叫周家村,而这房子是里正的家。 瘌痢头将鬼魂和大虞王令混为一谈,如果外泄,足够将周家灭族,里正怕招来大祸,这才挽留燕云这个外人喝酒留宿。 席间,只里正一人作陪,酒菜还未上桌,他就用木盘装着一袋银钱孝敬燕云。 这是里正给燕云这个假公差的“封口费”,燕云虽心中不忍,但不能完全拒收,否则里正将睡不着觉,甚至有可能将瘌痢头绑了主动去衙门投案自首,没事也会惹出事来。所以,燕云收取了三分之一,并故作神秘地说自己有重任在身,无暇兼顾他事,且明日一早就会离开。 这般说辞令里正在安心之余,又揣测起燕云的真实身份来,还用酒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王”字。 燕云只笑了笑,未做回应。 里正却笃定燕云是王城派出来的,毕竟闹鬼这件事,搞得人心惶惶,王城中的各级衙门不可能不闻不问,派遣有本事的能人暗中调查是极有可能的。 酒足饭饱后,里正将家里最好的房间让给燕云住,并着瘌痢头烧水奉茶伺候着。 但是,里正的这番好意燕云却无法安然享受。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瘌痢头那一番足够杀头的言论,如在燕云心中塞了块巨石,令他夜不能寐。 大虞王大肆屠杀官员及家眷,京畿附近几个县闹鬼,而闹鬼一事又是从王城开始的,所造成的后果都是人口湮灭,这二者之间有联系么? 如果有,武威将军府被满门抄斩就不能简单归咎为大王因龙头关失守而迁怒燕家…… 燕云心中纷乱如麻,但他现在所获得的消息都来自道听途说,那鬼魂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是一个谜,除非…… 不知不觉,月至中天,已经到了子时。 “官爷,您怎么还没睡?”瘌痢头揉着惺忪的眼睛出现在门口。 “到了陌生地方,有些认生,睡不着。”燕云道。 “官爷是想抓鬼吧?”瘌痢头想当然地问。 “如果撞上了,倒是想抓一只看看。”燕云被人打扰了思绪,无意继续留在原地,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时辰已晚,燕云又长途跋涉了十来天,确实累了,这一次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当然,他没有脱衣裳,铁枪靠在床边触手可及之处,右腰还挂着一把防身匕首,铁锏和弓箭等都放在屋外的战马背部,如果真有鬼魂出没吸取人魂,他可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时间流逝,月影西垂。 天空中暗黑的云层渐渐堆积,遮住了月华,静谧的村庄突然变得阴暗。 风吹树林,被霜冻的枝干发出嘎嘎声响,单调且诡异,随后又归于平静。 熟睡中的燕云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有一团火在烧,这团火离自己很近,似乎就贴在自己胸前,乃至他眉宇之间多了一份惊悸。 “火!”燕云于梦中惊醒,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做噩梦了,可胸前的热度是真实的,并未因他转醒而减轻,反而越来越强烈! 他一把扯开衣衽,低头看去,却是辞别小终南时玉真子所赠送的锦囊在微微发光,热度就是它传出来的。 这个锦囊他一直挂在脖颈上,从未发生今日之状,难道…… 燕云心弦一紧,正要从床上爬起,可一转念,他又躺了下去,左手握住铁枪,半闭着眼睛瞄着房顶。 房门外,战马打了个响鼻,蹄子不安分地踩踏来去。 有衣袂声依稀传来,很轻微,如果不细听,几乎发现不了,紧接着,又传来异物落在瓦片上的短促异响。 燕云仔细聆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往自己这边而来,而且目标很明确,由远及近落在了床头房顶上。 “来了!”燕云心中暗道,仍是一动不动。 这时,瓦面突然起了一层白霜,以急速扩散, 燕云怒目圆睁,正想起身举枪直搠,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好像被一股无形之力禁锢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想发声呼喝,也仅限于一个念头,却无法做出动作。 他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鲜鱼,只有乖乖待宰杀的份! 糟糕! 他内心暗道,却无可奈何,这片刻的时间,他浑身冷汗淋漓,一个念头闪过脑际——鬼魂! 此等匪夷所思之事,在燕云的人生经历中闻所未闻,逞论亲身经历。 他这才知晓,那些被吸去魂魄的人,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有多么的恐惧! 无数虚幻的影子透过漆黑的瓦面出现在燕云眼前,这些影子表情异常痛苦,眼珠子暴突,张大嘴巴,似乎在奋力呼喊,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它们纠缠在一处,在无形的云雾中翻滚,以壮年人为主,夹杂个别的老人和小孩。 它们似乎不愿侵扰燕云,一个个的往后缩,可随着这些虚影越来越多从云雾中钻出,很快就遮蔽了整个房间的上半部分。 燕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手足冰凉,这种感觉他经历过一次,那是被熊女姐妹重创之后。 可是,他胸膛处的温热如烧开的水,正越来越烫! 忽然,一个眩目的长条状符文从燕云衣襟中透出,甫一现面,便化成无数道金光,如阳光穿透黑暗,又似万箭齐发,倏忽之间,便洞穿了翻滚云雾中钻出的幽魂。 这些一个眨眼之前还人头攒动的幽魂,瞬间涤荡一空! 燕云看见,那个眩目的长条符文其实是一段篆文,共计九个字——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就在幽魂被毁的刹那,瓦面上有人闷哼一声,几块碎瓦随之从燕云头顶跌落。 “何人装神弄鬼?”燕云大喝,手中铁枪以平生最大的力气捅了出去。 “哐”的一响。 屋顶豁开一个大洞,瓦片飞溅的同时,一个影子仓皇中避开。 燕云死里逃生,怒从心起,更重要的是胸前的锦囊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他一把拉开房门,抽刀劈断缰绳的同时,已经翻身上马。 月亮又钻出了云层,淡淡银灰下,一个仿佛全身都被罩袍覆盖的人影,正在房顶上飘忽,一晃就从一个房顶跳到了另一间房顶,他手中举着一面小旗,旗帜同为黑色。 “哪里走?”燕云弯弓搭箭,对着黑色人影一箭射出! 逼上终南 第39章激斗鬼魂 箭矢如流星,划破黑夜,直指向黑色人影后心! 那人影仓促中竟能感知身后危险,但见他手中黑色小旗一晃,整个人化成一连串闪动的虚影,瞬间滑开半尺左右,往房子下方跳去。 这人影落下的刹那,在月光映照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影子,随后消失在墙后。 “休走!”燕云死里逃生,怎甘心让此“鬼魂”就此溜走,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向前急奔。 这么大的动静,把瘌痢头给惊醒了,他举着一盏油灯出现在门口。 当那黑色人影从房顶窜过时,他满头是疤的脑门上稀疏的几根黄毛都竖了起来,瞠目结舌,仿佛魂飞天外。 “鬼鬼鬼……有鬼啊——”瘌痢头撕心裂肺般喊道,“官爷,抓抓抓……鬼啊——” 此时,燕云已经纵马至黑色人影消失处,定睛一看,眼前是一个三面是墙的死路,正前方是一堵高墙,左右两侧墙上有门,一个连接堂屋,一个连接正房,门扉紧闭,可那黑色人影却像消失了一般,一无所见。 这不正常! 燕云明明看见黑色人影的落点在此,而且他追击的速度极快,对方不可能凭空消失! 如果黑色人影躲进了两扇门中任何一间房内,开关木门也不可能听不到一丝响声。 它还在这里! 就在燕云的眼皮底下! 燕云之所以如此肯定,还因为他在小终南道观内时,奇人吉兆和元泰负责山门口收治求医百姓,为了避免吓到他人,就用到了障眼术。 燕云全神贯注,弯弓搭箭的手没有一刻放松,箭头随着他的双臂指向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 瘌痢头的喊声终究惊动了正房中的里正,火石撞击,一点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糊着黄色牛皮纸的窗户。 燕云借着这一点微光,隐隐看见柴房一侧似乎更显阴暗,游离的弓箭骤然停顿,一箭射出! 云雾翻滚,化身为无数黑色触手般的雾足顿时消散,那一箭“哚”地穿过柴房门,留下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紧接着,消失的雾足再次聚拢,电光石火中汇成一个悬于空中的黑色人影,已经到了燕云近前五尺左右! 这一次,燕云终于看清了,这个黑色人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一个穿着大罩袍的人,仅在面部挖了两个洞,露出了一对眼珠。 此人的速度快,燕云的速度比他更快,一箭落空,紧接着射出了第二支箭! 如此近的距离,黑色人影避无可避,被利箭一击而中,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挂在羽箭上重重钉在高墙的墙壁上。 燕云虽然得手,却一言不发,又抽出了一支羽箭,直取对方头颅位置,动作一气呵成。 黑色人影大急,一摇手中小黑旗,再度化为无数雾足,穿过高墙,似乎想逃,只是连续的化雾逃遁,他的速度较之先前要显得慢了那么几分。 燕云瞧在眼中,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歘歘歘! 燕云全力挽弓,按照黑色人影的可能落脚点,连续射出三箭! 然后,他将强弓往马鞍上的挂钩一放,同时右手一提用腿勾住的铁枪,驱马直奔泥砖修葺的高墙。 箭矢在高墙上穿出了三个透明窟窿,燕云借着马冲之力,铁枪对着砖墙一捅,同时振臂横扫。 铁枪所过之处,泥砖化为齑粉,高墙轰然倒塌,散落在地。 战马向前一跃,烟尘斗乱中,已经出现在一处庭院中。 然后,燕云展目一扫,竟没看见黑色人影的踪迹。 也就在这时,燕云身后有火光透出,就在他之前所立之地,瘌痢头举着一根火把,手拿砍柴刀,从拐角处钻了出来。 燕云星目一闪,顿感不妙,喝道:“快走!” 瘌痢头本是要来助拳的,闻言,撒腿就往回跑。 也就在这时,房顶瓦片飞溅,似有重物击碎了房顶进入房间内,紧接着,里正夫妇的惊呼声传来,房间内的灯光瞬间熄灭,归于黑暗。 这所谓鬼魂竟如此狡猾,假装要越墙而过,实际是声东击西! 燕云想救里正也来不及了,若破门而入,鬼魂极可能利用他破门的瞬间发动突袭,风险太大了。 “鬼魂是吧?可敢现身和在下一战?”燕云大喝。 “嘿嘿,哈哈……”房间内传来桀桀笑声,如夜枭之鸣,“一介凡人而已,若不是你有宝物护身,早就成了一具死尸……” “彼此彼此,你手中若无那面黑色小旗,也早就挺尸了!”燕云回敬。 “哼哼,你那个宝物已经没用了吧?”鬼魂嗓音飘忽。 “不错,你还不出来一战,更待何时?”燕云居然顺着对方承认了锦囊蕴含的法力已经失效,他并非欺骗对方,而是事实,因为胸前锦囊已经不再发出温热感,和一件平常物件没有两样。 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燕云回答得如此干脆,那鬼魂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哼哼,凡人,你自己找死,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那你还在等什么?” 燕云心思急转如电,这鬼魂所仰仗者,是那面黑色小旗,那无数虚幻且痛苦的虚影应该和黑色旗帜有极大关系,但自己和鬼魂激斗了几个来回,鬼魂再也没将那些可将人禁锢的虚影召唤出来,也就意味着,那些虚影已经被锦囊发出的金光尽数消灭! 此外,这鬼魂弃燕云于不顾,转而费尽心机袭击里正夫妇,或许就是为了收集亡魂。 这也说明了三点。第一,这鬼魂负了伤。第二,鬼魂的神通因亡魂不足,实力大不如前。第三,这鬼魂在等待机会。 “你若藏匿不出,在下可不客气了!” 燕云话刚落音,猛将铁枪往地上一插,左手拿弓,右手迅速取下站马臀部挂着的箭囊负在后背,纵身而起,脚尖在枪尾一点,翻上了屋顶。 月光下,在燕云视界范围内,这间房的四个角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瘌痢头就站在夜间燕云休息的平台处向下张望,一见房顶的燕云,便大喊道:“官爷,我叔公和叔奶奶怎么样了?” “别吵,赶紧离开,如果有乡亲闻讯赶来,一定要阻止他们,不要靠近这里!” 燕云没有正面回应瘌痢头的问询,但没有回答便等同于回答。 “我马上就去!”瘌痢头抹去眼泪,喊道,“官爷,帮我报仇,我叔公……” “不要靠近这房子,绕道走!”燕云提醒。 瘌痢头重重一点头,绕过菜畦,向率先亮起灯火的邻居房门口跑去。 【求推荐票!】 逼上终南 第40章灵机一动 “小辈!你真不知死么?” 房间内传来鬼魂咬牙切齿的喊声,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叫得格外凄厉。 鬼魂在此情形下对付燕云非常吃力,本想依靠吸取他人之魂来壮大自身实力,可他的伎俩被燕云识破了。 燕云不仅支开了瘌痢头,还让他制止其余人等靠近,使得鬼魂的计谋变成了无源之水。 燕云没有理会鬼魂的叫嚣,稳当当站在房顶屋脊上,弯弓搭箭,重点关注房顶上豁开的一个大窟窿,同时用眼角余光扫射房屋四周。 从某种程度而言,燕云得感谢那两位奇人熊女和在小终南认识的利贞元泰等人,前者给了他深刻的教训,使他不冲动不冒进,后者则令他对身怀术法之人有了最直观的感受与体验,这才使得他在面对鬼魂这等异类之时,表现得从容不迫,极具耐心。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里正居住的房间内忽然“轰”地冒出一蓬火光,火舌乱窜,浓烟随之冒出。 里正起床时,点燃了灯盏,鬼魂摄取里正夫妻魂魄时,灯盏掉在了被褥上,灯油随之撒泼而出,灯芯却并未完全熄灭,终于引发了大火。 这火势蔓延很快,烧掉了糊窗纸,从窗棱喷出的浓烟中夹带着红色火舌。 燕云踏脚的屋顶瓦片缝隙,也如蒸笼一般,一丝丝的黑烟往外冒。 尤其是那个被鬼魂撞破的屋顶大洞,使得上下空气贯通无阻,就像是一个汇聚烟雾与火焰的聚风口,夹带着烟灰,往外升腾。 燕云眯着眼睛,斜蹲马步,站在屋脊上,纹丝不动。 正因为这个破洞的存在,汇聚了绝大部分由下往上的浓烟,使得燕云能一直保持镇定。 “小辈,你我无冤无仇,各退一步,就此作罢,如何?” 既然是鬼魂,无论这个鬼魂是真的还是假的,似乎对火都有种天生的恐惧。 燕云听在耳中,却一言不发。 “小辈,你聋了吗?”鬼魂叫嚣。 “你真当我怕了你不成?”鬼魂见燕云不予回应,终于恼羞成怒。 燕云面色铁青,拉满的铁弓再度往外延展了一分,做好了全力一击的准备。 这时,一侧的窗户突然破开,似有什么东西冲出。 燕云目光所及,立即锁定了此物,可很快发现不对,那就是一床着火的被褥! 几乎是同时,燕云双足一蹬,头下脚上,一个鹞子大翻身,身体尚处在空中,便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射出一箭! 就在他立足之处,一个黑色的影子冲破屋顶,一钻而出,正是那个鬼魂! 它手中正擎着那面黑色小旗,旗子前端如长颈鹿一般伸出两个痛苦并纠缠着的亡魂头颅,正是里正夫妻的形貌。 此鬼魂大概没想到自己必杀的一技会落空,还不待反应过来,就被燕云射出的利箭贯穿了躯体。 “啊——” 鬼魂发出凄厉的叫声,复又从破洞中跌了下去。 这次,燕云看得很仔细,鬼魂下落的姿态完全失控,这落下之态并非乔装。 燕云双足刚落在瓦面,立即向破洞口冲去,睁眼一看,那鬼魂兀自挥舞双臂,右手中小黑旗上的亡魂已经消散,身体却还未完全落地。 歘! 燕云站在洞口,又是一箭! 这第二支箭矢却失了准头,那里正的头颅好巧不巧,竟然一口将箭矢咬住了,只是在巨大的冲击力前,这里正的亡魂支持不住,又立即松了口。 鬼魂落地,“砰”的一响,和人体落地没什么区别。 它大概被燕云第一箭重创后复又坠地,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害,黑色小旗云雾翻滚,将它身体包围,再度化为无数雾足消散,只是这个过程,更显缓慢。 燕云知道,这些雾足再度汇集在一起时,又将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形鬼魂,它的伤势也将被掩盖。 火势这般大,这栋房子不久就会坍塌,燕云在房顶已不可久待,最要紧的是这鬼魂会不会趁机溜走,那么他耗费如此之工夫全是白费,且一定会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劲敌,那么他一天安稳觉都别想睡了! 他心一横,从洞口纵身跃下,落地的同时一个翻滚,卸去力道,半跪在地的瞬间架上羽箭拉满弓弦,然而眼前只有正倒在地上的里正夫妻尸体。 就在燕云背后前方的一面墙上,鬼魂似乎才刚刚聚拢成型,头部两个孔洞中的眼神满是恶毒。 燕云一见前方没有鬼魂的影子,便想立即转身,抢先发难。 鬼魂又岂能让他如愿,咬破舌尖,对着手掌中的黑色小旗喷出一口鲜血。 里正和其夫人的头颅瞬间涨大,露出狰狞之态,如蛇一般拖着长长的雾状尾巴,从黑色小旗中伸出,以极快的速度咬住了燕云的两只胳膊。 燕云吃惊之下,手臂一震,俩亡魂之头如烟雾般散乱,他一停顿,又变成了一颗完整的头颅虚影。 燕云双臂却没有痛感,二者的亡魂并非实体,好像并不能给自己造成多少伤害,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双臂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使得他的行动迟滞了几分。 “哈哈……你的宝物果然失效,你的死期到了!”鬼魂放肆大笑,可笑声却被掐断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又骤然终止,其罩袍内的眼神又立即换上了一副惊恐色。 是的,黑色旗帜中收纳的亡魂太少了! 如果亡魂够多,仅凭魂力,无需对燕云发动直接攻击,也可将他身体完全禁锢。 可现在,哪怕它全力催动亡魂,也无法限制燕云的行动,那在火光下熠熠发亮的箭头就像是一个催命符! 鬼魂害怕了,借着身法灵动和里正夫妻亡魂的牵制,在燃烧的房间内飘忽来去。 燕云虽已看出了鬼魂的虚弱,可这一箭迟迟没有射出,他箭囊中仅剩下三支箭矢,里正夫妻的亡魂又影响他瞄准,他不敢再浪费,力求将这草菅人命的鬼魂格杀当场。 大火蔓延至了房梁,这房间中越来越热,令人呼吸困难,炽热的气流如沸水扑面,烤卷了燕云的头发。 燕云猛然记起锦囊中呈现出的那串金色符文,灵机一动,忽低声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念完,燕云觉得身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漫溢,也许是热气,乃至他激灵一下,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里正夫妻的亡魂如受重创,如霜打的茄子耷拉在地,萎靡不堪,缓缓往黑色小旗中收缩。 燕云趁此良机,右手三指一松,箭矢射穿鬼魂右手,将他钉在墙壁上。 那面黑色小旗则如断线的风筝般,飘然落地。 逼上终南 第41章严刑逼供 鬼魂失去了黑色小旗的保护,其飘忽的身体顿时变得凝实,就像剥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它这一刻就像挂在墙壁的蝙蝠,双腿离地尺许左右,胡乱蹬踏,却于事无补。 “啊——” 惨叫响起,和所有濒死之人一样,发自鬼魂口中,极为刺耳。 它想用能动的左手去拔箭矢,奈何自身的重力拉着他往下坠,加上剧烈的疼痛使然,它便连哭带喊起来,惶惶然如丧妣考。 这一幕令燕云大感意外,鬼魂刚现身时那般诡谲难测,眼下又表现得如此懦弱无力,这反差也太大了,乃至他看向鬼魂的目光也有些古怪。 正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燕云立即收敛心神,反手从后背抽出羽箭,再次挽弓射出。 弓弦震颤! 箭矢这一次穿过了鬼魂的左大腿,仅余一小节箭羽露在外面,鲜血随之溢出,血的颜色和常人没有任何分别。 “哦哦……哦……哦……” 鬼魂抽搐着身体,凄厉惨叫,叫得还颇有些出类拔萃。 燕云看出来了,这个鬼魂离了黑色小旗什么也不是,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那么,黑色罩袍下的鬼魂究竟是什么面目? 燕云一抽腰间匕首,快步走上,以匕首划开了罩袍。 这是一张白得有些细腻的男人面孔,五官长相和常人一般无二,年约四十岁左右。 所谓的鬼魂,就是一个人,一个乔装扮鬼的大活人! 此人好像很少晒到太阳,脸上没有半点风霜留下的痕迹,下巴光秃秃的连一根胡茬子都没有。 只是这会他被钉在墙壁上,又疼又怕,眼泪鼻涕一大把,破坏了他这张精致的面孔。 “你是谁?”燕云冷然问。 此人这时竟流露出颐指气使的气质,用尖细的嗓门叫嚣道:“小辈,你竟敢伤我,不知死么?” 燕云头一偏,发现此人脖颈处无凸起的喉结,不由冷笑道:“宫里的?” 此人被点破来历,面部一呆,又立即恢复狂傲之态,叱道:“放我下来,否则夷你九族……” 此言一出,无异在燕云心中点燃了仇恨的烈火,武威将军府被满门抄斩,和被夷族又有什么不同? 他甩手就给了此人一耳光,大力之下将对方脑袋从左向右掼在墙上,嘴里血沫子一喷,两颗牙齿飞了出去。 “你敢……” 此人左边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还在含糊着嘴硬,迎接他的又是一巴掌,这次,右边脸也浮肿起来。 如果燕云不是想从这名宦官口中取得点有用的口供,以他此刻的心情,他毫不介意将这名动不动将“夷族”挂在嘴边的宦官枭首,以暂解心头之恨! “你一个……小小的捕快,好生大胆,你知道……知道我是谁吗?”此人或许有很高的地位,乃至他濒临绝境,仍死抱着对燕云完全无效的权威不放。 “你是谁?”燕云问。 然而,关键时刻此人又不说话了,对燕云露出鄙夷的目光。 也就在这时,房顶一根横梁被火所噬,“咔嚓”一响,似将坠落。 燕云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将这根横梁钉在了墙缝中。 “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我提问,你回答。”燕云面色铁青,杀意毕露,“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直到你看见自己一块块被分解,听清楚了么?” 燕云的耐心在很快耗尽,作为一名阵前骁将,取敌性命不过眨眼的工夫且心无波澜,这是他的专业。 “小辈……”此人哭得狼狈,嘴巴竟然极硬。 燕云已不想再废话,匕首划出一道寒芒,将此人左臂齐肘整个切了下来,再一甩,扔到了火堆中。 毫不例外,此人又开始哭天喊地,叫得越发凄惨。 “你肆意取人性命,是谁授意?” “王城闹鬼,是不是你?” “你主子是谁?” 燕云连续提了三个问题,每个问题的间隔为三个呼吸的时间,此人嚎啕哭喊而没有回应,他手中匕首便毫不客气在对方大腿上剐出了三个窟窿。 “你是不是姜宙的近臣?”燕云直击主题。 果然,姜宙这个名字一经燕云口中吐出,此人本已痛得龇牙咧齿,在一丝丝抽冷气,却突然神情大变,以异样的眼神瞪住燕云,含血的口中逼出了几个字,道:“这个名讳,也是……是你能叫的,你大胆……” 姜宙,大虞王的名字。 “哼,一个忠奸不分、昏聩无能的暴君,莫说他的名字,就是他这个人还不如一条野狗!”燕云切齿道。 燕云父兄虽死,他心中终究存了一份再振兴燕家的希望,对大虞王姜宙还抱有幻想,武威将军府被满门抄斩,则彻底将他心中的希望扫荡一空,他不会傻乎乎的将所谓忠君认为死理,也不会仅仅怪罪于那个权臣庞羽,因为所有发生在燕家的一切,都和姜宙脱不了关系,没有他的纵容,庞羽成不了事! 更何况,这个姜宙还和大虞子民被鬼魂吸魂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多百姓遭殃,他姜宙在做什么? “看来你真是姜宙的近臣,你吸人魂魄是否受他委派?”燕云再问。 “你……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此人满脸恶毒,似欲扑人而噬,紧接着,竟阴鸷而笑,口齿不清的诅咒,“你血气浓郁……大老远……就能闻到,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说完,此人不再看向燕云,喷血的喉咙里低声嘟哝了几句什么。 刹那间,偌大的着了火的房间内如被极寒侵蚀,烟火熄灭了一大半。 燕云顿觉不妙,赶紧后撤五步,只见那面落在地上的黑色小旗突然雾气蒸腾,一个长满了黑色毛发、犬牙阔口的巨大头颅从雾气中幻化而出,此头颅大逾四尺,似鬼若魔,阴森恐怖,仿佛来自地狱! 此魔头刚一出现,便从满是獠牙的大嘴里伸出一根腥红的舌头,在上颚一撩,如狗吃骨头前舔唇一般的兴奋,然后再轻轻一吸! 身披黑色罩袍的宦官就像脱水的咸鱼,细腻的面孔瞬间变成了死灰,眼珠突出,鼻子塌陷,生气全无。 此人竟驱使自己黑色小旗中蕴藏的鬼头,吸取自己魂魄,以自己的肉身饲鬼! 逼上终南 第42章潜入王城 鬼头如进了大补之物一般,露出意犹未尽的渴望神情。 然后,它晃动巨大的头颅,轻飘飘瞄了燕云一眼,如看一个死人。 跳动的火光投射在头颅鼓突的眼球表面,照射出一片幽暗无底的深渊,那儿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燕云心中一沉,一股他无法抗拒的压迫之力袭来,令他喘息困难,如坠冰窖。 他反手握住匕首,考量是否要再念一遍锦囊所示的九字真言神咒以避鬼头时,地上的黑色小旗无火自燃。 这鬼头青面獠牙的狰狞面目随之扭曲、幻化,不辨其轮廓,成为一股青烟无影无踪。 半晌,燕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他将匕首往鞘内一插,正要转身离开,一睹墙上挂着的尸体,心念一动,顿感不妥。 这名死去宦官虽没回答燕云提出的问题,可不回答,并非完全找不到答案,也能寻觅到一点蛛丝马迹。 第一,他是大虞王姜宙的近臣,且对这个主子忠心耿耿,哪怕被刀剑加身,也没有背叛主子。 第二,他临死前说燕云血气浓郁,大老远就能闻到,将不得好死,也就是说,祸害百姓的鬼魂不止一个,燕云需要加倍小心。 第三,不排除这些四处作乱的鬼魂是姜宙所委派,但到底是姜宙直接指挥还是另有隐情,则不得而知。 答案终会获取,但需燕云无惧生死,苦心去寻找。 燕云当然不会放弃,因为这段亲身经历,他确认了闹鬼传闻是确有其事,而这预示着瘌痢头无意中的一句话极可能成为事实。 甚至,燕云还想到羌人一反常态的作战方式,以及两国大战所导致的羌和大虞无数壮年人的消亡,是否也和王城发生的一切存在联系? 一旦燕云斩杀鬼魂的消息传出去,燕云将面临极大的威胁,还会从暗处走向明处,不利于调查。 燕云必须速做决断,一旦瘌痢头和周边群众耐不住赶来,就来不及了。 于是,燕云将干尸身上的箭矢拔出,这具干瘪的尸体便软塌塌滑落在地。 燕云将铁弓放在干尸手中、箭囊挂在其背上,又将腰间的令牌取出挂在其对应位置,至于那匹战马和铁锏、铁枪等,燕云亦就此弃之不管,只取走了佐伊给他缝制的衣裳和盘缠,伪造好了一个“李代桃僵”的现场。 铁枪、铁锏和强弓是燕云花了大力气打造的,心中着实不舍,可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营造自己已经毙命的假象,也只能放弃,实为不得已而为之。 然后,燕云将屋内已经熄灭的地方重新点燃,熊熊大火,再度在夜间勃发,照亮附近的天空。 瘌痢头及一众村寨内的乡亲正举着耙子锄头等农具,远远观望,瘌痢头还不忘吹嘘,那位官爷如何勇猛云云。 村寨后方的山林中,燕云走到一处林木繁茂处换了身衣裳,又从包袱中取出一顶遮耳帽戴上,末了,他从地上抹抓了点泥巴抹在脸部及衣裳各处,乔装成一个破落户的样子,悄然而去。 一早,富源县县丞就在衙役护卫下来到周家村,经过一番查探,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个叫元泰的公差死了,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就连令牌也过了火,上面的字迹一个都看不清。 瘌痢头失望之余,伤心痛哭,当然他哭的不是燕云,而是他的里正叔公。 此时,燕云已经和一众贩卖蔬菜和肉食的百姓混在一处,排队站在王城城门口不远的地方,等待城门吏盘问后,进入王城。 排队的人群中有脚夫,剃头师傅,往来商贾及手工业者等等,你拥我挤,乱成一团。 城门吏不带任何表情地问询:“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入城何干?” 燕云勾着腰,装作很怕冷的猥琐样子,回道:“草民周泰,就是河源县周家村人,昨晚村子闹鬼,连夜赶到的王城,权且躲一躲。” 周围人群听闻燕云的话语,顿时热闹了,有人说难怪燕云这般狼狈,还有人出言问询村里死了多少人,他这么大个子能逃得一命真是幸运。 燕云只能惶恐不安地回应说,当时村里突发大火,有人在喊有鬼,他便一个人跑了,因慌不择路在田里摔了一跤,天亮才到的王城。 城门吏简单一问后,便对燕云置之不理,转向了下一个,整个查证过程可谓草率,好像就是走个程序,登记簿上也没注写燕云的名字,只勾了一笔,记个数。 燕云从城门进入时,连例行的搜身检查也省去了,站在两侧的甲士纯粹成了摆设。 这在两年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当然,吸人魂魄的鬼魂就是来自王城宫中,对进入王城的闲杂人等已经没有严加盘查的必要,反而阻碍了鬼魂收割人命的机会。 燕云心中冷笑不止,随着人流进入城中后,又跟着他们盲目走了一阵,转入一个大型集市。 虽然王城百姓被死亡的阴云笼罩,但生活还得继续,所以集市上流动人员不少,吆喝声不绝于耳,往来的行人也很稠密,只是有些摊位是空着的,积满灰尘,好像久未打理。 这是王城最大的集市,摊位租赁费昂贵,以前一铺难求,而今竟有了空位,也不知是原铺主被吸了魂,还是生意大不如前所导致。 除了正常的买卖,人与人之间也很少交流,甚至听不到什么笑声。 燕云阔别两年,立于闹市,却一眼瞅得见其中蕴含的荒凉。 燕云在人群穿梭一阵,即便有人跟踪,也已经甩脱了,他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从一条小巷子穿了过去,一阵七弯八拐后,眼前景物一变,他已经站在一条麻石铺路的平整街道前。 街道名为“征西”,这条街道的名字铭刻着燕家对王朝立下的不世功勋。 哪怕是冬天,这里依然绿树成荫,树木之后,亭台轩榭,雕龙画栋,鳞次栉比。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房舍的墙上都贴着黄色的符箓,都已经发白变色,有些甚至已残破不堪。 很显然这些符箓没能护佑这里的居民,所以无人维护,直至被遗忘。 燕云来过征西大街很多次,那些阁楼包含王城中顶级的饭馆、勾栏、茶楼、赌场等等…… 有一家叫“怡红院”的地方令燕云记忆深刻,因为每次路过这里,管家总会禁止他停下来观望,若有不从,便以向夫人告状为威胁。 其实,燕云倒并未想进去一探究竟,他只是觉得有趣,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们,倚着雕花的栏杆,用彩带系着一个红色的球,一下一下往路人头上砸,又或者弹一曲琵琶,吹一支小曲,颇具才艺。当然,时不时还有人被看场子的伙计抬着手足给扔出来,引得路人哄笑不止。 “卖包子啦,刚出笼的包子……” 喊声里带着几分惯常的慵懒,就来自怡红院的第一层院门前,突兀,且使人错愕。 逼上终南 第43章再遇故人 曾经水泄不通的怡红院门前,可谓门可罗雀,就没几个人打此经过。 面向街边的台阶上架着几个蒸笼,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此刻就围在蒸笼旁,向往来的几个行人推销包子。 卖包子能赚几个钱?显然,哪怕是昔日的王牌铺子,也经不住王城闹鬼的影响,生意每况愈下。 “大爷,来几个包子吧。” 当燕云缩着脑壳以一种乡下人的姿态走到包子铺前时,一名年仅及笄的女子笑着问询。 “来十个。”燕云道。 然后,他解开背后行囊,取出盘缠付钱。 大概是那白花花的银两惹人注目,这一群女子瞬间围了上来,以各种谄媚之态极尽讨好。 “大爷,要不要进馆里听个曲儿?” “大爷,俺家的姑娘们都俏得很呢,进去消遣消遣,保您满意。” “大爷……” 此时尚是清晨,燕云若想去武威将军府祭拜也太早了,亦难免引起有心人注意,确实得找个安全的所在暂时躲一躲。 “这个听曲儿是多少钱一个时辰?”燕云问。 “一两碎银,如果大爷呆的时间长,倒是可以优惠的。”一老鸨模样的少妇说道。 “可有酒食供应?”燕云又问。 “只要大爷需要的,但请吩咐……”少妇这会已经和一众姐妹连拖带拽的把燕云朝楼内带去。 怡红院是销金窟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院内装修极尽雅致,假山、亭台、鱼池、翠竹等等错落有致,而听曲的勾栏是一间四面无墙的偌大凉亭,卧于榻内,足慰平生。 整整一天,燕云就是在这怡红院度过的,听曲、观舞、评书、赏画等玩了个遍,唯独有女相邀床榻之欢时,他拒绝了。 临近黄昏时,燕云才用食盒提了酒菜,在一众艳女的莺语中雇了辆马车离开。 马蹄嘚嘚,燕云坐在车厢内,掀开帘子的一角,体会两年未回的故城。 雕栏玉砌犹在,只是朱颜改。有不少大员的庭院落寞了,挂在高高门廊上的牌匾布满灰尘。 当燕云路过一冠名为“狄府”的大院时,他面色骤然冰冷,牙关紧咬。 两刻过后,车夫唱喏说目的地到了。 燕云下车后,即看见了一栋他魂牵梦萦的大院,门廊上的“武威将军”四字,昭告着过去的辉煌和现在的凄凉。 门是关闭的,贴了封条,高高的台阶上落叶满地,一副破败之相。 燕云的眼眶红了,他强忍着,装作无事人一般,提着食盒在街边溜达。 武威将军府对面全是铺子,关门了一大半,那些牌匾和两年前并无不同,唯独在武威将军府正对面新开了一间医馆,里面亮着灯。 燕云的出现,好像引起了医馆内一名皓首郎中的注意,他站在路边,瞄着燕云的背影。 渐渐的,皓首郎中满是褶皱的面孔流露出极度的激动,嘴唇颤抖,想呼喊,却哽咽住了。 “三少!”郎中压着嗓门喊道。 燕云听到身后传来这个声音,感觉很熟悉,可他不敢轻易暴露身份,装作未闻,加快步伐离开。 “三少,是老朽,军医。”郎中又喊了一声。 燕云立即止步,回头看去,那街边站着的,可不就是龙头关的军医么。 故人相见,双方都有种难言的苦楚汇集心头,乃至眼泪夺眶而出。 “三少,里面请!”军医道。 燕云点点头,快步进入医馆。 军医赶紧关闭房门,再一回头,就要屈膝下拜,却是被燕云拉住了。 “三将军,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等得老朽好苦啊。”军医老泪纵横, “先生有心了……”燕云心情沉重,问道,“龙头关还有多少人活着?” “除了将军,大概就只剩老朽一个了……” “我是被何人送到的小终南道观?” “是老朽、周统领和他一帮弟兄。”军医解释道,“那小终南的仙家肯收治将军,却没有收容老朽的意思,不得已只好离开,转念一想,将军的伤若能治好,必然返回王城,所以老朽在周统领帮助下开了这家医馆。” “周统领?” “就是随狄小姐一起赴龙头关的百夫长,也是他和一众弟兄拼死救出将军。” “他现在何处?活命之恩,应当面道谢。” “三将军莫急,周统领和老朽乃莫逆之交,时常到此小聚,也许明日就来了。” “甚好!” “可惜,周统领手底下的几名忠义之士都湮灭了,否则,他们见到将军必然高兴万分。” “发生了何事?” “祸不单行啊,黄水关城破,我等是杀出血路抢到的枫林渡,一仗下来就死了六人,还有几人……是被鬼魂吸了魂魄。” “闹鬼一事我已尽知,来王城的路上还斩杀了一具鬼魂。” “将军神勇!”军医露出崇敬之色,随即眉头一皱,“将军的意思是,不止一具鬼魂?” “不错,此事关系重大,先生不可与他人言。”燕云话锋一转,沉声道,“我武威将军府全家老小可是先生埋葬的?” “狄小姐出了大力,若非她照应,老朽即便有心也办不到。” “她?” “是,当初老朽雇人去午门收敛夫人遗体,执刑的官员还将老朽等人抓了起来,以同党论处,幸亏狄小姐出面,才得以保全。” “多谢!”燕云双膝着地,向军医行叩拜大礼。 “将军折煞老朽了……”军医道,“将军提着酒食,可是想去坟前祭拜?” “嗯。” 一抹夕阳,将天边染成了火烧云。 寂静的山峦上,大大小小的坟墓有一百余座。 当先的一座大坟墓碑上写有“故显妣燕母郑老孺人字样”,这是军医模拟燕云等子一辈口吻给母亲立下的碑词。 大坟之后,是燕云两位嫂嫂、子侄、丫鬟、佣人等人的坟墓。 燕云跪在母亲坟前,端上酒食,半晌哽咽难言。 “母亲大人,遥想当年年幼,汝牵儿手,敦敦告诫,大丈夫当立宏愿,学好武艺,大展前途……儿不孝,辜负母亲养育之恩,未能庇佑全家老小,就连父兄之躯体,亦无法寻回,愧为人子,母亲泉下有知,望佑儿,雪此深仇大恨!”燕云在坟前慨然而言,双目充血,杀意盎然! “将军节哀!”军医道。 “先生,我有话相问。”燕云说道,“武威将军府被满门抄斩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离龙头关城破过去了多久?” “整整一个月。” “朝廷有快马驿站,龙头关城破之军报半月内即可传达至王城,如果大王因此迁怒武威将军府,为何等了半月之久?” “这……老朽不知。” 逼上终南 第44章传话 燕云祭拜完母亲,天色已经幂了下来。 军医用马车载着燕云返回医馆,临登车前,燕云望着灰黑天幕下的山林,既悲愤又感慨万千。 这座山林曾是王公贵族春来时节的踏青地,两年多时间过去,竟成了乱葬岗。 医馆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这一宿,燕云就下榻在军医为他腾出的房间。 当燕云拿出银两酬谢军医埋葬亲人之恩时,对方拒绝了,说他孑然一身,没有子嗣,银钱于他毫无用处。 军医说医馆左右的铺子都出现了人口消没,唯独他这医馆平安无事,大概是鬼魂看不上他这把老骨头,最近的半个月,左右都安静了,他这足够安全,燕云可放心大睡。 可一街之隔,就是故园,燕云又怎可能睡得着? 直到夜深人静时,他悄然起床,从幼年时常爬的一棵树边登墙而上,翻身入了武威将军府。 武威将军府占地很大,曾经是除了大虞王所在的内城以外,最为森严、气派的府邸,如今门倒窗塌,密布蛛网与灰尘,不复往昔气象。 眼前的一切,却令燕云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陌生则来自残酷的现实。 燕云不敢想象,当大虞王令下达时,刚刚承受丧夫失子之痛的母亲,经历了怎样的绝望;自己的两位嫂嫂又是怎样花容失色;还有两个小侄儿,他们最大的不足五岁,小的才三岁;更无辜的还有府中的家丁、侍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燕云在父母的房间内坐了一宿,期间说了很多话,只是再没有慈祥、亲昵的声音给予回应。 直到黎明时分,燕云才返回住所,此时的军医老头已经急如热锅蚂蚁,拍着胸口说,还以为将军被鬼魂给带走了。 中午,燕云刚睡醒起床,就听到医馆内传来哈哈的大笑声。 不一会,后院房门被推开,军医领着周通走了进来。 燕云当初在龙头关忙于军务,和周通仅匆匆一瞥,对他没什么印象,尚在等待军医做介绍,周通却已经几个箭步跨上,单膝着地,拜道:“将军吉人天相,末将周通,拜见将军。” 燕云这才知道,此人竟是从羌营救出自己又一路护送至小终南就医的周通,于是赶紧大拜回礼道:“周统领大恩,燕云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将军言重了,末将何德何能敢受将军如此大礼,将军若真要谢,还是谢谢狄小姐吧,末将只是奉命而为,幸不辱命而已。”周通谦虚道,可他说得很郑重,似乎狄幽对他有莫大恩惠。 燕云这是第二次听到狄幽的大名了,对自己和武威将军府有大恩的军医和周通,好像都和她存在牵连。 可她和燕云的关系已经止于龙头关,她也没能兑现退婚之日对燕昌的承诺,燕云一时之间闷闷不乐。 好在,周通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言,仅一语带过而已。 因已至午时,军医索性关了铺子,备了酒菜,三人一起在后院把酒而聚。 三人说起龙头关城破的无奈,武威将军府的凄凉,以及现今王城闹鬼导致的民怨,一会泣不成声,一会又唏嘘不已。 酒过数巡,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周通问道:“将军可知狄小姐已经出嫁了吗?” “不知。”燕云话锋一转,又道,“她那日和周兄赶赴龙头关就是为了退婚,出嫁也属情理之中。” 周通又问:“将军可知小姐嫁与了何人?” 酒桌一旁,军医在朝周通使眼色,试图阻止他说下去,以免伤了燕云自尊。 燕云见周通执意提起此事,想来是有言相告,便说道:“狄小姐和我的婚约已解,她嫁与何人本不与我相干,周兄既然提起,莫非她所嫁之人和我有什么牵连?” “此人和将军是否有牵连,末将不知,但将军既然已经回到王城,势必想知道一点有用的信息,以定行止。” “周兄所言甚是。” “小姐所嫁之人并非别个,是当朝太师的二公子庞滇。” “原来是他?”燕云脑海中出现一个胖子的形貌,燕昌和庞羽都是王朝内的重臣,二人没交恶前,燕云和庞滇也有过交集。 庞滇学文,好女色,手无缚鸡之力又喜欢惹是生非,燕云曾为他和朝中右丞相的儿子干过架,为此还被右丞相追到太师府和武威将军府告状。 这紧要关头,庞滇居然推了个干干净净,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燕云。 燕云百口莫辩,因为人是他打的,结果被难得回家一趟的燕昌吊起来狠狠抽了二十军棍,躺了足足半个月才能下床。 事后,庞滇请燕云喝茶赔罪,还叫了十多个烟花女子作陪,燕云不接受道歉,愤然离场,当时狄幽也在,还把庞滇数落了一顿。 世事无常。庞羽得宠后,燕昌父子三人尽丧于他手,而燕云曾经的未婚妻,却嫁给了她极为鄙视的庞羽之子庞滇。 燕云淡然道:“你家小姐婚后的日子,怕是诸多操劳,不太好过……” “唉……”周通扼腕叹息。 燕云见状,说道:“周兄还是在狄府听差吧,狄小姐既然已经外嫁,自有夫家照应,怎么……” 周通直截了当说道:“因为末将这条命是小姐救的,虽然小姐不予承认,只说是巧合。” “这是何意?” “因为狄府闹鬼那一晚,末将正好被小姐叫去听差,到了太师府邸门口,丫鬟又来传话说先等着,于是末将在太师府的台阶上坐了一夜。” 旁听的军医忍不住插话道:“还有这等事情,之前倒没听你说。” 燕云对军医微微一笑,又目光灼灼盯着周通,说道:“周兄可知,此言要担负莫大干系?” “而今大虞,内忧外患,民不聊生,然则放眼望去,竟不知何人可挽大厦之将倾,如有中兴之将,将军必为其一。”周通拱手道,“末将乃实话实说,并无半句虚言,即便有对小姐不利之言语,亦是当说必说。” 燕云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冷笑道:“周兄,你这番话不觉得过于拔高自己了吗?” 周通茫然道:“将军这是何意?” “周兄,念在你曾全力救我,我可不予计较,你走吧。” “将军,这……” 周通语塞,不知燕云怎么突然反目,便向军医投去征询的目光。 军医也不清楚燕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想帮衬着周通说两句,却被燕云摇头阻止。 燕云见周通还不肯就范,星目中寒光一闪,道:“你既在府中听差,午时乃当值期间,饮酒是大忌,一介武夫还偏生这般多家国情怀……究竟是何人授意你传话,我心知肚明,还不从实相告?” “将军睿智,末将不敢隐瞒。”周通拱手作揖道,“将军,小姐想见你。” 燕云反问道:“她是如何知晓我回来了的?” 一旁的军医老脸通红,说道:“昨夜将军突然不见踪影,老朽六神无主,便去找了周统领……” “先生不必挂怀。”燕云先是劝慰军医,又回头对周通说道:“她既已嫁作人妇,就该守妇道,岂有私见他人的道理,不见!” “小姐说,将军一定会见。”周通这会有点懵,也不知是该听狄幽的,还是听燕云的,末了,心一横,“她说两日后的戌时初,在一品阁等候将军。” 逼上终南 第45章残酷的默契 一品阁坐落在王城东端,是王城最好的酒楼,据说始建之初请了风水先生查看地形,坐北朝南,背靠青山,南向池塘。 一品阁的厨艺冠绝一方,环境优雅,曾是朝中大员和世家子弟最喜请客聚餐的所在。 自打闹鬼开始,一品阁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因为喝酒多为晚餐,散席之后天色已不早,喝醉之后更是熏熏然,有不少人就湮没在回家的路上,被吸收了魂魄,吓得来此宴客之人便少了。 但今日吉星高照,一品阁被人包场了,还有亲兵近卫保护安全,可见来的是大人物。 二楼的雅庭内,有房两间,一间是餐厅,另一间专供客人洗漱休息之用。 天冷,雅庭内烧了炭火,酒菜已经上桌,且用小火炉热着。 狄幽昂着修长的脖颈,望着酒楼后方不高的青山,眼神中有一丝不明的期待,就好像两年多之前一样。 她今日刻意装扮了一番,描了眉,画了唇,抹胭脂,还特意穿了件低胸的袄子,露出半幅胸前的丰满。 “该到了吧……”狄幽看了看桌上的沙漏,兀自说道,走向了窗边。 人总是有惯性的,就连对时辰的把握也是如此,而狄幽对那个人的把握,同样可谓细致入微。 狄幽所带亲兵虽将整个一品阁围了起来,但按照她的吩咐是围三缺一,她扶窗刚刚站定,就看见有人双手抓住了墙砖,只一撑,便一屁股坐在了围墙顶端。 他还是习惯性的先左右瞄了瞄,这才向她看来,依然如当初的少年。 “嗤——”狄幽笑了,笑颜如花。 然而,燕云远远看见她极为大胆的人妇打扮,却有些错愕,甚至感到沮丧,自己本是带着调查真相的目的而来,怎么气氛一点都不对,像“偷人”一般? 他想了想,突然转了个方向,背对狄幽,似乎想回去。 “欸——”狄幽唤了一声。 来都来了,不可能半途而废,燕云调整心神,轻轻跃下围墙,进入院子后拾阶而上。 门从内打开,露出狄幽无暇的半张脸、雪白的脖颈及半幅丰满,她温婉而笑,待燕云一进门便一把挽住他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 “嘿,搞什么呢?”燕云一向是这般和她说话的。 “久不见云哥,甚是想念。”狄幽如此说道,还大胆异常地勾住他颈,将头埋在他胸前。 “庞夫人,还望自重。”燕云神情严肃。 “庞夫人?”狄幽的心颤抖了一下,可脸上半点也看不出来,她反而摆了个俏皮的姿态,讶然道,“你是在叫我吗?” “这房间里莫非还有第二个庞夫人?”燕云刻意将“庞夫人”三字咬得很重。 “哦!”狄幽如梦初醒般捂着唇笑了起来,歉然道,“与云哥在一起十余载,从青梅竹马至上房揭瓦,一起学诗书礼乐,又一起观春花秋月、踏雪新梅,还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总是记着那些美好的过往,倒是忘了,妾身已经嫁为人妇,让云哥见笑了,哎……” 她是如此狡黠,幽幽一叹,在感慨时过境迁的同时,又成功勾起了燕云对于往昔二人的共同记忆。 燕云依然没有好脸色,挖苦道:“庞夫人好生健忘,几个月前亲赴龙头关退婚,转头又嫁给了当朝红人庞太师的二子庞滇,想必当时八抬大轿,风光一时,这会又口口声声说连自己嫁人一事都忘了,哈哈,这天下焉有如此可笑之言?” 狄幽不恼不怒,反而笑道:“云哥大老远赶来赴约,就是为了跟妾身吵架的么?” 这短短几个月里,燕云和狄幽的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昔情分却不是说消解就能完全消解的,无论谁对谁错,过去种种犹如篆刻在流金岁月里的印记,再见时又会很快唤醒,按照各自特性处在合适的位置,有种残酷的默契。 燕云气结,瞠目结舌,良久无言。 “饿了,不想跟你废话。”燕云丢下一句后,便大马金刀往主位一坐。喝道,“上酒!” 狄幽从热水桶中提了酒壶,款款而行至桌边,为燕云倒满酒盅。 汩汩的滴酒声响起,燕云便侧头看了一眼,只见一片傲人的雪白,赶紧回首,揶揄:“庞太师府邸就这般穷吗?裁剪一件衣裳是有多费事,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乡巴佬,少见多怪。” “少见多怪?难不成现在的王城贵妇都是这德性?” “你如是喜欢看,就大大方方看,别装作正人君子一般。” “我几时不正了?” “两年半以前,云哥去边关,妾身想挽留,你当时就说了,若是妾身脱了衣裳让你瞅瞅,你便不去了。” 燕云脸上一热,竟无法反驳。 燕云连续两次被怼得哑口无言,心中始终意难平,猛然又问:“这酒下药了吗?” “下了!” “真下了?” “嗯,妾身让周通去他一个开医馆的朋友那儿拿了一味药,说是以之兑酒,喝了后会气喘吁吁、汗流不止……” 此言一出,狄幽先红了面孔,头别在一边,手背捂唇,嗤嗤笑了。 燕云本来还在脑子里想象着所谓“气喘吁吁,汗流不止”究竟是何种药方,再看狄幽这副样子,瞬间明白了,就像被踩了尾巴般一弹而起,目瞪口呆望着她,然后难以置信且略带疑虑地问道,“你不会真的……” 在过去的时光里,一般是燕云开这样的玩笑,狄幽骂他是浪荡子之类的,现今攻守易形,他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说呢?”狄幽先时还放浪形骸,这会又立即变得形容端庄。 燕云抬头望着窗外青山,悠然道:“唉,我终究难以对你生恨,过去如是,现在亦如是,你大可不必煞费苦心。” “若时光驻留在两年之前,云哥如此说话,妾身自然放心,但燕家全家老小如今只剩云哥一人,满腔仇恨,心无挂碍,非血溅五步不能化解。”狄幽叹息道,“妾身之父确曾有愧对燕伯父之处,云哥若大肆寻仇,妾身父兄二人加起来亦非云哥敌手,妾身岂能不怕?” 燕云冷然道:“令尊是庞太师身边红人,你于龙头关退婚时有言,可为保全燕家出一份力,为何食言?” “哼,什么身边红人,那只是你们认为,妾身父亲纯属求一个自保而已。”狄幽咬着银牙说道,“那个老贼从未当我父亲为心腹,也没有任何人可成为他的心腹,只有利用,哪怕他对自己儿子,亦是如此。” 逼上终南 第46章骇人婚夜 “太师庞羽,不是你的公公吗?”燕云诧异道。 “哼,什么公公,老贼,畜生……”狄幽一改温良之态,破口痛骂,却将泪水滑落满脸,泣不成声。 燕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狄幽的性情他再是了解不过,见她如此失态,不免满腹疑团,语气一缓,道:“从头说起吧,言语真假,我自能分别,若你真受了莫大委屈,单论杀人取命,我也未必不能给你做主!” “不,云哥,妾身只是心里苦,想找个可靠的人说说话。”狄幽连连摇头,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她在燕云身边的矮榻坐下,抱住他一条腿,头靠在腿上,仰望燕云,开始娓娓道来。 早在羌人攻打龙头关之初,狄幽的父亲狄恭就已收到军报,为此还承担了为龙头关筹措粮草一职。 龙头关鏖战大半个月后,狄恭却意外被太师庞羽召见,说是奉大王令,封狄恭为征讨将军,其子狄林为扬威将军,十日内整肃兵马,讨伐南蛮。 “你说什么?”燕云悚然一惊。 羌人正攻城,大虞安抚南蛮尚且不及,却还要讨伐南蛮,这是兵家大忌,取乱之道,实在太违反常理。 “此事千真万确,实际上,大虞现在正讨伐南蛮,领军主将已经换了两次,进程很不顺利,只不过南蛮不如羌人势大,大王又严令保密,才没有引起百姓太多关注。” “讨伐不利的主将结局如何?” “满门抄斩……” 燕云闻言,又想到了瘌痢头所说的那一句话。 可他检索狄幽言语,发现了一个漏洞,又问:“你说是庞太师传王上令召见令尊?” “对!” “那令尊如何判断庞太师的传令是真的,他要是矫诏呢?” “妾身听父亲说,大王有很长时间没上朝了,命太师监国,但有王令,都是宫里的公公随太师宣诏。” “可是从春末夏初开始?” “宫里的事情,妾身又怎会知晓,只是听闻父亲说……好像年初开始,大王就时有抱恙。”狄幽心思敏捷,纳闷道,“云哥为何对此这般关心?” “随口一问。” 狄幽当然知道这是燕云的托词,他既不想说,她便不再多问,继续述说自己的遭遇。 狄恭领了王令回到府中,越想越害怕,恐讨伐南蛮不利、祸及家门,便召集狄林、狄幽等人商量对策,最后想出了一个和庞太师联姻的办法,寄望可躲过这一劫。当狄恭向庞太师提出此事时,对方仔细询问了狄幽的一些情况后,竟同意了联姻请求,这才有了后来的狄幽亲赴龙头关退婚一事,并答应燕昌为保全燕家血脉出一份力。至于为什么是狄幽一介女流亲自走这一遭,因为她就是一介弱女子,燕昌等人不会因落了面子而为难她。 狄幽说起这段往事,燕云不由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血夜,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云哥……” “倒酒!” “云哥若对妾身尚有一丝不舍,又不嫌弃……”狄幽抿着唇说,语音越来越低,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这不像你说的话!”燕云狠盯着狄幽,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那个固然动情却守身如玉的狄幽在短短几个月后竟变得比怡红院的女子还要不堪,令他如吞了一只苍蝇般,格外不舒服。 “妾身知道,云哥若不喜,妾身也没办法……”狄幽说着,牵动心中大恸,一时泪雨娑婆。 “你且说,为何称庞羽为老贼吧,不相干的,勿要再提!” “云哥吩咐,妾身岂敢不从……”狄幽到此已难以自禁,哽咽难言。 燕云心知,狄幽必然经历了苦痛遭遇,见她如此伤心,心中不忍,便伸手抹去她脸颊泪水。 狄幽哭得更厉害了,良久才恢复过来,继续之前的话题。 龙头关城破后,快马上报至王城,狄恭出于对燕昌的往昔交情和承诺,向庞太师言及,希望太师能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念及燕家对大虞的不世功勋,不要为难武威将军府的一众家眷。庞太师一口答应了,说他抱孙心切,提出要尽快让狄幽和他的儿子庞滇完婚,因为王上令他完成家中大小事务,以后就在宫中常住。 对此,狄恭自然满口应允。 庞太师虽位极人臣,可家中人丁不旺,长子夭折,四十多岁才得次子庞滇,当祖父的心情自是十分迫切。庞狄两家本着喜事宜早不宜迟的想法,就将大喜之日定在月内,选了黄道吉日后,广撒喜帖。到了吉日,八抬大轿将狄幽抬进了庞府大门,只是庞太师因王上召见,没有出现在儿子的大喜之日。 到了晚宴期间,狄幽就在洞房等候夫君庞滇来掀开盖头。 庞滇喝了很多酒,是由宾客扶进的洞房,待门合上时,他却像无事人一般径直走到狄幽身边坐了下来,原来,他所谓的醉酒是装出来的。 当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狄幽见到了庞滇,他笑吟吟的,虽有些胖,远不如燕云英俊威武,但文人的气质还是有的,且是当朝太师之子,也可称得上男才女貌。 狄幽没想到,噩梦就此开始! 当庞滇试图和她亲昵时,狄幽才骇然发现,他的手看起来干干净净满是活力,实则如老树之皮;他虽有些胖,但看起来面部肌肉也还紧致,可给狄幽的感觉却松松垮垮,已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 好像庞滇的相貌和他的实际身体,完全是两个人! 狄幽心惊胆战之余,询问对方到底是谁,对方最初还不肯承认,敷衍说是庞滇,怎么连夫君都不认识云云。可当狄幽死死抓着衣裳,誓死不从时,对方终于凶相毕露,撤去伪装,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就像变戏法一般,狄幽眼前出现了一位满头白发,年逾六旬的老人,大肚便便,面部松垮,虽然保养得很好,可年龄是掩盖不了的硬伤。这个人狄幽曾远远见过,实际上整个大虞王朝文武百官皆畏其如蛇蝎! 燕云听到这里,脱口而出:“障眼术!” 随即,他怒发冲冠,一立而起,厉声喝道:“莫非是庞羽那老贼?” 逼上终南 第47章诡谲香囊 狄幽没有回答,只是想起当夜情形,仍如遭遇莫大恐慌,面色陡然煞白。 “是也不是?”燕云厉声,一把揪住狄幽衣襟,将她整个举了起来。 俗语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燕云可忍受狄幽退婚,彼时龙头关即将不保,他们父子也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甚至也能理解狄幽嫁给燕家的死对头庞家,作为世家子女,政治联姻是阶层中的一种风气,至少庞滇年轻,也配得上狄幽。至于以后燕云要报仇,手刃了庞滇,那是另外一回事。 他终究是喜欢狄幽的,希望她过得幸福。可太师庞羽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居然利用权势,居心不轨,鸠占鹊巢,以如此肮脏卑劣的手段抢了儿子的媳妇,同时也曾是燕云的未婚之妻,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狄幽点了点头,挥泪如雨。 “老贼!”燕云咬牙切齿,又心疼狄幽之际遇,一把将她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 泪水,打湿了燕云胸前的衣襟,像过去一般,她受了委屈后,也是这个胸膛给予她安全和慰藉。 可终究回不去了,再次相拥,已没有当初的融洽,更像是一次抱别,一别两宽。 燕云很快就放开了她,自己倒酒自己喝,房间内一时很沉默。 半晌,燕云才问:“庞滇能忍受此奇耻大辱?” “恶有恶报,老贼作恶太多,大概是报应在儿子身上,一次酒后的寻花问柳,瘫了,除了吃喝,就跟活死人一样。”狄幽脸上升起一丝冷酷的微笑,渐渐地,笑声增大,充满无尽挖苦,“老贼想有一个后,儿子废了,可他自己也老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最后,他竟然说,只要妾身生个儿子,他不管是谁的种,呵呵……” 狄幽笑着笑着,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酒气上涌,面颊瞬间酡红,目光也变得朦胧且迷离起来。 “云哥,你还喜欢妾身不?”她一把抓住燕云手背,媚笑道,“妾身给你生个儿子好不好?” “我成婚了。”燕云说了第一句。 “她对我很好!”这是燕云第二句。 “我不能负她。”这是燕云的第三句话。 就像晴天霹雳,狄幽呆住了。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燕云星目中寒芒闪闪。 “有,但不知从何说起。”狄幽抹去泪水,坐直了身体,又恢复了贵妇的样子。 “就说闹鬼一事吧。”燕云提醒。 “此事……妾身说不清楚。”狄幽明显出现犹豫。 “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 “云哥,你如果想调查此事,妾身劝你还是走吧,越远越好,别再来王城……” “你能这么说,我应该感激你,可我燕家一百多口死得不明不白,岂能一走了之?” “那和闹鬼又有什么关系?” “你明明知道,又为何问我?”燕云忽目光如电,冷冷盯着狄幽,“庞羽老贼和闹鬼一事同样存在关联!” 狄幽瞬间色变,目瞪口呆望着燕云。 “你恨老贼,更怕老贼……难道不是吗?你在乖乖按照老贼的指示,给老贼延后!”燕云见狄幽牙关紧咬,冷笑道,“我给你一点提示,你再决定跟不跟我说实话。” “第一,老贼幻化成庞滇的样子,是障眼术,这不是一般人能使唤的术法。” “第二,就连狄府也因闹鬼出现了人口损失,可据我所知,太师府从未发生类似事件。” “第三,你与我相谈如此之久,在王城和附近各县闹得沸沸扬扬的闹鬼之事,你却只字未提,这本身就不正常。” “第四,综上三点,你似乎确信自己不会遭遇鬼魂袭击……” 还有一点,燕云斩杀了一只鬼魂一事,没有告之狄幽知晓,那所谓鬼魂实际是宫中宦官。按照狄幽所言,那庞太师常住宫中,领着宦官传达王令,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狄幽道:“妾身没有云哥所言的这般复杂,委实不知情,而且这些也只是你的猜测,不是证据。” 燕云接口道:“所以我才问你。” 狄幽缓缓而道:“云哥肯见妾身,这才是真实目的吧……” “今时不同往日,我在王城虽有很多旧友,但能信任的却只有你,来见你实为叙旧。”燕云慨然道,“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哎,真可惜,妾身和云哥如此般配,却走不到一起……”狄幽眼角又流下泪来,默默从腰间取下一只香囊,“这是老贼给我的,说是佩戴在身上可防止鬼魂侵袭,但是,扎住袋口的绳子不能解开。” 燕云拿着锦囊在手中掂了掂,轻飘飘仿如无物,锦囊本身也很普通,和平常女子所佩并无二样,他便试图解开扎绳。 “欸——”狄幽赶紧一把握住。 “我只打开一条缝,不完全松开。” “不行!” “这里面装的什么,你不好奇?” “妾身更不想死,万一锦囊失效了怎么办?” “老贼心思难测,你能确保这锦囊不是害死你的东西?” 燕云这句话有奇效,狄幽的手立即缩了回去。 燕云冲狄幽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开始一点点松开绳子。 二人屏声静气,显得都很紧张。 燕云没有食言,仅将锦囊打开了一个小缝,他定睛看去,依稀可见里面有一小团幽暗莫名的云雾,且正在缓缓蠕动,它似乎有知觉,感觉到袋口的空气流动,便立即朝缝隙处钻来。 燕云猛一拉绳子,将缝隙全部封闭,锦囊兀自弹跳了几下,好像里面关着一只活老鼠,找不到出口后才平静下来。 狄幽吓得面无人色,娇躯趴伏在地,目不转睛看着那只锦囊。 燕云又将绳子接连打了两个死结,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团幽暗莫名的云雾燕云太熟悉了,在周家村里正家里,那个化身为鬼魂的宦官,就是借助黑色小旗将自己变身为一团诡谲莫名的雾霭。 燕云寻思,大概是狄幽佩戴上含有雾气的锦囊后,鬼魂吸取人魂魄时会将她视为同类,从而避免风险。可也存在诸多疑问和隐患,万一锦囊破损了怎么办,云雾出来后会不会伤人,还是会把正常人变成吸人魂魄的鬼魂…… “没事了。”燕云将锦囊递给狄幽。 “不要!”狄幽尖叫着回绝,她哪里还敢接? 逼上终南 第48章袋中老鼠 “你若不要,万一遭遇鬼魂该怎么办?”燕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里面是什么?”狄幽惊魂未定,鼻尖渗出汗来,“是一只老鼠吗?” “如果是老鼠,早就咬破香囊逃跑了。” “那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可确定的是,此物很危险!” “那你还给妾身作甚?”狄幽胆战心惊说完,猛然想到自己将这么个东西一直挂在腰间,顿感恶寒,浑身鸡皮直冒,几近作呕。 燕云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寻思那团云雾若真从锦囊中逃脱,以其刚才所呈现出的攻击性,对狄幽而言无异没顶之灾,也确实不能就这般还给她。 “你稍等。”燕云说完,走到隔壁专供客人休息的房间一通寻找,还真找到了一个专供女性使用的错金铜质首饰盒,盒内配有一把精致的小锁,他将盒子拿在手中晃了晃,感觉很牢固,这才回到餐厅。 “锦囊就用这个盒子装着,具备两层防护,要安全得多了,以后出门就带着盒子一起走。”燕云当着狄幽的面将锦囊放入盒中,又上了锁,提着把手拿到她身前。 可女人对于莫名的活物总有种天生的恐惧,连连摇头,还连蹬腿带爬地躲开三尺之远。 燕云无奈,只好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硬按在坚硬的盒子上。 狄幽像一只不安分的刺猬,近乎抓狂,不一会,她大概是感知到了盒子的牢固,这才慢慢安定下来,可仍将一肚子委屈撒在燕云身上,对他饱以一顿粉拳。 “如果……那东西咬破锦囊跑到了盒子里怎么办?”狄幽还是不放心。 “我再教你一句话,应该可以克制。” “什么?”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个字,记住。” “就这么几个字?这是咒语吗?” “我也不知道,一般情形下,可避邪杀。” “那这个锦囊里面的东西,算不算一般情形?” 燕云忽觉一阵头疼,这九个字,他自己也是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哪可能打包票。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锦囊不要了,你就躲在太师府不出门,要么拿着这个盒子,记住我说的话。”燕云说着,还使劲摇了摇铜盒,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按照狄幽的本心,是不想要锦囊的,可让她躲在太师府不出门,她觉得自己会疯掉。庞羽那老贼已经进了宫中,没再烦她,可还有比老贼更不堪的,她倒是没有向燕云诉苦的必要了。 “盒子我留着,死就死吧……”狄幽终于下定决心。 “除了这个锦囊,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燕云沉声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包括太师府的异常。” “妾身知道,以云哥性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经过这么多事,妾身也看透了,这大虞现在污浊不堪,若云哥能得妾身助而力挽狂澜,妾身纵死,也值了。”狄幽说完,拿出一个太师府的亲兵令牌,递给燕云,“这令牌可在紧急时刻,权当一用,但云哥一副生面孔,不可以之光明正大进入太师府。” “放心,我喜欢爬墙。”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会心笑了。 在燕昌和狄恭断交后的几年中,燕云每次都是爬在墙上喊狄幽的名字,约她出门。 显然,狄幽主动令周通传达见面的消息,就已经为燕云考虑了很多,只是其中还夹杂了她的一份私心罢了。 至此,狄幽毫无隐瞒,告之燕云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太师府共为九进大院,每一进又有主、客、仆、兵等人住地若干,她住在第四进,庞羽住第五进,但从第六进开始,任何人不得入内。太师府中曾有仆人走错了路,误入第六进的院门,刚到门口便死了。还有人在半夜听到里面传来可怕的声音,六七八九共四进的院子,在太师府人人谈虎色变,在外则闭口不言。 第二件事是,太师府建有密道,且有专人驻守,关键时刻可凭令牌进入太师府,出现在第四进也就是狄幽所在的主人院落的书房。至于第五进和其它院落是否也建有密道,则不得而知。 二人从见面开始,谈了这般多话,这才想起饿了,这才进入正题,相对而坐,辅以佳肴,举酒相邀。 席间,燕云还不忘请狄幽帮忙尽快打造一套趁手的兵刃,她自是应允。 燕云从一品阁返回医馆已是亥时中。 此后,他接连几天没出院门,只在小院中练练武学拳法等,期间他还给佐伊写了一封家书,告之她因事情耽搁,大概年前赶不回家了,并请她代为向岳父岳母请安致歉,落款为元泰。他写好信后,再请军医帮忙将信笺送至邮馆。 直到第十天,周通才将燕云需要的兵刃送来医馆。 在这个世界上,狄幽可能是最了解燕云的人。 她为燕云寻觅能工巧匠加班加点打造的兵刃包括一杆亮银云吞龙纹枪,一把六棱精铜霸王锏、一张紫金银胎铁臂弓,箭囊中装着三十支穿云箭,所有武器的分量,长短都和他过去使用的分毫不差。此外她的考虑更加周全,特意选取了一柄鳄鞘腰带软剑和一副护胸镜一并令周通送来,此二者是燕云计划之外的,但他使用后竟非常契合。 可以想见,她为了这一整套兵刃和器械花费了很大心力。 燕云在十分满意之余,突然想起她那幽幽一叹,“哎,真可惜,妾身和云哥如此般配,却走不到一起……” 一时之间,燕云心中竟也升起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周通没有见识过燕云的真正本事,可这一套重兵器他别说全部携带,就是拿起那杆枪也已竭尽全力,是用布匹覆盖后用马驼着送来的,又见燕云在小院中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他拿自己和燕云一比对,发现连对方一招都扛不住,一时呆若木鸡。 两日后的子时,天空无星无月,只有冬日的寒风在夜色中呼啸。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燕云整肃装备,将玉真子道长所赐三张符箓从锦囊中取出,放在护胸镜前的左衽衣兜中,便于紧急时刻使用。 “将军!保重。”军医在前院医馆内似乎已等候多时。 燕云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逼上终南 第49章猫和影子 邦邦绑! 一名皓首更夫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过寂阒无人的街道。 不一会,又传来铁衣和盾甲相碰的声响,一支五十人的夜巡队伍,顶着火把,从太师府前的石板路经过。 燕云从小巷中窜出,快速越过街道,进入山林。 除了大王所住的内城,燕云对王城的各个角落都很熟悉,此番暗夜潜行,才第一次关注到一件平时视若无睹的事情。 整个王城,好像那些一品二品官员的府邸都很讲究,在风水格局中讲究坐北朝南,背靠青山,前临碧水,这也包括武威将军府。 太师府同样如此,府邸后方的山林给燕云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他没费多少工夫就已抵达山林制高点。 当他从后山俯瞰整个太师府时,发现了很诡谲的一幕。 太师府面临大街的前半段庭院烽火通明,远远望去,如同节庆,后半段则每个院落中仅地坪当中处立着一竿,竿顶悬着一盏气死风灯,看起来灰暗一片,仿佛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燕云观察了一阵,随着呈环抱状的山体一路前插,到了太师府第七进的高墙外。 按照狄幽给出的消息,太师庞羽住第五进,且家人和仆从可以出入,想必也没多少秘密可寻,重点就在从第六到第九的院落中。 但是第六和第九进的院落,一个临太师府一众人等,一个临山,想必皆有守卫。 那么,太师府所有隐秘的中心点就在第七、八两个院子中。 高墙和山林之间,有一条人工砍伐过的隔离带,宽达九尺左右,没有一棵大树,只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以防外人翻越。 这一点距离难不倒燕云,他从背上卸下铁臂弓,在穿云箭末端系上一根长藤,趁着山风吹动结冰的树林,嘎嘎声响起的刹那,一箭射入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 他抓住长藤试了试强度,然后一手握枪,一手抓藤,跟荡秋千一般,便稳稳站在了高墙顶端。 太师府的奢华程度较之武威将军府,可谓大巫见小巫,每一进院落,由十余栋大大小小的建筑组成,中间为主屋,附近房舍对中心主屋呈拱卫之势。 燕云蹲身在高墙上观察一阵,整个大院中静悄悄的,不闻半点人声。 这种安静非常扣人心弦,就好像在沉静的湖底有一只硕大无朋的巨兽,等待着人畜靠近。 燕云剑眉下的一双星目闪闪发亮,一一扫过眼皮底下的每一栋建筑,但没有任何发现。 他长吸一口气,运转丹田中的内劲,纵身跃下高墙,落地时顺势一滚,掩身于墙边的一栋厢房之后。 厢房的窗户都是关闭的,里面黑乎乎一片。 燕云突然发现一件奇诡的事情,地上的光! 他早就注意到院中主屋前地坪中的那个灯笼,挂得很高,随着风不停晃荡,光线暗淡,好像并无什么用途。 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这盏灯很特别! 按照常理,一盏小小的灯,光线是无法投射太远的,亮度从中心位置开始,逐渐减弱,覆盖范围顶多局限于主屋台阶附近。 可这么大的院落,却几乎被这盏灯昏黄的光线全部覆盖了! 从四周厢房通往主屋的地面,除了房屋留下的阴影,其余地方呈昏黄色。 燕云将长枪轻轻放在墙边,取出铁臂弓,又从背后箭囊中同时取出一支穿云,对着空中两箭之地的灯瞄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这须臾之间,他暴露在灯光下的影子,由一个分裂成了两个。 这时,他耳中猛然听到瓦面上有声响。 他赶紧下蹲,身体回缩,背部紧靠厢房后壁,抬首凝神看去。 “喵喵……” 却是一只狸花猫正从房顶上下来。 这只猫也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养的,它并不怕人,见了燕云先是围着他转了个圈,然后还很亲昵的在他腿边蹭了蹭。 燕云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面前撒娇。 狸花猫见燕云并不搭理它,这才失望地叫了一声,转身朝被昏黄灯光照亮的砖铺地面走去。 狸花猫走路的姿态轻盈,走路无声,可走着走着,一个影子变成了两个,不一会又变成了三个,并排在一起,随着猫步一路前行。 这时,从那张高高挂起的灯笼中飘出一团浓稠的雾霭,只一闪,即到了狸花猫头顶三尺处。 狸花猫的三个影子顿时消失,连叫都没叫便四腿一蹬,僵倒在地。 影子又出现了,这次只有一个,对应着狸花猫的尸体。 那团浓稠的雾霭也不见了,就好像它从未出现过。 燕云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左眼皮狂跳,鬓角渗出汗来,好在他刚刚足够小心,没有贸然从厢房直奔主屋,否则自己和这只狸花猫的下场没有两样! 同时,他又想到猫的影子,之前自己暴露在灯光下,是否也是这般? 好在这只猫出现得恰到好处,令他急忙后撤,他如是在灯光下暴露时间更长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般想着,心脏亦不免一阵狂跳。 这看似无人驻守的太师府第七进大院,竟比他当初带队夜闯东狼王中军大帐还要凶险! 那个灯笼必须想办法除掉! 但所使用的方法,已经不能单纯以射落为目的了,有可能灯笼触地的一瞬,引发其它不可预测的后果。 那只狸花猫出现得恰到好处,给燕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参照,三个影子即代表死亡,他必须在脚下出现两个影子时处理好这个灯笼。 他从箭囊中再度取出一支穿云箭,一箭上弦,一箭放置在弓架上由左手扣住,双臂一用力,满弦之后,快速站在亮光中。 他脚下顿时出现一个影子,当第二个影子出现时,他松开了紧捏着箭羽的右手三指。 歘! 穿云箭如流星般直奔高竿上挂着灯笼的那根细绳,箭头没入杆子的刹那,细绳随之被斩断,灯笼骤然下落! 紧接着第二支穿云箭又到了,将细绳射断了一半,剩余一半带着灯笼一并钉在竿子上,灯笼仅出现轻微晃动,甚至还不如之前强风吹袭时震荡的幅度大。 再比较灯笼之前的悬挂高度,下降了一尺左右,可就是这一尺之距,在燕云所藏身的厢房和主屋前,被灯笼光线覆盖的距离缩短了一半。 逼上终南 第50章地下囚牢 燕云将弓箭一收,立即拿起墙边的长枪,猫着腰,快速穿过连接的地面,当第二个影子出现时,他已经登上台阶,处于灯笼照不到的阴影中。 毫不意外,主屋每一扇窗户都是关闭的,如一座封闭的墓室。 燕云将手指含在口中,借着指尖的湿润,将糊窗纸抠破一角,向内看去。 里面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燕云心一横,拨开窗栓后,轻轻打开一扇窗页,然后用枪尾顶着地面,一纵身,便已经站在了屋内。 他抓着窗棱,将窗户复又关闭,缓了缓,眼睛已适应这房内的黑暗,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屋内情形。 他正处在一间书房内,桌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堆叠着一些纸张和线状书籍,大概是久未打扫且未开窗通风之故,房间内灰扑扑的,带着一丝霉腐气息,令人气闷。 他从书房走出,又转入到了正堂,这里的腐败气息感觉要减轻许多,显然是有人来过的。 他发现正堂和四处门扉相连,三扇关闭,只靠右侧角落的一间房门是打开的,他便以此为索引,慢慢跟进,接连转过三间房和一条走廊后,出现在一间不起眼的偏厅中。 和其它房间不同,这间房靠窗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食盒,盖子是打开的,里面还有吃剩的饭菜。 燕云粗略看了看,没有立即去动食盒,而是四周全瞅了瞅,没有任何发现后,这才将食盒提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常用的食盒,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所剩的饭菜哪怕已经凉了,仍带着浓郁的香气,显示出饭菜的做工很考究。 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浪费,这般好的饭菜仅略略动了动筷子,就搁置在这里。 一个由诡谲灯笼照看的大屋居然没有人? 这不正常! 燕云觉得,这屋子应该总有点什么特别之处的,难不成是自己没注意到? 当然,因为他不敢轻易使用火折子,视线不良,也阻碍了他的发现。 他透过窗户纸向外看去,依稀能见到一点高竿上灯笼折射的光,非常浅淡,与几个窗户一对比,他猛然发现有一扇窗的颜色跟其它略不一样,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这窗户下方,就是摆放食盒的桌子! 燕云向后退走两步,再看这扇窗和桌子,可不正像是一个垫脚的台阶和一张隐蔽的门么? 他心中一喜,一步跨上桌子,伸手扣住窗棱往外一拉,没动,再向外一推,窗户如门轴般向内凹陷,打开了一个暗门。 他向内一扫视,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又侧耳细听,竟有些许水声传出,就像是山泉滴落,发出细微的一声“叮”! 他屏声静气,一步一步,向门洞中走入。 这是一个向下的通道,也不知究竟有多远多深,他接连走了二十多步,鼻端的霉腐气息加重,落脚处已经有湿润之感。 莫非这是另一条通往太师府外的密道? 燕云这般想着,又走了三十来步,发现下方的出口传来微弱的灯光,将台阶的口子照亮了。 这是另一个能照出三个影子且隐藏有雾霭的灯笼吗? 通过灯光判断,台阶尽头应该是一处相对宽敞的冻库,如此隐蔽的地下,除了灯笼,还会有什么? 燕云站在暗处的台阶,进退维谷。 如果下方是一名武将领着百十个兵卒,燕云毫不犹豫就会杀进去,可他清晰地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人,或者说是不像人的人。 这时,洞窟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随后,便是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哐哐哐”。 接连三声金铁之鸣过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破口大骂:“老贼!你在哪?出来!给本王滚出来!” 本王? 燕云心神一震,这个本王,是大虞的王姜宙吗? “庞羽老贼!你竟敢囚禁本王,一旦本王逃出生天,必报请王兄,诛你九族!” 此人异常之愤怒,声音嘶哑,边骂边敲打铁器,又是处在密闭的空间中,回声极大,显得异常鼓噪。 燕云恍然大悟,按照此人口气,好像是姜宙的王弟——北临王姜煜。 姜煜既是当今大王的唯一王弟,也是大虞的一员虎将,封地位于北临,以镇守王朝东部边陲,他的司职和燕昌差不多,但他是王,封地内的一应赋税、兵甲、文官武职等等都属他私有,也不向王朝纳贡。 姜宙对姜煜这个弟弟颇为忌惮,封王之初便有一道王令,非大王下诏召见,他不得擅自离开北临,更不可未经大王许可以祭拜先王等名义入王城。 可这个人居然身处太师府的一处地下洞窟中! 燕云在暗处听了一阵,确定只有姜煜一人在内,这才心中一宽,迈步而入。 这是一间由大块雕琢过的花岗岩垒砌的地下密室,只有一个入口,石室的正当中,立着一个可容纳一头大象的巨大金属牢笼,牢笼当中关着一名身着蟒袍的三十多岁伟岸男子。 四周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密室中充斥着一股屎臭尿骚之气,显然庞羽并未将这个被关押起来的诸侯王放在眼中,连起码的马桶都未给他备一个,吃喝拉撒全在笼子里。 姜煜蓬头垢面,形容消瘦,精神萎靡,除了谩骂的口气像个王,诸侯王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 燕云出现在密室门口时,姜煜正拿着一块石头敲打金属牢笼,如同疯癫。 他猛一见燕云,还给吓了一跳,半晌才喝问:“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燕云心中虽有答案,可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孤乃姬姓,姜氏,名煜,字子光!”姜煜傲然道,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雕龙刻凤的令牌,上以篆文书写有“北临”二字。 此人还真是北临王姜煜无疑了! “末将拜见北临王!”燕云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蒙面,又为何不对本王通报名姓?”姜煜对燕云这种藏头缩尾的方式并不满意。 “北临王见谅,此刻并非闲话之时。” “那倒也是,那么,你可是前来搭救本王的?” 这姜煜难怪被其兄长姜宙严令驻守北临,非诏不可入王城,开口闭口“本王”,好像他才是大虞的王一般。 “还请北临王稍稍退后!”燕云压根就不知姜煜被关押在此,何谈特意来救,但既然遇到了却不能不管,以后他若以“清王侧”为名在太平县起事,甚至扶新王而立,少不得需要北临王为他正名。 姜煜欣喜若狂,赶紧后撤几步。 燕云气沉丹田,一手执枪,一手执铜锏,交叉着往金属牢框中一插,双臂同时用力,粗大的牢框随之缓缓张开。 姜煜见燕云膂力惊人,加上身高和体态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由问道:“燕昌是你什么人?” 逼上终南 第51章北临王 燕云正发力的双臂骤然停顿,面巾外的双目狠盯了姜煜一眼,心中暗道,这北临王眼神真毒! “若末将能成功救出北临王,自会向北临王详细禀报。” 燕云没有直接回应姜煜,并非信不过他,而是对这太师府中蕴藏的风险不敢掉以轻心。 如若遭遇绝大风险,燕云只能选择先保全自己,而弃姜煜不顾,因为庞太师不会杀姜煜,但一定会尽全力除掉自己! 如此一来,他就得罪了姜煜,无端为自己树了一个可能的大敌。 此外,姜煜若再度被囚,难保不受酷刑逼供,若供出燕云尚在人世一事,庞太师一旦严肃追查,将会连累很多人。 但是,姜煜显然对燕云的回答不甚满意,他双手负在后背,跟看猴儿一般,来回踱步的同时目光灼灼盯着燕云,渐渐地,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像!太像了!你虽不肯透露底细,但本王可以肯定,你跟燕昌那个浑蛋脱不了关系!” 姜煜此言一出,燕云正发力的双臂骤然停顿,此时儿臂粗的金属牢杆已经被撑开了部分,但离钻进去一个人尚有差距。 “你停下来作甚?”姜煜不满道,“哦,本王骂燕昌是浑蛋你不服气?” 这姜煜养尊处优惯了,且有恃无恐,他毕竟是王弟,就算被庞太师囚禁在此,羞辱折磨,但没有性命之忧,所以哪怕是在这地牢中,他仍止不住要发一通脾气。 “想当初先王驾崩,本王找那燕昌,想请他以武威将军的声望帮忙联系朝中武将,拥立本王为大虞王,可他以废长立幼为祸乱之本为由,死活不肯,还把本王训斥一顿,着实可气!本王骂他浑蛋,有何不可?”姜煜回想这段往事,一肚子怨气,几乎是跳着脚说完了这段话。 “更可笑的是,报应来了!王兄羸弱,本来就对燕昌拥兵二十万驻守边关极为忌惮,燕昌的小儿子又一枪把羌王挑落马下,燕昌功高震主,王兄就更加胆寒,想出了亲任大虞兵马大元帅这条妙计,把燕昌的边关兵马大元帅架空了,成了一个直面羌人的驻城守将,如果燕昌当初拥立本王,又岂会有这般际遇,他不是混蛋谁是?” 大虞立国以来,国君的子嗣历来一半习文一半习武,习文者虽在治国理政上有专攻,但不懂军事战争。若继位的大虞王是习武出身,总看不起文官,觉得他们啰啰嗦嗦,简单的事情往往长篇累牍,令人不齿。若继位的大虞王是习文上位,则对武官想尽办法压制,剥夺地位,以求王权安稳。如果当初燕昌真拥立姜煜为新王,姜煜本就是一名虎将,和燕昌存有共同语言,武威将军府或许还真不会有如此下场。 当然,这只是一种揣测,一个人的地位变了,心思就完全不同了。姜煜统兵打仗多年,对掌兵的好处深有体会,更知晓兵之厉害,他若继承王位,对武威将军府亦难保不存有其它想法。 姜煜一股脑说完这通话,便气定神闲瞅着燕云。 燕云并未有过多表示,蹲下身去,又用手中兵器缓缓撬动牢栏,同时问道:“北临王被羁押在此多久了?” 姜煜骂道:“春末时,本王接到王兄诏书,说是羌人联络了南蛮、北狄二部,欲同时进犯大虞,着本王速至王城商讨军务,他奶奶的……” 显然,太师庞羽又或者是大虞王姜宙,下了一盘大棋,早早将姜煜这个隐患囚禁在此。就算北临派人来救,还以为姜煜被囚禁在戒备森严的内城,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诸侯王困在太师府邸的地牢中。此后王城闹鬼,边境烽火不断,大虞王大肆斩杀朝中大员,如果姜煜还在北临,振臂一呼,难保不天下响应,灭旧主立新君。可现在呢,大员也好,猛将也罢,乃至沃土之上的万千百姓,因群龙无首,全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姜煜显然不知晓外界发生了这般多事,更不知晓他口中的“混蛋”燕昌已死,还以为燕昌发现他被囚在此,特意派人来搭救的。 所以,他才在燕云骂燕昌浑蛋,就是为了出当年的一口恶气。 燕云又问:“羌王被杀是何时发生的?” 姜煜抬头想了想,说道:“有两三年了吧,此事千真万确,羌人恐生变故,秘不发丧,还是我大虞密探传回来的消息,燕昌混则混矣,但生了几个好儿子,着实令本王羡慕之至!” “外界为何不曾听闻?” “羌人都不发丧,哼,以王兄的心胸,就更不会主动昭告天下了,否则,他该给燕昌何等赏赐才算公允?哦……倒是给燕昌封了个镇国公,然后把兵权削了,哈哈!” 燕云心中叹息,这姜煜还真是个粗人,如此危急之时,他尽想着套取自己口风。 姜煜心中也纳闷,这个蒙着面来救自己的人,神态和燕昌极为相像,按理是其家人,怎么自己这般嘲弄,对方却无动于衷呢? 这时,在燕云撬动下,牢笼的金属栏杆已经完全张开。 燕云将长枪和铜锏一抽,压低嗓门道:“我们走!” 姜煜虽困在牢笼中日久,且每日茶饭不思,但武人的底子还在,急道:“给本王一件兵刃!” 燕云便将铜锏塞到了对方手中。 姜煜猛然一接,右手便直往下沉,不由大吃一惊,赶紧用双手握住,才不致当场丢脸。 他这才仔细仔细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兵刃,这哪是武将平时用以破甲的铜锏啊,压根就是一根巨型六棱粗棒,莫说用以破甲,就是用来砸墙也足够了! 他舞是舞不动了,只好双手举着扛在肩上,面对燕云投来的目光,他老脸一红,很是尴尬。 燕云便从姜煜手中取过铜锏,吊挂在腰间钩子上,复又掏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塞了回去。 姜煜拿着匕首,倒确实合用,可这又太小巧了些,尴尬又多了一分,不过在此场合,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跟紧末将!”燕云说完,就要向台阶奔去。 这时,楼梯口突然传来吭哧吭哧的脚步声,如铁锤擂地,好像整个地下牢笼都给震动了。 “你们打算去哪啊?”一个嗓音如破锣,且带着懒洋洋语调的声音传来! 逼上终南 第52章蛆虫半兽 楼道口本就狭窄,这个进来的人也不知是个何等巨物,随着吭哧吭哧的脚步快速临近,同时伴随着身体和墙壁摩擦产生的“嚓嚓”声,尚未完全进入地下牢笼,就给人极度的压迫感。 最后,这巨物带着一身的尘土和被其身体挤落的碎石轰然出现在地牢入口,就像这狭窄的楼梯因此物的出现而垮塌了一般,烟尘四起! 燕云本欲挺枪直取,可惜迟了,在纷飞的尘土中目不可视,不得已急速后退。 “哈啾——”烟尘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唾沫星子飞溅的同时,那灰尘似乎也小了些许。 “他娘的,好多灰……” 骂骂咧咧过后,一只蒲扇般的肉手终于从迷蒙中显现出来,却是在扇动这捣乱的灰尘。 很快,这个巨物的整体面貌出现在燕云和姜煜眼前。 他是如此庞大,燕云和姜煜都是身高奇伟的壮士,可把二人加在一起,尚不及此巨物的一般。 很难说这是一个人,可他具有人的基本样貌,有手有脚,身体臃肿而肥硕,从脖子开始,至手足,全是一圈圈的肥肉,像是节肢一般。如一座移动的巨型肉山,这也难怪那楼梯无法容纳他的进入。 他头如簸箕,光秃秃的,寸毛不生,五官全是放大号的,尤其一只硕大的朝天鼻分外惹眼。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护甲,却仅可护住其前胸左右的位置,腰部用宽厚的皮革状物件围住了要紧部位,可就像大人穿小孩裤衩一般,怎么看都嫌小,和光腚没啥两样。 他没穿鞋,可其手和脚却像是同一个模子做出来的,竟长得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他右手上拿着的武器,一个树干粗的长柄,由链子相连,链子末端是一个箩筐大的黑色金属球,球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狼牙状的圆球硬突。 可能是武器过重,他将之甩过肩膀,耷拉在后背上。 这件武器看似笨重,但其表面有一层十分浅淡的荧光! “半兽奇人!法器!”燕云暗道,心神狂震! 在小终南时,燕云向吉兆等人讲述过和熊女搏斗的经历,他尤其对熊女使用的盾牌和莽皮鞭记忆深刻,吉兆告知他,那是法器。 法器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天的,那就是寻觅天材地宝,以之精炼成法器。另一种是后天的,所采用的炼器材料很普通,但通过符箓或咒语加持,同样具有先天法器的部分特性,只能像一般兵器般外放,且和前者无法比较,可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而且,燕云所使用的青锋剑,应该也是一件后天法器,否则破不了右臂熊女的衣袍。至于青锋剑是燕昌从何处得来,并用作订婚信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燕云问吉兆,先天法器是什么样子,是否可一见时,吉兆则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说什么先天法器藏于丹田,收发由心,非搏命不出,不可示人! 这个巨大肉山所使用的链子锤,就这般挂在肩上,显然是件后天法器无疑了。 即便是后天法器,也不是燕云所使兵刃可比的,一触之下,可能就此报废! “这是个什么东西?”姜煜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可怕的人型巨物,面颊上皮肉抽动,显露出其内心的慌张。 “东西?老子是人!”肉山瓮声道。 “本王可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人。”姜煜有感而发。 但是这肉山听在耳中完全是另一回事,他自幼孤苦,加上相貌丑陋,受尽了嘲笑,由此也养成了强烈的自尊。 “你竟敢嘲笑老子,管你什么王,受死!”肉山发怒,如一堵厚重的墙,向姜煜扑来! “快闪!”燕云急道,手中长枪横向阻拦! 砰然一响,铁锤和长枪相碰,燕云双手一麻,长枪前端锋口歪斜了半分,而他整个人都被震退三步。 姜煜知晓燕云的厉害,连他和肉山一碰就被弹开,自己拿着把小巧的匕首无论如何不是对手。 姜煜也算急中生智,立即钻进了之前的牢笼。 咔嚓! 燕云费了一番力气才撬开一条通道的牢笼,却抵挡不住铁锤一击之力,牢笼虽没被砸断,但整个牢笼扭曲变形,不复当初的模样。 如果肉山再对着牢笼砸上一锤,不仅这牢笼将彻底报废,连带着姜煜亦将困在其中,被粗大的金属杆子死死压住。 “救驾!救驾!”姜煜只觉喉干舌苦,语不成声。 在此紧要关头,燕云漫声道:“兀那怪物,你是蛆虫和人类组合的奇人吗?” 别说,这肉山一圈圈的肥肉,白晃晃的,还真跟蛆虫有几分相像! 此言一出,肉山顿时弃姜煜于不顾,豁然转身,一对牛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狠狠盯着燕云,如果目光能杀人,燕云已然被凌迟处死! 蛆虫!这是肉山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的恶名,令他幼年时受尽屈辱,自惭形秽。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再次被提及,他如何不怒,呼吸异常粗重,显然心中怒气已经达到了极致! 燕云敢这般羞辱肉山,并非傲慢,而是他激发玉真子赐予的“力”字符箓后,产生了一股无匹的自信。 就在符箓被他以指血激发,贴在胸甲内的刹那,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直冲脑门,随后又通达手足及肺腑,那种力量充盈的感觉,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 那一张用之掩面的黑巾,好像被无法遏抑的气流冲击,松了开来,飘落在地。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身高也好像拔高了一寸,手臂和双腿更是增大了一圈,浑身血管暴突,面呈赤红,显现出几分狰狞。 “找死……”肉山大口阔张,咆哮的同时口水喷出。 然后,他挥舞手中大锤,泼喇喇向燕云急速冲来,身手竟分外矫健! “喳!”肉山暴喝出声,显然这一击竭尽全力,以开山劈石之势,对着燕云头顶猛然下砸。 燕云牙关一咬,不退反进,同样以雷霆之势,向着对方刺出一枪。 二者皆以拙对拙,犹如两头蛮牛,冲撞在一起! 逼上终南 第53章缠斗不休 一声金铁相交的巨响后,肉山竟然砰砰砰连退了三步,而燕云则被震得双腿打滑,向后溜出丈许之遥,眼看就要撞在墙上时,他用枪尾一顶,这才止住身形! 两人这次硬碰硬的对撞,很难说谁输谁赢。 肉山的体重摆在那儿,本身就势大力沉,而燕云相较而言要轻巧太多,被震滑出去,是必然结果。 再看燕云手中长枪,前端完全扭曲,枪头歪到了一边,成了一根铁棍。 这一杆耗费了狄幽不少银钱特意打造的长枪,竟抵不住铁锤法器的一击! 肉山大概没想到燕云和自己直接对抗还能不死,且还不落下风,感到非常意外,一时有些懵,站在那有些发呆。 更震惊的是瘫倒在破损牢笼中的姜煜,当燕云选择和肉山短兵相接的刹那,他下意识觉得燕云必然完蛋,一锤之下,血肉模糊,岂料燕云还能稳稳站在那,这怎么可能呢? 肉山醒悟过来,破口问道:“他奶奶的,你使了什么妖术?” 燕云冷笑一声,回敬道:“你奶奶的,一条蛆虫,管人作甚?” 肉山闻言,满脸横肉的脸上一阵痉挛,再度瞪大牛眼,挥舞着铁锤扑来! 燕云也不管手中握着的是枪是棍,一改之前的技法,身体猛然一沉,直取对方下盘。 岂料,这肉山却是一个灵活的胖子,来势不减,一抬足,五根脚趾像手指一样便利,顺势抓住长枪前端。 燕云手臂使力一震,再将长枪斜向一拨,枪杆立即出现了弯曲,但总算从对方脚趾的掌控中挣脱。 此时,肉山已经到了燕云近前,铁锤带着巨大的压迫,贯顶而下! 燕云被逼无奈,猛然掷出手中长枪,同时向侧边一滚,脱离了肉山的掌控范围。 轰地一响,坚硬的石壁被砸进去一个黑乎乎的大窟窿,连带着整个地牢都颤了一颤,头顶碎石噗噗下落。 那杆长枪已经完全不成模样,扭曲如麻花,落在地上蹦了几蹦,彻底不能用了。 姜煜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大概这辈子都未见识过如此巨大力量的对撞,什么北临王的面子等等全没了,连支撑自己坐着的双臂也在发抖。 燕云眼角一阵狂跳,他固然得到了“力”字符箓的加持,可惜手中器械太过差劲,一碰即毁,难以和肉山匹敌。 这一刻,他猛然想到玉真子临别前说的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既然不能力敌,那就只有先走了。 他将腰间的铜锏摘下,眼角余光瞄了姜煜一眼。 也就这须臾之间,那肉山竟捡起燕云那杆不辨形状的长枪,一把插在地牢入口,如安装了一张螺旋门。 无论燕云的身法有多快,想要从楼道口通过,就要先拔除螺旋门,那狭窄的通道方可容纳他通过。 可这拔除的时间,已经足够肉山对他发动致命一击! “嘿嘿,你逃不了……”肉山咧开大嘴,森然而笑。 怎么办? 这是燕云最迫切的问题,他摘下铜锏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心中很清楚,此锏难逃长枪同样的结局。 当然,玉真子共给了他三张符箓,还有轻身符和速度符没有使用,可玉真子有言在先,每次只能用一张,多了身体扛不住。 燕云一念至此,咬破指尖,先把胸甲中的力字符拔除,又快速掏出两张符箓。 他略微看了看,将指尖点鲜血在速度符上,再往胸甲中一拍! 和力字符一般,带来的冲击又重复了一遍,可燕云终究是凡人之躯,猛觉鼻腔一热,流出两行鲜血来。 至于那张取下的力字符还能不能使用,他此刻已经无暇去看。 “咦!你身上有好东西啊,拿来吧!”肉山牛眼中冒精光,满是贪婪之色。 说完,肉山如饿狼捕食,硕大肉身跳将而起,雀跃着向燕云冲来! 燕云双腿一蹬地,弹簧般闪了开去,将铜锏往腰带扣一挂,一手取铁臂弓,一手摘下穿云箭! 箭矢如流星,向肉山迎面射去! 肉山嘿嘿一笑,手握长柄,随便一晃,链子拖着重锤如风车般旋转! 燕云一向自傲的穿云箭第一次无效,被链条挡住,搅成了数截! 燕云双目微眯,倒并不气馁,方向一变,眨眼功夫就到了左侧,又是一箭射出! 肉山的反应极快,链条锤随便一转,又给挡了下来。 燕云利用中心位置的铁笼,突然一跃而起从顶头射出一箭,下落之时,又贴着地面射出两箭! 头顶的一箭被链条挡住,没能奏效,但贴地的两箭因速度极快,肉山的脚趾只夹住了一根,另一根则插进了小腿的肥肉中。 肉山只略微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肥肉太厚还是肥肉与肥肉之间的褶皱夹住了箭头,中箭处没有半滴血流出。 但这显然触怒了肉山,他嫌中间的牢笼碍事,把满腔怒火洒在本就残破不堪的牢笼。 一链条锤荡过去,牢笼连带着地下灌注了糯米和石灰的碎石一并被掀得弹了起来,他再用脚趾勾住,向后一甩,他和燕云之间再无任何阻挡。 只是苦了北临王姜煜,他本是要借助牢笼消灾避祸的,就像被掀了老巢般,连滚带爬跑到了地牢中的最角落处。 没有了中心位置的铁笼阻碍,肉山和燕云之间变成了面对面。 速度符固然具有奇效,可燕云不敢近肉山的身,即便他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射中肉山一箭两箭,以肉山全身肥肉变态的防御能力,压根做不到当场毙敌。 再加上肉山的反应速度和蛮力,一锤就能把燕云砸成肉泥! 如此一来,燕云就只能和肉山拉开距离,奔跑的距离亦随之增大,他的速度也就占不到什么优势了。 短短时间里,燕云就围着地牢跑了五圈,在此等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他内心如焚,又无可奈何,乃至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肉山追得急,但胸有成竹,只要燕云没靠近楼梯口,他便保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速度,只要燕云一靠近,便立即加速追赶。 当燕云跑到第六圈,又路过姜煜身侧时,眼角余光看见对方脚边有一堆东西,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燕云突然喊道:“北临王,快想办法!” 姜煜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思一转,明白了,燕云这是想祸水东引。 于是,姜煜很不义气地回道:“不要叫本王!你们打生打死,与本王何干?” 逼上终南 第54章可怕脂肪 燕云陷在此地,跟搭救姜煜有莫大关系,如无他牵扯,早一点出地牢,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此刻不是和姜煜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希望姜煜能发现脚下那一堆东西,加以利用,助自己一臂之力。 他只说让姜煜“想办法”,是寄望点醒对方,一旦被肉山察觉,这个办法就不灵了。 一时之间,燕云甚是恼怒,急道:“北临王,你他奶奶的快想办法!” 可姜煜这厮眼见燕云不敌,还真动了几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念头,被燕云一骂给气炸了,几乎是跳着脚回骂道:“你他奶奶的,本王在这里好吃好住,你想害死本王吗?” 这边话刚落音,燕云又开骂了,“你奶奶的,飞……飞……” “飞?飞你奶奶的,你飞给本王看看!”姜煜边谩骂边倚着墙壁坐了下去,尽可能避开中心战场。 他本就蓬头垢面,一旦猥琐起来,跟个街头破落户也没啥两样。 那肉山见这两人互相开撕,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了起来,当然,他追逐燕云的脚步可一刻都未放松。 此时,燕云箭囊中的穿云箭越来越少,他不敢轻易浪费,只有当肉山过于逼近时,才射出一箭,以延缓对方逼近的速度。 穿云箭成了燕云暂时的救命稻草,可他被姜煜气疯了,竟趁着间隙,突然一箭向姜煜射去! 姜煜吓得魂飞魄散,想躲,可他处于两墙的夹角处,逃无可逃,慌乱中一头撞在墙壁上,眼睛里直冒金星,一弹,复又跌坐在地,头破血流。 等他回过神来时,一眼就看见脚边的土灰中插着一支羽箭。 燕云这一箭居然落空了! 姜煜指着燕云,破口大骂道:“若是在北临,本王要将你千刀万剐!” 但是,他作为一国诸侯,虽有些贪生怕死,倒也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是自己误会燕云了。 飞,灰也! 他脚下这一堆土灰是从墙壁缝隙中掉下来的,燕云所指,正是此物! 于是,姜煜骂得更厉害了,边骂边以双手捶地,对正和肉山周旋的燕云狂喷口水,什么竖子,匹夫之类的劣称,全来了一遍。 肉山越看越有趣,笑得更厉害了。 燕云则不动声色,向前奔跑一段距离后,突然转向,朝姜煜急速奔来! “你想干什么?”姜煜惶急,爬出墙角,踉踉跄跄顺着墙边狼狈逃窜。 肉山出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非常乐见燕云和姜煜互相不对付,可燕云若真要一怒之下杀了姜煜,那就不好办了。 肉山在这里的唯一司职,就是看护姜煜,确保他不会逃出去,同时也要保证他的安全。 虽之前他差点用链条锤砸死姜煜,那终究是一时之怒,早已冷静下来,当然是司职重要。他眼见情形不对,两条肉腿飞轮般旋转,抢至姜煜身边三尺左右,阴笑着看九尺开外的燕云。 也就在这时,姜煜袖口猛然一抖,一大片土灰瞬间撒泼开来。 不好! 肉山的一对牛眼中进了不少灰尘,一睁眼就刮得眼膜刺疼,同时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情急中他斜刺里一让,同时全力舞动手中链条锤,以防燕云趁机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两支穿云箭一前一后以急速射出,从肉山肥硕的两只大脚背透入,从脚心穿出! 这一次,肉山因视线受阻,如手指般灵活的脚趾没起到任何作用。 “嗷——” 肉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震得整个地牢嗡嗡作响。 他下意识地抬起脚来,接连走了几步,疼痛感更加剧烈,乃至满是肥肉的大脸整个扭曲变形,但也并未倒地。 可他严密防守的架势因吃痛而出现了破绽,链条锤停止了舞动,门户大开。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两支利箭一前一后急速飙来! 急切中,肉山左手一拂,就跟拍苍蝇般,将第一支箭被拍得向侧边飞去,以更快的速度穿进姜煜乱草般的头发中。 第二支箭则避无可避,从肉山敞开的朝天鼻鼻孔中透入,只剩一小节尾羽在外! 刚刚还激斗不休的地牢,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停顿,仿佛连时间也静止了。 肉山弯腰曲背,双目暴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右手握着链条锤,滚圆沉重的锤体嵌在地上。 燕云满脸汗水,弯弓搭箭,半跪在地,正蓄势待发。 姜煜双目上翻,露出眼底大片的白,正死死盯着头顶那支意外被肉山一巴掌拍过来的羽箭,连魂都被吓飞了。 几个呼吸之后,肉山的朝天鼻中终于渗出血来,将羽毛染成鲜红,一滴异常浓稠的污血“啪嗒”落地。 落地的一瞬间,血珠沾了灰尘,形成了一团被无数尘埃包裹的雪球。 紧接着,是第二滴血,第三滴血…… 至此,再无鲜血流出! 燕云眼皮狂跳,正欲再对着肉山的朝天鼻射出一箭。 也就在这时,肉山就像轰然下泄的泥石流,以他站立之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突然溢散开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由蓬松脂肪堆积成的庞大肉饼,软塌塌的,且还在不断向外流动扩张! 这肉山竟似全身都没有一根骨头,他用来遮羞的胸甲和裤衩等物,更像是为了兜住自身的肉并用来塑型一般。 燕云心神一凛,在速度符的加持下,瞬间弹开两丈开外。 姜煜被羽箭钉住了头发,正蹲坐在地,这成团成团的肥肉挤压过来时逃无可逃,一下子蔓延到了胸腔位置。 他这辈子固然见多识广,也没见过此等匪夷所思之事,只觉这成堆的脂肪异常可怕,吓得不顾身份惨叫起来。 当脂肪漫溢至姜煜咽喉位置时,似乎已经达到极致,不再上涨,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又骇然发现脂肪以极快的速度减少。 仿佛地下有一个漏斗,正在吸纳这一大片令人恶心的肥肉。 这肉山受了重创变成肥肉饼后,竟在掘地而逃! 燕云向前急速奔跑几步,接近肉饼时临空而起,从上往下射出一箭,直入脂肪堆中。 当他落地后再回头看去时,这一箭并没阻挡住肉饼往中心点回缩的趋势,箭矢就插在地上,肥肉就从箭矢中很丝滑地溜了过去,除了在箭矢上留下了一点油脂的印记,连一滴血都没有! 逼上终南 第55章喜得法器 “那怪物呢,怪物去哪了?”姜煜大喊,颇有些歇斯底里,哪还有身为大虞王弟的样子。 “钻地下去了!”燕云回道。 就在姜煜身边三尺之外的地上,有一条宽约一寸长约六寸的缝隙,那肉山化成肉饼后就跟浓稠的鼻涕般,从这狭窄的空隙中钻了进去。 在缝隙周围散落着几根穿云箭,一副胸甲,一条皮革裤衩和那柄散发出荧光的链条锤法器。 “啊?那那那……”姜煜语无伦次。 “北临王放心,他若还有余力,也不会逃走。”燕云笃定。 “那倒也是……”姜煜悬着的心放下了。 燕云将胸甲内的三张符箓一并取出,借着墙上的灯火看了看, 这三张符箓皆有毫光散发而出,以轻身符散出的光线最强烈,速度符和力字符散发的光线则要弱了许多,但法能并未完全消耗殆尽,依然可以使用。 燕云心中大定,如果没有符箓加持,自己今晚怕是走不出这地牢了,他庆幸之余,对玉真子的感激又增加了几分。 他环顾四周,将穿云箭尽数收集起来,放入背后箭囊,最后一根是直接从姜煜的鸡窝头中拔出来的,才算解了对方的困。 经此一战,他穿云箭只剩下九支,其余的,都被链条锤搅碎了。 他心中甚是痛惜,这箭锻造不易,用一支便少一支,起到的作用则胜过枪锏多多。 “我们走!”燕云冲姜煜说道。 “那锤子你不拿?”姜煜问道,“本王是拿不动,否则绝不会让给你!” 链条锤是法器,燕云自是想要的,可此物看起来其重无比,以自己的臂力未必足够,见姜煜如此说了,他这才力沉右臂,抓住手柄,猛然一提。 岂料,这链条锤看似沉重,其实比想象的要轻得多,也就和他腰间挂着的精铜六棱霸王锏不相上下。 燕云收力不及,偌大的锤体砸在牢房顶板上,打出一个大洞,石头纷纷下落。 “呃……快走!”燕云心中大喜,同时又吓了一跳,拖着链条锤就往楼梯口跑,锤体突出的狼牙圆钮上还挂着肉山留下的皮裤。 姜煜脸都白了,寻思这燕云到底是有多大牛力,这楼房可不会被他砸塌了吧? 燕云因得了法器心中窃喜,到了梯口时对着螺旋状的长枪就是一锤,直接将之砸进了地下,连痕迹都看不到。 以此锤所显露出的神力,似乎可砸烂一切,如果和力字符配合,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燕云不敢想,但有种热血沸腾之感,令他痛失亮银云吞龙纹枪的抑郁一扫而空。 燕云再看挂在圆钮上的皮裤,只是出现了一点印痕,并未完全破损,显然材质很特殊,也不知是来自何种动物。 不过,这给燕云提了个醒,他赶紧返身,顾不得那副胸甲满是黏糊糊的油腻,便将之披挂在肩上,又将皮裤包住链条锤的锤体,也跟肉山般将锤体扛在后背。 别说,这肉山留下的裤衩用来包裹链条锤还真是绝配,大小合适,若是出门在外,看起来也没那么惹眼。 “这……脏成这样,拿来作甚?”姜煜嫌弃道。 “末将为了搭救北临王,典卖了全部家当,当然要收点利息。”燕云信口开河。 “哦……等出去后,你跟本王到北临,本王必然重赏于你。”姜煜这句话倒是肺腑之言。 燕云笑了笑,说了声“小心”,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和燕云进入地牢前一样,屋外仍静悄悄的。 显然,地下闹得轰轰烈烈,地上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二人蹑手蹑脚,穿梭在大屋的几个房间中,原路返回。 当二人路过正厅时,那被大屋前灯笼照亮的糊窗纸,黄蒙蒙的表面突然窜过去一道拖着尾巴的暗影! 燕云立即下蹲,侧耳聆听动静。 在他印象中,大屋之外除了灯笼,并无他物,显然屋外有了变故。 姜煜自也看见了拓印在糊窗纸上刚飞过去的影子,心跳到了嗓子眼,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刚刚窜过去的影子,怎么那般像一个人头,那所谓的尾巴可不就是人的头发么! 不知他怎么想的,也不嫌燕云后背负着的大锤碍事,突然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腰带。 这要换了个人,恐怕早就三魂出窍。 燕云回头狠狠瞪了姜煜一眼,虽然是黑暗中,眼神依旧犀利。 姜煜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赶紧撒手。 燕云正要回头,猛见姜煜长大了嘴巴,手指着窗户,连指尖都在颤抖,同时,自己衣袍的后摆又被对方抓在手中,使劲扯动。 黄蒙蒙的糊窗纸上,如在上映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这些皮影全是由一个个的头颅形貌组成,有的拖着长发,有的拖着辫子,还有些如风筝般只有一条细细的线牵着,根据显现的轮廓来看,这些头颅有男有女,夹杂极个别的老妪和小孩。 这个场景,燕云并不陌生,在富源县留宿周家村里正家中时,那个试图吸取他魂魄的宦官释放出的亡魂,和窗户纸上映出的黑影一模一样。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气温骤降,这房间内的温度似乎在急速下降。 姜煜双肩微缩,感觉到异常的冷。 燕云示意姜煜原地等候,他去看看。 姜煜作为一方诸侯,哪会不惜命,冒险的事情有人去做,他自是不会反对。 大屋外第一层台阶处,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人正端坐在挂着灯笼的高竿下,双手捧着一杆黑色小旗,那些游离不断的亡魂正是从旗帜中散发而出。 此人没戴头套,约莫二十岁左右,面色阴鸷,眼睛半闭,脸色白净,下颌处干干净净,见不到喉结,显然也是一个宦官。 他并未发现灯笼的高度发生了变化,那仅一尺的高度差,灯笼发出的光在大屋前端看来确实毫无二样。 他和肉山奉命看守关押在地牢中的北临王,已经大半年了,最初的一个月,二人还轮流当值,可随着时间推移,思想越来越麻痹。 在他们看来,这大院中有一个灯笼看护已经足够了,可以说来多少人就会吸走多少魂,已经无需他们再做什么。 到了最近的两个月,肉山每日呼呼大睡,他则每到晚上利用几个院落中的灯笼祭炼黑色小旗中的亡魂。 逼上终南 第56章戕灭双雄 和往常略有不一样,灯笼中的雾霭多了一只猫魂,这令他哭笑不得。 他的黑色小旗为“人”魂旗,猫魂完全无用,只会扰乱原有的魂系。 要想魂力大增,只有去吸取活人的魂魄,可每次吸取完需要长时间的祭炼才能进行下一次。 若新吸取的亡魂本身意志强大,祭炼使之驯服所需要的时间更长,才能为己所用。 因王城人口锐减,上头有命令,已经不允许他们在王城内恣意吸取人魂了,只能向城外附近各县辐射。 最优质的亡魂当属那些正直壮年的军士了,只是此类亡魂不易驯服,且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军士通常聚集在一起,吸魂时很容易被发现,一旦乱箭齐发,往往会打断吸魂进程,虽自身安全无忧,可费力不讨好,终究有些得不偿失。 当然,这也是黑色魂旗本身品阶太低,亡魂祭炼时间太短所致。 他有时甚至在想,是否需要放点北临王在太师府的消息出去,以吸引人来相救,那么从六至九四个院落中的灯笼不知道要吸取多少亡魂,而这些魂他都可以据为己有,假以时日,慢慢驯服之后,他的魂力将可以比肩…… 一想到那个人,他打了个寒战,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灯笼中的雾霭储能有限,每天可用来祭炼亡魂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祭炼完毕后,黑色小旗中亡魂的魂力会增加那么一丝,然后,灯笼有半个时辰的失效期,将无法吸取亡魂。 所以,他每次祭炼都是交替进行的,确保几个院落中的灯笼始终有三个能发挥效力。 他的黑色小旗中共有亡魂七十八具,这是他获得魂旗后,大半年来的积蓄,也是他区别于普通人的依仗。 作为一名生理具有缺陷的宦官,虽是居于内城,属于大王的近臣范畴,实际地位非常低下。 他每天起早贪黑清扫御阶,大虞的王公贵族们上朝时,却从未正眼瞧过他一眼。 有了黑色小旗后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每天的工作并无变化,可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他喜欢站在御阶前,审视那些王公贵族,只要他愿意,那些这些人都可成为他的玩物或作弄对象。 他不止一次借助黑色小旗的力量去那些王公贵族的家中打探,要么吸取几个亡魂,又或者吓一吓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看着他们剥去高高在上伪装后的惊惶,也是这么低贱,如同蝼蚁,他感到无比畅快! 这时,正在空中飘荡的亡魂突然向灯笼集中,就像苍蝇叮着一个有缝的蛋,他们是如此趋之若鹜,伴随着各种不同表情的兴奋。 仅仅几个呼吸过后,这些亡魂排着队列,依次进入黑色小旗。 随后,他将小旗一收,纳入袖带中。 出于习惯,他展开自身魂力,观察一下四周,发现大屋中有两处血气特别强烈的所在。 他想,这应该是北临王姜煜和白冲,白冲正是肉山的名字。 就在他即将撤去魂力的刹那,他突然发现离自己脚下不远处的地砖下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血气出现,如此孱弱的血气只有在老年人的身上才会出现。 难不成这地下还藏着一个老头? 他带着诧异,紧抓住黑色小旗,注视不远处的地下。 “砰!” 地砖跳出了一块,蹦起三尺来高,一个白晃晃的地虫露出半头来。 此虫头部为红色,有着乌溜溜的眼珠,仅碗口粗细,就像一个放大版的米虫。 他眉头一皱,正要驱使小旗镇住此虫,却听到此虫口出人言:“钱多兄弟,是我,白冲!” 钱多赶紧收住一触即发的魂力,同时内心一震,大屋中那个多出来的血气又是何人? 几乎是同时,一只穿云箭快如闪电,向钱多射来。 钱多骇然之下,赶紧向一旁让出一尺,可还不待他站定,第二支穿云箭又到了,正中其腹部。 钱多顿时化为无数雾手,在一丈开外的地方重新汇集,以化解自身伤势。 说时迟那时快,大屋中的窗户被突然推开,燕云一个纵身,就跨越一丈五的距离,来到白冲头顶上方。 链条锤法器以迅雷之势向外一荡,正中白冲红色的头部,大好头颅如西瓜般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碎肉,就此毙命。 还有一物从白冲的头部爆出,打在院墙上又弹了回来,却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红彤彤圆球,表面有荧光泛出。 燕云动用了轻身符,此符果然神妙,如果尽全力,横飞三丈不费吹灰之力。 燕云一击奏效,正要往大屋的廊下躲避,却发现自己的影子仍是一个,而没有变成两个。 难不成这灯笼吸取魂魄的功能失效了? 燕云满腹狐疑,但以他鏖战沙场的经验,既占优势,那是半点机会也不会留给敌人,唯有一鼓作气,戕敌于须臾。 他目光一闪,毫不犹豫向雾霭汇集处跨步而去,就在钱多身形刚刚聚拢的刹那,又是一猛锤直砸其头部。 这钱多倒也反应机敏,还不待锤体近身,又化成雾手蔓延开来。 这一次,他选择了大屋之顶,他以为,以高达丈许的房顶为屏障,燕云无论如何跳不上来。 可他还是失算了,燕云轻轻一跳就到了房顶,就在所有雾手即将在房顶汇集成人型的刹那,链条锤再次砸在钱多头顶。 钱多躲闪不急,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砸成了一蓬碎肉,血糊糊溅射在房顶。 可怜钱多虽有黑色小旗在手,却从头至尾没有施展的机会,惨死当场。 燕云看着瓦面上的黑色小旗,将之捡起,而后一冲而起,就像飞天鹞子般来到了高竿上头,一锤砸下。 灯笼连同高高的竿子一并落地! 灯笼中有一团黑色的雾霭冒出,大概是失去了巢穴之故,在半空中盘旋。 然后,此雾霭向燕云飞来,他将锤一甩,砸中雾霭,但毫无用处,没入他手中的黑色小旗。 原本黑乎乎的黑色小旗,因这团雾霭进入,骤然产生了一丝暗哑的光亮。 逼上终南 第57章圆珠 燕云注意到小旗发光,他在小终南时得到了利贞等人的传授,也知晓这是法器升级的特征。 可是,到底该怎么操纵小旗,他一概不知。 他看着钱多的残尸,俯下身去,在其黑色大氅中一通摸索,找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其中还包括一本书,名“亡魂引”。 这本书应该就是操纵亡魂的秘籍了。 燕云冷笑一声,将亡魂引收入胸甲内,打算空闲时再仔细揣摩,跳下屋顶,撤去轻身符。 “北临王,危险已经解除,出来吧。”燕云道。 于是,敞开的大门中畏畏缩缩出现了姜煜的身影,他像看怪物般瞪着燕云,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那些鬼魂呢?” “灭了!”燕云没有半句废话。 “哦……吓死本王了……”姜煜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大冷的天,他却汗流浃背。 燕云的目标则转向了太师府另外的三个灯笼,既然此物如此容易破坏,还能助力黑色小旗升级,自己何乐而不为? 正当他即将前往第六进大院时,突然发现地上有个东西亮晶晶的,他拿在手中看了看,有种温热之感。 这东西哪来的? 燕云想了想,好像是砸烂白冲的头颅时蹦出来的,便将之收入胸甲中,待来日重返小终南,再找玉真子道人问问。 半刻过后,燕云将其余几个灯笼全射了下来,灯笼中的雾霭尽数没入黑色小旗中。 黑色小旗发出的光亮又增加了一分,显然又进了一阶。 燕云现在的目标就是将姜煜送出去,让他返回北临,以免夜长梦多。 当然,这个过程需尽量避免有心人关注才行。 他在几个院落中一通翻找,找到了几件衣裳,给姜煜的蟒袍脱下,换上普通衣裳。 最后,燕云将太师府的外墙砸了个大洞,他和姜煜大摇大摆走出。 自始至终,太师府前几进院落中的军士都对后几个院落中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 已然到了丑时,城门早已关闭,但燕云并不在乎,他现在有法器在手,有三张符箓在身,那厚重的城门,已经无法阻挡住他的步伐! 寅时,大虞王城的北城门灯火通明。 无论守城的军士是否尽心尽力,起码的人员配置和王城闹鬼之前并无二样。 城楼上有甲士巡逻,城门口有军士站岗放哨,一旁的马厩中,还有人在给战马投喂粮草。 突然,长街之上响起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不一会,一个身形矫健,背上负着一团不知所谓重物的人影出现距离城门五丈开外。 这人居然还蒙着面! 一众守城军士执勤已不知多少年,遇到的怪事也不算少,但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蒙面来闯城门的。 城门吏当先站在城门口,喝道:“来者何人,解下面罩!” “如果不想死,就速速打开城门,不要阻拦,让在下通过!”燕云冷冷说道。 燕云这般大口气,令城门吏和一众军士皆哈哈大笑起来,寻思这人怕是脑子不好使,就算是闹得最凶的鬼魂也从未在城门口出现,此人凭什么这么狂妄? “弓箭手准备……”城门吏下令。 他话没落音,只见人影幢幢,突然喉咙一紧,自己的脖子被蒙面人掐住了。 燕云再一用力,城门吏“呃”的一声,几乎被掐断气。 “令人打开城门!若敢不从,不仅你小命难保,这城门你也护不住。”燕云道,“你我并无仇怨,在下不想害你性命,若砸烂城门,你也无法向上级交代,在下的意思,你应该懂得!” 城门吏一招就被对方制住,哪会不知晓厉害,他更震惊的是,此人究竟是谁,为何有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莫非这人也跟那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魂一般,是万万不可招惹的存在? “打打打开……城门……”城门吏哪敢不从,更何况燕云给他留了后路,在场的军士又都是自己麾下,虽然半夜开城门不合规矩,但只要消息不泄露,上面也无从追究。 一众军士见城门吏有令,不敢怠慢,十来人合力,缓缓打开城门。 姜煜本是躲在黑暗中观察城门口的情状,见事情解决,这才匆匆赶上来。 燕云说道:“牵两匹战马,你骑一匹,留一匹,赶紧出城!” 姜煜也不出声,只连连点头。 眼看着姜煜一人一骑消失在夜幕之中,燕云突然提着城门吏往城门外急速冲出三箭之地,让后将对方一放,只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视线之外。 城门吏站在原地,好半天都处于云里雾里,直到有甲士呼喊,这才回过神来。 “官爷,要不要追?”有甲士问询。 “追?追个屁啊,不要命了?”城门吏面容一整,恢复往昔威严,厉声喝道,“诸位兄弟都看见了,非我等不尽职,实在是此人神鬼难测,本官也不想诸位兄弟白白送命,刚刚发生的事情,任何都不可外泄,管住自己的嘴巴,听见了吗?” “喏!”众军士齐道。 向北的官道上,姜煜得了自由,纵马狂奔。 他不时回头张望,想知道燕云跟上来没有,一旦前方又有营寨或卡点,他仍到不了北临。 正思虑时,他只看见燕云跟一头豹子般急速本来,一个劲步即跨上了马背。 那马受惊,人立而起,被燕云一按,即老实了。 燕云将速度符一把薅出胸甲,解除了符力,又立即塞了回去。 “他们追来了吗?”姜煜有些不放心。 “嘿嘿,量他们也不敢,如敢造次,那就休怪末将不吝大开杀戒了。”燕云淡然道。 “本王能逃出升天,全赖兄台搭救,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希望将来有报答之时,只是不知兄台究竟是何许人也,可否告知名姓?”姜煜认真说道,“对了,兄台往后在本王面前就别以末将自称了,太过见外,本王有意和兄台结为兄弟。” “东临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兄台不说,本王怎会知晓?” “东临王怎如此健忘?” “兄台说燕家之人?兄台的神态虽和镇国公有几分神似,可长相……” “我的长相随娘舅。” “敢问兄台是镇国公的哪位公子?” “燕云。” “是你杀的羌王?”姜煜大叫道,随后又喜不自禁,“燕兄今晚令本王大开眼界,真乃少年英雄,佩服佩服!” 逼上终南 第58章亡魂引 燕云和姜煜为防追兵,一宿未眠,一直在赶路。 临近天亮时,二人抵达一座大山脚下。 这座山是王城的屏障,即便是官道也崎岖难行,大山险要之地设有一座关隘,驻有重兵。 一般而言,驻有重兵的关隘不是王城那种疏松的防务可比,燕云和姜煜一合计,决定绕道北上。 姜煜作为诸侯王,对大虞山川河流的了解更胜燕云,在他的指引下,二人下马后在密林中开出一条通道,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竟真找到一条可通行人的山涧。 直到中午,人困马乏且饥肠辘辘时,二人才走到山脚。 燕云打了一只麂子,在裸石上升起一团火,以作食粮。 吃饱之后,二人捏土为炉,插草为香,结为异姓兄弟。 在燕云的告知下,姜煜才知道自己被羁押大半年里,大虞竟发生了这般多事,一时激愤非常。 “究竟是什么人在祸乱朝纲,觊觎我大虞的天下?”姜煜咬牙切齿,恨恨而言,“此仇不共戴天,本王定要将之揪出,千刀万剐!” “难道不是你的亲哥哥姜宙作恶?”燕云冷然道。 “云弟家破人亡,实为我大虞之不幸,为兄痛心疾首,然则,此事绝非我兄长所为!”姜煜解释道,“我那兄长身体孱弱,为人偏于狭隘,但自幼习文,对朝中有功之臣或有打压之举,以固王权,但绝不会自毁社稷!” “庞羽本是一佞臣,却被姜宙奉为太师,兄长如何解释?” “云弟太年轻了,没有真正接触仕途,庞羽被奉为太师,无非是为了平衡而已。” “那大王的近臣吸魂夺命,奇人为祸人寰,又该如何解释?” “本王不知,但魑魅魍魉,终不长久,定有水落石出之时!”姜煜意气勃发,“本王返回北临后,定要昭告天下,竖起清君侧的大旗,相邀奇人异士,挥师入王城!” “云弟,随为兄去北临吧,以云弟的一身本事,定可立下不世功勋!”姜煜越说越兴奋,好像已经入主王城一般,“事成之日,为兄不但恢复云弟武威将军和镇国公的封号,还将封你为并肩王,分封土地,成一方诸侯!” 燕云淡然一笑,问道:“兄长这是要取代大王吗?” 姜煜毫不掩饰,笑道:“这是自然,我那哥哥既无统领天下之才,自该禅让于本王!” 燕云叹息:“就怕兄长返回北临后,自顾不暇,大事难成。” 姜煜一甩袖子,不悦道:“云弟何出此言?” 燕云道:“大虞西有羌人进犯,朝廷不思破敌,反而大举剿杀南蛮,北临与戎接壤,恐亦有大事发生。” 姜煜就像被当头淋了一桶冷水,隐隐觉得燕云所言有理,在一块大石上踱来踱去。 燕云问道:“若戎人南犯,兄长可有良策?” 姜煜摇头,道:“北临乃苦寒之地,自保已是勉强,若想举兵南下入王城,倒是难了……” “兄长勿忧,还是先找出路要紧。” “呵呵,出路已经不远,云弟不是外人,随本王走。” 到了黄昏时,二人已经走出大山,姜煜一直在前方引路,走的也不是官道,而是七弯八拐,似在顺着重重大山而行。 这时,一座大宅院突然出现在绿树掩映之中,若不细看,还难以发现,最古怪的是附近既无村落也无耕田,更无寻常百姓居住,单门独户,显得很是突兀。 “云弟,今晚为兄要和你大醉一场!”姜煜哈哈大笑,向大宅门方向纵马狂奔。 姜煜到了宅门前,早有人出门查探,只看了两眼,便立即返回打开大门。 姜煜和燕云一前一后进入,早有两百号人齐聚在院落中,毕恭毕敬而立。 “拜见北临王!”诸人异口同声。 原来,这座大院是姜煜的隐蔽行宫,这还是明面上的说法,行宫中安排了这么多人,其中不乏内家和外家的习武高手,更像是刺探王城情报的一个站点。 看来,姜煜欲取代姜宙的野望由来已久。 “这是本王兄弟,速速带去贵宾房,好生伺候!”姜煜吩咐,随后便和几名主脑之人进入一张月门内。 燕云自不会傻到去问姜煜要去哪,闻言便按照侍从指引,前往偏房。 这行宫虽处大山之中,从外面看就是一座山宅,其内布置则尽显王家风范,到处有人站岗,就连下榻的院落外,也有人守护。 所谓贵宾房还真名不虚传,燕云刚一进去,就像进了“怡红院”一般,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仆便围了上来,又是给燕云解衣,又是烧水煮茶,又是伺候沐浴等等,不一而足。 晚宴时,姜煜已经沐浴更衣,他在地牢中过了大半年,这一得自由,气度便上来了,还真有几分帝王仪态。 宴席上山珍海味俱全,姜煜和燕云宾主尽欢。 席间,姜煜夸赞燕云料事如神,戎人果然侵犯北临,战事已经延续了两月之久,他不能在行宫久呆,明日即北上,并相邀燕云同往。 燕云婉拒了,说他想趁着年三十,王城如按照往年惯例举办灯会,他想去会一会姜煜的兄长。 姜煜半开玩笑半认真做了个杀头的动作,意思是燕云如果有机会,可杀了姜宙。 弑君是大忌,无论是谁这么做了,终究会成为新王的心腹大患。 燕云连连摇头,笑道太师府的地牢很宽敞,意为可将姜宙囚禁。 二人商定,一旦外患解除,便起兵入王城。 燕云直言,事前姜煜可派人将密信送达至太平县,他将配合姜煜举事。 姜煜大喜,一再强调他在山中的言辞并非一时兴起,事成之日,定不食言。 新月升起,燕云坐在露台上,借着一盏油灯,查看从宦官钱多处得来的《亡魂引》。 那黑色小旗固然邪恶,可其所展现出的神通,令燕云不敢轻视,自是想一探究竟。 这一看,他发现此书和钱多施展的邪术果然相关,包含术法的总纲和初级习练方法。 《亡魂引》曰,人之神,一为魂,二为魄,魂为阳,魄为阴。 人魂分三,魄分为七,是谓之三魂七魄。魂之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又称“元神、阳神、阴神”或“天魂、识魂、人魂”等。三魂之中,天地二魂在身外,唯有命魂驻于人身,天地命三魂互有联系。人若逝,天魂归天路,地魂徘徊于墓地之间,命魂则归地府。 《亡魂引》又曰,魄分天地人,又分阴阳,阴阳相应。魄之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藏密于人体从头顶到胯下的躯干之中。天冲魄在顶轮,灵慧魄在眉心,气魄在喉,力魄在心并与手足相连,中枢魄在脐,精魄在生殖,英魄在海底。 人之初生,天魂天赐,地魂地授,命魂住胎,命魂一分为七,形成七魄。魄为肉身独享,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命魂散去,生命终结。 也就是说,黑色小旗吸纳的人魂,属于三魂中的命魂,失此魂,永不超生! 逼上终南 第59章操控魂旗 永不超生? 如果是以前,燕云对亡魂引归纳出的这种结论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反而会嗤之以鼻,视为危言耸听而已! 可自打熊女姐妹出现开始,至小终南,再到王城,他的种种经历如打开了人生中的另一扇窗,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这个世界更危险、诡谲、超乎常理! 《亡魂引》本身只是一个关于魂和魄的论述,如同文章的序言。 但此书其后记载的黑色小旗使用之法等等,占据了绝大部分内容,这书名反倒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 燕云一读之下,大开眼界的同时,又遍体生寒,且疑窦丛生。 黑色小旗的正式名称为幽冥魂旗,此旗是属于先天法器还是后天法器,书中没有记载,但只需滴上自身一滴血即可完成认主,并操控它。 包括钱多在内,燕云已经杀了两名操控幽冥魂旗的宦官,此二者就是寻常凡人,和玉真子、利贞这样的修行之人存在天壤之别。 很显然,钱多是不可能锻造出幽冥魂旗的,这件法器的来历应当是有人直接赠与钱多,他仅仅只是个使用者。 那么,这个赠出魂旗的人是谁,大虞所发生的不合常理的事情是否都和此人有关,如此作恶又究竟有什么目的? 燕云不知道,只能下定决心,找出答案! 书中记载的幽冥魂旗使用之法和祭炼之法等等颇为复杂,总的来说,就是旗中蕴含的亡魂越多,且亡魂的个体强大,魂力所产生的威能也就越大。 书中所言最吸引人的一条是,操控魂旗之人只要没受到致命伤害,皆可借助魂旗中蕴藏的幽冥雾霭治愈伤势,可谓玄妙莫名! 但是治愈伤势需要消耗魂力,魂力不足时治愈时间和治愈效果都将呈递减趋势,魂力一旦消耗殆尽,这个功能便失效了。 书中还记载了一条保命要诀。 操控魂旗之人,若遇到无法匹敌的对手,到了山穷水尽时,可念咒语召唤鬼王现身,灭杀强敌。 书中还煞有介事指出,此要诀非万不得已不可用,鬼王一旦现身,魂旗就废了。 这一条要诀下方,钱多用毛笔将这句艰涩拗口的咒语特意框住,显然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只不过这钱多时运不济,还不待念咒,就被燕云一锤打成了肉酱。 燕云看到这里,心中冷笑不已。 在里正家中时,那个被燕云用箭矢钉在墙上的宦官可不是就是濒临绝境时念咒了么,结果召唤出的鬼王没有袭击燕云,反而将念咒之人的魂吸走了。 可见,这条咒语是确保魂旗不落入他人手中的一道保障,和保命毫无关系,只不过寻常操旗人没有面临生死攸关之际,对这条咒语的真实功用一无所知,当发现时便迟了。 幽冥魂旗滴血认主后,只要将它拿在手中,就可辨别附近百姓的血气,判定年龄,为吸取魂魄提供参考,每次吸取亡魂的数量受魂旗等级和操控者的熟练程度依次递增。 至此,整个亡魂引燕云已通读一遍,其中关窍也大致了解。 此魂旗已经升级至第三阶,可吸纳亡魂三百至五百,若可据为己用,不失为一大强助。 燕云将黑得发亮的魂旗拿在手中,心中踌躇不定,此物过于邪恶,一旦滴血认主,自己是否会受魂旗影响而堕落? 他将自身所负血海深仇回顾一遍,觉得自己有能力控制邪念,这才放下心来。 一滴血,从燕云指尖落下,滴在旗帜上。 血滴和魂旗接触的刹那,即没入其内,旗面之下如同一个洞窟般,传来哗哗水声。 随后,一团簸箕大小、浓稠如水的雾霭升腾而起,悬停在空中! 雾霭翻滚若沸水,一个不似人间任何声音的大笑传来,雾霭中冒出一个青面獠牙的硕大鬼头。 它吐着如蛇信子般腥红的舌头,鼓突眼球打量了燕云一眼,就像看囊中猎物般,森然而笑。 这一眼,如同彼此之间串门,认个熟脸。 鬼脸旋即没入魂旗之中,而燕云和魂旗之间同时建立了某种联系。 这魂旗如镶嵌在燕云脑海中,对魂旗中的形貌。亡魂数量等等一览无余。 这旗中世界,还真跟一个地下洞窟没啥两样,中心处一团雾霭,亡魂围着雾霭旋转,如膜拜主人。 当燕云心思一动,命令亡魂停止旋转时,这些亡魂果然停了下来,命他们继续旋转,亡魂就又围着雾霭飘忽起来。 燕云出于好奇,依照亡魂引所示,显示附近血气旺盛者。 一幅黑乎乎的地图顿时呈现眼前,其上出现了这山中行宫的轮廓,密密麻麻分布着数百个红点,有些红点较大,有些则较小,这大概就是所谓血气强弱的区别。 燕云自己在地图上同样有显示,且红点很大,但红点外围有一圈光幕,和其它原点区别开来,成了整个行宫中唯一的例外。 狄幽所携带的香囊应该也具有同样的功能,将她和一般人区别开来。 只不过燕云完成了幽冥魂旗滴血认主,旗中蕴藏的幽冥之雾对他很柔顺,且听从他使唤。 狄幽的香囊则不同,那一小团幽冥之雾因没有认主,具备很强的攻击性。 燕云当然不会用魂旗来吸取亡魂,念头一撤,地图便消失了。 燕云看着魂旗中的洞窟空间,总觉得除了盛放亡魂,应该还能有点其它用途,譬如放置点杂物。 于是他向卧室走去,将魂旗对着床头地上的链条锤法器一挥,动了个“收纳”的念头,链条锤立即消失。 燕云往旗中空间一看,链条锤可不就妥妥的处于其中了么。 他再一挥旗帜,链条锤又出现在燕云的右手中! “哈哈……”燕云畅然大笑。 他如得了件极好的玩具,将链条锤、铁臂弓和穿云箭、铜锏等一并纳入魂旗中。 如此一来,他若再进入王城,链条锤和箭矢等物,也就不会引起城门吏的警惕了,将省去很多麻烦。 接下来,他还打算测试一下魂旗的另一项功效——助力轻身。 他重新回到露台上,左手拿着小旗,以意念和旗中雾霭沟通。 不一会,雾霭分出二缕,缠住燕云双足,一种轻飘飘之感随之产生。 燕云向后退了一步,感觉如踩在一艘波浪中的船上,有些晃荡,应该是自身还不适应所致。 他接连尝试了几次后,渐渐悟出一点门道来,即下盘要稳,步履不能过急,前进时需一步一步跨,才能达到飘忽的效果。 忽然,他向落差达九尺的露台外一脚跨去! 逼上终南 第60章露水鸳鸯 乘风而行是何种感觉?燕云体会到了! 在幽冥雾霭的助力下,他以凡人之躯达到了只在传闻中才出现的飘然欲仙。 起时轻盈,落地无声! 燕云兴奋之余,在北临王行宫的各个房舍的屋脊上漫步开来,最后还觉得不过瘾,直接跳到了旁边的山林中,在树梢之巅一路狂飙。 直到魂力衰竭时,他才返归下榻之处。 从头至尾,北临王行宫中的一应内外高手,皆没发现他的行踪。 此物之精妙,恐怖如斯! 这也令燕云开始重新审视是否吸取亡魂这条心中的准则来,如果是罪大恶极之人,吸取其亡魂为己用又有何不可? 同样的,如果能将幽冥魂旗中无辜的百姓亡魂放生,令他们回归地府,早日超生,不失为大功德。 燕云想到这里,开始仔细琢磨起《亡魂引》,越看越难解,越看越有意思,不知不觉中天已泛白。 燕云尝试着再打开显示血气的地图时,上面空白一片,此功能失效了。 “燕兄,听闻你昨日一宿未眠,所为何事?”门外传来姜煜的声音。 “哈哈,让北临王见笑了,昨夜一宿忘记吹灯。”燕云说着,打开房门。 “是么?”姜煜连连招手,“来来来,本王有事宣告。” 燕云出了房门,才发现大院中站满了人,一个个昂首挺胸,精神饱满。 姜煜面对自己的下属,语出惊人,道:“这位是一字并肩王、镇国公、武威将军燕云,本王离开后,燕兄所言,如同本王王令,诸位听清楚了吗?” “喏!”众人异口同声。 这姜煜尚且是诸侯,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大虞王的位置,一字并肩王本来是他对燕云的承诺,此时竟直接摆了出来。 姜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出此言,就是为了更大程度拉拢燕云。 燕云作揖道:“多谢北临王厚爱!” 姜煜连连摆手,道:“你我兄弟,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随后,姜煜向麾下喝道:“还不速速拜见一字并肩王?” “拜见一字并肩王!”众人又齐声躬身拜见。 “承蒙北临王厚爱,给予在下偌大功名,受宠若惊,还请北临王和诸位同仁放心,北临王但有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燕云慨然道。 “哈哈,有并肩王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姜煜一把搂住燕云肩膀,使劲拍了拍,“话不多说,本王即刻北上,来日再和燕兄共聚。” 燕云道:“祝北临王一路顺风。” 一众人等目送姜煜出了行宫,燕云立即问道:“探子何在?” “属下在!”话音刚落,有二十余人从队列中站出。 “从今日开始,密切注意王城动向,每日黄昏,向我禀报。” “喏!” 最初的三日,传回来的消息显示,王城还是风平浪静,显然,那不可名状的主事者并未发现太师府的变故。 到了第四日,王城突然戒严,就连看护内城的御林军都出动了。 燕云估计,戒严将会持续一段时间,至大年三十,应该有所变化。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雪再度来临,群山白头,万物肃寂。 王城的戒严,从农历小年开始解除了,采购年货的人流活跃在王城内外,但是对出入城人员的盘查却更加严格了。 燕云利用这段时间参悟《亡魂引》可谓大有收获,他不但学会了如何吸纳亡魂,还对如何祭炼亡魂,驯服亡魂等等,都有了一定心得。 大年二十九一早,有探子回报称,历年来举办的灯会和王与民同乐将在年三十如期举行,届时王城的管控将大幅度放松,以便百姓入城。 燕云等候的时机,到了! 夜幕降临,绚丽的烟花点亮了王城的天空! 所谓瑞雪兆丰年,随着烟花一并绽放的,还有漫天大雪。 燕云出现在太师府附近,他之所以来此,是为进入内城之前,提前为自己寻找落脚点。 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边废弃房舍之后,他找到了被枯黄杂草覆盖的一个机关。 他将狄幽赠送的令牌往石壁上一扣,石壁上出现一个门洞,他进入后,门便合上了。 燕云通过幽暗的隧道后,一推门,出现在一道屏风之后,再走得几步,发现这同样是一个书房。 这里应该就是狄幽所住的第四进大院,他深入到了庞滇和狄幽夫妻的主屋之中。 燕云在此杀了钱多和白冲,救走了姜煜,想必在太师府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只是这庞羽果然非同寻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好像并未对太师府造成什么影响。 这时,燕云依稀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谩骂,是庞滇的嗓音。 燕云眉头一皱,这个狄幽口中的废人,何以在年三十还发偌大脾气? 不一会,他总算听清了庞滇在骂什么。 “贱人,你过来,你是我庞滇的夫人,不是那个老畜生的……” “脱衣服!你能伺候那个老畜生,就不能伺候你的夫君吗,贱人!” “是,老子是废了,那又怎么样,你该伺候老子就得伺候……” 庞滇骂骂咧咧,从其言语之中可知,他已经知晓自己父亲和狄幽的不伦。 无论庞滇和狄幽之间是否和睦,这是人的家事,燕云不便打扰,在堂屋中等候。 不一会,侧门嘎吱一响,出现了狄幽的身影。 她衣衫不整,上半身一片雪白,胸前的丰满更是毫无保留暴露在燕云眼前。 燕云面颊一热,赶紧偏头避开。 狄幽见到燕云,先是一惊,随后满腹委屈升起,乃至泪水涟涟,飞奔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燕云,嘤嘤而泣。 “贱人,你哭什么?你伺候老子不是应该的吗?”隔着大门,传来庞滇的叫嚣。 狄幽对庞滇的叫嚣置之不理,也不避讳胸前春光毕露,而是一把勾住了燕云脖子。 她双颊绯红,眼瞳中有一团雾,迷离且使人沉醉。 狄幽如醉酒般,迷离而道:“云哥,你爱我么,还念着过去的好么?” 燕云不答,内心天人交战。 “云哥,我们成不了夫妻,就做一对露水鸳鸯吧……”狄幽这般说着,樱桃红唇带着滚烫的热度,往燕云的眼睛,嘴唇,脸颊吻了上去。 渐渐地,燕云的呼吸开始粗重,目光亦变得有些凶狠。 终于,他一把将狄幽抱起,往另一侧的房门走去。 房门关闭的刹那,水乳交融之中所产生的烈度,犹如海啸。 另一边,庞滇声嘶力竭地谩骂:“贱人,老畜生!你们该下地狱,不得好死!” 逼上终南 第61章夜闯宫闱 雪纷飞。 内城之外,人头攒动。 燕云头戴毡帽,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站在人群之中,抬头仰望。 在高高的城墙上,有两人处在最瞩目的位置,向百姓连连挥手。 一人身着龙袍,头戴华冠,约莫三四十岁,面容有种病态的白皙,这便是大虞王姜宙。 在姜宙身侧,一人须发皆白,老态龙钟,正是太师庞羽。 在二人身侧,还站着一名陌生男子。 此人穿着布衣,三十岁上下,眼睛狭长,鼻如刀削,嘴唇薄而冷峻,满脸阴沉。 一介布衣怎么会出现在内城的城楼? 燕云发现,城内上服侍姜宙的宦官和站岗的军士,都表现得小心翼翼的,对布衣男子的敬畏程度似乎还胜过了对姜宙,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他就站在那儿,似乎目空一切,姜宙和庞羽向百姓频频招手,他却连半点表示都没有,反而有种不耐之色。 姜宙和百姓的互动仅仅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布衣男子向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便向姜宙走来。 姜宙没有半分拒绝,宦官说了一句话后,他便和庞羽一起消失在城楼上。 布衣男子四下里瞄了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旋即消失。 燕云双目微眯,左眼皮一阵狂跳。 在他的戎马生涯中,还从未遇到过令他特别不舒服且忌惮的人,哪怕是在太师府地牢和白冲对垒,也没感觉到如何受压抑。 这名布衣男子给他的感觉很不同,令他特别不舒服! 然而,燕云的性格决定了,哪怕这内城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一闯,看看究竟是谁在胡作非为,左右大虞的气运!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只有等内城外城的人都玩累了、闹够了,才是他闯禁之时。 他从一旁的小商贩处买了一只灯笼提在手中,也随着人流一起四处闲逛,还去参加了灯谜会,得了两块卤熟的鸡腿和一块碎银,引得旁人艳羡不已。 然后他走到了距离内城两条大街之处,找了家酒楼包间,点了酒肉,凭窗而坐。 直到酒楼打样,他才出门。 除夕之夜,有守岁的习俗,家家户户都睡得很晚,内城之中也不例外。 燕云颇有些百无聊奈,寻思着应该晚一点从太师府出来的,这般想着的同时,狄幽火热的样子顿时出现脑海。 他摇了摇头,将这份不合时宜的遐想抛在脑后。 最后,他在僻静角落找到一棵树,几步跳了上去,就此养精蓄锐起来。 寅时,喧嚣过去,万物归于平淡。 只有漫天的大雪,落在寂阒无人的长街。 燕云将幽冥魂旗握在左手,从树上一跃而起,从鳞次栉比的房舍顶端越过。 房檐下的红灯笼,只映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骤然而去。 内城的围墙几乎是外城围墙的两倍高度,燕云仅仅依靠幽冥魂旗难以翻越而上,需要借助轻身符的加持。 他像一只凌空的纸鸢,又像是一头飞天的雄狮,疾冲而上,只几个闪跳,就到达了岗楼顶端。 他俯身一看,城楼上仍有兵甲驻守,只是人数并不多,间距拉得很开,他们完全没发现这岗楼上多了一个人。 已经是大年初一,除了值守的甲士,整个内城都在大雪中沉睡。 放眼望去,灯光殷红,高屋耸峙,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景象辉煌而庄严,充满了权力的威严。 朱红色的宫殿大门无一例外紧闭,似也在料峭风中进入了冬眠。 燕云这是第一次进入内城,给他的感觉是这内城太空旷了,建筑和建筑之间拉得太远,甚至连树也没有几棵,如果想在各个宫殿内搜寻,势必要暴露在灯光和雪地的双重映照之下,无所遁形。 他蹲在岗楼顶端,目光深邃,凝神思考。 他想,自己所处位置应该尚处于内城的前半部分,那些宫殿建造形式如此考究,应该是朝臣和姜宙商议朝政之处,自己若想探知内城隐秘,还需往更深处潜入。 他心中有了主意,顺着岗楼轻轻滑下,落地后以城墙阴影为掩护,向内城深处急速飘去。 不多时,他发现在宫殿后方还有一道相对低矮的围墙,其内种满了高大的树木,某些粗大枝条被积雪压弯了,探头到了围墙下方。 燕云不费吹灰之力就翻越围墙,来到内城后花园。 和内城前殿不同,此处的殿宇则一改前院磅礴大气的建筑风格,虽依然金碧辉煌,但多了几分精巧别致。 树木、山石、池塘等等错落有致,亭台轩榭一眼望不到头。 燕云站在大树下,看着密密麻麻的院落,既震撼于内城花园的奢华和壮阔,又感到迷惘,自己该从哪下手探查这宫闱之内的隐秘呢? 同时,他又心生警惕,静!太安静了! 有道是后宫佳丽三千,可这偌大后花园台阶处亮着灯笼的庭院却屈指可数。 还有的人呢? 去哪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燕云心中升起,他将轻身符取下,拿在手中看了看,其上荧光已经趋于暗淡,再用一次,显然就失效了。 他心痛不已,又无可奈何,只好将之小心翼翼藏在胸甲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猫着腰,往内慢慢深入,到了一处殿宇黑暗的角落,借助魂旗,打开了显示血气旺盛者的幽冥地图。 地图能显示的范围是有限制的,最多半里范围,可燕云这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且莫说后宫佳丽三千,如此庞大的后花园,显示在地图上的红点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八百之众。 其中,带有较强光幕的红点约一百来人,分布在各个庭院中,也就是说,这些人掌握了幽冥魂旗。另有一百来人所示光幕较弱,应该是佩戴了幽冥香囊的人。 这些红点中有一个特别大,也特别亮堂,处在花园深处,显然不是一般人,是需要特别注意并尽量避开的目标。 燕云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一介布衣! 地图中还有一处特别显眼的所在,位于花园中心处,汇集了不下三百个红点,仅两个红点有光环,其余全是普通人。 更可怕的是,那些代表普通人的红点在依次减少,在地图上消失不见。 一个生命消失了! 燕云狠盯着地图上红点消失处,拳头紧握。 毫无疑问,这处地点是内城中的人间地狱! 燕云沉吟良久,终究无法说服自己置之不理,他将心神从幽冥地图中抽出,同时将魂旗藏在左手袖套之中,脚一点地便凌空而起,借助房顶和树木,往该方向悄然而去。 空气中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腥味,随着距离接近,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这是一处嫔妃的住所,大门廊柱上雕刻着龙凤和合的图案。 燕云躲在一丛翠竹之后,观察了片刻,正要向前,却被突然响起的人声打断了计划。 “王上,恳请王上为妾身做主啊,妾身还怀着王上的孩子,妾身不想死……” 凄婉的言语中,述说着人间的苦楚、无奈和悲凉。 不一会,一个十多人的队伍向这边走来。 为首者凤冠霞帔,年轻貌美,从穿着打扮来看是一名妃子。 她满脸清冷,右手捏着绣花的帕子,双臂甩得高高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在她身后,两名宫女架着一名同样是嫔妃模样的女子匆匆而行,这名妃子竟是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妇。 孕妇体态雍容,泪水涟涟的同时不停向身后张望。 怀有身孕是不能剧烈行走的,可她架不住两名宫女的推搡,只能步履蹒跚跟在后面。 孕妇身后则是几名面无表情的宦官,如僵尸一般,浑没将眼前发生的事情放在眼里。 孕妇见呼喊王上不应,只能哀求前面的妃子,哭道:“萧姐姐,我怀了王上的龙种,你不能这么对我……” 被冠以姐姐称呼的萧妃发出一长串清脆却冰冷的长笑,讥讽道:“兰妃,正因为你怀了王上的龙种,李公子才命我将你找来,借紫河车一用。” 兰妃不服道:“这后宫,还有王法吗?” “王法?李先生的公子要借用紫河车,你说是王上的旨意大,还是李公子修炼功法要紧?”萧妃嗤之以鼻,“王上宠幸你时,你对我几时正眼看过,现在嘛……哼哼,报应来了,可由不得你啰!” 萧妃自知难以幸免,仰头高呼王上,这个她认为最强大的靠山。 可是,任凭她叫破了喉咙也无用,姜宙并未出现。 到了殿门前,刚刚还走路带风的萧妃立即换了副面孔,毕恭毕敬,犹如奴婢在主人寝宫外候着一般,垂头弯腰,伸手在门环上轻轻磕了磕。 厚重的殿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名少年消瘦的面孔。 他轻蔑地看了看门外之人,懒洋洋说道:“怎么这般吵闹,若打扰了李公子练功,你们吃罪得起么?” “公公勿怪。”萧妃眉眼中都是谄媚之色,随后回头厉声喝道,“把她嘴堵上,你们随本宫进去,其余人等,都回去吧。” 她这么一吩咐,那些随从便都散了,只剩下架着兰妃的两名宫女。 开门的少年这才头一偏,将门缝让出,萧妃等人一进去,门便又合上了。 逼上终南 第62章鲜活人皮 紫河车是什么,燕云不知道,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看来这内城已经被鹊巢鸠占,姜宙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连他亲近的王妃也保不住。 而从萧妃等人的表现来看,这后宫中绝大部分人已经不再听命姜宙,她们依附在幽冥魂旗的始作俑者麾下,为虎作伥,戕害人命。 这内城犹如龙潭虎穴,燕云纵然有玉真子赐予的三张符箓护身,亦难保自身无虞。 他最好的选择,是立即退回去,出王城,再想办法返回小终南,看能否请动玉真子和其四位弟子帮忙。 可是,那浓郁的血腥气又促使他不能抽身事外,更何况,那名怀有身孕的兰妃是无辜的。 如果在正常时候,燕云见了兰妃须大礼参拜,他作为臣下,不能见死不救! “罢了,姑且进去看看……”燕云心中暗道,心神牵动幽冥魂旗,那血气地图再度呈现脑海。 殿内红点外有光幕者共有六人,其中一个较大的红点一直在原地不动,应该是那个所谓的“李公子”。 就在燕云探看地图的这短短时间里,在李公子周围又有一个红点消失。 另有五个红点在向李公子方向移动,他们应该是引路的少年,萧妃、兰妃和两名宫女。 代表兰妃的红点外也有一层浅淡光幕,大概她也佩戴了幽冥雾霭香囊,显然此物并不能完全保全性命,生杀予夺,全在强势者是否需要。 殿内,少年双手负在后背,一马当先,徐徐而行。 这人年纪不大,但显得异常老练,对兰妃等人完全不放在眼中。 在他身后,萧妃奴颜婢膝,迈着小碎步,唯恐发出一点声响。 兰妃整个人都吓瘫了,也忘了哭,只是用惊惶的眼神看着四周,已然魂游天外。 在一个月门前,几人停了下来。 少年上前躬身说道:“师父,人已经到了。” “嗯,知道了,把人带进来,不相干的让他们立即离开。”月门后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 萧妃怀揣趋炎附势的目的而来,不想就这般被打发了,一时大失所望,只好尴尬一笑,向月门后一鞠躬,领着人两名宫女即刻返回。 兰妃傻站在原地,想跑,却挪不开脚步。 少年不耐烦地说道:“走啊,我师父叫你进去,磨蹭什么?” “欸,休得对她无礼,她腹中怀的可是当今大王的龙种,对我有大用!” 话音刚落,一个年仅二十多岁的黑衣青年从月门中走出,他双手沾满鲜血,正用一块毛巾揩去血迹。 兰妃如见恶煞,颤抖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黑衣青年笑道:“你是王妃,我还曾是你的臣民,你腹中虽怀了王上龙种,可这孩子被他的哥哥挡了道,长大后却成不了王。” 兰妃没心思听青年胡扯,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满地白雪步步后退。 这时,她眼前一花,黑衣青年竟在片刻间到了她身边,还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兰妃是想逃,还是浑身乏力欲瘫倒,亦或是直接昏过去,她好像都做不到了。 从黑衣青年手中传过来一丝淡淡的真气,令她的身体机能强行运作起来。 “来,带你看看,我给你的孩子……不,他炼成后会成为我的孩子,看看我给他准备了什么。”黑衣青年微笑道,牵着兰妃的手往月门中步入,好像他才是大虞的王! 月门之后,五丈见方的院落全部被密密麻麻的亡魂占据,它们在黑色雾障中呼啸来去,如过江之鲫,遮天蔽日。 雪在下,淅沥沥拍打着屋顶,这稠密的雪粒也被浸染了,漆黑如墨。 隐隐的,黑色雾障中泛出一抹鲜红,就像是地底突然裂开的火山之口,平静中蕴含着令人惊心动魄的能量。 在院子正当中,有一个六尺大小的圆池,里面倾注的液体乌中透红,竟全部是血。 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正是从池中散发出来的。 血池中心位置插着一面幽冥魂旗,无论是旗杆还是旗面,皆黑中带红,旗杆锃光发亮,旗面则呈现出坚硬的皮革质感。 一望之下,仿佛此旗有无尽魅力,又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幽潭,能以目光为绳,连带着人的魂魄一并吸引进去,直至万劫不复! 旗帜顶上三尺距离,悬浮着一件幼童的衣裳,同样为红色,且散发出血色光芒。 若细看这件衣裳,会发现它非棉非麻,而是一张鲜活的人皮,只是裁剪成了衣裳的大致样子。 人皮之表,血管经络一应俱全,且还有热血在血管中流动。 这件衣裳竟还是活的,如有生命一般! 那漫天飞舞的亡魂,就是以这件衣裳为中心在飞舞,如拱卫它们的主子! 黑衣青年满脸笑容,轻捏着兰妃的手,像一个性情柔和的丈夫带着妻子在观赏雪夜下的景致。 当一件事情费尽周章即将成功之际,总是需要分享的,哪怕是和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说道说道,否则这份喜悦,将打折扣。 黑衣青年就在做同样的事情,向兰妃显摆自己的成就。 至于兰妃想不想听,听不听得懂,他完全不在乎。 黑衣青年笑道:“看见那件衣裳了吗?叫做小鬼衣,是用紫河车做成的,且每日用紫河车的血液滋养,已经七七四十九日了,即将大功告成!” 紫河车,就是人的胎盘! 若不知晓此物的别称,还以为这带着和煦笑容的黑衣青年是什么善良之辈。 兰妃浑身战栗,想呕,却吐不出来。 她如提线木偶般,随着黑衣青年缓缓向小鬼衣走去。 “幽冥魂旗可谓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法器,决定魂力大小的方式太多了,若能在亡魂中产生一个头领,威能将大幅提升。”黑衣青年在说话的同时,满脸期待,“这小鬼衣炼制起来很麻烦哩,足足用了三百个紫河车,才达到现在的样子……”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黑衣青年笑问。 兰妃摇头。 “因为你腹中的龙种,这可是王的种子!”黑衣青年打着手势,一边兴奋道,“王是谁,当世最强者,汇集了大虞的气运,他的孩子,自也是一脉相承的最强者……不对,应该说是腹中婴孩中的最强者!” “你的孩子穿上那件小鬼衣,就成了我的孩子,小鬼一旦炼成,还会长大,你知道魂力有多大吗?哈哈,连我都不敢想象,哈哈!”黑衣青年大笑,又看了看悬浮在幽冥魂旗之上的小鬼衣,眉头一皱,说道,“看来还需要两个紫河车才行啊……” 说完,黑衣青年如幽灵般一闪,就冲进了旁边的房间中,妇人的惨叫随之响起。 兰妃浑身一颤,美目中惊恐万状,还不待她挪动脚步,黑衣青年就已经来到她身边。 他右手握着一柄匕首,左手抓着一个被血糊住的肉乎乎圆球,不由分说将匕首往圆球中一插,随着鲜血横流的刹那,他将圆球扔进了血池中。 匕首上的鲜血他也舍不得浪费,将刀口竖起来,一滴滴落入池中。 血池有了新鲜血液加入,翻滚的速度明显加快,随着血腥气上涌,小鬼衣上密布的血管中,血液流动的速度似乎快了那么一丝。 兰妃整个人都吓傻了,瘫坐在一旁的雪地上,昏死过去。 “扫兴,最精彩的时候还没开始,你就不行了……”黑衣青年喃喃,笑着摇了摇头,如一个嗜血的变态。 随后,他一改之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盘膝而坐,全神贯注盯着幽冥魂旗上的小鬼衣。 过得片刻,他又冲到了一侧房间,拿着紫河车到了血池前,依法炮制。 至此,小鬼衣散发出的血色光芒如有了质感,呈现出琉璃之色! 黑衣青年高举双手,仰天大笑! “哈哈,父亲,你说我炼不成小鬼衣,儿子偏偏就炼成了,和幽冥经上所载毫无二致!”黑衣青年踌躇满志,阴森双目中,发出狼样的凶狠。 他跪坐在兰妃身边,屏声静气,翘首而待。 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是他炼制幽冥小鬼之时! 殿门外,风池的身影飘忽着,由低到高,踩着一丛丛绿植,步步高升,很快就越过围墙,来到了庭院中。 积雪的地面上,镶嵌着一长串脚印,如同指引方向的路标。 燕云缩在袖笼中的右手食指指尖黏着一滴血,大拇指和中指夹着速度符,做好了一遇不测,立即撤退的准备。 他很小心,神魂牵引左手袖笼中的幽冥魂旗,血气地图再次出现,还是和先前一般,只有两个带着光幕的红点。 其中一个离他很近,就在正前方的房间内,房间的灯火仍是亮着的。 他轻走几步,站在房门外附耳细听,房门中传来微弱的鼻息声,显然此人已经进入梦乡。 燕云左手举着幽冥魂旗,心神一动,从他脚下开始,一层薄冰出现,快速向房间内蔓延。 随后,他以肩膀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床榻上正躺着那名少年宦官,他已经醒了,见着头顶盘旋的亡魂和闯入的外人,他眼神中满是惊讶和惶恐。 他的手正竭力伸向床头柜一侧,柜子上隔着一面幽冥魂旗。 可是,燕云先发制人,以魂力禁锢住了对方,少年宦官的动作如冰雕般,成为了定格! 紧接着,少年宦官眼中的神光消失,瞳孔放大,成为了一具尸体。 一道和少年同等相貌的亡魂没入燕云左手拿着的幽冥魂旗中,就此不见。 逼上终南 第63章新鬼王 大概是为了避免同门相残,《亡魂引》上并没有专门标注魂旗之间的亡魂吸纳。 燕云不管这么多,拿起少年的幽冥魂旗看了看,以《亡魂引》所载录秘法,以吸魂术对另一面旗帜进行吸魂。 不料,魂旗和魂旗之间的亡魂吸纳额外顺利,且毫无阻碍。 但见一团幽冥雾霭率先窜出,其后是连绵的一百多个亡魂,如溪流入海,尽数汇入燕云自己的魂旗中。 这一层窗户纸,被燕云随意一试,居然就捅破了! 最后,原本属于少年的魂旗化为一道虚影,没入燕云左手所持的魂旗中。 他持魂旗的左手一热,旋即一切如常,好像两面魂旗原本就是一体的一般。 他再看自己的魂旗,好像此物散发出的宝光亮度增加了一分。 他以心神和魂旗建立联系,发现如同洞窟的旗内,自己的链条锤法器和铜锏等等,正安然躺在洞窟一角,没有产生任何不良影响。 二百多个亡魂正围着又变大了的幽冥雾霭旋转,只是其中有几头亡魂显得桀骜不驯,尤其是刚刚吸纳入旗中的少年之魂,正和燕云心神对视,其虚幻而朦胧的五官尽显仇恨! 燕云知道,这是亡魂没有经过驯化祭炼之故,便不去管它。 他目光冰冷,瞄向窗外,那儿正对着月门。 按照幽冥地图所示,月门之后还有一个持有魂旗之人,且血气旺盛,自己以有心算无心,当可将之拿下! 燕云一念至此,向月门方向飘然靠近。 月门后的庭院中,那些漫天飞舞的亡魂全不见了,显得异常平静。 血池在翻滚,冒出腾腾热气! 那件赤红色的小鬼衣已经完全有了生命,整个皮质的衣裳都在有规律的运动,一伸一缩,如鼻翼翕合,好像在呼吸空气。 它又像是在欢呼雀跃,两只袖笼向前伸出,如拥抱什么东西。 兰妃已经倒在血泊中,高耸的腹部完全塌陷,血肉模糊。 黑衣青年满手鲜血,捧着一个已经成型的婴孩,向小鬼衣缓缓靠近。 他双鬓流汗,很紧张,且异常谨慎,目光死死盯着赤色霞光中的小鬼衣,不敢眨动一下眼皮。 将死婴送入小鬼衣的这个时段,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时候! 小鬼衣是邪物,天性自私且贪婪,为了使自己存活下来,相较于死婴,它更喜欢血气旺盛的大活人,因为它若寄生于活人,将获得大量新鲜血液。 若是死婴则不同了,小鬼衣不得不反哺死婴,这恰恰和小鬼衣的性情相反。 黑衣青年若在递送死婴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被小鬼衣套住,大人穿小衣,只会被活活勒死后,吸成肉干! 最后的结果是小鬼衣和宿主一并爆体而亡! 当燕云出现在围墙上时,黑衣青年感觉到了,还以为是那名少年宦官不听命令,不守护法之责,擅自前来偷看。 如果不是炼制小鬼到了最紧要关头,他必然毫不留情,出手杀了对方。 可现在他不敢,他离小鬼衣太近了,就怕回头的瞬间,小鬼衣暴起伤人,他将错过绝佳的使死婴和小鬼衣融合的机会。 燕云刚站在围墙顶上,就被院中景象吓了一跳。 他对人血的腥味太熟悉了,一眼就看出那个圆池中沸腾的是何物,而在黑衣青年身后不远,兰妃已经惨死当场。 院子一侧敞开的房门后,亮着灯,依稀可见里面还有很多大着肚子的孕妇,她们被困住了手脚,塞住了口鼻,只眼神中流露出死亡的恐惧。 还有一堆尸体堆码在墙角,地上乌血凝成了块,此情此景,灭绝人寰! 这一幕,燕云仅仅一瞥,就已明白黑衣青年正在修炼邪功! 同时,一股热血直冲燕云脑门,他明明知晓这黑衣青年不同于那些宦官,是和利贞、元泰等人一样具有法力的修仙者,可他如此邪恶,万万不可留在人世! 燕云心无恐惧,也不计较后果,左手抓住幽冥魂旗,二百来亡魂铺天盖地向黑衣青年罩去。 与此同时,他借助幽冥魂旗之力,右手握住链条锤冰冷的长柄,向对方劈头盖脑下砸! 黑衣青年猛然被魂力加身,动弹不得,心中大凛,又感到脑后生风,若不闪避,将死无全尸。 他再是舍不得辛苦炼制的小鬼衣,也不得不有所决断。 也不知他用了何种办法,身形一晃,化为无数触手,摆脱了魂力束缚,直落在三丈外的台阶处,凝聚成人形。 他的化雾遁行之法,居然可不借助魂旗之力! 那小鬼衣本来正要迎合前方的黑衣青年和死婴,失了目标之后,它的关注点立即转向被燕云驱使的二百亡魂。 它像个闹腾的孩子,从血池中的魂旗顶端一跳,迎风涨大,皮质外衣猛然翕合,就像喝水一般,将二百亡魂全部纳入自己空空如也的衣腔中。 亡魂虽多,实则形同无物,不存在大人穿小衣的问题,这二百亡魂入衣腔,却刚好合适。 小鬼衣外表散射的赤色霞光顿时变成了深幽的黑色,它就像吃饱了东西一般,打了个拟人形态的饱嗝,外形急剧变化,成了一团肉乎乎的黑色圆球。 这圆球之表伸缩不定,好像要冒出什么东西来,一会长出一个小角,一会又长出一副大嘴,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头幻化成型。 这小鬼头和燕云见过的从幽冥雾霭中冒出的魔头有些相似,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型号小了太多,且少了几分阴森,多了几分调皮。 这一切变化,就在眨眼间完成,此时,那名黑衣青年的身体才刚刚由雾转化成人形。 燕云也才刚刚站在血池前,魂旗中的亡魂就被小鬼衣吸得干干净净,还不待他回过神来,一个小号鬼头迎面扑来。 “我命休矣——”燕云心神大震,和鬼头离太近了,对方又快如闪电,他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 岂料,小鬼头并未袭击燕云,而是没入其左手所持的幽冥魂旗中。 “不!”黑衣青年刚好看到这一幕,嘶声惨叫! 这件小鬼衣耗费了黑衣青年大量心血,那血池中的珍惜药草和矿石等等,都是他不惜灵石购置而来,是他全部身家所系。 而且,他还从其父亲处软磨硬泡获得了不少珍稀材料,这才促成了今日局面。 一旦炼制小鬼成功,他的境界和魂力都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提升,甚至直接突破现在境界,达到一个全新的段位。 他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小鬼衣的各种状态都和秘籍中描述的别无二样,不想到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燕云也没想到,甚至都未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篡夺了他人成果,还在为损失二百亡魂而心疼不已,更为小鬼头没入自己魂旗而惴惴不安。 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这魂旗自己还能操控吗? 他更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以二百亡魂为代价,使小鬼衣随着亡魂形成了燕云自己的印记,最终凝聚的小鬼头已经视他为主。 这小鬼头就是新诞生的鬼王! 这新鬼王进入魂旗后,还会发生何种变化,是燕云无法想象的。 实际上,在使唤幽冥魂旗的这一门派中,从未有人以此种方式成功凝练出新鬼王,但燕云偏偏就一通乱来,在恰当的时机,碰巧成功了。 所以,黑衣青年在惋惜心疼的同时,还对新出现的小鬼王无比震惊! 他甚至怀疑,是否自己父亲在门中的敌对者刻意在此时寻来,坏他修为? 可是,当他以目光扫向燕云时,骇然发现对方竟是个毫无法力的凡人,这种意外与讽刺的双重打击,令他啼笑皆非,甚至感觉老天和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大胆鼠辈,坏我修行,拿命来!”黑衣青年勃然狂怒,如离弦之箭,扑向燕云。 燕云却趁机将自身魂旗往胸甲内一塞,又一把抓住血池中的血色魂旗,急速向月门外飞奔而去,他已经激发了速度符的威能,更知晓自己不是具有法力的黑衣青年敌手,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逃! 黑衣青年没想到一介凡人还有如此神通,“咦”了一声,再看那柄链条锤,心中了然,喝道:“原来是你杀了白冲和钱多,放跑了北临王,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受死!” 黑衣青年言罢,有手二指并拢,向被燕云篡夺的幽冥魂旗一指,再往后一扯。 那血色魂旗如被绳索牵引了一般,在燕云手中狂跳,若非他身具巨力,差点脱手飞出。 黑衣青年一扯之下,竟未将属于自己的法器召回,大感惊异,这才知道眼前的凡人不可等闲视之! 燕云却趁着对方施法耽搁的这须臾之间,冲破殿门,向前狂奔,黑衣青年对血色魂旗的牵引之力顿时减弱。 看来,只要距离足够,就可以切断黑衣青年和血色魂旗的联系! 燕云寻思,血色魂旗万万不可落入对方手中,否则自己命休矣! 黑衣青年见燕云头也不回,只顾逃命,心中大急,发力狂追。 一时之间,二人保持在十五丈左右距离,黑衣青年想多靠近一分,也变得异常吃力。 逼上终南 第64章千钧一发 此时,黑呼呼的魂旗洞窟内,小鬼头已经瞄准了中心处的幽冥雾霭,如见了山珍海味般,目露饥渴。 几只还没驯化的亡魂见了小鬼头,如临大敌,正瑟瑟发抖。 但新生的小鬼头似还有些不稳定,形态飘忽,由实转虚。 它口一张,一道猩红的信子一绕,将这几只亡魂拖入满是细密尖牙的口中,如吃辣条般嚼了几嚼,吞了下去。 随后,又一张口,吐出三头亡魂来,这三头亡魂便如被驯化了一般,围绕它旋转起来。 它再度张口,将其余驯化亡魂尽数吐出,它的身形又向虚幻转变。 于是,它将一头驯化亡魂吸入口中,不稳之态才趋于稳定,紧接着又向虚幻转化,它又吞亡魂。 如此持续了几个回次,它的形态恢复实体,不再向虚,显然已大功告成。 这一阶段,全是小鬼头的自身行为,没有任何外力干预,至此,才算真正凝聚成了新鬼王! 在新鬼王对面,幽冥雾霭翻滚不休,仿佛在宣告它才是这旗帜的主人。 这就像家中闯入了一个陌生人,然后对主人说家中的家丁侍从包括整套房子等都归自己所有,主人能不愤怒吗? 幽冥雾霭虚张声势地掀起雾气,却对新鬼王十分畏惧,不敢发动进攻。 新鬼王凝视着雾霭,面颊上流露出顽劣之色,张口一吸,犹如长鲸吸水,雾霭被他吞入腹中。 一个长满了黑色毛发、犬牙阔口的巨大头颅孤零零立在那儿,其戾气尽去,满是惊恐地望着新鬼王。 新鬼王尚显稚嫩的鬼脸上露出残忍且促狭的笑容,猛然将口一张,血盆大口竟比其本体还要大了十倍有余,将那巨大头颅吞整个包住了! “何人毁我鬼王分身?”蓦然一声长啸,发自后宫花园深处。 话音刚落,漫天的亡魂如打开了井盖,从地下喷薄而出,黑压压的,遮蔽了天空。 如此多亡魂,怕有上万之巨,而其所产生的魂力,更是骇人听闻! “父亲,有外人闯入,夺了孩儿魂旗!”黑衣青年本不愿惊动父亲,以免被小看,连一个凡人都对付不了。 他听到父亲的鬼王分身被毁,反而心中大定,出口求助。 “嘿嘿,知道了,我倒想看看何人如此大胆……”话音刚响起,这个声音尚距离燕云百丈以上,当话音落处,他的身形已经清晰的出现在燕云二十丈开外,正是那名布衣男子! 但见布衣男子一挥袖子,燕云再也拿捏不住手中的血色魂旗,直接返回到黑衣男子手中。 “多谢父亲!”黑衣男子得了魂旗,连想都不想,就唤出了旗中的亡魂,向燕云奋起直追。 燕云只觉得身后有两座无法抵抗的大山压来,心急如焚,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从胸甲内掏出了那杆已经被自己滴血认主的魂旗。 他来不及查看小鬼头进入魂旗后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就以心神找到一团雾霭,迅速将之引导至双足。 有了幽冥雾霭加持,再加上速度符的功效,他的身形顿时快捷了一倍以上! “嘿嘿,想跑?”布衣男子见燕云掏出魂旗,便又想照旧将魂旗收回,可心思一动,却发现和燕云手中之旗毫无联系。 王城内外的幽冥魂旗都是布衣男子分发给宫中宦官的,每一面旗帜中都蕴含一缕他从自己魂旗中分离出的鬼王分身。 布衣男子一旦收回所有魂旗,意味着那些持有魂旗者吸纳的亡魂都将归他所有,他的魂力将极速攀升。 他就像是坐庄的庄家,那些持旗的宦官全部沦为了为他使唤的工具而不自知。 现在,布衣男子以自己魂旗中的鬼王召唤分神而没得到回应,那就意味着鬼王分神是被燕云毁去的! 可是,能毁灭分身的通常是对幽冥魂旗有一定了解的修仙者,燕云一个普通凡人,没有任何法力,又如何做到的? 从燕云的奔跑速度来看,应该是得了符箓加持,这在修仙界不是秘密。 “父亲,此人魂旗诞生了新鬼王!”黑衣青年说道。 “你说什么?”布衣男子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新鬼王的诞生太难了,他当年为了让魂旗诞生新鬼王耗费了数十年,就在他身心俱疲差点崩溃发疯时,才在癫狂中偶然成功。 燕云,一个凡人而已,怎么可能令魂旗产生新主? “留他性命……”布衣男子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容。 “嗯……”黑衣青年回应,他炼制小鬼衣就是为了诞生小鬼,再经过一步步喂养,使之成为新鬼王。 他当然看见了小鬼衣和亡魂融合后,才产生了小鬼头,可那些亡魂有什么特点,年龄、男女比例、数量等等,都会影响小鬼头的成功,他需要将之全部剖析出来,而这些需要借助燕云的嘴,将秘密吐出来! 他绝对想不到,燕云并不知道自己魂旗中的亡魂数据,对小鬼头进入魂旗后和几个没被驯服的亡魂之间的互动更是一无所知。 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燕云的魂旗能不能产生新鬼王,也是未知之数。 但布衣男子和黑衣青年父子二人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他们看到了眼前的事实,那便足够他们为之疯狂! 这也是他们并未全力以赴,让燕云支持到现在而不死的根本原因! 此时,地面的积雪正以急速冰冻,并急速向燕云身后蔓延。 燕云背脊发凉,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奔跑的速度也开始变慢。 急切中,他默念了一遍九字真言,却没产生任何效果。 这也难怪,他不是修士,自身并无法力,发挥不出真言的威能,且如此多亡魂都是在修士驾驭下,他一介凡人,又怎可能与之抗衡? 他这才想起,难怪小终南的玉真子道长和门下弟子将“能不打则不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奉为圭臬,与修仙者相关的任何事,步步危机,处处陷阱,惟有小心谨慎,趋吉避祸,才能活命。 如此看来,他进入内城查探,是极其冒险之举,乃至大祸临头! 危急关头,他心一横,咬破舌尖的同时,摸出另外一张符箓,往嘴上一抹,再往胸甲内一塞。 瞬间,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被火焰点燃了一般,皮肤内外每个毛孔都火烧火燎,在犹如身体撕裂的疼痛中,一股巨力顿时滋生。 他双臂一振,摆脱了部分魂力的牵扯,奔跑速度又加快了一分,可仅仅一个呼吸之后,又一切如常,他每一步奔跑都异常吃力! 而且,两张符箓加身,燕云的身体果然扛不住,皮肤毛孔中渗出血珠来! 显然,在布衣男子这样的大能之士年前,依靠符箓加持这样的雕虫小技,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怎么办? 此时,燕云慌不择路,已经站在一座小桥上,桥下是一个占地颇广的大湖,湖面早已结冰,明晃晃的。 千钧一发之际,燕云猛吸一口气,突然合身向湖面倒头而下,依靠巨力符箓产生的大力,瞬间将冰面砸出一个大洞,人也随着沉了下去。 水冰凉! 寒冷刺骨! 这湖水大大缓解了来自亡魂的禁锢之力,使得燕云的身体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冰冷的湖水还给已经被两张符箓加身而五脏六腑都差点烧起来的燕云降了温,脑子也因此变得额外清明。 他并不算识得水性,但和佐伊一起逃命的那段生死经历,给了他难得的经验。 他知道,自己不能上浮,一旦暴露在冰面下,被那二人发现,无疑是死路一条! 他也不能沉入湖底,一旦触及湖底将会带起淤泥,那等于是给敌人指明方向,自己将逃无可逃! 他借助巨力符和速度符的双重威力,又以幽冥雾霭的轻身效果为辅助,像一条潜伏在水中的大鱼,向某个不可辨别的方向快速游去。 黑衣青年站在冰面上,围着被撞破的冰窟窿周围转了三个圈,什么都没发现。 他略一定神,又以神识为媒介,将大半个湖面都搜索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至于冰面以下,因水的介质过于稠密,他的神识无法探寻。 “没找到?”布衣男子问,他很了解自己儿子神识方面的成就。 “没有,可能溺亡了吧,只有死人才可能在冰面下一直藏着不露面。”黑衣青年随口说道。 布衣男子眉头紧蹙,放开神识,将整个湖面连同冰层下一尺都搜索了一遍,却也没有丝毫发现。 若想以神识查探水下更深处,除非将整个冰层全部打破,这一点他可以做到,只是将耗费不少法力,也需要不少时间。 “怪事……”布衣男子喃喃自语,驱使亡魂从湖面上低空飞掠,试图发现点什么,可他失望了。 终于,布衣男子按捺不住,令亡魂高高升起,又以急速如箭矢般下坠! 噗噗噗噗! 坚冰破碎,满湖碎冰和白沫漂浮,犹如打碎了的万花筒。 布衣男子面色一白,身形随之一晃,操控亡魂碎冰属于不务正业,此等劳力之举亦非亡魂所擅长,使得他的法力和魂力的双重消耗甚巨。 “父亲……”黑衣青年见状,唤了一声。 “无妨……”布衣男子略一摆手,双目一闭,神识如席卷大地的秋风,向着湖面铺展开来。 也就是在这时,他以神识看见燕云正从湖中冒出半头,换了一口气后,又快速沉了下去。 “他没死,在那!”布衣男子一指东北方向! 逼上终南 第65章圆珠妙用 布衣男子父子二人如被风吹动的落叶,伸足在碎冰上点了几点,就已抵达燕云先前冒头的水面上方。 这片刻之间,燕云却又不知到了湖下何处。 无论是谁,一口气都不会憋太久,总有露头的时候,而且这水太冷,普通人也不可能长时间泡在里面,一旦失温,无异自寻死路。 布衣男子对此很笃定,他放出神识,又开始查探起来。 然而,这一次他失算了,燕云就像溺死在了湖中一般,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依然没浮出水面。 如果燕云不是表现得太过出人意料,他已溺死会是最好的解释,只需多等几日,尸体将自动浮上来。 可布衣男子也好,黑衣青年也罢,都不敢下此定论。 “这湖与何处连通?”布衣男子问。 “这……孩儿不知。” “找知道的人去问!” “是……” 然而,整个内城中熟悉宫中事务的人绝大部分成了幽冥魂旗中的亡魂,尤其是那些大太监,忠君之心尤其刚烈,这人还真不好找。 布衣男子见儿子犹豫,引动袖里乾坤,和自己的幽冥魂旗取得了心神联系,将命令传达给了鬼王。 不一会,一百多名道手持幽冥魂旗的人飘忽着赶了过来,他们当中有宦官、奴婢、妃子等等。 “李先生,李公子……”众人异口同声向布衣男子父子请安。 “这湖与何处连通?”黑衣青年问。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道。 “那你们就下湖去找!”黑衣青年切齿道。 “敢问李公子,我们是找什么?”一名容颜姣好的女子问道,赫然是萧妃。 “一个人,男的,或者是水下洞窟。” “一定要下湖吗?用魂旗的血气地图也不可查探吗?” “你可以试试再问。” 魂旗地图探测距离有限,且是以空气为媒介,这水下面压根就无法探测。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在正常环境中,魂旗地图上也无法显示代表燕云的红色斑点,而是一片空白,因为他的魂旗中诞生了新鬼王。 燕云已经自成一系! 如果外人想用血气地图探测到燕云,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燕云也和布衣男子一般,炼制出分旗和鬼王分身,又恰好被他人夺去了一杆分旗,才能通过分旗的血气地图找到代表燕云的红点。 半个时辰后,一群瑟瑟发抖的幽冥魂旗持有者,才先后脱离水面。 有人在水下发现一个洞,洞不是很大,前面的十来丈勉强可容纳一人爬入,再往内就越来越小,如同一个牛角尖。 这样的洞窟中,怎么可能有人能钻入? 但没找到人,只找到这么个洞,也算有了交代。 “都散了吧。”布衣男子淡然道。 人群这才一窝蜂散了,忙着赶回去换衣裳。 “去看看。”布衣男子又道。 显然,他支开众人,就是避免父子二人从水下钻出后湿漉漉的样子被属下瞧见,堕了自身威严。 仅仅几个呼吸之后,水面哗啦一响,父子二人回到了桥上。 二人立即坐下,运功驱寒,不一会,身上衣裳便冒出腾腾热气。 “父亲,那么小一个洞,那人不可能钻进去。”黑衣男子虽心有不甘,仍自我安慰道,“也许此人真冻毙在湖中,过几日,应该就可见分晓。” “未必!” “父亲是说,此人竟携带有水遁符?”黑衣男子摇头道,觉得此事太过荒唐,“水遁符每一张的价值都奇高,又有谁会将如此宝贵的东西交给一个凡人使用?” “也许是和水遁符具有同等功效的东西,亦未可知。”布衣男子话锋一转,道,“整个王城加强警戒,把所有人都派出去……” 这时,一皓首老翁提着灯笼匆匆远远走了过来,神色紧张,此人正是太师庞羽。 布衣男子笑问:“表兄,这般晚了,天色又冷,你不在房中休息,来此作甚?” 庞羽气喘吁吁回道:“这宫里突然出现偌大动静,老夫不放心,过来看看……” “哈哈,有什么不放心的,表兄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回去歇息吧。” “表弟啊,哥哥知道你是陆地神仙般的人物,可这大虞藏龙卧虎,掉以轻心不得……” “表兄莫非信不过我李渡?”布衣男子言语平静,但自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庞羽语塞,叹息一声,便又急忙走了。 黑衣青年见状,冷笑道:“嘿嘿,庞伯这胆子也太小了,软禁一个王又算得什么,就算取而代之,也翻不了天。” 布衣男子并不觉得儿子之言有何不妥,道:“他就是一介凡人,岂有修士的眼界,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黑衣青年忽正色道:“父亲,刚刚那个人交给儿子处理吧,他毁了我的小鬼衣,他若死了便罢,若是还活着,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揪出来!” "你就算练成了小鬼衣,也仅仅有一线之机能练出小鬼,可那个凡人却误打误撞令小鬼衣产生了新鬼王,还夺了我一面分旗,这就是一个人的机缘和气运,你不能不信。"布衣男子森然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怎么做我可以不管,但你务必保证绝对做到,刚刚那个人,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父亲放心,孩儿绝不辱命!” “哦?你莫非有什么眉目?” “北临王被救走应该也和此人脱不了关系,我有一名麾下叫白冲,他的法器就在此人手中。” “北临王逃了?” “是,父亲正在闭关修炼,所以我没敢惊扰父亲……” “哼哼……一些小鱼小虾也敢放肆!既然如此,你放手去做吧。” 一条曲折的狭长缝隙在向上延伸,水流带来了远处的空气。 流水经过地下,也有了一股温热之感,虽然很凉,却不会被冻僵。 当燕云被布衣男子逼得逃无可逃时,发现湖水在朝一个方向缓缓流动,他潜下去一看,原来水下的湖岸边有一个可容纳一人爬进去的洞窟。 他来不及思考就钻了进去,当前方越来越小,似乎已无法容身时,他却并未产生被阻碍的感觉。 他没有被缝隙卡住,如同一条泥鳅,在他自己的不可思议中快速滑了过去。 燕云想象不出来,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也回不了头,只能看见眼前弯弯曲曲的缝隙。 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此种情形他见识过一次,那个满身脂肪的白冲就钻入了地下缝隙,最后被他用链条锤砸死。 当时,从白冲头颅中掉出一物,红彤彤、亮晶晶的,有小孩拳头大小,燕云一直将它放在胸甲内。 这时,他感觉自己钻地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应该是速度符失效了,可他偏偏无法拿出来查看。 他双手没有知觉,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心中大急,唯恐被卡在这流水冲刷出的缝隙中,只能用力向上拱。 很快,一口新鲜空气呼入燕云肺部,他上半截身体如拔萝卜一般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他向四周一扫视,这是一座积雪覆盖的山岗,周遭的景物也很熟悉,坟堆密布,不远处就是埋葬母亲的地方。 他双臂连同双手也很快有了感知,他举起两手看了看,五指俱全,身上衣袍几乎被扯成了碎布条,黏糊糊的,全是污泥。 他又见自己下半截身体尚卡在地下没有出来,便以双手撑地,向外一提。 这一提不要紧,从臀部至大腿、小腿等很快就出来了,可刚刚脱离缝隙的状态,几乎将燕云吓昏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被白冲那令人作呕的一堆肥肉附体了,下半身软塌塌的,就剩下肉和破烂的碎布粘黏在一起。 好在,他一出缝隙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腿足等便立即恢复正常,骨骼健全,只是鞋掉了。 燕云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石头落地。 他再看自己钻出来的位置,就处于两块页岩的夹缝中,扁平如刀,宽不过十寸,他难以置信,自己的血肉之躯能通过如此狭窄的一条缝! 此时此刻,燕云可谓衣不蔽体,除了胸甲是完好的,衣裤则完全废了。 但他无暇顾及,抓起一把雪,洗净双手后,便向胸甲中一把抓去。 两张符箓,速度符已经光华褪去,如同寻常的牛皮纸,和空气一接触,便化成了飞灰,了无痕迹。 另一张力量符也只表面浮现出一层浅淡的浮光,想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再向胸甲更深处掏去,在他胸窝位置,将圆珠拿了出来。 圆珠刚现面时如活物般,一层层流光闪动,很快就恢复如常,就是一颗红亮色的圆珠,表面带着一层斑斓血污。 血是燕云的,正是因为他同时使用两张符箓,导致毛孔渗血,无意中激发了圆珠的特性,令他逃出生天! 说来也是燕云的机缘,那白冲是具备地虫属性的奇人,除了一身肥肉,没有一片骨头,是通过衣甲塑型和对自身肥肉的控制力使自己具备人的形貌,他恐被人嘲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具备的动物属性。 所以,哪怕是黑衣青年也不知道白冲的底细,还以为他就是身体肥胖而已。 逼上终南 第66章藏于暗室 是否每一个奇人的头颅中都生长着一颗蕴含动物属性的圆珠呢? 就像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吉兆、元泰、青蝉三人,他们头颅中的圆珠就代表猴、虎、蝉的属性。 对于普通人来说,拥有一颗这样的圆珠,以血激发,就能获得意外的能力。 为什么像布衣男子父子这样的修士又没有动用类似的圆珠异能呢,是他们看不上圆珠中的属性,还是不知道触发的诀窍。 燕云觉得,原因应该是前者,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 当然,眼下也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燕云拿出魂旗,打开血气地图,附近没有任何红点出现,这代表附近没有任何活人,自也不会有追兵。 他的当务之急是洗净身体,换身衣裳,这满身泥淖,且不说冷不冷,可实在不舒服。 他凭借记忆,找到一个小水潭,破冰后跳了进去,不一会就跑了出来,打着摆子,从魂旗的空间中寻到一身衣裳披挂在身,这才注意到魂旗的内部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 一是幽冥雾霭变小了,且黑得发亮,翻滚如具备生命的一汪黑水。 二是自己魂旗中的二百多亡魂只剩下三头,看起来孤零零的,这点魂力已无法用之对敌。 三是空间又变大了,可以塞进去更多东西。 至于那个钻入魂旗中的小鬼王,燕云不用想也知道,它就藏身在雾霭中。 燕云心念一动,两条薄纱般的幽冥雾霭绕住自己双足,他便凌空飘忽起来,毫不费力即跳到了树梢顶端。 虽然旗中只有三头亡魂,这轻身的效果,却比过去强大了半倍不止。 他捅了一个大篓子,暴风骤雨很快就会来袭,他得给自己找到一个安身之所,而王城的城墙和城门肯定是被布衣男子为首的妖人首先控制的目标,他不能现在出城,那无异自投罗网,只能暂时在离自己最近的医馆躲避一阵。 他本以为旗中三头亡魂的魂力支撑不了多久,他便不得不步行,哪知行进速度极快,就像有速度符加身一般,待魂力耗尽时,他已离医馆不远。 他利用血气地图查看途中可能存在的夜巡队伍,表示普通人的红点都能清晰显示出来,却没有一个红点外围有光幕。 这就不正常了,就算附近没有驱使魂旗的人,也该有佩戴幽冥雾霭锦囊之人显示出来,不可能一无所见的。 这一切变化都是小鬼王进入魂旗后引起的,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亡魂引》中没有对此现象的描述,或者说,此书根本就不是全本,要紧内容就没有录入其中。 那么,其他持有魂旗的宦官等人,能不能用魂旗探测到自己的存在呢? 燕云不敢肯定,那医馆就万万不可再去,否则会害了老军医。 他略一思索,穿行掠林,向太师府方向而去。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燕云下意识觉得,太师府挖掘的地下密道是极好的藏身之所,血气地图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地下的人探测到。 于是,他调整方向,依照自己对王城的熟悉,穿街走巷,待魂力即将耗尽时,便已抵达密道入口。 洞门打开,燕云一闪而入。 密道内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燕云没有进入太师府院落中去见狄幽的意思,无论二人情感如何,又或者性情如何契合,可他已为人夫,而她已为人妇,一响贪欢之后,不过空留遗恨罢了。 他太累了,就躺在密道中的一条石凳上,很快便进入梦乡。 不知何时,燕云依稀听到稀碎的脚步声,他一弹而起,手扣幽冥魂旗,拉开架势。 “谢天谢地,你果然在这里……”是狄幽的声音,她一手拿油灯,一手提着食盒。 “你怎么来了?”燕云道,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妾身一宿未眠,就怕你一去不返……”狄幽说着,放下灯盏和食盒,一头扑入燕云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燕云正直血气旺盛的年龄,难以抵御满怀温柔的诱惑,没有过多犹豫,还是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别哭了,我这不还活这么。”燕云笑道。 “呜……”狄幽丰腴的身子扭了一扭,道,“妾身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云哥了,答应妾身,以后再也别冒险了……” “不冒险你养我啊?” “好,只要云哥愿意,妾身便养着。” “养我的话,花费很大的。” “一个太师府还养不起云哥么?” 燕云本是玩笑之言,可狄幽当真了,她是太师府的少奶奶,太师府的所有经营项目所得收入一手掌握,养活整个府邸都不在话下,何况一个人。 燕云岔开话题,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外面怎么样了?” “辰时,到处都是守卫,城楼的岗哨增加了一倍,还有宫里的公公在城楼督导,如临大敌。”狄幽的消息很灵通,太师府的情报系统并未对她例外,“还有,莲藕塘、多宝池、明渠等水系,都有宫里的人带着羽林军在查探,也不知在找什么,还有卫兵在挨家挨户搜查,事情可多了……” 燕云苦笑道:“看来,他们不把我挖出来,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狄幽环抱住燕云的胳膊又紧了紧,惶恐道:“云哥你到底做了什么?” 燕云面色沉重,道:“去了趟宫里,大虞的王可能被软禁了,乱臣贼子当道!” 狄幽知道燕云闯了大祸,可她万万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大胆,直接闯进宫内,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燕云又笑道:“别这么看着我,像个傻瓜,我敢闯内城,自然有所仰仗。” 狄幽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扑闪着好看的眼帘,抿着唇,愣了半晌,她的眼神开始变化,呼吸变得沉重了些许…… 随后,她一口咬住燕云下巴,伸出舌头,随着衣裳滑落,她雪白姣好的酮体暴露无遗。 “帮我带话给老军医,就说勿要以我为念,海阔天空,他但可去得,不必为燕家耗尽一生……” “好,妾身……云哥,抱紧我,冷……” 燕云没想到,他在太师府的密道中一躲就躲了整整三个月之久,直至春暖花开时,王城的警戒才相对放松。 这三个月中,狄幽为他安排得很妥帖,一日三餐按时供应,还给他添置了几身衣裳,就连洗澡水也是她打来的。 燕云每日研习《亡魂引》,倒也有了不少感悟。 他不知道,他虽非修道之人,实际已经站在了道门的门槛上,只差临门一脚。 狄幽每隔两日便滋扰燕云一次,遗憾的是,三个月的时间,她依然没能怀上孩子。 她请老军医给自己把脉,甚至将老军医带到密道给燕云诊断,得出的结论却是二者身体都很健康。 燕云也是希望有孩子的,这关乎武威将军府的传承,将来他和北临王起兵,挥师王城,恢复了武威将军的荣耀,自然需要人继承。 届时,太师府将不复存在,而他作为武威将军和一字并肩王,三妻四妾乃平常之事,佐伊也好,狄幽也罢,都可收入府中。 无论两女谁有了孩子,都是燕家的种,是家族幸事! 这天,春花烂漫。 一队亲兵拥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来到了王城的正南门。 从摆出的仪仗来看,这队车马来自大虞王朝炙手可热的太师府。 城门吏哈巴狗一般凑了上来,向着马车请安道:“是少夫人要出城么,不知少夫人出城所谓何事?” “给婆婆上坟,今日是她老人家的祭日。”马车内传来狄幽慵懒的回应。 “少夫人真有孝心……属下没有办法,王命难违,请少夫人下车,属下随意看看……不知少夫人是否恩准……”城门吏边说边点头哈腰。 “哦?既然如此,你便看看吧。”狄幽话音刚落,就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站在了马车前端的横档上。 “少夫人,小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城门吏说着,目光朝城楼上的一名宫中宦官看去。 那名宦官眨了下眼皮。 城门吏便探出脑壳,掀起马车布帘,朝内看了两眼,里面除了一张坐榻便空空如也,他又向宦官所处方向摇了摇头。 宦官眨巴了一下眼皮,示意放行。 “少夫人,多有冒犯,请出城。”城门吏命卫兵打开了城门。 狄幽满脸清冷,这才坐回车内。 车轱辘飞转,离城门已经有三里之遥,她才赶紧坐起,掀开了坐榻上蒙着的坐垫。 燕云从坐榻中钻出,将坐榻恢复原状后才刚刚坐定,狄幽柔软的身子又靠了过来。 她就坐在燕云大腿上,这一刻,她好像忘记了烦恼,将头枕在他胸膛,惬意而满足。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一处高岗上,一座大墓矗立在林木繁茂之处。 狄幽以要独自给婆婆上香为由,支开众人,牵着燕云的手跳下马车。 “云哥,与君一别,再见已不知何日,惟愿云哥一帆风顺,一生平安……”狄幽满是不舍,可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仅属于她,还属于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逼上终南 第67章悔不当初 春风吹送马蹄疾。 燕云打定主意,和佐伊团聚后,他将横渡枫林渡,前往小终南请玉真子出山,涤荡盘踞在王城的牛鬼蛇神,收拾这破碎山河! 十日后的黄昏,他已经出现在太平县的大山出口。 当初佐子昂说王城闹鬼时,他还以为是笑谈,经历了,离开了,颇有逃离樊笼之感。 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太多人间疾苦,有人卖儿卖女,有人被强行征召,就连燕云也被强征的军士拦住了。 他是趁着夜色,借助幽冥魂旗才离开的临时军营,临走前还偷了一匹马。 他在这小小的太平县所待的时间屈指可数,甚至和自己的正牌夫人也不过缠绵数日,可此番归来,竟倍感亲切。 他策马疾驰,离集镇已然不远。 阡陌之上,野花正开,有两位农人在田埂边趁着农耕时小坐,聊聊天。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都这个季节了,县丞还没下达春耕的文书,真是怪哉!” “县里若不下文书,这地就不耕了吗?” “话不能这么说,县里下达文书,张贴各处,这表示县里对春耕的重视。” “那倒也是。” “佐县丞在这太平县为官已经十余载,很是勤勉,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忘记的。” “县丞年岁也不小了,该不是病了吧?” “就算病了,不还有其他人可以代为办理么,年年如此,总不至于起草这么份文书还得请县丞亲自着笔吧。” 燕云本已骑马而过,听了二人之言,不知为何,左眼皮一阵狂跳,连视线也模糊了几分。 他四下里看看,这太平县和他离开前并无二样,可心中却似有什么东西压着一般,非常气闷。 燕云下马,向二位农夫作揖道:“二位老丈,县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两农人起身回礼,其中一人道:“不知这位贵人如何称呼?” 燕云道:“在下是县里的捕快,奉县丞之命外出查探一件案子,离开了几个月。” “哦,原来是官爷,失敬失敬。” “不敢当。” “有不有大事,我等草民也不知晓,但衙门无缘无故关了。” “关了?” “是这么回事,衙门的墙上贴着一张布告,说是县衙忙于公务,暂不受理民间事务。” “那县衙还有人进出吗?” “这个倒没怎么注意,我等草民,哪会去注意官爷的事情。” “那倒也是,叨扰了。”燕云笑着,重新骑上马背,直奔集镇。 他满脸阴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他没有去王城,如果没有遇到布衣男子等人,他不会如此警惕,以那些人的神通广大,他不得不保持如履薄冰的谨慎。 到了集镇中心的大街,他先找了家酒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时不时瞄一眼大门口。 这间酒楼拥有镇上最好的大厨,喝了酒的客人话多,便于打探消息,同时也是县衙中的公人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已经是饭点,并没有公人在此现身,就连酒客也寥寥无几,但他在酒楼的这段时间,可算没白来。 他探听到了四件事,一是大家都在谈论王城闹鬼;二是县衙不受理民间事务确有其事;三是听差的很多都放了假,月钱照付,至于为什么会放假,他们也不知道;四是县衙的大门每日都有人负责打开,但开门的人不是原来的老头,而是一个长相标致的年青人。据说,曾有俏姐儿前去和年青人搭讪,对方理都不理,至此,老百姓对县衙敬而远之,就怕触怒了官爷,惹上官司。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是每个县衙都极其重视的业务,再忙也不会忘记发布文书,宣告百姓。 此外,羌人尚在枫林渡对岸,需要粮草和器械补充,少不得雇佣民工,衙役一天到晚都忙不过来,哪有让衙役放假的道理? 这太反常了! 直到夜幕降临,燕云才摇摇晃晃出了酒楼,当然,他并未饮多少酒,走路摇晃是装出来的。 然后,他骑上马背,直接往枫林渡方向而去。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燕云如果是孑然一人,心无牵挂,他大可一走了之。 从太平县衙至枫林渡,到了夜间可策马狂奔而无阻碍,可他走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回头张望,脑子里不停闪过佐伊的身影,还包括佐子昂和佐高夫妇。 这一大家子,是燕云现在留存于世的至亲。 可他不敢趁着夜色回到县衙后院去查看,如果他的行迹已经暴露,县衙恐早已落入他人掌控之中。 他不现身,佐伊和岳父母等人还有可能活着。 他若现身,要么被算计,要么被要挟,最终的结果仍将是害死佐伊一家。 他必须有所决断! 今夜月色正好,万点银灰映照苍茫大地。 夜色蔼蔼,远近无人,风轻扬,天地沉。 临近子时,燕云抵达黄水边不远的一座矮丘上,放眼远眺,水天一色之处灯火通明,那便是戒备森严的枫林渡水寨了。 黄水河的冰汛期已经来临,上游的浮冰随着春暖融化、碎裂,形成无数锋利的冰刀和冰礁,漂浮在浑浊的水面,形成了壮观的冰河。 冰和冰互相倾轧、碰撞,加上流水的冲刷,使得这春暖时刻的河流沉缓而有力,显现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燕云解开套马的绳子,由着它离开。 然后,他笼在袖袍中的左手反手扣住了幽冥魂旗,依照幽冥雾霭的神妙,这枫林渡固然打造得如同铜墙铁壁,他想不惊动守军而渡河,并非什么难事。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黄水河上流动的浮冰,一旦失足落水,被浮冰撞击,必死无疑。 当然,这一点风险对已经见惯了生死又熟谙掌握幽冥雾霭轻身之用的燕云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长呼一口气,以心神和幽冥魂旗沟通,轻轻一跃,便已站在树梢顶端。 也就在这时,他蓦然看见矮丘下方百丈开外,好像有一道黑色影子正飘忽而来。 他还以为眼花了,又注目一看,浑身的肌肉骤然紧绷,这道影子正是以“鬼魂”为幌子的人! 他再往身后和周围看去,以这座矮丘为中心,共有三个幽冥魂旗持有者包围而来。 三个黑影的速度并不是特别快,只是身法诡异,应该是凡人。 很显然,燕云已经被盯上了,自己寡不敌众,唯一的出路就是逃! 于是,他当机立断,从树梢上一飘而起,朝枫林渡方向发力狂奔。 “前方可是武威将军燕云?”有人在喊。 对方能直呼出他的名号,可见已经将他的底细探查得清清楚楚。 燕云心中大震,自己在狄幽掩护下离开王城时都未遇到什么风险,怎么在远离王城的太平县,自己的家反而被敌人探知了? 狄幽、老军医和周通不可能泄露,否则他逃不出王城,佐伊一家子更不可能走漏消息。 燕云思绪急转如电,他在王城期间,只有两次触及到太平县,一次是请老军医通过邮馆向佐伊寄信,既然老军医还安然无恙,这条线自然没有暴露,那么就只剩下北临王姜煜了! 应该是他! 那姜煜以为龟缩在北临城中就安全了,却不知敌人厉害,一旦被擒,他本就怕死,又哪会顾念他人? 燕云悔不当初,但说什么都迟了,可他仍不死心,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太平县的?” 那人笑道:“一字并肩王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燕云一听此称呼,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什么一字并肩王?这都是自己一时忘乎所以,百密一疏,方有今日之祸啊! 一股恶血骤然积压在燕云心头,令他心痛如绞,自己救错了人,更错信了人! 事已至此,燕云追悔莫及。 燕云道:“你们意欲何为?” 一名黑衣人道:“只是请燕将军去衙门里喝杯茶而已。” 燕云和幽冥魂旗的凡人持有者共发生过三次较量,第一次是借助九字真言的符箓击杀亡魂后,再诛灭了敌人,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趁人不备,抢夺先手,又诛杀了两人。这三人都是凡人持有幽冥魂旗,本身实力差,警觉性也不高,给了燕云机会。 也就是说,他并无和魂旗的凡人持有者在公平环境直接对抗的经历,以前的胜利根本不可参考。 燕云倒也不惧,对敌人的叫嚣不予理会,从魂旗中取出铁臂弓和穿云箭,做好了迎敌准备。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敌人或许不限于眼前所看到的,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 于是,他一摸胸甲,里面的两张符箓和圆珠都在,心中才稍稍踏实。 “嘿嘿,尔等鬼魅的言语,也能信得?”燕云冷笑道,“速速后退,否则休怪本将军箭下无情!” 一名正从右边侧翼包抄而来的黑影喊道:“李傲公子有令,如果将军交出魂旗,既往不咎,还可保全家老小性命。” 燕云厉声道:“这位李公子是谁?” “将军在宫内见过的,还凑巧坏了公子的修炼。” “既然坏了他的修炼,他又岂能容我?” “将军最好相信,否则将军夫人和腹中胎儿,恐怕不保哟……” “你说……我夫人怀孕了?”燕云大吃一惊,“休得欺瞒于我!” 逼上终南 第68章破围 “将军乃当世猛将,洒家岂敢隐瞒……”右侧黑影虚与委蛇。 然而,正对着燕云而来的一名黑衣人自持人多势众,不耐烦地斥道:“呔!区区一介武夫,何来这般多废话,速速束手就擒,可免得受苦!” 燕云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阉人!尔等若胆敢害我妻儿,他日定将尔等千刀万剐,收入魂旗,永不超生!” 三名黑衣人都是宫中宦官,尤其忌讳被人称为“阉人”,其中一人大怒道:“将死之人也敢口出狂言!” 随着话音落处,三人在树梢草间急速靠近,手中的魂旗已清晰可见。 但见魂旗中雾霭飘出,黑压压的亡魂即将放纵而出。 燕云弯弓搭箭,向那名出言不逊的黑衣人一箭射去! 此人反应很快,身体向旁边一让,同时驱使魂力,向箭矢压来。 燕云这势大力沉的一箭仿佛穿行在水中,骤然变缓,杀伤力几乎可忽略不计。 燕云见状,掏出一张符箓,咬破手指,滴血激发,旋即再发一箭。 这一箭发出短促的呼啸,突破魂力的阻碍,只眨眼间就已抵达对面黑衣人身前丈许之距。 这名黑衣人大惊失色,急速侧向移动,同时驱使魂力,拼命阻延,可他这般做法,能抵住第三箭和第四箭吗? 他被吓得灵魂出窍,手忙脚乱,其余两名同伴不得不弃燕云这个目标不顾,协助此人。 箭矢哪堪三股魂力的禁锢,顿时落地。 燕云趁此良机,从包围圈中突了出去,头也不回,直扑枫林渡。 “哪里逃?”三名黑衣人叫嚣着,在后面驱使亡魂直追。 燕云略微侧头看了一眼,眼中寒芒闪烁,将穿云箭上弦,突然向后发出一支冷箭。 箭矢穿越一人亡魂覆盖的区域,速度稍缓,失了准头,但仍命中一名黑衣人腹部。 “啊——”此人惨呼一声,不得不收回亡魂,以身体化雾化解伤势。 “小心对方放冷箭!追!”另有人黑衣人惊呼。 燕云露出的这一手,令三名黑衣人心有忌惮,追袭之势顿缓,和燕云的距离骤然拉远。 眼看着燕云即将接近灯火通明的水寨上空,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影子突然斜刺里插出,正是他在宫中遇到的黑衣青年——李傲。 燕云一瞥,也不搭话,在大力符的加持下,一鼓作气发出三支箭矢。 燕云当机立断的举动为他换来了空间,单独一支箭,对李傲没有丝毫影响,连贯输出三支,对方就不得不用心对待。 但见李傲驱使两千余头亡魂,分成三股,将三支箭矢以魂力禁锢。 他本来是挡在燕云身前,如此一来,就给燕云斜向奔出留下了空隙。 待李傲将箭矢之力消除时,虽只两个眨眼的工夫,燕云却已经和他拉开了一定距离。 水寨哨兵听到箭矢的破空声,顿生警觉,喝问道:“什么人?” 燕云不答,反而向人员密集的水寨中一闪没入。 那哨兵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燕云撞个满怀,翻滚在地,跌得七荤八素。 水寨中军士众多,一旦亡魂现身,就算李傲不惧,也会惹来极大的麻烦,不得不将漫天亡魂尽数收去,展开轻身术,紧跟着燕云十多丈之后,一路急追。 “宫中缉拿盗贼,拦住前方那人!”三名宦官中有人出言命令道。 他们也不得不将亡魂收起,解下黑衣,露出宫中的华服,同时仅以袖子笼住幽冥魂旗,紧跟其后。 这几人露出这身衣服,摆明他们的身份,驻防守军再是疑惑,也不得不听从号令。 他们黑压压的几乎堵塞了燕云前面的通道,见燕云形影飘忽,一个个目瞪口呆。 “放箭!”有百夫长喝令! 一时之间,箭矢如雨,直指燕云。 燕云早料到由此一着,链条锤已被他拿在手中,随手一甩,呼呼风起,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堵光幕。 紧接着,他侧向一跃,就跳出了箭雨笼罩范围,落在下一层的连廊上。 李傲离燕云越来越近,眼前突然失去人影,且无数箭矢扑面而来,他不得不左手画了个圆圈,以法力凝聚成盾。 箭矢虽多,李傲毕竟面对的是普通人,他的法盾足够应付,相较而言,燕云射出的穿云箭势大力沉,要棘手得多。 可如此一来,他的速度有延缓了,当他也跳到下一层连廊时,仅可见燕云的一个背影。 虽然上一层闹出的动静很大,可下一层的少量哨兵不明就里,想拦住燕云,又根本做不到,他在这一层如处于无人之境。 不仅如此,燕云还回头看了一眼,星目中露出残忍而仇恨的光,身形向下一跃,又到了下一层的连廊。 “匹夫!休走!”李傲怒不可遏。 在宫中时,他被燕云夺了辛苦得来的小鬼衣,甚至还让燕云凝聚出了新鬼王,在他看来,是燕云夺去了本该属于他的莫大造化。 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他在王城遍寻燕云不获,这口恶气促使他做出了更多天怨人怒之事,甚至不惜远赴北临,缉拿姜煜。 当他得到燕云在天平县的住址后,欣喜若狂,早在一个半月前到了太平县衙,布下罗网,守株待兔。 他们满以为这次是手到擒拿,可燕云太警觉了,居然发现了异常。 如果不是在外打探的宦官发现了燕云的踪迹,李傲还蒙在鼓里,继续在县衙中做他的千秋大梦。 他自视奇高,在父亲庇护下,在之前的人生经历中,无往而不利,直到遇见燕云。 在他看来,燕云这个凡人就像是一只狡猾的老鼠,在地洞中穿行,他明明可随时踩死他,对方却屡屡出其不意,令他万分恶心! 水寨是由岗楼、露台、连廊等等设施构成的,分为多层,以堤坝为势,逐步向江面延伸。 燕云当初和佐伊渡江后,从江面一层层向上攀登,直至走出水寨。 他当时就仔细观察过水寨的布局,对水寨的熟悉程度远远胜过李傲和三名宦官,。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两股追击的队伍,三名宦官在第一层,李傲在下面第三层。 “大虞王令,缉拿盗贼,快快拦住那名逃跑之人!” 三名宦官的胆子奇大,好像这大虞王的命令,是他们可随意捏造的一般! 实际也是如此,因为他们这般呼喝之后,没有谁会去追求言语的真假,也无从追究。 水寨中出现如此大动静,就算那些水军再怎么反应迟钝,也从睡梦中惊醒了。 尤其是停泊在水寨边的那些大型战船,在“警戒”号令中,一众人等全副武装来到了船尾。 船篷顶上,布置有大型的机械巨梭,此物由数人拉动机阀操控,射出的梭子如同超大型的箭矢,梭子尾部带有长绳,可直接凿穿厚实的船体,也可将两船拉近,便于水军登船灭敌。 燕云要穿越这些巨型战舟的包围才能横渡黄水河,可这些船上的甲士太多了,且全是训练有素之辈,一旦乱箭齐发,燕云很难保证自己毫发无损。 当然,最关键的是身后还有李傲这个大敌,一旦燕云的逃跑速度被延迟,后果难料。 那三名宦官的叫嚣颇具奇效,数艘船上的军士皆弯弓搭箭,全神戒备。 他们在等合适的机会,毕竟在船对面就是水寨,上面还有大量的己方甲士,投鼠忌器。 燕云喊道:“诸位可曾听闻王城闹鬼?在下太平县捕快元泰!” 燕云没有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在他人看来,燕家三子都死在龙头关,说出来一时之间别人也不会相信,反倒引起误会。 但王城闹鬼既然在小小的太平县都被传得沸沸扬扬,在这枫林渡水寨自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捕快是做什么的,是奉命调查各类疑难案件的! 所以,燕云突然喊出的这句话,令附近军士皆心生疑惑。 “休听他胡言乱语!”连廊上方,三名宦官正借助伸出的木橼向下飘忽,试图赶上李傲。 船上有一员将军喝不理会宦官的叫嚣,反而问燕云道:“如何证明你是太平县捕快?” “去年,在下曾护送佐伊小姐从西边横渡黄水河!”燕云一边回话,一边绕着回廊快速往下,很快就要抵达河边。 燕云陪同佐伊从羌人环顾中杀出重围,这在水寨中不是秘密,当时传得沸沸扬扬。 既然燕云有如此本事,被太平县县丞任命为捕快,这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军士中有不少人见过燕云,虽当时对他严加看管,可这个“猛人”的相貌,他们可记得清清楚楚。 “将军,是他!”有人说道。 “哦?”将军目光一闪,又看了看紧追燕云的李傲和随后的三名宦官,“那他们是谁?” “如不想死,休管闲事!”李傲厉声训斥。 这名将军在众多麾下面前被人开涮,面孔一热,勃然道:“尔等可知,擅闯军营是死罪?” 此时,燕云已到了这艘战舰下方,因将军没发令,一众军士自不会放箭。 燕云不想害了水寨中一众无辜之人,始终没回应将军李傲等人是谁,只一锤就砸开冰层,跳了下去。 逼上终南 第69章诛杀强敌 这一幕和李傲数月前追击燕云如出一辙,令他七窍生烟,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不会放任燕云逃走,心一横,竟也一头扎入冰窟中。 “李公子,不可!” 只两个呼吸间,三名宦官也到了船尾边的洞窟,可他们三人不谙水性,不敢跟进去。 随后,他们把满腔虚火对准了一众军士,尤其是那名不听号令的将军。 三人飘忽而起,便到了甲板上,当先一人掏出一块令牌,向那名将军一亮。 从燕云现身在水寨到扑入水中,再到三名宦官登上船,其实也就几个对话的时间就完成了整个过程,速度之快,令一众军士皆瞠目结舌。 他们既感叹太平县捕快元泰的本事,又惊讶于宫中近身护卫的绝技,果然都非常人! “原来真是公公驾到,多有怠慢,恕罪。”这名将军顿时慌了,赶紧上前赔礼。 一名宦官趾高气昂地问道:“你叫孙泽是吧?” “正是。” “即刻着人缉拿燕云!” “燕云?”这名叫孙泽的水军一愣,燕氏一族在军中有崇高的威信,燕云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如果真是武威将军府的燕云,那么他接下来的举动或许将完全不同。 那名性情较柔和的宦官赶紧插话道:“就是那个叫元泰的捕快,冒充燕云姓名,潜入王城,图谋不轨!” 孙泽这才流露出释然之色,作揖道:“遵命!” 随后他面向一众军士,下达命令:“即刻放出小舟,搜素江面,缉拿元泰,切记不可深入河心,以免浮冰冲击,船倾人覆!” “得令!” 一众军士开始从艨艟巨舟上放出小船抵达河面,分成二十人一组,擎着火把,以竹篙点击冰层,向四面八方扩散。 一时之间,除了河心位置,靠近大虞一侧的河面灯火通明。 如此大变故,引起了黄水河对面的羌人注意,还以为大虞水军趁夜袭营,号角响起,战鼓轰鸣,喊杀震天。 然而,无论大虞水军如何搜索,实际半点用处都没有,河边结了冰,把火把的光反射上来,看起来红通通一片,对于冰层下的变化毫不知情。 “咚”的一响。 河边的冰层被砸出一个洞。 大虞水军在船上察觉并赶来时,却空无一人,他们望着黑乎乎的冰窟窿,面面相觑。 冰层下方,是一片异样的天地。 火把映射的光,透过冰层望去,朦胧且迷幻,如同处在两个迥然不同的位面。 燕云没有贸然向河心位置突入,他敲破冰层换了一口气,又立即入水。 他借着河面的光亮看见,在他身后不远处,李傲正发力狂追。 二人一前一后,游鱼般穿梭在冰层之下。 燕云的速度符已经失效,他仅存一张法力所剩无几的力量符,自需要用在刀刃上。 他以幽冥雾霭助力游弋,每到一口气憋不住时,便以链条锤砸穿冰层换气。 李傲从水下追来,正中燕云下怀,在这样冰冷刺骨的环境中,亡魂的威能是否能发挥出来,还是未知数。 实际上,李傲确实遇到了平生的极大困难,且不说抵御寒气需要消耗法力,幽冥魂旗的威能也发挥不出,那些亡魂在水下的行动能力过于迟缓,不可能对燕云造成压力,甚至连稍稍阻碍燕云的游弋速度都做不到。 可李傲历来眼高于顶,在一介凡人面前又岂肯示弱? 他还担忧燕云又和上次一般借水而遁,以后再想拿下燕云便难了,所以追捕的速度丝毫不肯放松! 他的一身本事主要集中在幽冥魂旗,既然魂旗无法发挥优势,就只能消耗法力。 每次呼吸,李傲都要以法力击碎冰层,才能缓一缓,他又以法力御寒,不知不觉中,法力在急速消耗而不自知。 燕云武力超群,修习过内家功法,虽处下风,不断运转内家功法也能抵御一部分寒气入侵。 从某种程度来说,李傲进入水下是下下之策,在以自己的短处面对燕云的长处。 渐渐地,李傲离燕云越来越近,他只需再前进一丈,就能以法力束缚对方。 这时,燕云突然朝身后射出一箭,紧接着是第二箭,第三箭…… 箭矢在水下的射击速度大为减缓,伤害能力有限,可接连三支羽箭,也不得不令李傲用心对待。 他立即以法力激发气盾,将这咫尺的危险完全抵挡,法力又消耗了一分。 李傲本不必如此,击碎冰层跳出水面,即可化解危险,可他实在不愿失去燕云这个目标,就算耗费法力也在所不惜。 在他看来,燕云再是强悍,终究是一介凡人,在如此冰冷的水中必然不可久持,他终究要将之缉拿。 如此一追一逃的纠缠一阵,二人的身体皆出现不同程度的僵硬,尤其手足冰凉麻木,已然没了多少知觉。 二人在水下的追逃过程,接下来已经进入谁更能熬的阶段,要么燕云被擒,要么李傲迫不得已放弃。 面临身死关头,逃生者所激发出的潜力是超乎寻常的,这在燕云身上得到了极好的体现。 相较而言,李傲是为了面子在拼搏,他的决心差了,耐受能力亦随之衰减。 可李傲是修士,他和燕云的距离仍在不断拉近,突破一丈,相隔已不过六尺之距。 天平在向李傲倾斜,他再加把劲,接近三尺时,就可将法力凝聚成刃,击伤燕云。 燕云却并无慌乱之色,弯弓搭箭,又接连三箭射出。 同样的,李傲以气化盾,抵挡来箭。 二者在相碰的这一刹那,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燕云是趁机敲破冰层换了一口气,又急速下潜,李傲则在片刻延缓后,又向前追,和燕云的距离拉到了四尺之距。 此时,燕云星目中露出一股狠厉之色,他苦心创造的机会正在显现。 修士又如何? 只要时机成熟,未必不能将之诛杀! 燕云在龙头关沙场纵横所得来的经验,是血与火的交织,是多少次命悬一线的挣扎突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把控,这些都是李傲在其父李渡庇护下所不能比拟的! 燕云将手伸入胸甲中,快速取出一张符箓含在嘴里,牙齿一碰舌尖,力量符顿时激发! 有热血从燕云丹田处涌起,通过心脏,向头颅和手足蔓延。 须臾之间,燕云浑身暖洋洋的,麻木的手足有了真实的触感,且力量无比充沛之感几乎要溢出身体,汹涌而出! 他再次弯弓搭箭,将箭囊中仅剩的两支箭矢接连射了出去。 因为有力量符加持,这两箭绝不是前面三箭可比,加上距离如此之近,可力贯巨石,射穿野牛! 李傲仍是依葫芦画瓢的以气盾抵御,可二者一碰,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那气盾就像是一块破布,被箭矢一穿而过! 李傲毕竟不是寻常之人,他躲开了第一箭,但没第二支箭,腹部中箭,鲜血随着河水漂染! 李傲吃疼,加上憋气太久,又受了伤,不得不凝聚法力击碎冰面,同时化为无数雾手往冰层上方汇聚。 在此关键时刻,燕云唤出链条锤法器,在幽冥雾霭的助力下,如一头嗜血的猛兽,夹带着无数碎冰冲出水底。 此时,李傲以雾手汇聚的人体还未完全成型,正处于虚幻状态。 燕云却已经扑在他身前,链条锤法器以无匹巨力一通乱锤! 锤风呼啸,寒芒闪烁,那些雾手才刚刚凝聚成一个实体,李傲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大好头颅连同其身体,被从上至下砸成了肉泥,将冰层也一并击穿,复又跌入黄水河中。 模糊血肉,随着冰冷的河水扩散…… 李傲做梦也想不到,他一个实打实的修士,就因为一着不慎,竟被一介凡人诛杀,连一具全尸都没保留。 冰层上方,那些搜寻的队伍才刚刚找到目标,燕云便已跳入水中,他们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 燕云以心法驱动左手中的幽冥魂旗,对着正急速扩散中的血肉一挥,一个扭曲而痛苦的李傲亡魂虚影从汤汤流水中突然显现,它带着不甘、愤怒和莫可名状的惊怖,被纳入旗帜中。 漂浮的水中,两件特别的物品在下沉,一面是血色幽冥魂旗,还有一个仅拳头大小的小小包裹。 燕云虽不知这小包裹是何物,可它既然被李傲随身珍藏,想来也不寻常,便将之收入自己魂旗的空间中。 他对血色魂旗被李渡随手夺取心有余悸,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驱使手中魂旗,就对着血色魂旗引渡亡魂。 两千多只亡魂如鸟投林,一溜烟钻入燕云手中旗帜,此旗就像具备人的思维,一闪一闪,发出黑黝黝的暗哑光芒,如同欢呼。 血色魂旗则光华尽失,只剩下躯壳,给人的感觉如同干尸。 燕云忌惮于李渡的手段,没有将这面旗帜据为己有,任凭其堕入河底。 到了此刻,他的关注点已经转向那三名宦官。 可眼下还不是时候,那三人有宫中令牌在身,可命令一众军士,燕云若强行取三名宦官狗命,恐造成无辜之人死伤,这有违燕昌一再嘱咐的爱兵如子的训戒。 他瞟了眼冰面上明灭的火光,像一头猛兽,借着水势而去。 逼上终南 第70章虚无 夜风潇潇,带着远方黄水河的冰凉,使得在月幕下沉睡的集镇多了几分寒气。 这本应是一片繁华的人口聚集地,可穿街而过的风中,带着无尽悲凉。 燕云出了枫林渡,还来不及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就朝自己现在唯一的家——太平县衙赶来。 他眼中没有丝毫击杀李傲后所带来的喜悦,只有一份焦灼和期盼在心中反复翻滚。 他的幽冥魂旗在吸取了李傲血色魂旗中全部被驯化的亡魂后,再一次升级了,驱使幽冥雾霭的能力相较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仅仅半个时辰,他就从枫林渡赶到了县衙门口,凝望着沉寂的县衙大门。 他很想第一时间去县衙后院看看佐伊和岳父母、大舅爷等人,可临门情怯。 他心虚了,恐惧了,在经历了父兄的阵亡,武威将军府满门抄斩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害怕失去。 终于,他轻飘飘一掠而起,翻越丈许高的县衙门楼,在瓦面上略一点足,就已经站在前堂和后院交接处的房檐上。 他居高临下,四下看了看,在一别数月之后,他对这片仅仅短暂停留过的院落感到一阵陌生。 可他还是认出了那一丛绿树之后的偏房小院,新婚之时的温存缱绻历历在目,这院子,留下了他和佐伊手拉手踏雪赏梅的深刻印记。 偏房前的小院,满地落叶,显然久未打扫。 房门拉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亮灯,这显然不正常,哪有独居的妇人睡觉不闭门的道理? 没有返回家门前,燕云心里尚保留着一份希翼,此情此景,令他遍体生寒。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用桌子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客厅中满是灰尘,地砖上的落叶随着夜风雾荡。 他拿着油灯朝自己的卧室走去,门推开的刹那,一股扑面而来的喜庆气息在洋溢。 红色的被褥和枕套,乃至椅子和桌子都用红布覆盖着,和他离开前的婚房一模一样。 柜子的门是打开的,有几件男人的衣裳和小孩的袄子掉在地上,好像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正在忙活,却受到了惊骇,而来不及捡拾。 柜子中更多的,是小孩的衣裳,涵盖了春夏秋冬四季,其中包括几双虎头鞋。 佐伊怀孕了? 燕云心神狂震,一种无法排遣的悲凉充斥眼眶,乃至湿润了,模糊了…… “佐伊……夫人……”燕云拿着一只虎头鞋,发声高喊,嗓音颤抖。 他像疯了一般,冲出房门,直奔岳父佐高的主院。 他尚在门外,就借着月光看见,倒塌房门内宴客的大厅地面,躺着十多具尸体…… 他失魂落魄中一步步向台阶走去,踏过门扉,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几个身影。 有佐高夫妇,佐子昂夫妇,孩童,丫鬟,佣人…… 他们早已死去多时,面目全非,如果不是从衣着判断,甚至难以辨别身份…… 还有一个人,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裙摆之上靠近腹部血肉模糊…… 李傲没有给予佐家人任何活命的机会,从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至少已经一个月以上了。 佐伊被血污覆盖的腹部显示,她已有了身孕,怀着燕云的孩子。 所以,她才在等候夫君归来的日子里,给他缝制衣裳鞋袜,给腹中的小生命准备了全套穿戴。 “佐伊,岳父母大人……” 燕云直挺挺跪在地上,纳头大拜,额头和地面相撞,闷响砰砰不绝,如同敲鼓…… 很快,鲜血和着泪水蒙蔽了他赤红的眼帘…… 一床薄被,包裹着佐伊曾经柔软的身体,燕云将她紧紧抱在胸前。 偏房,那一夜的洞房花烛仍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 他合着棉被,抱着佐伊的遗体相拥而卧,终于嚎啕大哭。 然而,这个肉肉软软带给他人生第一次美好的女人再也无法醒来。 无人能理解他此刻的懊悔和苦涩……万念俱灰…… 什么一字并肩王,什么镇国公,什么武威将军,这些所谓的称号在生离死别面前毫无意义。 什么是华盖命,什么是命犯七杀,什么是天生的出家人? 他内心一片茫然,这个人就是自己吗,更想不到玉真子一语成谶。 沿着掌纹,烙印着宿命! 三日后,在太平县最高的山峦上,燕云跪在一个个矗立的简陋墓碑前,奉上酒食。 他当晚就将自己的亲人埋葬在这儿,每日以酒肉祭拜,朝夕相伴。 不知不觉中,月上树梢,他如少年时一般,举头凝望即将隐入云层的月亮。 他在等,心中的怒火早已冷却,但一种无法遏抑的残忍和嗜血在脑海中无尽蔓延。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终于,有三骑人马朝这处大山的垭口处飞驰而来,嘚嘚的马蹄声,惊走了夜枭,也令沉思中的燕云精神一振。 他们果然来了! 官道上的三骑,身着大虞宫中的华服,正是那三个曾围堵燕云的宦官。 他们这三天来一直在枫林渡的河面上逡巡,试图找到李傲的身影,可他们越找越心惊,越找越恐惧。 三天了,李傲一直没有露面,显然已凶多吉少。 他们只能返回王城,向他们的主子李渡禀报,很难想象,他们将如何面对李渡的雷霆之怒。 他们也想过逃跑,可又能去哪? 这天下虽大,全为大虞的疆土,而李渡是掌握了王令的那个人。 他们不回去就要面临被诛灭九族的风险,这不是他们敢承当的后果。 也就在这时,一个飘忽如魅的身影落在官道正当中,以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向了他们。 “是他!”一名宦官惊呼。 “抓住他!”另一名宦官厉声叫嚣。 三面魂旗被他们举在手中,每人魂旗中约有亡魂二百多个,这一骤然放出,顿时阴风阵阵,绿色的树木和青草结了冰,如季节骤然轮换,向燕云罩下。 燕云一甩袍袖,亡魂如过江之鲫,蜂拥着从他的袍袖中钻出,眨眼间便遮蔽了燕云头顶。 亡魂又骤然散开,从他脚下凝聚出亮晶晶的冰层,二千多只亡魂向三人直逼而去! 冰与冰对撞,亡魂和亡魂对冲,优劣之态,顿见分晓! 六百多只亡魂在二千多只亡魂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仅仅一个照面,便萎靡不堪地缩回三名宦官的魂旗中。 大概是燕云魂旗中诞生了新鬼王之故,和宦官所使的魂旗分属不同鬼王体系,三名宦官所使唤的魂旗虽一只亡魂不剩,但和燕云所持的魂旗没有出现融合。 此时,三名宦官已面无人色,想跑却来不及了,他们被巨力禁锢,动弹不得。 冷汗,从它们鬓角渗出,牙齿和牙齿相碰,连呼吸都显得不那么顺畅了。 然而,他们看见燕云满脸平静,踩着冰层缓步走来。 一步一步,犹如死神临近。 “燕将军,饶命……” “燕将军,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并非想和将军为敌啊……” “将军妻儿和亲人都是李傲所为,和我们无关……” 燕云淡然道:“你们旗帜中的亡魂,每一个都代表一个生命,你们当初听到他们求饶时,可曾有半点恻隐之心?” “将军,我们是逼的,都是李氏父子所为。” 三名宦官大难临头才想起求饶,可说什么都迟了,燕云心中已没有半分怜悯。 燕云将三名宦官一一拽下马背,同时将三面魂旗抓在手中,把六百多具亡魂收入自己的魂旗中。 幽冥魂旗向燕云心神中传出一个信息,魂旗的容量即将抵达上限。 如何才能另魂旗继续升级并扩容,燕云不知道,此刻也不在乎。 三名宦官此时已经从被禁锢中解放出来,他们心中发虚,腿肚子发软,仍挣扎着往三林中跑去。 可他们没了魂旗庇护,就是普通凡人,在燕云这样的守关猛将跟前,如幼儿比较成人。 燕云对这三人软脚虾似的逃跑不屑一顾,反而从魂旗中取出链条锤,看向路边的一棵三人合抱粗的遒劲大树。 他一跃而起,挥锤砸去,大树向路面延伸的枝干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几个斑驳有力的树杈。 然后,燕云飘忽而起,向一名正奔逃中的宦官背部抓去。 接连三声惨嚎,发自树杈之上挂着的三个血人,鲜血顺着他们的华服,快速下渗,鲜血如泉洒落在官道上。 三人皆被树杈刺穿了腹部,就像晾晒的鸡鸭,一时半会的又死不了,在惊恐和痛苦中惨叫、挣扎! 燕云就站在树下,目光冰冷得看不到一丝情感的波动,甚至显得有些木讷且神经质。 良久,燕云才茫茫然抬头望去,此时惨叫声早已停止,三名宦官的脑袋耷拉着,了无生气。 随后,燕云将三人之魂收入魂旗,跳上马背,直奔向枫林渡方向。 跑了约莫三里地,他才又回过神来,马匹奔跑的速度太慢了,于他已经毫无必要。 他再次凝望夜幕下的山岗,年前佐伊一家子送他去王城的情形又浮现脑海。 “将军,早点回来……” 那时,佐伊昂着头,笑着不舍分离。 “知道,这里是我的家。” 那时,他是如此回应温婉的佐伊。 他看见阳光下,一行人在对自己遥遥招手,当他也试图举手回应时,眼前一黑,只有月华如水,照着他内心深处的极致孤独。 原来,这世界所遗留给世人的,竟是虚无! 逼上终南 第71章拜师 燕云这一次横渡黄水河异常顺利。 数日前在枫林渡发生的喧嚣和紧张随着宫中三名宦官离开,而停止了,又回到了肃穆、严整、井然有序的样子。 燕云当然没有为难水寨中军士的意思,在他们毫无察觉中穿过,抵达了乱冰参差不齐的河心,然后将三面被吸尽了亡魂的魂旗扔进了水中。 无论这三面诞生于李渡幽冥魂旗主旗的分身,是先天法器还是后天法器,在世间每多留存一件都是在害人。 将之沉入河底,被泥沙永久覆盖,是燕云暂时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处理办法。 燕云不知道的是,他的举动还间接削弱了李渡主旗和分旗融合为一体后的威能。 两日后,小终南山区的边缘处,就在那条潺潺流淌的溪流边,出现了燕云的身影。 过去的两日中,燕云一直浑浑噩噩,神不思蜀。 枫林渡以西的大虞沃土,成了羌人的牧场,阡陌中洒了草籽,在这个春季呈现出一派郁郁葱葱的生机。 然而,大虞的子民却没有丝毫地位可言,有些成了矿场的奴隶,有些成了民夫,还有些成了维护草场的长工。 但凡大虞的子民犯了一点点错误,轻则被羌人鞭笞,重则割舌削耳,生活在暗无天日之中。 燕云这两日的行程,就是一场涤荡邪恶之旅,但见羌人不将大虞子民当人,他必然出手,一出手便残酷无情,直到幽冥魂旗再也无法容纳一具亡魂为止! 较之他在龙头关时在羌人心中的威慑,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燕云,对于取凡人性命一事,实在太简单了。 无论是羌人的猛将还是甲士,在漫天亡魂面前毫无抵抗力,活生生的性命却如同蝼蚁! 这是燕云自身所得来的切实感受! 也正因如此,他对于人命的脆弱,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虚无之感,乃至心生悲悯。 在抵达小终南这最后半日的路程中,面对羌人的无端挑衅,他没有再轻取人命,仅以亡魂恫吓。 羌人无不惊惶,望风披靡。 不知不觉中,他在羌人心目中成为了绝对禁忌,被冠以“血屠”的称号。 燕云在溪流边洗了一把脸,操控魂旗,放出亡魂。 然后,他像个怀春的少年,在一个个虚幻的亡魂中寻找,直到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庞轮廓。 这是一个富态的女人面孔,看起来模糊的眸子里,仍保留着死亡前的惊恐和无助。 这是佐伊的亡魂。 燕云将佐伊亡魂唤至身前,呆呆看着,星目中流露出难以排遣的伤感。 可惜的是,佐伊亡魂没有任何思想,更无法回应他。 “夫人,我一定会让你的亡魂重归地府,早日超生,”燕云又面向佐子昂和其夫人的亡魂,悲戚道,“兄弟,嫂嫂,燕云愧对你们。” 说完,燕云将魂旗一收,双膝跪地,仰首望天,起誓:“皇天在上,燕云今日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荡平使唤幽冥魂旗者的老巢,犁庭扫闾,还天下太平,我燕家上下泉下有知,恳请见证!” “杀!”燕云舌灿惊雷。 附近山林中的鸟雀受惊,纷纷飞出丛林,四散而去。 说完,燕云蓦然站起,向小终南方向飘然而去。 仅仅一个时辰后,他就已经站在山门前。 或许是他以凡人之躯体味到了修士的能力,又或者是研究《亡魂引》所带来的变化,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小终南道观山门的不同。 腾腾水汽中,传来一股异样的气息,令他精神一振,数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山门后,传来元泰的高声长啸:“师尊,几位师兄弟,燕兄又回来了!” “是吗,哈哈,马上赶到!”依稀是吉兆的回应。 随后,元泰虎纹斑斓的高大身影从一跃而出,如一座山,落在燕云身前,连坚硬的地面也跟着震了几震。 元泰定睛看着燕云,狐疑道:“燕兄,你刚刚那身法,是已经拜入山门成了修仙者?” “不对啊,你就是一个凡人,该不是动用了师尊所赐轻身符?”元泰扼腕捶足顿胸道,“兄弟,你可知一张轻身符有多贵吗,怎能如此浪费,哎,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燕云笑道:“道长所赐三张符箓早已耗尽,化为飞灰。” 元泰虎目圆睁,诧异道:“那你刚才那身法是怎么来的?” “得了一件法器,适合赶路。”燕云说着,心神和罩在左手袍袖中的幽冥魂旗取得联系,链条锤法器便出现在他右掌之中,“元兄可识得此物?” “咦,这是后天法器,你怎么得来的?”元泰大呼,“机缘不浅啊!” 他一把从燕云手中拿过链条锤,随意挥舞了几下,顿时笑容满面,又道:“燕兄,这件玩意借我使唤几日,如何?” “师弟你可真有长进,作为修士,却把手伸向凡人,还想据为己有,真不知羞耻!” “给我也玩玩。” “燕兄,别来无恙?” 三个声音接连传来,分别是吉兆、青蝉和利贞。 元泰老脸一红,忙将链条锤塞给燕云。 几人相见,如同老朋友一般寒暄,有说有笑。 青蝉笑道:“燕兄你可能不知道,师父今早突然停止闭关,还算了一卦,说今日有贵客临门。” 燕云恭敬道:“道长学究天人,神机妙算,令人好生敬仰。” 话音刚落,玉真子悠远的声音传入诸人耳膜:“这马屁拍得真响,贫道在山顶都听到了,哈哈……” 燕云闻言,立即下跪,朝被繁茂树荫遮蔽的山头方向顶礼膜拜。 “无需多礼,贫道已候你多时,还不速速上山!”玉真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遵道长法旨。”燕云以弟子礼回应。 利贞等人则展开轻身术,越过山门,向山顶联袂而去。 只元泰站在原地,笑着说道:“燕兄,还是由我带你一程。” 燕云摇头,道:“不敢劳烦元兄。” 在元泰的目瞪口呆中,但见燕云飘然而起,只一晃,就已经跃上树梢,速度之快,如有神助。 半晌,元泰才缓过神来,发足猛追,边跑还边嚷嚷:“燕兄,你这到底是什么身法,怎么像个鬼一样?欸,你等等我。” 且不说元泰吃惊,利贞等人见身侧赶上来的燕云,更是差点惊掉下巴。 于是,燕云耳边叽叽喳喳询问个不停,除了利贞,其余三人恨不能将燕云开膛破肚好好观察一番。 “修仙之人,各有机缘,若为绝技,绝不示人,休得胡搅蛮缠,堕了本宗名声!” 玉真子将门下弟子的言语停在耳中,厉声呵斥。 利贞闻言微微一笑,元泰、吉兆、青蝉则露出讪讪之色。 后院滴水檐下,玉真子目光炯炯,负手而立。 他目视燕云,看着他以凡人之躯而不弱于修士的身法,微微颔首。 当燕云离得更近一点了,他负在后背的手指掐了几掐,似在推算什么,面露微笑,随即又隐去,满脸肃然。 “燕云拜见道长,感谢道长大恩。”燕云几乎是飞扑着跪在玉真子脚下,磕头而拜。 玉真子双目如电,仿佛能看穿燕云的五脏六腑,突然厉声喝道:“还在叫道长么?燕云,还不速速拜入本宗门下,更待何时?” 燕云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大喜,高声道:“弟子燕云,拜见师父!” “既称贫道为师,贫道一生所学,必倾囊相授!”玉真子道,“贫道这里有一件法器相赠,希望你以此为始,勤修苦练,时常自省,虽历万千苦劫而赤心不改,早日明究天地玄机,终得大道!” 燕云作揖道:“弟子遵命!” 玉真子手掌一摊,一牙签大小的东西正处于掌心中,光华闪闪,随后迅速变大,向两端延伸。 待此物不再变化时,露出了其完全形貌,竟是一杆通体呈现青蒙蒙暗哑光亮的长枪。 此枪也不知是由何等珍惜材料凝练而成,看起来异常凝实可又没有沉重笨拙之感,红缨如流苏一般,无风自动。 在枪杆上篆刻着两个字——惩恶! 从此枪的这些表现来看,这应该是一件先天法器无疑了,远远胜过他的链条锤法器。 更重要的是,燕云最擅长的兵刃就是长枪,此物就像是玉真子提前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多谢师父馈赠。”燕云双手接过惩恶枪,拿在手中掂了掂后,脸上流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若喜欢,可尝试耍一耍。”玉真子道。 “是,师父!”燕云说完,快步走到院子中心,一抖长枪,无数寒芒顿时闪现。 在燕云感觉中,此枪的凌厉、轻巧,如同臂使,威能更是不可估量,和自身武艺极为契合。 他自不能让玉真子在此刻长时间等待,仅仅简单舞动了三招就停了下来。 “这里有一套功法和两种术法,是本宗炼气期弟子的基础课目,你要好生研习。”玉真子手一翻,三卷手操卷轴出现。 燕云拿在手中一看,只见三卷卷轴开启之处分别写着“纳气诀”“火球术”“轻身术”,第一卷是功法,后两卷则是术法。 “待贫道择吉时,再拜祖师。”玉真子道:“好了,你们师兄互相见过一下吧。” 燕云立即向利贞拱手道:“拜见利贞师姐。” 利贞没有还礼,只望着他笑。 燕云正纳闷,一旁的青蝉格格笑道:“错了错了,既入道门,正式场合皆互称师兄,只私下交往时称呼为师姐师妹师弟等,当然,你要是叫我为仙子或者仙姑,也是可以的。” 青蝉既然是修仙者,被人称呼为仙姑或仙子,包含道法有成之意,乃是高规格的敬称。 吉兆闻言,白了青蝉一眼,嘀咕:“也不害臊……” 燕云恍然大悟,赶紧改正,一一见过大师兄利贞、二师兄吉兆、三师兄元泰,四师兄青蝉。 玉真子见差不多了,又道:“利贞是本宗大弟子,由她教授你入门,如有不懂,可向她讨教。” 说完,玉真子径直向自己的院房走去。 青蝉见玉真子离得远了,立即一扑翅膀,悬在燕云身前,跟“显眼包”一般嬉笑道:“哈哈,本仙姑终于也当上师姐了,小师弟,你以后可要乖乖听本仙姑的话唷……” 逼上终南 第72章纳气诀 一向恬淡寡静的小终南道门,因为燕云的加入,多了几分热闹气息。 燕云和几位师兄之间的交往没感到任何压力,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浓郁的师门手足之情和昔年他在大虞王城厮混时大不相同,世家子弟之间虽互相称兄道弟,实际攀比成性,作风奢靡,人与人的交往流于表面,没有真正的朋友。 他和利贞等人则完全不牵扯任何利益,平等、友爱且互相尊重, 彼此寒暄一阵后,青蝉道:“我们还是先给燕云师弟找一处灵地,布置洞府吧。” “什么洞府?”燕云诧异,“我就在这院中居住,挺好的。” “你们看看,师弟想得可真美!”青蝉蹦出一句。 “可不能久住,这三进院落是师尊住地,我等弟子,岂能总麻烦师尊。”利贞笑道,“山头和这里灵气差不多的地方还有十多处,师弟可随意选择。” 燕云这才知道,恩师玉真子对自己可谓倍加照顾,恩重如山。 不过,玉真子却并未开口问询燕云,离开小终南的这几个月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也就找不到向恩师讲述过程甚至请他出山的窗口。 利贞等人领着燕云在山峦各处一通寻找,期间几位师兄可能是刻意,并未有等待燕云这个凡人的意思,而是展开身法,或在树梢之巅如履平地,或疾行如风驰电掣。 燕云右手提着惩恶枪,左手握住袖袋中的魂旗,借助幽冥雾霭之力,随后而行,倒也并未落下多少距离。 这一幕几位师兄都见过,此番再见,仍不免啧啧称奇。 利贞不愧是玉真子的大弟子,幽冥雾霭在白天几乎无色无形,她竟看出了端倪,认真道:“师弟,你这轻身之法好重的邪气,可要时时清扫灵台,端正自身,以免堕入邪路。” 她说这段话时,面颊泛红,好像平常一句规劝之言,也耗费了她不少勇气一般。 燕云一脸正气,回应道:“师姐所言极是,还请师姐放心,他人或许难抵邪气诱惑,但我不会。” “师弟如不是正人君子,师尊也不会将你收为弟子。”利贞点了点头,笑道,“是我多事,提醒一二罢了。” “多谢师姐。” 燕云看了几处地形后,又去观摩了元泰的洞府,心中有了主意,他瞄准了一座巨大的光秃秃山石。 石上有林间渗水常年流淌,布满青苔,正对着一汪平湖。 燕云道:“就这吧。” 青蝉喜道:“师弟这间洞府,由我来开!” 说完,她一振翅,飞临巨石之前越丈许距离,手中出现一对亮晶晶的雪刃。 她以双指引导雪刃对着山石一阵切割,很快,一个一人高的洞窟露出雏形。 元泰一看,不乐意了,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入口太小,我以后怎么来做客?” 青蝉顿时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冲元泰娇声叱道:“我这么小,师兄当初把我洞府挖那么大,你倒是进出方便,可刮风下雨的少有遮蔽,害惨我啦!” 元泰摸了摸虎脑,嘿嘿傻笑起来。 燕云诧异道:“那就不能再选一处地?” 利贞摇着头说道:“大好河山皆为天赐,借一隅安身本属过分,怎可因一己之主观臆断就肆意破坏?再说了,我等皆为出家人,本应一心向道,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燕云闻言,心神一凛。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考在他心中萦回,他想向利贞问询,话到嘴边又觉得问无可问。 燕云又道:“师姐若觉得自己洞府不太适合,可与我这新开辟的洞府置换。” 青蝉一喜,道:“是你自己说要换的,我可没强迫你。” “那是自然。” 当一行人来到元泰给青蝉开辟的洞府时,把燕云吓了一跳。这洞府还真是大,不仅洞口大,洞府内亦异常宽敞。 洞府中并无摆设,除了石凳石桌石床这老三样,就只有她的一些换洗衣裳,用一个网兜吊挂在墙上。 以青蝉这娇小的体型,若也趴在墙上,还真像大堂中进了一只夏蝉般,可忽略不计。 既然燕云的洞府已经选定,几人也就不再逗留。 利贞嘱咐燕云先尝试看看“纳气诀”“火球术”“轻身术”三本书,看能否有所体会,打一打底子,她明日一早再来向他讲解,这样更便于他快速学习道法。他需尽快修炼出法力,才能领悟“辟谷术”,早点绝了人间烟火。在未领悟辟谷术之前,他可自行到山下河流或树林中找吃食,观内不会再为他准备一日三餐,他亦不可将荤腥带入观内。另外,玉真子有临时考察弟子修为的习惯,燕云需勤加苦练,朝夕参悟,做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以免师尊不喜而责罚。 可见,燕云以凡人身份和弟子身份在观内的待遇是不同的,前者观内会提供很多便利,后者则需遵规守矩,这也从另一个方面体现出玉真子对弟子的严格。 修炼出法力,是燕云梦寐以求的。 玉真子所赐惩恶枪,是先天法器,他因无法力,他也只能像平常枪棒般拿在手中。 在枫林渡和李傲追杀较量时,若非对方过于轻敌且自视过高,燕云有九条命也不可能得手。 与其说是燕云杀了李傲,还不如说是李傲的性格害死了自己。 几位师兄一离开,燕云立即翻开“纳气诀”观摩。 洞府中视线不太好,他就坐在洞口苦心钻研起来。 纳气诀的开篇,讲述了炁、人和自然的关系,天地人三者是一个大一统的概念。天是主宰,品物流形,各正性命,遂成自然。 人的喜怒哀乐和人生起伏等等,都是在“自然”这个大环境下运行的,体现出来为一个阴阳消长、五炁运行之象,人的五脏六腑和阴阳五行密不可分。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天行端正,人为私利,故天道不绝,而人道短促。 修士毕生所追求的,就是天人合一。 纳气诀是修士借助运行天地之中的“炁”,而参悟天道的一个过程。 也就是说,纳气诀被创造出来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和人斗法,而是为了更好的明悟天道。 只不过,像李渡和李傲父子二人,虽为修士,所作所为和初衷已完全本末倒置。 大概是因为燕云遭遇了常人所没有经历过的大痛苦,对纳气诀的开篇总览体味得更加深刻。 他这一下午,就在冥思苦想中度过,时不时进入入定状态,心神则已飞远。 这晚,月光明亮,他依旧坐在洞口未曾移步,也没察觉到时间过去,连饥饿也忘记了。 翌日,利贞如约而来。 燕云这才心神归位,赶紧起身相迎,不想脚下一个踉跄,这才站稳了。 “师弟,你一宿未睡?”利贞惊讶道。 “一宿?一宿过去了吗?”燕云茫然。 “修炼功法需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的,易生魔障,走火入魔就麻烦了。”利贞告诫。 “惭愧,我这一宿没有修炼纳气诀。” “没有?你就这么平白坐了一宿?” “我一直在领悟纳气诀的前言,没来得及查看功法。” “啊?”利贞接过燕云手中的纳气决看了看,还以为前言有什么不同之处,可不是跟玉真子赐予自己的一模一样么? 就这么薄薄的几页纸,燕云居然能看一夜? 她当然知晓燕云不是懒惰之人,也不可能出言搪塞,一时内心颇觉怪异。 她是小终南观内的大弟子,前后带着吉兆、元泰、青蝉三人功法入门,三人无一例外的都是讨教功法,从未有人如燕云这般表现。 可是,纳气诀的前言虽然字数不多,恰恰是修道者的宗旨性总览,其中一言一字都蕴含极为深刻的道理,利贞还真给不了燕云很好的指引或者说是建议。 师尊玉真子也曾说过,修仙者如果明悟了前言,后面的功法就像是土鸡瓦狗,压根瞧不上眼,当然,要修习起来也将事半功倍。 “师姐,什么是道?” 燕云果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利贞面颊一红,急忙摆手道:“我也曾这般问过师尊,师尊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能说出来的都不是道?” “嗯!” “哦……”燕云拉长了声调,就再也没有问询什么。 “师弟,要追寻什么是道,有五术可以参研。” “哪五术?” “山、医、命、相、卜。” 修士,也称为方士,山、医、命、相、卜五术通常是串联在一体的。 山是指“仙”术,也指道法和神通,就是修士练就的功法和术法;医指医术、药理、炼丹等等;命是根据人的生辰八字来判断人的运程吉凶,也称为四柱。相术则是根据人的面目、器官、骨骼、背影等来判断一个人的运程。命、相之术虽有共通点,但方法不同,二者合一才算完整。卜之一术则是通过卦象来判断事情的变化或人的际遇,可料敌先机,比命、相之术就显得深奥多了。医、命、相、卜涉阴阳、通五行可佐证功法的修炼,若神通有成,亦可提升其余四术的能力。 逼上终南 第73章燕云疯了 利贞的名字取自一本在修仙界广为流传的卜书,第一卦“乾卦”,卦象表述为四个字:元亨利贞,取意吉祥。 可吉祥的利贞,遇到了当“大师兄”以来的第一个难题。 她摸不准燕云在想什么,甚至有点搞不懂他的行为。 她本想将燕云第一日的表现上报给玉真子,到了院前才知道师尊出门了。 好像燕云每一次来,玉真子就要出门一趟,上一次是为了给燕云寻找仙药,这一次不辞而别又是为了什么? 利贞无法可想,只好将燕云表现出来的异常放在一边,在自己洞府中试图安心于自己的修炼,可事与愿违,因为前后来了四拨不速之客。 第一个是青蝉,她说燕云无端帮她在山涧边清洗了很多草药,期间一言不发,清洗完就走了。 第二个是吉兆,他说一宿不见,燕云却像不认识他一般,从他身前路过连招呼都不打,简直目中无人! 第三个是元泰,他说燕云抓了只竹鼠,就在山门前烧烤,可烤了两个时辰,要么忘记点火,要么忘记将肉放在火上,时不时出神。 第四拨是三位同门联袂而来,向利贞报告说,燕云大概是疯了。 民间有言:十道九疯。 因为钻研道法是一件开启智力、苦心钻研的过程,对一个人的心智存在很大的考验,如果在钻研的过程中遇到了艰涩难明之事,又一时无法挣脱,容易“钻牛角尖”而无法自拔,又或者处于神思与现实之间,整个人的行为变得怪诞,在外人看来就像疯子一般。 “要不,直接强迫他学习功法,就会把脑子里的乱麻给解开了!”元泰的方法简单粗暴。 “那要是行不通呢?”青蝉不无担心地问。 “不试试,怎么知道?”吉兆定调,忽又望着元泰,邪笑道,“只是要委屈一下师弟了。” “干我啥事?”元泰不解。 “帮助师弟嘛,你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吉兆刚说完,这猴头突然飞扑向元泰,一脚踢在他腹部,将他庞大的身体踢得飞了出去。 随着元泰嚎叫响起的,还夹带着一连串“死猴子”的谩骂。 “呔!虎崽子,你竟敢骂我!” 吉兆咋呼,瘦小灵活的身体瞬间穿越树梢,直追元泰。 二人很快“纠缠”在一处! 确切的说,是元泰被吉兆缠身而无法摆脱,他高大的身躯威猛有余灵活不足,就像一个硕大的靶子,在吉兆暴风骤雨般的袭击中避无可避。 很快,二人就追打着到了半山腰,忽见提前到达的青蝉正在那招手,二人方向一变,向她所指方位而去。 此时,燕云正蹲坐在一个小小的水窝边,石中有一个手指粗细的泉眼正往外冒泡,几根杂草在水中漂浮,小鱼游来游去。 当一只孔武有力的虎足踏在水窝中时,溅起的水花就像打开的幕布,直接洒了燕云满头满脸。 他却像无事人一般,懒洋洋抬头说道:“二位师兄,还请移步较量,踩坏了小鱼小虾就不好啦。” 天知道,正卖力表演“意外”的元泰和吉兆二人闻言,可谓满脸黑线。 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再给燕云一点惊吓时,猛见他指着水窝笑道:“二位师兄,你们看,对于那个泉水眼来说,水中的鱼灵动而有活力,是神一般的存在,而我们轻易可致鱼虾于死地,对于鱼虾而言,我们也是神一般的存在,而我们再看风火雷电,那也是神,轻易可置我等死地,你们说有趣不有趣?” 吉兆已经跳在了元泰头顶上,一把薅住了他的鼻子。 元泰则右手成爪,正要捏死这只讨厌的泼猴。 二人刚刚还打得不亦乐乎,这会就像泥塑的雕像,成了定格。 燕云见这两位半兽师兄冥顽不灵,甚感无趣,昂首望天,又陷入沉思中。 “你觉得有趣吗?”吉兆眨巴着眼睛问。 “不觉得!”元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还在等什么?”吉兆道。 “要是万一……”元泰有些犹豫。 “万一?万一我失手打死你怎么办?”吉兆火大了,松开元泰的鼻子,转手揪住他耳朵朝上一提。 “嗷——” 元泰发出吃疼的惨叫,双手一通乱抓的同时,一脚朝燕云踩踏而来! “燕云,快让开!”另一边,青蝉倒是急了。 元泰和吉兆虽然表演成分居多,可元泰块头太大,干不了细活,他要是失了准头,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岂不把燕云踩成肉饼? 轰的一响! 仅离燕云尺许左右的地面泥石翻飞,烙印下一只令人浑身发寒的虎足足印。 可燕云坐在那一动不动,泥石溅射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青蝉见状,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吉兆和元泰见这个小师弟如此无视他们,心中有气,在他身侧搞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频密,直到将他周围地面砸了个稀巴烂,且还矮了一大截。 于是,燕云就像坐在一个突出地面的石柱子上一般。 最令吉兆和元泰恼火的是,燕云好像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摆出来的姿态,就是懒得搭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终于,动了几分无由之气的元泰和吉兆失手了! 元泰一巴掌拍下,本来是罩向吉兆头顶,可这猴头刁滑,斜刺里飞出的同时,还踹了元泰的手臂一脚,于是这一巴掌偏离了方向,直往燕云压来。 青蝉脸都吓白了,急道:“师兄住手!” 可元泰这一掌是在惯性作用下发出的,哪里还来得及? 眼看着毛茸茸的大手就要接触燕云头顶的刹那,他身形一晃,落叶般飘离了石柱。 砰! 整个地面都颤了颤,那被砸出的石柱被巨力碾压成了齑粉! 元泰的虎脸瞬间变色,赶紧抽手,同时狠盯着那处地面。 “卧槽!完了完了……”元泰形如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 “元泰师兄,燕云师弟还活着。”青蝉提醒。 “还活着?”元泰一骨碌爬起,瞄向青蝉,只见她身后,可不就站着一个囫囵的燕云么。 元泰这才长舒一口气,歉然道:“师弟,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燕云点点头,表示理解。 就在他明悟“纳气诀”前言的这一天时间中,虽然满脑子都是对于“道”的迷惑,可不知为何,感觉思想特别清明,就好像一间被尘封久远的院子,经过打扫后,换发了新颜一般。 当元泰的虎掌落下时,他立即察觉到了,只感觉了一下袖待中的幽冥魂旗,甚至都没用手握住,便和它产生了心神联系。 就是一个意念,他需要借助幽冥雾霭,便达成了脱离虎掌的目的。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师弟,你怎么样?”是利贞,她也赶来了。 “无妨。”燕云回应。 “都散了吧,各回洞府。”利贞又道。 “师姐稍等,我想跟师弟玩玩。”吉兆见燕云安然无恙,莫测高深的样子,心性使然,产生了刨根究底的冲动。 “他才刚入门,怎可能是你敌手,莫要多事。”利贞反驳。 “就玩玩,我保证不伤到师弟。”吉兆歪着脑袋,望着燕云的双目灵活且闪着光。 燕云知道,这都是幽冥魂旗惹来的麻烦,有了此旗,他能以凡人之躯比肩修士,岂能不令众师兄眼热,想一窥究竟,也是情理之中。 “师兄,那师弟可就所有手段尽出了。” 燕云没有拒绝吉兆的挑战,他知道,只有真正显露出几分本事,才能令几位师兄对他保持尊重。 毕竟,无论在哪个地方,排行最小的那个,总是要被区别对待的。 “那是自然!”吉兆嬉笑道,露出两颗小尖牙。 “不过,和师兄较量,并非师弟的真实本事,而是借助法器之力。”燕云解释,“此物阴邪,一旦以之应敌,令人极为不适,几位师兄见了,还请不要责备,更不要怀疑师弟的人品,师弟深受其害,对此物和炼制此物的背后势力,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 诸位师兄见燕云说得这般郑重,对这件法器更加好奇了。 青蝉掩嘴笑道:“师弟放心,一件法器而已,能邪性到哪儿去,还上升到怀疑人品了,好生可笑。” 吉兆听出了燕云话中蕴含的玄机,在跃跃欲试之余,自傲道:“师弟好生自信,莫非此法器能助你克制于我不成?” “师兄勿怪,师弟只是有言在先而已。” “哎呀,师弟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且问你,准备好了吗?” 吉兆小胳膊小腿的一阵揉搓,作势热身,吓唬起燕云来。 “随时候教……”燕云话没落音,吉兆已经挺身直扑! “欸,师兄赖皮……”是青蝉在喊,在她看来,吉兆为长不尊,好歹也得等燕云把话完全说完再动手。 可她马上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乃至瞠目结舌。 就在吉兆以迅雷之势即将靠近燕云的刹那,燕云头顶突然出现一朵乌云,并快速向周围扩散。 吉兆势在必得的一击,因他身体被乌云笼罩,身形骤然变得迟缓。 就好像在燕云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堵看不见的水墙,吉兆再是灵活迅捷,也不得不面对水的阻力! 逼上终南 第74章凝气第一阶 乌云翻滚,犹如万马奔腾! 阴风施虐,这白昼之下的树林光线骤然暗淡,如到了日暮时分! 云雾中出现一个个虚幻的影子,它们有着人的轮廓,却异常痛苦,有人张大了嘴巴,有人满脸扭曲,还有人异常惊恐…… 这是一团在不断蔓延的、由活生生人命组成的修罗场。 利贞和青蝉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后退,而元泰则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燕云。 在这小终南的道观内,玉真子将门下的弟子庇护得很好。 利贞等四位虽是修士,师兄弟之间也常常较技,可都是点到为止,手上没有沾过人血。 师兄弟之间友爱互助,无忧无虑,不知人间险恶。 燕云虽一早就告知几位师兄,自己获得的这件法器邪恶,仍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吉兆这猴头万万想不到,自己所面对的是如此可怕的一件法器,虽心中发毛,可他丢不起身为“师兄”的名头,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他运转法力,与魂力抗衡! 他想,以燕云的凡人之身,绝无法驾驭这般多亡魂。 他想象不到,驾驭这些亡魂,仅仅需要燕云的一个神念而已,压根就无需法力牵引。 当然,这杆幽冥魂旗蕴含的亡魂有二千五百具,燕云只能使唤二千具左右,还有五百具没有驯化,但这已经足够了。 吉兆在法力的作用下,身体恢复了自由,却仅仅持续了一个呼吸,又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束缚住了,举步维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吉兆无法可想,以法力喝出九字真言。 亡魂一颤,魂力略有不稳,但并未就此退却,无形重力再向吉兆压来。 吉兆又厉喝几声,趁着魂力起伏的几个瞬间,脱离了亡魂覆盖范围。 “师兄神通了得,看来仅凭这件法器,真不是师兄敌手。”燕云这般说着,收回亡魂。 吉兆其实已经冷汗涔涔,只不过被浑身毛发遮掩住了,这才在人前没有丢丑。 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貌似坦然地笑道:“师弟,承让了。” 燕云环顾四周,见几位师兄都站得和自己远远的,不由苦笑道:“几位师兄,我先回洞府了。” “嗯!”利贞点了点头。 燕云一抱拳,急匆匆步行而去,这一次,他没有借助幽冥雾霭之力。 待离几位师兄远些了,燕云刚刚还平静的脸上,流露出后怕之色。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魂旗中的小鬼王钻出了雾霭,如一个好斗的小青年,亲自指挥亡魂参与了和吉兆的较量。 它是如此兴奋,好像吉兆的亡魂是一件可口的美味一般。 如果不是燕云坚决不肯伤害吉兆,鬼王勉强让步,在魂力和寒冰的双重作用下,吉兆的一身修为将付之东流,连亡魂也会被吸入魂旗中。 对此,燕云确信无疑! 也就是说,修士或者说是修士的亡魂,之于鬼王有种强烈的吸引力。 随着鬼王在旗中日久,它逐渐趋于成熟,燕云对于它的影响力在快速减弱。 这绝非好的征兆。 一件脱离主人掌控的利器,某天一,未必不会对主人产生反噬。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鬼王偏爱修士呢? 燕云观看纳气诀前言陷入迷思的状态,因为此事自行转醒了,他必须找到可以控制鬼王的办法,凝练出自己的法力,或许有助于实现这一目的。 回到洞府后,他开始翻开纳气诀,跳过前言,浏览后面的内容。 一睹之下,很是震惊。 这纳气诀的练气之法,和他所修习的内功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于人体经络、穴位的描述基本一般无二。 但气的运行则大不相同,内功心法以丹田之气为基础,纳气诀以五气运行为基础,最后归于丹田。 或者说,内功心法脱胎于纳气诀,只是要浅显得多。 燕云从内功心法过度至纳气诀,等于前面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对纳气诀运行法则的领悟非常顺畅。 他将纳气诀通篇全看了一遍,先在心中留下一个整体的概念,随后按照分页图解和描述等尝试凝聚法力,遇到阻碍,就查看前言的总体论述。 就这样,吞气呼气,他也没觉得枯燥,在小终南的第二晚就这般过去了。 清晨,鸟雀欢语。 葱茏青山,升起了淡淡的雾霭。 一股异样的清新之感,随着风的波纹,在洞府中缓慢萦回。 正斜靠在洞府前大石边的燕云睁开了眼睛,就这片刻之间,耳中、口鼻、双眼接触到了自然的纯净,某种东西好像要从心田呼之欲出。 是什么? 燕云不知道。 他赶紧坐直了,用心感受,这感觉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可见,片刻的灵魂之悟,多发于偶然,若刻意,反不可得。 于是,他又靠在大石边,还觉得不舒服,索性仰八叉躺在石头上,透过树与树的罅隙,仰望蓝天。 他什么都不想,只是随意甚至还有几分惬意地享受这春天的早晨,不知不觉中还用上了纳气诀中的呼吸之法。 良久,正当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时,他听到了什么。 是泉水流动的声音! 叮咚叮咚,像是水滴从崖壁上滑落,滴在一眼小小的水洼中。 水滴断断续续,似有若无。 随着时间推移,崖壁上的水路好像被这一滴水疏通了,渐渐大了起来,形成了一条小小的线。 这水线随着燕云的一呼一吸,渐渐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在奇经八脉中行走,令他浑身舒泰。 水线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最后在一个皮革状的袋子中汇集起来。 原来,感觉连绵不断的水线竟少得可怜,仅仅半汤匙左右,若洒在地上,怕也仅仅十来滴。 这半汤匙泉水很不安分,刚在袋中汇集,又立即往经络中跑去,完全不知疲倦。 一圈,一圈,又一圈…… 不知过去了多久,泉水好像比它刚出现时多了半滴。 燕云的思想没有跟上这条水线,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当他思维回归,切实感受到丹田中的这一点点法力时,他喜不自禁,仰天长笑起来。 随后,他将自己修炼的内功,往法力之泉中汇入。 二者很快结合,他修炼的内劲,看似浑厚,实则虚幻。 内气就像被挤出杂质,化成了三滴“泉水”,和丹田中的法力融合成了一块。 按照纳气诀中关于基础法力的凝集,燕云已经达到了第一阶,成了实打实的修士! 纳气诀分为七层,每一个阶段,都是质的飞跃。 第一阶段,法力很少,但已经可学习并勉强使用“轻身术”,可在低矮的灌木上跳跃腾挪,只是持续时间很短。 燕云立即快步走入洞府,看向石床边插在地上的惩恶枪。 惩恶枪是玉真子所赐,且是先天法器,燕云没有将之收入幽冥魂旗中。 魂旗乃邪恶之物,他担心充盈在旗中的亡魂和鬼王对惩恶枪造成影响,破坏了法器的灵性。 燕云咬破指尖,一滴血弹处,滴在惩恶枪上。 鲜血很快没入枪体中,按照他驱使幽冥魂旗的经验,此时应该和惩恶枪建立心神联系,可这滴血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又滴了几滴血,还是如此。 他想,看来法器不同,认主之法是不同的,是自己想当然了。 只不过,幽冥魂旗的认主之法又未免太简单了些,“法器”本是超出凡俗理解的器物,认主应该相对复杂,才符合其特性。 这时,他感觉洞府外有人前来,正要出门相迎,又猛然察觉到自己的感知能力好像得到了极大加强,不由心中狂喜。 “几位师兄来访,有失远迎。”燕云笑着,走出洞府。 “你知道我们来了……”是青蝉的问询,不由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当燕云的身影露出洞门时,利贞、吉兆、元泰、还有青蝉皆愣住了,一个个如泥塑木偶般“定”在当场。 青蝉甚至忘了振翅,身体从空中直往下掉,她“唉哟”一声,才又悬停住了。 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好像见了鬼一般,惊骇之状比见到幽冥魂旗中散出的亡魂更有胜之! “师师师……师弟……”青蝉结结巴巴,“你修修练出法力了……” “是啊,怎么嘞?”燕云拱手道,“有什么不妥吗?” 青蝉失声尖叫道:“几位师兄,我是不是眼花了,他昨儿还是个凡人,发着疯,今早就成了修士,怎么可能?” 元泰和吉兆对视一眼,虎目中亦满是难以置信,道:“师兄,难道我也眼花了?” 吉兆一改滑跳之色,低声念叨:“常言道不疯魔不成活……原来如此……” 利贞一对妙目将燕云全身上下看了个遍,笑颜如花,红着面孔道:“恭喜师弟,晋升为真正的修士!” 燕云笑道:“多谢师兄。” “天杀的师弟!你是想气死我啊!”青蝉扑棱着翅膀,飞到燕云身前,围着他转了几个圈,一阵捶足顿胸。 “啊?”燕云茫然。 青蝉完全失态了,惊呼道:“我从凡人到修炼出法力,整整用了三个月,三个月啊!” 元泰黑着脸,尴尬道:“我用了半年……” 吉兆:“我也用了两个月加十天。” 利贞则伸出两个指头,淡然道:“两个月差两天。” “碰巧而已,几位师兄何必如此?”燕云手一挥,弹了弹惩恶枪,“此物如何认主?” 逼上终南 第75章鬼王示威 修仙一途,除了主修功法和术法,还有很多辅助的杂学需要学习。 只有先天法器才需要认主,需进行一套仪式,以加强和法器的心神联系。 从某种层度而言,一件器物一旦被冠以“法器”的名号,它就有了“脾性”和“生命”,不能以普通刀剑这样的死物视之。 修士需要摸清楚认主后的法器特征,使得自己和法器之间产生共鸣,配合默契,达到收发由心的效果。 人与法器之间的融合需要时间,随着修士的法力增强,对法器的掌控能力也会得到相应提升。 有些法器因所用材料特殊,甚至能产生简单的自主意识。 当然,修仙者所修的并非器物,而是自身,最重要的一点是发掘并妙用身体的一些特殊功能,比如神识、目力、听力等等。 神识就像是人的第六感,通过主动释放,以达到观察周围情况的效果。 修士的神识强度和等阶高低、法力强弱成正比,随着修士等阶的提高,神识可完全取代耳目,且辐射距离更远观察事物亦愈加细致。 增加听力和目力及使用障眼法等则是运用法力的一点小窍门,本身并不困难。 利贞在燕云洞府给他讲授了两个时辰,燕云一点即透,并现场付诸实践,获益匪浅。 两个时辰后,利贞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因为燕云对山、医、命、相、卜五术,“山”才刚刚开始,其余四术则完全没接触。 利贞建议燕云以“山”为根本,兼修医、卜二术。 “山”这一术不必赘言。 “医”之一术包括识药、五行、阴阳等,包含深奥的辩证之法,除了疗伤治病,甚至可提炼出增加法力或突破瓶颈的丹药,有助修行。 “卜”之一术操作起来很简单,根据本卦、变卦、时位等卜问吉凶,料敌先机。但“卜”最厉害的地方并不在此,而是体察天道、体味地德,明悟自身。达到一定程度,通常不再占卜,通过产生的“第七感”,比如梦示,以梦境中呈现的情状,来为现实行为提供指引,甚至可达到突破空间和时间,乃至洞彻天地的地步! 当然,利贞年岁尚小,对天道地德的感悟不深,无法为燕云在“卜”之一术上提供什么很好的指引。 她建议燕云,如果对“卜”想深入了解的话,可抽时间去请教玉真子。 关于修仙者的境界,利贞仅知晓三个层级,即凝气、灵台、聚元,之后还有什么她就不知晓了,师尊玉真子是灵台境修士。 “师弟,你悟性奇高,难怪能得师尊偏爱,还望再接再厉,争取在我等弟子中后来居上!”利贞笑着说完,又红了面孔,露出几分忧虑之色,“只是,师弟那件法器,以人之亡魂为器,太伤天和,难免流于阴狠偏执,未必对你有益,能少用尽量少用,最好别用……师尊若知道了,恐不喜……” 燕云一愣,诧异道:“师姐说师尊偏爱于我?” “嗯,我们几位师兄都是这么认为的……”利贞见燕云表情很不自然,笑道,“师弟大可放心,我们可没眼红你,就是挺羡慕的。” “不是……师姐为何认为师尊偏爱于我?” “那还用说吗?你治病那会,就住在师尊的院子里,临别前还赠与你三张符箓,我们可从没有此待遇……” “那符箓很贵重吗?” “一张要十块灵石呢,你说贵不贵?” “什么是灵石?” “就是蕴含灵气且可用来交易的特定宝石,和俗世中的钱一个用途,还可辅助修行。” “若真是如此,师弟颇感惭愧,无寸功于师门,却得了这般好处。” “可别这么说,师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师姐,那能发出金色光芒的九字真言又是什么?” “就叫真言符,师弟见过?”利贞双目睁得老大,讶然道,“那个很少见的,就连在连云寨也极少出售,一百灵石一张!” “这么贵?”燕云虽不知这灵石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带给自己极大助力的“力量”“速度”“轻身”三张符箓都只需十灵石,这箴言符一张相当于此三者十倍的价值,那自是极其珍惜之物了。 “当然贵,这符箓有自主意识,持有者危殆之时,可自行激发,能不贵么?” 利贞说到这张符箓,满脸都是激动之色。 燕云明白了,当日初次遇到持有幽冥魂旗的宦官时,那从锦囊中出现的眩目长条状符文,就是箴言符自主激发无疑了。 如此说来,玉真子对燕云又岂止是偏爱,而是溺爱了! 此事燕云还真不敢让利贞等人知晓,否则,这几位师兄难免对玉真子有看法了。 “连云寨又是什么地方?”燕云岔开话题。 “一个好地方,就是……唉……”利贞欲言又止,“师弟还是去问吉兆吧,他和师父去的次数多些,比我更了解。” “好的。” 利贞此次为燕云讲授了两个时辰,离开前还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锦囊中,变戏法般取出一把占卜用的蓍草送给他。 这锦囊就吊在利贞的腰带上,可能是个空间类的法器,和幽冥魂旗一样具有储存功能,燕云虽对这锦囊有些好奇,但也没多问。 利贞一离开,燕云放下手中惩恶枪,转身出洞府。 惩恶枪虽然已经认主,可燕云法力低微,无法使之幻化大小,更无法将之纳入丹田中。 他站在洞府外的大石上,开始按照利贞传授的法门反复练习耳目之力,耳力一开,能听到蠢虫撕咬树叶的声音,目力一放,可清晰观测到五丈外的蚂蚁。 最神奇的是神识,闭着眼睛就能感知到自己周围十丈左右的大致样貌,只不过因法力短缺且比较生疏,对景物的具体构成缺乏正确的判断。 神识对于灵地和非灵地的观察尤其特别,比如自己的洞府,空气中好像游动着零星的金光,一闪一闪的,非灵地则没有这种现象。 就在燕云翻来覆去练习时,他目力所及,看见一丛长在灵地上的茶叶,顿时一喜,快步跑去。 大概是生活习惯所致,小终南的几位师兄包括师尊玉真子,好像都没有喝茶的习惯,也可能是他们早已辟谷,无此需求。 这丛茶叶树颇有年份了,树型虽矮,但长得非常粗壮,在春季焕发出的新绿,使得茶叶的嫩芽如绿色琉璃一般青翠光滑。 彼时,武威将军府的茶叶都是通过商人从南蛮购买而来,燕云也是很喜欢喝茶的,为此还询问过制茶的方式。 他掀起衣袍一角,化身为采茶人。 最后,他索性脱下衣袍,寻找自己洞府周围零落生长的茶树,采集了很大一堆,简单揉了揉,就放在洞府的石床上阴干。 他寻思着,下次几位师兄再来造访,可泡茶招待了,也不至于干巴巴坐着。 可他环顾自己洞府,也未免太干净了些,可谓家徒四壁,连个煮茶的壶都找不到。 正当他想去几位师兄那找找看时,猛然记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想了想,以心神沟通幽冥魂旗,看到了空间中的一幕。 此时,魂旗中新生的鬼王已经钻出雾霭,虽其形貌恐怖丑陋,可似乎在笑,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 它感觉到燕云的心神,顿时露出诧异之色,赤红眼瞳中泛出一丝丝红光,还砸吧了一下大嘴,如回味某种甘甜。 雾霭中伸出了它的一只利爪,爪如鹰爪,但更粗壮,鳞片也更坚硬,指甲末端正掐着一具亡魂。 正是李傲之魂! 修士较之普通人的亡魂,体型要更大,看起来也要凝实得多。 此刻,李傲之魂一改之前的倨傲,像个小绵羊一般,对鬼王尽显谄媚。 李傲之魂也发现了燕云心神,朝他方向看了看,目光平和,毫无表情,显然已经被鬼王驯化了。 李傲所表现出来的这幅样子,令燕云心生警惕。 难道鬼王通过驯化李傲之魂获得了大好处?否则,难以解释燕云和吉兆切磋时,鬼王所表现出来的跃跃欲试。 难怪鬼王对吉兆那般在意了! 鬼王和燕云通过魂旗这个媒介而存在联系,燕云的心中所想,也可被鬼王感知到。 它面向魂旗的“窗口”,向燕云咧着大嘴笑了,大概是指燕云猜中了。 它这个样子,令燕云非常不喜,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无意中缔造的鬼王和豪夺来的这些亡魂,究竟应该算是自己的,还是为鬼王这个“他人”在做嫁衣? 鬼王眨巴了两下赤红色的眼睛,表示自己无辜。 它确实无辜,燕云的这些疑忌和担忧,归根结底都是自己本事不济、不了解魂旗之故。 燕云既然搞清楚了魂旗中鬼王的异动缘由,也就没有继续和鬼王沟通的意思,以心神取出了寄存在魂旗空间中李傲的那个拳头大包裹状物件。 就在燕云即将掐断和魂旗心神联系的刹那,他猛然看见鬼王另一只举起的利爪中正放着另一具亡魂。 “你敢!”燕云大怒,眼瞳中快喷出血来! 这是佐伊的亡魂,她正乖巧地躺在鬼爪的掌心,一动不动。 鬼王又咧着嘴无声大笑,还用另一只利爪摸了摸佐伊之魂虚幻的头发,然后才一松手,让她和其它亡魂游弋在一起。 鬼王在示威! 逼上终南 第76章引魔诀 鬼王的示威简单粗暴,且抓住了燕云软肋,更像是一种警告。 它的意思很明显,魂旗中所有的亡魂都是它的臣民,哪怕是修士之魂也可驯化使之臣服。 亡魂引载录需要魂旗拥有者驯化亡魂,存在这套程序是因为魂旗中没有鬼王,所以需要修士自己进行。 佐伊的亡魂并不属于燕云,他最好老实点,不要对它有过多限制或者是不轨之心。 燕云虽拥有魂旗,可他驱使幽冥雾霭和亡魂,实际都是在鬼王默许下进行的。 当然,这鬼王也是懂怀柔的,摸了摸佐伊之魂就放手了,还笑得很灿烂的样子。 所谓“人狂有祸”,鬼狂也未必不是如此。 燕云冷冷看了鬼王一眼,将心神收回。 然后,燕云看向了自己右手中的拳大包裹,他可以断定,此物应该是和利贞所佩戴锦囊同类的空间法器。 此物虽显得朴实无华,但从丝织纹理来看又厚重得多,品阶可能还胜过利贞的锦囊。 燕云以法力激发这包裹,毫无反应,他便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上面。 然后,他盘膝而坐,依照利贞传授,对包裹进行重新认主。 当华光一闪,从丝织纹理中一一流淌而过时,这件法器已经归于燕云所有。 他再牵引法力,对着包裹轻轻一拂,此物就像一个缩小版的麻袋,敞开了袋口。 燕云反手往外一倒,只闻乒乓乒乓一通乱想,自己身前给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些东西中以光滑闪亮的石头居多,仅一粒蚕豆大小,若用神识查探石头,可看到其中蕴含着非常密集的灿璨金光,和自己灵地空气中蕴藏的金光一致,只要数量上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利贞口中的灵石? 燕云简单数了数,这些石头共计有三百多枚,其中还有一颗灵气最旺盛的,有些透明,似乎品阶更高。 在利贞等人看来,这应该是一笔巨大财富了。 燕云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将这些灵石全部收入“小麻袋”中。 他倒不是小气,一件幽冥魂旗已经令师兄们对他另眼相看,他不想也不能在师兄弟中表现得过于突出,以免和他们产生隔阂。 如果灵石真对师兄们有大用,当他们确实需要时再拿出来也不迟。 此外,就是大大小小的玉盒,共计有二十多个,燕云一一打开,发现这里面盛放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长了黑毛的干瘪耳朵,有一截锋利的指甲,有五颜六色的矿石,还有几位药材。 这几味药材或浓香扑鼻,或奇臭难闻,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不过,这些东西被李傲藏于小麻袋中,显然是难得之物,他自不会随意丢弃。 有几只玉盒是空的,摇了摇,什么响动都没有,大概是留作备用。 但有一只空盒子令燕云感觉异常,便也打开来看了看,却见其中藏着一块薄薄的布匹。 他将布匹取出,再一摊开,才发现这竟是一件道衣。 这衣裳材质虽薄,但给人的感觉却非常厚实,也不透光,且布匹之表隐隐有淡淡荧光溢出。 燕云想到,这道衣应该和熊女穿在身上的是一类,可能也属于法器的范畴,主要是作为护身之用。 燕云将道衣一翻转,赫然看见后背上以极其精湛的女工绣着一只鬼头,好在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并不觉得吃惊。 这鬼头形貌和幽冥魂旗中的鬼王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其五官中飘出了黑色浓烟。 如此看来,这件道衣就不能简单视为护身之用了,可能代表李傲的真正出身,是某种独特的标志,否则李傲也不会舍不得穿而将之郑重收藏。 燕云将已经查看过的东西全部收入小麻袋后,地上只剩下两样似金非金的东西,骨牌大小,也不知有何用途。 燕云引导丹田法力注入“骨牌”,依稀有字迹出现,但很模糊。 燕云便将之拿得近了些,岂料那些字迹就像突然找到了目标,直接往他眼瞳中射入。 他只觉得眼睛一花,脑子里完完整整出现了一本功法的内容,确切的说是第一部,此功法名为《引魔诀》。 此功法开篇便写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故强而为尊,除此无二…… 如果仅从字面意思去理解,猛然看到这段前言,怕是要被前两句话弄得心灰意冷,同时又被后面不断出现的“杀”字所震惊,继而产生戾气,那么“强而为尊,除此无二”就落在了实处。 李渡李傲父子视人命如草芥,毫无顾忌以幽冥魂旗收割人命,是因为此功法的前言就定了调。 也就是说,李家父子二人也好,还是二人所代表的流派或宗门也罢,其行为举止必然乖张,逆俗而行。 燕云通过对纳气诀前言的学习,对引魔诀开篇的这段前言却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天地和圣人将“万物”和“百姓”视为“草扎的狗”,其意为公平,没有谁是特殊的,而后面接连出现的天杀地杀人杀则是对五行之气的阐述,和“强而为尊,除此无二”毫无关系。 引魔诀功法中对五行之气的运行之法,和纳气诀有很多相似之处,有些好像更显精妙,有些甚至是逆纳气诀的穴位经络而行,究竟修炼的效果如何,则需实践来佐证了。 这引魔诀和幽冥魂旗必然存在关联,燕云是一定要修炼的,他不可能放弃幽冥魂旗,因为此物委实霸道,是自己的强力臂助,且还关系着佐伊之魂。 他也不打算告知自己的几位师兄和玉真子,如让他们知晓,自己难免有三心二意之嫌,实为不美。 这李傲的宗门显然非同小何,绝非小终南可比,引魔诀只要激发,可一字不落拓印在脑海中,不存在记错,且记录功法的这张骨牌也是法器。 相较而言,承载纳气诀的就只是一卷简单的草本,如果粗心大意,还真存在记错内容的可能。 燕云将引魔诀收入囊中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张骨牌。 他以法力激发,又和之前一般,字迹直入脑海,正是《亡魂引》的全本。 很难说亡魂引是功法还是术法,文字所载也并不存在邪恶与否,就是一本对亡魂的综合性描述,包含不同亡魂的特性、功用等等,是一本魂书大全。 此书对于幽冥魂旗的记载内容反而比燕云拿到的非正版亡魂引要少,只在末尾寥寥列出了制作幽冥魂旗的材料和注意事项,又简单说了句可用此旗驾驭亡魂为己用,就匆匆结束了。 由此可见,幽冥魂旗的诸多诀窍和使用之法,是在炼制出魂旗后,由掌旗人自行揣摩出来的。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宗门担心传承泄露,刻意隐去了这些内容。 燕云无法可想,要拿捏住自己魂旗中那个即将失控的鬼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要达成这一目的,少不得从引魔诀和亡魂引入手,看能否找到窍门,尤其是后者,要仔细揣摩。 燕云将亡魂引也收了起来,见小麻袋中的空间还有很大,便心神联系幽冥魂旗,将寄存在此的东西一并取了出来,放在地上,又快速掐断联系。 铜锏已经用不上了,铁臂弓和穿云箭或可一用,用途也不大,只链条锤这件后天法器还可拿得出手。 但燕云的目光聚焦在一个普通蓝色布匹卷起来的包袱上,里面有一块他给予佐伊的长命锁和由她亲手缝制的小孩衣帽与鞋袜。 他解开包裹,将长命锁挂在自己脖颈上,将包袱系紧了,收入小麻袋中。 惩恶枪和链条锤也收入麻袋,但余下的铜锏和弓箭舍不得扔,就将之放在洞府一角,成了唯二的两样配饰。 待燕云再次走出洞府时,竟已日薄西山。 燕云有感而发,真是山中不知岁月长。 可他随后发现,自己自打练出法力开始,就一直没有进食,也没觉得饥饿,显然是自行辟谷了。 眼看天色将晚,他从洞府边找到一根楠竹,将法力运用至掌缘,一掌劈下,楠竹应声而断,就像刀削的一般。 他拖着楠竹入洞府,不一会就徒手加工出十个竹制茶叶罐,其余枝枝丫丫则堆积在一起,作为引火之物。 然后,他打开“火球术”术法书,定心修炼起来。 以他目前这点微末法力,是不适合修炼此术的,因为法力很快就会消耗一净,他之所以选择此术,本就是讨一个便宜,为了煮茶点火方便一些。 他依照书上所示运转法力,没过多久就凝聚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火球,忽闪忽闪,便熄灭了。 接连三次,火球一现就灭了,引火之物却还没点燃,他丹田中已经空空如也。 于是,他便练习纳气诀,恢复法力。 当洞府中燃起光亮时,天色又亮了,一宿就这般过去了。 燕云弃火球术不顾,又查看轻身术,一路暗暗运转法力,直奔山门而去。 逼上终南 第77章怪胎 三日之后,燕云洞府中添置了一个小火炉,一个烧水用的陶罐,和几个小小的竹制茶杯。 火炉和陶罐是燕云从山门处元泰那儿要来的,茶杯是自己制作的。 洞府中风大,茶叶也早已经阴干,燕云分别给几位师兄送去了一小竹罐,几人以山泉煮沸浅尝后,感觉口齿间有灵气回荡,一致好评! 只是生长在灵地中的茶树遭了殃,几人囔囔着要充当采茶人,还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 燕云给玉真子准备了最大的一罐茶叶送去,却吃了闭门羹,才知师尊在他来到小终南的当晚就出门了,一直未归。 这三日中,燕云一直苦练纳气诀,其丹田中的法力又增加了一滴。 如果是其他人看见丹田中新增的这一滴法力,怕是要欢喜得蹦上天,而他则恨得欲以头抢地,这太慢了! 法力凝聚如此艰难,晋级之路漫长,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第二阶? 自己的血海深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得? 他明知灵石是很贵重的东西,心一横,放在手中吸纳起来。 仅仅过去小半个时辰,第一颗灵石便空了,法力增加了一滴。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他得自李傲储物袋中存放的三百来颗灵石,至少可以支撑他短时间内达到第三阶,成为和青蝉元泰二人同阶的修士。 灵石固然是贵重之物,可相较于法力和等阶的快速提升又算不得什么了。 可他失算了! 第二滴法力的增加耗费了两颗灵石。 第三滴法力的增加达到了四颗! 第四滴法力则耗费达九颗,法力增加对于灵石的消耗是以指数级增加的! 燕云毫不怀疑,第五滴法力的产生,灵石耗费量将达到惊人的十六至二十颗! 如此看来,他袋中的灵石压根就不够折腾的,全部消耗完,怕连第一阶都未突破。 怎么办? 燕云舒缓了一下心情,给自己烧了一壶灵茶,茶水入喉,神清气爽,倒是惬意。 他开始将心思转向寄存在脑海中的引魔诀。 然后,他尝试牵动丹田真气,按照引魔诀中的所示,在经络中运行法力。 哪知道,前有纳气诀为基础,这引魔诀是逆向而行,刚一运功,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昏厥过去。 此路不通! 他停止修炼,开始反复对照引魔诀和纳气诀的前言,越看越觉得有趣,乃至大声宣读起来。 他看着看着,仿佛回到了读私塾那会,摇头晃脑的。 这般通读好像还不痛快,他一手提着茶壶,使用轻身术,漫山遍野瞎逛起来。 他这一闹,自是引起了四位师兄的注意,他们凑在一起,跟看怪物一般望着燕云的后背。 “怎么又疯了?” “师姐,他这一会发疯一会正常,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可不要忘了,他上次发疯,一下子就从凡人晋级成了修士……” “不会吧……又要升级了吗,还有没有天理啊……” 四个脑袋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赞叹、疑惑、惊呼皆有之。 “我也好想发一次疯,会不会升级得快一点?” “你发疯不要紧,装疯就没必要了。” “师姐,他有没有说为何升级这么快么?” “问了的,他说就是看纳气诀的前言,自行感悟,仅此而已。” “那前言罗里八嗦的,也没发现什么窍门啊。” “等一等,他后面朗读的不是纳气诀的内容……” 燕云又到了心神游离,不思归巢的状态,他宣读得渴了,就对着陶罐喝上一口灵茶,陶罐中很快就空了,他也要继续这个动作。 一天一夜过去,燕云还在小终南的各处山头溜达着。 青蝉本着要寻找燕云快速晋级法门的心思,一直跟在他身后,每当燕云大声念引魔诀中前言之时,就要刻意记下来,倒也让她记了个五六分。 可当青蝉和其余三位师兄汇合后,将文字书写出来,四人皆傻眼了。 记载的内容和纳气诀所书的前言,竟然完全相反! 前者暴虐残酷、不带任何感情,后者则温和谦逊,满怀对天人的感悟,二者放在一起,水火不容。 “这……” “看来师弟在凡尘另有奇遇。” “那是自然,我推测可能跟他那个驱使亡魂的法器有关联。” “可这二者无法融合,各有各的道理,该不会真把师弟逼疯了吧?” “要不,去唤醒他试试?” 四人七嘴八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真就尝试去唤醒燕云,但是无用。 他们又换了个办法,堵在燕云行走方向的中间,可被他直接无视并避开了。 到了第三日,燕云的嗓子都嘶哑了,还在时不时咕哝一句什么,内容也不仅限于纳气诀和引魔诀的前言,还包括他在私塾中所学的文章内容。 到了第四日,他已经弃两本功法的前言不顾,一心朗读圣贤之书。 这一日黄昏,日西陲,燕云站在山巅望着远处平湖,水天连接处。 这一刻,天在水,水在天,已很难分辨天和地的界限,只有那日头即将隐去的微弱光芒,夹在水天之间,勾画出浅淡的不同。 如果不是这一丝金色的光亮,水和天又有什么分别呢? 同样的,也正因为这一丝浅淡光亮,令人看出了二者的分别。 燕云接连耗费四日心神,头顶新生了几根白发,神情亦萎靡不堪,可他凝视水天交界之处时,显得极度认真,好像自己触摸到了什么,想抓住,又无法挽留。 这天,这水,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为什么非要分出个彼此呢? 自己若处于中间微弱光芒的位置,天和水不是都可触及吗,这不正是圣贤所云的“中庸之道”么! 有此一悟,犹如醍醐灌顶,令燕云茅塞顿开,精神焕发! 他随即坐下,在脑海中仔细比对纳气诀和引魔诀的不同,又仔细寻找二者的共同点。 他发现,二者引导五行之气的方式,纳气诀是由内向外,而引魔诀是由外向内。 二者的共同点则是,都通过相同的经络和穴位,且引魔诀触及到的穴位更多。 孰优孰劣,燕云修行太浅,难以分别。 也正因为他是一只初生的牛犊,脑海中没有固定观念,也没养成特定的习惯和成见,反而不在乎这些,只是按照自己的需求,论证并实践着。 他以纳气诀为基础,运行法力至身体各处,譬如手臂穴位中,如果纳气诀没有涉及,而引魔诀中存在,他便将之引导至引魔诀所指的位置,两者同时兼顾。如果是引魔诀中没有触及的穴位,而纳气诀中存在,他便按照纳气诀中的引导。 一旦遇到二者无法联系之处或有隔断,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寻找经络中最近的位置,自行衔接。 如此这般,他运行出了一个全然不同于纳气诀和引魔诀的“怪胎”! 接连几个周天后,他并未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就继续依照自己缔造的运气法则施为。 到了十个周天时,他没有发现,自己白了的几根头发已经转青。 到了第二轮是周天时,燕云停了下来,因为他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变化,好像还是在原地踏步。 难道自己这般瞎胡闹一通,彻底搞错了? 他以神识检验自己,没发现身体有什么不妥,五脏六腑不痛不痒也没问题,经络穴位一如之前,当他神识感觉自己丹田时,这才有了全新的发现! 法力并未增多,还是那十几滴的样子,可其中一滴变大了,几乎是其它同类的两倍! 而这一滴法力的颜色也跟其它的不同,整体呈现出一种胶质状,好像是多颗法力之珠汇集在一起凝练而成。 燕云左右看了看,对着一株杂草使用火球术,鸡蛋大小的火球顿时出现在他指尖,杂草一点就着。 他连续使用了三次火球术,次次都毫无阻碍施展成功,这在之前是无法想象的! 他再审视自己丹田,此刻丹田中的法力竟还剩下一颗普通的法力之珠! 这一发现令他欣喜若狂,从地上一蹦而起,朝自己洞府方向发足狂奔。 如果将剩余的法力之珠都凝聚成这样的胶质状大珠子,会发生什么神奇的事情? 燕云忍不住狂想,无边喜悦,蔓延…… 这一次,燕云整整在洞府中闭关了十天! 那流动于空中的灵气,就像百鸟投林一般,直往他的身体中汇入。 到了第十日的黄昏,灵地中析出的稀疏金光刚一出现,就被长鲸吸水般吸纳至洞府中。 一个时辰后,洞府中传来燕云的一声长啸,中气充沛,惊动四周。 这种情状,对于利贞、吉兆、元泰、青蝉四人来说,实在太熟悉了,也是他们一直渴望不断出现的。 不错!这正是修士进阶的表现,每跨越一个层级,因丹田中法力充盈,会自然而然通过啸声释放出来。 “不会吧……” “我的天啊……” “救命啊……” 元泰等人大呼小叫着,跟大过年时看到了什么光怪陆离的庙会一般,齐刷刷往燕云洞府赶来。 他们到达时,正巧看见燕云将惩恶枪化成了一根梅花针大小,再用嘴一吸,纳入丹田! 利贞等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师弟,你这是凝气第几个阶段了?”青蝉忍不住问道。 “第二阶。”燕云笑着回答。 “第二阶!”四人异口同声,“第二阶怎可能将法器纳入丹田?” “那要到第几阶?”燕云纳闷。 “至少要达到第三阶!”吉兆连珠炮般发问,“你是不是搞错了?” 燕云皱着眉头仔细感觉了一下,很肯定地说道:“就是第二阶。” 一向恬淡的利贞心中凌乱了,师尊还说燕云若遇到不懂的,向她请教,现在看来,到底是谁向谁请教? “师弟,今天你好歹得给我们讲一讲,你到底有什么窍门,否则,定不饶你!”青蝉声嘶力竭! 逼上终南 第78章二十四图 “几位师兄,还请入洞府就座。”燕云笑道。 “不要搪塞我,虽然师尊有言,修仙之人,各有机缘,若为绝技,绝不示人,但我今天就不要脸了,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青蝉像个小辣椒一般,鼓噪不停,那样子,好像燕云欠了她一百块灵石般。 “师姐稍安勿躁,还请入洞府,一看便知。”燕云和几位师兄虽相处时间不长,但彼此坦诚相待,亦不愿隐藏什么。 于是,利贞等四人迫不及待走入洞府,但见原本空荡荡的墙壁上画着二十四幅人体经络穴位图,且标注有文字。 燕云指着墙壁上的图像,说道:“这是我自行揣摩出的法力运行周天图示,这是第一图,以此类推,共二十四幅。” 本来,燕云是不打算将《引魔诀》分享给几位师兄的,可现在他注解的这二十幅图和此书已经没有太多关系,也就不打算掩藏了。 “你自己揣摩出的功法周天图?”四人闻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燕云到底是神童降世,还是瞎胡闹? 就他凝气第二阶的境界,能揣摩出个啥玩意,疯了吗? 不过,按照燕云时不时疯一阵的特性,一个精神病确实什么都干得出来,这倒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还是青蝉直率,问道:“师弟这图示是如何揣摩的?” 燕云直言不讳,道:“以纳气诀为基础,是为阳,又融入了邪道的功法,是为阴,还加入了我在凡间修习的内功心法为中和。” “有没有觉得身体不适之类的?” “修习纳气诀后,就无法修习邪道功法,所以我以纳气诀为基础,延伸至邪道的功法,刚开始还顺畅,可后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便又加入了凡间的内功心法,身体再无异常。” 燕云并无虚言,当胶质状的法力之珠出现时,他回到洞府,潜心修炼,到了第三日,身体开始不适。 他从水天一色中间出现的那道金光获得启示,便又将凡间的内功经络穴位引入,竟意外的顺畅。 他凝聚法力之珠的速度还因此加快了,这才在第十日达到了凝气第二阶。 “几位师兄,你们怎么看?”青蝉苦着脸,不知该怎么办。 毕竟,燕云就是个新晋修士,他胡乱琢磨出的功法,是否符合五行,是否隐藏暗疾,这些都是未知的。 虽然目前燕云的升级速度惊人,可一旦产生反噬,后悔都来不及的。 元泰等三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心中也无定论。 还真是头疼啊! 若说不信燕云,他的成功触目惊心! 若说信燕云,可他这点道行,弄出来的周天图示,能行么? “师弟,要不我们比一比。”青蝉对着燕云笑道。 “唉,也好。”燕云知晓,这四位师兄不搞出个所以然来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只能由着他们的性子来了。 很快,几人就在洞府中心留出了一块空地,以便燕云和青蝉切磋。 燕云问:“怎么比试?” “仅凭法力和拳脚,不得使用法器,竭尽全力,但需点到即止。”青蝉捏着小拳头,笑嘻嘻说道,“师弟学了火球术吗?” “嗯。” "那好!" 青蝉话音刚落,柔嫩的手指掐诀,一个碗口大小的火球顿时显现。 燕云也不搭话,同样掐诀,一个拳大的火球亦悬浮在指尖。 两个火球带着炽热的高温,迎面相撞,“砰”的一响,火星四溅,威能居然不相上下! “咦——” 除了燕云,四人异口同声露出惊异之色。 青蝉比燕云高了一个等阶,却觉得有点丢人了,当下一股脑凝聚出了五个火球。 燕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依次凝聚了五个火球,和青蝉所发对冲。 连续五个火球所耗费的法力甚巨,是青蝉的极限了,燕云第二阶本不可能达到,可他居然就和青蝉不相上下。 实际上,燕云这五个火球仅仅消耗了法力的三分之一,只是他顾全青蝉师兄的身份,仅防守,而没有反击。 即便如此,已经令四位师兄对他所创的功法信服了几分。 “看招!”青蝉面孔一红,轻身术和翅膀的飞行之力叠加,向燕云发出快如闪电的近身搏击。 这恰恰是燕云最擅长的,以法力盈身,气灌双拳,以一套凡间的拳法相迎。 空荡的洞府中,不时传来法力对撞的轰鸣声。 青蝉体型娇小,移动速度奇快,从四面八方向燕云发动冲击。 燕云则仅守中,只偶尔动用轻身术,全凭双拳对抗,攻守兼备,进退自如。 在二人短短的接触中,实际已经进行了上百次的碰撞,燕云却还是和起始阶段一般,气定神闲,留有余力。 青蝉一通暴风骤雨般的进攻没能奏效,反而气息不稳,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不打了,不打了!”青蝉叫道,脱离战团。 “气死我了!”青蝉嘟哝,“师弟,我是女孩子诶,你就不能让一让我?” 燕云无语了,他本意也是想让的,可青蝉没给他让的机会。 “师姐勿怪。”燕云只好这般应承。 “这样吧,我原谅你了,不过这墙上的法力运行图,我要参详参详。”青蝉呵呵笑道。 “既然已经向各位师兄展示,自可随意参详。”燕云正色道,“不过,这图解是我自行理解画出,益处虽明显,害处我却一概不知,若有不妥,不怪罪于我便可。”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燕云已经毫无保留,且仁至义尽。 至于几位师兄如何选择,就由他们自己做主了。 青蝉个子小,且是女流之辈,但言行一致,第一个走到图解前,盘膝而坐,照着图解运行法力。 她倒也谨慎,纳气诀的行功之法,只第一部分按照图示运行,其余还是走老路。 燕云见利贞、元泰、吉兆就坐在一旁静候,显然是看青蝉的反应如何。 于是,燕云便煮了一罐茶,递给几位师兄,他自己则走到一旁,开始揣摩《亡魂引》。 一个时辰过去,青蝉突然起身。 “如何?”利贞等三人同问。 青蝉蹙了蹙眉头,道:“没发现有什么增益。” 燕云睁开眼睛,插话道:“丹田中法力之珠可有些许变化?” 青蝉没心没肺地说道:“啊?我没注意,唔……没看出来……也许吧……” 元泰终于坐不住了,问道:“你怎么修炼的?” “纳气诀第一图解按照师弟的运行,其余照旧。” “我试试。”元泰在图解前端坐,掐诀行功。 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元泰突然发声如雷,喜道:“师弟真神人也!法力凝厚了一丝!” 元泰说完,在青蝉之前走到了第二图解。 “当真?”利贞和吉兆急问。 “二位师兄几时见过我撒谎?”元泰反问。 于是,吉兆和利贞也坐在第一图解前,可二人刚一行功,顿觉胸口憋闷,不得不立即打住。 “不对!”利贞道,“我胸闷。” “我也是!”吉兆附和。 元泰随口说道:“二位师兄,要不试试第二图?” “这……跳过第一图,可以吗?”利贞目光闪闪看向燕云。 “我也不知道啊。”燕云回答。 “试试不就知道了?”青蝉一语中的。 利贞、吉兆二人抱着姑且试试的态度,还真就坐在第二图解之前,这一次,二人身体及五脏六腑并未出现异常。 一个时辰后,燕云的洞府中热闹了。 四位师兄跟宝贝似的围看着燕云,甜言蜜语,几乎将他捧上了天,说什么玉真子慧眼识珠,收纳燕云为小终南弟子,将来小终南定会成为中原修仙界的一股泥石流,横扫各个门派。 “嘿嘿,下回再遇到静心观的那个小道姑,看我不教训她一顿!”元泰捏紧了拳头。 “丢了的灵石泉,三年后,我要去抢回来!”青蝉气呼呼的。 “还有连云寨遇到的那帮鳖孙,下回再去,看他们敢欺负老子……”吉兆满脸通红。 从三人的话语中,燕云才知道自己的几位师兄在外头受了不少气的样子,不免想到,难道附近还有很多修仙的门派? 燕云这一问,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这世上修仙者何其之多,只不过多藏于名山大泽中,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还有些门派利用须弥空间或者阵法,将一大片土地及水泽隐藏了起来,就像是储物袋一般的小世界。 三人喊出的话语,都是心中最气愤的事情。 元泰的话语不必过多解读,肯定是跟人打架打输了,他一直耿耿于怀。 青蝉则代表小终南和其余两家修仙的小门派争夺灵石泉,她这个凝气三阶输给了同阶的弟子。 那个灵石泉其实也没多少出产,每月能从泉眼中喷出一两颗灵石,可这对低阶弟子而言,是难得的财富了。 连云寨则是一个处于悬崖上以阵法构筑的须弥空间,只有进入到里面,才会发现它包含山川河流,大得离谱。 连云寨是方圆数百里各个中小门派、修仙家族、散修最喜欢去的地方,可交流术法心得,可购买各种各样和修仙有关系的书籍、地图,以及炼丹、炼器、驯兽的材料等等,有时还会有功法出售,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若囊中灵石充足,必有大收获。 逼上终南 第79章挑衅 燕云正为幽冥魂旗中的鬼王而发愁,这面旗脱胎于李渡魂旗的分身,功能不全,隐患颇多,如果能自己炼制一面全新的魂旗法器,给鬼王换个新住所,就算自己无法控制鬼王,至少可排除魂旗分身存在的弊端。 燕云一念至此,说道:“吉兆师兄,能否带我去连云寨见识见识?” 吉兆想都没想,便问道:“你有灵石吗?那地方没灵石寸步难行,也就过过眼瘾。” 燕云笑了笑,说道:“我这还剩余一些灵茶,没准也能换几块灵石。” “那倒也是……”吉兆:“也罢,便带你去一趟。” 利贞没有说话,因为她在第三幅图解前又遇到了困难,这一次是腹部剧痛。 就这样,四人开始逐步依据图解练功,但没有一个人能修习完全部的图解,且所能修习的图解各有不同。 青蝉和元泰都是凝气第三阶,能修炼不同的八幅图解。 吉兆是第四阶,他能修炼六幅,利贞是第六阶,则仅能修炼四幅。 也就是说,修炼纳气诀的等级越高,所能修习的二十四幅图解便越少。 即便如此,当利贞、吉兆、青蝉和元泰四人发现丹田中存储的法力之珠逐渐向胶质状转变,法力的强度和存储量都在上升,已经足够令他们高兴了。 “师弟,你想什么时候去连云寨?”吉兆得了好处,急于报答。 “越快越好。”燕云道。 “三日后,我们便出发,怎样?” “好。”吉兆表情严肃,“不过一路上都需听我的,不可自作主张,以免惹上麻烦。” “我和元泰也想去。”青蝉插话。 “你们去吧,我守山门。”利贞嘱咐,“你们出去可不要惹事,受一点小气也没什么,能忍则忍。” 吉兆给了青蝉一个白眼,道:“你们不会也想卖灵茶换灵石吧?” 青蝉理所当然道:“不行吗?” 吉兆:“不是不行,都是同门师兄,可不能互相压价,就约定好一块灵石一罐。” 吉兆也采了好几罐灵茶,看来他早就盘算好要出门逛一逛了,连细节都考虑在内。 第三日的黄昏,燕云、吉兆、元泰、青蝉四人趁着最后的一抹余晖,向连云寨进发。四人都精神抖擞,虽都没有境界上的提升,可举手投足已经不同于往日,所表现出来的修仙者气质胜于往昔。 燕云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采集到的灵茶,会改变小终南这群苦哈哈的师兄弟。 利贞还将六罐灵茶交给了燕云,希望他能帮忙换取六块灵石。 另外,利贞递给燕云一本草药图鉴,并让吉兆这一路上教燕云识别。 连云寨位于虎口关附近,在燕云印象中,那儿虽有几处高山,可占地面积并不算广袤,似乎承载不住一个令修仙者趋之若鹜的宝地。 燕云在凡尘时,可从未听说过这么个地方。 这一路上,四人都是高来高去,只往林木茂盛处寻找路径,避开了人口密集的村寨。 到了子时,已离虎口关不远,燕云忽然发现离他们约百丈左右,有一朵云跟在身后。 从吉兆等人流露出的目光来看,他们三人也察觉到了,可意外的是没有一人出声,好像他们刻意如此。 “咦,没想到一个凝气二阶也能发现老夫,不错不错,小终南还真长进了。” 蓦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云中传出,燕云正要以神识查探,却听到吉兆以法力传音道:“不要用神识,这人是黑水潭的倪老怪,一直卡在凝气第七阶,性格怪异,喜欢捉弄人。” 凝气境修士,每提高一个等级,法力是成倍增加的。 利贞是第六阶,吉兆和她对阵几无还手之力,这凝气顶级,要弹压一个四阶修士,自是轻而易举之事。 吉兆的传音显示,他对这倪老怪很是忌惮,唯恐触怒了对方。 他如此小心谨慎,别人却不一定领情。 “兀那猴子,你嘀咕什么,让老夫也听一听。” 倪老怪说完,朵云中出现哄笑声,同时一个黑黝黝的尖状物从云中窜出,却是一首飞行小舟。 此舟一看就不是凡物,舟体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符文,也不知是用什么神木打造,居然可藏于云层,凌空而行。 燕云见过舟行在水,还是头一次见舟可飞天的,一时颇为震惊且好奇,同时又遗憾小终南没这么好的代步法器。 那个倪老怪就站在舟前,皓首如霜,但满面红润,一副法力精湛颇具修为的样子。 飞行舟中还有一男一女两人,年纪和燕云相仿,一人书生打扮,为凝气第四阶,女子则装扮得像个富家千金,是第三阶,看样子是倪老怪的后辈。 青蝉见吉兆窘迫,插话道:“倪师兄是我等凝气期修士中的第一人,他日定将突破瓶颈,晋级筑基,又何必跟我等微末计较。” “哈哈,还是你这小丫头会说话。”倪老怪双手放在后背,一副畅快模样,可他很快又叹息道,“筑基,何其之难啊……不过丫头说的话,老夫爱听。” 燕云见吉兆和青蝉都称对方为师兄,已属恭敬,可这倪老怪极为无礼,并没有同样回称,反而将吉兆和青蝉冠以“猴子”“小丫头”等戏谑之号,这是将他们小终南的四个弟子皆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燕云毕竟是新晋修士,对修仙界人与人的交往缺乏认知,他虽心中不喜,也没表露出来。 “猴子,你还没回答老夫的话呢。”倪老怪不知和吉兆有何过节,竟不依不饶。 飞舟上的一男一女又嬉笑起来,如同看一场滑稽剧。 吉兆作为一名奇人,猴不像猴,人不像人,在人前是很自卑的。 这倪老怪开口闭口叫猴子,吉兆心中不愤恨是假的,可他等阶不如对方,只能压抑着愤怒,道:“倪师兄想知道什么?” “老夫问你之前嘀咕什么,莫不是说老夫坏话?” “岂敢,因为我这位师弟刚入山门,对修仙界一无所知,所以嘱咐一二。” “修仙界就是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谁强谁有理,有什么可嘱咐的?” “师兄所言甚是。” 吉兆被浓密毛发遮蔽的脸上看不到变化,可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迫不得已的恨色,如果这倪老怪还一味挑衅,即使吉兆耐性再好,怕是也按捺不住了。 倪老怪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似乎就是来羞辱人的,但没必要逼得别人触底反弹,那就没意思了。 于是,他目光一转,看向燕云,随意道:“小子,什么时候入得小终南啊?” 燕云星目中寒芒一闪,又瞄了眼对方白发苍苍的脑袋,寻思对方年长,也就没针锋相对,但也没打算搭理对方。 燕云道:“三位师兄,我们走。” 倪老怪精瘦的面孔顿时色变,还不待他出言,他身后的千金叱道:“倪师兄问你话呢,你耳聋了?” 燕云置之不理,反而一脚踏出,站在了另一棵松树之巅。 “站住!”女子见燕云视她如无物,粉面瞬间通红,展开身法,堵在燕云身前。 “小姐有何指教?”燕云不愿和一个女修过多纠缠。 “哼,一个小小的二阶修士,脾气倒很倔。”女子挖苦道,“回答我师兄的问话。” “他是你的师兄,不是我的。” “哟,小终南终于来了个有骨气的,可惜境界太低了,本事支持不起脾气。” 说话的是和女子在一起的那个书生,他话音刚落,就已经飞身至燕云面前,和女子并肩而立。 这书生猖狂厉喝道:“小子,若不想吃苦,就给爷老实点!” 元泰和青蝉也不孬,立即站在了燕云后背,做好了发生冲突的准备。 吉兆大声喝道:“倪师兄,吾师和令师交往多年,莫不是要为了点小事,而导致两家不睦么?” “猴子,休得胡言乱语,我们之间就是小辈闹着玩,可扯不上师尊他们那一辈。”倪老怪截口道,他对燕云无视他极为恼火,一个七阶修士没能压住一个二阶修士,这么扫面子的事情,他怎能甘心? 燕云闻言冷笑道:“说得好,就是小辈闹着玩,三位师兄且莫管,我很想知道他们怎么让我吃苦。” 吉兆阻止道:“师弟!你对倪师兄不了解,第七阶仅次于筑基修士,可不比平常。” 吉兆曾勉强见识过燕云幽冥魂旗的厉害,可他仍竭力阻止燕云和倪老怪这帮人发生冲突,可见这老头有过人之处。 倪老怪哈哈大笑道:“猴子,老夫是以大欺小的人么,老夫这位金桐师弟可是和你同阶的四阶弟子,金玉师妹是第三阶,二人中随便一个就足够让这小子吃一壶了。” “哪来这般多废话,管你三阶还是四阶,看招!”燕云的耐心到了极限,但也不愿偷袭,出言提醒的同时,双手同时凝聚出一个火球,分别直取挡在身前的金玉和金桐。 一般来说,火球术都是一个一个凝聚出来的,否则法力难以支撑。 燕云一个二阶修士,却同时召唤两球,这一手且莫说自己的三位师兄吃惊,就连倪老怪也感到意外,“咦”了一声。 逼上终南 第80章剑拔弩张 燕云和金桐金玉二人离得很近,两颗火球带着炽热的高温,几乎是眨眼间就逼近二人面门。 二人的等阶皆高于燕云,但被燕云抢了先手,不得不齐齐后退,避开火球路线。 从场面上看,好像是燕云一出手就击退了等阶比他高的强敌一般。 “好小子,还敢先动手?”金桐勃然大怒,和金玉对视一眼,顾不得人多欺负人少,同时凝聚出两团火球,分别指向燕云上下二路。 燕云熟谙沙场拼命之道,他虽对丹田中充盈的法力之珠颇为自信,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以两只火球迫使金桐金玉二人后退,以拉开距离。 他的目的达到了。 三人呈三角型,各站在一颗树上,金桐距离燕云四丈,金玉达到了五丈,金桐和金玉之间则达到了七丈左右。 如此一来,为燕云分解二人夹击之势,创造了空间上的便利。 他脚下发力,驾驭轻身术,直扑金桐,同时双手连弹,七八个火球连珠炮一般往金桐劈头盖脸袭来! 此时,金玉发出的火球正往燕云脑后直追,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最快速度拿下金桐! “哼,二打一算什么本事,我也来凑个热闹……”却是青蝉一振双翅,站在了燕云身后,挡住金玉发出的火球。 二女等阶相当,这一照面还真是棋逢对手。 金桐这时才凝聚出三个火球,他毕竟等阶高,激发的火球体积和威能更大,破掉了燕云发出的六个火球,但仍有两个火球向他迎面飞来。 金桐正想展开身法闪避,猛然见到燕云正凌空而至,双手掐诀,似又要激发火球术! 这怎么可能? 二阶修士丹田中所能存放的法力有限,一股脑激发八个,已经是极限。 可燕云这架势,又哪有半分法力枯竭之状? 但见燕云身处半空,双手掐诀,接连挥舞,又是六颗火球接踵发出! 火球烈焰腾腾,夹带风势,尚未近身,便已热浪扑面。 金桐想再对等凝聚火球破掉燕云攻势已不可能,不得已,手一拍储物袋,一面巴掌大小、布满不知名花纹的皮盾法器现出形来。 他对着皮盾一指,此物瞬间涨大三倍有余,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火球和皮盾相撞,如焰火炸裂,火苗汹涌。 “小心——”赫然是倪老怪出言提醒。 金桐心弦一紧,因被皮盾遮挡住了视线,他知道不妥,正要采取行动。 猛地,一只带着突出硬质铁纽的硕大圆球,从下往上一荡,皮盾顿时和金桐心神失去联系,如破锣般被砸得在空中乱窜,随后跌落下去。 金桐骇然,但更可怕的是,他看见了燕云那毫无表情的面孔。 一股浓郁的杀气,骤然临身,令金桐寒毛倒竖! “师弟小心……”这一次是吉兆的短促提醒,旋即又闷哼一声,显然吃了个小亏。 几乎是同时,燕云只觉身后劲风袭来,他想都没想,一甩链条锤手柄,大铁球挡在身后。 铁球被一股庞然巨力击中,和皮盾一般,失去控制,直往半空中飞去。 燕云几乎握不住手柄,被铁球夹带着牵扯而起,在空中一个腰子翻身,这才卸掉了这股巨力,落在林下一块突出的巨石上。 燕云抬首看去,倪老怪出现在自己刚刚站立之处,他双手上有荧光闪动,却是戴着一副拳套。 燕云再看自己的链条锤,巨大的球体表面,显现出一只陷进去半分的掌印,突出的铁纽亦被这一掌给拍瘪了! 链条锤是后天法器,主打一个势大力沉,虽然比不上先天法器的精妙功用,但就单一功能而言,它极其强悍,且用起来非常趁手。 这件法器之前表现优异,为燕云助力颇多,甚至将金桐的先天法器给砸飞了,不想和倪老怪一碰,就留下了无法修复的瑕疵。 树梢上,倪老怪一改之前的轻慢之色,目光如注,居高临下望着燕云。 燕云则将链条锤往储物袋中一收,左手往袖中一缩,握住了袖袋中的幽冥魂旗。 如果倪老怪继续发难,燕云出于自保,也就不得不以魂旗应敌了。 “倪师兄,小终南和黑水潭同处终南山余脉,两家一直相安无事,莫非倪师兄要坏了规矩么?” 这一次是元泰瓮声瓮气发出警告,提醒对方克制情绪。 话音刚落,元泰和吉兆一左一右出现在燕云身侧,元泰手中抓着一柄开山斧,吉兆则握着一对短叉。 就在倪老怪食言突袭燕云时,元泰猛然挥拳阻拦,可他力大却动作相对迟缓,对方从他胳膊肘下方一滑而过。 吉兆第二个阻拦,他本以速度见长,可倪老怪的速度比他更快,一个错身,他被倪老怪肩膀撞击,横飞了出去。 到了这一刻,吉兆元泰不再遮掩,亮出法器,做好了恶斗准备。 但凡倪老怪轻举妄动,一场火拼在所难免。 青蝉和金玉也停止争斗,赶紧回到各自阵营,互相对峙。 金桐收回皮盾,看着被砸得略微变形的法器,满脸阴鸷,瞪着燕云的双瞳中流露出恶毒,已没有书生的文雅之气。 一个四阶修士败在一个二阶修士手中,他有此表现,并不令人意外,燕云和金桐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什么规矩?修仙界历来强者为尊,几时有过规矩?”倪老怪冷冷而道,算是回应吉兆的言语。 倪老怪对其余人完全无视,目光一直停留在燕云身上,未有一刻移动。 小终南这四名弟子中,他独独看不透燕云,此人境界低微,却以弱胜强,哪怕接了自己一招,竟仍能临危不惧,好像其还有不为人知的底气一般。 也正因如此,倪老怪虽自认稳操胜券,可也没有急于发难。 金桐恶向胆边生,切齿道:“师兄,何必跟他们废话,既然撕破了脸,即便把他们做了,那又如何?” 金玉和青蝉对阵也没占到便宜,附和道:“就是,这荒郊野外的,正好杀人焚尸,事后只要我们自己不说出去,就算是玉真子前辈事后赶来,又能查出什么?” 倪老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燕云望着金桐金玉这对“宝贝”,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持续了三个呼吸后戛然而止,燕云冷然道:“你们可以试试。” 倪老怪大概是被燕云给激怒了,双手握了握,拳套发出的荧光忽然转亮,可马上,他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倪老怪将双手往身后一背,再拿出来时,却已经取下了拳套。 燕云虽不解倪老怪剑拔弩张之时,为何忽然态度大变,但对方出言无礼,他不会惯着,道:“无可奉告……” 这时,不远处的云端中传来一个女子有些嗲嗲的声音。 “青蝉姐姐,别来无恙。” 燕云心中一凛,这倪老怪果然厉害,竟最先发现有外人前来,难怪将拳套收了。 青蝉一听云端中的女子声音,整个人都不好了,气道:“少套近乎。” “咦,一个小小的灵石泉而已,姐姐何必恼成这样?” 这女子说话的声音酥麻麻的,令人心情舒畅,难以生气,可青蝉同为女性,压根就不吃这一套。 青蝉粉脸一会发白一会发红,愤然道:“你若丢了灵石泉,可能比我还要不堪!” “那倒也是,姐姐若想要这灵石泉,三年后抢回去啊……”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姐姐若是抢不回去又当如何?” “肯定能抢回来,你若输了又如何?” “呵呵,不知道,但我能肯定姐姐抢不回去。” “花蛾!你别欺人太甚!” “姐姐何必生气,给你看样东西……” 话音消失之处,漂浮的一朵小小白云翻滚不定,似被什么东西吸去了一般。 很快,空中出现一头奇形怪状的异兽,此物呈节肢状,皮肤有些透明,如一条硕大的蚯蚓,偏偏长了两排细细的翅膀,可借云雾飞行。 这飞天蚯蚓上坐着两个人,一人也和青蝉般体形娇小,是个看起来满脸童真的花季少女,背部长着一对粉扑扑的翅膀,竟也是一个奇人,她便是青蝉口中的花蛾了。 另一人年约三十多岁,长得敦厚朴实,显得老实巴交的,如果不是脸颊上的鳞片显示他是个奇人,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个农民。 这人看起来木讷且沉默,竟是个凝气第六阶的修士。 “余方师兄。”吉兆和元泰朝农人拱手为礼。 长得像农人的余方这才抬起头来,向二人回礼,不过他目光是向下且飘忽着的,好像发自内心的老实令他不敢拿正眼看人。 那倪老怪见了余方,竟也满脸堆笑,率先拱手道:“余方师兄竟然也会来这连云寨,还真是少见。” 余方更显局促了,结结巴巴道:“是……是……师尊让我陪师妹……” “哎呀,我就跟师尊说不让师兄陪着来,你看你看,你一来把我的话茬子都给抢过去了。”花蛾不满道,颇有些生在福中不知福,以她凝气第三阶这点道行,带着飞天蚯蚓这样的异兽招摇上路,很容易被人抢了去。 余方被小师妹这么一说,更显局促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倪老怪见了此幕,兀自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逼上终南 第81章连云寨 花蛾见众人的焦点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显得非常高兴,妙目一闪,对青蝉说道:“姐姐,你看我骑的这条异兽如何?” 青蝉本不想理会花蛾,奈何对方说话时总笑嘻嘻的,她若置之不理,难免显得自己小气,便随意应答道:“不错,就是丑了点。” 花蛾又追问:“嘿嘿,丑吗?姐姐莫非对它没有一点印象?” 青蝉这才认真打量起这条可做飞行坐骑的异兽来,看着看着,她杏眼圆睁,狐疑道:“难道是那个蛋?” 花蛾露出得意的笑容,重重点了点头。 青蝉憋不住了,面孔变得煞白,叫道:“花蛾,你什么都跟我抢,你混蛋!” “啧啧,我就喜欢看姐姐输不起的样子,谁让你当初少一块灵石,买不起这个蛋呢。”花蛾娇笑道,双腿一夹飞天蚯蚓,此兽顿时喷吐出大量云雾,顺着风迹,快速远去。 二人一兽即将消失之际,花蛾的声音仍远远传来。 “姐姐,我先走一步,连云寨这次举办春季盛会,可别又被我抢了好东西……” 看来,这花蛾对同长着一双翅膀的青蝉毫无怜悯,非要气死她才甘心。 不过,因为花蛾打岔,燕云和倪老怪两拨人之间的对峙也进行不下去了。 倪老怪从储物袋中重新放出飞舟,载着金桐和金蝉追着飞天蚯蚓的屁股而去。 金玉也是个刻薄的主,白了燕云等人一眼,揶揄道:“哼,几个穷酸……” 还真是人穷志短,小终南的四名弟子,敢于和凝气七阶的倪老怪对峙,却在和花蛾比富的过程中一败涂地。 金玉最后这句话,很令人难堪,可吉兆等人一点脾气都没有,面面相觑的同时,只有被切中要害后的无可奈何。 吉兆见他们都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这才问道:“师妹,那个蛋是怎么回事?” 那飞天蚯蚓固然形貌奇丑无比,可强在能飞行,气场十足,着实引人注目,且胜过倪老怪的飞行法器太多。 吉兆见这么好的飞行异兽竟然和青蝉失之交臂,自是要一问究竟。 “就是前年,在玉竹阁拍卖的那个蛋,说是来自黑山地穴,但卖家也不知是什么蛋,所以才上的拍卖场。” “哦,你当时还向我借了灵石来着。” “那该死的花蛾,总是出价比我多一块灵石……” 言尽于此,一行人皆沉默了。 “师弟,不好意思啊,让你也跟着受辱了。”青蝉眼圈都红了,“唉,谁让我们穷呢。” 燕云淡然一笑,道:“师姐言重了,这算什么。” 吉兆也没了滑跳之感,恨声道:“我们穷不打紧,只是有辱师门,给师尊抹了黑。” 燕云哈哈笑道:“师尊可不会在乎这些。” “利贞师姐也是这样说的。”元泰惊异道,“师弟入门不久,甚至还未祭拜祖师,怎么也这般说?” “我今日方知,附近山川中竟然有这般多修仙之人,可去年我重伤将死时,山民送我就医,唯独知道小终南。”燕云正色道,“可见,师尊所在乎者,潜修天道,泽被于民,又命几位师兄轮流值守为山民治病,这是为几位师兄积攒德行,仅此而已。” 燕云这一通说辞,把元泰等人给整懵了。 青蝉纳闷道:“师弟怎么知道这些?” 燕云道:“感悟纳气诀前言,所思越多,感悟越深。” 青蝉哦了一声,笑道:“回去后我也认真参研参研。” 元泰不以为然,挖苦道:“得了吧,入门这些年,也没见你参研出什么,倒是师弟一鸣惊人。” 话题一引到燕云身上,一行人终于快活起来。 “那金桐是凝气四阶修士,和师弟对阵,竟不能敌,真是解气!” “师弟接连发出那么多个火球,难得还留有余力,真是佩服!” “本来还对师弟自行勾画的行气图心有疑虑,今日师弟一战,就是最好的证明。” 四人说说笑笑,这通往连云寨的路途,亦显得平坦了许多。 到了丑时,四人抵达一座高山的断崖前。 前行无路,夜风凛冽,断崖下方是一片连绵的沃野。 燕云正诧异,吉兆往前一蹦,对着空荡荡的前方打出一道法力。 这一道法力就像是开门的钥匙,隔绝了凡人,顿时虚空中云雾翻滚,断崖前显现出一截木质桥梁,通往云层之中。 吉兆回头说道:“师弟,过桥时不要用神识探查,连云寨的主人忌讳这个。” 燕云点了点头。 四人排成一队,顺着桥面往前走,仅仅十来步过后,便深入一片迷蒙中。 这感觉就像早晨起了浓雾一般,仅凭目力,难以及远。 吉兆所指不要用神识探查,大概就是说处于浓雾中的这段时间。 又走了二十来步,迷雾突然散尽,却已处于一条铺满碎石的大道上,周围绿树环绕,翠竹窈窕,亭台轩榭,皆显仙家之气。 燕云几时有过这样的遭遇,赶紧回头看去,却只见到一块耸立的大石。 这块大石仅三丈来高,普普通通,显然和那处断崖毫无关系。 青蝉笑着解释:“师弟,这连云寨被阵法笼罩,你就别好奇了。” 阵法一词,燕云并不陌生,什么长蛇阵、龙门阵等有所涉猎,可这能改换空间的阵法却是第一次触及,精妙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在来的路上,三位师兄给燕云讲述了连云寨的一些大致情况,这个地方是由两位筑基期修士共同主持的,外界传言是师兄弟,其中一人是阵法师,另一人是炼器师。 修仙一途,山医命相卜五术是基础,是必修课,也可以是选修课。 但若想在修仙界闯出名头,或者提升战力,还有很多杂学需要涉猎,最好能掌握一两项绝技。 这些技能包括炼器、阵法、符箓、炼丹、驯兽、成衣、种植、精炼、精工等等,每一个类别,按照工序不同,又延伸出很多细分工艺。就以阵法师为例,可懂得的技能类别可能还包括炼器、种植、精炼等等。 当然,要想成为一个相对合格的阵法师,除了自身悟性,还需要大量的材料练手,总结经验,以提高成功率。 但无论是阵法师还是炼器师,最终的落脚点都在灵石上,修士按俗称将之称为“钱”,因为需要购买的材料太多了。 据说,连云寨本来不是这个名称,可两位筑基期修士为了积攒灵石,弄是将之变成了远近闻名的修仙界“集镇”,在为修士提供便利的同时,也可赚取差价或提成。 当然,连云寨这点底蕴,不可能囊括所有杂学,最出名的依旧是阵法和炼器两样。 “师弟,我们是卖完灵茶就走吧?”吉兆随口问道。 “这般仓促?”燕云问。 “不是,这地方赚钱的地方多,花钱的地方更多……” 囊中羞涩,底气便不足,刚刚还和燕云说话的吉兆见有人来,立即不再言语。 来的是个少年修士,穿着件青色道袍,这是连云寨弟子的标准装扮。 “几位师兄是小终南门下吧?”少年作揖道。 “是,不知师兄有何见教?”吉兆问道。 “敢问……令师会参加这次的春会吗?” “春会?我们来时没听说寨子要举行春会啊。” “也有可能是送信的师兄还没到小终南。”少年修士见几人一脸茫然,解释道,“是这样,连云寨得了一批极北之地的珍稀材料,要在玉竹阁拍卖。” “哦,师尊出门了,怕是无法参会。” 少年似乎有些不甘心,又问:“那令师可有符箓委托几位师兄在玉竹阁拍卖?” 吉兆摇头。 “那太可惜了……”少年说完,便向一旁一栋很气派的建筑走去,最后,还面色古怪地回头看了他们几人一眼。 吉兆、青蝉、元泰三人的表情很不自然,燕云瞅在眼中,一头雾水。 “师兄,师尊是制符师?”燕云问。 “啊……”吉兆点了点头。 “那为何从未听师兄说起过,也不见师兄炼制符箓呢?” 吉兆等三人就像被燕云打了一巴掌,面孔瞬间变得通红。 “我们悟性不够,所以师尊……”青蝉泄气道,“只师姐略有学习,可听她说,师尊对她也不满意。” “悟性不够?”燕云讶然。 “不瞒师弟,师尊对我们做了制符师的测试,都不合格。”青蝉声音越说越低,“无法继承宗门道统是很丢脸的……” 燕云明白了,难怪几位师兄从不提及此事,这和出生在书香门第却目不识丁一个道理。 加上吉兆等人自身修为不高,难免被人轻视,路上遇到倪老怪和花蛾对他们毫无尊重,便是因此之故。 所以,玉真子很少让他们出山,也是情理之中了。 “几位师兄,不能制符,未必就做不了其它事情,切莫气馁。”燕云抬头看了看天,“离天亮还早,这连云寨可有客栈或洞府供人休息?” 吉兆和青蝉对视一眼,后者咬了咬牙,道:“师弟第一次到此,总不能让他在外坐到天亮,我出租洞府的灵石。” 在三位师兄带领下,燕云随意看了看四周地貌布局,发现这连云寨的占地还真不小,待天亮后要四处溜达一番。 不一会,四人来到一片光幕前,旁边搭着一个凉棚,一名连云寨弟子正在其中打坐。 “要一间洞府,只住一天。”青蝉上前搭讪。 “两块灵石。” “不是一块么?”青蝉紧紧握着腰间的储物袋。 “开春会,因为来的人多,涨价了。”这名弟子头都没抬。 青蝉窘迫的样子,燕云又怎会看不出来,他一拍储物袋,将六颗灵石以法力送到了这名弟子跟前。 燕云道:“住三天。” “好嘞!” 逼上终南 第82章制符测试 连云寨恐怕是方圆百里范围内,混得最风生水起的宗门了,门下弟子众多,且影响力在向更远范围辐射。 否则,极北之地的珍稀材料,也到不了这个地方。 生意一旦做开,有了人气,就连修筑在灵地中的洞府也能带来丰厚的收入。 既然把租赁洞府做成了生意,那就不能像一般山野洞府一样草率了,得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体验。 通往洞府的路上铺满了白色的石头,花草有专人修建,地面有人日日清扫,每一个洞府都用简易的阵法隔离开来,形成独立的空间,私密性极好。 燕云用六块灵石租了三天的洞府,吉兆和元泰虽觉得贵,但还能接受,青蝉则肉疼得要死,只说师弟不该花这冤枉钱,在外头打坐也一样,修炼再紧迫,也不差这三天。 当燕云用令牌打开名为“听涛”的洞府后,青蝉对他大手大脚乱花灵石的埋怨才停止。 她被阵法之后的洞府震惊了! 准确地说,这不是字面理解的洞府,而是一处精雕细琢的大型院落,就处在一条匹练般的瀑布下方。 院中建有一个两层高的观景阁,珠帘环绕,翠竹娑婆,檐角挂着风铃,一有风吹,便发出铃铃声响。 阁中配备了桌案、瑶琴、文房四宝,还有两张牙床,就连打坐用的蒲团也是用香草制作的。 阁楼中的配套设施令青蝉这个“乡下人”大开眼界,嘴里的絮叨之言也由埋怨变成了赞叹,说什么洞府这般贵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燕云对桌案上摆放着的几本书产生了兴趣。 一本是介绍连云寨布局的,炼器坊、成衣坊、种植园、玉竹阁拍卖场、药材、矿石、杂货等铺子,皆有罗列。 另外两本是《百草经》和《异料集》,前者是介绍修士常用药材及草木材料的书籍,罗列了三百多种,画了图样,注明了功能和功效,越往书页后面翻看,所涉的东西越珍惜少见。 直到最后一页,一样名为“九死木”的木本植物引起了燕云注意,他储物袋中好像就有这株植物的一小截。 再看此物注解,此木生长于极阴之地,每五十年枯死一次,又历新生,直到枯死九次,此料才可被使用。 九死木的价值是以钱为单位买卖的,每一钱,价值灵石一百,且通常有市无价。 燕云估摸自己储物袋中用玉盒装着的九死木怎么着也在半斤左右,按照每一钱价值一百计算,达到了恐怖的五千灵石! 那么,李傲的储物袋中还有那么多不知名的材料,总价该有多少? 一向沉稳的燕云,这一刻心脏竟也禁不住砰砰狂跳起来。 而且,《亡魂引》中所载炼制幽冥魂旗的诸多材料,其中就包含九死木,其它材料想来也是天价,要重新炼制一面魂旗,花费该有多大? 燕云这么一想,感觉五千灵石又不值一提了。 修仙一途,竟然也是富者的天堂,贫穷者的地狱! 燕云又翻看《异料集》,其中所载以金石为主,在书的末尾果然又找到两样和储物袋中材料相似之物,同样列为天价。 如此看来,燕云想炼制一面全新的幽冥魂旗,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首要目标,就是赚取灵石,方有可能达成目标。 符箓一道,功能强大,需求旺盛,如果能成为制符师,可加速这一过程。 燕云问道:“吉兆师兄,制符师测试是怎么一回事?” 吉兆、元泰、青蝉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师弟想赶在师尊之前,先自我测试?” 燕云笑道:“试一试又有何妨?” “给!”吉兆从储物袋中取出四样东西来,一支毫笔,一罐朱砂,一个砚台,外加厚厚一叠黄色的草纸。 毫笔和砚台竟都是先天法器,通体莹白,荧光闪闪。 元泰说道:“师兄也是用的青毫笔和尘沙砚?” 吉兆诧异道:“师弟莫非也在偷偷练习制符?” 青蝉苦笑道:“师尊是制符师,作为徒弟,谁不想承袭师尊衣钵呢?” 青毫笔和尘沙砚价格不低,是凝气阶弟子所能买到并使用的最好制符工具,那一大叠草纸是用生长在灵地中的通天草为主材制作的,其配套的辅材却比较贵,这么一叠成品草纸,大概一百张左右,价值五块灵石,这还是最低阶的画符载体。 小终南的灵地中就种植了不少通天草,平时是青蝉在看护、施肥。 吉兆等人这般穷,大概和他们将所得灵石用来私下练习制符大有关系。 吉兆倒了些朱砂在尘沙砚中,用青毫笔在草纸上画出四个图样,依次代表风火雷电。 青蝉看着这四个图样,叹息道:“如果制符时,有像描样这么简单就好了。” “师尊有言,制符需心静如潭,勾连天地,引气入笔,注念于砂,笔起而神走,一气呵成……”吉兆向燕云讲授起制符的要义来,仅仅一刻的时间便说完了,可要付诸实施,并成功画出一张成功的符箓,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燕云问道:“怎么判断自己是否成功画出了一张符箓?” 吉兆道:“一旦成功,符箓上的图案会有荧光发出。” “怎么才算测试成功?” “半个时辰内,画十张符箓,成功两张便算通过测试。” “只两张吗?” “你以为成功两张很容易吗?”吉兆满脸都是懊恼之色,颓然道:“我练习了两年,不管怎么做,半个时辰内最多才成功一张。” “师兄成功画出过符箓?”青蝉和元泰同时惊问。 “对,可有什么用呢?还是不合格……”吉兆颓然。 青蝉和元泰对视一眼,不发一言,显然他们二人就没有成功画出过符箓。 要成功画出一张符箓这么难吗? 燕云轻视之心尽去,将牙床搬到了瀑布边,跳了上去,盘膝而坐。 他又将朱砂、青毫笔、尘沙砚放在右手侧,黄色符纸放在身前,四个图样置于符纸上方,所有的东西,都处在他很自然就能使用的位置。 然后,他按照自己创造的二十四图运转功法,使心神处于某种空明状态。 吉兆、青蝉、元泰三人在距离燕云身后丈许的地方打坐静候,以免打扰燕云。 吉兆还点燃了一柱檀香,插在地上,这是用来计时的,香燃尽,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开始,燕云只是静坐,在心中反复揣摩吉兆所言画符的要领。 当檀香燃烧了三分之一时,他终于提笔,蘸了朱砂,笔尖落向符纸。 这看似平常的以笔描绘,就像有千钧之重,落笔虽快,但笔画的拖动十分艰难,灵地中稀疏的金光则如蜜蜂采花,往笔尖汇聚而来。 当这一笔画完,符纸上出现了闪耀荧光,燕云心中一动,也就在这时,符纸突然自燃,化成了飞灰。 燕云心有所悟,看来画符时容不得半点分心,些许心神的波动,都会导致失败。 于是,他又取出一张符纸,放在身前。 他闭着眼睛想了想,将之前失败的阴影赶出脑海,再次落笔。 灵地中的金光再次向笔尖汇聚而来,燕云手中的青毫笔虽蘸的是朱砂,但画出来的线条则是这处灵地中蕴藏灵气在符纸上的拓印。 灵气在符纸上生成的速度很慢,燕云一时没掌握分寸,画到第三笔时,符纸再次自燃。 燕云并不气馁,又取符纸,再画。 然而,接连两张符纸都未成功,至此,檀香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二。 吉兆等三人虽没发声打扰,彼此相顾时,皆摇了摇头。 燕云拿起第五章符纸,这一次没有急于下笔,昂首望着瀑布,沉吟了半晌,这才以笔蘸朱砂。 这一次,他画得很顺畅,符纸上出现了“风”符的轮廓,只需完成最后一笔,这张符便制成了。 可他心神过于集中在符纸上,这最后一笔脑子里一时没想起来要如何勾画,待他看了一眼图样时,却已经迟了,符纸再度自燃。 “哎……”吉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满意为燕云这次会成功,见状,不由叹息出声。 燕云却像没听见一般,以笔在虚空中快速勾画“风火雷电”的笔画顺序,持续了一刻,离檀香烧尽仅剩一个指节的长度。 然后,燕云一次排开了四张符纸,青毫笔对着空中画了个圆圈,空气中流动的金光就像收到了指令,一股脑往其笔尖汇聚而来。 但见燕云下笔如有神,这一次,他勾画符箓的速度很快,每画完一张就用笔尖蘸上朱砂,目光盯住符纸,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第一张符纸没有发生自燃,第二张也是,第三张…… 吉兆、青蝉、元泰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齐刷刷站起,伸长了脖颈,鹭鸟一般张望。 当燕云连续画完四张,又取符纸勾画时,这一次,又冒出了火光。 几乎是同时,檀香最后一点红光熄灭,香头灰烬掉落在地,一个时辰到了! 吉兆等三人快步走到燕云身后,一起向桌案上看去。 只见桌案上一字排开四张荧光闪闪的符箓,正是风火雷电四符! “师弟真乃神人也!”吉兆大喊。 “成……成了……真成了……”元泰结巴。 “呜呜……我的天……还是分别不同的四张,师弟,我今后跟你混,你别想撵走我……”青蝉泪珠子滚出眼眶。 “这四张符箓值多少灵石?”燕云问。 吉兆惊喜交加道:“单个一张,值四块灵石,风火或雷电两幅配套,值十块灵石左右,四张配套值二十八或三十块灵石!” 逼上终南 第83章马首是瞻 在燕云记忆中,哪怕是师尊所赐“力量”“速度”“轻身”三张带给自己巨大增益的符箓,单张的价值也才十块灵石,而且可反复使用多次,直至符箓威能全部消耗为止。自己所画的这四张符箓,究竟有何特别之处,配套出售能值二三十块灵石呢? 燕云吃了一惊,“这么贵么?” 元泰的大手拍着燕云肩膀,笑道:“师弟有所不知,吉兆师兄说的还是保守估价。” “如果不保守呢?” “嘿嘿,如果是三套这样的符箓,可以拿去玉竹阁拍卖了。” “拍卖有溢价。” “也不能说是溢价,各取所需罢了,师弟你要发财了,知道么?” “这个符箓也是要用血激发?” “你是修士了,用法力就可催动!” 另一边,吉兆和青蝉已经一人拿着一张符箓仔仔细细观摩起来,看着符纸上充盈的灵气,二人既震惊又羡慕。 一般来说,初学者试制符箓,都是逮着风火雷电四符之一临摹,只有熟悉并精通了一种,才会试着制作另一种。 燕云倒好,直接跳过了这一过程,四张配套符箓一口气画了出来。 吉兆看着桌案上的符箓,眼珠子一转,也顾不得羞耻了,一张张叠起,运转法力,全部收入了自己储物袋中。 “死猴子,你要脸不?”当青蝉意识到吉兆举动,她也想抢一张,奈何下手却迟了。 吉兆脸上没被毛发覆盖的部分也被青蝉这一喊给闹得通红,但符箓是无论如何不肯拿出来的,他腆着脸,对燕云说道:“师弟,我修行多年,从未同时拥有过四张配套符箓,你就当可怜师兄……” 燕云一摆手,断然道:“师兄对我有活命之恩,喜欢便拿去,何必如此?” “多谢师弟,我也不白拿,这一套制符的笔砚等物,全归师弟。”吉兆说完,又从储物袋拿出一叠符纸,放在桌上。 “那也不值四张配套符箓的价值!”青蝉不依不饶。 “师姐,我也为师姐制作四张,如何?”燕云笑道。 “一口气制作四张很难的,要是运气用光了呢?谁知道你还能不能画出来?”青蝉话虽如此,终于不使劲挤兑吉兆了,也将制符的笔砚等材料放在桌上,送给燕云作为交换。 “师弟,你也给我画上一套,如何?”元泰插话。 “大虫,能不能讲点规矩,先来后到!”青蝉又喊了起来。 “师姐稍安勿躁,我既然能画出第一次,就能画出第二次!”燕云说道。 于是,燕云多了三套制符工具和多叠符纸,当他将多出来的东西收入从李傲处得来的储物袋时,三人又吃了一惊。 因为储物袋分为上中下三阶,他们师兄弟三人包括利贞都是用的下阶储物袋,师尊玉真子用的中阶储物袋,燕云竟然用的是上阶! 很显然,燕云第一次离开小终南后,在凡尘的遭遇令他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货。 这储物袋和那些亡魂不是一般修士所用,也不知燕云是怎么搞到手的,究竟经历了什么。 因为玉真子严令他们师兄弟打探隐私,燕云自己也讳莫如深,吉兆等人一直没有合适的问询机会。 然而,吉兆等人视为的极大收货,对于燕云来说,他宁可不要,只要自己的亲人哪怕还有一个尚存活在人间。 吉兆等人暗自揣测时,燕云已经闭目修养起来,他在恢复法力。 他之前绘制符箓时,按照吉兆所授之法,接连失败了两张,不得不定下神来琢磨自己究竟错在哪儿。 他发现,仅仅引动天地灵气是不够的,虽处灵地之中,可灵气过于稀薄,导致运笔不畅且每一笔的成型很慢,就达不到“一气呵成”的效果。 于是,他又尝试从丹田调取法力,补充入天地灵气中,还是失败了。 到了绘制第四张符箓时,他一改之前的方式,以自身法力为主,以天地灵气为辅,前面几笔皆很顺畅,可还是失败了。 就在那一刻,他以神识感触自己丹田,发现是法力之珠消耗了一颗,正处于第二颗的起始阶段,不由想到,难道是法力出现波动所导致的? 这个猜想是否正确,需要实践证明。 于是,他继续绘制第五张,就在“风”符即将成型的最后一笔,他并非没想起来如何勾画,而是在以神识同时查探丹田和青毫笔端的法力输出情况,就在那一瞬间,和他预想的一样,法力之珠一颗耗尽第二颗激发,笔端的法力出现了微不可查的一丝波动。 如果是二人对战,这一丝波动可完全忽略,但在绘制符箓时则不行,导致风符绘制失败。 有了确凿的证据,他就找到了失败的根源,开始虚空勾画符箓。 没别的,他是要找到一个法力之珠的平衡点,控制法力的输出强度,尽量在一颗法力之珠完全消耗时,完成一张符箓。 果然,这一次他下笔如有神,一口气画出了四张,心中狂喜,沉浸的心神就此打断。 到了最后一张时,他又依葫芦画瓢,可惜的是,法力的输出强度并未形成肌肉记忆,没掌握好度,再一次制符失败。 燕云这一次制符的重点,就是找到这个“度”,使之形成惯性,固定下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燕云才睁开眼睛,在身前从上至下分成三排铺开了十二张符纸。 他将朱砂倒入尘沙砚,用左手端着,右手握笔,再次凝神绘符。 第一张失败了,紧接着是第二张……到了第八张还是失败。 符纸燃烧的火焰照得他满脸通红,他却熟视无睹,每画一张无论成败如何,就蘸笔画下一幅。 吉兆等三人眼瞅着燕云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个个额头冒汗,那神情比燕云还要紧张。 到了最后四张符纸时,燕云只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开始起笔。 吉兆等人心焦之状溢于言表,个个连眼睛都不眨地狠盯着符纸,牙咬切齿的,恨不能帮燕云使上劲! 又是四团火光亮起,这一次十二张符纸竟全军覆没! 吉兆等三人对视一眼,皆流露出失望之状。 紧接着,青蝉和元泰下意识瞄向了吉兆腰间收纳风火雷电四张符箓的储物袋,而后者则一把将储物袋捂紧了! 青蝉和元泰不约而同对吉兆露出鄙夷的眼神,吉兆的猴头上则流露出得意之色,那神情分明在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谁让他们没有先见之明呢,活该! 这一刻,燕云正望着桌案上的一堆灰烬,蹙了蹙眉头,复又笑了,一甩袖子,将桌案上的狼藉一挥而散。 他又按照之前的样子,摆出了十二张。 这一回,第一张成功了,第二张又是如此,第三张化成了火焰…… 十二张画完,火光仅亮起了四次,这个成功率可谓吓人了。 青蝉和元泰一待燕云画完,便火烧屁股般弹起,飞身至燕云身前,往桌案上查看。 三排符纸,每一排都有烧掉的,但凑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两套完整的风火雷电符。 青蝉元泰哪还管其它,手脚麻利的一人一套给瓜分了。 “师弟,你真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呵呵……”青蝉扑闪着翅膀,围着燕云绕了几个圈。 “对了师弟,我以后就跟你混了,你不能嫌弃,我认真的!”青蝉娇小的身子叉着腰站在燕云身前的桌案上,好像他不立即答应,便要咬他一口似的。 燕云哭笑不得,只能略微点了点头。 元泰是男人,终究还得顾全一点男人的面子,言辞就委婉一些了,嘿嘿笑道:“师弟以后行走修仙界,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需知会一声,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绝不皱一下眉头……对吧……猴子?” 元泰说到后面还捎上了吉兆,这猴头因为成功制出过符箓,知道要成功一次有多难,他先前觉得燕云是凑巧画出了一整套,现在又见他成了两套,正处于对燕云无以复加的震惊中。 元泰见吉兆没反应,便抬腿向他一脚踹去,二人经历过无数次对仗,元泰从未得手过,不想这一脚居然就踹在了实处。 吉兆跟个闷葫芦一般,被踹得飞出了阁楼,就往瀑布下方跌去。 好在吉兆终于回过神来,尾巴一甩,勾住栏杆,将自己扯了回来,否则要跌成一个落水猴。 “大虫,你干什么?”吉兆叫道。 “你自己心不在焉还怨我?”元泰针锋相对。 吉兆心情好,不和元泰计较,站在栏杆上冲燕云一拱手,道:“师弟,我非常不喜欢黑水潭的那个倪老怪,如果可能,我恨不能生吞了他,可他翻来覆去有句话说得好,强者为尊!” 吉兆平时不太着调,喜欢作弄元泰青蝉,这一刻竟异常认真,继续说道:“师弟初学制符,甚至未得师尊亲身教导,便有如此成就,他日定可继承师尊衣钵,弘我一门道统,师兄不才,愿以师弟马首是瞻!” 燕云画出二十四幅功法图样时,吉兆、元泰、青蝉甚至是利贞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尚属恭维之言,未必当真。 今日吉兆之言,发自肺腑,显然他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师兄,燕云后学末进,岂敢有此非分之想,言重了。”燕云赶紧起身推辞。 “师尊当日亲自出手救师弟,这份前瞻和眼光,以及对命相医卜四术的造诣,非常人所及,我等四个是无法学到了,只有师弟有此能力,当仁不让方是丈夫本色,师弟出身名门,这个道理比我懂得多,你又何必推辞?”吉兆正色道。 “好,且不论前途如何,师兄今日之言,我铭记于心!”燕云慨然道。 “还有我们呢!”元泰青蝉异口同声。 逼上终南 第84章冤家路窄 连云寨作为附近数百里修仙界的资源集散地,除了寨内开设的各类铺子向修道者供货,还额外划出场地,供人摆摊,置换灵石或交换材料。 对凝气境弟子而言,筑基成功的灵台境修士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交易的区域一般是拍卖场或者连云寨开设铺面的密室中,不会选在摆摊区这种资源良莠不齐的地方,所以活跃在这里的都是凝气境修士。 凝气境也不是完全混杂在一起,比如一个凝气一阶修士,如果旁边有一个第六或第七阶的修士对自己虎视眈眈,难免会心中发毛。 久而久之,摆摊区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一二三阶修士还有混合在一起的,从第四阶开始,都是严格按照等阶来摆摊。 而且,阶位越高,所占据的地盘就越大。 倪老怪是摆摊点凝气境中最高阶的存在,他往那一坐,别人就自动让开了,给他留出了很大一块空地。 无论是哪位凝气境弟子来到摆摊区,都会先浏览一遍各摊位,看是否有自己需要的东西,讨价还价一番,最后才选个合适的位置,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布匹或草席,就此坐定,并在身前摆放想出让的东西。 各铺位转手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什么走兽的皮毛或牙齿,某种黄水河中极其罕见的鱼类鳞片或骨头,以及很少见的矿石或泥土等等,绝大部分都能从《百草经》和《异料集》找到出处。 还有一些,是两本书中没有记载的,就像吉兆、青蝉、元泰三人组成的混合摊位,草席上一字排开二十多个竹筒,里面放着“树叶”。 此地没有喝茶的习惯,对茶叶毫无认知,不少修士对三人出售的东西嗤之以鼻。 为了招徕顾客,三人特意准备了火炉和陶罐,烧水煮茶,一时清香扑鼻。 青蝉的吆喝非常讲究,给茶水取了个开神汤的雅称,言明此物蕴含灵气,清心润喉,可助力修行。 摆摊的数十名修士闻到了异香,虽满怀好奇,也只寻香而来看了看,却无人问津。 对《百草经》和《异料集》中没有涉及的东西,修士都是保持非常审慎的态度,绝不胡乱花费灵石。 “青蝉姐姐,你们小终南连树叶都卖上了?” 赫然是花蛾嘲讽的声音传来,她和师兄余方的摊位就在倪老怪附近,那条飞天蚯蚓盘成一团,是吸睛的金字招牌。 青蝉知道花蛾这个老冤家又和自己杠上了,像吞了只苍蝇般,格外不舒服。 “树叶?好东西倒是有,就怕你买不起……”元泰瓮声瓮气地说道。 “呵呵……玉真子前辈的本事你是一点没学到,这胡吹大气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花蛾揭短的言辞锋利如刀。 元泰虎目怒视,一模储物袋,拿出了一张风符,重重往草席上一拍。 “符箓?”旁边有人惊呼出声。 “一张风符而已,有什么显摆的?有本事你再拿出一张火符来。”这一次是金玉在给花蛾帮腔。 还真是冤家路窄,小终南弟子的冤家对头都在这摆摊区聚齐了。 元泰懒得跟金玉一般见识,又一摸储物袋,一张火符摆在了风符边上。 单个属性的风符或火符威能有限,但放在一起,就不同了。 若两张符箓同时激发,火借风势,威能将成倍增加,可熔金化铁,威力惊人! 因炼制符箓花费巨大,一般的小宗门对此望而却步,散修就更不用说了,既无传承又无财力支撑,连成为制符师的念头都不会有。 修士一般涉猎炼器,目的是炼制一件趁手的法器,以利对敌。 连云寨号称数百里范围内最大的修仙门派,底蕴独占鳌头,但并不精于符箓,虽偶有符箓在杂货铺售卖,其来源却和连云寨自身无关,输送渠道也是其商业机密,外界也不可能打探到。 玉真子作为远近闻名的制符师,他亲手炼制的符箓一般是成套出现在拍卖场,又因高阶符箓炼制困难,且材料获取不易,产出并不多。 风火二符虽也在连云寨的杂货铺成套售卖过,少则需十块灵石,多则需十五块灵石,不是一般低阶弟子能消费得起的。 “风火雷电四符同时出现,鬼见了都要让三分,青蝉姐姐,你在玉真子前辈门下多年,应该也炼制出了一套两套吧,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花蛾不依不饶。 “如你所愿!”依然是元泰接话,将风火雷电四符规规整整摆在自己身前。 瞬间,整个摆摊区就跟开锅的沸水,热闹起来。 “快看,真是完整的一套符箓!” “玉真子前辈门下,果然非同凡响……” “既然怀揣这等利器,他们之前怎么总被黑水潭和青龙岭的弟子压着?” “可能是玉真子前辈对门下要求极严,他们不敢招摇,故意低调吧……” 众修士窃窃私语,都有看一场好戏的意味,现在小终南门下已经拿出了硬通货,就看青龙岭的花蛾和黑水潭的金玉如何收场了。 “元泰师兄,在下龚彪,你这套符箓卖不卖?”一名看护摆摊区的连云寨弟子询问道。 “不好意思,不卖。”元泰赶紧将符箓收入储物袋中。 “你这树叶是……”龚彪又把目光瞄向竹筒,这意思是要破费些许灵石,和元泰套近乎了。 “灵茶,也叫开神汤,师兄若不嫌弃,可浅尝一杯。”元泰从煮沸的陶罐中倒了一竹筒茶递给龚彪。 龚彪一饮,只觉得口齿留香,提神醒脑,不由喜道:“不错不错,来两罐!” 双方交割灵石后,龚彪的落脚点依然在符箓上,临别前又道:“几位师兄,若有风火雷电三套或以上符箓,尽可前往玉竹阁拍卖。” 另一边,花蛾已经开始揭老底了,但闻她尖细的嗓音传来:“家师和玉真子前辈交集颇深,前辈曾言,自己所收弟子悟性不够,继承不了符箓一道,这四张符箓想必是前辈交给他们防身用的,又哪来多余的符箓让玉竹阁拍卖?” 元泰一张脸涨得通红,喝道:“你胡说八道!” “切!”花蛾眉眼朝天,对元泰的反驳嗤之以鼻。 青蝉叱道:“如果再拿出来一套又如何?” 花蛾反唇相讥:“那也不能说明就是你们炼制的。” 金玉也站了出来,曼声道:“除非,你们能当场绘制一张出来。” 金桐随之起哄:“师妹所言甚是。” 那花蛾言之凿凿,金桐金玉二修又咄咄逼人,到了这一刻,元泰等人不见真章还真占不了上风。 元泰心中懊恼,要是出门时把燕云也一起带来就好了。 昨夜他们三人都得了一套完整的符箓,欢天喜地之下,早早歇息去了。 燕云最后绘制了多少张符箓,他们一概不知,但显然休息得很晚。 他们仨出门时,燕云还在瀑布边打坐未醒,便没有打扰,不想冤家路窄,花蛾和倪老怪一伙人也挤到了摆摊区。 “绘制符箓的全套东西,都在洞府中,没有带来。”元泰本来就嘴笨,一急之下,思虑不周,没有当场拒绝对方的无理要求,反而说了一句最不该讲的话。 “就是寨内洞府吗?这有何难,取来不就行了?”金玉道。 “这么多人都在等着呢,一来二去耽搁时间,我便大发善心,给你购置一套吧。”金桐看起来斯文,但为人处世阴险且周密,恐生变故,那么这场好戏就进行不下去了。 金桐在燕云手中吃了大亏,这面子不找回来,怎会甘心。 虽然在场修士涉足符箓之术的少之又少,但要找齐全这么套东西却非常简单,不一会,青毫笔、尘沙砚、朱砂、符纸就凑齐了。 “元泰师兄,你且绘制一张让我等开开眼界。”金玉捧着四样东西往元泰身前一放,笑得花枝乱颤。 元泰后颈渗出汗来,下意识瞅了吉兆一眼,他们三人中,只他成功过。 可吉兆并未有回应,阴沉着脸,坐在那儿如老僧入定。 花蛾嬉笑道:“呵呵,大虫师兄怕是要推说人多眼杂,扰乱了心性,绘制不出来啰。” 金桐冷笑道:“修士闭耳目而静心是基本能力,如果这都能影响到他,岂不可笑?” 元泰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搞得心浮气躁,加上旁人审视的目光,他一咬牙,豁出去了。 他拿起青毫笔,回顾昨夜燕云绘制符箓的种种神情和状态,屏蔽周围干扰,将心神全部集中在绘符一道。 然后,他铺开四张符纸,左手握住一颗灵石充当天地元气,右手笔蘸朱砂,绘制起符箓来。 风火雷电四符,他模拟过无数次,未有一次成功。 他前面也算有基础,后有燕云为参考,更精妙的细节则在于他丹田中产生了一颗胶质状的法力之珠。 这一次落笔,极其顺畅,甚至都未考虑自己成或不成,反正是豁出去了。 火光闪了几闪,他只当不觉,一鼓作气,直至四张符箓画完。 “师兄,你成功啦!”是青蝉在喊。 “师弟,你可以啊!”是吉兆在另一边惊呼。 元泰只觉自己都快虚脱了,浑身大汗淋漓,闻言才定睛向身前扫视,第一张风符,可不就躺在那儿,正冒着荧光么! “哈哈,我成功了,他奶奶的!”元泰将风符握在手心,哈哈狂笑,眼眶中一片通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这一刻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花蛾和金桐金玉皆愣住了,倪老怪目光闪动,开始重新审视小终南的这几个“废物”。 “玉真子前辈的高足,果然非同凡响,三位师兄,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把多余的符箓交由玉竹阁拍卖?”龚彪连连拱手,眼中冒光,只要谈成一笔生意,他可获得不菲的奖励。 也就在这时,外租洞府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十多道闪电破云裂空,恍若铺开的树根,威能之大,撼人心魄! 逼上终南 第85章春荷仙子 “发生何事?” “好像是有人激发了雷电符箓。” “老天!看这样子,是把洞府的阵法都给掀掉了吧?” 在大家伙的议论声中,一众摆摊的弟子以及闻讯赶来的修士,浩浩荡荡二百多人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一起向外租洞府方向飞奔而去。 隔绝洞府的大型光幕还在,但凉棚中的连云寨弟子不见了,显然已赶赴现场。 龚彪取出令牌对着光幕一晃,一行人鱼贯而入。 吉兆等三人紧跟其后,寻思这动静怕是燕云闹出来的,他们心中打鼓,这得赔多少灵石啊? 接连穿过几个被阵法覆盖的洞府后,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空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火灼臭味。 吉兆等人一看,心中咯噔一下,完了完了,真是他们租借的洞府。 “那个……帅哥,你是哪位道友门下,无缘无故坏人洞府,没你这么干的。” 蓦然,一个妖娆的嗓音传出,言词虽严厉,但边说边笑,又哪有责备的意思,尤其是那一声“帅哥”,搞得像在打情骂俏一般。 “仙子姐姐,在下并非故意,还请姐姐向此地主人多多美言几句,原谅则个……” 这声音,可不正是燕云么! 燕云此时还站在阁楼露台处,他身边是看管洞府的那名连云寨弟子,后者急匆匆赶来,正要对燕云训斥,不想还未开口,虚空子等三人就赶到了现场,自然轮不到他发言了。 燕云身前的瀑布还在,只是崖壁黑黢黢的,连同挂在崖壁上的树木全遭了殃,东倒西歪的,没两年无法修复。 他昨夜炼制了一宿的符箓,直到丹田中法力空空,同时头昏脑涨,这才停下来。 他刚从打坐中醒来,就想着测试一下符箓威能,本以为像风火雷电符箓这种一次性的消费品,单张的价格也不贵,按照常理这阁楼前的空间足够施展,为了保险起见,他只取出了一张雷符,并将之甩向了空中。 雷符激发后在空中出现一团乌云,没声音。 吉兆未向燕云讲述过四符激发后的情形,他还以为雷符失效了,便又甩出一张电符。 电符爆出三道闪电,正好和乌云相碰,好家伙,就像滚油遇烈火,瞬间闹大发了。 一声巨响,几乎将燕云耳朵震聋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眼前骤然一片雪白。 待他回过神来时,那瀑布倒了血霉,连同笼罩洞府的封禁也一并没了,冷风吹袭,好不凉快! 曾经的这间洞府入口处,赫然站着两男一女三名灵台境修士。 其中一人身着羽衣,有些肥胖,唇边挂着二缕短须,脸上总挂着一抹笑,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拜见师尊……二位前辈……”倪老怪和金桐金玉赶紧上前拜见。 原来这胖道人是黑水潭的逆水真人。 另一男修瘦得橡根竹竿,道袍就像挂在了晾衣架上,晃晃荡荡的,他正是连云寨两名当家人之一的虚空子。 那说话妖娆的女修大约三十岁左右,云鬓斜垂,丹凤眼,柳叶眉,只是嘴巴稍大了些,虽穿戴朴素,但身材饱满,风致不减。 此女虽是一介女流,境界却达到了灵台境中介,逆水真人和虚空子都是初阶。 吉兆一见此女,赶紧拉了元泰和青蝉一把,上前参拜道:“拜见春荷仙子前辈和二位前辈。” 春荷仙子笑道:“咦,你们仨个怪物跑来献殷勤,莫非认得里面那个帅哥?” 吉兆恭敬道:“前辈,那是我师弟,刚入门不久,不懂规矩,三位前辈多多原谅。”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觉得挺好看的啊……”春荷仙子说话处事全凭自己喜好,答非所问,搞得吉兆不知如何回应,逆水真人和虚空子则默然不言,一众低阶修士则完全凌乱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也不敢笑,憋得挺难受。 当然,春荷仙子的恣意之言,多少有几分刻意。 她作为灵台境中阶修士,稳压逆水真人和虚空子一头,若不摆出一点肆意的姿态,未免对不起自己多年来的苦修。 春荷仙子问道:“你们师父呢?怎么没来?” 吉兆说道:“回禀前辈,家师出山了。” “哦……”春荷仙子戏谑道,“那你们可要替玉真子师兄多看着点,他新收的这个徒弟皮相不错,就是有点莽。” 这春荷仙子言里言外都有维护燕云的意思,吉兆哪会听不出来,对燕云招手道:“师弟,快来拜见三位前辈。” 燕云展开轻身术,几个纵身就到达吉兆身边,向春荷仙子等三人行礼。 春荷仙子目不转睛看着燕云,又笑了起来,如沐春风。 “这就有意思了,你莫不是哪个府里的公子哥,凡尘多好玩啊,怎想起出家?” “仙子姐姐,在下家道中落,不提也罢。” “那你可要小心了,你家师父处事严格,保不齐犯了规矩,给撵出山门。”春荷仙子好像就盼着燕云被玉真子赶出师门一般,呵呵笑道,“如果真有那天也无妨,你来找姐姐,保管比你在小终南舒坦。” “呃……多谢仙子姐姐。” 春荷仙子又道:“可别忙着谢,这洞府的封禁虽然不值几个灵石,但好歹是虚空子师兄炼制的,你要谢,也得谢谢他不予追究。” 虚空子苦笑道:“仙子何必多此一举,有你这位贵人做主,我未必还能说半个不字?” “你家大业大,吃点小亏,就当积攒福报。”春荷仙子对虚空子说完,又转首冲燕云说道,“可别再把符箓当草纸扔了,修仙界都是勤俭持家,你以前的坏习惯要改!” 春荷仙子说话风趣,不了解她的,还以为她不是个正经人,实际上却古道热肠,对小辈颇多维护,当然其中也有玉真子的因素在内。 “多谢仙子姐姐。”燕云望着三人即将离开的背影,再次拱手鞠躬为礼。 这春荷仙子乃是性情中人,闻言眉头一蹙,回身说道:“谢字说太多就廉价了,谢来谢去,也没见你谢什么呀。” 燕云赶紧一拍储物袋,取出一整套风火雷电符箓,双手递送在春荷仙子跟前,道:“仙子姐姐若不嫌弃,这整套符箓,就当谢礼。” 春荷仙子一愣,不想自己随口一说,竟意外得了一份大礼。 她不由问道:“我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呀,你这是把玉真子师兄交给你的防身符箓送我了?” 燕云道:“并非师尊所赠,这是在下绘制的。” 春荷仙子丹凤眼闪过一丝意外之色,旋即笑了,说道:“帅哥才艺兼备,倒是难得,这一整套符箓于我还有些用处,那就却之不恭了。” 燕云道:“仙子姐姐能收下,是在下的荣幸。” “有时间来碧云峰走走,我门下有名弟子,和帅哥年岁相仿……”春荷仙子淡淡一笑,将符箓收了去,再次移步。 逆水真人和虚空子紧随其后,只是后者临动身前,目光有意无意瞟了龚彪一眼。 大家伙见一场大戏就这么草草收尾了,颇有些意兴阑珊,但也只能跟着散去。 也有人惊讶于燕云送出的大礼,四张符箓固然价值不菲,但和一位灵台境中阶修士真正结下了善缘,无论怎么看都划算。 更震惊的则是倪老怪和金桐金玉三人了,他们固然敬畏玉真子,但对其门下颇为不屑,回想来连云寨前起的冲突,不由庆幸当初没对燕云步步紧逼,若对方不管不顾连放四张符箓,后果不堪设想! 花蛾和师兄余方也在人群中观看,这一幕令花蛾心生忌惮,因为玉真子其人众所周知的大胸怀,小辈之间的纠纷压根就不管,但春荷仙子不一样,出了名的护短,按照她离开前说的那句话,似乎有意撮合燕云和她门下的一名女弟子,她花蛾不得不为将来考虑,还是少招惹青蝉等人为妙。 龚彪待一众人等都离开了,立即对同门说道:“赶紧布下阵旗。” 于是,这本来变成敞篷的洞府,又被阵法笼罩住了。 龚彪表明来意,说道:“四位师兄,可有三套以上的风火雷电符箓或者高价值的符箓,玉竹阁可代为拍卖,提成仅收五个点。” 吉兆纳闷道:“师兄,虽然符箓在连云寨比较少见,但也偶有发售,怎么贵寨对我等的护身符箓如此感兴趣?” “寨内确实有发售符箓,但多是些灯火符、神行符、明目符之类的,属于最低阶的符箓。”龚彪微笑道,“风火雷电虽也是低阶符箓,但属于低阶符箓中的上品,能炼制的修士不多,一旦凑齐整套又大多不愿出让,寨内想方设法所购入的都不成体系,以风雷居多,这二者皆不构成强大的杀伤力,用处不大,利润寡薄,像尊师这样的灵台境修士又不愿炼制低阶符箓,这才造成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燕云听完龚彪的说词才算弄明白,自己进行制符师测试时,吉兆明明可以让他炼制明目符之类的,想必要容易得多,他们仨却偏偏让他一开始就绘制高端符箓,这摆明是在坑他呀! 吉兆没想到龚彪对制符这么清楚,面对燕云质疑的目光,一时颇为尴尬,他的身高直到燕云大腿下方,便拍了拍他的大腿窝子。 燕云问道:“师兄以为,三套风火雷电符箓,能在玉竹阁拍出什么价位?” 龚彪道:“如果是以前,最多百块灵石,但这次不同,估计可到一百五甚至两百。” 燕云惊问:“这是为何?” “实不相瞒,这次春会,家师的朋友带来了极北之地的珍稀材料,但对方也希望能见到一些我们终南山余脉的特产,他们不差灵石,就怕我们拿不出令人感兴趣的东西,所以寨内广发信笺,相邀各路同道参会。”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拍卖六套吧。” “哈哈,师兄果然深藏不露。” “把这洞府掀了,贵寨都不予计较,再不拿出点什么,于理不合呀。” 逼上终南 第86章鬼王示警 翌日,燕云将连云寨中大大小小的铺子全逛了一遍。 这是一个增长见识的机会,得到的讯息比几位师兄的言传口述要直观得多,很多没有听闻或一知半解的事情,在观摩一番后,也有了清晰的认知。 比如法器的区分,除了有先天和后天之分,先天法器还有品阶的区别。一般而言,法器分为上中下三品,但哪怕是上品法器,也存在强弱之分,这和锻造所使用的材料息息相关。 整个修仙体系的涵盖之广,和俗世中生活是一样的,衣食住行无所不包,但又独立于俗世之外,自成一派。 燕云重点了解了炼器,这是连云寨的看家本领之一。 他这才知道,自己想成功炼制一杆全新的幽冥魂旗,不仅仅在于材料难觅,还在于材料的提纯、精炼,以及炼制的成功率。 仅材料提纯一项,虽遵循金木水火土五行法则,但每一样材料因性质不同,提纯时所需要的辅料又不相同,提纯方式各有千秋。 燕云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把自己吓一跳,感觉头都大了。 但幽冥魂旗是他必须亲自炼制的,不可能假手于人,无论多难,他都得从零开始,一步步学习。 连云寨有和炼器相关的基础书籍出售,甚至还提供了炼器室,精炼房之类的,供有志于成为炼器师的低阶弟子使用,顺便贩卖练手的材料。 同时,这些练手的低阶材料经过提纯或精炼之后,还可向连云寨反向出售,如果提纯、精炼的品质优异,仅此两项就能赚取不菲的灵石。 只是,在燕云参观的这段时间里,他没看到有人进入这些地方,一问才知提纯和精炼也讲究天赋,不是谁都能通过这种方式赚取灵石,绝大部分低阶修仙者在学习阶段亏得血本无归,加上低阶修仙者多忙于修炼,久而久之,就很少有人涉猎了。 炼制幽冥魂旗的材料以木属性为主,其余四属性材料为辅,所以燕云购买了不少木属性的材料,在精炼房呆了两个时辰。 精炼材料居然也和绘制符箓一般,需要消耗不少心神,只是没有前者强烈,当他拿着精炼出的材料交给铺子回购时,不多不少亏了五块灵石。 即便如此,看守精炼房的连云寨弟子还赞叹不已,说燕云天赋异禀,有成为炼器师的潜质。 燕云闻言,只能苦笑,亏得他储物袋中本来就有不少灵石,且在今日的拍卖会中将有灵石入账,这要换了一般苦哈哈的低阶修士,上了这一次当,打死都不会再来了。 但燕云不同,明知这是一个巨坑,也只能捏着鼻子往里跳。 他花了一百块灵石,购置了大量木属性材料,就连精炼材料的辅助器皿、耗材等也凑了一整套,用一个全新的储物袋装着,打包带走。 低阶修仙者中如此豪横花费灵石的,这名连云寨弟子之前可从未见过,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燕云自己亦感觉肉疼,寻思着多画几张符箓,赚点灵石,哪知杂货铺原本售卖五块灵石一沓的符纸涨到了八块,就连制作符纸的原料也随之水涨船高,一问才知,价格竟是从昨日开始提上来的。 常言道,做生意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连云寨的生意则岂止是精明,甚至达到了“活抢”的地步,见小终南诞生了新制符师,想必符纸的需求大增,便立即提价,赚取高额利润。 燕云储物袋中还剩余一沓符纸,需求并不迫切,只好作罢,但心中对连云寨的观感随之降了几分。 当他从杂货铺出来时,忽然心神一凛,不由满腹疑惑。 就在刚刚,他藏于袖袋中的幽冥魂旗忽然一热,那个他无法驾驭的鬼王主动联系了他。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依照鬼王脾性,它巴不得燕云对它不闻不问。 燕云以心神联系幽冥魂旗,看见鬼王已经钻出了雾霭,像个懵懂的孩童般,正在四下里打量,时不时还用黑洞洞的朝天鼻嗅一嗅。 这情形仅仅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鬼王便钻进雾霭歇息去了。 燕云本想打开血气地图查看,可连云寨中灵台境修士不少,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被人察觉? 他在王城宫中使用血气地图时,没有引起李渡注意,因为宫中到处是魂旗,他即便发现了,也不会在意。 幽冥魂旗本为邪物,一旦引人注目,或许将横生事端。 无论鬼王出于何种缘由产生之前的举动,无疑在燕云心中投下了阴影,他没有继续逛下去,匆匆返回洞府。 甫一进入光幕,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令他大感震惊,疑惑中快步赶至阁楼处,但见临瀑露台处,吉兆和元泰正在打坐,青蝉娇小的身子正站在牙床上绘制符箓,火光时不时冒起,整个露台地砖满是符纸燃烧后散落的灰烬。 燕云没有出言打扰青蝉,悄然靠近。 这时,猛听青蝉“哎呀”一声,左手扶头,从牙床跌落。 好在燕云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将她扶住了。 “师弟……”青蝉面色煞白,说道,“我头好痛啊……” 话刚说完,她双目一闭,昏死过去。 “快掐人中!”是吉兆在喊。 燕云依言而行,过了片刻,青蝉才悠然转醒,她立即盘膝坐下,恢复法力。 吉兆的气色也不太好,如同干了一整天体力活的老农,脚步虚浮。 吉兆问道:“师弟,你绘制符箓时,可有身体不适之感?” “三位师兄莫非一直在洞府绘符?以我的浅见,绘制符箓不仅需要法力,同时极耗心神,每次最好控制在两个时辰内,并立即休息,一旦超时,必然头昏脑涨。” “难怪……师弟绘符的成功率如何?” “大概每十二张符纸,能成功七至八张。” “那是极高了,难怪师弟有这般多成套符箓……”吉兆怅然所失,摇头道,“我们仨都成不了制符师。” 吉兆他们将制符的笔砚赠送给燕云后,本已对成为制符师不抱希望,孰料元泰在众目睽睽下成功制作了一张风符,又令三人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于是,燕云外出闲逛的这一个上午,他们仨就在洞府中潜心制符,符纸烧了几沓,符却没绘制成功几张,可谓血本无归,还把自己搞得心力交瘁。 燕云认真道:“师兄,来日方长,待我有了空闲,每人赠送十套符箓也不在话下,何苦这般劳神?” 吉兆摇头道:“那能一样吗,我们是不想让师尊失望……” 吉兆说这句话的时候,小眼睛里满是深沉。 “师兄且去休息,明日方可恢复如初。” 燕云交给龚彪拍卖的六套符箓全是第一宿绘制的,第二宿他感觉精气神尚未完全恢复,便修炼了一晚上的功法,丹田中的胶状法力之珠又多了一颗。 他发现,自己进阶所需要的法力在成倍增加,进阶的时间随之拉长,按照目前的速度,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达到凝气第三阶。 正当他在牙床坐下,打算继续修炼自己勾画的二十四时,洞府外传来龚彪的问询。 “燕云师兄可在?” “师兄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光幕上显现出一个洞门,龚彪手中拿着一叠册页,一见燕云,便将其中一本递给燕云。 龚彪笑道:“从今晚酉时三刻开始,玉竹阁连续召开三晚的春拍大会,极北之地的珍稀材料和我们本地的特产一同拍售,还有法器、灵兽、坐骑等等,师兄作为提供拍品的客人,且听闻师兄财力雄厚,所以特拿来一册图样,供师兄参阅。” 龚彪言下之意,是知道了燕云在精炼房大肆购买材料练手的事情,他一个低阶修士出手这么大方,自是难得的潜在客户。 “哈哈,贵寨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 “应该的,师兄的符箓今晚就会拍售,还请师兄务必到场,一旦成交,当场为师兄兑付灵石。” “既然如此,在下一定到场。” 酉时,蛰伏在连云寨外租洞府和各个角落的修仙者陆陆续续往玉竹阁方向走去。 燕云和三位师兄也出了洞府,随着人流,飘然而行。 终南山余脉这方圆数百里,隐匿的修仙者还真不少,随着燕云一路而行的,包括连云寨弟子在内,怕有不下五百之众,且都是凝气境的低阶修仙者,以凝气第一阶的修士最多,几乎占了人数的一半,成分也非常复杂。 有人的打扮像是贩夫走卒,有人似员外,有书生和小姐,也有腰如水桶的悍妇和满脸横肉的屠狗之辈。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散修了,常年居住在市井之中或活跃在田间地头,还真难将他们和修士联系起来。 半人半兽的奇人倒是不多,仅二十人左右,修仙者已经不在乎皮囊如何,对奇人亦无歧视的意味,顶多是多看两眼而已。 凝气境修士通常囊中羞涩,进拍卖场多为增长见识,或者异想天开寄希望捡个漏。 燕云发现,抛头露面的修士中没有一个灵台境的修士,像那位风趣的春荷仙子和胖乎乎的逆水真人等,都如消失了一般。 他转念一想,灵台境修士财力雄厚,才是拍卖会的贵宾,连云寨应该是有额外的安排,不可能像对待凝气境修士一般草率。 燕云的念头很快得到了印证,当他进入玉竹阁大门时,眼前突然一片开阔,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形如大堂的巨型须弥空间中。 还不待他看清其中全貌,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妖娆在耳边响起:“帅哥,你也来了?” 逼上终南 第87章抢人 整个玉竹阁拍卖场在外面看起来是一栋木制楼,并不算宏伟,而内部的须弥空间则极其宽大。 拍卖场的形状就像是一个漏斗,最低层为一个中间隆起的圆形平台,其上设置着一个讲台般的桌案,就是拍卖物品的中心位置。 底层周围有两道门,大概是供拍品出入和交割灵石的地方。 拍场周围台阶站在六名身穿连云寨服侍的凝气境弟子,其中有四人达到了第七阶,有两人为第六阶。 再往上,是环形排列的座椅,共十二层,每层若满座可容纳百人,这是供凝气境修士坐的地方。 最顶层则凭空突出一截,形成了一个如同看台状的高台,且被分隔成了二十个左右的包间,居高临下,这是灵台境修士的专属位置。 燕云站在入口处一阵茫然四顾,这才看见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掌伸在空中,正对自己轻轻招动。 同样的,这只的手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众人刚开始还嬉笑有声,当看清楚这个声音是谁发出来时,笑声戛然而止。 那些被春荷仙子逗笑了的低阶修士一个个垂着头,眼珠子乱转,心中之惶恐可见一斑。 有些女修则在寻找这个所谓的“帅哥”是谁,一时之间,燕云处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除春荷仙子外的第二焦点。 随后,窃窃私语声响起,群修交头接耳,大概在互相问询被春荷仙子额外关注的“帅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哪怕燕云见过若干大阵仗,他处在一张张粉红笑脸和古怪稀奇目光的包围之中,亦不免倍感压力,只好当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仅对遥遥看台上的春荷仙子拱手说道:“见过仙子姐姐。” 大概是这个称呼令某人感觉有趣,同在看台上的一角传来嗤笑声。 然后,看台的另一角探出一个头来,此人五官娇小但周正,尤其眉眼熠熠有神,尖耳朵,鬓角长着白绒绒的短毛,却是一位灵台境初阶的奇人女修。 她笑嘻嘻的,也伸出一只柔软的手在空中招了招,同时嗲着甜声说道:“帅哥,你是哪位师兄门下?” 同在看台上的逆水真人等几名灵台境修士也顾不得矜持了,竟也轻笑出声。 看台下的凝气境修士则出现异动,定力差一点的男修眼神迷离,女修则满脸通红。 奇人女修随意的一嗓子,竟如帷帐中的甜言蜜语一般,使人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燕云虽没受女修蛊惑,可大庭广众之众被异性修士这么逗弄终究难堪,面孔一热,躬身回答道:“禀前辈,家师玉真子。|” “嚯,原来是玉真子师兄门下,怪不得……”奇人女修红唇一抿,眉眼中隐隐有狐媚之色,娇羞之状,惹人心悸。 这一刻,五阶以下的男修无论是奇人还是正常人,皆被此女所迷,恍惚中抬首而顾,看着她面孔,移不开目光。 其中亦不乏意志坚定者,运转功法,试图遏制自身脱缰的心绪,可头偏到了一边,目光却无法脱离奇人女修娇嗔无双的面部! 好在她展现的媚态只对男修有效,绝大部分男修都被女修同伴拉扯醒了,只极少数人神魂颠倒从座位站起,如失了魂魄,呆呆仰望。 奇人女修的媚功竟厉害如斯! 可凝气境五阶以下的修士中也有例外,吉兆和元泰察觉到异常时,运转功法,便立即斩断了心神遐思。 燕云则目光平和,对着奇人女修点了点头,还微微笑了笑,便无事人一般不再看她。 “咦——”奇人女修诧异中轻呼一声,收回了媚功。 于是乎,一众凝气境修士皆长舒了一口气,有人赶紧坐下,有人恨不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平时被黑水潭和青龙岭等小宗派门下弟子所轻视的吉兆等人,这一刻更加引起了大家关注,尤其是同处看台上的几名灵台境修士,看向他们四人的眼神非常复杂,继而望向自己门下弟子时,显得格外严肃。 奇人女修所施展的媚功,就像是一次检验,将凝气境修士的功法底蕴给测试了出来。 “喂,帅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奇人女修巧笑嫣然。 燕云无奈,说道:“禀前辈,在下燕云。” 奇人女修又道:“为何你叫春荷为仙子姐姐,却叫我为前辈,我有那么老么?” 燕云忽觉头疼,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初见前辈,不敢怠慢,在下和仙子姐姐倒是熟稔一些……” “有多熟啊?” 燕云还未开口,春荷仙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嗔道:“白狐妹妹,你若是有话尽可问我,何苦为难一个小辈?” “姐姐心疼了?” “说的什么话,妹妹可别忘了,我座下还有一位女弟子,和此子年岁相仿。” “呵呵,若是这样还说得过去,可谁知道姐姐动的究竟是何心思呢?” “再胡说,小心闪了舌头。”春荷仙子为人一向我行我素,可面对比自己低了一阶的白狐,似乎颇有顾忌,她将手一抖,现出风火雷电四符来,笑道,“聘礼我都收下了,就算妹妹想横插一足,也晚了。” 看台上的灵台境修士共有十三个,女修仅春荷仙子和白狐,其余十一人均为男修,二女被众星捧月惯了,都有种发自心底的骄傲,故而才为点小事都要在嬉笑怒骂中争个长短。 只不过春荷仙子搭讪燕云的目的要单纯多了,白狐则纯属无事找事。 燕云和三位师兄正找了处离春荷仙子较近的空余位置坐下,可谓如坐针毡,两名灵台境女修为了自己你一句我一句的,为了哪般? 他当然知道境界高低是横亘在男女修士间的门槛,她们更不可能一见他就一见倾心,非要以他为话题,自己又何其无辜? 这时,和白狐同处包间中的一名容颜姣好的女弟子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眼睛顿时一亮,问道:“燕云对吧,你是制符师?” 燕云无奈,只得从座位站起,回道:“略知一二。” “你且看看我这位弟子……”白狐本是要把刚刚和她说话的女弟子往前推的,可话说到一半,忽然花容色变,脱口而道,“诶,春荷……” 在白狐说话的间隙,一身彩衣的春荷仙子突然从高台上飘然而下,不偏不倚站在了燕云身边。 燕云只觉香风扑鼻,一侧头就看见了春荷仙子有几分傲然的侧脸,还不待他从震惊中缓过神,他手心一暖,却是被对方握住了。 紧接着,他眼前一花,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便站在了一间空间宽大的包厢之中,而包括他三位师兄在内的凝气境弟子,全都处在脚下。 “坐!”春荷仙子一拉燕云,他便这般和她并肩坐在了一张舒适的软椅上。 这一幕,别说白狐意外,一众修士皆看傻了眼。 作为主角的燕云,更是浑浑噩噩,茫茫然不知如何自处,索性不发一言,装聋作哑。 吉兆、元泰、青蝉三人则面面相觑,寻思着师弟这桃花运未免来得太猛烈了些! 全场鸦雀无声。 白狐足足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呵呵笑了两声,隔着中间偌大的空地,白了春荷仙子一眼,双手交替在胸前,身体朝后一靠。 她是万万没想到,为了给自己门下找个好道侣,这春荷仙子会这么无耻,不顾身份,直接动手抢人! 无论如何,燕云都被春荷仙子抢到了,明面上是她胜了一着,白狐再多言也枉然。 这时,最底层门洞开,一名年约四十岁上下的黑衣汉子大步迈出。 此人身体魁梧,踏步有声,满头黄发披散在肩,红眉、赤眼、大鼻、阔口,满脸络腮胡,浑身给人一种武夫般的力量感,竟是一位灵台境中阶的奇人男修! 他便是鼎鼎大名的连云寨大当家赤峰。 赤峰身后,紧跟着瘦瘦高高的虚空子。 连云寨的两位当家人一起现身,这是拍卖会即将开始的征兆,当然,在正式拍卖前还是要说几句场面话的,以示主人对宾客的尊重和欢迎。 “哈哈,今晚洒家这拍卖场好热闹啊,多谢诸位道友捧场,令洒家这连云寨蓬荜生辉!” 赤峰笑容可掬,拱手一周,向一众修士行礼。 他手举得很高,目光一一滑过看着高台上的同阶修士,显然,那些凝气境的修士,不是他需要关注并行礼的对象。 可数百名凝气境修士却无法忽视赤峰的存在,齐刷刷站起,拱手为礼。 高台上,十三名灵台境修士的表现各不相同,有人略一拱手,仅仅意思了一下,有人则立即起身,同样回以重礼,还有人安坐椅内,好像就没注意到赤峰的存在,只顾着隔空眼神交锋,一副彼此看不顺眼的架势。 这二位完全忽视赤峰的,自然是春荷仙子和白狐二位女修了。 对于这二人的做派,赤峰见得多了,心中无奈一笑,只当做没看见。 可当他眼光一瞥春荷仙子身侧的燕云,不由一愣,寻思他莫非是春荷仙子的弟子,竟也学着她无视自己之礼,未免也太托大了,简直目无尊长! 于是,他赤红色的双目中,多了一份凌厉! 逼上终南 第88章增寿丹 这短短一瞬间,燕云只觉自己面部犹如被火烫着了。 他其实一早就想站起来向赤峰行礼的,只是手还被春荷仙子握着,他主动提醒她不是,一把抽出手也不是,一直寄希望春荷仙子自己察觉,那么彼此都不尴尬。 奈何春荷仙子自打抓着他进入这间包厢开始,就心不在焉,忙着隔空和白狐拼眼力劲呢! 幸亏这拍卖场内没有谁敢将神识放出来乱看,且高台上还有封闭的栏杆阻隔,否则二人手拉手的一幕便被人窥探到了。 燕云都被赤峰重点关注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令一位和自己师尊等阶的修士心生芥蒂,赶紧不动声色地缩了缩手,一立而起,对着台下深行一礼。 春荷仙子这才惊觉,妙目一闪,似想到了什么啼笑皆非的事情,偏头望着屋顶。 待赤峰的目光从这厢看台移开,她实在按捺不住,这才偏着头,捂着腹,肩部不停耸动,兀自压着声腔,笑得一塌糊涂。 一股成熟的风韵之姿随之绽放,摇摆若风荷! 燕云便在莫名其妙中像个“活宝”般多看了她两眼。 “你别看我……让我笑会……”春荷仙子低着头,捂着唇,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笑话中。 燕云便将头侧向一边,尽量不往她那边张望。 这时,他猛然发现对面有一双狐疑的美瞳正看着自己,正是白狐,他只好将脸绷得紧紧的,表示与己无关。 白狐却是不信,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脸上,用目光刷了两刷,貌似嗤笑了一声。 在这偌大的拍卖场,有白狐和春荷仙子两位女修在,其余灵台境修士平素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这一刻竟不约而同当起了隐形人。 “诸位道友,洒家前几年机缘巧合去了趟北漠,意外结识了一位同道正带着弟子游历,也是不打不相识,竟成了莫逆之交。”赤峰开始道出这次春会的由来,“后来互相交流修行经验,竟发现北漠有一套不同于我们中原的完整修行体系……” 逆水真人问道:“北漠?那不是要穿过北戎地界?” 赤峰道:“正是。” 逆水真人又问:“师兄这一趟走得远啊,那北戎与大虞为敌,北戎的修士见到我等大虞修士,怕是没有什么好感吧,师兄也敢去?” 赤峰红眉一挑,露出几分傲然之色,大笑道:“哈哈,洒家是和几位道友一同前往,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但并无大碍。” 一名同样坐在高台上的白须老者插话道:“黄某可以作证。” “黄兄也去了?”逆水真人露出惊讶之色,拱了拱手,道:“佩服佩服……” “实不相瞒,这趟北漠之行,令黄某大开眼界。”白须老者微笑道。 “黄兄何必谦虚……”赤峰接口说道,“五十载寿元,这是洒家这等修仙者求都求不来的大福报啊。” “还有这样的奇物?”不仅逆水真人大惊失色,高台上的绝大部分包厢都出现了异动。 “有!但贵啊,黄某一生积蓄,为了这颗丹药,一贫如洗,还欠了一屁股债……”白须老者叹息。 “整整五十年寿元,欠点债又怕什么?”逆水真人肥脸上流露出渴望之色,“总强过去黑山地穴赌命!” “那倒也是,哈哈……”白须老者一念至此,倒是释然了。 “赤峰师兄,这次拍卖莫非也有同样的丹药?”问询来自另一厢房中,“怎么册页上没有提及?” “赵师兄知道的,本寨历次拍卖,总有压轴的……” 赤峰的话尚未说完,一名红袍老者一跃即到了拍卖场的中心位置,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今晚也有能增加五十年寿元的……” “没有!此等奇物,连云寨容不下这样的大鱼。” “那你说个锤子?” “不过,增加十年寿元的增寿丹,倒未尝不可能。” “当真?” “赵师兄请先回座位,容洒家慢慢道来。” 修仙者之所以修仙,可能初衷是感天悟人,可经历多了以后,很多人的目的变成了长生不死。 修士的生命远远超过普通百姓,境界越高寿元越长,正因为尝到了这个好处,就越不想死,可又有谁能做到呢? 一旦遇到瓶颈,境界便再无寸进,强悍如白须老者和红袍老者这样的灵台境修士只能希望寿元再长一点,一旦机缘来了,突破了桎梏,更上一阶,寿元将成倍增加。 所以,修仙界一旦听闻有增加寿元的丹药,必然趋之若鹜。 会场中的凝气境修士,哪怕是达到七阶的倪老怪,对增寿丹这样的东西再怎么渴望,也不可能拿到手,因为财力实力皆不允许。 这是属于灵台境修士的盛宴。 不用怀疑,赤峰今晚放出风来有增寿丹,到了明晚,这玉竹阁内怕是一座难求,若再到后天,更是不可想象。 燕云注意到,对面的白狐好像也对增寿丹非常关注,只是她掩饰得很好,端坐椅内一动不动,可她目不转睛盯着台下赤峰的一幕,暴露出了她的内心。 “仙子姐姐,你对增寿丹没兴趣吗?”燕云小声问道。 “我?我才不急呢。”春荷仙子回答得很随意。 “哦……”燕云点了点头。 “你拜入玉真子师兄门下多久了?”春荷仙子从燕云的表情中发现,他对修仙界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很迷糊,固有此问。 “今年才拜的师尊。” “那你的境界提升很快啊。” “一般吧。” 春荷仙子以为燕云是立春后入的小终南,那么至今已经好几个月,燕云能达到凝气境二阶,这是属于较正常的范畴。 她若知晓燕云拜师未满一个月,就已经是二阶修士且符箓造诣在短短一天内就达到了出类拔萃的程度,怕是要惊掉下巴。 “你是觉得白狐看起来年岁比我小,却比较关注增寿丹,而感到奇怪是吗?” “对,呃……不对,姐姐风华正茂……” “少来这套!”春荷仙子打断了燕云的说辞,提点道,“一位修士的外表年龄和实际年龄是不一样的,我三十二岁时侥幸成为灵台境修士,就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但对面那位成为初阶修士却还在我前面,我以前还叫过她前辈呢……” “啊?”燕云震惊万分,“那为何称她为妹妹?” “修仙界的规矩,强者为尊。”春荷仙子淡然道,“她在我面前毕竟曾作为前辈,所以我总让她三分,并非怕她,顾念旧情而已。” “是啦,姐姐宅心仁厚,温柔贤淑,我是很敬仰的。” “你这张嘴,在凡尘中招惹了多少小姑娘?”春荷仙子蓦然发问。 此言虽无意,却像一把锋利的刀,插在燕云心窝,他顿时沉默了。 春荷很会察言观色,话题一转,轻言道:“只有晋级灵台境才是真正走向修仙者行列,你要努力,尽快达到灵台境,你的容貌亦随之固定下来,可不要等到成为一个糟老头子。” “还有这么大好处?”燕云道,“多谢姐姐提醒,对了,黑山地穴是什么地方?” 花蛾那头飞天蚯蚓是来自黑山地穴中的蛋,燕云当时尚未觉得有什么稀奇,可听到一位灵台境修士说及,且还非常危险的样子,这不免令燕云很好奇了。 春荷仙子断然道:“别打听,你去活不过一个时辰。” 燕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玩命,反而神往道:“可惜,感觉里面奇珍异宝不少。” 春荷仙子戏谑道:“你若能凑齐上千张风火雷电符,倒是能在第一层安然无恙的。” 殊不知,她这句话,在燕云心中扎了根。 燕云和春荷仙子交流的时候,拍卖场内对于增寿丹这个焦点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赤峰本是要给连云寨的春会造势,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 “赤峰师兄,你说了这么多,我们已经知道北漠之外还有极北之地,也知道那边有很多这边没有的奇珍异兽和盖世珍稀,你且说说,你那个北漠的朋友什么时候来连云寨,增寿丹带来没有,今晚会不会拍售?” 这个急吼吼叫嚣之人还是那位红袍老者,他虽已返回高台上,仍不安分。 赤峰道:“赵兄,洒家这位朋友的弟子已经到达连云寨,增寿丹他也正在炼制,快则今晚,最迟在后天晚上,必然到此!” “也就是说,我们要苦候三天?” “赵兄,这炼丹一事,急不来的,洒家可不敢催促,要是毁了一炉好丹,洒家担待不起啊。” “行行行,我就给连云寨捧三天场子。”红袍老者烦不可耐地挥了挥手,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一众灵台境修士有人无动于衷,有人则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对增寿丹花落谁家的较量,已经开始酝酿了。 场面上终于安静下来,赤峰对身侧的虚空子点了点头,后者会意,取出一个罗盘点了点,四根喷火龙柱从地下突然升起,随后一道光幕升起,形成一个透明的光罩,光罩表面隐隐有火苗如水一般流动,将拍卖场底层全部覆盖住了。 “四龙离火阵?”高台上有识货之人。 “诸位道友见谅,按照惯例,为了拍卖正常进行,这阵法是必须升起的。”赤峰笑道。 “道友赶紧开始吧,就算买不起增寿丹,其他东西若有大用,也算不虚此行。”有人催促。 “我那朋友的弟子就在外面,将和诸位一起竞拍,他们一进来,拍卖马上开始……” 赤峰话音未落,只见龚彪带着一群身着暗青色袍服的年轻弟子走进拍卖场,他们穿戴统一,显然来自同一宗门。 这些弟子的境界从凝气三阶到第七阶不等,有男有女,也包括半兽奇人,共计二十人。 他们年纪轻轻,却不像一般年轻人那般活跃,面无表情,显得非常沉闷甚至有些阴鸷,和其它凝气境弟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逼上终南 第89章纨绔子弟 不知为何,燕云一见这些人就觉得非常碍眼,目光落在他们袍服上,又感觉似是而非,剑眉不由一动。 “你认识他们?”春荷仙子讶然而问。 “不,不认识。”燕云道。 按照赤峰的说法,这些身穿暗青袍服的弟子应该是来自所谓的北漠,燕云这辈子从未出过大虞地界,当然不可能认识这些人。 他只是觉得这二十人出现得太突兀,和周围的修士显得格格不入,加上他在边关和外族厮杀两年多,对非大虞的修士有种出于本能的警惕。 尤其是幽冥魂旗中的鬼王莫名其妙主动联系了他一次,这道阴影始终没有解除。 燕云察觉到春荷仙子仍在好奇打量自己,便侧过头,对她笑了笑。 春荷仙子这才别过身去,燕云耳边却传来她以法力传送的问询:“你对这些北漠修士不放心?” 燕云一怔,没说话,但眨了一下眼帘。 春荷仙子又道:“一群凝气境的修士,能在这里翻起什么大浪,尽可放心。” 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的灵台境中阶修士,春荷仙子有说这句话的底气。 北漠修士到了这里,排成三排,单独二处,并未和大虞修士混在一块。 “我等来自北漠梦灵宗,随师尊游历大虞,以增见识,见过各位前辈和同道!” 这些北漠修士落座前倒是顾及到了礼数,一起抱拳向在场群修行了一礼。 于是,偌大的拍卖场响起一阵“幸会”之声。 “好了,今次的拍卖会就由洒家师弟主持,希望各位道友大有所获!”赤峰说完,径直离开了拍卖场,将主持一职留给了虚空子。 一般而言,拍卖都是由连云寨中经验丰富的拍卖师充当,主人亲自下场的拍卖很少见,这也说明,今晚的拍品有几件非常珍贵,足令人期待。 紧接着,从赤峰消失的门洞中走出一名文书模样的老者,和一名花容月貌的女弟子。 女弟子双手端着一件红木托盘,上面覆盖着红绸,走到了桌案之前。 文书老者则在桌案另一头坐下,摆好文房四宝。 虚空子朗声说道:“各位道友,闲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上第一件拍品!” 女弟子掀开红绸,一道光柱顿时从离火阵顶端射下,旋即,一个放大的影像悬于偌大的半空中。 这四龙离火阵竟精妙如斯,如果这套阵法也是出自虚空子之手,足见他造诣之深。 这是一柄整体呈青铜的剑器,横跨近十丈,恍如巨剑凌空,一应细节皆清晰展现在众人眼前。 柄上绘满了金色符文,剑身狭长,没有开刃,剑身上一道道云纹显示出其古朴和大气,纹理和纹理的衔接处皆非常流畅,看不出拼接或加工的痕迹,显然是整体炼制成型的。 燕云对器械有种天生的钟爱,立即身体前倾,定睛观看。 同时,他又在心底埋怨,这连云寨的花活太多了,着龚彪送来的拍卖图册上压根就没出现这把良器,倒是自己绘制的符箓册上有名。 他不知道的是,这恰恰是连云寨的营销手段之一,好东西藏着,让错失的人痛心疾首,以后再有拍卖会,就不敢不躬身前来了。 “这是一柄极品法器,飞剑名藏拙,看似没开刃,实则锋利无比,瞬发即至,无形中斩敌于百丈之外。”虚空子介绍道,“我且向大家略作展示,因为此物没有认主,用起来不会那么顺手,但并不影响此器之神妙!” 虚空子说完,一指藏拙剑,此物立即发出清脆之鸣,虽很轻微,但足以证明此剑绝非寻常极品法器可比。 是以,全场大部分的凝气境修士皆发出“哦”的一声赞叹,高台上的灵台境修士中也有人露出考量之色。 虚空子一招手,藏拙剑接连闪动,出现在他指尖三寸之外。 他看似随意的对着此剑一点,一道青光闪过,此剑瞬间出现在离火阵屏障的边缘处,好像三丈的距离是凭空跨越的一般。 随后,虚空子指尖似牵了一个线,随意舞动了几下,藏拙剑就像一条游动的鱼,在空中飞速环绕。 此剑绕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有七八道箭矢在空中穿梭一般,清鸣声亦随之变成了尖啸。 “此剑如果认主,速度还能再增加三分之一。”虚空子说完,指尖一勾,藏拙剑便乖顺出现在托盘之上尺许,再缓缓落在盘中。 “此剑该不会是赤峰师兄亲手炼制的吧?”高台上有灵台境修士询问。 “正是,此剑和赤峰师兄所使的巨灵剑同源,只不过此剑的形态略小,师兄一直舍不得拿出来拍卖,此番忍痛割爱,给今年的春拍造势。”虚空子慨然笑道,“好了,此物起拍价灵石一百!” “一百五十!” 这一声喊是燕云发出来的,喊出的数字是他储物袋中除了那颗最漂亮灵石的总和,他现在已经知晓,那是颗中阶灵石,是普通灵石不可比拟的。 他一下子把价格提振这么高,就是为了显示自己财大气粗,把潜在的竞争者吓回去。 “我可不会借给你灵石,你最好真能拿出这么多。”赫然是春荷仙子轻笑着传音道。 “姐姐何故这么小气?”燕云同样以法力传音开起了玩笑。 “你们男修无论境界高低都有个臭毛病,喜欢充大款,实际穷得叮当响,这灵石借出去容易,要还回来怕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大不了,我再给姐姐绘制几张符箓偿还……” “得了吧,绘制符箓极耗心神,并不能天天绘制,成功率多在十之二三,越是珍稀的符箓,成功率越低,甚至百不成一,且每绘制一两个时辰,就需休息十天半月才不伤神识。” “姐姐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一般制符师在凝气境通常只专精于某几种符箓,再加上平时用度,又能赚几个灵石?”春荷仙子挖苦,“对,你赠送给我一套符箓,还拍卖了六套,可成本有多少,是积攒了多久才成套的,怕不是还要还旧账吧?” “姐姐对制符一术很熟悉?” “不熟悉,只是听尊师谈及过符箓之道。” 燕云并未得玉真子传授符箓之术,吉兆等人虽有志成为制符师,可连门槛都未踏入,对绘制符箓的要义、禁忌等一无所知,反倒是春荷仙子从玉真子口中听闻的制符事宜,才是切中重点的。 只不过,他觉得春荷仙子所言的,每绘制一两个时辰就需休息十天半月倒不至于,自己休息了两日不到,到现在便恢复如初了。 “真不借?” “不借。” “那……我要是不想拍了,能不能反悔?” “你可以试试,最好的结果是让玉真子师兄领你回去。” “不好的结果呢?” “轻则打断腿,重则废除修为!” “这也忒狠了!”燕云笑了笑,开始目注那柄藏拙剑,越看越喜欢。 这时,拍场下方的虚空子已经喊话到了第二次。 “藏拙剑,有人已经出到了一百五十灵石,还有没有更高的?” “一百六!”喊声来自那群北漠弟子中。 “二百!”燕云又把价格提高了整整一大截。 话音刚落,一众凝气境修士皆昂头上望,被燕云这般凶猛的报价给震撼到了。 吉兆、元泰、青蝉三人则面面相觑,寻思燕云怕怎可能拿出这般多灵石,难不成是春荷仙子授意他竞拍的? 高台包厢内,春荷仙子俏目一闪,斜着眉眼,瞅向燕云,眼神中写满了疑惑。 “我可警告你,你就是被打死了,我也不会借你灵石。” “不是姐姐让我报价的吗?” 燕云似笑非笑回应,这个样子,哪有修士风范,倒颇具纨绔子弟模样。 春荷仙子不怒反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收场。” 岂料,对面的白狐在沉默了这般久以后,终于开腔了,但见她媚笑道:“春荷姐姐,这男人确实好看,可也不用花这般大的代价吧?” 春荷仙子面色一肃,说道:“与我何干?” “众目睽睽之下,姐姐又何必否认?” “随你怎么说。” “哟,恼羞成怒了?” 春荷仙子气不打一处来,挺起胸脯正要回应,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此必要,索性懒得说话了。 燕云看着春荷仙子这副被脏水泼身还无法辩驳的模样,就觉得非常有趣,这可是一位和玉真子等阶的存在,虽不染人间烟火,但也并非高不可攀,令他对灵台境修士的敬畏之感,大大减轻。 突然,燕云耳边再度传来春荷仙子的嗓音:“你听着,灵石我可以借,你那六套符箓拍卖完了后,必须立即归还灵石于我。” 燕云在王城厮混时,就是个顽主,后来在边关厮杀反而变得沉默了,现在佳人在侧,高朋满座,又点燃了他过去的几分心性,貌似很为难,说道:“我答应要归还借于师兄的灵石……”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讹我?” “哪敢,借了灵石,我自是要还的。” “那好,你欠我多少灵石,就随我回碧云峰绘制符箓,什么时候还完了账,什么时候回小终南。” 春荷仙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燕云一再让步,甚至于,这个麻烦还是自己主动惹来的。 她看出燕云是故意的,可她偏偏生不起气来。 那虚空子是个人精,见燕云的报价再度快速上扬,也不急于拍定,而是重复喊了几次全场,问全场可有出更高价的。 “二百二!”这一回,仍是北漠弟子阵营一名奇人修士在报价。 燕云头一偏,正要看看这个总跟自己压价的人是谁,突然全身麻痹,别说讲话了,连动弹一下也做不到了。 逼上终南 第90章拍卖纷争 燕云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春荷仙子算计了! 这把藏拙剑古朴大气,他是真心喜欢,就算价格高到二百五,他储物袋中还有一颗中阶灵石,足够支付。 现在好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成了一具活生生的行尸走肉。 “二百二第二次,还有出更高价的没有?”虚空子在喊话的同时,目光瞅向燕云这边。 燕云是想喊价的,可喊不出来。 “好,成交!”虚空子等待了片刻,见燕云再无动静,终于落下了第一锤。 只见四龙离火阵中伸出一个白晃晃的触手,和一名北漠男修的身体刚一接触,对方身体之外立即蒙上了一层和阵法同等的赤流光圈,他随之出现在阵中。 双方交割完灵石之后,虚空子指了指一侧的暗门,道:“请由此门离场。” 于是,这名北漠那修将藏拙剑握在手中,喜不自禁打量着,进入暗门。 燕云眼看着藏拙剑落入北漠修,肠子都悔青了,好端端的,自己逗弄春荷仙子做什么呢? 燕云耳边传来春荷仙子的解释:“这把剑看似不凡,实则是赤峰用炼制巨灵剑所剩的边角料锻造而成,剑灵已失,二百灵石是此剑的极限。” 剑灵?燕云虽在连云寨溜达了半日,参阅了寨内炼器方面的书籍,却不知法器有“灵”这一说。 当然,连云寨作为一个以做生意为营生的宗门,涉及炼器最要紧的内容,自不会向外界透露。 燕云眼中写满疑惑,想听春荷仙子继续解释,可把他胃口吊得老高之后,她却没了下文。 而且,春荷仙子也没要解开桎梏的意思,由着他身体僵硬坐在长椅内。 拍卖场内,虚空子已经开始介绍第二件拍品,是一面油纸伞般的防具。 这件法器适合女修使用,虽然功能奇妙,但勾不起燕云兴趣。 此物仍被来自北漠的修士拍走,竞价达到了三百灵石,果然,女修比男修要富裕多了。 “接下来,要给在座诸位拍卖很少见的成套风火雷电符箓,众所周知,这套符箓一旦同时激发,火借风势,电借雷势,厉害至极,如果同时激发多套,威能叠加,天雷地火,熔金化铁,神鬼皆惊!”虚空子接下来拍卖的正是燕云亲手绘制的符箓。 也就在这时,燕云身体一轻,禁锢之力被春荷仙子解除了。 “风火雷电虽属于低阶符箓中的上品,即便成套,也不值得在玉竹阁拍卖吧?”说话的是高台上的那名红袍老者。 “赵兄且看,这托盘中共有几套,再说话不迟。”虚空子笑吟吟的,示意女弟子拿开红绸。 整整齐齐六套闪耀着荧光的风火雷电符就躺在托盘中,和之前两回一样,一道光将之罩住,六套符箓清晰的呈现在半空中,以供群修检查品鉴。 那些北漠修士可能对符箓用途并不太清楚,木然端坐,查看符箓的人很少。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虞的一众低阶修士,或啧啧有声,或目瞪口呆,向往之态溢于言表。 也正因此故,引起了北漠修士的注意,一名额上长角的女修起立问道:“虚空子前辈,妾身来自北漠,虽对风行于大虞的一些杂学有所耳闻,但知之不详,这符箓就是其中之一,能否说明其详细用途?” 虚空子微笑道:“用途太广泛了,可用来防身,也可用之对敌。” 长角女修显然没在脑海中形成概念,蹙眉道:“前辈可否演示一番?”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 虚空子连连摇头,耐心解释道:“符箓属于消耗品,以法力激发,一旦激发就会爆发威能,威能散尽,符箓亦会化成飞灰。” 另一边,红袍老者已经忍不住插话:“这套符箓很贵重,凝气境修士就别参与了。” 长角女修显然没领会意思,纳闷道:“这套符箓只有达到灵台境才能使用么?” “哪怕是凝气境第一阶弟子也可完全操控并使用。”虚空子首先回答完长角女修的提问,随后便看着高台上的红袍老者,“赵兄莫非也对这套符箓感兴趣?” 红袍老者哈哈笑道:“那增寿丹实难拍得,如果拿着这套符箓去黑山地穴碰碰运气,也是一种选择。” “那倒也是……”虚空子看似平和,实际已经对红袍老者心生不满,提醒道,“本寨做生意,一律公平对待,不伦境界高低,所拍物品价高者得,还望赵兄不要误导他人。” “哈哈,一时语急而已。”红袍老者说完,一屁股坐下,不再多言。 “好了,现在开始竞拍,风火雷电符箓六套,起拍价,二百灵石。” 虚空子刚一说完,就听闻白狐身边的女弟子喊出了第一个价格。 “二百八十灵石!” 这个报价价格应该是白狐授意女弟子喊的。 燕云心中大喜,寻思着这四种符箓,以后要多绘制一些,灵石不够时,也可用来凑数。 同时他亦心中诧异,这符箓属于消耗品,怎么连灵台境修士都对符箓这般感兴趣呢? 甚至于,这套符箓刚一出场,报价就超过了由赤峰亲手炼制的藏拙剑。 “姐姐,那藏拙剑一看就不凡,为何价格会不如我绘制的符箓?姐姐所谓剑灵已失,又是何指?” “你想知道?” “当然。” “唔……我不会替玉真子师兄教导弟子,除非……除非你付费!” “行!” “你这次拍卖所得收入的十分之一,不过分吧?” “不过分。” 这春荷仙子之前受了燕云讹诈,这会玩起了报复,只不过燕云讹不动她,她却可轻松拿捏燕云。 春荷仙子见燕云回答爽快,还真不吝以实情相告,说道:“你如果见过赤峰的巨灵剑就明白了,此剑厚重古拙,为极品法器,以力和势为显著特点,这藏拙剑与巨灵剑同源,却过于小巧轻灵,颇有种瓜得豆之嫌。” “姐姐的意思是,藏拙剑的用料不足,辅料多而主料少,故轻盈有余,威势不足。”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此其一。”春荷仙子娓娓道来,“其二,万物皆有灵,法器更是如此,所以才需要认主,赤峰锻造巨灵剑时,其心神必然全在此剑,一旦剑成,思想便松懈了,再用锻造此剑的边角料锻造一剑,无非是舍不得这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材料而已,又能赋予它多少灵气呢?” “姐姐所说剑灵已失,是炼器师在炼制法器时,没有和所炼器物器神合一?” “对!” “多谢姐姐解惑。” 燕云和春荷仙子以法力传音交流的时候,那六套符箓的价值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四百六十块灵石,不能再多了!”赫然是红袍老者在喊。 与红袍老者竞拍的,由最初的白狐,又增加了白须老者和两位灵台境修士。 “四百六十一块!”是姓黄的白须老者咬牙切齿吐出了这个数字。 “黄兄这是何意?”红袍老者怒道,“区区一块灵石,就想压我一头不成,四百七十块!” “四百八!” 红袍老者给气炸了,抬首四顾,赫然看见这次报价的,是之前一直沉默寡言的逆水真人。 按照龚彪当初给出的拍卖估价,六套风火雷电符箓的价格区间在三百至四百灵石之间,现在溢价到了四百八十,确实令一众灵台境修士感觉肉疼。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这套符箓若全部激发,威能之大,将超乎想象。 燕云只小试过一次雷电双符,就已经把租赁洞府的阵法连同瀑布景致都给毁了,寻思着有机会要同时激发成套符箓,测一测威能。 一众凝气境修士无法参与灵台境修士之间的争夺,固然对这六套符箓分外眼馋,却只能作壁上观。 “前辈,这六套符箓若同时在此激发,后果如何?” 蓦然,那名长角女修提出了一个异常大胆的问题,她对符箓本就有心探寻,又见大虞的几名灵台境修士争夺热烈,想来很不简单。 她话音一落,和她同坐在下层的大虞修士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她身侧,一名北漠修士勃然站起,怒斥道:“尔等笑什么,不知则问,我师妹并未得罪诸位,缘何一而再的嘲笑于她?” 大虞修士也不甘示弱,当即回呛了过去。 这些北漠修士竟异常彪悍,虽人数不多,但性情暴烈,顿时全离座而起,对敢出言顶撞的大虞修士虎视眈眈。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大虞众低阶修士又如何忍得,黑压压站起来一大片。 虚空子赶紧打圆场,说道:“诸位,北漠的道友远道而来,又不太懂大虞风土人情,还请诸位给我一个薄面,不要太计较。” 连云寨的二当家虚空子在修仙界的地位是明摆着的,一众大虞低阶修仙者不能不给面子,纷纷落座。 北漠梦灵宗的修士这才带着愤愤之色,先后入座。 “这么说吧,如果这六套符箓同时在此激发……”虚空子似在思量符箓激发后的威能,“这玉竹阁内,灵台境修士不好说,凝气境弟子将无一幸免!” “这般厉害?”长角女修讶然。 一众北漠梦灵宗的修士双眼冒光,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显然对风火雷电符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五百灵石!”长角女修喊出了自己的报价。 逼上终南 第91章聚阴石 五百灵石的报价一出,燕云自己倒是波澜不惊,他三位师兄则完全呆住了。 高台上的红袍老者一拂袖子,闭着眼睛往座椅上一靠,这是不打算继续出价的派头。 “一会交割灵石,你打算怎么办?”燕云耳边又传来春荷仙子的问询。 “什么意思?” “你莫非打算亲自出面去取?” “有何不妥?” “树大招风,一旦被人知晓这些符箓都是你绘制的,你就不怕回去的路上被强者掳去,成为专门绘制符箓的奴隶?”春荷仙子见燕云直愣愣瞪着自己,轻笑道,“你一个凝气二阶的低阶修士,再加上你三个师兄,在灵台境修士面前可不堪一击。” “不会吧?”燕云对修仙界的诡诈已有接触,他虽口中否认,实际心中是认同她的观点的。 春荷仙子既然这般说了,她自不会对燕云不利,但难保其它人不存有非分之想。 譬如那位红袍老者,想必是寿元将尽的灵台境修士,且囊中羞涩,哪怕玉真子的招牌再大,面对生死大事,他未必干不出以大欺小的龌龊事来。 “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春荷仙子美目中泛起一丝神光,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那姐姐说该怎么办?” “我替你去取,或者求我庇护,在连云寨的这三日,你们去我的洞府歇息,然后,我再送你们回小终南。” “姐姐又想讹我?” “不行吗?” “姐姐想讹多少灵石?” “二百!” “成交!” 燕云答应得这般干脆利索,令春荷仙子非常意外,她原以为燕云要讨价还价的。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忽然想起自己拉着他的手忘记松开一事,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起,有些好笑还有些莫名的情绪滋生。 随后,她又觉得心中涟漪太过无稽,乃至嘲笑起自己来。 拍卖场内,风火雷电四符的竞拍仍在继续,到了五百八十块灵石高位。 “六百!”那名长角女修每次加价几乎毫不犹豫,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 她这份魄力,让高台上的灵台境修士也放弃了争夺,只好拱手相让。 当然,灵台境修士的财力不是凝气境修士可以比拟的,要拿出区区六百灵石不在话下,主要是觉得价格过高,物有不值。 长角女修却高兴坏了,“耶”的一声,就急火火进入阵法中。 当四龙离火阵中延伸出的触手往高台上的燕云方向伸展而来时,春荷仙子飞身而起,和触手一碰,随之进入阵法中。 按照连云寨以往的规矩,拍品是谁提供的,就只能是谁上来交割灵石。 但春荷仙子来头太大,加上燕云和她在高台上有说有笑,且春荷仙子李代桃僵进入四龙离火阵中的这片刻间,燕云并无不满,反而笑吟吟的,这都说明燕云默认了由她代为收取灵石。 既然正主都不反对,虚空子就更懒得多事了。 “这套符箓是前辈所有?”长角女孩问道。 “是。”春荷仙子回答。 “前辈还有吗,我们可私下交易。”长角女孩竟对此套符箓如此钟爱,尤其财力令人吃惊。 “符箓炼制不易,成套符箓更是难得,哪还有剩余。” “那太可惜了。” 春荷仙子很快回到高台,她还真是一点不客气,仅塞给燕云三百七十块灵石,她的保护费提前收取了。 风火雷电四符的拍卖,掀起了今晚的拍卖热潮,随后出现的阵旗、功法、丹药等等,一波接着一波,拍卖价格直往千块灵石上飙升。 燕云虽对每样东西都很好奇,且恨不能据为己有,但他的首要任务是重新炼制幽冥魂旗,累积财力才是根本,只能视而不见。 为了屏蔽外界诱惑,他干脆在包厢内取出精炼用的特制容器,驱使法力,精炼起木属性材料来。 初始时,他略有阻滞,十仅成五,按照材料售价对比,刚好持平,随着他心神逐渐投入,渐渐达到了十可成八的程度,没过多久,他速度越来越快,连续精炼成了二十多个才失败一个,并就此稳定下来。 春荷仙子的表情也有刚开始的默然,转变为惊讶,最后整个人都懵了。 这就是“大器免成”的具体体现么? 她看着燕云正襟危坐专心精炼材料的样子,妙目中闪耀着异样光芒,落在他身上,再不移开。 直到燕云精炼完一百组材料,想停下来歇一歇时,春荷仙子才警觉,赶紧移开目光。 “燕云,如果我给你一千灵石,让你脱离小终南,加入碧云峰,你同意吗?” “啊?” 燕云听闻春荷仙子之言,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给你一千灵石,你到我碧云峰为弟子,是否同意。” “不能,师尊于我有再造之恩,活命大德,我岂能悖离……”燕云话未说完,猛然听到虚空子报出了“聚阴石”的名称,他立即站起,往拍卖场中心位置看去。 “聚阴石,来自极北之地,顾名思义,可汇集阴气,是锻造阴属性法器的绝佳辅助材料,共十斤,起拍价,三百灵石。” 在大虞地界,修士所使法器绝大部分属于阳性,取的是乾道法门,契合大明始终的要义,使用阴属性法器的少之又少,难得一见! 当虚空子介绍完聚阴石的特性后,全场鸦雀无声,甚至无人报价! 过了半晌,才听到燕云出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报价。 “三百零一块灵石!” 这聚阴石在北漠之地是抢破手的材料,不想在大虞竟如此廉价,一众梦灵宗修士皆露出诧异之色。 这时,那名长角女修对燕云说道:“师兄,聚阴石在北漠是炼制法器的必备材料,十斤聚阴石,少说也值八百灵石,师兄不觉得报价太低么?” 燕云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我也不懂,就是对北漠的材料感到好奇,所以拍下来研究研究。” “原来如此,我这有介绍北漠材料的玉符,但不能白送,师兄需支付我五十灵石,参阅完即退还于我。” “这么贵?二十灵石如何?” 长角女修连连摇头。 燕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这样吧,我最多出三十灵石,纯属买一个好奇。” 长角女修似难以定夺,目光看向同门,其中一名男修略一点头,便是首肯了。 “师兄接着!”长角女修说完,以法力推送玉符直奔燕云。 这玉符的模样,和记载《亡魂引》《引魔诀》的“骨牌”一般无二! 燕云心中一凛,却佯作无事,将玉符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貌似不知如何使用一般。 “呵呵,凑近一点,以法力激发便可尽知。”长角女修笑道。 燕云这才尝试将玉符拿近些,激发玉符,数百中产于北漠之地的珍稀之物涌入脑海,涵盖各种材料的性状、特征、辨别方式等等,只不过前面两百来种的介绍很详细,越往后,介绍的文字越少,最后只有简单的文字描述,而无实物图形,譬如炼制增寿丹一种叫冰生草的材料,就只寥寥数语,说此草随冰而生冰消而灭,形如冰花,根系透明。 这名长角女修的境界太低,还达不到接触极稀有材料的层级,对此,燕云并不意外。 聚阴石的名字出现在这块玉符中,将之描述为炼制阴属性法器或修炼相关功法的必备材料,可提炼纯化。 这块玉符对燕云太重要了,炼制幽冥魂旗所需的绝大部分材料,玉符中皆有介绍,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为何北漠的材料,阴性居多,而阳性偏少?”燕云问道。 “北漠乃苦寒之地,冬长夏短,故阴盛而阳衰。” “这玉符好生精妙,是贵宗独创吗?” 长角女孩掩嘴笑道:“师兄说笑了,恕我直言,师兄入的是大虞的小宗门吧,名山大宗都是用玉符记录的。” 燕云原以为这梦灵宗和李傲存在牵连,长角女孩这么一说,他才知道自己眼界低了,不由讪笑道:“原来是这样,也算大开眼界,玉符和灵石一并给你。” 长角女修自是笑纳了。 二人交流的这段时间,虚空子见机停止了拍卖,以待聚阴石拍出更高的价格,可惜等了这么久,报价却未有超过燕云者。 眼看着虚空子将要落锤,北漠修士中一名奇人修士报价道:“四百灵石!” 燕云本还抱了捡漏的心思,只得提价道:“四百零一。” 奇人修士冷笑道:“炼制增寿丹时,聚阴石若使用得当,也可提高丹药等阶,这个价格可对不起材料的价值,我出五百灵石。” 增寿丹三字一出,全场就像被飓风刮过,瞬间热闹了。 “兀那小子,你刚看的玉符中,可有提到炼制增寿丹,需要聚阴石?”闭门养神的红袍老者喝问道。 “未曾提及。”燕云实话实说。 “嘿嘿,玉符是死物,仅描述个大概而已,真正要义又岂会罗列其上?”奇人修士道。 于是,刚刚还无人问津的聚阴石立即成了抢手货,价格很快突破一千灵石。 期间,长角女孩又以玉符按照三十灵石参阅一次的价格,售卖了二十多次,意外赚了一笔灵石。 燕云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心中气闷,坐回椅内,不管拍场中的风云变幻,只是闭眼修炼功法。 随后的拍卖中,燕云再未参与竞拍,因为拍卖物品的初始报价就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倒是春荷仙子报了两次价,拿回了两块似金非金似铁非铁的矿石,每颗都只山桃大小,却花了她两千灵石。 “我们回去吧。”春荷仙子说得很自然。 “好。”燕云回答得很干脆。 当春荷仙子领着燕云和吉兆等四人出玉竹阁时,里面火热的竞拍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逼上终南 第92章羌人赴会 春荷仙子的洞府是连云寨为灵台境修士特意安排的,同样有阵法防护,从光幕的凝厚程度来看,防护等级远高于对外租赁的洞府。 穿过光幕,花草清香、鸟语啁啁,亭台轩榭隐于山林之中,仿佛到了一处世外桃源,清雅而宁静。 高山之水,经过人工修筑的渠道潺潺流淌,使得每个大的建筑或楼台附近皆有碧水流经,在灯光照耀下,呈现出潋滟波光。 春荷仙子的住处设置在有爬山虎和紫藤缠绕的崖壁上,其内陈设如何,就不是燕云能随意进去查看的了。 月门衔接处,搭配了五个小一些的独立院落,供灵台境修士的弟子使用。 占地如此宽阔的福地,连云寨竟免费提供给灵台境修士下榻,灵台境和凝气境修士的待遇差别之大,令燕云苦笑不已,转念一想,春荷仙子随便买俩矿石就花了两千灵石,心中便释然了。 原来这修仙界也和凡尘一样,是有实力者的天下。 随即,他又想到了纳气诀的前言所述,天行端正,人为私利,故天道不绝,而人道短促。 他所看见并遇到的绝大部分修士,貌似仙风道骨,行为举止不乏荒诞暴虐者,或与人斗狠时咄咄逼人,心无苍生,唯求私利,所纳弟子侍奉左右如同仆人,哪有真正修仙者的姿态? 可见,一般修仙者只是触摸到了部分天道的规律或法则,借而为己所用,证道之路依然漫长。 吉兆、青蝉、元泰三人对燕云无端攀上一位灵台境修士,并能得其庇护而震惊不已,只是碍于春荷仙子在场,不敢过于放肆,但他们对燕云的佩服程度又增加了一层。 燕云欲将拍卖风火雷电符箓所得的灵石,给三位师兄每人三十块,可吉兆等人却婉拒了,反倒将所剩符纸全给了他。 三人经过白天的挫败,大抵是不会再妄想成为制符师了。 燕云寻思,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机会报答三位师兄,也就没有勉强。 燕云回到自己的院落,先调息了一阵,直到精神饱满,便立即倒转沙漏,打开储物袋,绘制符箓。 他还是按照之前的习惯,一次性绘制十二张,中间不停顿,但绘制符箓的时间调整为一个时辰。 到了一个时辰之际,他停下休息了半个时辰,再次提起青毫笔。 他发现,绘制符箓固然极耗心神,如果时间控制得当,是可以将这种损耗减低到最小的,且心神恢复的速度将大大提速。 这一次运笔,他整整消耗了近两百张符纸,成功率达到了惊人的每十二张可成十张,并就此稳定下来。 收获自然惊人,成套的风火雷电符箓共有三十余组,他心神虽有亏空,但还不至于感到疲惫。 这些成套符箓他没有继续交给龚彪在连云寨拍卖的打算,所谓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此外,这些北漠修士毕竟属于异族,他们对大威能符箓不惜高价的收购,令他出乎本能的不放心。 按照虚空子所言,六张符箓就可将玉竹阁拍卖场内所有凝气境修士团灭的威能,这些符箓他用来防身,也未尝不可。 这一宿至整个白天,燕云都未出院子,专心修炼功法,直到春荷仙子叫她。 “今晚,你们四个都随我进包厢吧。”春荷仙子如此吩咐。 “这……我这大体格子,恐挤搡了前辈。”元泰不无忧虑。 “放心,那玉竹阁的大小是可以调节大小的。”春荷仙子笑道,“据说连云寨将拍卖增寿丹一事,都传到了羌人那一边,今晚会有羌人的修士现身。” “羌人?”燕云闻言,杀气盈身。 春荷仙子一对妙目转向燕云,问道:“你和羌人有过节?” 燕云一字一句说道:“岂止是过节!” 青蝉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师弟在俗家时,是镇守大虞边陲龙头关的三将军。” 春荷仙子于凡尘之事一向漠不关心,闻言后,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反而冲燕云笑道:“我说你怎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原来还当过官,不过修仙界和俗世是互不相扰的,你可不要把以前的恩怨带进来,该放下就放下吧。” 燕云闻言,看向春荷仙子的目光骤然一冷。 李傲父子祸乱大虞王城,他们是修士,心中可没有修仙界和俗世互不相扰的界限。 还有燕云遇到的两位熊女,应该是凝气一阶的修士,竟成了东狼王的保镖,她们也没有修仙界和俗世互不相扰的界限。 那为什么大虞的高阶修士,却掩耳盗铃,把这一条奉为圭臬呢? 难怪李渡李傲父子敢在王城胡作非为,因为大虞的修仙界,是一个自以为清高实则堕落的笑话。 春荷仙子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言,令燕云反应如此激烈,不由问道:“我说错了?” 燕云沉声道:“仙子勿怪,我与羌人,存有国仇家恨,不可能放下!” “你是出家人。” “我知道。” “冤有头债有主,盲目的仇恨对你修行并无好处。” “多谢仙子提醒,我自有分寸。” “无论你想做什么,得有这个本领才行,另外,这是连云寨,来的都是客,由不得你的。”春荷仙子目光闪闪,“这样吧,你今晚就别去拍卖会了,就在洞府中歇息。” 燕云默不吭声。 春荷仙子道:“你这个样子,我怕你在拍卖会惹出大祸来,届时,我也保不住你的。” 无论春荷仙子前面的话语说得如何不近人情,最后却表露出她对燕云的关怀之意来。 燕云忽笑了笑,道:“仙子姐姐但可放心,我并非莽夫,只是猛然听闻羌人修士在大虞地界来去自如,我大虞修士却不以为敌反以为朋而大感震惊。” “只是震惊么?” “今晚的拍卖会,我就在仙子姐姐的包厢中看看,绝不出风头,如果真有我的仇人在列,我另寻机会报仇。” “你的仇人,应该是凝气境的修士吧?” “目前所知,是的。” “不请我助拳么?”春荷仙子似笑非笑,“凝气境修士进入大虞,通常和长辈同行。” “仙子姐姐开个价。” “我就知道你爽快!”春荷仙子笑颜如花,伸出两个修长的手指头。 “两块灵石?”燕云佯作不懂。 “你打发叫花子呢!”春荷仙子啐了一口,“两千灵石,但我只保证拖住和我同阶的修士,报仇一事,你需凭自身之力。” “一言为定。” 青蝉不干了,在一旁近乎尖叫道:“师弟,两千灵石欸,你能拿出来?” 春荷仙子嗤笑道:“如果是你们三个怪物,杀了都流不出二两血,他嘛,小事一桩。” 说完,春荷仙子有意无意瞟了燕云挂在腰间的储物袋一眼,眼角冒出一丝精光。 这一幕岂能逃离燕云感知,他心中咯噔一下,想必昨夜绘制符箓的一幕被她以神识观察到了,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 正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好在春荷仙子不是那种歹人,否则,自己处境堪忧。 这也给他提了个醒,在等阶远高于自己的修士面前,需万分小心才行,切不可疏忽大意,无形中为自己招来大祸。 是夜,玉竹阁内,高朋满座。 果然如春荷仙子所言,这玉竹阁拍卖场可依据人员多少而调节大小,其整体规模比前一日整整扩大了三分之一。 燕云提议提前入场,春荷仙子应允了,领着他们四名凝气境修士进入高台包厢。 这时,燕云忽然发现,他们所处位置之上,又多出了一个圆盘状的平台。 从其形状判断,这个圆盘应该也是招待客人所用,只是不知是何妨神圣,可凌驾于一众灵台境修士之上。 此刻,圆盘上空空如也,并无人员走动的影迹。 “你们四个,不要往上看。”春荷仙子向燕云等人传音。 显然,这个圆盘上即将出现的客人,是春荷仙子也不愿招惹甚至是不敢直视的存在。 “你如果寻仇,还是不要把头探出栏杆为好,就坐在暗处观察。” 燕云耳边又传来春荷仙子的传音,“我教你一个独门小术法,乃以气凝镜之术,可窥场下全貌。” 随后,燕云果然听到她以传音教授起术法来,他依此运行丹田之气于眼球,仅仅三个周天过后,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泡状物体浮现在眼前。 此物就像把整个玉竹阁拍卖场的影像都装了进来,共分为四层,第一层是拍卖场,第二层是凝气境修士的环形座椅,第三层是灵台境修士的包厢,第四层则是那个神秘的高台。 青蝉等人只看见燕云和春荷仙子的嘴巴在动,随后燕云眼球中就跑出来这么个神奇的水泡,知晓他是得到了春荷仙子传授。 人比人气死人,燕云处处受灵台境修士照拂的际遇,着实令青蝉等人眼热。 话又说回来,燕云是他们仨“唯马首是瞻”的师弟,他得到的好处越多,将来对他们仨的提携也就越多,自不免替他感到高兴。 燕云对这个气镜的神奇很是惊讶,着重观察了凝气境修士所在的环形座椅位置,发现人数比之昨晚又增加了一百多人,漠北梦灵宗的修士也早早到了现场,倪老怪、金桐、金玉、花蛾、余方都在座。 当连云寨的文书老头和女弟子步入中心拍卖场时,玉竹阁外大门洞开,一队身着异族服饰、大约四五十人的修士队伍大步迈入。 队伍正前列是一男一女两名灵台境奇人修士,男的坦胸,满脸络腮胡,颧骨突出长有骨刺;女的面貌和常人无异,眉眼中有一股淫邪之气,胳膊腿全暴露在外,仅胸部和臀部各包裹着一条缎带,在她臀部之后还拖拽着一条和狼尾无异的毛茸茸灰色大尾巴。 男修率先向场中诸修抱拳说道:“拓跋烈和朵霓向诸位道友请安!” 燕云一见朵霓打扮,犹如胸口中了一刀,热血直冲脑门。 他以气驱动眼前气镜,果然找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两位熊女! 逼上终南 第93章大象 在东狼王的金色大帐中时,两位熊女目空一切,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在这群英汇集的玉竹阁拍卖场内,二女却异常低调,垂着头,走在队伍的最末尾。 二女的修为都在凝气境第一阶,左臂熊女在第一阶大圆满,右臂熊女的修为要略低。 在右臂熊女腹部,光滑的肌肤上有一道伤疤,如一条短而粗的多足虫攀爬在上面,醒目且丑陋。 她纤细的腰肢一侧,吊挂着一柄短剑,正是当初狄幽退婚时带至龙头关的青锋剑。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如果当初不是二女介入,燕云必可斩杀东狼王,羌人大乱,龙头关也不会城破,他的父兄三人或不会战死沙场。 燕云今时再见二女,看着她们乖顺的样子,心中又有了计较。 此二女在修仙界本领低微,不足成事,或许是受到拓跋烈或朵霓指派亦未可知。 燕云通过气镜审视仇人时,春荷仙子则流露出异常吃惊之色,最后忍不住赞叹:“你修炼气镜术的速度好快?” 燕云星目如炷,压根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找到你的仇人了?”春荷仙子又问。 燕云这才惊觉,点了点头。 春荷仙子道:“两个羌人修士,一个中阶,一个初阶,我可抵挡不住。” 燕云冷静如铁,说道:“如果时机得当,我一人足以。” 春荷仙子一愣,随即摇头道:“我知道你想怎么做,可你法力低微,一次驾驭不了太多符箓的……” “为何不行?” “你且试试,一次能激发出多少道法力,便明白了。” 符箓需要法力激发,燕云最多只激发过雷电二符,还真没尝试过自己最多能激发多少道法力。 他当即调动丹田之气,总共五道亮晶晶的法力之线通过五指指尖,毫不客气直奔春荷仙子。 春荷仙子身前立即形成了一道法力屏障,将五道法力之线消解了。 燕云不管不顾,双手齐发,结局和前者一样,被她随意化解。 “你倒是不客气,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接着。” 说完,春荷仙子伸出一个指头,对着燕云一点,三道法力之线直指他面门。 他没有化气成盾的本事,只能在手掌中汇聚法力,硬生生一挡。 然后,他就像前一晚一般,浑身一僵,动弹不得了。 春荷仙子轻笑一声,素手一拂,收去法力,燕云又恢复了自由。 燕云经过此番验证,最多可激发十道法力,风火雷电四符,仅可激发两套半,对付凝气境的修士尚可,以之应付灵台境修士,则无异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了! “仙子姐姐,有什么办法,我也可以一只手指激发三道法力?” “等你到了灵台境再说吧。” “我看凝气境修士多如牛毛,而灵台境修士非常稀少,这是为何?” “等你到了凝气境第七阶,你就明白了。”春荷仙子俏丽的面庞上突然浮现出非常复杂甚至厌恶之色,“凡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从凝气境进入灵台境,且不说有多难,仅是拿到可能晋级的机会……哎,你……” 春荷仙子这一说一叹的样子,令燕云一头雾水,只茫然望着她。 或许是燕云挥金如土的特质令她心生好感,又或者是他俊朗的相貌令她有亲近之意,总之,他无意中的一问,在这偶然之中戳破了她的矜持,她欲言又止,可在燕云目光追问下,又道:“玉真子师兄是名声响亮的制符师,还好……至于我……我不想说……” 高傲如她,这一刻竟露出难以启齿之态,头一偏,望着台下的拍卖场,眼角莹莹泪光闪现。 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过去,谁都不例外。 区别是,有些人是迫不得已,且引以为耻,有些人则是主动投入,与人沆瀣一气。 “你知道,别看我表面光鲜,其实也不仅仅是我,也包括在座的绝大部分同阶修士……都是蝼蚁罢了……” “我们在大象的脚下,讨得一点点吃食,仅此而已。” 春荷仙子此言显然有所指,那么谁才是那头“大象”呢? 燕云心中凛然,突然抬头看向玉竹阁拍卖场顶端那座突然多出来的高台。 “对……你猜到了。”春荷仙子说道。 “是谁?” “不可言,我不能说的,心中有数便好。” 拍卖场内的竞拍早已开始,不少珍稀物件接连有人接盘,但燕云和春荷仙子二人的精力好像就没在拍卖上,对场中热闹置若罔闻。 吉兆、元泰、青蝉三人正襟危坐,无意也不敢介入燕云和春荷仙子的互动。 青蝉以女性独有的敏锐察觉到,春荷仙子和燕云之间已经不能简单视为忘年之交,二人若无旁人以传音交流,甚至以法力之线互相对射,倒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在内。 甚至春荷仙子还流露出了女性的软弱之态,这就更不能轻视了,这可是和师尊玉真子并肩的灵台境修士,且身材容貌俱佳,一身神通深不可测,若燕云真能和她结为伉俪,对他而言无疑是极好的。 “师弟,加油啊!”青蝉在心中给燕云打气。 这时,玉竹阁中所有修士耳边突然响起环佩交碰发出的铃铃声,犹如天歌环绕,神霄震动。 一个不闻悲喜的清脆女声传来,恍若天音,绕梁不绝! “虚空子,你们的增寿丹还不拍卖,更待何时?” 燕云抬头观望,尚不知是说话之人身处何处,眼前陡然一花,一艘荧光闪闪,舟体满是金色篆文刻画的风帆出现在玉竹阁宽敞的半空之中。 他虽不识得此舟,但一瞥之下,就知道此舟绝非倪老怪的飞舟可以比拟,甚至就不是在一个等阶内。 这艘风帆散发出珠玉般的宝气,桅杆莹白,舟体呈琉璃色,再一晃,就稳稳落在玉竹阁最顶端的高台上。 高傲如春荷仙子立即站起,垂着头,向此舟躬身行礼。 燕云等人岂敢怠慢,也有样学样。 全场这般多修士,竟鸦雀无声。 那虚空子一改市侩之色,稽首道:“仙使驾临,是本寨求都求不来的无上荣誉,区区增寿丹又算得什么,仙使尽可拿去。” 他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流光溢彩的托盘,高举而上。 “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高台上的话语,有着无上权威,却不知其年龄几何,从嗓音也分辨不出来。 “是!”虚空子不敢怠慢,当即朗声喊道,“增寿丹五颗,每颗可延寿十年,单价一千灵石,现在开拍!” 以增寿丹的莫大吸引力,就连西羌修士也涉险而至,这个底价可谓是白菜价了,在场的灵台境修士达到了近三十人,却无一人敢出言报价。 如此沉默了二十息左右的时间,全场安静如坟场,半丝声音都听不到。 “既然你们都不报价,那本使就出一个价格,灵石一万。” 女子一语而毕,整个玉竹阁回荡着她的余音,犹如风啸海怒,携带无滔威势! 虚空子赶紧接口说道:“灵石一万报价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成交!” 旋即,虚空子手中托盘无风自上,就像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缓缓没入高台上。 半晌,高台上的风帆一闪,再一次巍然悬停在玉竹阁的半空中,略一停顿,就此穿越须弥空间,消失无踪。 这一刻,虚空子手中多出了一个托盘,里面似乎放满了灵石,可他看都不看,就命一旁的女弟子收了过去。 一万灵石拍走了五颗增寿丹,这就和白送差不多。 连云寨本场拍卖血本无归,可虚空子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之态,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时间整整过去了一刻,一众修士都已经坐下,仍是无人发声。 总之,那艘风帆就像是一头闯进瓷器店的大象,将一应伪装成人的瓷像撞得粉碎,又掉头而去。 而这满室的破碎瓷器,则在粉尘中一点点修复自己的自尊,再在这个小圈子构筑的秩序中,遵循长幼尊卑,装出高人一等的模样! “大象?”燕云问。 春荷仙子没有回答,但长长的眼睫深深眨了一下。 “来自哪里?” 她还是没有回应。 燕云又一一问询自己的三位师兄,可他们也和燕云一般茫然。 增寿丹本来是今晚拍卖会的压轴重宝,不管是分颗拍卖还是打包拍卖,都将掀起一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残酷拼杀,可那种情形并未出现,就到了该收场的时候。 因为,无论接下来拍卖什么,那艘宝光四溢的风帆将是众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虚……虚空子,今晚还有增寿丹否?”红袍老者开腔前先咳嗽了一声,如喉咙里卡着一团老痰。 “虽然老早就看见玉竹阁上的那座高台,还以为贵寨只是预备而已……”逆水真人亦露出索然寡味之色。 “诸位师兄稍安勿躁,今晚仍有两颗增寿丹拍售。”虚空子笑道。 “那还等什么?开始啊!”红袍老者大声喊道。 热闹又开始了,春荷仙子却招出一顶花桥,一把将燕云扯了进去,从高台上一落而下,径直往拍卖场大门而去。 “这顶轿子还挺好看的……”朵霓媚笑道。 “呵呵,这花轿内,还载着一个小白脸呢。”白狐嬉笑道。 “还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春荷仙子会有这种癖好,哈哈!”一个老妪模样的女修口无遮拦地说着。 花桥此刻已经出了玉竹阁拍卖场,轿中燕云和春荷仙子对立而坐。 “多谢仙子姐姐。”燕云知道,她这么做,是避免自己被仇人看见。 “你和令师年轻时候很像……他……” 可惜,燕云没有等来下文,她不想说,他撬不开她的口。 逼上终南 第94章危机重重 “前辈,各位师兄,实在不好意思,不知何故,本寨阵法出了一点故障,只能进不能出,师叔正在想办法修复,现在无法离开。” 说话的是连云寨的大弟子游朋,在他身侧,还有龚彪等人,正向周围团团作揖。 进出连云寨的通道是一条石拱桥,架设在云端,如果是正常情况,可目视前方的悬崖,那便是来的地方。 现在,石桥对面却混沌一片,隐隐伴随着异常的吼声。 照此情形来看,要么是笼罩连云寨的大阵被人动了手脚,要么是阵法不稳所致。 无论哪种情形,灵台境也罢,凝气境也好,都不敢涉险。 阵法本就是这一界的奥妙,犹如盘丝,只能慢慢解开,埋头乱撞就和缠在蛛网上的昆虫没有两样。 “什么时候能恢复?”春荷仙子满脸不耐之色,冷冷看着游朋。 在她身后,燕云等人安然静候。 “师父和师叔都在阵法中查看情况,晚辈不懂阵法,不敢妄下定论。”游朋这边正说着,不远处的一处光幕突然裂开,身形瘦高的虚空子手拿阵旗和灵石,如一阵风般,没入混沌中。 大概是他察觉自己失礼了,又回头喊了一句:“春荷仙子勿怪,阵法从昨晚开始失序,修复后再通知仙子……” 昨晚,那艘高高在上的风帆莅临连云寨时,面对玉竹阁须弥空间,毫不费力一穿而入。 虚弥空间归根结底是阵法的变异,虚空子虽没明说,但矛头指向已经昭然若揭。 春荷仙子再是不满,也不可能面对“大象”胡来而有怨言,只得向燕云等人略一摆头,原路返回。 一行人到了摆摊区时,发现进入连云寨的修士更多了,本来还算宽敞的拍卖场变得熙熙攘攘。 五人分道扬镳,春荷仙子回到洞府,燕云将成套的风火或雷电符箓及灵茶等交给三位师兄拿去摆摊,并言明所得灵石他们和利贞师姐均分即可。 “你不随我回洞府?”春荷仙子和燕云说话,总喜欢用传音。 “不,我想去走一走。”燕云回答。 “遇到仇人怎么办?” “我也想看看,仇人看见我还活着时,是一副什么嘴脸。” “既然这样……左右无事,我陪你走走。” 燕云首先去杂货铺购买朱砂和符纸,随后去精炼房返销精炼后的材料,赚得灵石二十块。 那名看护精炼房的连云寨弟子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围着他说个不停,希望燕云多来精炼房练手,那么他这个月的任务就不怕完不成了。 当燕云和春荷仙子回到洞府时,吉兆等三人兴高采烈围了过来,显然赚了不少灵石。 檀香袅袅,暗香四溢。 燕云闭目养神,养精蓄锐,打算绘制一些符箓,再向拍卖场放出几套风火雷电符。 既然他绘制符箓的高成功率已经被春荷仙子知晓,也就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当他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符纸时,才发现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扁扁的玉盒,此物和符纸厚度长短皆差不多,拿错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他想将玉盒塞回储物袋时,已经窥得一丝天道的他又打住了,想了想,将玉盒打开。 盒中收纳的,正是得自李傲的那件道衣,其薄如纸,又给人非常凝实之感。 他将道衣拿在手中看了看,重新折叠起来,也就在这时,他目光瞟到道衣反面的一角。 他犹如被雷电击身,汗毛倒竖,快速将道衣翻转过来。 道衣的反面,是暗青色,无论颜色还是纹理和那群来自北漠的梦灵宗修士衣袍一模一样,唯一差别是背面的那个鬼头,梦灵宗修士所穿衣袍没有这个显著的标志! 燕云将这件道衣往身上一披,道衣就如有生命一般,和他身体紧密衔接在了一起,如同人之皮肤一般,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可燕云清晰体察到,道衣给他提供了一层防护,他将法力灌注其上,在他身体之外形成了一层气盾,其强度和春荷仙子的气盾无法比拟,但能达到利贞凝聚出的气盾强度。 这些所谓的北漠修士,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和连云寨又是什么关系? 连云寨突然坏掉了的阵法,究竟是偶然还是刻意? 燕云不敢想象,将道衣反穿,飞身而起,只几个呼吸间,便已抵达春荷仙子所在的崖壁洞府。 “仙子姐姐,我有要事相告。”燕云急道。 “进来……”春荷仙子话刚出口,又诧异道,“你这衣裳哪来的?”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 按照惯例,今年连云寨春会的重头戏,就在今晚,地点在玉竹阁。 连云寨的弟子开始忙碌起来,给各个洞府送去今晚拍卖会的清单,并告之诸修,拍卖会由连云寨的两位当家共同主持,拍品同时面向灵台境和凝气境修士,同时,梦灵宗的灵台境修士也将在拍卖会现身,采取摇号的方式,赠送一颗增寿丹给幸运者,以示对大虞修士的敬意。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尚未到酉时,各个洞府或是挂单的角落,陆陆续续有人前往玉竹阁,试图抢个由占卜术得出的财运之位。 因为增寿丹的出现,毫无疑问,本次春会结束后,连云寨的影响力将波及得更远。 眼看着拍卖会即将开始,春荷仙子犹站在一处洞府院落前,一动不动。 吉兆等三人进入修仙界以来,还是头一回看见灵台境修士在等候一名凝气境的修士现身。 当然,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燕云在春荷仙子的洞府中呆了足足半个时辰。 青蝉本是想拉开嗓子喊燕云一声的,但被春荷仙子阻止了。 “前辈,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前辈还不前往吗?” 洞府光幕外,传来龚彪的问询。 春荷仙子面罩寒霜,冷笑道:“我若不去,这拍卖会就不办了么?” “前辈见谅,只因今晚拍卖会还有增寿丹的赠与环节,前辈若不去,便失了机会,那就太可惜了。” 耿飚的话语透过光幕传来,显得很不真实。 “呵呵,未必我去了,这增寿丹就是我的?” “这……前辈洪福齐天,也未必不可能……” “放心,今晚是春会的压轴大戏,我又怎会错过,不过我想要的东西大概不会提前出现,晚一些去又有何妨?” “祝前辈大有收获!” “对了,阵法恢复得如何了?” “回禀前辈,师叔说到明日,便可顺畅通行。” “那就好!” 春荷仙子面部神情越发冷酷,乃至令吉兆等三人心中皆产生了畏惧之感。 可她话语中却绵里藏针,所用语气又很柔和,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燕云从院门口走出,面色有些发白,神情也有些萎靡,可眼神坚定。 他对着春荷仙子迎面而来的目光,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你们三个怪物带路。”春荷仙子不容拒绝的说道。 青蝉在前,吉兆居中,元泰在后,三人用自己的方式,给春荷仙子摆出了一副大排场。 “你怎么样?”燕云耳边传来春荷仙子柔软的问询。 “还好。”燕云同样传音。 “还顺利吗?” “只能说一般,有点大不如前。” “生死攸关,你还能专心制符,实属难得。” “仙子姐姐这马屁竟也拍得如此之响。” “呵呵……” 二人互相传音的间隙,燕云将一叠冒着荧光的符箓塞到了春荷仙子手心。她不动声色收下了。 同时,她也塞给燕云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他一呆,将之系在腰带上。 光幕外,龚彪笑容可掬,垂手而立。 突然,他全身僵硬,直挺挺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燕云二话不说,一个跨步赶上,将他储物袋摘下,再抓着他腰带往光幕中一甩,消失在光幕另一面。 吉兆、元泰、青蝉三人浑不知发生何事,怔立当场。 “算你运气!”燕云切齿道,随即打开龚彪储物袋,从中找到一个锦囊,递给春荷仙子。 春荷仙子拿在手中略一感知,一言不发,将锦囊同样扔进光幕中。 “前辈……师弟……你们……”青蝉一字一顿。 “三位师兄,一会拍卖场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紧随仙子姐姐即可!”燕云郑重说道。 三人像啄食的鸡,连连点头,可眼瞳中满是迷茫。 “现下非解释之时,你们自会知晓。”燕云又道,“听我之言行事,不要让人察觉。” 三人又接连点头。 不消片刻,燕云一行在玉竹阁外几名连云寨弟子恭迎中,一步跨入会场。 玉竹阁内,人声鼎沸。 四龙离火阵居然没有开启,拍卖场中的一切毫无遮掩呈现在诸修面前,这也使得场内气氛从一开始就异常热烈。 赤峰正向满座高朋介绍一样来自北漠的灵兽。 “这头飞禽来自北漠敕勒,虽处幼年,已经翼展四丈,身长两丈,力大无穷,爪和喙锋利异常,若是凝气境修士赤手空拳,恐不是其敌手,名叫人面灵鹫,喜食各类禽鸟……” 燕云放眼望去,只见拍卖场中心正立着一头有着坚硬羽毛的庞然大物,曲喙似勾,竖眼灵活,爪如铁钳,好不威猛。 大概是为了防止人面灵鹫伤人,其爪部和颈部皆套着圆环,并用金属链条串联着。 “不过,此禽非常难以驯服,一旦认主,终身不弃。” 逼上终南 第95章人面灵鹫 “好了,关于此灵兽的介绍就到这里,起拍价五百灵石!” 但凡修仙之人,都想拥有一头自己的灵兽。 可想拥有和能不能拥有是两回事,因为灵兽不是人,不会说话,生病了或事不适应环境等,都可能导致灵兽死亡,想养好灵兽并为己所用,是一件极耗功夫甚至需要绝好的运气支撑方可达成。 赤峰虽将此灵兽的特点讲述得有声有色,但仅凭“很难驯服”四字,就令不少人望而却步。 买下一头不能驯服的灵兽,无异于将灵石扔进水中,只要不是傻了,都不会轻易出手,毕竟,五百灵石的起拍价已经不低了。 实际上,在连云寨过往的拍卖中,不少人在灵兽上吃了大亏,血本无归。 所以,赤峰话虽落音,但全场反响并不热烈。 高台包厢内,一名披头散发的壮汉提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赤峰师兄,敢问这头人面灵鹫是野外捕获的,还是已经驯化的第二代?” 赤峰道:“是野外捕获。” 披发壮汉又问:“此兽除了吃各类禽鸟,还喜欢吃什么?” 赤峰没有回答,却将目光投向高台另一侧。 高台上,有三男一女四名修士坐在同一包厢内,他们穿着暗青色的道衣,只是衣领处多了一道金边,这大概是梦灵宗灵台境修士的标志。 他们的相貌和大虞人并无什么不同,只头发呈褐色,且略微卷曲。 “此禽吃人。”一名脸上有刀疤的猛汉说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刀疤无视诸人惊异,又道:“若是以修士的心脏投喂,将更加凶猛。” 赤峰面色微变,却不发一言。 “北漠果然是蛮夷之地,竟然以人喂禽……”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奇到这份上,与兽何异?” “若食人心,必然食髓知味,就不担心受它反噬吗?” 场中议论之声渐渐增大,不少人的议论之言已经不限于人面灵鹫本身,而是引申到了北漠之地。 面对大虞诸修的冷嘲热讽,刀疤只是漠然而笑,不以为意。 从现场呈现出来的情势来看,这四名来自梦灵宗的灵台境修士虽带来了增寿丹这样的奇物,但和大虞诸修相处得并不融洽。 只不过他们是连云寨请来的客人,大虞诸修虽不喜欢这四人,但不能不给赤峰和虚空子面子。 双方闹成这个样子,显然发生了很多事,只不过燕云错过了。 来自羌地的拓跋烈和朵霓则像局外人一般,饶有兴趣看着梦灵宗和大虞境内修士针锋相对。 燕云目光一扫,从凝气境修士坐席中找到了两个熊女,只是她们的目光集中在其它焦点上,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 “北漠是苦寒之地,人能活着便是不易,谁会闲得去管一只扁毛畜生吃什么?”刀疤漠然望着全场诸修,“有这个机缘,有这个勇气,用煞气驯服这只扁毛畜生,它自会服服帖帖,就是令它吃屎,它也不敢拒绝!” 披发壮汉似乎很在意人面灵鹫,再次问道:“师兄所谓煞气,是何指?” 刀疤冷笑道:“如果你手上有几百条人命,自带煞气,可以一试!” 场中顿时一片安静,诸修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赤峰血红色的瞳孔一闪,面对刀疤和大虞诸修之间的不对付仍未出言调和,就连本来是负责凝气境修士物品拍卖的虚空子也未吭声,且停止了继续拍卖。 连云寨二位当家人的作风,和往日大不相同。 可大家还以为作为主人的他们,因为夹在中间难以做人,这才选择噤声。 燕云在龙头关时,没少见羌人玩鹰,可惜熬鹰需要特别的技巧,他无从领会。 此刻见着人面灵鹫那张拟人的面孔和勃勃英姿,心中蠢蠢欲动。 “你不随我上去?”春荷仙子传音道。 “我想试试这头灵鹫。”燕云回答。 春荷仙子带着吉兆等人从侧门往高台上走去,燕云则独留在入口处。 “既然没有买家报价,那这头人面灵鹫就算流拍,下面……” “前辈且慢!” 赤峰的话未说完,就被燕云打断了。 他立即成了全场的焦点,可当大家看清他仅是一名凝气境第二阶的弟子时,绝大部分人都露出了不以为然之色。 可也有人意外,甚至呆住了。 两位熊女的目光落在燕云身上,就无法离开。 然后,左臂熊女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在向同门说什么。 紧接着,高台上一直不声不响的拓跋烈和朵霓从栏杆处探出头来,目光冰冷,看向燕云。 “前辈,我想试试,能不能降服这头人面灵鹫,如果成功,就以五百灵石买下它,如何?”燕云对赤峰说道。 “你一个低阶弟子,还是不要拿性命开玩笑,多活一刻,便是一刻。”赤峰一口拒绝。 “前辈,这人面灵鹫并未指定低阶修士不能出价吧?” “既然你执意,洒家无有不准,若被此禽所伤或殒命,亦非洒家之过。” “自然如此。” 燕云说完,大步向人面灵鹫走进。 赤峰则往后退出几步,让出道来,以便燕云就近尝试。 人面灵鹫在赤峰压制下,尚且狂躁不安,一见他离开,顿时发出极为刺耳的呱呱声,同时伸开翅膀,使劲扑棱起来。 此禽果然凶猛,系在其爪部和颈部的金属环随之发出“嘎嘎”声响,似要被拉扯断一般。 燕云向前的速度略有放缓,但步履稳健而沉重,似要给与它一种强大的压力,迫使它屈服。 “哼哼,满座高朋,竟只有一名低阶修士敢于尝试……”刀疤冷笑,略一提嗓门,喊道,“小子,你若能驯服这头猛禽,此禽白送,另外还送你一个灵兽袋。” 燕云看都没看对方,说道:“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刀疤接口道,“前提是你有命活着。” 人面灵鹫见燕云靠近,不再闹腾,光秃秃的脑门下,一对竖眼盯住了他。 它就像一头大荒猛禽,见到猎物上门,拖着链条,突然凌空而起,对着燕云当头啄下! 燕云展开轻身术,一个斜插,避开头顶要害,同时一拳挥出,打在其下颌处。 燕云这一拳饱含法力,就算是一块磨盘大的山石,也可一击而碎,但人面灵鹫毫无反应,其坚硬的下颌骨反而震得燕云手背一痛。 与此同时,人面灵鹫巨大的两只利爪如老鹰捉小鸡般,带着飓风,对燕云当头罩下。 燕云整个人都在利爪的笼罩中,一旦被它抓实了,轻则肚破肠流,重则头骨稀碎! 千钧一发之际,燕云一拍储物袋,一个箩筐大的圆球对着头顶一甩,同时人影一晃,瞬间退开三丈开外,正好处于人面灵鹫被锁链控制的范围边缘。 再看人面灵鹫双爪,正抓着一个堪称巨大的链条锤,其满布鳞片的爪深入锤体,锤体由圆形变成了椭圆并快速拉长。 此锤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最后如废铁般,碎裂成了十多块,掉在台面上。 这件后天法器,曾助力燕云良多,竟不堪人面灵鹫一爪之利! 人面灵鹫刚刚爆发出的恐怖速度和战力,燕云本已避无可避,竟在命悬一线之际,逃出生天。 “咦——” 看台各处,均发出不同程度的轻叹。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有人惊讶于燕云超凡的速度,有人着迷其诡异身法,也有人若有所思。 燕云是借助幽冥魂旗之力,和本身轻身术叠加,这才脱险。 他可以瞒过场中的大虞修士,但瞒不住以刀疤为首的四人。 刀疤淡然一笑,和其余三人对视了一眼。 坐在一起的梦灵宗凝气境修士则狐疑者有之,恍然大悟者有之。 “他这是什么身法?”春荷仙子以传音问询吉兆。 “师弟在凡尘时另有奇遇。”吉兆回答。 “难怪……” 场下,人面灵鹫眼见到嘴的肥肉飞了,极度狂躁,伸出如蛇般的长颈,对燕云嘶鸣。 燕云只觉劲风扑面,吹动发丝,在脑后飞舞。 “孽畜,还不俯首,更待何时?”燕云突然暴喝! 荧光一闪,一物如针,绕着他飞了一圈后,在他身前快速变长变大,赫然是一杆青蒙蒙的长抢。 燕云右手往前一探,抓住惩恶枪,手臂斜刺里向下一放,枪尖朝下,一股无匹气势从其如岳的身体中溢出。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沙场中,那个视强敌如草人的杀神又回来了! “呱——” 人面灵鹫不甘示弱,对着燕云鼓噪,它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咬人的狗不叫,这一声鼓噪,恰恰证明,它感觉到了燕云的杀气! “孽畜!”燕云舌尖灌注法力,如雷爆开! 然后,他就这么倒提着惩恶枪,向人面灵鹫一步步走去! 他的脚步是如此稳健,压根没将之前的死里逃生放在心中,只有一股无比的勇气和决然在驱使他前进! 顺者生! 逆者亡! “呱——” 人面灵鹫是有灵智的,且灵智不低,否则担不起这个名称。 它凶横的竖眼和燕云对视,只看到一片漠然,没有半点情感,更无半丝情绪波动。 他就这么走来,仿佛在正告它只有一个选择,要么生,要么死! “呱——” 人面灵鹫又叫了一声,声音明显减弱,且露出犹豫之色。 但他对面的人没有犹豫,离它仅有一丈,还在大步向前。 终于,人面灵鹫眼中的戾气变成了恐惧,最后,又被驯服所替代,它低下了硕大的头颅。 燕云一步就跨上了它巨大的喙,下一脚踩在它光秃秃的头顶,三步之后,他已经站在它如铁坚硬的背翎上。 “这怎么可能?” 惊呼出声的,是那名财大气粗到可将灵台境修士给比下去的梦灵宗长角女修。 逼上终南 第96章深渊横流 人面灵鹫生活在常年积雪的高山之巅,和秃鹫喜群居食腐肉的习性不同,除了交偶时节,它喜独居,以各类鲜活禽鸟及走兽为食。 在雪山上,它就是王一般的存在,睥睨群禽。 它从不与人接触,除了修士,一般平民从未见过它的踪迹。 习性使然,人面灵鹫以暴烈、凶猛、领地意识强烈而著称,是北漠修仙界炙手可热却又存量稀有的绝地灵兽。 成年的人面灵鹫,从无被驯服记录,哪怕是雏鸟,能被人驯服者仍少之又少。 若非如此,这只雏鸟也不可能出现在连云寨的拍卖会上。 长角女孩垂涎人面灵鹫已久,也曾央求刀疤尝试过多次,却没有成功。 这只雏鸟从被擒获开始,就一直生活在灵兽袋中,直至今夜匍匐在燕云脚下,成为他的灵兽。 燕云从人面灵鹫背部跃下,抱着它如同老树之皮的脖颈,用力拍了拍,就和他当年驯服第一匹烈马时一样。 人面灵鹫很温驯,俯下头来,用硬邦邦的骨质头部在他身体略微蹭了蹭。 燕云笑道:“好伙计,你既认我为主,我自会善待于你。” 说完,他解开了系在它脖子和利爪上的桎梏,再用惩恶枪一点地面,便已翻身站在它背部。 人面灵鹫发出一声长鸣,爪子一蹬地面,一冲而起。 燕云脚下如钉子一般,死死钉在灵鹫背部,驾驭灵鹫围着偌大的拍卖场上空盘旋了两圈。 当燕云驾驭人面灵鹫再一次飞过刀疤等四名梦灵宗灵台境修士上空时,出言喊道:“前辈,可不要食言!” “嘿嘿,接着!”刀疤虽满脸凶恶之相,为人倒是爽快,袖子中飞出一团浓雾,旋即化为一条雾之触手,如蛇一般向前快速延伸,蛇头前端咬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灵兽袋。 一股阴寒之气,迅速蔓延。 刀疤显然存有验证燕云身份与功法的意味在内! 燕云心神大震,刀疤此举,等于反向证实了梦灵宗诸修的来历。 幽冥魂旗的恐怖战力,燕云再清楚不过了,仅仅这四名灵台境修士所持有的魂旗就可收纳亡魂数万之众,而释放出的亡魂之力,将达到恐怖的程度。 且不论大虞的灵台境修士能不能顶住,更大的隐患还在于梦灵宗和连云寨存在勾结,那个被燕云拿下的龚彪身上,就有一只和狄幽所佩戴一模一样的护身锦囊。 此外,拓跋烈和朵霓所率弟子也出现在此,他们究竟所为何来,亦未可知。 连云寨广发英雄帖,以增寿丹吸引各路修士前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企图昭然若揭! 燕云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这些念头,可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反而向刀疤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前辈!” 燕云说完,一道要小得多的黑色雾手从他袖中钻出,呈螺旋旋转,接住灵兽袋后便快速缩回,当雾霭散去时,灵兽袋便稳稳落在他左掌中。 燕云手中的幽冥魂旗虽非魂旗本体,但升级了多次,且诞生了新鬼王,魂旗中浓缩的雾霭若完全释放,足以遮蔽玉竹阁半壁空间。 他仅仅从幽冥雾霭中抽出一丝接住灵兽袋,既有尊重刀疤之意,更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底细。 他将灵兽袋拿在手中掂了掂,驾驭灵鹫回身便走,离春荷仙子所在包厢两丈之距时,他飞身而下,同时将灵兽袋对着灵鹫一晃,后者即刻化成一只麻雀大小,没入袋中。 惩恶枪同时化成一根梅花针大小,燕云张口一吸,将之纳入丹田。 “你可真有能耐,白得了这么好的一头灵兽。”春荷仙子笑道。 燕云因是背对着刀疤等人,他没说话,但面部陡然一沉,又立即恢复正常。 春荷仙子见状,心中了然。 燕云进入包厢后,可没像吉兆等人一般站在春荷仙子身后,而是脱下身上袍服,换上了一件暗青色的道衣,道衣背部一个栩栩如生的鬼头,令人心悸。 随后,他大大咧咧在春荷仙子身侧坐了下来。 春荷仙子不但没露出半分不喜之色,反而用娇媚的双眸瞅了他一眼。 在场诸修见了这一幕,各种神情皆有之。 “春荷姐姐,你这品味,还真令人大开眼界。”白狐又开始挑刺了。 “彼此彼此。”春荷仙子笑容可掬。 “可不敢和姐姐比肩,我白狐再不济,也不会对一个低阶弟子抛媚眼。” “呵呵,我乐意。” 春荷仙子面如桃花,反而以手臂环抱住燕云胳膊,身体略倾,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燕云生生接受了这美人之恩,面含微笑,又露出纨绔子弟的傲慢与虚浮来。 这时,燕云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 “你从哪来?” 燕云刻意换上李傲的道衣,果然引来了刀疤的关注。 燕云略一抬眼,看向对面包厢的刀疤,以传音回答:“王城。” “王城?你师承何人?” “家师讳姓李。” “哦?令师也来了?” “没有。” “那你为何到此?” “自有师命在身。” “胡扯,令师与我有言在先,黄水河流域他不会插手,再说你一个低阶弟子,又有何作为?” “晚辈自不会插手前辈事务,至于作为,请恕不能向前辈禀告。”燕云这么传音的同时,忽然抬起手臂,穿过春荷仙子头顶,落在她柔软的臂膀上,再稍稍用力一箍,她身体顿时僵硬,随后又软了下来,略显丰腴的身体带着异香靠在她胸前。 “你想死么!”春荷仙子几乎是咬着燕云耳朵在说。 “这个女人和你身后三个怪物,都是什么人?”刀疤又问。 “他们唯我号令行事,不会破坏前辈大事……” “嘿嘿,我能有什么大事?” “前辈如果动手,希望不要波及我们四人。” “令师既然不在,你一个小小虫豸,杀了又何妨?” 燕云闻言,眼神一变,冷冷盯着对方。 刀疤则理都未理燕云,忽一立而起,对着场下的赤峰和虚空子说道:“该来的都来了吧,该关门打狗了!” 大虞诸修大概身处平安中久了,面对刀疤之言,初始时还有些错愕。 脾气火爆的红袍老者竟是第一个出声的,怒斥道:“你这蛮子,说的什么屁话?” 逆水真人同样站起,喝道:“尔等异族,莫非还想在这大虞境内翻起什么大浪不成?” 白狐对春荷仙子极尽挖苦,在面对赤峰和虚空子则显得克制多了,说道:“二位师兄,你们是大虞的修士,莫非吃里扒外,勾结异族,欲对我等不利么?” 在场诸修,都是赤峰和虚空子的挚友,若非同道捧场,连云寨也达不到今日的高度。 面对白狐的质问,赤峰面目阴沉,和虚空子站在一起,没有吱声。 这时,那名姓黄的白须老者一跃而起,稳稳落在赤峰身后,叹息道:“到了这一步,你还在犹豫什么?” 赤峰闻言,一咬牙,对虚空子点了点头。 虚空子立即取出罗盘点了点,四根喷火龙柱随之从地下冉冉升起,一个火光四溢的透明光罩骤然浮现半空,这是四龙离火阵被全力催动的迹象! 气氛骤然向不可预测的方向逆转! 白狐见状,更不淡定了,喊道:“春荷姐姐,诸位师兄,连云寨勾结异族,欲对我等不……” 她话未说完,左侧包厢中的拓跋烈和朵霓突然发难,一柄飞剑一条匹练,以闪电之势向白狐斩来! “小心!” 说话的是一名耄耋老妪,她是青龙岭的掌舵人,出声的同时掷出龙头拐,迎击拓跋烈的飞剑。 在老妪身后,余方和花蛾变了脸色,大概还未从突然的变故中醒悟过来。 曾和燕云产生龃龉的倪老怪、金桐、金玉三人,平素欺压比自己等阶低的修士习惯了,真面临生死大事,显得心神不定,不知如何自处。 大虞境内的修士过得太安逸了,沉醉在自己的小天地中,早已忘记了修仙界的风险。 他们以所谓修士的精神理想自我束缚,沉迷一己追求,不理凡尘,漠视自己土地上的生灵,还和异族为友,却不知滴水可以穿石,当承载他们追求的百姓遭了殃,那么危险离自己也就不远了。 大虞的灵台境修士虽多,仓促中应敌,各自为战,尚未形成合力。 这片刻间,刀疤一侧的包厢中,四名灵台境修士一起驱动幽冥魂旗,黑雾翻滚,就似深渊之水横流,向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彻骨的冷,瞬间充斥在整个玉竹阁内,仅几个呼吸间,寸许厚的寒冰凝结在栏杆与坐席各处,犹如身处冰宫之中。 “赵兄,救我!” 赫然是红袍老者在喊,他察觉不对,就要祭出鬼头刀,试图击杀刀疤。 可平素如同碑石的鬼头刀,在极寒中竟沉重若万斤,他竭尽全力,此刀在法力加持下仍迟缓如蜗牛。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也受到了无形的禁锢,他想以身法脱离掌控,可一晃之下,仅仅移动了两步,连同五脏六腑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可怕的窒息感排山倒海向他袭来! 那名披发壮汉手使双剑,和一名中年文士同时联手,想助红袍老者一臂之力,却遭遇同样的困境。 逼上终南 第97章死局 中年文士就体魄而言,是三人中最弱的,对排山倒海挤压而来的魂力首先承受不住,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趁着中年文士露出虚弱之态的眨眼之间,一条黑色雾龙绕到了他身后,轰然散开,现出黑压压一片骑着战马的战魂,当先三骑,手持马槊,后面跟着一大群持刀枪剑戟的骑兵,犹如铁血沙场重现,对着中年文士冲来。 这队战魂一穿而过,中年文士就像霜打的茄子,顿时萎靡,身体从空中坠落。 “合欢兄……”披发壮汉嘶声大喊,他充血的双目看见,中年文士的身体尚未完全落地,那一大队战魂又兜转回来,再次穿过其躯体。 长长的马槊之上,穿着中年文士的魂魄,他挣扎着挥动手足,好像在呼救,又像在痛苦呻吟。 他是如此不甘,虚幻的双眼里满是绝望和恐惧,但于事无补,最后化入浓雾之中,不见踪影。 可怜中年文士一身神通,在魂力压制下竟半点也施展不出来,就此陨命! “这……这是什么神通?”披发壮汉兀自念叨,应敌之心尽去,奋力挥动双剑,接连几个变身,脱离了亡魂笼罩的范围。 正当他欲转身离开之时,才发现自己身后黑影幢幢,更多战魂林立如军阵,已经将他团团包围。 燕云的目光盯住了那一队由三杆马槊领头的战魂,他们的影子虽虚幻,且难以辨认,可他感觉到了熟悉。 多少次魂牵梦萦,多少夜痛哭出声! 那三杆标志性的马槊,是他记忆深处无法抹杀的痛! 从来不需要想起,却永远不会忘记! 是自己父兄的亡魂吗? 他在团团翻滚如滔的黑雾中寻找,可在这密如乌云的漫天亡魂中想要找到一队特殊的亡魂,却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可他终究发现了端倪,战魂和战魂是不同的,具体表现在亡魂若隐若现的衣甲和武器上。 那些使用长兵器的,虽然也有其它类似羌人衣着的战魂混在其中,但绝大部分都身披甲胄,和大虞将士很像。 遵循这一发现,他找到了操纵这一队战魂的主事人,是刀疤身侧一个几乎看不清面目的人! 之所以看不清此人面目,是因为他长相太普通了,没有任何显著的特征,使人记不住他的相貌。 一眼看过去,是他,再一转眼,竟想不起他的具体模样。 他的境界竟然比刀疤高了一个层级,达到了灵台境上阶,之前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掩盖了修为。 燕云狠盯着他,乃至完全没有听见春荷仙子和吉兆等人的呼唤。 这名“普通人”见燕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仰头一笑,突然发出一道亮晶晶的气剑,疏忽之间就离燕云咽喉仅尺许之距。 “小心!”春荷仙子惊呼,一把黄罗伞探出,挡在燕云身前。 “噗”的一响,黄罗伞的伞面被钻出一个细微的破洞,以此伞的防护能力,竟不能完全抵挡看似寻常的以气化剑! 气剑余力穿越黄罗伞的织纹,到了燕云眉心处,他只来得及一偏头,颧骨处被划出一道血痕,堪堪避开。 春荷仙子万万想不到自己的护身法器如此不堪一击,俏脸一红,露出震惊之色。 燕云受此一惊,终于从苦痛沉沦中醒悟。 他也找到了“普通人”的一个特征,就在对方抬头而笑的刹那,他看见此人下颌处有一颗绿色的痣。 和“普通人”一起的另外两名梦灵宗修士一胖一瘦,也和刀疤一般,是灵台镜中阶的修士。 这四名梦灵宗的修士为了达成目的,掩饰真实实力,直到发动袭击牵引丹田法力,这才现出真身来! 燕云左手触摸幽冥魂旗,再一张口,吐出惩恶枪,星目一闪,环顾场内。 此时,白狐在老妪的帮助下,正和拓跋烈和朵霓斗得难舍难分。 红袍老者和披发壮汉则陷在亡魂阵列中苦苦支撑,如果不是在魂阵周围,另有包括逆水真人在内的九名灵台境修士对刀疤等人实施干扰,魂阵中的两人怕已难逃中年文士的结局。 可是,这种情形支撑不了多久,因为魂力是无形的,谁也不敢被其笼罩,一旦被禁锢,生死堪忧! 而他们祭出的法器,一进入魂阵,就立即变得迟缓,发挥不出应有的杀伤力。 所以,大虞的灵台境修士虽多,战力不低,但苦无破解之法,捉襟见肘,使得这场拼杀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与此同时,凝气境弟子的坐席上,那群梦灵宗的修士取出了黑黝黝的幽冥魂旗,数十杆旗帜飘在空中,虽每杆旗帜释放的亡魂在几百到一千左右,可汇集在一起,形成了异常强大的魂力。 大虞凝气境弟子虽众,竟不堪一击,刚一开始,就有三十多名修士倒在地上,被吸去了魂魄。 金桐和金玉这对师兄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此陨落。 黑水潭的逆水真人门下就三名弟子,只倪老怪逃了出来,一向眼高于顶的他,死里逃生之余,站在飞舟上,腿脖子在瑟瑟发抖。 花蛾和余方倒是见机得快,放出飞天蚯蚓,居高临下,借助其余人的助力,和羌人修士斗在一起。 燕云完全没想到,就在他失神的短短时间里,场中的变化,如此不堪,且令他大失所望! 生死攸关之时,大虞的绝大部分修士,做出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抵抗,而是逃跑! 且莫说那些凝气境弟子,就是灵台境修士,也有多达一半的人扔下故友,放出飞舟或灵兽,往拍卖场入口方向狂奔。 数百人就像被驱赶的羊群,堆积在狭窄的门洞处,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早在燕云发现梦灵宗弟子衣袍的隐秘后,便和春荷仙子商议如何处置,可她却认为他在说笑,直到燕云向她展示得自李傲的道衣和幽冥魂旗的威能,以及种种隐秘,她才将信将疑。 春荷仙子乃终南山余脉一众中小宗门和散修中翘楚般的人物,她自持本领高强,加上又是在本土,居于“大象”脚下,梦灵宗和连云寨就算沆瀣一气,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二者绝对讨不了好。 她的心思仍偏向于连云寨不敢动手。 在燕云一再劝说下,她又决定要斗一斗这帮人,灭一灭这个所谓梦灵宗的嚣张气焰,毕竟玉竹阁拍卖场内,还有这么多同道在内,无论是在人数上还是高阶修士数量上,他们一旦联合起来,纸面势力要远远强过对方。 她的个人能力毋庸置疑,但在面对阴谋诡计上存在明显的短板,又没有大团体厮杀的经验,更高估了大虞修士的能力。 燕云毕竟只是个凝气境二阶的修士,不可能指挥她,只能在她的指挥下行事。 燕云满意为她会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哪知事到临头,浑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 大虞诸修群龙无首,刚一交锋就抱头鼠窜,又哪有什么战力可言? 这无疑助长了梦灵宗修士的嚣张气焰,他们喋喋而笑,肆意收割人命。 “呵呵,看我们瓮中捉鳖!”长角女孩的语气似乎还有些天真与浪漫,可行为却令人不寒而栗,她收割修士亡魂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其他同门慢。 也就在这时,门洞处出现四头龙首,携带着燎天之火,往这群人直逼而来! 冲在前面的几名灵台境修士闪避得快,倒是无虞,可他们身后的凝气境弟子就遭殃了,十多人浑身着火,连哼都未哼一声,身体瞬间炭化,黑色的骨灰如粉尘坠地! “拼了!”有灵台境修士在喊。 可人心难测,真听了这一声喊而返回战团的仅有三名灵台境的修士,其余九人却分成了三股,一股三人情急中取出法器对四龙离火真发动冲击,另有四人则向避开阵法范围,向玉竹阁的墙体发动轰击,还有两人则借助飞行法器,避开魂阵辐射范围,高高升起,向玉竹阁顶端冲去! 忽然,荧光一闪,风火雷电成套的三组符箓出现在玉竹阁人头拥挤的入口处。 这三组符箓分列成三排,荧光瞬间暴涨,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火借风势,电借雷势,风雷相交,电光石火! 白光、火光,如风卷残云,又似烈焰焚山,整个玉竹阁都在颤抖!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被风声淹没! 魂不守舍的惊惶被雷神掩盖! 有人浑身冒火,被席卷的风带起,飞到了半空中,衣裳成灰,肌肤上斑驳模糊,一块块的皮肉往下掉。 最后,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烧成了焦黑的骷髅架,随即七零八碎,四处飞溅! 有人则衣衫褴褛,身上一滴血都没有,冒着烟,直挺挺的像木头般,或翻滚,或被扬起,头发却诡异至极,一根根拉得笔直,人早没了呼吸! 生命被无情屠戮,惨绝人寰! 更多的修士受了伤,或头破血流,或一身血泡,如蚂蚁一般,逃出了玉竹阁门洞附近。 显然,连云寨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令弟子寻找成套的风火雷电符箓,就是为了配合梦灵宗的计划,给大虞修士造成强大的杀伤力! 仅仅激发了三套符箓,所产生的威能,惊天动地! 大虞的凝气境修士死伤惨重,玉竹阁的大门也禁不住这肆虐的威能,四龙离火阵被摧毁,现出残破的门洞。 可是,这玉竹阁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残破的门洞之外,并非大虞修士所熟悉的翠竹大道,而是一片混沌,隐隐伴随着异常的吼声。 此情形和早间春荷仙子欲离开连云寨时,在云端石桥处见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显然,连云寨在配合梦灵宗设局屠杀大虞修士的阴谋中,不遗余力! 这就是他们一早就设定好的,一个以增寿丹为饵料,引君入瓮,一锅烩的死亡之局! 逼上终南 第98章修罗地狱 这三道符箓爆裂之威,在对大虞凝气境修士造成恐怖杀伤力的同时,也终于使他们同仇敌忾! 为了生存,他们各自祭出法器,一部分冲向梦灵宗的修士,更多的人则向拓跋烈和朵霓带来的低阶弟子发动了攻击。 大虞修士虽在初始时遭遇极大损失,毕竟人数占优,加上生存之路被完全封死,困兽之斗所爆发出的战力是不可想象的! 大虞地域富饶,无论是在生产力还是人文方面皆是羌人学习模仿的对象,羌地修仙界同样如此,其功法多源于大虞传承,加上师父教徒弟多有保留,在炼器和诸多功法的运用上自不如大虞修士精妙。 处于顺境时羌地修士固然占据优势,一旦遭遇强硬反弹,面对双目被血泪和仇恨充斥的大虞修士,顿时捉襟见肘,只经过短时间的拉锯,羌地修士就支持不住了。 很快,羌地修士就哀嚎连连,人员倒下去一半,其余则亡命往梦灵宗弟子所在方向退去。 杀红了眼睛的大虞低阶修士群情振奋,飞镖,飞剑,飞针及各式法器,铺天盖地,直往敌人身上招呼。 梦灵宗弟子借助亡魂之力,一直以魂旗的妙用远程取人性命,羌地修士往他们这边一挤,反而投鼠忌器,对亡魂和魂力的操控就不是那么如意了,加上现场一片混乱,魂力对纷乱法器的压制大不如前,其阵型被冲散。 有三名梦灵宗修士甚至来不及施展雾化之法消除伤势,就被无数加身的法器割破了喉咙,斩掉了头颅! 眼看着梦灵宗修士阵脚大乱,即将崩溃之际,那名“普通人”在操纵亡魂对付同阶修士的同时,居然还留有余力,袖袍一甩,十二道荧光,分成三组,飘忽如落叶,往正鏖战的低阶弟子头顶飞来。 正是燕云交给玉竹阁拍卖的六套符箓中的剩余三套! 春荷仙子见状,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香荷扇,此器翠绿欲滴,拖拽着茵茵绿光,试图阻拦符箓。 那名“普通人”只淡然一笑,接连甩动袖子,操纵符箓上下翻滚漂浮,竟毫发无损避开了香荷扇的追击,在诸修头顶一字排开。 一个小境界的差距在凝气境时不是很明显,到了灵台境,这种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如同一条难以逾越的沟壑! 此时,冲向玉竹阁顶端的两名大虞灵台境修士即将抵达房顶,一道弥天大网突然下落,二人以法器迎击,但此大网柔软异常,法器的攻击犹如击中了棉花,大网深陷,但并未破裂。 二人大惊失色,正要闪避,可身体被一股无形之力加身,如有千斤之重! 其中一人倒是机敏,情急中将脚下飞舟一蹬,径直向大网撞去,借助这一蹬反震之力,快速下坠。 另一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反应稍慢,连人带飞剑被大网团团困住。 大网如同橡皮,没有死角的快速收紧! 大网之上连着一根绳索,绳子尽头,三名身穿梦灵宗道袍的灵台境初阶修士现出身来。 这名大虞修士也是个硬茬,一拍储物袋,双手套上了两只金闪闪的拳套,十指如钩,抓住网绳,竭尽全力撕扯。 眼看着大网即将被扯出一个大洞,三名梦灵宗修士抓住网绳,同时注入法力。 这名大虞修士哪堪三人协力的一击,法力不济,双臂骨折,在他绝望的呼声中,网绳“嘣”地一声,如钢丝切割一般,瞬间将他分割成无数块,成为了一堆血糊糊的碎肉! 鲜血如雨,轰然散落…… 另一边,春荷仙子眼看着三套符箓即将激发,也是豁出去了,虽距离太远,难以释放香荷扇的全部威能,她拼着法器受损,香荷扇迎风涨大十倍有余,对着上空猛力扇动的同时掀起一阵狂风,以抵消符箓之威。 轰隆一声巨响,风雷闪动,电火弥漫! 恍若修罗地狱的场景再次呈现! 鲜血如喷射的山泉,人群颤抖着蠕动犹如临冬夏虫,惨叫声,呼喝声,此起彼伏。 这三套风火雷电符激发后是无差别攻击的,远离梦灵宗弟子头顶,正好悬停在大虞修士和羌地修士混战的上空,当毁灭之力降临,首当其冲的数十名修士无一幸免。 拓跋烈和朵霓带来的所有弟子,全军尽没,左臂熊女和右臂熊女这二位燕云的宿仇,亦随之香消玉殒。 好在春荷仙子的助力,使得符箓威能没有进一步扩散。 居于爆点后方的大虞凝气境修士固然有不少人被烧掉了眉毛,烤卷了头发,狼狈不堪,但好歹留住了一命。 春荷仙子一招手,香荷扇收回法器,神情逐渐趋于镇定。 吉兆和青蝉、元泰三人站在春荷仙子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燕云纳迟疑道:“也不知以法力激发九字真言,对这些亡魂有不有效……” 春荷仙子摇头道:“没用的,我等境界太低了,达不到言出法随的程度,如此多亡魂,又是由修士操控,两两相抵,只是白白消耗法力而已。” 燕云心有所悟,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倒在地上的熊女。 此二女于他有大仇,可看着她们香消玉殒,他却难言高兴。 突然,他身如鬼魅,一窜而出,越过诸修头顶,在大虞诸修的错愕中捡起了青锋剑又快速折返。 春荷仙子纳闷道:“那么多储物袋你不捡,为何单单拾取此剑?” 燕云道:“那些储物袋是其余人的战利品,取之不义,这把剑本就是我的,原物返还而已。” 拓跋烈和朵霓万万想不到自己带来的弟子会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死在梦灵宗修士之手,对方可是和羌地有盟约在先的,二人大惊失色的同时,亦感觉后背发凉,双双脱离与白狐及老妪的战团。 白狐和耄耋老妪见敌人已走,对视一眼,一扫场内,见惟有春荷仙子站在包厢的原位,好像有所依仗的样子,便一起向她这边飞身而来。 拓跋烈和朵霓虽离开了战团,却不敢向梦灵宗的高阶修士靠拢,而是快速飞身至赤峰等三人身边。 拓跋烈刚一站定,便怒道:“柳桑师兄,你这是何意? 这名被燕云在心中冠以“普通人”的梦灵宗灵台境上阶修士却只冷冷瞅了拓跋烈一眼,淡然道:“混战之中,岂会没有误伤,拓跋兄何必大惊小怪?” “你……”朵霓刚一开口,目光和柳桑的目光一碰,顿时气馁,虽然气得胸脯起伏不定,一句完整的话语卡在喉头,愣是生生咽了下去。 无论如何这口恶气夹在拓跋烈和朵霓心头难以消解,二人对视一眼,再也不和先前一般对大虞的同阶修士动手了。 赤峰自始至终阴沉着脸,和那名黄姓老者一般起,为驱动四龙离火阵的虚空子护法。 但不得不说,从激战爆发开始,这三人的反应是有些消极的。 就算四龙离火阵被毁,三人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参与偏向任何一方的直接战斗。 从情感上而言,他们是大虞地界的修士,那些陷入魂阵中的同道有些是多年挚友,即便三人被梦灵宗拿捏住了痛脚,可真要和这些人直接对抗,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赤峰,可增寿五十年的丹药你就不要了么?”柳桑传音道。 赤峰的头颅一抬,盯住了对方。 “你不要忘了,增寿十年的丹药你已经服用了一颗,再服用已然无效。”柳桑就像在唠家常一般,缓缓而言,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却给人极度的威压。 赤峰沉闷片刻,终于以传音回答:“洒家和柳兄有言在先,洒家可协助你成事,但不会直接参与和昔日同道的厮杀……” “这又有什么分别?”柳桑讥笑道,“那好,给你一个你所能接受的选择,杀了你身边的两个怪物,他们既然对我有了怨恨,留着也无用!” “你们……”朵霓悚然一惊,她知道现在不是多言之时,正欲和拓跋烈后退。 怎料,她脚下刚一移动,虚空子用瘦长的五指向她头顶抓来。 她只觉头顶劲风袭袭,一张口,突出一面盾牌。 可还不待她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她以神识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出其不意撞向自己,她出乎本能地避开了要害,胸前一痛,被一柄狭长的利剑洞穿了肺部。 “夫人!”拓跋烈大喊,正要上前协助,奈何被一把宽大的法器挡住了去路。 拓跋烈在赤峰巨灵剑的压迫下,勉强自保,又哪有余力去化解朵霓的危厄? 此时,正忙于奔命的四名大虞灵台境修士已经找到一个玉竹阁的薄弱位置,仅仅联手轰击了三次,玉竹阁一角就被捅出一个大洞。 整个玉竹阁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大阵,其作用亦并非用于战斗,而是为了容纳更多的人员,根本就遭不住四名修士的破坏。 只不过,梦灵宗敢于设下此局,又岂会没有防范? 和拍卖场入口处一样,破碎的玉竹阁洞口外,仍旧一片混沌。 四名修士不敢贸然冲入,站在玉竹阁内,也不管哪是生门哪是死门,祭出法器,对着混沌中互砍乱刺。 这种纯属瞎子摸象的做法,又怎可能破除法阵? 以玉竹阁为中心,梦灵宗和连云寨在外围玉竹阁外围加持了两层防御。 第一层是由玉竹阁善于阵法的凝气境弟子催动的混沌法阵,虽然单个弟子的法力难以和灵台境修士匹敌,可借助阵法之力和人数上的优势,这阵法不可小视。 第二层则是梦灵宗修士在两名灵台镜修士的带领下,组成的魂阵。 “四位道友,还请退后!”春荷仙子传音。 这四名修士初始还有些犹豫,猛然见到四四一十六张巴掌大小的荧光飞到了身前,他们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与此同时,春荷仙子伸出右手外加左手一指,共射出十六道法力之线,一个包裹着风火雷电的圆球随之骤然形成,里面蕴含着恍若白昼的巨大能量,并以急速扩大! 逼上终南 第99章照耀人寰 一声比之前更大的雷击之鸣响起,强大的冲击力连带着风火雷电集中在一点爆开,大地在颤抖,不少人耳朵都被震出血来,玉竹阁的顶楼被掀开,楼体倒塌了半幅,烟尘斗乱,雷电和风火的余威却仍未散尽。 那看似一片混沌的大阵遭不住这强大的冲击力,现出一个环形的阵旗。 守护阵法的连云寨弟子因阵法被破,齐齐喷出一口血来。 还有十余名低阶弟子被肆意乱窜的大火和闪电击身,在哀嚎之中毙命。 环绕在混沌大阵四周的亡魂遭到风火雷电四套符箓的波及,如粉尘般噗噗下掉,怕是瞬间损失了数百亡魂。 “是谁?怎么还有这么多成套的四煞符?”柳桑一改之前的安然淡定,对着场中的赤峰和群修看去。 风火雷电符箓一旦成套,又被称为四煞符,对亡魂本具有克制作用。 如果多套同时激发,功用和九字真言符不相上下,而且更加霸道,这也是三套以上的四煞符拍卖价格远高于九字真言符的原因! 四煞符的缺陷也是明显的,无差别攻击其威能覆盖内的一切,九字真言符则专克邪杀,对人和生灵没有任何伤害。 柳桑对克制亡魂的术法和符箓当然早有了解,满以为用大价钱拍下了全部出现在连云寨的四煞符,当发现还有遗漏的四煞符且对自己的计划造成了很大破坏时,难免大为震怒。 “哼,你等北漠蛮子,勾结大虞境内的败类,别以为你们的奸计能得逞!” 春荷仙子凛然道,一拍储物袋,又是四套四煞符出现在手中。 她面罩寒霜,玉手一挥,一连串荧光排成长串,往困束大虞灵台境修士的重重亡魂冲去。 徘徊在魂阵中的大虞灵台境修士包括红袍老者在内,足有 “拦住他!”柳桑大喝。 新出现的三名梦灵宗灵台境修士立即撒开大网,向春荷仙子、白狐、耄耋老妪三名灵台境修士当头罩来。 这网兜中的孔洞,不能束缚亡魂,可来去自如,但对灵台境修士的杀伤力在场诸修皆有目共睹。 同时,柳桑再次凝聚出一道气剑,直取春荷仙子。 气剑可破法器,威能强大,但此术显然不是可随意发出的,否则柳桑也不会等这么久才发出第二道。 春荷仙子领教过一次气剑的威力,不敢怠慢,正要祭出黄罗伞抵御。 “姐姐勿管,交给我们!”白狐道。 有白狐和耄耋老妪在侧,以二人之能,就算再不济,也足以抵挡这道气剑。 可春荷仙子这片刻的迟疑给了柳桑机会,他狞笑一声,右手剑指随意一绕,气剑骤然下沉! 红袍老者和披发壮汉在魂阵中苦苦支撑,当气剑突然袭来,二者迟缓的行动能力哪堪气剑的快速切割? 两颗头颅冲天而起,颈口断裂处鲜血如泉喷涌。 两人就此双双毙命! 春荷仙子同时激发了四煞符,漫天爆裂之中,多达上千具游离在空中的亡魂化成一片片的粉尘,就此烟消云散。 整个玉竹阁到处被掀起,砖块、石头、木料等漫天飞舞。 随后,这个由阵法支撑的建筑完全倾倒在地,成了残垣断壁。 连云寨弟子主持的混沌大阵受到波及,被彻底摧毁。 混沌大阵外围的亡魂大阵顶部被冲出一个口子,有人在黑压压的魂阵外惊呼出声。 那个急速下坠的网兜却只被强大气浪推着往上一荡了荡,断了两根丝线,随之又往下急速坠落。 柳桑和刀疤等四名梦灵宗灵台境修士见状,化成无数雾化的触手,携带着数不清的亡魂,穿过网绳,站在了大网顶上。 那些梦灵宗的凝气境弟子亦不慌不忙,收去魂旗,就此雾化。 但见残垣之上,黑烟滚滚,直往空中蔓延! 正要和对手拼命的大虞低阶修士显然是头一次遇到此种情形,不少人茫然不知所措,也有人祭出法器斩向舞团。 可雾化之身没有凝集之前,此类器物攻击是无效的! 就在诸修头顶,那下坠的网兜又得四名高阶修士助力,威能暴涨,断裂的网绳愈合且增大增粗,散发出暗哑的金属光泽! 网兜迅速蔓延,变成了一张弥天大网,取代了混沌大阵的屏蔽作用,将所有大虞修士、梦灵宗凝气境弟子,还有正酣战中的拓跋烈、朵霓,及赤峰、虚空子、黄姓老者一并笼罩在内! 白狐和耄耋老妪祭出法器,向大网斩去,和之前那名毙命修士遇到的情形一样,法器所及之处,软绵绵一片,根本阻止不了网兜以极速下坠。 其余大虞修士见状,也和白狐等人一般,祭出法器,远程向头顶的大网发动冲击。 这些攻击虽没斩断大网,但也延缓了大网下坠之势。 还有修士往大网边缘猛冲,可刚出网缘就被魂力加身,几乎动弹不得。 这些人吓得魂飞魄散,不得已又退了回来。 眼看着情势危急,燕云却毫无惧色,凭借身法之快捷,对那些正化成浓雾升腾而起的梦灵宗凝气境弟子发出了自交战以来的第一次出击! 而这一次出击,必定要在一众修士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是有趣,燕云魂旗中新生的鬼王大概也知晓外部情形,且害怕自己被其它鬼王吞噬,虽对修士之魂极为渴望,可在此生死大战中,却循规蹈矩,完全隐去了自己的存在。 燕云随意驱使幽冥雾霭,新生鬼王完全听之任之,不加任何干预。 但见燕云双足之下出现两团黢黑的迷雾,急行如风,很快就接近升腾的雾气之前。 随后,他扔出了八张自己劳心费力绘制的四煞符! 当符箓飞进迷雾中的刹那,他双手连点,四煞符瞬间爆开! 就像被重云覆盖的漆黑雨夜,空中雷火交织,劈开黑暗,照耀人寰! 黑压压的雾群被无情的飓风撕裂,随后急速燃烧,那如树根一般盘根错节的闪电,又给撕裂的雾群添上了鲜亮、惊悸的一笔,使得这一幅天空凝聚出血一般的颜色! 燕云还不得这两组四煞符的威能完全爆开,身体向后一跃,闪身数丈之外,又甩出两组符箓! 血如雨,漫天撒泼! 有些梦灵宗弟子就此被气化,消失在天地之间,只剩下随身法器和储物袋从空中坠落! 被撕裂的空中同时传来绝望的惨呼,这是高阶的凝气境修士发出来的,他们见机不妙,试图重新幻化成人形。 却是迟了! 有些人因幻化成雾气的手足或躯干被风雷吞噬,甫一成肉身,就成了残疾,再被烈火和闪电双重夹击,又焉能活命? 这十多名梦灵宗的精锐弟子,被燕云以一己之力,尽数毁灭! 燕云目光冰冷,没有半句多言,驾驭脚下雾霭,将所有掉落的储物袋收入囊中。 他速度之快,只两个眨眼间就完成了此石破天惊的举动! 可惜的是,梦灵宗修士遗落的幽冥魂旗虽使用起来异常精妙,可这些魂旗都不如燕云手中魂旗的等级高,加上这些魂旗也是从主旗中分离出来的,所用材质较差,在和四煞符的直接碰撞中,灵光尽丧,残破不堪。 燕云本想将这些魂旗尽数取来,可手指刚接触魂旗,魂旗就化成了飞灰! 四煞符对幽冥魂旗本体的摧毁能力,竟如此强大! 柳桑和刀疤等人双目怒睁,却无可奈何。 他们全力激发的大网屏蔽了大虞修士的进攻,而他们自己也不能让法器穿越网兜对燕云造成伤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突然闪出,将一众梦灵宗低阶弟子屠戮! “好小子,看你怎么死!”柳桑盛怒之下,森然冷笑! 因为这突然的变故,七名梦灵宗的灵台境修士皆停止了继续催动大网。 燕云则回到了春荷仙子身边,昂着头,眼神漠然地看向柳桑,这个“普通人”的样貌,已经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柳兄,莫非连洒家等兄弟,你也不打算放过吗?” 赫然是赤峰愤怒的质询。 本来是缠斗在一起的五人,这一刻都停了下来。 拓跋烈扶着朵霓在一侧坐下,送了一颗丹药入她口中,令她快速恢复伤势。 那名黄姓老者越老越怕死,声音颤抖,抖动着白须,拍着胸脯说道:“柳兄、李兄……咱们相交一场,自问没有对不起贵宗的地方,老夫还有数十年寿元任凭驱使,放老夫一马如何?” “柳某最恨别人三心二意,如果不是你们不尽全力,本宗的精锐弟子又怎会全死在这里?”柳桑唾沫星子飞溅,冷然道,“你们下地府去吧,给我宗弟子陪葬!” 黄姓老者面色死灰,急切道:“柳兄,你所恨者,无非是刚刚那个小子,老夫替你杀了他,如何?” 柳桑看了身侧的刀疤一眼,脸上升起一丝邪笑,低下头来,说道:“好啊!请!” 黄姓老者的皱纹褶子里挤出一丝笑,刚一回头,猛然见到对面的同道,顿时僵住。 于是,他又抱拳抬手说道:“这小子和春荷、白狐那些贱人在一起,老夫一人,恐不是敌手。” 柳桑道:“你不是还有同伴吗?” 黄姓老者一呆,向赤峰、虚空子及拓跋烈夫妇看去,可无一人理会他。 柳桑继而对赤峰和虚空子二人说道:“二位师兄,昔年在北漠,我与二位相交甚厚,逼迫二位也是情非得已……柳某知道,二位尚有绝技未出,为何不助我杀了这些人,所得亡魂归我,所有财物归你,如何?” 赤峰闻言,看了看悬在头顶的七名同境界修士,又看了看巨网外围的连云寨弟子,不由浑身一震! 只见那些操持混沌大阵的连云寨弟子,无一活口,全部被外围的亡魂大阵吸去了魂魄。 这连云寨中,可还有活着的弟子吗? 逼上终南 第100章鬼王之誓 或许柳桑一早就定下了计划,把所有此次汇集在连云寨的修士一网打尽。 所以,在外围的梦灵宗修士太性急了,还不待尘埃落定,就早早下了手,将一众连云寨弟子尽数屠戮,亡魂收入了幽冥魂旗中。 赤峰和虚空子再是能忍,也无法做到对自己谆谆教导并寄予厚望的门下弟子被残杀而熟视无睹。 “柳兄,你欺人太甚!”赤峰勃然大喝! 柳桑面色一变,眉目之中阴霾密布,寒声道:“赤峰兄,这些弟子就对你这么重要么?” “难道柳兄对门下弟子湮灭在此就心无波澜?”赤峰针锋相对。 柳桑闻言,冷笑一声,面目逐渐变得狰狞可怕,大声叱道:“我梦灵宗的弟子,皆为地府使者,奉命刑罚,岂是尔等土鸡瓦狗之辈所能比拟?” “畜生!满口畜生之言,你他娘的总有一日下地狱!”赤峰怒不可遏,双手在身躯上连点,就像激发了全部的潜能一般,身体骤然变得庞大,身高近一丈,庞然如煞星在世! 虚空子见自家兄弟和柳桑起了冲突,从储物袋掏出一个罗盘,往地上一扔! 罗盘入土,急速往下沉降,麻石铺就的地面就像水一般融化,形成一个黑漆漆的深潭。 深潭之中传来鬼哭狼嚎声! 随后,吼声震耳欲聋,一只满是白骨的手从深潭中探了出来! 一个颤巍巍的骷髅一纵而出,对着诸修嘎嘎傻笑。 紧接着,第二具骷髅,第三具骷髅……当九具骷髅一一现出身来,虚空子右手掐诀,对着头顶的弥天大网一指。 九具白骨闻令而动,一飞冲天,抓住大网的网绳,向上猛顶! “九鬼娑婆阵!”柳桑大惊,和七名灵台境修士一起,掐诀施法,令大网向下沉。 燕云目睹这一切,对九鬼娑婆阵大感兴趣,目光一冷,瞄准了虚空子。 这连云寨的修士和羌地来的拓跋烈朵霓,三心二意,燕云对这五人毫无好感,心中有了计较。 正所谓无毒不丈夫,该出手时,决不能手软。 这九鬼娑婆阵虽然精妙,奈何无法抵挡柳桑和其同门的下压之力,大网边缘处仍一寸一寸向下坠。 春荷仙子冷笑一声,递给白狐和耄耋老妪一叠符箓。 二者一呆,大概想不通春荷仙子哪来这么多成套的四煞符。 “走!”春荷仙子说道。 三人趁着弥天大网还未合拢,分三个方向,祭出了手中符箓。 其余大虞修士分成三股,找准了突围方位。 轰隆! 巨大的气浪升起,来回压缩空气,弥天大网也无法承受这骤然的爆炸之威,边缘处的网绳尽数折断! 一众大虞修士见机不可失,从三处爆点中钻了出来。 只燕云站在大网中心处,目光冰冷的望着赤峰等五人,趁着外围爆轰的刹那,他向赤峰等人头顶甩出了三套四煞符, 他双手连点,在炸点释放的刹那,向五人急速飘去。 五名灵台境修士万万想不到居然还有低阶弟子敢于向他们发动突袭,四煞符虽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有那么片刻间头昏脑涨,失去了意识。 燕云如离弦之箭,一冲而出,将五名灵台境修士的腰间储物袋摘了下来! 他一得手,又甩出两套四煞符,并迅速激发。 就在弥天大网即将落地的刹那,燕云闪身而出! 赤峰等五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刚刚从四煞符的轰击中清醒过来,大网如刀切,将五人分割成了碎块。 此时,在大网外围,魂阵已经被四煞符毁灭。 大虞修士鱼贯而出,对主持亡魂大阵的梦灵宗灵台境修士发动绞杀。 幽冥魂旗再是精妙,也难抵大虞修士人多势众,四名梦灵宗灵台境修士,被群修迅速剿灭,身首异处! 燕云对连云寨两位当家人及其余三名灵台境修士发动的突袭,全部落入大虞群修眼中,可谓群修皆惊。 一个仅凝气境的修士,给灵台境的修士制造麻烦,并导致五名灵台境修士丧命,他怎么敢的? “你好狠!”春荷仙子讶然道。 “这几个人如同墙头草,不如杀了痛快,反正不是我等所为!”燕云浑不在意的说道。 “你一个小小的凝气二阶修士就有这样的见识,他日成就,不可限量!”春荷仙子由衷说道,“你不如改弦易辙,入我门下吧,两千灵石,就算我买下你了。” “呵呵,这个尚需师尊同意,否则实难做到。” “你放心,玉真子师兄不会怪罪你的。” “师尊对我有大恩,海枯石烂也难以偿还,仙子姐姐还是不要为难于我吧。” “好,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有时间多去我的碧云峰走一走。” “这个自然,若是和姐姐分别久了,肯定是很想念的。” “贫嘴!” 春荷仙子面如桃花,眉眼中秋波横流,令燕云心中一荡。 至此,大虞修士和仅仅七名梦灵宗修士对峙。 柳桑等人见大势已去,将网兜一收,展开身法,夹着尾巴夺路而逃。 “追!”春荷仙子一声喊! 群修能死里逃生,很大程度依赖春荷仙子的符箓之威,无形中树立了他在群修中的地位,她这一喊,如同号令,群修争先恐后,誓要将这些异族修士留在此地。 这一役惨烈异常,且不说大虞灵台境修士的折损,凝气境修士的陨落更是巨大,和燕云有过交集的倪老怪、金桐、金玉、花蛾、余方全部道消殒命。 “三位师兄且慢!”燕云见一众大虞修士对梦灵宗修士紧追不舍,传音阻止吉兆、青蝉、元泰三人也跟着前往。 三人早说过唯燕云马首是瞻,既然他有吩咐,自是遵从。 于是,现场片刻间空空如也,只留下他们小终南的四名修士。 “三位师兄,你们还等什么,捡取法器和储物袋!”燕云大笑道,“找那些值钱的,给别人也留点,否则他们回来后不好说话。” 三人顿时醒悟,喜笑颜开,将现场遗留的一应物什收入囊中。 燕云也收取了两件,略微意思意思,随后心神和幽冥魂旗沟通,其内鬼王大正大为兴奋,已经从幽冥雾霭中钻出,一副蠢蠢欲动之态。 “听我号令,这九名灵台境修士之魂,归你所有!”燕云以心神说道,“否则,你休想!不要反抗,我手中四煞符还有多套,要灭你易如反掌!” 鬼王这一刻也管不了其它,硕大的头颅鸡啄米般点个不停。 “你起誓!用我能听得懂的语言对天起誓!”燕云又道。 鬼王之前和燕云总是打哑谜,这会还真口出人言,瓮声瓮气说道:“苍天在上,本鬼王唯主人燕云号令行事,如有食言,天打五雷轰!” 燕云唇角露出一丝笑容,道:“我等皆为遵循天道之人,你虽处于异界,也得循天之命,当知晓誓言之威!” 大概是九名灵台境修士之魂的吸引力太大了,鬼王言听计从,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本鬼王知道!不敢逆天!” 鬼王的话音刚落,燕云和鬼王之间若隐若现的联系,就像被钢丝扭住了一般,变成了一个整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于是,燕云牵动幽冥魂旗,将赤峰和拓跋烈等九人之魂连同死去的梦灵宗低阶弟子收入魂旗中。 就在这些亡魂没入魂旗的刹那,魂旗如被火烧,接连发烫了两次,竟连升两级! 整个旗身一改之前黑乎乎的状态,变成了暗哑的老红色。 燕云以心神再看魂旗中的鬼王,再也不是过去一副稚嫩的样子,赫然呈现出少年的姿态,其獠牙密布的大嘴四周,生成了一圈稀疏的绒毛,却是长了胡须。 燕云心中大定,反方向朝连云寨中他最关注的精炼房、杂货铺、阵法坊、炼器房等几个地点飞奔而去。 期间,燕云遇到幸存的连云寨,立即发动幽冥魂旗,取其性命,亡魂收入魂旗。 那个被禁锢在洞府中的龚彪,也被他灭杀当场。 燕云好一通搜刮,胸甲内又多了四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 按照惯例,储物袋是挂在腰间的,可燕云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得不避人耳目。 他知道,春荷仙子等人必返。 月如圆盘,高处中天。 在这个血色的夜晚,这一轮朗月,像是馈赠世人的礼物。 一个浩浩荡荡的修士队伍,在春荷仙子的带领下,直往小终南方向而行。 柳桑等人寡不敌众,凭借其法力高强,在面对一众追兵时,逃之夭夭。 春荷仙子等人则气氛难平,誓要为终南山余脉一众修士讨回公道,打算广邀同道,就算把大虞掀个底朝天,也要将梦灵宗的残余势力揪出来! 在此役中,玉真子的徒弟燕云居功甚伟,令群修刮目相看,群修哪有不请动玉真子的道理?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天生会打洞,徒弟强,师父更强,这是至理。 一向恬淡的小终南从未汇集过如此之多的修士,群修在春荷仙子带领下,直奔山之巅。 这时,利贞竟如未卜先知一般,正站在滴水檐下迎接。 “诸位前辈、道友,院中有灵茶侍奉,请进!”利贞手抱阴阳子午诀,向群修行礼。 “哼,令师明明有窥天之能,却任凭我等与敌厮杀而不相帮,好生可恨!”春荷仙子佯怒道。 “前辈见谅,师尊才刚刚回山,因四位师兄外出,临时占卜一卦,方知有贵客前来。” “哼,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是不信的!”春荷仙子话虽如此,可领着群修步入第一进院落的步伐一点也不含糊,二百来修士如过江之鲫,几乎将偌大院落给填满了。 “师尊在哪?”燕云问道。 利贞不答,却对春荷仙子及逆水真人说道:“且喝茶,师尊一会便至。” 院中一口老天锅正热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清香。 群修虽已辟谷,但也止不住被这弥散的灵气所馋,乖乖盘膝而坐。 “师兄,师尊在你洞府,命你回山后立即去见他,不可惊动他人。”利贞转过身给群修斟茶之际,突然对燕云传音道。 “诸位前辈和道友,且看茶,我去去就回。”燕云说完,闪身而出。 逼上终南 第101章千年未现 这一路上,燕云满怀见到师父的喜悦,同时又心生疑惑。 在他拜入师门的当晚,玉真子就出门了,去了哪,为什么? 连云寨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师尊知道吗,还是一早就预测他们师兄弟四人将化险为夷,所以才在他的洞府等自己回来? 他脚下生风,很快就抵达自己宽大的洞府门口,借着月光,只见玉真子盘膝坐在当门的第一间洞室中。 这间洞室的墙壁上,刻画着燕云绘制的二十四幅行气图。 玉真子好像正在观摩这些图画,见燕云前来,这才面含笑容,望向自己的弟子。 “拜见师尊。”燕云屈膝大拜。 “何须如此大礼?”玉真子手一抬,燕云被一股无形之气举托,顿时站了起来。 “贫道听利贞说,你几乎无师自通,在极短时间内达到了凝气境二阶,贫道初闻还不敢相信,现在看你,果不其然,果然后生可畏!”玉真子笑道,“你这二十四幅行气图是自己画出来的?” “是。” “你好大的胆子,也不怕把自己废了……” “弟子确实大胆了些,好在尚未觉得异常。” “哈哈,你天资过人,贫道这小终南的池塘太小,倒是委屈你了。” “弟子愧不敢当。” “贫道说的是肺腑之言,实不相瞒,贫道回山已经两个时辰,在你的洞府中就足足坐了两个时辰,你这二十四幅行气图,可谓匪夷所思,贫道竟找不出破绽来。” 燕云大为吃惊,满以为玉真子会有所提点的,不料听到的竟全是夸赞之言。 这时,玉真子面容一肃,大声道:“你可知,当日你气息奄奄,行将就木,贫道为何亲自出手救你吗?” 燕云想了想,道:“师尊心系苍生,不忍见弟子毙命。” 玉真子摇了摇头,道:“为了救你,贫道损失了十年苦修之功,你和贫道非亲非故,又岂能让贫道如此尽心尽力?” “这……弟子不知,还请师尊明示。” “因为就在你登山门的前一晚,贫道做了一个梦,梦见祖师带着一个孩子站在贫道面前,”玉真子见燕云没有回应,笑道,“你不信?” “师尊之言,弟子自然相信。” “不过,贫道算你的生辰八字,你的出现,却很难说是小终南之福……”玉真子说完,径直朝洞府外走去。 燕云不敢说话,跟在玉真子身后亦步亦趋。 忽然,玉真子袍袖一甩,一道符箓飞出,没入燕云洞府中,金光闪现的同时,此洞府竟变成了一块硕大的顽石,巨石周围连一个裂缝都没有,浑然一体。 “这二十四幅行气图,贫道就为小终南收下了……将来……”玉真子道骨仙风,此刻竟露出迟疑之色,“你答应贫道一件事!” 燕云见玉真子说得这么郑重,一颗心七上八下,立即跪下大拜道:“师尊是要撵弟子出山吗?” “你误会了,贫道并无此意。”玉真子仰首望天,半晌,才低下头来,目光灼灼看着燕云,“小终南其实还有一个称呼,只是太久远了,大概有千年未现人间,叫做大荒,他日你大道有成,希望你能恢复大荒宗的威名。” “大荒?弟子谨记于心!” “很好,不枉祖师托梦与贫道。”玉真子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个玉符递给燕云,“这两只玉符内,记录了贫道毕生所学,贫道一并传你。” 燕云手捧着玉符,错愕道:“师尊不打算亲自传授弟子吗?” “贫道虽为你师,却并非良师,你若无法参悟玉符中所言,可向贫道问询。”玉真子嘱咐,“以你能自行参悟出二十四幅行气图的天资,切莫被玉符中所言困住了思维。” “弟子遵命。” “来,随贫道前往祖师殿,从今晚开始,你或许就是大荒宗在这世间唯一的入室弟子,希望你有此机缘。” 大荒宗,一个在修仙界消失了上千年的宗门名字,可能是所收弟子悟性不够,导致宗门衰落,也可能是遭遇了重大祸事,精英尽丧,这才一蹶不振。 无论是什么,它再一次被提起,而玉真子正领着可能是它唯一的传承者,直接出了小终南,直奔山崖边那一汪平湖。 朗月之下,两山夹峙之间,万顷碧水,一望无垠。 玉真子祭出背后飞剑,跃身而上,贴着水面,急速而行。 凌冽的剑风,掠过水面,激起无尽涟漪。 燕云则从灵兽袋中放出人面灵鹫,此禽凶猛异常,这一刻在燕云脚下却服服帖帖,振翅低飞的同时,在琳琳水面刮起了一股旋风,涌浪四起。 玉真子对此很意外,回首看了燕云一眼,面颊上满是笑容,领着他前行的速度便更加快了。 时间仅仅过了一刻,二人怕是飞出了数十里。 但见两侧山势突然狭窄,激流从山脊中急速下泄,在一块中流大石上掀起万点浪花。 玉真子对着水帘一冲而入,没入匹练之中。 “在这等我,在此期间,你可自行寻觅吃食。”燕云摸了摸人面灵鹫光秃秃的头颅,从它后被一跃而下,在水幕中消失不见。 这是一间天然的水帘洞,洞口潮湿,里面却非常干燥。 燕云站在洞口时,玉真子正在前方顺着石阶缓缓而行。 “这间洞府,贫道来了无数次,可惜没有一次能真正进入……”玉真子头也没回的念叨着,显然是说给燕云听,“对了,你的几位师兄都在贫道住处拜过祖师像,这里却从未涉足,你回去后,不可向他们提及。” “是……” “并非贫道偏心,他们连制符师的基本测试都通不过,慧根太浅,来此无用……”玉真子笑道,“你既然去了连云寨,贫道是制符师的身份必然瞒不住,你三位师兄撺掇你做了制符师测试吧,成功率几何?” “如果是绘制四煞符,十二可成十。” “什么?”玉真子大吃一惊,旋即又笑道,“很好,贫道带你来此,这个选择万分正确。” 四煞符虽是低阶符箓,其实要绘制成功极难,玉真子身为灵台境修士,成功率也仅四成左右,且未必能成套。 二人不紧不慢走着,没过多久,眼前被一堵平滑如镜的石墙挡住了。 石墙上刻画着一个长须老者,身披羽衣,手抱阴阳子午诀的姿势,正向天而拜。 石墙下方,摆着一张低矮的石案,案上有香炉一尊。 玉真子从储物袋中取出檀香,放入香炉,手指一弹,火球一闪,顿时清香四溢。 “这是祖师之像,你且上前九拜。” 燕云依言,大礼跪拜。 玉真子在一旁说道:“这面石墙,看似普通,却不知由何物所凝练,法器难破,若能不毁坏石墙而入,便可成大荒宗弟子,得其传承,可惜历代以来……哎……” 待燕云叩拜完毕起身,玉真子手指石墙,道:“你且试试。” 燕云怀着崇敬与好奇之心,走到了石墙前查看,可哪能看出什么来,这不就是一面普普通通的石墙吗。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从储物袋中取出惩恶枪,然后扭头看着玉真子。 玉真子点了点头,道:“你可试试。” 燕云闻言,哪还管其它,以法力倾注双臂,惩恶枪前端寒芒四射,避开祖师像,一枪扎在墙壁上。 “咚”! 一声闷鼓般的响声传来,燕云遭受巨大反震,以其神力,竟被一弹而起,倒飞出去数丈,才拿住桩。 这感觉就像遇到了一个同样的自己,枪尖对枪尖,互相交碰在一起般。 “咦——”燕云惊异。 玉真子道:“石墙后是什么,小终南历代以来都想知道,说是说不毁石墙而入可得大荒传承,其实心急起来,只要能想到的办法,又岂会错过……符箓、阵法、法器砸,都尝试过的,可皆会遭遇反弹……” 燕云反手便摸出一整套四煞符来,问道:“这符箓也能反弹?” “正是,只不过别把这洞室给弄塌了,贫道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那弟子就用两张符箓试试。”燕云说完,将风火二符收起,将雷电二符一甩而出。 轰隆一响,燕云眼看着自己激发的符箓跟见鬼一般弹了回来,可不知怎的,就像见鬼一般,竟避无可避,被雷电二符炸了个外焦里嫩,好在得自李傲的鬼王道衣护身,身体无损,可头发眉毛都卷了起来,英俊的面庞一片黢黑。 “最后一次,如无法进入,不许你再踏足此地!”玉真子断然道。 燕云闻言,收敛心神,又用手摸了摸石壁,触手处有些冰凉,可不跟普通山石一样么! 他展开目力,对着石壁仔仔细细查看了十多息,猛然发现祖师像脚下有一个针眼大小的洞。 他心中一喜,从储物袋中取出得自白冲脑袋中的圆球,连云寨中的几日,他已经知晓这是奇人天生就具有的内丹。 燕云将内丹握在手中,以法力汇入,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柔软起来,随之往石墙上一靠。 很快,他就像面团一般,黏在了石墙上。 玉真子眼中精芒四射,在他全神贯注的凝视之中,附在石墙上软塌塌的面团很快缩小,最后消失无踪。 良久,玉真子喃喃而道:“真有天意么,惟愿祖师庇佑此子,光耀我大荒宗……” 逼上终南 第102章天地万物生 犹如水晶宫一般光彩流溢的世界呈现在燕云眼前,初始时他很不适应,半晌才可视物。 满地晶莹,竟然全是由灵石铺就,大大小小的低阶和中阶灵石,如普通的石头一般,就这么洒在地上,其中还夹杂着灵气更加浓郁的高阶灵石,延绵了怕不下八十一尺之距。 大荒宗在千年之前究竟有多么阔绰?这颠覆了燕云的想象,哪怕他作为世家子弟,见惯了奢华,也不免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在洞顶之上,一根根颜色各异的晶莹剔透柱状物生长其中,长逾三尺的就有二十多根,最短的也有一尺左右。 三尺的晶体呈玄色,浩荡之气令人心神大震! 燕云依稀觉得见过此类晶石,在脑海中一通寻找,赫然发现此物,和他从梦灵宗长角女修处得来玉符中所记载的一物极为相似——天乾晶! 按照玉符所载,天乾晶世所罕有,可替万物而用,得拳大一颗,富可敌城! 燕云放眼望去,这该有多少天乾石啊? 他再看那些尺许长短,呈现土黄色的晶体,可不正是另一种珍稀地灵至宝——地坤石么? 就在燕云愣神之时,他身后的石壁忽然化成粉末,倾倒下来,汇集成了一个土垄状的隆起。 这土垄全是右绿豆大小的颗粒组成,就像是象牙组成一般,莹白如玉。 因为石壁倒塌,玉真子的身影出现在燕云身后。 玉真子参悟天道,已然触摸玄妙,目睹石壁后的无尽财富,恍如见鬼,整个人目瞪口呆。 当他下意识移动脚步前行时,一道无形屏障阻碍了他的步伐,那石壁形成的“土垄”散发出滔天之力,令他寸步难行,无法逾越。 玉真子苦笑一声,退后两步,驻足而立。 “师尊,您看,这……弟子没有看错吧?”燕云结结巴巴,“师尊,您进来看看……” “贫道就不看了,这洞窟中一应财富,归你所有!”玉真子笑容可掬,指了指土垄,“如果贫道没有看错,这石壁所化粉末乃是息壤,一抔息壤,可治滔天洪水!” “息壤?”燕云脑海中没有此物的印象。 “不错,息壤,若用之培植仙植,无有不活!” “师尊,这些息壤能值多少灵石?”燕云喜道。 “无价!”玉真子接口道。 “为何《异料集》和北漠的玉符中对息壤都未有记载?” “此物本就非凡间所有,传说其来自天帝所赐!”玉真子微笑道,“修道之人,当视财富为身外之物,可用之,但不可为物所奴役!” 燕云立即躬身行礼道:“弟子铭记。” 玉真子大喝:“那尔还不速速前行?” 燕云心神一凛,赶紧迈步向前。 燕云踩着满地灵石,仅仅迈了九步,玄之又玄的一幕发生了! 看似空空如也的洞窟中,随着燕云和无形中的某种屏障一碰,就像在平湖中扔下了一颗石子,荡起层层幽蓝色的涟漪。 此屏障如同一张膜,燕云都未察觉它的存在,就已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玉真子拾掇道衣,面色严肃,屈膝三跪九叩! “你虽是贫道弟子,然大荒之名,系于尔一身,当受贫道顶礼膜拜!”玉真子昂首望天,“祖师在上,庇佑燕云,弘大荒之名,顺天行道,成不世功德!” 燕云并不知晓,近乎尊为父亲的玉真子会对自己大礼参拜,他此刻正陷入一片迷蒙中。 隐约的,耳边有环佩之清鸣传来,空灵梵圣,如同天籁。 与此同时,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奇香扑鼻而来,令他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他混混沌沌的走了九十九步左右,眼前景物骤然一变,原来他已走出了云雾,处在一片由无尽黄蓝二色构筑的天地中。 天蔚蓝,不见半丝云彩,澄清如洗! 地玄黄,其势平坦无垠,浩瀚若染! 燕云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一阵茫然四顾。 “汝……是……何……人……” 蓦然,一个犹如洪钟大吕的浑厚声音在这片异样的空宇中萦绕,仿佛天地之音。 “弟子燕云,拜见祖师!”燕云吓了一跳,立即俯身下拜。 “燕云?”此音沉静如浩海,好像还有些疑惑,“祖师?” 燕云一呆,迟疑道:“这不是大荒宗祖师的洞府吗?” “他……也配?” “啊……” 燕云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闹哪样,师父玉真子不是说得很明白,这是大荒宗祖师洞府吗? “哦……你说的是……堂下之人吧……” 就在这个声音刚刚停止之际,燕云眼前一花,赫然看见一个异常高大的背影如山一般矗立前方,他把脖子仰到头,才看清此人背影。 此人背对燕云,黑发披肩,一身肌肉犹如山石一般坚硬,正半蹲而跪,好像在行礼。 燕云的身高已经是凡人中的翘楚了,可在这个巨大的背影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虽然是站着,却仅达此人右足的高度。 燕云快步绕到了这名跪姿巨人身前,一种令他无法呼吸的压迫感袭来,赶紧低头,这种不适之感才缓缓消失。 这个如山一般的人是活的,他看见此人生机勃勃的肌肉线条和附着在肌肉上的毛发,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印象最深刻的是此人的眼睛! 此人的眼睛脱离了眼眶,呈平行的柱状向外延伸! 纵目! 燕云心中迷糊,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接触到的奇人也不少,可从未见过此等相貌之人! 于是,他猛吸了一口气,再次抬首而望。 这一次,他看得仔细,此人真长了一对纵目! 就在他看清的刹那,他忽觉得自己眼球奇痛无比,就像被利器捣烂了一般,疼得钻心,鲜血随之激射。 “啊——” 燕云惨呼,双手竭尽全力捂住双目,粘稠的热血仍从其指缝中喷涌而出!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眼眶中长出来,虽是软的,却无法阻挡,将他双手往外顶! 随后,他看见了无尽的黑暗,如同深渊般永无止境的黑暗…… 这黑暗中有光亮传出,星星点点,点缀在深渊之中,有些光点因为分布得过于稠密,呈现出云一般的姿态。 深渊无尽,光亮亦无尽…… 燕云一窒,一种无法触摸的虚无和现实交织的空寂感席卷而来,令他高山仰止,心中发虚。 深渊不见了,光点和星云也不见了。 他发现自己还是处在蓝与黄的天地中,骇然中他一模眼眶,还好,和过去一样,眼睛并无变化,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汝……本如尘,既到此……便送汝一场机缘……汝好自为之……” 燕云耳膜中再次回荡着那雄浑的声音。 一长串金色篆文突然出现,在燕云眼前如流光之逝,也是奇怪,燕云居然就看清楚了,且一字不差记了下来。 金色篆文写了这么一段话:此经百言演道,百言演法,百言演术。参演其三,混而为一,圣贤智愚,各量其分,得而学之矣。上有神仙抱一之道,中有富国安民之法,下有强兵战胜之术。圣人学之得其道,贤人学之得其法,智人学之得其术,小人学之受其殃。识分不同也。皆内出于天机,外合于人事,若巨海之朝百谷,止水之含万象。其机张,包宇宙,括九夷,不足以为大;其机弥,隐微尘,纳芥子,不足以为小…… 燕云心中一动,这是一套功法的前言么,就像《纳气诀》一样? 那犹如浩海的声音又在天地之中响起! “汝……听仔细了……”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燕云听到这里,想到《纳气诀》中就出现了第二段话,阐述天人之联系。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这第三句话,《引魔诀》中的前言也是这么说的,可到了后面又完全变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莫非这天下的修仙之道,功法的起始之经,都是因此而来? 那么,为何到了传世之后,又变得似是而非,或者残缺不全呢?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也。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 “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不能见,莫不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返昼夜,用师万倍。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 目?是纵目吗? 燕云回想之前出现的幻像,可不就是自己长出了纵目吗,随后见虚空深渊。 “天之无恩,而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至乐性余,至静则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命之制在气!”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人以愚虞圣,我以不愚虞圣;人以奇期圣,我以不奇期圣。故曰:沉水入火,自取灭亡。”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至静之道,律历所不能契。” “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矣!” 至此,声音消失无踪,而燕云又处在了迷雾中。 言虽尽,燕云只觉得百骸舒泰,至妙之感,无法形容,令他心花怒放,其喜莫名。 正当沉醉此感觉中时,身体就像被裂开了一般,犹如在体内寄生了一头巨兽,正欲冲破皮囊脱壳而出! 逼上终南 第103章凝练真身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燕云耳中再次响起无尽虚空中回荡的梵音。 蓝色的天和黄色的地之间,新生了一轮赤红色圆盘,将燕云团团围住。 还不待他从痛苦中缓过神来,更大的痛苦接踵而至,那无尽虚空向他压来,身体百骸的经络寸寸折断,化为齑粉! 他脑子轰然一响,就此失去知觉。 可造化之神,正在创造演变,其妙至极,其力无穷焉! 赤红圆盘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其内之火,化为赤橙黄三色,如同冶铁,对着燕云软塌塌的身体熔炼! 燕云身体蜡烛般融化,丝丝袅袅的蒸气升腾,其身体中的绝大部分气化在空中,仅极少数汇集在一起,形成金灿灿的一团溶液。 三色之火中突然传出震撼天宇的清鸣,琉璃之火,喷射无尽,向虚空中蔓延。 火光中逐渐出现一头的轮廓,拖着七彩斑斓的尾焰,围着中心处的溶液旋转。 玄鸟围着火球飞了三圈,一层深蓝色的甲壳由上至下逐渐成型,其形如卵,将溶液一点点地包裹起来。 溶液的体积快速缩小,浓度逐渐增加,气泡翻滚,杂质排出,仅剩下拳大的一团。 片刻之后,玄鸟发出高亢长啸,一个巨卵现出在赤红圆盘中。 卵壳初始由水雾构成,很快变得凝实,且坚韧,如陨石斑斓皲裂的表面,散发出异样蓝光。 透过这层厚实的甲壳看去,甲壳之内红蓝两色光华闪烁,隆隆有声如雷鸣,如孕育着某种未知的生命。 渐渐地,两色光芒溢出甲壳外表,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光球,缓缓旋转,蓝光与红光互相倾轧,抵消,又伴生,如熔炉,将红蓝两种光华熔炼在一起。 起风了,不知从何处袭来的飓风突然掩盖了这一方世界,一时之间飞沙走石,扬尘迷离。 天地亦骤然暗淡,突然之间风起云涌。 无尽流云滚滚而至,在寥廓苍穹之中形成一个席卷整个天宇地界的巨大漩涡,如龙腾,似虎跃,翻滚着,撕咬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呈漏斗状朝燕云所化的溶液急速奔涌而来。 这一方宇宙的天地元气被搅动了,密密匝匝的流云之中,伴随电闪雷鸣,流火顺着流云一直延展开去,在天空中形成一条波澜壮阔的火龙。 须臾,火龙收拢了其浩荡之势,在红蓝光球上方逐渐聚拢,盘旋,形成一个十余丈大小的双鱼图案,一半蓝一半红,缓缓旋转。 双鱼一头大一头小,蓝红分明又互相交织。 鱼有眼,蓝鱼眼为红色,红鱼眼为蓝色。 双鱼图案每旋转一圈,其下方的红蓝两色光球就如同心脏在搏动,其膨胀的外形亦随之缩小一圈,互相应和,极富韵律。 赤色圆盘中,溶液消失了,现出一具白骨的轮廓,天地元气在白骨上如粉尘般粘黏。 白骨粗大了一圈,焕发出异样光彩,晶莹如玉。 天地元气仍在不断汇集,渐渐地,在白骨表面生成了血肉和经络。 燕云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奇异的影像! 只见两位人首龙身的男女身影缠绕在一起,螺旋般上升,在二人缠绕的交接处,出现一个个不知名符号。 万般霞光,围绕在这一男一女移动的轨迹四周。 当此二人消失时,燕云的身体已然成型,脑海中又有了思维。 这段奇遇仍未结束,天地元气直往他肚脐中汇入,就像是母体中孕育的胎儿,正疯狂吮吸母体的营养。 他丹田的胶状法力之珠融化,中形成了一个狭小的池塘,池水浓稠如米汤。 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如遇春潮! 凝气境第二阶突破! 凝气境第三阶突破! …… 凝气境第六阶突破! 当燕云的境界达到凝气境第七阶时,填鸭式的灵气汇入才减缓,随后消失。 天地之中陡然出现一股强大至极的排斥力,就像挤出皮肤下的痘痘一般,将燕云“踢”了出来! 他看见玉真子仍站在自己身后,正以深邃且慈祥的目光看着自己。 “师尊……”燕云唤了一声。 “贫道收徒如此,此生足矣。”玉真子慨然而言。 “师尊过誉了。” “这才多久,你已经是凝气境第七阶了,可喜可贺。” 燕云这才发现,自己的境界竟然连续突破了五个层级,五脏中真气激荡,令他忍不住喜而长笑。 玉真子规劝道:“此洞府中的财富,贫道建议你暂时少取,以免受其害,待可睥睨修仙界时,再取不迟。” 燕云道:“弟子领命。” 燕云说完,抓了几把灵石,外加息壤、天乾晶、地坤石少许放入储物袋中。 玉真子又告诫道:“你且记住,上天赐予你的越多,需要你付出的也就越大,切莫被眼前的财富所累,当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行正道之法。” “师尊,这些东西,您不取么?”燕云诧异。 “贫道用不上了。”玉真子淡然一笑。 “这些天地奇物,对师尊大有益处,怎会用不上?” “你自会知晓。”玉真子笑道,“随贫道回山,别让同道等久了,对了,贫道教你一个掩盖修为之法,以免惊世骇俗……” 师徒二人,联袂而行。 燕云领悟术法的悟性如有神助,这掩盖修为之法,玉真子仅仅说了一遍,他就已心领神会。 在外人看人,他的境界仅在凝气境第二阶,哪知他离灵台境仅一步之遥。 即便是玉真子也想不到,燕云丹田中所蕴藏的法力,是以池塘般的形态存在的,浓稠如水银。 “师尊,这是我击杀一名奇人修士后所得,却不知其究竟是何物。”燕云难得和师尊一聚,趁着这段时间,自然要抓紧把不明白的事情问个究竟。 玉真子看了看燕云手中的圆球,说道:“这是奇人的内丹,奇人处于半人半兽之间,保留了精怪的部分特性,这内丹就是其中之一。” 燕云惊问:“若如此,吉兆、元泰、青蝉也蕴含此物?” 玉真子摇头道:“不错,但绝大部分的奇人内丹对修士无用,虽然奇人内丹可赋予修士一些奇人的本命神通,可炼化太耗光阴,助力有限,修士若功法有成,这些本命神通就不值一提了。” “弟子手中这颗内丹可穿行于地下,也无用吗?” “不仅有用,且有大用,金木水火土五行遁法,是仙家秘术,尤以土遁最难掌握,这是你的福源。”玉真子正色道,“不过,怀揣此物奇人内丹,难免令人所忌,切莫在你的师兄面前展示。” 燕云心中一紧,道:“弟子知晓了。” “你手中这颗奇人内丹道行太浅,你需将之沉入丹田,慢慢驯化,使其和你融为一体,随你境界提升而升级,直至其成为你的本命神通。” “多谢师尊指点!” 燕云大喜,将内丹一吸,其进入燕云丹田后,如皮球般悬浮在法力池中。 “快快招来你的灵兽,贫道也想感受一番。”玉真子道,“贫道修行日久,可从未有此等体验。” 小终南主观之内,一应修士已等了一个时辰,灵茶喝了数杯,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玉真子师兄怎么还不现身?” “燕云呢,他去哪了?” 春荷仙子接连问了利贞两句。 她话音刚落,玉真子的声音破空而来,但闻道:“哈哈,春荷仙子,贫道来也!” 春荷仙子嗔道:“你个牛鼻子,可让我好等!” 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也不知贫道徒弟燕云,何以令仙子挂心。” “你个牛鼻子,我就是随便一问而已。” “是么,贫道徒弟有五人,本领低微,原不值仙子一提。” “好吧好吧,我看上你徒弟了,愿出灵石两千,买下你这个徒弟,重点栽培!” “不卖!” “一个徒弟而已,牛鼻子你凭白赚取这般多灵石,还不满足?” 玉真子打趣道:“呵呵,贫道这个徒弟,皮囊长得倒也不差,贫道担心耽误仙子修行。” 春荷仙子面颊绯红,啐了一口,娇叱道:“死牛鼻子,满口雌黄,也不怕咬了舌头!” 然而,前院中一众修士皆露出会心的笑容,只是不便插科打诨,以免春荷仙子恼羞成怒。 春荷仙子终究有些挂不住面子,取出数套四煞符来,曼声道:“你们就是一丘之貉,若再戏弄于我,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玉真子道:“欸,贫道就是戏言了几句,仙子可不能动怒,毁了贫道道观!” 春荷仙子面色一整,说道:“那好,我且问你,以你牛鼻子的卜卦之术,可窥一丝天意,你怕是早知道连云寨中将有大变,所以避而不出吧?” “仙子错怪贫道了……”玉真子摇了摇头,“贫道之徒燕云,从凡尘入贫道宗门之日,观其面色,阴霾缠身,如中邪煞,故去黑山地穴寻找赤炎花,炼制九字真言符,以备不时之需。” 春荷仙子不信,道:“哼,满嘴荒唐!” 玉真子叹息道:“哎,仙子和贫道同阶,当知窥天之道,何其难也……” 春荷仙子当然知晓他所言不虚,仍故作姿态冷哼了一声。 逆水真人道:“不知师兄凝练了多少九字真言符?” 玉真子一摸储物袋,总计十八张金光闪闪的符箓出现在手中,他毫不吝惜,一扬手,符箓分成十多股,向一众灵台境修士飞来。 剩余的六张,玉真子和门下五名弟子,每人获得一张。 “多谢师兄厚赐!”春荷仙子等十二名灵台境修士皆喜不自禁。 这个分配方式,在场诸修皆大欢喜。 逼上终南 第104章予取予夺 群修齐聚连云寨时,多为身外之物而往,熙攘为利,勤于算计。 当连云寨和梦灵宗狼狈为奸,欲对大虞诸修不利时,群修一开始的表现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被刀架在脖子上,却不知奋起反抗,仍在打着他人填命自己逃之夭夭的主意。 直到春荷仙子以四煞符应敌,群修才找回信心,破了梦灵宗的阴谋。 这一役,大虞修士虽折损大半,可灵台境修士主力未失,且激发了群修同仇敌忾的信念,也算有失有得。 群修坐在一起,讨论之前发生的大战,仍心有余悸。 不知不觉,天微亮,一抹鲜红,照耀小终南的主殿。 逆水真人说道:“玉真子师兄,这个公道,我等必须讨回来,还请师兄和春荷仙子主持大计!” 白狐娇一本正经附和道:“那梦灵宗也不知究竟是何来路,功法阴邪,善于驱使亡魂,我等能死里逃生,全赖师兄高足所绘符箓,今师兄又以符箓相赠,想必是这群人的末日到了,还请师兄和春荷姐姐主持报仇大计。” 既然有人带头,群修哪有不想一雪前耻的? 晨曦中,群修疲惫的面孔上,有了多年未见的激昂之色。 “此事发生在连云寨,同道陨落无算,自是要讨回这个公道……”玉真子肃然而问,“可这梦灵宗究竟是何方神圣,大家可曾了解过,我们总不能远赴北漠,大海捞针的去找这个宗门吧?” “这……”群修语塞。 梦灵宗和连云寨设局诓大虞修士入局,对于梦灵宗的底细,确实无人知晓,贸然而动,是劳心费力之举。 耄耋老妪嘎嘎一笑,犹如夜枭,目光一闪,盯住燕云,说道:“师兄,令徒燕云或多或少知晓一些这梦灵宗的来历吧。” 玉真子一愣,目光转向燕云。 燕云正色道:“弟子不知。” 耄耋老妪喝道:“胡扯,那群梦灵宗的弟子雾化之时,就是你突然出现以四煞符破敌,十多名梦灵宗弟子毙命,你若不知此宗底细,怎会知晓他们的软肋何在?” “我并不知晓该宗底细,它突如其来,且似乎由多股势力组成。”燕云道,“这样吧,耽搁诸位前辈一点时间,容我细细道来。” “我本是大虞龙头关的守将……”燕云开始讲述自己这半年来的遭遇,从一名武将,蜕变为一名修士,从一名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到肩负血海深仇隐忍待时。 一个剧变的人生轨迹,在他的讲述中慢慢成型。 一个笼罩大虞普罗大众的阴谋大网,从他所掌握的蛛丝马迹中渐渐露出一丝端倪。 而现在,这个原本只在凡尘中作乱的黑暗势力,将触手伸向了大虞的修仙界。 事关燕云隐私,他省去了狄幽、佐伊二女之事,前者占据了他的情感,而后者,则情感与内疚兼而有之。 他也没有道出自己拥有幽冥魂旗,以免引人猜忌,他以幽冥魂旗收割赤峰等九名灵台境修士和梦灵宗弟子亡魂时,做得很隐蔽,始终没有将魂旗中的亡魂释放出来,且借用了四煞符爆发时的强光强火,以掩人耳目。 当然,春荷仙子知晓燕云一些底细,可她没有点破。 当燕云说完自己的经历时,春荷仙子看向他的目光中还多了丝难明的缱绻之意,大概在感叹他波折的人生以及他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 “照这样说,这梦灵宗可能分成了多股,从多个方向,犯我大虞了?”白狐顿足道,“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有来无回么?” 逆水真人冷笑道:“白狐仙子,这梦灵宗敢这么做,自是看准了我大虞境内的名山大宗不屑理会凡尘之事,更不会管我等中小宗门和散修的死活,否则,他们岂敢造次?” 白狐道:“师兄何以如此笃定?” 逆水真人道:“仙子何必自欺欺人,你难道忘了,前一日晚上,在玉竹阁高台上出现的那艘风帆么?” “逆水,休得胡言,你自己想死不要拖我等下水!”包括耄耋老妪在内的多名灵台境修士齐声呵斥。 逆水真人自知言语有失,赶紧圆场道:“是是是,是在下失言,和诸位师兄无关。” 燕云见状,想到了春荷仙子口中的“大象”,那个令她委屈万分,却不能直言甚至不敢提及的存在。 这大象究竟指的是谁? 是一个人,还是逆水真人口中的“名山大宗”? 从耄耋老妪等修士的反应来看,他们畏惧“大象”的程度,竟远远胜过作恶多端的梦灵宗! “诸位道友,话题不要扯远了,通过燕云的述说,大概可以确定,这梦灵宗修士以收割亡魂而增大自身神通,他们的活动范围集中在大虞和西羌、北戎、南蛮、东夷等异族的交战之地,并控制了王城。”春荷仙子拔高了声腔,“以我愚见,梦灵宗作风邪魅,大伤天和,大概是担心所作所为被大虞境内的名山大宗察觉,故一直潜藏不出,接下来,我等只需明确目标,从五处中的哪一点入手!” “春荷仙子所言甚是,西羌和大虞在枫林渡对峙,大的战事早已止歇,想必是梦灵宗主持收割亡魂的柳桑等人意犹未尽,这才联合连云寨,将魔爪伸向了我等附近修士。”玉真子捏着胡须,揣测道,“如果不是春荷仙子大展神威,他们就得逞了!” 玉真子这一说,群修皆感觉一阵后怕。 “那我们就先去西羌走一走吧,离得近,我们也更熟悉。”白狐以征询的口吻问道。 诸修想了想,赞同者众。 燕云本想出言,将群修带往大虞王城,可转念一想,自己的仇自己报,没有假手于人的道理,便忍住了。 “师兄,我等如此大动作,还是要借师兄的渊源,向……禀告一声吧……”逆水真人思虑再三,说道,“就算其不屑相帮,至少我等表明了尊敬,也不至于怪罪我等。” 玉真子点了点头,带着利贞返回书房,不一会,只见利贞带着一封书信,向小终南观外飞身而去。 “师父,利贞师兄这是去哪?”青蝉问道。 “送一封信而已,不必等她。”玉真子道。 燕云寻思,逆水真人欲言又止的对象,应该就是“大象”无疑了。 令他不解的是,明明这“大象”对一众修士毫无帮助,为何大家都对“大象”唯命是从呢? 可见,“大象”和在场修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现在不知道罢了。 眼看着众人拧成了一股绳,要为自己讨回公道,逆水真人忽然又问道:“难不成,这般多人,浩浩荡荡前往西羌?” 修仙者多处世隐蔽,活动范围都是常人闻所未闻的地方,二百多名修士一起现身,难免惊世骇俗了一些。 “如果有连云寨的艨艟灵舟在……”白狐忽想到什么,道,“我等当时向大网四周突围,风火雷电闪耀不停,赤峰和虚空子等人的随身储物袋莫非也落入了梦灵宗一伙人手中?” “绝大部分是……”春荷仙子道。 “那太可惜了。”白狐扼腕叹息。 “但艨艟灵舟例外,赤峰的储物袋,我抢到了。”春荷仙子笑吟吟面向燕云,伸出右手,五指一张,“我寄存在你那的储物袋呢,给我。” 还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春荷仙子占便宜的本事,燕云算是见识了。 不过,从另一个层面而言,一名灵台境中阶修士的储物袋是非常令人眼馋的,春荷仙子无形中成了燕云的挡箭牌。 燕云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春荷仙子,二人目光相碰,燕云狠狠剐了她一眼。 春荷仙子笑而不语,手按储物袋,随后一招,一艘通体黝黑的战舟浮现在身前,甲板、高桅、舱室一应俱全,却仅巴掌大小,舟体布满符文。 “起!”春荷仙子娇叱一声,此舟瞬间涨大,迎风招展,巍巍然矗立在小终南道观顶端。 此舟太大了,小终南道观占地并不算小,好像也无法容纳此舟泊系一般。 连云寨的排场还真是大,财力更是雄厚,如此一艘飞舟,已经抵得上多位灵台境修士的身价了。 诸修早见过这艘艨艟灵舟出动时惊人的气势,眼热唏嘘者不乏其人,可眼下自己竟能成为舟内一员乘客,又显得异常高兴。 春荷仙子唤出本命法器,一叶春荷,伴以祥云,载着她翩然而上。 群修正要各施神通登舟,猛然听到春荷仙子喊道:“谁有中阶灵石,金木水火土,五行中阶灵石,一颗都不能少。” “仙子要五行灵石作甚?”逆水真人问道。 “没灵石,这飞舟无法启动。” 群修面面相觑,中阶灵石,价值不菲,这艨艟战舟启动一次的费用未免也太惊人了些。 尤其像吉兆、元泰之类穷苦惯了的低阶修士,一颗普通灵石已经令他们锱铢必较,更遑论中阶灵石。 即便是灵台镜修士,也很少有人持有,就算有,也珍惜万分,留待大用,绝不肯耗费在一艘飞行法器之上。 “燕云,你上来!”蓦然,春荷仙子毫不遮掩地唤道。 “莫非这位帅哥替姐姐保存了中阶灵石?”白狐打趣道。 “妹妹,可被你说中了。” 春荷仙子话音刚落,一条红绸无声无息从战舟中降下,还不待燕云反应过来,就被捆成了一个粽子。 然后,燕云毫无反抗被红绸拉扯到了战舟之上。 这一登舟,山风凛冽,眼前一片开朗,但见崇山峻岭之中升起了一片片的雾霭,巨舟悬浮其上,就似飘荡在浩瀚碧水中一般,好生奇幻、壮观。 “灵石,给我!”春荷仙子予取予夺的架势,好像燕云天生欠了她的一般。 此刻,艨艟战舟下方,白狐用娇媚可人的嗓子,一语双关喊道:“姐姐,我们在下面等,你什么时候完事了,再叫我们上去……” 耄耋老妪则用龙头拐杖点了点地面,对玉真子说道:“师兄,你的家事,老身本不愿多言,可事已至此,还是要劝师兄多约束弟子,可别让他乱了辈分。” “若真如姐姐所言,我替徒弟高兴着呢。”玉真子笑道,“就算乱了辈分,各喊各的,亦无伤大雅。” 逼上终南 第105章大有卦 艨艟灵舟上,高耸的桅杆下方设置了一座操作台,操作轮盘的中心位置有一个五角形的法阵。 里面镶嵌着五颗低阶五行灵石,倒是激发了法阵,有一层荧光浮现,可灵舟毫无启航之态,显然是输入的能量不够。 春荷仙子玉手微张,五个指头颤呀颤的,索取灵石的架势倒像是家中的掌事人一般。 燕云望着她这娇羞可人的模样,脑海中猛然传来一个深埋在心底的声音。 “将军……” 燕云心神一颤,急问:“你喊我什么?” 春荷仙子手一叉腰,含笑娇叱:“灵石呢,快点镶进去!” 燕云愣愣看了她几眼,和煦一笑,道:“只要五颗中阶灵石吗,为何不多要些?” “我倒是想,你肯给么?” “当然!”燕云在几个储物袋中一通摸索,不下三十颗五行中阶灵石被他捧在手中,眼花缭乱中,递在了春荷仙子眼前。 “只要五颗……”春荷仙子有些架不住燕云的“土豪”做派,俏脸一红,只取了五颗。 “还不收起来!”春荷仙子又低声嘟哝了一句。 当五颗灵石被春荷仙子放入法盘中,一阵“吱吱嘎嘎”的异响随之传出,舟体表面一道形如闪电的蓝光闪过,灵舟就似活了一般,散发出五色光芒。 就在蓝光覆盖灵舟的刹那,春荷仙子忽然贴着燕云耳朵说道:“待此间事了,来碧云峰小坐……” “好……”燕云畅然道,还很自然地抱住了她柔软的腰肢。 “滚!”春荷仙子叱了一声,红绸卷着燕云远远甩了开去,他就像个飞天蛤蟆般摔到了前端甲板上。 还不待他爬起,就看见眼前多了一双绣花鞋,旋即传来白狐的笑声。 但闻白狐嗤笑道:“咦哟喂,还以为有场好戏看,怎么就成了棒打郎君呢?” 春荷仙子反诘:“那就要怪妹妹不识趣,上来得早了些!” “嚯,姐姐还真认了?” “你说呢?” “二位仙子,大事要紧!”赫然是逆水真人也窜到了灵舟上。 艨艟灵舟船缘处滑下去十来条粗大的绳索,接引一众修士登船。 灵台境修士无需借助绳索之力,就可飞身而上,这些绳索是为低阶修士准备的。 风很大,吹动绳索,在半空中荡漾。 随风浮动的,还有这片土地上一直沉沦的热血与豪迈! “诸位道友,上船啦!”元泰大喝一声,一纵而起,抓住麻绳一端,仅仅三个纵身,就抵达了灵舟顶端。 一众凝气境修士被元泰的喊声激活了,争先恐后,各展神通,向绳索顶端攀援而上。 只青蝉上去得最轻松,扇动翅膀,围着绳索几个转身,就抵达了前端甲板。 当她站定后,远眺珑翠青山,忽然觉得孤单。 曾经有一个同样长着翅膀的女子若在,想来不会输给自己,她叫花蛾。 过去一见面就要“掐架”的两个人,这一刻才发现,竟是挚友。 祥云起,随舟生。 艨艟灵舟驾驭云雾,迎着朝阳,向着西羌方向行进。 船首前沿处广袤的青山逐渐往后倒,着实有种波澜壮阔的宏伟与奇异,一众凝气境弟子都是第一次登上这样的巨舟,一时之间即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又为身处如此热血沸腾的场景中而显得激动不已。 此情此景,令燕云心生恍惚。 在凡尘时,他是统兵将军,带领热血之师镇守大虞国门。 他以为修仙界是一个安宁、祥和、远离喧嚣的世界,不料这个世界同样充满了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斗争,甚至比在凡尘中要更诡谲且险恶。 如果说这一刻和他的过去有什么区别,只是感觉不同而已,过去的沙场叫阵规整而肃杀,现在却充满了草莽气息。 当然,他已经可以立在灵舟之上,俯视云端下的芸芸众生。 他一抬头,天无尽! 是否也有人和自己这般,正俯视艨艟灵舟上的众生呢? 按照群修商量出的结果,先去枫林渡,如无发现,就沿着羌人的东进路线一路探索追查,直到找到柳桑一伙人为止。 逆水真人和一名奇人大汉善于追踪,就由二人负责打探。 凝气境弟子等阶太低,自保困难,仅作为混战时的战力投入。 耄耋老妪忽道:“玉真子师兄,久闻师兄占卜之术出神入化,我等此行能否建功,师兄何不一卜?” “在此之前,贫道常教诲几个劣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欲强敌,逃命为第一要务。”玉真子初始时面带笑容,仿佛在说一件滑稽之事,诸修亦跟着会心而笑,想必在方圆数百里内的修仙者,都是这么一代代教弟子的。 说完这一段话后,玉真子面色变得肃然,又道:“学卜,必学卦,第一卦乾卦,卦辞为元亨利贞。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意思是天行刚健、永恒不息、生生存在,浑然天成,君子因此当博击于这个无限神奇的宇宙而自强不息、奋进不已!” “那梦灵宗擅取人命,视众生为草芥,悖离天道,倒行逆施,吾等修士,当奋起抗争,诛邪灭魔,以正天德,虽万死而所追之道存,就算卜之不吉,难道就偃旗息鼓么?”玉真子说完,环顾众人。 “师兄高见!”耄耋老妪作揖道。 玉真子忽又笑了,慨然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所谓生死,全凭天意,实不可抗,有久病成疾却苟活数十载者,亦有身体强健却坠马而亡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必介怀,唯生时尽力,死时无憾而已。” 诸修闻言,皆有所思。 燕云入小终南不久,对方士“五术”中的“卜”,还未来得及参详。 玉真子这段话,勾起了他的兴趣,他忙不迭从储物袋中取出利贞交给他的杂学卜术,一通翻看。 这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脑子整个糊了。 这说的是什么玩意? 一条长杠杠,加上两条短杠杠,按照各种排列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六十四卦,每卦注解就只有几个字。 占卜,需要通过蓍草方可进行。 燕云的蓍草也是利贞送的,一直躺在储物袋中发霉呢! 至于占卜的方式,在卜书首页就有介绍,好像只需依葫芦画瓢就行了。 燕云挠了挠头皮,就要尝试给自己卜一卦试试,至于需要注意的细节,他完全不在乎,本来就是学习,玩一玩罢了。 “此术易学难精,若入其法门,便可知精要在于易,所谓易,既有容易的意思,也包含变化之易,所以才有善易者不卜的说法。” 玉真子见燕云鼓捣起蓍草来,便以传音之术对他进行指导。 “这些卦固然容易掌握,又是何人所撰?究竟在揭示什么?”燕云同样以传音反问。 “究竟是何人所撰,传言是伏羲氏,至于在揭示什么,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未有定论。” “没有定论?”燕云大惊。 “对,就像你们五个弟子,同拜贫道为师,可所得大不相同一个道理。”玉真子含笑而道,“凭卦象占卜吉凶,仅是对卦的一个研究方向。” “哦……”燕云寻思,占卜之术自己学不学尚在其次,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那么,怎么才能做到不卜而知未来?”燕云又问,“就像师尊,怎么知晓群修会齐聚小终南的?” “你参研卜术,有朝一日,也可如贫道一般。” 玉真子这哑谜打的,燕云抓耳挠腮也悟不出来,不是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怎么一到这节骨眼上,就不说实话了呢? 这是江湖中常说的,师傅教徒弟,都要留一手吗? 不对,若玉真子真对燕云有所保留,那祖师洞府偌大财富,他又怎会分毫不取? “欲知究竟,惟有躬行!”玉真子大概猜到了燕云心中所思,打消其疑虑。 燕云点了点头,疑虑顿消。 他既然拿出了蓍草,好像不占卜一下,颇有些对不起自己。 他想了想,对自己这半年来的生活愈发迷惑且迷惘,便叩请天地,试图占卜一次,看能否有所明悟。 “你在卜什么?”玉真子又问。 “天命。”燕云语出惊人。 玉真子目光灼灼,沉默了。 “不能卜么?”燕云疑惑道。 “贫道不知。” “哦……”燕云寻思,既然师尊说不知,那就是能卜了,百无禁忌! 燕云以卜书上说言,天数二十五、地数三十,即成大衍大衍之数五十五,其用四十有九为准,分蓍草为二,开始占卜。 按照从下往上的顺序,在船板上写出了一串数字,再对比卜书,得出了一卦。 大有卦! 且就是一个本卦,未有变卦。 只见卦辞上曰:乾下离上,大有元亨。 卦的一旁,还有两行小字,分别是《彖》和《象》对大有卦的注解。 《彖》曰:“大有”,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曰“大有”。 《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燕云眨巴了几下眼睛,横竖有些弄不懂,便将目光投向玉真子。 岂料,刚刚还对他谆谆教导的玉真子,此刻竟闭上了眼睛,好像已处于入定中。 他再环顾众人,包括春荷仙子在内的所有修士,都在备战,他们目注艨艟灵舟前方,等待的神情透露出一股专注与坚定。 梦灵宗究竟还有多少人藏身在大虞境内,谁也不知道,他们的驱魂之法,更是霸道。 有战斗就会有死伤,这些形同草莽的修仙者,没有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却在和这个神秘的宗门相抗而无一人退缩! 他们在追寻自己的道! 一时之间,燕云肃然起敬。 逼上终南 第106章欢乐英雄 “枫林渡到了!” 蓦然,艨艟灵舟前端传来负责观察的低阶弟子喊声。 “道友,我们一起下去瞧瞧。”逆水真人对身侧的奇人大汉说道。 随后,逆水真人向在场诸修点了点头,纵身往船舷外跳下,仅仅下降了十丈左右,一只庞大纸鸢突现,载着他轻飘飘向黄水河而落。 那名奇人修士更是简单,竟幻化成一头长满羽毛的禽鸟,一振翅,就已无影无踪。 燕云几步登上那根高耸的桅杆,目光穿过云雾,眺望云层渺渺之下的斑斓世界。 曾经的黄水河天堑,是燕云难以逾越的鸿沟,他在这里邂逅佐伊,并有了一段美好却惨痛的经历。 那个曾经挂在白皙脖颈上的长命锁,现系在燕云自己颈部,佳人体温难寻,而她的亡魂尚且在幽冥魂旗中不得超脱。 无法超脱的,还有燕云自己。 他对感情不是专一的人,这是他作为世家子弟从小的生活环境决定的,但不代表他对佐伊没有感情。 睹景思人,一抹惆怅,涌上心头。 不一会,逆水真人和奇人修士就返回了,显然没有探查到柳桑等人的踪迹。 气氛显得很压抑,如果在枫林渡找到梦灵宗修士的踪迹是最好的,若往西深入,那么离“大象”也就远了。 利贞虽去送了信,“大象”的答复究竟如何尚不可知,但既然有信笺抵达,也就揭开了盖子,“大象”若再不出面处理,便难堵悠悠众口。 若他们一路向西,“大象”会不会出面,就成了两说的事情。 可连云寨一战,在场诸修有人失去了多年挚友,有人失去了后辈弟子,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各位道友,我等是以有备战无备,何必愁眉苦脸的,来来来,还请白狐仙子开个头,我等唱一曲清心诀!” 灵台境修士中不乏豪迈之人,说话的是个猎户打扮的灵台境初阶壮汉。 “既然是盘山散人倡议,那我白狐只好遵命了。”白狐媚然而笑,取出一只白玉琵琶,拨弄了一下琴弦。 随后,她就如故意似的,轻盈而起,落在桅杆上,正好和燕云并肩而坐。 清风吹动白狐耳畔发丝,不断扫过燕云脸庞,他略微往旁边一让,侧目而视。 春荷仙子面色一变,头一偏,不去看白狐刻意挑衅的浪样。 “帅哥,我见你愁眉不展,莫非有什么烦心事?”白狐的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还请姐姐非礼勿问。”燕云淡然道。 “那我就唱一曲清心诀,解你眉头,如何?”白狐俏笑嫣然,还时不时拿媚眼飘向春荷仙子。 “甚好!”燕云道,“洗耳恭听。” 桅杆下方,那位耄耋老妪又用龙头拐杖在玉真子脚边点个不停。 “师兄,你这徒弟除了一副皮囊,有什么好的?”耄耋老妪不满道。 “这……贫道这徒弟除了皮囊,实为资质慧根极佳的弟子……”玉真子一本正经回答。 “老身是想问你,你自己看看,你就不管管?” “一个是白狐仙子,一个是春荷仙子,贫道也管不着啊。” “你……” 一旁的逆水真人瞅不过眼,插话道:“白狐和春荷无论何事,一向要分个输赢,玉真子师兄的弟子碰巧成了二人斗法的媒介,我等看个热闹便罢,师兄真要对弟子呵斥,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玉真子摸着胡须颔首道:“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这时,白狐半抱琵琶,对着浩瀚云海,唱出了《清心诀》的前两句: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这一开嗓子,群修皆露出会心笑容,合着拍子,击掌而歌。 “幽篁独坐,长啸鸣琴……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清心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一众修士,欢乐如英雄,坐在艨艟灵舟上,冲破云浪,浩然而行。 燕云听到“至性至善,大道天成”这最后一句时,烦闷一扫而空,对白狐说了句“失礼”,跳下桅杆,步入舱内,并关上了舱门。 “你不和春荷姐姐打个招呼才把自己关起来么?”远远的,传来白狐的笑声。 当然,迎接白狐的是春荷仙子的一顿冷嘲热讽。 燕云自不会将舱外之事放在心上,他闭目打坐了片刻,待神清气爽时,取出青毫笔、朱砂、符纸铺在桌案上。 四煞符既然对亡魂具有奇效,他当然要趁此机会多绘制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从连云寨中得来的储物袋等,现在还不是他可以安心查看的时候。 艨艟灵舟的飞行速度很快,因要查探柳桑等人去处,一路走走停停,实际飞行距离并不太远。 这给燕云提供了相对充裕的时间,他绘制了半个时辰的符箓,这才取出了玉真子交给他的两块玉符。 玉符中载录了玉真子毕生所学,要全部学会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若能在最短时间内有所领悟,一旦临敌,亦可起到一定帮助。 他取出其中之一,以法力激发,却是一套名为《长春功》的功法和一套名为《御剑术》的术法。 这是到了灵台境方可修炼的,燕云先放到了一边。 他再取出另一块玉符,激发后放在自己额前。 玉真子一生所习杂学中的精要皆在其内,虽没有固定名称,但依据目录,主要分为“医”“卜”、制符、炼器四大类。 外界传言,玉真子是有名的制符师,没想到对炼器还有如此深的研究,这令燕云非常意外。 如此看来,玉真子赐给燕云的惩恶枪,竟是他亲自炼制的! “命”“相”二术简单做了介绍,玉真子对此二术似乎参研不深。 涉及“卜”的也很少,但对“卜”做了很详细的介绍,包含老阴老阳少阴少阳四象,天地人三才等,重点阐述了人的作用。对“卜”之卦象的叙述内容好像是被玉真子刻意删去了,这也印证了玉真子所言的“善易者不卜”一说。通观玉真子对“卜”的理解,竟不在“卜”本身,而是集中在“卜”对修士修行上的昭示,归根结底为“天人合一”的境界追求。 燕云不由想到,当日观摩《纳气诀》前言,徘徊其中难以自拔,甚至被几位师兄误认为“发疯”,如果能早一点得到玉真子对“卜”之理解的阐述,他也不至于此。 医术的内容十分庞大,从普通的草木药石到仙草奇珍皆有包含,所涉种类远远超过《百草经》和从梦灵宗处得来的玉符所载,且每一样草木药石都有实物图形,一目了然,一见难忘。炼器术所占内容同样丰富无比,金铁山精也和“医”一般都有图样,燕云从中找到了炼制幽冥魂旗的几味材料,及其精炼、使用之法和需要注意的事项,心中大喜。 医术和炼器看似不相关联,可他这一番看下来,发现在某些材料的精炼、使用上居然存在共通之处,涉五行,通阴阳,包罗万象。 最后则是制符一术了。符箓分等级,通常是低、中、高三阶,而每一阶又分三品。譬如明目符、灯火符等属于低阶一品;增力符、神行符等属于低阶二品;气盾符、气剑符、风火雷电四煞符属于低阶三品。三品符箓中的气盾符、气剑符炼制成功率相对高一点,四煞符则是一道坎,成功率极低,百张符纸能炼制成功几张,便算晋级成了中阶制符师。 燕云到了凝气境第七阶,对于法力的运用比第二阶时不知高了多少,以气护体、化盾、化剑等都不在话下,仅四煞符才对他大有用处,炼制其余符箓则纯属浪费功夫。 一般制符师测试,都是绘制最低级的明目符和灯火符之类,燕云则直接从最难炼制的四煞符开始。四煞符是低阶符箓中的“怪胎”,这玩意值钱啊,这或许是当初吉兆刻意瞒着他的原因之一。 燕云得玉真子所赠的“大力”“轻身”“速度”三种符箓属于中阶符箓,此三者同样可用符纸绘制,但除此三者之外的“九字真言符”“逍遥斩”“烈焰焚涛”等符箓就不是一般符纸和制符笔所能承载的了,需要用到各类异兽皮甲、仙草汁液、异类矿石等等,且全需混入灵石粉末,以增激发之力。中阶符箓的末尾又出现了“四煞符”三字,但全称为“百灵四煞符”,毋庸置疑,这又是中阶符箓中另一个“怪胎”了。 从玉真子所展现出来的符箓术来看,他是一名中阶一品制符师。 燕云再看高阶符箓,则是双眼一抹黑,其中所载符箓种类虽还有名字,却仅两种符箓写全了炼制的材料,其余则不详。毫不意外,“天罡四煞符”五个字跃入燕云眼帘,怎么炼制不知,材料不知,对其功能的描述仅为“天翻地覆”四字。 在符箓术的末尾,还有一条小注:贫道符箓之术,为东海人鱼所授,若欲探究,可前往寻觅,能否得遇,全凭机缘。 燕云目前已经是一名合格的中阶一品制符师,他当初独闯王城能全身而退,全赖“大力”“轻身”“速度”三张符箓建功,现在有了制符之法,又怎会不尝试一番。 于是,他焚香而祷,拜请五方诸神,捏碎一颗低阶灵石混入朱砂中,这才起笔。 或许是他的境界太低,心神或者是神念支撑不起绘制中阶符箓的消耗,仅仅绘制了五次“速度”符,就有了头昏眼花之感,不得不立即停止,闭目养神。 虽然第一次绘制,他仍表现出很高的成功率,竟绘成了三张速度符。 恍惚中,他忽然听到舱外传来玉真子的传音:“前面就是龙头关,你不出来看看?” 逼上终南 第107章纵目大千 一叶孤城,驻守在巍巍坚壁之中,将天宇下的地界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城之西侧,展目无极,黄沙千里。 城之东侧,青山霭霭,阡陌纵横。 龙头关本是大虞和西羌的鏖战之地,历年以来,战火不断,城以西的土地不断遭受铁蹄碾压,严重荒漠化。 这一年春,羌人特意洒了草籽,加上雨水比往年多,沙脊之后竟呈现出一股浅淡的绿色。 龙头关这个称号已经成了过去,现在有个新名称,叫“东狼关”。 因为这座横亘在羌人头顶的雄关是东狼王率军拿下的,羌王大喜,昭告羌地,并送来金匾,悬于城上。 这座雄关成了东狼王的行宫,主城内的开阔地中心处,一顶金色大帐耸立其中。 斜阳晚照,已是酉时。 东狼王和往日一样,在大帐中装模作样看了一会从枫林渡送来的战报,而大帐中的金属架子上,肉正香,酒正浓。 战报没什么可看的,枫林渡两侧,大虞水军虽偶有进兵,但无法深入陆地,羌人本就不善水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管防守,双方从去年秋僵持至今年春,双方逐渐偃旗息鼓。 羌人拿下龙头关又接连攻破“黄水”“虎口”二城后,功劳自然而然落在东狼王头上,在西羌风头无两,他也随之膨胀了,为了彰显自己勤政的德行,看战报成了他每日的必修课。 他走到桌案前,正要将侍女端来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大帐外忽然传来兵卒慌乱的呼喝。 紧接着,金色大帐顶端被一股飓风掀开,一个庞然黑影遮天蔽日,耸立在他面前。 “谁……”东狼王出乎本能想大喊“救驾”,话到嘴边,忽然哑巴了。 一股寒气从他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近乎窒息。 与此同时,金色大帐被浓得化不开的浓雾包围,冰寒刺骨,将他和数万兵甲完全隔离了开来, 东狼王骇然四顾,却完全失去了方向。 这时,他眼前一花,一名身着羽衣的青年站在身前。 当他看清此人相貌时,顿时灵魂出窍,瘫软在地。 “是你……饶……饶命……”东狼王面部僵硬,边流口水边低声求饶。 燕云本是带着满身杀气至此,见了此幕,澎湃的杀意骤然冷却。 今时不同往日,他要杀此人,只需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如果他愿意,这龙头关内数万之众他要尽数屠戮亦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杀人容易,控制自己的杀意更难。 他和东狼王已经处在完全不同的位面,杀不杀他,全凭一念! “我父兄在哪?”燕云问道。 “武……武威……”东狼王结结巴巴,却无法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了。 “再问你一次,我父兄在哪?”燕云星目中血色隐现。 “镇国公和……和两位将军,本……狼……小人已经予以厚葬,就……就在城……”东狼王这次是掐着自己大腿,愣是吐出了这一不成声气的一句话。 “带我去!”燕云袖子一甩,卷起东狼王臃肿的身躯,目光再一扫,将满室酒坛卷入储物袋中,唤出人面灵鹫,一飞冲天。 东狼王被席卷的烈风吹袭,面部都变了形,待他从神魂颠倒中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处在半空之中,丝丝白云下方,雄壮的龙头关竟只一个箩筐大小。 “我父兄埋葬在哪,指路!”燕云道。 “就……就在那!”东狼王口鼻被风灌入,眼泪鼻涕横流,兀自指着城外一座耸起的山头。 紧接着,东狼王眼前再次一花,随之一阵天旋地转,就此昏厥过去。 山虽高,背阴之处,因可避北风,沟谷中长满高大的树木。 就在这山巅朝南的最高处,面向满目青翠,矗立着三座大坟,坟前立碑,分别刻画着“大虞镇国公武威将军燕昌大人之墓”“大虞龙头关大将军燕龙之墓”和“大虞龙头关二将军燕虎之墓”字样。 墓碑前方还搁置着一些残余的酒肉,因风吹日晒,被虫蚁所食。 燕云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坛酒,分别洒在三座大坟前,悲从中来,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父亲,二位哥哥,云来看你们了……” 半晌,燕云以法力触动丹田中的奇人内丹,同时以真气附体,化成肉泥,顺着岩石缝隙,一钻而入。 不一会,他就重新出现在墓前,牙关紧咬,面色铁青。 父兄之魂没有进入地府,而是被吸走了! 这一点别人看不出来,可对已经掌握幽冥魂旗且得鬼王相助的燕云来说,一眼就能识破。 谁干的? 和梦灵宗脱不了干系! 或者说,和使用幽冥魂旗的修士脱不了关系!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吸取生人魂魄者,非修士不可,且对障眼术的使用达到了非同寻常的高度,这不是混迹在王城那些手持魂旗的宦官所能做到的! 最具嫌疑的,当然是现身于连云寨的柳桑一伙人了! 东狼王面孔朝下趴在地上,啃了半嘴泥巴,脸部一阵疼痛,才看见一只脚在踹自己的脸。 当他迷迷糊糊抬头望去时,这才记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忙不迭爬起,跪地叩头如捣蒜。 燕云问:“这三座墓碑是何人所立?” 东狼王再是糊涂,也得抓住这唯一可能活命的机会,大声道:“战场厮杀,各为其主,我大羌最重强者,小人对燕大帅和二位将军敬仰之至,故命人厚葬,并以酒肉祭拜……” 燕云面沉如水,仰首望天,道:“枫林渡以西,还有不少大虞百姓,望你厚待。” 东狼王跪在地上,指天发誓:“上仙放心,小人必传令三军,对大虞百姓予以抚恤,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他话音刚落,一只巨鸟赫然现身,只见燕云一跃而上,直冲云霄,很快便无影无踪。 “上仙……叩送上仙……” 东狼王嘶喊道,拜送之态,五体投地。 他怎么也想不通,被两位熊女拦住并灭杀的燕云,竟会以如此神出鬼没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更庆幸,如果当初未将燕昌父子予以顶礼厚葬,自己小命休矣! 云端之上,燕云神情低落。 在连云寨玉竹阁时,万魂涌动,他看见了三个使用马槊的战魂。 可惜的是,因距离太远,加上正是对战之时,亡魂穿梭如雨,他无法看清那三魂是否是自己的父兄。 大虞和西羌爆发大规模战事以来,双方仅军士就死亡了数十万之众,若再加上百姓,死亡人数将以百万计。 在连云寨现面的亡魂数量最多不过十万,包含战魂、普通百姓之魂及少量修士之魂,还有巨量的亡魂不知归于何处,这一趟寻找柳桑等人实属冒险之举。 此外,无论九字真言符还是四煞符,都能令亡魂灰飞烟灭,和梦灵宗修士的对决,意味着将有无数人神魂俱灭,不得超生! 这些人生前惨烈,死后痛苦,何其无辜? 当然,受到牵连的,或许还包括自己的父兄。 但正如玉真子所言,诛邪灭魔,以正天德,虽万死而所追之道存,这是身为修士所应承担的基本责任。 有些事,即使万难,也不得不去做。 燕云愁眉不展,满腔抑郁难以排遣。 “呱——” 人面灵鹫或许是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 燕云紊乱的心绪中断,瞅了瞅人面灵鹫,这才发现它不如初见时精神,翎羽也稀疏了一些。 这高天之上虽不乏飞行的鸟雀,人面灵鹫并未吞食,可见,刀疤对此禽知之不深,也可能是故意虚言相欺。 燕云这才想起,它大概是久未进食了。 吃什么呢? 燕云一抹储物袋,从中掏出几颗低阶灵石来,放在手掌中。 人面灵鹫瞅了瞅,好像并无兴趣,可它大概真饿了,勉为其难用巨大的喙部轻轻叼了一颗吞入腹中。 突然,人面灵鹫伸开翅膀急速盘旋起来,叫声趋向高亢,似乎很兴奋。 燕云见状,将手中灵石尽数抛起。 人面灵鹫一回头,将灵石接住,迫不及待吞入腹中。 可它犹不满足,人面之上的瞳孔满是渴望之色。 燕云只好又一把抓出二十来颗灵石,抛向空中。 人面灵鹫飞行如电,以极快速度,将所有灵石含入喙中。 此禽翎羽如久旱逢雨,缓缓散发出一层光泽,在其头顶处,一颗如同山石般灰蒙蒙的肉冠亦随之恢复活力,渐渐鼓起,张开如晚霞,鲜红若滴。 “呱呱——” 人面灵鹫深邃鹰目忽然注视西北方向,接连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叫,如同示警。 与此同时,燕云袖袋之内,那只鬼王正缩在幽冥雾霭中瑟瑟发抖! 燕云剑眉一拧,法力灌注耳目,远眺西北。 暮色中,戈壁黄沙,嶙峋如老农枯瘦的胸膛,延绵无尽。 斜阳映照旷野,天高地阔之感油然而生,更有一丝热血从心底滋生,在胸膛中激荡! 穷目之下,燕云脑海中洪钟大吕般的声音无端响起。 “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 燕云双目刺痛,眼角骤然流下两行血来,顺着面颊下淌。 他双目充血,似要涨裂开来一般,用手捂住,却无法阻止眼睛的裂变。 两只纵目顶开他手掌,将大千世界尽收眼底。 燕云骇然发现,眼前景物已不是他所见的模样,密密麻麻的经纬之线勾勒出空气、阳光、天空、黄沙…… 逼上终南 第108章路漫漫其修远 “燕云师兄,快上灵舟!”灵舟船舷处,青蝉探出半头。 她虽有翅膀,却从未飞过这般高,有些害怕。 燕云倾注的心神随之打断,那由密密麻麻经纬之线编织而成的空气、阳光、天空、黄沙、骆驼……随之破碎,如同幻象! 随后,经纬之线不见了,驼铃、霞光、黄沙依旧。 就像揭示这世界本质的东西消失了,耳目所闻所视,是实是虚,真假难辨! 燕云一摸双目,那从眼眶中延展而出的纵目亦消失不见,之前种种,如同虚幻。 他长吁了一口气,若是以骇人的纵目示人,且莫说他自己难以接受,一旦回到艨艟灵舟上,怕是会被春荷仙子等人当成怪物! 当他回到战舟上时,逆水真人和那名奇人修士不在,想必是外出刺探了。 “青蝉师兄,麻烦你将这一叠符箓交给前辈们,使用起来比我要方便多了。”燕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沓四煞符。 青蝉握着可变为成堆灵石的四煞符,双目中呈现如同呆滞般的惊讶,可很快就恢复过来。 “玉真子师兄,你这徒弟将来不可限量。” “青出于蓝胜于蓝,好小子,这份厚礼,我记下了。” 一时之间,艨艟灵舟上赞扬声不断。 虽然灵台境修士早已摆脱了锱铢必较的困境,可修行花费巨大,燕云这一出手就是价值数千灵石白送的举动,引得他们一时之间赞不绝口。 燕云只淡然一笑,向师尊玉真子行了一礼,又跳上那根独立的桅杆,独自而坐。 “凡尘种种,终须放下,现受种种,亦须放下,大道无为,以无为而有为……” 燕云耳边传来玉真子的传音。 “树木枯荣,落叶归根,这一载之繁盛,必然是前一载之枯朽,荣枯无尽,生机无尽,是为长春……” 玉真子传音于燕云的,赫然是灵台镜主修功法《长春功》的精要。 燕云一怔,茫然传音问询:“师尊,弟子尚处在凝气境,现在就可参详灵台镜的功法么?” “当然,参详而已,可提高眼界,可不拘泥于凝气境的桎梏,即便略有感悟,亦为难得。”玉真子娓娓道来,“贫道想告诉你的是,天无绝人之路,若无法逃脱,是气数尽了,若能起死回生,则是生生不息所需经历的波折。” “四季轮换,哪有长春之理,必然度过夏之酷热,秋之凄婉,冬之极寒,春色短暂,方显弥足珍贵,君子力行,乃永葆春季之勃发生机,以立心、立行、立性,若以‘卜’之卦为喻,否卦最为合适。” 燕云听闻玉真子之言,在脑海中搜索否卦的特征,下为坤上为乾,乃天地不交不通之意。 然则否极泰来,否卦之后紧接着是泰卦,下为乾上为坤,乃天地相交万物顺通之意。 经历夏热、秋凄、冬寒三季才换来春暖,人生之欢愉,必然是长时间痛苦与折磨后的得享。 路漫漫其修远兮,人生如是,修行如是! 燕云开始查看《长春功》的行气之法,和其所昭示的意义,及五行变换之妙,同时又以自己创研的二十四图对照。 依稀的,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漂浮在缥缈的空中,却怎么也抓不住。 在这人头纷杂的艨艟灵舟上,他达不到至情至性如同发疯的程度,也就无法将二者统一起来。 于是,他又将心神转移到了祭炼丹田中的地遁内丹上,以真气为火,小心熨烫。 这时,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登上灵舟。 逆水真人将纸鸢一收,说道:“诸位道友,西北方向百里,有异状。” 群修顿时从打坐入定中醒来,齐刷刷望着逆水真人和那名奇人修士。 “在一个牧民口中得知,他本是要将牛羊赶至春季牧场,可不知为何,在走了数十年的山中迷了路,最后他和牛羊又回到了山下。”逆水真人说这话时,双目发光。 奇人修士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白狐道:“师兄的意思是,西北方向被人以障眼法或者阵法掩盖了。” 逆水真人笑道:“自然。” 这边尚在对话,掌控艨艟灵舟的春荷仙子将方向法盘一转,此舟顿时以大角度转向。 燕云猝不及防,被掀离了桅杆,他倒是见机得快,一个翻身,稳稳落在春荷仙子身边,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 “看我作甚,我又不是故意的……”春荷仙子眉目含笑。 “姐姐这是不打自招么?” “就算我是故意的,你又能奈我何?” “哈哈,姐姐此言好有道理。” 燕云这般说完,径直向战舟前端走去,俯视天幕下的土地。 太阳已经沉入山峦之后,一抹火烧云将天宇地界处渲染得绚丽多姿。 吹过旷野的风,送来远处的驼铃声。 毡房中,有炊烟袅袅升起,浓郁的奶茶香和牛羊马匹一起欢腾在草长莺飞的野地,勾勒出这个黄昏恬淡的风景。 渐渐地,那神奇的经纬之线又出现了,但远不如之前浓密,时隐时现,似有若无。 即便如此,仍令燕云产生了一种隔离之感,就像眼前出现的景物并非真实的,而是源自一只无形之手的涂抹。 是谁勾画了世间万象? 那么自己呢,是否也是这只无形之手勾画的一部分? 燕云伸出右手,没有闪烁的经纬线条出现,可一种异样的感觉出现了,它确实接受自己的操控,可为何觉得它和自己没有直接的关联呢,身体就像是一个容纳自己思想灵魂的容器,仅此而已。 “师兄,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发疯啊……” 当这个声音响起时,燕云身侧出现一个颤动着翅膀的娇小身影,正是青蝉。 她这是第二次打断燕云的思绪了,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故意。 她见燕云又出现了在小终南时精神恍惚的状态,虽可能令燕云功法突飞猛进,但现在正处于追击敌人的时候,若突发变故,那就不妙了。 就像是印证青蝉担忧,这时,玉真子忽然站起,喝道:“大家小心,前方有异!”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一座雪峰拔地而起,直插霄汉。 巨大的艨艟灵舟也难以逾越这座巨峰,刚刚飞到山腰左右的位置。 此峰整体呈现暗青色,只在山脚处生长着茂密的树木,山脚往上则看起来光秃秃的。 有雪山融水从纵横交错的山脊中汇聚,渐渐形成了一条颇具声势的飞流,从山岩中奔流而下。 诡异的是,这条飞流却不是直线下落的,在山腰处似乎被看不见的障碍阻扰了,形成了一个向内的凹陷。 如果是在白天,谁也发现不了这一特征,可因为晚霞的一丝折射,将之显现了出来。 出现这种现象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在瀑布流经之处布设了一座阵法。 燕云取出两套四煞符,看了玉真子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他便以法力将符箓远远送了出去。 符箓平移了三十丈左右,就再也无法前进,似被什么东西阻挡了。 几乎是同时,玉真子接连弹指,四煞符被激发,漫天大火在疾风吹送下迅速蔓延开来,伴以电闪雷鸣! 笼罩在瀑布下方的法阵如泡沫破碎,一座设立在山腰平缓处的洞府群落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法阵中之人早注意到从云端出现的艨艟灵舟,也正凝神戒备,他们眼看着四煞符飘来,知道行藏已露,或取出法器,或放出灵兽,还有人已经将亡魂唤出。 “原来是你们!”赫然是刀疤的声音。 他大概想不到,他们伙同连云寨一起布的局,如捅了个马蜂窝,不仅遭到了疯狂反噬,还被人追到了老巢。 “你们哪来这么多四煞符?”紧接着传来柳桑的狂怒。 梦灵宗修士盘踞在此显然有一段时间了,挖掘了数量众多的洞府,某些长满了灌木的地方被踩出了清晰的道路。 柳桑等人在连云寨事败而遁后,所带弟子全部覆没,只剩下十多名留守的凝气境修士。 艨艟灵舟上,大虞凝气境弟子是梦灵宗的六倍以上,灵台境修士是对方的两倍有余。 虽然在境界上大虞灵台境修士低于对方,可强在人多,且有符箓加持,可抵消对方很大一部分战力。 “哼哼,你们以为人多就能轻松拿捏我等么?”柳桑冷笑。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尔等嗜杀成性,胡作非为,有今日之祸实属咎由自取,贫道顺天行道,惩恶扬善!”玉真子厉声喝道,“灵台境上阶又如何,枉费修行,其罪当诛!” “哈哈,无知小辈,就你这样的,老子能以一敌三!”柳桑眼神中流露出轻蔑之色。 “那你不妨试试!”玉真子凛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不束手就缚!” “牛鼻子,狂妄!”柳桑这般叫嚣的同时,手指微不可查一动。 “斩灵剑!”玉真子大喝,后背的飞剑一飞冲天,迅速变成了三丈之巨,却不是劈向柳桑,而是对着艨艟灵舟下方横扫! 一道气剑,正是柳桑所发,正对着艨艟灵舟底部由下往上斩去。 以柳桑气剑之威,若艨艟灵舟被击中,必然一分为二,大虞修士居高临下的优势将瞬间被破。 可玉真子虽仅为灵台境中阶,其功法、敏锐、法力皆属上乘,竟发现了柳桑的阴险举动。 斩灵剑挽出无数剑花,和气剑一碰,气剑被绞得粉碎! 柳桑眼角一阵狂跳,这才发现这名未在连云寨现身的修士是一个硬茬,难怪他取代春荷仙子,统御大虞诸修。 “我们走!”柳桑喊。 逼上终南 第109章海之难覆 “哪里逃?” “拿命来!” 一众大虞修士岂能让梦灵宗残寇再次从眼皮底下逃脱,为首的灵台境修士全站了出来,借助法器或本命神通之力,一字排开,堵在了空中。 然而,柳桑的所谓撤退,其实是号令群修抵抗之意,雾霭瞬间弥散空中,阴寒之中伴随着无数亡魂。 与此同时,刀枪剑戟等法器,亦三支一组,分别向玉真子、春荷仙子等几名为首灵台境修士袭来! “风火雷电四煞!”玉真子大吼一声! 顿时,十多套四煞符骤然出现,往梦灵宗修士头顶飘落,形成了十多个中心处冒着白色光芒的圆球。 此情此景,且莫说梦灵宗修士目瞪口呆,就连大虞修士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多四煞符若同时引爆,在场诸修怕是无一活口! 于是,双方各自以急速后退。 柳桑不愧是灵台境上阶修士,在此危急关头,竟以一面盾状法器向数套四煞符撞去,将符箓引向艨艟灵舟! 轰隆—— 巨大的气浪和雷火在半山腰裂爆! 燕云感觉自己被一座山给撞击了,横飞而起,在半空中打了好几个筋斗,脑子被轰成了空白,耳中溢出血来。 当他从头昏脑胀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急速下坠! 他将灵兽袋往空中一抛,人面灵鹫尖鸣,只一个盘旋,就落在了他身下,将他稳稳托住。 他再看头顶空中,艨艟灵舟已然四分五裂,冒着熊熊之火,碎片四射。 青蝉拼命颤动翅膀,拉住了体形庞大的元泰,这虎人的毛发给烫去了半边,还在冒着烟。 玉真子面色铁青,左手抓着吉兆,右手握剑,凝视雷火席卷之处。 某些灵台境修士也受到波及,衣冠不整,尚且能定住身形。 更多的凝气境大虞修士则像麻袋一般,在失声大吼的同时,手足乱舞着向下坠落。 “你怎么样?” 燕云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嗓音。 他循声望去,正好和春荷仙子四目相对,他看见了她眼眸中的关心,不由心中一暖。 “无妨!”燕云回答,随后驾驭人面灵鹫,搭救下坠的大虞同阶修士。 燕云就像个扑火的骁将,电光石火中将数人救至人面灵鹫背部,此禽也没闲着,巨大的双爪抓住了四名修士。 “放他们在地上,继续救人!”燕云大吼。 也不知人面灵鹫能听懂人言还是怎的,将四名修士朝附近一颗大树抛去。 禽背之上的修士亦反应极快,赶紧跳将下来,给燕云腾出空间。 燕云无暇多言,驭使人面灵鹫螺旋向下搭救同舟修士。 如此一来,他离师尊玉真子和柳桑等人对峙之处越来越远,已然到了山脚位置。 当他将最后一人救下时,发现青蝉也拉着元泰立在自己身侧,三人皆有损伤,但并不致命。 “师弟,你你你……”青蝉小嘴哦成浑圆,盯着燕云的眼睛都直了。 “卧槽……给炸升级了!还升了五级?”元泰的震惊之状,不亚于青蝉分毫。 因为四煞符有破除阴邪、化解迷障之奇效,燕云的掩盖修为之法受到波及而现出原形,露出了凝气境第七阶的真实修为。 此刻,半山腰处,玉真子和春荷仙子借助法器之力,悬于空中,正对着烟尘弥散的区域凝神而视,二人身后是逆水真人等修士。 以柳桑等为首的梦灵宗修士,上阶修士一人,中阶三人,初阶三人,无论是功法神通还是幽冥魂旗的玄妙,面对大虞同阶修士都有优势,可遇到了克制他们的四煞符,竟难以发挥应有的实力,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待山风席卷高岗,扬尘起伏,被四煞符扫荡过的地方已面目全非。 那些坚硬的山石化成了齑粉,如面粉一般,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就像这一面山体被犁过一般。 至于那些高大的树木等等,则完全不见了。 一同消失的,还包括那些梦灵宗的修士,也不知他们的血肉之躯是被火烧电击后气化了,还是被埋在了石粉下。 当然,在四煞符叠加引爆的强大威能面前,能侥幸存活下来的,只可能是灵台境修士。 “搜!”玉真子道,“小心应付!” 十多名灵台境修士各自祭出法器,对着石粉下一通狂扎乱刺! 粉尘下果然有异动,可在诸修法器的凌厉攻势下,此人的“小聪明”无异自寻死路。 此人大概受了伤,不得不启用“雾化”之术,无数黑烟从粉尘中升起。 逆水真人和耄耋老妪门下弟子被屠戮,积怨难消,几乎同时甩出了两套四煞符,并立即以法力引爆。 电火撕裂并吞噬了绝大部分黑雾,只剩最后一部分凝聚成型,变成了一颗血糊糊头颅,落在尘埃。 此头毛发不齐,眼珠子暴突,一道醒目刀疤挂在面部。 刀疤的惨死触动了粉尘掩盖下的梦灵宗修士,这一次,是无数亡魂钻了出来。 玉真子冷然而视,祭出九字真言符,此符带着眩目金光,没入粉尘中。 随后,万丈光芒从粉尘中射出,如太阳涤荡黑暗,这些亡魂被穿透、消解,随之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春荷仙子等人又怎会闲着,就像对付刀疤一般,牵引法器朝目标方向猛刺。 就在这时,在粉尘未完全波及到的山体一侧,堆埋的碎石忽然四处飞溅,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人影一冲而起,夺路而逃。 从此人背影判断,赫然是之前不可一世的柳桑,他竟利用同门将诸修吸引的间隙,夺路而逃! 就在十多套四煞符爆裂开的刹那,他以护身法盾撞开了身前的符箓,并立即后撤向自己洞府中,躲过了被电火直击的灭顶大祸,但被余波波及,洞府被炸塌,并付出了一条残臂为代价。 幽冥雾霭的“雾化”之力本可修复这一伤势,但他不敢冒险,因为雾化术固然可消除伤势,同时也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有四煞符这个克星在,此举无异自杀! 所以他宁可拖着残臂,也要先逃得性命。 春荷仙子等人又岂会放纵柳桑这个罪魁离开? 他们懒得和石粉下的存活修士再浪费功夫,甩出几套四煞符直接没入其中,再引爆开来。 爆轰声中,群修尾随在柳桑身后,或驭使法器,或展开翅膀,急速追击。 玉真子手中一直是提着吉兆的,将他往自己肩上一甩,并未尾随众人,而是驻守在原地。 柳桑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又有伤在身,绝难逃过群修追捕,多玉真子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但眼前这块区域埋葬了如此多梦灵宗余孽,且未来得及做地毯式清理,粉尘之下未必没有还活着的灵台境修士,哪怕只有一人,对附近大虞的凝气境修士亦能造成毁灭性的伤害,玉真子留在现场,正是恰当且明智的选择。 山脚下方,一众大虞的凝气境弟子逐渐汇聚到了一起。 “我们怎么办?” 有人问询,却是在征询燕云的意见。 燕云自己都未意识到,他以四煞符相赠灵台境修士的阔绰,以及和春荷仙子“勾勾搭搭”而不惧的勇气,加上他凝气第七阶的修为,无形中树立了他在同阶修士心目中的地位。 “莫要性急,待我上去看看。”燕云说完,驭使人面灵鹫,穿越林梢,向山腰方向而去。 仅仅几个呼吸,他视线中远远出现了玉真子的身影,正要向他靠拢,却见一向气定神闲的师尊骤然变了脸色。 “快走!”玉真子蓦然大喝! “走?往哪走……” 一个老朽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其声冰冷,如来自地狱。 尚有一线晚霞余光映照的天空中,空气如波纹般晃动,激起无尽涟漪。 随后,空中出现了一张弥天大网,正以急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因扩张速度之快,甚至出现了虚影,每一次闪烁,必然横跨百丈! 这一张大网再次出现了! 如果之前刀疤等人有这张大网护身,也不会遭遇没顶之灾! 在连云寨时,就是这张大网,收割了包括赤峰和拓跋烈等人在内的数名灵台境修士性命。 不过,当时这张大网所呈现出来的威能,尚不足现在的十之一二! 燕云心中剧震! 此刻操纵此网的究竟是何人? 缘何令师尊如此失态? 可这个念头才刚刚从燕云心中升起,他便看见大网覆盖了玉真子头顶上空,他飘逸后退的身形一窒,竟慢了下来! 这时,燕云骇然发现,在大网之上,密密匝匝,盘旋着无数亡魂! 是魂力! 阻碍了玉真子的身法! “师尊!”燕云大急! “快走,否则就晚了!”玉真子双手狂甩,数张九字真言符和多套四煞符齐齐往大网碰撞而去。 可在覆盖的魂力之下,可爆发强大威能的符箓上升之势迟缓如蜗牛,又岂能对大网和亡魂造成损害? 可玉真子仍旧不顾一切引爆了九字真言符及两套四煞符。 接着金光漫射之力和四煞符爆裂的冲击波,斩灵剑载着他向大网边缘疾冲! 可魂力仅仅松动了片刻,又排山倒海罩了下来,如山之难移,如海之难覆! 在大网的中心处,春荷仙子、逆水真人、白狐等十多名灵台境修士就如落在蜜糖中的蚂蚁,已经寸步难行! 不时有四煞符被引爆,可强大的冲击波在魂力之下,也被压制了,收效甚微! “竟敢当着老夫的面,屠戮吾子侄,尔等鼠辈挫骨扬灰,亦难消老夫心头之恨!” 弥天大网之上,浑厚的法力如水浪一般荡漾,一名鹤发童颜的长髯老者踩着网面大步而行,如履平地。 他眼神中满是阴狠和对大网之下众生的蔑视! 逼上终南 第110章凄婉一笑 长髯老者每一步迈出,引动浑厚法力于足下,白光如晕,步步杀机。 他略显臃肿的身体外套着一件暗青色罩袍,后背上绣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魔头,外观和燕云储物袋中夺来的道衣一模一样,但材质更优异,胸口衣襟处以篆文绣着一个“魔”字。 大网下方,一众被困住的灵台境修士只觉得压迫感越来越重,且在不断加码! 很快,春荷仙子的一头乌发上漂染了寒冰的痕迹,越聚越多,花白了头发。 她秀丽的面庞上流露出惊恐之色,将自己的本命法器——那一叶绿油油的荷叶悬于头顶,试图借助法器之力消解魂力和阴寒的双重挤兑,但收效甚微。 九字真言符和成套四煞符都无法破解大网和亡魂所构筑的矩阵,一般法器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很快,荷叶法器就变得沉重无比,春荷仙子掌控不灵,不得不主动切断和本命法器的联系; 失去主人牵引的法器顿时灵光不显,此器由珍惜材料炼制且耗费不菲,被极寒冰冻,同时又受到强大的魂力挤压,“砰”的一响,竟如废铁般一分为二! 春荷仙子本命法器被毁,胸口一颤,吐出一口血来。 好在她见机得快,立即集中全身法力汇集在护体真气上,才不至因法器被毁而导致心神受损的瞬间,丧失抵抗能力。 白狐、逆水真人等灵台境初阶修士则明显不支,身体摇摇欲坠,他们咬牙坚持着,希望能换来生机。 可在如同鸿沟般的实力悬殊前,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先后有多名修士神魂不稳,在惨呼声中,魂魄离体,往大网之上的亡魂阵依附而去,但他们的身体却以相反的方向,如流星坠落,怦然落地。 “姐姐,我支持不住了!”白狐这么唤了一声,身体亦栽落下去。 春荷仙子面色煞白,娇躯颤抖不止。 她们之前一切顺利,顺利拦截下柳桑,并将他灭杀当场。 就在他们以为大功告成时,那被雪山覆盖的高山之巅,蓦然传来一声呼啸。 随后,一切都变了! 一张弥天大网伴随着无穷无尽的亡魂铺散开来,一众大虞灵台境修士就像被鬼魂附体,生机被剥夺,只能亡命而逃。 可说什么都迟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仅仅片刻间,逆水真人和耄耋老妪就先后丧命,紧接着是身体强悍的奇人修士……一个接着一个…… 当白狐也陨落了,已经没有同道和春荷仙子一起承担来自大网和亡魂的压力,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不可抗拒的拉扯之力袭来时,她眼角流下泪来,就在身体和神魂即将脱离的瞬间,她抬头往大网的边缘望去。 这一望,或许是她下意识的,也可能是心底的希翼所在。 她看见,那个令自己心生涟漪的少年,刚刚驾驭人面灵鹫出现在山腰处,也正看着自己。 她看见,他的眼神中包含难言的悲戚! 她心中感动,勉强对他凄婉一笑,眼前一黑,脑海中随之一片空白…… 当燕云听闻师尊玉真子命令他离开时,他知道必然出现了重大变故,否则以师尊之能,断不可能如此吩咐。 紧接着,他看见了弥天大网的一角和黑压压的亡魂,浩荡如云海,令他大惊失色。 他不能丢下自己的师尊不管,在这个荒芜的世界上,除了父母,这是他最敬重的恩师,这是一位无私关怀他的人。 他不能弃春荷仙子而不顾,他和她早有约定,约好了要去她栖身的碧云峰走一走、看一看的…… 可当他驾驭人面灵鹫刚刚抵达山腰,却一眼望见春荷仙子无助、凄婉和最后绽放的如花笑容…… 他胸口一痛,如同刀绞! 这大半年来围绕在他身边发生的所有不幸,已经锻造出他钢铁般的意志,他立即收敛心神,把目光投注在三十丈外的玉真子身上。 玉真子祭出的符箓虽难以抵抗大网和亡魂的双重挤压,可因为是投掷在大网最薄弱的边缘处,能稍稍缓解一分束缚之力。 他想都没想,将储物袋中所有四煞符取出,如天女散花般以法力甩了出去! 玉真子见状,双手如弹簧般闪动! 漫天的风火伴随着雷电,绵延开来,连空气都被撕裂了! 在如排山倒海般的震动波前,弥天之网边缘处被气浪卷起,大网之后飞舞的亡魂被焚灼电灭无数。 玉真子迟缓的身形骤然加快,驾驭斩灵剑,挣脱了魂力牢笼,朝燕云方向急速飞来。 “哼哼!一只蝇虫,也想逃脱老夫手掌?做梦!”虬髯老者冷笑一声,笼在大袖中的右掌探出,对着玉真子后胸,悍然抓去! 一只虚幻的利爪骤然出现,通体散发阴森的死亡气息,却是一只骷髅之手。 利爪前端长有黑色的指甲,一缕缕黑色烟尘从指尖冒出,瞬间横跨百丈,便已趋近玉真子。 只一闪,骷髅之爪无声无息以急速穿透玉真子后背,从其前胸透出,再一握,又缩了回去。 玉真子毫无知觉般,仍趋势斩灵剑,和燕云汇集在一处。 “师尊……”燕云疾呼。 “快走!”玉真子大喝。 “师尊,接着!”燕云掷出一张速度符。 玉真子面露欣慰之色,想伸手去取,可视觉出现了偏差,符箓从其指缝中滑了过去。 好在吉兆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符箓,递在玉真子手中。 速度符一激发,玉真子驾驭斩灵剑飞行的速度提升了一倍! 燕云同时将速度符往人面灵鹫的骨质脑袋上一拍,驾驭人面灵鹫以更迅捷的速度往山脚猛冲。 此时,青蝉正震动双翅,抓着一个庞然大物往山腰上飞行,他们尚未发现头顶山腰处发生了什么。 庞然大物自然是元泰,他身躯过于庞大且体重惊人,面对白仞悬崖力有未逮,只能任凭青蝉像抓毛毛虫一般,提溜着他向山腰攀登。 青蝉还未反应过来,一张速度符就粘贴在她身上,上升之势骤然加快。 “燕云师弟,撞上啦……”青蝉对俯冲下来的燕云发出一声尖叫。 叫声未止,青蝉就被燕云一把抓住,放在人面灵鹫背部。 那张贴在她身上的符箓,也随之被燕云转移到了人面灵鹫的头颅上。 人面灵鹫在两张速度符的加持下,飞行速度和行动速度都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双爪一探,和元泰的两只有力大手握在一起。 人面灵鹫双翅一颤,就已经抵达搭载玉真子和吉兆的斩灵剑下方,将二者连人带剑一并接住。 燕云一把抱住玉真子,将他手中符箓取下,再次贴在人面灵鹫头顶。 “呱——”人面灵鹫清鸣一声,鸟喙淌下血来,双翅震动如簧,载着燕云等人奋力疾驰。 山腰下的一众大虞凝气境修士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本就法力低微,当弥天大网的强大威压和亡魂阵的不可抗魂力袭来时,他们就像霜打的小草,瞬间栽倒在地。 此时,在弥天大网上,虬髯老者遥遥眺望空中的人面灵鹫,双目中精光四射,鼻头冷哼了一声。 他袖袍一甩,袖袍再次鼓涨,骷髅之爪再度出现。 也就在这时,他白眉一挑,发现人面灵鹫上抛出了一物,如风筝般朝后飘来。 这是一件暗青色的袍服,背部以精工绣着一个似鬼若魔的头颅! 这件袍服是燕云抛出来的,令虬髯老者试图释放的鬼爪缓了一缓。 燕云则头也不回,驾驭人面灵鹫,朝龙头关方向狂飙。 “哼哼……”虬髯老者冷笑,森森白骨之爪涨大百倍,只一闪,就已飞临燕云等人头顶十丈之距,将人面灵鹫及所有人统统笼罩在爪锋之下! 眼看着白骨爪即将下落,空中突然盛开一朵巨大的莹白莲花,缓缓转动,梵音阵阵! 莲座之下,天地元气荡漾,如置于碧水之上,涟漪不断。 白色的花瓣,散发出异样的宝光,不染半分尘埃,渐渐绽开,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莲蓬,金芒如有形之质,千丝万缕,朝上喷射。 下落的白骨爪和金光相碰,竟难分伯仲,互相消融,化成星星点点的白光,四处飘散…… 直到此刻,燕云才发现正对自己头顶上方,出现了一艘精美无比的庞大风帆。 它就像隐匿在云层中,突如其来! 这艘风帆,燕云和青蝉等四人都是见过的,在连云寨的玉竹阁拍卖场,它以绝对的孤高,凌驾诸修之上。 “魔灵爪……”一个修长的女声,发自风帆之上。 “风行使者……”虬髯老者大感意外。 “幸会。”风帆之上,被称为风行使者之人说道。 “会无好会,老夫以为,你我最好不见!”虬髯老者冷然道。 “师兄好大的火气……”风行使者依然用清冷的声腔回应。 “那又如何,宵小之辈,竟敢屠戮老夫子侄,挫骨扬灰,亦难消老夫心头之恨!”虬髯老者恨声道,可面对这首艘风帆,他不敢托大,一甩袖子,将大网和亡魂收入袖底乾坤之中。 “难道不是师兄子侄深入大虞腹地,设计吸纳亡魂,事情败露后遭到反噬么?”风行使者依然不紧不慢回应,但已流露出针锋相对之意。 “难道老夫子侄就白死了吗?”虬髯老者大喝。 “这些修士虽是末流,但名义上都受本宗统辖,亦自当受本宗庇护,现折损殆尽,仅有数人逃得活口,师兄还不满足么?”风行使者虽未现出本尊,可风帆气势在暴涨。 “如果老夫不同意呢?” “师兄若执意,本座苦于无法向宗内交代,只好奉陪。” 逼上终南 第111章玉真子逝 风帆出现之时,燕云并未收去人面灵鹫,而是趁机加速暴走。 只片刻间,燕云一众人等就离开了这座血染的大山,那面风帆和虬髯老者都已遥不可见。 按理,燕云死里逃生应该感到庆幸,可他神情严峻,没有丝毫松懈的意味。 如果不是“大象”适时出现,燕云几人绝难逃脱虬髯老者的追杀,可他心中如吞了一只苍蝇,几欲作呕! 在燕云看来,以风帆的速度应该早就跟上了深入西羌寻仇的一众大虞修士,可惜,它在大家最需要它的时候,没有及时现身。 直到最后一刻,它才堪堪冒出头来,貌似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人于水火。 可燕云以为,这恰恰是“大象”的高明之处,它先是作壁上观,观看大虞修士围剿柳桑一伙。 当虬髯老者暴怒中将大虞修士屠戮之后,其心底的火气就没那么浓烈了,这才以高姿态出现。 “大象”可以借助燕云等人的口舌,证明“大象”尽到了庇护他们的责任,只是碰巧,它来得稍稍晚了一点。 如此一来,“大象”即刻堵住大虞修士的悠悠之口,又能平息虬髯老者的愤怒。 燕云估摸着已离龙头关不远,忽驭使人面灵鹫方向一变,向一片如同荒漠的西羌地界而去。 他不确定“大象”会不会下决心阻拦虬髯老者,即便阻拦,也不确定能阻拦多久,与其将身家性命寄托给他人,还不如主动掌握! 一个时辰后,燕云在一处不显眼的山窝中停了下来。 流水汩汩,捎带来雪山的清凉。 绿树葱葱,在雪山融水的滋润下,长得分外喜人。 铺陈在溪流中的石头,因极寒与极热交替,出现玉化效应,变得晶莹剔透,散发出灵石般的光芒。 燕云满脸忧戚,看着自己怀中的玉真子,哪怕心如坚铁,亦不由流下泪来。 玉真子面色煞白,已然气若游丝。 吉兆、元泰、青蝉三人使出浑身解数,将储物袋中的成品丹药给玉真子吞服了一颗又一颗,仍未缓解玉真子的颓败。 “师尊给燕云师弟准备的还魂草呢?”青蝉突然想起。 几人如梦初醒,打开玉真子的随身储物袋一阵翻找,果然找到一株藏于玉盒中的灵草。 于是,元泰取出擂钵,按照配方,将还魂草和几位药草一并糅合,搓成圆团,塞入玉真子口中。 一刻之后,玉真子的面色忽转红润,悠悠吐出一口气来。 玉真子就像平常一般,笑吟吟看着门下四名弟子,淡淡说道:“贫道和诸位师徒一场,该是和诸位道别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燕云等四人大惊失色,跪在地上,人人悲苦。 “师尊,您面色很好,何出此言?” “师尊,你别这样说,我害怕……” “师尊……” 吉兆和青蝉等痛哭流涕。 “贫道这是回光返照,你们浸淫医道多年,未必看不出来?”玉真子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不必如此。” 随后,玉真子目光转向燕云,笑道:“去年,你曾问贫道天命,今日种种,便是了……” 燕云沉默不语,只呆呆看着自己无比敬重的师尊。 这一刻,燕云脑海急转如电,想起数日前进入祖师洞府时,面对遍地的天乾晶、地坤石和息壤,玉真子丝毫不取,还说了一句当时令燕云莫名其妙的话——贫道用不上了,原来对应在此。 “贫道三魂虽保住了,然气魄已经入地,命不久矣……”玉真子面色一肃,“燕云、吉兆、元泰、青蝉听令!” “弟子谨遵师命!”燕云等四人齐道。 玉真子道:“贫道殒命之后,着尔等拿贫道丹书铁券,拜入南山宗!” 燕云等四人面面相觑,都是头一次听到“南山宗”的名号,也不知此宗和小终南有何牵连。 玉真子看出了徒弟的疑惑,解释道:“南山宗,就是终南山,贫道的道观敢取小终南之名,全赖祖师威名,南山宗不予计较罢了。” 玉真子又道:“贫道和南山宗护法上人白灵仙子之徒逍遥子颇有交情,曾救过他一命,加上白灵仙子前辈看中贫道是制符师,这才赐予贫道丹书铁券……” “尔等切记,南山宗不比贫道的小终南,当埋头苦练,藏拙于身,不理他事,方可确保无虞。” “师尊放心……” “燕云,你是贫道的关门弟子,又是境界最高的师兄,贫道走后,你需多多提携同门。” “几位师兄对弟子有活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甚好!你的几位同门,虽暂困一时,他日必然成你的左膀右臂……” “弟子对此深信不疑,师尊尽可放心。” “好……至于利贞,她虽看似心性淡薄实际执拗非常,怕是不肯入南山宗,就让她延续贫道小终南的香火吧……尔等若有资源,还望照顾其一二……” 玉真子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遗言了。 燕云等四名弟子热泪盈眶,只能连连点头。 玉真子从腰间取下储物袋,递给燕云,说道:“你答应贫道之事,且莫忘记了……” 燕云痛哭失声,哽咽道:“师尊放心,弟子但凡有一口气在,当重振大荒之名,雄立天下!” “如此,贫道该走了……惟愿诸位,获上天垂怜,得大道,成正果……” 玉真子的气息越来越低,当最后一句话吐出时,他头一低,气息全无。 “师尊殡天,呜呼哀哉,弟子燕云、吉兆、元泰、青蝉,恭送师尊……”燕云大声喊道,三跪九叩,随后,他将眼泪一抹,瞪着血红的眼珠,厉喝道:“颂唱往生咒,恭迎师尊回山!”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大雨倾盆,迷蒙了小终南的山林和道观。 大雨整整下了一日,山河变色,浊水横流…… 凄风苦雨中的小终南,点燃了长明灯,明灭灯火,在疾风中摇曳…… 四十九日之后,人面灵鹫一飞冲天,向凡尘中几乎从未听闻的“南山宗”而去。 人面灵鹫背部,坐着吉兆、燕云、青蝉三人。 此禽双足,则吊挂着元泰的庞然之躯。 和玉真子预测的那样,利贞不愿前往南山宗,相反,她对此宗有着深深的怨恨,她明明已经将信送达了南山宗,师尊玉真子怎还会遭遇厄运?她不解,更愤怒! 然而,能屈能伸是为丈夫,燕云和吉兆等人固然对南山宗没有好感,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时的隐忍,是为日后的崛起,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些事,需要人忍受常人所不能忍,负重前行! 四人怀揣着对师尊离世的痛苦,和对未来的期望,以及双肩的重担,一去不悔! 两日后,燕云等人抵达一处云蒸霞蔚的群山之中,此地狼虫虎豹出没,凡人绝迹。 放眼望去,阴绿莽莽,沟谷纵横。 这就是流传于凡尘的终南山了。 可真正的终南山,却非一般凡尘俗子所理解的了! 到了此处,似乎有阵法笼罩,修士的轻身术无法使用,燕云等四人只能徒步行走。 即便是人面灵鹫,也仅可在离地丈许左右的高度飞行,一旦超越,必然承受重压,燕云只好将它收入灵兽袋中。 数个时辰后,四人一兽终于抵达被云雾笼罩的高山之巅,落脚之处,积雪盈尺! 朔风中,燕云等人抬头仰望,雾未散尽,不可视物。 四人盘膝而坐,静静等候。 一个半时辰后,冬天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万道金光,穿裂云雾,照耀大地。 “辰时到了!”青蝉说道,将摆在身前的沙漏置于储物袋中。 吉兆将一支信香插在地上,又以火球术点燃。 暗香潜动,扶摇直上。 渐渐地,那空无一处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大灵气旋涡,犹如天工搅动凡尘,奇幻莫名! 燕云抬头看去,但见数百丈的高空中,灵气旋涡之中显现出一座灵光闪烁的山峦轮廓。 此山竟然是倒悬在空中的,云雾环绕,仙鹤翔集,奇珍异兽呼啸来去,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楼! 几人目瞪口呆,傻乎乎张望着。 还是青蝉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作揖道:“拜见上宗,我等是小终南玉真子门下,师尊仙逝,着我等弟子拜入上宗门下,还望上宗不计我等愚昧,大度收纳!” 燕云、元泰、吉兆这才反应过来,跪伏在地。 这时,虚空中传来仙鹤清鸣,一羽蹁跹,在空中环绕数周,这才落在燕云等人身前。 仙鹤之上,一人侧身而坐,却是一名唇红齿白、年仅七八岁模样的道童,一脸稚气未脱之像。 这名童子赫然已是凝气境五阶的修为! 燕云等人见到童子,被他肉乎乎的样子所吸引,一个个笑吟吟的看着他。 可当童子开口说话时,老气横秋之态,令燕云四人的面色全变了。 “哼哼,一群愚昧之辈,也想加入我上宗?”童子眉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青蝉耐着性子说道:“我等师尊和逍遥子前辈有旧……” “那又如何?”童子截口说道,“这一个月是我靠山峰当值,逍遥子前辈也不能插手!” “童子道友……”青蝉此言一出,童子骤然色变。 “你个怪物,瞎眼了么?”童子指着青蝉厉声训斥。 燕云眼皮一跳,正要愤然离开,又猛然想起玉真子之言,便换了副面孔,笑道:“上仙,我等欲拜入上宗门下,还请上仙指引一二。” “嗯,还是你会说话!”童子赞许,装作大人模样,“替你们跑跑腿也不是不行,不过嘛……” “上仙尽可直言。”燕云笑容可掬。 “你们四人嘛……这个跑腿费……” “上仙无需犹豫,我等自然遵命。” “好,你这人还不错!”童子露出得逞的笑容,“一人十块灵石的费用……不贵吧……” 四十块灵石,燕云自然能拿出来,可一旦过于满足此童子,又恐他变本加厉,故面露犹豫之色,委婉道:“上仙这是高抬贵手了,我等铭记于心,只是……我等出身微末,这……能不能少点?” “你说多少?” “二十块灵石如何?” “不行,四个人,三十二块灵石,四个八,图个吉利!” “那……好吧……”燕云这才抠抠搜搜拿出灵石,走到童子身前,又露出犹豫之色。 童子眼瞅着燕云似乎想反悔,当即引动法力,将灵石卷了过去。 “尔等在此等候!”童子笑嘻嘻的,骑着仙鹤,向灵气旋涡远去。 燕云看着对方那志得意满的模样,目光冰冷。 第112章虚幻漩涡 烈日高悬,灵气漩涡在阳光映照下,显得额外瑰丽。 燕云等人没想到,这一等,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他们对这出现于天上的奇景再是惊叹,看得久了,也就索然寡味了。 虽然等候的时间非常枯燥难耐,好在燕云等人都是修仙者,趁此机会参悟功法倒也能打发时间。 燕云寻思,难怪师尊手持进入南山宗的开门钥匙却临门不入,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以玉真子清心寡欲、寡欲持正的品性,此宗之风气,他原是瞧不上的。 终于,灵气漩涡中飘出一艘小小的飞行灵舟来,驾驭灵舟的是一名十岁出头的女道童,境界在凝气境五阶。 “是你们想拜入我上宗?”女童道。 “是……” 燕云刚刚打开话匣就被女童打断了,但闻她趾高气扬问道:“你们凭什么认为上宗会收纳你们?” “这里有上宗赐予的丹书铁券……”燕云无奈,只好把已经对童子说过一遍的话再复述一遍。 “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师祖正在闭关,不见外客。”女童有些不耐烦了。 “我等是尊师命拜入上宗,怎么就成外客了?”青蝉愤懑道。 “嚯,你个丫头片子,还没入宗呢,就敢对本仙姑无礼?”女童说完,对着青蝉一指点来,一道气剑瞬发而至。 青蝉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待察觉时已经迟了,被气剑击中,浑身一颤,就要栽倒。 好在吉兆眼明手快,一把将青蝉扶住了,猴脸露出愤怒之色。 燕云本可拦住女童出手,发现对方只是想惩戒一下青蝉,便硬生生忍住了。 “在下燕云,拜见仙姑,还请仙姑看在我等出身草莽,不懂规矩,不和我等一般见识……”燕云面无波澜,好像未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女童白了青蝉一眼,对燕云说道:“你这么聪明,应该懂的……” “哦……小事一桩,初次见面,自该感谢仙姑引路之劳。”燕云从储物袋中取出十块灵石,又接着掏出余下的二十二块,“这是我等的全部身家了,还望仙姑不吝收下。” 女童两眼冒光,一抬手,将灵石凭空取了去,咳嗽一声,道:“是你自己强赠于我的,我可没强行索取。” 燕云淡然笑道:“仙姑能勉为其难收下这点薄礼,我等万分荣幸。” 女童很赞许地对燕云道:“既然这样,把你的丹书铁拳拿来给我看看。” 燕云便将一个锦囊双手奉上,对方打开后看了看,正色道:“此物是本上宗所有,今日算是物归原主,当归于仙籍阁,就不返还给你了,随本仙姑进来吧。” 女童说完,伸手往灵舟上某处机关一拍,四团祥云从燕云等四人脚底升起,由一根绳子牵着,挂在灵舟末端,牵引四人朝头顶的灵气漩涡而去。 眼看着离灵气漩涡近了,一种异常庞大的浩瀚之力传来,令人心生向往的同时,又肃然起敬。 青蝉委屈之意稍减,眼瞳中满是激动和憧憬。 再看元泰和吉兆,也正抬头对着天空凝望,之前的阴霾早已消失一空。 只燕云双手负在背上,微眯着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左右打量着。 如果不是这样,站在灵舟前端的女童会发现,他的目光格外深邃,黑色瞳孔中心处,一轮轮波纹状的流光闪现。 或许是随灵舟飞天的神妙激起了燕云的遐思,又或者是居高临下的广阔激发了他的胸怀,心无所思,故而灵台清明,他眼中所视,经纬线条增多,这些经纬就像是天工架起了一张鬼斧神工的织布机,穿针引线,将世间万物一一呈现。 但凡是真实的存在,经纬线条相对密集,譬如青山、太阳、甚至是阳光…… 然而,天空中出现的灵气漩涡竟然是虚幻的,没有一根经纬线条穿过,但漩涡中显露出的灵山和围绕灵山翱翔的奇珍异兽却是真实的, 当燕云伸缩瞳孔,经纬线条消失,云气翻滚的灵气漩涡又出现了。 无论南山宗的进山之路如何奇幻,在燕云双目中已露出破绽,他虽无法完全看透,但已不被表象所迷惑。 整体而言,隐于高天之上的南山宗是被阵法改变了空间界面,使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和连云寨的入门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阵法等阶比后者要高明得多了。 随着灵舟逐渐升高,燕云突然发现,自己和那座先前需要仰视的灵山处在同一个界面中。 他再也望不到灵山的顶峰,只远远看见碧山如海,簇拥着一座奇伟巨峰穿过云层,直插蓝天。 当他骇然中再次仰头眺望,灵气漩涡的中心——他们四人之前所立之处,已经倒悬到了天上,已然分不清谁是天谁是地! 不同空间的转换,都是在毫无察觉中完成,令人叹为观止! 随后,灵气漩涡海潮般急速合拢,了无痕迹。 此时的南山宗,如一幅超凡脱俗的画卷,呈现在燕云面前。 天蔚蓝,阳光如丝,浓郁的灵气荡漾在林草之间。 阳居于东,点点金光,轻柔似温水散落在肌肤之上,安然、舒适、恬淡。 天宇之下,纵目远眺,以灰白色岩石为基调的大地,绿树如茵,远处的山峦重重叠叠,着色深处清幽静谧,着色浅淡处葱茏如画,峰峦之上白雪皑皑,四季之相,汇与一地。 又有清泉发于群山之巅,或九转成溪,逶迤流淌;或悬于绝壁之上,匹练似锦。 群岚拥簇之中,却有一座庞然巨峰拔地而起,仿佛集中了此地所有钟秀,直插入天,雄浑之状,盖莫能比,更有白色祥云围绕此峰缓缓移动,妙音天籁,云雨幻变,阴阳调和,一望之下,心旌神驰。 无尽天,无尽地,无尽之神妙,非言语所及也! 南山宗果然不是连云寨和小终南之类的小山头可比,灵气无处不在,且浓郁程度在燕云旧有洞府的三倍以上。 毫无疑问,在南山宗内修炼,境界的提升速度要快得多。 燕云立足之处,是一座法盘状的云台,环绕云台周围立有十根雕刻着不知名异兽形貌的石柱。 这些异兽如蛤蟆般趴在石柱顶端,或狰狞或柔和的双目中,无一例外镶嵌着一颗中阶灵石。 “奇门遁甲……”燕云心中默念,奇门遁甲是道门奇术之一,大概就应用在南山宗的护宗大阵中。 他在连云寨时简单看过介绍阵法的相关书籍,所谓“甲”,是指十天干中的“甲”,“遁甲”可简单理解为将“甲”隐藏起来,这就是南山宗藏于高空的玄机所在。 当然,燕云对阵法一途没有涉猎,要想弄清楚南山宗护宗大阵的神妙,却不是现在能做到的了。 女童已经收了灵舟,率先走出传送法阵,那名童子正笑呵呵望着她,显然二人有过沟通,认为遇到了几个好欺负的。 燕云等四人被南山宗呈现出的宏伟气象所慑,便落后了十来步。 蓦然,一个声音传来。 “尔等乡巴佬,还不速速从法阵下来,更待何时?” 燕云回首看去,只见法阵门口站着一名凝气境七阶的青衣道人,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瘦瘦的,目光中满是鄙夷之色。 燕云等人只好忙不迭走下法阵,追着领路女童脚步而行。 “慢着!尔等以信香启动宗门大阵,耗费法阵灵气,需支付灵石百块!”青衣道人说道。 这一张口就是百块灵石,即便燕云储物袋中殷实,也不是凭白捡来的,不由面色一变。 看来,南山宗的这些弟子平素欺压他人惯了,习惯了狮子开大口,无论是谁,都得雁过拔毛! “拿不出来?谅你们几个乡巴佬也拿不出来,没关系,先欠着,每人每月利息五块灵石,我按月来取,什么时候返回本金,这笔账才能勾销!”青衣道人冷然道,手中拿着一面散发着灵光的镜子,对燕云、吉兆、青蝉、元泰四人一一照来。 “师兄……”燕云拱手道。 “少套近乎,谁是你师兄,都没入宗的玩意,好大的脸!”青衣道人出口伤人。 “喂,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青蝉愠怒道。 “跟你们几个乡巴佬有什么可说的?”青衣道人嗤之以鼻,“这是在宗内,我已经很能忍了,若是在外头,哼哼,就你们几个,敢跟我顶嘴,信不信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那你不妨现在试试!”燕云勃然大怒,往青蝉身前一站。 玉真子的遗言中就有“藏拙于身”的警示,燕云不是没记住,他出头冲撞青衣道人亦并非怒发冲冠,而是他看出这南山宗就是个污浊之地,若不能立威,必然处处受制,既然这样,那就得拿出勇气来,让已经得了甜头的童子和女童不再心安理得,也给还未出面或正打算出面讹诈他们的人一点警示! “既然你自己找打,那就怨不得老子,打也白打……”青衣道人还真不是个善茬,话刚落音,右手剑指燕云,一道明晃晃的气剑迎面而来,只一闪,就到了他眉心处,好快的速度! 南山宗的功法神通,原本远不是小终南、碧云峰之类的小宗门可比的,这就像正统和业余的区别。 如果燕云没有在癫狂中绘制出二十四幅行气之法,使得小终南的《纳气诀》功法得到了质的飞跃,且法力的凝实程度大幅提高,他今天必将为一时之气付出惨痛代价。 现在,丢脸的就是嚣张跋扈的青衣道人了! 燕云眼见着气剑刺来,他身体往左侧一让,左拳打在气剑侧面,将之一击而散。 他用上了在凡尘中常使用的拳法功夫。 青衣道人见一击未能奏效,如被打了脸一般,一甩袖子,一柄散发寒芒的上阶剑器以更快的速度朝燕云刺来。 “来得好!”燕云双手凝聚法力,空手入白刃,竟然将剑器夹在双掌之中,同时转身向后一腿踢出。 无论是南山宗内还是宗外的散修宗门,都不太擅长近身斗法,通常凭借法器之利和功法玄妙破敌,对于燕云以法力加持的近身战很不适应。 燕云夺剑、踢腿一气呵成,青衣道人先是轻视对方,后又猝不及防,虽凭借身法躲开了这一记“顶心回旋踢”,可道袍上仍留下了半个足印。 更重要的是,青衣道人为了躲避这一脚,心神无法兼顾自身剑器,竟生生被燕云夺了去! 第113章拜入南山 这一幕转眼间就发生了,女童和童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青衣道人先是一怔,他没想到自己作为一名高高在上的“上宗”弟子,居然被一名下宗的同阶修士打脸了,一时恼羞成怒,退后数丈之外,拍了拍衣襟,叫嚣道:“是你自找的,今日若让你生离此地,道爷的名字倒着写!” 说完,青衣道人一张口,一蓬散发寒芒的银色钢针出现在他身体周围。 这些银色钢针是青衣道人的本命法器,大小和松针相似,威能强大,锋芒毕现,且易于操控,非一般法器能挡。 但见他双臂一张,密密麻麻的钢针骤然悬于其头顶尺许左右高度,分成七列,每列十支,针尖指向,正是燕云。 银色钢针太多了,隐蔽性高,来去如风,且可从多角度对敌人发动侵袭,稍有不慎就会被其刺中。 燕云必须立即做出决断! 他若以最趁手的惩恶枪应敌,他自信可将对方一枪挑了!可他是来拜师的,一旦出了人命,不仅自己难逃厄运,还会累及三位师兄。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尽量柔软一点的方式,既可破敌,又能周全自身,同时也不至让对方丧命。 于是,他一拍储物袋,手中出现了两套荧光闪闪的四煞符! 他升级至凝气境第七阶后,每根手指可同时发出两条法力之线,单手驱使两套符箓正好合适。 两套四煞符价值不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燕云仅仅因为和同阶对阵,就出手这么“壕无人性”,且莫说观战的男女二童垂涎三尺,青衣道人也愣了愣。 “住手!” 话音刚落,一名身穿羽衣的灵台境初阶修士背着双手,站在了燕云和青衣道人中间。 青衣道人一见,立即收了钢针,作揖道:“拜见师叔。” 男女二童同样施礼,小脸上还流露出做了亏心事后的扭捏之态。 燕云向羽衣修士看去,但见对方年约二三四,中等身材,相貌普通,但目光异常犀利,隐隐有煞气透出。 “拜见前辈。”燕云和元泰等一起拱手为礼。 羽衣道人略一颔首,目光转向燕云,问道:“这四煞符是你自己炼制的?” 燕云道:“是的。” 羽衣道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那不错,成功率几何?” 燕云正要如实回答,猛然记起“藏拙”二字,便道:“若心神俱佳,不为外物所累,且能及时修养,勉强可达初阶中下等制符师的水平,十日为期,最多可炼成两套四煞符。” “哈哈,四煞符何其难炼,你这已经实属中阶制符师中的水准了,不错不错!”羽衣道人抚掌而笑,貌似极为畅快。 “那你们三个呢,也是制符师?”羽衣道人又将目光转向吉兆等人。 “惭愧,我们三个并未入门。”吉兆羞愧道。 “哦……”羽衣道人对吉兆三人的兴趣顿减,又转头向燕云说道,“贫道延鹤,拜入贫道门下如何?” “感谢前辈厚爱,不过先师临终前留有遗言,命我等拜入逍遥子前辈座下……” “贫道就是逍遥子师尊座下三弟子,师尊闭关了,由贫道主持玉虚峰一应事务。” “弟子燕云,拜见师尊。”燕云屈膝下拜。 “弟子元泰、青蝉、吉兆拜见师尊。”吉兆等人见燕云首肯,当即随之下拜。 岂料,延鹤一甩袖子,以法力将吉兆三人抬起,不让屈膝。 吉兆等三人顿时面红耳赤,神情极为尴尬。 燕云见状,立即说道:“三位师兄对弟子有活命之恩,还请师尊一并收入门下,在弟子身边听候即可。” 延鹤露出犹豫之色,摸着下颌,道:“你作为中阶制符师,贫道本应同意你所请,可尔等毕竟初来乍到,宗内有宗内的规矩,非贫道所能左右,这样吧,你可留一人在身边听用,剩余二人另有派遣。” “多谢师尊。”燕云说完,目光投向三位同门。 “就让青蝉在师兄面前听候吧。”吉兆如此说道。 “也好。”燕云旋即话锋一转,“师尊已经同意收三位师兄为徒,还不叩谢恩师?” 吉兆等再次下拜。 这一次,延鹤没有拒绝,但面色冷漠,显然对三人并未放在心上。 “随贫道回玉虚峰。”延鹤说完,唤出一头三丈来长的巨型大鱼,招呼燕云等人上去。 童子和女童见状,赶紧跑了过来,递给燕云几样东西,又慌忙离开。 二人这是在返还燕云的灵石,但二人仍每人扣下了三块灵石,想必这个数目的灵石是惯例,燕云自不予计较。 只青衣道人立在原地,看着巨型大鱼载着燕云等人远处的背影,满脸阴霾密布。 “哼!带艺投师之辈,看道爷以后怎么惩治尔等!”青衣道人切齿低语。 大鱼脊背之上,燕云等人正肃然而立,远眺云幕下的南山宗。 但见山峦掩映之中,亭台楼阁、仙桥鹊廊,数不胜数,亦不乏修士驾驭各式法器,翱翔于空,恰如百舸争流,好不繁盛。 在连绵不尽的群山之中,群鸟翔集,走兽安泰,翎羽七彩,艳丽异常。 以大鱼飞行速度之快,竟足足飞行了半个时辰,一众人等才抵达一座山峦前。 此峰极为特殊,一眼望去,竟是呈倒梯形悬浮在云端之上。 扶风而上,燕云发现此峰是由十二座山峰组成,当中一峰如同紫藤的海洋,也不知种植的是何种灵草,这就是玉虚峰了。 其余山峰则低了一半左右,匍匐在主峰脚下,当离得近了,才察觉这貌似不起眼的峰头宏伟不凡。 以玉虚峰所辖范围,其大小已经可容纳二十个左右的小终南而绰绰有余。 从诸峰排列来看,玉虚峰是由聚元境大修士逍遥子坐镇,其麾下有灵台境修士十二人,供其驱使。 此等势力,若放在一众散修宗门中,足以兼并诸方,纳为己用! 哪怕燕云对南山宗的风尚嗤之以鼻,目睹此情此景,亦不免大为震撼。 这南山宗果然不愧为“上宗”之名,底蕴之深,深不可测! 到了一座山峰之下,早有羽衣弟子迎了上来,向延鹤行礼。 延鹤吩咐:“将他们二人安排至灵修堂,赐制符师福地一个,其余二人领至百艺堂,听候发落。” 说完,延鹤驾驭大鱼,往山峦之巅而去,很快消失不见。 四人也没想到,刚入南山宗,就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二位师兄,保重。”燕云和青蝉向其余二人抱拳道。 “保重!”吉兆和元泰回礼。 百艺堂和灵修堂,仅从名字就可判断出二者的区别,且吉兆和元泰没有赐予福地的说法,显然在待遇上要差得远了。 燕云对吉兆和元泰颇为担忧,可他对玉真子临终之言深信不疑,二人将来都不是等闲之辈,虽困于一时,终有大放光芒之日,或许这是二人机缘的开始,亦未可知。 羽衣弟子手一指,对燕云说道:“师兄,这边请。” 看来这灵修堂还真不是一般地方,燕云初来乍到,就已可令羽衣弟子冠以礼称了。 燕云问:“敢问师兄,那百艺堂是何处?” 羽衣弟子道:“百艺堂只是一个分发任务之地,这二位同门将派往何处,目前尚不可定。” 吉兆插话道:“燕云师兄,他日我等来寻师兄也是一样的。” 燕云点点头,又问羽衣弟子,道:“师兄,该处山峰如何称呼?” “就是师尊之名,延鹤峰。” “多谢!” 看来,燕云想去百艺堂和吉兆元泰会面是不可能了,只能让二人来此寻他,得了此峰之名,便好找了。 羽衣弟子心中冷笑,只是未说破。 “二位师兄可有飞行法器?”羽衣弟子问道,“若是没有,便载师兄一程。” 燕云灵兽袋中还有一头罕见的人面灵鹫,排场远远胜过一般飞行法器,可他刻意低调,说道:“有老师兄。” 羽衣弟子放出一叶木筏状的飞行器,载着燕云和青蝉往半山腰飞行,沿途风光旖旎,引人入胜。 很快,三人就抵达一处平台,中间为一栋大屋,周围由八栋建筑组成。 大屋当中立着一幅牌匾,上书“灵修堂”三字。周围的建筑上,当门处挂着牌匾,分别写着“符箓坊”“灵兽坊”“炼器坊”“精织坊”“习阵坊”“炼丹坊”“灵饰坊”“精炼坊”字样。 燕云一一看去,其余还好理解,唯独对八栋房门上挂着的“灵饰坊”分外好奇,这是作何用途? 羽衣弟子笑道:“这灵饰坊和凡间做首饰的类似,不过是仙家最难掌握的技能,若能打造一套灵饰,可大幅增加修为。” “哦?还有这等妙用?” “师兄在此来日方才,入仙籍要紧。” 当燕云和青蝉步入中心大屋时,发现此屋是一个和玉竹阁类似的须弥空间,且更加庞大。 大屋中心处摆着十来张桌案,每一张桌案后坐着一名弟子,而在他们身后则耸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货架。 羽衣弟子阐明延鹤交代后,燕云和青蝉在一张桌案前各领到了三套代表南山宗弟子的羽衣、两块福地令牌、两套传授宗门功法的玉符及二十块灵石的月供。 青蝉没有月供,她是以燕云侍从身份入宗,一应开销皆由燕云负担。 话不多言,燕云自是先把自己安定下来再说。 很快,二人就抵达一处由两座山崖构筑的福地洞门前,用令牌一晃,光幕顿时消失无踪。 二人怀揣好奇步入,身后的光幕便合上了。 好一处洞天福地,和连云寨的外租洞府有异曲同工之妙,且更奢华。 建筑形制居然是灵修堂的缩小版,只是每间房内都空空如也,犹待主人开发。 周围还开辟了不少灵地,用以种植仙草灵药灵植等等。 至于假山、翠竹、荷塘、亭台等配置就更不用说了。 更重要的是,就在这物华天宝、锦绣绝伦福地之中,氤氲着浓郁的精灵之气。 随口一吸,灵气汇入五脏六腑,与心神相通,与大道协和,使人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浑身舒畅。 当燕云步入中心大屋时,才发现这是一处洞府,分为三进,每一进中心处为大堂,分别设置三间耳房,非常宽敞,有明珠悬于墙上,一片通明。 青蝉道:“师兄,我就在第一进吧。” 燕云摇头道:“住第三进。” 青蝉笑道:“不行的,我是师兄侍从,他日若有同门来访,乱了身份,难免受人诟病。” “也好。”燕云将二十块灵石递给青蝉,“这是你的月供。” “不要,师兄之前给的够多了,区区二十块灵石,我自会赚来。” “嚯,你倒是阔绰。” 第114章祖师殿 早在小终南时,燕云就将在连云寨激战时缴获的储物袋进行了清理。 赤峰和虚空子身价不菲,其余灵台境修士的储物袋则没法看,除了几样法器和一些灵石,再无长物。 倒是那些梦灵宗的弟子,个个腰缠数百灵石不等,令人刮目相看的同时,又不免心中戚戚,这究竟是斩杀了多少修仙者才得来的不义之财? 燕云将所获灵石均分成了五份,每人得一份,其余材料和法器等也照此分割。 玉真子交给燕云的储物袋包括斩灵剑,他转交给了利贞,她是师尊指定的小终南守山人,他不能指染,其中有些什么,他压根没去看。 有几样特殊物件,燕云也做了安排。 一个是“九鬼娑婆阵”的法盘,他给了吉兆,巨灵剑给了元泰,青蝉则拿到了一个炼制丹药的珍奇丹炉。 此外,这些灵台境修士所修功法、秘术等,每人抄录了一份,虽无甚大用,但可作为借鉴;而他们所修习的炼器、阵法等杂学书籍,则是难得的宝贝了,自是人人有份,以备闲暇时参详。 至于得自梦灵宗灵台境修士和弟子的材料和功法等等,属于阴系,燕云就没有和几位师兄均分的必要了,被他全部收入囊中。 储物袋一多,总会有意外收获。 燕云从一名可能是梦灵宗灵台境修士的储物袋中找到一本名为《幽冥经》的手抄本,不知什么原因,此经不是收录在玉符之中,而且抄写的内容残缺不全,好像此经是偷偷抄录的,因为时间紧急,前半部分将炼制幽冥魂旗的材料和方式等抄了下来,后半部分是关于凝练鬼王的多种方式,第一种方式都没抄完,就突然中断了。 《幽冥经》中关于幽冥魂旗的炼制方式要比《亡魂引》所载全面,讲得也更详细,毫无疑问将让燕云少走很多弯路。 《幽冥经》中关于凝练鬼王的第一种方式,则说得比较玄乎,说是要通过某种方式进入幽冥之中召唤。 燕云当初在大虞王城宫中遇见李傲时,对方以“紫河车”炼制小鬼衣,是凝练鬼王的另一种方式。 燕云没从梦灵宗修士储物袋中找到收录《亡魂引》和《引魔诀》的玉符,可见,李傲和梦灵宗修士虽同源,但身份存在差别。 准确的说,李傲所学更加全面,哪怕是梦灵宗的灵台境修士,亦需偷偷摸摸抄录凝练鬼王的方法。 而且,李傲道衣上绣着和虬髯老者相同的鬼头,但梦灵宗修士的袍服上没有,仅颜色趋同。 燕云揣测,虬髯老者和李渡李傲父子就地位而言,必然高于梦灵宗诸修,或许二者的关系就像南山宗和碧云峰、黑水潭等宗门的关系类似,一个属于上宗,一个是依附于上宗的分支或仆从宗门。 只不过梦灵宗本身也非常强大,且野心勃勃,加上燕云仅为凝气境修士,刀疤才敢对身穿鬼头道衣的燕云动手。 燕云经过仔细清点,他离炼制幽冥魂旗只差一味名为“幽昙月界”的灵植。 至于为炼制幽冥魂旗需要准备的工作则更多了,炼器、炼药、精炼、阵法等四艺,必须提高到一定层度。 燕云获得了大量聚阴石,此物需要配合阵法使用,名为聚阴阵,以提高炼制器物的成功率。 材料和布阵方式都有了,燕云对阵法却一无所知,还需长远学习。 当然,他现在已成为南山宗弟子,以此宗的深厚底蕴,他要学习阵法,或快速掌握其它杂学,要比过去容易得多。 燕云和青蝉各自回到自己院落,正打算休息片刻,福地外一只折叠成飞鸟状的小小纸鸢贴在光幕上。 纸鸢口出人言:“燕云、青蝉二位师兄,还请速速换上本宗袍服,随我前往祖师堂!” 当燕云和青蝉闻讯而出时,福地外正有一名童子驾驭着一辆马车等候在此。 这当然不是一般的马车,马为健马,浑身雪白,肋生双翅,脚下祥云滋生。 车为香木所锻造,似乎质地很轻,可结构又显得非常结实,连接处连一条缝隙都看不到,似乎是整体铸造的一般。 童子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燕云和青蝉刚站上车,他连句话都没说,就在飞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于是乎,飞马一个旱地拔葱直升而起,抵达三十丈的高空中,恰好和延鹤峰山腰的高度平行,然后飞马急速拉平,往南山宗中心处那座巨峰方向疾驰。 如果不是燕云眼明手快一把拉住青蝉,以她瘦弱娇小的身子,怕是给甩飞了出去。 可童子却安然自得,侧坐在飞马背上,两只脚兀自晃荡着。 “师兄,能否慢一点?”燕云道。 他和青蝉都不是弱不禁风之辈,高空中固然风大,引导护体真气就可屏蔽,只是二人初入南山宗,能借此机会好好看看该宗景致,也是不错的。 “不能,赶时辰呢,你们是碰到了好时候,今天刚入宗就能拜谒祖师,有些师兄已经等了个把月,早就等急了。”童子头也不回,不但没减速,又朝飞马屁股拍了一掌。 飞马拉着二人飞行的速度更快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飞马这才接近南山宗最中心的巨峰脚下。 “这座巨峰名叫天柱,是祖师飞升之地,也是我宗老祖的修行之所,平时不能来的,你们好好看看。”童子话虽如此,可驾驭飞马的速度丝毫不减,至于燕云和青蝉是否真能领略天柱峰的瑰丽,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当然,童子这般急躁也是事出有因,就在天柱峰脚下的一片松林中,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大殿。 祖师殿是一个庄严肃穆的所在,建筑样式也与别处不同。 整个大殿建筑的主墙全是由整块的灰白巨石修葺而成,仅屋顶为木制结构,且中间高,两头低,居然是呈不规则的波浪形,乍看之下如同一座巍峨的山丘。 大殿前以巨石铺陈的地面上,怕有百来名弟子正在翘首等候。 诸弟子眼见着刚来的飞车,不少人喜不自禁,满腹牢骚的也不乏其人。 “来了来了,哎,等了半天,终于来了。” “好大的谱,拜谒祖师,居然让这么多师兄在此等候。” “也许人家大有来头呢?” “大有来头?能大过田禾师兄吗?” “田禾师兄也真是,明明可以走捷径,偏偏要加入战师堂,吃那个苦……” 一众修士毫无遮掩地说道着,显然是故意让还未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燕云和青蝉听到,以示不满。 这些人的言语中还不乏对“田禾”其人的阿谀之意,也不知其究竟是何方神圣, 祖师殿前立着一名身形挺拔的青年,年岁和燕云相仿,长得英气勃发,竟已是凝气境第七阶大圆满的修为,离灵台境只一步之遥。 他双手负在后背,昂首凝望祖师殿上的牌匾,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一人独处,其余同门都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给他留出了很大一块空地。 当他人的阿谀之言传入他耳中,他充耳不闻,唇角还露出一丝冷笑。 此人想必就是诸修推崇的田禾了。 “诸位师兄,在下今日刚入宗门,就匆匆赶来祖师殿,如有耽搁,实属无奈,抱歉抱歉。”燕云抱拳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燕云如此说话,在场诸修也不便继续发出不满之言了。 “不知师兄在哪座山头,何人门下,分配在何殿堂?”有人问道。 “玉虚峰延鹤师尊门下,分配在灵修堂。” “哦,师兄刚来就能拜谒祖师,且在灵修堂任职,非比寻常,佩服佩服,恭喜师兄。” 能到灵修堂的弟子,都是在杂学上颇有造诣之人,无论精通哪一种,都足以令人产生拉拢之心。 毕竟,修仙一途,除了功法和术法本身,杂学对神通的助力实在太大了,保不齐将来有需要求到燕云的时候。 所以,当燕云道出分配殿堂后,有十来同门围了过来,寒暄几句,先混个脸熟。 燕云这才知道,原来要想成为南山宗的正式弟子,还需经过层层考验,只有考验合格了,才有资格进入祖师堂,在此之前只能算作宗门的记名弟子。 燕云因是制符师,直接省去了考验环节。 青蝉则四处打量,希望能见到吉兆和元泰,可她望穿秋眼也未发现二人踪影,显然是划到了记名弟子序列,无参拜祖师的资格。 这时,一名灵台境修士悄无声息中来到殿前,往正当门处一站。 “肃静——”有弟子见到来人,立即喊道。 “长话短说,先给诸位宣读宗规,望诸位时时铭记!”灵台境修士给一众弟子宣读起宗门十条来,这十条归根结底实为一条,那就是忠于宗门。 “好,入殿!”灵台境修士说完,率先步入祖师殿。 殿内顿时礼乐飘飘,灵台境修士站在门边,招呼诸修进入。 田禾当仁不仁,率先跨入,其余诸修紧跟其后。 整个殿内厅堂怕不下百丈,除了几根高耸的石柱,四周并无别物,仰头看去,屋顶都缩小了似的。 虽然周围都是同门,可燕云就像站在旷野中一般,天地寥廓,惟人渺小如蚁。 这时,又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止——” 于是,众人又齐齐停步,眼巴巴看着前方。 也就在这时,一座巍峨大川出现在众人眼前,就在皑皑雪峰之巅,浩然天幕之上,一个先天八卦的图案显现。 九天流云滚滚,蕴含七彩霞光,先天八卦随之缓缓移动,突然向下一沉,由天及地,拓印在斑斓起伏的苍茫大地。 大地轰鸣,犹如千军万马呼啸而至,又似六龙乘时而动,地壳震动、咆哮、裂变、突起,蓝、白、灰三色光华从地底射出,弥散于天,仿佛惊动了地坤之灵,紧接着一道巨大无朋的红色岩流裂土而出,随后又一分为六,向着六个方向急速延伸,数不尽的奇峰拔地而起,巍巍峰峦,葱茏滴翠,雪光映照,无上天威伴地生! 这一幕太震撼了,就算燕云见识过虬髯老者驱使弥天大网时的震撼,面对此万物生长之雄奇,亦感觉透不过气来。 随后,大川之巅升起一堵冲天石壁,其上镌刻先天八卦图案,阴阳相交,天书无字! 一位道骨仙风的中年修士端坐于山巅,发带飘飘,长髯微扬,却只是一个背影,向着八卦方向。 “叩拜祖师——”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众弟子闻声而动,齐齐下拜。 就在众人双膝着地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山岳,似深渊,萦绕众修士心头,诸人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三拜之后,洪亮的声音吐出了“礼毕退场”的指令。 于是,一众弟子齐齐原地后退。 随后,十丈高的大门缓缓合上。 从头到尾,南山宗的老祖姓甚名谁,大家不知道,甚至连其长相,大家也不知道。 他只有一个背影,在适当的时间出现了片刻,随后就消失不见了。 燕云觉得这参拜过程有些奇怪,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115章幽冥月界 当燕云和青蝉从祖师殿步出时,早有弟子放出桃木飞剑,在离地丈许左右的空中,飘然而去。 随后,以同样方式离开的同门越来越多,这倒令燕云感觉奇怪起来。 “敢问师兄,这飞剑是从何处所购?”燕云拦住一名叫姜悦的同门问道,此人曾学过符箓之道,对已经是制符师的燕云颇为仰慕。 “你入宗时没有发放?”姜悦诧异。 “未曾。”燕云道。 “哦……嘿嘿……”姜悦露出似笑非笑之色,对燕云一拱手,“师兄不妨去问问。” “去哪问?” “师兄在哪入的籍,就去哪问。” “懂了。”燕云道。显然,他和青蝉的桃木飞剑在入籍时被灵修堂的弟子贪墨了,一并被克扣的或许还有其他东西,只是回过头再去讨要,对方未必会认账。 燕云心中叹息,南山宗作为一方巨擘,不想风气竟如此不堪。 “二位师兄,就此别过。”姜悦说完,又告之燕云他是灵鹫峰弟子,不仅在该峰灵草堂有司职,还是宗内缥缈苑的执事之一。 燕云初来乍到,对宗内事务一无所知,只能礼貌性回以他日造访之类的客套之言。 姜悦则说闲暇要向燕云这位制符师请教,二人就此别过。 很快,祖师殿前就只剩下燕云和青蝉,二人傻乎乎看着一众同门远去,颇有些百无聊奈。 这时,二人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田禾独自一人最后走出祖师殿。 他见还有人在现场逗留,显得有些意外。 “二位师兄,莫非在祖师殿还有要事?”田禾笑道。 “刚刚得知,入宗还有桃木飞剑发放。”燕云苦笑道,“我二人怕是只能不行回山了。” “哈哈,新入宗的弟子,总是要吃一点亏的,慢慢就习惯了。”田禾笑道,一拍储物袋,竟取出两只纸鸢来,递给燕云。 田禾一出手就是两只价值不低的中阶飞行法器,可见极会做人。 燕云也不见外,立即接过,同时回赠给田禾两套风火符箓。 田禾见燕云也是爽快之人,当即抱拳道:“在下田禾,战师堂出身,刚刚收录进白虎峰,拜于无极真人座下。” 燕云也自报家门,道出来历。 二人虽是头一次碰面,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师兄,时辰不早了,有缘再聚。”田禾说完,放出一只飞天蜈蚣,逶迤而去。 燕云胸甲内的灵兽袋中藏着一只大虞罕见的人面灵鹫,若论灵兽珍惜程度,可谓耀人耳目。 但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总是要低调一些,以免他人眼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师兄,左右无事,我们四处逛逛吧。”青蝉窃喜中登上飞行纸鸢。 “好啊!”燕云自无不准,他也想熟悉一下南山宗。 这不逛还好,一逛之下,二人大惊失色。 南山宗太大了,虽处于阵法内,可其占地实在太广阔了,如同一个诸侯国。 除了各座山峰,期中还分布着各种修士聚集地,以聚仙台最为庞大,如一座巨型城池,仅主道就有八条,各种小路和巷子无数,亭台轩榭、鳞次栉比,各色商铺既有宗门开设的,也有各座山峰所开设的,密密麻麻,好不壮观。 此外还有两仪台、四象台、八卦台、天干台,地支台等等,每个以“台”命名的地方,无不人头攒动,房舍林立。 此外,还有提供给修士摆摊的特定地点。 摊位分为两种,一种是长期的,需要缴纳一定灵石租赁,并可给摊位命名。 还有一种是短期的,灵台境修士和凝气境修士混淆在一起,就看谁的东西便宜了。 更令燕云咋舌的是杂货铺出售的典籍,可谓各种杂学,无所不包,他在四象台购买了一本《南山草集》,其中所记载的灵草灵植种类,几乎是他以前所知的一倍以上。 燕云从《南山草集》中找到了“幽冥月界”的名字,此物竟然是聚元境修士也能用到的仙草之一,只宗内缥缈苑一块特殊灵地能种活,生长着三株母本,每五十年散发种子百来颗,能萌芽成活者仅十颗左右,三十年方成熟,若成熟时收取不及时,顿时化为一滩浓水,药效全无。 于是,每逢幽冥月界成熟的八月,拍卖场内诸修争相抢夺,价格奇高。 为了增大幽冥月界的供应,宗内想尽了办法,却没法培植出更多母本。 幽冥月界是燕云必得之物,但三十年才能采摘的灵草,他一是等不起,二是他一介凝气境弟子,哪怕家底丰厚,又岂敢和师祖逍遥子同阶的聚元境修士去抢夺? 当燕云询问可有幽冥月界的种子出售时,杂货铺的执事弟子让他去聚仙台看看。 燕云还真买到了两颗种子,花费灵石八百块,那名聚仙台杂货铺的弟子跟看傻逼一样看着燕云,满脸都是嘲讽之色。 可不是傻么? 宗内想尽办法都没能增产的幽冥月界,他一个小小的凝气境弟子竟异想天开,八百灵石打了水漂,这可不是出了猪钱么? 有一点是这名杂货铺弟子意外的,这燕云哪来这么多灵石,难不成是某座山头的嫡系子弟? 燕云此时才知道,那姜悦竟然是一位贵人,在灵草灵植方面,少不得要向他请教一番。 于是,燕云和青蝉一路问询,又飞行了半个时辰,这才抵达缥缈苑。 燕云出手阔绰,刚一见面就赠与姜悦两套雷电符,对方顿时喜笑颜开。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畅多了,姜悦按照燕云所请,从种植幽冥月界的灵地中挖了几抔土,连同他收集的几种凝气境和灵台境都能用到的灵草种子送给燕云。 随后,姜悦还偷偷递给燕云一本《种植经》,说是此经不能外传,让他记住其内所载。 修士本就博闻强记,燕云用了两刻的时间,将《种植经》的内容硬背了下来,只是此经所涉及的灵草种植经验并不涉及幽冥月界,可能是姜悦境界尚低,尚未接触到更高级的内容。 当姜悦询问制符之术时,燕云毫无隐瞒,详细告之要点所在。 制符讲究天赋,姜悦能不能领悟燕云的经验,那就另当别论了。 燕云和青蝉这一通逛下来,直到暮色霭霭才回到福地。 福地入口的崖壁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燕云本月的师门任务。 大意是燕云每月需向灵修堂提供四煞符三套,否则扣除当月供奉,且需制作符纸千张。 燕云入宗时就对延鹤说过,每月仅能炼制四煞符两套,而师门任务变成了三套,这是在榨取他的劳力和价值了。 燕云嗤笑一声,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夜渐深。 第三进的大堂中,燕云拿出文房四宝,笔蘸丹青,在一沓用作记录的黄纸上描绘起来。 他神情专注,画着画着,星目中湿润了。 作为世家子弟,琴棋书画是燕云从小就学习了的,自是得心应手。 他第一张画的是玉真子的肖像,将之挂在大堂正当中处。 随后画的是父母和两位兄长的肖像,悬挂在左侧耳室,接着画岳父母和佐伊、佐子昂、春荷仙子的画像,挂在右边耳室。 他是如此孤独,自己的至亲好友都离开了,和自己有缘的女人也走了,茕茕一身,形单影只。 他把自己的练功房设在正当门处的耳室中,也画了两幅画像。 一幅是李渡,这个祸乱大虞王城的罪魁,武威将军府满门抄斩和他有极大关系,有朝一日,他誓要将之一枪挑了! 另一幅是虬髯老者,玉真子因他的白骨爪而道消,春荷仙子那可人的媚影也因他而毁灭,此外,燕云父兄的亡魂也极大可能被他收入了幽冥魂旗中,此仇不共戴天! 心中有了思念,便难以静心休息。 他独行在自己的福地中,将买来的多套阵法之旗布置在周围。 福地中本就有阵法防护,但属于宗门设置,也不知是否留有后门,以方便延鹤观察弟子。 新买的阵旗有几种功能,或可消除声音,或可形成屏障,或可阻挡神识,这几种功能全部激发,虽然每月需要消耗十块灵石,但能使隐私得到最大化的保护,自是值得。 他在灵地中种植了一些符草,及比较常见的药材,姜悦所赠相对便宜的种子也洒了一些。 随后,他将关注点瞄向了自己的洞府。 他在洞府外设置了两层阵法,一层是雨雾阵,外部的气候变化,可由此阵倒入;另一层是透光阵,可按照需要,将阳光引进来。 洞府中第二进的耳室,是种植高价灵植的好所在,有了雨露阳光,植物才能更好的生长! 当然,他还留出了一间,且特意布置了风雪阵,这是安置人面灵鹫之处。 人面灵鹫在灵兽袋中太久,可能导致灵气衰弱,有了适合它安居的所在,这只尚属雏鸟的猛禽才能更好的成长。 当燕云将人面灵鹫放进这间满是冰雪的耳室中时,它的人面上露出兴奋之态,以光脑袋在他脚下蹭了又蹭,这才仰八叉倒在地上,竟立马传来鼾声。 燕云还从未见过禽鸟像人一般睡觉的,不免啼笑皆非。 另外两间耳室,其中一间用来种植幽冥月界,两颗种子,一颗埋在从缥缈苑刨来的原生土中,另一颗则用息壤种植。 息壤真不愧为玉真子所言的神物,燕云将一块青石掏空了当做种植盆,刚抓了一把息壤置于盆内,此物竟瞬间膨大,就如有感知一般,刚好涨大到够石盆容纳便停止了,且呈现出银白色得辉芒。 燕云将另一颗种子播入息壤中时,就如播下了希望。 他心中默念,希望幽冥月界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快快成长! 第116章体内星空 日升日落,朝夕更换,七日光景,眨眼即过。 这七日中,燕云专心参研南山宗凝气期的功法。 一曰《先天诀》,按照此功法所介绍的,此功模拟婴儿在胎盘中的生长,以母体血液营养和先天赐予的机能为基础,纳气于上下丹田,滋养体魄。 此功法较之《纳气诀》要高明得多,令燕云受益匪浅,但要理清楚此功法的奥妙,并融入二十四幅行气图中,还需更进一步探索。 一曰《剑气术》,南山宗属于剑宗,以御剑为宗门的独门绝技,根据剑的特性,剑走偏锋,双刃伤敌,和玉真子传授给燕云的《御剑术》有类似之处,可又不尽相同。 由此术衍生出了以气化剑的两种变化,一是巨剑术,即将气凝聚成一个庞大的整体,幻化成剑,用之攻坚。一是飞剑术,即将法力分成多股,形成一个飞刃群体,以飞剑的数量和机巧破敌。 两种以气化剑的变化,巨剑术相对容易,飞剑术则要困难得多,对修士的神识要求更高。 燕云观摩飞刃术,不由想起那个看守宗门大阵的青衣道人来,对方释放出那么多飞针,恰恰是法力不足以支撑飞剑术,这才以针代剑,又达到了掩人耳目的目的。 既然窥破了青衣道人的底细,燕云自不会将此人放在心上了。 也不知为何,燕云从抵达南山宗开始,就无法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那种“疯癫”无法再现。 燕云无奈之下,只好将二十四幅行气图和南山宗的功法图样全部画在墙上,以期找到灵感。 “师兄,快来!”耳室外传来青蝉欣喜的呼声。 燕云推门而出,首先见到的是一个光秃秃的骨质脑袋,居然是人面灵鹫。 此禽一直呆在灵兽房中,什么时候出来的,难不成还能模拟人说话? 燕云偏着头一阵张望,这才发现青蝉娇小的身子藏在人面灵鹫的脑袋后面,正捂着嘴偷笑呢。 “这扁毛畜生听你的话?”燕云纳闷道。 青蝉连连点头,伸手在人面灵鹫的脑门上摸了摸,这畜生立即露出陶醉之色。 燕云心中一动,原来青蝉的天赋在此! “喊我何事?”燕云问道。 “师兄随我来。”青蝉带路,转到了种植耳房。 此处是燕云种植幽冥月界的地方,有两个石盆,盛放缥缈苑土壤的石盆中,毫无变化,而在盛放息壤的石盆中新生出两片豆芽状的真叶,茎秆约莫小手指粗细,植株有浅绿色的荧光闪烁。 用息壤种植的幽冥月界成活了! 燕云惊喜交加,围着这颗仙植转了三个圈,笑容满面。 然后,他快速走到毫无动静的石盆前,将其内土壤倒出,发现这一颗幽冥月界种子表面出现了黑斑,有腐败的征兆。 这可是四百灵石一粒的种子,燕云肉疼不已。 他立即从储物袋中抓出一把息壤放在石盆中,复又将这颗未萌芽的种子放了进去。 “师兄,你看!”青蝉指着燕云身后石盆。 也就这片刻的工夫,那颗萌发了真叶的幽冥月界竟发生了显著变化! 但见这株仙植已经有核桃大小,长出了两个肉头,肥肥胖胖的,其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绒毛状的叶片,就像绿色的雾一般,覆盖在植物本体之上。 这…… 燕云瞠目结舌望着眼前的幽冥月界,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确认无误时,他“嘿嘿”傻笑起来。 这才第七天,幽冥月界就达到了二十年才能生长成的形态,再过两三日,想必就能收割了。 “我们发财了!”燕云满脸堆笑看着青蝉。 “这个东西很贵吗?”青蝉问道。 “当然,此物即便是聚元境修士,也打破脑壳争抢!” “啊?那多种一些啊。” “四百灵石一颗种子,即便我想,也不敢如此破费。” “这么贵?要不,我们把这个肉墩养成母本,自己打种子啊!” “好!”燕云旋即沉声道,“保密,此事切不可泄露出去,以免惹来祸端。” “知道了……对了师兄,你从储物袋中拿出来的是什么土壤,很神奇欸!”青蝉眼珠子一转,“这种土还有不,我们种一点凝气境或者灵台境的高价值灵草,拿去换灵石。” “此计甚妙,如此一来,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燕云看着青蝉那因激动而红扑扑的小脸,“明日师兄且去杂货铺找一点种子,若没有高价值的种子就去找姜悦索要,送他一套四煞符也无妨,另外,再去聚仙台租一个长期铺位,待仙草成熟再售卖,所赚灵石,我们二人均分。” 青蝉苦惯了的,虽然储物袋中的灵石达到了可观的数目,她对赚取灵石依然情有独钟。 青蝉由衷说道:“师兄还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 “师兄每日晚间修炼,白天则有分工,上午在聚仙台摆摊,下午照看仙草和灵兽。”燕云想了想,又道,“切记,售卖仙草或灵植时尽量低调,不要和他人一般大声吆喝,保持神秘,可能刚开始时生意冷清,不要心急,酒香不怕巷子深,自有生意兴隆之时,以建立长期稳定客户为目标,可适度让利!” “这些都没问题……只是,师兄所说的灵兽就是人面灵鹫吗?” “不是,师兄可去灵兽坊找幼崽或者蛋,自己喂养孵化。” “这……我行吗?”青蝉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八”字。 “你怎么把人面灵鹫驯服的,就怎么养灵兽,当然,还需去灵兽坊学习。”燕云笑道,“师兄大概没有意识到,虽成不了制符师,但在炼丹和饲养灵兽两个方面具有天赋。” 光阴似箭,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了。 延鹤峰灵修堂内,青蝉正和执事弟子争得面红耳赤。 青蝉站在执事的桌案上,双手叉腰,叫道:“我家主人每月只能绘制四煞符两套,还是拼着心神受损才能完成,我提供给师兄两套四煞符,外加风符三张,火符两张,雷符四张,怎么着也能充当一套四煞符吧,你们太欺负人了!” 执事满脸苦笑,道:“这是上头定下的规矩,非我决定的。” 青蝉对四周同样前来缴纳每月任务的十多名同门说道:“诸位师兄给评评理,那些单张的符箓,能不能值一套四煞符?” “自然值!还有超出!”这些同门都苦于每月的师门任务,哪有不附和的。 执事无奈,叹息道:“这样吧,月供暂时不扣,单张符箓我先记着,希望下个月能凑齐。” 青蝉愠怒道:“这还差不多。” 说完,她跳下桌案,扬长而去。 眼见着离灵修堂远了,她面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颇为自得。 正所谓欲壑难填,燕云一早和延鹤说过,他每月仅能绘制两套四煞符,对方却变本加厉,榨取弟子价值的意味非常明显。 燕云此次若完成了三套四煞符,几个月后,难保任务不会加码。 所以,燕云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完不成师门任务的计划,但又不会离师门任务要求的数目相差太远,以免延鹤恼怒。 这一个月来,燕云拜会过三次延鹤,且向延鹤询问过功法和术法的修炼问题,可每次都不尽人意。 延鹤要么因事务繁忙推辞,要么让燕云自行参悟,到了第三次则介绍他的大弟子呼延林和燕云认识,并交代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向对方问询。 师尊和弟子之间本应交心,授业解惑,尊师重道,无话不谈。 可延鹤和燕云之间纯属利用关系,二人貌合而神离。 呼延林是个粗汉,据说未入道前是个屠夫,杀猪的水平一流。 这样的一个人,语言水平可想而知,又能向燕云解释出什么呢? 燕云提出的问题,呼延林说不清楚,推荐燕云去找二师兄仇育,可他想了想,又说算了,因为仇育是个有背景的人,怕是对毫无靠山的燕云不假辞色。 最后,呼延林送给燕云一本《内视术》,此术有助于修士了解自身奇穴,还小声说此术是他从仇育处用灵草换来的,不可外传。 燕云为了让二十四幅行气图和南山宗的《先天诀》联系起来,这一个月苦练内视术。 经过他不断练习和摸索,在第十日,当他心无旁骛施展内视术时,他终于看到了自己身体内的五脏六腑和骨骼,以及隐藏的奇穴。 不仅如此,他还清晰看到了自己的上下丹田。 上丹田就像一个吸气口,将天地灵气汇集进身体,而下丹田则像一个池塘,里面盛放着由法力汇集而成的“水”。 二十天过后,他施展内视术已经毫无阻碍,而身体内部也出现了经纬之线。 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这些经纬线条不仅描绘出了他身体的内部结构,包括血管、经络等,将奇穴也显现了出来。 更多的,则超出了燕云的理解,就像他第一次出现纵目幻象时一般,他看见了无尽的黑暗,如同深渊般永无止境的黑暗…… 深渊中有蓝色的光闪耀,每个蓝色的雾团中,星光点缀其中,如整个星空拓印在身体内一般! 这些光点仅很小一部分和奇穴重叠,若和整个星空比较,则百不足一。 燕云心生无尽遐思。 难道这些光点,是待开发的奇穴吗? 第117章星空行气图 如果这些类同星云的光斑对应奇穴,一个更令燕云疑惑的事情发生了。 人体内的结构从何而来? 难道是他在小终南大荒宗祖师洞府所见到的一样,是人首龙身的那一男一女所创造吗? 又或者,人和漫天星辰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以经纬之线所勾画出的人体结构,和燕云对灵魂和皮囊的不同感觉,是否意味着,皮囊是属于大地的一部分,来自尘埃?而充满无限思想的灵魂,是否源自星辰? 又是一个月过去。 燕云再一次“疯"了。 他几乎不眠不休,在自己的福地中走来走去,时而吟哦,时而苦思,时而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望着头顶星空发呆。 有一天,燕云忽然拉着青蝉的手,一面手舞足蹈,一面嘻嘻哈哈傻笑,甚至于双手将她举起放在身前,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着她浑身上下瞄来瞄去。 这一刻,青蝉感觉燕云的目光格外深邃,就像自己没穿衣服一般,她甚至从他严肃的眼瞳中看见了满天星斗。 青蝉被闹了个面红耳赤,拼命捂着自己的要紧处。 燕云这个样子,反正超出了青蝉的理解,可她是见识过燕云疯了后的强大创造力的,所以,哪怕燕云表现得再是荒诞不羁,她都忍着,且内心满怀期待。 到了第三个月初,燕云忽然正常了,把自己关在洞府中,闭门不出。 青蝉内心窃喜不已,燕云绘制的二十四幅行气图,令她法力陡增,丹田之气变得浓稠,已经不输于南山宗的同阶修士。 如果燕云再琢磨出一套运功之法,会不会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把南山宗给比下去呢? 一想到这里,青蝉便喜不自禁,做梦都给笑醒了。 当然,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每月按照过去的套路,帮燕云完成师门任务。 每隔几天,她都要去聚仙台开铺子,她还给铺子取了个叫“勿忘阁”的名字。 铺子以售卖符箓为主,虽多是风雷符箓卖出,对于长期客户,则偷偷售卖全套四煞符。 渐渐地,她建立了一个老客户群体,一有全套四煞符出手,便被立即哄抢一空。 出售的草药和灵植,也多以凝气境和灵台境所能用到的高价值物什为主,价格略低于他人。 渐渐地,勿忘阁的名号,在小范围内确立了很大影响。 青蝉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没有继续扩大影响的意思,交易就限于已经有往来的百名左右修士,只偶尔接待生人。 只要勿忘阁开门,短短半个时辰内,她所准备的材料便销售一空。 她在小终南时,终日因灵石发愁,自从跟着燕云,每月进账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开铺子的过程,为她结交朋友提供了便利,基本关乎修士进阶的杂学项目,她都有了熟悉的人脉,且能以较低价格拿到她需要的东西。 她有潜力的两项杂学,炼丹和饲养灵兽,开始逐步建立起来。 她开设的灵兽房中,养了几头善于御空而行的灵兽,有飞天蜈蚣、飞马、长翅狐、飞行貂,她想从这些种类中筛选出生长快且适合她饲养的灵兽。 燕云给了她一半息壤,令她种植高阶灵草,短时间内就能产生母本,播种收获,几乎每隔十天就要进行一次。 她再购入低阶材料,每日下午勤加练习,炼丹之术稳步提升。 在此过程中,她终于了解到幽冥月界在聚元境修士中的另一个用途,即炼制固本培元丹。 此丹是南山宗不外传的炼丹秘术之一,能使用的等阶涵盖凝气、灵台、聚元三个境界,主要是增强修士血气,可一定程度改善修士体质,利于修士进阶。 此丹还有另外两个用途,一是疗伤,能令斗法受伤的修士快速恢复身体机能,并在短时间内令修士的法力恢复速度增快。另一个用途是若修士参悟道法时,因心神过于集中走不出来,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也能快速让修士心神恢复本位。 但是,关于固本培元丹的炼制之法和所需要的辅料,她不知晓,也曾问过有生意往来的,同样没找到答案。 如此一来,她只能从长计议。 除此之外,她最关心的便是吉兆和元泰两位师兄了。 她去延鹤峰打听,这才知道这个百艺堂和其它堂并不相同,延鹤峰不单独设立,归于玉虚峰直接管辖。 于是她又去玉虚峰问询,得到的答复是百艺堂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是记名弟子呆的地方。 这些记名弟子所从事的事情非常繁杂,所有脏活累活都由他们干,譬如去下宗收取供奉,或者去凡间收取材料供新入宗弟子练习炼器、炼丹等术,又或者成为灵石矿产的矿工,而成为矿工挖掘灵石在人员配置上占据了百艺堂所有人员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灵石矿深埋于底,会面临塌方、涌水等各种风险,最可怕的是遇到吸取灵石矿脉灵气的各种异兽,有些异兽非常强大,若运气不佳,难免身死道消。 灵石矿是宗门立身的根本,所以每一个灵石矿场都由高阶修士坐镇,覆盖阵法,对外保密。 哪怕是挖了十年灵石的矿工,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处,而外人更无从打听。 青蝉对两位师兄的境遇担心不已,又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这几个月来,燕云已经成了隐形人。 他的境界还在凝气境第七阶初始阶段,法力没有寸进,但这几个月的辛劳却为他在修仙一途的未来发展奠定了扎实基础。 在他的耳室中,精炼出的材料堆成了一座小山,阵法材料铺了一地、各种低阶先天法器达十多件。 他最开始学习阵法的数日,可能是缺乏此杂学的天赋,竟毫无头绪。 他将虚空子的阵法杂学和南山宗的杂学对照学习,依然一头雾水。 直到他突发奇想,以眼中所能勾画的经纬之线审视两种杂学所布阵法的差异,这才慢慢理出一点头绪来。 如此一来,消音阵、屏障阵、阻神阵他各搞出了两套阵旗,之前花了不少灵石购买的阵旗,在他眼中变得普通起来。 原来阵法也和符箓一样,是一项低投入高回报的技能,值得下力气参研提升。 至于炼器,他本就从赤峰的书籍中找到了一点心得,再加上南山宗的书籍,二者合二为一,竟一步就迈入了此术门槛,假以时日,多加练习,未必不能一举炼成幽冥魂旗。 当然,燕云最大的着力点,集中在对功法的参悟上。 或许是学习了自行参悟的二十四幅行气图的缘故,他无法学习《先天诀》,一旦照此诀运行五行之气,必然气血倒流,七窍流血,单独运行《纳气诀》也是如此,只是身体的反应相对要轻一些。 燕云不可能去找延鹤,对方不是玉真子,二人之间仅有名分,而无师徒之实。 他无法可想,只能想办法再绘制出一套类似二十四图之类的行气之法,或许可解此难题。 燕云耳室四面墙壁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图形。这些图形包含《纳气诀》《长春功》《先天功》以及从虚空子和赤峰处得来的功法。 他将这些功法放在一起一一参详,找出它们的共同点,发现这些功法所涉及的奇穴,多对应漫天星斗中的北天。 他又以《引魔诀》为对照,发现所涉及奇经八脉,位于南天。 中天,则是他所修习的内功心法,只是所包含的星斗和星云太少,还需大大加强。 这些星辰密密麻麻,他本无法全部看清,且一旦运用经纬线条查看,又非常容易疲劳。 于是,他又开始精炼材料、练习炼器和阵法,在反复的交替运作中,那些星辰逐渐清晰。 经纬之线所勾画的南北中星空,有少部分比较明亮,绝大部分都很暗淡。 燕云忽发奇想,为什么非要再绘制和二十四图相类似的行气图呢,就以这星空亮点对应自己身体中的奇穴,仅绘制一幅五行行气图不行吗? 南天、中天、北天三者正好对应天地人三才,而人是三才中的根本。 所以,燕云以中天星空所指奇穴为起始,向南北两天星空延伸,一通尝试运行下来,头不昏眼不花,毫无异状。 接连运转了三个周天后,他以内视术审视丹田,发现下丹田的“小池塘”有了变化。 只是,这种变化还不太明显,他也说不清哪里不同。 他怀着期盼的心情,继续运行五行之气,不知不觉中,就此入定。 不知多少天后,当耳室外传来青蝉的喊声,他才从“酣睡”中醒来。 “师兄,何事……”燕云问道。 “今天是交付师门任务的日子,四煞符凑不齐了。”青蝉急道,“总不能把自己卖出去的东西,又高价买回来吧?” “这么快就到了交付任务的时候?” “还快吗?都快半年了,你一直没出门。” “半年?”燕云一愣,最初的三个月他是知晓的,可接下来的三个月他无知无觉。 燕云回忆三个月前的事情,想起自己勾画出的星空行气图,立即查看自己的下丹田。 一汪粘稠的池水,和过去一样,静静躺在丹田底部,波澜不惊。 可在池塘的四周,出现了大概十多块“鹅卵石”,这些石头五彩斑斓,一一对应五行之色,有几分像灵石。 这是什么? 燕云一头雾水,尝试运行法力,那池塘就像沸腾了一般,顿时冒出浓郁的法力蒸汽。 他发现,自己法力的运转速度和浑厚程度,整整增加了一倍! 第118章夺灵会 自此,燕云已经摆脱各修仙宗门的功法桎梏,走向了一个自成体系的全新领域。 功法的运行和境界的提升也变得简单了,那就是在保持体内南北中三诸天平衡的同时,不断拓展星空所代表的体内奇穴。 他下意识的感觉到,当他将那些暗淡的星云逐步点亮到一定程度,必然是突破凝气境晋级灵台境之时。 他能有此成就,很大程度是借助于经纬之线完成的,这是大荒宗的遗泽。 于是他将这套行气之法取了个很响亮的名字——大荒星云诀! “师兄,快点哦,完不成师门任务是有惩罚的……”青蝉在耳房门外催促。 “来了……”燕云应声打开房门,一步跨出。 “咦——”青蝉有一段时间没见着燕云了,这一睹之下,感觉他竟长高了一点似的,尤其面色很白,仿佛不染尘埃一般,隐隐有了师尊玉真子的几分风范。 “怎么了?”燕云问。 “难怪昔日春荷仙子前辈对师兄青睐有加……”青蝉本是由衷赞叹之言,可话一出口,才察觉说漏了嘴。 燕云默然无言,眉目中有一份萦绕的追忆。 他曾大胆将她丰腴且柔软的身子揽在胸前,她离去时那凄婉的笑容更如花朵最后之绽放,凋零,却依然美丽。 在燕云和她短暂的相遇时间里,她多次相邀他前去碧云峰,如果有暇,又或者有朝一日诛灭虬髯老者,取得她的亡魂,他想,自己是应该去看一看的。 “师兄,我……”青蝉试图解释。 “没事……”燕云忽展眉笑道,“给你一套功法,我取名为《大荒星云诀》。” “你取名?”青蝉先是一愣,旋又雀跃道,“跟二十四图一样?” “是也不是,且看你能领悟多少吧。”燕云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空白玉符,将体内已经被他点亮的星辰和行气路径烙印了进去。 青蝉满以为《大荒星云诀》会和二十四图一样,她虽无法修习全部图解,但至少能看懂,能和自己所学联系起来。 可这次完全不同了,只有一个人体图,里面包含着数百个亮点,分布在人体各个位置,这些亮点又被一根从下丹田处延伸出的线条串联起来,就像迷宫图一般,最后抵达起点。 这些亮点有一半和自己熟悉并掌握的奇穴相同,还有一半她从未听说过,在自己体内也找不到相应的位置。 “这些都是奇穴?”青蝉问。 “是。”燕云点头。 “为什么我体内没有?” “都有的……”燕云“哦”了一声,拍了拍额头,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是依靠经纬之线才发现的这些隐藏于身体中的奇穴,青蝉无此能力,又怎可能发现呢? “这样吧,我再传你一套经文……”燕云神情严肃,面向小终南方向,在心中勾画大荒宗祖师洞府、息壤墙壁上的画像、天蓝地黄的世界,跪着的纵目力士、和那个如同洪钟大吕的声音。 “弟子燕云,今日将经文外授,宏我大荒秘法……”燕云跪在地上,顶礼而拜,“青蝉听命,得此经文,不得外传,当朝夕参悟,以达神明。” 青蝉见他如此郑重,寻思燕云口中这套经文莫非是师尊玉真子所传授? 这一惊非同小可,青蝉立即依样画葫芦,跪在他身边,执礼叩首道:“弟子遵命。” 燕云知道青蝉会错了意,但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很快,这套经文就由燕云背诵完,青蝉一字不落记住了。 可记住了和明悟此经则完全是两码事,燕云悟性本就奇高,青蝉大为不如,这就像同一个师傅教徒弟,有人很快就能乐在其中,而有人即便加倍努力也只能站在门槛上一般。 青蝉甚至很快会忘记这套经文,因为她从中看不出门道,更无法理解其中蕴含的至理。 “师兄,这套经文有什么用?”青蝉问。 “你……”燕云欲言又止,他想,难怪当初玉真子仅带他一人去祖师洞府,青蝉或许真无缘得窥门径。 “这样吧,你能领悟多少便算多少,若什么都没领悟也没关系……”燕云忽右手凝聚法力,对着青蝉接连弹动手指,一道道法力凝聚城晶莹的珠状镶嵌在她体内,勾画出一幅星空图。 青蝉不知燕云是要做什么,可燕云弹出的法力密密麻麻进入她体内后,只觉浑身舒泰,就如漂浮在云端一般。 “这儿有内视术的术法,你拿去参研,观察五脏六腑,便可知《大荒星云诀》的妙用。”燕云说完,又将载有内视术的玉符递给青蝉,举步向福地外走去。 眼看着燕云即将走出耳室房门,又丢下一句:“师门任务我自行去完成,你且学习内视术,你体内的隐藏奇穴,仅可存在七天,抓紧!” “隐藏奇穴?”青蝉跟不上燕云的节奏。 燕云不想说废话,已经走到了第二进的大堂。 青蝉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变得崇敬,这一刻,他的背影和神态,太像师尊玉真子了! “对了,幽冥月界长了很多小苗。”青蝉喊。 “嗯。”燕云微微一笑,推开一侧的耳室房门,一股淡如兰草的幽香扑鼻而来。 但见种植石盆内,生长着两株巴掌大小、胖乎乎肉墩墩的暗绿色“毛毛虫”,有头有尾,浑身被云雾状的叶片覆盖,这就是成株的幽冥月界了,果然非同凡响! 在两株母本下面,大概十个地方的土壤有些许隆起,绿豆大小的圆球探出头来,好像正在张望外面的世界。 这小小的一个石盆,已经如同缥缈苑幽冥月界灵地的复制,弥足珍贵。 燕云心中大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只需找到一处极阴之地,布下阵法,炼制幽冥魂旗。 或许是他心情极度愉悦之故,又或者丹田中充盈的法力令他精气神发生了奇异变化,一出福地,精神抖擞,放出飞行纸鸢直奔灵修堂。 师门任务到了催逼时刻,有十多名尚未完成任务的修士正站在堂内和几名执事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 燕云心不在焉,等了片刻,见一时之间还轮不到自己,便四下里闲逛起来。 “师兄,你……是来交任务的?”一名执事不知因何,突然找了上来。 “对……”燕云点头。 “师兄的每月任务是……” “三套四煞符。” “哦,之前一直是一位奇人师兄来替师兄交任务,今日总算见到正主了。” “哈哈,失敬失敬。” “不知师兄完成任务没有?” “抱歉,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燕云说完,按照惯例上缴了两套完整四煞符和几张单张符箓。 这名执事笑眯眯接过,从桌案下方取出一个本子,道:“还请师兄签个名。” 燕云是头一回亲自来交接任务,还以为这是惯例,便依言勾画上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刚刚离开纸面,忽然一道亮光闪过,就像种下了自己的神念一般,令他心神一震。 “师兄,这是何故?”燕云面色一变,目光冰冷,看着这名貌似笑容可掬、人畜无害的执事。 “哦,是这样,师尊早有吩咐,本月未完成师门任务的弟子,去参加夺灵会。”这名执事境界比燕云低了两阶,年纪轻轻,点头哈腰的,如“笑面虎”一般,很有欺骗性。 正所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这名执事鬼鬼祟祟的令燕云非常不喜,不由拔高了声腔,厉声问道:“什么夺灵会?” 执事心中一寒,竟无法抵御燕云突然爆发的威势,又露出满脸歉意,道:“师兄勿怪,这是师尊交代的,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燕云的声音在场诸修都听到了,有人对他露出同情之色,有人则长舒了一口气。 “什么是夺灵会?”燕云本来心情大好,可诸人给他的感觉是被人陷害,惹上了麻烦一般,令他不得不警惕。 他自己都未发现,怒气牵动他双瞳中的经纬之线,使得他的目光变得凌厉且嗜血,对执事弟子产生了一种令他无法抗拒的威压之力! “就是……就是争夺资源的竞技……”执事弟子结结巴巴回应。 “如只是一般竞技,你何必藏着掖着?”燕云逼问。 执事弟子还想虚与委蛇,蒙混过关,旁边有同门看不下去了。 “这位师兄,所谓夺灵会,可不是和宗内同门竞技,而是和其他名山大宗……”一名脸上颇有正气的女修说道,“说是说点到即止,可能够使用包括符箓、法器、灵兽、秘术在内的所有手段,很危险的……” “愿闻其详。”燕云拱手道。 这名女修口齿伶俐清晰,在她的叙说下,一个燕云没有听说过的修仙界露出了一个轮廓。 原来,统治这个世界的,不是什么王国诸侯,而是雄霸一方的名山大宗。 这些宗门在凡尘中名不见经传,在修仙界却如雷贯耳。 它们都有着古老的传承,占据了天下绝大部分的修仙资源,各方之间明争暗斗不断。 第119章对决将启 夺灵会是各大宗门瓜分资源的一种方式。 以南山宗为中心,向四个方向延伸,千里之外的地方,分布着梦泽宗、东海宗、幻灵宗、漠原宗四大宗门。 梦泽宗,顾名思义处在云梦泽之畔,以水系功法和大泽中驯化而来的灵兽为立宗之本。 东海宗,底蕴深厚,也是以水系功法为主,加上东海物产丰富,各种灵物层出不穷,是需要格外重视的一个宗门。 幻灵宗的功法则是幻灵和功法双修,幻灵是由法力凝聚而来,修士资质不同,凝聚出的幻灵各有千秋,是修士的强力臂助,加上修士自身的功法神通,实力不可小觑。 漠原宗就好理解了,处于北方原野,善骑射的天赋融入到了宗门的功法体系中,以弓箭为主要法器,加上此宗修士身高力大,又精于近身肉搏,与此宗修士教技,需万分小心。 夺灵会的比试仅限于凝气境修士,之所以限制修士的比试等阶,是因为从灵台境开始,便已算真正入道,若各宗门灵台境或聚元境的修士打得火起,造成了死伤,这都是宗门无法弥补的损失,各宗门的矛盾将无法掩盖,甚至大打出手,流血冲突不断。 相反,凝气境修士再怎么优秀,终究处于最底层,损失了也就损失了,无伤宗门根基。 凝气境修士依据修士等阶,又有细分。 譬如一座灵石矿,可分为七个层级,每个层级的修士都要经过宗内开设的淘汰赛。 因为夺灵会的危险性,修士为了保身,有时会故意落败,所以宗内对没能通过宗内比试的修士给予严厉惩罚,取消月供,师门任务加倍,甚至剥夺晋级灵台境的机会。 南山宗选拔出来的优胜弟子,才能进入和其余宗门的比试,这就是真正的夺灵会了。 为宗门赢得资源矿产的弟子,将获得固本培元丹三颗,灵石千块和连续三年不做师门任务的特权,并取得晋级灵台境的优先权。 燕云原本是被人坑了,没想到这个“坑”也不是一无是处,还有这般多好处,那还说什么? 他是刀头舐血惯了的,对所谓的危险不仅毫无畏惧,反而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之感,当然他对这名不打招呼就给自己设套的执事可没有好脸色。 “这个晋级灵台境的机会究竟是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燕云已经是凝气境第七阶,对此自然十分在意。 女修道:“借助宗门阵法直达黑山幽冥第七层,那儿的灵气浓度是南山宗的三五倍,有助于修士突破瓶颈晋级灵台境,再不济,也能令凝气境更进一层,通常是到冬天,幽冥阴气最弱的时候。” 燕云纳闷:“黑山幽冥和黑山地穴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女修点头道:“是,散修们通常叫地穴,但那儿阴气弥漫,怪兽横行,甚至有人行幽灵出没。” 燕云心弦一动,既然是阴气弥漫之地,恰恰适合炼制幽冥魂旗。 他略一思量,道:“好像比夺灵会还危险。” “修士的晋级之路,从来就是危险重重,哪有那般容易的?”女修苦笑道。 “晋级灵台境的机缘,除了本宗,是否还有外人参与?”燕云又问,他脑子里出现了春荷仙子那委屈巴巴的样子。 “是的,不过半年前下宗的小宗门和散修等遭逢变故,很多人身死道消,今年进入黑山幽冥的下宗修士恐怕很少。”女修叹息。 燕云又问:“下宗修士进入黑山幽冥需要什么条件?” 女修略一犹豫,道:“我觉得,师兄还是把精力先集中在夺灵会吧,届时本宗天柱峰老祖嫡传的后辈子弟会参加,战师堂和百艺堂的弟子更是争先恐后,师兄想顺利通过宗门选拔很不容易……” 燕云眼睛一眯,笑问:“敢问仙子,莫非下宗修士进入黑山幽冥有什么说不得的吗?” 女修面色一红,撇嘴道:“你问他们吧。” 说完,女修已经完成本月师门任务的交割,转步出门。 燕云一愣,以征询的目光转向灵修堂的其余修士。 一名光头修士摸了摸头皮,笑道:“师兄若有机会接引下宗修士进入黑山幽冥,肯定赚得盆满钵满,有些漂亮女修,平时虽眼高于顶,咳……形势逼人,也不得不跟小绵羊一般,嘿嘿,保管师兄艳福不浅……” 此人说话余音尚未断绝,燕云已义愤填膺,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令他无法遏制,右手成刀,携带凌厉之极的法力,一掌切在身前一张桌案上! “咔嚓”一响,桌案一角齐齐断裂,掌风却在地面留下了一道长约六尺,深达丈许的黑黝黝裂缝。 这一掌之威,仅凭从手掌发出的法力就可取敌头颅于一丈之外,这还是燕云随意一掌所发出来的,若是他有准备,提前凝聚法力,造成的伤害将波及多远? 灵修堂一众修士皆被怔住,只觉得他在同阶修士中颇有些深不可测。 燕云环视众人,缓缓走出房门。 他总算明白了,春荷仙子昔日究竟为何掉眼泪,以她的姣好姿容,想必遭到了刁难……哎,可怜的人呀…… 这一刻,春荷仙子的音容笑貌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令他百感交集,酸楚莫名。 可惜的是,佳人已逝,南山宗内究竟是谁对她做了恶,他无从得知,否则…… 以燕云杀伐果断的为人,他可不在乎手起刀落,为心仪自己的佳人讨回公道! 回归福地之路,燕云心中满怀悲怆,那份淡定和从容不见了,只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在不断萦回! 百艺堂,某个地下幽深的灵石矿脉中。 无尽的矿洞在延伸,闷热且潮湿,微弱的灯光映照在石壁上,朦胧如晕染。 在深不见的矿洞深处,有时会传来修士的惨叫,有时则传来是异常刺耳的怪兽吼声。 怪兽是伴随着灵石而生的,它们将此当成了栖息地,和人类争夺资源。 所以,矿工在挖掘灵石的过程中,时不时会遇到怪兽,危险伴随着整个挖掘过程。 为了避免矿工私吞灵石,他们不能配备储物袋,仅可在腹中丹田处存纳一件法器作为防身之用。 可怪兽的出现是随机的,通常猝不及防,丹田中的法器要吐出来需要时间,很少能派上用场,修士的防御武器更多时候便是手中的矿锄。 矿锄属于低阶法器,主要功能是挖矿,攻击属性低下,以之应付怪兽实属无奈。 灵石矿中的每一块灵石,是由低阶修士的汗水和鲜血浇筑而成的。 吉兆和元泰打着赤膊,仅腰部系着一条遮羞的布裙,手拿矿锄,挥汗如雨。 男人也穿裙子,若是在外面可能令人侧目,但在矿洞中是常规配置,裤衩和皮肤接触容易导致烂裆,穿裙子则可避免。 在二人身后,有三条大小如野狼的蝎型怪兽尸体躺在碎石堆中,头颅被破开,显然被挖去了内丹。 对于矿工而言,所挖掘的灵石不是属于自己,唯一可获得的财富,便是怪兽内丹。 这时,矿洞中传来执事的喊声。 “诸位师兄,你们重见天日的时候到了,宗门将进行夺灵会的选拔赛,都可报名参加。” 元泰抹去满脸汗水,和吉兆对视一样,拔高嗓门问道:“什么夺灵会?” 半个月后,南山宗两仪台。 两仪台本就是修士的汇集地,宗内依托山势,在此设立了七个大型演武场,平常供弟子教技,一旦有重大事情发生,将启动阵法,七个演武场变成七个虚弥空间,可容纳南山宗数千弟子观战。 夺灵会对于参赛弟子未必是好事,对于其他作壁上观的弟子而言,则无疑是一场狂欢。 早有财力雄厚的弟子当起了庄家,并在麾下汇集了不少同门充当马仔,吸纳赌资。 宗内为了激励众弟子的尚武精神,同时也为了活跃气氛,对每次夺灵会期间的押注赌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多的修士则满怀激动的心情,以观摩同阶修士比试为乐趣,希望从中找到可以借鉴之处,以提升自己的神通。 在大型演武场的入口处,青蝉和燕云正翘首而待。 燕云得知有天柱峰老祖嫡传的后辈子弟参赛,不敢大意,从杂货铺买了一副上阶的胸甲防护要害。 他的肩膀上挂着一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铁臂弓,后背箭囊则插着二十支穿云箭。 这二者皆是法器,是燕云在琢磨炼器术后,牛刀小试,亲自炼制,所采用的材料皆为上品。 为了提升二器的强度和威力,他还洒了些许天乾晶和地坤石的粉末在上面,使得二器更为强大,可看起来却极为内敛,连荧光都遮蔽了。 同样被重新祭炼过的,还有燕云丹田中插在法力之池中的惩恶枪。 二人站在门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青蝉越等越焦急,忍不住攀上燕云肩头,伸长了脖子张望。 “师姐,不要急,二位师兄会来的。”燕云笑道。 “万一不来呢,又或者……”青蝉可没有燕云的淡定。 “师尊看人不会错的。”燕云道,忽神情一变,慢慢的,有笑容出现在脸颊。 清场站得高看得远,双翅一振,向前快速飞去,一边惊喜交加的喊道:“吉兆师兄,元泰师兄,我们在这!” 120章相聚演武场 演武场前的台阶长达百丈,如一条宽阔的玉带,斜挂在两山夹峙之间。 人如织,前来观战或参战的各路弟子密密麻麻挤满了通道,有驾驭灵兽的,有御剑的,有乘骑各种飞行法器的,好不壮观。 绝大部分人只恐进入演武场的时间慢了,好座位被人抢了去,台阶虽长,却无法留住他们匆匆的脚步。 只有十多个人是另类,他们迈着轻缓的步子,一步步踩着台阶而行。 他们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眼睛不看路,脑袋却左顾右盼,好像头一次到此一般,有种“乡巴佬”般的木讷。 和那些以各种花哨方式进入演武场的人比较起来,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可在经历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后,再一次沐浴在阳光下,只有他们自己懂得,这金秋之际的浪漫与宝贵。 元泰的体形异常高大,而吉兆则瘦小非常,二人走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 晨曦将一高一矮两个人的影子,拉成了老长。 “师兄。”元泰伸出左手掌。 吉兆太矮了,仅可看见以台阶为地平线的上方,他自己都未意识到,错过了台阶下的风景。 他看了眼元泰伸过来的大手,毫不犹豫,借势攀登而上,坐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哈哈,这样好多了。”吉兆喜道。 两个人的影子合在了一起,默契、真挚,如同一人。 当青蝉的喊声传来时,二人尚有些错愕,脑袋瓜子到处张望。 当二人的目光锁定台阶上方那个震动翅膀的娇小身影时,笑容如平湖中投入了石子,涟漪不断…… “师妹……” 当二人的目光又一转,看见正飞奔而至的另一个面孔时,经历了矿洞中永不休止的幽暗眼神里,有泪也有光…… “师弟……” 没有什么比小别重逢令人惊喜的事情了,燕云和青蝉、元泰、吉兆,高矮不同的四个人相拥在一起。 元泰变得更强壮了,境界达到了凝气境第四阶。 瘦小的吉兆,变得精干而有韧性,境界升到了凝气境第五阶。 但二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青蝉,仅仅半年时间不见,她竟然已经连升两级,成为了和吉兆同阶的修士。 “二位师兄为何都这么看着我?”青蝉笑道。 “燕云师弟给了你什么好处,我俩也要分一杯羹!”吉兆目光灼灼。 “就是!”元泰瓮声附和。 “二位师兄莫要心急,今日且全力以赴,散会后去我福地,再和二位师兄详谈。”燕云不得不出面插话。 半个月前,青蝉还处在凝气境第四阶,当燕云以大荒星空诀相授后,就像打通了她一直没能突破的屏障,修炼速度突飞猛进,竟一举达到了第五阶。 反倒是燕云自己,仍处在刚刚进入凝气境第七阶初段,每日修炼丹田中的法力之池毫无变化,只有池塘边的石头在以缓慢的演变。 刚开始如一粒沙,在法力之池散发雾霭的滋润下,渐渐长到绿豆大小,最后成为一个圆乎乎的鸡蛋状样貌,充填在池水一侧。 燕云揣测,是否只有等法力之池旁的石头达到饱和,自己的境界才能提升呢? 他以内视术查看过青蝉丹田,有一个同样的法力之池出现在她丹田中心处,是她晋级至凝气境第五阶后产生的,她甚至为此惊愕不已。 只是,她的法力之池相较于燕云则要小很多了,大约是他的三分之一大小,池塘旁边尚未出现“石头”。 “燕云师弟的福地可大了,二位师兄若无羁绊,我们四人住一起吧。”青蝉提议。 元泰和吉兆对视一眼,笑了笑,却并未表现出过多喜悦之色。 二人皆来自百艺堂,受制于诸多规矩,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除非在夺灵会中脱颖而出,否则面临的仍将是黑乎乎的地下世界。 燕云瞧在眼中,并未点破。 “二位师兄无需忧虑,我观两位师兄的法力比同阶修士都要凝实几分,所差异者不外乎法器或者是灵兽,我已准备了两面防护能力极好的上阶法器,祭炼后便可使用。” 燕云以传音术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两面黑乎乎的盾状法器,递给二人。 “师弟给我也准备了一面盾牌,还埋怨我没有参加夺灵会呢,哼,嫌我缠着他了!”青蝉嘟哝。 “师姐有自己独立的福地不好吗,以仆从的身份跟着我,实在有负师姐恩惠。”燕云苦笑。 “我乐意!”青蝉脖子昂得高高的,一副你能怎样的神情。 青蝉、吉兆、元泰都不知晓,这三面盾器中皆混入了由天乾晶和地坤石混合的少量粉末,法器的防护能力和吸纳天地元气的能力,都已大幅加强,已不逊于甚至超出一般灵台境修士所使用的常规法器。 吉兆笑问:“师弟以为我们神算几何?” 燕云没有直接回答,继续传音反问:“师兄可曾修炼了南山宗的《先天诀》?” 吉兆摇头,也传音道:“可能是修炼了师弟二十四幅行气图中的六幅之故,我和元泰师弟皆无法修炼此功。” “甚好!”燕云道,“今日之事,还望师兄全力以赴,若能顺利度过,在我福地,另有机缘。” 燕云说完,看了看左右,不动声色地将两沓四煞符交给吉兆和元泰,明面上,则又递给二位师兄几张速度符。 两沓四煞符皆有十套左右,价值不菲,二人欣喜异常。 燕云嘱咐:“如遇不能敌,四煞符可抵挡一二,但不可自持符箓威力,肆意使用,以免有心人在意。” 这可是四煞符,对灵台境修士也能造成不小的杀伤力,二人又岂会随意浪费,自是连连点头。 “我们进去吧,看看这演武场的排场!”青蝉已经迫不及待。 一行四人,怀着期待的心情,跨入门洞。 在经过了虚弥空间特有的波纹走廊后,眼前突然一片空阔,嘈杂的人声几乎将几人耳朵灌满了。 在外部看来独立的七个演武场,此刻竟成环形连接在一起,如一朵梅花。 中心处是一个上部平整的多棱角建筑,是夺灵会主持和灵台境修士观战的地方。 其余七个演武场,每个占地都异常开阔,呈倒锥桩,底部为比试之地,往上延伸的全是看台。 如果七处演武场能满员,怕是可容纳数万观众而不觉得拥挤。 数千弟子按照各自的喜好,三五成群,分别选择看台落座,对着演武场上方的一块水晶状显示屏指指点点。 显示屏是一件低价法器,所有参赛山头、所属堂口、参赛人姓名、比试顺序等等,都在其上完整呈现。 七个演武场,分别对应凝气境的七个层级,场内的比试情况,都可毫无遗漏落在中心处的灵台境修士眼中。 在每个演武场的顶部,悬停着一艘荧光闪闪,舟体满是金色篆文的巨型风帆。 燕云等人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凝气境第一阶的看台上人最少,便一起朝此走去。 “会不会离我们各自的比试场远了些?”吉兆问。 “无妨。”燕云道,手掌中出现一个亮晶晶的圆球,悬停在空中。 在圆球的表面,整个演武场的情貌全部呈现其上,没有遗漏。 吉兆等人见燕云又使出了以气凝境之术,脑海中同时出现了一个娇俏的面孔。 如果她还活着,该有多好? 燕云微笑的面孔下,就不会流露出孤独了…… 这个小术法是春荷仙子教给燕云的,而今日的氛围,和昔日的玉竹阁还真有几分相像。 睹物思人,人之常情。 燕云望着这个气球,有片刻失神,随后恢复正常。 “四位师兄,押注吗?”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道人凑了过来。 “押注?”元泰没有这样的经历。 “怎么押注的?”燕云却来了兴趣。 “参与本次夺灵会的修士,任选一人或多人,押某一个场次赢或输就行了。”年轻道人笑道,“我看几位师兄面孔陌生,恐怕是新入宗不久的同门,就多嘴提醒一下,先押第一场,待所选的人赢了再押注后面的场次,否则第一场就输了,后面场次也就不用比了,几位师兄不是血本无归么?” “这倒容易,每一场需要押注多少灵石?” “这倒是没有规定,一块两块是怡情,一百二百是豪情,我们庄家是白虎峰座下,又是朱雀峰上人的直系亲属,无论师兄想押多少,都吃得下,也赔得起!” 年轻道人说这些话时,面上露出骄傲之色。 燕云闻言,问道:“莫非庄家是田禾师兄?” 年轻道人喜问:“师兄莫非和田禾师兄熟稔?” “那倒不是,不过得过他一点恩惠,故印象深刻。” “哈哈,田禾师兄在宗内是出了名的阔绰,交友甚多,口碑无两。” 燕云若有所思,问:“不知田禾师兄参加了今年的夺灵会吗?” 年轻道人说:“参加了的。” 燕云眉头一皱,道:“那就麻烦了,区区不才,若遇到田禾师兄,恐难有胜算,这可如何是好?” 年轻道人诧异道:“师兄莫非不知,四象峰座下弟子参加夺灵会,是无需进行宗内选拔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这样,我押注延鹤峰灵修堂燕云在第七阶比试中七场连胜,每场押注十块灵石。” “好!” 年青道人取出纸笔,写写画画起来。 第121章面授机宜 年青道人在燕云等人座位前盘桓了片刻,心满意足的带着二百八十块灵石离开了。 他大概在想,这七人是否有什么毛病,明明自己说得很清楚了,让他们一场一场地买,但四个人却像疯了一般,每人以相同的押注金额买了七注。 当他搞清楚这四人中有三人将参加接下来的比试后,只能祝福他们旗开得胜,可内心却不以为然。 正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几人哪来的自信,能确保自己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场场胜出? 这四人观战之处在第一阶的座位上,而参加的比试项目则在第四、第五和第七阶,他们该不会认为可参加和低阶修士的比拼吧? 当他回过头又去看这个奇怪的朋友组合时,那个雷公脸的猴子和吊睛白额虎人竟在座位上祭炼一件形貌相同的盾形法器。 这临时抱佛脚的架势,令他目瞪口呆,这刚刚祭炼好的法器,能做到收发自如吗? 反正他是无法可想,离开四人一段距离后,兀自摇头不已。 “师兄……押注吗?” 好在,他并未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目标转向了一名看起来比较高傲的一阶修士。 这时,那悬于诸修头顶的七艘风帆中的一艘发出耀目之光,蓝莹莹的,辐射整个演武场。 这就像一个讯号,交头接耳或忙着押注的诸修接停了下来,一起抬头仰望。 “比赛将在辰时初开始,诸弟子抓紧准备……”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响起。 日晷的投影随即出现在比试场中的显示屏上,那斜拉的影子表示,离辰时已经不远。 延鹤从弟子坐席上站起,放出神识,环场四顾。 他作为一名新晋级灵台境的修士,少有心思教授弟子,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获取资源和提升自身法力一事上。 哪怕是自己座下有十四名弟子参加夺灵会,他也抽不出时间来,仅准备在正式比试前,和自己的弟子碰个头,讲一讲功法和术法,以及各自对手来自哪个山头,术法有什么特征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岂料,聚集在他周围的弟子却少了一人,且迟迟不见踪影,他对着名单看来看去,犹想不起这名叫“燕云”的究竟是谁。 可是,这燕云参加的可是第七阶的比试,非同一般,若获胜是能给师父脸上贴金的,令他不得不将之找出来。 当然,他并不怕燕云避战或逃跑,在南山宗,还没有谁敢这么做,谁都承受不起身死道消的后果。 终于,他看见有人在遇到自己神识时,站了起来,遥遥对着自己行了弟子礼。 延鹤看着他和周围的三人,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制符师弟子吗? “你缘何在此处,不知本座在此么?”延鹤神情严肃,以传音喝问。 于是,他看见燕云和一个小飞人跟火烧屁股般,展开轻身术,向自己这边快速靠近。 “弟子燕云,弟子青蝉,拜见师尊……” 二人到了近前,忙不迭行礼。 延鹤看都未看青蝉,目光落在燕云身上,见他气度不凡,临大战毫无惧色或紧张之态,不由大感意外。 “你除了制符,可曾抓紧修炼本宗的功法和术法?驱使剑气能达多远距离?”延鹤猜想,这名弟子既然是制符师,精力很可能放在此道上,从而忽略了自身的修炼,如遇到一般的对手或许可应付,一旦遭遇强敌,则恐力不从心。 “回禀师尊,弟子并不善于使剑。”燕云实话实说。 “什么?”延鹤先是一愣,旋即自嘲道,“呵呵,本座的弟子不会使剑,你这是想欺师灭祖?” “弟子不敢,只是不善于使剑而已,倒并非没有参研。”燕云解释道。 “有何区别,本宗可是剑宗!”延鹤满脸怒容,手指着燕云,斥道,“你这背上的弓和箭,看起来如同废铁,你莫不是想用这两样东西和同阶比拼吧?” “不瞒师尊,对于一般的对手,弟子的符箓就可以应对。” “呵呵,你可知和你对战的第一名弟子是谁?” “已经查看名录,弟子排在第四场,对战的师兄是来自鸠摩峰的熊奇师兄。” “你可知鸠摩峰善于何种杂学?” “这……弟子委实不知。” “哼哼,本座告诉你,此峰善于阵法,你的符箓术未必能讨巧!” “还请师尊指点。”燕云深知阵法的厉害,阵法和符箓可谓相生相杀,若能借此机会获得一点对付阵法师的技巧,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然而,阵法之道和符箓之道一般,都是浩如烟海杂学中的精髓,不是人人都可掌握的。 哪怕是延鹤自己,对此两术都未入门,仅在炼器上小有所成,又能提出什么高论来呢? “所以本座才问你,是否抓紧修炼本宗的功法和术法,阵法启动需要时间,这须臾之间,你若能先敌出手,占据上风,或可立于不败之地。” 延鹤确实没有对付阵法师的最佳办法,但他毕竟是灵台镜修士,眼界高于常人,道出的对战之法仍可切中要害。 当然,他的办法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燕云必须在功法和术法上颇有造诣,否则一切惘然。 这个要求,对于制符师而言,却又太难了些。 只是,延鹤自己大概也没想到,燕云恰恰是那个隐藏的另类。 “多谢师尊指点。”燕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嗯……”延鹤说完,一甩袖子,纵身往中心处的看台飞掠而去。 中心看台都是各个山头的灵台境修士,依据境界划分,分为三个层级,初阶修士最多,坐在下层。 延鹤尚未入座,猛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嗓音。 “延鹤,都快开打了,你还在跟弟子喋喋不休,莫非还想赢不成?” 延鹤抬头看去,这说话的老者可不就是鸠摩本人么! 在境界上,鸠摩比延鹤高了一个层级,是灵台境中阶修士,说话的语气就显得有些轻慢了。 延鹤心中再是不满,也不便表露出来,反而笑眯眯抱拳道:“鸠摩师兄见谅,我的弟子自是无法跟师兄麾下弟子相比,但若不竭尽全力,未免有对师兄不够尊重之嫌。” “哈哈,这话说得,连鬼听了都认为在哄他!”鸠摩冷笑道,“刚和你说话的弟子叫燕云是吧,我的亲传弟子和他有隙,求着我想办法让他报仇好一阵子了,你等着看好戏吧。” 延鹤心中咯噔一下,这燕云连自己都差点想不起来是谁,可鸠摩已经了如指掌,这就有点悬了。 当然,他作为一名灵台境初阶修士,在功法神通上自是比不上更高层级的师兄,教授出来的弟子在比试中输了也属正常,可好歹能多撑一撑,也算给他长了脸,争了气。 鸠摩这一出口,显然已经瞄准燕云很久了,对他的底细私底下必然做了周密调查,针对性更强。 如此一来,燕云岂不连半分胜算也没有? 延鹤心中暗骂不已,又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燕云能多撑过一回合,不至令自己颜面扫地,就算福生无量了! 他一扫凝气境第七阶的看台,找到了燕云和青蝉的所在位置,再一看周围,从人群中发现了一对仇恨的眼睛,落在燕云后背,如同跗骨! 想起来了! 此子可不正是看守宗门阵法时和燕云起了冲突,而被自己阻止的那名弟子吗? 原来是鸠摩的亲传弟子! 第122章双雄大胜 凝气境第七阶演武场的看台上,燕云早就注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他以神识观察,看到了入宗时遇到的对头——青衣道人。 此人一蓬飞针法器的威能不容小看,且依据延鹤的介绍,此人居然还精通阵法。 但燕云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他已经和青衣道人交过一次手,对方压箱底的手段都快使出来了,他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就算对方是阵法师又如何,四煞符对阵法有克制作用,风火雷电,就是破解迷障和机关的不二法门! 当然,他也通过演武场上方的显示屏幕,知道了此人名字——罗浮。 不一会,辰时已到。 凌驾于诸修头顶上的一艘风帆开始缓缓移动,到了中心的主持看台上方才停了下来。 一名鹤发童颜的白袍老道背负双手,一步一步凌空跨步而下。 无论是凝气境修士还是灵台境修士,都无法做到凌空如履平地,皆需借助法器或灵兽的协助。 这名白袍老道则不然,纯粹依靠法力支撑,脚步生莲,步履稳健! 燕云心中一惊,这是一名聚元境修士。 对于凝气境修士而言,聚元境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这名看似施施然,实则速度极快的白袍老道身上。 白袍老道在主持平台上站定,先是高宣了一声“福生无量”的道号,然而环顾四周,这才说道:“贫道青龙峰廖胜,奉宗主之命,主持今秋的夺灵会……” 廖胜的嗓音听起来不大,就像平常言语一般,可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听到他不急不缓的说话声。 “某些新入弟子可能不知道,夺灵会事关宗门的兴衰荣辱,以及诸位的月供灵石和修仙材料,万万不可小视!” “所以,诸位同道,需竭尽全力,选拔出优胜者,和其余宗门的弟子一争高下!” “诸位想必早已知晓,为宗门赢得资源矿产的弟子,将获得固本培元丹三颗,灵石千块和连续三年不做师门任务的特权,并取得晋级灵台境的优先权……” “今日本座可再答应诸位一个条件,为宗门赢得资源矿产的弟子还可额外提出一个条件,宗门能做到的,立即兑现,不能做到的,争取兑现!” “吉时已到,请裁判弟子到场!”廖胜说这句话时,大手一挥,气势澎湃如惊涛。 早有灵台境修士赶到了七个演武场周围,激发阵法,稳固场地,同时充当裁判。 修士之间的比拼破坏力惊人,如不事先以阵法稳固场地,演武场便不报了。 若参与夺灵会宗内比试的凝气境弟子有性命之忧,也由灵台境的裁判修士负责化解,以免产生无畏死伤。 廖胜犀利的目光从七个演武场扫过,骤然喝道:“本届夺灵会宗内参赛弟子选拔,开启!” 话音刚落,一个个透明的光罩在演武场升起,连同地面,也形成了铜墙铁壁般的屏障。 燕云使出以气化镜术,放出气球,将场内变化尽收眼底。 第一场比试,和燕云等人毫无关系,自是不怎么在意。 到了第二场,在第四个演武场,只闻裁判修士喊道:“凝气境四阶弟子元泰何旭听令,速速入场!” 燕云立即调整气球,将第四个演武场的全貌显示出来。 青蝉的小脑壳也不落后,挤在燕云身侧,眼巴巴看着,小拳头捏得紧紧的,这是在给元泰加油了。 元泰的优势是力大无穷,可身板过于庞大,机巧不足,显得笨拙,一旦遇到身法灵活的对手,就有些相形见绌。 元泰从座位上一立而起,取出巨灵剑,大步迈入场中。 那名叫何旭的弟子眼见着元泰比自己高了一半还不止,行动就没那么利索了,一步一拖走进场中,这份迟缓,连裁判修士都有点等得不耐烦了。 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元泰的从容和何旭的胆怯一对比,燕云心中大定,他已可笃定,元泰必胜无疑。 “廖胜师兄,请!”元泰双手抱拳。 “元泰师兄,请!”廖胜回礼。 “喳——” 元泰尚未开始,就陡然发出一声厉喝,先声夺人,双手执着巨灵剑,像一头洪荒猛兽,向对手直冲而去。 隆隆的脚步,震动被阵法覆盖的地面也在颤抖。 何旭瞳孔一缩,明显露出不敢夺其锋芒的猥琐,身形快速闪避,同时祭出剑器,以缓解对手猛攻之势。 “哐”的一响。 巨灵剑和剑器一碰,剑器就像甩荡在空中的葫芦,在空中胡乱打滚。 何旭面色一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极速后退,以避元泰锋芒。 元泰既然抢占先机,哪会轻易放手,举着巨灵剑,发足狂追,同时将何旭的剑器击飞得越来越远。 仅仅片刻之后,何旭已经露出颓势,祭出剑器的频率越来越低,只顾着躲避了。 “哪里走!” 元泰大喝,取出速度符以法力激发后往身上一拍,人如离弦之箭,一跃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威,朝何旭接连劈出三剑。 巨灵剑是赤峰的法器,品质等阶皆非寻常,从剑锋中延伸出的剑风,波及达丈许之远。 何旭手忙脚乱,完全失了章法。 猛地,巨灵剑从元泰手中脱手飞出,以雷霆之势向何旭迎面而至! 何旭大惊,勉力祭出剑器,和巨灵剑相碰。 咔嚓一响,何旭的剑器竟被磕出了一个核桃大小的缺口。 何旭受本命法器影响,面色煞白,身形随之一滞! 几乎是同时,元泰已然高高跃起,他庞大的身形连太阳光都给遮蔽了。 何旭只觉自己处在一片阴影中,他想躲开却来不及了,面对元泰双手抱拳压下的强大拳风,面如死灰! 也就在这时,灵台境修士的身影出现在何旭身前,单掌向上一托,为他挡住了元泰的必杀技! “这一场,百艺堂元泰获胜!” 灵台境修士喊道。 场边,文书弟子给在元泰的名字上画了个“一”字,而在何旭的名字上画了个竖杠。 何旭垂头丧气向场外走去,和元泰信心满满的离开之态,形成鲜明对比。 “哈哈,元泰师兄好猛啊!” 青蝉震动双翅,上下起伏不停,娇小的面孔上满是欣喜。 “师姐,你原是可以在演武场露露脸的。”燕云笑道。 “休想!我就跟着你了,你怎么样吧?”青蝉叫嚣。 燕云的神通虽已稳压诸师兄一头,可入门有先后,加上他所受诸师兄恩惠深重,面对青蝉的执拗,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苦笑而已。 须臾,在第五个演武场,灵台境裁判修士喊道:“凝气境第五阶弟子吉兆贺欢听令,入场准备!” 吉兆手执双叉,像一个精灵,只一闪,就跳到了法阵内。 在他对面,那名叫贺欢的弟子居然也是一个奇人,大嘴突出面部达尺许,面貌丑陋不堪,使唤齐眉短棒法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长满瘤桩的隆起,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厚重的尾巴,却是一位鳄人。 奇人都有一个特点,通常对远攻不太擅长,对近身格斗则具备天赋。 吉兆和贺欢的碰撞,就是一场肉搏相抗的比拼! 从二者的身坯而言,吉兆以身法灵活为特性,而贺欢则以力为特性。 “二位弟子,都准备好了吗?”灵台境裁判问道。 “请前辈下令!”吉兆说道,取出速度符,往身上一拍。 “准备好了!”贺欢竟也取出一张速度符,以法力激发。 “开始!” 随着指令下达,吉兆瘦小的身形就像一道闪电,接连几个闪动,就到了贺欢身前,手中双叉直击对方腹部。 “来得好!”贺欢大嘴一喊,齐眉短棒横扫千军。 一声清响! 棒与叉相碰,居然旗鼓相当!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 贺欢作为鳄人,按照常理应该稳赢以巧见长的吉兆,可二者法力的对决,不分胜负,这对贺欢来说,可处境不妙! 果然! 吉兆展开灵巧身法,如影子般对着贺欢上中下三路以急速发动攻势。 仅仅三个回合后,贺欢就跟不上吉兆的速度,身上接连挂彩,鲜血淋漓。 到了第六个回合时,贺欢气喘吁吁,因流血过多,行动迟缓了不少。 当七个回合开始时,贺欢的大嘴突然一张,竟死死咬住吉兆前探的双叉,在一甩头,将双叉夺了过去。 这一幕大大出乎观战的燕云等三人意料之外,顿时为吉兆绷紧了心弦! 也就在这时,吉兆身形一矮,躲过从头顶呼啸而过的齐眉短棒,从贺欢胯下钻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 贺欢眼前失去目标,后背发凉,正要以尾巴扫荡,岂料一股巨力传来,他身不由己的被摔倒了空中,再往地上狠狠一掼! 法阵加持的地面颤了一颤,贺欢被甩得七荤八素! 吉兆的瘦小身躯里迸发出无穷之力,接连将贺欢举起,就像挥舞破麻袋一般,接连将贺欢摔倒。 五个掼摔后,贺欢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吉兆胜!” 第123章石灵现 看台上,燕云、青蝉、吉兆、元泰四人又聚到了一起。 吉兆和元泰二人以突出的表现,吸引了不少修士投注的目光。 另有三人同样关注着这四人,一个是延鹤。 在他看来,这四人如胶似漆,就像一个鼻孔出气,既然吉兆和元泰都可轻易取胜敌人,那么燕云就很值得期待了。 他在脑海中搜索四人的出身,竟都是下宗小终南的修士,又令他萌生了一丝不快。 很显然,这四人仍以往日情分为主,在他们心中南山宗的地位就要差了几分。 同样的,延鹤在燕云心中的分量,未必如其前师一般重要。 另一人则是罗浮,他原以为燕云是带艺投师,所学杂乱,通常而言要融入南山宗的功法体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可从燕云身边的吉兆、元泰刚刚的表现来看,竟轻取南山宗弟子,他的思考怕是肤浅了。 如此说来,自己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才有获胜的希望! 第三人则是鸠摩了。 鸠摩是灵台境中阶修士,如果自己的亲传弟子败给了比自己低了一阶的延鹤弟子,他这张脸就无处安放了。 吉兆和元泰的大胜给他敲响了警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燕云和刚获胜的二人相交莫逆,在同阶修士中怕也不是等闲之辈,那么自己的弟子罗浮就难保稳操胜券。 他想了想,忽嘴巴皮子动了几动,却是在传音。 罗浮侧耳静听,随后脱离座位,一纵而起,向鸠摩靠去。 延鹤木管一瞟,注意到鸠摩塞给了罗浮一物,然后罗浮便大喜着回归了座位。 延鹤眉头一皱,也向燕云传音道:“你可曾准备趁手的防御法器。” 燕云道:“师尊放心,早有准备。” “甚好!”延鹤本就是个吝啬之人,本欲咬着牙赠送给燕云一样防御法器,听闻对方心有成竹的回应,心神一宽。 “这样吧,你若能胜得罗浮,送你一颗黑山幽冥第三层人形幽冥阴丹一颗。” 黑山幽冥是修士探险寻宝的圣地,异兽和异兽的卵、内丹等皆是炼丹炼器的上品,但难缠又攻击力惊人的人形幽冥是个例外。 南山宗修士无论品行如何,修炼的是正道阳气功法,人形幽冥的阴丹虽很难获取,却又属于鸡肋一般的存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是不怎么值钱的玩意。 不过,阴丹又比较稀缺,且通常掌握在灵台境修士手中,故在南山宗内少有出售。 此刻,第七阶的演武场已经分出胜负,两名弟子先后退场。 燕云面色一肃,展开轻身术,仅仅三个起落,便落在法阵笼罩的演武场中心平台外围。 “祝师兄旗开得胜!” 在燕云身后,青蝉、元泰、吉兆扯开喉咙吆喝。 燕云回头笑了笑,神情淡定。 另一边,当罗浮的声势可谓浩大,加油叫喊之声此起彼伏,将青蝉等三人的声音完全淹没。 罗浮满脸得意之色,朝同门连连拱手。 待场外的喧闹止歇,燕云和罗浮目光相对,双方眼中皆露出狠厉之色。 “比试弟子入场!”充当裁判的灵台境修士说道。 燕云和罗浮双双入阵,二者相隔十丈左右距离,做好了战斗准备。 一个巨大的透明光罩升起,将场内完全覆盖。 “同门较技,不伤和气,先彼此认识一下吧。”灵台境修士又道。 “在下燕云,延鹤峰灵修堂修士,一会和师兄对决,还请师兄手下留情。”燕云淡然道。 “在下罗浮,鸠摩峰灵修堂修士,夺灵会是为宗门选拔优胜者,不存在什么留不留手,必全力以赴,希望师兄不要心存侥幸!”罗浮傲气凌人,言辞犀利。 燕云冷哼道:“既然如此,在下恭迎。” 罗浮气势不减,昂首说道:“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师兄的手段!” “请!” “请!” 至此,二人的交流已经毫无意义,只有以神通定输赢了。 主持本局的灵台境修士见二人不再交流,便拿起身侧鼓槌,一把敲在铜锣上! 哐啷一响! 燕云和罗浮的身形骤然发动! 二人本来就有仇隙,刚一交手,就将压箱底的神通施展了出来。 但见燕云如一匹横冲直撞的野马,左手执盾,右手横举着惩恶枪,直走中路,逼迫对手! 既然是灵修堂的修士,通常以术法神通为主,对敌时也是远攻,依靠祭出法器或阵法、符箓、唤灵等辅助攻击,像燕云这般背负弓箭手执利器的冲杀入阵,可谓闻所未闻。 以至于场外骤然传出“咦”的一声,显然燕云的应敌方式令大家颇为意外。 罗浮一掐诀,密密麻麻的飞针就像颤动的蜜蜂之翅,出现在他头顶。 “姓燕的,今日就让你知道我黄蜂针的厉害!”罗浮大喝一声,掐诀的双手接连变换,飞针便如雨点般向燕云射去。 燕云早料到对方有此一着,法力灌注在盾状法器上,此器顿时膨大,如一座屏风,挡在燕云身前。 “哼哼,你以为……这区区盾器,就能抵挡我的黄蜂针吗?”罗浮说罢,对着燕云一指。 黄蜂针原本是以散乱的形态射向燕云,此刻居然摆成了“一”字,就像一条细长的钢线,对着盾牌钉去。 黄蜂针若是散乱的射向盾器,可轻易被格挡,若凝聚成线,则不可小看了。 显然,罗浮试图以黄蜂针对着盾器的一点发动攻击,继而穿破盾器防御,废了对方的法器并伤敌。 “叮叮叮……” 一连串细微声响传来,黄蜂针遇到了极大阻力,虽是对盾器的一点反复刺入,可无一例外被弹开。 此时,燕云已经抵达离罗浮五丈之处,以它的速度,眨眼之间将贴近对手。 罗浮见燕云来势汹汹,不敢硬拼,脚下一滑,推开两丈,双手再掐诀。 黄蜂针再度汇集再一起,复又分成两股,向燕云左右两翼射入。 燕云保持原状态不便,只顾对着罗浮猛冲,左手盾牌一挡,就将一应飞针拒于身外。 他右手中的惩恶枪则像风车般飞舞,形成了一道风声和枪影充斥的屏障,将黄蜂针或击断或磕弯,远远弹了开去。 二者之间的法力比拼,燕云更胜一筹! 罗浮面色一白,竟未第一时间收回黄蜂针,而是扔出数套阵旗。 阵旗前端尖利,刚一落地,就幻化出三道屏障来,一道黄、二道青、三道红,预示三种不同功能。 随后,三道屏障中,第一道形成了一个凝实的墙壁状气盾,挡在最前端。 第二道青色屏障则形成了一片雾霭,将他整个人连同比试场的三分之一都给遮蔽了。 第三道红色屏障则形成了百十个火球,向燕云飞扑而来。 这三道屏障,也透漏出罗浮的战略,那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稳住阵脚,挡住燕云再说。 “风火连营!” 燕云大喝,甩出六套风火符,将左手盾牌往前一掷,左手指中凝聚发力之线,如乱弹琵琶般一阵狂点。 看护比武场的灵台境修士吃了一惊,对着防护法阵接连拍出三掌,以加固阵法的抗力。 呼—— 火借风势,瞬间蔓延,熊熊之火,烈如熔炉。 扑面的风火之力,如一道无可阻挡的火墙,带着熔金化铁的威能,和黄色屏障相碰。 黄色屏障颤了颤,顿时如泡沫湮灭。 第二道青色雾霭屏障就更不济了,被风火一扫而尽,罗浮本尊已经无所遁形。 罗浮竟然已经换了个方位,燕云若还如之前一般直冲,显然将失去目标,陷入被动。 可现在不同了,罗浮的身形在燕云眼中一览无余。 第三道红色屏障中的火球和风火相遇,二者互有抵消,红色屏障中发出的火球经过风火的消解减弱,仅蚕豆大小,燕云投掷的盾牌如同碾压,将这些不成气候的火球反向弹了回去。 须臾之间,罗浮的三道阵法尽数被破,而风火之力犹未完全衰竭,热浪一卷,将罗浮的眉毛头发造了个型! 罗浮模样周正,这会却成了个花脸猫,场外观战修士同时发出哄笑声。 “真当我拿不下你么!”罗浮熏黑的面孔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拿命来!”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以法力激发! 符箓落地,青烟弥漫! 随着烟雾升起,一头丈许高的石灵矗立在罗浮身前。 但见石灵躯干粗如水缸,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和一座移动的山石没有两样。 石灵这一现身,立即以双拳擂打胸膛,随后,其空洞的眼眶对准了燕云。 燕云一惊,收去前扑之势。 他从石灵的形态判断,必然以力见长,自己再是力大,也不敢和石灵这等召唤之物抗衡。 同时,燕云又感叹不已,他作为中阶制符师,竟不知晓南山宗还有召唤石灵的符箓秘法。 这道符箓应该是鸠摩赐给罗浮的那件符箓所幻化而来,难怪罗浮之前那么高兴。 同时,他又对这尊石灵眼热不已,如果自己学会了制符之法,同时召唤三具石灵助阵,威能不敢想象。 就在燕云心驰神往之时,石灵向前一跨步,瓦罐大的拳头,以无匹巨力对着燕云头顶拍下! 第124章反受其累 “师兄小心!” 场外看台上,青蝉等三人的心揪了起来。 这个石灵不仅体形庞大,防护能力极强,没想到行动速度还极快。 几乎是倏忽之间,就到了燕云身前。 燕云身形一晃,石灵拳风几乎是擦着他身体侧翼而过,拳头砸在地上,连阵法都开始晃动起来。 “完了完了,亏了一百灵石……” “哼,你还是少的,道爷亏了一百五!” “这纯属欺负人啊,灵台境修士都舍不得使用的召唤石灵,罗浮却有一张。” “你们没注意,罗浮的石灵是他师父给的。” 场外看台上,一众人等七嘴八舌,对罗浮近乎“使诈”的做派,义愤填膺。 不过,在夺灵会比试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到了后面天柱峰弟子参赛,将更加变态。 诸人之所以叹息,无外乎心疼损失的灵石罢了。 在大家看来,石灵既出,燕云败局已定。 青蝉等三人听闻大家的议论,心神如跳蚤般七上八下,手掌中渗出汗来。 看护法阵的灵台境修士表情严峻,他除了司职弟子的比拼,看护阵法,同时也需保护弟子,以免出现意外。 弟子比试,受伤是难免的,若有弟子死亡,则有些落了脸面。 毕竟,一名灵台境修士居然看护不住一名弟子,恐被人视为神通不精。 可石灵这一类的召唤物最不好控制了,其一拳就可将对手毙命,要分出胜负,只眨眼间,时机未必能拿捏好。 他若过早介入,又会抵消比试的精彩度和刺激感,好像他在掺和赌局一般,落人口实。 砰砰砰! 接连三声巨响,是石灵拳头砸地发出来的,每一拳都贴着燕云的身体,可又没真正得手。 这种贴身肉搏,非常紧张,令一应观众屏声静气,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看护法阵的灵台境修士忽道:“弟子燕云听令,若无法抵挡,可出言认输。” 燕云本是要试试石灵威能,听闻灵台境修士之言,不由担心若自己一味避让下去,恐被判为负的一方。 果然,灵台境修士又道:“燕云,非本座不公,为免出现无畏伤亡,若石灵十招内你仍无法摆脱或破解,判定你为负。” “前辈放心,这区区死物,可伤不到我。”燕云喊道,中气十足。 燕云在石灵面前,就像大人之于孩童,身高体型和力量对比太明显了。 石灵步步紧逼之下,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燕云居然还能发声回应,令在场诸人皆吃了一惊。 可燕云的回应被灵台境修士视为了倔强,规劝道:“莫要逞强,自认服输相比丢掉性命不值一提……” 演武场的中心看台上,白袍老道廖胜正闭着眼睛,好似在打坐。 可场中的所有变化又岂能逃过他的神识笼罩? “宗内弟子间的比试,早见血比晚见血好,就算出现伤亡,也未尝不可……天下将变,此次夺灵会,本宗弟子需全力以赴,力争夺得更多资源,再不济,也需获得足够支撑宗门发展的资本……”廖胜闭着眼睛,缓缓而道,“所以,场内未分胜负前,裁判弟子不得插手……” “如有死伤,只能怪弟子学艺不精,若老祖怪罪,老夫一人承担……” 廖胜此言一出,等于宣告本次夺灵会的宗内选拔赛,将由普通竞技向生死搏杀转变,除非比试双方其中之一开口认输,且还要在获胜时能及时收手。 但比试双方在较量时,难免打得火起,在对手没有出言认输或完全瘫痪前,谁敢认定对手是否还留有余力呢? 如此一来,惟有乘胜追击,歼灭对手,方能心安。 廖胜话音刚落,除了比试场中的弟子犹在激斗,全场有片刻间鸦雀无声。 一众观战的灵台境和凝气境修士皆露出骇然之色,此等宗内弟子间以生死论输赢的场面,有太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随后,全场如突然爆炸了般,人声鼎沸。 大家纷纷猜测,不知廖胜所言的“天下将变”究竟何指,一个宗内选拔赛,竟值得牺牲低阶弟子的性命。 “师兄,小心啊!”青蝉再次大喊。 这片刻间,燕云竟偏过头来,对着她露出一丝笑。 “头……”青蝉指着燕云头顶,那只正泼喇喇狂锤而下的石灵巨拳。 也就在这时,燕云手中出现了一杆长枪,甫一露面,便向那只大拳头刺去。 哐—— 石灵的大拳打在惩恶枪枪头,如捶打一枚巨型钉子,力之所及,枪身震颤,枪杆瞬间弯了。 可燕云握枪的双臂并没受到此重锤的波及,他使了一个技巧,枪尾顶在地上,仅用足尖扶住枪身,将石灵使出的巨力让地面和阵法承担了。 待石灵一击用老,再提起手臂时,燕云足尖一勾,惩恶枪又回到了他手中。 此情此景,就像燕云和石灵一起配合,给灵台境裁判修士出了个难题一般,迫使他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维持阵法运转之上。 不仅如此,石灵沙包大的拳头亦被枪头磕掉了一块,断了一根小手指。 燕云得了个乖,并未就此逃避,而是再次迎着石灵横扫来的拳头,一枪刺出。 “他……” “他莫非想杀了石灵?” 燕云的举动,令场外的观众弟子傻眼了,还以为燕云是要凭借法器之利,硬抗石灵。 这简直太自不量力了! 在宗内比试场的拼斗历史上,且莫说凝气境修士,就算是灵台境修士,也没有谁敢说硬碰硬能赢过石灵的。 说时迟那时快! 枪和大拳相碰,枪没有被击飞,而是燕云接着石灵的拳头之力反弹,瞬间拔身而起,如一只苍鹭,落在五丈开外,脱离了石灵的拳风笼罩。 在这个角度上,燕云总算看见了隐匿在石灵之后,罗浮的身影。 在石灵后面三丈处,罗浮左手掐诀,右手正握着一枚低阶灵石,拼命吸取灵气。 石灵是灵台镜修士方可自由驱使的召唤物,罗浮一介凝气境修士驾驭起来自是十分勉强,不得不依靠灵石来补充急剧消耗的法力。 他如果能在驱使石灵的同时,再放出黄蜂针辅助,那么攻击力无疑将成倍提升。 可惜的是,石灵消耗了他太多法力,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燕云的目光向这边投来时,罗浮和他目光一碰,意外发现燕云眼中没有半分恐惧,眼中竟平静如水。 燕云的这份淡定,将罗浮彻底激怒了,他一咬牙,竟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中阶灵石来,握在右手中。 石灵得到庞然法力支撑,行动能力瞬间加快,如山岳般一纵而起,双拳环抱在一起,对燕云猛扑而下。 与此同时,罗浮终于再次祭出了他的黄蜂针,排成三排,封住燕云左中右三路。 此招一出,燕云所有退路和进路全被阻塞,竟无处躲藏。 燕云面沉如水,右臂高举惩恶枪,将之如梭镖般投掷了出去。 枪尖所指,赫然是罗浮。 这一掷声势惊人,快若闪电,飚出速度远胜过黄蜂针的飞行速度,刚一出手,就穿过针阵,抵达至罗浮身前五尺左右! “哦——” 全场惊呼! 燕云这一掷,属于同归于尽的打法,若罗浮执意继续驱使石灵和黄蜂针紧逼燕云,他自己可能先被惩恶枪贯穿!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罗浮却并没做考虑,他在南山宗安逸惯了,没有培养出和燕云一般沙场对决所具有的勇气,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产生,就出于本能的,指挥石灵将拳头砸向了惩恶枪。 惩恶枪哐啷落地,还弹了几弹。 可率先下落的石灵正好挡在了罗浮和燕云之间,阻挡了他的视线,且拦住了黄蜂针的走向,使罗浮不得不继续指挥石灵移动,他方可重新目视燕云。 就在这片刻间,八张散发荧光的黄色符箓落分成四组,落在比试场的地面。 风,呼啸! 火,蔓延! 风火符箓没有四煞全开的那种威能,可在阵法笼罩下,这个如同密闭的空间中,威能加强了。 这一次,罗浮没有三道屏障去抵消风火侵袭。 当然,他也可放出火球阵,将风火之势灭掉,可他需要再做选择。 要么放弃石灵,要么收回黄蜂针,否则他实在腾不出手来放出阵旗并激发。 他就像一个大富豪,手握的坛坛罐罐太多,又都舍不得,反而将自己逼疯了。 可情势比人强,这肆虐的风火就算烧不死他,也可能将他的道衣烧个精光,那就连姥姥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黄蜂针是他的本命法器,他自然要力保不失。 召唤石灵的符箓尚且在他掐诀的左手中,就算暂时收去石灵,他满意为再次放出时,仍可对燕云造成强大的困扰。 两害相权取其轻! 罗浮左手一捏,不再继续催动符箓,石灵便如一块突然碎裂的大石,四分五裂,石块堆叠在一处。 他旋即掏出两套火球阵旗,插在地面。 他作为阵法师,总算想明白了,还是要主打自己擅长的阵法,以克制燕云当成草纸般乱扔的符箓,虽炼制火球阵旗耗费不菲,再是破费,也总比颜面扫地要强。 可他才刚刚激发第一道阵旗,那些火球才刚刚漂浮起来,尚未按照他罗浮的意图激射出去。 他猛然看见一面硕大的盾牌,在法力的包裹下,对着自己迎面撞来。 他心中一凛,急速往右侧一让,劲风过后,他看见了燕云没有半分表情的面孔。 随后,他手握处一紧,却是被燕云拿住了脉门。 还不待他做出反应,猛然感到有外部法力渗入身体,他自身气息瞬间紊乱如麻,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125章无根之草 燕云趁着满场风火的遮掩,一使力,捏开罗浮手掌,一道金灿灿的符箓就藏在他掌心中。 燕云眼中精光一闪,将召唤石灵的符箓取下,放入自己的储物袋中,然后快速退开一丈之外。 “延鹤峰,燕云胜!” 当担负裁判司职的灵台境修士发出一锤定音的喊声,随后目光灼灼盯着燕云,这个他之前还规劝其认输的低阶弟子,他感觉自己看走眼了,不得不重新审视。 全场静默了片刻,这才陆陆续续传出欣喜的回应。 只不过,欢呼者并不占多数,只延鹤峰座下弟子及青蝉等人,再加上少数押注中了的赌徒。 更多的人则垂头丧气,显然是赌输了,血本无归。 中心看台上,鸠摩面色阴沉地瞪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弟子罗浮,目光一转,狠盯着燕云,流露出的狠毒之色,恨不能将他一口生吞了! 在鸠摩下方,延鹤又是另一幅神情了。 但见他施施然站起,朝左右同道抱拳稽首,笑容就像蛛网爬上面颊。 当他目注鸠摩时,咧嘴笑道:“鸠摩师兄,贫道弟子燕云侥幸获胜,还望师兄海涵!” 鸠摩颜面扫地,冷哼一声,未予回应。 对于燕云和罗浮之间的这场比试,完全出乎绝大部分修士意料之外,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燕云原本败局已定,可他偏偏是一条翻身咸鱼,取胜得有些不可思议,更像是鸿运附体。 中心看台上,主持比试的聚元境修士终于睁开眼睛,静静看了燕云一眼,唇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以廖胜的阅历,他自是看出燕云并未尽全力,虽营造出的获胜环节险象环生,可燕云从头到尾都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遇危不慌,有板有眼,神清目明,拿下罗浮绝非难事。 胜负既分,燕云回到自己座位,那名尖嘴猴腮的修士屁颠屁颠跑了过来,道了声恭喜师兄,便将一百灵石递给了他。 “这么高的赔率?”燕云笑问。 “师兄这一战,可谓石破天惊,恭喜恭喜!”修士道,“师兄可知道,你这一胜,多少同道连裤子都输了!” 于是,燕云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燕云师兄弟三人,第一场全胜,都有灵石进账。 是夜,月如金轮,遥挂中天。 圆月下方,一颗星星闪耀,为迷路之人指明方向。 福地内,燕云四兄弟重又聚首。 吉兆和元泰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将福地里里外外逛了个遍,目瞪口呆之状,令燕云和青蝉啼笑皆非。 “师弟,这个阁楼是我的!” “师弟,这个偏房我要定了!” 吉兆和元泰一人指着一处地方,开始划分地盘。 燕云笑道:“二位师兄,能不能有点出息,以二位师兄今日之势,要获取福地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么?” “那要等我有了福地再说!”元泰道。 “师弟所言甚是!”吉兆附和。 “二位师兄不知道,燕云师弟最是薄情寡义了,她还想赶我走呢!”青蝉趁机插话。 “哪有的事?”燕云苦笑不已。 “就是!”青蝉嗓门拔得老高。 “好了好了,哪怕你们有了福地,也搬来和我一起住,可否?”燕云无奈了。 “师弟,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青蝉等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是是是!”燕云边说边摇头。 “师兄弟重逢,我们一起去参拜师尊吧。”青蝉提议。 在燕云等四人心中,他们的师尊只有一个,那就是玉真子。 玉真子的高风亮节,道骨仙风,以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迈,和他对天命的理解与践行,足以影响四名弟子的余生。 至于延鹤,在燕云和青蝉心中,没有什么分量。 实际上,延鹤也并未对他们二人给予过什么,燕云和罗浮的比试获胜后,他承诺给燕云的阴丹,也未赐予,好像将此事忘了一般。 燕云作为延鹤名义上的弟子,自不可向他讨要。 堂内,玉真子的画像挂在正当中处。 燕云站在画像前,在他身后是吉兆等三人。 燕云作揖道:“师尊在上,今日我等师兄弟重聚,特来向师尊请安!” 言罢,四人齐齐跪地,大拜。 “师尊,您当日将重振大荒宗的重任托付弟子,弟子一人不足以承担此任,还需三位师兄一起合力,今再以经文相授!”燕云对着玉真子画像说完,又面向三位师兄说道,“此段经文尤为重要,当日日揣摩,必有收获。” “师兄,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青蝉问。 “师姐该不会忘了吧?”燕云反问。 青蝉嘴巴一瘪,顿了顿,烦躁道:“之前是记着的,久了就忘记了。” 燕云郑重道:“此段经文妙用无穷,还望三位师兄谨记,就算一时不明,他日必然获益。” 青蝉纳闷道:“莫非师弟已经有所收获?” “正是!可看破虚实,可于临敌时窥敌全貌,妙用无穷!” “啊?” 青蝉惊讶了,她就不解了,那艰涩难懂的经文真有这么大作用么? 燕云沉声道:“三位师兄,若我所料不差,当明悟经文达一定程度,可看破虚空,将天地万物尽收眼底!” “既然如此,还请师弟传授。”吉兆道。 “三位师兄且听仔细了,窥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当燕云念完整段经文,吉兆等三人则面面相觑,显然毫无头绪。 燕云心中叹息,还真是天雨之大不润无根之草,道法虽宽不度无缘之人! 燕云嘱咐道:“三位师兄,一时不解无需忧心,还望谨记,时时参悟。” 青蝉等人自是连连点头。 燕云又对吉兆和元泰说道:“二位师兄,我参悟经文,得一套行气之法,并将之命名为大荒星云诀,传与二位师兄。” 吉兆笑道:“早在连云寨时,我等三人就发下宏愿,唯师兄马首是瞻,跟我们三人说话,无需客气。” 玉真子已经仙去,小终南门下以燕云的境界最高,从某种程度而言,他虽是师弟,其实已经成为了诸修的大师兄。 燕云当仁不让,肃然道:“吉兆元泰,我今以大荒星云诀相授,还望二位师兄日日修炼,不负师尊重托!” “吉兆得令!” “元泰得令!” 夺灵会宗内选拔第十三日。 晨曦刚出,演武场内已经人头济济,万众聚于一堂。 之前的六日,燕云、吉兆、元泰三人连续取得了六场胜利,令诸修刮目相看。 一时之间,吉兆和元泰接连收到十名灵台境修士的邀请,希望二人拜入门下。 可最终让延鹤捡了个便宜,因为他们二人不愿离开燕云和青蝉。 延鹤对能给自己长脸的二名弟子,自是笑脸相迎,并赐福地。 燕云趁机谏言说,青蝉的术法神通犹在吉兆和元泰之上,希望延鹤赐予福地,延鹤自无不允。 如此一来,宗内选拔赛这段时间,延鹤可是大出风头,貌似谦虚的作揖都作揖到手软了。 宗内早有规定,能连胜三场者,不再受夺灵会比试不利的惩罚,燕云、吉兆、元泰三人都可放心无忧。 当然,六场连胜,也令师兄弟四人在赌博押注上赚了个盆满钵满。 不知为何,演武场这第十三日的比试,迟迟没有开启。 廖胜盘膝坐于中心看台顶上,闭目养神。 然则,在凝气境第七阶演武场的显示屏上,已经出现了和燕云对战者的名字。 此人名叫龚正。 燕云搜肠刮肚,也未找到此人之前参加前六场比试的记忆。 很显然,此人是空降的。 这只能说明一点,第七场的比试,对燕云、吉兆、元泰来说都是一场极度艰难的考验,因为此战的弟子皆来自天柱峰,他们是现任南山宗老祖的嫡传后辈。 燕云心中思量,一会和老祖的嫡传后辈对战,自己究竟是该落败还是获胜呢? 按照常理,他应该输,以免惹怒老祖的后辈弟子,他们是南山宗的嫡系,因此结怨很不划算,且违背玉真子的遗嘱——藏拙于身。 可固本培元丹三颗、灵石千块、三年不做师门、晋级灵台境的优先权、以及可额外提出的条件等五个极度具有诱惑力的项目,又令他心动不已。 罢了! 犹豫不决不足以成事,那便豁出去了,若胜了老祖后辈,没准能摆脱延鹤这个吝啬之人,那也是幸事一件。 此外,他更需要那个可额外提出的条件,驱使幽冥魂旗的那个神秘宗门,祸乱大虞,并导致玉真子和春荷仙子陨落,他若能借助师门之力将之铲除,又有什么不能付出的? 直到辰时五刻,廖胜才缓缓睁开了紧闭的眼睛,目光投向天柱峰方向。 一叶风帆,驭风而起,不一会就飞临至演武场上空。 但见风帆光华闪耀,其体积是其余风帆的三倍,其上镌刻的符文,更如龙蛇之行,莫可名状。 紧接着,从巨型风帆上延伸出一道金色阶梯,前后八十四名身着华服的弟子,鱼贯而出,踩着阶梯步入演武场。 按照这个排场,正对应和其余四个宗门的对战之数。 夺灵会对资源的瓜分,所派弟子一一和其余宗门弟子比试,采取的是三局两胜制。 显然,老祖信任的是自己的嫡传后辈,他们才是真正的主角。 整个宗内的选拔赛,就像是一场热身赛,只不过是预热而已。 “吉兆元泰,一会和老祖的嫡传弟子相搏,若感觉无法取胜,趁早认输。”燕云道,“切记,不可拼命,若造成死伤,可不值得。” “是,师兄。” 第126章来路不明 天柱峰的八十四名弟子,十二名弟子一组,分成七路,向凝气境第一阶至第七阶的演武场走去。 他们是如此孤傲,自成一派,和其余弟子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哪怕是目光不经意瞟过其余同门,就像没见到一般,目光直接滑了过去。 一众弟子亦噤如寒蝉,都知道这些嫡传弟子不是好惹的,是宗内最变态的存在。 和他们对阵,除非有九条命,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燕云目光扫过坐在自己身前的一众老祖嫡系弟子,眼中的经纬之线乍现,扫过诸修丹田。 他唇角一扯,心无波澜。 “燕云师兄,当日在祖师殿还真看走眼了,不想师兄能获六连胜。” 在燕云身后,田禾这个庄家终于现身了。 燕云肩一耸,双手一摊,苦笑道:“师兄何必取笑在下,之前六场比试都是过家家,今日才是正主出场,在下就是陪练而已。” 田禾哈哈大笑道:“师兄知道便好。” 燕云露出不满之色,道:“不知师兄可曾参与夺灵会的比试,在下听闻四象峰任何一名弟子参赛,都无需宗内比试。” 田禾摇头道:“这是以讹传讹,四象峰的弟子若想参加真正的夺灵会,仍需过老祖嫡系子弟这一关,只不过没拿到台前而已,通常由四象峰弟子发出挑战,在天柱峰比试,胜了可入老祖嫡系。” “还有这样的好事?师兄打算挑战同阶何人?” “哈哈,师兄无需激将,在下可不会自讨无趣。” “早知道这样,在第六场比试时,在下卖个破绽,输了便是,就无需给老祖嫡系当陪练了。” “师兄神通惊人,没准能胜了老祖嫡系呢?” “连师兄都不愿挑战,缘何对在下寄予这般厚望?”燕云叹息道,“师兄不厚道啊,原是该尽早告之在下的。” “师兄之前六连胜,押注所得丰厚,在下可不能挡了师兄财运。” “得了吧。” “对了,师兄要不要加注?”田禾笑容满面,附耳道,“师兄和龚正师兄的赔率是一比二十,师兄即便加注一块灵石,若胜,就可获二十块灵石,就算抽掉给在下的佣金,也可得十九块灵石,这个生意大有可为。” “师兄想害我?” “欸,此言差矣,在下只是觉得师兄能六连胜,没准也能将龚正师兄揍趴下。” “少来,运气未必一直都在,我不想犯傻。” “师兄太不自信了,以师兄之前的表现,未必逊于龚正师兄。” “是么,师兄这般说,我确实信得过,要不,就加注一块灵石?” “师兄何必这般小气?”田禾笑眯眯的,“师兄六场连胜,背上弓箭都未动用,显然留有余力。” “你说这两样破铜烂铁?这还是我在凡尘时使用的家伙什,用来唬人的。” “哈哈,师兄这一手高明,不过押注一块灵石还是太少了。” “师兄以为,在下胜算几何?” “三成。” “不能再多点?” “不能!” “那师兄还劝我加注?” “正所谓世事难料,万一师兄胜了呢?” “既然师兄如此看好在下,再怎么也不能驳了师兄厚爱,这样,我押注两千灵石。” 此言一出,把田禾给震住了。 按照赔率,一旦燕云得胜,将可获得数万灵石。 同样的,二千灵石对于凝气境修士而言亦不是小数目,一旦亏了,也是极划不来的。 更令田禾惊讶的是,吉兆、元泰各取一百灵石押自己输,同时又取五百灵石押燕云赢,青蝉则将六百灵石全押燕云获胜。 燕云押注两千灵石,多少处于临敌前的自壮胆气,其余三人这般押注,就不怕亏掉裤衩? 或许是四人所表现出的胆色激发了田禾的兴趣,说道:“既然四位都笃定燕云师兄能胜,在下斗胆也压上一注,两千灵石,赌你胜!” 田禾说完,果然取出两千灵石,投给了麾下的宗内修士。 燕云道:“师兄慧眼如炬,必不令师兄失望。” 田禾接口道:“哎,不划算,我两千灵石打了水漂。” 这田禾也是个喜欢抬杠的主,总是要反着跟燕云唱对台戏,起身离开之时,还兀自摇头不已。 二人的交流中,盈溢着朋友之间的默契。 “呵呵,这个人倒是有趣……”青蝉笑道。 “确实是个有意思的朋友。”吉兆赞同。 燕云内心感叹,自己这三位师兄,在玉真子庇护下终究没有经历多少世间的险恶,田禾来路不明,突然出现在这里,谁敢保证他不是在为天柱峰的龚正刺探情报? 在燕云看来,惟有一起经历生死的朋友,才是真正的兄弟,就像他在龙头关时麾下的军士,可以用性命相托。 而在这南山宗内,他所能信赖者不过青蝉、元泰、吉兆三位师兄,四人不仅来自同一宗门,而且一起经历过连云寨的腥风血雨和追击梦灵宗修士至西羌地域时的死里逃生。 此时,端坐中心高台的聚元境修士廖胜站了起来。 “诸位,老祖座下后辈子弟已经入场,宗内选拔到了最要紧的时候,望诸位弟子迎难而上,为宗内选拔出真正的优胜弟子!” “众所周知,但凡有弟子胜过老祖座下后辈子弟,皆可获得宗门给予的一项额外奖励,此奖励可由获胜弟子自行选择,回报不可谓不丰厚!”廖胜语速加快,激昂而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望诸位参赛弟子全力以赴,遵循天道,奋发有为,为我南山宗立下赫赫功勋!” 燕云闻言,心中更加意动,如果能胜了龚正,获得炼制召唤石灵符箓的秘法,他的战力将成倍增加。 “本次夺灵会宗内选拔赛第七场,开始!” 随着廖胜大手一挥,南山宗夺灵会宗内选拔赛最激烈也最振奋人心的比试就此开启! 这一次,吉兆和元泰又都排在了燕云前面出场。 和吉兆对阵的是天柱峰的一名女弟子,二者旗鼓相当,斗了个难解难分。 当女弟子放出灵兽袋中的一只白毛野狼助阵时,吉兆立即认输,囫囵无损退出了战斗。 元泰的对手居然也是一个猴人,令他心中直打鼓。 他对吉兆本就有些忌惮,又遇到一个,底气依然不足,仅仅九个回合后,他就被对方一脚踹翻在地。 元泰也挺光棍的,立即大喊认输。 这两场比试远未达到令观众感到满意的程度,场内嘘声一片。 吉兆和元泰则按照燕云的指令行事,对诸修的嘲讽,置若罔闻。 当燕云在凝气境第七阶的最后一场比试中下场时,大概是诸修之前见他们一伙人中的吉兆元泰不尽人意,居然对他肆意嘲讽起来。 “嘿,你的两个同伙就那个屌样子,你也别挣扎了,早早认输,别阻碍了本道爷得灵石!” “兄弟,龚正师兄可是天柱峰凝气境第七阶修士中一等一的狠人,小心点,可别人头落地!” “哎,一般弟子又哪能胜过天柱峰老祖嫡系……” “……” 凝气境第七阶弟子的最后一场比试,注定引人注目。 不仅凝气境修士喧哗不已,中心看台上的灵台境修士也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延鹤师弟,要不要赌一赌?”是鸠摩发问。 “不知师兄想怎么赌?”延鹤只能赔笑道。 “一万灵石,若你的弟子获胜,归你。”鸠摩说道。 “师兄也太看得起在下弟子……”延鹤虽心中暗骂不已,可嘴上仍要先讨个便宜。 “哼,只不过是和师弟讨个彩头而已,何来看不看得起一说?”鸠摩不悦。 “就为了一个低阶弟子的输赢,能令师兄以一万灵石押注,可不是高看我这弟子了么?”延鹤绵里藏针回应道,“还是不赌了,我这弟子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是老祖嫡传子弟的敌手。” 诸灵台境修士见鸠摩和延鹤斗法,只是笑而不语。 廖胜盘膝坐在诸修顶端,犀利目光扫过一众灵台境修士,不由白眉紧蹙。 在他看来,胜负未分,座下这些灵台境修士就已经先入为主认定老祖嫡传子弟会获胜,多少有些趋炎附势。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诸修的眼力令他颇感失望。 燕云连胜六场,绝非侥幸,每一场又表现得临落败时才反戈一击,好像是出于巧合,可巧合多了,那就值得玩味了。 在双方火拼的关键时刻,燕云还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只能说明一点,他的实力远在之前的六名弟子之上。 而且,燕云乘人不备取下罗浮手中召唤石灵符箓时,没有逃过廖胜的神识,可在接下来的五场比试中,燕云一直没有使用,也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更令廖胜费解的是延鹤的态度,他居然对自己的得意门生知之不深,显然师徒之间并无多少交集,但凡延鹤对燕云多了解一些,也不会在鸠摩提出押注时避而不应,而是认定自己弟子赢面更高。 所以,当廖胜的目光转向满脸堆笑的延鹤时,鼻端冷哼了一声。 “凝气境第七阶弟子,龚正燕云入场!” 喊声刚落,燕云从座位站起,没像往常一般纵身上台,而是一步一步向比试场走去。 他今次没有再将弓箭披挂在身上,仅倒提着惩恶枪,枪尖着地,在地上划出一条清晰的直线。 从看台至比试场共计三十步左右,燕云每一步迈出,气势就往上提升一个阶段,当他站在比试场中时,整个人就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就等一声令下! “有点意思。”廖胜唇角,露出一抹笑容。 第127章谋取道统 在燕云对面,一名和燕云年岁相仿,且已达凝气境第七阶大圆满的年轻修士正昂首而立。 此人薄唇大眼,面貌周正,但面颊上有一股令人不喜的孤傲之色。 但见他双手负在后背,手中一柄折扇,兀自轻轻摇晃着。 此人龚正无疑了。 龚正的服饰和燕云大体相同,但道衣的领口和袖口位置精绣着造型古朴的云纹,这是天柱峰弟子区别于普通的弟子的显著标志。 龚正和燕云隔着比试场遥遥相对,可眼睛一直瞅着天上,压根没将燕云放在眼中。 倒是他的对手燕云,唇角挂着笑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就像看一件稀释珍宝。 如果龚正知道自己不屑一顾的对手心中正盘算的计划,怕是要笑得吐血。 在燕云看来,南山宗的风气自己固然不喜,可宗内的底蕴又是他极欲知晓并学习的,龚正既然出身老祖嫡系,其储物袋中必然藏着他大感兴趣的东西,若能顺利拿下此人,就算不能明目张胆摘下其储物袋,若能如对付罗浮一般收获一两样精品物什,足令他畅怀。 “凝气境第七阶弟子龚正、燕云入场!” 灵台境裁判修士发出命令。 燕云对裁判拱手一礼,这才迈步进入比试场中。 龚正只略一点头,一步跨出丈许,和站在比赛场旁边的燕云判若两人,毫不掩饰其进攻性,但其神态依然保持原姿态不变。 “龚正师兄,这天上有什么?”燕云笑问。 龚正不答,都懒得搭理对方。 “师兄该不会以为,可轻取在下吧?”燕云又道。 “哼……哈哈……”龚正大概是觉得燕云太过自信,颇有蚍蜉撼树之嫌,这才斜乜对方,不屑道,“一介普通弟子,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就不怕人头落地么?” “敢不敢打个赌?”燕云问道。 “赌?赌什么?” “赌你的储物袋,和在下的灵兽袋。” “哼哼,你的灵兽袋中能有什么了不得的灵兽?” “是么,那就让师兄开开眼界!”燕云说完,一拍灵兽袋,一头庞然大物骤然现身。 但见一头面貌狰狞的人面灵鹫立在燕云身侧,其身长两丈,高达一丈五,曲喙似钩,竖眼灵活,爪如铁钳,好生威猛。 站在它身侧的燕云,就体积而言,不及此禽十分之一。 人面灵鹫面对满场修士,毫无怯色,只是将光秃秃的头颅伸到燕云跟前。 燕云用手摸了摸他的骨质脑壳,此禽露出满意之色,用大嘴在燕云身上蹭了蹭。 “人面灵鹫!”廖胜吃惊道。 “师叔,此禽莫非很稀有?”延鹤问道。 “嘿嘿,此禽性格爆裂,能将之收服极为困难,不想能在中土见到。” “哦?” “何不让你这位弟子介绍一下此禽,让大家长长见识。”廖胜笑道。 “燕云,你且说说,这是何种灵兽。”延鹤道。 “此禽名叫人面灵鹫,产于北漠敕勒人迹罕至之地,性燥,刚烈,非修士煞气不能驯服,喜食各类禽鸟,若无禽鸟喂食,以灵石投喂也可。”燕云娓娓道来,“弟子获得此禽,纯属机缘巧合。” 龚正听闻燕云介绍,高傲的面孔上竟也流露出渴望之色。 “你之前的打赌,可算数?”龚正问道。 “自然。”燕云淡笑,“就以师兄储物袋中所藏和我这头灵兽为赌注,我若侥幸获胜,师兄储物袋中一应东西归我所有,若师兄获胜,这头人面灵鹫归师兄!” 场外诸修听到燕云的赌注,这可是下了血本了,一时群情振奋。 田禾不声不响又走到了吉兆等人一旁,笑容满面,貌似随意地问道:“青蝉仙子,不知燕云师兄出身何处?其神通好像和三位师兄大不相同,莫非另有师从?” “燕云师兄原是大虞龙头关的守将,城破之后,命垂一线,这才投入小终南门下。”青蝉道,“另有师从倒是没有的,不过燕云师兄悟性惊人,我等三人遥不可及。” “原来是这样……”田禾露出思索之色。 此时,比试场中,龚正露出犹豫之色,他固然对战胜燕云胸有成竹,但在赌注中押上自己的储物袋,则不是他所能轻易做出的决定。 因为他储物袋中所藏,关乎南山宗的道统,虽属于初阶阶段,仍不可轻易外泄。 是以,他将目光投向了悬于头顶中的巨大风帆上。 有那么片刻,龚正凝神不动,似乎专心在听来自风帆上的指示。 随后,大型风帆中飞出一只信鸽,直往天柱峰方向而去。 依照此巨型风帆的形制,其内所乘者必然是聚元境修士,其在宗内的地位,亦在廖胜之上。 可即便是如此位高权重的修士也不能轻易答应燕云的赌注,只能向上禀报。 正因如此,这一场比试,吸引了全场修士的目光。 诸修对燕云提出的这个赌注,产生了浓厚兴趣,都在想象此事如何收场。 燕云作为一名普通弟子,给老祖嫡系子弟出了一个这么大的难题,令诸修对燕云很是佩服。 可以说,从今日始,哪怕燕云败了,也将在低阶修士心中树立起崇高的地位,足够后人学习并引为偶像。 燕云自然知道自己捅了个大篓子,他更知道自己这个赌注将产生的后果,可在延鹤之下,他实难学到什么,只能出此下策,试图谋取南山宗的不传之秘。 凝气境一至六阶的比试很快结束了,果然是天柱峰嫡传子弟取胜,无一例外。 诸修都在等,等候宗内选拔赛的第七场开启。 终于,信鸽扇动翅膀,回到了巨型风帆上。 不一会,一个年轻女子的悦耳声音传出。 “廖胜师兄,本场比试,那名弟子提出的赌注甚是无礼,但为了激励诸弟子修行,师尊有命,准!” “是,仙子。” 廖胜作为聚元境上阶修士,居然对这个未露面女修表现得毕恭毕敬。 “诸位都听到了?”廖胜大喝,“今日宗内选拔赛第七场,开始!” 龚正没想到,自己视做陪练的燕云,竟然给自己造成了如此大困扰,既然赌注成立,他必须尽快拿下燕云,给天柱峰正名! “燕云是吧?接招!” 龚正一声大喝,祭出手中折扇,此扇旋转如银钵,边缘处寒芒闪闪,竟无比犀利,只一扇,就已逼近燕云身前六尺! 这一招无甚出奇,燕云毫不犹豫,手中惩恶枪向折扇刺去,以打断折扇的攻势。 就在燕云出招的刹那,折扇忽然一颤,二十道金光如利剑出鞘,直奔燕云面门。 这些金光竟然是折扇的扇骨组成,可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若燕云反应稍慢,在如此短距离内,他将无法逃避,一招便分高下。 可龚正的对手是燕云,但见他单手握枪挥动手臂,惩恶枪快速旋转,形成了一道光墙,将对方势在必得的一击尽数挡住。 “哼!”龚正冷笑一声,忽掏出一个法盘扔在地上。 这法盘显然是阵法的召唤物,刚一落地,七色光芒闪烁,比试场中的世界骤然变换! 燕云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由高墙组成的巨大迷宫中心处,高墙从地下冒出,直达头顶由黑红二色云雾色交织的天空。 这些巨墙由长宽数丈的巨石垒砌而成,一块块呈黑亮色,就像是由坚铁所筑。 燕云气沉丹田,双臂握枪,猛然对着高墙刺去。 叮—— 枪尖和石墙相碰,发出一声清鸣。 枪无损,石墙亦无损。 燕云这一枪之力,可开山裂石,对石墙竟完全无效。 他既已试出石墙深浅,不再蛮干,取出盾牌,右手执枪,往由石墙构筑的通道走去。 他没想到,这一挪步,眼前又是一花,却是处在一个形如水晶宫般的奇异世界中。 地如琉璃,天幕如布。 他试图返回,却发现无从后退,已然找不到来时的路。 他孤零零站在那儿,惟有满世界的鼓噪和单调为伴。 燕云凝神定气,将目光投向这个奇幻的世界,希望找到出路,可经纬之线没有出现,他好像失去了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 这龚正的阵法神通,果然不同凡响。 同样的,这也勾起了燕云一定要获取龚正储物袋的决心。 燕云开始一步步朝前走去,前路漫漫,没有尽头…… 夜幕降临,浩然天宇澄清如洗,万里琉璃一览无余。 流淌的时光路过这里,也似被吸引了,萦回不去,以致眼前的景像如流淌时光在尘世中的某个印记,如海市蜃楼般光怪陆离。 一日,两日,三日…… 光阴无声流逝,燕云察觉时间流逝了多天,这一幕水晶的世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就跟初见时一般无二,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 直至第四天,这片死寂的世界响起一个声响。 他耳中传来“咚咚”声响,正诧异,却发现这个声音源于自己的心脏。 当这种感知产生时,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被这个世界刻意放大了,且放大的声音直往耳膜里钻,又作用在噗噗跳动的心脏上。 痛! 燕云一把捂住胸口,感觉心脏跳动得分外激烈,就连自己的呼吸声,亦清晰可闻。 更可怕的是,这一呼一吸很有频率的作用在自己胸口,如被刀子来回拖动一般! 场外观战的青蝉等人则完全看不懂比试场中的燕云和龚正二人。 自龚正抛出那个法盘开始,他就若无旁人坐在地上,兀自朝被阵法覆盖的比试场几个角落探出一道道法力。 而燕云则木然立在当地,一动不动。 燕云和龚正明明处于同一条直线上,他却像没有看见一般,目光中一片茫然。 第128章人形幽冥 如果燕云持续陷在迷宫中找不到出路,他的神魂将彻底迷失其中。 看似平静的交锋中,实则蕴藏着杀人无形的陷阱!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场中这种诡谲的情状,有人惊叹于老祖嫡系子弟的手段,有人则为燕云捏了一把汗,还有人则一头雾水,浑然不知燕云和龚正之间正进行着生死较量。 燕云面颊上冒出汗来,他知道自己被这个阵法困住了,心脏的砰砰狂跳无不在提醒他,他需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否则他将被自己心跳和呼吸二者交织的反震之力所害,血脉尽断,七窍流血而亡。 他储物袋中还有十多套四煞符,可他不敢使用,因为四煞符激发之时,呼啸风声和霹雳雷声,都有可能作用在他心脏上,令他不堪重负。 怎么办? 燕云看了看身前望不到头的高墙,忽双手交叠在一起,呈阴阳子午诀,盘膝坐地。 仅仅三个眨眼的时间,燕云一呼一吸的时间以倍数拉长,且极其轻缓,就像没了呼吸一般。 他噗噗跳动的心脏收缩时间亦越来越长,就像忘记了跳动,趋于某种禁止状态。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燕云这一入定,仿佛又回到了大荒宗祖师洞府,那个如同洪钟大吕的声音在耳际回荡。 这蓝黄交织的空间中,那个如同山岳的巨人依然单膝跪在地上,其突出眼眶的纵目,如一道标杆,盯着远方无尽深处。 燕云围着巨人绕了一个圈,开始从巨人足部开始,往上攀登。 他想知道,巨人究竟在看什么。 居然浑身肌肉就像是山脊的线条,燕云要攀登而上并不费力,唯独困扰他的是巨人身上那些如同钢针般的汗毛,必手指还粗,长达三尺,韧性十足,他若不小心从巨人身上跌落,要么粉身碎骨,要么被巨人的汗毛穿个透明窟窿。 越往巨人身上攀登,高处的风越来越猛烈,吹动燕云满头长发。 他全然忘记了危险,直达百丈高处,站在了巨人肩膀上。 “前辈,请恕弟子无礼。”燕云鞠躬道。 随后,他就像风筝般一纵而起,借助着巨人耳廓垫足,落在其伸出眼眶的纵目上。 燕云随着纵目所望方向看去,就像和巨人产生了关联,眼角淌血,眼球充血往外撑出眼眶…… 这一次,燕云没有感到意外,忍着双目剧痛,尽力往前方远眺。 前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经纬之线,这些线条全由灵气构成,飘忽、闪动、如同活物。 随后,这些线条快速消失,成为一片空白。 很快,经纬之线消失殆尽,仅一个八角状的法盘,在往外冒出白光。 燕云心中一动,单手抓住惩恶枪,身体后仰,灌注全身法力于枪体。 如同凡铁的惩恶枪,从枪尖至枪尾,出现不断闪现的雷电之纹,如神兵现世。 燕云毫不犹豫,惩恶枪如流星般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直指那个八角状的法盘! 咔嚓! 惩恶枪的枪头和法盘一碰,法盘就如废铜烂铁,成了无数碎块,四处飞溅! 那无尽高墙消失了。 燕云眼前一片清明,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比试场中,站在原地没有挪开脚步。 而在他对面,龚正面色煞白,望着被损的法盘,满是惊愕之状。 “他怎么做到的?” “怎么可能?” “是不是有人给了他指点?” 场外传来天柱峰老祖嫡系子弟的惊呼。 他们最是清楚龚正迷宫法盘的厉害,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毁坏被迷幻高墙遮蔽的法盘。 可这太难了,按理陷于阵中的对手无法直接看到这唯一破绽所在! 可燕云一石破天惊的一击,击毁了法盘,令龚正引以为傲的必杀之技,化为了泡影。 紧接着,场外的啧啧声络绎不绝,大家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拼,不想竟峰回路转,向不可预测的方向转变。 青蝉的双手都快拍烂了,为燕云破解阵法而激动不已。 “龚正师兄,速速扣下其法器!”有天柱峰子弟提醒。 龚正骤然警醒,掏出一张符箓往惩恶枪上一拍,切断了燕云和法器之间的联系。 这一幕大大出乎诸修意料之外。 “你们赖皮!”青蝉尖叫道。 吉兆和元泰也按捺不住了,齐齐站起,喊道:“裁判前辈,场外干扰,您管还是不管?” 看台上,延鹤也变了脸色,可他碍于龚正是天柱峰子弟,这口不平气,楞是生生吞了下去。 “肃静……”主持对战的灵台境修士说道,“场外弟子注意,不要人为干扰场内比试,下不为例!” 此言一出,等于宣告龚正以符箓切断惩恶枪和燕云之间的联系之举,是正当的了。 这种明显的拉偏架,诸修尽皆默然。 青蝉、元泰、吉兆三人齐齐站起,还未发声,迎接他们的是灵台镜裁判冰冷的目光。 燕云恐三人触怒高阶修士,实在不值,说道:“三位师兄少安毋躁,就算没有此法器,天柱峰的这位师兄想胜我,也不是容易之事。” 说完,一面盾牌突然出现在燕云身后,围着他旋转。 燕云摆出这个架势,侧重点不言自明,那就是立足于守了。 “能不能胜你,你自会知道。”龚正说完,一脚将惩恶枪踢到了角落边,正贴着阵法边缘。 燕云想要取回此枪,势必要背对着龚正,无异于自寻死路。 “胜负未分,师兄就这般自信,可不要阴沟里翻了船。”燕云针锋相对。 “哼哼……”龚正冷笑,祭出折扇。 此扇凌空而起,一分为二! 一部分是由十八根扇骨组成的飞剑阵,一部分则是由扇面构成的旋转刀锋。 但见龚正双手掐诀,猛然对着中间一合! 飞剑排着整齐的队列,向燕云直刺而来! 扇面则漂浮不定,难辨其飞行轨迹,同时对着燕云斩落! 一连串激烈的响声传出,燕云指挥盾器,左抵右挡,将对方攻势尽数化解。 二人接连碰撞了三次,飞剑阵和扇面的双重夹击,皆未攻破燕云防御。 场外诸修大概从未见过一名普通弟子能在天柱峰嫡系子弟手中支撑这么久,在意外的同时,不知不觉和燕云站在了一起。 因为他们同为普通弟子,都没有天柱峰的绝顶资源,难免心有戚戚。 所以,燕云每化解一次龚正的进攻,场外就传来欢呼声。 到了一这刻,赌博押注获胜与否倒是不重要了,大家伙就希望燕云能撑得久一点,让天柱峰这群眼高于顶的嫡系子弟瞅瞅,各山头的普通弟子也不是好惹的! 龚正面色铁青,他知道,这场比试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本应三下五除二解决的战斗,若时间拉太长,无疑将堕了天柱峰的威风,而他自己也有可能被逐出天柱峰。 那么,就只有用自己的另一项压箱底手断了! 龚正一念至此,恶向胆边生,将扇子一收,一拍腰间灵兽袋。 云雾升腾而起,浓黑如墨。 墨云之中,一个箩筐大的光秃秃脑袋冒了出来。 这究竟是只什么怪物? 但见墨云中钻出来一个人形异物,高约三丈,豹头环眼,男性,长着一只血盆大口,双耳如圆轮,在其耳廓下方各穿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圆环。 它有着极其强健的肌肉,胸前黑乎乎的满是绒毛,一直延伸至腹部。 它系着一块破布,遮挡住要紧部位,打着赤膊,粗大的双手手腕和脚踝处亦各套着一个金色圆环。 它刚一现身,比试场中就刮起了一股阴风,如凛冬骤临。 “人形幽冥!” “是黑山地穴的人形幽冥!” 场外,有知晓此巨人的修士在骇然失色中放声喊叫。 在黑山幽冥中,人形幽冥暴虐嗜血,是最难缠的存在,一旦和修士遭遇,必然不死不休! 凡是经历过黑山幽冥第七层历练的修士,心中都留下了人形幽冥的阴影。 谁都没想到,龚正的灵兽袋中,竟禁锢着这样一头嗜血狂兽! 这人形幽冥刚一现出全貌,竟突然调转大脑袋,赤红的眼珠瞪着龚正。 “孽畜!受的苦还不够么!”龚正厉喝,左手掐诀,袭挂在人形幽冥耳、手、足三处的金色圆环顿时收紧! 人形幽冥吃痛大吼,可它大概吃多了苦头,赤红双瞳中流露出心虚之色,头一转,面向燕云,吐出尺许长猩红的舌头,在大嘴边撩过,黏糊糊的唾液,从其舌尖滴落。 此情此景,令人毫不怀疑,一旦燕云被此人形幽冥抓住,怕是会被撕成碎块,吞入肚中。 延鹤晋级灵台境时间较短,对人形幽冥留有余悸,一见之下,亦不免内心狂跳。 可他终究醒悟过来,说道:“燕云,你已尽力,若认输,为师不怪你。” “多谢师尊。”燕云沉声道,“此兽不人不鬼,弟子想试一试……” 言罢,燕云一甩袖子,一道符箓飘出。 旋即,符箓落地,青烟弥漫,一头丈许高的石灵赫然出现。 石灵刚一现身,立即以双拳擂打胸膛,双膝微微下蹲,其空洞的双目对准了正对面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的人形幽冥! “是石灵!” “是罗浮师兄的那只石灵,你们看,手指还少了一截!” 第129章石灵之威 中心看台上,鸠摩变了脸色。 燕云的这只石灵夺自自己爱徒罗浮,这就像伤上加伤,令他心中极为不快。 当初罗浮央求他参加夺灵会宗内选拔赛,以报和燕云的一箭之仇,他本不欲搭理,奈何禁不住爱徒的一再央求,这才动用关系,将爱徒和燕云调配至同一组。 他本以为罗浮将毫不费力拿下燕云,岂料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其意料之外,罗浮败北,反而令新晋级灵台境不久的延鹤大出风头。 现在,他赠与罗浮的石灵符被燕云召唤出来,且被场外弟子叫破,自感脸上无光。 “鸠摩师兄,燕云和师兄爱徒的比试早已过去多日,我也不知道燕云竟私自扣住了师兄爱徒的石灵符使唤,都是后辈弟子,玩点小心思不算大错,还望师兄不要放在心上,待此战结束,我定叫其归还!” 延鹤瞅准机会,又在鸠摩心坎上“踩”了一脚。 石灵是符箓所召唤,随着符箓的法能耗尽,石灵也将荡然无存。 待此战结束后,石灵符怕是连一片灰都不会剩下,又何来的归还一说? “哼!”鸠摩老脸一红,双手环抱胸前,闭上了眼睛。 鸠摩一向看不起新晋的同境界修士,往日对延鹤亦多有不屑。 延鹤一直敢怒不敢言,不料一个横空出世的徒弟燕云,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旁人都知晓延鹤和鸠摩之间的龌龊,笑而不语。 当然,感叹延鹤走了“狗屎运”的也不乏其人,像燕云这样能给授业恩师长脸的徒弟,怎么就让他给碰到了呢? 此时,比试场中,燕云和龚正各处一端,正凝神对视。 人形幽冥和石灵皆站在主人身边,同样将目光对准了各自的对手。 但燕云和龚正都没有贸然发动进攻,经过上阶段的比试,双方都在心中估量对方的战力,皆觉得对方不是易与之辈。 燕云没想到,对方的法盘差点令自己血脉逆流而亡,若非借助经纬之线能破除迷障虚幻的神秘功效,他不可能一举击碎法盘。 龚正更没想到,一介如同草芥的普通弟子,竟然破了自己准备和四大宗门弟子比拼时才使用的幻宫法盘,他是想试试法盘的威能,绝没想到会意外损坏。 之后,他又以折扇法器对燕云发动暴风骤雨般的进攻,可对方的身法、临敌时的从容和丰富的战斗经验,都令他惊讶万分。 他作为天柱峰嫡系子弟,和普通弟子比试拖延了如此之久,还苦于无计,心中惊怒交集。 人形幽冥是他授业之师所赐,而师尊又得自师祖——那位目前正坐在巨型风帆上未曾露面仅仅传音于廖胜的女子! 龚正听师尊说起过,修士每提升一个境界,时间呈指数增加。 凝气境是以年为计量单位,灵台境是以十年为单位,聚元境则是以可怕的百年为单位。 从聚元境初阶至上阶,至少需要三四百年的修行,时间之长,令人惊怖。 可龚正的师祖,一名聚元境上阶修士,却保持着年轻时的声音体态。 龚正听闻过她的法名——紫苑仙子。 他离紫苑仙子最近的一次,就是在这艘巨型风帆上,隔着纱帘,远远瞅见过她的背影。 她在巨型风帆上,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一众低阶修士,包括龚正的师尊,皆不敢大声说话,甚至都不敢接近她休息的舱室。 这一次夺灵会,就是由紫苑仙子带队出征。 她早早出现在风帆上,亦足以说明她对宗内选拔的重视。 龚正输不起,他不能也不敢在紫苑仙子面前丢人! “快点吧……等得都有些烦了……” 蓦然,巨型风帆上又传出女子的声音,如闻天籁,可语气中又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冰冷。 龚正面色一沉,不敢再耽搁下去,人往人形幽冥身后一站,对其凸起的背脊打出数道法诀。 “吼——” 人形幽冥敞开血盆大口嘶吼。 吼声一落,它赤裸的身体被一股不可名状的阴狠之势笼罩,仿佛在昭告诸修,这就是一头没有人性,只懂得嗜血的凶残异兽! 随后,人形幽冥双拳紧握,浑身肌肉如蚯蚓般蠕动,联动其颈部的血管和肌肉纹理,阴气随之上升。 紧接着,它壮实的两条腿青蛙般弯曲,双臂则如蝙蝠翅上抬,双拳松开,两只黑中带红的手掌曲指成钩,指甲就突然又长出了半尺左右,锋利如剃刀! 主持比试场法阵的灵台境修士面色凝重,不由分说取出八颗灵石,以法力快速镶嵌进阵眼,以免法阵被撕裂。 至于他的另一个司职——救护场内比试的弟子,他已经顾不上了。 这一刻,比试场内外一片肃静,大家都在等待的雷霆碰撞即将开始。 无论谁输谁赢,这一场角逐,必将成为今日甚至是最近一个月,低阶修士群体中最热门的话题。 呼—— 人形幽冥突然纵身而起,其三丈来高的身躯加上这一跃,完全遮蔽了法阵上空。 它像一只滑落的夜枭,带着急速劲风和浓烈的血腥气,凌空直扑而来! 燕云瞳孔一缩,左手猛然一抓符箓,以最大法力,激发了石灵召唤符! 在他丹田中,那一眼法力之池沸腾了! 粘稠的池水不断冒出一个个滚烫的泡泡,氤氲雾气随之弥漫了整个丹田空间。 在他体内,以丹田为中心,以他的血肉经络为画布,一张浩瀚无边的星空之图被急速游走的法力快速点亮! 虽然从整体来看,这张星空图尚十分暗淡,被点亮之处犹如萤火之光,可熠熠之辉,可迸发燎原! 石灵本来就坚硬如铁的身躯之外,骤然被一圈荧光覆盖,其躯干竟拔高了半尺,四肢亦陡然增大一轮。 如果人形幽冥是一头被人驱使的狂兽,那么石灵就是一头誓死捍卫主人的忠犬。 但见石灵屈膝下蹲,一冲而起,迎着人形幽冥,一拳冲出! 这一拳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人形幽冥下扑之时,中门留有破绽,被石灵一拳击中腹部,其庞大的躯体痛得整个一缩! 这第一次碰撞,石灵占了先,人形幽冥则吃了个亏。 可形式很快逆转,人形幽冥铜皮铁骨,也无惧石灵一拳之力。 其身体虽佝偻着,可凌厉双爪随之朝石灵的双臂抓去,剃刀般的指甲穿破了石灵的护体真气,石粉噗噗往下掉! 可二者皆悍不畏死,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挥动拳爪。 人形幽冥太庞大了,其体重更是惊人,又是居高临下。 在它压迫下,石灵被其带着跌落在地上,在法阵光罩的颤动中,二者又轰然弹起。 可还不待石灵站稳,人形幽冥忽然一探爪,指甲向燕云脖颈横扫而来! 呀—— 全场发出骇然惊呼! 燕云却以一个“腰子大翻身”般的姿势,堪堪避开了此致命偷袭,但指风划过其面部,仍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血线! 他刚一落地,双目向正对面的龚正望去。 他看见了一对狠毒的眼睛,龚正的眼角余光中,已不见同门的温度,只有胜利,不惜一切的胜利! 毫无疑问,人形幽冥正是在龚正操控下,发出了刚刚那一爪! 差一点,就让他得逞了! 燕云心中一寒,怒从心起,握住召唤符的手,再次紧了一紧。 与此同时,燕云一拍储物袋,八道荧光,从其右手中掷了出去! 荧光飞临龚正头顶时,八道荧光一字排开,赫然是两套四煞符。 “轰隆!” 飓风四起,火烧连营,雷震如鼓,电似银蛇! 瞬间!法阵一端被铺天盖地的火光和闪电淹没! 风火雷电肆虐,又没有可供其泄出的缺口,在覆盖比试场的法阵中回荡。 在燕云身前,盾器骤然变大,如一堵巨墙,挡在身前。 以四煞符威能,法阵犹不能抗,守护法阵的灵台境修士手忙脚乱,不停往法阵中注入法力,可仍阻挡不住光罩的摇晃,几欲破裂! 中心看台上,廖胜一拂袖子,一阵和煦的风掠过光罩,法阵这才稳固下来。 诸修努力睁大眼睛,查看被火光和雷电充斥法阵中的比试双方。 这场比试太惊人了! 且不论人形幽冥和召唤石灵这样的高价值符箓,两套四煞符就得值多少灵石啊? 这哪是弟子之间的较量,这是在烧灵石呐! 四煞符是专克阴邪之物,人形幽冥再是凶残,也遭不住四煞对它的天生克制之力。 火烧电闪之中,它坚如钢铁的皮肤上显现出累累伤痕,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很明显的,它的战力被四煞符褫夺了一部分,其凶残的外表下,有了畏缩之色。 石灵不同,它本身就毫无感情,就是被燕云操持的傀儡,更不畏惧四煞符的辟邪之效,除了表面被熏黑且有了些许细密裂缝外,并未受到其它影响。 它硕大的拳头和双脚带着巨力,一下接一下招呼在人形幽冥身上,打得它连连退却。 不一会,人形幽冥就显现出不支之态,身体各处瘀血,产生了鼓包,面部变型。 燕云正想一鼓作气,将人形幽冥击毙,猛然察觉左手掌中一空,一抹飞灰溢出! 石灵符威能耗尽了! 第130章驯服幽冥 “啊——” 整个演武场内,一起发出惊呼! 大家眼看着石灵即将击溃人形幽冥,关键时刻竟功亏一篑,实在太可惜了! 最令人紧张到扼腕的是,石灵消失,燕云该怎么对付人形幽冥和龚正的合力围剿。 当然,燕云也可以放出灵兽袋中的人面灵鹫,可作为一只飞行灵兽,未必擅长搏斗,而且像人面灵鹫这样的珍稀灵禽,主人疼爱它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忍心将之放出和冷血狂暴的人形幽冥硬拼? 可燕云不是常人,就在召唤石灵符箓化为飞灰之时,他一拍灵兽袋,人面灵鹫顿时现身! 几乎是同时,燕云接连取出两张符箓,一速度,一巨力,贴在人面灵鹫身上。 紧接着,他又掏出不下十颗灵石,塞入人面灵鹫鸟喙之中。 接连几个步骤,燕云一气呵成! 人面灵鹫嘶鸣一声,扬翅而起,双爪如钢铁之钳,利喙似弯曲的铁钩,向人形幽冥一扑而下! 人形幽冥才刚刚缓过气来,猛觉疾风压顶,仓皇中双爪向上一举! 可它终究慢了半步,被人面灵鹫的一对利爪叩住了双肩,爪甲如钢刀,刺破其皮肤,直达肉内,几个窟窿中鲜血狂流! 人形幽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两只手抓住人面灵鹫的双足,猛力往外扯,其剃刀般的指甲刺破了人面灵鹫双爪上的鳞片,嵌入肉中,有血迸射! 双方这一次碰撞,明显人面灵鹫占据上风! 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但见人面灵鹫巨大的喙部,在速度符和力量符的双重加持下,快若闪电,向人形幽冥的头部啄去。 人形幽冥的脑壳左右摇晃,试图躲避,被逼急了,又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巨大的喙部咬去。 噗噗噗! 接连三声带着血沫的响声传出! 人形幽冥的脑门和两侧脸颊各冒出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它努力挣扎,却被人面灵鹫提着带到了空中,无法借力。 就在二者激斗之时,燕云手握盾器,一手祭出青锋剑,向龚正狂扑! 龚正本就揪心于人形幽冥不支,虽竭尽全力驱使此兽,犹不能脱离人面灵鹫掌控,又见燕云冲来,他再也顾不得其它,只能任凭人形幽冥的本能了! 龚正展开身法,手中折扇一分为二,扇骨和扇面形成了两股锐利攻势,以阻拦狂飙而至的燕云。 “还不认输,更待何时?”燕云大喝! 燕云祭出手中盾器,此物灵光闪耀,围着他身体急速旋转。 他右手二指并拢成剑指,在空中划出接连不断的圆圈,剑指和青锋剑之间就像连着一根无形的线,幻化不定,从四面八方对龚正进袭! 青锋剑是燕云和狄幽的定情之物,是一件初阶法器。 燕昌已逝,燕云也不知此物究竟从何而来。 青锋剑曾被熊女夺去,燕云在连云寨失而复得,此剑就品阶而言实属低下,但对燕云来说有其特殊意义。 燕云将青锋剑重新祭炼过,在他强大法力加持下,此番驭使起来,竟得心应手! 随着青茫茫的剑风划破虚空,龚正的道衣到处破洞,复又被一溜溜的鲜血染红了。 不过,龚正的轻身术同样不容小觑,虽处于下风,一时之间并未落败。 燕云见龚正执迷不悟,内心叹息,接连格挡开扇面和扇骨的进攻,将手中盾牌掷出,向对方撞去。 青锋剑急速盘旋,形成第二波攻击,直指龚正! 一张速度符旋即出现在燕云手中,被法力激发,他整个人就像离弦之箭,紧跟着青锋剑,直扑对手。 龚正面色煞白,躲开了盾袭,又一侧步,避开了青锋剑的突击,可他仓促中已然反击乏力。 就在龚正身前,燕云离他近两步距离,近乎贴身靠! 一拳冲出! 龚正凝厚的护体真气竟不可当,被一击而穿! 龚正下巴剧痛,整个人被巨力冲击,凌空而起。 至此,龚正的防御尽破,成了一只待宰羔羊。 紧接着,龚正腹部剧痛,却是横飞在半空中的身体,被燕云如刀肘击命中。 一口浓血,从龚正嘴里喷出,染红了他满口白牙。 燕云目露寒芒,在使出“千斤坠”武技,抢先一步落地,对着龚正双耳一拍! 龚正只觉颅内一阵乱响,眼前的白昼世界,以极快速度转向黑暗,如堕深渊! 燕云心有顾虑,不敢下死手,这最后一击可令敌手昏厥,但不足以致命。 “啊——” 演武场内外,又齐声发出无法置信的惊叹。 在燕云和龚正对阵开始前,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不看好燕云,可他临危不惧,逆风翻盘,着实令诸修心神震撼。 这太不可思议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啊——” 三五个场外修士像疯子一般,在场内皆默之时,发出了不协调的呐喊。 这几人像疯了一般,在看台上手舞足蹈,如同癫狂。 从他们激动的神情来看,显然是剑走偏锋押注燕云获胜的,按照赔率,他们干涸的灵石袋将骤然满溢。 比试场内,还在发生变化。 燕云对萎靡在地的龚正看都未看一眼,掰开对方的手掌,取出了一块令牌。 燕云右手掌凝聚法力,对着令牌一抹,法力所过之处,龚正的痕迹被尽数抹去。 然后,他快速坐地,祭炼令牌。 人形幽冥没了令牌的束缚,骤然变得狂暴无匹,其忍着被人面灵鹫猛袭的剧痛,死命撑开了死死扣住自己肩头的一对利爪。 可还不待它有进一步的动作,其双目一呆,放弃了抵抗。 “回来!”燕云喝。 人面灵鹫嘶鸣一声,似乎还有些不甘心,身体极速缩小,没入燕云灵兽袋中。 人形幽冥在一呆之后,又恢复了清明,盛怒之中,血盆大口一张,对着燕云狂啸! 无数唾沫星子,雨点般落在燕云身上,又被其护体真气所挡。 “孽畜!想死么!”燕云勃然大喝,手一挥,十二张共三套四煞符骤然现! 人形幽冥双目圆瞪,似想反抗,可它瞄着燕云手中的三套四煞符,逐渐露出怯意。 “孽畜,从今日开始,认我为主,否则,让尔形神俱灭!”燕云舌爆惊雷! 人形幽冥固然嗜血如狂,可它也是有灵智的,沉默片刻,后退了两步。 终于,人形幽冥双膝一软,噗通跪地,对燕云一拜。 这一拜,令诸修皆惊,哪怕是看台上的廖胜,也睁开了白眉下闭合的眼睛。 他目注燕云,看得分外仔细。 捕捉人形幽冥充当灵兽在南山宗高阶修士中不是秘密,可一般而言,只能凭借“禁兽环”控制人形幽冥,令其收敛兽心,而为己所用。 除非足够强大的修士,人形幽冥没有下跪的先例,燕云区区凝气境第七阶,何以令它如此膜拜? “师兄,此子出自逍遥子师兄门下?” 廖胜耳畔响起紫苑仙子的问询。 廖胜摇了摇头,传音道:“即便是逍遥子师兄昔年,也没有此子今日斗法中所表现出的手段,仙子应该知晓,逍遥子师兄并不善于贴身肉搏,而此子攻防皆备,筋骨和法力双修,二者相去甚远……” 紫苑仙子言语冰冷,说道:“师兄觉得,此子和漠原宗的神通有几分相似处?” 廖胜一惊,道:“仙子是说,他之前配备的弓箭?” “不错,之前的斗法中,他一直披挂弓箭,但一直没动用,可能是怕泄露底细。” “这……仙子之言,贫道不敢认定,也可能此子出自下宗,带艺投师。” “如果是出自下宗,那就更要小心了。” “实情如何,一问便知。” 廖胜忽对着正惊讶于弟子大胜的廖胜说了几句。 廖胜便毕恭毕敬的予以回答。 “紫苑仙子,此子出自小终南。” “哼!小终南,一个区区下宗,也配取这个名字?” “据说,小终南的创派祖师,曾和南山宗创派祖师并驾齐驱。” “哼!那又如何,下宗就是小宗,难免三心二意,可用但不可重用。” “仙子所言甚是,不知仙子有何打算?” “之前答应他的,自不能食言,但需严密监视此子,探明其底细,如有异常……” “仙子吩咐,贫道会去办。” “辛苦师兄了!” 比试场中,燕云将令牌对着人形幽冥一晃,此兽化成一股青烟,没入令牌中。 “敢问前辈,晚辈之前和龚正师兄的赌约,可还有效?” 燕云违背了师尊玉真子“藏拙于身”的遗嘱,以谋取南山宗道统,事已至此,自无退缩之理。 “天柱峰子弟龚正技不如人,和你的赌约,自然有效。” 巨型风帆上,紫苑仙子的声音如无波古井,施施然响起。 燕云对着巨型风帆施了一礼,立即躬身去摘龚正的储物袋。 “龚正辜负老祖嫡系子弟之名,今日开始,划入百艺堂!” 也就在这时,紫苑仙子说道:“凝气境第七阶弟子燕云,在宗内选拔赛中表现耀眼,擢升至战师堂,仍归于逍遥子师兄管辖,以兹鼓励!” 战师堂究竟是什么地方,田禾是知道的。 当紫苑仙子的话语响起,他猛然色变。 延鹤正得益于弟子的表现,闻言,一口气憋在喉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吉兆、元泰、青蝉三人之前并未深入了解过战师堂,初闻紫苑仙子所谓“擢升”之语,还以为燕云真的出头了,就算没能进入老祖嫡系子弟序列,也算有所收获,可看着满场诸修皆露出错愕之色,不由一阵茫然。 第131章战师堂 在南山宗内,有一个非常神秘的堂口——战师堂。 其最高指挥是南山宗天柱峰老祖,为总堂,往下层层分级,至聚元境修士统辖这一阶为止,灵台境修士只不过是带队的队长,主持任务执行。 凡是从战师堂出身的弟子,皆立有血誓,对堂口的业务守口如瓶。 田禾亦是从此堂出身,可他背靠大树,去战师堂实为镀金,任执事,并未参与其它任务。 可在田禾担任执事的两年时间里,他见了太多同门一去不返,音讯全无。 每隔半年,战师堂就要补充一次修士,以弥补空缺的战力。 他见过最惨烈的一组执行任务的同门,百人的队伍,全身而退仅三人,且人人带伤。 一个月后,三人中有一人疯了,终日絮絮叨叨,游离在战师堂驻地。 也是通过这名疯子的呢喃之语,田禾才对自己奉命发布的任务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了解。 当然,他不可能对青蝉等人说什么,把话吞在肚子里。 紫苑仙子所谓的“擢升”,只是表面看来如此,毕竟在管辖上升了一阶,由聚元境修士直接统辖,而担负的任务与风险,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比试场内,龚正被主持裁判的灵台境修士以法力唤醒,他面如死灰,低着头,快步离开。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演武场入口时,这才瞅了燕云一眼,目光中满是恶毒之色。 和龚正交好的几名老祖嫡系,亦向燕云投来了憎恶的目光。 毫无疑问,他和这些人的梁子,是结下了! “燕云,即日起,前往逍遥峰战师堂!”廖胜说道。 “是!”燕云将龚正的储物袋往腰间一别,走出比试场。 “好了,夺灵会宗内选拔赛,凝气境第七阶第一场比试结束,第二场开始,请对阵弟子入场!” 燕云回到看台时,不仅青蝉等人,其余同门也投来佩服的目光。 “师兄,恭喜恭喜。”田禾拱手道。 随后,田禾将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递给燕云。 “哈哈,师兄不也押了在下获胜吗?”燕云笑道。 “同喜同喜。” “师兄,在下经过刚才的比试,非常乏力,就不陪师兄了,改日再聚。” “再聚!” 燕云再向延鹤一稽首,对方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燕云今日的表现令延鹤刮目相看,这个他一度记不起来的弟子,给他这个师尊脸上增添了无尽光彩,他再是吝啬,也是想着力栽培的。 可紫苑仙子的旨意,他不敢也不能反驳,只能放手。 “燕云,战师堂不比宗内它处,凡事小心。”延鹤踌躇片刻,忽然传音。 燕云双眉一皱,他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这次胜龚正谋道统,大概给自己惹来了大麻烦。 延鹤能事先提醒,也不枉二人师徒一场。 燕云郑重其事,对延鹤再次施礼,传音道:“师尊,我身边这三位同门,还望师尊适当照料。” 延鹤点头道:“你今日为我延鹤峰大壮声威,这点小事,我答应你!” “多谢师尊。”燕云说完,头一偏,领着青蝉等人往场外走去。 巨型风帆上,一个窈窕且丰腴的女子正坐在舱房中,以神识打量燕云。 她发髻高挽,唇红面白,丹凤眼中有一股狐媚之气。 “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能破妾身赐予后辈的迷宫法阵和人形幽冥,哼哼,谁给你的胆子?” 紫苑仙子心胸狭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厉色。 燕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场本是光明正大的胜利,会惹怒一名聚元境修士。 演武场外,燕云笑容一敛,放出飞行纸鸢,默然而行。 青蝉、元泰、吉兆三人本来有说有笑,见燕云面色凝重,也高兴不起来了。 “师兄,怎么了?”青蝉问。 “回福地再说。”燕云低语。 一行四人,满怀心事,向延鹤峰方向,飘然远去。 延鹤峰,燕云福地。 燕云站在玉真子画像前,一一扫过三位师兄,说道:“本次夺灵会,我虽侥幸胜出,或许给你们也惹麻烦了。” 元泰纳闷:“师兄何出此言?” “师兄之前在百艺堂,对宗内之事了解太少,南山宗派系林立,老祖嫡系凌驾于诸修之上,我胜了龚正师兄,即被划拨至战师堂,这足以说明问题。”燕云苦笑道,“就连我们的便宜师尊,也嘱咐我在战师堂凡事小心,由此可见一斑。” “啊?”三人异口同声。 “三位师兄,我离开后,尔等切不可招摇,低调行事,延鹤师尊看在今日的份上,应该会给予一定照顾。” 燕云即日起就要赶往逍遥峰战师堂,对身后之事,自然要悉心交代。 第一件事,就是让青蝉关闭其在聚仙台开设的铺位。 第二件事,命三人将他赠与的息壤全收起来,种植的灵草等尽快卖出,半年之后,待风头过去,方可将息壤投入使用。 第三件事,则是让三人苦练大荒星云诀,争取早日到达凝气第七阶。 第四件事,着青蝉立即去找姜悦,不惜代价,争取买到“固本培元丹”的配料和炼制之法。 待三人离开,燕云将福地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包括幽冥月界的所有物件全收入了储物袋中。 就在他打算动身前往逍遥峰时,青蝉回来了,递给燕云一块玉符。 “真搞到手了?”燕云没想到这一切这般顺利。 “有钱能使鬼推磨。”青蝉笑道。 “花费多少,我给你。” “三千灵石而已,师兄无需记挂,我现在储物袋中的灵石,可够用了。” “那就给你这些符箓吧。” 燕云说完,取出一沓荧光闪闪的符箓递给青蝉。 此次燕云和他们三人分开,不知何日才能再聚,些许符箓,有助于他们斗法或外出探秘,青蝉笑纳了。 嘎—— 白鹤翱翔松林,翩然之姿,如同出尘。 从逍遥峰山腰开始,便有白云缭绕。 越往上,但见亭台楼阁,星罗棋布;飞涧深幽,目不暇接。 逍遥峰的气象,自不是延鹤峰可比,但见同门来往频密,繁盛之状,可谓熙攘。 在靠近顶端之处,分布着数个大型殿堂,而在殿堂周围,又有五六处格外的福地。 这些福地想必是灵台境修士驻地,而他们,必然是逍遥子的亲传弟子了。 “来者可是燕云?” 蓦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 “正是!”燕云寻声望去,声音来自一个大型殿堂中,便驾驭纸鸢,向之靠近。 “怎么没见你驱使那只人面灵鹫,你就不嫌这纸鸢飞行速度太慢?”那个声音又问。 “人面灵鹫在比拼中受了点伤,正在灵兽袋中修养。” 燕云在一座大殿台阶前落下,但见一名中年修士背负双手,正立于殿门前。 燕云用神识一扫,赫然发现此人竟是一名灵台境中阶修士,赶紧稽首道:“晚辈燕云,拜见前辈。” “贫道玉竹,不久前在演武场见过你和天柱峰弟子的比试,实话实说,贫道很欣赏你。” “多谢前辈抬爱。” “嘿嘿,说不上抬爱,只是对麾下多了一名得力战将,心中高兴罢了。” 玉竹说完,转身朝店内走去。 燕云赶紧抬步赶上,跨过门口的刹那,他抬头看了看门框上的匾额,上书“战师堂”三字。 进了大殿,燕云愣了一愣,偌大的殿内,竟仅摆着一副桌案,空荡荡的,安静得吓人。 而在他身后,大殿之门无声无息合上了,就像是一道屏风,隔绝了外部的一切。 “你对战师堂了解多少?”玉竹在桌案后座下。 “曾听闻战师堂的名字,但此堂究竟担负何种司职,倒是不知。”燕云回答。 “你当然不会知道,没进入过战师堂的弟子,不可能知晓此堂真正的使命!”玉竹神情严肃,“战师,自然是以战为第一目的!” “和其余四大宗门战斗吗?” “此仅其一,为了打探梦泽、东海、幻灵、漠原四宗的底细,我宗每年会派出弟子,乔装打扮,虚构身份,混入四宗,成为我宗打探情报的奸细。” “原来如此。” “你好像并不惊讶。” “实不相瞒,在俗家时,晚辈曾从军,大虞也会派奸细混入异地,打探情报。” “那你应该知道身份暴露的后果?” “一旦暴露,生不如死!” “不错!”玉竹点头,“所以,战师堂弟子的第一要务是谨慎,如你今日,你竟敢在和天柱峰弟子的比试中获胜,就是不明智之举。” 燕云没想到对方如此出言不讳,颔首道:“晚辈受教了。” “其实,我们五大宗门还有一项职责,每十年,地牛苏醒,就有无数异族从地下冒出,战师堂的一项职能,就是将这些异族歼灭。” “哦……” “关于战师堂的职能,就不与你一一细说了,你且记住一点,既入此师,无论你的境界有多高,将来有多么了不起的成就,终身受其召唤!”玉竹说完站起,指着桌案上一块八角形法盘说道,“将尔右掌放置其上,发下血誓,关于战师堂的一切,不得外泄,若有违反,陨于天谴!” 燕云依言照做。 “好了,你既然获得了夺灵会的参赛资格,暂且就在殿内入住吧。”玉竹道,“此外,今冬的黑山幽冥之行,你是既定弟子之一,至于能否晋级至和贫道同阶,就看你的造化了。” “多谢前辈。” “战师堂弟子为宗门付出很多,所以还有一个好差使给予新入堂的弟子,黑山幽冥开启时,将会从下宗挑选合适弟子同行,谁能入谁不能入,你可一言而决,只需将名册向贫道呈报便可。” “是……” 燕云听罢玉竹之言,脑海中立即出现了春荷仙子昔日,那挂在她脸颊上晶莹的泪滴。 第132章出关 战师堂大殿中设置了一座暗门。 在玉竹的带领下,燕云迈步而入。 一瞬间,他仿佛穿行到了另一个和南山宗毫不相关的世界,一条全由麻石构筑且看不到尽头的长廊出现在眼前。 整个长廊和他在迷宫法盘中的遭遇有些类似,中间是麻石铺就的地面,宽约三丈,而在长廊两侧,是两堵垂直的麻石墙面,就像置身在一个巨型地下石宫中一般。 因两侧高墙所占比重太多,三丈宽的长廊也显得异常逼仄。 高墙上分布着无数方形的格子,每一个格子上都有一个人名,和一个令牌状的凹陷。 燕云以神识查探,很快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格。 “这是你在宗内的福地,若顺利完成战师堂一项任务,你有三年时间休息,可选择在此闭关修炼,且可获得和天柱峰弟子同等的修行资源,你若是身陨道消,你的名字将被抹去,这间福地亦归他人所有。” 玉竹淡然说道,可言语中的含义,和这满目麻石一般冰冷。 “多谢前辈。”燕云道。 “夺灵会将在十天后开启,届时,贫道自会通知你和其余同门一并参会。”玉竹又道,“之后,你还将参与黑山幽冥的晋级试炼,这三个月……你好好珍惜吧……” “是……” “你的月供已经达到灵石五十块,不必节约,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战师堂弟子在没离开前,灵石其实不那么重要……” “多谢前辈提点。” 玉竹的话语中,无不在揭示战师堂的危险,可燕云并未往心里去,因为他有过这样的经历。 在龙头关戍边时,军饷对于军士门而言,也不那么重要。 很多军士孑然一身,能活一天便算一天,军饷就是酒肉钱,图个快活。 “嗯,记住,战师堂的专用袍服,不得离开战师堂。” 玉竹说完,双手负在后背,向外走去。 燕云孤零零站在长廊中,神识一一闪过两侧高墙上篆刻的名字,这须弥空间中竟囊括了整整四百名的弟子福地,如果每一间都和自己在延鹤峰的福地一般庞大,那所容纳的世界将无比惊人了。 燕云放出纸鸢,向这冰冷高墙上的第十三间“格子”掠去。 这时,在他对面,正有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年轻弟子从福地中出来。 此人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脸上有一种和他年龄极度不相符的成熟和干练。 他的打扮方式和南山宗内一般修士也存在明显差异,他的道袍被一根穿过后背的长带子束缚,衣袖、衣摆、腰部等都被捆扎起来,没有一寸多余的地方。 他腰部还倒插着两把狭长的弯刀,一旦临敌,可快速拔出应对。 如果将他放在延鹤峰,此人就是一个异类,倒是和凡尘中游走江湖的剑客颇为相似。 燕云稽首道:“师兄……” 此人瞟了燕云一眼,冷然道:“新来的……” “在下燕……” 燕云这句话还没说完,对方却已放出飞剑,朝战师堂大殿方向而去。 在他黑色道袍背部,一个血色的“战”字,异常醒目! 燕云摇了摇头,在十三号格子中,嵌入了自己的令牌。 “咔嚓”一响,灵气喷涌,将燕云一吸而入。 这是一片光秃秃的世界。 天空笼罩着一片晚霞,放眼望去,满目黄沙。 在这无尽沙地中有一眼占地不大的绿水,汩汩清泉正从一尊高约三丈宽约四丈的大石缝隙中汩汩流出。 绿水周围,开辟了灵地,种植了一些价值相对较高的灵草,且都长成了老桩,枝干上满是年轮留下的痕迹。 只是因无人打理之故,灵地已经被野草抢夺了大部分的生长空间。 除了一眼泉水、灵地、大石,整个世界就再无别物了。 燕云驾驭纸鸢向沙原更深处飞行了片刻,平坦的沙原中除了有风刮过,景物毫无变化。 他便又折了回来,站在大石上。 他知道,这个沙原是假的,或者说是须弥空间构筑成的幻像。 他也没有打算利用经纬之线窥破这空间的意思,因为有些事情,一旦被揭了底,就没什么意思了。 在南山宗的悠长历史中,不知有多少弟子入住过这间福地,又消失在岁月之河中。 燕云放出灵兽袋中的人面灵鹫,复又将人形幽冥也唤出令牌,让它们出来透透气。 二者刚一照面,就立即摆出要打架的架势,可又察觉到自己有着同一个主人,便又硬生生各自后退了开去。 两个家伙做贼一般,各站在绿水一端,对视片刻,这才安定下来。 燕云盘膝坐下,定了定神,打开了得自龚正的储物袋。 储物袋中有灵石五百颗左右,和几件法器,还有一些玉盒,大概是用来装材料的。 此外,还有三块玉符。 燕云取出第一颗放在额前,发现这是一套自己曾参研过的《先天诀》功法,内容一模一样,只是在功法后面还有一大章,名为《先天诀要义》。 燕云略微看了看,顿时知晓了天柱峰嫡系子弟和普通弟子的不同,《要义》是对《先天诀》功法的总结和提炼,可以说是一种升华,能令弟子少走弯路,功法上更上一层,在起点上就已经凌驾于所有普通弟子之上。 只是,这篇《要义》再是精妙,对于已经练习了《大荒星云诀》的燕云来说,毫无意义。 另一块玉符中所载的术法内容,和前者一样,多了一篇《剑气术要义》,对剑气的运用和理解阐述得极为彻底,把燕云之前不大明白之处,也剖析得淋漓尽致,他略一参详,心一动,右手二指并拢,从其指尖延展出一道明晃晃的气剑,再一挥,气剑如脱缰野马,向着沙原深处没入。 他再一握拳,从指缝中又钻出四道体积相对较小一些的明晃晃气剑,一拳击出,破空声起,气剑脱手飞出。 燕云随意驾驭气剑走向,四道气剑便在空中肆意飞舞,他将气剑对着灵地一斩,那些肆意生长的野草便被懒腰截断,形成了整整齐齐的一个平面。 四道气剑足足存在了十个呼吸,这才消失不见。 一般凝气境修士第五阶就能凝聚气剑或以气化剑、化盾等术,但此类别的气剑,一旦脱手,只能按照直线飞行,将之如法器般操控,可谓难上加难。 燕云刚领悟《剑气术要义》就已达到杀人于无形的境地,往后在与敌周旋中突然使出这一手,必将立下奇功。 唯一的缺点是,此术极耗法力,丹田中的法力之池平白降下了三分,倒是不可多用。 “不错,难怪将我调入战师堂,哼哼,值了!” 燕云心胸豁达,对紫苑仙子明升暗降的安排,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其实,燕云能达到这种程度,完全是丹田中强大的法力所致,《剑气术要义》再是精妙,也不可能神奇至此。 若是一般弟子如燕云这般使唤气剑,气剑存在的时间顶多三个呼吸左右,且丹田中法力已经见底。 当燕云拿起第三块玉符靠在额前时,他唇角露出了笑容。 其内所载,正是南山宗这一脉杂学中的精华,炼丹、炼器、阵法、符箓、命相、占卜等术无所不包。 他在其中找到了迷宫法盘的炼制之法,此物是炼器、阵法二者的结合,也就是说,若想独立完成这件法盘,那么此人必然是炼器师和阵法师的双重身份。 他本就是其中几项杂学中的行家,一看之下,便有收获,待继续参研,必将在杂学一道上,精进斐然。 燕云翻开那几个玉盒,发现其中装着的材料五花八门,很难看出龚正在杂学上有什么建树。 不过,其中有两味炼制固本培元丹的药材,倒是不错的收获,此丹的炼制配方虽已到手,其余材料还没收集齐全。 当然,燕云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在夺灵会中建功。 他将主要心神都放在功法和术法的修炼上,其次是借助符箓杂学,为自己提供一大助力。 福地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对于修士而言,最不在乎是时间,至于身处何地,则毫无要求。 他从踏入福地中开始,就没出过门,终日里不是练功就是学习绘制符箓,一种叫“血蛤蟆”的召唤符虽威能不大,但若可达到一定数量,则可对敌人造成很大困扰。 四煞符破坏力太大了,若使用不当,还可能被无差别袭击到自身,相较而言,以受控制的召唤物为协助,使用起来也没那么多限制。 这天,他禁闭的福地外,一只呆头呆脑的青虫爬了过来。 此虫口出人言,喊道:“燕云,命尔出关,赶往天柱峰祖师堂,参加夺灵大会!” 祖师殿前,一艘巨型风帆冉冉升起。 一个笼罩天幕的灵气漩涡,出现在风帆顶端。 “注意,出漩涡时坐稳,一旦离舟,将化为肉糜!” 喊声一落,一众弟子赶紧坐稳当了,屁股紧紧贴着船板,生怕被吸出舟去,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不过,巨舟并未在通道中停留多久,就已经出现在一片荒漠中,那偌大南山宗之内壮阔的崇山峻岭就像被折叠了一般,居然很快就穿过了。 一出通道,风帆底部忽有白云翻滚,蔓延至百丈之外,将之稳稳托住了。 巨舟中间合抱粗的桅杆上,风帆升至顶端,迎风招展,满帆而行。 巨舟的速度瞬间就上来了,只觉劲风扑面,在耳边呼呼作响。 第133章紫苑幻听 从南山宗祖师殿前出发的风帆共有四艘,分别飞抵和梦泽宗、东海宗、幻灵宗、漠原宗所约定的对阵之地。 燕云被安排前往和身高力壮的漠原宗修士对决,这艘巨型风帆搭载了从凝气境第一阶至第七阶共计二十一名参赛弟子。 也不知紫苑仙子缘何对南山宗和漠原宗的这场对决分外重视,居然是由她亲自带队。 大概这艘风帆是紫苑仙子座驾之故,女修特别多,貌美者众。 她们如蹁跹蝴蝶一般,从豪华奢靡的舱室中钻出,给二十一名弟子端来灵茶,一时香风弥漫,使人陶然。 然而,这种耳目欢愉终究难以持续太久,整个甲板前端便陷入沉寂。 二十一名凝气境修士,除了燕云还算淡定,其余人则面色凝重,眉头深锁。 这二十一名弟子中,也仅燕云是南山宗的普通弟子,其余二十人皆出自天柱峰嫡系。 由此亦可看出,南山宗是一个极讲究出身门第的宗门,较之俗世更有胜之,一般弟子又哪有出头的机会。 燕云算是一个意外,可这个意外也被禁锢至战师堂,成了一个“工具”,而不是宗内栽培的对象。 至于赐给战师堂弟子的待遇,则是宗内安定战师堂弟子的一种手段,不过是安抚人心而已。 燕云在这群弟子中是个异类,独自一人,没有谁搭理他,哪怕是目光无意中和他相碰,也会快速滑过去。 可就是在这燕云曾极度渴望出现的巨型风帆上,他的心绪已经飞远。 在今年的春季,师尊玉真子和春荷仙子带队的修士,对梦灵宗修士发动反扑。 在艨艟灵舟上,白狐怀抱白玉琵琶,和他一起坐在桅杆上。 桅杆下方,玉真子在耄耋老妪的絮叨下愁眉苦脸,驾驶位处,春荷仙子桃花瓣嫣红的粉面上有一股怨色,正用汗青目光瞟着燕云。 还有更多下宗的修士,聚在一起,个个意气风发,誓雪深仇。 一众人等,没有谁退缩,欢乐如英雄,奔赴自己的使命。 燕云感悟天道,已经有了几分悲天悯人之感,回想往事,不能自己。 他缓缓踱步至风帆前端甲板,眺望茫茫荒原,忽然开腔唱诵: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禅寂入定,毒龙遁形。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 我义凛然,鬼魅皆惊。 我情豪溢,天地归心。 我志扬迈,水起风生! 天高地阔,流水行云。 清新治本,直道谋身。 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没有谁应和燕云的独诵,他亦不在意诸位同门的反应,在他看来,他的欢愉停留在这个勇敢而又悲戚的春天。 人生有很多悲喜,当时惘然,偶然想起,竟成了人生难得的追忆。 人生也不总有惊喜,繁华落尽,回首望,是沧桑! “燕云是吧……” 蓦然,燕云耳边响起一个他熟悉,可内心不以为然的女声传音。 燕云面容一整,将心绪深埋,这才缓缓转过身躯,面向偌大舱室。 “本座有话问你。”紫苑仙子又道。 于是,燕云不再犹豫,向舱室中走去。 舱室内外,有一条珠帘分离,燕云一到,早有体态轻盈的女修卷起珠帘迎接。 凝气境弟子能进入天柱峰嫡系聚元境修士座舱,这种待遇前所未有,再是对燕云不屑一顾之人,亦不免侧目。 舱内是一个类似芥子空间的天地,曲径通幽,假山池沼,亭台轩榭,依小山而建。 燕云在一名年轻女弟子的带领下,拾阶而上。 不多时,他已经站在一条浅浅的溪流边。 青石小径,婉转成行,穿密林而过。 有泉眼发于山间,复与林间渗水交融,渐具声势,于山下低洼处汇聚成一小潭,宽不过五丈,水仅及膝。 凌凌波光,清澈见底,水草葱绿,游鱼穿梭。 一低矮草堂立于浅水之畔。 草堂仅八尺见方,茅檐低矮,以普通杉木搭建而成,颇为精巧的设置了栏杆,一妙龄女子正端坐瑶琴之前,怡然休憩。 此女是紫苑仙子无疑了。 “尊上,燕云带到。”女弟子躬身道。 “嗯,你下去吧。”紫苑仙子道。 燕云以神识略微一扫,只觉对方深不可测,随之拜道:“晚辈燕云,拜见前辈。” “你且过来。”紫苑仙子语气平静,和在演武场时大为迥异。 燕云道了声是,大步向前走去,虽是第一次面见聚元境修士,他能感知到她庞然无匹的压迫之力,却无动于衷。 很快,燕云就在草堂外站立。 紫苑仙子侧过身子,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此女面容较好,不逊于燕云平生所遇所有女子,加上其灵气充盈,似更有胜出。 以国色天香形容此女,并无褒扬之意,只是平铺直述罢了。 唯独令燕云诧异的是,南山宗是所谓中土正道,可此女眉眼中狐媚之气浓郁,令他有些不适。 紫苑仙子朱唇轻启:“你以前见过和本座同阶的修士?” 燕云低首道:“在演武场见过一次廖胜前辈。” “呵呵,那倒也是。”紫苑仙子笑道,“坐吧。” “谢前辈。” 燕云说完,席地而坐。 紫苑仙子点头道:“你倒也懂规矩,为何在演武场时就不如现在这般?” 燕云正色道:“无他,尽职尽责为宗门效力而已。” “该不是口是心非吧?” “晚辈之心,可昭日月。” “哼,就算是为宗门出生入死之人,也没你这般大言不惭。” “日久见人心,假以时日,前辈自可体察。” 紫苑仙子身份特殊,凌驾诸修之上,养成了颐指气使的习惯,可和燕云简短的几句对话,她却无法以威压令燕云窘迫,一言一语,不卑不亢,她不由大感意外。 紫苑仙子话锋一转,忽道:“你可懂音律?” 燕云先是一愣,旋即说道:“晚辈曾混迹大虞王城,对音律略懂一二。” 紫苑仙子伸出如葱五指,在瑶琴上一划,一连串音符响起。 “本座在北原,偶得一曲谱,曾弹奏几番,却不得要领,不知你可否点拨一二。” “晚辈不敢,若前辈真有此雅意,晚辈洗耳恭听。” “甚好。” 紫苑仙子面色一肃,正襟危坐,玉臂双抬,略一停顿,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 但见她白皙右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撮、拨刺、滚拂;左手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等技法一一呈现,仅仅片刻之间,就勾勒出一个荒凉的世界。 正当他陶醉于此时,忽觉脑袋一沉,恍惚中,如处身于虚幻迷离中。 很快,他感觉自己回到了龙头关,正站在城门之上,眺望黄沙席卷的大地上,驼队缓缓经过。 紧接着,画风一转,成群结队的羌人蜂拥而来! 抛石车挥出的火球,漫天的喊杀,军士们痛苦的呻吟,一一充斥脑海…… 燕云的战袍上血迹斑斑,弯弓搭箭,对着敌人射出…… 此等情形,和燕云与龚正对阵时被迷宫法盘笼罩如出一辙! 他一惊,试图摆脱迷幻纠缠,却于事无补。 这比当日在迷宫法阵中更加凶险,因为当时仅仅是被幻视迷住了眼睛,而今日则是被紫苑仙子由幻听入手,逐渐往心神之中侵入。 燕云心中有很多秘密,大荒星云诀、幽冥魂旗,大荒宗老祖洞府,绝世的息壤…… 他是被动想起了这些,且是在一名聚元境修士的刻意撩动下。 以紫苑仙子之能,未必不能剖开燕云的自我守护屏障,在不知不觉中,令他将自身秘密和盘托出。 就在他警惕之心升起的刹那,一道清泉从他丹田中的法力之池升起,以直线穿越肉体,抵达他的双目。 借着这一股清凉,在他眼瞳深处,产生了一道守护屏障。 造化之力构成的经纬,令他从混沌中清醒,他发现自己正坐在紫苑仙子对面,而她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能胜过天柱峰嫡系子弟,显然有些特殊本领,也是玉真子教你的?”紫苑仙子出言道。 燕云心神一凛,暗道,莫非就在这短短时间里,他在龙头关的往事,就是她以言语问询而想起来的? 也就是说,她已经盘问了他的出身,只是现在开始往更深处探究。 “一半是,一半不是。”燕云心中既然已经清明,自不会再受紫苑仙子蛊惑。 “何解?”紫苑仙子眉头一翘。 “玉真子师尊只是带我入门而已,我能胜龚正师兄,全拜延鹤师尊恩赐。”燕云没流露出任何异状,说话时一板一眼,如同木偶。 “哼!延鹤?他有此能耐么?”紫苑仙子对此答复显然不满意。 “晚辈说的句句实话。” “那你如何破除的法盘迷障?” “也许前辈当时没有注意到,是延鹤师尊提点的……” “他?胆大妄为!”紫苑仙子面色一白,颇感愤懑。 燕云把责任往延鹤身上推的做法,有失弟子之德,实为迫不得已之举。 就算燕云说的是实话,紫苑仙子没有抓到现场,也无法追究延鹤的责任,更不可能和延鹤对质。 “你的人面灵鹫又是如何获得的?” “在连云寨时……” 燕云将在连云寨的情形简单讲述了一遍,他驯服人面灵鹫的过程,他将之归为运气。 “你怎么想到要和龚正打赌的?莫非觊觎我宗道统?” “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想赌一赌,给自己打气。” 紫苑仙子借着琴音之魅,本欲查探燕云隐私,岂料他的所答就像一张白纸般,她竟找不到任何破绽。 不过,她太自信了,以为自己的幻听之术燕云一阶低阶弟子无法抵御,故也没往心里去。 “你善使弓箭,是漠原宗派往我南山宗的奸细吗?”紫苑仙子此言一出,是直指核心了。 “弓箭是晚辈俗家时就使用的,漠原宗这个名字是晚辈入了南山宗后才第一次听到……” 第134章北临王之死 莽莽戈壁之上,山峦耸峙之处,无数的黑点顺着山谷流淌,如一条黑色的河流。 黑色河流钻出山谷后,就这么漫天披散开来,放眼望去,星星点点,密集如过境之蝗,感觉整片天空都被其占据了一般。 随后,它们就像嗅到了某种气息,朝巨型风帆方向尾随而来。 “是蝗虫!” 巨型风帆上,有修士在喊。 燕云走出舱门时,正好见到这一幕,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北临地界。 他脑海中出现了姜煜的样子,也正因为他,导致佐伊惨死,家破人亡! 舱内深处,那间草堂中,紫苑仙子安然静坐。 她以聚元境修士之能,施展幻听之术,却并未获得她想要的结果。 “燕云……你真是这般一清二白吗……” 紫苑仙子自问,可她实在找不到任何破绽,无论其内心是否存有疑虑,此事,也只能到此为止。 这天,在北临一座荒无人迹的高山之巅,巨型风帆停泊其上。 还有一条长着四翅的庞然巨蟒,和巨型风帆作伴。 南山宗和漠原宗主持本次夺灵会的聚元境修士和比试弟子都已到齐,接下来,将是一场不惜代价的血拼! 紫苑仙子身形款款,脚踏莲步,从巨型风帆舱中飘然而出。 她面带微笑,径直向那条巨蟒走去。 与此同时,巨蟒上也飞身而下一名头戴高帽,身着皮裘的中年汉子。 紫苑仙子和此人一见面,就像仇敌见面,彼此感到恶心,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 “吴秀师兄,别来无恙?”紫苑仙子笑吟吟说道。 “哈哈,今日能再睹仙子绝世容颜,三生有幸!”叫做吴秀的汉子抱拳道。 “师兄过誉。” “肺腑之言!” 紫苑仙子和吴秀寒暄一阵,话题转向正轨。 吴秀说道:“仙子,我等都是舟马劳顿,三日后定资源,如何?” 紫苑仙子笑道:“悉听尊便。” 吴秀继而笑道:“往年都是一场场比试,以确定灵石矿归属,实在耽搁时间,今年换个方式如何?” “还请师兄明示!” “我等修士,一寸光阴一寸金,为了节省时间,改为按照凝气境修士等阶,三三对阵,一战定输赢,如何?” “这有违以往惯例吧?” “规矩是人定的,我想以紫苑仙子在南山宗的地位,区区小事,应该是能做主的。” “师兄抬举,以你之见,具体该如何实施?” “我们划定灵石矿的数量,双方一起布下阵法,以供比试之用,三日后,双方弟子入场,生死勿论,胜者得矿。” “师兄执意如此,本座又有什么不认可的,三日后,在此聚集!” “一言为定!” 北临城。 位于漠北之地,远离大虞王城,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偏僻角落。 然则,北临城同样是关乎大虞边境安稳的军机要地,是以囤积重兵。 这苦寒之地,并不如其地理轮廓表现的这般荒凉,相反,这是一个商贾云集、各行各业高度发达的繁华都市。 燕云面色阴沉,漫步在北临城中。 当偌大的北临王府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略施法力,以障眼之法屏蔽了凡人,进入王城之中。 北临王城之中,甚是气派,道路及建筑等皆采用大虞王城形制,几乎是王城的翻版。 燕云驾驭纸鸢,站在云端,以神识查探城中。 不一会,他的神识关注在一点,凌空而下。 天德殿中,北临王姜煜坐在王座之上,脚踩虎皮,对一众文武大臣虎视眈眈。 众臣噤如寒蝉,战战兢兢。 在姜煜膝下,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正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你们是怎么看护世子的?竟然纵容世子使用巫蛊之术,谋害本王香妃和本王幼子?” 姜煜对着众臣大发雷霆。 数日前,姜煜最宠爱的香妃向他哭诉,说是从寝宫中找到了全身被针扎的木偶,木偶上还写着香妃和幼子的名字。 姜煜面对梨花带雨的香妃,混无招架之力,立即按照她举荐的能臣,调查此事,矛头直指世子姜竜。 众臣都知道,这是香妃借自身得宠,意图让幼子上位之举,可碍于姜煜正处盛怒之中,竟无一人为姜竜辩白。 于是,这一次的上朝,成了姜竜能不能保住世子之位的朝议。 哪怕姜竜痛哭流涕,竭力否认此事,可姜煜仍不依不饶。 姜竜势单力薄,眼看自己地位不保,凄然道:“父王若想立武弟,褫夺孩儿爵禄便是,又何必责怪诸臣?” 姜煜大怒道:“逆子,事到如今还惺惺作态,真当本王糊涂了么!” 这时,天德殿中突起云雾,以姜煜为中心,迅速弥散开来。 此物之浓,伸手不见五指! “发生何事?甲士,护卫北临王!”群臣骇然中大喊。 殿外甲士立即冲入,他们手持刀枪剑戟在浓雾中穿梭,却没找到姜煜父子的影踪。 一时之间,天德殿中喊声四起,众皆惶惶。 姜煜大惊失色,顾不得训斥世子,欲起身穿越迷雾,可周围如有铜墙铁壁,他使尽全身力气,却无法抽身。 姜煜刚刚还恼怒的脸上,流露出骇然之色。 也就在这时,他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此人年岁尚轻,但蕴含无尽威势。 “一字并肩王?”姜煜看清来者是燕云时,顿时喜道,“本王可无日不想你,姜竜,速速拜见并肩王!” 燕云冷笑道:“亏得姜兄还记得在下。” 姜煜笑道:“你我手足兄弟,不知燕兄何出此言?” 燕云勃然喝道:“是么?我且问你,我在太平县的全家老小,是怎么被人发现的,如实道来!” 姜煜面色一紧,今夕之燕云,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犹如神助,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 事主既然找上门来,姜煜自知一味否认只会令对方更加恼怒,心一横,貌似痛心疾首般说道:“一字并肩王……本王对不起你……” 姜煜倒是个能屈能伸之辈,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燕云寒声道:“你是怎么对不起我的,说来听听。” 姜煜道:“在下就是一介凡人,实无对抗如燕兄这般的高人之能,那李傲到了北临城,轻易就将在下缉拿,又以死相挟,在下迫不得已……” 燕云怒道:“照你这般说,我全家老小就该死么?” 姜煜浑身一颤,道:“还望燕兄大人大量……” 燕云仰天大笑,忽笑声一敛,正色道:“你身边的可是世子?” “是,名唤姜竜……”姜煜说到这里,猛然明悟燕云言语中包含的深意,纳头大拜,连额头都磕出血来,“燕兄,能否放本王一马?” 燕云冷笑道:“我真心对你,亦曾救你于地牢,你却不顾当日誓言,陷我全家老小于死地,此仇此恨,非以血方可化解,多言无益!” 姜煜被煞气临身,全身松软无力,他知道,自己的大限恐怕到了。 “并肩王,你真如此无情么?”姜煜还想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身故之后,诸事放心,我定保你的长子姜竜成为大虞的王!”燕云说道,“昔日威胁你的李傲已死,也算洗刷了你的耻辱,我对得起你!” “燕兄,就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么……” 燕云再无多言,星目中寒光一闪,以手成刀,一挥而出! 一道透明的寒芒闪过,从姜煜的脖颈中切入,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鲜血迸射的刹那,人头落地! 姜竜满脸被鲜血一激,一时面无人色,可这种情形紧紧持续了片刻,他立即跪地大拜道:“父王先前曾对晚辈道及并肩王种种英勇事迹,于我北临有莫大恩德,晚辈姜竜,今拜并肩王为亚父,还望亚父多多扶持。” 帝王之家,果然毫无亲情可言。 燕云对此并不意外,瞟了姜竜一眼,淡然道:“可不要学你父王。” 姜竜眼看着世子之位不保,来了燕云这个神通广大如陆地神仙般的大救星,甚至还许诺可保他成为大虞的王,他感激还来不及呢,指天发誓道:“但凡亚父之言,晚辈无所不从,昊天在上,可为鉴证,若有食言,天打雷劈!” “那好,此誓言,你不要忘了……” 燕云一甩袖子,身体化成了一片虚影,旋即无影无踪。 迷雾随之散尽,一众文武眼前一空,但见他们的王正倒在地上,颅身分离。 “北临王殿下?”诸臣骇然惊呼。 “父王不知被何人所害,速速着校尉查探!”姜竜一改之前的柔弱之态,带血的年轻面孔上流露出和其年龄不相符的阴沉,“今日之事,怪力乱神,未免百姓惊慌,不得外泄,违者,斩!” 诸臣醒悟,姜煜既王死,北临王的王,就是他姜竜了。 诸臣之中,有一名头戴高帽的中年文士面色如纸,瘫倒在地。 正是他,在香妃授意下,陷害姜竜,而今情势逆转,又焉有他的活路? 不多时,北临城中,一个声音四起。 “北临王薨!全城戴孝!” 北临城中沸腾了,百姓都在纷纷谈论,身体强健的姜煜怎么会突然暴毙。 次日,又有诏命从王城传出,昭告百姓。 “新王继位,大赦天下,北临属地百姓,素缟裹身,为旧王祭!” 就在北临城中纷纷扰扰之时,燕云已经返回巨型风帆之上。 “你去哪了?”燕云耳畔传来紫苑仙子的问询。 “禀前辈,去会了会旧友。”燕云回答。 “你记住,下不为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擅自离开风帆。” “遵命。” “好好准备吧,马上就要和北原总弟子较量了。” “前辈放心,晚辈自会全力以赴。” 第135章地下之战 茫茫黄沙之下,孕育着无尽的财富。 曾经,这是一座被阵法覆盖的巨型灵石矿场,它存在了上千年之久,直到近五十年,才因矿产凋零而关闭。 漠原宗和南山宗的两名主事人,经过三天商议,最终确定此处为夺灵会的对战之所,并对胜负做出了统一的判断标准。 此番对战,除了参赛弟子还蒙在鼓中,紫苑仙子和吴秀已经商定,对战胜败以走出矿脉的弟子多寡定输赢,也就是说,将一改往昔三战两胜的方式,成为参赛修士的一场大混战。 灵石矿外的入口处,一度消失的阵法又被激发,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天地。 紫苑仙子和吴秀所率队列,相隔十丈,正对着灵石矿入口。 “吉时已到,双方弟子就位!”漠原宗和南山宗的执事修士喊道。 “漠原宗凝气境第七阶弟子入场!”漠原宗执事发出指令。 早有漠原宗修士骑着汗血神驹,背负弓箭,腰系弯刀等候在一侧,闻言,三名凝气境七阶弟子对着燕云悍然而笑,策马直奔黑黝黝的地下深处。 先入场的,必将占据天时地利,这些漠北修士成竹在胸,对燕云等人轻蔑之态溢于言表。 紫苑仙子面罩寒霜,不发一言。 决定本次灵石矿归属的大战,凝气境第七阶修士占据主导作用,紫苑仙子在抓阄定先入场一方时,却拿到了后者。 显然,这场对战从一开始就对南山宗不利。 和燕云一起的有两名来自天柱峰的嫡系弟子,一名蒋冲,一名刘雄,二者皆为剑修,善于远攻。 二人虽在宗内眼高于顶,显然并无大战经验,面对漠原宗修士彪悍的模样,眼神闪烁。 燕云面色平常,面对敌人的目光,无动于衷。 “一刻已过,南山宗弟子入场。” 喊声刚落,燕云见蒋冲和刘雄面色犹豫,便一甩袖袍,背负双手,对着地下大步迈入。 “本座可信任你么?” 燕云耳畔传来紫苑仙子的传音。 “不知前辈何以对晚辈如此照顾?”燕云同样传音,头也没回,直往前走。 “你能大胜本座的嫡系弟子,自然有几分本事,本座不信你,信谁?” “多谢前辈厚爱,不是还有蒋冲和刘雄二位师兄么?” “你若可护得二人周全,本座可将你招至天柱峰。” “晚辈恐无此能,前辈还是给点更实惠的吧。”燕云说道,“若为我宗夺得大部分的灵石矿,不知前辈有何赏赐?” “你想要什么赏赐?” “晚辈身负血海深仇,希望前辈届时为晚辈做主。” “什么深仇?” “不知前辈可知晓半年前南山宗下宗修士大劫一事。” “略有耳闻。” “晚辈先师殁于此役,还望前辈为晚辈做主。” “此事……非本座可以定夺,你是制符师,想来准备充分,但本座可以答应你,尽力而为。” “如此,多谢前辈,此番和敌对阵,万死不辞!” 矿洞入口高达三丈,如野兽张开的大嘴。 这就是一个倒三角形的洞口,好像是大地之上裂开的一道巨大伤痕。 越往洞中深入,一股空气不流通的浑浊气息直扑鼻腔。 无数碎石堆砌在矿洞的道路之中,目光所及之处,传来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息。 很快,燕云眼前已经漆黑一片,而斜着向下的简易道路却似没有尽头,仍在往地下深入。 燕云放出神识,目光深邃。 在他眼球表面,一层层的线条开始显现,勾勒出黑暗中山洞的轮廓。 在他身后,蒋冲和刘雄相隔一丈之外,大概是打定主意,一旦遇险,让燕云打头阵。 燕云心中冷笑,恍如未觉。 不知不觉中,三人在矿洞中已经走了三刻。 眼前突然一片开阔,一座大型地下石窟出现在眼前。 石窟中乱石林立,视线难以及远。 燕云在石窟前停了下来,伫立不动。 “燕云是吧,有何不妥吗?”蒋冲说道。 燕云回头看了看这个满脸络腮胡的莽汉,笑道:“我已经带了这么久的路,是否该二位带路了?” 蒋冲咧嘴笑道:“你就是一介普通弟子,带路是你的本分!” 燕云冷笑道:“实不相瞒,凭直觉,有人在前面摆下了龙门阵,就等我们进入,不知二位可敢跟随?” 刘雄哈哈大笑道:“你在前面带路,我们二人有什么不敢的?” “那就请二位跟着,不要迷路了!”燕云放出纸鸢,突然临空而起。 这一幕大大出乎二人预料,按照常理,燕云这么大胆冒进,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二人对视一眼,并未立即跟随。 燕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窟中凌乱的巨石之后,去向不明。 “刘雄师兄,我们怎么办?”蒋冲问。 “就在这守株待兔不美么?”刘雄阴笑,“我们就在此布下阵法,将他们封禁在内。” 蒋冲惊问:“那燕云怎么办?” 刘雄冷哼一声,道:“这燕云难道不该死么,我天柱峰的荣耀,岂是他可玷污的!” “这是要为龚正师兄出一口恶气?” “龚正师兄和我相交深厚,有此良机,自是要替他洗刷耻辱!” “呵呵,所言甚是!” 蒋冲刘雄二人本应和燕云共同进退,为宗门争得资源,在此紧要关头,大事置于一旁,却玩起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那还等什么,布阵!”刘雄正说着,忽心神一凛,身形急速往一旁闪避。 一支利箭带着凌厉破空之势,仅离他半尺距离,擦身而过! 还不待刘雄有进一步动作,一块巨石之后,忽然一道人影闪出,双手操弯刀,对着他当头劈下。 “师兄小心!”蒋冲正要上前协助刘雄,又有两道利箭射来,将他前后路径封堵。 “宵小之辈!”刘雄大怒,祭出剑器,对着头顶扑来的漠原宗修士刺去。 石窟中更深处,燕云耳廓抽动,刘雄和蒋冲遇敌,他已经察觉到了。 还有一名漠原宗修士是自己的对手,燕云不敢掉以轻心,双目在乱石中扫视。 忽然,经纬之线呈现出一片虚幻的线条,那看起来乱石堆叠的景象,实际空无一物。 他目光一闪,从乱石中找到了一个身影。 这名漠原宗弟子以障眼阵法为依仗,似乎欲对燕云发动突袭。 燕云二话不说,取出两套四煞符,八张符纸如同催命,向前飘去。 此人吃了一惊,立即弯弓,对燕云接连射出三箭! 轰隆! 巨响之后,风火雷电交织,炽热的高温伴随着满目闪电,轰击在漠原宗弟子头顶。 障眼阵法顿时被击散,露出其本来面目。 但见漠原宗修士正骑着汗血神驹,对燕云发起了凌厉攻势。 燕云取出盾器和惩恶枪,如同猛虎,迎着三道箭矢,对敌人猛冲! 燕云参加宗内选拔赛时,尚有顾虑,不敢显露神通,在此幽暗地下,他心无所忌,一出手便石破天惊! 夺夺夺! 接连三响,三道箭矢被盾器所挡。 这名漠原宗弟子甚是敏捷,眼看第一轮进攻不会奏效,一拍储物袋,放出一只狸猫般大小的灵兽来。 与此同时,此人在速度符加持下,转换方向,再次对燕云发动进袭! 那狸猫灵兽体形虽然不大,却极为灵活且迅捷,化成一道斑斓闪电,穿越乱石,非常隐蔽地向燕云扑来! 眼看着狸猫即将接近燕云,它张开口,两寸来长的犬牙寒芒闪闪,而它一对绿色幽瞳瞄准了燕云的咽喉。 以狸猫的速度,只需一个眨眼的工夫,它便可达成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 燕云左手袖袍一抖,一团黑色迷雾出现在他头顶! 快如闪电的狸猫从巨石中弹跳而起,以极速咬向燕云,也就在它离燕云仅五尺时,它的身形如陷在沼泽中,迟缓之状,犹如蜗牛爬行! 噗呲! 血溅五步! 狸猫被惩恶枪一枪洞穿! 燕云再一震臂,以法力灌注枪尖,再一搅,此兽便化为一团碎肉,撒泼在乱石中。 “还我灵兽来!”漠原宗弟子眼见心爱的灵兽惨死,不由心痛大呼。 “有本事,你就让我偿还!”燕云脚下出现了两团幽冥雾霭,身体飘忽如魅影,已经接近敌人。 这名漠原宗弟子骇然,再一拍灵兽袋,两只五彩斑斓的蜘蛛落地。 此二兽顿时变换成磨盘大小,獠牙闪闪,面貌狰狞,六足齐动,速度竟不亚于之前的狸猫灵兽。 漠原宗弟子面色凶狠,抽出腰间弯刀,同时以轻身术辅助,紧跟在二兽之后,打算以两兽为掩护,一举击杀燕云。 可他失算了! 就在两只狰狞凶兽接近燕云头顶乌云时,如同见鬼,进击速度再次变慢,就像被浆糊黏住了一般。 “你这是什么神通?” 他惊慌中声嘶力竭大喝!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惜代价抢占先机,大概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自己不是燕云的对手! 是以,他虽已临空而下,愣是硬生生止住下落之势,一折身,跃上汗血神驹,向矿洞之外狂奔。 破空声传来! 犹如催命符! 这名漠原宗弟子不得不从神驹背部跃起,以躲避这一轮燕云射出的一箭。 他身体犹在半空,忽觉胸口一阵麻木! 他低头一看,但见前胸豁开了一个血窟窿! 他一咬牙,赶紧取出一张生肌符贴住伤口,可还不待他喘过气来,颈部一痛,就此永沉黑暗! 燕云面色冰冷,将惩恶枪从倒在敌人尸体中拔出,再用枪尖一挑,将他的储物袋取了下来。 此刻,他的双瞳发出野兽般绿油油的光芒,看向了蒋冲和刘雄与敌对战之处。 第136章异兽血战 蒋冲和刘雄正和漠原宗两名弟子打得难分难解,不分胜负。 二者对燕云不假辞色,燕云对二人亦无好感,可紫苑仙子有言在先,他若可保二人周全,可将他招揽至天柱峰。 进入天柱峰,便算进入了南山宗的核心区域,而他也将成为核心弟子,地位水涨船高,获得的修炼资源和秘籍等将不再对他隐藏,燕云再是孤傲,也难免心动。 正当他收回幽冥雾霭,驾驭汗血神驹,打算助二人一臂之力时,他忽觉脚下大地剧烈震颤,这洞窟如要崩塌一般。 紧接着,隆隆的声响传来,发自灵石矿地下深处。 燕云回首望去,但见四通八达的矿洞之中,升起一团由灰尘构成的雾,灰蒙蒙的,难以视物。 这些矿洞如蛮荒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迷雾中显现出一抹血红与炽热。 震动接近,洞窟地面颠簸。 紧接着,兽吼此起彼伏,嘈杂莫名! 令人心旌摇曳的是那片迷雾在急速蔓延,并伴以低沉且压抑的隆隆声响,大地在震颤。 不多时,地面抖动的愈加厉害,燕云双足踩在僵硬的地面却如在大泽中泛舟一般,左右摇晃。 他放眼望去,矿洞之口,密密麻麻的,被一大群头生双角的牦牛状怪兽充斥! 这种地底生物体型庞大,脊背有两人高,浑身皮厚肉糙,双角锋利,双目赤红,看起来与黄牛有些相似,但嘴巴颌骨的裂开延伸至耳部,满口獠牙,四足为爪,爪子如铁刃,乍看之下极为勇猛。 此种生物在南山宗的典籍中有记载,名蛮牛,多伴生在灵石矿脉中,力量型异兽,皮可炼制防御法器,角可炼制攻击法器,其内丹可作为炼丹材料,可谓全身都是宝。 如果是一头两头,燕云必然如获至宝,可如此成群结队的蛮牛以这般密集的分布直冲上来,他心中震颤,哪怕是一向胆大,亦不免眼皮狂跳不止。 蛮牛身具奇力,若只是蛮力倒也罢了,其爪其双角其大嘴皆是攻击利器,仅从体型判断亦很难被一击而毙,就算杀了排前的一头,其身体急速向前的惯性外加上后面浩浩荡荡的蛮牛大军,谁敢说自己的血肉之躯能在这样铺天盖地的连续冲击中挺住多久? 而只要稍有疏忽,必然被蛮牛的利爪撕碎,复被践踏成肉泥的结局! 燕云见蒋冲和刘雄尚未和对手分出胜负,有心阻截蛮牛大阵。 他驾驭神驹,一枪刺出,朝着排前的头牛头颅刺去! 蛮牛颅骨被洞穿,与此同时,燕云被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冲来,他身下神驹却吃不住力,脚下不稳,蹭蹭退了三步! 还不待燕云拿住后退之势,又有一头蛮牛顶上,一股巨力再次袭来! 燕云调动全身法力,灌注枪尖,竟顶不住这一撞,惩恶枪在他胸前一磕,护体真气破裂的同时,他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喀嚓”声,整个人也被撞得倒飞出去。 两头蛮牛毙命,却没吓吓阻住蛮牛的后续攻势,他们扬起四蹄,并排而立,犄角向前,跟犁田一般,对燕云直冲而来。 那头汗血神驹试图躲避,可哪还来得及,被掀翻在地。 燕云胸口剧痛,引动幽冥魂旗的疗伤之术,化成一团雾霭,在十丈外凝聚成型,身上伤势尽数恢复。 他大喝一声,惩恶枪挑起附近散落的巨石,一时之间卵石如雨,对着蛮牛群砸去。 蛮牛颇具灵智,除了少数被巨石砸中,减缓了进攻速度,更多的蛮牛则从侧向对着燕云冲来! 燕云迫于无奈,拼尽全身法力,将一块硕大巨石抵在自己身前! 接连四头蛮牛的犄角顶在巨石上,狂暴巨力推动此石,向燕云挤压。 燕云面色凝重,只能展开轻身术,再度后退。 随后,他一跃而起,站在巨石顶端,对着一头蛮牛刺去。 可枪杆才递出一半,忽觉劲风扑面,只见一只生有一对肉翅的蝙蝠状异兽凌空而下。 蝙蝠怪这一夹击,燕云仓促中唤出盾器,却被蝙蝠怪的翅膀扇中,连人带盾撞在墙上。 蝙蝠怪一对肉翅竟力大无穷! 几乎是同时,燕云注意到,在蛮牛大阵之后,还跟着密密麻麻的其它异兽。 这些异兽分为三种,除了蝙蝠怪,还有一种类似蝎子状的磨盘大异兽,而在蝎形怪之后,犹如铁线虫般的细细异兽,长达一丈,头顶有一个三角状的凸起,它们如涌动之潮,向前奔涌。 哪怕是最常见的铁线虫,也可勒断马尾,而如此生猛的异兽,若是缠住了修士躯体,略一遐想,恐怖异常! 燕云只觉毛骨悚然,再也顾不得其它,脚下幽冥雾霭加持,急速后撤。 迎接他的,却是三头蝙蝠怪,封住了他的退路! 燕云双目圆睁,释放亡魂,但急切中仅禁锢了一头蝙蝠怪。 情急中,他从令牌中唤出人形幽冥,手中长抢顶住了另一头蝙蝠怪! 也就在这时,他脚下不远处的地面突然塌陷,从中伸处一个粗大钳螯,对着他拦腰剪来。 以蝎形怪巨鳌的大力和速度,二者相隔如此之近,燕云的护体真气绝难支撑,而盾器要唤出来也来不及了。 “孽畜!”燕云对着蝙蝠怪一枪掷出! 他身形再一沉,对着蝎形怪的巨鳌合身扑上,左右双手同时抓住了巨鳌的两端,丹田法力输出骤然提升至极限,将这只可置自己于死地的巨鳌生生掰了开来! 这只蝎形怪在吃疼的同时,长长的节肢状尾钩一通乱刺,在燕云胸前透出一个血色大洞,尾钩从其脊背之后刺入又从前胸穿了出来,并带着他一甩! 燕云满脸充血,在痛呼中被蝎型怪的大尾巴甩出,跌落乱石之中! 在他落地的刹那,眼角余光看见,人形幽冥正将一头蛮牛举起,对着另一头蛮牛掼去。 然而,仅靠人形幽冥一己之力,绝无法抵挡如潮水般涌来的异兽群。 燕云必须当机立断! “罢了!”燕云心一横,就此化为一团迷雾,远远退开。 他刚一凝聚出身形,便对着异兽群甩出了一叠符箓! “呱——” 符箓“砰”地炸开,烟雾散尽,十多只血蛤蟆现出身来。 燕云研习此术不久,加上材料稀缺,这是他储物袋中炼制的所有血蛤蟆。 这些蛤蟆若小牛牯大小,一见异兽群,就像面临生死仇敌,大嘴一张,血红的舌头闪电般一弹而出! 血沫飞溅。 除了蛮牛之外,蝎型怪和蝙蝠怪的身躯皆无法,腹部朝天,就此毙命。 蛮牛的头颅虽破了皮肉,其前冲之势顿了顿,旋即恢复,再度冲来。 那些铁线虫异兽在血蛤蟆的舌头前则完全无法抗拒,被卷入大嘴中,销声匿迹。 燕云心神联系幽冥旗帜中的鬼王,漫天亡魂,释放而出! 在魂力加持下,燕云稳住了颓势,一时之间,他和异兽群处在相持阶段。 人形幽冥在怒吼,血蛤蟆的舌头弹射如簧,惩恶枪如蛟龙出水! 可惜是的是,随着召唤血蛤蟆的符箓威能耗尽,燕云压力陡增。 燕云不敢再耗下去,突然回身,往矿洞外围急速狂奔。 就在他视线即将脱离人形幽冥的刹那,他看见此怪的躯体被两头蛮牛的犄角刺中,倒在血泊中。 燕云倒提惩恶枪,掏出三套四煞符,以法力激发! 呼—— 轰隆—— 风火四起,电闪雷鸣! 在他身后,血雨交织,矿洞顶端石块纷纷下坠,犹如末日! 大地的震颤却未因此停止,几头被烈焰裹身的蛮牛冲了出来,嘶吼着,血红双目瞪着燕云不放。 蛮牛的防御力实在太强悍了,若不死,一往无前之势,难以遏制! 燕云心中发毛,只能发足狂奔。 不多时,他已经靠近蒋冲和刘雄与漠原宗弟子的对阵之处。 南山宗弟子善于使唤御剑术,漠原宗弟子却善使弓箭,双方都是以远攻拒敌。 也不知何故,双方都没将压箱底的手段使出来,似乎在等待和燕云对战的一组率先分出胜负。 当燕云突然出现时,两名漠原宗弟子皆流露出惊怖之色。 燕云瞄了两名对手一眼,以法力加持,第一次弯弓搭箭,对着其中一名漠原宗弟子射出! 莹白之光闪烁! 这名弟子连哼都未哼一声,就此殒命! 燕云一击得手,手一招,将穿云箭唤回,同时将手伸向此人腰间储物袋。 “且慢!” 赫然是南山宗弟子蒋冲在阻止,同时御剑,对着燕云后背扎来! 祸起萧墙! 蒋冲此举,乃虎口夺食之举! 燕云又岂会惯着他,惩恶枪一甩,便将飞剑格挡开来! “燕云!休得猖狂!”蒋冲眼看着储物袋被燕云抢得,勃然大怒。 “小人!尔该死!”燕云厉声大喝,左手一握拳,指缝中顿时钻出四道透明利刃,倏忽一闪,眨眼间抵达蒋冲身前。 这蒋冲倒也反应敏捷,身形一错,同时一面令牌出现在身前,令牌上有一个“禁”字发出毫光。 以燕云在凝气境近乎出神入化的剑气,竟无法破除禁闭,四道气剑化为无形。 “师兄小心!”刘雄发出惶急的呐喊。 蒋冲心神一凛,将令牌置于身后。 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传来,令牌应声而裂! 一头凶悍异常的蛮牛,颈骨折断,一头栽倒在地,可因冲击之势犹未停止,在空中翻了个身,打了个筋斗。 蒋冲死里逃生,还来不及高兴,他眼前出现两只具有坚硬骨质的犄角。 噗嗤! 蛮牛犄角扎入蒋冲胸腔,再一甩头,将他凌空抛起! 早有一头铁线虫一弹而起,绳索般围着蒋冲绕了数圈,再一收紧,其身躯被斩成了数截! 其血肉尚未来得及落地,早有蝙蝠怪迎了上来,嘴一张,将碎肉吞入口中,大声咀嚼! 这一幕太惨烈了! 刘雄和唯一的漠原宗第七阶修士哪还顾及拼斗,各自收起术法,紧跟燕云之后,朝矿洞外狂奔! 第137章箭矢真理 “快走!”燕云大吼! 在他身前,是凝气境第六阶弟子混战的范围,他没有停步,逃命之余,提醒同门一声。 正殊死相搏的六人一愣,只见燕云身后又有二人紧跟而来。 这二人正是刘雄和漠原宗修士,二人本来是对手,这会竟互有支援,以阻挡身后如潮汹涌的异兽群。 也就在这时,一支凌厉箭矢,呼啸而至! 漠原宗修士悚然一惊,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支箭正是燕云射出,他无法可想,身形一顿,向一侧挪步。 还不待他喘一口气,异兽群对着他狂扑而来! 他顿时陷入手忙脚乱中,惊慌之态,溢于言表。 毫无疑问,他将陷入兽群之中,万劫不复! 当危险来临时,跑得快的才有活命机会。 刘雄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对燕云的排斥之心略减了几分。 可惜的是,刘雄倨傲之心不减,终将惹怒燕云! 燕云此时已放出人面灵鹫,站在其背上,目光深邃,弯弓搭箭,箭矢所指方向,正对其身后。 谁将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一众漠原宗修士心中惶然,但只能在异兽群的紧逼下,左冲右挡,而他们的性命,已经在燕云箭矢所指范围内。 燕云可选择让漠原宗全军覆没! 这就是真理! “师兄,你我皆为中土正派,还望师兄高抬贵手!”一名漠原宗凝气境第六阶修士眼见高一阶的师兄在异兽围攻下惨死,忍不住发声道。 “哼哼,今日尔等一败涂地,有何资格求援?”刘雄大喝! 说完,他驭使剑器,对着一名漠原宗六阶弟子斩去! 漠原宗凝气境第七阶弟子尽殁,又岂能抵挡高一阶的刘雄进击? “师兄,在下莫语,还请放我一码,若有所需,双手奉上!”之前发声的漠原宗凝气境第六阶修士以传音对燕云说道。 燕云意动,以传音问道:“若我要你储物袋中漠原宗道统,你也愿意?” 这名漠原宗弟子说道:“命若不保,区区道统与我何干,惟愿师兄留在下一命。” “君子一言!”燕云道。 “驷马难追!”漠原宗弟子道。 “甚好,我可保你脱离困境,若食言,休怪我翻脸无情,是尔咎由自取!” “师兄放心,若可保我至矿洞口,我将双手奉上所学!” 这时,刘雄见燕云并无协助他击杀漠原宗诸弟子之意,又见燕云和异宗弟子私语,恼恨道:“燕云,你和敌人在商讨什么?” 燕云面露不喜,道:“自是抵挡异兽事宜!” “是么?”刘雄喝道:“燕云听令,将漠原宗六阶弟子全留在此处!” 燕云冷笑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刘雄一愣,勃然道:“我乃天柱峰嫡系子弟,你胆敢反对!” 燕云怒从心起,冷笑道:“哈哈,那又如何,天柱峰嫡系是吧,你就在此和异兽为伴吧!” 刘雄双目圆睁,骂道:“带艺投师之辈,果然是不可信赖的无耻之徒!” “若非南山宗不作为,在下之先师岂会惨死,在下之红颜,岂会陨落,这偌大南山宗,在我看来就是一群蝇营狗苟之辈,虽居上流,实属下流,可覆矣!”燕云以传音术爆喝! “彭阳、富震、萧勉听令,燕云是奸细,速速将之灭杀!”刘雄向三名南山宗凝气境六阶弟子传令。 三人初始时一愣,旋即谨遵号令,果真向燕云扑来! “找死!”燕云右手握拳,四道剑气从指缝中凝聚成形,再一挥,四道剑气无声无息指向刘雄。 他再度沟通幽冥魂旗中的鬼王,释放出大量亡魂,将三名联袂攻袭而至的南山宗弟子困在其中! “邪术!”南山宗弟子狂呼。 三名南山宗弟子境界比燕云低了一个层级,联手或可与燕云一较高下,在漫天飞舞亡魂的夹击之下,他们则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术法神通再是神妙,也难以施展。 其中一名南山宗弟子试图释放四煞符驱散亡魂,燕云哪可能给他机会? 枪出如龙,顿时将此人喉头戳穿! “你究竟是何人?”刘雄心神悸动,嗓音都变了。 燕云不答,又祭出三道四煞符,将后路尽数封闭在火雷交织之中。 惨叫、兽吼混乱成一团,矿洞顶端箩筐大的巨石纷纷下落…… 除了燕云和莫语,所有修士陷入了异兽和四煞符的双重夹击中…… 同时,燕云驾驭人面灵鹫,惩恶枪一伸,带着莫语朝矿洞外疾驰而去。 这莫语倒是个信人,一摸储物袋,取出三块玉符,对燕云摔去。 燕云用手接住,笑道:“你这么快就兑现,就不怕我杀了你?” 莫语苦笑道:“师兄若想杀我,在下毫无抵抗之力,就不做此无用的费心之举了。” “今日之事,你可否保密?” “师兄放心,在下有把柄捏在师兄手中,岂敢有悖?” “此战,我需确保南山宗占据优势,对于你同门的死伤,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哎……也只能如此了……” 莫语见身后异兽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性命无忧,便松开了抓住惩恶枪的手。 显然,他是故意留在后面,前方的事情,任凭燕云处置了。 燕云淡然一笑,朝凝气境第五阶弟子鏖战之处急速靠近。 矿洞入口处,紫苑仙子和吴秀二人各占一个蒲团,正襟危坐。 在二人身后,由灵台境修士领队的凝气境弟子排成一行,正翘首而待。 “紫苑仙子,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吴秀笑问,似胸有成竹。 “还请师兄明示。”紫苑仙子心有所忌,不敢一口应承。 往年,南山宗和漠原宗在夺灵会的比试中,漠原宗稍占上风。 此番在废弃矿洞中混战,紫苑仙子实无把握,自己的宗门能获得多少资源。 按照惯例,临场之事就是由她和吴秀处置,双方皆可自行出题,当吴秀提出对阵之法时,她竭力反对,双方意见无法统一,最后只能通过抓阄定夺。 遗憾的是,抓阄时,紫苑仙子也没能占据上风,整场比试,只能按照吴秀的意志执行。 “一只灵犀角为赌注!”吴秀道。 “师兄怎知我储物袋中有灵犀角?”紫苑仙子反问。 “仙子敢对天发誓,储物袋中没有此物吗?”吴秀淡然道。 “师兄可知,一只灵犀角需要冒多大危险才能获得?” “自然知道,我用来做赌的材料,必不逊于此物。” “不知师兄打算用何种赌注与之匹配?”紫苑仙子再是心中忐忑,气场上自不可认输,免得堕了宗门气派。 “碧血晶睛兽的血液一瓶!”吴秀斩钉截铁。 “还真没想到,师兄对我如此照顾,连我的功法到了哪一步,也想到了。” “哈哈,紫苑仙子这是吃定我了吗?” “凡事皆有意外,那我就提前恭祝师兄师兄偷鸡不成倒蚀了一把米。” “恐仙子难以如愿。” 现场就此安静下来,二人静静等候矿洞中的混战双方分出胜负。 不多时,漠原宗从凝气境第一阶至第五阶的弟子驾驭汗血神驹钻出了矿洞口,他们人人脸上留有余悸,可好在保全了性命,人数多达六人。 “辛苦了,归队!”吴秀面色一喜,有弟子安然出洞是漠原宗的幸事,更重要的是,南山宗弟子还未有一人走出。 紫苑仙子面色一沉,眉眼中戾气流露,似难以把持。 天下即将大乱,这在高阶修士中不是秘密,她是领了老祖的旨意出关,若南山宗在本次夺灵会中全军覆没,她无法向宗内交代。 “紫苑仙子,灵犀角可兑现了……”吴秀抬首大笑,“仙子可不要反悔。” “哼!师兄就这般肯定,这矿洞之中,没有我南山宗弟子幸存?”紫苑仙子反诘。 “已经是一目了然之事,仙子心中已有定夺,又何必刻意坚持?” “等上一刻,若果如师兄所言,愿赌服输!” “好!” 吴秀面带微笑,身体后仰,坐姿呈现出松散安然之样。 可他面上笑容很快变得僵硬,因为南山宗弟子出现了。 更甚者,他骇然发现,漠原宗弟子之所以先走出矿洞,是被这一群南山宗弟子追缉之下,不得不逃了出来。 以燕云为首,南山宗从凝气境第一阶至第七阶共计十三名弟子鱼贯而出,仅第六阶弟子没有出现。 从双方弟子的存有量来看,南山宗弟子是漠原宗弟子的一倍以上。 紫苑仙子刚刚还寒霜密布的面孔上,笑颜如花,声如夜莺,笑道:“吴秀师兄,看来,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吴秀万不料会有这么一出,目光狠狠瞪向本宗弟子,诘问:“尔等缘何如此快出矿洞,不知此战关乎本宗资源么?” 吴秀的话外之音是,这些本宗弟子没有在矿洞口截杀南山宗弟子,是极其失败的考量。 他又哪里知道,当燕云和一众南山宗弟子气势汹汹扑来时,他们毫无抵抗力,保命,是唯一的选择。 一众漠原宗弟子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发声。 又过了片刻,莫语满头大汗钻出了矿洞口。 “还有我宗弟子在内否?”吴秀喝问。 第138章碧云峰之行 莫语浑身一颤,正要回答,猛然察觉身后疾风呼啸。 他试图躲避,可已经来不及了。 两道来自蛮牛犄角的劲风已经贴近他后背的衣裳,只有咫尺距离,便将破体而入! 千钧一发之际,吴秀猛然一张口,一杆狼牙棒只一闪,出现在蛮牛头顶,再一闪,这头势难匹敌的蛮牛顿时脑浆迸裂,瘫倒在地。 随后,狼牙棒横扫,将整个矿洞口封堵得严严实实。 但见一众异兽血沫横飞,在狼牙棒的肆意挥舞中,纷纷毙命。 这些异兽竟悍不畏死,面对同伴倒地,依然前赴后继,蜂拥而至。 吴秀一招用老,就要收回狼牙棒,这时,一道一片形如杨柳枝的绿茵茵光华突现蛮牛群上空,随后一晃,柳枝变化成十道,百道,千道,如雨一般摇曳下坠,看似徐缓,实则下落速度极快。 紫苑仙子一出手,竟恐怖如斯! 吴秀心神一震,目视紫苑仙子,眼瞳中光芒伸缩不定。 从紫苑仙子展示的神通来说,已经超越了吴秀,他不可能不心生忌惮。 但见紫苑仙子右手虚空指画,那由法器凝聚而成的纷繁绿叶,不停下坠,就如风吹竹林,落叶似雨,轻柔飘忽却又异常锋利,以蛮牛那如同铠甲般坚韧的外皮竟然无法阻挡,直接没入其中,连血都没有冒出一滴,其庞然之躯就此化成了齑粉。 那片起始之端的柳枝影子一般,又是一闪,向矿洞深处延伸,和之前一般再度幻化,以一化千,如法炮制。 接连三次,在整个矿洞出口形成了一道形同竹蓖的屏障,横亘于前。 那些蛮牛、蝎型怪、蝙蝠怪并非无丝毫灵智的蠢物,见状试图避开那些柳枝,可它们处于下方,视线受阻,后面的异兽大军又哪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依然推着前面的异兽往上奔突。 一时之间,成片的异兽互相推挤着在绿色屏障中灰飞烟灭。 有少数穿过屏障的蛮牛刚一露面,因为冲锋之阵势已不在,难以形成合力,单打独斗自不是南山宗和漠原宗诸修敌手,又被急速格杀,竟无一头漏网之鱼。 半刻之后,纷扰之势止歇! 整个废弃灵石矿前一片安静。 紫苑仙子一挥云袖,收回了自身法器,从头到尾,大家皆未看清她所驱使的究竟是什么形貌的法器。 紫苑仙子露了这一手,笑吟吟对吴秀说道:“师兄,本次夺灵会幸存弟子皆已在场,还请师兄清点双方人数。” 吴秀面色阴沉,道:“一目了然之事,有何可数的?” “师兄倒是位信人,既然这样,就此划定矿产,如何?” “悉听尊便,反正就七处灵石矿场,南山宗占四,我漠原宗占三!” 紫苑仙子摇头道:“师兄恐怕算错数了,我南山宗幸存弟子是贵宗弟子一倍有余,自然是我宗占四,贵宗占二,余下一座灵石矿的矿产二宗各一半。” 吴秀自知理亏,可漠原宗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心有不甘,不得不放低姿态,拱手道:“紫苑仙子,你我两宗皆为中土正派,又何必得理不饶人,贵宗占四,我宗占三,这是最公平的分配。” “师兄此言差矣,若贵宗幸存弟子占多数,按照师兄以往惯例,可是寸土不让的,缘何今日出尔反尔?” “仙子何必咄咄逼人?” “愿赌服输,师兄是输不起么?若是如此,待我禀告师尊,看他老人家如何定夺。” 吴秀扫了诸修一眼,传音道:“并非贫道要厚着脸皮向仙子委曲求全,仙子也知道,天下大劫将至,多一分资源,就可确保宗门多一份希望,我宗为了生存,不可能损失大量资源而无动于衷,迫于无奈,或许只能做出无奈之举,还请仙子多多考量。” 吴秀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他漠原宗固然输了,可七座灵石矿仍要占据三座,否则两宗将刀兵相见。 紫苑仙子略一沉吟,同样传音:“既然如此,那就依了师兄。” 吴秀稽首道:“多谢仙子理解,贫道谢了。” 紫苑仙子眉目一转,又问:“不过,之前和师兄的赌约…” “区区身外之物,贫道还不至于食言!”吴秀倒也爽快,从储物袋取出一个小瓶子,抛了过去。 紫苑仙子面容一喜,道:“师兄可容我当场验货?” 吴秀手一摊,道:“请便!” 很快,紫苑仙子便微微点头,将瓶子收了起来。 “既然胜负已分,我就先行划下临北、石勒、居幽、天行四座灵石矿归南山宗,如何?” “贫道没有异议。” “既然如此,多谢师兄,就此告辞,来日有缘再聚。” “再聚!” 紫苑仙子和吴秀的沟通结束,领着一众南山宗弟子登临巨型风帆。 “我们走!”吴秀放出长着四翅的庞然巨蟒,和门下弟子坐在其背上,向北面荒原而去。 紫苑仙子一甩云袖,灵石矿洞口被一股浩瀚之力拂过,山石崩裂坍塌,这矿坑成了两宗弟子永久的坟墓。 直到漠原宗一众人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紫苑仙子这才唤道:“登舟,回宗!” 此番和漠原宗争夺灵石矿,南山宗占了上风,紫苑仙子是有些志得意满的。 心情大好之下,她一向冷若冰霜的面颊上带着一抹微笑,一众南山宗弟子面对她时,也就不那么颤颤惊惊了! 当风帆启航,紫苑仙子的身形没入舱内时,燕云耳边又传来她的传音:“你答应本座的事,保全蒋冲和刘雄,没有做到,能否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燕云盘膝坐地,回道:“并非晚辈不愿尽力,当时正和漠原宗弟子鏖战,地下突然冲出大片异兽,仓促中只能逃命,我得自龚正师兄的人形幽冥也折了。” “既然如此,本座不能招你入天柱峰……” “前辈如此说,晚辈焉敢多言?” “你有所不知,这两个后辈来头都不小,本座还得多费唇舌向二位师兄细细解说呢。” 月如钩,微风袭袭。 月色下的碧云峰,呈现出一种恬淡安静。 这座山,并不高,可远近百姓都说山上住着神仙。 砍柴的樵夫说,曾多次见过一名少妇模样的仙子,驭风来去,翩然之姿,犹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只是这半年来,也不知为何,百姓都感觉山上有了一些特殊的变化,今后想再见到那窈窕的魅影,怕是很难了。 朴素的洞府外,却繁花似锦。 洞府中,一名年约二九的凝气境第六阶女弟子,正对着一座灵牌参拜。 灵牌之上,写着“师尊春荷仙子之灵位”字样。 “仙子姐姐,燕云来你的碧云峰看你了……” 当浑厚的男中音响起时,月色下的碧云峰顿起波澜,满山翠竹沙沙作响,那压低的枝头,仿佛在欢迎贵客临门。 这世间,真有未知的因果在轮回么? 如果有,为何人生多离别? 如果没有,又为何让苦痛令世人不堪承受? 春荷仙子无助、凄婉和最后绽放的如花笑容就像梦魇,萦绕在燕云脑海。 他信步漫行,直到靠近洞府。 他早已用神识发现,洞府中有一位妙龄女郎,满脸诚挚地对着春荷仙子膜拜。 她终于发现了他的不期来访,悚然一惊,手持法器匆匆跑到洞府门口,对燕云心生警惕。 “师兄来自何处,何以深夜来访?”此女满脸紧张,握着法器的手指节有些发白,这是用力过度之故。 “在下燕云,来自小终南玉真子先师门下,惫夜来访,实属冒昧,还请仙子不要见怪。”燕云稽首道。 此女面色顿时一松,笑道:“原来是小终南的师兄,妾身柳絮,有失远迎,还请师兄恕罪。” “不敢当。”燕云道,“令师春荷仙子曾邀在下来碧云峰走走看看,不想一晃眼,就是大半年过去了。” “师尊已经羽化了……”柳絮面色凄然。 “在下知道,一直为春荷仙子故去而耿耿于怀,恰此时有空,特来祭拜春荷仙子。” “多谢师兄,师尊灵位就在正堂。” 蜡烛的红光照亮洞府,焚香袅袅,寄托哀思。 燕云取出文房四宝,在一张白纸上勾勒轮廓,随着笔墨渐深,一个巧笑嫣然的倩影跃然纸上。 “多谢师兄,赐予墨宝,有了师尊画像在,就像师尊一直在我身边一般,多谢了……” 柳絮将春荷仙子画像挂起,跪在蒲团上,莹莹而泣。 但闻她说道:“师尊在上,可惜弟子本领低微,不能为师尊报仇雪恨,甚至连仇人是谁都找不到……” 燕云凝视画像,寒声道:“柳絮仙子无需为此挂怀,令师之仇,就由在下雪刷!” 柳絮虽是和燕云初次见面,可她的自觉告诉自己,燕云和春荷仙子必然大有渊源,只是不知师尊为何之前从未谈起,她不由对燕云不由心生亲近之意。 “令师仙去时,曾令在下将一些物事交于仙子。” 春荷仙子既殁,她的碧云峰仅靠一名凝气境弟子难以维持,他取出五千灵石外加一些凝气境大有用处的材料、法器等一并交给了柳絮。 柳絮突然得了这么大一笔财富,如置梦中,目瞪口呆。 “还请师姐光大碧云峰,若有要事,可去小终南找利贞师姐,她可将信息传达给在下。” “好的……” “就此别过……” 第139章伊贝卡 南山宗战师堂是宗内一个非常特殊的堂口,外界讳莫如深。且莫说宗内一般弟子了,就算是燕云自己,对这个堂口的作用和使命同样一头雾水。 虽然玉竹对战师堂有过简单的介绍,实际说得非常肤浅,并未触及该堂口的真正隐秘。 否则,战师堂也不会给予堂内弟子超越一般弟子的待遇,甚至可和天柱峰嫡系弟子平起平坐。 当然,战师堂弟子的待遇仅限于堂口内,哪怕是日常时间,只要走出战师殿的大门,和一般弟子并无不同,谁都不会再多看一眼。 他们所获得的荣誉,也如石沉大海,除了石头与水面接触时发出的那一声响,随后是无尽的幽寂。 这一点,从延鹤和玉竹二人的境遇就可见一般。 玉竹是灵台境中阶修士,却只能主持战师堂的事务,在宗内名声不显。 延鹤却以区区灵台境初阶修士之身,就获得了以其道号命名的山峰 燕云参加夺灵会安然返回宗门,他是本次南山宗夺取灵石矿资源的有功弟子,他的功劳却没几个人知晓,因为他已经回到战师堂,成了隐形人。 不过这一次夺灵会之行,令燕云获益匪浅。 最珍贵的,莫过于从莫语处获得的漠原宗道统。 漠原宗地处漠北,属于荒凉苦寒之地,恶劣的气候环境赋予了此宗特殊的道法神通。 其一是驯兽术。 无论是灵兽还是异兽,该宗皆有一套成系统的方式方法,汗血神驹属于该宗驯化的最低阶兽类。 其二是弓马之术。 虽然燕云是此道行家,可一观之下,还是有不少可借鉴之处。 其三是近身厮杀之术。 燕云的内功心法在凡间属于上乘,精于拳脚枪棒,擅于近身拼斗,漠原宗的格斗之法以勇猛著称,融合了刀术,一旦发动,势如破竹,令燕云感悟颇深。 南山宗内承诺的奖励也到了,是一个贴着封印符箓的玉盒,盒子是由玉竹转递给燕云的。 玉盒有封印符箓在,封印上有延鹤的印记。 玉盒内是宗内赐予燕云的赏赐,为宗门赢得资源矿产的弟子,将获得固本培元丹三颗,灵石千块和连续三年不做师门任务的特权,并取得晋级灵台境的优先权。 当燕云打开玉盒时,仅剩一千灵石,三颗固本培元丹却不翼而飞! 玉竹不可能对延鹤封印动手脚,能瞒天过海者,就是最初安排此事的人。 毫无疑问,价值不菲的三颗丹药被延鹤吞没了。 至于廖胜所言,为宗门赢得资源矿产的弟子还可额外提出一个条件,亦未兑现,燕云没找到提条件的机会。 倒是玉竹的承诺没有半点折扣,给了燕云半个月时间,去下宗调查可参加黑山幽冥试炼的凝气境第七阶弟子情况,这是一个肥差,所有的处置权,燕云一言而决。 燕云趁此良机,第一站便前往小终南,参拜先师玉真子的衣冠冢,再是和利贞商量小终南未来的发展。 燕云提出,小终南必须发展壮大,利贞需寻觅合适弟子纳入门下,成为南山宗一众下宗中执牛耳的存在。 利贞发展南山宗的备用资金燕云也没少给,附带一袋从南山宗带出的珍稀仙草的草籽和一把息壤。 燕云昔日的洞府,曾被玉真子封禁,燕云将之解禁,成了利贞的洞府,二十四幅行气图可对悟性资质及秉性皆优异的弟子传授。 大荒星云诀燕云毫无保留传给了利贞,此功法非燕云亲自点拨难以习练,成了小终南的至高隐秘功法。 大荒宗祖师洞府则被燕云以阵法封禁,成了宗门禁地。 燕云的第二站则是前往碧云峰了。 春荷仙子以灵台境中阶修士之尊,却垂青燕云一个低阶弟子,他对此情感恩戴德,实难释怀,惟有在她身后,尽力帮助柳絮,不使这一宗的香火断绝。 随后,燕云又走访了几个下宗,可惜够资格进入黑山幽冥的仅有两名男修。 燕云深知下宗的苦楚,对下宗修士赠与的灵石药草等,皆未收取。 他了解到,还有一个闭门苦修的小门派,叫静心观,观主同样殁于半年之前,但该观大弟子新升至凝气境第七阶,可参加黑山幽冥试炼。 于是,他的最后一站,就是这个静心观了。 这静心观位于虎口关附近,从外面看,就是一座小小的道观。 燕云步入其内,却吃了一惊,因为观内全是女修。 当他身着南山宗道袍站在观前台阶上时,十多名女修排成两行,纷纷对他行礼。 为首女修是一名半人半兽的奇人年轻女子,身体绝大部分和常人无异,只头部有一只长仅一寸左右的圆乎乎雪白独角,年约二九,栗色头发,皮肤雪白,大眼高鼻,眼窝下凹,眼睛却是深蓝色的,显得别具风姿。 此女个子几乎和燕云齐平,让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他心中便有了比较,此女皮肤雪白,五官轮廓分明,确实美不胜收,可惜毛孔略粗,且毛发过多,没有大虞女子这般紧致。 “妾身名唤伊贝卡,还请燕云师兄小坐。”奇人女修说道。 “带路!”燕云说道。 “请!”这名叫伊贝卡的女修说完,又对同门吩咐,“大家都散了吧,由妾身接待师兄。” 此言一出,不少女修的面孔红了,纷纷低头,匆匆离开。 静心观的灵台境修士陨落,这观内就由伊贝卡做主,她的洞府自然不同别处,为观内最幽深处的一个独立角落。 穿过观内的月门,但见两山巍然,红叶点缀于青山之中,倒是一个惬意的所在。 燕云正昂首打量,忽觉香风扑鼻,却是伊贝卡默不吭声靠了过来,用玉臂挽住了他的胳膊,头部略偏,一头秀发撒泼在他肩头。 这是属于上宗修士的特殊待遇,也不算过分,燕云笑纳了。 伊贝卡的洞府倒是别致,门前载满了绿植,爬藤植物覆盖了洞口。 她就这么挽着燕云,直入洞府她的香闺中。 粉色的布帘,遮蔽了裸露的山石,一入其中,和狄幽的闺房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燕云师兄,请坐。”伊贝卡说完,亲自烧水,给他奉上一杯灵茶。 “咦,此茶茶香浓郁,倒是爽口。”燕云赞道。 “这是妾身从小终南的利贞师兄处购买的。”伊贝卡道。 “哈哈,这灵茶还是我当初发现的。”燕云淡然一笑。 “师兄出身小终南?”伊贝卡惊问。 “不错!” “哎……还是师兄神通广大,能以下宗修士的身份,入得上宗,这是妾身羡慕不来的。” 伊贝卡的言语中,满是艳羡。 “说难也不难,你若在杂学一途有所成就,我可向宗内引荐。” “这……不瞒师兄,妾身一直忙于修炼,对杂学一道未曾涉猎,而且,静心观也并无上得台面的杂学。” “如此,我便给你一整套杂学秘籍,当然,这套杂学并非出自南山宗,你也不比期望过高。” “多谢师兄!” 伊贝卡喜不自禁,下宗之中,对杂学一道皆敝帚自珍,她即便想学,也不得其门而入。 现燕云无偿相赠,以他上宗修士的身份,想来所授杂学亦是不凡,她自是心花怒放。 燕云取出一块空白玉符,贴在自己额头,连云寨的炼器、阵法、精炼和种植等之道,便悉数汇入其中。 当伊贝卡接过玉符贴在额头时,杂学之术进入脑海,她顿时笑颜如花。 “多谢师兄厚赐!”伊贝卡盈盈而拜,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恩了。 “无妨。” “师兄稍待,妾身去去便来。” “请自便。” 伊贝卡带着笑容,几乎是脚不沾地,向洞府外飘然而去。 毫无疑问,她这是想将燕云所授,传与同门。 时间过去了一刻,燕云身前案上的茶杯也空了。 这时,伊贝卡的俏丽身影又出现在燕云面前。 “多有耽搁,还师兄见谅,此外……还请师兄移步……” 伊贝卡面颊绯红,目光大胆的注视燕云,深蓝的眸子中似有某种期待。 “去哪?”燕云问。 “师兄一会便知!”伊贝卡没有揭开谜底, “你这静心观一贫如洗,莫非还有什么回馈不成?”燕云纳闷。 “师兄放心,必不会让师兄失望……”伊贝卡咬着红唇说道。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有几分意动,且去看看吧。” 在伊贝卡的带领下,二人转入一条林荫小道,渐渐有雾气弥散其中,且带着温热气息。 不一会,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泉出现在眼前,泉水处于岩石眼中,一丈大小,池底铺满了光华的碎石。 “师兄一路风尘,就在这温泉中舒缓一下筋骨吧。”伊贝卡表现得像个女婢。 “甚好!”燕云笑道。 当伊贝卡离开后,燕云脱去衣裳,仅穿着一条内裤步入温泉中。 也许是池水的温暖所致,他只觉百骸舒泰,身心放松,仅过了片刻,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地。 在他皮肤之下,星云图现,一道法力之线穿梭游走,将星云一一点亮。 不知何时,燕云只觉后背突然酥软,就像靠在两团软肉上一般,不由悚然惊醒。 “师兄,是妾身……”伊贝卡的言语中满是羞涩。 “你……” “师兄能来静心观,妾身无以为报,可奉与师兄的,只有这完璧的身子……” 第140章黑山幽冥 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伊贝卡温软滑腻的身子紧贴着燕云后背,同时将一双玉臂从其腋下穿过,环抱在他胸前。 有那么片刻,燕云气血上涌,赤红了面庞。 伊贝卡出生于羌地,所以其相貌和羌人类似。 燕云在大虞王城厮混时,倒是见过从异域供奉的美人,姿色俱佳,初见时惊讶,可能是人种差异所致,可见过后就不大记得了。 但伊贝卡不同,她是修士,自带修士的钟灵隽秀之气,使人过目不忘。 可燕云并非昔日在太师府中面对狄幽之时,遭逢满目春色便难以把持,他已然脱胎换骨,成了临近灵台境的修士。 大荒星云诀仅运转至半个周天之际,他便恢复了平常心,心底波澜不惊。 “师妹厚爱,在下不敢纳取。”燕云道。 “早闻上宗修士来下宗选拔进入黑山地穴的女弟子时,总是要……缘何师兄……”伊贝卡不禁说道。 燕云心中一痛,忽又想起了春荷仙子那委屈的模样,在她的人生中,怕是经历了难言的过往吧。 “在下不屑与乘人之危者为伍!”燕云正色道。 “师兄此话当真?”伊贝卡迟疑道,毕竟这世上口是心非者多了,她虽是奇人,容颜并不逊色,或许燕云故意推诿也不一定的。 “自然当真!”燕云道,“你出去吧,这温泉中甚是舒适,在下想多泡一会。” 伊贝卡缓缓松开了玉臂,愣愣看着他被水打湿的披肩长发,抿了抿唇,忽再一次抱住了他,且有些用力,好像怕他跑了一般。 但闻她声细如蚊呐,但又异常大胆地说道:“师兄年轻潇洒,很是少见,妾身愿以身相许,也不负这大好年华……” 呃…… 如果说春荷仙子昔日是出于被迫,伊贝卡今日则是主动投怀送抱了。 燕云当然清楚,伊贝卡此举并非纯粹对他情有独钟,她心中,或许还存有面对上宗修士的某种希翼。 果然,伊贝卡又道:“妾身进入黑山地穴后,还请师兄多多照应。” “如果在下能行此便宜之事,倒是无妨。”燕云首肯。 “多谢师兄……师兄……真不要妾身陪侍么?” “不必了。” “如此,妾身就为师兄曼舞……” “哈哈,甚好,可有琴,我为卿弹?” “自是有的。” 在伊贝卡的人生经历中,但凡遇到其它宗门的修士,无不惊讶于她的貌美和异域风情,搭讪者众。 像燕云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者,实属意外,令她心生感动之余,又对燕云充满了敬重。 她光滑的肌肤带起一片水幕,从池边站起,蹑手蹑脚向温泉外走去。 不一会,她换了套羌人的服饰,莲步款款,飘然而至。 她甫一现身,便耸动肩膀,跳跃如蝴蝶,巧笑嫣然,如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然则,燕云却并未配合伊贝卡的舞姿,手指一拨,铿锵之音响起! 但见他剑眉之下的一双星目闪耀,一手弹,一手捻,琴音之中,蕴含无尽杀伐之意。 不知不觉中,燕云在琴音中注入了浑厚法力,滚滚音波,飘荡在静心观,令所有女修都听到了。 伊贝卡舞姿矫健,竟可跟上燕云的琴音,裙摆旋转如同风荷,手肘关节灵动异常。 静心观内女修不由自主的,全汇集到了此处,一个个好奇又惊讶的看着这一琴一舞的二人。 随后,燕云的心情趋于舒缓,气定神闲,琴声中蕴含道音。 他是半眯着眼睛,率性而为。 这短短的道音之琴声中,他丹田中的法力支持,由灵气凝聚的卵石极速增长…… 北风萧萧,白雪飘零。 凛冬已然降临大虞这片广袤土地,一夜之间,千山万树梨花开,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战师堂中,燕云身穿“战”字袍,和一众战师堂的师兄们,出了福地,站在通道中。 诸修三三成行,共有三百之众。 “出发!前往黑山幽冥!”玉竹喊道。 每年的这个时候,是黑山幽冥阴气薄弱,但灵气最为浓郁之时。 这给修士提供了冲击灵台境的契机,因悟性和资质所限,每次的试炼,百人中能达十人晋级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战师堂的任务,是为本次试炼的弟子扫清障碍,而这个过程,蕴藏未知的风险。 一艘形体狭长的巨舟,冉冉升起,三百弟子鱼贯而入。 随后,战舟底部,显现出一个白色的光环,传送法阵被激活。 喷涌的光幕亮起,巨舟消失无踪。 燕云只觉眼前一花,已然出现在一片异常压抑的天地中。 烟云缭绕,红黑交替,在整个视界里充斥。 放眼望去,目光难以及远,至多不过二十丈之距离,且模糊如墨染胭缸,更远之处则全然不可见了。 黑山幽冥第七层到了! 毫无征兆地,灰黄的天空陡然一片亮堂,一条巨大而扭曲的闪电突如其来出现在天空,似银蛇狂舞,将天空分成了无数细小的碎块。 众人只觉眼前一片白,随后又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混沌。 轰鸣声从九天之上滚滚推进,奇响无比,连耳朵都给震聋了似的。 有时,那些四处乱串的闪电会劈在巨舟上,感觉整个舟体都在发抖,剧烈颠簸,好在此舟防护能力着实惊人,被闪电劈中后安然无恙。 可坐在舟内的一众弟子就不那么好受了,眼睛被一黑一白快速交织的闪电与黑暗搞得都看不清楚东西了,而一声声的巨雷也跟敲在胸口上一般,令人分外难受。 “诸位,黑山城马上就要到了!”玉竹的声音传来。 燕云撑直腰杆,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了前方一片奇异、瑰丽的天幕。 幽蓝色的光如射灯般从地底下冒出,刺破苍穹。 在光幕编织的帷帐里,黑红二色交织,却不融合,翻滚不停,极尽绚烂。 飞舟如此庞大的体积,全速前进的速度达到了骇人的地步,整个防护屏障外的景物全然看不见了,模糊一片,刺耳的破空声擂鼓般直入诸修耳朵。 “砰砰砰……”飞舟上的中阶灵石急剧消耗,当能量耗尽的刹那,整个炸裂开来,化成了齑粉。 操舟弟子马上打开储物袋,直接朝驱动飞舟的法盘中填充中阶灵石。 “快要下船了,诸位准备,此处人形幽冥和异兽出没,要小心!”玉竹站在船首位置,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 一座以巨石堆砌的城寨矗立在眼前,墙高达五丈,厚两丈,看起来固若金汤。 于是,诸修提前把法器握在手中,燕云取出了惩恶枪。 巨舟很快就抵达了黑山城,中途并无异常情况发生。 黑山城中,挂着一面“战”字旗,早有战师堂弟子驻扎在此。 城中炼器、阵法、符箓等等铺子一字排开,就像一个小型的南山宗。 城中似乎刚刚发生过战斗,堆积着不少人形幽冥的尸体,头颅被破开,阴丹被取走。 城墙之上,到处是血迹,有战师堂弟子提着水桶,正在洗刷。 可见,有不少战师堂弟子湮灭在之前的战斗中。 只是燕云还来不及细看,便在玉竹带领下,出了城,向着一座直通地下的巨大洞窟中步入。 路在脚下延伸,直通晦暗的地底深处。 燕云一入洞窟之内,发现自己的神识和视线都遇到了不小的阻碍,二者可触及范围居然都在十丈左右,再远一点就全然看不清楚,也无法识别了。 所以,这个洞窟之内的具体形貌究竟如何,他无法完全探知,左右两侧及头顶全然一片混沌,他唯一能感知到的,便是脚下的路,确切一点说是洞窟的底部。 这是一条垂直度达到了四十五度以上的斜向坡道,脚踩在上面直往前滑,好在洞内干燥,加上众人皆为修士,不至于被这一点点的不适所困扰。 洞底岩石并不坚实,到处是裂缝,这些裂缝延伸至地下何处没人知道,但隐隐有风从缝隙中透出,吹得人脚板凉飕飕的。 坡道上有时也存在凹陷低洼之处,若不提防,一踏上去便脚下一软,鞋面上少不得落下一层厚实的岩粉。 诸修的神情开始紧张起来。 对于黑山幽冥第七层,虽然是凝气境第七阶弟子的福地,同时也是战师堂弟子的险地。 充当扫荡任务的弟子,将直面人形幽冥,风险可想而知。 三百战师堂弟子,排成三行,默不吭声向无尽深处走去。 燕云被排在了第一个,属于领队的小队长。 其余两名小队战神情严峻,对神识受限,分外紧张。 但燕云则表现得很淡定,他深邃的眼瞳中,在经纬之线的勾勒下,整个洞窟的轮廓一览无余。 隆隆脚步,在空荡荡的洞窟中回荡。 风萧萧兮,隐隐透露出一股萧杀之感。 半个时辰后,洞窟深处突然传出令人汗毛倒竖的一声吼! 吼声震耳欲聋,就像是发号施令一般。 随后,更多的地吼声传来,在洞窟中回荡,似乎前方埋伏着千军万马! “诸修注意,准备应敌!”玉竹站在队伍中间,厉声喝道。 血雨交织的大战,即将开启! 第141章百战之辈 黑山地穴出产各类珍稀药草和异兽,是下宗修士的觅宝地。 对于下宗修士来说,即便是数个宗门抱团,拥有强大的战力,且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也仅可抵达第四层。 四层往下,哪怕是对于玉真子和春荷仙子这样的灵台境中阶修士,也是件遥不可及之事。 还是在连云寨时,燕云曾向春荷仙子打听地穴中的情况,她的答复是,以当时燕云的境界,若能凑齐上千张风火雷电符,也仅能在第一层安然无恙。 而南山宗则依靠强大的宗门力量,在黑山地穴的第七层建立了一座城池,扼住了地穴咽喉。 南山宗将黑山地穴称为黑山幽冥,是因为从第七层开始,才算触及黑山的真面目,它如同大地上撕开了一个口子,是勾连幽冥界和人界的通道。 黑山幽冥每一层都不相同,若按照植被颜色划分,第一层因接触人界,多为绿植,故称为“绿”界。第二层的植物则颜色多偏向红色,故称为“赤”界,依次往下是橙紫黄蓝青,如一个个独立的天地。 每一层的通道,是造化伟力自行衍生出的一个传送洞穴。 无论是谁,只要能顺利抵达这个传送口,便身体一轻,恍惚中进入下一层。 第七层,就是“青”界,也就是黑色的意思。 此处很难看到存活的植物,就算有,也灰蒙蒙的,一副枯朽破败之相。 当然,哪怕植物再不好看,能存活在此地,必然价值不菲,就算是植物的残枝,也能卖个好价钱。 每一次黑山幽冥试炼开启,总会有弟子寻觅到外界难寻的异草。 也是奇怪,南山宗每年都会开启黑山幽冥试炼,第七层的奇花异草几乎被采摘一空,狂野兽类也会被灭杀殆尽,人形幽冥尽数屠戮,可经过了春、夏、秋三季的孕育,里面又会出现大片的异界生物。 不仅如此,黑山幽冥在被阴气笼罩的时间里,地形地势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原来的河流会变成山岗或乱石滩,而山岗也可能被一个巨大的熔岩之池取代。 这黑山幽冥就像是处一个莫可名状的怪物体内,变化万千。 黑山城在春、夏、秋三季中没有弟子驻守,处于阵法的保护中,只有到了冬季,才会由战师堂开启。 当玉竹的喊声响起时,一众弟子屏声静气,做好了战斗准备。 与此同时,在燕云所属的百人纵队中,传出一个异常严肃的女子声音。 “本座秋燕,为本纵队百夫长,诸弟子听令,一旦遭遇异兽或幽冥阻拦,务必全力以赴,胆敢有畏惧退缩者,斩立决!” 此女年约四十,容颜谈不上俏丽,反而很普通。 她有着一张稍带皱纹的圆脸,眼袋有些重,头发也是胡乱挽在脑后,和一名村妇倒有几分相像。 她的衣襟袍服同样用一个束带扎了起来,袖子卷起,半截手臂裸露在外,一左一右两柄腰刀插在身后,手按着刀柄,就像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她的双臂和双手看不到脂肪的痕迹,肌肉隆起如膨胀的线条,纹路清晰可见。 此女是燕云等人进入地窟中时,从黑山城中加入的,无声无息站在队伍最后面。 玉竹成了中间队列的百夫长。 另一队列,则是由一名同样干练的年轻修士统御,此人名徐飞,和秋燕一样,都是灵台镜初阶修士。 燕云开始时并未注意到秋燕和徐飞的加入,可他一看和玉竹并肩而行的二人,对于南山宗又多了一层认识。 南山宗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管理模式趋于腐朽,是一个任人唯亲、讲究背景的地方,常人很难有出头之日。 大概南山宗老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要改革,阻力太大,所以建立了战师堂,将宗门的战力储备在此,以备不时之需。 玉竹、徐飞、秋燕三人,境界都不算高,可从他们身体中外溢的精气神就可看出,三者皆是身经百战之辈。 燕云对延鹤可能不怎么放在心上,但对秋燕这个百夫长的命令,他不敢拂逆。 这是强者对于强者的尊重! 一道道经纬之线,在燕云眼瞳之下,不停闪现。 这些线条出现的刹那,这些线条无形中投射了出去,密布在洞窟中,很快形成了一个大致的立体轮廓图像。 虽然神识难以及远,目力亦不顶用,一众修士如同聋子瞎子,但对燕云并无影响。 “秋燕前辈,前方有一个大型石台,可以居高临下驻守!”燕云喊道。 “你能看见?距你多远?”秋燕急问,快速前插,从本纵队修士头顶掠过。 “距离五十丈左右,可遏制洞窟一半!”燕云道。 “速速前去查看,小心!”秋燕双手握着弯刀刀柄,命令下达的同时,跟在燕云身后,为他做掩护。 二人兔起鹘落,仅仅几个闪动,就已经抵达一座高约一丈的巨石之前。 此石呈长条状,宽五尺,就像是一堵城墙,挡在洞窟之中。 如果能守住这座石墙,无疑将减轻其余两个纵队的压力! “第三纵队弟子听令,速速集合!”秋燕喝令。 别看秋燕是女儿身,但行事果断,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这一点,很对燕云脾性,不由看了她侧脸一眼。 “有话尽管说!”秋燕道。 “没有!”燕云回答。 “前面是什么情况?你且说来听听。”秋燕又道。 “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是什么……”燕云实话实说。 “离此多远?” “尚有百丈。” “嗯!”秋燕身体下蹲,展开目力,凝视前方,可一片迷蒙,她什么都看不见,以赞许的口吻说道,“你是何人门下,逢战不危,目力强健,倒是难得。” “师尊延鹤。” “延鹤?” 秋燕淡然一笑,道:“他能收得你为弟子,倒是他的福分了。” “前辈过誉。” “战师堂中,无论是何品阶的修士,无论男女,都是背靠背的兄弟,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本座说话不会拐弯,你也不必遮遮掩掩。”秋燕冷笑道,“延鹤能独占一峰,只因为他是逍遥子前辈的亲传弟子,若论神通战力,哼哼……” “师尊神通究竟如何,晚辈并未亲见,不敢置评。” “你的目力……是否修习了其它功法?”秋燕转换话题。 “晚辈是带艺投师,出身下宗小终南门下。” “小终南……本座从未出过战师堂,对下宗之事一无所知,你既承袭了此神通,还需勤修苦练,不要荒废了。” “多谢前辈提醒。” 战师堂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堂口,并不完全以修士品阶论高低,最重者,交心。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战师堂又是宗门的消耗品,因为堂口中的诸修都没有背景和靠山,陨落便陨落了, 战师堂诸修在异常残酷复杂的环境中生存,如此一来,只能背靠背,相互扶植。 对直面死亡的他们来说,什么都不重要,惟有人性的光辉,映照余生。 这种彼此之间的诚挚关系,和燕云昔日镇守龙头关时如出一辙,令他有种时光轮回之感。 此时,纵队中的九十九名修士都已经来到石墙上,一字排开。 “三人一组,蹲守据点!”秋燕道。 “是!” 诸修异口同声。 “秋燕仙子,可有建议?”是玉竹在问询。 “这石墙可扼住洞窟一半,缺口就留给玉竹和徐飞二位师兄。” “你们一队人马是否人数太少?” “无妨,我等处于高处,这面石墙可抵御至少一半的兽类,倒是二位师兄要小心。” “那好,仙子小心!” 洞窟中就此安静下来,随之陷入死寂,惟有隆隆声响,如漫天雷云靠近。 不见深浅的洞窟高处,被黑红迷雾覆盖的空中,灰尘簌簌掉落,如飞雪,撒泼在诸修头顶。 很快,众人就如尘封中的泥偶,浑身灰扑扑的,只双目中的光,显现出他们的活力。 “五十丈!”燕云厉吼。 “四十丈!” “三十丈!” “开启阵法!”玉竹喝。 玉竹、秋燕、徐飞各取出一面阵旗,插在队列前端五丈左右。 三面阵旗下方,立即亮起一个圆形光环,缓缓转动。 三人对着阵旗一点,以法力激发。 同时各取出几块灵石,一抛,落在圆形光环之中。 灵光闪现,一道道锋利异常的巨剑从地下钻出,每隔五寸便有一柄,在诸修前端五丈处形成了一个寒光闪闪的刀片之墙。 又有弟子捏着符箓或阵旗在手中,蓄势待发。 燕云也取出了三套四煞符在手中,用手指捏着,目视前方。 “你倒是阔绰。”秋燕诧异道。 三套四煞符价值不菲,哪怕是战师堂弟子月供颇丰,也不是能轻易使用的手段。 “谈不上,只是晚辈碰巧是个制符师。”燕云侧头回答。 “一个实打实的中阶制符师,在战师堂充当低阶弟子,哎……也不知宗内怎么舍得……”秋燕叹息,摇了摇头,有认真道,“你炼制了多少四煞符?若低于三套,非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为何?” “本座需要你救急!” 第142章幽冥蛮牛 燕云笑道:“前辈放心,四煞符,晚辈准备了三十套。” 秋燕圆眼一睁,惊讶道:“这么多?如此,本座就放心了。” 顿了顿,秋燕撇嘴一笑,又道:“看来本座还不能将你和普通战师堂弟子等闲视之,这样,你就跟在本座身侧,若有危险,本座替你抵挡!” “如此,多谢前辈。” 燕云说完,将四煞符一收,取出一沓力量符分发给一众战师堂同门。 如此大气的制符师,在南山宗绝无仅有! “多谢师兄!” 一时之间,诸修纷纷感谢,他的声望在弟子中水涨船高。 随后,燕云又取出十来张召唤符,捏在左手中。 十张召唤符可幻化十只血蛤蟆,可存在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战力和一名凝气境七阶修士不相上下,是强有力的助力。 “这召唤符也有三十张?”秋燕言语中包含期待。 燕云苦笑道:“晚辈炼制此符不久,成功率极低,加上炼制符箓的材料太贵,准备不充分,仅有二十张左右。” “本座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秋燕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怕不下五十张异兽之皮,递给燕云。 “这……如此多材料,晚辈就按市价付给前……” “战师堂上下,皆为手足,你若如此见外,本座可不高兴了。” 燕云闻言,只能笑着说道:“如此,多谢前辈厚赐。” “你这人,一点都不爽快,本座不喜欢。”秋燕目光一直等着前方洞窟深处,嘴里也不闲着。 “晚辈也是很爽快的,只是前辈不知道罢了。”燕云说完,抓出十张速度符,递给对方。 “哟嚯,还真是欸,本座喜欢。”秋燕笑吟吟的,毫不客气接过速度符。 就在燕云和秋燕交流的时间里,二人谈笑风生的样子,令一众紧张兮兮的修士都放松不少。 十丈之外,一头高达两丈的庞然巨物正直冲而来,其双足、腹部、尾部长满乌黑毛发,外形和蛮牛有些类似,犄角呈白色,正对前方,其两只鼻孔中冒着腾腾热气,从腹部至尾部火红一片。 此兽是黑山幽冥中谈虎色变的幽冥蛮牛,以无匹的防御能力和强大的冲撞及跳跃之力著称,哪怕是灵台境修士遇到,也是一件极为头疼的事情。 此异兽被一团阴沉沉的迷雾包裹,携带风雷之势,好不凶猛! 在此兽后方,还有体形稍微小一些的幽冥蛮牛百头,形成了突击部。 在这些幽冥蛮牛之后,黑压压一大片的,是长着三个头颅的虎头怪,和长着四只巨鳌的螃蟹怪,而空中扑棱着翅膀的,则是背生一双肉翅的鸟型怪。 鸟型怪是黑山幽冥中另一个祸害,其巨大的喙部锋利如刀,且善于偷袭。 一众异兽浩浩荡荡,怕不下千头,蜂拥而来。 这些异兽的灵智不高,但能以如此整齐的阵势对诸修发动冲击,显然其背后有高智慧的幽冥在指引。 不言而喻,那就是人形幽冥无疑了。 “诸修准备,接敌!”玉竹大喝。 “远程攻击!挡住头牛!”秋燕的指令几乎是同步发出。 燕云将召唤符激发,一只只磨盘大的血蛤蟆挡在身前,随后挽弓搭箭,三道五尺左右的亮光,向幽冥蛮牛的头牛射去! 这三道亮光是由燕云的真气所凝聚而成,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燕云从莫语处得了漠原宗的凝气境道统,其他无甚用处,唯独这骑射之法,令他大为折服。 按照该宗的运气之法,弓术无需用到真实的箭矢,气可化,若法力无尽,气箭无尽! 燕云本就为掺入了天乾晶和地坤石的穿云箭损失心疼不已,有此法可依,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三道亮光之后,紧接着又是三道。 为首的幽冥蛮牛居然灵巧异常,接连几个闪动,就避开了气箭的攻击。 但它身后的异兽就没那么幸运了,接连射翻数头,倒在血泊中。 头牛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所在,欲先除之,展开跳跃之术,一冲而上,跃上石墙。 一名战师堂弟子躲避不及,被头牛犄角穿透胸腹,再一甩,其尸体被抛在了异兽群众。 但闻兽吼不断,此修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呼,就被幽冥蛮牛的铁蹄践踏成了肉泥! 随后,螃蟹怪、虎头怪、鸟型怪一拥而上,将碎肉吞入腹中。 血肉模糊中,显现出惨绝人寰的一幕。 众兽悍不畏死,对诸修布下的剃刀阵发动了冲击。 在巨大的冲击下之下,幽冥蛮牛被一破两半,肚肠流了一地。 可剃刀阵也无法抵御如此强悍的冲击,仅片刻之间,便烟消云散。 这一幕大大出乎诸修意料之外,人人面色凝重,全力驱动法器。 此时,燕云的血蛤蟆也投入了战斗,挡在他身前,用血红色的舌头对异兽群发动进攻。 也就在这时,燕云只觉一股泰山压顶之力迎头而下。 他抬头看去,只见为首的幽冥蛮牛正弯曲前蹄,头部下沉,一对白晃晃的犄角对着自己直刺而来! “不要慌!”秋燕如风筝般纵身而起,挡在燕云身前。 但见她抽出身后腰刀,如风车一般,对头牛泼剌剌砍去! 旋转不断的刀锋,水泼不入! 以秋燕仙子为中心,形成了一堵刀光之墙。 刀锋所及,如中败革! 秋燕仙子法力充沛,所使唤的腰刀法器,必然不是凡品,穿过头牛的迷雾后砍在其身体上,竟无法完全透入,仅在其厚实褶皱的盔甲般皮肤表面,形成了无数发白的痕迹! 秋燕不想自己的凌厉攻势竟毫无建树,不由大惊,一时变了脸色。 幽冥蛮牛的防御恐怖如斯,但它也并不好受,嗷嗷凄厉痛吼。 它双头一低,头顶犄角对着她刺来! “孽畜,大胆!”燕云厉喝,惩恶枪前探,对着牛头眉心中刺去! 惩恶枪和头牛头骨接触,二者皆是一震,燕云只觉双手发麻,整个人被巨力顶下了石墙。 头牛也不好受,又是一声凄厉嘶吼,其眉心中却破开了一个蚕豆大小的窟窿,有血如泉,正往外冒。 燕云这一击虽未对头牛造成很大伤害,但破开了头牛的防御,令它暴躁如狂! 它鼻孔中热气翻滚,又把目标转向了燕云。 “小心!”秋燕提醒。 燕云眼见着头牛穿越石墙横冲而至,心念一动,一个盾型法器出现在身前,并快速涨大! 哐啷一响,盾器和头牛犄角相碰,盾器被撞得横飞而起,如废铁般落在地上,哐啷有声…… 趁此良机,燕云避开了头牛这必杀的一击,倒提惩恶枪,对此兽凛然怒视。 秋燕仙子喊道:“玉竹、徐飞二位师兄,这头幽冥蛮牛是头牛,甚是难缠,妾身须全力以赴,其余就交给二位师兄了。” “仙子勿忧,我二人自会策应!”玉竹说完,飞身上了石墙,和徐飞互相支撑,封堵缺口。 至此,对付最是凶横的头牛之事,就交给了秋燕仙子和燕云。 “燕云,此兽的薄弱处在于腹部,你从正面吸引,为本座创造机会。”秋燕仙子和燕云汇集在一起。 “前辈有无发现,环绕此兽的雾霭,对其法力有加持,故难破防。”燕云回答。 “你可有良策?”秋燕仙子虽是和燕云第一次并肩战斗,可对这名见识和神通皆为出类拔萃的弟子很是信任。 “四煞符专克阴邪,或可一用。” “那你还等什么?” 燕云取出一张速度符往胸甲内一拍,旋即取出两套四煞符,从其左手五指中接连发出几道法力之线,激发符箓、 风起,呼啸来去如同刮骨! 火光,熊熊照亮幽暗,可焚一切魑魅魍魉! 雷鸣,震耳欲聋,撼人心魄! 电闪,霹雳之光,映照洞窟,将一切事物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四煞符被激发的刹那,在风火雷电交织之中,如形成了一个洗涤迷幻的屏障! 环绕在幽冥蛮牛四周的雾霭就像飞蛾扑火,化为灰烬! 蛮牛那虚幻不定的身体,由虚转实,暴露在秋燕仙子和燕云眼前! 蛮牛护身雾霭被迫,且又被燕云的四煞符弄得皮开肉绽,狂躁莫名,哞哞而吼,腿部在地面踢踏了三下,以急速向燕云冲来。 燕云目光阴沉,引动丹田中浓郁的法力,灌注左臂,惩恶枪发出莹白之光,箭矢般朝头牛的眉心再度扎去。 此招尚未用老,燕云左手一握拳,其指缝中又伸出三道气箭,对蛮牛前胸方向一闪而出。 随后,他唤出纸鸢,临空而起,取下后背铁臂弓,以漠原宗的驭箭之法,射出三道气箭!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秋燕仙子对燕云处变不惊的样子可谓刮目相看,愣了愣,随后展开身法,绕到了幽冥蛮牛尾部,双刃连环,一连串刀锋霹雳般砍出。 燕云所处的正面,惩恶枪再次钉在头牛的眉心处,血迸射,蚕豆大的破洞,被豁开了一道三寸的口子。 三道气剑扎在其前胸,又是三个血窟。 当三道气箭再度飞来时,强悍如幽冥蛮牛,在接连吃亏之后,也不敢直面锋芒,一侧身,粗大的尾巴一通乱甩,将气箭击飞。 也就在这时,秋燕仙子身形一矮,从蛮牛身下穿过,刀锋所及,在此兽腹部划开了一道深入寸许的口子。 此兽筋骨竟异常抗力,腰刀之锋,无法深入。 腰刀即将收去的刹那,在蛮牛下腹,两只睾丸被削段,飞了出去。 “哞——” 第143章降冥圈 地窟之中,血战正酣! 面对缺口,玉竹和徐飞都采取了同样的方式。 他们将各自纵队分成了五个梯次,二十人一组,依次排列。 南山宗是剑宗,可战师堂的弟子却最喜使唤弯刀,并把御剑之法,运用在刀器中。 因为弯刀刃口为弧形,劈砍之后再顺势一拖,更利于破开异兽的防御。 当头牛跃上石墙之时,其后的蛮牛群也冲了过来。 这情形和燕云参加夺灵会时有些相似,只是黑山幽冥中的异兽更加强大。 无论是石墙上还是封堵缺口的修士,都面临同样嗜血成性的敌手,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秋燕仙子所率部众毕竟居高临下,占据地利,能跳上石墙者屈指可数,压力稍轻。 玉竹和徐飞所率修士虽多,则要面对更多幽冥蛮牛的冲击。 幽冥蛮牛破开剃刀阵后,双方刚一接触,一众修士将储物袋中的符箓和阵法等纷纷祭出,飞剑乱舞,闪耀不止。 每次黑山幽冥之行,总要面对幽冥蛮牛的冲击,此怪专破修士法阵。 是以,诸修一旦和幽冥蛮牛接触,都是不遗余力,神通尽出。 即便如此,幽冥蛮牛仍一路滔滔,踩着同伴尸体,和诸修短兵相接。 玉竹所率五个梯次的一百名战师堂弟子,互相配合,交替掩护进攻。 可第一个梯次刚很快就崩溃了……紧接着是第二个梯次…… 直到第三个梯次二十名修士顶上,阵脚才刚刚压住。 玉竹作为这一纵队中的顶尖战力,自不会轻易出手,面沉如铁,喝:“第三队顶住,其余弟子辅助!” 然而,来自头顶鸟形怪的攻击,则令第三梯次的修士首尾难怪,一不留神就有两名弟子被叼到了空中,被几只大嘴咬住四肢,撕裂了开来。 鲜血如雨飞溅! 粘稠的血滴落在幸存修士脸上,只觉一阵发热,同时传来浓郁的腥气。 惨烈之状,令他们杀红了眼眶! “孽畜!” 玉竹借助法器辅助,凌空而起,双手同时挥出,两柄弯刀飞旋着朝临空而来的鸟型怪戮去。 另一纵队的徐飞,也是采取同样的方式,为己方低阶修士减压。 显然,二人在黑山幽冥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轮次的战斗,处理方式竟分毫不差,如出一辙。 更令人心寒的是,如果每次黑山幽冥之行都有这么多弟子湮灭,这血的代价,令人心惊! 至此,玉竹和徐飞带领的二百人纵队,弟子湮灭了三分之一左右,幸存者也缺胳膊断腿的,咬着牙,避让至队列尾部,或取出疗伤药捂住伤口,或吞服丹药坐地调息。 石墙上,秋燕仙子的百人纵队同样有弟子死伤,只是代价要比其余两队要轻,即便如此,黝黑的岩石上,血色斑斓…… 此时,秋燕仙子无暇他顾,和燕云联手,对付头牛。 幽冥蛮牛命根被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这也越发激起了它的狂暴之气。 其庞大又不失灵活的身躯半空中一折,调转牛头,冲向秋燕仙子。 秋燕一侧身,正要避开锋芒,同时双刀斩向幽冥蛮牛臀尾。 岂料,幽冥蛮牛竟突然扬起后蹄,朝她腹部踹来! 这一脚若是被踹实了,非死即伤,哪怕是灵台镜修士也不敢硬接,手中双刀一交叉,挡在身前。 哐地一响。 牛蹄和腰刀法器接触,竟发出金铁之鸣。 这牛蹄子角质的坚硬程度,恐怖如斯! 秋燕被巨力冲击,蹭蹭蹭退了五步,这才拿住桩。 幽冥蛮牛被破的护身雾霭再度升起,这是其神通即将恢复之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秋燕面罩寒霜,道了声“罢了”,一张嘴,吐出一物。 此物是一根细细的长绳,上面糖葫芦一般串联着一个个黑色的拳大小圆球。 这是炼丹师才可凝练之物,名“雷震子”,威能巨大,可与四五套左右四煞符同时激发的威力媲美。 可在这地下洞窟中使用此物是有些危险的,巨大的气浪将掀起滚石四射,保不齐就伤到其余低阶弟子。 “速速退后!”秋燕仙子随即喊道。 她虽没指名道姓,但显然是对燕云说的。 “前辈且慢!”燕云喊。 语毕,燕云一拍腰间储物袋,五只金色圆环乾坤圈一般,排成一排出现在他身前,再一闪,此物套住了幽冥蛮牛的颈部和四肢。 “降冥圈?”秋燕吃了一惊。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纵队中藏着一个宝藏弟子,心情和春荷仙子初见他时差不多。 只不过,春荷仙子对他是芳心暗许,而秋燕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降冥圈在南山宗鼎鼎大名,至少是中阶炼器师才可炼制,成功率据说极低。 “还请前辈拖延一二,待晚辈驯服此兽!”燕云意气勃发,信心满满。 秋燕因常年在战师堂当值,为了保命,这才精研医道,并成为了一名炼丹师,对其余杂学涉猎不深。 成为一名炼丹师的路有多么曲折,花费有多么巨大,她经历过,这才心有戚戚。 同样的,成为一名符箓师且还是中阶符箓师的耗费有多么巨大,而这个中阶符箓师居然还有一个身份是驯兽师。 降冥圈确实只有中阶以上炼器师才可炼制,可要使用此物,非驯兽师不可,其中的一些窍门和与兽类的沟通,只有驯兽师常年累月和兽类接触并养成了特殊禀赋后,才可能成功。 哪怕是老练的驯兽师,也未必敢驯服幽冥蛮牛,且还是其中最爆裂的头牛。 但燕云正在这么做! 燕云双手掐诀,五指之中,五道法力之线连接金色圆环,往回一掏的同时,法力之线顿时变得凝实,形成了一环扣一环的气链。 且不论这降冥圈是何等珍稀之物,就是燕云这一手化气成链的手法,运用又如此娴熟,更是令秋燕心惊。 这一手法,她作为灵台境修士,也可以使出来,但能不能做得如此自然,则未必了。 “你且试试,不要勉强!”秋燕并未阻止燕云。 她在战师堂的司职,本就是一个极为冒险且充满杀戮的环境中,对麾下弟子的贸然举动,并不如常人爱护羽毛般,生怕他遭了灾。 她说完,双手一紧,手肘处肌肉线条显现,以法力牵引腰刀,再次纵身上了石墙。 当然,她心神的焦点,依然在燕云身上,她怀疑,他可能是宗内某个老怪物的后人。 第144章驯服蛮牛 此时,燕云的法力之链在快速收紧,死死卡住了那头牛的四肢和脖颈。 此兽血红的眼珠子瞪着燕云,前蹄在地面蹬踏了数下,如发狂般,朝他冲来。 “孽畜,不知死么!”燕云煞气顿起,整个人如出鞘利剑,衣袍无风自动! 燕云眼见这头牛气势汹汹而来,一旦控制不住,他花重金炼制的降冥圈就废了。 他一咬牙,丹田中的法力之池沸腾了,冒出碗口大的水泡,腾腾升起的雾气变成了有形之质,呈细微的颗粒状,透过奇经八脉,从手指尖溢出。 法力之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膨胀,若婴儿手臂粗细,白晃晃的,拉得笔直。 五个降冥圈白光闪耀,以急速收紧,破了头牛防御,直接勒进血肉中。 头牛再是彪悍,它四肢无力,喉头呼吸困难,也无法发挥其威能,四蹄一软,轰然倒地。 其庞大的身躯和岩石地面相碰,竟在地面砸出一个洞来。 “还真被你控制住了么?”秋燕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然后,她看见燕云左手握着粗大的法力之链,右手倒提惩恶枪,一步一步,向那头牛走去。 头牛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其四肢和脖颈亦被勒出血来,依旧挣扎不止。 以此兽的勇猛,只要它不死,威胁便存在。 但燕云无所顾忌,就这么四平八稳朝头牛走去,仅离它尺许左右的头颅前站定。 “孽畜,若服从于我,保你不死!”燕云厉喝! 头牛野性难驯,反而对燕云张开了大口。 “看来,给你的惩罚还少了!”燕云说完,左手所握的法力之链逐渐增粗,因法力输出过快,他面部已经有些发白。 在巨大的紧勒之力下,那头牛的四肢骨骼被齐齐勒断,脖颈处更是收紧至碗口大小,再用力,颈部便断了。 “孽畜,你并非毫无灵智,当知晓人言,认我为主,保你不死,且有吃有住,二者选一,速速俯首!” 这一刻的燕云,和在龙头关时毫无二样,展现出无可匹敌之威势! 蝼蚁尚且贪生! 何况是颇具灵智的地下生灵。 幽冥蛮牛赤色双瞳中的凶光在缓缓消退,似处于犹豫状态。 “立即俯首,再有延迟,定叫尔身首异处!” 燕云煞气溢出,笼罩幽冥蛮牛,手中惩恶枪指着幽冥蛮牛的左眼,枪尖只需稍稍前探,便可刺透牛瞳,直达其脑髓。 终于,幽冥蛮牛眼瞳中的红光消失不见,渐渐变得可怜,流露出求生的渴望。 燕云淡然一笑,左手五指一松,降冥圈的禁锢之力化为无形。 幽冥蛮牛死里逃生,戾气尽去,抬首看着燕云,颤巍巍站起,忍着剧痛,两只前肢下跪臣服。 燕云取出一个灵兽袋,对着幽冥蛮牛一招,此兽俯首帖耳,没有丝毫抵抗便被收入囊中。 有此兽在手,无异多了一份豪强的战力,燕云心中大喜,不由对灵兽袋抚了抚。 这时,他猛然察觉到有一双圆眼正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回首而顾的秋燕仙子。 全场修士,也只有她时刻注意燕云,其余修士都在竭力和异兽群相抗,哪怕玉竹和徐飞也没发现燕云在不动声色中收取了一头令灵台境修士分外头疼的幽冥蛮牛,且还是头牛。 燕云对她笑了笑,一副志得意满之态。 秋燕眉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眼睛霎了霎,眉睫闪动。 “你是中阶制符师,还是一个驯兽师?”秋燕忍不住传音问道。 “制符师勉强可以胜任,驯兽师谈不上,只是略有涉猎。”燕云传音回答。 “本座面前,你也敢虚言相欺?” “不敢,驯兽师的定义本就很模糊,晚辈无法给自己定义。” “要不,本座和你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本座想要你的幽冥蛮牛,你开个价。” “不卖!”燕云回答得干脆利索。 “你不怕本座给你穿小鞋?”秋燕传音道。 “前辈之前有言道,战师堂上下皆为兄弟,前辈不要食言。”燕云反诘。 “你就不能给本座一个面子,忍痛割爱?” “哎……既然前辈一片真心……加上前辈厚赐的血蛤蟆符箓绘制兽皮,那好吧,降冥圈前辈是否一并收取?” “那是自然,若无降冥圈,本座如何控制幽冥蛮牛?” “降冥圈很贵的……” “两千灵石,幽冥蛮牛三千灵石,如何?” “成交!” “不过本座并无如此之多的灵石,以材料抵扣,怎样?” “什么材料,晚辈对材料很挑剔的。” “你这小子……仗着背后靠山,吃定我了?” 秋燕仙子显然误会了,燕云也不点破,淡笑道:“不敢,前辈且说说。” “你是制符师,当知道召唤石灵,本座储物袋中有足可炼制十张召唤石灵的主材,应该……” “多谢前辈!” 燕云不再废话,以秋燕仙子的出价,兑换降冥圈和幽冥蛮牛已经绰绰有余。 “还不速速过来应敌?”秋燕仙子又道,但言语并无嗔怪之意。 “马上!”燕云应了一声。 燕云重新跃上石墙,对着头顶一只鸟型怪一枪刺去。 秋燕仙子一收弯刀,将一个储物袋递给燕云,燕云则将收纳了幽冥蛮牛的灵兽袋递给了对方。 二人这次交易,可谓各取所需,都不吃亏,不由会心一笑。 “燕云,本座记住你了,待此间事了,本座和你亲近亲近。”秋燕随口说道。 “啊?”燕云一愣。 “你想什么呢?”秋燕见燕云会错意,其铁血交织的面庞亦不免露出几分红润,解释道,“本座的意思是,想和你交流制符和驯兽之法。” “可以,前辈的炼丹之术,晚辈也想参详一二。” “一言为定!” 燕云和秋燕传音交流之时,手脚并未滞后,对冲上前来的异兽群发动了猛攻。 战斗趋于白热化,血在流淌,异兽的,亦或是修士的…… 在异兽群后方,迷雾之中,人影憧憧,如鬼似魅! 庞大的阴气,带着透骨阴寒,朝诸修逼了过来。 人形幽冥! 第145章红冠幽冥 这些人形幽冥阴仄仄的,就那么屹立在异兽群后方,对诸修虎视眈眈。 它们皆高约三丈,豹头环眼,长着一只血盆大口,双耳如圆轮,有着极其强健的肌肉,胸前黑乎乎的满是绒毛,一直延伸至腹部。 这群人形幽冥同样有个为首的主脑,笼罩在迷雾中,其光秃秃的脑袋上,长着一个红彤彤的鸡冠,看起来滑稽,却令人无法笑出声来。 燕云虽未生出纵目,但已经颇具纵目的几分窥破空间之能。 经纬之线层层叠叠顺延开去,勾勒出整整二十头人形幽冥的轮廓。 燕云亲身体会过人形幽冥的恐怖战力,若三头人形幽冥对灵台境修士发动攻击,强悍如秋燕仙子怕也得香消玉殒。 而一众凝气境弟子,绝对抵挡不住人形幽冥有组织的针对性进攻。 “秋燕仙子,你可看见前方有多少人形幽冥?”玉竹展开目力,也无法将迷雾中的人形幽冥全部识破。 “大概有十多头吧。”秋燕仙子道。 “这么多?”徐飞吃惊道。 人形幽冥是这地下世界的主宰,通常三五头领着一群异兽,像这般以集群出现的,极其罕见。 同时也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将是一场惨绝人寰的血战。 玉竹、秋燕、徐飞三人,虽是灵台镜修士,见惯了鲜血,亦不免心中一紧。 “前辈,有二十头人形幽冥,还有一头为首幽冥,战力恐怖。”燕云传音于秋燕。 “二十头?红冠幽冥也现身了?” “红冠?对,就藏在迷雾中……” 燕云话未说完,秋燕仙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唤道:“二位师兄,红冠幽冥!” “什么?” “这……” 玉竹和徐飞异口同声,面色瞬间变得异常凝重。 燕云一枪将一只鸟形怪的腹部穿透,手一探,取出青锋剑,将此兽的巨喙斩下,收入储物袋中。 随后,他又以此剑破开鸟首,将一颗内丹收入囊中。 燕云在忙活的同时,察言观色,亦预感到了不妙。 “前辈,红冠幽冥战力如何?”燕云传音。 “相当于灵台境中阶修士,可其防御结合近身搏杀之能异常可怕,若仅凭玉竹师兄一人,在不使用压箱底手段的情形下,却难以抵挡。”秋燕仙子苦笑道。 “前辈以为,降冥环可否将其禁锢?”燕云这见猎心喜的心态,越是于危险中,越是兴致盎然。 “你若有此能力,大善,可就怕你无法操控降冥环。”秋燕瞟了燕云一眼,认为燕云好高骛远,好大喜功,轻浮了一些。 “这般困难?”燕云不信。 “岂止是困难,简直异想天开。”秋燕不留情面直言。 “晚辈想试试,还请前辈协助一二。” “你想死,不要拉上我!” “若是以四煞符破除人形幽冥的防御,分化击之,未必做不到。” “除非你有九套四煞符,分三次激发,看能否将它们分开!” 三套四煞符就是近二百灵石,同时出现九套,价值随之成倍叠加,可达千块灵石。 燕云虽是中阶制符师,在秋燕看来,也不可能在一次战斗中就舍得投入这么大的财力。 降冥圈更是昂贵,即便是秋燕仙子,也未得破费积攒一套,又何况是燕云这样的低阶弟子呢? 她不知道的是,燕云袍袖之中,正有一物蠢蠢欲动。 久无动静的幽冥魂旗,自打幽冥鬼王认燕云为主后,就一直表现得服服帖帖,若无召唤,几乎销声匿迹。 可自打进入黑山幽冥后,它便从藏身雾霭中钻了出来,用一对烈焰之瞳好奇打量旗外的世界。 它对这个氛围太熟悉了,仿佛源自一体。 当人形幽冥在异兽阵群后方闪现时,鬼王再也按捺不住,从雾霭中窜了出来,一对鬼眼中发出渴望至极的光芒。 在它周围,是个体很大的修士之魂,其中包括连云寨的大当家赤峰和二当家虚空子和梦灵宗弟子,他的死对头李傲,也囊括其中。 这些修士之魂按照生前等阶高低,排成数列,对鬼王顶礼膜拜。 幽冥魂旗未诞生鬼王之前,执旗之人皆需对新收亡魂进行驯化,使之俯首听命,再被己所用。 诞生鬼王后,这个任务就落在了鬼王头上,燕云无需进行繁琐的祭炼,就能自如操控亡魂。 魂旗空间中,鬼王气势汹汹,领着一干“手下”,心神联系燕云,它要参战。 “勿扰!”燕云心神回应。 鬼王似乎不服,硕大的头颅领着一众亡魂在旗内空间中呼啸来去,表达其不满。 如果周围没有这么多同门在,燕云当然不介意放它出来,但现在则万万不能。 “你敢抗命?”燕云心神又道。 鬼王飞舞的身形一顿,其凶恶的面孔上流露出错愕,随后身体周围黑云弥漫,将自己淹没其中,再一闪,就呆在魂旗中心处不再动弹。 它这个样子,就像小孩子生闷气时,把自己藏在被窝里一般。 燕云不觉好笑,以心神道:“若时机合适,自会令你出来。” 话音刚落,黑云中突然露出一个赤色的鬼瞳,好像听到了什么高兴事儿,它需要确认。 “绝无虚言!”燕云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于是,黑云如有灵性般自动愈合,将鬼王遮蔽得严严实实,那些上下漂浮的修士之魂,随之趋于沉寂。 但有一只披散着头发的亡魂一直站立在一众亡魂旁,她的脸,虚幻且模糊,直视燕云心神所在方向。 这是佐伊,他的发妻。 鬼王显然存了一个小心眼,以佐伊之魂,来暗示燕云不要食言,他亡妻的魂在看着他。 燕云脑海中出现了佐伊肉肉软软的样子,却无法将她昔日模样和这个表情空洞的亡魂联系起来。 他心神一软,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切断了和幽冥魂旗的联系。 随后,他的脸色骤然变得灰青,猛吸一口气,随之缓缓吐出,将这口不平气吐了出来。 无论如何,自己亡妻之魂未得超生,还被鬼王拿来“打主意”,他心中恼怒,只是没有在鬼王面前表现出来。 也许,这次黑山幽冥之行,是到当机立断的时候了。 哪怕炼制幽冥魂旗的材料没有备份,难度极大,他下定决心,不能再等了! 第146章纵目显威 人呼,兽吼…… 刀光剑影,符箓阵法,在洞窟中宣泄。 终于,喧嚣停顿,黑红二色交织的天空下,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异兽群被尽数屠戮,尸体散布在以石墙为中心的周围,鲜血横流。 在异兽尸群中,夹杂着战师堂弟子的尸首,和兽群混淆在一处,难辨当初面目。 就在这场无情的铁血搏杀中,战师堂三百弟子折损近半。 多少孤魂,游荡在这地下世界,他们在人间的影迹,亦随之被抹去。 火球接连弹出,落在异兽群和死亡修士身上,燃起大火,照亮一众修士被鲜血和热汗印染的面颊。 众修士忙活起来,有人在斫砍异兽的肢爪或牙齿、羽毛等,有人则在将同门师兄的储物袋收起。 他们顶住了地下兽群的第一波强力冲击,但没有喜悦,相反,他们的目光中有着深深的疲惫,紧张、恐惧、担忧、无奈一一呈现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如同末日。 就在他们对面,那片迷雾中,人形幽冥的形貌如同催命死神,在向他们招手。 按照秋燕仙子传音,有二十头人形幽冥,按照修士比例,七名修士就需要抵住一头。 实际对战中,这个比例对于凝气境修士还要更高,才可确保自身无虞。 更可怕的是,还有一头红冠幽冥位列其中,一头就相当于三只普通人形幽冥还有超出! 人形幽冥力大无穷,法器难破,可以预见,就算一众修士幸不辱命,也将是惨胜。 “本座和秋燕、徐飞二位师兄可一人拖住一头人形幽冥,其余幽冥,众弟子自行组合队伍应战,一一对应,不可遗漏!”玉竹发声喝道。 “红冠幽冥如何应付?”徐飞问。 一时之间,诸修沉默。 燕云决心即下,不再迟疑,手中抓着一团物件朝秋燕仙子递去。 “什么?”秋燕讶然道。 “且拿着。”燕云传音。 秋燕狐疑中接过,用神识微微一探,顿时变色。 “你哪来这么多四煞符?”秋燕骇然。 哪怕是中阶制符师,如果仅靠自己,要凑齐全套四煞符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就算偶有所得,多拿来换取灵石或资源,储物袋中存量达到三套就了不得了,哪有如燕云这般,随手将九套四煞符当白菜送人的? “存的。”燕云随口说道。 秋燕仙子也不废话,一把接过,又道:“你想要什么?” “把这些人形幽冥分开,晚辈想拿下那头红冠幽冥。” “你疯了?” 秋燕叹息,道:“你……你潜力巨大,将来也许是我们逍遥峰战师堂的领军人物,别不把自己当回事。” “多谢前辈提醒,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晚辈主意已定。” “你既如此笃定,本座便信你这次……”秋燕袖子寻思,就算燕云无法抵挡红冠幽冥,大不了自己拼着损失一串价值高昂的雷震子,也可令战师堂诸修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是对燕云赠符的回报。 于是,秋燕亮起嗓门,说道:“玉竹师兄,红冠交给我。” 玉竹闻言,心中大定,笑道:“仙子是炼丹师,雷震子之威可撼天地,既肯担负此重任,贫道就放心了。” 就在诸修商讨应敌之策时,迷雾中,人形幽冥兀自站立不动,似乎在分析眼前情势。 它们具有人的思维,临敌前表现出的冷静,令人不寒而栗。 “前辈,这些人形幽冥会有行动。”燕云目光盯着迷雾中,没有片刻移动。 “嗯?”秋燕仙子当然也盯着人形幽冥没有丝毫放松,可并未看出异常。 “注意右侧,它们想突袭缺口……”燕云再度传音。 “何以见得?”秋燕仙子话没落下,猛然看见身侧的燕云一拉强弓,从手指中蔓延出整整四道亮晶晶的气箭,随着右侧被黑红二色浓云覆盖的天空中射出。 箭矢如华,带着四条荧光闪闪的尾巴,没入浓云中。 “嘎——” 赫然是鸟型怪的嘶鸣。 有血滴落,巨大的鸟型怪身形穿出云雾,挣扎着,抽搐着,从云端下坠。 四道气箭猝然发射,贯穿了它们的身体! 随着鸟型怪下坠之势,四头体形庞大的人形幽冥呜呜叫着,从鸟背上窜了下来。 这些人形幽冥不仅凶残,竟还狡诈如狐,竟利用鸟形怪为辅,又借助弥散的云雾为掩护,试图对诸修发动突然袭击。 若非被燕云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它们甫一落地,身体距和玉竹所率修士仅丈许左右。 这个距离内,对于人形幽冥而言,只需纵身一跃,就可轻松穿越,对诸修而言,则是火烧眉毛,因为诸修可利用远程攻击的优势没有了! “杀!”玉竹大喝,取出一面盾器,右手执刀,朝一头人形幽冥扑去! 那头人形幽冥瞬间感受到了危险临近,低沉一吼,全身肌肉紧绷,面色狰狞迎了上来。 几乎是同时,在红冠幽冥带领下,十来头人形幽冥狼奔豹突,向群修呼啸而来。 “前辈,小心身后!”燕云突然大喝。 四张符箓,一闪,就飘临至徐飞所率纵队身后,一把张扬开来。 风火雷电遍布空中,激散了迷雾,露出三头鸟型怪的巨大身形。 鸟型怪的双足,正各抓着一头人形幽冥! 显然,在红冠幽冥的指挥下,它们定下了前后夹击诸修的战略,一旦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不是燕云的纵目之瞳发现了异常,它们几乎就要得逞了! 即便如此,正目视前方、严阵以待的徐飞所率修士骤然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阵型随之涣散。 在此紧要关头,徐飞一众可谓进退两难,若兵分两路,前后堵截,攻击之势将大幅下降。 “孽畜,休得张狂!”燕云蓦然大喝。 旋即,三套四煞符凌空飞出! 红冠幽冥果然非同一般,身形如闪电,接连晃动。 只眨眼间,它便将一套四煞符摄取在手中,避免被燕云法力激发。 燕云一惊,此怪之速度,堪称恐怖! 若想驯服此怪,非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 如有必要,就只能借幽冥魂旗之力一用了! 他左手一挥,法力所及,两套四煞符在惊天动地中被激发。 风火雷电,无孔不入! 四煞符威能大减,因对幽冥有天生的克制之力,威能仍不可小觑。 包括红冠幽冥在内的十来头人形幽冥护体雾气被集击散,露出了它们肌肉蓬勃的本体,电光和烈火纠缠在他们黑黢黢的皮肤表面,皮肤开裂,有血渗出! 这些人形幽冥在红冠幽冥带领下,凶悍异常,竟毫无退却之意,反而加速前突。 一旦人形幽冥和诸修混淆在一处,就无法使用四煞符,这些人形幽冥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 “前辈!”燕云喝。 秋燕仙子闻声,也取出三套四煞符,不管三七二十一洒了出去。 红冠幽冥欲故技重施,再一闪身,就要抓取四煞符。 可秋燕毕竟是灵台镜修士,法力深厚,掷出符箓的速度远比燕云快,加上前车之鉴,又岂会令对方得逞? 霹雳声响! 电闪雷鸣! 这三套符箓,同时激发,前方洞窟被密密麻麻交织的火光和电光包围,如编制的蛛网,将一众幽冥笼罩。 发狂的怒吼和惨叫连声响起,这三套符箓的伤害之力,令人形幽冥雪上加霜,它们固然嗜血凶悍,可在四煞之前,犹如土鸡瓦狗,难以匹敌。 有人形幽冥被击倒在地,浑身抽搐。 还有三头人形幽冥被闪电洞穿了胸腹,虽不致死,战力大损。 唯独红冠幽冥例外,它就像是一片飘忽的落叶,在千钧一发之际,脱离了电火之网,离石墙近两丈之遥! 此怪身法,耸人听闻! 可惜它遇到了燕云,在纵目之瞳注视下,它无所遁形。 “前辈,立即退后!”燕云喊,同时拍了秋燕肩膀一下。 秋燕反应极快,脚尖一蹬地面,双臂张开,翻滚着朝后飘落。 燕云则以惩恶枪点地,借助弹力,冲到了三丈之外。 此刻,就在红冠幽冥即将跃上石墙的刹那,在它宽大的脚底,十二张符箓,排成三列,瞬间激发。 飓风起兮! 烈焰如龙! 轰鸣不断! 电光闪烁! 红冠幽冥这奋不顾身的一跃,就像请君入瓮,落入了一个专为它设置的圈套中。 在风火雷电的多重伤害中,它坚硬似铁的身躯,皮肤绽裂如沟壑,鲜血横流! 红色的鸡冠如被焚灼过,冒着丝丝热气,烤熟了一般! 更甚者,它腿部皮肉被生生剥去了一层,露出焦黑与血肉模糊的肌肉,多个趾关节更是白骨森森,皮肉被雷火吞噬! 吼—— 红冠幽冥受了重伤,却并无退缩,反而令它蛮性大发,赤瞳一闪,瞪住了燕云。 它发现了,从头到尾,都是燕云在指挥! “小心!”秋燕喝。 就在红冠幽冥发出吼声之时,它庞大的身躯已经跃上石墙,接连几个纵身,以凌乱石林为掩护,朝燕云迂回而来! 但见石林之中,鬼影绰绰,飘忽不定,无法锁定目标。 燕云冷笑一声,取出一张速度符贴在身上,同时启动轻身术,以同样迅捷的速度朝身后幽暗的洞窟中退去。 “本座助你一臂之力。”秋燕仙子得了燕云恩惠,二人虽是初次见面,可脾性相投。 “不必,前辈放心!”燕云的声音远远传来。 秋燕回首一看,只见红冠幽冥黑色的影子,正寻声朝燕云追击而去。 无论如何,燕云甘冒大险引开了战力最强的红冠幽冥,对诸修来说,压力要小许多。 “福生无量,保重!”秋燕仙子虽是女流之辈,但作风举止没有女儿姿态,目光一转,手握腰刀,朝已经跃上石墙的一头人形幽冥扑去! 第147章如逢末日 处于鏖战中的一百余名修士,除了秋燕仙子,没人注意到燕云已经吸引红冠幽冥离开了战团。 充斥于洞窟中的黑红雾霭,很快就将二者的身形尽数淹没。 此时,燕云正在以急速,直线后退。 他已取出铁臂弓在手,时不时朝身后射出一道气箭,以阻延红冠幽冥快速靠近。 红冠幽冥在燕云手中吃了大亏,跗骨之蛆般紧贴着燕云追击,但绝不走直线,利用速度优势和满地大型巨石为掩护,左右循环着前进。 燕云得自漠原宗的弓术虽在同阶修士中出神入化,却无法预判并捕捉到红冠幽冥的身形。 渐渐地,红冠幽冥和燕云越来越近,二者相距仅三丈。 这个距离内,红冠幽冥一个纵身,就可扑倒燕云。 同样的,燕云若四箭连发并以四煞符相辅,也可重创对方。 气氛骤然紧张! 红冠幽冥如狼一般,手足并行,尽可能减少暴露在外的形体,其赤红眼瞳中,嗜血之状夹带着浓郁腥气,将燕云笼罩。 也就在这时,燕云不动声色一拍储物袋,两面阵旗无声无息插在地上。 红冠幽冥眼见猎物近在咫尺,并未发现燕云的小动作。 当它庞大身躯从阵旗中穿过时,这才感觉到不对劲,眼前一花,却是处在一片繁花似锦的庭院中。 红冠幽冥怒吼一声,前肢抓起两块磨盘大巨石,朝正前方猛然砸出! 光幕一颤,那些看似鲜活的花朵一阵摇晃,就像扯动墙上一幅字画。 红冠幽冥在短短时间内,伤势竟得到了极大恢复,其身体外围的迷雾屏障升起,被炸出骨头的脚趾皮肉如蔓延的雨水,逐步聚拢。 它一击未能奏效,举起双拳,露出两颗森然犬牙仰天长啸! 随后,它如发狂般,举起一块重逾千斤的大石,向前端猛然掷出。 光幕剧烈摇晃,几近破碎! 幕布之中,突然伸出两只长满如钩指甲的巨手,猛然左右一分! 光幕如碎布,一分为二,那满目繁花随之荡然无存。 它撕碎了阻路的阵法,赤瞳中带着得意,满以为可见燕云咬碎骨头吞入腹中,却见自己正对面,燕云就站在一丈之外。 燕云没有逃跑,倒提惩恶枪,如一棵松树屹立在一块大石顶端。 他脸上没有半分恐惧之色,星目中波澜不惊,冷冷打量着即便灵台境修士也谈虎色变的红冠幽冥。 此情此景,与其说是红冠幽冥在追击燕云,还不如说是燕云不下陷阱守株待兔。 红冠幽冥赤瞳一闪,森然狞笑,一步一步朝燕云走去。 若仔细观察它的走姿,会发现其神情极其警惕,佝偻着身体,浑身紧绷。 “孽畜,拜我为主,可饶尔不死!”燕云蓦然大喝。 红冠幽冥一愣,刚刚还凶残外露的丑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将死之人,虚张声势……”红冠幽冥竟口出人言,身影嘶哑难听,如喉咙里卡着骨头。 “咦,你竟然还能说话?”燕云畅然而笑,“如此,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麻烦?把你的骨头咬碎,血吸干,不麻烦……”红冠幽冥扭动脖颈,关节噼啪作响。 “你试试!”燕云道。 “吼——” 红冠幽冥耐心尽去,随着吼声响起,其身形拔地而起,如一头大鸟,朝燕云当头掠下! 三道丝丝点点的光影随之闪现,互相策应,再一闪,形成一道透明的无形屏障,将红冠幽冥困在其内。 低阶阵法——禁锢之阵! 此阵自然困不住红冠幽冥,但阻碍它的进攻势头却绰绰有余。 红冠幽冥估计重实,两只胳膊肌肉虬曲,经络暴突,抓住光幕,就要使用巨力撕开。 燕云一动不动,只冷冷看着。 无形屏障难以抵御红冠幽冥双臂巨力,无形之态渐渐显现出真身,三面模糊阵旗在三角中隐隐约约,这是阵旗即将被毁的征兆。 “孽畜,自讨苦吃!”燕云左手袖袍一甩,藏于其内的五指连弹,在禁锢之阵周围,霎时出现十六张长条状荧光闪烁的符箓! 四套四煞符! 就在爆炸之团即将释放的刹那,燕云脚下升起两团黝黑雾霭,以急速避开。 轰隆! 风火雷电肆虐! 黑红雾气弥漫的洞窟之中,扬尘纷扰,碎石飞溅,气浪来回伸缩! 红!如血一般的红! 充斥了洞窟中十丈方圆的每一个角落! 白光,曲折如大地龟裂的裂纹! 在洞窟空间中闪动似幽灵! 痛苦的嘶吼声,交织其中,几不可闻。 在风火雷电激闪的中心处,红冠幽冥蜷曲在一起,抱头发出凄惨呼喝。 他后背和双腿双臂受到的伤害最重,整个人都像烤糊了,发出某种难言的肉香。 紧接着,肌肉变得焦黑,复又炸裂开来,形成了无数道深深血痕,却无鲜血溢出。 其体内鲜血,竟瞬间被蒸发气化了! 其身体之表,连皮带肉,一块块的掉落。 当四煞符威能耗尽时,一度威风不可一世的红冠幽冥,战栗如丧家之犬,跪在地上。 仅其喉头发出的低吼声,证明它还活着。 嘎嘎嘎…… 燕云犹如闲庭信步,朝萎靡不堪的红冠幽冥缓步走来。 红冠幽冥血色斑驳的头颅筛糠般抬起,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眼也收了伤,无法完全打开。 强悍如它,在四煞符的威谴之下,亦如秋后寒蝉,濒死不远。 它唯一的赤瞳中,凶芒已散,只瞳孔深处,流露出彻骨的畏惧和惊恐。 “孽畜,认我为主,饶尔不死!” 燕云说罢,煞气盈身,又是四套四煞符出现在手中。 红冠幽冥倒吸了一口寒气,威猛嗜血如它,在生死关头亦露出犹豫之色…… 它惶然看着燕云,想逃,可迈不开脚步。 良久! 一人一兽互相对视! 燕云目光如被霜华浸染,冰冷无情,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在大虞边城龙头关时,他就是以同样的目光,俯视羌族的一众强者! 红冠幽冥刚开始还敢瞅着燕云,它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到,但凡它敢有异动或拒绝,这个修为不高但冷库异常的凝气境修士,会毫不犹豫地把另外四张四煞符抛出。 对红冠幽冥而言,这会是它的末日! 终于,它垂下头来,喉结一阵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臣服于我!”燕云紧逼! 红冠幽冥一颤,终于俯身而拜。 “从今日开始,你将带上降冥圈,为我所用,若有拂逆……哼!” 燕云说完,一拍储物袋,又是五个金光闪闪的圆环出现在手中,以法力激发后,将红冠幽冥的四肢和脖颈套住。 红冠幽冥任凭降冥圈加身没有任何反抗或抵触! “你既臣服,我自会善待于你,在我的灵兽袋中好好养伤吧。” 燕云说完,将已经禁锢了幽冥蛮牛的灵兽袋对准了它。 红冠幽冥的身形随之缩小,眼看着它即将没入袋中的刹那,其赤瞳中忽露出狡黠残忍之色。 它和燕云之间相距不过二尺左右,可谓紧贴着,它猛然挣脱灵兽袋的吸纳之力,体形骤然变得无比庞大,燕云在它身前就像一个侏儒。 它探出白骨外露的双手,就像抓鱼一般,一左一右,钳子般将燕云握住。 变生肘腋! 燕云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顿时面色大变…… 就在燕云陷入危厄之时,在更深远的地下,石墙之前诸修和人形幽冥的大战也已结束。 “徐飞师兄,伤势如何?”秋燕问询。 “还活着……”徐飞咬着牙苦笑,坐在地上,由弟子包扎伤口。 他一只左臂被人形幽冥的大口咬断后吞入了腹中,想以术法衔接断臂,也不可能了。 灵台境修士尚且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更遑论凝气境的修士了。 三百名战师堂弟子,又折损了一半,仅五六十名弟子还活着,其中还包括十多名伤者。 这地下洞窟的清扫之战,战损可谓骇人! 玉竹是诸修中法力最高强的,正要出言安慰徐飞一句,猛然抬头看向迷蒙洞窟更深之处。 “师兄,怎么?”秋燕仙子惊问。 “诸位,此番黑山幽冥之行大有古怪……”玉竹头也没回地说道。 “师兄是说出现的幽冥不同往年么?”秋燕问道。 “往年哪会同时遇到如此多人形幽冥,战损之大,贫道平生仅见。” “或许是……意识运气吧……” “仙子,你再看前面!” 就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穹顶之上,高高低低、稀稀疏疏的,又出现了一大片人形生灵。 该称呼这些人形生灵为它们还是他们,无从得知。 它们的身体是苍白色的,打着赤足,不辨男女,全身裸露着,只胯下系着一条不知由何物编制的围裙,看起来破烂不堪。 它们的身形高大得过分,全身肌肉,身长丈许,即便是威武壮汉往它们身侧一站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所以,虽然相距这般远距离,也使得玉竹等人能将他们的五官和身体线条看得清清楚楚。 它们长得像人,但与真正的人存在很大差异。 它们的脑袋是椭圆形的,尤其后脑勺特别长,脸部扁平,没有眼睛和眉毛,眉骨下是一对被皮肤蒙住的眼窝,亦没有鼻梁,呼吸处是两个细小的孔洞。耳朵招风,呈三角形,尖耳廓,一只耳朵的大小堪比半幅脸孔。嘴巴奇大无比,虽然是闭合的,但闭合的嘴缝从鼻孔下两侧上翘几乎延伸至了耳坠处,一旦这张嘴张开,很难想象会是个什么恐怖模样。 魍族! “诸位听令!快,撤!” 秋燕嗓音中,惊慌之状,如逢末日! 第148章血雨屠杀 魍,原本诞生于山林。 黑山幽冥第七层处于地下深处,是它们天生的栖息之所。 在秋燕仙子的记忆中,魍族很少出现,更从未以集群出现,即便是在南山宗战师堂跨度千年的历史记载里,魍族集群出现也仅一次,可谓千载难逢。 关于上一次魍族集群出现的后果,历史记载只寥寥一行字:丙申年,三百弟子扫荡黑山幽冥,逾一月不出,全军覆没。 不巧的是,他们遇到了! 这次遭遇,对他们这三个纵队而言,无异灭顶之灾! 就在秋燕仙子厉喝之声刚落音,她所处的石墙骤然骚动! 四名正坐在石墙后方闭目打坐的战师堂受伤弟子被一股异常迅捷的腥风席卷而起,以一种十分别扭怪异的姿势被拔到了十来丈的空中,黑红彤云笼罩的天幕下,他们的惊呼仅发出前半声,后半声变成了惨绝人寰的惨叫。 其中一名弟子被什么东西拦腰斩成了两截,血雨喷发之际,他的三段残躯随之下落,分别是两条腿,和胸部以上的躯干。 可很明显的,若将残躯组合在一起,却并不足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身体! 这名弟子的残尸竟然生生少了一段,其胸腔和腹部被什么东西生生吞噬了! 这三节残躯呈自由物体下落的半途,其剩余的上半身突然平白没入虚空之中,紧接着,残缺的左腿亦消失无踪。 另一名战师堂弟子被巨力扯到半空的刹那,固然被吓得面如土色,但反应速度极快,第一时间唤出护体真气及一把亮晶晶的护身小剑,可他的手还未来得及将飞剑祭出,只闻“喀嚓”一响,他的右手齐着膀子一并没入黑暗中!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整条手臂被看不见的力量撕裂开来,并被完全吞噬! 一种极度深寒的惊恐笼罩了他,钻心的疼痛还在其次,更大冲击的冲击来自心底,这是命运瞬息之间不受自己支配的无力和绝望!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断臂处溅射出的热血喷洒了他自己一脸! 激射的血雨,在淋浴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此物头大如斗,脸部扁平和小半截血红大口,在大口的末端连着袍服与骨头的模糊肉桩,正是他一度消失了的断臂…… 瞬间,强烈的恐惧占据了他的思维,脑子一片空白,似乎所有的防身技能全忘记了,瞳孔放大,目瞪口呆望着那个硕大头颅如沉入泥塘,缓缓隐匿于虚空中。 他的身体在下坠,目光却仍盯着头顶黑红色的天空。 如果他能从剧烈惊愕中清醒过来,可现实没有如果! 半途,如野狗抢夺食物的低吼不断响起,直入诸修耳膜! 这名弟子的身躯未及落地,便已四分五裂,牵连着脏腑和鲜血,在纷乱中被抢夺,淹没在混沌中。 最后,只见一个沾满了浓稠血斑的头颅咕噜噜掉落在石墙冰冷的地面,打了几个滚。 他至死犹大张着嘴巴,保持最后惨叫的姿势,双目大睁,望着迷蒙穹顶…… 在这个断首不远之处,还有一条原本和这个头颅组合在的完整右足…… 还有一男一女的两名修士,被无形之力摄取至高空后,就已经完全分散解体,什么都不见了,只有些碎布条和一只绣花鞋遗落在地…… 几乎是电光石火间,这一切便发生了。 以秋燕仙子灵台境修士之能,竟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她的神识压根就没有捕捉到,这些神出鬼没的凶残异族已经偷偷潜伏到了近前。 而在石墙的缺口处,玉竹和徐飞所率的纵队同样遇到了袭击,又是十多名弟子被拖拽至空中,无一活命。 这些弟子临死前,绝大部分甚至都未看清,偷袭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魍族利用隐身之能,发动的突袭,一举击溃了绝大部分战师堂弟子的心理防线。 战师堂弟子并非人人都是铁血骁勇之士,有些是被强行划拨进来的,有些是想到此镀金的,其中还有不少新加入的生手,意志更谈不上坚定。 平时仗着自己有背景,又或者准备的资源足够充分,虽知道任务艰巨,因有灵台境修士在侧,生命总算有几分保证。 之前面对异兽群和人形幽冥的冲击,他们尚且稳得住,又几时见过如此血腥残酷且无力抵抗的一幕? 直到这一刻突然发生,十多名弟子以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毙命,他们才真正接触并感知到了死亡的可怕! 女修花容失色,有人忍不住尖叫出声,其余男修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面如金纸,噤如寒蝉。 “快跑!” 有弟子失魂落魄中狂呼! 秋燕仙子之前的呼喊,是提醒,是战师堂弟子有序撤退的示警,在进入黑山幽冥前,三百弟子演练过多次。 弟子们自发地喊叫,则完全是另一回事,是心理崩溃的体现。 “不要乱!”玉竹勃然大怒,弯刀一挥,将这名导致军心溃散的弟子斩杀当场! 然而,混乱之势已成,又哪是强力可以阻挡的? 一众弟子无视玉竹的阻拦,甚至有些跑得快的弟子压根没注意到身后这一幕,只顾着逃命了。 只一瞬间,抵挡在大群魍族之前的,竟只剩下玉竹、秋燕、徐飞三名灵台境修士,和与三人关系亲近、唯命是从的十五名左右弟子。 那些汇集在一起的魍族,仅仅依靠少数个体的偷袭,就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成果。 它们是如此高兴,用鼻翼翕合,感受空气中弥散的血腥。 随后,笑容如罪恶之花,绽放在它们没有眉眼耳鼻的平白面孔上…… 吼吼,吼吼…… 裂口的大嘴,露出森森白牙,占据了它们面目的一大半。 它们摇头晃脑,侧着耳朵,聆听低阶修士的狂呼与奔逃。 嗷—— 叫声起,如野狼在月夜下的长啸! 一众魍族纵身而起,接连不断隐匿在空气中,消失无踪。 可大家都知道,它们就在周围,正在对诸修发动绞杀! 秋燕手中扣住三套四煞符,朝虚空中扔去! 风火雷电瞬间释放,将洞窟中照得通明透亮。 至此,秋燕仙子看见,数十头魍族雪白的身躯,正游弋在空中,它们大嘴阔张,垂涎欲滴。 在它们看来,这群深入黑山幽冥的修士,是难得的大补之物。 它们蜂拥在一起,争先恐后,甚至彼此之间因互相推搡,还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 突然释放的四煞符不仅破了它们的匿身术,甚至将它们雪白皮肤下包裹的肉体、血管、经络等全部映照了出来,但没有骨头的存在。 它们就像是一个具有人形的腔肠动物,大口撕咬吞噬一切,它们认为可消化的食物。 它们没有眼睛,对强光和火分外敏感,四煞符的破坏之力,令它们仓皇躲避,畏惧之状,较之人形幽冥和异兽更甚。 可它们的速度太快了,仅仅有三头被雷火击中,嘶叫着退后,其余则快速窜动,泥鳅般一滑,就没入虚空之中。 秋燕仙子见机不可失,一张嘴,吐出一物,正是她一度舍不得使用的雷震子。 那三头尚在电火中挣扎的魍族还未摆脱困境,就被山崩地裂的爆炸声包围! 暗红色的火光乍现,搅碎虚空和黑暗,将这三头魍族和附近几头尚未走远的同类尽数笼罩。 轰隆—— 巨大的暴鸣响起,连空气也被撕裂了,更何况是魍族的血肉之躯。 偌大洞窟也无法容纳此爆炸之力,一度阻碍了异兽群的石墙被炸塌了一半,无数巨石穿越黑红色的浓云,铺天盖地落下! 雷震子爆裂之威,恐怖如斯! 趁此良机,玉竹、徐飞、秋燕三人自知,再待下去,三人绝难幸免,只能领着十多名弟子后撤。 但秋燕知道,雷震子虽威能无可阻挡,可洞窟太大了,并不能将通道完全封堵住,也就是说,她无法将那些可隐形的追兵彻底隔断。 为了震慑魍族,她复又取出三套四煞符在手中。 三人在洞窟中兔起鹘落,却不敢使用飞行法器,因为头顶是魍族的天地,离地越高,危险越大! 但不是人人都知晓此绝对禁忌,就在三人前方,大概三十丈外,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正在上演。 这些丢下长辈和同门率先逃命的百余名战师堂弟子,陷入了和无形敌人的纠缠中,苦苦挣扎,却无济于事。 有人放出飞行法器,想更快一点钻出洞窟抵达黑山城,可三十多名弟子,就像飞蛾扑火般,仅离地数丈,身体骤然变得支离破碎,血雨狂洒! 血雨落在地面奔行的同门身上,打湿了他们的头发,沾染了他们的衣袍,连带着面孔…… 他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也无力抵抗,在莫名其妙中,突然头颅就消失了,只一个颈部冒血的躯干,犹在奔跑,最后扑倒在地…… 一名长相漂亮的女修,被身边不断出现的惨烈一幕击垮了,白皙面孔如被血洗了一次,全是同门贡献的。 她本来是哭着的,却突然停步,呆呆傻笑起来。 随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附近不断被黑暗残杀的同门…… 可很快,她姣好的容颜成了黑暗的一部分,在她坐过的地方,只留下一滩浓血…… 秋燕仙子等三人虽脚程很快,已经离诸弟子仅十丈左右,而她前面的百来名弟子瞬息之间已所剩无几…… 她面色发白,朝着黑暗肆虐的前端又祭出三套四煞符! 四煞的伤害是无差别的,如果是以前,诸修唯恐避之不及。 但此刻,四煞符激发后形成的屏障,却是幸存修士的生命通道,因为四煞符还可借助外物抵御,而魍族则无法力敌。 秋燕唤出护体真气和盾器,迎着四煞符编织的屏障一头扎入! 在风火雷电盈身的刹那,她的头发卷了起来,衣袍也破了几个洞。 可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异常的念头,心道:“燕云……你在哪……” 第149章舍生取义 秋燕仙子这个念头产生得毫无来由。 也许是燕云的气度所致,也可能是他随手相赠的九套四煞符令她产生了某种期待。 总之,她希望他还活着,或许他一出现,可改变一众战师堂同门的悲厄命运。 此时,燕云猝不及防,被突然临身的一双巨手,牢牢钳制住了。 红冠幽冥白骨森森的一只手,往前一探,瞬间刺破了他的腹部,抓着一般肚场扯了出来…… 燕云面色煞白,目光一闪,化成雾霭,骤然飘散。 红冠幽冥一惊,对着雾霭一通猛挠,却无法将雾霭握住半分。 它不高的智商无法解释这一幕,偏着凶狠的大脑袋,望着雾霭随风而散。 可很快,它嗜血的面孔上露出骇然之色,那些雾霭竟然凝聚成了一个人。 “孽畜!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燕云勃然大怒,一顿足,一团黑云从头顶升起! 红冠幽冥哪会甘心,厉吼一声,身形一弹,如魅影般再度朝燕云袭来! 这一次,它将双手瞄准了燕云的脑袋和胸膛,眼看着它就要再度得手之际,身形一窒,如陷泥塘。 一杆长抢,破空而入,扎进红冠幽冥腹部,一穿而过! 它就像长杆串起来的蛤蟆,在剧烈痛楚中,四肢胡乱划动…… 洞窟更深处,腥风血雨之中,血在燃烧! 一名战师堂弟子眼看着周围同门湮灭,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他眼瞳中流露出绝望,心一横,闭着眼睛,将笼罩全身的护体真气撤去,将肉身投向被四煞符笼罩的区域。 这种举动,有悖于战师堂的训诫,可生机已灭,他只是想落个好死而已。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这名弟子的带动下,幸存的四名弟子面色惨然,将全身法器连同压箱底的技能尽数施展而出,随后转身,义无反顾的投向可令他们灰飞烟灭的洪流中……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处于自戕最末尾的两名年轻弟子,才刚刚起步,就被黑暗中无情的异族撕扯开来,只有一蓬四溢的鲜血,祭奠生命的最后时刻…… 秋燕仙子常年扎根战师堂,历经无数战事,看似瘦弱的躯体中,已然筑造出一颗铁血般的心脏。 她以为,她已不知何为恐惧,也不知何为悲戚,可在如此惨烈的一幕冲击之下,她眼角流下泪来。 多好的弟子们啊…… 他们尚且年轻,生命却在这一刻成为了永恒的定格…… 她想哭,又或者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稍稍喘息也好,却只能在泪花盈眶之余,目睹弟子消亡,孤立、无助…… “福生无量……” 秋燕仙子悲悯的内心,发出了这一声带着她引以为豪信仰的呼喊…… 在她身侧,玉竹和徐飞面如金纸,凝重的表情透析出,他们心中的不平静。 悲惨之血路,并未因人内心的软弱而结束,它像是宿命中的烙印,无法拒绝! 一百来名弟子,在短短时间里,消亡了…… 在秋燕仙子等人脚下,用鲜血铺染出一条满是苦涩与伤感渲染的通道。 前路漫漫,四煞符仅剩秋燕仙子握着的最后三张,而逃亡之路却没有尽头…… 那可敬可叹可倍加珍惜的生存之路,看似敞开着,可谁都无法保证,他们能活着出去,见到明媚的太阳…… “二位师兄,你们带着弟子先走,在下断后!” 徐飞说完,骤然停下脚步。 “不可,我等三人当同进……”玉竹暴喝,可当他回首反顾时,却见徐飞的右腿也不见了。 徐飞右臂已齐肩折断,再加上右腿,伤上加伤,断口处血肉斑驳,被咬碎的袍服布条,在空气中凌乱。 大概就在他钻入四煞符屏障的刹那,重伤之余稍有放松,被魍族趁机偷袭了。 “师兄!”秋燕仙子呼唤。 “二位师兄,我身体不全,一损俱损,在神通上已难有寸进,就为二位挡一挡,不枉我们相识相交一场……”徐飞苦笑,随后面色一整,对着虚空中勃然大喝:“你们不是将修士之骨血当成大补么,来呀,道爷在此候着!” 对于黑暗中的精灵而言,凝气境修士的骨血虽然大补,但还称不上令它们十分满意,若可得已算入道的灵台境修士骨血,将令它们的神通变化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徐飞独自一人立在队伍之后,单腿而立,对着周遭呼喝之时,虚空中传来密集的低吼。 它们是如此喜悦,好像眼前的“猎物”可唾手而得,乃至彼此发生了争吵。 徐飞的异常举动,将黑暗中潜伏的魍族全吸引了过来。 秋燕仙子和玉竹满含热泪,哽咽难言,只能以手势催促跟随的弟子们加快速度离开。 “雾笼黑山兮百花败,风华少年兮慷而慨;前路迢迢兮莫相害,祈愿诸君兮皆安泰……” 徐飞目注秋燕仙子等人离开的背影,忽扯开喉咙,嘶吼而歌。 他的头发散了,独臂立在黑红云雾之中。 当啸声骤起,看不见的威压即将覆盖他全身之时,他一拍储物袋,将其内可造成杀伤力的法器、符箓、迷障等一股脑洒了出去。 黑暗中有惨嚎传出,因魍族堆积在一起,无法避让,徐飞碎石盲目攻击,仍对魍族制造了极大伤害。 他哈哈大笑,当左腿传来剧痛,一张血盆大口咬住了他的动脉,热血喷涌之时。 他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左手二指以戳,从魍族空白的眼窝中插入,直至脑浆迸射。 可还不待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热气袭来,他感觉自己的头颅被什么罩住了。 涎液,带着令人作呕的异臭,滴落在他眉头。 这小小的一滴,带有剧毒,刚开始还是一个细小的黑点,瞬间扩散,如墨染白练。 他知道,自己处在了魍族的巨口中,这颗大好头颅即将不保。 他忧郁的脸庞竟露出了一丝笑容,心念一动,丹田中早已孕育的一颗凝聚了他毕生苦修所得的法力之团,焕发出耀目的光芒,无数亮银色的光纤,如水银泻地,从体内窜出。 魍族张开的大嘴尚未来得及闭合,徐飞的血肉之躯已经化成了飞灰。 一并被光芒刺破躯体的,还包括离他最近的八头魍族,如烟似尘,在斗乱的空中挥散。 那耀目白光中,菁纯的法力来于自然归于尘土。 玉竹和秋燕仙子虽神识受限,依然感知到了同门的陨落。 “徐飞师兄……”秋燕仙子呢喃,用手抹去腮边热泪。 “仙子,带着弟子们活下去!”玉竹道。 秋燕仙子悚然一惊,惊皇目光投向她引以为兄长的同境界修士。 “大道无为,舍生取义,为吾辈当取……” 玉竹慨然笑道。 “不,师兄,我们能躲过去的……”秋燕仙子由坚韧外壳包裹的心被完全刺破了。 她知道玉竹师兄言语中包含的深意,在多年相濡以沫的交往中,早就心意相通,有些话无需明言。 “你知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很难逃出去,徐飞师兄能阻挡一阵,贫道也可以。” 玉竹边笑边摇头,言语平和。 “不,师兄,妾身留下,你带弟子走……” “你是我等的小师妹,师兄不护你,谁护你呀……”玉竹温和笑道,“你能以一介女流,历经生死,达到今日成就实属不易,贫道想助你一程,以期大道,切莫放弃……” 玉竹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梭型法器,对着秋燕仙子一掷。 此飞行法器名“避尘梭”,原是玉竹用来保命的。 他这一掷,避尘梭化成一团黄色光芒,将秋燕仙子笼罩,不由分说带着她朝出口方向急速飞驰。 “师兄……” 秋燕仙子泣不成声。 “贫道加入战师堂已逾百载,回顾往昔,多少手足湮灭在此,今日贫道和他们团聚,仙子该为贫道欣喜……” 玉竹说完,回身面向那无穷无尽的黑暗。 避尘梭的速度太快了,秋燕仙子甚至来不及看清师兄那萧瑟的背影,就将附近的十多名弟子抛在了脑后。 此飞行器一旦激发,就会产生一股束缚之力,令处于其中的修士无法动弹,非持有者本身主动以心神切断飞行,它将一直飞下去,直至法能耗尽。 风呼啸,破裂黑暗,走向光明,这是避尘梭的使命,更是玉竹的心神寄托。 避尘梭飞行时间却并未持续多久,就在一声呜咽中,缥缈落地,化成三寸大小。 此器和它主人的心神联系断了,只预示着一个结果——玉竹已经陨落。 秋燕仙子将避尘梭捧在掌中,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须臾,她将悲痛以敛,立即站起,回身向洞窟深处急速掠去。 玉竹存了一点私心,希望保全他钟爱的小师妹,可她却无法抛下幸存弟子独自逃生,违背当初加入战师堂的铮铮誓言。 前途难料,她没有考虑,也不愿去考虑。 只是在动身的刹那,她又想起了那个温文尔雅、遇事不慌的低阶弟子——燕云。 他在哪? 他禁锢住那头异常凶猛的红冠幽冥了么? 又或者,他和战师堂的其余弟子一样,已经身死道消…… 如果秋燕仙子对活着有一丝贪恋,再往后小行百丈,她将和燕云相遇。 但现实没有如果,二者终究错过了。 第150章魍族之黠 秋燕仙子放出一柄飞剑,纵身而上,身体前倾,腰刀反握,如春天时归巢的雨燕,向洞窟深处折返而去。 很多年以前的秋天,那时她的名字还叫姜薇,刚刚进入战师堂不久,正是青涩的年纪,就遇到了玉竹和徐飞二位师兄。 二人被秋燕的轻身功法所折服,笑着感叹道,好一只秋天的俏燕子啊! 从那以后,她多了一个道号——秋燕。 也许是这个名字好记,人人都以秋燕仙子称之,久而久之,她的本名倒是无人记得了。 她资质不算好,修炼进展缓慢,在玉竹和徐飞二人的帮助下,她终于突破凝气境的瓶颈,成为了一名灵台境修士,那时她已快四十岁了。 因她入道晚,容颜就留驻在近四十岁,这是她目视年龄要比玉竹和徐飞二人年长的原因。 可无论如何,她是玉竹和徐飞心中的小师妹,三人一起带队逍遥峰战师堂四支战队中的“朱雀”战队。 两位至交好友都走了,她还剩下什么? 她不知道。 也许,带领或掩护幸存弟子冲出魍族的包围后抵达黑山城,是她可告慰二位仙长的唯一途径。 没过多久,她听到前方传来战师堂弟子的呼喝,心弦一紧,以法力传音道:“众弟子勿慌,速向本座靠拢!” 说完,她一张口,吐出两条雷震子,缠绕在两柄弯刀的刀刃上。 这是她学习炼丹术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一直舍不得使用,时至今日,玉竹和徐飞二位师兄连性命都可不要,她又有什么不可舍弃的? “是秋燕前辈,快快快,后退!” “前辈来了么……” 纷杂的喊声中,饱含着众弟子的期待。 “不要慌,将所有可破敌或可阻碍敌人的家伙事都扔出去……” 秋燕仙子心急如焚,发布命令的同时,调动飞剑,以更快速度掠向幸存弟子方向。 徐飞和玉竹以灵台境之能,虽未得幸免,可仍对那些藏于黑暗中的魍族造成了极大伤害,同时也分散了它们的进攻事态。 围住这十多名幸存弟子的仅两三头左右的魍族,从攻击方式和烈度来说,较之先前大大不如。 加上这十多名战师堂弟子能活到现在,都不是泛泛之辈,深知被逐个击破的后果,所以聚在一起,报团取暖。 这三头魍族不敢全力进攻,它们很聪明,并不如人形幽冥一般,一见活人就不顾一切扑杀过来,而是以滋扰为主,有策略有目的拖延住这十多名修士。 它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在等候更多族群赶上来。 当秋燕仙子的身影出现在一众弟子跟前时,实施拖延战术的三头魍族急了。 吼—— 漂浮在空中的黑红之云中,骤然传出魍族呼喝同族赶紧支援的讯号。 洞窟向里,大约二十丈之外,随之响起两声同样的嚎叫。 洞窟更远处,五十丈左右,嚎叫声此起彼伏,从声音判断,更有十头左右的魍族正急速赶来。 单独一头魍族,攻击力并不算强大,唯独咬合力惊人且速度快,逊于一头人形幽冥的战力,但魍族可借助红黑幽冥之气遁形并隐身的异常能力,又善于采取“群狼”战术以多击少,助长了它们的威能。 修士一旦遇到成群的魍族,既看不见,也听不见,神识也无法探测到,彻底变成了聋子瞎子。 只有当魍族咬住了修士的躯体,它的隐身状态才会被破解,而这往往意味着修士将受到近乎致命的伤害,身体某个或多个部分将不再属于自己,可能是手或足,也可能是脑袋,甚至是被拦腰截断。 修士重伤之余或临死前的一击,能将神通使出两三分已是极限,谈何屠怪? 在这种情况下,与魍族硬拼,无异以卵击石,和自裁没有两样。 事实也是如此,双方这次碰撞,玉竹、徐飞两名灵台境修士连同百来号战师堂弟子,皆殁! “快走,本座断后!”秋燕仙子踩着飞剑,在空中一个回旋,站在了众弟子身后。 诸修大喜,纷纷放出飞行法器,凌空而起,朝洞窟外疾驰。 秋燕猫着腰,弯刀挑着两串雷震子,做出可随时激发的姿态,瞄着四周看似平静的空间,同时驱动飞剑,掩护弟子们后退。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护送弟子们逃出生天,也不知道飞行法器的速度能否超过魍族的追击速度,可她别无选择。 洞窟深处,传来魍族歇斯底里的吼叫,显然并不甘心让秋燕仙子等人离开。 秋燕仙子这队人马附近却静悄悄的,那三头负责滋扰的魍族如消失了一般。 危机,在潜伏…… 谁都不知道平静会持续多久,幸存的十多名弟子只能挨命将法力灌注在飞行法器上,竭力逃命。 一旦平静被打破,谁都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 众弟子只能在心中祈祷,希望魍族忌惮秋燕仙子的雷震子威能,放他们一马。 不一会,一众人等已经后撤了百丈左右,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十多名战师堂弟子紧绷的面颊稍稍放松了一些,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在心底暗暗滋生,毕竟已后撤了这么远,飞行法器的速度也不慢,那些魍族大抵不会再追上来了。 秋燕仙子面色如霜,鬓角和鼻尖皆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挑着雷震子的双刃没有任何放松。 太安静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在离秋燕仙子等人更远处,燕云对战师堂的惨烈一战一无所知。 他左手一摸储物袋,金光一闪,五只降冥圈飞出,牢牢套住红冠幽冥的四肢和脖颈。 然后,他以法力催动惩恶枪王,此枪一颤,随之拉长变粗。 他再将枪尾朝地面一插,锋利的尾椎破石而入,如一面旗杆般,将痛苦挣扎嘶吼的红冠幽冥挂在空中。 因被红冠幽冥偷袭,他迫不得已借用幽冥魂旗的雾化术疗伤,也不知是何缘由,竟导致黑黝黝的旗面破了一个洞,这个现象是新出现的,在此之前他尝试过几次皆未有此异象发生。 鬼王亦随之钻出了藏匿的雾霭,它首先表现得很吃惊,随后又眨巴着幽深的大眼睛朝燕云心神所在方向饶有兴趣地看着。 燕云的这面魂旗,是真正掌旗人李渡所执魂旗的一面分旗,虽一再自行升级,但底子太薄,实际已不堪重负。 燕云对这个破洞虽感有些意外,但这个结果,他知道迟早会发生。 鬼王和燕云心神相碰,二者对视。 燕云心沉如铁,鬼王则表情无辜。 半晌,鬼王后退了两步,丑陋的大脑袋滋溜一下,重新躲进了雾霭中。 燕云这才将心神脱离幽冥魂旗,目光投向挂在枪杆上的红冠幽冥。 此怪到了穷途末路,竟表现得异常悍勇,完全无视套在手足上越勒越紧的降冥圈,反而双手用力抓住枪杆往下爬。 它的腹部已被惩恶枪洞穿,随着它身体下沉,鲜血粘黏在枪杆上,猩红一片。 燕云眉头一皱,五指一弹,五道法力之链延展而出,系在五只降冥圈上,再回首一拉。 降冥圈立即大幅收紧,完全嵌入红冠幽冥肌肉中,深深勒了进去。 红冠幽冥在双重剧痛下,龇牙咧齿,面色因痛苦而极度狰狞,竟没有丝毫软弱退却之意。 它不管不管,只顾着艰难伸出被勒得清淤的双臂,握住旗杆,拉着身体往地面沉。 这一幕出乎燕云意料之外,想了想,心中叹息一声。 他知道,以此怪这一刻所表现出来的极强忍受力,他想短时间内驯服此怪事是不可能了。 即便假以时日,将其锐气与野性尽数磨去,此怪的战力恐怕会大幅下降,也得不偿失,且燕云还有任务在身,腾不出空间与时间来进行。 “你既然不愿归服于我,也不勉强……” 燕云说完,三套四煞符抛出,共计十二张荧光闪闪的符箓,完全贴在红冠幽冥的身体上。 红冠幽冥本已负重伤,护身雾霭难以凝聚,哪怕它身体再是强健,也难抵挡三套四煞符紧挨着肉体被激发。 和上次一样,红冠幽冥唯一的赤瞳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燕云心中不再抱有幻想,心念一动,将惩恶枪和降冥圈尽数收了回来。 红冠幽冥从痛苦中挣脱,落在地上,它知道自己的末日来了,竟合身朝燕云扑来,试图拉着燕云同归于尽。 也就在这时,风火雷电四煞的毁灭之力被瞬间释放,洞窟中心完全被红白两色交织的火光和闪电吞噬。 耀目光斑中,红冠幽冥的惨叫完全被风雷之声掩盖,其高大的肉身蜷缩成一团试图硬扛,在四煞的克制之力下却无济于事,浑身肌肉一块块冒出血泡后复又脱落,最后身体完全被烈焰灼穿,口鼻中冒出火来…… 短短时间里,这头彪悍异常的红冠幽冥化成了一团黑灰,被风符的余力一扫,烟消云散,只地上遗留着一粒黝黑发亮的珠子——阴丹。 燕云将阴丹捡起,捏在手中看了看,取出一个玉盒,将之放了进去。 就在风雷之声完全消没之时,燕云依稀听到洞窟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燕云,速来——” 显然,四煞符激发后发出的强大动静,让秋燕仙子知道了,他还活着。 燕云也知道,自己确实离队太久,赶紧放出人面灵鹫飞身而上,就要往洞窟深处前进。 岂料,又依稀传来秋燕仙子的喊声。 “燕云,本座令你,速速返回黑山城……” 这前后两声命令完全矛盾,令燕云心神一紧,取出一张速度符往人面灵鹫翅膀上一拍,加速往洞窟中疾驰而去。 第151章搏命追逃 洞窟深处,当秋燕仙子听到后方传来四煞符被激发后传来的隆隆雷声时,不由心中一喜,原来燕云还活着。 在魍族环视之下,多一人便多一份力,所以她不假思索,调动法力对着身后发出了让燕云速至的指令。 可随后,她又猛然醒悟到,自己也好,幸存的十多名战师堂弟子也罢,能不能安然返回黑山城尚是未知之数,与其全军覆没,还不如让燕云赶紧离开,至少可保得一人平安。 于是,她又紧接着发出了第二道命令。 此时此刻,秋燕仙子一众正陷入万分危急之中。 就在秋燕仙子前方不远处,一名站在纸鸢上的弟子突然鲜血喷涌,身体骤然缺少了几部分,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从纸鸢上一头栽下。 鲜血喷洒,有五头左右的魍族现出身形来,但仅存在了一瞬,就没入虚空之中,了无痕迹。 显然,之前距离他们二十丈外的两头魍族已经赶了上来,和袭扰他们的三头魍族汇集在了一起,才能展开如此迅捷的行动。 附近的弟子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在无声无息中陨落。 挑在她弯刀之上的雷震子在晃荡,此物稳定性很差,稍有不慎有可能意外触发。 魍族没有第一时间攻击她,却开始对她掩护的弟子下手。 秋燕无可奈何,她投鼠忌器,不可能将雷震子对着前方甩出,这么做虽可将这五头魍族灭杀在场,连带着一众弟子也将殒命当场。 魍族似乎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仅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对着一名女弟子张开了獠牙。 这些魍族配合默契,每次进攻都是协同行动,瞬间完成猎杀。 “前辈!”有弟子灵魂出窍,情急中求助秋燕仙子。 秋燕心里在滴血,如果她能识破魍族的踪迹,何至于如此被动,玉竹和徐飞二位师兄又岂会湮灭在此? “加速前进!”无奈中,她只能如此回应。 一旦后续的魍族也抢上前来,包括她在内的众弟子,前途渺茫。 她一咬牙,灵光闪现,估摸着之前距自己五十丈外的魍族也该跟上来了,忽然左手一颤,一长串雷震子朝身后甩去! 红光乍现,如招魂之曲,充盈在其所能辐射到的所有角落。 这一次,秋燕仙子才真正看清魍族是如何在空中游弋的。 这些苍白的诡异族类,双足拉长如丝,延绵三丈左右,如在空中拖着一长串抹布。 它们借助空气流动,隐匿身形,如鱼一般,摆动身体,每在空气中摆动一次,就可跨越两丈,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气浪翻滚,将黑红色的彤云扫荡得干干净净! 大地在颤抖! 一同在颤抖的,还包括十头左右的魍族,在翻滚的气浪中,它们的隐匿之能被破解,露出了白晃晃的本体。 这十头魍族离雷震子太近了,苍白的躯体刹那间被撕得粉碎! 还有十多头左右的魍族,离得更远一些,逃过了此劫。 他们惊慌失措,急速后退。 膨胀的气浪,推着秋燕仙子和一众战师堂弟子向前前进了三十丈左右。 紧接着,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此起彼伏,雷震子一次灭杀了如此多魍族,将它们彻底激怒了! 雷震子的余波尚未散尽,又有两名弟子在秋燕仙子前方陨灭。 她挑着雷震子的右手弯刀一颤,终究没敢将仅剩的雷震子甩出去,她若这么做了,固然可将这五头拦路的魍族灭杀,一众弟子也将随之陪葬。 最重要的是,雷震子在她手中,魍族还有几分忌惮,若用光了,谁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秋燕仙子的雷震子对魍族造成了强大杀伤力,令魍族产生了孤注一掷的念头。 毕竟,只要她死了,一众修士还不是待宰的羔羊? 忽然,她感觉附近气流存在异常,一个平白的面孔突然出现,血盆大口穿过护体真气,咬住了她右臂! 就在魍族的獠牙激将闭合的刹那,秋燕仙子的左手弯刀锋利的刀尖从此怪颈下透入,从其颅顶穿出! 此怪顿时毙命,可其咬合之势仍留有余力,锋利的牙齿穿透她肌肤,没入肉中。 如此一来,此怪就像个甩不掉的庞大累赘,挂在了秋燕仙子的右手臂上,拉着她朝右侧下沉。 此怪太重了,秋燕仙子无法调整飞剑下沉之力,左手弯刀从魍族颈部抽出,正要将其头颅斩断。 可魍族一向是共同行动,袭击她的又岂只一头? 她来不及多想,绝望中忍住右臂剧痛,法力从右臂经络中输出,灌注在弯刀上。 银光闪现,如鞭炮快速燃烧的引线,雷震子被激活了! 袭击秋燕仙子的另外四头魍族眼看就要得手,猛然察觉身体一侧的炽热,它们惊慌如丧家之犬,就要避开! 秋燕仙子银牙紧咬,在激发雷震子的同时,将弯刀掷了出去! 她在此危险之时,眼神中没有丝毫慌乱,左手抓住挂在右臂的魍族尸体,将之挡在身前。 一面黑乎乎的盾器,从她身后出现,并迅速涨大如风帆! 红光迸射,将她的眉眼和身体照得通明透亮,整个洞窟中亮如白昼! 在炸裂声和强大的冲击波下,四头魍族灰飞烟灭! 挡在她身前的魍族尸体被无数细碎石块穿透,成了一堆碎肉! 雷震子的威力这才刚刚释放,秋燕仙子的盾器仅阻挡了一瞬,就被不可阻挡的冲击力击穿。 盾器带着强大的反震之力,撞在秋燕仙子身上。 她嘴里一咸,一口鲜血喷洒而出,顿时昏死过去! 她的身体被气浪掀起,飘零如落叶…… 无数石块向她袭来,绝大部分擦身而过,仍有不少扎在她后背上,如血染的芝麻,密密麻麻…… 她的衣襟被搅去了大半,破破烂烂,强健的身躯被划出一条条血痕,露出森森的骨头…… 眼看着她就要殒命在自己的雷震子之下,这时,一个盾器如流星般穿过正逃命的诸弟子头顶,落在秋燕仙子身后。 盾器在护着秋燕仙子的同时,借着爆炸的余波,震颤着快速后撤,如漂浮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盾器前端,一条法力之链拉着,如救命的纤绳,使得孤舟不至掀翻。 “前辈——” 幸存弟子被强大气浪从飞行法器上掀翻在地,当中有人意识到了什么,失声而喊。 喊声中透出难掩的绝望,既为秋燕仙子,也为了自己。 “走!不要回头!” 半空中,突然传来燕云的厉喝! 一众失魂落魄的弟子这才发现,在他们头顶高处,一只庞大的灵禽正悬浮在空中。 一众幸存弟子还以为又来了高阶修士,哪还管得了其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发力朝外狂奔。 人面灵鹫上,燕云引导盾器停在自己身前,却一眼见到秋燕仙子伤痕累累、毫无遮蔽的身躯。 他赶紧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备用衣裳,将她的身体盖住,又迅速取出一罐疗伤药,咬开盖子,捏开她紧闭的牙关,将药丸尽数倒入她喉中。 秋燕仙子处于昏迷中,毫无知觉,药丸无法吞咽。 他立即握住她脖颈,以法力引导药丸进入其腹中,然后,左手指连连弹动,封住她经络,以免失血过多。 “我还要应敌,你慢点飞,不要让她摔下去。”燕云低语,拍了拍人面灵鹫。 雷震子的余波仍未完全散去,空气伸缩不定,浓烈的硝烟充斥在洞窟中,萦回不散。 但这一点点余波,已不可能对修士造成伤害,对于魍族而言,亦是如此。 可秋燕仙子用雷震子灭杀了如此多魍族,这些地下的幽灵,恨不能将她活吞了。 洞窟之中,刺耳的嚎叫声穿裂黑红的空气,进入燕云耳膜。 燕云正疑惑战师堂这一众人等是遇到了什么大敌,怎么短短时间里,玉竹和徐飞前辈皆不在,只秋燕仙子带着几名弟子逃命。 他放眼看去,眼前却一片空白,而嚎叫声却越来越近。 他心弦一紧,星目一闪,瞳孔深邃如无尽星空,无数密密麻麻的纵横线条出现,又拓印在洞窟之中。 他看见了! 洞窟如一张密布的蛛网,而在蛛网之上,有多达十余个影子在急速移动。 这些影子拖拽着长长的尾巴,就像一条条的鱼,使得蛛网不断缺失一块,又快速恢复。 燕云面沉如水,铁臂弓顿时拉满,四道气箭出现在前端左手指缝中,又落在了弓弦上。 嘣嘣嘣嘣! 气箭离弦,向正当前的魍族射去! 前面两响,气箭落空了,被魍族避开,后两道气箭则直接命中其头部。 此怪惨叫,头颅被洞穿,在虚空中现出原型,庞大身躯软塌塌的,翻滚着坠落在地。 但魍族太多了,燕云无法再以同样的方式射出四箭,他不得不将心神触动袖袋中他极不愿使用又不得不使用的幽冥魂旗。 呼啦—— 黑云漫天! 无数亡魂,如脱闸的洪水,被释放而出。 刚已出现,就以弥天之势,浩浩荡荡,以燕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 与此同时,那藏匿在燕云袖袋中的黑黢黢幽冥魂旗,旗面又出现了一个细如针孔的小洞,并慢慢扩散…… 第152章悍然一战 幽冥魂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燕云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他面色铁青,星目中闪现出狠厉之色。 面对接踵而至的庞大魍族群,他将弓箭往肩膀上一挂,惩恶枪出现在手中。 他虽是第一次和魍族对阵,但从射杀第一头魍族开始,就察觉到了此怪强大的战力,仅凭弓射之术,难以抵挡,而且以气化箭术太消耗法力,面对少数敌人尚可周旋,若是混战,则大打折扣。 他双手握住惩恶枪,法力灌注其中,再一振臂! 他丹田中的法力之池再次沸腾,蓬勃的真气化成无数细小的颗粒,急剧上升。 之前为了捕获蛮牛和红冠幽冥,他以法力为链,加强降冥圈的束缚之力,对法力的损耗太大了。 法力之池早不如当初充盈,而法力之池旁边的“石头”,也化去了一大半。 他必须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他最担心的,还是袖袋中的幽冥魂旗,虽然鬼王已经认主,可谁知道幽冥魂旗被毁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不敢赌! 如果鬼王没了魂旗束缚,决意要杀他这个主人,他自认,自己将插翅难逃,必死无疑! 所以,在他握着惩恶枪枪杆的同时,两只手掌中早已同时扣住了五套四煞符,以防万一。 一众魍族眼看着燕云刚一现身就救走了秋燕仙子,且击杀了一头自己的同类,不由狂性大发,加上他仅一人,境界又只是凝气境,它们连合击之法也懒得使用了,白晃晃的庞大身体在空中排成了长蛇,向他游弋着扑来。 这些魍族的肆意妄为,正和燕云意愿,否则他还要因心神无法兼顾,而费一番手脚。 幽冥魂旗散发的魂阵固然厉害,但魂力的使用,却是由燕云的心神控制的。 如果一次涌入过多敌人,以他目前的修为,实难同时用心神操控的魂力压制住多个目标。 他将整个魂旗中的亡魂尽数放出,就是为了增加魂力所能覆盖的范围,腾出空间,以便于他操控魂力,各个击破! 当第二头魍族陷入魂阵时,燕云心神一动,将魂力罩住了它。 然后,他一单手提着惩恶枪,迎面扑了上去。 那头魍族大喜,身体一沉,突然飞身至燕云身后,张开大口咬来,它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行藏早已败露! 就在它和燕云后背仅五尺距离时,它忽觉自己的速度骤然减缓,如同陷入了泥塘中一般。 它一惊,正要加大蛮力摆脱这股封禁之力,一杆长枪不偏不倚从其血盆大口中一贯而入! 惩恶枪迅速回抽,这头魍族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全身僵直,就此从空中跌落。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乃至第三头正向燕云直扑而来的魍族在惊愕中尚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看见惩恶枪不偏不倚对着面门中心刺来! 它一惊,平白的丑陋面孔上,流露出惊讶之色。 隐匿身形,是魍族的天生能力! 只要是在这黑山幽冥中,它就可利用幽冥之气,自然而然遁形。 在之前和玉竹、徐飞、秋燕三名灵台境修士所率纵队的鏖战中,魍族可谓无往不利,虽也付出了一定代价,但硬生生逼得徐飞和玉竹二人自爆而亡,余下的战师堂弟子几无还手之力。 它明明利用了隐匿之术,双腿化成了拖把状的鱼尾,怎么还能被燕云识破? 所以,它在燕云长枪刺来的刹那,才显得如此惊愕,这一分神,对它而言,就是末日! 它只来得及用手掌一挡,但惩恶枪异常锋利的枪头在充盈法力的加持下,穿透其掌心,直接没入其因受惊而展开的大口中! 枪入!爆浆迸射! 魍族浑身抽搐,现出原形,当惩恶枪回收时,此怪顿时步了同伴后尘,跌落下去。 燕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斩三头魍族,令后续蜂拥赶来的魍族皆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它们并非没有灵智之辈,而是这地下的高等生物,顿时反应过来,就想急速后退,稳住冲杀之势。 可前面数头已经陷入魂阵中,燕云又岂会给它们离开的机会? 他心念一动,将魂力分成五股,同时罩住原本要合击他,却又被他吓得想回身而走的五头魍族。 魍族身体强健,本身就蛮力惊人,他同时一分为五,束缚之力自然要弱了太多。 所以,这五头魍族感觉到压力无形中袭来,抗拒之力顿增时暴涨,庞大的尾部一扫,就要离开。 可魂阵的压力是无形的,它们固然已经调转身体,却无法完全摆脱魂力的禁锢,身形仍比正常情况下要慢了几分。 这一点稍稍的凝滞之力,对于燕云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但见他忽然从人面灵鹫背部一冲而起,身体凌空之时,手中惩恶枪没有任何虚招,直接对着一头魍族的后颈薄弱处扎去! 人面灵鹫和燕云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它也知道情况险恶,赶紧载着秋燕仙子回转,避免进入战团。 它倒也并未飞远,盘旋着的同时,光秃秃的脑袋机警地左右探视。 与此同时,惩恶枪快如闪电,接连闪动三次,三头魍族就此毙命! 第四头魍族见机得快,就在惩恶枪朝它后颈刺来时,它突然回转大脑袋,双手一握,试图抓住枪头。 它的思维虽然快,可行动能力被魂阵压制了,充满巨力的双手尚未来得及合拢,枪头已离它眉心仅一尺之距! 它反应速度居然极快,猛然展开大嘴,满口白森森的獠牙朝枪头咬来。 嘭地一响! 三根獠牙被惩恶枪磕飞,它满口牙槽都震得松软酸麻,可仍在千钧一发之际咬住了夹带巨力的枪尖。 燕云这一枪好像已无法建功,他目光一闪,竟抛枪不顾,反而左手一挥,朝前方甩出了二十张明晃晃的符箓。 五套四煞符,就像招魂的冥令,让已经见识过此符厉害的剩余九头魍族心胆俱寒。 所以,它们并未第一时间攻击燕云,而是抢先去抓取飘散在空中的符箓,以隔断燕云的法力输出。 无论它们怎么选择,皆在燕云算计中! 他左手一拍储物袋,掏出了三个降冥圈,再一分,金光闪动—— 其中一个套住正咬着惩恶枪的魍族,另外三个则落在另一头没来及飞出魂阵范围的魍族脖颈和双臂上。 降冥圈由法力连着燕云的左手,他五指立即回掏。 这头死死咬住惩恶枪枪尖的魍族,双手抓住枪杆,正要将此枪夺去,猛然颈部急速收紧,他呼吸困难,双臂随之一软。 燕云心神一动,惩恶枪枪身突然暴涨拉长,他则以极速,一脚踢在枪尾。 这头满意为得计的魍族,就如同自裁一般,双臂握着惩恶枪,将此枪的枪头扎入了自己咽喉中,从后颈透出。 燕云飞身之势,至此已经用老,无以为继。 他却不慌不忙,右手前探,抓住了惩恶枪,同时左手三指中的法力之线骤然增粗,就像抓着三根粗大的缆绳,带着他一荡。 他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矫健的弧线,稳稳落在被三只降冥圈束缚住的魍族背部,双腿张开,夹住了此怪满是肌肉的腰杆。 魍族在这黑山幽冥横行一时,更是令灵台境修士也逼得身死道消,又几时受过此胯下之辱。 在降冥圈的强力禁锢下,此怪发疯一般,身体在空中胡乱狂舞动! 同时,它不顾双臂处被深深勒进肌肉的两只降冥圈所带来的剧痛,用双手抓住颈部的降冥圈,试图将之拉开。 可燕云夹住其腰杆的双腿就像生了根一般,愣是没被它在空中的胡乱狂舞给甩飞出去。 只是,此怪双臂之力,极为强大,燕云竟不能抗。 他已经紧紧蜷起来的拳头,被拉得一寸寸张开,眼看就要被挣脱。 燕云无奈,右手握着惩恶枪,对着胯下魍族后颈一枪刺入。 此怪顿时不再挣扎,身体僵直如一块木头,带着燕云,翻滚着,从空中往地上摔去。 那些抓着四煞符的魍族才刚刚将符箓搓成粉末,废去威能,就看见一名同伴被燕云残杀当场。 这些幽浮于地下的生灵,眼睁睁看着八个同类惨死在当场,对它们心神所造成的震撼可谓无以复加。 但同时,它们也看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那名同类的尸体正裹挟着死敌燕云,从空中坠落! 于是,它们厉吼一声,一分为二。 其中四头魍族,拖着白晃晃的庞大身体,朝空中那些丧乱无序的亡魂扑去! 很显然,它们也注意到,这些看似没有任何生气的亡魂,是燕云的底气所在,它们试图将之破了! 亡魂本就是飘忽之物,没有实体,这两头魍族煞费苦心的一通撕咬,自然毫无用处。 另有五头魍族,则展开合击之法,从多个角度,对燕云袭来。 此时,燕云正要摆脱魍族尸体,可在惯性作用下,他一时挣之不脱。 最要命的是,他此时明明没再借用幽冥魂旗之力,黑色的旗面仍在剥落,只是速度延缓了些许。 从他的袖袋中有黑气冒出,丝丝缕缕,带着炽热,如有什么在焚烧一般。 这不是熟悉的幽冥雾霭! 燕云心中大震! 第153章输死搏斗 猛然,燕云想到了自己化身为捕快,在富源县周家村里正家里借住的那一晚。 他第一次斩杀持有幽冥魂旗的王城宦官后,从魂旗中钻出了一个满嘴獠牙的魔头,将宦官吸成了肉干。 魔头鼓突的眼球表面,照射出一片幽暗无底的深渊,那儿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随后,幽冥魂旗无火自燃,化为乌有! 幽冥魂旗吞噬其主人的一幕,就像是一个魔咒,瞬间植入燕云心田,令他后背发凉。 燕云他所穿道袍具备一定的避火功能,却无法阻止魂旗在袖袋中同样自燃,只是速度较缓慢。 如果魂旗只是自燃成灰烬倒也罢了,可在其燃尽之前,他无法肯定,自己豢养的鬼王会不会破壁而出,反噬他这个主人! 而且,佐伊、佐子昂及岳父母大人的亡魂,又会不会被鬼王永远奴役? 纵横之线所勾勒出的洞窟轮廓中,五头魍族从五个方向,正朝他急速逼近。 他不再犹豫,将袖袋中的幽冥魂旗朝地下掷了出去! 黑色的小旗,带着一众亡魂,在空中如快速聚拢的乌云,一下子拉开了和燕云的距离。 幽冥魂旗插在地上,旗杆尽数没入岩石中,而一股极寒之力,从旗帜中心瞬间发散出去,如同冰窖。 坚硬的岩石表面,被一层白霜笼罩,快速蔓延至四周。 魂旗本身却炽热无比! 旗面却并无明火,可从剥落旗面的一角,出现了一个光斑,以此为中心,慢慢向四周侵蚀。 这此情此景,就像在一张草纸上滴入了一个火星般,谁也不敢忽视这一点火星将造成的危害! 紧接着,燕云从手掌中握着的五套四煞符中分出一套,以自己为中心,点爆! 风火雷电,攀附如蛇,笼罩燕云全身。 魍族没有眼睛,全靠耳朵和鼻翼感知敌人方位,刚要张开血盆大口,依照它们最习惯的方式,分别收割燕云的头颅和腿脚,却被四煞符激发所造成的空间紊乱,而突然失去了目标。 四煞符虽仅激发了一套,仍对魍族有天生的克制力,它们的护身雾气被冲击波击散,现出原形。 它们出乎本能地想躲,其中一头慢了些许,一杆乌黑长枪从电火包裹之中探出,从其颈下透入又急速拔出! 鲜血喷洒之时,乌黑长枪再次洞穿了一头魍族的后颈! “嘭”地一响! 之前带着燕云一并下坠的魍族尸体这才落下,其庞大身躯和地面相撞,溅起大片碎石。 紧接着,燕云从空中疾冲而下,落地时半跪在魍族残尸之上,以减缓下坠之力。 一套四煞符的威能有限,他以自己为爆点,恰到好处的激发,愣是破了魍族的合围之势,并顺势杀了两头魍族! 在他身侧,另两头魍族残尸,这才相继落地。 他面部有些黑晕,道袍被四煞符撕开了数道口子,但并无大碍。 唯独伤重之处,是他的左手,掌心焦黑,隐隐有鲜血溢出。 他站在白晃晃的尸体上,抬头凝视头顶另外七头魍族时,眼神冰冷如寒冰,如看七具尸体。 无论这些魍族有多么诡异、凶残,却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而且他掌握了格杀它们的方法。 让燕云掌握了弱点,只意味着一件事——死亡! 无论这个对手是人还是非人! 七头魍族兀自在空中盘寻,它们似乎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又被燕云短时间内斩杀掉如此多同类所慑,有些进退维谷。 旋即,它们似乎发现了另一个可令它们复仇的机会,在一头魍族的带领下,对人面灵鹫和其背上的秋燕仙子席卷而去! 人面灵鹫知晓燕云在和看不见的异物在搏斗,所以离得较远,它也并未意识到危险临近,还在压低身形,朝燕云滑翔而来。 “嘘——” 燕云发出一声口哨! 随后,他挽弓搭箭,四道气箭现出行来,气箭前端,各穿着三套四煞符! 歘! 四道气箭穿裂黑红色雾霭交织的虚空,后来居上,直达七头魍族身后! 气箭末端,还连接着四道如小手指粗细的法力之链! 这一全力施为,燕云丹田中的法力之池旁边由法力凝聚成的“石头”消耗一尽,一塘池水近乎干涸,只底部存留着一小掬白色液体,上面尴尬的漂浮着一颗颜色凝实的拳大内丹,作为滋养“地遁”术内丹的养料。 七头魍族察觉到身后异样,其中四头扭过头来,用充满巨力的大手,分别抓住四支气箭。 当它们看清楚气箭前端的四煞符时,惊惶溢于言表,就想闪避! 燕云眼中寒芒一闪,四指一弹,法力之链前端顿时爆裂开来,如伸出了无数触手,触碰在四煞符之上! 曾经,燕云向春荷现在调教过从指尖发出法力之线,借以激发符箓的法门。 当时春荷仙子给出的答复是,需要燕云突破境界,达到灵台境,才可每根手指发出三道法力之线。 燕云从碧云峰返回战师殿后,潜心苦修,凝聚出了法力之链,对于如何激发符箓,有了自己的心得。 此番施展,可谓心念所致,必不落空! 轰—— 第154章不死之躯 四声剧烈暴鸣合成在一处,所发出的巨大声响犹如山崩海啸! 与此同时,燕云用枪尖挑着四煞符,急速避让! 十二道四煞符被同时激发的威能,燕云本尊亦从未领教过。 这一激发,他才后悔不迭! 无尽风火雷电所形成的气浪,瞬间充斥洞窟中心,向洞窟两端延展! 他虽处于快速奔逃中,仍被滔天气浪掀起,浑身被电火包裹,如飘零的秋日残叶,在空中凌乱…… 他只觉得头昏脑涨,眼睛无法视物。 他提起丹田中不多的法力召唤护体真气,气罩刚一出现,就被肆虐的电火吞噬。 他为了减免自身伤害,只能不断召唤真气护体,法力之池随之见底,连一滴法力也不剩了。 没有法力加持,四煞符的威能让燕云真正感受到了何为末日,他全身衣袍被尽数拔去,身体表面伤痕累累,嶙峋如沟壑,带着一串串挥洒的血沫,将他抛掷到了一块横亘在洞窟中心的巨石上,随着“咔嚓”一响,这才止住。 脊椎断了么? 燕云浑身麻痹,被气浪挂在巨石中央,动弹不得。 不仅如此,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快速流逝,手足冰凉,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他神光外溢的眼瞳中,光芒在流逝…… 黑暗袭来,无法抵挡! 燕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呼吸亦随之减缓…… 不多时,他眼中的神光隐匿,天地随之陷入无尽黑暗…… 不知何时,犹如穿越了暗无天日的长廊,他眼瞳中出现一个光斑。 光斑暗淡,似乎随时会熄灭。 可这光斑是如此倔强,不屈不挠,眼看着将要熄灭,又发出了一点萤火…… 终于,翻滚的气浪终止,洞窟趋于沉寂。 在十二套四煞符被激发的中心点,黑红之气被扫荡得干干净净,呈现出一个看不到边际的巨大空洞。 偶尔的,还有磨盘大的大石从空中跌落,砸在乱石中,溅起几道火星。 所有的石块表面都是黑色的,如被精炼过,油光发亮。 石块表面,拓印着树根状的无数电痕……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浩瀚的雄浑之音,回荡在无尽虚空…… 燕云眼瞳中的光斑由暗淡转向明亮,且越来越耀目,如烈日当头,不可直视! 幽暗无边的深渊中,悬浮着宇宙整个灿烂的虚空…… 无数光点和星云,就像受到了召唤,穿越虚空,映照燕云全身…… 他身体轻盈如羽毛,缓缓升起,折断的脊椎以一种别扭的姿态,向后折弯…… 漫天星云,连接燕云身体,在他体内,一个同样的星云世界被点燃,二者交相辉映。 须臾,他的身体如碎裂的镜面,化成了千百万颗晶莹的颗粒。 这些颗粒牢牢凝聚在一起,并未分散。 这些颗粒是活着的,缓缓蠕动,重组成一幅正常的人形之躯。 当人躯成型,这些晶莹颗粒开始软化,渐渐有了血管经络和皮肉,经络中有红色液体产生。 血液抵达之处,如干涸的农田中注入了久违的雨水,快速恢复活力。 很快,一副肌肤晶莹剔透的完整人形成型,又转向凝实,肌肤和毛细孔等以丹田为基础,蔓延全身。 呼—— 燕云张开嘴,吐出悠长的一口气。 他的胸腔中,心脏砰砰跳动,双目中,神光恢复,而神光更深处,一幅无尽星空之图构筑成了瞳孔的中心点。 他的神志回归本体,身体随之有了知觉。 一股难以言说的舒坦之感,令燕云无端欢喜,一抬头,发出长啸! 啸声止,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赤条条地躺在一块巨石的凹陷处,不由一急,一弹而起。 他第一时间朝自己的储物袋中摸索,然而备用的衣袍给了秋燕仙子,他又哪还有可遮羞之物? 这时,他又注意到,那杆他极为忌惮的幽冥魂旗就插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巨石中。 无火自燃的旗面已经终止,且颜色暗淡,自燃时留下的斑点占据了魂旗表面的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则像被水打湿了一般,并未被点燃。 幽冥魂旗是燕云的强大助力,他一惊,赶紧用将之抓在手中,以心神查探! 所有的亡魂停止了在魂旗空间中盘旋,一个个抱着头蹲在空间中的地面,战栗如寒蝉! 魂旗中心处,鬼王也和燕云一般,就像个初生的婴儿,其护身的幽冥雾霭一丝也不剩,只是用短小的骷髅鬼手捂着脑袋,在瑟瑟发抖! 十二套四煞符爆发的威能,不仅遏制了幽冥魂旗的自溃,还令魂旗中的生灵,受到了难以复加的恐吓! “主……主人……饶命……” 鬼王瓮声瓮气的,对着燕云心神说道。 燕云心中感觉好笑,但表面却声色俱厉道:“记住,不要心存侥幸,胆敢悖我,定叫尔灰飞烟灭!” “记……记住了……”鬼王应承。 燕云心中大定,将心神抽离,随后往巨大空洞的对面看去—— 秋燕仙子和人面灵鹫如何了? 第155章聚灵阵 在十二道四煞符同时激发的威能之下,燕云差点将自己埋葬,逞论虽然通人性但智力并不算高的人面灵鹫。 燕云快速翻越被符箓炸出来的庞大碎石山,朝另一端飞掠而去。 这一奔,燕云就已经抵达至碎石山百丈之外,可眼前空空如也,并未见到人面灵鹫和秋燕仙子的踪迹。 难不成,二者也和那七头魍族一般,化为了齑粉? 燕云心中焦急,将手指含在嘴里,一吹! “嘘——” “嘘——” “嘘——” 接连三声之后,燕云眼瞳中的经纬之线一一扫过洞窟周边。 终于,他发现东北角一块大石之后,被粉尘和细碎石块覆盖的地面,有什么在朝上拱动。 是他们么? 燕云一喜,快速靠近,手中握着一块低阶灵石,借助灵石转化的法力,接连辟出三掌。 乱石纷飞,一个灰扑扑的巨物出现。 随后,巨物一阵抖动,露出了人面灵鹫的双翅和头颅。 它双翅上的羽毛已经焦糊一片,不少地方,光秃秃的,有血丝溢出。 就在它双翅完全打开的刹那,在它背部,燕云的盾器之下,露出了秋燕仙子的面颊。 在人面灵鹫的庇护下,她没受到任何伤害。 燕云将秋燕仙子抱起,放在一旁,随后摸了摸人面灵鹫的脑袋,取出一把灵石,投喂进它喙中。 “好小子,我衣不蔽体,你且忍一忍,借你羽毛一用。”燕云说完,从人面灵鹫翅膀下方薅下来几丛绒毛,以法力覆盖,一条毛茸茸的短裙随之出现他手掌中。 他将短裙对着自身一点,好歹遮住了要害处,只是样子分外滑稽。 “好小子,辛苦了!”燕云说完,将人面灵鹫收入灵兽袋中。 人面灵鹫的羽翼受伤,短时间内,不可乘骑了。 秋燕仙子依然未从昏迷中醒来,加上碎石层的窒息,面色灰白,似乎已气若游丝。 燕云将盾牌收起,一把握住了秋燕仙子的右手肘部,伸出二指,探其脉搏。 脉象时断时续,无力之极,而她手肘处传来的体温异常高。 这不是好兆头! 如果就此返回黑山城,当然是一种选择,可黑山城中玉竹、徐飞、秋燕仙子三人是境界最高的三人,而今三者已亡二,余下的驻守弟子能不能搭救秋燕仙子于危厄,实难预料。 若无法施救,则需将秋燕仙子送往南山宗,那说什么也晚了。 燕云储物袋中实无特效药,他念头一转,瞄向了挂在秋燕仙子腰间的储物袋。 救人要紧! 他顾不得了,打出一道法力,在她储物袋中探索起来。 不一会,他脸颊上露出一丝笑容。 秋燕仙子的储物袋中有几样要紧的东西,和燕云储备的一凑对,竟然凑够了可炼制三颗固本培元丹的原料! 炼制固本培元丹需要在灵气充沛之处,这阴气弥漫的洞窟中,显然无法满足。 燕云目光一闪,第一时间想到了炼制幽冥魂旗时由聚阴石搭建的阵法。 既然此阵可凝聚阴气,自然也可汇聚灵气! 当然,燕云虽对炼丹有所涉猎,但技艺不精,也是头一次炼制固本培元丹这样的高等级丹药,他需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并阻隔可能存在的异族侵袭。 他一转头,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巨石,取出青锋剑,将巨石挖出一个窟窿,抱着秋燕仙子跳了进去,又将洞口以碎石堵住,并布下禁锢灵气的阵旗。 石洞中,燕云快速将为炼制幽冥魂旗的阵法布下,这个阵法,他早已练习过多次,可谓轻车熟路。 在本该放置聚阴石之处,他不惜耗费数百灵石,布下了一个聚灵阵。 他朝阵法当中一坐,运转大荒星云诀功法,数百灵石散发的灵力如雨一般,绵绵密密,充盈了洞窟中所有空间。 随后,这些灵力如长鲸吸水,从燕云的上丹田处汇入,直抵下丹田。 本已干涸的法力之池,池水暴涨! 不消片刻,法力之池就达到了满溢的程度,池塘旁边,一颗由浓郁法力凝聚而成的法力之石出现,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聚灵阵中的灵气很快消散一尽,原本晶莹剔透的灵石,全成了一堆灰蒙蒙的普通石块。 燕云没有丝毫停顿,如弃敝履般一挥手,将废弃灵石尽数剥离,又一探储物袋,数百颗灵石再次散布。 燕云定了定神,将取自秋燕仙子储物袋中的材料一一精炼。 他是精炼方面的行家,所有材料无一损耗! 他将包括幽昙月季在内的所有精炼过的材料摆放在身前玉盒中,看了看,长吁一口气,心神归一。 第156章风韵无两 然后,燕云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炼丹炉,同时在掌心凝聚出一个炽热的火球,预先加热丹炉。 待丹炉通体发红时,他将所有材料取出一份,投入丹炉中。 随着氤氲之气升起,各种材料挥发,变幻成灵气,交织在一处,就在几种灵气即将汇集的刹那,丹炉中雷光一闪,一团黑云冒出。 他立即熄灭火球,凝神朝丹炉中看去。 一看之下他发现,有些材料已经焦糊,有些却还处于半生半熟之状。 显然,第一次炼制固本培元丹失败了! 每一种材料在同一个丹炉中的生熟程度不同,没达到灵气交融的程度。 燕云一一查验,心中有了计较,开始分步朝丹炉中放入材料。 与此同时,他没有借用神识,而是展开纵目之瞳,穿过丹炉炉壁,更直观地观测材料在丹炉中的变化。 第二炉丹药仍以失败告终,因为幽昙月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挥发。 至此,他身前一字排开的玉盒中,虽幽昙月界他储物袋中还剩下不少,但其余仅剩下炼制固本培元丹的最后一份材料。 他没有丝毫停顿,将丹炉中的残渣一倒,再度凝练丹药。 当七色光华从丹炉中冒出的刹那,一股巨大冲力从冒出,形成的强大冲击波直接将巨石顶部洞穿! 燕云吓了一跳,还以为这次又失败了! 可正因巨石的反震之力,七色光华没有出路,又给反弹了回来,在燕云法力的包裹下,缓缓沉淀。 原来,要炼制成功固本培元丹,还需提前布下禁锢阵法,以防其成丹时逃脱,散于空气中。 燕云对炼丹虽有涉猎,可并未获得炼制固本培元丹的法门,还以为和炼制普通丹药一般,差点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也是秋燕仙子命不该绝,燕云实践成功。 叮铃铃…… 随着燕云轻轻摇晃丹炉,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在炉中打滚,仅龙眼大小,宝光四射。 燕云担心这固本培元丹又闹出什么古怪来,一把捏开秋燕仙子牙关,将丹丸倒入其口中,又伸出左手两指引导丹丸,从她喉头开始,再转入其胸部,最后落在她平坦小腹下三寸的丹田中化开。 整个过程,燕云心神专一,如同止水。 秋燕仙子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她这条命保住了! 接下来,燕云将目光投向了储物袋中破破烂烂的魂旗,随后从巨石顶端的孔洞飞身而出,复又搬起一块楔子状的石块将洞口封住。 时不我待,该到了炼制真正幽冥魂旗的时候了! 燕云朝附近看了看,目光瞄准了巨石的另一端,三下五除二开凿出一个洞窟,走了进去。 为了避免异族干扰,燕云在洞口布置了几道简易阵法,以免炼制魂旗时异常外溢。 一切准备停当,他盘膝而坐,运转大荒星云诀,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将脑海中的杂乱思绪全部排空,无悲无喜,将炼制幽冥魂旗当成了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所有材料陈列在他面前,聚阴石一一置入法阵,阴寒之气腾腾升起。 很快,洞窟表面岩石出现了一层冰晶,只燕云手心中的火球在颤动…… 时间流逝…… 黑山幽冥仿佛陷入了沉睡中,连一颗细小碎石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两个时辰后,巨石挖掘的洞窟中,秋燕仙子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眸。 仿佛全身被撕裂的痛苦传来,令她眉头一蹙,浑身筛糠般抖动,缓缓坐起。 一阵凉意袭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丰满的胸部和几乎没有脂肪堆积的脊背全部暴露在外,一丝不挂地躺在一个如同凡器般的盾牌上,身上还盖着件男人的衣裳。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立即将衣裳捂住要紧处,茫然四顾。 她记得,自己被雷震子的反震之力所伤,随后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既然是被雷震子的反震之力所伤,自己必然千疮百孔,可所有的伤疤竟然全部愈合了,看不到受伤的痕迹,嵌入身体中的碎石也被尽数拔出,带着血丝,放置在她周围。 难道是这个男人救的自己? 这个男人又是谁? 自己现在在哪? 等等……要拔出身体中的碎石,那么自己当时岂不是…… 难怪! 秋燕仙子面孔一热,有种羞涩之感从心头升起,这是她久违了的感觉。 陌生男人的衣服她是不穿的,便将神识转向自己的储物袋,从中找到一个锦盒,里面红扑扑的是一套普通的丝织衣裳。 这件衣裳还是她在凡尘时,娘亲给她准备的,说是她的嫁妆,可阴差阳错之下,她成了一名出家修士。 她穿起了这套红裙,并用红绳扎起了满头秀发。 或许是对于凡尘的留恋,又或者是劫后余生所致,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画出一个圆圈,一面镜子呈现在身前。 她定睛看了看,在手掌中汇聚法力,对着面目一抹。 她暴露在世人面前的村妇样貌不见了,呈现在镜子中的是一个明眸善睐、巧笑嫣然的徐娘,风韵一时无两。 第157章尘归尘 这才是她的真实面貌! 战师堂是个铁与血交织之处,姣好的容颜,只会被人视为“花瓶”,亦是天性软弱的象征! 所以,她以法力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以便融入一众同门中。 时光荏苒,昔日见过她容貌的同阶,都已作古,只剩下玉竹和徐飞二位师兄。 她满以为,自己将和二位师兄一起,共悟大道,然而事与愿违,最亲近的二人也走了。 难以排遣的伤感与孤独袭来,她眼眶中流下两行清泪。 半晌,她抹去眼角泪滴,开始打量这个狭小的洞窟。 地面上留有几面阵旗,都已耗尽了灵力,而在阵旗周围,密布着至少上千块灵石的残迹。 谁这么破费? 是为了救自己么? 一般的战师堂弟子,哪可能拿出如此多灵石救人,事后又不屑一顾而去? 难道……难道是他…… 当燕云的相貌出现在她脑海时,她幽幽一叹,将男人衣袍叠起,又将盾牌拿在手中,对着头顶尚有一线光亮的楔石洞口冲去。 一道靓丽的红色身影,一闪而出,站在一片澄清的洞窟之下。 可随后,她便惊呆了,昂起头,看着空中如九龙吸水般的异常天象。 附近的黑红二色雾霭就像被什么吸纳干净了,还不能满足巨大的“胃口”,正向洞窟两端深处延伸。 黑红色的幽冥之气,如麻绳一般,纠缠在一起,分成两部分,一边五股,一边四股,正向她刚刚飞身而出的巨石另一端汇集而来! 幽冥之气又由九股压缩成一股,形成一个上面大下面小的巨大漏斗。 大概是幽冥之气被极度压缩之故,在漏斗末端,红彤彤如烈焰在燃烧,狂暴异常! 秋燕仙子本欲一探究竟,想了想,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备用法器,在巨石一侧挖出个简易洞窟。 她在洞窟中盘膝而坐,为引出此异象之人护法。 她已经知晓,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必然和此人脱不了关系。 异象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停止,旋即,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响起,地面瞬间被寒冰覆盖。 秋燕仙子骇然中一探眼,只见澄清的空中被浓郁的黑云掩盖,再看这些黑云,竟然全是人类的亡魂。 这些亡魂是如此痛苦,张大了大嘴呼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难道此人在修炼邪功? 秋燕仙子心中发毛,手中两柄弯刀顿时荧光发亮! 在巨石腹中的空间洞窟内,燕云身前出现了一面新崭的幽冥魂旗,通体黝黑,旗帜之外被一层血色的雾状包裹,看起来有些虚幻,仿佛这不是实体。 燕云目注此旗,唇角含笑,从储物袋中取出破损不堪的另一面魂旗。 二者刚一照面,新炼制的幽冥魂旗如见到了极为可口的美食,从旗帜中伸出一个雾化触手,将破旗一扯而入。 不消片刻,破旗又被新旗吐了出来,如弃敝履。 燕云心中暗喜,将新旗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随后祭炼起来,使之成为自己的本命法器。 当他祭炼完毕,心神瞬间和新旗产生了联系。 魂旗空间中,鬼王钻出雾霭,正用其一对幽深鬼眼打量自己的新居。 在鬼王周围,漫天的亡魂正凌空飞舞。 很难说这面新旗和破旗有什么区别,但燕云能直观的感觉到,如果将新旗比作高楼大厦,那么破旗就是一间牛棚。 “主……主人……”鬼王忽沉声对燕云说道。 “呵呵,从今往后,听我驱使,我可保证你的麾下亡魂将越来越多。”燕云正色道,“不过,你所驾驭的,全为奸恶之辈,所以……” 鬼王赶紧道:“主人,若释放亡魂,本王魂力大损,很长时间都不能听从主人调遣,一旦主人遇险……” 燕云截口道:“我自有主张!” 鬼王本想说服燕云,见他毫无通融之意,只好在心不甘情不愿中,将所有亡魂释放了出来。 一时之间,亡魂漫天,穿过巨石的屏蔽,弥散至洞窟中。 这些亡魂就像是展品一般,一一在燕云眼前飞掠而过。 “谁留谁走,请主人定夺。”鬼王瓮声道。 “这些大恶之人,全部留下。”燕云指点道。 这些人包括赤峰、拓跋烈和梦灵宗的修士,李傲和几名使用幽冥魂旗的宦官。 “这些人全是平常百姓,让他们尘归尘土归土,早得超生!”燕云又道。 其余之人,包括羌人军士和无辜百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燕云手持阴阳子午诀,虔诚颂唱。 随着颂唱之音响起,本来呈黑白色极度痛苦且身形虚幻的亡魂,渐渐有了色彩,音容笑貌俱全,仿似活过来了一般。 他们有种得大解脱后的舒畅,向燕云施以大礼,随后化为一个白色的光团,隐入地下深处。 鬼王和燕云心意相通,将左家一众人等,放在最后。 当佐伊、佐子昂等左家全家老小十多人站在燕云跟前时,他眼眶红了,跪在地上,大礼膜拜。 第158章答应履诺 “将军……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缘何如此愁苦?” 当佐伊踩着莲步走到燕云身前,说出这句话时,燕云泪流满面。 “将军,别哭了……”佐伊笑着,伸手朝燕云脸颊抚来,可二者交叠时,燕云没有感觉到昔日的温暖。 她的样子,就是一个虚像。 “夫人,燕云对不起你……”燕云哽咽。 “能和将军同床共枕,妾身此生知足了。”佐伊摇头而笑,“将军保重,妾身该走了……” 说完,她同样化为一个白色光团,隐入地下,紧接着是左子昂、佐高…… 除了佐伊,这些亲人没有说话,但都笑吟吟的,对着他连连点头。 最后,燕云眼前一空,只鬼王萎靡地躺在雾霭中。 “多谢了……”燕云忽道。 鬼王一愣,点了点头。 佐伊被困魂旗已久,魂灵之力早已飞散在天地中,又哪可能认得燕云,更不可能说出这般告别之语。 燕云向鬼王道谢,因为这个丑陋之物刻意营造了此氛围,让他和佐伊有一个简短的告别。 这是燕云的心结,鬼王替他解开了。 只是另一个结产生了,虽然不足挂齿,坐在巨石之外的红衣女子难道是秋燕仙子? 他释放漫天亡魂时,借亡魂之力,一早发现了她的存在。 当他收起阵旗,撤去封禁,走出洞口时,红衣女子也早早站起身来,正侧着头望着他。 此时,秋燕仙子所呈现出来的年纪大约在二十七八岁左右,成熟又不失活力,尤其一对大眼睛和面颊上的两个酒窝,很是迷人。 秋燕试着问询:“你……你身为正道修士,却修炼邪功?” 燕云听到这个嗓音,心中惊讶,道:“前辈容貌差距这般大,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你先回答本座的问题。”秋燕仙子很严肃。 “正邪功法互相对立,前辈以为,有何种办法可二者兼修?”燕云反问。 秋燕仙子眼睛霎了霎,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正邪不两立,功法也南辕北辙,无法交合在一起,除非不要命了,才敢这么尝试。 “那刚刚那些亡魂是怎么回事?”秋燕仙子有些不死心。 “前辈可曾听闻过梦灵宗,是否知道幽冥魂旗?”燕云说完,将已经残破且失去灵性的魂旗抛了过去。 “本座久居战师堂,不问外事。” “那就难怪了,晚辈刚刚借助这黑山幽冥的阴气,将魂旗中被禁锢的亡魂尽数超生了。” 燕云虔诚颂唱往生咒时,秋燕仙子自然听到了,可这洞窟中压制了神识,她无法以之探看。 幽冥魂旗的灵气虽不存,作为邪物,仍有种说不清的邪性,令秋燕仙子很是不适,复又将之抛给了燕云。 “亡魂中还有你的亲人?”秋燕仙子说话的同时,瞄向他发红的眼眶。 “嗯,晚辈妻舅和岳父母全家……” “节哀!” “前辈也请节哀。” 二者之言,各有所指,燕云说的是玉竹和徐飞的陨落。 言尽于此,二人都沉默了,为各自心灵世界里发生的不幸。 “那个……前辈,能否赐还晚辈衣袍……”燕云打破沉默。 秋燕仙子略一点头,将已叠好的衣袍递给燕云,旋即背过身躯。 燕云一挥手,法力透体外溢,幻化成一团浓云。 云雾很快消散,燕云衣冠齐整地现出身来。 “先返回黑山城……”秋燕仙子祭出飞剑,凌空而上。 燕云则放出一只纸鸢,跟在她身后。 “多谢……”秋燕仙子突然又冒出这么一句。 “分内之事,不足挂齿。”燕云秒懂,这是对方在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只不过她身体被他看了去,显得有些拘谨。 “虽不知你如何救的本座,想必破费很多,本座会弥补……” “前辈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当然,前辈若执意,晚辈却之不恭。” “能不能说个数目,本座回城后就付给你。” “炼制三颗固本培元丹的材料和一点灵石,前辈将材料给晚辈就行了,余下的……” “什么?” 秋燕仙子蓦然惊问,回身看着燕云,眼眸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炼制固本培元丹的材料,其它还好,唯独幽昙月界且莫说三份就是一份她也拿不出来。 “前辈……晚辈救人出于公义,没想过向前辈索要……” “本座知道。”秋燕仙子作为灵台境修士的自矜,在燕云面前荡然无存,抿了抿唇,“活命之恩却不能不报,否则本座于心难安,你换一个要求吧。” “如此,晚辈确有一请。”燕云将自己曾参加夺灵会的往事和盘托出,并提到了廖胜之言——为宗门赢得资源矿产的弟子一个条件,宗门能做到的,立即兑现,不能做到的,争取兑现。 “你参加夺灵会获胜,反而被充到了战师堂?”秋燕仙子这一声问,较之固本培元丹材料,更显惊异。 “是。” “为什么?” “可能那龚正师兄的来头太大吧……” “哼!”秋燕仙子冷笑,正色道,“本座答应你,待黑山幽冥事了,向廖胜前辈禀报。” “多谢前辈。” 秋燕仙子或许是有感于宗内不公,又或者是出于对燕云活命的恩情,忽柔声道:“往后……私下就以姐弟相称吧。” “姐——” 第159章百夫长 浓云笼罩黑山城。 在幽暗光芒映照下,整个黑山城显得萧瑟而肃杀! 黑山城的护城大阵已经激发,三色琉璃般的火焰,围绕着一个透明的球体飞舞。 城楼上架着一面大鼓,一名浑身腱子肉的战师堂弟子打着赤膊,举着两只大锤,正以相对平缓的速度打击鼓面。 咚咚战鼓声中,五十名战师堂弟子分成五股,汇聚在城门面向地下洞窟方向,人人呼吸急促、神情凝重,如临深渊。 城中的铺子全部关闭,只有医馆的大门开着,里面异常忙碌,似乎在救治伤者。 这次黑山地穴之行,仅有九名弟子活着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令诸修难以置信同时又毛骨悚然。 且不说消息传回宗内后,会发生什么,他们所面临的危险却迫在眉睫。 毕竟,玉竹和徐飞二位灵台境前辈先后陨落,秋燕仙子能否抵挡住魍族犹未可知。 他们需做好准备接应秋燕仙子,又或者,直面传说中杀人于无形的魍族。 时间流逝,诸弟子严阵以待的大战并未开启,就在大家面面相觑时,那幽黑的巨大洞窟之中,出现了两个身影。 前者一袭红衣,英姿飒爽,明媚大眼中流露出难掩的悲戚之色。 后者则是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步履稳健,气度不凡。 城楼上的弟子一愣,他们从未见过秋燕仙子的真实面貌,对燕云这个新人同样记忆淡薄。 “打开城门。”秋燕仙子叱道。 秋燕仙子的嗓音大家倒是非常熟悉,恍然大悟,高呼“前辈”,赶紧撤去护城阵法。 “开启大阵,留一队弟子镇守城门!”秋燕仙子命令,旋即径直朝城中一间阁楼走去。 “燕云,去凌云阁随便找一间房休息,待本座召唤。”秋燕仙子又道。 燕云承蒙秋燕仙子以灵台境之尊,指派住处,又要召见,显然他已深得她的信任和倚重。 众弟子对燕云所知不多,不免流露出诧异之色,私底下颇有议论。 燕云满以为这凌云阁中也是一个须弥空间,岂料推门而入后,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黑山幽冥之中,乃阴气弥散之地,未到特定的时候,灵气难以汇集,且这黑山城仅冬季才开放,又哪有劳心费力打造须弥空间的必要? 燕云在房间中唯一的蒲团坐下,还未入定,就听到门外有女修喊道:“燕云师兄,秋燕前辈让你过去。” 秋燕仙子作为逍遥峰战师堂朱雀战队的话事人之一,她的住处自然要宽敞得多,和凡间的富裕人家一般,厅堂皆备。 当燕云在女修带领下进入大堂时,换了一身黑色衣袍的秋燕仙子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候。 “坐!”秋燕仙子道,言语干脆利落,如一位纵横沙场的女将。 “多谢前辈。”燕云也不客气,在一旁的客位坐下。 “去把外面什长全请来。”秋燕仙子转首对使唤女修下令。 很快,五名什长联袂而至,但秋燕仙子并未赐座、 燕云心中疑惑,秋燕仙子如此抬举自己,究竟意欲何为? 秋燕仙子见人到齐,沉声道:“此番黑山幽冥之行,朱雀战队损失惨烈,玉竹和徐飞二位师兄先后陨落,更有近三百战师堂同门尸骨无存,传令,黑山城全体裹素,缅怀逝去的前辈和师兄。” “是!”五名什长异口同声。 秋燕仙子玉手一指燕云,又道:“他叫燕云,你们亲近亲近。” 五名什长立即面向燕云,口称师兄。 燕云立即起身,拱手为礼。 “本座口谕,从今日始,燕云为百夫长,率领一列纵队!”秋燕仙子语出惊人。 百夫长一直由灵台境修士担当,从未有例外,秋燕仙子话音刚落,五名什长皆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秋燕仙子瞅在眼中,冷笑道:“燕云对本座有活命之恩,不仅于此,他还是一个中阶制符师,且深谙驯兽术和炼器术,如果本座所料不差,他还是一个炼丹师,敢问尔等,难道不服?” 平常修士能习得一项杂学就足以,燕云一人囊括如此之多,令五名什长刮目相看。 “此外,燕云还曾参加南山宗和漠原宗的夺灵会,大获全胜,尔等当心服口服!”秋燕仙子厉喝。 “在下俞凡,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师兄不要见怪。”一名什长躬身道。 此人和燕云有过一面之缘,那还是燕云初入战师堂时,遇到的年轻弟子,当时此人对燕云的评价是“新来的”,而且对他的招呼置之不理。 “师兄抬举,在下愧不敢当。”燕云道。 “本座将离开黑山幽冥十日,向宗门禀报今日事宜,本座不在,城内诸事,由燕云一言而决!”秋燕仙子环视诸修,又将目光投向燕云,“本座答应你的事情,也将向宗门上报,但你不可藏拙,本座返回时,希望听到的消息是黑山幽冥的异族已经被清扫一空,你能否做到?” “前辈之令,晚辈岂敢不从?”燕云苦笑,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破破烂烂的幽冥魂旗,递给秋燕仙子。 “此为梦灵宗的幽冥魂旗,前辈可将之交给逍遥子前辈或紫苑仙子前辈。”燕云说完,双膝着地,顶礼大拜。 “不必如此,本座自会尽力而为!” 第160章北极巨擘 黑山幽冥深处,无尽黑红浓云笼罩之下,燕云率领五十名修士,正面对一场激烈的战斗。 燕云的对手又是幽冥蛮牛的头牛,这头异兽身形庞大,面目可憎,全身覆盖在凝厚的皮甲中,眼中闪烁着狡猾而危险的光芒。 燕云紧握惩恶枪,枪尖冷硬,寒光闪烁。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带着一种潮湿而冷峻的味道。 然后,他朝着那只异兽冲去。 他们的战斗开始了。 燕云手中惩恶枪如同流水一般舞动,每一枪都带着决然和勇气,仿佛要将一切阻碍都斩断。 然而,这头牛的防御如同坚硬的山石,惩恶枪虽锋利,但只能在它的皮甲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 燕云没有丝毫退缩,攻击凶猛而凌厉,每一次都带着强大的力量和狂暴的杀意。 惩恶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蛮牛的咆哮在幽冥中回荡。 人与兽的每一次碰撞都像是金属之间的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一头普通的幽冥蛮牛,就需要三名战师堂弟子相抗,燕云一人独战头牛,且有条不紊,毫无慌乱之态,令一众同门佩服之至,不知不觉中,燕云已经确立了自己百夫长的绝对地位。 当燕云和幽冥蛮牛皆露出疲惫之态时,他祭出四煞符,复又取出降冥环,一通操作猛如虎,将头牛收入灵兽袋中。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燕云所率队伍,先后经历了异兽、魍族的攻击。 燕云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召唤石灵,召唤血蛤蟆,又或者以四煞符突破围困,枪锋所指,无往不利。 在一众战师堂弟子瞠目结舌中,燕云先后俘获了五头幽冥蛮牛的头牛,三头普通人形幽冥,更可怕的是他还将整整十头魍族收入囊中。 在之后三日的战斗中,已经无需其他战师堂弟子多费手脚,仅燕云一人凭借所驯服的灵兽、幽冥、魍族就可独当一面,轻轻松松将地下洞窟扫荡得干干净净。 在整个战斗中,燕云所率同门仅有二人陨落,这个成就,可谓惊人。 当秋燕仙子返回时,清缴黑山幽冥的任务已经完成,全员已经可返回战师堂了。 但秋燕仙子带回来的消息,燕云却高兴不起来。 他被任命为百夫长的职位,逍遥子前辈批准了。 可燕云最关心的借助师门之力,扫荡梦灵宗在大虞境内诸邪一事,却如石沉大海,没有等来答复。 厢房中,秋燕仙子和燕云默然对坐,久久无言。 “弟,何以愁眉不展?”秋燕仙子眼神中满是关切。 “姐,你有所不知,我本是大虞龙头关守将,我全家老小包括先师,皆被梦灵宗所害,此仇不共戴天!”燕云切齿,“仇未报,弟寝食难安!” 秋燕仙子默然,她大概是见燕云神情悲苦,终究于心不忍,期期艾艾地说道:“你可知……” “什么?”燕云蓦然抬头。 “在宗内,我倒是探听到了一些消息,但你需守口如瓶。” “姐姐既然如此要求,弟自当遵命。” “其实,有些事即便是我,也是不尽知的……”秋燕仙子沉声道,“有传言说,神山昆仑,乾坤石现。” “乾坤石?” “有道是,天下万法尽出昆仑,我等修士的名字,皆在乾坤石之上!” “姐姐此言,弟无法理解。” “莫说是你,就是我初闻,也是不相信的……可凡事皆有定数,告之我此言的正是逍遥子前辈,我不能不信。” “姐姐但请直言。” “天雷滚滚,乾坤石现,血染石面,三千年大劫将至!” “三千年的大劫?哈哈,弟镇守龙头关时,每日皆是劫,有何可惧?” “这也是幽冥魂旗现世的原因所在!” “何解?” “梦灵宗其实只是北极巨擘“魔灵宗”的分支,类同下宗,魔灵宗炼制“天地人”三才魂旗吸魂纳魄以应劫,故而师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无奈之举。” 一个梦灵宗,就搅动一众南山宗的下宗,可见居于上宗的“魔灵宗”又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存在。 “如此说来,这天下的无辜百姓就该死么!”燕云勃然大怒。 “你不要激动,切记,更不可对宗门不满!”秋燕仙子叹息道,“你若想师门助你,惟有两个途径,一是强大自己,以实力说话,二是为师门建功,让宗门不得不为你讨回公道。” “姐姐以为,就算弟做到了这两方面,宗内就能为弟做主吗?” “你不尝试,又怎会知晓?” “那我就试上一试!” 第161章内心寻觅 大虞国西侧有一处人烟绝迹的沼泽,散发恶臭的黑水之中矗立着一座黑乎乎的山脉,修仙界将之称为黑山幽冥或黑山地穴。 黑山被浓雾笼罩,其内怪兽层出不穷,常有修士到此寻觅天材地宝。 立冬之后,被浓郁阴气笼罩的黑山幽冥第七层洞窟,天气元气骤变,于阴气中诞生出一个个不相连接的灵气空域,如一个个的气泡。 气泡内灵气极为浓郁,是修真者们梦寐以求的修炼宝地。 燕云亲眼目睹,感觉非常神奇。 好像这洞窟中的阴阳两种气体就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新的能量状态,所以才呈现出黑红交织的雾霭。 它们互相依存、互相转化,到了这个特点的时间,又互相排斥,最终分离。 燕云一马当先领着一支队伍,走在洞窟之中。 他以凝气境修士的身份,成为战师堂朱雀纵队的百夫长,在逍遥峰战师堂人尽皆知。 这也树立了他在一众战师堂弟子中的地位,而这个地位,是他以实力得到的。 在他身后,是元泰、吉兆、青蝉三位同门,再之后是下宗的伊贝卡和两名师兄。 元泰、吉兆、青蝉本来是没有资格到黑山幽冥的,但今年下宗修士符合冲击灵台境的修士大减,这给燕云提供了操作空间,便将他们三人带来,借助此地灵气,增加法力或修为。 对此,秋燕仙子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每到一处灵气气泡,燕云便打发一人进去,他带着队伍继续寻找下一个。 这灵气气泡可谓鬼斧神工之地,本来被黑红阴气笼罩的空域,突然之间清新如空山新雨后,每呼吸一口,皆让人有心神愉悦之感,而那些光秃秃的碎石或石崖上,会长满绿植,开着细小的花朵。 可惜的是,这些绿植虽也是炼丹材料,可因产量太大,价值低廉。 当然,若是拿出去倒卖,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气泡内产生的东西,总是要被修士搜刮得干干净净的。 也不知为何,伊贝卡倒并不像其他人一般,早早选定气泡开始修炼,而是一直落在后面。 最后,燕云身后就只剩下她了。 “你就在这里吧。”燕云指着黑气之中一个散发出灵气光幕的气泡说道。 “呼……”伊贝卡深吸一口气,对着燕云说道:“师兄,妾身冲击灵台境了。” 燕云淡然一笑:“嗯,我也准备好了,希望我们二人一起晋级。” “多谢师兄吉言。”伊贝卡深蓝色的眼睛里光芒闪烁。 “嗯。”燕云点了点头,背过身去,打算寻找下一个气泡。 这时,他鼻端突然传来芬芳,正要避开,却见伊贝卡张开双臂迎面抱来。 他一愣,被伊贝卡抱个正着,然后红唇印在他下颌处。 还不待燕云说话,她又冲冲跑进了气泡内,只留下一个栗色头发飘逸的背影。 燕云眨巴了两下眼睛,摇了摇头,含着一丝笑,向前走去。 不多时,他就处身在一处气泡内,笑容顿敛,神情严肃。 步入灵台境,才算是入道的初阶阶段,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卡在这一步,再难寸进。 哪怕是天资过人的修士,也有极高概率在冲击境界时失败,反而有些资质普通之人,又意外进阶成功。 所以,有人将冲击灵台境比作赌博押注,能不能晋级,全靠运气。 燕云所在气泡方圆五十丈左右,虽然灵气充沛,但这些灵气能不能保证晋级时的需求,却不一定。 他可没有靠运气的打算,为了冲击成功,做了万全准备。 他没急于打坐修炼功法,而是像个踏青而游的公子哥,双手负在后背,一步一步,在气泡空域漫步起来。 刚开始,他的思想还处于兴奋状态,既感于造化的神奇,又对自己进阶成功后满怀期待。 他不时摸一摸路途上的花花草草,或者嗅上一嗅,开始在脑海中回顾自己进入修仙界的这一段时光。 尊敬的师友几乎都离开了他,莫非修仙修的是孤独? 如果不是,那自己所修的又是什么? 仅仅是超然世外,不问凡尘? 又或者将进阶当成了一个个的台阶,一步一步攀登,那么攀登的意义又在哪里? 什么是道,道在哪里? 什么是悟,悟往何处? 渐渐地,燕云的思想开始往更高深处探索,可无论他怎么往高纬度寻找,却像一只蚂蚁,正不知疲倦地爬行在一根没有尽头的绳索上,看不到终点。 于是,他又开始往下探索。 下面是什么呢? 是自己在凡尘中的经历,从牙牙学语,到学堂念书,再到叱咤疆场…… 这些过往,如一个个的影像,只有片段,无法全部衔接起来。 向上向下都不对劲,那么往自己的内心中寻觅呢? 想要什么? 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只是为亲友报仇么……自己这一生,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人生本无意义,造物主又何必打发自己来尘世一遭? 第162章灵台境 燕云漫无目的在灵气气泡中散步,渐渐地,进入一种沉浸的遐思状态。 他的脚步越来越来慢,半个时辰才迈出三两步。 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就那么呆呆地站立原地。 这一刻,他的身体变得透明,丹田中的法力之池从身体表面就能看到,看起来有些虚幻。 池中之水,清澈、甘洌,如美酒之芬芳。 一丝丝冰晶状的细小颗粒如雨一般从池水中升起,从他身体的经络中通行,抵达全身。 于是,一幅波澜壮阔的无尽虚空显现,黑暗如无底深渊,而在深渊中,一片片暗哑的星云镶嵌其上。 就在星云出现的刹那,他不由自主张开双臂,整个人被一股无形之力抬起,缓缓升到了半空中。 气泡内充盈的灵气就像受到了召唤,突然之间聚拢,形成绿豆大小的晶莹颗粒,随后剧烈震颤,无数如冰粒的灵气结晶潮水般向燕云涌去,覆着在他身体表面。 于是,他整个人如镜面一般,几乎和周围的空气变成了一体。 须臾,镜面破碎,恍若万花筒,在燕云身体外如流沙般移动,从上丹田汇入,进入下丹田的法力之池。 池水澎湃,撒泼四溅! 法力之池开始膨胀,像一个不断扩张拉升的圆环,渐渐地,一抹茵茵绿色出现在池塘边的石块上,如苔藓不经意的着色。 气泡内的灵气很快就被燕云吸纳得干干净净,丹田中的法力之池整整扩大了一倍有余。 燕云的气息仍在向上攀升,可气泡内的灵气已尽,周围空气骤然波动起来,一道道强大的能量以他身体为中心,触手般向四面八方极速扩散! 这些触手虽为无形,却无孔不入,一旦遇到灵气气泡,便毫不犹豫一头扎入,如导管一般,将灵气气泡和燕云的身体串联起来。 燕云就像一个贪食的多足虫,在短短时间里,就将多达五个灵气气泡连接起来。 他的身体在灵气滋养下,变得更加坚韧、有力,血管、骨骼、肌肉都开始增粗变大。 法力之池一闪一闪,竟然在池塘下方出现了一整块庞然巨石的轮廓,如合拢的双手,将池塘稳稳托住。 灵气之石刚开始还是虚幻的线条状,渐渐变得凝实,发黑,发亮。 燕云的气息极速增强,如火山喷涌,直达顶点! 眼看着他即将突破这一灵界点,五个气泡内的灵气已所剩无几,余力无法支撑他继续。 也就在这时,他身体中伸出的无形触手向周围的空间再度探寻,直达伊贝卡所在的空间。 可怜此女刚刚闭目不久,唇角挂着笑,尚沉浸在充沛灵气滋养的喜悦中,突然就发现了异样。 她身体的舒适之感消失无踪,丹田中竟吸纳不到一丝灵气。 “怎么回事?”伊贝卡错愕,眨巴着深蓝色眼瞳,茫然察看周遭的一切。 这一看不打紧,自己所在的灵气气泡消失无踪,而无尽幽冥之气正滔滔而至。 在这样的环境中,别说冲击灵台境,就算是普通的吐纳也不行,以免阴气和体内阳气冲突。 她惶惶然站起,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四下看了看,向燕云之前离开的大致方向走去。 此时,燕云正到了要紧关头,无数灵气在他丹田中形成的大石变成了一个大平台,这就是所谓“灵台”了。 灵台和法力之池相互融合,一个全新的境界等待着燕云到来! 一道强烈的光芒从灵台中爆发出来,将燕云体内由无尽星云构筑的奇经百脉点亮了一部分。 这些被点亮的星云,萤火虫一般,光亮并不强烈,但萤火不灭,生机不灭,生生不息! 萤火互相辉映,光芒交织,形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整体。 啊—— 燕云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浩然长啸! 他浑身衣袍被激荡的法力充斥,头发高高扬起,浑身发着淡淡荧光,从空中缓缓下落。 这一幕,恰恰落在匆匆赶来的伊贝卡眼中,因过于惊讶,她高耸鼻尖下的红唇微微张起。 “燕云师兄……你这是晋级成功了么?”她低声喃喃。 她马上又被灵台境和凝气境之间的巨大沟壑所惊怖,后退两步,又道:“恭喜燕前辈,恭喜前辈成为灵台境修士……” “师妹何以语无伦次?”燕云唇角一扯,露出一丝笑容,随后睁开双眼。 伊贝卡和他双目交碰,只觉得他瞳孔深处有一整片星空。 当她诧异中欲再定睛察看时,却再也见不到刚才的一幕了。 “晚辈伊贝卡,恭喜燕云前辈晋级为灵台境修士。”伊贝卡敛衽为礼。 “什么前辈?我有这么老吗?”燕云轻飘飘落地,倏忽之间就到了伊贝卡身前。 伊贝卡只觉一股淡如兰草的幽香传来,令她心神一震,惊异中又慌忙后退了两步。 这是灵台境修士所特有的香味么? 为什么其他灵台境修士身上,她从未闻到过? “前……师……师兄……”伊贝卡想起自己和这位高高在上的灵台境修士曾一起共浴,不由俏脸一红。 “在人前,你称我为前辈,倒是无妨,私底下就无此必要了。”燕云笑道。 “是……” “对了,你不去冲级,跑到我这里来作甚?” “气泡内的灵气突然就没了……”伊贝卡苦闷道。 “还有这样的事,走,去看看!” 第163章红衣红绳 半个月后。 黑山城城门口。 秋燕仙子一改往常装束,身着红衣,头扎红绳,俏立在城门下方,凝望地窟深处。 她面容温婉,眉眼如画,眼角眉梢间,流露出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在她身后,镇守黑山城的战师堂弟子一字排开,欢迎参加晋级试炼的同门回归。 当然,一众战师堂弟子目光的焦点,大多集中在秋燕仙子身上,她如一抹红色流云,带来了这个严寒季节难得的热烈。 “秋燕师姐,久候了……” 燕云第一时间跟秋燕仙子打招呼,好像他近在眼前一般,爽朗的笑声随之传来。 秋燕仙子目光一闪,无论是她的目力还是神识,都无法穿透黑山幽冥的屏蔽之力,探知燕云本尊所在。 但燕云在人前以平辈相称,且笑声绵长,气息沉稳犹如深潭,较之半个月前更不可同日而语! 她心念一动……难道? “恭喜师弟……”秋燕仙子大喜,眉目含笑,扬声道,“众弟子听令,百夫长燕云已经晋级为灵台境修士,一会面见,当大礼参拜!” “灵台境……” 众战师堂弟子中有不少人发出了惊叹与疑问并存的低语。 虽然燕云在扫荡黑山幽冥的过程中屡建奇功、居功至伟,确立了他在诸修心中很高的地位,可他毕竟只是一名凝气境修士,不少弟子碍于秋燕仙子威势,只是表面上对燕云应承而已,远远谈不上心服口服。 就境界修为而言,燕云这个百夫长可谓名不正言不顺。 在某些弟子看来,燕云是凭借一副好皮囊,赢得了秋燕仙子青睐,这才借她的光,给自己谋了个百夫长的职位。 凝气境第七阶弟子的黑山幽冥之行,之所以被称为“试炼”,其中包含的意思是尝试修炼升级,是神通和自身悟性的双重结合与升华,但凡二者稍有差池,就不可能成功。 对于绝大部分弟子来说,想冲破凝气境瓶颈,一脚跨进“入道”行列,难如登天。 燕云在以往表现中再是骁勇,可能仅限“技”,自身修行则未必。 所以,当秋燕仙子令众弟子执晚辈礼参拜时,人群中才会有异样的声音传出。 不一会,人面灵鹫巨大的羽翼擦着洞窟危岩一冲而出,在半空中盘旋两周,这才缓缓落地。 灵鹫背部,一人背负双手,稳稳而立,飘逸之态,岳峙渊渟! 秋燕仙子神识和燕云一碰,确认他是灵台境修士无疑了,神识再往他丹田中查探,只觉对方如一座大山般,不可抗拒! 她知道,以燕云今日之修为,她已难以望其项背! 在她的修真之路上,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同阶修士如此钦佩,乃至不惜以自身多年浴血搏杀所换取的薄面为其而争,为其而高兴。 “拜见燕云前辈!” 一众战师堂弟子见燕云今日神采,不可同日而语,心神震颤,赶紧俯首为礼! “诸位同门,无需多礼。”燕云淡然一笑,单手一伸,示意诸修。 往昔龙头关令羌人闻风丧胆的白袍小将在这一刻复活了,目光所及,群雄臣服! 这时,从燕云身后又怯生生钻出一名女修来,她头部生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小角,栗色头发,皮肤雪白,大眼高鼻,眼睛深蓝,顾盼生辉,竟也是一名灵台境修士。 秋燕仙子见了,笑逐颜开,道:“妹妹生得好生俊俏。” 伊贝卡面色一红,敛衽道:“姐姐过奖了。” “妹妹是下宗修士?” “妾身来自静心观。” “朱雀战队正缺人手,妹妹加入上宗如何?” “这……恐不是妾身能做主的……” “妹妹只管答应,余下之事,由本座向宗门汇报。” “这……”伊贝卡出身下宗,不知如何取舍,便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燕云。 所谓黑山幽冥试炼,还包括一层含义,虽有战师堂提前清扫黑山幽冥地窟,但又会新生出不少异兽,对修士是一大威胁,可因为是燕云带路,沿途异兽被燕云扫荡一空,他们没遇到任何阻遏。 无形之中,伊贝卡对燕云已经佩服有加。 更何况,当她的灵气气泡破灭之后,燕云又带着她找到另一个气泡,还不惜灵石布下聚灵阵,她能成功晋级,和他的鼎力协助息息相关。 燕云见状,笑道:“师妹尽可答应,南山宗底蕴深厚,岂是下宗可比?” “那……好吧。”伊贝卡怯声道。 “呵呵,朱雀堂虽遭逢大劫,今日元气恢复,实在是大喜之事。”秋燕仙子笑道。 “师姐,再往后看。”燕云道。 伊贝卡再往洞窟中看去,只见大队修士正从洞窟中御剑而出,为首一人,居然也是灵台境修士,正是俞凡。 秋燕仙子大喜过望,朗声道:“燕云,随本座前往宗门!” 第164章伪传号令 一舟狭长,古朴厚重,冉冉升起在灰黄的天空。 舟内,秋燕仙子坐在船首前端,在他身后一字排开坐着的是燕云、伊贝卡、俞凡及四名男修,其中二人是来自天柱峰的老祖嫡系,都是今次成功晋级灵台境的修士。 本次南山宗包括燕云在内,共有五十名弟子获得了晋级资格,有六人成功,收获也算过得去了。 伊贝卡能从仅有的三个下宗名额中抓住机会成功晋级,倒是一个意外,毕竟下宗修士想突破屏障,通常数十年才出一个。 黑山城很快就变得小了,如一个不起眼的火柴盒。 可就是这座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对战师堂弟子而言,这里记录着自己不堪回首的伤痛;对于其他弟子而言,黑山城是一种向往,是幸运,因为能到达这里,就获得了晋级灵台境的机会。 黑山幽冥的灵气气泡是有限的,恰恰今年是由逍遥峰战师堂主持,到了明年又会换成其它灵峰。 燕云趁此良机,带着吉兆、青蝉、元泰三位师兄到此试炼,皆不虚此行。 青蝉和吉兆达到了凝气境第七阶,而一向修炼缓慢的元泰竟然也成了凝气境第六阶修士。 灵舟穿越重重雾霭,抵达传送阵位置,随着阵法启动,七色光芒闪烁,灵舟消失无踪。 不知何时,南山宗的天空中,浓云翻滚,天空撑开了一角,电闪雷鸣中,灵舟骤然出现。 “逍遥峰战师堂弟子回宗门!”秋燕仙子中气充沛的声音响起。 “逍遥子前辈已经出关,战师堂弟子可前往复命!”有本月负责山门阵法的弟子回应。 于是,灵舟穿越南山宗诸峰,径直往逍遥峰而去。 不多时,灵舟掠过燕云往昔福地和战师堂,缓缓向逍遥峰山顶攀登。 至此,逍遥峰的全貌如一幅层层推进的画廊,映入燕云眼帘。 该怎么形容眼前之所见呢? 燕云并无赏心悦目之意,唇角反而露出一丝苦笑。 所谓的逍遥峰,并不逍遥,更像是一座凡俗中依山而建的宫殿。 越是往上,植物务必千姿百态,山石务必嶙峋突兀,楼宇必然金碧辉煌,那些小径、亭台、水榭等等极尽精巧和匠心。 当灵舟离峰顶四十九级台阶时,有弟子牵引着在一处空旷区域停泊。 秋燕仙子神情严肃,领着一众修士登阶上行。 早有上百名修士立在台阶两侧,他们毕恭毕敬,连动弹一下似乎也不敢,如一尊尊的木雕。 当然,这些修士如此做派,倒不是因为战师堂一众人等,而是执掌此峰的逍遥子出关了,正亲自处置事宜。 当当当—— 铃声起,浓白云雾从脚下滋生,整个逍遥峰处在一片灵气氤氲之中。 这一板一眼的排场,也不知是逍遥子喜好这一口,还是门下弟子刻意施为。 云雾深处,一座大殿呈现眼前,仅可见前端飞檐,夸张地伸向天宇。 燕云跟在一身红衣的秋燕仙子身后,正一步一步迈入大殿,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一个人,当即抱拳道:“弟子……” “哈哈,可不敢担!”这人正是延鹤,他见燕云头一次进入黑山幽冥就晋级成功,不由大感意外。 燕云见这个名义上的师尊拒绝他“弟子”的称呼,便默然不语,以待下文。 果然,延鹤如“笑面虎”一般,拱手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我昔日虽以师徒相称,但今非昔比,你已和贫道同阶,贫道又岂敢妄自尊大?” 修仙界以强者为尊,燕云也不客套,再次抱拳道:“延鹤师兄!” “燕云师兄,客气了。”延鹤吞没了燕云的三颗固本培元丹,难免有些不自然,目光闪烁,皮笑肉不笑地回礼。 这时,大殿内传来一声嘹亮的高呼:“宣战师堂所有灵台境修士进殿,师尊有话面训!” 秋燕仙子和燕云等六名修士立即垂下头来,目不斜视,一起步入殿中。 “无需拘谨,都抬起头来吧。”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燕云抬首望去,但见大殿中心的云台上坐着一个皓首白须的白袍老者,便是逍遥子无疑了。 只见他面色赤红,如同饮酒,双目若电,令人不敢直视。 这个凛然有威的逍遥子,燕云先师玉真子曾救过他一命,二人截然不同的境遇,令燕云心中唏嘘不已,同时胸口隐隐作痛——那位令他无比敬重的先师啊! 当诸修果真抬头是,逍遥子蓦然暴喝:“劣徒秋燕,你可之罪?” 秋燕仙子悚然一惊,屈膝下跪,怯声道:“师尊在上,妾身知罪……” “你罪在何处?”逍遥子又道。 “妾身不该假借师尊之名,擅传号令。” “你擅自做主,所为何人?” 在逍遥子紧逼之下,秋燕仙子战栗如寒蝉,忽抬头瞄了燕云一眼。 燕云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非和自己有关? “妾身不该伪传师尊之命,令燕云为朱雀战队百夫长……” 第165章绝密任务 秋燕仙子此言一出,群修震动! 她一介区区灵台境初阶修士,竟然敢假传逍遥子指令,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云台山,逍遥子冷哼一声,突然伸出一指,对着秋燕仙子轻描淡写一点。 一道金光冒出,直入秋燕仙子奇经八脉,她浑身剧痛,顿时汗水滂沱。 “弟子燕云,拜见前辈。”燕云见秋燕仙子被自己所累,虽不是自己所主张,但终究承蒙秋燕仙子厚爱,不得不出头顶罪。 “燕云?”逍遥子闻言,竟露出意外之色,白眉一挑,“你和武威将军府燕家可有关系?” 燕云沉声道:“武威将军府今已无存,仅弟子一人,苟活于世。” “原来是燕家后人,那倒是罢了。”逍遥子再一弹指,收去加之秋燕仙子身上的禁制。 燕云见素昧平生的逍遥子如此看重燕家,不由奇怪,拱手问道:“不知前辈……” “哈哈,二百年前,老夫曾随武威将军燕枭镇守边关,那时老夫还是个小兵。”逍遥子捏着胡须说道,“武威将军对大虞有功,泽被万民,国之栋梁,老夫钦佩之至。” “前辈谬赞,燕家不敢当。”燕云道。 “不过,老夫一向赏罚分明,秋燕擅自做主,你一介凝气境修士就充当朱雀战队百夫长,实属胆大妄为,你与秋燕一起受罚!”逍遥子沉声道,“可有异议?” “弟子不敢。” “此外,你自作主张,私下将没有晋级资格的同门带入黑山幽冥,该领第二罚,可有异议?” “弟子但凭前辈吩咐。” “你既然已经是灵台境修士,便算是老夫的弟子,更应严于律己……”逍遥子皓首望天,想了想,“你和秋燕的惩罚,待老夫再计,那几名被你带入黑山幽冥的弟子,从即日起,归入战师堂。” 吉兆、青蝉和元泰闻言,立即顶礼抱拳称是。 逍遥子虽闭关刚出,对战师堂事务竟了如指掌,显然战师堂中有他安插的眼线,可谓老谋深算。 燕云一向智谋出众,在逍遥子面前,也无法可想。 当然,逍遥子的安排四平八稳,也堵住了悠悠众口,至少来自天柱峰的两名灵台镜修士无法再向老祖告密。 “好了,诸位且自便吧,逍遥峰的留下。”逍遥子吩咐。 一众修士稽首而别。 “师尊,玉竹和徐飞二位师兄陨落在黑山幽冥,新任百夫长,还请师尊定夺。”秋燕仙子见诸修离去,再次禀告道,“本次黑山幽冥试炼,除了燕云,还有俞凡师兄成为新晋灵台境修士,此外伊贝卡来自下宗静心观,愿意加入南山,还请师尊恩准。” 逍遥子略一点头,道:“从即日起,俞凡和伊贝卡为朱雀纵队百夫长。” 俞凡和伊贝卡异口同声:“是,师尊。” “尔等且退下,燕云和秋燕稍候!”逍遥子下逐客令。 须臾,人头济济的大殿中安静异常。 逍遥子瞄了秋燕仙子和燕云一眼,笑道:“老夫在人前总要做做姿态,你二人可不要对老夫之举耿耿于怀。” 秋燕仙子和燕云对视,心中略宽,齐道:“弟子不敢。” 逍遥子目注秋燕仙子,问道:“你一向眼高于顶,何以甘冒责罚,举荐燕云为百夫长?” “燕云来自下宗的小终南,又是中阶制符师,且精于炼器和驯兽,所以……” “哦……” 逍遥子面色一变,问道:“不知玉真子可还安好?” 燕云道:“先师已经羽化了。” “羽化?” “梦灵宗祸害下宗,先师和一众下宗修士全力追敌,遭遇大厄。” “梦灵宗么……” “此宗来自漠北,据说和什么北极巨擘魔灵宗有牵连。” “玉真子昔年曾救老夫一命……不想今日,却闻噩耗,呜呼哀哉……”逍遥子摇头叹息。 “还请师尊为先师做主!”燕云见缝插针。 “你可知那魔灵宗究竟是何等宗门?”逍遥子娓娓而问。 “弟子不知。” “既然不知,那就不要再问,魔灵宗……不是谁都敢得罪的……” “连南山宗也不敢吗?” “哎……你若想报仇,老夫不拦你,但不可用本宗名号行事。” 逍遥子这话可谓已经说到了尽头,魔灵宗的巨擘之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多谢师尊,弟子自会小心。” “嗯……你二人触犯门规,终究要予以处罚,给宗内一个交代。”逍遥子顿了顿,“就前往南边由逍遥峰主持的云雾山庄吧。” 秋燕仙子闻言,面色骤变,凝望着逍遥子。 燕云见她如此神色,心弦随之一紧。 “此乃绝密,不可对外声张!”逍遥子斩钉截铁道。 第166章云雾山庄 云雾山庄,位于中土之南,一个叫犀牛角的地方。 这里不仅有高山峻岭,还有广袤的森林和溪流,自然景观独特。 顾名思义,云雾山庄终年被浓雾笼罩,湿气极重,非常人所能驻留。 此山庄是谁建立的,用途为何,无人知晓,显得异常神秘。 云雾山庄从建立之初开始,就充满了战争、阴谋和传奇。 它介于梦泽宗和东海宗两大宗门交界处,三个宗派之间的争斗和合作山庄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燕云骑在人面灵鹫背部,穿越苍穹,经过上十日的长途跋涉,离目的地近了。 他成为灵台境修士后,临出发前,往延鹤峰去了一趟。 昔日的大师兄呼延林和二师兄仇育,及曾诓他参加夺灵会的执事弟子,无不惊讶,或赔礼或道歉,忙了个不亦乐乎。 今非昔比,燕云自不会和这些人有过多计较,略一点头,恩怨一笔勾销。 他所在乎的,只是青蝉、元泰、吉兆三人。 三人被编入战师堂,燕云自然要给他们准备一些资源,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燕云储物袋中五头幽冥蛮牛、三头普通人形幽冥、十头魍族,全给了青蝉。 此女果然没令燕云失望,驯兽术尤其突出,仅仅过了一日一夜,就将这些跋扈的异族训了个服服帖帖。 燕云又取出不少符箓和材料交给元泰和吉兆,他们三人有了这些资源,想必能在战师堂立足了。 在燕云身后,秋燕仙子伸出纤纤手指,捏着他的道袍一角,侧头远眺前方群山,不言不语。 他瞅了眼身后的秋燕仙子,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秋燕仙子的神情显得很沉重,这与她轻盈如燕、笑意盈盈的样子大不相同。 “师姐,怎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燕云笑问。 “亏你笑得出来!”秋燕仙子白了他一眼。 “那倒是要请师姐说道一下。” “妾身知之不详,只听说是个是非之地,短短三十年内,战师堂灵台境修士就陨落了十名之多……” 灵台境修士是一个宗门的根基所在,一处山庄三十年内陨落十人,不由令燕云心神大震。 “云雾山庄介于东海宗和梦泽宗之间,是南山宗和其余二宗通商之处,也因云梦泽和附近的天目山多有异宝出现,故而抢夺激烈……” 燕云苦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师尊还真给你我二人派了个好差使。” 秋燕仙子撇嘴道:“若非你确实神通惊人,且对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也犯不着假传师尊旨意。” “师姐原是不必如此的。” “事已至此,你又待如何?” “能怎么样?就与师姐一道,在这云雾山庄干一番大事!”燕云忽笑道,“师姐抓紧,我们要下去了!” 语毕,人面灵鹫张开的翅膀之末端刮起一股旋风,突然垂直下落。 秋燕仙子吃了一惊,一把揽住燕云腰部,旋即又面部一红,捶了他肩膀一下。 燕云微微一笑,目光投向被云雾笼罩的一座葱茏之峰,眼神骤然变得冷冽。 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外表看起来白墙青瓦颇具出尘之意的山庄,令他很不舒服。 人面灵鹫毫无阻挡即接近至山庄十丈左右,庄内这才传来一声警惕的喝问:“来者何人?” “战师堂秋艳仙子和燕云,来此报道!”燕云回道。 “原来是二位前辈,这可太好了!”一个凝气境弟子惊喜的声音传出,“还请二位前辈稍候,待弟子撤去阵法。” 光华一闪,一层透明如无物的光幕退去,露出山庄的本体。 燕云驾驭人面灵鹫,对着山庄之前宽敞的平台极速俯冲。 “且慢……”秋燕仙子提醒。 “无妨,师姐放心。” “你怎么敢肯定?” “若有问题,逃不过我的眼睛。” 燕云深邃的瞳孔中,正有一圈圈的经纬之线散布开去,若有埋伏或者阵法隐匿,他自可察觉到。 云雾山庄的砖砌地面上,人面灵鹫怦然落地,旋即被燕云收入灵兽袋中。 早有弟子恭迎而至,同时稽首道:“二位前辈,裕同前辈有恙,不能相迎,还请移步。” “带路!”燕云说着,反而一侧身,让秋燕仙子走在了前面。 庄门内,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药草气息,伴随着一丝腐肉的异味。 “莫非有不少人受了伤?”燕云问。 “是,前段时间裕同前辈带领我等前往云梦泽查探九幽城遗址下落,不想中了埋伏……” 这名弟子言语深沉,情绪很是低落,显然这次冲突,云梦山庄折损巨大。 燕云眉头一簇,问:“云梦泽,那是梦泽中的地盘?” 弟子解释:“不算是,云梦泽占据整个中土腹部,与海勾连,只是离梦泽中相对近一些。” 秋燕仙子问:“莫非是梦泽宗伏击的裕同师兄?” “这……不知道……”该弟子羞愧道。 被人伏击还不知道设伏之人是谁,那就很值得玩味了。 二人面对南方特有的雨打芭蕉之雅趣亦无心欣赏,穿堂走巷,直到在一座月门前停了下来。 此时,早有二三十名裹着绷带的战师堂凝气境弟子前来,向二人行礼。 燕云只是点了点头。 “早前听闻师尊传信,说有二位师兄前来助拳,请恕裕某不能全礼……” 话音刚落,便是一连串剧烈咳嗽,颓废如老朽。 这对于修士而言,简直不可想象! 第167章北方有雪 “师兄莫非受伤未愈?”秋燕仙子惊问? “若只是受伤,那到不至于此了……”裕同拖长了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二位请进,一看便知……” 嘎吱—— 秋燕仙子在前,燕云在后,推门而入。 跃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个黯淡而陈旧的风雨长廊,灰色的砖石墙壁上布满青苔和藤蔓。 石阶满是裂痕和缺损,且异常湿滑, 铜钟在风中摇曳,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云雾山庄之内,似乎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修缮,显得破败不堪。 潮湿的水汽在瓦面凝聚成珠,啪嗒啪嗒,随着雨檐滴落,回荡在空荡的长廊。 一室空旷,一名境界在灵台境中阶、身穿青衣的干瘦男子,手抱阴阳子午诀,半耷拉着脑袋坐在中间蒲团上,他便是裕同道长了。 在他周围,点着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已经熄灭了四十盏,仅有九点灯光在氤氲寒气中努力挣扎着。 在裕同身前,还有一颗小巧而古朴的盆栽。 在此之前,此树的长势似乎很旺盛,也不知何故,在短短时间里消耗了过多的养料,枝干枯萎,叶片凋零,仅余九片边缘发黄的叶子还系在枝干上,一副随时会凋零的样子。 “九转命魂术……”秋燕仙子一语道破。 “仙子原也识得此法……”裕同睁开眼睛,艰涩一笑。 他和秋燕仙子短短的两句对话,就像消耗了不少元气,显得疲惫不堪。 “传闻习得此术,便有九条命……”秋燕仙子向往道,“可惜,只有对宗门有莫大功勋的修士,才有缘可得传授……” “什么九条命……言过其实了……”裕同摇头,如在肺部安置了一个风箱,出声吐气皆显凝滞,胸口随着每一次呼吸而上下起伏,似乎承受着极大痛苦。 “莫非这九转命魂术也无法治愈师兄之伤?”秋燕仙子犹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 九转命魂术,是南山宗的道统秘法之一。 传闻,只要修士习练了此术,一旦受伤,只要不是立即毙命,就可将自身伤痛转嫁到它物代为承受,以解自身危厄。 裕同身前的盆栽,就是代受之物。 此盆栽当然是仙植,经过裕同无数年的悉心栽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拯救自己的性命。 可此法显然没有奏效,树即将枯萎,而他自己也已油尽灯枯。 “即便是师尊亲至,恐也难解啊……”裕同提到逍遥子大名,下意识抬起双手遥拜,却如在泥泞中挣扎,竟艰难异常,只能无力地垂下双臂。 “师兄究竟中了何种术法,无救么?”秋燕仙子惊问,就要往前查探。 “仙子且慢!”燕云立即喝止,一抬手,拦在她身前。 秋燕仙子纳闷,妙目投向燕云。 “师兄没有让仙子靠近,勿要擅闯。”燕云温和笑道,“以免坏了师兄法阵之效,伤上加伤。” “哦……倒是妾身唐突了……”秋燕仙子歉然道。 于是,秋燕仙子和燕云并肩而立,二人一起站在室外门槛处,不再前进。 就在燕云阻止秋燕仙子步入的刹那,老朽如枯树的裕同眼中闪过惊讶之色,可很快又消弭不见。 “仙子无需致歉,贫道原是该事先……事先提醒仙子的……咳咳……”裕同喉结滚动,吞下卡在喉头的血痰。 “师兄……”秋燕仙子外表清冷,可古道热肠。 “仙子有所不知,贫道所中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仙子贸然闯入,恐有不虞……” “什么毒?” “若贫道所料不差,当是梦灵宗的蛊毒,究竟是何种蛊,贫道不知……” “蛊毒?” “是……此蛊竟如影随形,连九转命魂术也无法破解……霸道啊……” 秋燕仙子和裕同对答时,燕云像个局外人一般,异常平静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若谁正直视他的眼睛,会发现瞳孔深处,浩瀚如海,而海底更深处,一道道的经纬之线正在不断闪现。 燕云晋级成灵台境修士的那天开始,不仅法力大增,更大的收获就是纵目之瞳所产生的变异。 已经无需他刻意运转法力激发目力,经纬之线就自然而然挥发功效,破除迷障,揭露真相。 裕同道人虽看起来垂垂将死,其实九转命魂术一直在运转,推动此术的阵法亦未撤去,环绕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堵不可见的法力脉动。 无论裕同之前是何等样人,可面临生死攸关之时,其心中究竟作何打算,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九转命魂术可以将他的伤转嫁到一颗仙植上,难道就不能转嫁到人身上? 燕云看似随意拦住秋燕仙子步入室内,他口中所言是否和心中所思一致,也只他自己知晓了。 “师尊命二位师兄到此,可有令谕?”裕同忽问。 “有的。”秋燕仙子说完,取出一个被封禁的竹筒,以法力递送至裕同膝下。 “贫道收下了,二位师兄长途跋涉,且下去歇息吧……对了……还有三位师兄,不日即返……就有劳五位处理山庄事宜了……” 裕同说到这里,等于下了逐客令。 “师兄保重!”秋燕仙子和燕云双双稽首而别。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残留的九盏灯又熄灭了一盏,一片灰黄落叶,旋即从小树之上坠落。 裕同面色一白,定了定神,抖擞着右手,拿起了竹筒,倒出里面的一卷秘信。 信上仅有四个字——北方有雪! 第168章一个怪人 什么意思? 仅从字面难以看出什么。 这是逍遥子的习惯,虽有时看似坦率直言,若以此推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真若遇到要紧事,逍遥子往往采取这种打哑谜的方式。 熟悉逍遥子此性格的人,只有几位亲传弟子,而裕同恰恰是其中之一。 像秋燕仙子、燕云、俞凡、伊贝卡等新晋灵台境修士,虽也称逍遥子为师,实际只属于记名弟子之列。 逍遥子传给四人一套灵台境修士的功法,有时间便教导弟子几句,更多时候则不闻不问,和亲传弟子存在天壤之别。 只不过,裕同从未与人说过自己的真正师承,他隶属战师堂,是逍遥子在战师堂的手眼。 云雾山庄关乎逍遥峰的资源和生意,逍遥子当然要委派自己最信得过、靠得住、用起来顺手的得意弟子在此坐镇。 裕同目光微闪,看着密信上的四个字沉默了半晌,从肺部长吐出一口气。 “多谢师尊……可惜……哎……”说完,他将密信一角放在灯焰上,此信化为飞灰,消散而尽。 山庄的一条氤氲小径上,秋燕仙子和燕云在一名弟子的带领下,正往庄内特意为二人开辟的福地走去。 就在密信化为灰烬的刹那,燕云有意无意地朝裕同所在堂舍方向看了一眼。 “怎么了?”秋燕仙子前路被阻,不由问了一句。 “此处风景倒是别致……”燕云淡然一笑。 “嗯?妾身倒是觉得,此地潮气过重,到处黏糊糊的,不太舒服。”秋燕仙子回道。 “师姐所言甚是。” 燕云刚还说在看风景,立马又赞同秋燕仙子的见解,令她觉得他在敷衍自己,便不再多言了。 有溪如瀑,顺着石阶一侧缓缓下淌。 二人穿过低矮的竹林,两座洞口相距十丈左右的福地出现在眼前。 “因是新开洞府,难免有些泥土气,还望二位前辈不要见怪。” “裕同前辈嘱咐,设置禁制一事,由二位前辈自行处置,庄内就不越庖代厨了。” 这名带路弟子倒是个机警之辈,说话低声垂腰,很是谨慎。 “甚好,有劳了。”燕云说完,随手掏出两张符箓递了过去。 该弟子凭白得了两张召唤血蛤蟆的符箓,对着燕云鞠了一躬,欢天喜地退了下去。 “对了,关于山庄需要处理的事宜、本地风土人情及敌情消息等等讯息,收集后一并送来。”燕云嘱咐。 “是!” 每到一地,必然要收集当地的各种情报,这是燕云作为曾经的带兵将领所养成的必备素质。 逍遥子令他和秋燕仙子不远千余里来此,当然不是游山玩水的,更何况此地的主事人裕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见他们即将面临的敌手非同一般。 “两座福地,还请师姐先挑一间。”燕云道。 秋燕仙子略一颔首,便向右侧洞府中走去。 可在她身后,脚步声依旧,一回头,正是燕云跟了进来。 秋燕仙子一蹙眉,问道:“师弟怎么也来了?” “嚯……打算在师姐这煮一杯香茗。”燕云一本正经的,兀自在堂中的桌案边一屁股座下,又变戏法一般,取出一个造型朴素的泥胎壶,和两个陶杯,再伸出一指对着屋檐外滴水一点。 水滴如收到召唤,成千上百的晶莹之珠飞鸟头林一般,没入铜壶中。 燕云掌心中顿时燃起烈焰,不多时,壶盖跳动,水开了。 他揭开壶盖,将一个竹筒中的灵茶取出少许投入壶中,合盖后摇了摇,就端坐不动了。 “师姐稍待,这喝茶,非得要用泥壶,茶味才浓郁。”燕云像个品茶师一般,说得很认真。 他这种举动,当然不是秋燕仙子熟悉的样子,就觉得他很奇怪。 她侧着头,白了她一眼,竟流露出几分少见的妩媚之态。 “师弟想要这间洞府,直说便是,妾身让与你。”秋燕仙子道。 “师姐这是说哪里话来?”燕云摇头,指了指对面,“请坐,我们品茶。” 他这么说的同时,捏着壶柄,在两个竹筒中各倒入半盏茶水。 “嗯……很香欸……”秋燕仙子粲然一笑,在燕云对侧而坐,就要伸手端杯。 “师姐且慢,第一杯茶要倒掉!” 燕云此言语气有些重,突然手一横,抢在她前面,将杯中茶水泼在地上。 “师弟好浪费!” “好茶总是要耐得住性子才可品出真味,岂可因一时心急,而败了口感?” 燕云微笑,又朝杯中倒入了一盏热茶。 这次,秋燕仙子倒不敢急于端杯了,直愣愣地瞄着他,没别的,他就觉得他特别怪! “喝茶呀!”燕云双肩一耸,“师姐总不会认为我会害你吧。” “谅你也不会。”秋燕仙子这才放心,端着杯子小酌一口,入口含香,不由连连点头。 不知不觉,燕云在秋燕仙子洞府一坐就是半个时辰,先是品茶,后又说起大虞王城的往事,如同话痨。 秋燕仙子还真未见识过俗世中花花世界的精彩,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之前的带路弟子拿着厚厚一叠资料到此,燕云才停止唠嗑,言辞顿时变得简洁。 “以后有事,无需向本座禀报,告之秋燕仙子即可,本座自会知晓,你退下吧。” 于是,这名弟子便匆匆退了出去。 “师姐打算给自己洞府布下什么禁制?”燕云忽问。 “师弟……”秋燕仙子就不懂了,既然是禁制,又岂有告之于人的道理? “我且替师姐布下一道吧。”燕云说完,袖子一挥,八道阵旗飞向洞府的八个角落。 此阵名“八方铜壁阵”,可抵御上阶以下法器攻击,并可起到屏蔽神识、查探、目测等作用,价值灵石三百块。 “还有一点小变化!”燕云打出几道法力,一道光圈从洞府地下升起,汇集至顶。 至此,八方铜壁阵应该就已经激发了,可不竟然,就在这道屏障开启之时,从光圈顶部又坠下一个漏斗状的透明光幕,旋即脱离顶端,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光球,一闪,竟将洞府外的情形全部拓印在了光球表面。 球面上,刚刚送资料回转的那名弟子,正穿过小径,往裕同所在房舍而去。 “这……”秋燕仙子瞠目结舌,被这个光球的功用震惊到了,“师弟……还是阵法大师?” “略微学习过,至于这个光球,来自昔年一位……一位至交所授的以气凝镜之术,将此术和阵法融合,方有现在的成效。”燕云看着光球,目光深远,随后恢复平常。 “师姐,且拿着法盘,若遇他人造访,最好将光球隐匿起来。”燕云将一个八角状的法盘递给秋燕仙子,抬步向洞府门口走去。 “这些资料……”秋燕仙子提醒。 “师姐先看。”燕云一只脚即将破阵而出的刹那,忽低语道,“不要独自去找裕同师兄……” “什么?”秋燕仙子听见了燕云所言,可下意识觉得他的话很不正常。 燕云没有回答,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消失在洞府门口。 秋燕仙子再一抬头,光球之上,燕云的背影正往左侧洞府方向而去。 第169章雨街截杀 寒冬未尽,春暖未至。 雨水,是这个季节南方所特有的,带着清冷和湿润,密密麻麻下落,但并不猛烈,一下就是三五日,没有停歇。 猫街镇,夜叉国南端一座不起眼的小镇。 长街,宽约九尺,麻石铺路。 街头的人并不多,他们的吆喝声稀疏而短暂。 放眼望去,长街一片清冷,雨很凉,顺着瓦面滴落时,形成了盈尺的冰柱,如刀,倒挂在头顶。 长街两侧,一字排开的楼宇张灯结彩,火堆燃烧,释放出橘黄色的光芒,在黑色天幕下,营造出如归巢的暖意。 柳庆,灵台境初阶修士,奉南山宗逍遥峰密令,来猫街镇驻守,受云雾山庄裕同节制。 十年光景,对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之间。 这十年中,他顺风顺水,任务执行从无差错。 他开了间草药铺,平素给普通百姓治病,私下却指挥一群凝气境修士,探听附近的风吹草动。 就在大半个月前,猫街镇的气氛骤然生变,不知从何处涌来不少奇装异服的修士。 猫街镇的地理位置,总体而言偏向南山宗的势力范围一侧,陌生修士云集,显然不对劲。 柳庆心生疑惑,恰恰裕同传信,说云梦泽九幽城遗址即将现世,命他注意猫街镇的异常。 这就是了! 柳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派出手下,四处打探消息。 一众弟子却一无所获,最近两天,更有一名弟子未归。 柳庆心中焦虑,乃至今日,他一改往常深居简出的做派,亲自查探自己住了十年的猫街镇。 勾栏内,有丝竹美妙,婀娜漫舞。 红灯笼高高悬挂的青楼上,有女丰腴,剥着瓜子,同时将勾魂的目光投向雨幕中的路人。 柳庆将猫街镇巡视了一遍,神识捕捉到了不少凝气境修士,这些人的修为,他自不会放在眼里。 他脚步一转,向一侧悬挂着“酒”字的餐馆走去。 他辟谷多年,大概是幼年时穷困潦倒的记忆过于深刻,若有闲,便有意无意去饭馆坐一坐,点一盆牛肉,酌上一口。 当他在餐馆二楼坐下时,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了。 黑暗中,有人目光狠厉如同利刃,刺向柳庆。 然而,柳庆的眼神中没有惊惧,只有淡然。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那些妄图打他草药铺主意的不长眼之辈,他屠戮了不知多少,结仇之多,难以统计。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内心坚定而平静,这些人若胆敢放肆,他并不介意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一众杂碎扫入犄角旮旯,生霉发臭! “客官,还是和老套路吗?”店小二点头哈腰走来。 “嗯!”柳庆点了点头。 “好咧!”小儿将毛巾往肩头一搭,快步跑下楼梯。 不一会,一碗鲜切酱牛肉,一壶老酒,就摆在了桌上。 “客官,您请慢用。”小二说完,将屏风一扯,形成了一个独立空间。 柳庆看着食盒中的酒菜,并未急于动著,目光闪动,一一审视。 这些酒菜确实和平素一样,香味浓郁,令他食指大动,且看不出被人动了手脚的痕迹。 长街上传来嘎达嘎达的声响,是木屐踏地发出的。 木屐为桃木所制,声响不同其它杂木,虽是密集出现,常人也听不出来。 柳庆耳廓扯动,面颊上露出一丝放松之意,不多不少,正是九人从楼下方经过。 也就是说,这些派出去的弟子,将附近数十里翻了一个遍,都没发生异常状况,平安归来。 这对柳庆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他举起筷子,将一片牛肉吞入口中,嚼了嚼,又端起酒杯,一仰脖子饮尽。 酒温热,入口柔和,到了喉头却突然变得炽热,如刀隔火炙! 柳庆喉咙顿时破开一个被腐蚀的洞口,无血流出,像是被炙热烤干了一般! 他骤然起身,想向楼下弟子示警,却发不出声音。 情急中,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药丸,胡乱吞入腹中,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溅射在屏风上。 鲜血如雨滑落,在屏风上勾勒出无数线条,旋即变得透明。 另一侧,柳庆看见,有三人正盯着自己,神色不善! 他猛然拔出战师堂的标配弯刀,将屏风砍成了无数段,憋着一口气,望向那三人。 “柳庆,你在这猫街镇盘踞了十年,也该入土了!” 为首的汉子说完,气息顿时暴涨,从凝气境三阶直达灵台境中阶方止歇。 “呃……”柳庆身形摇摇欲坠,想质问对方是何人。 “将死之人,就不必多事了!”为首汉子说完,将一个海螺放在了嘴边,猛然一吹! 呜—— 音波如环,一股强大的禁锢之力向柳庆袭来! 与此同时,随着海螺的嗡响传出,长街上突然破空声无数! “堂主有令!截杀南山宗妖孽——” 此时,云雾山庄中。 燕云刚刚踱步至自己位于左侧的洞府。 他刚进洞门,便一甩袖子,布下数道阵旗。 “北方有雪……”燕云低声念叨,“什么意思?又或者,下一句是什么?” 和秋燕仙子有关吗? 秋燕,燕子,北方下雪,燕子该到南方避寒了! 燕云一念至此,目光顿时变得阴寒刺骨,眼瞳深处的经纬之线,波动如潮! 第170章秘术杀着 云雾山庄是中土五大上古宗门之一南山宗在夜叉国的据点,当然不是外表看来的这般普通。 燕云和秋燕仙子进入之初,看似一路顺畅,但燕云的纵目之瞳至少发现了八处可疑之处。 这些疑点隐匿在重重雾霭包裹的山石与溪流中,可能是阵法,也可能是暗哨,或者二者兼具,一旦察觉到危险,必然雷霆万钧。 这或许是裕同虽身负重伤,仍敢将精锐派出,而无惧强敌上门攻袭的依仗! 裕同作为云雾山庄的主事人,其养伤的雨榭,看似凋敝,在燕云眼中则无异龙潭虎穴。 经位之线波动不止,屋檐滴落的雨水竟然带着虚幻,而裕同施展九转命魂术的房舍中,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命灯不是只剩下九盏,四十九盏灯本来全亮,一旦施展九转命魂术,余下全息。 九盏魂灯将存续九天,同时也意味着,修士的生命只可存续九天。 也就是说,九转命魂术是燕云和秋燕仙子抵达云雾山庄的当日,裕同才开始施展,而不是什么四十日之前。 那一盆仙植,和修士心神相通,但并非如外界传言,是修士转嫁伤害的傀儡。 九日之内,若修士无法找到破解肉身受损的方法,可将自身之魂寄于植物,这恰恰是九转命魂术的精妙所在,但这绝非修士的首选,只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为何裕同要等到燕云和秋燕仙子抵达的这一日才展开九转命魂术呢? 这就值得推敲了! 燕云在夺灵会时,获得了天柱峰嫡系弟子龚正的储物袋,玉符中恰恰记录了九转命魂术。 秋燕仙子则被传言蒙蔽,不知晓此术真正的杀着! 是以,燕云才阻止秋燕仙子独自靠近裕同! 他在秋燕仙子洞府中喝茶聊天,一再滞留,亦并非闲得无事,只是借此告之某些人,他和秋燕仙子同门之谊深厚,令对方有所忌惮! 洞府对修士来说,是修仙之路上唯一的净土。 不得不说,云雾山庄为燕云准备的洞府很贴心,除了起居室和大厅等,还额外设置了多个耳室。 他的储物袋中,也早早备齐了诸多套阵法,譬如利于植物生长的阳光雨露阵,利于灵兽生活的干砂阵等等。 然后,他才在厅堂坐定,从脑海中翻阅起术法神通来。 他一晋级灵台境,便被派往这里,逍遥子所赐的灵台境功法只在路上参详了一二,并无甚收获,和他自创的大荒星云诀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可谓南辕北辙。 他观摩参研的灵台境修士术法有两套,一为《披风斩》,是近身搏斗之术,也是战师堂灵台境修士的必修技艺。 燕云本就擅于近身格斗,此术甚合其脾性,稍一观览,便看得津津有味。 他这才知道,自己之前对战师堂同门都喜欢用弯刀有误解,准确来说,是弯刀状的狭剑。 披风斩一术惟有用狭剑才可施展得淋漓尽致! 大抵是战师堂低阶弟子见统御自己的灵台境修士将狭剑用得出神入化,便有意模仿,最终演化成为默认的战师堂制式装备,实际上,师长们对弟子并无此要求。 一为《虚空剑》,是建立在《剑气术》基础上的更高拓展,因法力消耗巨大且极难掌握,花时间浸淫此术的人不多。 《剑气术》的精要是巨剑术和飞剑术,一个以势大力沉取胜,另一个以数量取胜。 《虚空剑》则是以剑和气的变化取胜,可将剑器本体或以气化剑,以法力屏蔽,穿裂虚空,出其不意破敌。 南山宗是剑宗,对剑的研究太高了,对法力精准度的要求更高,这也导致弟子很难掌握。 所以,已经陨落的玉竹和徐飞,以及秋燕仙子,最擅长《披风斩》,相较于后者,难度要低得多。 燕云这一坐,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当他在脑海中酝酿着,自己是否需要将后天法器青锋剑拿出来比画一下时,庄内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号角!意味着战乱! 燕云猛然睁开眼睛,一弹而起,随后其身影就出现在洞府之外。 秋燕仙子几乎是同时,出现在燕云身侧。 “师弟,看来庄内有大事!” “走,去看看。” 二人联袂而出,直往裕同所在的院落飞掠而去。 宁静的云雾山庄一改之前的风平浪静,突然变得异常嘈杂,不少战师堂弟子张皇而出。 “发生了何事?”燕云的身形出现在一座假山上。 “禀前辈,柳庆前辈回来了……”这名弟子急忙稽首道。 “嗯?”燕云狐疑,灵台境修士回归山庄,岂有吹号角的道理。 “哦,禀告前辈,柳庆前辈似乎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该弟子急忙解释。 “他人在何处?”燕云喝问。 “在药房……” 裕同伤重未复,藏于室内不出,弟子们当然只好将柳庆带往药房。 “带路!”秋燕仙子道。 第171章血蜘蛛 医馆一向是个安静的地方,这一刻却显得非常忙乱。 灶膛中,烈焰闪动,照亮了负责烧开水的弟子面庞。 这么凉的天,他却满头大汗,似乎有什么揪心事,眉头拧成了一个打不开的节。 这时,一名提溜着木桶的弟子匆匆赶来,拿起葫芦瓢,将热水倒入桶中,随后便在滚滚热气中,钻出了草堂。 台阶布满了苔藓,很湿滑,提着木桶的弟子脚步稳健,接连几个转,进入医馆后堂。 “师兄,热水来了。” “先放着,师兄过来看看,不知道柳庆前辈受了什么伤。” 一名专职医官模样的弟子说道。 “师兄看不出来?” “也不知前辈究竟被什么所伤,伤口很奇怪!”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一起瞄向一处,如同见鬼! 柳庆,云雾山庄五名灵台境修士之一,镇守猫街镇。 这个在庄内赫赫有名的修士,躺在一张门板上,面色苍白而虚弱,毫无生气,像一尊破碎的雕像,令人心悸。 在他咽喉处,一个深邃的破洞静静地张开着。 这是一个无血的伤口,没有血液从里面流出来,却有一种微妙的秩序在伤口周围排列,像是一张蜘蛛网,细丝般的线条交织在一起,凝聚成一种诡异而美丽的图案。 夺人神魄的死亡之术,竟有如此瑰丽的一面! “不管了,姑且试试!”医官沉默片刻,咬牙说道。 只见他双手如同在琴键上跳跃的舞者,不断地号脉、翻看眼皮,紧张而有序。 突然,那名正凑头观摩的弟子惊呼一声,他的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弯下腰,仔细一看,只见一只蚕豆大的红色蜘蛛不知从何而来,身上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令人心生恐惧,正往他脚背上爬来。 他毛骨一悚,一甩腿,蜘蛛落地! 他抬脚就要往蜘蛛踩去,却猛然听到一声厉喝“且慢”!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之力传来,将他稳稳抬到了一边。 他吃了一惊,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燕云和秋燕仙子站在门口。 “都让开!”燕云道。 两名弟子顾不上门板上的柳庆,赶紧闪身,退出七步之外。 此时,那只看似人畜无害的血红蜘蛛正昂着脑袋四处乱嗅,方向一变,竟然向燕云爬来。 它相距燕云五步左右,就在其斑斓的足部迈动之时,突然变得虚幻,一闪,竟离燕云仅两步之遥! “哼!”燕云冷哼一声,右手大拇指和中指相碰,再一弹,一道绣花针模样的透明气剑倏忽而出。 气剑没入红蜘蛛背部,它顿时了账,化为一滩绿色的浓水。 旋即,绿色的汁液气化,冉冉升起! “让开!”燕云话没落音,一套四煞符甩出,瞬间激发。 风火雷电四起,将整个药房屋顶掀起并着火,那些刚刚升起的绿雾被一扫而空! 两名弟子惊呆了,呆望着周围的一切。 “师弟怎么知道这只蜘蛛有古怪?”秋燕仙子诧异道。 “不知道,只是出于谨慎而已。”燕云回答,踱步至柳庆身边,捏住其脉搏。 “你们出去吧。”秋燕仙子吩咐两名弟子。 燕云的医道,较之青蝉、元泰、吉兆三位师兄大大不如,实际他也并未在此一道花费什么精力。 人总是有惰性的,既然掌握了幽冥魂旗的修复伤势之力,原也不必在医道上大费周章。 燕云把脉时假象,实际正在以纵目之瞳探看柳庆伤势。 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柳庆体内纵横的血管中,有一些细小如砂砾的白色卵状物,且有不少卵开始颤动并裂开,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恐怖的未来! 很快,每个卵都孵化出了一只细小的红色蜘蛛,它们以柳庆的血液为食,繁衍生息。 这些小蜘蛛顺着柳庆的血液流动,悄然无声在他体内扩散,在他体内构建一张巨大的红色网络,仿佛是一张由活物编织的恐怖画卷。 它们在他的身体内爬行,繁殖,逐渐吞噬他的生命。 “好厉害的毒物!”燕云内心暗道,莫非这就是梦泽宗的秘技——蛊? “师姐,你对梦泽中的蛊术知道多少?”燕云发问。 “妾身所知不多,只听闻该术由修士以自身精血饲养,一旦发动,要么伤敌要么伤己。”秋燕仙子沉思半晌,又道,“宗内曾想尽办法,欲获取一点蛊术的精要,一直没成功。” “这样……” 燕云苦苦思索自身所学,哪怕不惜耗费一颗固本培元丹,也难解柳庆体内的红蜘蛛。 怎么办? 再耽搁下去,柳庆必死无疑! “师姐,且为我护法,我有一法,或许可以试试。” “有几成把握?” “三成!” “那就试试吧,就算将柳庆师兄送回宗内,也来不及了!” 第172章强敌来袭 万籁俱寂,燕云站在堂内,目注躺在门板上的柳庆。 为了不影响燕云救治柳庆,秋燕仙子退开了三步之外,而凝气境的两名弟子则全走到了屋外。 此刻,燕云纵目之瞳中的经纬如蛛网一样编制,密密麻麻,一一勾勒出柳庆的四肢和躯干、心肝肺肠…… 蓦然,燕云接连弹指,封住柳庆的奇经八脉。 随后,燕云盘膝坐地,伸出右手,掐住柳庆脉搏。 半晌,他摇了摇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价值不菲的固本培元丹来,将之塞入柳庆口中,又以真气,将药丸引导至其腹部。 固本培元丹是天价保命丹药,燕云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令秋燕仙子骇然。 同时,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她心头升起。 在黑山幽冥之时,他也曾这般救治过自己么? “点一炷香!”燕云说道。 “前辈稍待。”早有凝气境弟子脚步急促,很快就取了檀香至燕云身侧,火球术一弹,袅袅青烟升起。 燕云大致感觉檀香的燃烧速度,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住一大把灵石,右手成拳,四支以法力凝聚的细针骤然出现。 歘! 透明细针一闪而出,柳庆血管中的四只红蜘蛛被刺中,顿时毙命。 燕云右手如簧,不停挥动,每一次皆是四根细针出现又消失。 柳庆的衣袍就像布满了芝麻,无数细小的黑点,呈现眼前。 当燕云挥动的右手止歇,他已然满头大汗,左手中的灵石消耗殆尽,化为粉末。 这一次救治柳庆,燕云丹田中的法力消耗一空,若非灵石补充,他已接近油尽灯枯。 他闪动的双目犹未放弃,扫视柳庆全身,见其血脉肌肉中再无白色的细卵,这才闭合眼睛,运转大荒星云诀。 “柳庆师兄有救了么……”秋燕仙子不无担心地问道。 只是,燕云已经入定,无法给予回应。 这时,云雾山庄再次响起呜呜号角的嘶鸣。 “这是怎么了?”秋燕仙子心中暗道,赶紧飞身而出。 山庄入口处,正有一男一女联袂而至。 这二人同样为灵台境初阶修士,女子姿色一般,面色煞白,捂着腹部;男子则断了一臂,他提着断臂,极速飞奔。 在二人身后,仅有五名凝气境弟子,个个血染衣袍。 他们是如此仓促且张皇,如同打了败仗。 “裕同师兄可在?”灵台境男修喊道,焦灼之态,溢于言表。 无论是谁,断了一臂,想来也是如他一般心急。 “师兄怎么称呼?”赫然是秋燕仙子问道。 “在下王铁,旁边这位是绫罗仙子,她中了蛊毒。” “又是蛊毒,且往药房!”秋燕仙子厉声道,“山庄可布设阵法?全部启动!” 整个云雾山庄在此之前有四名灵台境修士驻守,绫罗仙子、裕同道人、柳庆皆中了蛊毒,王铁断臂,五人中有四人遭遇厄运,这是不祥之兆! 秋燕仙子长期值守黑山幽冥,养成了非同寻常的直觉。 眼看着云雾山庄诸修接连遭遇大麻烦,她不得不怀疑,这是敌人欲擒故纵的计策,目的就是多条线寻找云雾山庄的确切地点,试图一网打尽! “是前辈!”有弟子领命。 也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号角声,却仅仅持续了片刻,便戛然而止! “莫非引来了敌人?”王铁面色一白,骇然望着身后。 “师兄不必多虑,庄内阵法也抵挡一阵,师兄和绫罗仙子赶紧去医馆,燕云师兄正在救治柳庆师兄!” 秋燕仙子说完,双手一挥,红色的披风一扬而起,两柄弯刃狭剑瞬间浮现在背后,凌然之势,一触即发。 “柳庆师兄怎么了?”王铁惊问。 “昏迷不醒!”秋燕仙子回复。 “师姐,有劳师姐主持……”绫罗仙子话未说完,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她的小口。 “快扶绫罗仙子去医馆!”秋燕仙子说完,放出一柄飞剑,往云雾山庄外围极速掠出! 一道道的光幕快速升起,如七色祥云,接连释放。 可最外围的光幕仅仅升起了一半,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快速萎靡,消失无踪。 “敌袭!全体戒备!”秋燕仙子心神一凛,娇声大喝! 云雾山庄这段时间受了重创,随遇敌人袭击,能参战的弟子却寥寥可数,仅在秋燕仙子身侧汇集了十余人,且这些弟子的情形并不好,伤病没有痊愈。 “走!”秋燕仙子命令。 前路究竟将面临什么,秋燕仙子也罢,跟在她身后的凝气境修士也罢,都不知道。 可为了南山宗的荣誉和战师堂的荣耀,他们只能迎难而上,虽粉身碎骨也万死不辞! 朔风起! 潇潇雨丝如针,在风中凌乱! 第二道阵法的光幕之后,一群穿着不同两种服饰的人影出现在半空,他们驾驭飞行异兽,冰冷的望着这片被云雾笼罩的抵御。 “呵呵,这就是南山宗的云雾山庄吗?” 第173章强自支撑 这两队人马约莫上百人,以凝气境修士为主,分为两股,各由五名灵台境修士率领。 他们互相之间似乎有所防范,相距二十丈之外,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这两拨人马的打扮都比较奇特,左侧数十人以男修为主,穿着深蓝色鱼皮缝制的袍服,其中夹杂着不少奇人。 其中的奇人形貌尤其怪异,或眉骨处伸出两个软踏踏的触角,触角前端吊着一个软乎乎的肉团;又或者腿部和腰部覆盖鳞片,如深海中的鱼。 右侧的人马则是以女修为主,这些女修的打扮极其大胆,穿着很朴素,仅在胸脯和臀部裹着棉麻质地的一块布,可手臂和全部肩膀,以及丰腴的大腿全部暴露在外,也不穿鞋,打着赤脚。 两宗组成的联合队伍,如一朵乌云,黑压压堆积在云雾山庄头顶。 南山宗、梦泽宗、东海宗三宗彼此有强烈的利益冲突。 在此之前,三宗各行其是,不知何故,梦泽宗竟然和东海宗联起手来,一起对南山宗。 这两拨人马好整以暇,将山庄外围开启的阵法一一破除,期间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如此轻松就接近云雾山庄的庄门前,这令两拨人马胸有成竹,果然一切如设想的一般顺畅! “裕同师兄可在?还没死吧,奴家可想你得紧呢!” 率先发声的是梦泽宗为首的灵台境初阶修士,此女年约二十四五,眉眼狭长,鹅蛋脸,皮肤光滑如练,整个人看起来水汪汪的,仿佛随手一握就能捏出水来。 她娇滴滴的这一声喊,连人的魂都给唤了出来。 随后,她笑颜如花,如盛放在夏日的玫瑰。 在此女身后,同样打扮的女子,左顾右盼,喜笑颜开。 无论怎么看,这些女修都不像是心狠手辣之辈,可若以貌取人,那就要吃大亏了。 从为首女修直呼裕同之名来看,或许他是中了此女的蛊毒,乃至命垂一线! “托仙子洪福,在下还死不了——” 远远地,传来裕同道人的笑声,但见山庄深处,一名面色红润的道人手执拂尘,健步如飞,向庄院前走来。 在裕同道人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秋燕仙子。 裕同一副无事人的样子,令两拨人马皆感意外,人群产生了一丝波动。 裕同道人在夜叉国不知盘踞了多少年,神通出神入化,在此之前,梦泽宗和东海宗的据点都被他所率修士死死压制。 “裕同师兄何必强自支撑?”为首梦泽宗女修狐疑道。 “哈哈,恐怕梦璃仙子看走眼了,贫道确实中了仙子的蛊毒,可天下万法皆有破绽,贫道碰巧破解了。”裕同说完,双肩一震,两柄弯刃狭剑出现在后背,悬浮在空中。 十名敌对灵台境修士将目光全转向了裕同,整个云雾山庄,诸修对他最是忌惮。 “古雷师兄,裕同这匹夫是否在虚张声势?”梦璃仙子看不出异样,对东海宗的为首修士低声传音。 “仙子对自己的蛊毒有几分把握?”名叫古雷的奇人修士传音回应。 “至少九成!”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师兄的意思是,直接强攻?” “那又何妨?无论裕同匹夫是否痊愈,他手底下的三名得力干将皆被我等伏击而受伤,一时半会无法恢复,仅凭匹夫一人,还能蚍蜉撼树不成?” “师兄莫要大意,匹夫身后还跟着一名女修,此女之前并未见过。” “仅凭此女,不过是多添一缕香魂罢了。” 古雷的前额有一个肉瘤,如同金鱼鼓起的头额,言罢,肉瘤充血,变得赤红。 梦璃仙子娇唤道:“裕同师兄,那九幽城宝物虽多,少一个宗门分派,总是好的,多有得罪了。” 裕同面色一沉,朗声道:“仙子此言差矣,梦泽宗和南山宗好歹还算中土宗门,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东海宗则处于海岸,和我等全然不在一个派系,仙子就不怕古雷在后背插一刀吗?” “匹夫!奸诈之辈!往昔我们两宗被尔算计还少么?”古雷勃然大怒,“云雾山庄今日必然覆灭,匹夫,你就在九泉之下向祖师汇报吧!” “布阵!”梦璃见古雷已经下定决心,亦不再犹豫,立即下令。 梦泽宗在阵法一途上不弱于南山宗,当即有弟子四散开来,取出阵旗,施展法诀,无数闪电交织如网,渐渐上浮。 显然,梦泽宗定下了以法阵破法阵的。 电光噼里啪啦渐渐汇集在一起,如电龙升腾而起,凌空十丈,随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山庄顶端撕咬而来。 “哼哼,贫道倒是想看看,梦璃仙子怎么破这最后一道法阵!”裕同不屑道。 裕同话虽说得轻松,他放在后背的双手,拳头紧握,在微微颤抖。 此情此景敌人看不见,但全落在秋燕仙子眼中,不免担心不已,一旦裕同露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师兄,若坚持不住,随妾身退下吧。”秋燕仙子低语。 “贫道还撑得住,贫道想知道的是,燕云一介新晋级灵台境的修士,真能吓退强敌么?”裕同咬着牙关传音。 “妾身深信不疑。”秋燕仙子肯定的说道,“他已经出阵。” “若能给与这些宵小重创,贫道就算身死道消,也含笑九泉!”裕同道人说道。 此时,百丈之外一座巨大的山崖之外,露出了燕云一对深邃的眼眸,目光毫无感情,冰冷若冬雨! 第174章以一敌三 在氤氲雾气中,燕云的身影若隐若现,正全神贯注地准备发动一场突袭。 他的目光瞄向了东海宗的修士,凭直觉,这些人更令他忌惮。 他以心神牵动袖袋中的幽冥魂旗,两团雾霭顿时出现在他足下,整个人飘忽而起,缓缓向前靠近。 这片刻之间的宁静,如箭在弦上,紧张、刚烈、扣人心弦! 就在燕云取出六套四煞符,打算甩出的关键的时刻,那名为首的东海宗修士胸前挂着的海螺突然发出一道刺目亮光! “敌袭!小心!”东海宗修士蓦然大喝,一伸手,甩出一张符箓,一道光灿灿的圆形光罩骤然出现,将一众修士笼罩在内, 与此同时,三名灵台境修士矫健的身影从光罩中一冲而出,以合围之势向燕云包围而来! 此三人皆非弱手,各自祭出或叉或明珠状的法器,以合围之势向燕云突击而来! 更有一名修士,一拍灵兽袋,一群形貌各异的海怪,浮现在半空中。 天空无浪,海潮自生! 深蓝色的海水汹涌滔天,海潮中,凶神恶煞般的海怪浮现。 这些海怪有的身形庞大如山,有的小巧玲珑如鱼,它们破水而出,瞬息之间便来到了燕云的身前。 海怪的皮肤呈现出深海独有的青蓝色,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泡沫,仿佛是从海底深处走出来的梦魇。 三名修士身形一闪,各自占据了一个有利的位置,他们法诀轻捏,那些海怪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向燕云猛扑过去。 燕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双手快速连弹,一股股强大的法力之线从指尖喷薄而出,以激发四煞符。 海浪层层叠加,冲破了燕云发出的法力之线,仅仅有三套四煞符被成功激发。 轰隆声响,风火雷电散布在空中,东海宗修士的法力光罩晃了几晃,终于破裂。 然而,三套四煞符的威能终究有限,二者互相抵销,平分秋色。 “多谢师兄赏赐这难得的四煞符,呵呵……” 梦泽宗的为首女修,一手叉腰,一手捏车四张符箓。 此刻,那些海怪却如同毫不畏惧一般,继续向燕云发动袭击。 它们张开巨大的口器,露出锋利的牙齿和细长的触须,猛扑过来。 海怪的触须在空中挥舞,犹如一条条灵动的蛇,让人望而生畏。 燕云眼角抽动,不再恋战,身形一闪,向远处急掠而去。 “哪里走!” 三名东海宗的灵台境修士面色狰狞,紧追不舍,他们以三比一,志在必得! 燕云毫不恋战,放出飞行纸鸢,极速远遁。 “南山宗的宵小,仅凭尔一人,难道还想逃?” 三名东海宗灵台境修士大言不惭,追击之势不减,驱使一团深蓝色浪潮,起伏着,瞬间便接近燕云十丈。 他们三人的身影在浪潮中忽隐忽现,步步紧逼。 很快,燕云在前,三名东海宗修士在后,离开云雾山庄十里之外。 至此,燕云身形突然停顿,踩着纸鸢悬浮在半空,冷冷看着身后的三名强敌。 “怎么不跑了?继续逃啊!” 一名身形干瘦的东海宗灵台境修士阴仄仄地狞笑道。 “哼哼!三名插标卖首之辈,还真以为在下怕了尔等不成?” “受死!” 三名东海宗修士几乎异口同声,同时发出上百头海怪,向燕云席卷而至! 他们是如此淡定,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戏谑的神色,仿佛早已料定燕云难逃一败。 燕云却处变不惊,身影不断地闪避着,竭力地抵挡着海怪的攻击。 忽然,他一甩手,三道四煞符在众海怪顶端炸开! “哪来这么多四煞符?” “快,收回灵兽!” 可哪还来得及! 四煞符的电光雷火四射,将一众海怪覆盖,将一众海怪劈得外焦里嫩,虽不足致命,但足可为燕云腾出反杀的机会! 骤然,乌云密布,无数亡魂从燕云头顶升起,旋即极速弥散开来! 阴风起,周遭一片森寒! 薄冰随之快速延展铺张,雾气遇冷,化成颗粒状的晶体,噗噗落地! 燕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将纸鸢一收,人面灵鹫长鸣,出现在他脚下。 “杀!” 燕云勃然大喝,向最近的一名东海宗修士扑去! 这名修士快速后退,试图避开燕云的凌厉攻势,然而身体一紧,似乎被重重枷锁禁锢! 他悚然一惊,放出一叶海带状的法器,向燕云卷来。 可海带法器在一众亡魂的魂力之下速度极速减缓,慢吞吞的,如蜗牛在移动。 “二位师兄,救我!” 此东海宗修士悚然大惊,开口惶急叫唤! 可说什么都迟了,燕云手中竟出现了一张铁臂弓,弦之上,四根明晃晃由菁纯法力凝聚的长箭呼啸而出! 第175章危局 呜—— 眼看着四支长箭即将没入该名东海宗修士胸腹之际,变故突现! 海螺响起,一串串的圆形音波层层递进,使得垂直向下的魂力产生了扭曲折!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燕云的纵目之瞳,在吃惊于此人骇人手段的同时,不管四支利箭是否命中,当即驾驭人面灵鹫转身就走! “啊——” 惨叫传来,燕云的四支利箭奏效,只是没能命中敌人要害,使得对方逃过了一劫。 不过,能在强敌环伺之中令敌遭受重创,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哪里逃?”古雷大怒,和其余两名同门奋起直追。 “古雷师兄,小心……”梦璃唤。 “仙子大可放心,此人死定了,古某稍稍离开片刻,区区云雾山庄皆是残兵败将,不足为虑。” 燕云在前,古雷三人在后,瞬息离开了诸修的视界范围,不知所踪。 那名受伤的东海宗修士此刻已然脱险,服下丹药,便在一旁打坐调息。 “漠原宗莫非和南山宗有了勾结?”梦璃狐疑道。 显然,燕云展示的弓法,令对方拿不准了。 “那又如何?云雾山庄若还有余力,大可不必派遣一人冒险突袭,恰恰是他们心虚,这才故布迷阵,混淆视听。”说话的是东海宗一名灵台境初阶年轻修士,古雷留下他镇守阵前,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此言在理,早就听闻蔡充师兄智谋过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梦璃吃笑道。 “仙子过奖了,既然南山宗甘当缩头乌龟,我们就将乌龟拔出壳,如何?”蔡充冷然笑道。 “好啊!我的红蜘蛛可饿得慌!”梦璃说着,目光有意无意朝裕同一瞥。 梦璃和蔡充肆无忌惮的交谈,全部落在裕同耳中。 裕同面色一冷,恶毒地狠盯着梦璃,一字一顿说道:“原来是你!” “格格,师兄盛名,看来名不副实啊,今日才知晓是奴家所为么……”梦璃言语直刺裕同心窝,同时以手掩嘴,笑得格外妖娆。 “是么?冤有头债有主,仙子今日欢愉,他日贫道必将尔斩杀当场!”裕同怒斥,背负在身后的双手顿时抓紧,手背上青筋暴跳。 “是么?”梦璃秋水般的目光一闪,“师兄这般愤怒,莫非这身体康健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哼哼,哈哈……”裕同大笑,不作回答,转身向庄内走去。 秋燕仙子随之跟在裕同身后往内走。 “姐姐如何称呼,倒是面生得紧。”梦璃早就注意到了秋燕仙子,只是她一直没插话,没有搭讪的机会。 “妾身姜微。”秋燕仙子回答。 “哦……奴家看姐姐虽貌美如花,身形竟异常干练,倒是少见。” “妾身还是头一回听人如此夸赞,希望仙子不是口是心非。” “云雾山庄已然不保,姐姐不妨就此反出南山宗,奴家可担保姐姐无虞。”梦璃在阵前居然使用反间计,“若姐姐有意,奴家可引荐姐姐入梦泽宗,总好过在南山宗受裕同这般臭男人驱使。” “一仆不侍二主,若妾身真听了仙子之言,怕是无立锥之地。”秋燕仙子说完,目光一冷,“妾身以为,仙子姿色不凡,若就此退去,自可保得周全,若执意和东海宗沆瀣一气,怕是有厄运临身。” “姐姐在恐吓奴家么?” “仙子自会知晓,只是到时,仙子恐悔之晚矣!” “姐姐当奴家是白痴么?” “还是那句话,仙子自会知晓。” “是么?那奴家就破了这云雾山庄的阵法,定让尔等插翅难逃。” “悉听尊便!” “好!” 至此,双方再无多言,梦泽宗和东海宗的七名修士各展神通,对云雾山庄的阵法猛攻! 两个宗派的弟子也加入了攻击行列,一时之间,但见法器满天飞。 无论云雾山庄的护法大阵如何精妙,又岂堪持续不断的攻击,光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这是无法久持的预兆。 滴水檐前,秋燕仙子并未随着裕同进入其房舍。 她很快折了回来,站在山庄大门前,昂首望着头顶正放肆攻击的敌人。 在她身后,云雾山庄的一众低阶弟子,亦各取法器,站在她身后。 若是以眼前这些人手和微弱的实力,一旦与敌遭遇,无异自杀。 可他们是战师堂的精锐,虽处于下风,仍血气勃发,昂然无惧。 “燕云……你能对付那三个修士的……是么?”秋燕仙子内心呐喊。 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期待,秋燕仙子也说不清楚,只是在黑山幽冥时,他给了他太多惊喜。 此时,云雾山庄外围十里之外,正驾驭人面灵鹫飞驰的燕云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站在一头翼展达三丈的飞天蝙鱼背部,借助云雾山庄的水汽,以急速超越人面灵鹫,截住燕云去路。 正是古雷! 第176章海怪与蛤蟆 “这位师兄面生得紧,莫非是逍遥老儿新派来夜叉国的新晋修士?” 古雷站在离燕云十丈之外,正好阻住对方去路,言语听似平常,可自有一番凌人之势! 燕云不答,神识感知到两名东海宗同阶修士围堵而来,二人和古雷呈三角形,将他围住。 “师兄对我南山宗倒是知道不少。”燕云淡然道。 “哈哈,彼此彼此。”古雷皮笑肉不笑。 不过这倒是实情,这夜叉国境内,是三宗的必争之地,谁都不肯退让,彼此钩心斗角已不知多少年月。 在滚滚岁月长河中,更不知有多少热血英豪陨灭在此。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宗派驻在此的修士都将敌对阵营的情况摸清楚摸透彻了。 只不过谁能占据上风,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很显然,裕同所率云雾山庄修士输了一筹,不仅自己中了蛊毒,手下的三名得力助手柳庆、王铁、绫罗仙子也同时被伏击,遭受重创。 不仅如此,裕同对梦泽宗和东海宗联手一事一无所知,更是失职! 如果不是燕云和秋燕仙子及时赶至,云雾山庄几乎无人可用。 “师兄以为,今日东海宗和梦泽宗势在必得?”燕云反问。 “不然呢?嘿嘿……”古雷目光骤然一冷。 “东海宗和南山宗同为中土五大宗门,同室操戈,实为不智,过往种种在下可不计较,在下劝师兄一句,师兄领麾下速速退去,在下既往不咎!”燕云处于强敌夹击之中,却凛然无惧,反而咄咄而道,“否则,悔之晚矣!” “哈哈……哈哈……” 古雷就像听到了天下奇闻,用手指着燕云,捂着腹部,挖苦大笑。 东海宗的两名灵台境修士也如喝了蜜糖一般,笑得格外灿烂。 显然,燕云的警告并未起作用,反而被人视为无稽之谈了。 “笑什么?可别怪在下言之不预!”燕云暴喝,大荒星云诀启动,丹田中的法力之池瞬间沸腾,真气化为冰晶,冉冉升腾! 他气息暴涨,透体而出,气势竟不亚于古雷。 这一幕大大出乎古雷等人意料之外,三人顿时色变。 “灭了他!”古雷下令,他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一时之间,三人双手快速结印,每一次法诀的变动都伴随着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体内喷薄而出。 上百海怪从三人的灵兽袋中放出,瞬间涨大,如牛犊,似野马,发出稀奇古怪的吼叫,朝燕云汹涌扑来。 燕云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一拍储物袋,一时之间,黄色符箓漫天飞舞。 符箓纷纷扬扬,如雪飘落,各发出一团烟雾,一只只血红色的巨大蛤蟆现身。 这些蛤蟆双目赤红,一见海怪,就像见到了生死大敌,无数带着尖叉的血红舌头箭矢般弹出。 一众海怪也不甘示弱,双方如两股逆流,碰撞在一起,杀得难舍难分! 以符箓召唤的血蛤蟆,终究没有海怪的灵性,相对笨拙,很快,血蛤蟆就损失了一半,而海怪仅仅灭杀了十头左右。 不过从性价比而言,燕云的成本就低得多了,驯服一头海怪需要耗费修士不少精力,而炼制一张符箓,则要简单多了。 此消彼长,海怪占优,袭击愈发猛烈。 它们不断地在空中挥舞着触须,每一次的攻击都让燕云召唤的血蛤蟆急速减少。 古雷等三人看不清燕云的真实实力,也不急于亲身赴战,只是在外围观战,和燕云拼起了消耗。 在他们看来,燕云就算是一名制符师,但制符材料不是可轻易得来的,且成功率也高不到哪去,时间一长,绝对耗不起。 可他们不知道,燕云一介天才制符师。 他们若蜂拥而上,燕云以一敌三,且幽冥魂旗被古雷的海螺压制了魂力,尚不敢硬抗,若是凭消耗,他胸有成竹。 但见燕云一探储物袋,又是一大把符箓天女散花般泼洒开来。 呱呱呱…… 蛙鸣四起,又是一大群血蛤蟆出现在战场! 这一手,令古雷等人顿时色变。 “古雷师兄,这些灵兽皆是我等辛苦得来,万不可全耗在一人身上!”东海宗一名灵台境修士急道。 “好,上……”古雷话没落音,猛然看到燕云手执一杆长枪,穿过血蛤蟆和海怪战团,破空而至! 燕云这一击,势大力沉,在法力加持下,枪尖寒芒长达一丈,势不可当! 呜—— 古雷大惊,情急中,鼓起腮帮子,用嘴对着海螺全力一吹! 音波如环,一圈接着一圈,向燕云罩来。 燕云脑袋一沉,就像醉酒一般,坐骑人面灵鹫和他一起,在空中摇晃。 燕云身后,两名东海宗修士取出鱼叉,向他后胸插来! 就在燕云即将被三人的攻击淹没的时候,他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他摸出一把四煞符,对着空中一抛! 与此同时,他双手快速急弹,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头顶喷薄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能量球! 古雷等三人大惊,止住攻势,就要往后撤。 “受死!”燕云一声吼,将手中惩恶枪一掷而出! 轰隆! 一声巨响,空气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化为凌乱气流,迸射! 第177章恐怖敌人 四煞符构筑的能量球,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强大威能! 风火雷电无情肆虐,古雷等三名东海宗修士人辛苦驯服而来的海怪连同燕云召唤的血蛤蟆,二者毫无分别,化为飞灰! 古雷等三修纷纷祭出护身法器,但事发仓促,护身法器尚未来得及展开全部威能,就骤然释放的强大能量波及,仅仅存在了一瞬,就被轰然击溃散。 不仅如此,古雷等三人被气浪掀起,连同骑乘的飞行灵兽不由自主地在空中翻滚…… 燕云虽是肇事者,且一早有准备,在激发四煞符的同时,护身盾器如撑开的雨伞般盖在了头顶,可在四煞符滚滚天威之下,他也好不到哪去。 盾器在冲击波中似携带万钧之力,压着他直往地面下坠,人面灵鹫再是雄健,却也难以负荷。 最终,盾器的法能被击溃,连同一人一兽轰然落地,在湿漉漉的地面砸出了两个大坑。 燕云有法力护体,倒未受任何伤害,气息一沉脚底,一立而起。 他一招手,将盾器首先收入袖袋中。 他再看人面灵鹫,此兽毛发略显凌乱,双目闪缩,似乎受到了惊吓,便将之纳入了灵兽袋。 他掷出的惩恶枪未能建功,投掷路线似乎发生了偏移,就插在身前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上,枪尾兀自微微颤动。 “咦……有些门道……”燕云冷哼一声。 他掷出的这一枪,恰到好处,虽处于四煞符激发前的那一刻,可他心知肚明,这一枪不应该落空。 就算没有毙敌当场,也可令对方受伤,哪可能凭白刺入一块孤石中? 他伸出右手,对着惩恶枪遥遥一抓,一条法力之线延展而出,缠绕在枪尾,再往回一弹。 就在这时,螺声骤起,穿越茫茫水汽,对惩恶枪笼罩而来! 这海螺法器的声波,不但克制住了燕云的幽冥魂旗,竟还可扭曲他发出的法力之线,使得本就细小的线条不堪重负,几欲断裂。 也就在这时,这条细细的线条猛然增大至手指粗细,这哪是什么线条,而是一条法力之链,每一个由精纯法力凝聚的圆环清晰可见,一环套一环,清晰可见! 区区波纹,又岂能撼动如此磅礴的法力之链,惩恶枪被燕云牢牢握在自己手掌中! 他目光一扫螺音传来处,水汽氤氲中,古雷现出身来。 在古雷身侧,是另一名东海宗的灵台境修士。 还有一人呢? 此人本应该出现那块孤石前端,被挂在惩恶枪枪尖上的! “早闻东海宗有一名奇人,名石涛,善于驭石,莫非就是你?” 燕云冷然道,目光一偏,向自己右侧的空旷处瞄去。 “原来你还知道石某……嘿嘿……” 话音不绝,一个偏瘦的依稀人影,赫然显现出来。 三人的三角形攻势被燕云破解,且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拜四煞符所赐,皆衣衫褴褛,面目黑黢黢的。 从场面上看,燕云势单力薄,似乎处在下风。 可从三对一的第一次碰撞所产生的后果而言,则各有胜负,且都在心中重新掂量自己的对手。 燕云还是在连云寨时就借助梦灵宗修士之手,以四煞符为辅,轻取了赤峰等多名灵台境修士的性命,他们的亡魂尚且在幽冥魂旗中游荡。 燕云已经晋级灵台境,自身功法神通早已非往昔可比,尤其法力之强,远胜同阶,纵目之瞳更是得到了强大的扩张。 他在云雾山庄以纵目之瞳观看了弟子送来的敌情情报,原以为自己对付古雷等三人自不在话下,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弟子送来的情报不够详细是因素之一,古雷的海螺法器恰恰克制他的某些神通是因素之二。 当然,这也从另一个层面说明,名山大宗的灵台境修士皆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功法神通各具特点,远不是一般下宗修士可比。 就像这个石涛,善于驭石,燕云志在必得的一击,也被他以石代身所化解掉了。 另一名东海宗修士,燕云也知晓其名字,叫翁厚,情报显示他极善水系功法,究竟有何特别处,有待观察。 古雷、石涛、翁厚三人心中的震惊,更甚于燕云! 当燕云独自出现在云雾山庄阵法外时,古雷就察觉到此人不简单,因为以燕云的一己之力,独自犯险,有这份胆气支撑,显然不是寻常之辈。 其目的也只有三个选项。 一是试图调虎离山,二是欲逐个击破,三是要夺路而逃。 第三个选项可以排除,在众目睽睽下之下,背弃同门,类同叛宗,谁敢这么做,南山宗必追杀到底。 那就只有前两种图谋符合燕云的举动了。 所以,古雷等三人的联袂夹击,看似随意,实则精锐尽出。 石涛没想到,燕云在四煞符激发前还敢悍然发动致命一击,若不是自己善于驭石,恐一命不保。 翁厚也没想到,自己以水系功法营造的水气战阵,可迷人眼目,却对燕云全然无效,他竟一眼穿透水汽看到了被水汽遮掩的石涛。 古雷更没想到,自己堂堂灵台境中阶修士,全力催动幻灵海螺,竟没能破去燕云拽取惩恶枪的牵引之力,而那如同实体的法力之链,单以法力深厚而论,自己难以企及。 这究竟是一个何等恐怖的敌人? 第178章背水一战 燕云心中同样叫苦不迭! 如果他不是晋级灵台境后有些飘飘然,也不会将在黑山幽冥驯服的一众异兽全部交给青蝉打理,无论是人形幽冥,还是幽冥蛮牛,亦或是魍族,但凡灵兽袋中保留了几头,他也不至陷入僵局。 东海宗修士善于水遁,云雾山庄又是个雾气缠绕之地,对于他们而言,如同主场。 他们的身影在空气中若隐若现,仿佛融入了海洋的气息之中,如在海浪中穿行,轻盈而飘忽。 即便燕云不惜损耗将四煞符全扔出去,三名敌人若一味闪避,他很难对敌造成杀伤! 燕云心中暗自叹气,他明白,自己或将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 情势大大不妙,时间一长,燕云就算不敌,大不了逃之夭夭,可秋燕仙子又该怎么办? 燕云和王铁、裕同、柳庆、绫罗仙子四人才刚认识,谈不上什么交情,这些人的生死他可全然不顾,但秋燕仙子不同,对他有知遇之恩,虽然这份恩惠是她瞒着他擅自赐予的。 大丈夫浮生一世,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是燕云的信条之一!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三位师兄,真要逼我奋力一搏么?”燕云寒声道,面色一沉,心硬如龙头关前被冰封的万里沙场! 煞气本是无形之物,但在燕云沸腾丹田的加持下,透体而出,向四面八方弥散。 他被羌人尊为“人屠”,手下亡魂无计,一旦破釜沉舟,虽是以一敌三,单就气势而论,古雷等人竟不能遏! 古雷眼皮一阵狂跳,厉声喝道:“动手!” 话音刚落,漫天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繁如雨,朝燕云席来,是石涛率先发动进攻。 他之前猝不及防,在燕云手底下吃了点小亏,此番再战,自是不遗余力! 几乎是同时,翁厚双手掐诀,念动咒语,无数水汽从其掌心中冒出。 他被燕云识破水汽的遮蔽之能,得意手段毫无建树,颇为不甘,决心再见高下。 古雷身形往前一站,护住翁厚的同时,双手一上一下呈抱圆状,掌心悬空颤动的正是那只熠熠发光的幻灵海螺,这是法器毫无保留,所有威能全部发挥的体现。 燕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古雷等三人借助越来越浓郁的水汽,身体逐渐变得虚幻,同时急速往燕云靠近。 如仔细追寻这些人的身影,则难以捕捉,他们就像是在海洋中游弋的鱼,身姿灵活多变,滑不溜手。 从三人战时的表现来看,古雷和石涛主攻,翁厚主掩护。 燕云目光一闪,想看看三人究竟意欲何为,便取出六张四煞符,朝古雷和石涛所在方向掷出。 果不其然,四煞符一现,三人顿时消失在氤氲水气之中,待四符威能即将耗尽,才又现出身来。 此三人皆善于水遁,有翁厚在,燕云难以成事! 燕云知道,要想摆脱这场困境,他必须使出更加出奇制胜的手段。 他的眼神依然坚定,心中不断思索着对策。 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既是背水一战,那便狭路相逢勇者胜! 燕云一念至此,左手执盾,右手执枪,迎着石涛发出的无数巨石,狂奔而去。 呜—— 幻灵海螺嘶鸣! 波纹在水气加持下,威能持续放大,整个战阵周围似陷入了无穷海浪之中,猛烈摇晃起来。 浪涛起,滚滚而至,连绵无尽,每一次的冲刷,如同野马一般,都带着无尽的威能和力量,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完全描绘的力量! 燕云从未见过海,仅从书面上得到了海的描绘,甫一接触,才知道浪涛所携带的深海力量。 这种力量,强大而深邃,席卷着一切,令他心生敬畏! 他立足不稳,虽已盾器抵挡住了身后幻灵海螺发出的大部分威能,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身体随着海浪起伏,蹒跚之态,如鸭鹅踱步。 他试图挽起枪花,抵御迎面的巨石,这本是最寻常的技能,同样遇到了极大阻力! 无往不利的惩恶枪,在他手腕中竟画不出一个规程的圆来,更别说形成屏障! 他只能改变初衷,以身形躲避巨石,同时以枪尖挑开乱石,可更多的碎石他无法规避。 一时之间,碎石如流星,冲破了他的护体真气,在他身体各处留下了数不尽的窟窿。 很快,从衣袍的窟窿中,有血丝渗出。 “鼠辈!”燕云大怒,右手一扬,惩恶枪再度脱手而出! 这一掷,如惊鸿破空,势不可当! 几乎是同时,燕云右手一捏,从指缝中出现了四道明晃晃的气剑,紧随惩恶枪之后,直指石涛。 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气剑如寒冬的冰冷,在水汽中划出一道道明晃晃的细线,每条线,都在催命! 燕云竟不惜耗费法力,动用了一般南山宗修士都不敢肆意使用的剑气术! 第179章战战战! 毫不意外,燕云的惩恶枪落空了,再一次被飞掠的巨石所阻。 燕云不动声色,并没召唤回惩恶枪,只是将凝聚出的气剑,劈头盖脸朝石涛发射而去。 剑气术是南山宗凝气境的术法神通,可在实际应用中,因过于耗费法力,所以修士多以实物法器替代,这样可减少法力损耗,有利持久战。 但燕云似乎对此似乎无所顾忌,只见他右手翻飞,无数透明从指缝中钻出,或与石相碰,二者具损;或利刃穿石而出,但也成了强弩之末,无法对敌造成杀伤。 如此看来,陷于幻灵海螺波纹中的燕云和石涛的对战也处在了下风,仅勉力支撑。 血沫纷飞,燕云身体不断被石涛祭出的碎石击中,面部也出现了多道血痕,最深的一道擦着颧骨而过,几乎露出了白骨。 古雷和翁厚的唇角皆露出一丝冷笑,在他们看来,由他们二人负责牵制,石涛负责消耗,燕云必败无疑。 此时此刻,浴血奋战中的燕云眼神坚定,无畏无惧。 同时,他在心中默默推算着各种可能的走位和攻击方式,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很明显,古雷等人所用为拖延战术,一旦云雾山庄被破,仅凭秋燕仙子,难以抵挡。 若梦璃仙子等梦泽宗修士抽出身来,燕云插翅难逃! “哼哼……鼠辈……就让尔等瞅瞅燕某的能耐!”燕云骤然大喝。 又是六套四煞符出现在云雾之中,一面朝向古雷,一面朝向石涛。 古雷心神一凛,他忽然觉得看不透燕云了,此人究竟有多少四煞符在身? 这些价值不菲的四煞符是燕云自己炼制的,还是他购置来的? 即便是中阶制符师,炼制四煞符也全凭机遇才可凑齐一套,可燕云如散财童子一般,大方到令人瞠目结舌。 古雷等三名灵台境修士故技重施,又施展水遁,将身形往水气中隐没。 燕云目光凌厉,三人的举动,正好给了他一线喘息之机,同时也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灭敌机会! 他突然掏出两张中阶速度符,朝自己身体上一拍,血气翻涌,速度陡然加快,倏忽之间,已接近石涛仅丈许之距。 “斩!” 燕云舌如惊雷,蓦然大喝! 一柄长达九尺,宽约三尺的巨型透明气剑,出现在他右掌之中。 正是《剑气术》中的巨剑术! 此剑一出,威猛无匹,笼罩石涛全身。 肃杀的气氛令人窒息! 石涛浑身直冒寒气,急速后退,想和燕云拉开距离。 “小心!”古雷见状,大惊失色。 石涛的水遁术极为出色,在此危急时刻,身形如魅,漂浮不定。 燕云深邃瞳孔中,石涛的身形则无所遁形! 但见巨剑向下一劈,破开水雾,摧枯拉朽,将无数飞石一劈两段,已至石涛头顶! 情急中,石涛出于本能的斜线避开。 可他的身形再快,巨剑的速度更快,但见寒光一闪,将石涛的右手至手肘处齐齐砍断,血沫飞射。 啊—— 石涛发出痛苦的嚎叫,被随时临身的灭顶之灾所慑,面色死灰,连发射巨石也忘记了,只顾逃命。 燕云见机不可失,猛然前插,也就在这时,两道银色光芒一闪,犹如闪电般,瞬间抵达燕云胸前心肺。 不好! 燕云只来得及一侧身,避开了要害部位,两道银芒没入双臂,刺痛无比,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裳。 燕云这才发现,这两道银芒竟是条尖嘴银鱼! 匪夷所思的是,这两条银鱼吸了鲜血,继续发生了变化。 瞬间化作了两条色彩斑斓的海蛇,如同锁链一般,穿过燕云的血肉双臂,同时展开满是獠牙的大口,朝他双臂肌肉撕咬而至。 燕云避无可避,只觉双臂一麻,没了知觉。 有剧毒! 燕云大骇,运转大荒星云诀,丹田中的凝厚法力往伤口汇集,将毒液汇集在一点,形成了两个黑乎乎的毒囊。 也是怪哉,这两条海蛇这一咬,就像拼尽了全力,如蜜蜂断尾一般,从燕云双臂的血窟窿中滑落,软踏踏落地。 这两条可化形的银鱼是谁发出的,燕云无暇顾及,在速度符加持下,他凌空而起,伸腿一勾,以大腿膝弯死死勒住了石涛脖颈。 石涛善于远攻,对燕云的贴身战法没有招架之力,不由汗毛倒竖! 可他仅一只手臂被砍断,仍留有余力,猛然张开左手,一块黑乎乎的大石从掌心出现,并急速扩大,往燕云袭来。 可惜他碰到了燕云这个煞星,但见燕云猛然张口,一道明晃晃的气剑竟然从他嘴里发出。 气剑无声,从石涛眉心投入,连一滴血都未流出。 石涛的身体一颤,目光呆滞,神光消失! 第180章雾化而遁 燕云气剑发出的同时,四道银色光芒一闪,已然抵达燕云后背! 燕云虽察觉危险临近,但没有丝毫闪避,调动法力,以盾器为掩护,竭力一斩! 灵台境修士是超出凝气境的存在,通常也会有一两样保命的手段,燕云无法肯定,石涛是否死透,他必须再补上一刀,方可消除心中疑忌! 四道银色光芒打在盾器上,盾器抵挡住了第一道……第二道…… 至第三道时,盾器剧烈摇晃,和银色光芒一碰,互相被击飞。 第四道银色光芒眨眼即至,穿过燕云腹部,钻出一个手指大的血窟窿,血流如注! 燕云闷哼一声,急速拉开和石涛的距离,忍着剧痛,右手牵引法力凝聚的巨剑,对着石涛压顶而下。 气剑如峰! 石涛的身体被一劈两半! 一时之间,肚破肠流,鲜血横流! 石涛的残躯似两片牲肉,一分为二,落于尘埃!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乃至古雷和翁厚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师弟……” “师兄……” 古雷和翁厚同时发声,他们歇斯底里的,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至此,燕云以法力凝聚的巨剑才凭空消失。 “小子!你拿命来!”古雷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喝道,“翁兄,诛杀此獠!” 古雷在发动幻灵海螺的同时,招呼翁厚施展绝杀术。 翁厚左手朝天,轻捏二指,连续掐诀。 于是,燕云腹部的血窟窿中又钻出一条斑斓海蛇,森然可怖,蛇身如打了气一般膨胀…… 此蛇异变,似欲将燕云生生撑爆! 燕云双目充血,怒睁若裂,再次张嘴对着此蛇头颅一吐。 三道明晃晃气剑流星般,对着海蛇扎下! 血溅,蛇头从颈部断裂,成为四节。 战斗至现在,燕云哪会不知晓,那个看似以辅助功法为主导的翁厚,才是东海宗三名修士中真正的杀手! 无论是古雷还是石涛,只不过是明面上的强攻手,隐藏在二人背后的翁厚,才是他需要格外防备的对象。 事实上,对燕云造成实际伤害的,恰恰是他一开始忽略之人! 东海宗三修,为燕云布下了一个隐藏的杀局! 斩断的海蛇如麻绳般尚且挂在燕云腹部,朦胧雾霭中,又有数道亮点无声而至。 呜—— 幻灵海螺再度吹响! 这只深海异兽锻造的法器,在古雷催动下,涨大了一倍,如一只硕大的木鱼悬在空中,声波如潮,向燕云席卷而来。 怎么办? 燕云想提臂从储物袋中抓取四煞符,可双臂麻木无力,没有知觉,已经做不到。 他善用的盾器和惩恶枪都不知遗落在何处,在急切中亦无暇寻觅。 燕云目光一沉,心念一动。 忽然,他身体化为无数黑烟漂浮而起,融入水汽,无所觅处。 “什么遁术?”古雷眼前突然失去目标,不由面色一变! “烟遁?”翁厚诧异回应。 “师弟莫要说笑,这世上哪有烟遁之法,即便是五行遁术,也不是人人都可习得的,何况南山宗并不善于遁术!” “这……师兄且待我看看……” 翁厚说完,双臂一张,掌心中出现两个漩涡。 漩涡深蓝,如海之咆哮,直达深渊。 原本弥散在周遭令人呼吸困难的水汽,就像找到了出口,朝翁厚掌心召唤的漩涡中涌入。 只几个呼吸间,空气中弥散的水汽消失得干干净净,天宇澄清,目光所及,毫无阻滞。 “在那!”古雷目光一闪,只见西北角方向,远远有一抹黑色乌云拖着长尾巴一闪而逝。 “定要杀了此人!”翁厚说完,紧跟古雷,朝燕云幻化的黑云镜子而去。 可二人仅仅追出了十丈左右,还不待发出神通,便看见无数黑气猛然撞向一座山崖。 随后,黑云变幻,变成了无数线条,朝山崖中没入! “土遁?”翁厚大惊。 “不可能!”古雷吼,幻灵海螺的波纹紧跟着撞向山崖。 波纹如刀,锋利无比! 布满苔藓的岩体很快就形成了无数裂缝,岩体表层纷纷剥落,一整块山石崩塌,隆隆坠落。 灰色岩体之中,有几道不起眼的裂缝,又哪有燕云的身影? “莫非是障眼法?”古雷疑惑。 翁厚不答,掌心再度升起漩涡,将附近水汽吸纳一空。 可无论二人是以神识查探,还是以目力张望,却始终没找到燕云存在的痕迹。 “逃了?”古雷难以置信地嘀咕,旋即又切齿道,“他受了重伤,定然逃不远,找,一定要找到他!” 还不待翁厚回应,西北方向忽然传出石裂之声,乱石纷纷,滚滚而下。 “不劳二位费心……” 声音懒懒洋洋的,不悲不喜,赫然是燕云的嗓音! 第181章你怎么发现奴家的? 燕云丹田中,一颗拳大的圆球在法力之池上上下浮动。 他升级灵台境后,这颗圆珠也得到了提升,和燕云的心神联系更紧密了。 大概是释放了一次法能之故,圆球不如之前剔透,呈象牙色。 这颗燕云意外得来的地遁之珠,已经两次救了他的命,令他既有感于上天的造化,又为自己暗自庆幸。 他打定主意,以后要多多祭炼一下这颗圆珠,或许有更大的惊喜。 古雷目光阴鸷,恨声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几分本事!” “承让!”燕云道。 “你以为,今日真能逃出生天么?”古雷暴怒。 “我也以这句话,回敬二位师兄。”燕云说完,双手一张,两手各抓着三套四煞符,傲然而视。 “你哪来这么多四煞符?”古雷色变。 成套四煞符价值不菲,像燕云这般将其当草纸一般乱用的,古雷平生仅见。 “要不要打个赌?”燕云冷冷道。 “赌什么?”古雷问。 “赌尔必将葬身于我的四煞符之下!”燕云唇角一扯,露出一抹冷笑。 “那古某也和你打个赌!” “你说!” “赌你必将丧命于古某幻灵海螺的全力一击!” “哦?” 燕云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看似波澜不惊,其内心则自有计较。 毫无疑问,古雷所持的幻灵海螺不仅可遏制幽冥魂旗,还可迟缓并曲解敌人的进攻,可谓是难得的异宝。 如果燕云能拿下古雷,将他的幻灵海螺和储物袋据为己有,无疑将大幅提升自身战力。 或许,还能得到东海宗灵台境的道统亦未可知! “你不信?”古雷桀骜道,“古某不信,你还有四煞符!” “哈哈,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看看今朝究竟鹿死谁手!” 燕云说完,双手连发,将六套四煞符投掷出去。 就在天宇地界被风火雷电四煞萦绕之际,燕云脚下升起两团雾霭,身形飘忽,接连闪动。 惩恶枪和盾器,被他拿到了手中,顺便将石涛的储物袋也摘了下来,收入袖袋。 可还不待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深蓝色的漩涡,骤然出现在他头顶,如大海的呼唤。 这一次,古雷和翁厚没有再闪避,终于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 漩涡就像一个倒扣的漏斗,极速旋转,连时空也被扭曲了一般,一阵阵的晃动,显得很不真实。 为了加持漩涡威能,翁厚同时发动,掌心中的水汽如潮水一般释放而出,瞬间弥散了周遭。 燕云只觉身体一滞,双肩如有千钧重担压下,乃至他身体一沉,双腿陷入石层地面直至脚踝。 这情形,竟然如被幽冥魂旗之力控制如出一辙! 燕云大惊,在骇然之余,对东海宗这两名修士腰间储物袋的渴望之情更热烈了! 他目光闪动,抬头凝望头顶,也就在这时,他脚下深黄色的土地一软,如棉花一般。 燕云脚下虚浮,身体再度下沉,泥土竟已没至膝弯。 水汽如长蛇,分成十多股,张开大口,源源不断往燕云脚下汇入。 燕云肩头的压力愈加沉重,几乎难以动弹。 此刻,在他脚下又有一个深蓝色的漩涡出现,滔滔白浪,翻滚如沸! 白浪如麻绳一般,顺着燕云身体上升,首先缚住其腰部,紧跟着往肩头和脖颈攀升。 “小子,受死!”古雷声色俱厉。 燕云瞟了对方一眼,一张嘴,舌头一翻,三套四煞符黏在舌尖。 他再一吐,四煞符如柳絮一般,飘飘扬扬往古雷和翁厚而去。 当然,三套四煞符并不足以伤害二人,但足可确保燕云摆脱禁锢,恢复自由。 轰隆—— 能量释放,大地震动。 燕云身形一轻,在速度符加持下,如离弦之箭,向古雷扑去。 也就在这时,他左眼皮一阵抽动,身形一折,又洒出三套四煞符,斜刺里快速奔逃。 他一纵便至十丈之外,犹不停止,又接连闪避了两次,在一座突出的岩石顶端落足。 “咦,你怎么发现奴家的……”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梦璃妖娆的身姿从水汽中现出身来。 她像个无邪的童子,饶有兴趣地望着燕云。 可她这副看似人畜无害的面孔下,隐藏着恶毒与凶狠,若非燕云见机得快,恐难以幸免。 当燕云正想趁着四煞符之威,欲拿下古雷的刹那,纵目之瞳猛然看见无数芝麻大小的白色卵状物隐匿在水汽中。 而且,某些卵状物的中心,正孕育着血红色的蜘蛛。 蛊毒! 燕云心转如电,这梦璃明明在云雾山庄对阵,怎么会突然到此? 难道云雾山庄已经被破了么? 秋燕仙子呢? 她又如何了? 燕云牙关紧咬,热血直冲脑门,乃至面色如醉酒般赤红。 第182章阵前妥协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奴家?” 梦璃仙子一手叉腰,一手伸出纤纤玉指指着燕云。 “你怎么会来这里?”燕云问。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云雾山庄被破了呗。”梦璃仙子以手掩鼻,吃吃而笑。 她这副媚态,可谓闭月羞花,但燕云无此感触,只觉一股难言的深寒从心底升起。 云雾山庄真的被破了么? 不可能! 燕云虽和裕同等人没有什么交集,但秋燕仙子他是了解的。 秋燕仙子以一介女流立足战师堂,自身战力雄厚,且有凝练的雷震子和燕云相赠的四煞符,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轻易被人拿捏。 只有一个可能,云雾山庄的阵法一时难破,他们欲先剪除燕云这个心腹大患。 “哈哈,痴人说梦!”燕云大笑道。 “奴家怎会骗你,你若不信,大可回去看看。”梦璃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梦璃仙子,你且记住,云雾山庄是否被破,在下不在乎,唯独一人,尔等若胆敢伤害,定叫尔等血溅五步,永世不得超生!”燕云说这句话时,面颊还带着笑,可古雷也好,翁厚也罢,就连助阵的梦璃仙子也只觉后背一凉。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三人无从知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燕云不是在说笑。 “呵呵,好大的口气。”梦璃娇笑道。 “是么?那在下就让仙子见识见识在下之能!”燕云冷笑道,心神牵动幽冥魂旗。 一个黑乎乎的雾霭状云团出现在燕云掌心,随即如炊烟般袅袅扩散,显现出一个人头的轮廓。 这个人头漂浮不定,双目圆瞪,张开大口,舌头外伸,看起来狰狞可怕,似乎正在经历难言的痛苦。 终于,雾霭定型,赫然是石涛的亡魂。 “石涛师兄!”翁厚惊呼。 “好小子,身为正道,竟暗习邪术,就不怕祖师降罪,天打五雷轰么!”古雷大喝。 “你……你想把石涛师兄怎么办?”梦璃仙子毕竟是女人,见燕云可将石涛亡魂禁锢,这份能耐,令她心惊胆战。 燕云目光一瞄古雷,说道:“术无正邪,正者使用即为正,邪者使用则为邪!” 燕云再一瞟梦璃仙子,道:“在下可令石涛超生做人,也可令他万劫不复。” “南山宗并无此术,你从哪得来的?”梦璃仙子急问。 “有必要告诉你么?”燕云不值一晒。 “既然如此,奴家就当你在危言耸听!”梦璃仙子从未遇到像燕云这般难测深浅的敌人,这也令她产生了痛下杀手的决心,以绝后患! 语毕,两只拳头大的血色蜘蛛出现在梦璃仙子手中,它们张牙舞爪,对着燕云露出凶狠之态,口器咀嚼不停。 “仙子且慢!”古雷阻止道。 梦璃仙子和古雷对视一眼,她看出了古雷眼中的不忍。 梦璃仙子略一叹息,又道:“奴家怎么判定你说的是真的?” “那就让仙子见识一二!”燕云说完,收回石涛亡魂,另一个惨兮兮如同呆滞的亡魂又从他掌中冒出。 这个亡魂有一个年轻的面孔,似乎还残留着身前的桀骜之气。 此魂并非别个,而是和燕云有深仇大恨的李傲。 燕云取出一套四煞符,将李傲亡魂包裹,随手扔了出去。 一团浓光闪过,李傲亡魂瞬间化成了飞灰。 “懂了么?”燕云森然笑道。 梦璃仙子默然不语,又将目光投向古雷。 “罢了……”古雷不可能看着石涛身形俱灭不得超生,一咬牙,目注燕云,道,“你有什么条件?” “尔等就此退去,来日再见真章!”燕云道。 “我如何信你?” “言出法随,你我皆为修士,当知禁忌。” “好,古某答应你!”古雷说完,转向梦璃,“还望仙子成全。” 梦璃仙子迟疑道:“师兄想过没有,此人一旦今日逃脱,无异放虎归山……” “未必!”古雷毫不犹豫说道。 “既然师兄执意,奴家又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我们要快点返回,否则……那个身穿红衣的美娇娘怕是一命不保了……” 燕云不待梦璃仙子的话语落音,已经在身上贴了两张符箓,一为速度符,一为轻身符,在幽冥雾霭的加持下,身形晃动如风吹花犀角,几乎无迹可寻。 只几个呼吸间,便将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古雷等三人甩开了二十丈。 三人心神俱凛,同时想到,这个名声不显的南山宗弟子,莫非是继承了南山宗道统的嫡系? 此时,云雾山庄内,正血流成河。 秋燕袖子挥舞两道狭剑,陷入蔡充和另一名东海宗修士的围攻中。 她双鬓流汗,红衣被划出了多道口子,血珠溅射在潮湿的地面,形成了一团团艳丽的锗红。 梦泽宗的三名女修则已深入云雾山庄内部,皆全力摧毁一切。 所有云雾山庄抵抗的凝气境弟子无一幸免,尸体陈列在廊前、地坪、石阶…… 第183章燕南归 再往山庄内部看去,残垣断壁,不堪入目。 昔日山庄的典雅之态不复存在,只有乱石和瓦砾凌乱堆积…… 灵台境修士王铁的尸体倒在湿漉漉的水沟中,浑身血污,气息全无。 和王铁一同返回云雾山庄的绫罗仙子却不知所踪,她也没有为秋燕仙子助一臂之力。 裕同也未出现在现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南山宗在夜叉国的驻地,这一刻,就像烟消云散了一般。 “住手!”燕云大喝,惩恶枪横向一跳,将蔡充逼退至一旁。 另一名东海宗修士顿时处于燕云和秋燕仙子夹击中,神色陡变。 燕云惩恶枪一指,直逼此人喉头,只需往前移送,就可将这名修士送入地狱。 但燕云生生忍住了,对秋燕仙子使了个眼色,双双后退。 “师兄果然是信人!”古雷虽和燕云是敌对,此刻亦由衷道。 “不知古兄有何见教?”燕云道。 “古某既然和师兄达成了契约,自不会食言!”古雷说完,将所有东海宗修士召唤至身后。 燕云目光狠厉,朝梦璃仙子一扫。 梦璃仙子一双妙目朝云雾山庄破败的内堂一瞄,漫声道:“三位师妹,就此回来吧。” “姐姐,我们占据优势,为什么要退让?”一名女修不解道,“将南山宗的据点就此拔除,难道不好么?” 古雷目光一寒,对梦璃说道:“仙子,古某师弟石涛能否超生,还望仙子成全!” “既然师兄割舍不下,奴家便遂师兄心愿。”梦璃仙子说完,嘴唇蠕动,却是在传音。 很快,三名梦泽宗的妙龄灵台境女修带着一众弟子退出了云雾山庄。 “姐姐,王铁陨落,一众低阶修士都被姐妹剿灭,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南山宗一码?”一名女修不解道。 “你当奴家想么,是古雷师兄执意,奴家总要给古师兄面子的。”梦璃仙子道。 “这样啊……可惜……” 梦泽宗和东海宗修士又汇集到了一起,就像他们来时一般。 这个架势,看不出东海宗和梦泽宗有退去之意,更像是蓄势待发。 “师姐,你有无大碍?”燕云无视敌人,反而对秋燕仙子低语,关怀之状,溢于言表。 “妾身知道,你必可无恙而返,果不其然,没让妾身失望……”秋燕仙子幽幽道,“妾身只不过受了点皮外伤,无关紧要。” “庄内如何了?”燕云又问。 “王铁师兄陨落了。”秋燕仙子凄然,美目一闪,瞪着梦璃仙子等人。 “师姐莫要伤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王铁师兄的宿命。” “话虽如此,可他……哎……” “不过,这一局我南山宗并非一败涂地,师弟不才,正好斩获了东海宗的一名灵台境修士!” “是么!” 秋燕仙子凄婉中乍闻喜讯,面颊微红,一丝勉强的笑容绽放。 也不知为何,秋燕仙子一见燕云在身侧,忽然有了底气。 此时此刻,气氛转向微妙。 燕云和秋燕仙子作为南山宗的中坚力量,在东海宗和梦灵宗组合成的七名修士面前,是如此势单力薄。 敌人的目光冰冷,似跃跃欲试。 “师兄莫非想食言?”燕云淡然道。 “如果你我身份置换,不知师兄有何打算?”古雷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师兄言而无信,那在下就让师兄知晓,何谓鱼死网破!”燕云傲然道,一拍储物袋,一大把四煞符出现在手中。 如此之多的符箓,怕不下十套以上,一旦激发,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将云雾山庄和在场修士全部化为齑粉,也绰绰有余! 东海宗和梦泽宗虽占据上风,面对如此之多的四煞符,也不敢蠢动。 “不知师兄如何称呼,古某今日大开眼界!”古雷色厉内荏。 “在下燕云。” “好,古某记住这个名字了!” “不敢,师兄抬举。” “古某不信,师兄的四煞符就没有尽时,今日古某可就此离去,他日再见,哼哼……” “悉听尊便!” “不知师兄如何兑现之前达成的协议?” “好说!” 燕云手掌一张,石涛的亡魂出现。 燕云念念有词,石涛亡魂化为一团白色雾团,飘然而起,没入泥土中,不知所踪。 古雷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凶狠瞪着燕云,道:“燕师兄,古某就此离开。” 古雷说完,放出飞天蝙鱼,头也不回地呼啸而去。 蔡充等两名灵台境修士对视一眼,默不吭声,紧随其后而逝。 场内就只剩下以梦璃仙子为首的梦泽修士。 这四名女修虽无惧燕云和秋燕仙子的二人组合,可也担心对方不顾一切拼死反扑,后果难料。 “我们也走!”梦璃道。 不消片刻,刚刚还剑拔弩张的现场,恢复了平静。 “他们今日退去,难保不会再来,这云雾山庄不能再呆了。”燕云道。 “嗯,妾身这便去告之裕同师兄。” 秋燕仙子正要转身离开,燕云又补充了一句:“切莫过于接近他。” “怎么?师弟莫非对他有成见?” “没有。” “那你怎么……” “师姐按照在下之言行事即可,其它的,请恕在下不能明言。” “师弟医术一道,可谓妙手,可救柳庆师兄,为什么不能再救裕同师兄于水火?” “晚了!” “为什么?” “如果裕同师兄不施展九转命魂术,在下还有治疗之法,此术一旦启动,已非在下可以治愈。” “师弟明说。” “不可言。” “既然如此,妾身听师弟的便是。” 秋燕仙子说完,娇躯一拧,如一朵娇媚的晚霞,朝后堂而去。 “北方有雪……”燕云默念,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北方有雪,这是逍遥子以密信递给裕同的信息。 从语境判断,燕云窃以为,还有下一句。 如果他所料不差,北方有雪,这个哑谜的下一句,便是燕南归。 燕,是指秋燕仙子。 九转命魂术施展的前提是,肉身不可用,而神魂需要寻找一个宿主。 就像寄生虫一般,将修士的思想与魂魄拓印在另一个身体之上。 这个宿主的境界如果太低,譬如凝气境修士,对于寄生其上的灵台境修士而言,是划不来的,因为寄生者的境界也会随之下降。 燕云大胆揣测,秋燕仙子是逍遥子送给裕同这个得意弟子的寄生之躯。 短短四个字的寓意,用心不可不谓狠毒! 这也是燕云一再嘱咐秋燕仙子不可过于接近裕同的原因所在! 只不过,哪怕是裕同也知道燕云在从中作梗,而当事人之一的秋燕仙子,则懵懂不知。 月门后,雨檐下。 匆匆而来的秋燕仙子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身影,正跪在裕同所住的殿堂中,嘤嘤而泣。 “师姐……”秋燕仙子见状大惊。 “裕同师兄陨落了……”绫罗仙子回过头来,满脸泪痕,梨花带雨。 “啊……”秋燕仙子回想之前的一幕幕,心中疑惑,“师兄之前还与敌人说话来着,怎么短短时间……” “师兄一向心机深沉,即便临渊,谁知道他不是在强自支撑呢?” “哎……如此说来,我们云雾山庄折损了两名高阶修士,一败涂地……” 秋燕仙子眼眶盈泪,站在门槛边,朝内堂看去。 此时,内堂之中,裕同正坐在蒲团上,耷拉着脑袋,生气全无。 在他周围燃着的灯盏全部熄灭了,就连那颗绿植,也光秃秃的,枝干枯萎干瘪。 “师姐节哀,此刻危险未除,还请师姐振作。”秋燕仙子又道。 “嗯……”绫罗仙子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将眼泪抹去。 “师姐速与燕云师兄汇合,妾身还要去看看柳庆师兄。”秋燕仙子道。 “柳庆师兄还活着?”绫罗仙子蓦然问道。 “当然!”秋燕仙子回道,心中不由奇怪,绫罗仙子回山庄不久,加上强敌进袭,怎么会知晓柳庆的情况? 当然,这段时间她可能见过躺在药房中的柳庆师兄亦未可知,如此一想,她也就不再揣测了。 秋燕仙子如一朵红云,穿越屋脊,直奔药房。 药房之中,两名凝气境弟子正手执法器,严阵以待。 柳庆则端坐在门板上,双手各握住一把灵石,闭目修炼。 柳庆察觉外人到来,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秋燕仙子,纳闷道:“柳某眼拙,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秋燕仙子欣然一笑,道:“多年以前,妾身师兄玉竹,曾向师兄引荐过的。” “是么?”柳庆冥思一想,“倒是有过的,只是容貌……” “正是妾身!” “这……师姐貌美如花,昔日可是看走眼了。”柳庆恍然,苦笑道,对秋燕仙子拱手一礼,“多谢师姐相救。” “不是妾身,救师兄的是燕云师兄。” “燕云?” “一位神通广大的新晋灵台境初阶修士。” “师姐莫要说笑,新晋灵台境修士能耐几何,你我难道不知?” 秋燕仙子不答,目光一转,看向两名弟子。 “确实是燕云前辈施展秘术,前辈的伤势才得以遏制。”一名弟子赶紧回禀。 “是么?柳某迫不及待一见!”柳庆说完,起身站起。 “不急一时!”秋燕仙子问,“师兄,云雾山庄已被东海宗和梦泽宗查探得清清楚楚,在夜叉国可还有其它据点?” “有!” “既然如此,还请师兄整肃弟子,我们速速转移!” 第184章旖旎 繁盛一时的云雾山庄成了过往,而今一派萧条,残垣和血污散落…… 仅有十来人左右从云雾山庄撤出,他们行色匆匆,神情警惕…… 云雾山庄燃起了大火,滚滚浓烟,和水雾交织在一处…… 一黑一白的二人,骑在人面灵鹫后背,掩护云雾山庄一众人等撤退。 正是燕云和秋燕仙子。 秋燕现在面色略带潮红,俏脸如盛放在冬日里的梅花。 她是如此拘谨,仅用纤纤玉手抓住燕云腰带,身体和他后背隔开了一尺左右。 两个人虽同处人面灵鹫后背,却无法融入一体。 人面灵鹫飞行速度极快,途中颠簸,秋燕仙子也未改初衷,始终和燕云保持距离。 “师姐,我后背长了刺么?”燕云戏谑道。 “你想怎样?”秋燕仙子佯怒。 “抓紧一点,在下担心师姐摔下去!” “不会!” “万一呢?” “没有万一!” 人所难排遣者,无外乎孤独。 燕云修炼大荒星云诀后,无论定力还是神通都有了极大进步,可孑然一人,面对秋燕仙子这位红颜,难免意动。 他唇角露出一抹促狭笑容,一把抓住秋燕仙子柔夷,往自己腰间一扯。 两团柔软,顿时覆盖他后背,那是种难以言说的舒适感觉。 秋燕仙子面颊发烫,矜持着,扭捏着,终究没能摆脱。 “师兄……你……” “师姐想说什么?” “师兄……妾身苟延残喘,全赖玉竹和徐飞二位师兄所救,他们……请师兄看在二位师兄对妾身的情分上,不要相逼迫。” “逝者已矣,师姐该活在当下。” “妾身难以说服自己。” “那在下帮你……” 燕云说完,突然回转身体,一把抱住秋燕仙子,按着她的头,往自己怀中一靠。 秋燕仙子还想挣扎,燕云却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胸怀。 香玉满怀之时,燕云脑海突然出现春荷仙子那凄婉中带着祝福的笑容。 回忆永恒,在心底无尽纠缠…… 人生如梦,生渺茫,死渺茫,唯真情永驻! 燕云将秋燕仙子紧紧揽在怀中,他已经经历了两次痛彻心扉的逝去,对此倍感珍惜。 那种失去的痛苦,他不愿再承受。 他箍得如此之紧,乃至秋燕仙子无法拒绝,只能将朱红的唇,印在他的下颌。 “师姐……我们定一个誓言……” “什么……” “白头偕老……” “看缘分吧,你知道,战师堂太危险了……” “那我们就尽力而为……” “妾身……妾身听师兄的……” “待此间事了,我们向逍遥子前辈禀报,以天地为证,结为道侣,如何?” “妾身……遵命……” “哈哈,有仙子为伴侣,足慰平生。” 二人的私下对话,都是以传音沟通,谁也不知道,在仓促转移的途中,二人定下了终身。 燕云喜不自禁,嘴唇紧贴着秋燕仙子耳廓,含笑说了几句什么。 秋燕仙子羞不自禁,伸出手指夹着他胸前,狠狠一揪! 痛么? 当然有点点微痛。 可在喜悦之中,燕云感觉不到疼痛,倒是在脑海中浮现出在他黑山幽冥为她疗伤时,那矫健的光滑身体。 若不能将如此美好的身躯和柔软的心房据为己有,人生岂不遗憾? 长野的天空下,其余人等则面色肃然,劫后余生,惟有庆幸和沉默。 这支队伍由绫罗仙子领头,柳庆居中策应,加上六名凝气境弟子,显得很是凄凉。 一次战役,陨落了两名灵台境修士,南山宗损失惨重。 半日之后,一行十人转入一处山坳中。 此地绿树环绕,不闻人迹。 这处位于夜叉国的新驻地,条件要比乌云山庄简陋得多了。 平素没有弟子驻守,故而显得非常破败,雕栏玉砌虽在,但落叶满地,一片萧条。 绫罗仙子一马当先,率先步入洞窟之中,其余修士紧随其后。 洞窟之后别有天地,之前看见的洞窟只是一个门面,其内五彩斑斓,生香四溢,曲径通幽,恍若仙境。 所谓狡兔三窟,南山宗在夜叉国布置了多个据点,这或许只是其中之一。 “诸位师兄,此地洞府可随意选择,半个时辰后,柳庆、秋燕、燕云三位师兄大堂集合。”绫罗仙子罗仙子一改昔日娇柔之态,当仁不让发布指令。 柳庆不觉奇怪,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师兄何以如此看我?”绫罗仙子问道。 “仙子一向不做主张,今日倒是奇怪得很。”柳庆笑道。 “哎……裕同师兄和王铁师兄陨落,我……”绫罗仙子欲言又止。 “哈哈,仙子勿怪,在下只是随口一说。”柳庆回答。 绫罗仙子大概也察觉到其余三修都是和自己同阶,她没征询三人的同意就自作主张,确实不妥。 “三位师兄,原谅则个。”绫罗仙子嫣然笑道。 “哈哈,不怪,有仙子主持,在下可省心多了。”燕云目光灼灼。 “多谢师兄。”绫罗仙子说完,似乎不敢触碰燕云的眼眸,径直步入当中的洞府。 燕云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半个时辰后,当燕云和秋燕仙子等人出现在厅堂入口时,绫罗仙子竟然已经早早在此等候。 “三位师兄,随我布阵。”绫罗仙子说完,举步朝外走去。 柳庆以异样的目光瞅着绫罗仙子后背,就像孩童见到天人,精气神里都透着惊愕与喜悦。 “师姐,等下柳某……”柳庆眼神放光,驾驭飞剑,急忙追赶。 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赶紧回头对着燕云和秋燕仙子二人一抱拳,道:“二位师兄……” “哈哈,师兄且去。”燕云笑道,可面目上有一种难掩的古怪表情。 “师弟莫非对绫罗师姐有所遐思?”秋燕仙子忽然冒出一句。 “师姐何出此言?”燕云错愕。 “那你一副怪模怪样?” “师姐,不知师姐可了解绫罗师姐?”忽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秋燕仙子纳闷。 “师姐以为,她如柳庆师兄所言,有了些变化么?” “倒也是,她一向不做主张的。” “哦……” 燕云拉长了声腔。 “怎么了吗?” “没怎么。” 秋燕仙子没得答案,心中不喜,伸手掐住燕云腰部的一块肌肉,用力一拧。 燕云疼得龇牙咧齿,却将笑容溢了满脸。 “就你心思多!”秋燕仙子不满道。 “夫人有何不满?为夫改正!”燕云戏谑道。 秋燕仙子狠狠啐了一口,不再多言。 此刻,柳庆懵懂如少年,正像一叶飘动的浮萍,直往心仪的对象奋起直追。 “绫罗!你等我一下!”柳庆扯着喉咙喊。 绫罗仙子一蹙眉,回首厉声喝道:“休得鼓噪!” “绫罗……”柳庆不得不骤然止步,眼神中满是不解。 “这般看着我作甚?”绫罗仙子气恼。 “绫罗……你莫非不记得昔日之言了……”柳庆苦笑道。 “我之前受了伤,亏得燕云师兄救治,也许……”绫罗心中狐疑,想了个相对靠谱的借口。 “那就是了……”柳庆释然而笑,说完,他异常大胆地握住绫罗仙子的小手。 绫罗仙子显然吃了一惊,一把挣开。 “师兄自重,否则休怪我无情!”绫罗仙子面罩寒霜,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法器出现在头顶,缓缓转动,这是即将发动的预兆! 柳庆惶然后退三步,急道:“仙子莫非忘了和在下的誓言么?” “什么?”绫罗仙子问,脸色阴晴不定。 “在九幽城遗址打探时,仙子曾应允在下,结百年之好……” “有么?” “仙子莫非全忘记了?”柳庆痛心疾首,“仙子是中了什么蛊毒,怎会如此?” 绫罗仙子不答,只定睛看着柳庆,半晌,她悠然问道:“师兄没有骗我?” 柳庆喟然长叹,苦笑不已。 宇宙繁星,点点如烛光,点亮天际。 青山入梦,夜深了。 南山宗在夜叉国的第二个据点,一片沉寂。 “师姐……随在下一游……” 秋燕仙子洞府外,赫然传来燕云的传音。 她撤去阵法,洞府外,如同玉面郎君的燕云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去哪……” “师姐但随在下而来!” 燕云拉着秋燕仙子的手,唤出面灵鹫,二人骑乘在灵兽背上,一冲而起,天宇遨游。 风从龙,人从喜,无拘无束。 群山、瀑布、月华……所有的景物如春花秋月的点缀,温暖这个寒冬里萧瑟的夜。 他们是如此快活且心心相印,笑容如夏花璀璨,在二人面颊丝丝释放。 与子携手,与子偕老。 燕云缓缓褪去秋燕仙子华丽的红色衣袍,月华下,娇躯晶莹如玉。 一睹之下,滚烫而柔软的身躯如滚热的温泉,徜徉燕云全身、 秋燕仙子浑身颤抖,像一只受凉的白兔,将娇柔身躯往他怀里深藏。 “师弟,抱紧妾身……” “嗯……” “你轻一点……” “嗯……” 春光在黑夜中盛放,两人的身躯在月华下,伴随着轻喘,熠熠生辉,水乳交融。 晃动的身躯,摇曳的人生,此刻永存! 啊……这静夜月光下美妙的世界…… 第185章九幽遗址 中土之南,烟波浩渺,横无际涯,水润之下物产无数。 大泽,名云梦。 晚霞映照西天,千帆点点,暮归舟帆如织。 辽阔苍穹下,水天一色。 凌凌波光,随着舟船在大泽上荡漾。 一名满脸沧桑、长者络腮胡虬髯的汉子,面对着舱中的满满鱼获,对着收网的婆娘畅谈而笑。 “娘子,还记得那个山歌么?”汉子笑道,看似放荡不羁,豪爽随性,眼神中却满是对贫贱爱妻的宠溺。 “哼!当年就是上了你的当,这十多年来,过的什么鬼日子……” 婆姨言语中皆是不满,擦去鬓角汗水,又对着汉子笑了,露出一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 “娘子,和为夫对一对山歌。”汉子对婆姨的埋怨不以为意。 有时候,埋怨也是一种幸福,毕竟,不是谁都能听闻另一半的声语。 汉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笑容,扯开被烈酒熏染的喉咙,嘶吼而歌! ——红莲藕的胳膊白莲藕的腿,妹坐船头眼似水。 ——阿哥是个木棒槌哟,只晓得看来不晓得追。 ——直愣愣的眉毛呆笨笨的嘴,哥站船尾心里灰。 ——阿妹是坨脔芯肉哟,刚说要荇来怎又是葵? 一歌终了,附近渔舟想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人起哄,有人夸赞,欢乐盈溢在这平凡一天的暮色中。 这时,在千帆之后,传来一声低沉之吼,如巨龙之吟,震耳欲聋。 紧接着,云梦大泽深蓝的湖水如沸,潮头翻涌,冲天水柱直达百丈! “快走!” “水怪,有水怪……” 千帆中传来慌乱的惊呼。 汉子回头看去,只见水天交界之处,巨浪滔天,水雾朦胧,遮天蔽日。 他悚然大惊,只顾挥动船桨,和一众水上讨生活的渔家一起,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大泽之水翻滚,伴随隆隆巨响,若山崩地裂。 不多时,白浪被破开,一座极其巨大的岛屿从大泽中显现。 金光点点,随着灵气闪现,从无尽四方汇集而来。 山如琉璃,水色剔透,一个占地庞大的殿宇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紧接着,在灵气的包裹下,无数绿植凭空出现在光秃秃的岩石中,一时山花烂漫,春光乍泄。 造化无穷,匪夷所思。 它是如此瑰丽,如一个放大了的珍奇盆景,在大泽中漂浮。谁也不知道,这九幽城从何而来。 它的出现亦无定数,有时是数十年,有时是上百年。 传说中,遗址中危险潜伏,同样的,还有无数珍奇出现其中。 这个遗址是南山、东海、梦泽三宗都欲探寻觅宝之处。 其内主要出产灵台境修士所需的材料,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味神奇仙果——朱云仙桃。 由灵台境晋级聚元境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通常百人之中,仅有二三人可成就夙愿,成功率之低,能突破瓶颈者可谓凤毛麟角。 聚元境修士对于一个宗门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力量,决定一个门派的兴衰荣辱。 传闻中,朱云仙桃大小和普通桃子类似,但通体赤红,是由精纯的灵气所化。 九幽遗址每现世一次,必然有朱云仙果出现,多则三颗,少则一颗。 朱云仙果是三大宗门争相抢夺的圣物! 为了避免无谓损失,以免大宗之间大开杀戒,南山、梦泽、东海三宗约定,这九幽城遗址的探寻任务,就由灵台境修士完成。 又因九幽城遗址出现的时间过于随机,不便投入过多人手,所以三大宗门仅会派少数人驻守在夜叉国。 三宗明争暗斗,灵台境修士陨落无算,皆是因这朱云仙桃之故。 千帆之中,忽有一舟放出一团奇诡的焰火,深蓝色,如海的波纹,扶摇而上。 方圆数十里范围内,都能看到这朵凌空绽放烟火的瑰丽,如同信标,只是不知在召唤何人。 半个时辰后,渡鸦呱呱忽然出现在岛屿上空,盘旋三周后,向东面展翅而去。 不多时,东边一行四人,驾驭飞舟,飘然而至。 为首者赫然是古雷,在他身后是蔡充、翁厚和另一名东海宗灵台境修士。 三人处在高空,遥遥眺望远处大泽中的巨型盆景。 诡谲的是,三人目光所见和神识查探居然出现了极大偏差! 神识之中,这个巨型盆景竟然是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穴,洞穴入口处,山石如刀悚然竖立,如张开了巨口的史前巨兽。 巨兽口内,深不见底,不知通达何处。 “遗址刚出现不久,看来我们赶在了梦泽宗和南山宗前面。”翁厚笑道。 “哈哈,想必梦璃仙子也想不到,我们在他们眼皮底下布下了天罗地网。”蔡充回应道。 古雷不语,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什么。 “南山宗元气大伤,能不能找到遗址,敢不敢和我东海宗拼一拼,尚未可知。”蔡充又道。 “古雷师兄,半月之前,我等胜券在握,本可将南山宗一网打尽,师兄为何同意了燕云的提议?石涛既然身死,有不有来生,真那么重要么?毕竟,来生虚无缥缈,或许本就是一种幻想。”翁厚不解道。 “石涛师弟陨落,我恨不能将南山宗一众宵小尽数屠戮,可惜,我等算错了燕云。”古雷沉吟道,“彼时,你我二人和燕云酣战已久,法力所剩不多,灵兽消耗殆尽,如果和燕云以死相拼,杀了此獠自然不在话下,可也难保对方临死反扑,此獠的神通,不容小觑啊……难保不出现意外……” 古雷继续说道:“你不要忘了,我东海宗尽皆疲乏,是劳师,和南山宗拼得两败俱伤,只是便宜了梦泽宗。” 翁厚释然,道:“原来师兄早就运筹帷幄,将敌我形势握于掌中,师弟冒昧了。” “哈哈,你我同门,有话尽可直言,亏你忍了如此之久!” “是,师弟当小人了。” “师弟如此评价自己,就不是小人,而是光明磊落的汉子。” 古雷说完,目光扫过三名同门,哈哈大笑起来。 “师兄,事不宜迟,我等捷足先登!”蔡充眼中冒着贪婪的光,以神识不断查探如同巨兽大嘴的遗址入口。 “这是自然,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给后来者出点题目。”古雷阴笑道。 “师兄所言甚是!”蔡充顿时领会古雷言语的含义。 云梦泽中闹出这么大动静,无需太久,消息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播出去,梦泽宗和南山宗得到消息是迟早的事情。 明明知晓后者会来,当然就不能让他们顺顺利利进入遗址。 一众东海宗修士前后慢活,布下了上十道阵法,如蜘蛛网一般将遗址周围团团覆盖,这才心满意足的进入遗址。 天色要黑未黑之际,水天之际,一道白色的巨浪急速飞驰而来。 这是一条体形异常庞大的水怪,长达二十丈,浑身布满鳞片,嘴如鳄鱼,头上长着一只独角。 此兽是云梦泽中的珍稀精怪——独角鳄。 独角鳄以凶猛残忍著称,能驱使此怪的,梦泽宗是独一份。 梦泽宗是中土五大宗门中最奇特的存在,以女修为主,男修极少。 梦泽中的男修,多充当杂役和奴仆,毫无地位,听命于女修。 驾驭独角鳄的正是三名渔夫打扮的梦泽宗男修,而在此兽背脊,坐着以梦璃仙子为首的三十余名女修。 她们的穿戴和行为很是豪放,鼓囊的胸脯露出半幅,腰肢美妙,玉足在水面上荡漾,放眼春色,美不胜收。 三名男修面对如此香艳的场景,却只低着头,装聋作哑,默不吭声。 “小心!”梦璃仙子从鳄兽站起,凝视大泽中的九幽遗址。 “姐姐,怎么了?”在梦璃身后,一名灵台境女修问道。 “梦珍,依据打探到的消息,九幽遗址出现在一个多时辰之前,这段时间内,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人捷足先登。” “姐姐的意思是,有人在入口设了陷阱?” “暂时看不出来,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那奴家就以红蜘蛛探一探!” 这名叫梦珍的女修取出一个瓦罐,吹出一口气,破去罐口封印的黄色符箓。 随后,梦珍将瓦罐祭在空中,接连打出法诀。 瓦罐顿时颤动不已,无数绿豆大小的血色蜘蛛爬了出来。 血色蜘蛛和空气一接触,身体急速涨大,朝着遗址所在方向,凌波爬去。 它们足下皆生有密密麻麻的刚毛,可浮在水面上,成群结队,如千军万马。 灵光闪过,遗址周围突然出现三色霞光,十多道勾连天地的飓风出现,将血色蜘蛛撕裂,花花绿绿的汁液漫天散落。 “果然有古怪,姐姐真是神人也!”梦珍大吃一惊。 诸修见状,亦皆骇然,那三名男修也抬起了头颅,呆呆凝望着这恐怖的一幕。 “什么神人,奴家只是出于谨慎罢了。”梦璃冷笑道。 “姐姐可看出这道阵法的来历?”梦珍又问。 “东海宗的飓风阵!”梦璃银牙一咬。 “飓风阵?听说此阵的破解之法很耗时,那我们得抓紧了。” “是,姐妹们,放出蛊虫,全力冲击阵法!”梦璃面色如霜,“阵法灵石耗尽,就是阵破之时。” 第186章魔子 两个时辰后,夜幕和水面仿佛成了一体,天深幽,水深蓝。 茫茫大泽突然传来刺耳的呼啸声,乍看之下,竟不知声响源自何处。 大泽之上出现了一条宽约三尺的清晰水线,水面凹下去达五尺,碎浪撒泼四溅。 不多时,在九幽城遗址入口附近,显现出某种异样。 空气中如蕴藏着一头不辨形状的怪兽,折射出月亮的银辉。 渐渐地,一个形如海龟甲壳般的透明飞行法器浮现,随着风潮在空中荡漾。 “哼,中土大地还真是神奇,这平常大泽中,居然还蕴藏灵台境修士的至宝。”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言语中带着不屑。 “确实匪夷所思。”有人谨小慎微地回答。 “可笑的是,中土所谓的上古五大宗门,凭白占据如此雄厚的资源,却养出了一群菜鸡!”年轻的声音桀骜道。 “魔子,五大宗门盘踞中土已久,底蕴深厚,倒是不可小视。” “你不同意本座的话?”年轻的嗓音似是平常一问,可语气如万年寒冰,令人不寒而栗。 “岂敢……” “那本座说话时,你最好闭嘴,否则……” “多谢魔子大人大量,五大宗门相较于我魔灵宗,自是连提鞋也不配……” “哼哼,你在夜叉国潜伏多年,本座并不怀疑你对五大宗门的判断,只是……对本座而言,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透明龟甲背部,赫然站着两名男修。 龟背顶端站着一位灵台境中阶的年轻人,满头卷发,年仅弱冠,面如冠玉,剑眉、朱唇,英气逼人。 在其印堂处,萦绕着一团黑红二色交织的迷雾,显得瑰丽而神秘。 他身着褐色袍服,袍服背部,绣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鬼头。 此人竟和李傲一般,来自北极巨擘魔灵宗。 站在他身侧,俯首帖耳、一脸奴仆之态的,是一名中年男修,长相和中土人士大不相同。 此人却是来自梦灵宗,境界在灵台境上阶。 从二人的对话和所处位置判断,这名梦灵宗修士竟对比自己低了一阶的年轻修士畏如蛇蝎,唯恐招惹到了他。 被称为“魔子”的年轻修士似为了展现自己的神通,用手一指九幽城遗址入口,笑道:“瑞克师兄,你能看出什么?” 被称为瑞克的灵台境上阶修士立即施展目力,同时以神识查探。 瑞克毕恭毕敬说道:“禀魔子,目之所见和神识查探有分别,目视为假,神识查探为真。” 年轻人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仅只如此么?” 瑞克吃了一惊,又感应了一阵,道:“是的。” “师兄,你走眼了!”年轻人淡然道,“这遗址已被两拨人马捷足先登了。”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一般而言,能看出埋伏或机关,是修士所能直接观察到的极限。 魔子在没有相关信息的情况下,魔子凭什么确定已有两拨人马到此? 瑞克骇然道:“不知魔子怎么看出来的?” 魔子不答,只微笑着朝自己眉心点了点。 瑞克狐疑道:“不知是哪两拨人马?” “是东海宗和梦泽宗的同道。” “这……” 魔子见瑞克不解,便道:“东海宗善于水系功法,梦泽宗更善蛊毒,这空气中还略带脂粉之气,不是他们两宗还有谁来?” 魔子目光一冷,瞳孔深处,两团黑色的火焰如精灵不断跳动,仿若地狱之火,深寒无尽。 “只有这两宗么?看来南山宗在半月前吃了大亏,大概要错失这一次的九幽城遗址了。” “师兄莫非在替南山宗惋惜?” “属下只是可惜,幽冥魂旗少了几个可吸纳的亡魂。” “无妨,只要师兄的魂旗能容纳得下,多的是吸魂的机会!”魔子指着遗址入口,“哼!还想用蛊毒封闭入口,这些女人啊,耽误本座时间,可知后果……” 话音刚落,一个高达丈许的森森鬼头法相顿时出现魔子背后,法相被黑色的烈焰包围,庞然如巨兽。 这魔头和燕云幽冥魂旗中的鬼王有几分相似,但更阴森可怕。 法相一现,巨大的威压如千仞压顶,瑞克如受雷噬,呆呆望着。 旋即,他像见到了此生难以置信的图腾,双膝一屈,纳头大拜。 一般而言,只有聚元境修士才可凝练出法相,灵台境修士也能有此能耐,瑞克闻所未闻。 “魔子神通,深不可测,属下五体投地!”瑞克虔诚而道,“魔子若不弃,属下愿誓死相随!” “让你离开梦灵宗也愿意?” “属下求之不得!” “乃父怕是不肯。” “能加入上宗,家父连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不同意。” “莫非师兄连梦灵宗宗主继承人的身份也可放下?” “自可放下!” “看师兄的表现吧,本座麾下,不收无能之辈!” “定不让魔子失望。” “好,若助本座顺利夺得朱云仙果,便引荐你拜入上宗。” “多谢魔子……” 瑞克说完,整个人如吃了兴奋剂一般,整张脸笑得格外夸张! 但见他一拍储物袋,取出一只鬼手状的骨白法器,同时左手暗藏幽冥魂旗,唤出一团黑云,往九幽城遗址入口扑去。 他这是想凭借灵台境上阶修士的神通,强行破除梦璃等人布下的蛊毒大阵。 “不必费事,这蛊毒之阵权且留给后来的倒霉蛋吧!” 魔子说完,双手掐诀,往胸前一聚! 他背后的法相顿时膨大,达到了三丈之巨。 随后,法相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口,往前一吞! 以瑞克的神通,居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一黑,就被法相吞没。 他心神俱颤,后背冷汗淋漓。 他发现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满是腥气的黑乎乎洞窟中,脚下是一座平台,平台四周一上一下交叉树立着长达三尺的獠牙,而在平台另一侧,隐隐有阴风透出,似来自无底深渊,深寒彻骨! 瑞克凝神看去,但见平台一侧是一个向下的大洞,暗红的火焰跳动,焰心漆黑如墨。 “师兄无需惊恐……”瑞克身侧传来魔子的声音。 瑞克长舒了一口气,砰砰狂跳的心脏归于平常。 刚才大概是过于惊惧了,瑞克竟没发现魔子的存在,见对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恍然大悟,他们竟是被法相衔在了口中。 瑞克尚未回话,眼前一花,却站在一面全由花岗岩修葺的巨型平台上。 这便是九幽城遗址入口了。 和瑞克预想的不同,这九幽城深埋在云梦泽中,却没有半点被水常年浸泡的痕迹。 从平台往前,就是一座呈尖锥型的高大城门,高城墙虽已经斑驳不堪,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坚固。 穿过城门,是一座巨型的走廊,只剩下一些石柱屹立不倒,仿佛在守护着这座城市最后的尊严。 某些石柱顶端连接着满是浮雕的穹顶残块,勾勒出斑驳的线条,尚依稀可辨。 走廊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通达何处。 “有点意思。”魔子背负双手,率先朝走廊中迈入。 “魔子小心,让属下在前查探。”瑞克立即抢在前端,以示忠心。 “随便。”魔子停下脚步。 瑞克手执白骨法器,放出神识,走得不急不慢。 四野一片空阔,苗圃如一格格的农田,只是其内并无一颗活体植物,只有枯朽的枝干匍匐在地。 这九幽城遗址的建筑风格亦和中土大不相同,采用的石料之多,不难想象,曾经是一座铜墙铁壁般的城堡。 风吹过废墟,在被风化的残垣表面,卷起无尽尘埃。 飞沙如洗,剥去了巨城的伪装,二人眼前出现无数的殿宇和楼阁。 传闻中,九幽城遗址中满是游荡的冤魂,他们却不知自己已死,还保持着生前的生活状态。 诡异的是,这一路走来,二人竟没遇到任何阻拦。 别说是人,就连鬼都没见到了一个,如同参观一座废弃的石头城,东海宗和梦泽宗的修士都像消失了一般。 “魔子,有些不对劲。”瑞克说道。 “当然!” “我们可能陷入了幻境。” “不是可能,而是陷入了幻境。” “属下收集了几套雷震子,且破这幻境看看。” “退回去再看看。” “退回去?” 既然是幻境,用雷震子破除再好不过,省时省力。 瑞克不敢自作主张,只能依言后退。 很快,二人就走到了那个巨型的长廊末端,目光所及,城门之外已找不到他们落足的那个平台,只有遍地白沙,无穷无尽。 “魔子,后方无路了。”瑞克说道。 “嗯。” “那……” “师兄可有发现?” “发现?没……没有……” 瑞克被问得面红耳赤,从魔子的口气中他已听出,对方肯定从中察觉了什么,而他作为魔子的忠实下属,未免显得太没用了。 魔子又道:“你抬头看看。” 瑞克抬头看起,天空灰蒙蒙一片,又哪能看出什么来? 寂夜,月挂中天。 月影映照之中,一禽展翅高飞。 禽鸟之上,一男一女的二名修士并肩而坐,正是燕云和秋燕仙子。 第187章丑八怪 燕云左手紧紧拽着秋燕仙子的右手,好像是怕失去一般,热烈且温暖。 这两年的人生经历,在他心中刻下了难以抚平的伤痕。 再次拥有,他倍感珍惜。 人生中有太多空白,那是由创伤堆积成的伤疤,不忍揭开。 佐伊走了,春荷仙子也走了,人虽走,不敢忘。 至于狄幽,当然寄托了他年少时的无尽烂漫,可若仔细品味,却并无香甜之感,欢愉之后,只剩苦涩。 她终究负了他。 在王城太师府时二人的偷换,并非发自情感,更多的,是他内心的报复与嫉恨。 他不敢回想,这段经历,令人作呕。 因为,他背弃了道者的伦理秩序观念,羞于启齿,耻于想念。 二人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秋燕仙子面颊酡红,微笑荡漾唇角,眉目含情,时不时瞅一眼燕云,总会迎来对方炽热的目光。 人生如此美好,她享受其中,将头靠在他左胸,满头秀发如瀑。 秋燕仙子不无忧虑地说道:“云,东海宗和梦泽宗想必早已捷足先登了,他们又达成了联盟,我们此去……” 燕云顾左右而言他,笑道:“燕子,你看月亮。” 秋燕仙子佯怒道:“妾身和你说正事呢。” 燕云唇角一扯,又道:“燕子你看,我们像不像在月亮中翱翔?” 人面灵鹫引翅高飞,在圆月中心投下了一个华丽的身影。 秋燕仙子恼了,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燕云腰间狠狠一掐。 “燕子啊,你干什么不好,偏偏要谋杀亲夫。” “呸!呸!” “燕子,你想啊,这九幽城遗址中的诸多宝贝,是梦泽中和东海宗都想据为己有之物,岂会和他人分一杯羹?” “你的意思是……” “两宗的所谓联盟,不过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你敢肯定?” “之前云雾山庄有裕同师兄统领,实力远胜两宗,这才令他们忌惮,而今云雾山庄遭受重创,他们的联盟自然不复存在!” “云,不是还有你么?他们在你手下可吃了大亏的。” “嘿嘿,云雾山庄元气大伤,明面上仅你我二人有行动能力,裕同、王铁师兄陨落,柳庆、绫罗仙子二位又中了蛊毒,一众凝气境弟子所剩无几,自顾不暇,他们又岂会将我等放在心上?” 蛊毒难除,即便治愈,也需修养数年。 梦泽宗和东海宗的修士做梦也想不到,南山宗会出了燕云这个疗伤圣手。 他们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个疗伤圣手的做派,可谓挥金如土。 燕云将聚元境修士也极欲获得的固本培元丹也毫不吝惜的一人给了一颗。 蛊毒已除,又有固本培元丹养身,短短时间内,柳庆、绫罗仙子恢复如初。 “倒是在理。”秋燕仙子眼波如秋水,满是崇敬地望着燕云冷峻的下颌,用手摸了摸。 燕云则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深深一吻。 “有人在呢!”秋燕仙子赶紧抽手。 燕云淡淡一笑,瞄了身后一眼,一丝莫名的诡谲笑容浮现面庞,又很快消逝。 离人面灵鹫二十丈外的高空中,一叶扁舟,扬帆而行。 船首,一女姿容绝佳,正闭目养神。 船尾,柳庆像个初懂人事的少年,目光痴痴,凝望着船头的丽影。 他觉得,绫罗仙子变了。 变得难以亲近,心思更是难测,她原本应该是一个性格爽朗、笑口常开的乐天派。 是因为云雾山庄之变,才导致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么? 柳庆无法可想,只是在脑海中回味往昔的温存,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时,滔滔白浪中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卷起大片水花! “仙子小心!”柳庆大喝。 事发突然,他出于本能地一跃而起,站在绫罗仙子前方,取出护身狭剑,严阵以待。 他的热心与关切却并未换来哪怕是平常的一瞥,但见绫罗仙子施施然站起,向船尾走去。 柳庆没有发现,在绫罗仙子面颊上,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燕云暗自一笑,瞳孔深处冷厉的光芒一闪而逝,然后抬头朝前端的水柱看去。 “呔!何方宵小,速速离开!” 水柱如喷泉,在半空兀自升腾不已。 水柱顶端,站着一名长相怪异的灵台境修士,用仅有的三根粗大手执着鱼叉,赤足,绿色长发如凌乱如水草。 此人的胡须居然是肉质的,蜷曲状,如八爪鱼触须一般活跃。 在此人身后,还站着一大群尚未脱离动物形态的虾兵蟹将。 “水族?”秋燕仙子震惊了。 这个世界并非完全是人族的天下,在浩瀚的云梦泽深处和无尽的大海之渊,生活着与人族同样的族群。 通常而言,人族和水族赖以生存的空间不同,也就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凡事总有意外。 “不是奇人吗?”燕云诧异道。 “不是。”秋燕仙子笃定。 燕云平生第一次见这所谓的水族,带着好奇,不由多盯了为首的修士几眼。 “呔!丑八怪,你看什么?”为首水族修士厉声喝问。 丑八怪? 这是在说谁? 燕云愕然,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如此称呼自己。 “装什么傻,说你呢,丑八怪!”为首水族修士指着燕云。 燕云苦笑起来。 一旁,秋燕仙子双肩耸动,却是忍俊不禁。 “燕子,可对不住,你的夫君是个丑八怪。”燕云调侃,一副完全未将水族放在眼中的模样。 “呵呵……”秋燕仙子见燕云那哭笑不得的模样,笑得更厉害了。 “你笑什么,丑八怪?”为首水族修士的矛头竟指向了秋燕仙子。 她面色一变,女修一旦进入灵台境,容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哪怕是姿色平平之辈,也因法力加持,显得钟灵可爱,居然被人称为“丑八怪”,这可是奇耻大辱! “你嘴里放干净一点!”秋燕仙子叱道。 “燕子,此人出口无状,看为夫替你出气……”燕云说着,右手五指摊开,就要发作。 “燕云师兄,休得轻敌!” 身后,蓦然传来绫罗仙子的喊声。 “多谢仙子提醒。”燕云没有回头,目光一寒,瞪着为首水族,“你凭白阻挡在下去路,意欲何为?” “少废话,不想死就滚!”为首水族桀然道。 “是么!是你找死!”燕云爆喝,右手臂举起。 一柄长约一丈、宽达一尺的巨型气剑赫然出现,凛冽、深寒,划破苍穹,如电光闪动,一劈而下。 为首水族毫无惧色,左手三指一张,一个圆溜溜的珠子浮在半空,光华如星光点点,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鱼叉和一众水族手中的武器,就像天女散花一般,向燕云和秋燕仙子无差别地投掷而来! 岂料,气剑来势捉摸不定,只一晃,竟已经穿越屏障,离为首水族滑稽的头颅竟只差数步之遥! 虚空剑! 燕云看似随意的一击,竟然使用了虚空剑的上乘手法,以气化剑,并以法力屏蔽其踪迹,穿裂虚空,出其不意破敌。 为首水族大惊,顾不得一众麾下,赶紧闪避。 虚空剑有多难使唤,别人不清楚,南山宗修士则心知肚明。 “燕云师兄这一招,还蕴藏无穷后手,在下不可敌……”柳庆目睹这一幕,沉吟片刻,喟然长叹。 绫罗仙子没有吱声,只是以异样的目光瞅着燕云后背,不知在想些什么。 虚空剑如影随形,对为首水族紧追不舍,他使出浑身解数,仍不能摆脱气剑笼罩,便像一只热锅里的蚂蚁,只顾着逃命了。 一众虾兵蟹将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那仓皇逃命的可是它们敬如神明的头领,老有本事了,怎么和人族一碰,就变得这么不中用了? “杀……杀了这些丑八怪……”为首水族羞愧难当,好歹还记得发出号令。 可已经晚了,在虾兵蟹将的头顶突然出现二十张散发荧光的黄纸,如同招魂。 “这是什么?” “纸符吧?” “不是风筝吗?听说人族喜欢放风筝……” 一众虾兵蟹将兀自嘀咕,抬着头,望着那二十道四煞符。 风掠过,二十道符箓骤然爆发出刺眼光芒,旋即,水天之中,被风火雷电包围。 爆裂声起,撕裂空气,激起无尽水花。 就像在大泽上飘来了一朵庞大的雷雨云,震撼且瑰丽! 一众虾兵蟹将甚至来不及叫上一声,就在四煞符的威能中化为飞灰,烟消云散。 到了这一刻,为首水族哪还不知燕云的厉害,面如死灰,就要往大泽中潜入。 “哼,胆敢叫在下丑八怪,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燕云喝,手挽铁臂弓,对其后背发出四道气箭。 气箭如流星,划破长空! 为首水族一招手,那颗珠子出现在手中,再度凝聚出一堵屏障。 屏障的功能倒是奇特,接连化解了三箭,这才消失。 第四箭瞬息即至,为首水族此时半截身体已没入水中,避无可避,背部被穿透,一溜鲜血飙出,和大泽之水混为一处。 “这……怎么和漠原宗功法如此相似?”绫罗仙子内心揣度。 此时,燕云已经收起铁臂弓,如大鹏般从人面灵鹫背部一跃而下,踏水疾行! 他身体微微向前,双臂呈小角度下垂,双手各握着一柄黑漆漆的刀刃。 狭剑! 第188章残暴之剑 燕云从小学艺,因家学渊源,主攻方向为马上作战。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他喜用具有破甲功能的长兵器,譬如枪和马槊。 至于弓箭和铜鞭,前者为远攻,后者的侧重点仍为破甲击伤。 燕云晋级成普通凝气境修士仰望的“前辈”后,长短兵器的作用月功能已没有本质的区别。 因为他的选择太多了,无论什么法器,他都可以牵引远攻,也可握在手中肉搏。 南山宗为剑宗,在剑道上傲视五大宗门,以速度和锋利著称。 燕云若执意保持自己的旧习惯,仅使用惩恶枪,无异入宝山空手而回。 他之前并无这种觉悟,可在与东海宗古雷等人的搏杀中,他发现了惩恶枪的弊端。 倒不是说惩恶枪不好使,而是在当时的环境下,狭剑用起来更加顺手。 所以,在这半个月里,他虽和秋燕仙子偶有温存,更多的时间都在潜心研究炼器术,想尝试着打造一对战师堂的标配法器——狭剑! 当他反手拿着这一对黑乎乎的法器走到秋燕仙子身前时,她既有感于燕云制符师和炼器师的双重身份,又被逗笑了,纳闷着说:“这是……用农夫家的锄头炼制的么?” 确实,燕云这一对新制法器看起来太普通了,剑身不仅黑得不忍看,还凹凸不平,甚至都未开刃的样子。 在这对狭剑上,看不到丝毫一般法器所具有的宝光。 “看得上么?跟你换。”燕云笑着说道。 “不换!”秋燕仙子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你会后悔的。” “切……” 这是燕云的狭剑法器刚刚出炉时,所受到的待遇,连他最亲密的人也不屑一顾。 此时出现在燕云手中,则不啻是对它最好的正名! 但见燕云势如雷霆,凌波而行。 漾漾之水,在他的强力冲击下,一分为二! 为首水族仓皇中,身体已没入水中半截,此时燕云已逼近至其丈许左右。 这个距离,对于灵台境修士而言,瞬息之间,可决定生死! 燕云目光一寒,双臂往前一扣,剑刃随之从两翼向中心一封! 剑刃颤动! 几乎是同时,十多道三尺来长、如同弯月的光华,带着虚影,接踵而出! 乱刃如织,为首水族连哼都未哼一声,就被切成了无数块。 那个长着触须的头颅,一时没有下沉,漂浮在大泽上,其双目还是睁开的。 他临死前见到的一幕,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交集。 随后,丑陋的头颅被水吞噬。 “砰——” 异声源自燕云双手握着的黑色狭剑,随后,坑坑洼洼的剑身皲裂,如蜕皮一般,剥去了一层。 散落的表皮刚一脱离剑身,便化为尘埃,随风隐匿。 乃至这一对法器如两根着火的烧火棍,其真面目亦随之显现。 这是两柄黑色的狭剑,剑身光滑如缎,散发着黝黑的光芒。 可能是饮血了之故,剑身呈现出微微的暗红色,持续了几个呼吸后,才恢复正常。 燕云的开刃之法,居然是以灵台境修士的血肉为引子,引煞入剑,成就剑灵! 至此,在场诸人,谁也不敢轻视这一对狭剑的威能。 毫无疑问,这一对狭剑,从一诞生,就注定了它是一对嗜血的残暴之剑! “师兄,燕云这一手开刃之法,你以为如何?” 柳庆正感叹燕云的手段,耳边忽然响起绫罗仙子的传音。 “很好,很特别,大开眼界!”柳庆遏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如此传音回应。 “哼!”绫罗仙子并未表示赞同,又道,“你的杂学就是炼器,莫非也未见过如此开刃之法?” “不不不……”柳庆连忙说道,“炼器之道,在乎炼者的精气神,有以自己的精血开刃者,和此大同小异,倒是不算特别。” “那你这般感叹,却是为何?” “材料!” “你说锻造法器的材料?” “正是!我看不出这对法器是由什么材料炼制的,怎么会有如此特性,匪夷所思……” “天下可用来炼器的材料何止千万,也值得师兄如此大惊小怪?” “但我从未听闻,可二次成型的法器!”柳庆目光灼灼,远远看着燕云握着的一对狭剑,陷入了某种苦想中。 绫罗仙子不语,也瞅了燕云后背一眼。 柳庆又道:“燕云师兄这对法器,堪称极品,仅次于法宝的极品法器!” 绫罗仙子似有不服,说道:“极品法器……哪有这么容易炼制的……” “不会错!”柳庆突然回头,肯定地说道,“也许,还是极品中的极品!” 柳庆是一名炼器师,且浸淫炼器数十载,就算他炼器术不算高明,也早淬炼出了一对火眼金睛。 这一回,绫罗仙子没有回应。 此时,燕云袖袍一抖,一双狭剑隐没袖袋中,他手心又出现一个鱼皮缝制的储物袋。 他在储物袋中略微探了探,微微一笑,取出一颗圆珠,飞身至人面灵鹫后背,将圆珠递给秋燕仙子。 “这么贵重的防御法器,妾身不能要。”秋燕仙子摇头。 “拿着,就当这是我与你的定情之物。”燕云含笑道。 秋燕仙子一垂首,双手接过防御法珠,捧在手心,面带喜色。 “燕子,这是我的聘礼。” 燕云袖子一抖,两柄造型古朴的黑色狭剑浮现秋燕仙子面前,黑色的光,在她素白的脸上竟投下了光影。 “这……” 秋燕仙子面色一变,瞄了瞄眼前的至宝,眉目中流露出欣赏与喜悦的光芒,可她终究没有用手去接,而是摇了摇头。 “为何?”燕云不解。 “太贵重,妾身担待不起。”秋燕仙子嗫嚅。 “燕子,你当知晓,法器天成的道理,如果再让我炼制一次或是百次,也未必能炼制出这么一对狭剑!”燕云正色道,“如果我是你,就毫不犹豫收下。” “正因法器天成,妾身才不能收。”秋燕仙子拒绝。 “这对法器还未认主……”燕云还想再劝说。 “就算未认主,此剑亦和你浑然天成。”秋燕仙子道,“待此间事了,你再给妾身炼制一对便是,届时,定不拒绝。” “那……好吧……”燕云说完,拉着她的手,再度坐回人面灵鹫背部。 两掌相握,掌心中还膈应着什么东西,圆溜溜的。 有股淡淡的幽香,从这圆溜溜的东西中溢出,竟是三颗固本培元丹。 显然,燕云没能送出狭剑,大概心中还觉得过意不去,这才有此举动。 秋燕仙子大感吃惊,随即想到,莫非他还是一名顶尖的炼丹师? 可为什么,她从未见他使用过雷震子,而拥有雷震子,才是炼丹师的标配! 难不成,有某个聚元境的老怪,送给燕云的? 否则,这天下没有一个灵台境修士,能在储物袋中藏着这般多的固本培元丹。 哪怕二人认识这般久了,甚至有了肌肤之亲,她还是觉得,他是个谜,每揣度一次,就算不能揭开谜底,也同样是惊喜。 三颗丹药的价值几何,无需多言,按照秋燕仙子的比照,她还是觉得过于贵重,贵重得烫手! 如果是在南山宗内,有男修以此三颗丹药求同阶道侣,怕是要被挤破门槛。 修士不比常人,最重修炼资源,无论是功法、材料或者是丹药等,这是晋级的基础。 基础越雄厚,才有可能达成夙愿,以期正果。 更何况,修仙之路不是坦途,而是一条腥风血雨灌溉的血色之路。 修士为了提升自己的神通术法,无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材料来填充,而这都涉及资源和财力。 所以,哪怕是最亲密的道侣之间,日常交流多拘囿在对术法神通的探讨和验证上,储物袋中的宝贝,通常是不互赠的。 也只有燕云,虽和秋燕仙子结伴不久,就已多次慷慨相赠了,且所涉物件越来越珍稀。 “你自己留着……”秋燕仙子窃窃私语。 “拿着!否则我不高兴了啊!”燕云说这句话时,一本正经。 “嗯。”秋燕仙子没敢拒绝,她发现,他不是在装腔作势,而是真有不悦之色。 三颗固本培元丹太扎眼了,秋燕仙子没敢让其现世,纤纤玉指一弹,旋即收入袖子中。 同时,她又凝望着燕云下颌,眼神中带着温暖、欣慰以及感慨。 “你这纨绔子弟啊……什么时候才能转性?”秋燕仙子叹息。 二人相处了这般久,关于燕云的过往,她自是了解不少。 “怕是……改不了了……”燕云回应,哈哈大笑起来。 在二人身后,柳庆眼巴巴望着,尤其是当秋燕仙子拒绝了极品法器狭剑后,令他心神俱动。 一则是想不到燕云会以如此至宝相送,二是没料到后者会果断拒绝。 如此说来,他柳庆对绫罗仙子的爱慕之情,不过是虚浮之表,不值一提。 这大大刺激到了他,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忽大声道:“燕云师兄,你那对狭剑可愿易手,在下可用全部身家置换!” 燕云正和秋燕仙子温存着呢,不想这厮竟打岔,便随口说道:“在下的狭剑,价值可不低!” 柳庆一拍腰间储物袋,慨然道:“我的身家也非常人可比!” 燕云道:“师兄储物袋中的东西,想不得来不易,全部用来置换一件法器,恐得不偿失。” 柳庆硬着脖子道:“没办法,我看中了师兄的法器,想换来送给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第189章一饱眼福 燕云一愣,瞅了柳庆片刻,道:“什么人值得师兄如此厚爱?” 柳庆说道:“在下私事,师兄就不必打听了,就问师兄肯不肯置换吧。” 平心而论,燕云是不愿置换的,因为这套法器是他为最心爱的人准备的,不仅主材珍稀,其中还掺入了天乾晶和地坤石,且炼制之法,不同往昔。 他所使用的惩恶枪、盾器和铁臂弓,也仅仅在表面融入了这两种天地奇物,而两柄狭剑则是二者和其它材料糅合后,混合锤炼锻造的。 惩恶枪等法器表面的天乾晶和地坤石还可分离出来再次使用,而狭剑中的两种天地奇物已经和剑器本身融为了一体。 天乾晶和地坤石是不出世的,是以燕云很犹豫,一旦二者被人发觉,将引来无尽的麻烦。 直到柳庆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燕云这才沉声说道:“倒不是不能置换……” “妾身不同意。”秋燕仙子忽然发声,且语气异常坚决。 柳庆愕然,道:“仙子,在下和师兄谈交易……” “妾身不管,就是不同意!”秋燕仙子不容反驳。 “为何?”柳庆不服,“仙子既然不愿收取这对剑器,让与在下,有何不妥么?” 秋燕仙子直言不讳:“妾身不取,是因为妾身配不上,但不代表妾身眼巴巴看着极品法器复与他人而熟视无睹。” 秋燕仙子虽不善炼器术,眼光倒是一点也不差。 “这……”柳庆苦笑,“仙子可知在下换来赠与何人?” 秋燕仙子目光一霎,没有应腔。 “实不相瞒,在下见燕云师兄和仙子卿卿我我,艳羡至极……”柳庆憋着一口气,终究吐出了肺腑之言,“在下和绫罗仙子相识已久……在下想换取此器以赠佳人……” 柳庆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讲出来了,将心比心,燕云还真无拒绝的理由。 绫罗仙子吃了一惊,定定望着柳庆后脑勺,这关键时刻,她选择了隐身。 “虽是如此,还请师兄见谅,妾身不同意。”秋燕仙子没有商量的余地。 “仙子此言,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柳庆色变。 “师兄,你不懂的……” “什么不懂……” “妾身喜欢的东西,可以不接受,但不代表他人可取而代之!” 秋燕仙子嘟着唇,白了燕云一眼,恶狠狠说道:“你听到了?你敢将法器置换,就别怪妾身翻脸!” 燕云定睛看着她少有的发怒模样,如品味一本奥妙的书,爱不释手。 “仙子吩咐,岂敢不从。”燕云似笑非笑,回头又给了柳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柳庆见状,自无法勉强,也不知他该为保住了自己的家当而庆幸,还是该为没能换得佳人一笑而抱憾。 飞行灵舟末端,绫罗仙子屈膝坐在船板上,望着夜幕下的大泽,一言不发。 一抹失望与狠厉并存的神光,从她眼角一闪而过。 人面灵鹫在前,飞行灵舟在后,本为同门,但互相之间,皆沉默了。 人面灵鹫背部,燕云定睛看了秋燕仙子两眼,心中欢喜,一把揽住她香肩。 秋燕仙子甩了甩肩膀,见无法摆脱,便由着他。 “总看着妾身作甚?”秋燕仙子揶揄。 “仙子刚才的表现,令在下刮目相看,心中喜欢。”燕云传音。 “傻瓜……” “哈哈,这是仙子对在下的爱称么?” “珍稀之物,让你在人前显摆,纨绔子弟……” 秋燕仙子说完,忽然张嘴,露出一口银牙,咬住燕云手背。 在他瞠目结舌中,她竟真的一口咬了下去,在他手背留下两个弯月状的清晰牙印。 她这是怎么了? 她在想什么? 燕云百思不得其解,女人,本就是这世界上最难理解的部分。 关键是,她不由分说地撕咬后,还很理直气壮。 “不许治!” 燕云算是明白了,这个女人不像表面看来的柔软,她是有性格的,他不能碰。 燕云还想说些什么,忽面色一变,发出一道低沉的哨音,人面灵鹫前行之态一转,凌空而上,在夜风中盘旋。 “怎么?”秋燕仙子问。 “前面可能就是九幽城遗址了。”燕云目光深沉。 “有异状?” “哼哼,人族和水族在对阵。” 秋燕仙子闻言,目力所及,前方似有雷暴,黑云沉沉,一无所见。 她刚要放出神识,却被燕云阻止。 “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姑且观战。”燕云道。 秋燕仙子无法看到前方云与水互相激荡屏障中的一幕,可燕云如此说,她确信不疑。 燕云纵目之瞳深处,无数经纬之线将屏障中的一切,清晰收入眼底。 屏障之中,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混战! 云梦泽虽有梦泽宗这个巨兽坐镇,可在夜叉国境内,已经脱离了梦泽宗的势力范围,各种野生宗门林立。 其中既有修仙家族,也包括无数散修,他们为了在云梦泽蕴藏宝藏中分一杯羹,平素虽争端不断,可一遇大事,又结为一体,以抗衡东海、梦泽、南山三大宗门。 人族修士足有二百多人,最高阶的是一名灵台境中阶修士,初阶修士六人,其余皆为凝气境弟子。 野生宗门势力不大,一个灵台境修士坐镇,就足以叱咤一方。 而且,有些宗门存在的时间也非常久远了,有各自的传承。 像云梦泽中九幽城遗址一事,对于这些胆敢聚集而来的修士而言,不是秘密。 一向无事的云梦泽发生这么大变故,抵岸后的渔夫早就一传十十传百,将九幽城遗址现世一事传了出去。 这些野生宗门正愁找不到具体位置,闻讯之后,纠集而至。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还未和三大宗门派出的实力交锋,就先遇到了云梦泽中的水族。 水族的水系功法是天生的,何况云梦泽是它们的地盘,占尽天时地利,可谓主场作战。 这也是它们敢于分散实力,向遗址周围派出其它修士,拦截人族增援的底气所在。 雷暴在持续,滔天之水,从云梦大泽中升起,屏蔽了方圆数百丈范围。 这一幕之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燕云等四人还未见过水族的功法威能,一瞅之下,人人心惊。 绫罗仙子咬着唇说道:“大泽是水族的地盘,我们此次……若无功而返,难向宗内交代的……” “情况不明,我等若贸然闯入,前途难料……”柳庆劝解,“区区宗内之命,总不至于要搭上我等性命。” 绫罗仙子秀眉一蹙,不悦道:“我等尚在旁观,师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还是不要说早了。” 柳庆语塞,憋红了面孔,不再多言。 绫罗不再理会柳庆,反而转首对燕云说道:“不知师兄有何良策?” 燕云道:“作壁上观。” 绫罗仙子显然对燕云近乎敷衍的回答不满意,笑道:“这不像是师兄的做派。” 燕云唇角一扯,道:“仙子此言差矣,你我虽属同门,但相识不久,仙子怎会知晓在下为人?” 绫罗仙子不以为忤,轻笑道:“云雾山庄被围时,师兄以一己之力诱敌分兵,这份壮举,可谓英雄。” “当初只是迫于无奈,不可同日而语。” “由此可见,师兄善于主动进击,所以我才说作壁上观不是师兄做派。” “仙子之前中了蛊毒,后又忙于恢复,竟有时间揣摩在下性格,着实令人意外。” “师兄对我有救命之恩,岂敢无视,惟愿有朝一日能报答。” 云雾山庄被梦泽宗和东海宗联手攻破时,燕云只来得及施展秘术清除绫罗仙子体内的血蜘蛛和虫卵,就匆匆赶了出去,秋燕仙子则陷入两名同阶修士的围攻中自顾不暇,王铁和裕同是如何陨落的,死于谁手,谁也不知。 “惭愧,仙子对在下看得如此透彻,在下对仙子竟一无所知。” “呵呵,师兄有秋燕师姐为伴,眼中自然容不下他人。” 绫罗仙子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一旁的柳庆也在一个劲点头,可当事人心中却不以为然。 “仙子以为,在下该怎么做?”燕云问。 “我可不是师兄肚子里的蛊虫,哪知师兄会如何处置。”绫罗仙子忽换了个坐姿。 她紫色裙摆的一角,大半截粉嫩大腿显露无余。 她右手背支着下颌,身体略微后仰,模样娇俏,神情慵懒,眼波如水,望着燕云吃吃而笑。 这一幕,看似随意,实则风情流露,任谁都可一眼看出,她不加掩饰的诱惑之意。 柳庆骤然色变,先是愕然望着绫罗仙子,随后又将愤怒的目光投向燕云。 秋燕仙子也吃了一惊,目光在绫罗仙子被紫衣包裹得曲线玲珑的身子一瞟,别过头去。 燕云并无对绫罗仙子此举心动的意思,可他纨绔子弟的经历,积习难改。 毕竟,早些年,他曾和狄幽坐在王城的醉仙楼上,与她喝着交杯酒的同时,还对路过的名门闺秀评头论足呢! 所以,他毫不客气,目光在白嫩大腿上扫了几个来回,唇角划出一道弧线。 “仙子,入春不久,风寒露重,小心着凉。”燕云脱口而出。 “什么?”绫罗仙子轻启朱唇,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 “那个……” “什么那个……” “嗯……那个没什么,仙子慷慨,小生一饱眼福有何不可?” 燕云话刚落音,突然听到一声炸雷。 “燕云,你欺人太甚!” 第190章你眼中长了钩子么 呛! 利刃骤现,发出清脆尖鸣! 柳庆身体前倾,双臂张开如翅,双手反握着的两柄狭剑冒着森森寒光。 “有女窈窕,如不赞许几声,岂非辜负佳人?”燕云淡然道,“又何来欺人之说?” “你……欺人太甚!”柳庆勃然大怒,似乎只会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双腿猛一蹬,凌空而起,如山鹰搏兔,挟威而下。 “师兄勿要莽撞!”秋燕仙子喝止,祭出狭剑,横在燕云身前。 柳庆盛怒之下已经失了理智,连功法神通的使用也变得笨拙了,面对秋燕仙子的拦截,居然不以身法闪避,反而倾尽全力一劈! 秋燕仙子本是仓促中阻拦,引动的法力不充分,又哪堪柳庆一击? 哐啷一响,秋燕仙子的狭剑被远远击飞了出去,在大泽之上飘摇。 秋燕仙子本命法器遭受重创,胸口一甜,一口血涌至喉头,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知道,切不可让燕云看出自己受了伤,否则…… 然而,这周遭的一切又岂能逃过燕云的纵目之瞳,但见他剑眉倒竖,煞气盈面,显然动了真怒。 “不自量力!”燕云厉喝,身形一晃,欺身至柳庆身前,鼻尖对鼻尖,仅三寸距离。 柳庆骇然,如此近距离内,他的狭剑无所施展,正想极速后退。 可已经迟了! 燕云一拳轰出,砸在柳庆下颌,他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一冲而起,旋即下坠。 燕云跨步而上,双拳如雨点一般轰在柳庆的面部、胸腹、头部…… 柳庆在燕云雄厚法力加持的双拳之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浑身剧痛,两只眼睛青淤一片。 “燕云!”秋燕仙子气恼道。 “这厮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竟胆敢伤了燕子,着实可恨!”燕云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想打死他吗?”秋燕仙子凄然厉声道,“残杀同门,如同叛宗,你想过后果没有?” 燕云举起的右拳一顿,凝聚的法力缓缓收回,一把抓住口鼻流血的柳庆,如拎起一只破麻袋一般,朝飞行灵舟甩去。 吧嗒一响,柳庆软踏踏倒在绫罗仙子紫色的裙摆之下。 他口鼻流血,虽都是皮外伤,可一时之间,浑身乏力,爬不起来。 咳咳…… 柳庆仰躺在灵舟甲板,暗香袭来,令他羞愧无地,胸膛起伏,剧烈咳嗽。 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有三滴溅落在绫罗仙子嫩白的大腿上,殷红,犹如盛开的桃花。 可绫罗仙子看都未看柳庆一眼,唇角上扬,笑吟吟望着燕云。 “师兄何故如此动怒?”绫罗仙子柳眉一挑。 “这厮可恨!”燕云道。 “就算可恨,毕竟是同门,师兄不嫌自己出手过重么?” “仙子何必言不由衷,就算在下再打他一百拳,仙子怕是求之不得。” “呵呵,师兄莫非是我腹中蛊虫,竟对我如此了解?” “仙子自知。” 甲板上,柳庆接连吐出三口浓血,胸口被堵塞的血脉畅通了,可鸭子死了嘴巴硬,艰难而道:“打……打得好……有本事,有本事你就打死在下……” “在下打你,是因为你愚蠢,生而为男,何患无妻?”燕云喝。 “师兄此言,话里有话,不知究竟何指?”绫罗仙子美目中媚态流露。 “仙子心知肚明。”燕云不屑。 随后,燕云一把扶住秋燕仙子后背,法力透掌而出。 “别碰妾身……”秋燕仙子像个刺猬般。 “燕子,你误会了……”燕云传音道,“燕子早已看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柳庆师兄不惜身家,能换来什么?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与你何干?柳庆师兄会感激你么?”秋燕仙子抢口道。 燕云语塞。 “你才是傻子!”秋燕仙子又补充了一句。 燕云默然,亦感觉自己的情绪波动有些异样,一念至此,心神一凛。 这显然不正常! 他目光一扫在场诸人,目光在绫罗仙子白皙的面庞上定格。 “师兄,你的眼中是长了钩子么?”绫罗仙子窃笑道。 “哈哈,哈哈……”燕云大笑,一把抚住秋燕仙子后背,将她的气血捋顺了。 随后,他飘然而起,落在柳庆身前。 但见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丹药,不由分说塞入柳庆口中,又五指如勾,罩住柳庆全身。 不一会,燕云指尖出现五颗黑乎乎的浓血,被他甩入水中。 片刻之间,柳庆面颊恢复红润,一骨碌坐了起来。 可还不待柳庆开口,燕云已单膝跪地,抱拳道:“师兄,在下出手过重,还请海涵。” 这一幕大大出乎柳庆意料之外,他再是气愤难平,也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柳庆才叹息道:“师兄请起,在下愧不敢当,在下这条命本是师兄所救,挨几拳头,又算得什么……” 燕云点了点头,剑眉紧攒,旋即舒展,又哈哈大笑起来。 柳庆看着此人,唇角扯动,也跟着哈哈而笑。 秋燕仙子如看怪物一般,瞪着这两个疯子。 可她哪里知道,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如此粗暴简单,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交心。 “师兄,还能一战否?”燕云问。 “无妨!”柳庆用力拍了拍胸脯。 “甚好!”燕云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套四煞符,递给柳庆后,即刻返回人面灵鹫。 “欸……师兄可否赐我几套四煞符?”绫罗仙子娇声喊道。 “仙子神通广大,区区四煞符,怕是无所用处!”燕云冷然而道,“仙子之前问在下,有何良策,此刻时机成熟,我等四人出其不意,正好夹击水族!” “师兄是在责怪我么,不知我何时得罪了师兄?”绫罗仙子纠结于燕云的漠视。 “谈不上得罪,只不过储物袋中所剩四煞符已经不多。”燕云说完,放出飞行纸鸢,朝水柱冲天的大泽深处呼啸而去,将人面灵鹫留给了秋燕仙子。 柳庆依葫芦画瓢,也将飞行灵舟让给了绫罗仙子。 秋燕仙子目光复杂地瞅了绫罗仙子一眼,一句话也没说,驾驭人面灵鹫,直冲霄汉。 直到燕云等人都走远了,绫罗仙子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兀自低语道:“燕云……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你知道又如何……” 知道什么? 绫罗仙子没有明言,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不屑且有恃无恐。 此时,在九幽城遗址为中心的浩瀚大泽上,激斗愈加激烈! 水柱冲天,直插云霄,仿佛要将天穹刺穿。 大泽与长空融为一体,蓝与天的交织,宛如夜幕下铺开的一幅血色画卷。 水柱如深蓝的帷幕,无数虾兵蟹将遁术而行,藏匿其间。 它们凶神恶煞,身披铠甲,手持利器,威武不凡。 在它们千奇百怪的眼珠子里,燃烧着战斗的火焰,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它们就可将敌人啃得一丝骨头渣子都不剩! 人族与水族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人族修士虽竭力抵抗,可架不住水族势众,在水族的猛烈攻击下,已然处于下风。 他们摆出的阵势已经七零八落,又面对四面八方攻袭,许多凝气境修士已经倒在了水幕中,还有些被水泽中突然伸出的大口活活吞噬,人数锐减了大半。 鲜血染红了水面,乃至那冲天而起的帷幕,隐隐透着血色! 如果不是七名灵台境修士苦苦支撑,人族早已崩溃。 可这七人,陷在铜墙铁壁的水幕中,法术虽璀璨夺目,法器虽锋利异常,但几人却疲于奔命,伤痕累累。 “啊——” 蓦然一声惊呼,来自一名人族灵台境修士,他身体被一只巨大的蟹钳夹住,就像落在捕鼠夹中的老鼠。 几乎是同时,无数鱼叉蜂拥而至,他一时挣不脱蟹钳束缚,顿时殒命。 人一死,法力即散,护体真气荡然无存。 蟹钳没有了阻挡,将这名修士懒腰截断,一分为二,肚破肠流! 也就在这时,水幕中探出一个硕大蟹头,一口咬住残躯头颅,口器张合,嘎吱嘎吱…… 这一幕惨不忍睹,可对大泽中这些甲壳动物而言,它们只是在捕食。 “师父……”有弟子潸然落泪。 “晶峰前辈陨落了……师……师父,我们走吧……”有弟子被吓破了胆,带着哭腔告之自己师尊。 “休得鼓噪!”灵台境中阶修士厉喝! 他正和两个长相丑陋的水族同阶修士苦战,这两名敌人不和他硬拼,一味采取纠缠之术,以消耗他的法力。 他当然想逃之夭夭,可一时之下,想摆脱敌人纠缠谈何容易? 相反,他还需装出一副誓死相拼的样子,以麻痹敌人。 眼看着人族声势越来越孱弱,一众人等心如死灰之时,忽然,东北角上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直抵云霄的巨大水幕就像被一只苍穹巨手撕裂了一般,飓风、烈焰、狂雷、闪电,一股脑炸裂开来。 大泽震颤,巨大的冲击力将水幕中藏匿的水族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掀起…… 紧接着,西南边,三道带着链条的连体珠子砸在水幕上…… 就像天裂了一般,四个方向,同时传来无可匹敌的爆裂之力! 天旋地转! 第191章不杀的理由 云梦大泽之上,巨浪滔天,天地间最狂野的怒吼在回荡。 那犹如巍峨山峰直冲云霄的水柱,飞花碎玉一般碎裂,在月华映照下,显得异常的璀璨耀眼。 水是生命之源,每一滴水珠蕴含了无尽的生机与力量,但在四煞符和雷震子合力迸发的淫威之下,这滚滚之水蕴藏着无尽的毁灭! 无数水族无处藏身,被如刀的狂风卷起,又狠狠摔落。 它们的残躯在雷电映照下显得苍白而无力,那种无助与绝望的情绪仿佛感染了天地…… 使得这原本安静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凄美、悲壮、残忍…… 突发的变故,对于正全力鏖战的双方来说,无疑是一场被强迫出席的盛宴。 宴席的佳肴带着浓郁的血色,而赴宴的后果是死亡! 水族首当其冲,外围的低阶虾兵蟹无一活口,而围攻人族的十来名灵台境水族也受了波及,伤痕累累。 被包围的人族修士或许逃了一命,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凝气境修士被震得昏死过去,无一例外。 野生宗门和水族的厮杀,自是停了下来,分成了两个阵营。 “这是什么……” 忽有水族大喊传出,声音尖厉,如同见鬼。 但见漂浮的水族残躯上,附着了大量绿豆大小颜色赤红的蜘蛛遗骸。 而在更广阔的水面上,这些蜘蛛犹如落地的雪花,无处不在,乃至在水面形成了一层白沫。 七名灵台境修士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们辨别出攻击所用器物是四煞符和雷震子,这是只有人族修士才可凝练出的;忧的是,从蜘蛛遗骸判断,似乎是梦泽中的修士,且来者手段残,加上他们已处于疲态,又受了伤,场面上将非常艰难。 “来者何人……”一名额头长着骨刺的灵台境水族刚这般唤了一声,忽双目圆整,整个人僵住。 好像他这一声喊,招来了死神,触犯了他不可触及的禁忌! 一个血色模糊的尖利法器从他后脑勺透入,又从喉咙穿出,连锯齿状的牙齿也崩裂了几颗! 他圆鼓鼓的身体如泄气的皮球,急速萎缩,很快就如一块抹布一般,挂在一杆长枪之上。 长枪之后,出现了一张年轻却谁也不敢忽视的面孔,正是燕云。 他将手一探,摘下此怪腰间储物袋,同时右臂一抽,将“抹布”从枪头摔落。 “你是谁?”另一名水族骇然,旋即向空荡荡的夜空中高呼,“示警呢……怎么没有示警?” 很显然,在外围担负警戒任务的同族已经遭受不测。 没有谁回答他的疑惑,水幕完全散去,一男二女共三名灵台境修士出现在眼前。 此刻,按照人族和水族的实力对比,人族占了上风。 八名水族修士聚在一起,他们虽被燕云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并未立即沉入水中而遁。 当然,大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所在,他们既然已经回到水面,就有了底气。 他们面对同伴的死去,也表现得异常淡定,仅对着新到的燕云等人虎视眈眈。 “老朽朱桓,四位师兄莫非是梦泽宗的上仙?”为首的人族修士是一名长着花白头发的男修,他神态恭敬,拱手而道。 燕云瞄了他一眼,道:“不敢当。” “不是?那这蛊毒……”朱桓指着水面。 燕云冷笑道:“尔等来了这般久,莫非没发现,这九幽城遗址被蛊毒包围?” “啊……”朱桓大惊。 这蛊毒无色无味,中招后毫无所觉,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们一众人族修士都被梦泽宗的蛊毒大阵给害了? ''“师兄无需惊惧,这血蜘蛛蛊毒,只是被四煞符波及,这才死了这么多。”燕云忽话锋一转,目光在朱桓和水族等人面上一扫,“你们还打不打,如果要打,悉听尊便。” 这句话问得有趣,朱桓等人和几名水族皆不知如何作答。 “不打了?”燕云挖苦道,“那好,在下就先破了这蛊毒阵,进去寻宝了。” 燕云对朱桓等人和一众水族的行为,可谓打心里看不懂,且觉得可笑。 这九幽城遗址久负盛名,其所流传出的奇谈怪论更是数不胜数,危险异常。 哪有尚未进入遗址,且未寻着异宝的情况下,就先大打出手的? 他如此一想,又念及半月之前东海宗和梦泽宗联合袭击云雾山庄一事,如出一辙。 人啊,终究不能免俗。 总是被眼前的利益所蒙蔽,贪心不减,口口声声修的是出世之道,行为却在人道的怪圈里沉浮而不自知。 对于燕云的言行,朱桓等人和一众水族面面相觑,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他们大眼瞪小眼的迷茫中,燕云已如甩纸钱一般,抓着一沓四煞符,对着九幽城遗址入口半空撒去。 之前地动山摇的一幕再度出现,朱桓骇然色变。 在他看来,以燕云这般出手,如果存有杀人之心,在之前那种情形下,他们绝难幸免。 如果古雷在这里,恐怕连眼珠子都会撑破,之前燕云在云雾山庄耗费了那么多四煞符,在短时间内想再凑齐这般多成套符箓,那是千难万难,除非他不是人! 九幽城遗址上空笼罩的蛊毒大阵就此破去,遗址入口被轰塌了半边,神识所探和目视所见再无分别! 这是一个环形的火山口,黑山的火山岩拱卫四周,形成一个朝天的参差大口,如同大地的伤疤,见证着地底深处的力量。 炽热的红色岩浆在它深处涌动,似囚禁的怒火,渴望破壳而出。 岩浆在火山内部翻腾,释放出炽热且混合着硫磺和金属味道的气息,刺激着附近诸修的感官。 “怎……怎么变样了?”一名水族愕然道,他丑陋的面孔一阵抽搐,如同二货。 “我们走!”燕云说完,率先朝遗址入口一头扎入,秋燕仙子、绫罗仙子和柳庆三人紧随其后。 燕云一踏入火山口,立刻感觉到四周的温度急速升高,仿佛置身于熔炉之中。 四周的岩壁在灼热的空气中扭曲变形,像是在向他挤压过来。 目光所及,岩浆翻滚,红色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为这无尽深渊增添了一抹诡异的色彩。 他驾驭纸鸢,快速下沉,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如胸口压着一块巨石。 “三位且慢,我们一起走!”绫罗仙子喊道。 燕云止住下坠之势,缓缓盘旋,待得飞行灵舟靠近,一跃而上。 灵舟之上,秋燕仙子和柳庆二人已和绫罗仙子汇聚到了一起。 燕云双足刚落在灵舟甲板,便用手一招人面灵鹫,将它收入灵兽袋中。 绫罗仙子大概对燕云不肯相赠四煞符而耿耿于怀,忽揶揄道:“还以为燕云师兄不肯涉足我这破旧的小船呢。” “船破吗?”燕云故作不解,使劲对着飞行灵舟刷了几眼,无辜道,“没看出来!” “气死我对师兄有何好处?”绫罗仙子气不打一处来。 “好处没有,不过既为同门,仙子香消玉殒,在下总是有些伤感的……” “你……” 一旁,柳庆听着二人的对话,如同傻瓜般问道:“师兄,你为何总针对绫罗?” 燕云眨了几下眼睛,纳闷道:“有么?师兄哪只眼睛看到在下针对绫罗仙子了?” 柳庆大声道:“在下又不瞎!” 燕云怼:“你还不瞎呀,在下以为,你不仅瞎,还耳聋,都不知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柳庆气得七窍生烟,打又打不过,且此处也不是教技之地,不由冲秋燕仙子喝道:“仙子,你管不管你家这个?” 秋燕仙子本不愿介入燕云和绫罗、柳庆三人的纷争,可她也觉得,燕云确实存在刻意针对绫罗仙子的意思,且表现得非常明显,燕云暴揍柳庆,也是因为此故,只是她也不知道,燕云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秋燕仙子素手一伸,扯了扯燕云衣袖。 燕云这才不语,昂着头,双手负在后背。 “师兄为何不杀了那些人?”绫罗仙子却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杀谁?在下一人,怎是十多名灵台境修士的敌手?”燕云回首说道。 “他们激斗正酣,若师兄多用几套四煞符,他们猝不及防,焉有活路?” “仙子且说说,杀他们的理由。” “这九幽城遗址虽蕴藏宝藏颇多,可每隔那么些年月就会现世一次,每次皆有修士进入觅宝,经年累月之下,想必存量也不多了,少一些人分一杯羹,总强过空手而归吧?” “仙子以为,入口的蛊毒大阵是谁布下的?” 燕云此言一出,绫罗仙子顿时领会燕云此举的用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四人来得太晚了,已经有哪些人进入遗址,他们全不知晓,甚至可能遭遇伏击,乃至身陷绝境。 如此一来,多一些人进入遗址,反而可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如果先入遗址的古雷、绫罗仙子等和朱桓及水族等大打出手,他们南山宗不正好坐收渔利么? 也就在这时,四人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中,突然出现在一片茫茫荒原中。 劲风吹袭,满地黄沙如薄纱一般高高扬起。 此时此刻,燕云的纵目之瞳正在快速闪动,经纬之线所及之处,那黄沙与大漠竟都呈实体状态,而那看起来空洞的天空,勾勒出的线条异常密集,竟也是凝实的。 也就是说,这黄沙弥漫之地,是一条死路! 第192章踌躇不前 “这是……这是边关?”秋燕仙子疑惑道。 “看身后!”燕云道。 秋燕仙子闻言,一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异常坚固的巨型城郭前端。 放眼望去,城门洞开,一条由石板铺设的宽阔大道,从城门口一直延伸至无尽深处,而在道路两侧,似乎还屹立着一些残缺的石柱。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幽城遗址了! “小心,以防埋伏。”绫罗仙子提醒。 “由在下探路吧。”燕云主动请缨。 “那最好不过了。”绫罗仙子笑道。 四人对视一眼,燕云在前,秋燕仙子和柳庆居中,绫罗仙子断后,四人缓步朝石板长街走去。 风吹尘扬,长街两侧的景象如海市蜃楼一般呈现眼前,壮丽、广袤,犹如梦幻国度。 秋燕仙子看着成片的种植园,惋惜道:“可惜,这些苗圃都空了。” 绫罗仙子嗤笑道:“依据宗内记载,苗圃中只有些普通药草。” 燕云插话道:“哦?既然仙子知晓这九幽城中的情况,还请仔细说上一说。” “谈不上知晓,宗内记载也不全面……”绫罗仙子寒声道,“除了奇珍异宝,还有活死人,他们保持着生前的生活状态。” “和人形幽冥一样?”燕云问。 “不……和我们一样,也是修士,除了朱云仙果,其它奇珍异宝实际上是抢夺至他们的……” “如何判断他们是活死人?” “你杀了他们就知道了。”绫罗仙子似不愿在这方面过多纠缠,继而说道,“九幽城遗址在六百年前第一次现世,那一次包括水族共有上千修士进入,活着回来的仅二十人,此番是它第七次重回人间……” 燕云疑惑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既然这九幽城遗址藏在云梦泽中,那些水族几百年来就没查找过,非要等到它自行现世?” 绫罗仙子道:“大概是隐匿在大泽底部的火山中,从何查探?” “这倒也是……”燕云恍然。 绫罗仙子继续说道:“我宗六百年前有一人获得朱云仙果,成功晋级聚元境,她就是白灵上人……” “白灵上人?”燕云印象中,好像从未听闻过此人名号。 当然,他之前等阶太低,所能接触到的高阶修士不过寥寥几位,没听说过也正常。 且莫说燕云,秋燕仙子和柳庆二人,好像也是第一次听闻,面露迷茫之色。 绫罗仙子惊讶道:“师尊逍遥子前辈的师父,白灵上人,你们不知道?” 此言一出,轮到燕云等三人惊讶了,一起看着绫罗仙子。 柳庆挠了挠头皮,纳闷:“在下晋级灵台境已数十载,可从未听闻,仙子如何知道的?” 秋燕仙子也摇了摇头。 柳庆不依不饶,又问:“在下和仙子在这云雾山庄共事十年,之前为何从未听仙子说起过?” “师兄也没问过我啊。”绫罗仙子说得理所当然。 “不知白灵上人是什么境界?”燕云插话。 “化形境。” “很厉害吗?” “岂只是厉害……我也不知道的。” 每一个大的境界,就是一条巨大鸿沟,不入其中,确实不知晓化形境意味着什么。 就像他尚在凝气境时,不知道灵台境的奥妙一样。 “第一次和第二次只间隔了八十年,但后续几次,我宗一无所获,不过……”绫罗仙子继续说道:“二百年前,我宗又有一人获得朱云仙果……” 燕云接口道:“莫非是师尊?” “正是!” 绫罗仙子回答得异常干脆且响亮,如梵音,令燕云等三人皆精神一振。 这次九幽城遗址现世,对于他们四人而言,可谓百年难逢的机遇。 可机缘越好,便意味着风险越大,且不论东海宗和梦泽宗这两大对手,还是朱桓等人及那些水族,这些明面上的实力,都是强大的阻碍,而真正使人致命的,往往是意料之外的。 这时,燕云忽然驻足,目光瞄向地面。 “怎么?”秋燕仙子问。 “有人走在我们前面。”燕云伸出两根指头,“两个人。” “只两个人么?”绫罗仙子诧异道。 “嗯,此二人是掠地而行,所以地上没有痕迹,到了此处才显现出轻微的鞋印。”燕云目光灼灼,揣测道,“看来不是东海宗和梦泽宗的同道,两个人就敢深入此处,怕不是平常之辈。” 从城门口至此有百丈距离,该是何等身法加持,才可掠行百丈而脚不沾地? 柳庆和秋燕仙子心中一寒,这二人的修为,明显在他们之上! 燕云俯下身来,凝视地上的鞋痕,踌躇不前。 这二人身法……莫非…… 旋即,他摇了摇头,这九幽城遗址才刚现世,不会这么凑巧的…… 既然这二人身法如此精妙,又为何在此停下呢? 燕云思量片刻,四下里打量起来,忽然,他的目光集中在头顶残缺的穹顶上。 第193章人鱼肖像 穹顶残破不堪,其上刻画着线条,残留着朱砂和其它矿石颜料的印记,虽历经漫长岁月,依然清晰可辨。 燕云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穹顶,伸出右手食指,以法力为笔,在沙地上描绘起来。 绫罗仙子等人不知燕云意图,便在一旁静静观看。 不一会,燕云便在沙地上画出了十幅残缺不全的图案,他凝神看了看,牵引法力,将图案上的线条一一连接起来。 一个巨幅的肖像逐渐呈现在诸人面前! 这是一幅丰腴饱满的女人画像,长发微卷,柳叶眉,丹凤眼,鼻梁高挺,脸颊如鹅蛋,而其上半身竟是赤裸的,女性特征暴露无虞,令人心生无尽遐想。 可惜,她不是人! 从她的肚脐开始至腰胯再到腿部,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鳞片,竟是一截完整的鱼鳍。 人鱼! 此女究竟是水族,还是奇人,很难判断。 可是当这幅画像被燕云描绘成型的刹那,在这怪异且看似柔和的体态之下,诸修皆感觉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森寒之意。 这九幽城遗址,莫非是这尾人鱼的栖息地? 燕云面色一变,师尊玉真子的形貌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又很快恢复正常。 “我们走!”燕云道,“绫罗仙子,还请放出灵舟!” 绫罗仙子见燕云如此郑重,亦不迟疑,依言而行。 “把我们的足印抹去!”燕云说道。 飞行灵舟的飞行速度极快,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抵达一堵直插云霄的巨墙之前,墙上开了三个门洞,呈现出不同三种不同的地理特点, 中间的一条,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在燕云的纵目之瞳中,这条路和所见一模一样,竟是实体的存在。 左侧的一条是由黑色的岩石构成,岩石光滑如一个整体,幽深无尽。 右侧则是一条水道,水仅及膝,波光粼粼,水面下铺满了细碎的石头。 “走哪边?”绫罗仙子问道。 “走水道。”燕云道。 “为什么不走中间?”绫罗仙子问,“一般来说,不管什么建筑或庄园,中间位置都是最重要的。” “因为在下不想过早与敌人遭遇。”燕云回答。 “咦,师兄艺高人胆大,怎么突然这么谨慎了?”绫罗仙子又问。 “如果仙子执意走中间,在下没有异议,就此分道扬镳。”燕云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随你!”绫罗仙子不再坚持,灵舟一转,向水道驰入。 四人眼前一花,忽有异香扑鼻。 哗哗的流水声传来,是灵舟在碧波上荡漾发出来的。 这是一片繁花似锦的世界,水渠两岸,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在盛开,姹紫嫣红。 “屏住呼吸!”绫罗仙子提醒。 这一幕太诡异了,谁能想到,这刚刚从云梦泽中冒出来的九幽城遗址中,还会有这样一片鲜活世界。 燕云双手笼在袖中,捏住了两柄狭剑。 这看似如梦的天地,在他纵目之瞳中全是假的,花是纸花,草是枯草,只是不知是何等怪力作用,看起来繁盛如真。 “姐姐,你看,这朵花好漂亮……” 蓦然,一个女童稚嫩的嗓音传来…… 此时此刻,在九幽城遗址某处,朱桓等人族修士却处在一片红色的沼泽中。 红色的岩浆不断喷涌,在漆黑的地面流淌,如钢铁熔炉。 放眼望去,幽暗与鲜明并存,瑰丽、奇幻。 这是一片贫瘠又富有活力的土地! 炽热的高温,蒸腾着水汽,如同孕育生命。 朱桓带领人族修士驾驭法器,在岩浆丛林中穿梭,汗水如泉。 “小心!”朱桓突然喝道。 一条赤色的长流横亘在前方,宽十丈左右。 长流中心矗立着几块巨石,在高温下热胀,吱吱作响。 赤流另一侧,一群怪模怪样的水族正匆匆赶来。 在明灭光影的交织中,这些水族如同妖兽。 他们的皮肤呈蓝色,上面还闪烁着点点银光,仿佛是流动的水光。 他们的眼睛是深邃的黑色,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光明。 他们的身体似乎可以随意变形,时而如蛇般蜿蜒,时而如兽般奔腾。 很快,人族和水族便在赤色洪流前相遇,双方皆吃了一惊,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人族修士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群水族生物身上,而水族生物也以警惕的目光回望着他们。 还真是冤家路窄! 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 突然,一名长相如鲶鱼般的水族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一时间地动山摇。 顿时,二者如激烈洪流碰撞在一起! 人族修士毫不示弱,他们各自祭出法器,与水族生物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们没有发现,在黑与红交织的虚空中,出现了一双深蓝色的眸子。 眸子深邃如海,蓝得纯粹而深沉,散发着神秘而深邃的光芒,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它处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周围的一切。 第194章临时协议 渐渐地,这双深蓝色的眼眸中出现了某种光彩。 如狐,眼角上扬,狡狯、阴险、魅惑…… 如狼,寒芒毕露,凶狠、冰凉、嗜血…… 面对人族和水族的厮杀,深蓝色的眼眸只随意瞟了瞟,旋即隐去,了无痕迹。 这些水族进来之时集合了同伴,达到了十二人之众。 大概他们也想减少无畏的伤亡,虾兵蟹将都留在了外面,深入这九幽城遗址的全是灵台境的修士。 朱桓所率人族修士的实力远远弱于对手,应战更是迫于无奈,双方缠斗不久,便有些稳不住阵脚。 “诸位同道,敌众我寡,若是想跑,将会被各个击破,死无全尸!” 朱桓一人独抗两名同阶水族,相形见绌,心中更是叫苦。 可他知道,自己这边六人,如果破釜沉舟,还有一线生机,但凡有一人露怯,将一败涂地,能不能留住命都难说。 所以哪怕处于危急中,他仍不忘发声提醒诸修。 这一声喊还真帮了大忙,其余五名人族修士硬是咬着牙,以带血的身躯,硬撑了下来。 时间一久,那炽热的洪流帮了他们的忙。 水族在高温下显得很不适应,他们释放的水汽很快便被蒸腾一空,水系功法威能大打折扣,鏖战一会,奇形怪状的面孔上便挂满豆大的汗珠。 “哇哇哇……” 水族气得大喊大叫,挥动鱼叉,疯狂反扑,可每一次反扑都难以持久,又不得不退回来。 如此一来,双方以赤红色的岩浆为分界,互有攻伐,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场战斗什么时候能分出胜负,很难说得清楚了。 朱桓心中焦躁,忽然喝道:“你们这些又丑又蠢的怪物,还要打下去吗?不要忘了,刚刚有四名南山宗的修士走在我等前面!” 这一喊,倒真有了效果,一名头生骨刺的灵台境中阶水族发出一声呼啸。 于是,一众水族带着不甘,齐齐站在赤流对面,停止了进攻。 双方皆气喘如牛,对敌人虎视眈眈。 “虾哥,真要放过他们?”一名双臂枯瘦如水蚤的水族传音问道。 “蚤哥,这地方太热,奶奶的,能把老子烤熟,久耗无益。”虾哥沉声道,突出眼眶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可就这么放过他们,实在可惜……”蚤哥似心有不甘。 “再找地方,不急……” 赤流另一侧,朱桓见自己的言语起了作用,心中暗喜,又恐这些丑八怪再次纠缠,便大声道:“不仅仅是南山宗,或许梦泽、东海二宗的修士也早一步到了这里,我们在这里死拼,好东西怕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何苦来哉?” 终于,心神紧绷的水族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互相传音,似乎有了不同意见。 “既然不打了,我等告辞!”朱桓见机不可失,就想领人撤退。 “且慢!”虾哥喝。 “怎么?莫非兄台还不肯放手?”朱桓厉声道。 “不打可以,如果放你们走,谁敢保证你们不和其它人族沆瀣一气?”虾哥倒是个“智多星”般的怪物。 “你有何指教?”朱桓问。 “你们人族有句话,叫做凡事皆可谈,是不是?” “那是,就看给的利益够不够!” “打个比方,现在有一颗朱云仙果摆在六位和之前那两男两女面前,这仙果你们抢还是不抢?”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无可奉告。” 虾哥提出的这个问题很残酷,这九幽城遗址中,虽然可寻觅到不少宝贝,但最有价值的便是朱云仙果。 众所周知,东海、梦泽、南山三宗在功法神通上稳压野生宗门一头,如果在外面,朱桓等人只能敬而远之,可在这九幽城遗址中,则创造了太多可能。 朱桓等人冒死到此,图的是什么,答案其实已经昭然若揭,哪怕燕云救了他们的命,也难抵朱云仙果的强大诱惑。 虾哥见朱桓拒绝回答,奸笑道:“哈哈,这是捅到了你们的痛处吗?” 朱桓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痛快点,大家都很忙!” “好!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又都被那三个宗门瞧不起,在某些方面,反而是能达成一致的。”虾哥拖着尖厉的嗓门说道,“你们害怕那三宗的修士,我们可不怕,唯独一个条件,我们围攻三宗修士时,你们如果正巧遇到了,不得参战,作壁上观。” 朱桓没有立即作答,可笑容却差点从脸颊上溢出来,如果这些水族真主动攻袭三宗修士,他做梦都会笑醒。 天可怜见,如果这些水族能将三宗的修士全杀了,他们自己也定然遭受重创,那时这九幽城遗址中便是他朱桓说了算了! 所谓祸从口出,朱桓行事谨慎,依然没有给予明确答复,只是朝虾哥拱了拱手,率众离去。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蚤哥问。 “不然呢?”虾哥反问。 “他们……他们还没同意……” “同意了,只是不方便出口,怕隔墙有耳。”虾哥胸有成竹,桀桀而笑,“凡是进入这遗址中的人族都该死……能暂时稳住这一群人,不亏……” 第195章红衣裳紫衣裳 水渠曲折,犹如苍茫的黄水河。 女孩的嬉笑声传来,忽远忽近,漂浮不定。 一缕阳光从天际射来,明媚如春,给水渠两岸各种各样的鲜花增添了光彩,像是一幅绚丽的画卷。 一阵微风吹过,两岸的花朵轻轻摇曳。 水渠流清澈见底,渐渐有了活力,无数小鱼在水中自由自在游弋。 两个小女孩的欢笑声和尖叫声在水渠两岸回荡,她们的纯真和快乐感染了周围的一切,她们和水渠、鲜花、蝴蝶、小鱼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而美好的画面。 随后,稚嫩的笑声朝燕云等人坐在的灵舟跑来,很快便近在咫尺。 放眼看去,两个圆乎乎的小女孩从花丛中跑了出来,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红衣。 两女童的相貌极为相似,如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都扎着两根朝天辫。 她们的脸蛋红嘟嘟的,眼睛大得离谱,眉毛浓黑,如涂抹了一层胭脂。 燕云目光灼灼看着穿梭在花丛中的女童,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女童打打闹闹的,很快就到了渠道边,面对突然出现的燕云等人,顿时“哎呀”一声,直愣愣看着他们。 这地下世界,当然不可能出现活生生的女童,燕云等人为避免麻烦,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位姐姐真漂亮!”红衣女童瞄向了同样身穿红衣的秋燕仙子。 闻此赞赏,秋燕仙子总是有些高兴的,就想朝女童笑一笑。 “别理会她们,她们不是人!”燕云传音。 秋燕仙子闻言,目光朝他投来,双目相碰,燕云眨了眨眼睛。 秋燕仙子领会,目光偏向一边。 “这位姐姐的紫衣也漂亮呢!”蓝衣女童瞄向了绫罗仙子。 “我们也有这样的新衣服穿就好了。”红衣女童羡慕道。 两女童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起来。 气氛异常诡异,岸上女童热热闹闹,而在水渠中泛舟的四人则一言不发。 “姐姐,要不我们去找妈妈,也缝制一套这样的衣裳穿?”红衣女童提议。 “娘亲说了,衣服没有穿破,不能换哩……”蓝衣女童沮丧道。 灵舟未停,将两女童甩在了脑后,可舟上四人皆全神戒备,不敢有丝毫放松。 燕云的纵目之瞳早将女童的真实身份看透了,她们不是人,而是祭祀时用来焚化的纸片人! 至于岸上盛开的繁花,则全是纸花! 然而,这一路泛舟,居然风平浪静,并无意外发生。 “还以为躲不过呢……”绫罗仙子摇头道。 “不要大意。”燕云道,双目向身后看了一眼,面色阴沉,“她们既然出现了,就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两女童见燕云等人已经离得远了,她们无邪的眼眸中忽然闪现出凶狠之色。 “我喜欢那件红衣服和裙子,还有头巾,太好看了!”红衣女童切齿道。 “我喜欢那件紫色的衣服,里面白色的内衣我也喜欢!”蓝衣女童附和。 两女童双目对视,忽嘿嘿笑了起来。 “要不?我们去把衣裳抢来?” “这样不好吧?” “不让娘亲知道就可以了……” “嗯,好是好,可他们怕是不好对付呢……” “我有办法……” 花丛深处,响起两女诡计即将实施的嬉笑声。 蓦然,一红一蓝两团烟雾升起,俩女童顿时消失无踪。 几乎是同时,燕云骤然暴喝:“小心!” 他话刚落音,刚刚还波光粼粼的渠道骤然变化,素白,竟是一卷麻布长练! 长练急速翻滚,传来无匹巨力,朝灵舟席卷而来,似欲将他们团团缚住! 变生肘腋! 燕云等四人凌空而起,取出法器,做好了战斗准备。 “红衣裳、紫衣裳,好好看的衣裳……” 百花丛中,传来无数女童的吟唱,从四面八方涌来,欢快异常,如异口同声唱着一首耳熟能详的儿歌。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种不可见的力量所撼动,产生了一种诡异而神秘的波动,带起阵阵令人战栗的寒意。 明媚的阳光消失了,周遭一片暗淡,阴森可怖。 冷风呼啸而过,繁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化为飞灰,原本繁茂的景象变得凄凉而荒芜。 忽然间,无数纸片状的女童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她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冷漠和空洞。 她们的衣物在风中飘扬,仿佛是幽灵般的存在,给人一种既诡异又恐怖的感觉。 她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冷风的呼啸和她们身上纸片般的衣物的瑟瑟声响。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这股诡异的气氛所笼罩,整个世界仿佛被这个阴森的环境所控制,陷入了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氛围之中…… 第196章香艳满怀 “紫衣裳……” “红衣裳……” “我们要穿新衣服了咯……” 嘻嘻哈哈的稚嫩童声漫天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无数身体僵硬的红蓝二色人偶,似在衣服下面撑起了一个竹条做的枝干,漂浮在满是纸花燃烧后的灰烬中,如同风筝…… 燕云踩在纸鸢上,目光一扫这些纸片人,冷笑道:“什么鬼东西!还不退下!” 说完,他一抖袖袍! 狭剑在法力的激荡下,散发出黑色光芒,如弯月般一闪而过。 这些女童却不闪不避,就这么径直冲来,竞对凌厉剑锋视而不见一般。 剑锋犀利,犹如旋风卷残叶,对着漂浮的女童连绵斩去,法力不尽,锋芒无穷。 眨眼间,狭剑就似一头无坚不摧的黑色幽灵,剑气弥漫之处,女童的身躯碎裂成无数纸屑,犹如散落的纸钱,纷扬坠落。 燕云这一击,威能强大,效果异常顺利。 然而,燕云脸上没有半点舒缓之态,反而目光阴沉,凝神以待。 “恐有大变,小心应付!”燕云说着,手一抖,另一柄狭剑出现在身后,嗡嗡作响,蓄势待发。 也就在这时,那些被切碎的纸片如被狂风卷起,铺天盖地,朝四人涌来。 这些纸片之绵密,简直密不透风,仿佛连空气都被隔绝了一般。 燕云双目一沉,一大把符箓脱手而出。 “烧纸么?” “这不是纸钱……” “不是纸钱我们不要……” 纷扬碎纸片中,发出无数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如群峰乱舞。 绫罗仙子等三人刚开始还对燕云的提醒不太在意,见此一幕,顿时大惊。 “去!”秋燕仙子一扬手,一串雷震子激发而出。 绫罗仙子则取出三张符箓,在其手掌心出现三头石灵,拍着胸膛,极速涨大。 柳庆也不是弱者,一头人形幽冥顿时出现在他身前,将他护住。 轰隆声起,夹杂幽冥和石灵的怒吼。 这一片天地如被点燃了,风火雷电凌空而下,无尽延绵开去。 那些碎纸片难抵雷震子的威能,爆炸之能刚刚释放,就已烟消云散。 石灵和人形幽冥如巨墙一般,将所有的碎纸片吸引到了身前,覆盖全身,可它们不是真正的生灵,对红蓝二女童幻化的碎片全然无感。 不管是碎片还是成型的红蓝纸片人,在四人的神通之下,毫无作用。 可四人终究低估了这红蓝二女童的能耐! 四人护住了头顶和周遭的侵袭,但没注意到,那条麻布匹练此刻的变化。 匹练一抖,完整的形貌成了丝丝缕缕的薄纱,极速升腾。 这些薄纱十分隐秘,近乎无形,当燕云察觉到异常时,已经迟了,就算他想出手,也投鼠忌器! 但见薄纱骤然变幻,形成红蓝二色,如蛇,朝秋燕仙子和绫罗仙子二人脚下极速缠绕。 仅呼吸之间,秋燕仙子一袭红衣连同头顶的红丝带,被一卷而空,连内衣也不见了。 她只觉得身体一凉,赤条条毫无遮掩的身体暴露无虞。 这是一具完美无瑕的身体,小腹平坦,胸部高耸,诱人之状,无法形容。 燕云一呆,愕然而视。 “死鬼,你看什么呢!”秋燕仙子低声说着,胆怯如白兔。 燕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她护在怀中。 “你有备用衣裳么?” “你总要关灯,要不,让在下多看一会。” “你要死啊!” 秋燕仙子跺着脚说道,银牙紧咬,几欲发狂。 燕云看着她桃花瓣的红鳃,右手抚摸在她后背,一件男士长袍将她姣好身躯掩藏起来。 这一刻的风情,酥胸半露,好不香艳。 也亏得是在对敌之中,否则燕云真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秋燕仙子羞涩无地,一把护住要紧部位,面颊如熟透的苹果,鲜红欲滴。 绫罗仙子也不例外,她踩在石灵头顶,飘逸、洒脱,犹如飞天。 可转眼就成了婴儿时的样子,丰腴的大腿,饱满的胸脯,每一条肌肉的纹理都在刻画着诱惑,如一幅浮世绘,令人心旷神怡。 柳庆的关注点本就在绫罗仙子身上,陡然得此福音,一愣,鼻血如泉,从鼻孔下淌。 “无耻小人!真当本座是可欺之辈么?”绫罗仙子仿佛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凛然大喝。 “嘻嘻……” “乖衣裳到手了……” “娘亲不会骂我们吧……” 不远处,无数碎片凝聚成型,正是红衣和蓝衣两女童在叽叽喳喳的商量。 她们的心愿实现了,一人套着紫衣,一人套着红衣,可她们干瘪的身躯无法支撑华衣的靓丽,宽松得过分,和小孩穿了大人衣裳别无二致。 “真当本座是泥捏的么!”绫罗仙子被剥得一丝不挂,竟不以为意,反而厉声斥道。 说完,她竟也掏出一把四煞符,祭至红蓝女童头顶。 第197章人皮偶 燕云见状,目光一闪,寻思绫罗仙子莫非也是位制符师? 俩女童正处欢喜中,哪注意到头顶的变化? 当四煞符凝聚的能量球即将释放的刹那,耀目之光,如同白昼! “贱人!敢伤我儿?” 蓦然,凄厉的妇人叫声传来,嗓音沙哑,如在喉咙里夹着一块浓痰,异常刺耳。 绫罗仙子还不及查看来者何人,四煞符彻底爆开,眼前一片雪亮,目光所及,一片空白。 当重新恢复视觉时,只见无数闪电划破天际,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烈火熊熊,炽热的火焰在空中翻滚,火与闪电在风的作用下纠缠在一起,宛如火龙之舞! 就在此毁天灭地般的结界之内,那两名女童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二者抢来的衣裳已不复存在,露出了她们的真实面目,竟没有半点血肉的痕迹,就是两个纸糊的脸! 其中一名女童的脸部损毁了半边,只有一只眼睛和半张嘴尚可辨别,头部的另一边则露出了被熏黑的篾片,而她的身体和躯干也全由篾片构成。 另一名女童也是差不多的样子,但更瘆人,勾画其面部的纸从头部上端掉了下来,斜着耷拉在下颌处,如挂着一张人皮。 不! 就是人皮! 这张漂浮的白纸上,虽被烧焦了一部分,但残留着细微的纹路,纹路之中有着毛细孔一般的微小孔洞! 虽处于四煞符的威能之中,两具人皮女童的残躯竟然没有立即化为飞灰,而是嘶叫着,伸展着篾片的手足,犹如困兽。 在闪电的映照下,火焰变得更加炽热和狂野。 一股死老鼠般的浓臭随之传来,令人不及掩鼻。 “退!”燕云喝。 几乎是同时,他一把拉着秋燕仙子,往后飘开了十丈。 二人都吸入了一丝臭气,虽份量极少,仍感觉头昏脑涨,几欲呕吐。 柳庆则显然分了神。 他站在绫罗仙子身后,虽对场中发生的一切都注意到了,可心神的关注点绝大部分集中在绫罗仙子的背影上。 熠熠之光,皎皎电光、呼啸的风,轰隆雷鸣,就像是天地的造化,全部烘托在她光洁无瑕的背影上。 有那么片刻,他脑子都空了,眼瞳中只有那被风卷起的长发和光影交错中的饱满臀部。 哪怕这个姣好的背影骤然消逝,他的心神仍被这片刻的美好所笼罩。 当奇臭袭来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等察觉时已经晚了,张口便吐。 可他一名修士,腹中哪有什么东西可吐的? 一口浓血,如泉喷涌,且无法阻遏! 那奇臭就像在催动他将自身本源尽数倒出,他想闭嘴,可鲜血仍从其齿缝中溢出。 他在此之前本就受过重创,恢复不久,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就在柳庆陷入危机之时,绫罗仙子脚踩灵舟回到了燕云和秋燕仙子身侧。 她就那么大大方方飘来,令秋燕仙子惊讶之中,又感觉自己眼睛没地儿放。 毕竟,虽是修道之人,可终究有男女之分,某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她无法忘记,且一直遵循。 燕云则毫不避讳,目光中并无欣赏的意味,反而冷然道:“仙子好生坦荡!” 绫罗仙子一怔,似没想到先前还浪荡如纨绔子弟的燕云竟一反常态,便道:“修道之人,又何需在意这副皮囊?”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确实令人无法反驳。 不过,她终究察觉到了不妥,一挥手,一团白云从脚下升起,笼罩全身,又是一件紫衣裹在曼妙的身体上。 “二位小心!”燕云说完,祭出狭剑,飞身而上,直奔柳庆。 此时的柳庆还站在原地。 恍惚中,他的心神猛然和被烈焰闪电灼烧的两个女童联系到了一起,犹如哀求如针一般扎入他耳膜。 她们的声音细微难寻,又不断响起,恰似啮齿类动物的细碎咀嚼,令他烦闷不已,心神几欲失控。 “哥哥,快,救我……” “哥哥,我的脸和皮不见了,把你的皮给我们,正好……” “救我们,我们会报答你的……” “滚开!”柳庆抱着头颅,厉声大喝,试图驱赶萦绕在脑海的迷幻之音。 可他这一开口,口鼻精血喷涌,他就像个漏水的皮囊,整个人都干瘪了一截,瞬间面无人色,脸部干瘦且皱纹密布,苍老如七旬老翁。 “去!”燕云人未至,先发制人! 他竟已取下铁臂弓,以气化箭,朝满地灰烬的东北角射出四道气箭! 他这一出手,就如连珠炮一般,每次发出四箭,每支箭头穿着一张符箓。 瞬息之间,他射出了十六箭,气箭的落点全部相同,忽左忽右,也不知是找不到目标还是被怪力牵引到了一边。 但燕云气箭所及的范围远远超出了他可用法力激发符箓的范围,气箭本身就充当了引线。 轰隆声起,四套四煞符轰然炸开,如一张打开的巨幕,虽威能不尽人意,但声势惊人。 第198章黑烟烛火老妪 燕云此举显然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利用四煞符的破除邪魅之能,揪出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那在绫罗仙子释放的四煞符结界内挣扎的女童,终于倒了下去,用来支撑身躯的竹篾发出一缕幽蓝火苗后,便一动不动了。 但被焚烧过后的篾片本体,并未化为灰烬,而是带着某种诱人的鲜绿,旋即转为深黑,外表形同枯柴。 如果不是燕云纵目之瞳编制的经纬之网中警示,他压根就注意不到这犹如飞鸿的短暂变化。 他心中一动,一甩袖子,一道法力之链一闪而出后便隐匿无踪,就像从未现身一般。 可他的袖袋中,多出了几根黑色的东西。 此刻,柳庆身躯一颤,那如同梦魇般的心神缠绕,就此断裂。 他显然吃了大亏,脚下虚浮,有些站立不稳。 他立即取出一大把药丸,狼吞虎咽,枯瘦的面颊上这才恢复了一丝人色。 “走!”燕云说道,一把抓住柳庆胳膊,触手处如抓着一具骷髅,且全然没有成人的体重,轻飘飘的,和纸人差不了多少。 燕云心中骇然,他虽对柳庆的情况有所预见,但没想到他受伤会如此之重。 为了避免潜在敌人偷袭,燕云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自己以箭气激发的四煞符所笼罩的区域。 果不其然,当四煞符即将释放完毕之际,天地之间一股黑烟腾空而起! 黑烟浓稠如墨,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地面上,那些堆积的灰烬在阴森的风中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轻轻吹气。 随着灰烬翻卷,明灭的火光很快被“吹”燃了,如烛火一般,一盏接着一盏,在地面上颤动,很快就占据了方圆三十丈左右的区域。 就在这时,一个灰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烟雾中。 这是一个枯瘦的老妪,面色蜡黄,皱纹深深,皮肤松弛,尽显苍老之态。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褂子,褂子看起来破旧而肮脏,更衬托出她的瘦弱和苍老。 最令人惊恐的是她裸露在外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指尖还长出了锋利的骨刺,仿佛是天然的匕首。 “儿呀……” 老妪对着二女童消逝之处唤道,嗓音中却听不出悲喜,如刀擦铁石,令人肌肉发麻。 她左手拄着一根竹棍,颤巍巍向前走了几步,右手指在空气中微微颤动,仿佛想在灰烬中寻找女童的踪迹。 那锋利的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看不见的轨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秋燕仙子和绫罗仙子双双以神识查探老妪,却感觉不到血肉的气息,只有一团白雾,悬浮在那儿。 二女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难掩的凝重与惊悸。 “师姐,且照看一下柳师兄。”燕云传音道,他这句话是对秋燕仙子说的。 按照常理,柳庆和绫罗仙子熟稔,燕云应该将他托付给对方才是,可他没有做此选择。 “嗯……”秋燕仙子应了一声,赶紧上前搀扶。 呱—— 人面灵鹫竟也被燕云召唤出来,它刚一现身,凶厉目光立即盯住了远处的老妪,背部的翎毛如针一般直立而起。 以此兽嗅觉之灵敏,它竟第一时间发现老妪是个强大的威胁! “不要担心,你护住秋燕仙子和柳庆师兄即可,切不可加入战团!”燕云说着,在人面灵鹫的光脑袋顶上摸了摸。 它顿时会意,载着二人凌空而起。 绫罗仙子目光一霎,似乎想追随人面灵鹫而去,却被燕云出言打断。 “仙子,还请随在下应敌。” “欸,我已经和那两个怪物酣斗了几个回合,有些累了……” “仙子若避战,在下恐抵挡不住。” “师兄且评理,我已经累了,你逼着我战,秋燕仙子就不能顶替我周旋一二?” “仙子手段,远在秋燕之上,区区几个回合,谈不上伤筋动骨。” “师兄是偏心眼吧……”绫罗仙子翻着白眼反怼。 “师兄!”燕云突然加重语气,顿了顿,才道,“大敌当前,还请师兄与在下同舟共济!” 也不知是燕云气恼了还是怎的,一改“仙子”的称呼,转而使用“师兄”这个正式称呼。 绫罗仙子闻言,狠狠剐了燕云一眼,鼻端冷哼一声,没有再推诿。 “既是同舟共济,你怎不上我的灵舟?”绫罗仙子又道。 “仙子相邀,在下岂敢不从。” 就在燕云飞身跃上灵舟之时,那老妪也止住了悲伤,目光冷冽而深邃地朝二人看来。 在她身后,黑烟升腾,火光颤动,伴随着漫天的飞灰,犹如末世! 第199章分裂 绫罗仙子望着缓缓走来的老妪,传音道:“哼,装神弄鬼,待我先试试这老鬼的神通。” 燕云回道:“可。” 三头石灵的威能尚未消耗殆尽,绫罗仙子缩在云袖中的纤纤玉指一掐诀,刚刚还呆站在原地的三头石灵就像从入定中突然惊醒,拳头在胸脯上一阵拍打,旋即向老妪冲去。 脚步声隆隆,石灵高大的身躯一旦奔跑起来,威势吓人。 “小妮子,你莫非还想用这几块石头来对付老身不成?” 老妪拄着竹棍,一步一步往前走,对正狂奔而来的石灵全不放在眼里,反而将阴寒的目光瞟向绫罗仙子。 绫罗仙子本来唇角还挂着一丝笑容,闻言,笑容如浮雕,瞬间僵硬。 与此同时,一股凉气,从她后背升起。 她以为,自己驱使石灵的动作已经足够隐秘,不想竟被老妪一眼识破。 难不成,在红蓝二童抢衣裳之时,这老妪就已经到了,知道石灵是她召唤出来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绫罗仙子既然打算出手试试老鬼的深浅,又岂会被吓住。 “老鬼,虽是三块石头,你还未必能拿下呢!” 绫罗仙子娇叱道,索性盘膝坐在船板上,左手拇指压着小手指,左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指向空中,同时右手对着三指一拨,就像拨动琴弦,发出铿锵之音。 那三头奔跑着的石灵突然得到某种加持,如三头怪兽,速度激增,脚踏之处,激起满地灰尘。 如果仅从体形上判断,以这老妪枯朽的身躯,若被石灵一脚踏实了,怕不是会被踩成渣渣。 老妪却完全不理会奔袭而来的石灵,颤巍巍的,向绫罗仙子和燕云二人所在方向走来。 随着她缓步靠近,被凋谢繁花覆盖的地面,时不时亮起一团阴森跳动的火,缕缕黑烟如长蛇,向空中漂浮。 绫罗仙子见对方无惧自己召唤的石灵,恨声道:“倒要看看,你这老鬼究竟有何本事!” 说完,她右手又往自己直立的伸手尖一拂! 燕云眼角余光注意到绫罗仙子施展石灵的手段,心中一动,相较而言,她这一手,要比自己高明得多。 她先是激发了一张速度符,后又激发了一张力量符,每次仅消耗一张符箓,但对石灵造成的影响却是相同的,速度符并未因一分为三而衰减威能。 相较而言,燕云自己使用符箓的手法就浅薄得多了,只会像个土豪一般,将符箓贴在石灵背部。 如果符箓因石灵剧烈活动掉落或是被敌人摘下,加持的法能就消失了。 但绫罗仙子以独特手法激发的符箓,则不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燕云瞄了她的侧脸一眼,传音道:“仙子这一手很漂亮啊。” 绫罗仙子不知是听错了,还是曲解了他的意思,白了他一眼,忽开声道:“师兄才发现我的手很漂亮么?” 果然,人面灵鹫背部正为柳庆护法的秋燕仙子,将目光朝燕云投来。 燕云噎住,又察觉到秋燕仙子的注视,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绫罗仙子貌似在调侃燕云,她的关注点未有一刻离开老妪,对着自己的手指,又是一拂。 她竟又在石灵身上加持了第二道速度符! 石灵奔行的速度陡然激增,形成了一连串残影,倏忽之间就到了老妪身前,其中一头石灵的大足,以开山之力,蹬踏而下。 轰隆—— 突然加速的石灵居然一击得逞,将那诡异的老妪一脚踩在脚掌之下! 石灵粗壮的大脚陷入地下直达膝盖,然后缓缓向上拔腿。 此刻,在三头石灵身后,那个形容枯败的老妪现出身来,还是保持着先前的样子,浑身上下没受到半点伤害,就连拄着的竹棍也完好无损。 绫罗仙子秀眉一蹙,这老鬼难道会地遁术? 可仅凭一试后就放弃,绝非绫罗仙子的做派,另一头石灵在她操控下,又朝老妪一脚踏来。 第一头石灵的腿已经从地下拔出,那个大坑随之愈合如初,另一个拄着竹棍的老妪出现在原地。 石灵这一踏之力,反而催生出了另一个老妪! “哼!老鬼,且看你能变多少!”绫罗仙子叱道,继续操控石灵对老妪进攻。 烟尘斗乱! 石灵粗大的大脚,一脚接着一脚往地面蹬踏,扬尘漫天。 扬起的灰尘太浓密了,遮蔽了视野,只有石灵庞大的身躯在尘烟中卖力输出。 扬尘中混合着纸花燃烧后的灰烬,如一堵无法穿越的墙,神识竟无法穿透。 就像是踩地鼠一般,石灵每一脚踏下,就催生出一位老妪,几个眨眼间,就出来二十个一模一样的。 “仙子且慢!”燕云眼角一跳,立即喝止。 “怎么?”绫罗仙子本是想凭石灵一通乱踩,灭杀老妪的,故对燕云的阻止没有理会。 在她看来,老妪可由一化二,二化三,但终有尽头。 按照常理,不管什么神通,皆有极限。 而且,一般来说,个体分裂得越多,实力也将随之下降。 绫罗仙子就是要逼出老妪的极限来,以削弱她的能力,把她由大象变成一群蚂蚁,那就好对付了。 燕云无奈,只好伸手握住她对天竖着的三根手指,以免她继续下去。 “你干嘛呢!”绫罗仙子气恼,喊得异常大声。 第200章万鬼潜形 绫罗仙子的喊声多少有些夸张,好像就是为了引人注目一般。 燕云脸上有了一丝怒色,将她的手一甩,后退几步,站在灵舟前端。 绫罗仙子眉眼朝身后一瞟,满以为乘骑在人面灵鹫之上的秋燕仙子和柳庆会表现出恼怒之状,可她失望了。 秋燕仙子眼睫霎了霎,红唇一抿,将目光投向那三头石灵扑腾之处。 她的神识没有脱离战场,对场内发生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绫罗仙子这点小伎俩,当然不会令她生怒。 她信任燕云,不仅因为他救过自己的命,还因为伊贝卡和她谈起过在静心观时的一件往事,足以证明他的人品。 柳庆脸上同样波澜不惊,如果说他心中有怨恨,那也是针对绫罗仙子而非燕云。 哀莫大于心死,红蓝两女童濒死前以魔音控制他时,他不信绫罗仙子毫无察觉,可她竟没有施以援手。 绫罗仙子的变化太大了,令他产生了一种完全的陌生之感。 他见自己召唤的人形幽冥还呆立在原地,便祭出灵兽袋,将之收了回来,便闭上了眼睛。 此时,石灵和老妪纠缠之处,已不闻任何声响传出,显然石灵符箓的法力已经耗尽了。 扬尘却如扶柳一般,依然从地面袅袅升起,形成了一大片勾连天地的灰蒙蒙雾瘴。 雾瘴中夹杂着不断闪现的纸钱星火,如万鬼潜形,悄无声息地弥漫。 这时,雾瘴之中锣鼓喧天,唢呐齐鸣,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儿呀……你们死得好惨……” 凄厉的喊声发自雾瘴中,旋即,这声音变得低沉,如幽灵在低语。 雾气随之翻滚,凝聚出一道道诡异的光影。 迎面而来的,是雾化的一个巨大“奠”字,大字后方则显现出一大群看不见面目的人形轮廓。 这些人包括开道的无常,敲锣打鼓的法师,举着花圈送行的人流,和由力士抬着的两台巨型棺椁,棺椁上覆盖着一红一蓝的两块祭帐。 阴风骤起,在这片荒诞之地的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压抑感,一切都变得扭曲而模糊。 “儿呀……你们的身子骨,也被人灭杀了么,娘要为你们报仇!” 声音直刺耳膜,如同诅咒。 雾瘴向前奔涌的速度顿时加快,那涌动雾气幻化的出殡幻影铺天盖地,连这一方空间也变得阴寒刺骨,如置冰窖。 “哼!装神弄鬼!” 绫罗仙子冷笑一声,玉指一点,数套四煞符对着雾瘴冲去,以破除邪瘴。 可还不待符箓移动至适合激发的位置,这符纸就像被雾瘴中明灭的火星点着了,忽然自燃,化为灰烬。 绫罗仙子秀目圆睁,面罩寒霜,显然这一幕出乎他意料之外。 “去!” 绫罗仙子凭白损失了数套四煞符,恼怒难当,又祭出数套符箓,并在符箓之外覆盖了一层法力之盾。 然而,符箓仅仅送出了十丈左右,尚未接近奔涌的雾瘴,符箓连同法力之盾被一股无形之墙挡住了,并再度燃烧起来。 四煞符是妖邪的克星,在激发前却不能有任何破损! 绫罗仙子面色大变,正要激发符箓,可哪还来得及? “噗”! 火焰从符箓底部开始向上蔓延,很快便将符箓吞没,如同燃烧的纸钱。 绫罗仙子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狠盯着越来越近的雾瘴,一咬牙,不得不驾驭灵舟往后急退。 可是,灵舟后退的速度远不如预期,迟缓且沉重,如陷在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绫罗仙子还以为灵舟尾部法盘中的灵石已经消耗殆尽,一低头,却发现灵石鲜亮,并未有耗损迹象。 她心中大震,正想有所举措,却感觉自己被黏住了。 这种感觉很奇特,乃至记忆深处埋藏久远的一个画面,突然出现在了脑海, 那是一个严寒的冬季,她还年幼,家中打糍粑准备过年。 糯米在石臼中化成了坨,那粘巴的样子,勾起了她的馋虫。 她伸出两只小手去抓,一下子把她的手指粘住了,扯不脱,挣不开。 她折腾了半个时辰,都未能摆脱糍粑的控制,嗓子都哭哑了,直到大人回来。 这是她童年时一段刻骨铭心的可怕经历,但那一次被家中大人视为笑话,而这一次,有可能让她殒命! 她心中悚然,运转全身法力欲摆脱控制,可整个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拖拽住了。 一时之间,她白皙面孔上流露出难言的恐惧。 “师兄……” 终于,她记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可当她扭头看去时,她想要求助的燕云也正处于某种禁锢中,两柄狭剑在他身前三尺处,悬浮在空中,却无法将狭剑祭出去。 “你是如何控制的石灵?”燕云发问,也不知他面临生死攸关时,怎么还在想这个。 “是……”绫罗仙子无暇多想,以最快的速度传音。 这是南山宗驱使符箓的一种法门,口口相传的“秘术”,典籍上没有记载的。 燕云仅仅听了两句,突然伸出右手,如日之初升,万道金光从掌心中喷薄而出! 第201章真言逞威 这一刻的绚烂,震撼人心,足以涤荡一切黑暗! 这光亮是如此耀眼,乃至燕云身侧的绫罗仙子无法直视,不得不以云袖遮面,以抵挡强光。 人面灵鹫之上的绫罗仙子和柳庆察觉异常,同时朝前方望去,却只见到白茫茫一片。 随着金光的涌现,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满布阴霾的幽沉空间被照得通明透亮,盘旋、涌动的阴风和黑灰色的雾瘴,如同一层窗户纸,被金光轻易地刺穿,千疮百孔,瞬间消散。 周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香,那是被金光净化后的空气,清新且纯净。 这片诡异的天地在金光中露出了其庐山真面目。 这是一片黄色的大地,地表龟裂、荒芜,没有任何生气。 百来个身形干瘦、如同枯木般的老妪,赤着脚,颤巍巍站在干燥的泥土上。 她们有着相同的面孔和衣着,只是衣裳无一例外的破烂不堪,在金光侵蚀下失去了先前的光彩。 透过衣袍的孔洞望去,能清晰看到黄色的土地,和红蓝二女童一般,她们竟全是纸人。 光芒如丝,无孔不入,一众老妪发出凄厉的叫喊,声音尖厉而痛苦,如同万鬼哀嚎,划破寂静! 她们用破烂的衣襟遮住面门,试图抵挡金光侵袭,身体不由自主后退。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众老妪们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虚幻,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令她们彻底消失在光芒中。 她们的叫喊声也渐渐变弱,几乎被光芒完全吞噬。 灵舟一侧,绫罗仙子以神识感知到,对自己造成了极大困扰的老妪即将湮灭,在略感欢喜的同时,又如吞了一只苍蝇般感到恶心! 欢喜自不必多言,这老妪神通不凡,若就此被燕云灭了,自是少了一个阻碍。 恶心则在于她着了燕云的道! 她情急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操纵符箓召唤类灵物的顶级法门传给了燕云,虽然只寥寥数语,可燕云本就深谙此道,两句话的点拨,就足以使他全盘领悟。 实际上,燕云根本用不上这个法门,因为他手掌中的金光是将十张九字真言符一起激发产生的! 绫罗仙子心中的波动尚未平息,燕云手掌中出现的光芒骤然消失,天地一暗。 她吃了一惊,赶紧一拍储物袋,却仅取三张九字真言符。 九字真言符专克邪煞,功能单一,从价值而言远远低于成套四煞符和雷震子,且炼制此符箓耗费的材料也不便宜,不受灵台境修士青睐,有个几张就行了,不会在储物袋中大量储备。 “仙子且慢,三张符箓并不足以破敌。”燕云立即阻止。 “莫非师兄还有储备?”绫罗仙子问道。 燕云淡然一笑,没有否认。 此刻,一众老妪本已摇摇欲坠,得此喘息,身躯一晃,所有分身全部消失。 老妪拄着竹棍,衣衫褴褛,身形较之先前明显佝偻了一些。 她满是皱纹的眼缝中,目光依旧狠厉,可看向燕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忌惮。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等本事……”老妪咬牙切齿。 “借助外力而已。”燕云淡然道。 “什么外力?” “九字真言符!” “九字真言符……”老妪跟着念了一遍,旋即发出夜枭般的凄厉笑声,“你还有么?” 燕云面沉如水,道:“你若不知进退,但可试试。” “骗鬼!”老妪气喘吁吁嘶喊。 “且莫说骗鬼,就算是灭鬼,于修道之人而言,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么?”燕云反问。 “那你为何不杀了老身?” “在下为何要杀你?” “那老身的红蓝二童,你们又怎忍心杀了?”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燕云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黑乎乎的两根篾片。 “快给老身……”老妪见状,发疯般向前冲来。 “站住!”燕云喝! “你想怎样?”老妪果然停步,不敢继续抢夺。 “实话实说,我们并无冤仇,相反,还是我们擅自闯入,招惹了你们。” “既然如此,速速还老身孩儿来!” “这两童子非常无礼,不仅羞辱在下女伴,还差点令在下一位师兄陨落,若就这么随随便便还给你,天下焉有这等好事?”燕云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同时又留有余地,就看老妪怎么处置了。 “你讹诈老身?”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这两根篾片有大用……”燕云拉长声调,故意说一半。 老妪面色一变,竟没有反驳。 “虽然人鬼殊途,但既然是交易,总要公平!”燕云目光闪闪,问道,“这篾片究竟是何物?” 第202章空间崩塌 “是……”老妪本想脱口而出,又神情警惕地看着绫罗仙子等人。 “那我们走远点说话。”燕云说完,放出纸鸢,飞身而上。 他背负双手,几乎不设防一般,朝黄土地深处飞遁,路过老妪身边时,他也没做出防御之态,就那么擦身而过。 老妪吃惊的看着燕云,被其气度所慑,竟没有趁机偷袭,反而像个仆人一般,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当身后众人都不可见时,燕云这才停了下来。 “说吧,是何物?”燕云背对老妪问道。 “此竹名九泉竹,是极阴之地的产物。”老妪说道。 “这九幽城可有出产?” “倒是有的,可极难获得。” “说说看。” “和朱云仙果伴生在一处。” “哦?” “在老身看来,你们人类真是可笑,为了朱云仙果打得死去活来,却对真正的宝物视若无睹。” “你的意思是,这九泉竹比朱云仙果更加宝贵?” “那是自然,九泉竹生生不灭,又怎是朱云仙果可比的?” “如果在下没有看错,你的拐杖也是此竹。” “正是。”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重新祭炼两个娃娃便是,还要委曲求全?” “道长此言差矣,老身虽然不是人,可也是有感情的。” “好,那两个女童的本体在下可以归还于你,但你需答应在下一事。” “道长请说。” “我们走后,所有进入此地的人,你需全力阻截。” “哼哼,道长放心,老身的任务就是阻止外人进入九幽城。” 燕云话锋一转,忽然问道:“那人鱼是何人?” 老妪一愣,道:“老身的主人。” “哦?莫非她就是这九幽城的主人?” “当然。” “那么……”燕云忽问,“令主人诱惑各路修士到此却是为何?” “老身主人几时诱惑你们到此了?”老妪怒道,“主人为了避开尔等外界之人,每次都要在这云梦大泽中故布迷阵,以期躲避外人干扰,可尔等总是能找来……真真可恨!” “此物归还于你,还请指点一条离开此地的路径。” 燕云说完,将两根黑乎乎的篾片扔给老妪。 老妪伸手接过,顿了顿,道:“你就不怕老身反悔,将尔等留在此处?” 燕云淡然一笑,道:“在下以为,以你的见识,不会做这等傻事。” 老妪闻言色变,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但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必然还有手段,她不敢再试。 “不要往前走,往西南方向前行,自可找到出路,其它的,请恕老身不能多言。” 老妪说完,竹棍一点地面,化为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就在此时,由黄土构筑的空间开始轻微晃动,初始时仅两三下,仿佛一片逐渐倾斜的地平线。 紧接着,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频密,远方的天际线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整个世界即将倾覆。 土地突然失去了依托,撕裂成无数,如一块块破旧的布匹,漂浮在空中。 显然,老妪就是这纸花世界的依托,或者是阵法阵眼的锚定物,她这一走,这片世界将不复存在。 燕云取出一张速度符往身上一拍,急速朝西南方向奔行。 “师兄!”此时,秋燕仙子驾驭人面灵鹫赶来,将燕云搭乘而起。 “那女鬼呢?”秋燕仙子问。 “走了。”燕云道,从身上取下速度符,一把贴在人面灵鹫光秃秃的头骨上,“去西南方向!” “那儿有出路?” “不确定,但无论这片空间是什么,终究会有漏洞,那就是生门。” “你敢肯定?” “当然,师姐若对阵法有所研究,会发现任何阵法都摆脱不了这一点。” “师兄还会阵法……” 秋燕仙子惊讶了,她知道他在杂学上有所成就,可万万想不到他什么都有涉猎,且似乎很精通的样子。 可是,他踏入修仙界这才多久,怎会有这么多时间去参研杂学的? 此时,空间中断裂的黄色土地如同草纸,轻飘飘的,往下坠落。 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燕云以纵目之瞳看去,什么也没有,没有只有死寂和冷漠,以及无尽的虚无和冷酷的空洞。 它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一切光明和生机。 就在这片空间即将湮灭之际,燕云看见西南方向有一个白色的光圈,光圈之外,依稀是一条飞流的瀑布。 只不过,这个光圈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缩小。 “果然在这里。”燕云心中暗道,那老妪说话倒是算数。 人面灵鹫在前,灵舟在后,双双朝光圈一冲而入。 突然的凉爽袭来,眼前崖壁高耸,飞流如缎,竟是一片山清水秀的福地。 在燕云身后,那个光圈骤然消失。 也就在这时,燕云猛然感觉脚下生风,似有什么庞然巨物张开了血盆大口,阴寒彻骨! 第203章巨兽之腹 第一时间,燕云感觉遭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存在! 震撼、强大、不容抗拒! 这种感觉,犹如他记忆中深藏的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痛苦的根源来自一张弥天大网和黑压压的亡魂。 可此一时彼一时,这个念头仅仅产生了一瞬,就被燕云抛在了脑后。 然而,他是修道之人,和普通人大不相同,早可做到心无旁骛,一般情况下不会胡思乱想。 这个念头滋生得蹊跷且古怪,在他心中留下了未解的烙印。 此刻,那张巨大无比的大口,宛如从地狱涌出的洪流,由下往上,疾速向他们扑来。 燕云反应极快,立刻驾驭着人面灵鹫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陷阱。 可这大口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像一个巨大的麻布袋子,还不待人面灵鹫振翅高飞,大口边缘却遮天蔽日,瞬间就将他们全部吞没。 那片山清水秀的福地不见踪影,周围的景色在刹那间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个大口吞噬殆尽。 浓烈的腥风从脚底升起,吹得人面灵鹫的翎羽倒翻,燕云等四修的衣袂飘飘。 紧接着,风势一变,一股无匹飓风从头顶压下,如急速压缩的风箱拉杆,压着人面灵鹫往下急坠。 人面灵鹫起始时一沉,旋即出于本能地奋力挥舞翅膀,竟阻遏住了下堕之力。 “师兄……”秋燕仙子惶然而呼。 燕云没有回答,只是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示意她不要慌。 绫罗仙子则没有这么幸运了,当虹吸之力传来,她立即以法力加持灵舟。 可惜的是,灵舟在巨压下仅仅支撑了片刻,所有灵石便消耗一尽,崩裂成了粉末。 仅靠她自身法力无法维系灵舟稳固,身形一晃,如断线风筝,飘摇而落。 绫罗仙子眼看着和人面灵鹫的距离瞬间拉开了两丈,她还不能摆脱下坠之力,心中一慌,朱唇轻启,喊道:“燕师兄……” 几乎是同时,一道莹白的线条后发先至,缠在了绫罗仙子手腕上。 法力之链! 绫罗仙子下落之势顿止,借着法力之链的拉升,将灵舟一收,迈开两条修长而白皙的大腿,飞身上了人面灵鹫背部。 绫罗仙子惊魂甫定,恼火道:“我若不开口,你是不打算救我么?” 燕云还未答话,一直盘膝养伤中的柳庆忽然睁开了眼睛,闷声而问:“我们这是在何处……” “不知道,神识感应,四面都是结界。”绫罗仙子对柳庆打岔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秋燕仙子面色煞白,只是被黑暗遮蔽,看不出来,她颤声补充,“是活物,也许是活物的肚子里,会动……” “什么?”绫罗仙子显然之前并未详细查探,又用神识一测,喉头发出短促的惊呼,旋即戛然而止。 显然,她的神识复测,印证了秋燕仙子所言,也吓得不轻。 人人面色严峻,她们不知道此物会将他们带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从这场噩梦中逃脱。 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人面灵鹫,尽力保持清醒,期待着能有机会逃出生天。 可二女的神识终究不能清晰呈现出这个“活物”的全貌,在燕云的纵目之瞳中,这是一个直径达到了三十丈左右的巨大圆柱状腔肠,表面异常鼓囊虬结,挂着黄色的粘液,看起来犹如一堆纠缠在一起的猪大肠,让人恶心不已。 此物究竟是什么,仅以肉眼所见难以判断,燕云所查阅的典籍中也无此等生物的描述。 既然如此,如非万不得已,燕云并不愿和自己未知的东西硬碰硬。 “向上!”燕云对人面灵鹫发出指令。 人面灵鹫清鸣一声,呈螺旋状,向上急速拔升。 很快,头顶一方天空终于呈现,如一个深深的井口。 井口边缘,长满了森白、浓密的倒生獠牙,参差交错,粗如猛犸象牙,长达一丈。 牙齿尖端流淌着粘稠的唾液,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仿佛在宣告着他们的命运。 此兽似乎感知到了燕云等人欲从其口腔中冲出,无尽腔肠深处,发出闷雷般的大吼。 长满獠牙的大嘴如扎紧的口袋,快速合拢,其腹腔中浊气滚滚,令人窒息。 同时,粘稠的唾液如雨一般,从獠牙尖端滴下。 燕云目光一紧,不敢贸然使用盾器抵御,右手一划,一个凝实的气盾如华盖般升起,将四人连同人面灵鹫全部覆盖。 气盾由燕云的精纯法力凝聚,远不是一般灵台境修士所使,发出琉璃般的光芒。 然而,如此凝实的气盾和此兽唾液一碰,二者互相抵消,气盾中顿时出现无数焦黑的线条,这是即将被灼穿的表现。 秋燕仙子和绫罗仙子二人各伸出一指,赶紧将法力注入气盾中,以助燕云一臂之力。 诡谲的是,二女的法力和燕云的气盾并不相容,倒是在他气盾下方,二者合力形成了一个明显色泽要浅淡得多的独立气盾。 “咦——” 绫罗仙子妙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瞅着燕云后脑勺。 第204章露出马脚 双方凝聚出的护盾,相差太大了。 虽然二女并未尽全力,可毕竟是集二人之功,居然和燕云所化气盾仍存有明显差距,也就是说,他的法力之深厚远在她们之上,足可一一敌二! 最重要的是,按照常理,三人出自同一宗门,所学功法相同,就算燕云另有奇遇,二女输出的法力不可能和燕云出现完全不相融的异状。 比如秋燕仙子和绫罗仙子二人,合力之下,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护气盾。 燕云法力完全无法和二女相融,也就说明他的主修功法压根就不是出自南山宗一脉! 这简直匪夷所思。 有些事情,如果稍稍深入地想一想,就会发现很大的问题。 燕云出身下宗一个叫小终南的宗门,这不是秘密,他被派遣至夜叉国,他的资料就已经被裕同、绫罗、柳庆等人完全掌握。 长久以来,小终南掌舵的修士从未有至聚元境者,也就是说,此宗功法非常普通。 实际上,在绫罗仙子等人心目中,下宗的功法神通,根本不值一晒。 那么,燕云修炼的是何种功法? 显而易见,燕云的所修功法比南山宗功法更精妙,他的神通也远远超出南山宗的同阶修士。 既然如此,燕云蛰伏在南山宗,甘愿为师门鞍前马后,究竟有何图谋? 好在,此时正是全力抵御强敌之时,绫罗和秋燕二位仙子自顾不暇,没有往深里探究的时间。 但功法相异,足可令二女心神震动。 此时,燕云内心如潮起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凝聚气盾本是保险起见,却意外露出了自己功法中的马脚。 可说什么都晚了,他虽对身后绫罗仙子投射来的讶然目光感知得清清楚楚,却只能故作不知,打出一道接一道法力,重新凝聚出数层防护气盾。 巨兽唾液的腐蚀能力超强,三人接连交替着,打出了七八道防护气盾,虽消解了部分毒液,但更多的毒液仍如雨滴般下落。 燕云没有要改变防御方式的意思,继续以法力气盾,来抵御毒液。 如果二女也是采取同样的方式,不用多久,这头怪兽释放的毒液再强,也会被抵消干净,只是需要耗费不少法力。 但之前一直不怎么对付的秋燕和绫罗二女并未紧跟燕云的节奏,可能是觉得气盾过于耗费法力,又或者是其它考量,互相对视一眼后,忽然变招。 秋燕仙子将法力一收,祭出了燕云从水族手中抢来复又赠送给她的那颗防护圆珠。 圆珠只有防护能力,在毒液的侵蚀下,发出的屏障也和气盾一般,很快就被层层剥蚀。 绫罗仙子则取出一个玉瓶,一手抓住瓶颈,一手对着瓶底一拍,但见瓶口金光一闪,无数密密麻麻的符文伴随着烈焰如洪流一般向上喷射而出! 但玉瓶发出的烈焰则威能大盛,在滚滚高温灼烧下,毒液竟被气化,腾腾升空而起。 “屏住呼吸!”绫罗仙子发声提醒。 一直盘膝坐在人面灵鹫背部打坐养伤的柳庆闻言,缓缓睁开眼睛,见玉瓶逞威,脸上并无欣喜,反而流露出疑惑与惊讶并存的神色,愣愣而道:“梵净瓶?” 梵净瓶确实玄妙,令燕云和秋燕仙子压力顿减,心中一松。 柳庆显然对梵净瓶的了解更深,他亦不是初出茅庐之辈,梵净瓶再是奇特,也不可令他如此失态。 可他刚念叨完这一句,嘴巴都未来得及合拢,却一眼见到绫罗仙子冰冷且不乏寒意的目光投射而来。 他呆了呆,如吞了一只苍蝇般,苦笑一声,低下头去。 “燕兄,迟迟不动,更待何时?”绫罗仙子娇叱。 燕云依言,取出铁臂弓,以气箭穿带着四煞符,往头顶被白牙封闭的巨兽之口,接连射出数箭。 爆轰过后,炸碎的白牙和着血肉漫天喷洒! 这头奇大无比的异兽头部,被整个切去,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孔洞。 燕云驱使人面灵鹫往上一冲,终于见到了这头巨兽的全貌。 这就是一条体形异常庞大的怪虫,浑身由软踏踏的肌肉构成,一节一节的,体表覆盖着令人作呕的疣突。 它这一死,反射的神经弧又太长,庞大的躯干如蛇一般,在沙地上狂躁扭动。 之前所见的洞天福地,其实是一个小山岗,上面修建了亭台,在此怪的折腾下,仅仅几个翻身,就荡然无存了。 这时,在沙地下方更远处,无数土丘隆起又落下。 好像在砂层之下,还潜伏着千军万马,正朝死去怪虫这边狂涌而来。 仅仅几个呼吸间,怪虫庞大的残躯就陷入了砂层之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槽。 砂层下方传出嘶吼声,沙浪时不时被掀起十多丈高,狂野之状,犹如百兽争食。 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沉寂。 只有风在吹拂着沙丘,带起一片片沙尘,将之前发生的一切掩盖。 第205章可怕沉默 传闻中,九幽城遗址中全是游荡的冤魂,事实证明,传言不实。 燕云从进入遗址开始,勾勒出了一幅人鱼画像,遇到了纸人,又被异兽吞入腹中,却连幽魂的影子都未见到。 此地是一个由巨型腔肠状异兽统治的世界,它们残酷、冷血,不仅吃人还以同类为食。 这些异兽将庞大的丑陋身躯隐藏在沙地深处,伺机而动,它们的天赋,则是口器前端长着的一个气囊。 气囊虽和异兽是一体,却像一朵插在牛粪上的鲜花,二者存在极大的反差。 气囊夺造化伟力,可大可小,可变化变形出山峦、瀑布、草原、房舍等景物,甚至还能在山川顶端变出飞鸟来,色彩斑斓、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燕云的纵目之瞳一时不察,竟也未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真伪。 因为那些景物都是以气囊这个实体演化的,经纬之线所呈现的自然也是实体。 随着喧嚣沉寂,广袤沙原之上,出现了无数犹如海市蜃楼般的奇诡景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知道这些绿树葱葱的起伏山丘,竟然是幻化出来的? 人面灵鹫产于雪山,极善高飞,以其凌云之姿,只要不是过于靠近这些“陷阱”,自可躲避潜伏在沙地中的异兽。 燕云本想借助灵鹫之力,从头顶的“天空”冲破避障,进入下一个层面,可这片须弥空间之高大广阔,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人面灵鹫力有未逮。 燕云他只能继续借助纵目之瞳,寻找这片空间的节点,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这半个时辰里,谁都没有说话,和这冰冷世界一样冷漠。 人面灵鹫虽然体型庞大,容纳四个人终究显得狭窄了些,即便如此,四人仍拉开了些许细微且玄妙的距离。 整体而言,站在灵鹫脖颈下方的燕云是独一号,所处位置和其余三人存在明显的隔断。 秋燕仙子没像之前一般紧挨燕云坐着,和他拉开了两个身位的距离。 她黛眉微蹙,双目一会看看燕云后背一会扫视无尽的沙地,眼眸中有一丝晦涩难明的神光交织闪烁,显示她内心很不平静。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她或许会趁机质问燕云,为何二者的法力不相容,他修炼的是什么,怀揣顶级功法投身南山有何目的。 但现在,她问不出口,只能在脑海中反复思索这个自己以身相托的男人,越想越不明白,甚至感觉到了某种可怕。 绫罗仙子好像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一幕,只顾瞅着地上那些瑰丽山丘。 柳庆则盘膝而坐,口眼紧闭,却是已经入定。 沉默,可怕的沉默。 燕云不在乎绫罗仙子和柳庆,但秋燕仙子这么长时间不言不语,令他备受煎熬。 他想了想,忽然笑道:“三位,你们也不问一句,在下会带你们去哪,怎么摆脱目前的处境?” 说完,又是短暂的沉默。 绫罗仙子唇角含笑,率先应答:“师兄神通广大,既然已经摆脱风险,余下之事,想必无需我等费心了。” 燕云略一点头,目光转移至柳庆,又回转至秋燕仙子的粉面上。 秋燕仙子眼眸和他一碰,显得有些慌乱,赶紧移至一旁。 她的神情落在他眼中,令他心中一痛。 曾经,她是如此相信他的…… 功法,是法力的基础,燕云功法露出马脚的那一刻,也许她就已经认定了,他是南山宗的叛徒。 燕云强颜笑道:“燕子,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什么?”秋燕仙子愕然,旋即摇了摇头。 燕云定睛看着她不自然的面庞,她太不会说谎了,令他毫无遮掩地直达她的内心。 可他仍想做最后的努力,一本正经地说道:“燕子,不管什么问题,就算在下出于某些原因不能如实相告,你但问无妨。” “什么呀?”秋燕嘟囔,“莫名其妙的……” 一个人、一件事,不想问,意味着不关心,又或者是多余。 因为所有的言词,在事实面前,都是徒劳。 燕云不再多言,回过头去,将目光转向远处。 “坐稳了……” 燕云说了一句,驱使人面灵鹫,朝极目之外飞驰。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沉寂的沙原突起波澜,漫天扬尘伴随着低沉的吼声,震慑云霄。 在人面灵鹫西侧,沙原上浑浊一片,天与地,全部被黄沙笼罩。 吼声过去,一条巨大的蛆虫般异兽,庞大的身躯直挺挺冲向空中,如一根擎天之柱。 蛆虫的身躯扭动着,一节节的腔体往下蠕动,似吞下了什么食物。 与此同时,蛆虫的身躯快速往沙原中下沉,可才没入一半,其肉身中喷出一团血液,躯体由内及外被开出了一个大窟窿。 窟窿刚一出现,就有两道驾驭飞行法器的人影从窟窿中钻出,快速远遁。 可这二人的速度虽快,蛆虫的大嘴更快,皮兜子一般,复又将两人吞入腹中,而它受伤的躯干转瞬间就愈合了。 不出意外,蛆虫的身躯又被钻出一个洞,两人又逃了出来,但二人手中的防护法器不见了,也不知是法器受损了还是丢失了。 可厄运没有远离,就像猫抓老鼠一般,这二人又落在蛆虫口里。 如此反复了四次,二人钻出蛆虫腔肠的时间越来越长,到了第五次时,二人的衣袍已经被蛆虫体内的毒液腐蚀得只剩几片破布,更有一人脑门光秃秃的,头发一根不剩。 “师兄……救……救命……” 第206章波儿霸 如果不是此人呼喊救命,仅从他们的狼狈模样,还真无法判断是谁。 这一开口,口齿不清,显得异常生硬,就像在嘴里含了只鸡蛋一般,顿时暴露出了老底。 这二人是水族。 他们一行共有九名修士进入遗址,不知他们二人为何落了单。 可他呼喊救命又有何用,他口中的“师兄”尚且自顾不暇,又哪能抽出手来? 更可怕的是,他这一声喊,为他们招来了更大的麻烦。 声波就像是聚餐的讯号,那些凝聚出假山池沼“守株待兔”的蛆虫瞬间收起了幻化气囊,在声波指引下,甩着庞大又异常灵活的身躯,横穿沙原,朝二人这边涌来。 “波儿霸,你喊什么!”那名法力高深些的水族怒不可遏。 “霸儿波师兄……”秃子水族并没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有何后果,还想说什么,之前那条反复将两名水族吞入腹中的蛆虫见同伴抢食,显然急了,腹腔一挤,对着伤势较重的他发出了一声巨吼。 可怜这名叫波儿霸的水族,在强大气流喷射中,就像是弹起的皮球,在空中胡乱翻滚。 他还来不及稳住身形,便看见了那张长满獠牙的巨大口腔,再度吞噬而来。 惶急中,波儿霸只能将飞身之势改为急速下沉,以避开獠牙的穿刺,左右双手变化成萝筐大的有力巨鳌,咔嚓挥舞着。 只不过,这对坚硬如精铁的巨鳌颜色晦暗,表面满是斑斓的蚀点,有些蚀点已经穿透甲壳,深入血肉之中。 如果不是他这对巨鳌,他们两人无论如何撑不过三番五次被巨型蛆虫吞入腹中的危急时刻,可他的付出没能换回同门师兄的回报,只得到了霸儿波的怒斥。 蛆虫的大口如合拢的栅栏,就在即将闭合的刹那,波儿霸借着最后的一缕光,面目狰狞地凝视着流淌着粘稠毒液的腔肠。 沙原之外,霸儿波看着波儿霸身躯没入蛆虫中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因为同族的死,将为他换来难得的喘息之机。 他当即放出一条飞鱼,同时一把抓住起飞鱼尾翼,试图离开此地。 可他刚刚穿出飞舞的沙尘遮蔽,迎接他的,却是另一张斜刺里伸来的弥天大口! 他见机不妙,千钧一发之际,反而将飞鱼往前一送,迎着大口而去。 他自己则一咬牙,不逃反进,取出两把鱼叉,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般,身形一长,扑向蛆虫蠕动的身躯外壁。 他知道,自己万万不可坠入沙原中,否则将死无全尸! 就在霸儿波手足贴住蛆虫肉身的那一刻,鱼叉往这堆腐肉般的腔肠外壁上狠狠扎去。 然而,这看似软塌塌的蛆虫肉体远不是外观所呈现的这般易破,鱼叉法器就像扎在了一团棉絮上,完全不着力!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传来,令他双臂隐隐作痛,而他的身体因无处着力,随之往沙地方向急坠! 这一惊非同小可! 霸儿波怒目圆瞪,双手倾尽全力,如车轮般,接连刺出十多下。 鱼叉法器的尖端扎在蛆虫外壁,发出“碰碰”声响,犹如擂鼓,还是无法破体。 蛆虫吞下飞鱼后,尚且在回味之中,反射弧再长,也终于感觉到了疼痛。 其庞大身躯形成的腔肠,由头部开始,形成一个鼓包,旋即一节一节向下蠕动。 可别小看这看似缓慢,实则推进速度极快的鼓包,犹如一座移动的巨山,很快就抵达霸儿波所处位置,发力一弹! 霸儿波猛吸一口气,在双腿汇集法力,试图抵消一部分弹力。 可他的这一点微末之功,在蛆虫如山爆裂的弹力面前,犹如蚍蜉撼树。 他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胫骨断裂,穿透皮肤,露出半截骨头来。 无数夹在蛆虫皮肤纹理中的砂石擦着霸儿波的身体穿过,他的身体就像被血色芝麻包裹的肉粽,更是令他伤上加伤。 狂沙四涌,沙原之下,一个硕大的圆柱形布袋口瞬间洞开,森白獠牙之下,那幽深的腔肠深处,犹如地狱。 这一幕发生得很快,从两名水族现身到被异兽吞噬,前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燕云等四人看得一清二楚,他们自无搭救水族的必要,也来不去救,同时还有几分庆幸。 要对付这如同巨型蛆虫的庞然异兽,以其变态的防御能力,由外进攻,无异自寻死路,击杀它最好的时机,竟是被它吞入腹中的时候。 之前燕云在蛆虫腹中采取的所有处变方式,无一错误,甚至连法器都未有半点腐蚀,就和四人一起逃出生天。 唯一的错误,是燕云唯独没有算计到自己的主修功法会被秋燕仙子等人识破。 人面灵鹫很快就将掠过这片刚刚结束的屠戮之地,以它的高度,那些狂躁的蛆虫毫无办法。 也就在这时,燕云星目一闪,在他瞳孔深处,经纬之线编织出两巨大的蟹螯! 第207章离道愈远 “咦,这两个大钳子,呵呵,居然还有个活的……” 绫罗仙子透过漫天扬尘,在燕云之后,发现了场内异状。 燕云目光一闪,忽道:“既然此人还活着,在下不能视而不见……” 绫罗仙子诧异道:“一个异族而已,师兄莫非还想救他一命,你座下灵禽怕是不堪重负。” 燕云闻言,心弦一动,不由感慨万分。 在小终南时,他感悟天道地德,以小终南的正道功法和《引魔诀》的邪道功法为基础,平衡阴阳,另辟蹊径,开创了二十四幅行气图。 那时,他心中澄净如赤子,虽感觉离“道”与“德”非常遥远,但他坚信,自己终将抵达彼岸。 自从加入南山宗后,他没能遵循玉真子遗言,心无旁骛,低调行事,行为和思想已经不纯粹了,专注于自己的神通、境界以及个人造化,蝇营狗苟,凡事以“利”为引导,符合则用,不合则弃,又保留了几分修者的初心呢? 修道日久,却离道愈远! 水族或许长得不像人,但说人话,具有人的思维,和奇人类似。 就比如那个叫波儿霸的水族,以两对大螯撕开了蛆虫巨兽的腔肠,这是个“狠”人,从其手段而言,令人佩服。 燕云见对方还活着,心无怜悯,更无欣赏,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利用这个“异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其一,既然自己修习非南山宗功法的事情已经败露,和包括秋燕仙子在内的三人就存在天然的隔阂,一旦遇事,自己能不能取得绫罗仙子等人的倾力相助变得不可知,如此一来,若救得波儿霸一命,或许会为自己争取一个臂助,再不济,也可对水族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其二,这些盘踞在沙原下的巨型蛆虫是外界闻所未闻的异兽,无论是虫卵还是内丹,皆有大用。如果能以波儿霸这个异族为饵,钓取异兽,获取材料,就算失手葬送了波儿霸性命,他也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反倒是绫罗仙子会错意,把燕云放在了一个具有“慈悲”心肠的高位,单纯以为他只是想救人,不能不说,极具讽刺! “仙子所言甚是!”燕云一语双关,可惜绫罗仙子不能体会他言语中的深意。 燕云又道:“在下这头灵禽负重已久,确实有些累了,还请仙子放出灵舟,以解困扰。” “你……”绫罗仙子刚要反驳,忽然一顿,笑了笑,果然将灵舟放了出来。 “我们走,且看燕师兄如何救人!”绫罗仙子说完,纵身而起,落在灵舟尾舵处。 绫罗仙子看似无意地说了句“我们”,看似随意,实则巧妙,如同区分内外或敌我的一个分界线! 可谁才是她认为的“我们”,又或者谁会视她为“我们”呢? 率先跃上灵舟的是柳庆,虽然他对绫罗仙子有诸多不满甚至怨恨,可归属“南山宗”这个大范畴内,哪怕燕云对他有两次救命之恩,他也不可能站在一名修习非南山宗功法的修士一边。 秋燕仙子也未多做考虑,紧随柳庆之后,娉婷而起,站在灵舟前端。 随后,她意识到什么,眼波如水荡漾,抿了抿唇,脆声道:“师兄,且小心……不要勉强……” 燕云闻言,恍如干涸的河流遇到久违的雨水,欣喜之感,难以言喻。 燕云看着秋燕仙子面庞上流露出的关心之意,展颜笑道:“师姐,但可放心!” “嗯!”秋燕仙子用力点点头,又转首看了绫罗仙子和柳庆一眼,再无多言。 燕云摸了摸人面灵鹫光秃秃的头颅,心意所指,和灵禽心意相通。 “走!”燕云大喝,如离弦之箭,直扑尘沙张扬的迷蒙空域。 此刻,波儿霸浑身沾满了蛆虫腹腔中的毒液,他的衣裳已被腐蚀干净,露出了包裹全身的甲壳,浑身热气腾腾,如被焚灼,这是毒液灼穿甲壳所致。 他是如此疲惫,眼神迷离,他努力晃了晃头,这才恢复了一点清醒,然后从大螯撕开的孔洞爬了出来。 他丹田中的法力一丝不剩,此番能钻出异兽腹腔耗费了他所有力气,乃至来不及用螯夹住蛆虫鼓囊的外皮,就像一只秋蝉,仰头倒下! 在他下方,一张张开的巨大兽口,正对着他头顶套来,仅距丈许! “吾命休矣……”波儿霸心中暗道。 就在波儿霸万念俱灰之时,他忽觉脚踝位置一紧,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下坠之势顿止,旋即一股失重感传来,令他头晕目眩,却是被拉着急速往上攀升。 怎么回事? 谁在帮助自己? 波儿霸心转如电,这种死而后生的感觉太刺激了,乃至他忍不住大喊道:“救命,救命啊……” 可他上升的速度固然很快,那呼啸而来的巨口延伸的速度更快,他眼睁睁看着大口越来越近,不由灵魂出窍,放肆惨叫起来! 这时,从侧向里又有一张大口从沙尘中显现而出,离他更近,仅三尺左右,那浓烈的腥臭之气,令他几欲昏厥! “救我!救我!” 波儿霸拼力挥舞着两只大钳子,大喊大叫,撕心裂肺! 第208章人饵! 波儿霸如大闸蟹一般吊在半空中的样子,令绫罗仙子笑了起来。 “倒是有趣!”绫罗仙子轻启朱唇。 有趣么? 或许只是她觉得,在她身边,秋燕仙子和柳庆都未有回应。 终于,慌乱中的波儿霸注意到自己脚踝处,有一根透明的仅瓜疼粗细的“绳子”,再定睛一看,竟是一条由法力凝聚的链条。 他顺着链条往上张望,只见一只毛羽丰满的灵禽悬浮在空中,背部站着一人,正是燕云,法力之链是从他左手两根手指中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神通? 波儿霸的修道历程中,闻所未闻。 “原来是你……人族……”波儿霸自语,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面色死灰。 如果是人族,他知道,对方不会救自己。 燕云没有理睬波儿霸,左手剑指略微一伸,拉着波儿霸的法力之链顿时延展,向着拉长了身躯的蛆虫之口投喂而去! 波儿霸被高高吊在半空,血脉倒流,只往头顶涌去。 他面孔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该死的人族,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波儿霸破口大骂!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猎物,沙原犹如滚开的沸水,激荡之态,更甚之前。 一众体形庞大的蛆虫异兽,像是拉长的香肠一般,纷纷暴突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了他! 这些异兽森然的大口扭曲且狰狞,“吼吼”有声,饥饿和残忍并存! 眼看着他即将被异兽吞噬的刹那,他自己也未再抱任何幻想,身体忽然一轻,一股大力,扯着他往上一弹! 呼呼风声,几乎是擦着他脑门而过,乃至头顶凉飕飕的。 可他并未陷入黑暗,那漂浮着白云的天空,依旧还在! 他松了口气,可还不待暗自窃喜,身体又急速下坠。 他明白了,这是燕云在玩弄自己! 就像狸猫捕捉到老鼠时,在将老鼠杀死前,总是要戏耍一番! 他气得七窍生烟,敞开喉咙,大骂道:“王八犊子,要杀就杀,别玩你蟹爷爷……” 风声呼啸,他口鼻中灌满了风的凛冽,乃至呛到口鼻,眼泪也流了出来。 可无论他怎么骂,燕云只是不理,用法力之链吊着他,如鱼绳上的饵料! 波儿霸无法挣脱,像一条钓钩上的蚯蚓,只能随着“鱼绳”的震动而上下摆动。 他的脸色不断地变化,一会儿红得像火,一会儿白得如雪。 他的心跳得如此剧烈,仿佛要跳出胸膛,甚至有几次都感觉跳到了嗓子眼…… 波儿霸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他不知道燕云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戏耍,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成为异兽的口中餐。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异兽在他头皮下方此起彼伏,等待着自己命运的降临! 如此持续了数个来回,燕云突然一松,波儿霸往下急坠,似乎想要将他往那些刚刚缩回去的异兽口中喂食一般! 那些异兽吼叫连连,用巨大肉身彼此推搡着,腔体略一压缩,再猛然释放! 轰隆声起,黄沙飞扬滑落如雨! 三头异兽摇头摆尾,追着波儿霸咬来! 它们似乎竭尽全力,当波儿霸再次被法力之链牵引着往高空回弹时,这三头异兽仍紧追不放! 终于,它们庞大的身躯脱离了沙原,露出了肥胖的短粗尾端. 燕云等的就是这一刻! 但见他左手发力,将波儿霸如一个玩偶般,远远抛到了高空,同时切断了法力之链! 然后,他快速取出铁臂弓,接连三波气箭串着四煞符直奔异兽口中没入! 闷响传出,伴随着异兽的痛苦呻吟! 那些高高跃起的巨型异兽,就像被火点着了的大灯笼,将天宇照得通明透亮! 旋即,山火肆虐,电闪雷鸣,将异兽庞大的身躯包围! 燕云一鼓作气,又祭出几道四煞符。 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对于真正上档次的异兽材料而言,扛得住高温烧灼的,必然是珍品。 眨眼间,这三头异兽的肉体就被焚烧一空,只有一张形如薄膜的超长透明圆筒表皮悬浮在空中,随着爆炸后的气流晃荡。 燕云手指一弹,三道细如发丝的法力之链从指尖透出,缠住异兽表皮往回一收。 这三套兽衣表皮竟薄如蝉翼,一收之下,紧紧蜷缩在一起,燕云一个手掌就能将之全部握住。 这三套兽衣中,仅有一颗圆乎乎如金桔大小的疙瘩,也不知是内丹还是异兽肉体焚烧后形成的结晶。 燕云二话不说,将之一并收入了储物袋中。 这时,他的目光才转向嘶喊着从高空下落的波儿霸,故技重施,一道法力之链系住其脚踝,犹如饵料一般,吊挂在人面灵鹫下方两丈之处。 “王八蛋,有本事杀了爷爷!” 波儿霸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经历太刺激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颗心也七上八下,不由唾沫星子飞溅,谩骂得更厉害了! 第209章沙原倒悬 “燕兄,你发财了,可不要忘了我们。” 灵舟之上,正远远瞅着这一幕的绫罗仙子见了,曼声笑道。 无论燕云和南山宗一脉的功法有什么差异,双方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她这个请求并不过分。 “这玩意值多少灵石?”燕云问。 “嘿,你急不可耐地将兽皮收入储物袋,要是不值钱的东西,你会这么做?”绫罗仙子反问。 “委实不知!”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着挺稀奇的,这样,我就替柳兄和秋燕姐姐一并讨要三张,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绫罗仙子伸出三根如葱手指,狡黠而笑,“反正师兄手段高超,又有这个水族人饵在,想来并不费力。” 燕云叹息道:“话虽如此,在下储物袋中的四煞符可就所剩无几了。” “是么?”绫罗仙子毫无愧色,“如此,先多谢师兄解囊相助。” 灵舟前端,秋燕仙子欲言又止,眸子霎了霎,终于开口道:“四煞符甚是要紧,师兄既然存货无多,就不要浪费在此地,以备不时之需……” 绫罗仙子摆手道:“欸,燕兄一路走来,四煞符就跟不要钱一般使用,说是说存货无多,怕也是海量的收藏,姐姐莫要轻信。” “可是……” “姐姐这胳膊肘往哪拐呢?”绫罗仙子笑着佯怒道,话里有话。 这胳膊肘的朝向,又何尝没有指向燕云主修功法的差异? 秋燕仙子一窒,垂首不语。 绫罗仙子又笑道:“当然,姐姐和燕兄的关系非同一般,无需开口索要,我等就没这么大脸面了。” “好说,那就再钓几条!”燕云笑着回应。 无论如何,秋燕仙子对他的关心是真心实意,对他而言,这比什么都珍贵。 法力之链下端,波儿霸对绫罗仙子和燕云的谈话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又气又怕,窝囊气无法发泄,便将所有怨恨都从嘴里往外喷! “你个小娘皮,忒也歹毒,什么人饵,你全家都是人饵,你不得好死……” 波儿霸正骂着,忽被狂风灌入口鼻,身体如流星般滑落! 这一次,燕云轻车熟路,没用人饵折腾几个来回,便又引得两条蛆虫巨兽崩腾而起。 毫不意外,又是两套异兽外皮被他猎取,随手甩给了绫罗仙子和柳庆。 燕云打算再用人饵尝试一次时,这一方天地突然色变,滚滚浓云随着飓风席卷而至,紧接着,天地倒转,沙原倒置! 人面灵鹫和灵舟本来是往上飞翔,天地骤然倒转,燕云和绫罗仙子等人则无异于往沙原自戕! 但他们皆不是泛泛之辈,很快就调转上下,让人面灵鹫和灵舟恢复平衡。 可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只见漫天沙尘纷纷扬扬,如同水泼般从头顶倾泄而下!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黄澄澄一片,那些藏匿于沙尘中的蛆虫异兽,随之失重,摇头晃脑的,嘶吼着从空中下落。 这黄沙须臾之间即可覆盖诸修头顶,且不论这沙层有多厚,能不能穿过,其中的异兽是万万不可触碰的。 哪怕是异兽随意的一摆尾,以其庞大身躯所蕴含的巨力,没有任何人可凭肉身或一般法器抗住! 绫罗仙子面色煞白,手扶着灵舟尾舵,放声急问:“怎么办?” 怎么办? 黄沙之下,当然不可能凭借肉眼来辨别沙尘中的风险,仅依靠神识,也难以穿透这层层黄沙形成的帷幕。 哪怕他们已经是灵台境修士,在这天威面前,也如风雪中的残叶一般,没有几分抵抗之力! “哈哈,好,爷爷拉着你们一起陪葬,好啊……” 这危急时分,竟传来波儿霸放肆的大笑,他是那么癫狂,甚至高兴地用两只大螯互相敲击,如同鼓掌。 “跟上!” 燕云大喝,唤出一面黑铁盾器,此盾顿时迎风招展,如一面巨大的伞,覆盖在头顶。 他右手往盾器中注入法力,驱使人面灵鹫朝着头顶直冲而上,他的左手剑指凝聚的法力之链条并未撤去,仍拖着波儿霸向前狂飙! 他头顶的这片沙原空域,并无潜藏的异兽,之前以波儿霸为饵钓取蛆虫异兽,竟无形中为此危机时刻开辟了一条通道。 无论这片沙原覆盖有多厚,没有那些体格强健的异兽阻拦,威胁将成倍减少。 黄沙倾盆,就在盾器和黄沙遭遇的刹那,所产生的重力如山一般朝燕云压来! 他高举的右臂一晃,几乎难以重负,连接他右掌心和盾器的法力之链粗若儿臂,崩裂成了三段! 燕云面色一白,眉目中出现少有的坚忍之色,紧咬的牙关突然绽放,爆出一声惊雷般的大吼。 “起!” 燕云高举的右手掌心,一道愈加粗大的法力之柱延展而出,顶在盾器下部。 黄沙如密不透风的幕布,随着盾器的四周下落,形成了环绕周围的流动沙墙。 燕云仅仅支撑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却如经历了一年般漫长。 盾器被压得逐渐回缩,和他的头顶越来越近! 第210章试探 燕云一度引以为傲的储能丹田之中,法力之池干涸,虽不断有“石头”溶解液化,往池中持续补充,犹不能抵挡法力瞬间化为乌有的消耗速度。 人面灵鹫在重压之下,发出倔强的嘶鸣,展开双翅,傲然翱翔,亦被压着下沉。 这覆盖的黄沙可能并不特别厚实,但对燕云而言,似乎没有尽头。 不消片刻,盾器已经压住他头顶发髻,他以手肘死死顶住,调动丹田法力倾巢而出! 丹田中的法力支持顿时满溢,又化成颗粒状,往他的奇经八脉中蔓延! 燕云拖着波儿霸的法力之链被拉成了细丝,这是法力难以为继的显性特征,波儿霸再是虚弱,要挣脱起来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波儿霸没有这么做,只是看着人面灵鹫上那个挺立的背影,一阵阵发呆。 无论燕云之前以他为饵钓取蛆虫异兽的举动是多么过分,燕云终究救了他的命! 这种感觉太复杂,以水族人的性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实不知该如何应对。 燕云的面色越来越白,就在他感觉自己法力即将告罄时,突然压力一松,身前一空,身体急速下坠。 他来不及多想,在身形即将因失重而失去拿捏的刹那,迅速取出一颗固本培元丹服下,面部这才有了几丝血气。 一行五人连同人面灵鹫和灵舟皆失控了,就像陨落的流星,或翻滚或倒置,扑腾在茫茫虚空! 传说中,天有九重! 在下落的过程中,燕云只来得及将人面灵鹫收回,就被一股狂吸之力拉着,乃至面部也因被飓风席卷而变形。 万花筒一般的缤纷,扑面而来! 第一层,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如梦似幻! 第二层,黄沙千里,一望无际,贫瘠苍凉! 第三层,山河壮丽,万里无云,雄伟辽阔! 第四层,熔岩遍地,赤火明灭,鬼斧神工! 第五层…… 眼睛一张一闭,一个层面便消失,新的世界诞生。 燕云纵目之瞳中,这些都是幻象,却又显得如此真实! 阵法!燕云心神大震,此等阵法之玄妙,可谓媲美天工。 当第九层天幻灭的刹那,燕云眼前陡然一黑,无穷黑暗中,依稀可见几点闪亮之光。 到了此时,他感觉下坠之势大大减缓,便放出纸鸢,一跃而上。 他刚刚站定的刹那,忽觉身体右侧一暖,却是被绫罗仙子抱住了臂膀。 燕云心中大震,可能是法力枯竭之故,他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此女靠近。 此女举动异常,心机深沉,难保其没有怀揣异心。 燕云正处虚弱,如果绫罗仙子突然发难,他难以抵挡! 燕云曾是统御一方的将军,早已看淡生死,虽被绫罗仙子突然欺近,却无半点惊慌之态,唇角一扯,浮出一抹笑容,缓缓转过头去,俯视着这个女人! “燕兄,这是虚了么,脸色这么难看?”绫罗仙子在燕云耳坠边吐气如兰。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燕云回敬。 外人或许以为二人在打情骂俏,实则是一场定力与实力的比拼。 绫罗仙子的底细已经被燕云识破,她心知肚明,虽然燕云没有揭开这个闷葫芦,于她而言则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更何况,燕云所习功法并非南山宗一系,她若以清理门户的名义发难,秋燕仙子再是不忍,也不敢相助。 关键在于,她有没有这个能力,一击得手。 燕云太神勇了,且心智过人,哪怕绫罗仙子发现他受了重创,仍担心他留有余力,不敢骤然出手。 “燕兄相貌堂堂,我倒是想和师兄试试的……”绫罗仙子娇躯贴得燕云更紧了,还用柔软的手握住了燕云手腕。 绫罗仙子只需用手指轻轻一扣,就可轻易扣住燕云脉门,使他空有一身本事也无法调动。 燕云没有推开他,好像毫无防备,还将目光瞟向了一旁。 燕云的举动,竟像是刻意引诱她动手一般。 “呵呵……”绫罗仙子娇笑道,眼瞳中流光溢彩,有那么一丝蠢动,可她终究不敢妄动,朝身后一瞟,道,“燕兄,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秋燕姐姐吃醋?” “嘿嘿,那就麻烦了,燕子怕是有吃不完的醋……” 燕云话没落音,身后传来波儿霸的怒问:“兀那人族,你把我拿住,究竟想怎么样?” 绫罗仙子秀眉一皱,啐了一口,身形飘摇,落在一旁由秋燕仙子操控的灵舟之上。 “小心!”燕云目光一亮,突然凝视脚下的黑暗。 可已经来不及了,周遭波纹荡漾,眼前陡然一片亮堂,与此同时,震天的锣鼓唢呐刺入耳膜! 第212章诡异庆典 燕云恐波儿霸的嗓音过高,右手指尖一划,一个气罩将对方包住,以免声波外泄。 波儿霸法力未复,感知能力较之常人也高不了多少,无知无觉,只顾着后退。 燕云在波儿霸后背一拍,他才猛然警醒,近乎本能地从腰间取出一把鱼叉法器握在手中。 燕云瞟了鱼叉一眼,直视对方。 波儿霸翻着白色的眼仁看着燕云,顿了顿,将法器收起。 无论如何,若不是燕云相救,波儿霸早就在死在了蛆虫异兽的腹中。 “兄……兄台怎么称呼?”波儿霸问道,又顺便报了自己名姓。 燕云自报家门,后又指了指一侧的巨幅头颅,反问,“你认识这个头像?” “不……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怎么知道她是海妖,而不是这云梦大泽中的水妖?” “我生于斯长于斯,从未见过此等化形而成的人!” “云梦大泽如此广阔,以你的修为,难道对聚元境甚至更高层级的修士也了如指掌?” “师兄有所不知……” “愿闻其详!” 波儿霸一愣,似有所顾忌,眼珠子瞄了瞄四周,问:“这是哪?外面是……在放爆竹?” 说完,他便朝这个承载他们的巨大手掌边缘走去,试图查看一下地形。 “小心点!”燕云传音。 燕云并未阻止波儿霸的举动,只是示范性地勾着腰,缓缓走至两根粗大手指的指缝之间,远远观望。 风雪凛冽,从指缝中灌入,燕云满头长发随之飘舞。 他已经用神识粗略扫探了一下周围,对处境有所判断,目前这种状态下,它们并无危险。 既然波儿霸定要看看周围再开口,燕云也不愿强人所难,因为强迫他人得出的答案,水分太多,很难保证全是实话。 波儿霸见状,挨着燕云,用撑出眼眶的两只豆大眼睛朝下方瞄去,这一看不打紧,连魂都快飞了,赶紧缩了回来。 “这这这……”波儿霸满头大汗,后退了十来步才停下。 “他们是谁,用那大虫子祭祀……”波儿霸语无伦次。 大虫,就是蛆虫异兽! 就在这尊海妖塑像下方,是一片宽阔的平地,整整三条蛆虫直挺挺摆放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以蛆虫异兽祭祀海妖的人则有上千之众,他们有老有少,皆身穿华服,排列在周围,在祭师的指导下,正举行一场诡异的盛大庆典! 主持庆典的祭师有三人,背对着海妖塑像,二男一女,其中一人和燕云有过交集,正是那名老妪。 那两名男祭师要比老妪狼狈多了,一人少了一条左臂,另一人少了一条腿,站在那儿摇摇晃晃的。 只不过,他们的神情有些呆滞,远不如和燕云对峙时那般灵动,似乎实力大减。 和三人的萎靡不同,场下的人群则格外欢悦,锣鼓喧天,吹吹打打,爆竹不绝,硝烟袅袅,嬉闹不止。 他们和平常人并无二样,脸上洋溢着快乐且满足的笑容,从服装上看,有人是员外,有人是千金小姐,更多的则是平民百姓。 可在燕云的纵目之瞳中,这些活生生的人都是死人,他们面色寡白,身体僵硬,有些甚至是一串串的森森白骨。 看来,传闻中九幽城满是游荡的冤魂,是真的! 这场所谓的庆典同样不伦不类,看起来是红喜的场面中,夹杂着白喜的元素。 少女提着的花篮里是编织得五颜六色的纸花,孩童用竹竿举着的玩偶是纸人。 纸人虽挂在竹竿上,却手舞足蹈,还能张合嘴巴,是不是在和同伴聊天,一时难察。 燕云用神识粗略一扫,这些纸人足有上百之众。 很难想象,一旦这些纸人恢复全部活力,将是何等恐怖。 也亏得这些亡魂和纸人对海妖雕塑万分敬畏,加上现场噪音不绝,没有谁察觉到在雕塑的手掌中,潜入了外人。 “他们在……在说梦话?”波儿霸指着秋燕仙子等人,心弦难安。 “无妨,要发现,早就被发现了。”燕云淡然道。 “我们该怎么办?” “等,等这场不知所云的庆典结束。” 波儿霸点了点头,抬首往海妖头颅望去,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似在祈祷。 “师兄有所不知,云梦大泽中有一条暗河,和海相连……只不过,从古至今,没有水族敢穿越这道暗河……” 波儿霸祈祷完毕,揉了揉胸口,这才敢说出海妖的来历。 “我们水族,修炼到了灵台境,有了思维和术法,就会有同道告之一个传说……海妖……海妖是我们的主人……” “师兄可知,这云梦大泽中,就没有你所谓的聚元境水族么?” 波儿霸说到这里,连连摇头。 “为何?大泽中物产丰饶,更甚大陆。”燕云不解。 “被吃了!” 第213章大泽秘闻 “被吃了?”燕云哑然失笑,“你肯定?” “肯定!” 波儿霸口称云梦大泽中没有聚元境的水族,如果是真的,那真是骇人听闻,但见识过聚元境修士恐怖实力的燕云并不相信。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只能说明波儿灞的层级不够,察觉不到聚元境水族的存在。毕竟,他被局限在灵台境这个小圈子里,无论功法神通还是眼界阅历,都不足以支撑他具备更高的认知。 如果聚元境水族有意让人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实在太容易了,又或者水族晋级至聚元境后将发生很大改变,可脱离不伦不类的妖体,上岸成人也不一定;此外,云梦泽大泽中那条勾连海域的通道,可由此入海,以更广袤的大海为归属亦未可知。 燕云又问:“如果云梦大泽中真无聚元境以上修士坐镇,那梦泽宗占据大泽大半水域,岂不获益匪浅?” 波儿霸道:“是,可人族若想深入大泽,需要避水珠这样的至宝,仅凭五行水系功法为辅,难以久持,更去不了秘境。” “避水珠?倒是听说过这个宝物。” “哼哼,就我所知,外界还有不少宗门有此宝物出售呢,可都是假的。” “但也可分水而行。” “时效和功能都不是真正的避水珠可比。” “哦?照你这样说,莫非这大泽中藏有此宝?” “不错,可惜藏宝之处赤火遍地,我等水族不敢深入。” 燕云忽定睛看了看波儿霸那残破的脸孔,笑道:“波兄寥寥数语,告之在下的东西可不少。” 波儿霸拱手道:“燕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区区一点大泽中的讯息,有何不可说的?” 这波儿霸看似木讷,实际还是有点小心思的,他短短几言,告之了燕云几件大事。 一是聚元境及以上水族,很少在大泽中露面,如果燕云有意往大泽中寻宝,将便利很多。 二是大泽中存有秘境,或可得人间没有的珍物。 三是关于避水珠这样的奇物,波儿霸知晓其出处。 当然,他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这么多大泽秘闻,绝非口无遮拦,其目的无非是勾起燕云的兴趣。 燕云笑道:“恐怕波兄意图,恐怕不限于此吧?” 波儿霸道:“燕哥明鉴,到这九幽城我才后悔莫及,如果燕哥能继续保我周全,一旦脱险,我可带燕哥周游大泽。” “哦?” “我以道心起誓!” “难道波兄忘了还有同族在遗址中?” “唉,如果不是被同族抛弃,我和霸儿波又怎么会……” 波儿霸言尽于此,摇头摇头,一幅咬牙切齿之状。 原来,这群水族还携带了“破界珠”这样的宝物,可启动此宝需要时间,为首的虾蚤两位灵台境中阶修士便让波儿霸和霸儿波二人负责吸引蛆虫异兽,说是待宝物启动后,便召他们一起逃走。岂料破界珠启动后,直接将七名水族修士传送了出去,而他们二人则成了牺牲品。 “原来如此。”燕云释然,正色道,“这九幽城遗址中陷阱重重,即便是眼前,我们能不能闯过去亦未可知,在下只能答应波兄,力所能及,自然和波兄互相照应,若力有未逮,则只能各显神通了。” “好,一言为定,我自不会将身家性命全部寄托在燕兄身上。”波儿霸怪模怪样,一旦正经起来,模样还有几分吓人,“燕哥,我还有一事告之,我们水族和其它人族达成了协议,遇到三大宗门的修士,全力击杀……” “这个消息属实?” “属实,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这倒是个非常重要的讯息,多谢了。”燕云道,“波兄受伤不轻,我这有一瓶丹药送与波兄,且去恢复伤势,此地就由在下看守。” 燕云说完,甩手递给波儿霸一个玉瓶,其内是南山宗的疗伤药,功效虽远不如固本培元丹,但燕云一向阔绰,送人的东西亦非寻常疗伤药可比。 波儿霸也是识货的,拔掉瓶塞闻了闻,喜不自禁,便走到一旁治疗伤势与恢复法力去了。他倒是放心得很,仅仅三个呼吸,便进入物我两忘之中。 此时,来自海妖雕塑下方,鞭炮正放得热烈。 燕云取出一大把灵石握在手中,吸纳其中灵力,目光却转向了包括秋燕仙子在内的三名同门。 他的功法底细被三人识破了,无论如何,存下了隐患。 虽然彼此没有撕破脸,这是因为他燕云还有用,一旦出了九幽城遗址,则一切都成了未知数。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吉兆、元泰、青蝉甚至是利贞主持的小终南解除潜在威胁,若想高枕无忧,最保险的方式是一劳永逸,斩草除根。 燕云心念刚起,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曾几何时,自己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了? 天道向正,玉真子一生身体力行,明知必死,仍执正守心,自己是其关门弟子,悖离正道,岂不是欺师灭祖? “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燕云心中悚然,一个浩瀚之音响彻脑海! 正是燕云在大荒宗祖师洞府时,听到的祖师遗训。 第214章祭海神 燕云用灵石补充法力还得追溯至黑山幽冥七层晋级灵台境之时,成功突破灵台境后,法力之池充盈,他从未被法力不足掣肘。此番抓了一大把灵石补充,岂料只两个呼吸,掌心中再无灵力产生,睁眼一看,才发现所有灵石皆化成了粉末,再内视丹田,法力并无多少长进,似乎只多了几丝波纹,这不免令他大吃一惊! 可眼下正处险境,就算耗费再多灵石,他只能就范,且速度要快。 未免灵光外泄,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套阵旗,布置在周围,屏蔽声波、光线、目力、神识等,只要不是有人刻意查探,也难以发觉他们的存在。 随后,他又在自己周围布下聚灵阵,每个阵眼皆填充大量灵石,以增加灵力增加速度。 这般布置下来,他专门储存灵石的储物袋竟已变得空空如也。 在进入夜叉国前,他将一半的资材交给了吉兆等人,不惜材料炼制狭剑及诸多品种的符箓后,灵石仍可维持。 岂料裕同主持的云雾山庄千疮百孔,他刚一到此,便经历多场战斗,四煞符所剩无几,炼制的血蛤蟆符箓也消耗殆尽,又腾不出时间转卖符箓以换取灵石,乃至储备的灵石急剧减少。 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灵石不够用! 他不及多想,人往聚灵阵中一坐,施展大荒星云诀。 铺满地面的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耗,化为飞灰。 一炷香之后,聚灵阵中再无一丝灵力产生。 燕云凝视丹田,法力之池才堪堪达到将满未满的样子,至于那些由法力凝聚的石头,则半颗也无。 即便如此,燕云仍心中大定,即便遇到危险,也尚有几分自保之力了! 他立即取出符纸,按照“风火雷电”的顺序,以最快速度描画了几套四煞符,便再也不敢继续了。 四煞符太耗心神,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保持头脑清明。 同时他又感觉到,到了灵台境后,四煞符的这点威能已经不怎么够用了,一旦遇到更高层级的修士,四煞符再多也是摆设,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燕云见秋燕仙子等人还处于梦魇中未醒,便打出三道法力,击在他们眉心。 三人浑身一震,齐齐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绫罗仙子骤然惊起,双足离地,悬于空中,本命狭剑现身后背。 燕云没有回答,只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指了指雕塑大手的边缘处。 绫罗仙子会意,施施然朝边缘走去,刚至半途,但见遥遥断崖之下,气氛热烈中带着肃穆,赶紧后退几步,面色瞬间煞白。 “怎会有如此多的人?”绫罗仙子惊问。 “在下也不知晓,庆幸的是,这尊雕塑足够庞大,且在下布设了阵法,他们暂时并未发现我等存在。”燕云解释,“我等就在此静候,顺便恢复法力。” 秋燕仙子和柳庆闻言,赶紧上前查看,惊讶之状,如出一辙。 绫罗仙子又问:“师兄,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燕云茫然道:“什么醒来?在下一入此地,即感觉头晕目眩,刚刚才得恢复,便见仙子起身……怎么,在这须臾之间,仙子莫非做梦了?” 绫罗仙子嗤嗤一笑,摇头道:“倒是不曾,只是一睁眼便见师兄好整以暇的样子,颇觉奇怪。” 燕云淡然一笑,不再多言,眼角余光却见秋燕仙子正慌忙将脸颊尚未干涸的泪滴拭去,她显得有些窘迫,下意识朝燕云这边看了看,只是不敢和他对视。 燕云心中一痛,她最在乎的终究是徐飞和玉竹二位师兄! 因为二人皆对秋燕仙子有恩且有意,她难以取舍,这才以秘术换了副普通妇女的容貌。 或许,她以真面目示人,只是因为她悲痛之余,需要燕云这般年轻有为且有力的肩膀依靠吧。 “咦?这个水族还活着?”绫罗仙子这才注意到,一旁正凝神打坐的波儿霸。 “仙子勿忧,此人还有些用处。”燕云道。 “这些鬼物在做什么?”绫罗仙子拍着胸脯又问。 “如果所料不差,他们在祭拜这座女妖雕塑。”燕云回答。 这时,雕塑下方的喧闹突然止歇,只有大雪纷扬。 几人心弦一紧,眺望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取祭品,祭拜海神!”老妪干巴巴的嗓音传来。 但见从鬼魂中走出三名系着围裙、打着赤膊的屠夫模样壮汉,各自提着一把尖刀,在同伴的帮助下,撑开蛆虫大口钻进腹中,不一会,三人各自捧着一颗圆乎乎如金桔大小的疙瘩走了出来。 “请海神享用祭品,护佑我等平安!”老妪高喊。 第215章时乘六龙以御天 雪未停,越下越大。 高大而神秘的海妖雕塑仿佛是这片荒凉之地的守护神,以她赤裸的双足为起点,形成了一片广袤的雪域。 三名赤膊汉子嘴咬着尖刀,面向海妖雕塑,跪地而拜,同时将双手高举至头顶。 于是,一众鬼魂和纸片人等,就像得了号令一般,齐齐跪拜。 此情此景,端庄肃穆,可在这银色的世界里,人数众多却感觉不到任何生气,诡谲且荒诞。 那三名屠夫献祭的贡品是如此眼熟,令燕云心神意动,在他的储物袋里就有同样一颗玩意。 “难道这雕塑还能收取贡品不成?”燕云心中暗道。 也就在这时,燕云察觉有什么未知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自己感知范围内,惊讶中一抬头,定睛看着海妖雕塑的面庞,却并未发现任何异状。 他心中大定,可仅仅一瞬之后,在他目瞪口呆中,三名屠夫手中的祭品冉冉升起,往海妖雕塑缓缓飞来! 这三个小圆球临近海妖手掌时,就像是刻意引起燕云注意一般,在他眼前略微停滞,再一闪,往上方的海妖头颅飘去。 燕云和绫罗仙子等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眼睁睁看着三个不知所谓的小球没入海妖雕塑闭合的口中,消失无踪! 于是,雕塑下方,鬼魂和纸人欢呼雷动,锣鼓唢呐震天响。 他们是如此喜悦,如蒙受神邸祝福,喜笑颜开。 燕云霍然站起,全神戒备。 秋燕、绫罗二女及柳庆皆心神一凛,呈战斗姿态,蓄势待发。 就连恢复了小部分法力的波儿霸也从打坐中站起,轻轻移动脚步,往燕云一侧靠近。 气氛异常凝滞,每一个呼吸,都似白昼与黑夜的距离。 可是,一段时间过去,什么都没发生,之前的一切如同幻觉。 最重要的是,这尊海妖雕塑并未对几人造成伤害,相反,这尊雕塑还为几人提供了庇护。 燕云和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不必慌张。 可就在他移开目光的刹那,余光中,海妖雕塑面部出现了一对深邃如海的眼眸! 瞳孔碧蓝、纯粹、深沉,散发着神秘光芒! 甚至在海妖生硬的唇角,挂着一丝促狭的笑容,就像逗几人玩儿一般。 燕云想确认这一幕不是幻觉时,那双神秘的眼眸和唇角笑容皆消失了,只有冰冷的雕像,一如之前! 什么鬼? 燕云内心忐忑,略一犹豫,便将得自蛆虫异兽的圆坨从储物袋取出,放置手心。 果不其然,此物如受指引,以极快的速度一闪而逝。 燕云惊愕中,脑海传来一个飘忽的女声。 “孺子可教也……” 声音似银铃,悦耳动听,使人心生涟漪。 “汝是何人?”骇然中,燕云对着海妖雕塑传音,但并无回应。 “前辈……”燕云接连传音多次,遗憾的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这时,还要雕塑庞大的身躯一震晃动,雕塑下方传来“嘿嚯嘿嚯”的吆喝。 原来,老妪等三名祭师施展神通,变化出了六根水桶粗的雕龙长杆,一众纸人和幽魂齐齐上阵,将海妖雕塑整个抬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庆祝队伍。 队伍前端,鞭炮蔓延,有幽魂以铜锣开道,更有数十名幽魂举着“生人勿进”等字样的灯笼,提请旁人注意。 可在这九幽城内,又怎会出现平常看热闹的百姓呢,无非是排场上的需要罢了。 燕云站在海妖雕塑的大拇指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一尊不知所谓的海妖雕塑,这些幽魂与纸人未免将她抬得太高了。 六条龙木,这是什么等级? 这些地下的死物,他们怎么敢的? 卦书云: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乾,便是天,由六个时位形成,每一个时位居阳称为“九”,居阴称为“初”,六”便是极! 万物的师祖出行,乘六龙便是乘九龙,乃至高无上。 这些纸人与亡魂可谓胆大至极,区区海妖如果真有感知,又岂敢乘此坐撵? 燕云连连摇头,暗自嘀咕:“胆大妄为,难怪居于地下,不见天日!” 就在他心念至此的刹那,纵目之瞳一晃,似乎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正立在远处的山峦上,衣袂飘飘,如欲归去。 可当他想看清此人具体相貌时,却只看到一块突出山崖的顽石伴随着松涛阵阵。 第216章坚持愚蠢 “你果然不敢……”燕云暗道,唇角露出一个笑的弧度。 他可以肯定,这一切并非幻觉,她就在这里! 至于海妖为什么要耗费偌大心力构建这样一座由奇幻大阵为主的宫城,有什么目的及用途,则不是燕云所能明白的了。 好在,至少目前为止,海妖并未直接针对他们这群闯入者。 否则,以其所展现出来的大能,他们焉能活到现在,早就化为飞灰了。 他只能提醒自己,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需加倍小心,以免触怒这尊大神。 “咦,你能看见本尊?”蓦然,燕云耳畔又传来那个飘忽的女声。 声音时远时近,难以捉摸。 燕云抬首四顾,并未找到对方身处何处,只能垂首对着海妖雕塑传音道:“不敢说可见前辈,只是心有所感而已。” “是么?你是哪个宗派的?”女声又问。 “晚辈是中土南山宗门下。”燕云不敢隐瞒,如实而答。 “南山宗?据本尊所知,此宗没有如此超强目力的功法。” “弟子是带艺投师,原是南山宗下宗的弟子,先师道号玉真子,不知前辈可认识?” “他在中土很有名么?” “那倒不是,先师驾鹤西游时为灵台境中阶修士。” 玉真子临终前曾言,他的符箓术为东海人鱼所授。 燕云不知师尊口中的人鱼是否就是这尊海妖,如果是同一人,那就太好了。 他耳听得海妖对玉真子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不由大为失望。 “照你这般说来,你修习的功法不是南山宗一系吧?”海妖忽然问道,听其语音,似乎还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前辈何以知之?”燕云悚然大惊,自己的功法底细,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在海妖面前,他不敢否认。 可惜的是,海妖并未给予他答案,反而轻笑起来,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屑回答。 燕云不敢再问,凝神静听。 “那你可要自求多福了……”海妖突然冒出一句。 “前辈这是何意?”燕云被刺中软肋,神情一变。 “有哪个宗门会收三心二意的弟子为门下?” “晚辈并非吃里扒外之人,更未对南山宗不忠。” “依本尊看来,你言不由衷,如果你真心实意拜入南山宗,大可散去功法,重新开始。” “这……” 海妖一语中的,燕云语塞。 君子不侍二主。玉真子对燕云有大恩,他既然已经拜入其门下,小终南便是他心中的归属,不管这个宗门是叫小终南还是叫大荒宗。 海妖寥寥数语,就将燕云心中所思所想揣摩得一清二楚,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不由令他冷汗岑岑。 “你的功法底细可曾露馅?”海妖似乎不把燕云的隐秘全刨出来,不会罢休。 燕云硬着头皮回答:“就在这九幽城内,已经被同门知晓。” 海妖故作惊叹道:“啊?那你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哦,南山宗不把你凌迟处死,就是大发慈悲了。” 这正是燕云所担忧的,更可怕的,还有可能殃及青蝉等一众师兄。 “那你为何不把这三个同门全杀了?你刚才明明有机会的。”海妖漫声道,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晚辈确实考虑过。”燕云如实回答。 至此,他哪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海妖的掌控中。 也不仅仅是他,或许进入九幽城遗址的所有生灵,都在她的视界范围内。 “那为何不做呢?” “晚辈并非嗜杀之辈。” “你真蠢,你的蠢会害死自己的,你不怕?” “怕!但不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何况晚辈是修道之人,更不能因一己之私,罔顾人命。” “明明知道自己蠢,还能坚持蠢的,倒也难得。”海妖如此说道,也不知是在赞许燕云,还是在贬损他。 “听天由命吧……”燕云叹息。 “欸,你那增加目力的功法叫什么名字?”海妖忽然话锋一转。 “晚辈给这套功法取名大荒星云诀。”燕云深知自己的生死全在海妖一念之间,索性光棍一点,但有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取的名字?你是在说笑么?”海妖嗤笑。 “不敢欺瞒前辈,这套功法是晚辈糅合先师所授和南山宗功法等自创的。”燕云一本正经。 “当真?” “前辈问话,晚辈岂敢有半句虚言?” “可否让本尊一睹这套功法?” “可。” 燕云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空白玉符,贴在自己额头,将大荒星云诀功法输入进去。 当然,燕云并未倾囊相授,行气方式不变,但将自己已经激发的秘穴减少了一半。 就在玉符离开燕云额头的刹那,他只觉手心一松,玉符已经消失不见。 第217章折叠时空 转眼,半柱香时间过去。 “你以满天星斗为要,引入自身,倒不乏奇思妙想,只是,你真能修炼这套功法?”女妖的声音传来。 老实说,燕云听到海妖这般问话,如遇故人,内心甚是高兴。 一般而言,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往往不屑一顾。 在南山宗时,不管是四象峰的廖胜,还是贵为风行使者的紫苑仙子,二者高高在上,又几时正眼瞅过燕云?哪怕是师尊逍遥子,亦从未关心过燕云的功法与修炼,在对待魔灵宗一事上,更是敷衍了事,看似直言不讳,实则置身事外,以局外人居之,并未有为弟子撑腰的意思。 海妖不同,她显然对大荒星云诀认真观阅并做了思考,这才有此一问。 燕云毫不迟疑回答:“能!” 海妖冷然一笑,叱道:“本尊不信,即便是本尊也不知体内存有如此之多的秘穴,你区区一介灵台境初阶修士,怎可能察觉到如此之多秘穴?” “哦,晚辈初入修仙界时,也自行创造了一套低阶功法,或许二者存在关联……” “初入?” “是,晚辈刚晋级凝气境不久……” 燕云话未落音,海妖已经大笑起来,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燕云叹息,手抱阴阳子午诀,拜道:“晚辈知道,以晚辈的区区道行,前辈实难置信,就当晚辈是个疯子吧……” 海妖良久无语,半晌,飘忽的嗓音在燕云耳畔响起。 “你且去吧……” 就这一瞬间,燕云感觉到海妖走远了,空气里再无她的气息。 不过,他一个人如同自言自语一般折腾了这么久,一旦绫罗仙子等人问询,该如何作答? 一个回答不慎,有可能触怒海妖,那就麻烦大了。 燕云这么思量着,纵目之瞳却发现以自己为中心的空间有某些异样,一层薄如蛛网一般的涟漪在微微荡漾,如蜻蜓点水,又似白驹过隙。 当燕云试图捕捉这奇怪异象时,波纹骤然消散,痕迹难寻。 燕云怔住,忽觉香风扑面,却是绫罗仙子娉婷而至。 “燕兄,那三样物件……是不是……”绫罗仙子满脸惊恐。 显然,燕云和海妖的对话,绫罗仙子等人并不知晓,她还停留在海妖雕塑摄取三个异兽内丹的时间段。 燕云和海妖之间的互动,似从未发生! 这是什么神通?竟可折叠时间和空间! 燕云内心的震动,犹如五雷轰鸣。 如此看来,海妖的境界绝不是聚元境,至少也是化形境修士,亦可能是传说中的登云境。 “仙子无需担忧,只要我等暂时安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过分探究。”燕云震惊之余,这般说道。 “师兄就不害怕?”绫罗仙子诧异。 “俗语云,明哲保身,刨根问底,徒惹事端,何必?” 绫罗仙子一对妙目在燕云身上刷了又刷,没再坚持,话锋转变。 “这些纸人要抬我们去哪?” “姑且看看。” 一连串的嘿咻嘿咻声传来,一众亡魂与纸人如九曲黄河之上的纤夫,抬着海妖雕塑往前而行。 不时有亡魂匆匆赶来,站在路边,燃放爆竹后,跪地而拜。 这一路的隆重,就似帝王巡游。 如此行进了二十里地左右,在两山夹峙之间出现一座偌大的城门。 城门伟岸,高达百丈,全部由丈许见方的花岗岩堆砌而成,人行其下,如同蚂蚁。 大门上有屏障遮蔽,一晃一晃,闪耀着七色流光,如悬挂着一道光华组成的帷幕。 屏障之后是什么,燕云等人无从知晓,只能坦然接受,胆敢异动,一旦被发现,后果难料。 然而,六龙大轿没有片刻停歇,前端的龙木和一众亡魂皆消失在帷幕之后。 燕云等四人连同波儿霸赶紧聚拢,人人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当燕云和帷幕接触的刹那,他看见一片蓝色的天地,隐隐有光,从头顶射入,如同大海。 他落脚处干干净净,铺陈着一层柔软的细沙,没有湿漉漉的感觉,甚至连一粒水滴也不曾发现。 人处其内,既没感觉窒息,也没感觉到被水潮挤压的压力。 至于那些抬着六龙木进入此间的幽魂和纸人,凭空消失了。 鲸鸣! 高亢,使人振奋,发自头顶的虚空! 燕云昂首而望,但见高处有一条近二十丈长的庞大暗影,翻滚着身躯,划动双鳍,悠然而过。 鲸鱼不可能在虚空中横渡,莫非竟已处在海底? 燕云第一时间看向波儿霸,对方作为水族,对此应该有答案。 “我们在水下,这就是避水珠的功效。”波儿霸解释。 “你带着此物?”燕云问。 波儿霸摇头,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我们头顶是海水,而下部空间则是避水珠形成的空间。” “此地莫非有此异宝?”柳庆欣然插话。 “必然有,但万万不可贸然拿取,否则有大祸!”波儿霸赶紧提醒。 “为何?” “水层究竟有多厚,我等一无所知,一旦避水珠失效,海水倾巢而下,我等将成为肉酱!” “我们找找看,就算不能将之据为己有,见识一番也是好的。” 第218章心有忧虑 波儿霸没有急于带领柳庆寻找避水珠的所在,而是将目光转向燕云。 显然,在四名南山宗修士中,波儿霸仅视燕云为主,其他人驱使不了他。 绫罗仙子见状,媚笑道:“燕兄你看,你不发话,这只大螃蟹还不好使唤了……” “仙子言重,这厮大概是吃多了泥巴,脑子不太灵光。”燕云笑吟吟地开起了玩笑,转首对波儿霸说道,“波兄,这三位皆是在下同门师兄,且为生死之交,但有所请,波兄万勿迟疑。” 波儿霸闻言,又扫视了绫罗仙子等人几眼,这才跨步飞奔起来。 不多时,一大片凌乱礁石出现在眼前,因无海水滋润,礁石上原有的海生植物已经枯萎,仅残留着几缕残破根须。 波儿霸脚下加快,突然跳上一块礁石,四下里看了看,复又一跃下,右手化为大螯,将礁石往上一掀。 他膂力惊人,此石怕不下千斤,竟被他一举翻开,幽蓝宝光顿时宣泄而出。 就在大石下的沙地中,有一颗拇指大小的圆珠躺在那儿,如果不是其散发的光华过于耀眼,怕是很难将它和周围的较大砂砾区分开来。 波儿霸倒不是太蠢,找到了避水珠,并未急于去取,缓缓后退至一旁。 “早就听闻避水珠是难得的异宝,多少修士为争夺此宝而身死道消,不想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绫罗仙子笑着说完,飞身而起,站在避水珠跟前,二指一弹,一团法力包裹住避水珠,再一提,宝珠便稳稳当当被她夹在二指之间。 显然,绫罗仙子早就知道怎么收取此宝,先以法力激发宝珠效能,后将之摄入手中,如此一来,悬于头顶的滔滔之水才不会瞬间倾泻而下。 避水珠这样的宝物,价值不可估量。 南山宗修士有四人之多,无论此宝归于何人,其余三人就算嘴里不说,心中难免留下芥蒂。 绫罗仙子又道:“三位师兄,这颗避水珠由我暂时保管如何?届时作为我等供奉上交宗门,想必大有赏赐。” 南山宗在夜叉国设置驻点,就是为了搜罗天下的奇珍异宝,绫罗仙子此语,无可厚非。 众人即便有反对的意见,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再找找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柳庆喊道,看着绫罗仙子手中的避水珠,满是渴望之色。 南山宗弟子本就不善水遁,拥有避水珠,意味着今后深入大泽大海如履平地,也难怪他如此失态。 可如此至宝,得其一已是福星高照,焉有一而再的道理? 当然,凡事皆怕万一,既然柳庆有此希翼,余下人等自不会扫兴。 “好,就由我领头,顺便看看这避水珠的神妙。”绫罗仙子说完,一马当先,引路而行。 但见前方水幕翻滚,如一道利剑,将滚滚之水一分为二。 避水珠在静止状态和移动之中是完全不同的,静止时如一柄撑开的大伞,向四面八方扩散;移动起来则影响的水域面积大大减小,前端半圆,后方狭而长,如一个水滴状的气泡。 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鱼类,在眼前随着水波浮游而起,端的神奇。 秋燕仙子等人不由啧啧称奇,即便是波儿霸这个水族,也被此神奇的景象所吸引。 不知不觉中,燕云落在了队伍末尾,如一个局外人。 他眉头略锁,心有忧虑。 他本以为,海妖只是这九幽城遗址中的一个图腾,他的敌人无非是和自己同阶的修士与遗址中的那些亡魂,前途再是凶险,终究有一搏之力。 不想海妖是真实存在的,且是这九幽城的主人,以其稍稍展现出来的神通,要捏死他们易如反掌。 海妖花费偌大精力修建这样一座城堡究竟有何目的?那些亡魂、纸人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何要祭拜她?波儿霸讲述的大泽隐秘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城中的至宝,无论是避水珠、九泉竹亦或是朱云仙果,都属海妖私人所有,他们随意拿取亦或是为之争夺,合适吗?此外,无论是白灵上人,还是逍遥子,为何不向门人讲述九幽城中的具体细节,显得讳莫如深。 燕云等人未经主人同意,闯入九幽城中,可谓犯了大忌。 他再是胆大,亦如履薄冰。 “这是什么?”秋燕仙子忽问。 湿漉漉的沙地上,有一片被水藻覆盖的白色石头,用脚拨开,可见一个白晃晃的箭头,箭头指向西北。 “且按照指引,过去看看。”绫罗仙子说完,忽扬声道,“燕兄以为如何?” “悉听尊便。”燕云答。 “自从我拿到这颗避水珠开始,燕兄便闷闷不乐,若是想要,不妨拿去。”绫罗仙子笑道,“只是上缴宗门的宝物,就由燕兄自行准备了。” “仙子说笑了,在下的身家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这颗避水珠。” 绫罗仙子见燕云一副不愿多言的神情,不再搭讪。 不多时,地面又出现一个白石雕琢的箭头,一行人加快了行进速度。 又过了片刻,避水珠前端出现一张仅一人高的石雕大门,门楣上雕刻着海妖的图像。 大门由巨石封闭,分为左右两幅,每幅巨石上各有一个浅浅的坑洞,似同把手。 “诸位,一路走来,前面还算有惊无险,一同进入此地的修士皆未现身,推开这张门后,一切难料,务必小心!”燕云说着,对波儿霸使了个眼色。 第219章引力狂飙 朔风猎猎,席卷飞雪如狂沙。 燕云只觉面颊略微一痛,赶紧以手遮面,同时激发护体真气,这才放下右臂,凝视这突然出现的天象。 就在波儿霸将石门撑开的刹那,他们一行五人被无法抗拒的吸力摄入其中。 在他们身后,那张石雕大门不见了,只有一片无垠的天地。 在燕云身前,遥遥二十里外,一座雄伟的巨峰拔地而起。 天铅色,浓厚而沉重。 巨峰庞然,不知延展多少方圆,唯见其巍然,几与天齐。 燕云远眺雄峰,一种豪迈之感油然而生,何等的大能,才可有此神通,将如此奇瑰的大山封印在阵法之中? 如果这一切皆是海妖所为,其阵法之道,可谓通神! “燕师兄,看来这座大山,才是这遗址中聚宝之地了。”绫罗仙子说道。 “何以知之?”燕云问。 “附近一趟平阳,唯此山险峻无匹,这遗址中的珍奇,不生长在山峦之巅,未必在这满地白雪中么?” “那倒也是。” “既然如此,师兄何不引路?” 鹫鸣! 一羽翩然,扇动双翅,盘旋数周后,才缓缓下降,悬浮在半空。 人面灵鹫似有些急不可待,见燕云没有立即上来,还回头对他“呱呱”几声,以示不满。 雪域是人面灵鹫的栖息地,它或许是感受到了灵兽袋外的变化,在袋中就一阵扑腾,燕云这才放它出来的。 从它的表现来看,它是真的高兴,如游子返回故乡,分外急切。 “燕子,二位师兄,我们走!” 燕云说完,跨上灵鹫背部,再一甩袖子,惩恶枪出现在手中。 和燕云一起跃上灵禽背部的只有波儿霸,像个跟屁虫,刚跳上来颇觉害怕,半蹲着,面色紧张。 燕云昵称为“燕子”的秋燕仙子却没有欣然跃上灵禽,而是和柳庆等人三人一起,驾驭灵舟,紧跟其后。 燕云心中叹息,倒提着惩恶枪立在灵鹫前端,背影茕茕,几分萧瑟,几分落寞…… 人面灵鹫和灵舟的飞行速度极快,二十里距离,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抵达山脚。 抬眼望,巨峰更显威严,重重山崖,何可以撼,唯见人之渺小。 山道宛如巨龙蜿蜒,陡峭而峻拔,山石嶙峋,满布风霜。 悬冰百丈,倒挂若瀑,晶莹且冷冽。 极寒中,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喷出口鼻的白雾,刺骨的寒意,随之袭来。 这时,一直稳稳站在人面灵鹫背部的燕云和波儿霸身形一晃,三者的速度激增。 “燕兄,慢一点……”绫罗仙子唤道。 可她话刚落音,只觉驾驭的灵舟被一股飓风抬起,以成倍的速度向巨峰顶端飙升,耳畔风声呼啸,雪粒在护体真气表面打出密密麻麻的凹陷。 这巨峰之巅似蕴藏着一个巨大的磁场,促使进入引力范围的一切,不顾一切靠拢。 绫罗仙子顿时醒悟,试图阻遏灵舟的上扬之势,然而驱使由心的灵舟完全似脱离了掌控,仍在以急速贴着山崖仅三尺左右距离向上狂飙。 “三位师兄,我们弃舟!”绫罗仙子说完,将灵舟收入储物袋。 三人踉跄落地,脚尖刚一接触地面,更是滑溜异常,想稳住身形变得极其困难。 原来,满座巨峰皆被坚硬如铁的厚厚冰层覆盖! 眼看着前方一块突出的山岩横亘在中央,再不收势,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被撞击成肉酱! 朔风中响起一声惨呼,不知发自何人口中,也不知这名倒霉蛋目前在哪个位置。 这一声喊给秋燕仙子等人提了个醒,不敢有丝毫轻视,即半蹲身形,抽出狭剑,往冰层中插入! 呛琅! 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全力一刺,狭剑深入冰层竟不及一寸! 冰沫翻飞,发出刺耳的噪音,六道清晰的直线印刻在冰层之表,却仍未阻挡住急升之力。 此时,前方的燕云早召回了人面灵鹫,单手执惩恶枪,顶着冰面滑行。 波儿霸本就是个力士,双手又变化成两个大钳子,一下接着一下地用大螯往冰层上撞,却仅凿出一个接一个的浅坑。 二人就如飞蛾扑火,离那块隆起的山岩仅丈许之遥! 燕云猛然提枪而起,双手高举,往冰面一枪刺入。 咔嚓! 冰层出现无数裂纹,惩恶枪整个枪头都陷入了其中,燕云牢牢钉在了原地。 他来不及喘一口气,右手一弹,一道法力之线扣住波儿霸的大钳子,眼看对方即将和山岩相撞的刹那,猛然一拉,帮其卸去部分力道。 波儿霸站在横亘的岩石下端,有惊无险,不由对燕云投来感激的一瞥。 燕云无暇他顾,故技重施,协助秋燕仙子等人以山岩为屏,平稳落地。 只那绫罗仙子看着手腕上的法力之链,对燕云笑道:“师兄,你这以气化链的神通真是神奇,有空的话,教教我啊。” “好说。”燕云将惩恶枪一拔,那股狂吸之力顿时袭来,虽离山岩仅丈许距离,仍压得他双膝微曲才站稳。 “这个鸟地方,真是古怪……”波儿霸愤愤而言。 一行五人以山岩为靠,以七十度站在冰面上,可直视山脚,如果不是因为山顶的吸力,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是啊,如此一来,我等即便想退回去也不可能了。”柳庆感叹。 “刚刚,是不是有人惨叫?”秋燕仙子左右张望。 “姐姐放心,就算有人也到了此处,在此情形下,也绝不敢偷袭我等。”绫罗仙子机敏过人,一语中的。 “此处略有些灵气,且恢复些许法力。”燕云说完,兀自盘膝往地上一坐。 “燕兄怎如此体弱了,这才用了几分力气啊?”绫罗仙子还想说什么,奈何燕云对身外之事全然不顾,似已入定。 波儿霸不知怎么想的,忽往前一插,横在燕云和绫罗仙子等三人中间,也往地上一坐,却并不合眼,只瞪着一对眼珠子,看着狂风裹挟冰雪肆虐……朔风猎猎,席卷飞雪如狂沙。 燕云只觉面颊略微一痛,赶紧以手遮面,同时激发护体真气,这才放下右臂,凝视这突然出现的天象。 就在波儿霸将石门撑开的刹那,他们一行五人被无法抗拒的吸力摄入其中。 在他们身后,那张石雕大门不见了,只有一片无垠的天地。 在燕云身前,遥遥二十里外,一座雄伟的巨峰拔地而起。 天铅色,浓厚而沉重。 巨峰庞然,不知延展多少方圆,唯见其巍然,几与天齐。 燕云远眺雄峰,一种豪迈之感油然而生,何等的大能,才可有此神通,将如此奇瑰的大山封印在阵法之中? 如果这一切皆是海妖所为,其阵法之道,可谓通神! “燕师兄,看来这座大山,才是这遗址中聚宝之地了。”绫罗仙子说道。 “何以知之?”燕云问。 “附近一趟平阳,唯此山险峻无匹,这遗址中的珍奇,不生长在山峦之巅,未必在这满地白雪中么?” “那倒也是。” “既然如此,师兄何不引路?” 鹫鸣! 一羽翩然,扇动双翅,盘旋数周后,才缓缓下降,悬浮在半空。 人面灵鹫似有些急不可待,见燕云没有立即上来,还回头对他“呱呱”几声,以示不满。 雪域是人面灵鹫的栖息地,它或许是感受到了灵兽袋外的变化,在袋中就一阵扑腾,燕云这才放它出来的。 从它的表现来看,它是真的高兴,如游子返回故乡,分外急切。 “燕子,二位师兄,我们走!” 燕云说完,跨上灵鹫背部,再一甩袖子,惩恶枪出现在手中。 和燕云一起跃上灵禽背部的只有波儿霸,像个跟屁虫,刚跳上来颇觉害怕,半蹲着,面色紧张。 燕云昵称为“燕子”的秋燕仙子却没有欣然跃上灵禽,而是和柳庆等人三人一起,驾驭灵舟,紧跟其后。 燕云心中叹息,倒提着惩恶枪立在灵鹫前端,背影茕茕,几分萧瑟,几分落寞…… 人面灵鹫和灵舟的飞行速度极快,二十里距离,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抵达山脚。 抬眼望,巨峰更显威严,重重山崖,何可以撼,唯见人之渺小。 山道宛如巨龙蜿蜒,陡峭而峻拔,山石嶙峋,满布风霜。 悬冰百丈,倒挂若瀑,晶莹且冷冽。 极寒中,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喷出口鼻的白雾,刺骨的寒意,随之袭来。 这时,一直稳稳站在人面灵鹫背部的燕云和波儿霸身形一晃,三者的速度激增。 “燕兄,慢一点……”绫罗仙子唤道。 可她话刚落音,只觉驾驭的灵舟被一股飓风抬起,以成倍的速度向巨峰顶端飙升,耳畔风声呼啸,雪粒在护体真气表面打出密密麻麻的凹陷。 这巨峰之巅似蕴藏着一个巨大的磁场,促使进入引力范围的一切,不顾一切靠拢。 绫罗仙子顿时醒悟,试图阻遏灵舟的上扬之势,然而驱使由心的灵舟完全似脱离了掌控,仍在以急速贴着山崖仅三尺左右距离向上狂飙。 “三位师兄,我们弃舟!”绫罗仙子说完,将灵舟收入储物袋。 三人踉跄落地,脚尖刚一接触地面,更是滑溜异常,想稳住身形变得极其困难。 原来,满座巨峰皆被坚硬如铁的厚厚冰层覆盖! 眼看着前方一块突出的山岩横亘在中央,再不收势,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被撞击成肉酱! 朔风中响起一声惨呼,不知发自何人口中,也不知这名倒霉蛋目前在哪个位置。 这一声喊给秋燕仙子等人提了个醒,不敢有丝毫轻视,即半蹲身形,抽出狭剑,往冰层中插入! 呛琅! 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全力一刺,狭剑深入冰层竟不及一寸! 冰沫翻飞,发出刺耳的噪音,六道清晰的直线印刻在冰层之表,却仍未阻挡住急升之力。 此时,前方的燕云早召回了人面灵鹫,单手执惩恶枪,顶着冰面滑行。 波儿霸本就是个力士,双手又变化成两个大钳子,一下接着一下地用大螯往冰层上撞,却仅凿出一个接一个的浅坑。 二人就如飞蛾扑火,离那块隆起的山岩仅丈许之遥! 燕云猛然提枪而起,双手高举,往冰面一枪刺入。 咔嚓! 冰层出现无数裂纹,惩恶枪整个枪头都陷入了其中,燕云牢牢钉在了原地。 他来不及喘一口气,右手一弹,一道法力之线扣住波儿霸的大钳子,眼看对方即将和山岩相撞的刹那,猛然一拉,帮其卸去部分力道。 波儿霸站在横亘的岩石下端,有惊无险,不由对燕云投来感激的一瞥。 燕云无暇他顾,故技重施,协助秋燕仙子等人以山岩为屏,平稳落地。 只那绫罗仙子看着手腕上的法力之链,对燕云笑道:“师兄,你这以气化链的神通真是神奇,有空的话,教教我啊。” “好说。”燕云将惩恶枪一拔,那股狂吸之力顿时袭来,虽离山岩仅丈许距离,仍压得他双膝微曲才站稳。 “这个鸟地方,真是古怪……”波儿霸愤愤而言。 一行五人以山岩为靠,以七十度站在冰面上,可直视山脚,如果不是因为山顶的吸力,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是啊,如此一来,我等即便想退回去也不可能了。”柳庆感叹。 “刚刚,是不是有人惨叫?”秋燕仙子左右张望。 “姐姐放心,就算有人也到了此处,在此情形下,也绝不敢偷袭我等。”绫罗仙子机敏过人,一语中的。 “此处略有些灵气,且恢复些许法力。”燕云说完,兀自盘膝往地上一坐。 “燕兄怎如此体弱了,这才用了几分力气啊?”绫罗仙子还想说什么,奈何燕云对身外之事全然不顾,似已入定。 波儿霸不知怎么想的,忽往前一插,横在燕云和绫罗仙子等三人中间,也往地上一坐,却并不合眼,只瞪着一对眼珠子,看着狂风裹挟冰雪肆虐…… 第220灵魂扭曲 绫罗仙子看着本就长得像个怪物般的波儿霸,无声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波儿霸挪了挪屁股,故作不知。 在他看来,无论对敌还是遇险,燕云出力最多,按理绫罗仙子等人应该对燕云尊敬有加;实则相反,燕云和绫罗仙子等人虽有说有笑,但总有一丝意味难明的隔阂。 波儿霸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救了自己性命的燕云没有反对他的举动,他便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秋燕仙子则看了看波儿霸,那个位置本应是自己的……奈何,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等养足精神,一个时辰之后,出发。”绫罗仙子道。 此时,在巨大山峦的另一侧,同样的一堵山岩之后,虾哥和蚤哥带领的五名灵台境修士正惊魂不定。 就在半刻之前,一行七人见到这座大山,左右又无人声,还以为自己这一队是率先抵达此处的。 如此庞然的大山,若无奇珍异宝,实在说不过去。 毕竟,在之前的水世界中,他们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一颗避水珠。 虽然避水珠对于水族而言没多大用处,可若遇到暗流与漩涡,仍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若出了云梦泽,拿到人族的拍卖场去,则是天价了。 是以,他们一见大山,便一路狂奔,争先恐后。 抵达山脚之时,产生了些许吸力,他们浑然未觉。 他们的轻身术成了加速的催化剂,随后巨大的引力拉着他们在冰面上箭矢一般朝山巅拉扯,且水族体质特殊,在极寒中血脉不畅,缩手缩脚,反应能力有所减弱,先后有三名水族立足不稳而跌倒。 一路上凹凸不平,三人被撞得鼻青脸肿,如果不是蚤哥和虾哥出手相救,怕是小命不保。 其它灵台境初阶的水族亦难当引力,险象环生,也是由蚤哥和虾哥协助。 当七名水族好不容易在山岩落脚时,都长舒了一口气。 “这大山有古怪,先养伤,恢复法力。”蚤哥吩咐。 “一会我等向上攀登,切不可使用轻身术,彼此靠近,以防不测。”虾哥补充。 一众水族吃了大亏,自是连连点头。 “这也太冷了……”一名长着鲶鱼头的水族,张合着嘴巴嘟哝。 “运功抵御!”虾哥道。 “还是觉得冷。”鲶鱼头没有眼帘,眼角膜上似乎都蒙着一层薄冰。 “芝麻,你若不想寻宝,大可下山去等候。”虾哥没有好声气。 入了宝山,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鲶鱼头连连摇头。 虾哥横了它一眼,不再理会。 就在此刻,鲶鱼头见到了平生最诡异的一幕! 但见坐在最旁边的一名青鱼水族突然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整个头颅连同身躯似被什么拉扯,变形扭曲,形同水冲水藻。 随后,这名水族张开大口,撕心裂肺的嚎叫,其张开的大口居然也扭曲了,舌头直往外吐。 紧接着,青鱼水族的身体出现幻影,如两个不同的灵魂交织在一起。 鲶鱼头来不及提醒对方,就看见一个虚幻的影子如拉扯麦芽糖一般从对方身体中钻出,晃了晃,不见踪影,而青鱼水族仍保持着抱元守一的端坐姿态,一动不动! “什……什么……鬼……”鲶鱼头使劲揉了揉眼睛,伸出右手,在青鱼水族鼻端一摸。 “有鬼!”鲶鱼头发出毛骨悚然的大喊,手脚并用,连连后退。 一众水族齐刷刷睁开眼,对鲶鱼头怒目而视! “芝麻!你好歹也是灵台境修士,怎如此不中用?”虾哥怒道。 “不……不是我……”鲶鱼头急忙申辩,他倒是醒悟得快,两柄鱼叉法器出现在手中。 “你这是作甚?”蚤哥凶芒毕露。 “草……草鱼……死了……”鲶鱼头战战兢兢。 蚤哥等人闻言,立即向端坐的草鱼修士看去,见对方仍双目紧闭,顿感不妙。 虾哥疾走几步,一把扣住青鱼水族的手腕,面色骤然大变。 “怎么?”虾哥问。 “青鱼死了!”蚤哥沉重嗓门道。 “什么?”虾哥闻言,手抚青鱼水族胸口,浑身一僵。 “芝麻,你做的?”虾哥回头厉喝! “蚤哥老大,不是我啊……不是……”鲶鱼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一群人中,就你和青鱼离得最近,不是你是谁?”虾哥追问。 “我……我也不知道……他他他……”鲶鱼头手指着青鱼水族,结结巴巴。 “虾哥,芝麻没有谋害青鱼的理由,再说了,青鱼不是弱手,即便芝麻真想杀他,也不可能轻易得手。”蚤哥目光一闪,踱至鲶鱼头身边,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才说道,“你和青鱼最近,若是看到了什么,细细道来!” “嗯……嗯好……”鲶鱼头吞了口唾沫。 “诸位师兄,警戒!”蚤哥下令。 风雪中,一众水族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第221章有鬼啊! 鲶鱼头磕磕巴巴讲述起自己见到的一幕来,一边说,一边流露出恐怖之态,使得一众水族不自觉头皮发麻。 “灵魂被摄取走了?”蚤哥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莫非是三大宗门的人偷袭?”虾哥疑问。 蚤哥想了想,摇头。 虾哥问:“为何?” 蚤哥道:“南山、梦泽、东海三宗虽然行事乖戾,杀人不眨眼,可自诩正派,摄取灵魂却是邪术。” “我等和三宗虽然接触不多,确实没见到过他们用邪术……”有水族附和。 “那那那……”鲶鱼头惊叫道:“是不是我们在沙漠时,没有管霸儿波和波儿霸,他们的鬼魂来寻仇了?” 此言一出,一众水族面面相觑。 “芝麻,休得胡言!”蚤哥喝。 “无论如何,这座大山尽是古怪,务必万分小心。”虾哥说道,“事不宜迟,我等继续上山。” 一众水族见青鱼水族惨死,如坐针毡,听闻离开此地,纷纷响应。 于是,水族在虾哥和蚤哥两名灵台境中阶修士的带领下,走出山岩,手执鱼叉法器,稳住身形,缓缓向山顶迈进。 因是步行,速度缓慢,来自山顶的吸力果然减轻了许多。 鲶鱼头见已经有四人走在了前面,赶紧急走几步,抢在一名长着六根长须的同族前。 六须水族一愣,对身后似有些不放心,就想抢到鲶鱼头身前。 突然,他感觉自家双肩重逾千钧,如陷在泥淖中,行动困难。 几乎是同时,他眼前模糊起来,在他前端的鲶鱼头出现了重影。 “有鬼啊!”六须水族放声而呼。 可能是他这一声喊凑了效,又或者摄取灵魂的鬼物受到了引力的影响,六须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六须水族身形一晃,双臂前撑,对着地面平行扑出! 于是,本来居于最后端的六须水族如流星般朝山顶滑去,转眼间便超过了蚤哥和虾哥。 紧接着,鲶鱼头的身影也如泥鳅一般,瞬间蹿了过去。 其余两名灵台境初阶水族见状,哪还顾得其它,也依葫芦画瓢对着冰面俯冲而去。 四条身影被冰棱撞击,不时发出痛苦的叫喊,可在巨大的恐怖面前,唯恐自己跑得慢了。 蚤哥和虾哥毕竟是灵台境中阶修士,艺高人胆大,面对同伴的慌乱,丝毫不惧。 二人目光凶狠,盯着身后足足有半刻之久,却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走。”蚤哥说完,和虾哥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铅色的重云越聚越厚,呈现出墨染一般的色彩,天色幂了下来。 寒风呼啸,如万鬼嘶吼,掠过冰封的世界。 暴风雪即将来临! 小半个时辰后,蚕豆大小的冰粒从九天之上雨点般砸下,发出噼里啪啦密集的噪音。 整个大山被弹跳的冰晶覆盖,如珠玉满盆,好不壮观! 在避风的一堵山岩之后,燕云缓缓睁开了眼睛。 “燕兄,你恢复得怎样?”却是波儿霸在问,这一个时辰内,他都未合眼。 “还好!”燕云点头,唇角浮现一抹笑容。 此处虽灵气稀薄,不适打坐,可当燕云运转大荒星云诀时,并未感觉到异常。 丝丝灵气如泉,竟透过冰层深处传导而来,以极快速度充盈了他的丹田。 很快,灵气又转化为灵气之石,一颗接着一颗,排列在周围。 那颗躺在法力池水中的拳大珠子,受到滋润,产生了一些异变,散发出浅淡的光泽。 燕云和此珠的联系又加深了一层,他似乎可以相信,自己具备了使用地遁术的条件。 这种感觉很奇异,他虽未修习此五行遁术,却非常笃定。 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在此,他势必要尝试一番。 “燕兄,我们该动身了。”绫罗仙子道。 “嗯,在下领阵。”燕云站起,唤出盾器,一手持枪,迎着头顶撒泼的冰雹,再次向高耸的山峦进发。 夜渐深,万籁俱寂,只有狂风在山谷中呜咽。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燕云抬头凝望远处,仍无法见到山巅的全貌。 这显然不正常,此山再高,以灵台境修士的脚程,也应到达了山顶才对。 隐约的,他纵目之瞳出现了一丁点闪烁的亮光。 鬼火? 燕云摇头,鬼火偏淡蓝色,前方的亮光则更像是平常的油灯。 莫非已经有其余修士赶在他们前面? 这并非不可能,他们进入九幽城遗址的速度本就远远滞后于其余两大宗门。 “遇敌……”燕云传音提醒同伴。 一座修建得异常宏伟的山神庙出现在前端的宽阔平台上,平台以条石铺就,厚重且威严。 山神庙雕梁画栋,房檐上悬挂着手臂粗的冰柱,如一根根獠牙。 灯光就是从山神庙中传出来的,每有风刮过,火光便扑闪如灭。 眼看着燕云即将抵达平台上方,他身形一顿,高声说道:“庙里可是梦泽宗的仙子?” 第222章风雪山神庙 绫罗仙子闻言,面色一变,妙目中杀意顿现。 在夜叉国境内,南山宗和梦泽宗是敌对关系,更是九幽城遗址中的强大竞争对手。如果梦璃仙子一众真在山神庙中躲避风雪,这对南山宗一方来说是绝佳的伏击机会。 燕云事先不和绫罗仙子商量,自作主张,打草惊蛇,岂不是明目张胆背弃师门? 秋燕仙子对燕云终究不舍,面色戚然,可心中的准绳又再不断告诫自己,个人失效宗门事大,只能咬着牙坚持着。 她和柳庆二人一起将目光瞄向了绫罗仙子,就等其一声令下。 场面出现异样的沉寂,除了燕云那一声问询,没有谁发声。 波儿霸处于燕云和绫罗仙子的中间位置,或许是水族天生敏锐,他忽然扭头朝绫罗仙子看来。 绫罗仙子猛然意识到,他们三人联手,或可置燕云这个叛徒于死地,可若再加上波儿霸,则结局难料了。 她一念至此,面色一松,紧绷的身体随之放松。 一触即发的事态,瞬间化为乌有。 此刻,山神庙内,摇曳灯火映照中,倒悬的冰棱上有人影晃动。 旋即,山神庙从内打开,梦璃仙子等五名梦泽宗女修一一步出,在她们身后,还有多名凝气境的低阶修士。 这些女修显然没有携带合适的衣物,仅在胸脯和臀部裹着棉麻质地的一块布,手臂、肩膀以及丰腴的大腿全部暴露在外,打着赤脚。在这天寒地冻中,护体真气虽可抵御部分寒冷,但一个个仍冻得厉害,如一只只妖冶的红皮老鼠,不免滑稽。 她们一字排开,手执格式法器,神情戒备。 她们伸着脖子站在台阶上一阵左顾右盼,目光茫然,就像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燕云一般。 燕云和她们之间仅隔着一道九级台阶! “哈哈,果然如此!”燕云见状,笑了起来。 “是谁?”台阶上方,梦璃仙子等人显然听到了燕云的话语,身形往后一靠,做出攻击姿态。 “好像是南山宗的那个年轻男修。”梦泽宗妙龄女修说道。 “是么?”梦璃仙子面色凝重。 “燕兄,还不动手,更待何时?”绫罗仙子厉声呵斥。 “仙子尽管动手,恕在下不奉陪。”燕云头也没回地说道,一抬腿,往山神庙台阶上跨去。 绫罗仙子大惊失色,难不成燕云是梦泽宗派驻在南山宗的奸细? 此时,燕云已经登上山神庙的平台,在他身体周围,诡异的波纹再一次沿着他身体周围浮现。 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原有的一切被打破了。 一众梦泽宗修士的身影如破碎消融的薄冰,接连几个晃动,就此消失无踪,只有燕云独自一人昂首站在原地。 这一幕匪夷所思,绫罗仙子一众包括波儿霸不由得面面相觑。 “燕兄如何得知,这是幻像?”绫罗仙子心有不甘。 “仙子可曾记得,梦泽宗在九幽城入口布设的蛊毒大阵?”燕云说完,一把推开山神庙的大门,走了进去。 是了,以梦璃仙子等人的谨慎态度,一座孤零零的山神庙必然是诸多进入此山修士的必探之地,她们岂有不在周围布置蛊毒的道理? 如此说来,燕云正是以此为据,认定山神庙中的梦泽宗修士皆是幻像。 可是,蛊毒无色无味目所难测,燕云又凭什么一再发觉有不有蛊毒潜藏呢? “也不完全是幻象,或许梦泽宗的修士,正处在大山中的某一个山神庙中。”燕云此言,令人毛骨悚然。 如此庞大的巨峰,山腰中有几座山神庙是可能的。 诡谲的是,这些神庙是相通的,可传播声音和影响,否则之前的种种异象就无从解释。 “燕云,就算你归附南山宗不是心甘情愿,但千万不要做出非分之举,就算本座一时治不了你,可能治你的比比皆是!”绫罗仙子心中暗道。 既然山神庙中并无风险,又可躲避风雪极寒,一行人等自无迟疑,一同进入。 一进庙内,就像换了一片天地,暖烘烘的,如处阳春三月。 庙内空间和之前所见的宽大神庙完全相反,仅三丈见方,三面有窗,一座泥塑山神端坐神龛,神龛前既无香蜡纸钱,也无蒲团跪案,却有一座雕刻着阴阳八卦、奇花异草和鸟兽虫鱼的传送阵,中心位置三个凹槽,只需放入灵石,即可启动。 “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走。”燕云道,率先走向传送阵。 这山神庙似乎可将所有进入此地的修士一一拓印, “且慢!”绫罗仙子道,“这传送阵如此古怪,谁知道另一头是哪里,岂可贸然启动?” “仙子的意思是?”燕云淡然。 “穿过山神庙,我们步行上山。”绫罗仙子道。 第223章缘尽而散 “如何步行上山?” “三面有窗,就不能穿窗而过?” “仙子看看再说不迟。” 燕云兀自从储物袋中取出三颗灵石布置在传送阵的凹槽中,翘首而待。 波儿霸想都没想,昂首往燕云身边一站,神情举止就像个贴身侍卫一般。 绫罗仙子显然没有听从燕云的意思,和秋燕仙子、柳庆等各站一方,将窗户一推而开。 面对他们的,是一堵泛着幽光的积冰石壁。 在山神庙外观测时,神庙后面明明是相对平坦的! 山神庙和石壁之间,仅一条宽仅尺许的缝隙,堪堪可探出头去。 向上而视,山崖垂直,一眼望不到头,别说人不可攀附,即便是飞鸟亦难企及。 “如果我们出神庙,从外登顶呢?”绫罗仙子并不甘心。 “仙子但可一试。”燕云道。 绫罗仙子显然不甘心,轻身而起,出了庙门。 仅凭见识而论,秋燕仙子和柳庆对燕云都是信服的,是以二人并未尾随而去。 但二人也没有靠近传送阵,秋燕仙子站在门边,柳庆则站在门外,呈警戒姿态。 “燕子,你和柳兄在此等候绫罗仙子返回,在下且先去探探路。”燕云说着,朝脚下的传送阵打出一道法诀。 “师兄……”秋燕仙子目光一霎,身体骤然急转,一道红色霞缎将她紧紧包围。 须臾,她便换了一身装束,就像燕云初见她时一般,成了一个面貌普通的妇人。 “且还你……”秋燕仙子说完,将燕云为她遮羞的衣物还了回来。 燕云将衣物往储物袋一塞,深邃眼瞳中,悲伤、愤怒、无奈等等情绪交织成无边的网,直刺心底,几难呼吸。 秋燕仙子的举动已经明白告之燕云,他们二人回不去了,过往种种,随缘而散。 “燕子,玉竹和徐飞二位师兄陨落之后,你究竟把在下当成了什么?”燕云闷声而问。 秋燕仙子闻言,浑身一颤,眼角热泪盈眶,头一偏,看向了门外。 缘聚而合,缘尽而散,自古皆然。 燕云作为修士,更是明白“缘”之一字,所包含的深刻寓意。 他只是没想到,二人结束得如此草率且仓促,她甚至没有问他一句,更未有听他解释的意思,便自行决定了。 燕云喟然叹息,对传送阵打出了三道法诀,蓝光现,传送阵被激发。 幽幽蓝光,照亮了燕云阴郁的面颊。 “燕兄,好自为之……” 蓦然,秋燕仙子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燕云和波儿霸的身影便消失在传送阵内, 传送阵就像一台老旧的马车,速度急速转慢,发出嘎嘎的噪音,最后停止。 中心三个凹槽处,灵石的灵力荡然无存,咔嚓碎裂成灰。 庙门外,柳庆说道:“仙子,你此刻做出割席之举,是否太快了些……” “或许吧……”秋燕仙子苦笑,“师兄是有所担心么?” “他对在下有活命之恩,且神通深不可测,虽未修习南山宗功法,也并不能说明他心存二心……” “师兄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师兄以为,有何等功法,竟可凌驾于南山宗功法之上?” “在下想不出来,反正,下宗绝不可能有此等功法,否则,早变天了。” “实不相瞒,妾身亦从未看懂他,之前还窃以为,他只是另有奇遇。” “仙子,无论他是谁,此时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师兄放心,目前而言,他绝不敢背叛宗门!” “何以见得?” “因为妾身调查过他,他的所有软肋,皆在南山宗内。” “哦?哈哈,仙子看起来不大说话,好像也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倒是在下眼拙,小视了,见谅。”柳庆又道,“既然他不敢背叛宗门,仙子又为何断缘?” “如果梦泽宗的梦璃仙子愿意委身师兄,师兄可否接纳?” “如果只是做对露水鸳鸯,不牵扯其他,倒是无妨,若涉及宗门利益,在下可不敢有过多牵扯,以免横生事端。” “既如此,师兄又为何对妾身的举动颇多异议?” “呃……恕罪……”柳庆打着哈哈,一转眼,见一道魅影正朝此处飘然而至。 “燕云和那个丑八怪呢?”绫罗仙子急问。 她刚刚出去转了一圈,试图找到通往山顶的路,可处处碰壁,是以面色非常难看。 “二人已经提前激发传送阵。”柳庆回答。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在此处?”绫罗仙子叱道。 “师兄说话最好客气一点,你已经今非昔比,可不要以为,在下是泥捏的!”柳庆勃然。 “你什么意思?”绫罗仙子面罩寒霜。 柳庆不答,兀自往传送阵镶入三颗灵石,做好了激发准备。 绫罗仙子狠瞪着柳庆,终究没有发作,继而目光一转,看向秋燕仙子,不由一愣,可气息又分外熟悉,狐疑道:“仙子怎么换了副容貌?” “呵呵,师姐应该对此不陌生才是。”秋燕仙子无头无尾丢下这么一句,便也朝传送阵走去。 绫罗仙子驻足片刻,目光深处,又升起杀意,可很快隐去。 “既然如此,我们且追上燕云。” 绫罗仙子笑着,一个跳跃,便落在传送阵上。 第224章金色绳索 一道由无数金色符文构筑的屏障内,突然间蓝光大盛,燕云和波儿霸的身影显现而出。 这段传送距离似乎不短,乃至二人落地后皆有眩晕之感。 他们处在一个由无数符文构筑的阵法内,法阵呈暗弱的橙黄色,膨胀如气球,将二人屏蔽在内。 二人的行动却并无任何束缚之感,就像处在房子里一般自由。 燕云发现,自己所处位置已临近峰顶。 在山脚看来气势磅礴、仿佛大地脊梁的巨峰,此时仅剩下一座高约百丈的陡峭山包。 山包上贴着山崖生长着一种低矮的松柏,在冰封之中,和裸露的岩石交相辉映,显得格外璀璨。 以山巅为中心,垂直向上的天空,重云翻滚,从左向右旋转,形成了一个异常庞大而浩瀚的气旋。 气旋离峰顶仅三丈左右,就像是一个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一条白玉砌成的通道从顶峰蜿蜒而下,直达燕云所在的法阵之外。 以灵台境修士的神通,半刻的工夫,即可从起始点穿越通道直达山巅,再稍稍一纵,便可轻易进入气旋。 只是,越是看起来简单易行的东西,往往蕴藏着未知的风险! 在燕云和波儿霸所在法阵的左右两侧,一字排开数个同样如气球般鼓涨的屏障,间距仅一丈,且都在激发状态。 每一个气球前端,皆有一条等长的石桥,和白玉通道相连。 只是这些气球中空无一人,也不知是有人率先走出法阵捷足先登了,还是尚未抵达此处。 燕云注意到,法阵共有七个,似乎预示着进入进入九幽城遗址的队伍共有七支。 燕云内心盘算,除了南山宗、梦泽宗、东海宗三宗的修士,其余人等应该是朱桓一伙,和水族一伙,总计不过五支队伍,那多出来的第六支和第七支队伍又是何人? 波儿霸见燕云久立不动,没有步出法阵的意思,便道:“我且探探。” “慢,等等再说。”燕云道。 “等什么?” “你看看那个沙漏。” 波儿霸这才注意到,在法阵的西南角上还放置着一个造型古拙的沙漏,上部砂砾正透过孔眼簌簌下淌。 这沙漏很不起眼,几乎是背对着他们放置的,若不细心观察,很容易忽略过去。 这时,燕云左侧的法阵内蓝光一闪,六个怪模怪样的身影显现而出,正是六名水族。 六人中除了蚤哥和虾哥完好无损,其余四人要么鼻青脸肿,要么衣裳破烂,像是吃了不少瘪的样子。 “鬼……鬼……”鲶鱼头摸着红肿的脑壳,指着法阵对面的波儿霸大喊大叫。 本是同族的波儿霸和鲶鱼头二者的反应则完全不同。 波儿霸冷冷看了六名同族一眼,淡然自若,一言不发。 “芝麻,休得胡言乱语。”蚤哥厉喝。 鲶鱼头似被之前青鱼修士的死吓破了胆,完全没将蚤哥的话放在耳里,反而冲波儿霸大喊道:“青鱼……青鱼是不是你害死的?” “青鱼也死了么?”波儿霸咬牙道,“活该!” “你……果然是你……”鲶鱼头神魂出壳,指着波儿霸的手指一阵颤抖,叫嚣道,“我们好歹是同族,你为何要害死青鱼?你……你不要来害我……” “芝麻,莫要惹人耻笑!”蚤哥怒道,一弹指,点中鲶鱼头一处穴位,他便软踏踏倒在了地上,这才消停了。 虾哥目注波儿霸,丑脸一扯,却是笑了,异常温和地说道:“波兄,没想到你还活着,可喜可贺。” “何喜之有?”波儿霸反问,“师兄弃我和霸儿波不顾,只管自己逃命……哼哼……” “当时情形,实在是迫不得已,非兄之罪……”虾哥试图解释。 “无论师兄有多少理由,但师兄背信弃义,置我于死地也是事实,多言何益?”波儿霸截口道。 “话虽如此,然你我毕竟是同族,昔年你修炼至灵台境,初具人形,也是由我接引你……” “师兄之前的恩惠,我和霸儿波身陷蛆虫巨兽腹中时已经还清,只是霸兄没我这般幸运……”波儿霸话锋一转,继而对燕云拱手一礼,“我之性命,全拜燕兄所救,从今往后,认他为主……” 岂料,波儿霸话没落音,一众水族皆哈哈大笑起来,面目上满是不屑之意。 “你是水族,他是人族,认他为主,你脑子进水了?”蚤哥勃然大怒。 这厢边正争执,燕云脚下又冒出蓝光,绫罗、秋燕二位仙子和柳庆现出身来。 就像是约好了一般,几乎是同时,燕云右侧的气球中也冒出蓝色光芒,梦璃等五名梦泽宗女修和三名低阶弟子带着妖娆的气息,显露真容。 “嚯……还真热闹呀……”梦璃一见诸修,便以手掩唇,嗤笑起来。 尚未有人回应她,又有光华冒出,却是朱桓领着四名人族修士现身。 之前他们一众共有六人,显然抵达这里的途中,折损了两人。 这朱桓用神识一扫四周,发现这法阵具有屏蔽功效,且隐隐有血光冒出,面孔上竟露出狰狞之色。 他突然一掐诀,一条金灿灿的绳索出现在他身后,绳索一端捆着一名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其面目如纸,胡须口鼻等皆是用笔墨描绘的一般,显得异常诡谲。 是纸人! “杀了本座两位师弟,就用你探探这法阵的深浅!”朱桓语毕,将纸人往气球屏障一掷! “不……”纸人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厉嚎,便被橙黄色的屏障切割成了无数块,化为飞灰。 纸片人消失的一刻,一根由麻布包扎着的三尺长棍状物掉落在地。 燕云左眼皮一跳,心念一动。 九泉竹! 第225章 厉鬼再现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 朱桓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根棍子的价值,蹙着眉头看了看,这才可有可无地将之收入储物袋中。 他大概也没想到,一个看似寻常的屏蔽法阵竟恐怖如斯! 他面色铁青,右手紧紧抓住金色绳索,一边目注橙色光罩,像是欲一窥法阵究竟。 这短短时间里,这个来自散修宗门的灵台境中阶修士,成了场中焦点! 不论是水族,还是南山宗和梦泽宗的修士,不自觉对朱桓手中的金色绳索流露出忌惮之色。 只是,大家都没发现,在朱桓瞳孔深处,有一丝狡黠,一闪而没。 在此之前,区区一个纸人,仅凭一己之力,对朱桓等人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纸人身形如魅,法力诡谲,术法神鬼难测,两名人族灵台境初阶修士先后丧命其手。 如果只是**倒也罢了,这名纸人每屠戮一名修士,必将修士的心脏取出,然后伸出腥红的舌头,蘸取心尖精血。 纸人每舔血一次,其法力就凭白拔高一截,好像将死去修士的法力转嫁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一众散修吓得魂飞魄散,在无望的斗法和极度的惊恐中,几乎没了抵抗之力。 纸人却又将嗜血的目光瞄向了朱桓,因为一众散修中,他是领头,境界也最高,尚存一搏之勇气。 只要除掉朱桓,在纸人所在的鬼域结界内,其余吓破胆的散修和待宰的猪羊无二。 朱桓面对纸人的步步紧逼,穷于应付,渐渐不支,迫不得已,祭出了自己的**锏——捆仙绳! 此绳是他多年前在夜叉国一处修士羽化后的洞窟中找到的,绳体略有破损,看起来并不起眼,可只要以法力激发,此绳立即散发出强大的法力波动,通体金光灿灿。 此绳本无名,朱桓给它取了个“捆仙”的名字。 此绳倒真未辜负朱桓的赐名,虽功能单一,但聚元境以下,此绳一出,敌人避无可避,必将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就这样,捆仙绳成了朱桓秘藏的绝技,非万不得已,不会示人,一旦示人,则生死立判。 纸人之前还嚣张不可一世,同样被捆仙绳手到擒拿,可朱桓等人尝试了多种方法,却无法将纸人彻底灭杀。 无奈之下,朱桓只好将捆仙绳连同纸人一并收入储物袋中。 储物袋本不可存储活物,可纸人并非血肉之躯,放入袋内,正好合适。 朱桓虽刚刚进入此地,实际已对周遭情况尽收眼底,心中有数。他一开始就从一字排开的气球法阵和已经流动的沙漏判断出,短时间内,进入九幽城遗址中的所有牛鬼蛇神,都将在此碰头。 一旦所有人聚齐,法阵的禁制解除,一场血腥的大混战将立即开启。 因为白玉通道的布局,就是这么设置的,多路齐出,彼此争夺,以抢得率先登顶进入气旋的资格! 于是,朱桓一改往昔谨慎,选择此时将捆仙绳大大方方展示出来,固然是为除掉纸人,以免拖延生变,更重要的,是旨在人前立威! 能顺利抵达此处的修士,都经历了纸人控制的鬼域,对纸人的神通记忆犹新。 这根绳子,竟然可将纸人擒拿! 无论是谁,目睹捆仙绳的威能后,都不得不在心中掂量,一旦白玉通道之门开启,要不 第226章 弄巧成拙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 有那么片刻,全场鸦雀无声,似乎都不想惹祸上身。 “头七,说话不要这么冲!”老妪清了清嗓子,面对诸修说道,“老身做主,只找杀害三七师弟的凶手,其余道友皆可来去自如。” “老太婆,这些人不请自来,闯入主人禁地,岂可轻饶?”另一名男祭师说道。 “二七,这么多年来,闯入此地的外人多了去了,以主人之能,难道还挡不住这些个区区灵台境修士?”老妪嗤笑道。 男祭师的名字还真不愧鬼怪属性,“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二七、三七是以此类推。 头七和二七听闻老妪之言,觉得大有道理,一时面面相觑。 “怎么?无人告之老身么?”老妪环顾四周,桀然而笑,“那老身就给一个承诺,在这白玉通道上,老身和二位师弟可为此人出手一次。” 白玉通道是死战之地,不管是谁,想率先登顶进入气旋,难保在厮杀过程中受伤甚至陨落。 老妪和两名男祭师不是寻常之辈,如果在关键时刻能得三人协助,几乎可确保第一个登顶。 于是,就在老妪话音刚落的刹那,先后有两个女声和两个男声响起。 这四道声音分别代表四方势力,他们是梦璃、绫罗二位仙子,以及蚤哥,第四人竟是朱桓。 这就有意思了,朱桓这是要自己举报自己么? “这位仙子,你先说。”老妪用白骨爪指了指梦璃。 “是……”梦璃像个小家碧玉般,抿了抿唇,这才对一个正静默而立的身影一敛衽,“燕云师兄,实在对不住。” 梦璃口口声声歉意之言,实则将三七之死指向了燕云。 想必是燕云在云雾山庄以一敌三仍击杀了东海宗的石涛,在梦璃心中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使她急于除去这个难缠的对手。 燕云冷笑一声,道:“仙子信口雌黄,却是为哪般?” “师兄这是说哪里话来,奴家只是据实而言。”梦璃一副无辜之状。 燕云深邃瞳孔中寒芒一闪,森然道:“若非大恶之辈,在下从不轻取女眷性命,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仙子执意如此,届时休怨在下手辣!” 梦璃原本还有种诡计得逞的小确幸,耳闻燕云之言,顿时色变,悻悻道:“师兄还是自求多福吧。” 老妪将手杖朝地面一顿,狠厉的目光朝燕云投来,道:“你们三人呢,也是指认此人谋害了三七师弟吗?” “非也……”蚤哥抢先道,“仙师明辨,正所谓贼喊捉贼,谋害三七仙师的,是刚刚指认他人的仙子。” 蚤哥说话本就含糊不清,却学人拽文,显得异常另类,使人发笑。 梦璃仙子却笑不出来,娇叱道:“丑八怪,你含血喷人!” 水族初具人形,动物属性尚未消退,自是极丑。 可越是丑陋者,唯恐他人揭短,梦璃仙子一句“丑八怪”就像捅了马蜂窝一般。 “你才是丑八怪,你全家都是丑八怪!”蚤哥几乎是跳着脚回敬。 同为水族的其余几人更是激动,一个个暴跳如雷,指着梦璃仙子破口大骂。 梦璃仙子气得面色煞白,银牙紧咬,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切齿道:“尔 第227章 最后法阵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 白玉通道本就是一条血腥之路,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梦璃仙子一方,无端多了三个纸人为敌,处境堪忧。 她能被梦泽宗派往夜叉国主持一地事务,当然不是毫无城府之辈,刚刚还义愤填膺的脸上,忽然笑容绽放。 “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奴家真是百口莫辩……” 梦璃仙子幽幽地说着,取出腰间储物袋放在地上,将袋中物件全部倾倒而出。 袋中以大颗灵石雕琢的瓶器最多,可能是用来盛放蛊毒的,还有些玉瓶为疗伤药,再就是一些符箓、法器、阵旗等等,其中还包含一颗珠光宝气的避水珠。 正当诸修对梦璃此举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却对着老妪笑道:“实不相瞒,奴家和姐妹们到此的时间稍晚,并未见到那位三七师兄。” 老妪面如苍纸,不为所动。 梦璃仙子又道:“不知三七师兄所用何种法器,想来也不是凡物,奴家这储物袋中可未曾藏得。” 老妪面色一动,目光投向梦璃身后的几女。 这些女修也不说话,将腰间唯一的储物袋取出,一并倒出。 至于那几名凝气境的弟子则没有解开储物袋的必要了,重要的物件,不可能交给没什么自保之力的低阶弟子。 梦璃仙子此番自证清白的方式无懈可击,朱桓、蚤哥、绫罗仙子等人面色一变。 老妪喝道:“既然你们并未见着是谁杀了三七师弟,为何虚言相欺?” 梦璃装出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委屈道:“婆婆见谅,奴家和姐妹们毕竟是女流之辈,**神通皆不算出众,若想在这神山中抢得一条生路,能借助婆婆和二位大叔之力剪除一两个强力的对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老妪冷哼道:“**,打得好如意算盘!” 梦璃也不反驳,冲老妪敛衽一礼。 毫无疑问,虽老妪对梦璃一众不喜,他们三人的目标怎么也不会指向梦泽宗的一群女流。 老妪目光冰冷,一一扫过燕云、朱桓、蚤哥、绫罗仙子,目光停留的时间以燕云最短,几乎是擦身而过,对其余三人则重点照顾了。 “你们呢,不断算给老身一个交代吗?”老妪叱道。 这时,橙黄色的屏障中又有蓝光闪烁,东海宗的古雷、蔡充、翁厚及一名灵台境初阶修士现出身来,他们进入九幽城遗址时率领的凝气境弟子却不知所踪。 从三人的举止来看,皆神情激动,法器外露,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 蔡充的左胳膊带彩,衣袍被利器削去了一大截。 古雷以神识扫探四周,愤然急道:“那厮……那厮没在这里……” 燕云眼色阴沉,心中暗忖,以他当初和古雷等人初次交手来看,哪怕击杀了石涛,古雷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可今日之古雷明显心浮气躁,毫无执掌一方的首脑气度。 他们究竟遇到了何等恐怖的敌人,才会如此大失方寸? “还有一个法阵中没人!”蔡充指着身侧不远处喊道。 “那就是了!”古雷凝神盯着那个空白的法阵。 东海宗一众居然完全无视在场诸修,如活在一场复仇的狂热中。 在场诸修皆惊,以东海宗的实力,谁可逼得他们如此胆战心惊? 沙漏即将见底,这未出现的最后一票人马,究竟是何等托大 第228章 驱狼吞虎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在中土,很少出现邪修这个词汇。 在以南山宗、东海宗等五大宗门组成的中土修仙界看来,天下神通出中土,虽各有迥异,但万变不离其宗,敬畏天道,遵循五行。 若将修士称之为“邪”,则说明对方**神通完全脱离中土的修道体系。 “哈哈,不想竟是燕兄回应在下。”古雷苦笑。 之前,古雷等四名灵台境修士外加一众凝气境弟子,攀登这座巨峰,虽突遭狂暴引力,但凭借幻灵海螺的神妙,一路有惊无险。 当他们在山神庙附近休息时,忽有两名弟子遭袭,而敌人是谁,肉眼竟不可视。 古雷知道来人不可小视,立即和蔡充取出幻灵海螺,对着周遭的黑暗空间发出一道道可扭曲空间的波纹。 两名修士顿时现出身形,皆不是中土人士,二者的修为一为灵台境中阶,一为上阶。 仅从境界而论,二者稳压古雷等人一筹,可古雷对东海宗的水系**极为自信,加上己方人多势众,又擅合击之术,要灭杀这两人并不困难。 岂料,双方刚一交手,古雷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两名突现的修士,忽然召唤出无数阴魂,将一众东海宗修士团团包围,巨大的压力透体而至,古雷等人如陷泥淖,行动能力大减。 如果不是古雷和蔡充集二人之力,用幻灵海螺破出一条缝隙,扔下弟子落荒而逃,恐怕将全军覆没! 凝气境的弟子没了师长助力,仅仅几个呼吸,便全被吸去了魂魄。 古雷等人并未逃远,两名邪修又追了上来,从头到尾,好像都未动用几分神通的样子。 如此强大的敌人,古雷平生仅见!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山神庙中竟还有一个传送阵,古雷等人哪还顾得其它,立即激发逃命。 燕云沉声道:“师兄所谓的邪修,可是身着褐色袍服,袍服上还绣着一个巨大的魔头?” 从进入九幽城遗址开始,燕云心中始终有一个谜团未解,犹如跗骨之蛆,令他不得放松。 在海妖长廊时,他发现了两个人留下的痕迹! 此二人的轻身之术极为高明,掠行百丈,地面却仅有一个几不可察的浅淡脚印。 以燕云对灵台境的了解,即便用轻身符加持,一纵之下,平向距离亦难达百丈,且落地之时必然沉重,脚印将非常清晰。 但也有例外,燕云若驱使幽冥雾霭,轻轻一跃,便可跨距百丈。 然而,夜叉国居于中土腹地,那所谓北极巨擘魔灵宗的弟子,按理不至如此深入,也不可能对中土秘境掌握得如此清楚才对。 古雷道出邪修二字,令燕云困惑之事找到了答案,这才出言相询。 “燕兄莫非早就和此二人交过手?”古雷大惊。 蔡充等三名东海宗灵台境修士亦随之色变,目光灼灼盯着燕云,眼瞳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毕竟,他们四人在和邪修的对阵中一败涂地,燕云他们又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燕云通过他们的神情,已然得到了需要的答案。 燕云没有直接回答古雷的疑问,正色道:“如果真是邪修,在下愿助四位一臂之力。” 古雷欣喜若狂,喜上眉梢,稽首道:“好,以燕兄的神通,必可诛杀二獠……届时,在 第229章 禽兽魂旗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燕云在等! 依照古雷所述,存在两名邪修,而今仅一人现身,另一人去了哪? 又或者……另一人会障眼法? 燕云将法力注入纵目之瞳,往瑞克所在法阵探查,奈何被多层屏障所阻,难以发挥功效。 忽然,屏蔽诸修的法阵消失,猎猎寒风吹拂,扬起诸修发丝! 犹如电光石火,所有人按照预定的目标,纵身狂奔! 修士本应是世外高人,可在利益或仇恨的驱使下,成了被命运左右的棋子…… 当绫罗仙子等三人向白玉通道冲去的刹那,六柄狭剑,闪耀着无情寒芒,出现在他们身后。 二女一男,如锐利的犄角,在白色的凭栏中,显得格外突出! 南山宗为剑宗,剑既出鞘,若从气势而论,还真不是梦泽宗和东海宗可以比拟! 或者是橙黄色的屏障褪去之故,眼前的大山之巅呈现出异样的深蓝,如同夜幕,蓝得发黑。 那缓缓转动的气旋,灰白与淡蓝的光交织在一起,似高悬冷月,更显得神秘莫测。 梦泽宗的女修精于轻身术,加上她们衣着曼妙,气势狂野不羁。 梦璃仙子等人是有些看不起在云梦泽中吃泥巴的水族,故刚入白玉通道,一众女修便气势凌人瞪了随后赶来的水族一众,抢先往山巅而去。 “丑鬼多作怪!真当我等是泥捏的吗,女人又如何,杀了他们!”蚤哥怒斥! “凭你们也配?”梦璃仙子叱道,一团五彩斑斓的锦缎朝后一甩,空气随之震颤。 “区区蛊毒,能耐我何?”蚤哥森然大笑。 一众水族居然不闪不避,刮起一股妖风,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团黄色的浑浊水团,并急速扩展,隐隐有大量鱼虾等隐匿其中。 水族和朱桓等人在大泽中对阵时,就使用了此水桶阵,虽人数不如之前,然这黄水阵的威能较之前者,更显得杀气腾腾。 梦璃仙子等人显然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些水族无惧蛊毒。 “哼,既然你们想死,那就休怪奴家把你们煮了!”梦璃仙子道,对一众同门使个眼色。 众女修同时掐诀,一条长达十丈、阔口獠牙的巨型水蛇出现在头顶。 旋即,水蛇对着黄水阵俯冲而下! 蓝的、白的、黄的水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幽暗的空间,如处密林。 两伙人影如同鬼魅般交错舞动,刀光剑影闪烁,映出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 很快,水汽中便冒出一团团的鲜血,盛开,如玫瑰,更像是生命的最后绽放。 绫罗仙子大喜,放出灵舟,载着秋燕仙子和柳庆,斜刺里一转,偏离白玉通道,向山顶疾冲。 另一边,老妪和两名男祭师果然如先前所言,一起朝朱桓扑来! 三人所过之处,冰晶覆盖的地面似被乌云覆盖,黑烟浓稠如墨,腾空而起,带着不祥的气息,弥漫在空中。 灰烬,在地面漂浮,不知它们从何而来。 明灭的火光,随之翻滚,将朱桓一众团团包围。 “杀尔等师弟的,并非在下,缘何苦苦相逼?”朱桓取出护身法器,护住周身。 剩下的几名人族修士自不会弃朱桓这个首脑而去,严阵以待。 老 第230章 隐藏的人影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为了争夺白玉通道的优先权,已经碰撞在一起的各路修士,毫无保留,刚一接触,战斗便已达到白热化。 老妪率两名男祭师,各持一根手杖,发出三道光圈,定住了九字真言符。 朱桓和几名修士祭出的法器,则如追赶鬼魅,眼看着已经临近敌身,却难以劈中实体。 但见他们三人身形飘忽,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将法器一一避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战阵。 他们竟然以区区三人,对朱桓一众施展包围之术。 “借过!”燕云无视眼前燃起的纸钱灰烬,如一道旋风,从双方的战阵中穿出。 在燕云身后,波儿霸就像个跟屁虫,迈开大步,如影随形。 波儿霸一旦展开轻身**,他吃泥巴的本体属性就显现出来了,是横着跑的,如全身都长满了腿,速度极快,且落脚极重,如同擂鼓,轰隆隆的,掀起一长溜烟尘。 此情此景,是有些滑稽的。 可无论是朱桓还是老妪一众,都对这横加打岔的二人熟视无睹,就这么让他们快速通过。 旋即,明灭火光向朱桓等人再度逼近,几人满目皆是飞舞的纸钱余灰,如置身地狱!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随着灰烬一起扩散,蔓延…… “捂住口鼻!”朱桓下令。 他们一众既然和三七对阵过,哪会不知道这三名纸人的厉害,更何况他们是寻仇而来。 “朱兄,我等对付一名纸人尚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下子出现三人,该怎么办?” 在朱桓身后,一名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修询问。 “何雄,莫慌,到了此时还有什么可藏着的,看我捆仙绳发威!” 朱桓冷笑道,一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对着正阻住白玉通道的头七一指。 三名纸人既然已经看出是朱桓杀了三七,哪会不格外谨慎,绝大部分精力全落在他身上。 是以,当朱桓凭空一指之时,头七面色一变,又施展幻影之术,试图躲开。 然而,这捆仙绳远不是一般法器可比,但见捆仙绳一闪而出,金光灿璨如神龙游弋,穿越雾烬。 “着!”朱桓发出短促的一喝。 那头七一身神通,在捆仙绳之下,竟毫无还手之力,连人带法器被捆了个结实。 头七召唤出的雾烬之阵,就如冰雪消融,刹那间无影无踪。 于是,刚刚还遮天蔽日的阴郁之地,瞬间打开了一个缺口。 老妪等人本以为,这朱桓能击杀三七,是凭借人多势众,以及九字真言符之类的辟邪之物,这才令三七独木难支,身死道消。 他们三人太托大了,严重低估了朱桓捆仙绳的威能,本以为包围之势即成,便可瓮中捉鳖。 岂料弄巧成拙,如此一来,不仅削弱了自身实力,不及救援头七,更给了朱桓可乘之机,不费吹灰之力即突出包围。 那头七被困得跟粽子一般,刚一落地,便被朱桓用手一招,连人带绳被他牢牢掌握。 “匹夫!暗算本座,教尔不得好死!”头七气得浑身发抖,如一块破皮革一般,被朱桓倒提着,犹在嘴硬。 朱桓也不 第231章长箭狂飙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不管秋燕仙子如何看待燕云,她对于后者在临战时所展现出来的超强战斗感知极为佩服,对于他的指点,她深信不疑。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从储物袋中取出整套四煞符,兰花指一点,对着气旋方向祭出。 四道符箓散发着浅淡的灵光,从灵舟前端的绫罗仙子耳畔掠过,惊扰了她飞舞的发丝。 “姐姐这是作甚?”绫罗仙子急问,眼神犀利。 气旋瑰丽多彩,是通往藏宝地的必由之路,秋燕仙子的举动却像是要毁掉这唯一的夺宝之门一般。 “速退!”燕云的传音紧接着在绫罗仙子耳蜗炸开。 绫罗仙子秀眉一蹙,有些许迟疑,但并未听从。 自云梦泽出现九幽城遗址以来,曾进入其中寻宝的南山宗修士不知凡几,遗址每次开启后修士面对的地图和关卡不尽相同,但有一点从未变过。无论是在遗址中的大泽、巨山、抑或是丛林中,只要白玉通道和气旋二者同时出现,便预示下一层是朱云仙果的诞生地——红云谷。 红云谷遍布幽红色的瘴气,异兽鬼怪出没,同时蕴藏着外界难寻的山珍奇草,像在灵台境修士中颇具盛名的还魂草,据说红云谷中有一片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 绫罗仙子率众抢到白玉通道的首位,且中途没有遇到其它修士的截杀,可谓运气爆棚。 她眼看着红云谷的入口——气旋几乎近在咫尺,哪怕隐藏着未知的风险,又怎会放弃这难得的机遇?更何况,她对燕云毫无信任,因为对方口口声声断后,实则并未履行职责,一个信口开河的鼠辈之言,她又岂会当真? 所以,燕云这一声用法力传导的传音,绫罗仙子听得清清楚楚,却无动于衷,反而加快了灵舟的上攀速度。 歘歘歘…… 一连串弓箭激射的颤音络绎不绝。 燕云似乎早料到绫罗仙子不会听从他的警告,就在四煞符即将临近气旋下方引爆的刹那,他唤出人面灵鹫,纵身而起的同时,取出铁臂弓,一鼓作气对着那如同海水灌涌的气旋,拉动了数次弓弦! 十多道气箭从燕云左手指缝中幻化而出,如无形的利刃,破空而去,连绵不绝! 呼啸的破空声,令诸修皆觉后背发凉。 燕云这一出手,石破天惊,尽显南山宗剑宗的**玄妙。 气箭所及之处,接连经过老妪和二七身侧,又从朱桓等人头顶横渡,擦过水族和梦泽宗战团,最后贴着绫罗仙子所驾驭的灵舟底部飘出。 绫罗仙子不得不驾驭灵舟斜刺里一让,以免被凌厉气箭波及。 “竖子……”绫罗仙子气急,牙缝里憋出这么一句,可后面的言语却被激发的四煞符掩盖了。 电光四射,雷鸣滚滚,萧萧狂风卷着火焰飞舞…… 紧接着,风火雷电被缓缓转动的气旋包裹,全部吸纳进那浩瀚的涡流中。 于是,山巅顶端的气旋更显现出一种无匹的波澜与壮阔来,将整个天幕渲染成了赤红耀目的一片。 “这……”柳庆骇然,“不会毁了入口吧……” 秋燕仙子妙目闪动,一时无言。 一套四煞符不可能对灵台境修士造成什么伤害,却具有破除邪瘴的作用,秋燕仙子原以为燕云传音就是此意。 可四煞符释放后,什么都没发生,反而气旋受到了 第232章 平生大敌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长箭凌空,犹如长虹贯日,虽为无形之物,实则石破天惊! 燕云可谓冒着南山宗灵台境修士之大不韪,单凭法力,展现超出自身等阶的雄厚实力! 诸修之中有对燕云了解一二的,还有初次见他显现身手的,皆被他以气化箭、箭气延绵的悍然攻势所慑。 然而,令诸修更意想不到的是,在电光与雷火交织的气旋中还藏着人。 此人是什么时候抢在诸修面前抵达的此处,谁也不知道。 而且,此人既然抢在了前面,却没有急于进入气旋,反而遁形隐匿,究竟意欲何为,却已昭然若揭! 绫罗仙子之前还对燕云愤懑不平,眼下则暗呼侥幸。 可对于梦璃、蚤哥、朱桓诸修而言,本来还对燕云心存忌惮,听闻气旋中人口气,似乎对燕云颇为不屑,不免喜忧参半,巴不得二者旗鼓相当,斗得两败俱伤才好。 黑风起,从气旋下方升腾。 层层魔云,翻滚如浪潮,向白玉通道下方蔓延…… 燕云这势在必得的一击,裂空而至,和魔云相撞! 骤然间,魔云洞开,一只幽黑色的利爪伸出。 利爪大如笆斗,被丝丝魔气笼罩,形状和人面灵鹫的兽爪有些类似,布满鳞片,指尖锋利如刀,仿佛吸纳了这天地间极致的恶。 魔爪前探,看似不快,可掌心却抵住了气箭无匹的箭尖,同时五指内收,扣住了气箭本体。 无论是魔爪还是气箭,都不是实物,可二者相遇的这一瞬,却皆如有形之物,碰撞得格外激烈,触目惊心! 二者相持的时间并不长,随着魔爪五指收紧,气箭杆处出现一道裂缝,随即扩散。 燕云凝聚的最后一道长箭败下阵来,在魔爪**下,变得粉碎,随之消散在天地之间。 毫无疑问,燕云先发制人,却被后手反制。 燕云目光一沉,并未有继续进攻的意思,反而收去人面灵鹫,急速后退。 “哼哼……想跑?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座驾前,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魔云之中,终于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不是中土人士,年纪轻轻,身材修长且健硕,浓眉大眼,眼窝深邃,头发卷曲,长相竟是颇为英俊。 他全身都裹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袍服后背绣着一只可怕的魔头图案,胸口衣襟处以篆文绣着一个“魔”字。 他就站在白玉通道顶端的平台上,对头顶上空轻易可及的红云谷通道视若无睹,却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包括燕云在内的诸修,唇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 绫罗仙子满以为燕云会继续和此人拼斗,哪知他一招不敌,居然回头就走。 一时之间,她有些进退维谷,不知该不该汇集秋燕仙子和柳庆之力强行冲关,会一会这个连燕云也畏惧的异族。 可如此一来,他们三人无异于给身后的朱桓等人做了嫁衣。 就在绫罗仙子迟疑之际,向后方快速败退的燕云正陷入莫名的困境中。 一只幽黑的魔爪,散发着飘忽的魔气,悬浮在他头顶一丈之处,若隐若现。 一种燕云熟悉的压力袭来,令他双肩如有千钧之重,不仅人面灵鹫难以承受,他的行动能力亦急速减缓。 燕云的纵目之瞳早已看 第233章 魔爪之威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风铃一般清脆的笑声荡漾,给这异常凝重的氛围平添了几许娇柔的色彩。 绫罗仙子身形娉婷,立在灵舟前端,笑起来双肩略微耸动,风情无两。 “师姐小心,如果妾身没有看错,此人是传闻中的魔灵宗弟子……” 秋燕仙子见绫罗仙子笑得如鲜花一般灿烂,恐她轻敌,赶紧传音提醒。 “魔灵宗?倒是听说过这个神秘宗门,可他们怎会到中土来?”绫罗仙子狐疑,“师姐怎么知道的?” “燕云曾和妾身说起过……师姐勿要多虑,这一点他没必要骗妾身的……” “是么?” 绫罗仙子笑容不减,也不知是衣裳的样式所致,还是她刻意所为,开叉的袍服意外地卷了起来,又露出半截白嫩丰腴的大腿。 此情此景,就似凡尘中某个勾栏里的头牌在招呼客人一般,使人如沐春风。 可她眼眸中半丝笑意也无,只闻她扬声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本座凌霄。”来人自报家门,浅蓝色的眼睛在绫罗仙子身上刷了几刷,很是欣赏,“哈哈,传闻中土修仙界异常保守,不想能遇到仙子这样的妙人,此行颇有收获。” “原来是凌霄道友……”绫罗仙子讥笑道,“不过我观道友不以为然,毛发浓密,皮厚肉糙,且说话下流,完完全全就是**未脱的野蛮人,令人不齿!” 大虞王朝对周边诸多异国冠以“狄”“戎”“蛮”等称呼,自视为天下文明正统。南山宗位于王朝西境,虽修仙之人并无人种观念,可习惯上感染了世俗的用词。 这凌霄行事阴险,一出口就将绫罗仙子等人视为囊中之物,她怎会不怒? 就在绫罗仙子和凌霄对呛的这短短时间内,燕云的袖袋之中正传来一股温热之感。 那面小小的幽冥魂旗,主动发出乌亮的光芒。 魂旗空腔之中,迷雾散尽,已经有几分成体模样的魔头昂着狰狞的大脑袋,正对着燕云头顶的魔爪凝望。 它像是在思考什么,钢髭般的眉毛在眉心处拧成了一个疙瘩。 它血火交织的瞳孔深处,隐隐有一丝渴望。 显然,这魔爪并非一般的修士法力所凝聚,这才惊动了它,且产生了将之吸纳入腹的想法。 鬼爪如魅影,悬浮在燕云头顶,他左闪右避,一直没能将之甩脱。 “稍安勿躁……”燕云心神和魔头联系。 重新铸造后的幽冥魂旗,对魔头的控制力和屏蔽能力远超之前的分旗,魔头对外界的感知亦远不如之前敏感,如果它知道附近可能还存在着两面魔能更胜于它的魂旗,它就不敢这么躁动了。 如果燕云真想摆脱魔爪的纠缠,他自然有办法,用不上魔头助力。 眼下,整个白玉通道各方势力均已现面,但绝大部分是敌人,过早发力绝非明智之举。 如果不是凌霄藏匿在气旋中,危及秋燕仙子安全,他也不会提前出手,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力。 然而,燕云能识别凌霄引以为傲的隐身术,并揉合漠原宗和南山宗之长,以强弓发出一连串气箭的强悍武力,终究在凌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时,燕云头顶压力一松,魔 第234章 魔爪透体 《龙天令》全本免费阅读 绫罗仙子的云袖,秋燕仙子的九字真言符,柳庆的两头人形幽冥同时发动,配合无懈可击。 尤其是柳庆驱使的两头人形幽冥,皮厚肉糙且攻击力超强,不亚于灵台境初阶修士。 她们三人虽比凌霄低了一个层级,加上人形幽冥,不啻以五敌一,又是师出大宗,若是平常中阶修士遇到,怕是要吓出一身冷汗,刚一接触就手忙脚乱疲于奔命了。 “嚯嚯,还挺泼辣,本座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座的手段!”凌霄桀然而笑,左臂上抬,操控魔爪之势不减,极速下压,同时右臂往胸前一横,一面近乎透明状的蓝色法盾出现。 燕云虽无加入战团的意愿,遥遥看到凌霄出招,心中一动,自己的连珠气箭大概就是被这面法盾所阻。 实际上,他之前察觉气旋中有异样,并非看到了凌霄本尊,而是发现气旋中有一个模糊的区域没有随着气旋转动,这才传音秋燕仙子用四煞符一探究竟。 凌霄的法盾具有隐身功能,绫罗仙子等人没有识破法盾的能力,虽聚多人之力,战况则未必可以久持。 秋燕仙子掌心之中如捧着骄阳,金光如丝,万道齐发。 笼罩在魔爪周围的魔气被金丝一冲,烟消云散,露出了魔爪本体。 几乎是同时,绫罗仙子等三人只觉得周围压力一轻,柳庆释放的两头人形幽冥原本行动迟缓,这一刻骤然加速,欺近凌霄仅十步之遥。 人形幽冥长满黑乎乎绒毛的胸脯猛一吸气,居高临下,强健的手臂往前一探,就像两头猛兽分食,一左一右爪向凌霄双臂。 “孽畜!” 凌霄冷哼一声,蓝色法盾表面光华一闪,整个人便不见踪影。 两头人形幽冥恐怖的脸上流露出的凶狠与欣喜骤然凝滞,它们志在必得的一薅,却什么也没捞到。 绫罗仙子的云袖随即赶到,在周围的空间一阵翻江倒海,激荡的法力搅动了空间的气流,却没有接触到凌霄的哪怕是一片衣角。 “小心!”柳庆喝道,祭出狭剑,围着身体周围旋转。 就在凌霄隐踪的刹那,魔云更加狂暴,魔爪凭空增大了一倍,爪尖发出的黑色魔气将绫罗仙子等三人尽数笼罩其内。 庞然的压力瞬间以几何指数增加,秋燕仙子以法力激发的九字真言符固然可辟邪,可魔爪的威能之大,却非她所能相抗,金光就像被感染了一般,极速黑化,并往她双手快速延伸。 专克邪煞的金光,竟然助纣为虐,反噬其主! 秋燕仙子急切中猛然一张嘴,一串**子打着旋,一闪而出。 事发突然,大概操纵魔爪的凌霄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出,**子居然挂在了魔爪的中指上。 “爆!”秋燕仙子娇叱! 轰隆一声巨响。 肆虐的红光夹带着爆裂的气流摧枯拉朽,以魔爪的强悍,也被炸成了齑粉。 借着激荡的气流,秋燕仙子快速唤出一杆伞状法器将绫罗仙子和柳庆遮住,这二人见机得快,赶紧随着后撤。 可**子的威能实在过于强悍,狂飙的气流四处冲撞,气旋被炸得千疮百孔,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秋燕仙子把持的伞状法器也无法支撑,晃了几晃,她面色一红,将之收入储物袋中。 “咦,你这妇人,倒是凶得很,可惜年纪……” 凌霄的声音飘忽不定,对秋燕仙子临危的处置似有几分赞赏。 “哈哈,本座看走眼了,原来是用了秘术……如此娇娘,本座收下了……” 凌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