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演绎法则》 第1章平平无奇的书店老板 北河市,下城区。 这是一个一如往常的夜晚。 白岳就站在一扇玻璃门后,少年仰着头,有些出神的看着那片悬浮在头顶的大都市。 夜色被无处不在的霓虹染得朦胧,变幻的灯光居高临下的从白岳的身侧打入室内,光柱灰尘荡漾,照亮了少年身后的红木柜台以及那些不大不小的书架。 这里是一间小书店。 四五排两米高的书架挤在阴影里,木质的书架看起来相当陈旧,也许是阴雨天的缘故,若有若无的发霉味飘在半空,泛黄的书本七零八落的堆在台面上,仿佛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人问津。 这是一间被时代彻底抛弃的小书店。 “一转眼,我来到这里也有两三天了啊……” 少年发出梦呓般的低语,涡轮卷动气流的噪响涌入他的耳膜,他看见无数陌生的载具在空中留下光轨,然后再被怪物般的上城轻易的吞入腹中,彻底消失在夜里。 “无论如何,我前世的尸体估计都已经凉透了……” 白岳收回了目光,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呵……正好我无亲无故,尸体什么的也就交给房东头疼去吧。” “老板,过来结账了!” 就在这时,少年背后有人招呼,白岳回过头,就看见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敲了敲书店的柜台。 “来了来了。”白岳轻车熟路的坐回了柜台后面,抬头扫了一眼对方手里的书本:“这本是本店打折书籍,只需要九十八华币,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方便一些。”大叔放下书本,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不过老板,这本《魔法剑客被踢出队伍后的异世界风流生活》里的剧情,读者体验起来到底爽不爽啊?” 闻言,白岳翻了翻原主的记忆,这才了解到这是一本原主从某位黑心供货商手里收过来的东国小说。 里面的剧情大概就是——亚撒西主角由于垃圾天赋被一起冒险的伙伴嫌弃羞辱,被踢出冒险队伍后意外觉醒了逆天系统,随后收服了一帮后宫开始黑化复仇打脸的‘精彩’故事。 好家伙……纯纯的过时东国厕纸啊…… 白岳暗戳戳的扯了扯嘴角,不过作为一名真诚的书店老板,他当即就对眼前的顾客做出了真挚无比的回应。 “害,顾客您是有所不知,这可是本店畅销第一位的系统成长流爽文啊!” 黑心老板顿时滔滔不绝了起来:“正义善良的主角惨遭恶毒伙伴辱骂和背刺,就在他失魂落魄陷入人生低谷时,主角突然觉醒了技能升级系统,从此……” “行了行了别剧透了老板,我还要亲自体验呢。”大叔挥挥手打断了白岳的陈述,随即他抱起书,一脸美滋滋的离开了。 “欢迎下次光临呀。”白岳笑眯眯的送走了客人,随后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看见账户上面的数字跳动了一下,从五百跳跃到五百九十八…… “又赚一笔,至少这个月水电费不用发愁了。”少年舒了一口气,关上了书店的大门。 小小的书店重新归于寂静。 “接下来还得考虑伙食费以及进货的费用,不过……”白岳坐回柜台,看了一眼那些陈旧的书架:“原主之前进的货都还没卖出去呢。” 穿越几天来,白岳也渐渐适应了原主之前的生活。 当一位三流书店的老板,卖一些三流的厕纸小说,居住在城市的最底层,过着和大多数人一模一样的平凡生活。 幸运的是,虽然这间书店很小很破,但这间书店本身就是属于白岳自己的,少年也算是有一处温暖的容身之地。 不过白岳自然不打算就这么咸鱼下去,他决定好好经营一下这间小书店,最起码得卖点正儿八经有价值的炎国文化书籍,不然单靠一些东国厕纸可赚不了太大的利益和名声。 想到这里,白岳干脆翻起了个人终端里的通讯录,很快就在寥寥无几的好友里找到了供货商老文的头像。 老文的头像就是他本人,一位身穿黑色大衣,戴着圆形墨镜,扎着马尾辫,面相大约二三十岁的骚包大龄青年。 这人算是原主熟悉的供货商了,毕竟社恐原主认识的供货商就这么一个…… 白岳不假思索的选择了通话,然而得到的却是‘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联系’的语音提示。 “这个黑心商估计正在和其他的买方讨价还价呢……算了,等一等吧。” 白岳关掉了通讯界面,习惯性的打开了终端里的网络新闻主页,打算用一些新闻消息来消磨消磨时间,顺便了解了解这个世界里的一些基本常识。 很快,界面顶端的一栏文字吸引了白岳的目光。 ‘炎国第九十六号勘测团队于深层世界发掘出神秘国度重要线索!’ 少年指尖轻触文字,陌生又古怪的信息顷刻间铺满了屏幕。 ‘炎国官方已第一时间接管勘测现场,团队记录人梁丘黎表示,该国度的历史中布满了规模惊人的文明遗迹,有望成为人类又一深层宜居地。 大审理官宣称,官方将于一个月后向全民公布该国度的名称、部分历史素材,以及勘测现场图片。届时,锚定该国度的作品审查筛选工作,将由各省各市自发进行。 同一时间,维多利亚、东国、哥伦比亚等官方人员皆向国理会提交作品创造申请,申请结果目前待定……’ “深层世界……神秘国度……历史素材……作品审查……” 白岳呢喃出声,一行又一行显眼的字体映入少年漆黑的眼瞳,这些对于常人来说习以为常的官方消息,白岳却看的目不转睛。 “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啊……”异乡的旅人发出了自己的感叹,而正当白岳准备翻阅下一篇信息时,他看见个人终端的通讯界面亮了起来。 老文打过来的。 “欢迎老板光临老文杂货店!” 白岳接听的下一秒,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顿时透过屏幕传了出来:“老板久等,不知道您打算进一些什么货呀?我这里经典名作、畅销碟片、名家画作、历史文物、二手飞艇、生活用品、爆款零食样样俱全,量大管饱!只等您的选择!” “好家伙,你这儿卖的真够全的……”白岳当时都惊了,连忙将重点扳了回来:“你那里有没有什么通俗易懂的书籍?” “诶?听这声音,您是那位白老板吧?” 这回轮到老文诧异了:“我记得您不久前才从我这里进了一批东国小说,这么快就卖完了?” “单卖那些厕……小说实在没什么利润,我打算进一些关于炎国历史、世界文化、百科大全之类的工具书充充书店门面。” 少年随口做出了解释,不过他也隐藏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作为一名穿越者,白岳自然需要一定的世界常识来隐藏自己的身份,而那些专业的工具书籍显然就是最好的知识汲取渠道。 “您要工具书啊……我这里有倒是有,我待会儿发您一份推荐清单,您看着选就可以了。”老文似乎没有多虑什么,一口就答应了白岳的要求。 “那就这样吧,合作愉快。”正当白岳打算挂断通话时,老文的声音又打断了少年的动作。 “对了白老板,除了工具书外,我这里还有一批新货,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对方的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相信我,这批新货的售卖利润绝对超越您的想象……” 闻言,白岳挑了挑眉头,对方的话语显然有些诱人上钩的意味。 呵……这个黑心供货商不会打算把我当冤大头来宰吧……白岳无声的冷笑了一下,随即用平常的语气询问道:“什么新货?” “白老板您应该了解最近的官方新闻吧。” 老文笑着抛出了一个信息:“我们炎国的勘测队在深层挖掘出了新世界的线索。” “我当然清楚。”白岳不动声色:“不过这和我一个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啦!您可是书店老板,从官方制定的世界基本规则来看,您也是锚定世界根基的一份子呀!”老文发出了豪迈的大笑。 白岳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任由对方在电话那头干笑。 “您好歹附和一下嘛……算了算了,我就不和您卖关子了,我这里的新货,自然和官方新发掘的世界有着密切的联系。” 面对沉默的书店老板,老文的语气终于认真了起来:“您听说过……不夜的黄金国的传说么?” 第2章不夜的黄金国 “嗯……从来没有听说过。” 白岳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老文,我手头上的资金有些紧张,就不考虑你所说的‘新货’了。” “这样呀。”老文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那就不用这件事打扰您了。” 白岳主动挂断了通话。 书店重新变得静默了起来,少年再次点开了个人终端的新闻界面,他重新看了一遍炎国官方发布的信息,若有所思。 “不夜的黄金国……那就是所谓的‘深层世界’么……” 白岳喃喃自语了起来:“不过一个月后官方才会公布这个世界的具体信息吧?老文又是从哪里搞到这个名字的?” 是他为了卖货胡乱编造出来的信息,还是他有着特殊的信息获取渠道? 只是无论哪一种可能,白岳都不打算去趟这滩浑水,作为一名穿越者,贸然去接触一些陌生古怪的事物显然不合理,他又不是什么事儿逼,那里都要赶着凑热闹。 目前看来,卖卖三流垃圾小说,凭借着自己的油嘴滑舌骗骗大冤种,日子倒是还能过得去。 总之先苟起来绝对没错。 年轻的书店老板慵懒的靠在了椅子上,他侧过头,发现由于阴雨天,玻璃门外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 雨滴渐渐变大了,人群纷纷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只是下城区坎坷失修的道路实在不太好走,剩下那些伸手挡雨匆忙赶路的行人们颇有些狼狈的意味。 “真是个好天气啊……” 异乡人无声的笑了笑,他起身,把挂在书店门口的牌子翻了个面,将‘闭店’两个字展示在了外面。 · 夜雨淅淅沥沥,安静又崎岖的偏僻巷路上已经汇聚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一只又一只厚重的靴子在地面踩出涟漪,有一些奇怪的行人在雨中沉默前行,他们提着精致的箱子,穿着浅色的长袍,戴着浅色的兜帽,每个人脸上还盖着类似呼吸器的奇特面罩。 他们在道路的尽头站定,有人正在终点等着他们。 “欢迎光临老文杂货店~各位辛苦啦!” 路灯那黯淡的光下,身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青年热情的张开了双臂:“不知各位这趟深层之行是否顺利呀?” “托文先生的福,我们这次只折了三个人。”低沉沙哑的嗓音从面罩下传出,为首的灰袍人上前了一步,他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了青年面前。 “哎呀可惜可惜……” 老文顿时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倘若您当时购买整套的深层世界信息,您的手下绝对不会出事的。” “整套的信息在你这里可不便宜,我们这帮偷渡客的贱命还没那么贵。”灰袍人嗤笑了一声,他回头示意了一下,片刻后,一个个箱子便整齐的摆在了二人面前。 “我们留在现世的时间并不多,还请文先生尽快验货。” “那就请您稍等片刻。”老文伸手打了个响指,一位银发及腰,面容精致,一身东国制服的少女从阴影中迈步而出,她俯身打开了地上最大的箱子,取出了里面的货物,一双银色的眼瞳尽是认真与专注。 就在少女出现的那一刻,浑浊的雨幕滞留在了众人的头顶,流动的风变得温顺无比,路边上的积水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朝着四周缓慢的逃逸。 灰袍人的眼瞳微微收缩了一下,眼神露出些许错愕与畏惧。 虽然他清楚眼前这个外表和善的黑市商贩其实是个蔑视律法的危险狂徒,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敢在人群密集的现境市区里,在官方的眼皮子底下豢养人形天灾! ——我操,他果然和传闻一样疯的够厉害的。 “唔……看起来是上好且有趣的灵感呢。” 老文似乎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惊愕,他靠在发锈的路灯上,端详着少女手里那块实质化的幻想,此刻虽然是夜晚,人群里却发出了湛蓝的辉光以及海浪的声响。 商人发出了满意的赞叹:“真漂亮啊……它源于那里?又叫什么?” “东国沿海深层,浮世绘之乡中的‘神奈川冲之梦’。” 灰袍人的语气似乎老实了不少:“这是我们在那个鬼地方里最大的收获了,为了得到它,三个人永远留在了大海的梦里。” “是他们自己起了贪心,还是你指使他们去送死的?”老文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指使的。”即使手下就在身后,灰袍人的回答倒也坦荡:“我提前答应过那三个病鬼,会付他们的家人一大笔的酬金,所以他们死前没什么怨言。” “这样啊……死的有价值确实是一件好事。”闻言,老文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很认同的模样。 灰袍人不再接话,气氛在雨中凝泄了起来,好在没过多久,那位银发少女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这些灵感都是来自深层的真货,不是公司制造的赝品。”清冷的声音在众人的耳畔响起,少女站直身躯,退回青年身后。 老文随即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他在上面轻轻划拉了几下,冲着面前的卖方笑道:“钱已经转到您的账户了。” 灰袍人点了点头,他倒也没有浪费时间去检查账户,毕竟‘文在言’这个名字就是地下世界公认的金字招牌。 “合作愉快~” 一笔生意做完,老文的声调都轻快了不少,紧接着,青年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还在默默等待的灰袍人:“除了送货以外,客人莫非还有其他需要么?” “是这样,我想向文先生问个价钱。” 灰袍人紧盯着青年的眼睛,他的语气凝重了起来:“——关于炎国官方在深层发现的新国度。” “国度名称十万华币,国度表层挖掘影像五十万华币,勘测团成员部分笔记一百万华币。” 老文不假思索的报出了价格:“恕不还价。” “还请文先生给我两天考虑时间。” 得到了回复后,灰袍人沙哑的声线渐渐消失在了雨里,他们的身形仿佛凭空被抹去了一样,眨眼间,逼仄的巷道里只剩下了路灯投下的影子。 “啧啧,这帮偷渡客还真是神出鬼没的……”老文感叹了两句,他看向身后:“那咱们也收拾收拾回?” “boss,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少女拎起箱子,冷清的声音幽幽响起:“既然黄金国的消息这么昂贵,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它的名字随随便便就告诉那个书店老板?”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试探而已。” 老文回应了一声,紧接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半根用的发秃的粉笔,随手在潮湿的墙壁上勾勒起了线条。 “试探什么?” “试探他还是不是他,试探他是不是从深层深处爬出来的东西。”弯腰作画中的青年眯起了眼睛,片刻后,老文便完成了自己的画作,一扇画得歪歪扭扭的门。 “毕竟……那位少年是顾天纵在现世中选择的画板。”青年将粉笔揣入口袋,然后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黑市商人轻声道:“所以他现在不应该、也不可能还活着的……” 第3章大雨和灵感和血 白岳此时正在翻看自己的遗物。 准确的说,是翻看原主的遗物,这本被翻得皱皱巴巴的笔记本锁在柜台的最下格,上面沾满了灰尘与斑驳的血迹。 白岳取出了那张夹在扉页里的照片。 照片正中是一个身形有些瘦弱的小男孩,他局促不安站在原地,照片左侧的男人双手插兜,不耐烦的别过头去,右侧的女人则是抱着双臂,眼神中尽是漠然与空洞。 白岳观察着照片里年幼的‘自己’,纷乱的记忆忽然一闪而过,他仿佛站在了观众的视角,眼看着画面里的主角在扮演自己的人生。 雷光在记忆里轰鸣,雨声里传来一对中年男女的争吵。 暴躁的男人大骂着夺门而出,女人坐在地面掩面啜泣,可当怯怯的小男孩握住女人的手臂时,他看见的却是厌恶又厌倦的目光。 记忆翻过一页,面色苍白的男孩看着一位陌生人站在家里,债务人估算着房屋的价值,他报出了一个数字,男人和女人共同在纸上签了字,随后各自坐上了前往异国的车辆。 那是男孩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 之后他就被送到了爷爷的小书店里,从此在老人的抚养下渐渐长大。 漫长的时光在白岳的视线中连成一线,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平淡,不过白岳依旧不厌其烦的翻看着原主的记忆,不肯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角落。 毕竟……原主的死相实在是过于凄惨了…… 他是被某种东西给切碎的。 白岳陷入了沉思,因为在回溯过去的那一刻,他明确看到了少年的下半身已经不翼而飞,他用仅剩的一只胳膊拖着破碎的上半身向前攀爬,即便肚子里的脏器和鲜血已经糊满了地板,他也硬是拼尽全力发出了最惨烈的悲鸣。 可当白岳回忆起穿越来的一幕时,原主的身体当时是完好无损的。地板干干净净,记忆中血乎刺啦的画面仿佛一场噩梦。 外面的雨幕越来越大了。 即使有着上城的遮挡,无处不在的暴雨依旧能从城市的缝隙倾泻而出,在地面迸发出连绵的轻响。 “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东西被隐藏起来了……” 白岳若有所思,虽说这一次记忆回溯并没有什么收获,但白岳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可就在这时,书店的电灯忽然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了下去。 白岳向外看去,发现整个下城区已经在雨中陷入了黑暗,对此少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拉上了书店的窗帘,又从柜台下面摸出了半根蜡烛和火柴。 下城区断电是常有的事情,即便在技术飞速膨胀的时代,下城的穷人们依旧有着使用蜡烛的习惯。 很快,火苗轻巧的跃起,白岳以一种舒服的姿态靠在了椅子上,慢慢闭上了双眼。 窗外变幻的霓虹和风雨实在让人分心,熟悉又柔和的烛火光源倒是能让人宁静下来。 观众不肯放过故事的每一处细节,白岳耐心摸索着原主记忆里每一处的阴暗角落,直到……一道轻柔的声线在少年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白岳,你告诉过我,你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对么?” 果然,原主的一部分记忆被藏起来了。 烛火摇曳不停,白岳睁开了眼睛,坐在办公桌后相貌阴柔的男人正对着懵懂的男孩谆谆教导,可他的眼神却宛如世间最贪婪最恶毒的蛇蝎。 “是,是这样的,顾老师。”男孩垂着头,有些慌张。 “不用紧张,虽然我只是一位艺术教师,但聆听学生的梦想也是教师的本职工作之一嘛。” 下一刻,顾老师笑了出来:“方便告诉老师你为什么想成为一名作家么?” “因为,因为我想要成为大名人,然后赚很多很多的钱。” 男孩局促不安的坦白着心中的渴盼:“这样我的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爷爷的病也有钱治了。” “啊……我明白,我明白,多么美好的梦想……不过可惜的是——” 男人挑起了男孩的下巴,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在审视待宰的羔羊:“我看过你写的文字,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这辈子都无法成为真正的作家。” 男孩脸色一白,有些不知所措。 可顾老师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毕竟……你创造的世界像块充满漏洞的浮板,你编织的事件乏善可陈到令人生腻,你构建的角色宛如失去灵魂的空壳,你笔下的主角……更是一个令人发笑的提线木偶。” 批判声中,男孩的眼神越发空洞和黯淡,而在这一刻,顾老师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别急,别急,孩子,你是我的学生,我当然有办法帮你脱离泥潭。” 顾老师的嘴角向上勾起,他怜惜的抚摸着男孩的手掌:“也许……你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的灵感……” “灵感?” “是的!灵感!” 这一刻,男人的眼中仿佛燃烧起了狂热的火焰:“只要吃下一盎司就够了!只要一盎司就够了!” 灵感是可以被称量的么? 默默审视记忆的白岳眼睛眯起,顾老师在此刻就好比诱人堕落的魔鬼。 “拥有灵感,你就能随心所欲的捏造心仪的世界、去勾勒事件的脉络与分支,你就能让处在漩涡里的人们作出抉择、再赋予他们或高尚或卑劣的人格。” “到了那时——”顾老师猛的攥住了男孩的肩膀:“你就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你将成为主宰幻想国度的神灵!” 风雨大作,魔鬼在雷雨声中发出了疯狂的笑声:“白岳,你要记住,唯有真正的灵感,才是人类探索深层国度的第一明灯!” 记忆在男人的疯笑中向前延伸,最后定格在了城市的暴雨里。 而这一次,观众彻底看清了主角死去的模样。 少年神态恍惚,他伏在桌上呕出血液,面前笔记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歌颂着伟大的天国,而下一刻,流动的艳丽色彩破开了少年的胸膛! ‘灵感’,在他的躯壳中孵化了。 在白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颜色们肆无忌惮的遨游在小小的空间里,它们尽情的舒展着自己的身躯,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现实中涂抹着未知的画作。 白岳看见少年无力的倒在地面,他痛的流出眼泪,伸手去挡胸口的洞口,可那些活物般的色彩顷刻间吞噬了他的手臂,扯出了他的骨头,而在绝望的惨嚎中,绝望与鲜血在地板上勾勒出红毯,血肉和骨骼在半空搭建出画框,蠕动的颜色终于组合出了绝美的图画。 ——一位坐在层层宫殿中央、背生双翼的天使。 她露出了圣洁的笑意,目光中带着悲痛与怜悯,朝着画框下支离破碎彻底失去声息的少年伸出了洁白无暇的手掌,仿佛要拥他前往无忧的天国。 完美的画作就这样完成了。 雷声轰然作响,刺眼的烈光拉长了书架的影子,白岳从回忆中猛的惊醒,可那些流动的色彩和骇人的画面依旧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这个世界里,灵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仅有‘重量’,居然还有致命的‘活性’……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承载疯狂的画板……” 少年在夜里呢喃,窗外的暴雨愈演愈烈,浑浊的水幕仿佛要把整个世界尽数埋葬。 坐在阴影里的白岳抬起头,少年的眼瞳倒映着柔和的烛火,而在这黯淡的光晕里,白岳的嘴角反而一点一点的勾了起来。 莫名的,他无声的笑了起来,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瞳中充满了好奇与喜悦,漂泊的异乡人居然露出了最惊喜最开心的笑颜。 ——“真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世界呀……” 第4章不过芸芸众生 “哈~欠~” 街头的一家早餐店里,顶着黑眼圈的白岳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韭菜包子,眯着眼睛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雨过天晴’这一形容用在炎国的下城区里显然不怎么合适。 经过近年来的发展,炎国的绝大部分城市都已经靠着深层技术远离了地面,所以那些伫立在云端的高楼大厦往往会遮挡住初升的太阳,只留下一缕缕的晨光透过上城的间隙洒向地面。 不过这也不影响下城的烟火气,即使雨后的潮湿雾气笼罩着城市,来来往往的人流依旧填满了下城的街道。 早餐店的门口聚着一些没睡醒的打工人,人们排着队等着锅里现炸的油条,时不时还会扫一眼不远处的公交站,以免错过了第一班的座位。 一旁的蒸笼冒着热气,刚出屉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吸引着路过的食客,这家早餐店确实是远近有名,包子皮薄馅大,多年来始终坚持一个价钱,店主两口子已经在这里待了半辈子,店铺虽小,生意倒也红红火火。 店里大部分都是白岳的同龄人,一些身着校服的年轻学生。 白岳边上就坐着一个拿着单词本的仁兄,白岳看着他的侧影,少年这才想起炎国的大考即将到来,所以这些同龄人们几乎都是一副奋发图强的模样。 上学啊……那究竟是多久多久以前的事情呢……两世为人的白岳不禁有些恍惚。 说起来青春确实是个矛盾的玩意儿,它会完完整整的记录下少时全部的悸动和遗憾,多长的时光也无法将它们冲淡,可偏偏你回忆里曾经憧憬过的人们也许早就已经将你忘记。 年轻的学生全神贯注的盯着单词念念有词,抓起包子急匆匆的就往嘴里塞,直到被包子烫的呲牙咧嘴时才注意到白岳直勾勾的目光。 “没事,你吃你的,我就看看。”白岳朝着对方笑了笑,却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紧张之色。 “我……我要去上课了……”仁兄抓起包子慌慌张张就走,显然是把白岳当成了高校里那种游手好闲熬夜上网的不良分子。 少年倒也没有在意对方的误解,只是自顾自的吃着早餐,他看着店主老徐忙前忙后的,而那个学生风风火火逃出店外,却不小心碰倒了一辆店门旁的单车,砸歪了上面的车筐。 车主是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位年龄很小的小女孩,她心疼的扶起了单车,看着学生的背影嘀咕了几句,随后她蹲下紧了紧女孩的衣领,将其抱起放在了单车的后座,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嚼着包子,女人眼中的忧色很快又变成了宠溺的笑意。 旋转的车轮溅起路边的水洼,母女汇入人河,与她们相似的行人还有很多很多,晨光渐渐填满人间,可除了白岳以外,没有人会在意身边的景色。 因为大家的生活就是这样,你我都一样,不过这繁华世间的芸芸众生。 …… 享受了一顿早餐,白岳打了个满足的饱嗝,不紧不慢的漫步在雨后的街道上。 人群匆匆忙忙,少年逆着人流观察着陌生的城市,细看之下,在这个世界里,即使是同一座城市,其内的上城和下城也是泾渭分明,居民的生活状态完完全全就是两个层次。 就拿交通工具来看,在同一座城市里,下城人依旧保留着挤公交车或是乘坐地铁的习惯,而上城人只需要乘坐浮空载具,眨眼间就能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两拨人的居住环境更不用说,由于人口分布的不均匀,下城大多数是拥挤的旧居民区,街道上难免会有脏乱差的现象,而上城多半是宽阔的别墅区,大学区,公司办公楼,以及无数富丽堂皇的云间商城和空中花园,美好的宛如人间天堂。 值得一提的是,上城制造的垃圾往往都会运输下来堆积在地面上,在加上炎国优先建设天空的政策,上城人与下城人之间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矛盾和对立,这也是深层技术带给每个国家的问题之一。 不过炎国还算是好的,执政官们每时每刻都在强调炎国的上下城不分彼此,加上不分上下惠民利民的政策与极其优秀的治安,大家的小日子总体也算是过得去。 起码炎国人不用担心出门买个菜就会被高喊着自由平等的持枪歹徒崩上天。 至于其他的国家……哥伦比亚、莱塔尼亚、东国那里的资本家就差把‘你们这帮下城的炮灰韭菜穷鬼刁民’几个字写脸上了…… 不过由于人类对深层的探索,各国的文化也会在超凡力量的引导下相互往来相互浸染,然后引发很多令执政官们头痛不已的问题。 “最典型的就是一些上城人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好好的建设国家的深层技术不学,哥伦比亚那帮洋鬼子的傲慢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执政官们就应该整治整治这种不良风气!老子还不稀罕上城那破地方呢!” 这是刚才老徐在顾客面前的原话。 平凡的开小店的中年大叔谈论起国家政策时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器宇轩昂,顿时引起了一众食客的叫好,一旁的白岳喝了半碗烫粥愣是没敢插话。 想到这里少年忍不住笑了笑,因为当他付钱时闲聊起老徐他的家庭时,老徐腆着脸小声表示还是希望儿女都能考到上城念书,然后在上面工作定居的…… 没过多久,白岳就溜达到了书店的附近。 白氏小书店从外面看起来确实一点都不显眼,虽然书店位于一个十字街道的路口,但书店的木制招牌早已陈旧不堪,由于近年来没有打理,木制的字体在风吹雨打下已经变得黯淡不清。 再加上光线的影响,人站在远处乍一看,‘白氏书屋’几乎变成了‘白氏刀尸’。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有着奇怪服务的殡仪店呢。” 白岳嘴角抽动了一下,下定决心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好好搞搞装修,免得以后吓跑客人。 而就在少年掏出钥匙准备开始营业时,他却发现已经有‘熟人’等在了书店的门口。 不得不说,就算炎国高度统一的高中校服实在让人无法恭维,可有些女孩就是能将校服穿出光彩动人的感觉。 少女安静的坐在门前的长椅上,百无聊赖的踢着路边的碎石,细碎的晨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的女孩的肩头,将黑色的发梢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她低头轻抿着嘴唇,似乎正在思虑着什么。 “要进来看看么?” 少年平和的声线将其唤醒,少女抬起头,那副清秀可人的面容倒是让白岳回忆起了些许青春的颜色。 白岳不禁有些感慨,如果原主没有死去,昔日那个自卑的少年,一定会在北河一中的校花面前紧张的话也说不出来吧…… 不巧的是,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已经不再稚嫩,如今的白老板只会一视同仁的对待任何登门的客人。 在少女若有所思的目光里,少年不紧不慢的打开了书屋的大门,将挂在书店门口的牌子翻了个面。 白氏小书屋,正式开张。 第5章天国的颜色 “书店里没有什么规矩,客人您自行选择就好。” 进店后,白岳回头朝着顾客招呼了一声,便坐回了柜台后面,取出了原主锁起来的笔记本,自顾自的翻看了起来。 林婉南则是好奇的打量着书店里的环境。 书店虽然不大,里面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只是书本的种类似乎不太多,映入眼帘的大部分都是一些东国的异世界小说。 她下意识拿起了一本封面花哨的书本,封图上手持大剑的主角满脸正义,对面身材夸张的女性魔王眼冒桃心。 少女脸色微微一红,虽然林婉南从来就没有看过东国小说,但她也从朋友那里多多少少了解到,一般只有没有朋友的宅宅才会背地里偷偷看这种容易让人社死的羞耻文字小说。 白岳居然在卖这种东西啊…… 林婉南下意识扫了一眼柜台后的少年,对方翻着一本看起来脏兮兮的笔记本,似乎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有关注自己的意思。 她不自觉回忆起了上一次见到白岳的那一幕。 那一天正好是一中的校运会开幕,学子们聚集在操场,欢快的气氛在少男少女们的呼喊声中燃烧又沸腾,自己作为合唱团的主唱站在台前万众瞩目,却看到了一个少年孤零零地走向了学校的大门。 他脸色苍白,缩着肩膀垂着头,一只手拖着破旧的书包,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退学单,少年一步一回头的朝着人群张望,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理会一个交不起学费的倒霉蛋。 最终他回过头背对众人渐行渐远,而在学子们此起彼伏的兴奋高呼下,那背影看起来确实是无助又可怜。 当然,林婉南并不会在意这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向来理所当然,就算是两人是同班同学,她与白岳也不可能是同路人,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这一次自己过来找他,也不过是打听一件事情而已。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女的目光,白岳抬起了头,二人目光相对,不过出乎林婉南意料的是,白岳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不自在的错过目光。 “挑好了么?”少年的眼神平和如水,面上还带着礼貌的微笑。 他看了看少女手里的书本:“客人您的眼光真不错,那本可是店里畅销第一的异世界文学爱情小说,要不要买下来读读看?” 林婉南脸上明显出现了犹豫之色,虽然她对这种小说产生了些许好奇,但她也清楚购买这种东国小说一定会招来朋友的揶揄。 “我从来不看这种书的。”少女最终摇了摇头,将书本放回了原位。 “这样啊。”白岳点了点头,倒也没怎么失望。 毕竟开书店的都清楚,经常会有客人进店来看书、最后却一本不买的情况,不过白岳对此也不反感,来者都是客人嘛,花不花钱是人家自己的选择,这事儿强求不来。 少年将目光重新放回了原主的笔记上。 自从昨夜观看了相当劲爆的记忆画面后,白岳便察觉到这个世界只是表面平静而已,诸国为凡人打造了清澈的水面,超凡的暗流却在水面下搅动浑浊的泥沙。 白岳意识到自己的穿越似乎改变了现实,由于如今的‘白岳’并没有死去,所以那副由‘白岳’的血肉组成的画作并没有出现。 但死亡的阴影并没有因此散去。 一是原主记忆里的顾老师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二是原主曾经吃下去的‘灵感’,应该还蛰伏在自己的身体里,随时准备‘孵化’。 书店老板不禁有些头大,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所以白岳此时也不知道原主吃下去的‘灵感’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原主死前留下的笔记了。 不过说是笔记,不如说这是一本初稿,一本由少年的幻想与憧憬勾勒而出的作品。 白岳将笔记重新翻回了第一页,作品的封名赫然跃于纸面。 ——《天国的色彩》 有意思的是,封名每一个字的笔画都由不同颜色的油笔勾勒而出,绚丽的颜色堆叠在白岳的视线中,只是由于原主的字迹太过潦草,这些颜色不但没有增添文字的美感,反而会让观者产生一些不适的感觉。 就好像一些花花绿绿的蠕虫在纸上微微蠕动爬行,倘若长时间注视,甚至还能听到它们扭动躯体发出的滑腻声。 好在这些幻象并没有对白岳的精神产生任何影响,从半夜到凌晨这段时间里,白岳也是大致浏览了一遍原主留下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白星河,是一位面如刀削,眼神冷峻,帅到离谱的高中生(笔记字面描写)。 白星河的父亲是个隐世的武林高人,母亲是一位双腿受伤的温柔舞蹈家,可在一场爆炸意外中,主角的父母双双失踪,只留下白星河孤身一人。 但坚强的主角并没有为此气馁,白星河早已得到了父亲的真传,他一边留在学校念书,一边暗中调查父母失踪的真相,并在一次校园霸凌中勇敢挺身而出,从此结识了校园里的天才明星少女林婉婉…… 故事前期的发展就是这样,虽然字里行间的幼稚着实有些辣眼睛,但白岳还是忍着毒看到了后面。 白星河的帅气和勇敢显然打动了林婉婉,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一同挖掘起主角父母失踪的真相,剧情开始向前推进。 原主创作的故事在这里开始变得越发的怪异。 在两人如胶似漆的蜜月里,时间来到了学校举办的艺术展览大会,在这期间,林婉婉意外看到了一副古怪的天使雕塑。 她在看到雕塑的同时下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原来林婉婉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天国坠入凡间的使徒,而在她的引导下,白星河收集的线索渐渐串联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父母已经前往了世界的至高之巅,名为天国乐土的绝妙世界…… 白岳揉了揉眉心。 这部作品写到这里时,原主的精神估计已经出现了问题。 笔记的后面几乎都是白星河对天国的赞美与憧憬,他就像一个虔诚而疯狂的信徒,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关于美好的词汇量,来勾勒那个完美无瑕的世界。 荒诞的故事就在赞美里戛然而止。 原主引爆灵感变成画作的契机应该就是故事的结局,可是,如今的白岳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所谓‘灵感’的存在…… 白岳盯着笔记陷入了沉思,他隐隐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感似乎躲藏起来了。 它似乎在……畏惧些什么…… 咚咚咚! 这一刻,指节叩响柜台的响声又将白岳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少年抬起头,发现眼前的客人好像有些气恼。 “你还要晾我多久?” 少女婉转的声音回荡在书店里,林婉南紧盯着面前的少年,眼神中颇有责怪的意味。 白岳:? 白岳:?? 你不是不买书么?你还想怎样?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啊? 当然,身为书店老板,这些心里话肯定是不能对着客人说出口的,因此白岳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神情。 “如果客人您有什么诉求,还请您心平气和的告诉我。” 少年声线平和的回应道:“本店不欢迎无理取闹的客人。” 林婉南神情一泄,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反应会是这样。 也许是校花一向瞩目的原因,她在与周围人的互动中向来都是处在被崇拜者被搭话的位置,而自己今天特意有重要的事来找他,这小子却一直躲在柜台后面不搭理自己,这才导致少女产生了不耐烦的情绪。 别看这事儿荒谬,其实现实里这种事情相当常见,并且多数的冲突都是由双方内心‘自认’的不对等产生的。 白岳清楚对方的傲慢,不过他也不在乎对方的傲慢。 而在少年的淡然下,林婉南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无礼之处,少女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泄了气,乖巧的坐在了白岳的对面。 她委屈道:“白岳,我们的顾老师失踪了。” 第6章瓶中铅白 顾老师失踪了…… 白岳咀嚼着对方话语里的含义,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虽然这是个存在超凡的世界,但为了遏制混乱,诸国已经在现世中构建出了完善的秩序与法理,炎国负责监察现世的审查官更是无处不在。 顾老师利用学生制造画板的行为自然违反了律法,因此他提前出逃的举动并没有出乎白岳的意料。 只是如今的白岳还好端端的活着,那副血腥的画作并没有出现,这事儿自然也没有引起官方的特别关注。 所以顾老师此时的身份并不是一个疯狂的罪犯,而是一位普通的失踪市民。 白岳昨晚并不是没有报警揭露对方的心思,可他又从个人终端的新闻里了解到,这个世界里经常会出现深层邪物占据凡人躯壳的降临灾害。 一旦被官方审查团察觉并捕捉,这种在现世伪装的邪物下场一般都是被就地灭杀或是被终身监禁…… 无一例外。 这个消息当时就给白岳看麻了,可他仔细一寻思,自己这个穿越者好像还真就蛮符合深层邪物特征的……一旦主动报警,审查官来了先抓谁还真不一定。 想到这里,白岳微微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林婉南此时的神情,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中居然满是焦急与惶恐。 白岳哑然失笑:“你不会是在担心顾老师吧?” “顾老师对大家都很温柔,我担心他有什么错么?” 少女顿时涨红了脸:“白岳,你是顾老师曾经最关心的学生,而他现在整整失踪三天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他么?”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白岳笑了笑,他站起身,主动为对方倒了一杯热茶,雾气缓缓升腾,书店老板询问道:“学校报警了么?” “上报了,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结果,我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顾老师了……” 少女双手紧紧握着滚烫滚烫的茶杯,林婉南此时此刻的眼神尽是惘然,就好比一只失去了依靠的幼鸟:“我……我现在很着急很想他……” 白岳看着对方的神态,少年眼睛微微眯起。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顾老师?” 白岳看了看林婉南的双手,明明少女修长的手指已经被茶杯烫的通红,可她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因为……在我最自卑最无助最伤心的时刻,是温柔的顾老师给我了活下去的勇气……” 林婉南似乎是想到了对方的面容,她的嘴角向上勾起,少女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了起来:“我之所以能成为合唱团的主唱,全都是顾老师的教导和鼓励……” “白岳,你也是顾老师所关爱的人,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少女直勾勾的看着白岳的眼睛:“我已经问过很多人了,可他们都不理解我的感受!所以……所以我找到了你……” 懂了懂了,原来你也是原主的病友啊…… 失敬失敬。 “呵,我当然理解你啊,我也最喜欢顾老师了呢。” 渐渐的,白岳坐直了身子,书店老板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他隐隐察觉到,眼前的少女其实也是一块‘画板’。 她的所思与所想,皆是通往疯狂的旋涡。 而这也进一步激发了他的好奇,那深邃又神秘的灵感,似乎越来越近了…… 他抿了一口茶水,少年笑了起来:“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呢?拉我一起去找他么?” “我……我不知道。” 林婉南那绝美的面容此时尽是忧虑,不过在遇到‘志同道合’的白岳后,少女心中的不安倒是稍微减少了一些。 紧接着,她就看到少年将一本笔记本递了过来。 “其实呢,你找对人了。” 书店老板的面容仿佛藏在了朦胧的水汽中,只留下了温和的声线萦绕在小小的书店里:“我这里确实有着顾老师的线索。”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白岳的行事风格。 白岳深知如今的自己只是一头孱弱的羔羊,他清楚那个伪装成导师的魔鬼绝不会放弃自己这张未完成的画作,他也清楚夺人躯壳的穿越者恐怕无法得到大炎官方的信任与庇护。 在这种情况下,无所作为毫无疑问就是死路一条。 他必须得到超越平凡的‘力量’。 好在少年在这个世界里并非没有‘熟人’,白岳一开始的打算是在供货商老文那里寻找突破口的,对方既然能搞到官方主动封锁的消息,来头自然不一般。 只不过第一次通话时,对方的试探之意就连傻子都能听出来……贸然信任黑心商,自己估计也会变成老文的‘货物’之一吧? 相比神秘的老文,眼前这位傻兮兮的林同学显然更无害一些。 因此在清楚林婉南也是即将死去的‘画板’的那一刻,白岳就做好了主动触碰灵感与深层的准备。 命运必须捏在自己手里。 看着对方递来笔记,林婉南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少女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笔记,她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页,当即就看见了那些绚丽迷人的蠕动色彩。 她愣住了,气氛就在这时陡然安静了下来。 是绝对的安静。 白岳惊奇的发现,窗外那些嘈杂的人声瞬间就被生生抹去,入目可见的一切都开始……融化? 不,是褪色。 就好比有人往刚刚完成的油画上面粗暴的泼水,画中的一切在水流的冲刷下开始褪去形体和色彩,露出了苍白的底色。 各司其职的颜色们就这么流淌下来,它们胡乱融合在一起,混乱而肮脏。 在狂热的思念中,少女体内的灵感居然就这么被引爆了。 “没有错……没有错……这就是顾老师绘画时用的颜料……” 在白岳凝重的目光中,少女抚摸着色彩,那张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了深深的痴迷之色,她将笔记本缓缓抱入怀中,眼神安定而喜悦。 下一刻,白色,自少女的脊背蔓延了出来。 不同于原主死去时的激烈,林婉南体内的灵感看起来相当的‘柔和’,白岳看见女孩背后的白色正在擦去四周的色彩。 就像在铅笔涂匀的纸张上滚动橡皮,擦除污垢的那一刻,留下的洁净反而成了纸上唯一的轮廓。 于是白岳看到了一对柔软的洁白羽翼。 少女的脸色越发惨白,可她的神情依旧幸福又满足。 林婉南开始轻声的哼唱。 她的歌喉柔和而动人,声音空灵又悠远。 与此同时,女孩在白岳面前踩起了优美的舞步,黑色的发丝随着优雅的姿态在空中飞扬,纯白的羽翼在她背后彻底舒展开来。 在这空灵的哼唱声里,那些浑浊的颜色已然化作了此起彼伏的浪潮,它们卷过书架,淹没空气,夺走晨光,最终化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旋涡,在二人周围缓慢的涌动了起来。 这一刻,白岳亲眼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灵感究竟是何种存在。 它无需世人解释,见到即是明悟,触碰即得真解。 少女体内被种下的灵感,是“无”,是伟大作品的底色。 而它的真名,也随着少女逐渐定格的歌唱与舞姿中映入了白岳的认知里。 ——瓶中铅白。 唯一的观众抚掌赞叹。 顾老师确实是一个蛮有意思的画家。 第7章我窥见疯狂的世界 今天是学校举办艺术展览大会的日子。 所以林婉婉特意带上了耳坠,换上了自己最漂亮的白色连衣裙。 她刚一踏进学院的大门,就看见面如刀削相貌冷峻的白星河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少女露出夺人目光的笑颜,她挥动手臂,却发现白星河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飞奔过来抱住自己,他此刻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四周,行为举止看起来似乎有些反常。 好在白星河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少年主动走上前来,可没等少女诉说什么,他就率先开口询问了起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我是……谁?” 少女的双眼里透出茫然:“我是林婉婉啊。” “不,你是林婉南。” 白岳摇了摇头:“不要代入角色,集中精神,尽快找回自我吧,否则你会越陷越深的。” 谈话间,少年将目光投向了学校的大门。 在白岳的视线中,大门的背后,以及整个学校的边界以外,全部都是混沌又狂乱的色彩。 油彩们包裹着幻想组成的世界,基础的色彩彼此交融着,它们在蠕动,在抽搐,在低语,然后孕育出新的颜色来取代过往的世界。 太阳用朱红粉刷钛白取代月亮,清晨用群青掩盖煤黑吞没夜晚,仿佛有位永不疲惫的画师正在不厌其烦的描绘着世间的一切。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甚至连‘活生生’的人都是由油彩创造出来的。 校门背后的颜色还在不断的蠕动,一位又一位学子就这么被勾勒出了形体,从门后的混沌走入校园。 只是每个人都一模一样……他们脸上的五官在粗糙的油画中模糊不清,嘴角的色彩却相似的向上延伸,所有人都挂着怪诞的笑脸,它们穿行在学校里,不知疲倦的扮演着学生的角色。 少年眼神里尽是好奇,作为一个穿越者,白岳确实对眼前的世界一无所知。 在林婉南体内的灵感爆发的那一刻,‘瓶中铅白’就将书店里的二人双双吞没,等他回过神后,便已经来到了眼前这个古怪的书中世界。 白岳的思绪飞快的运转了起来。 这里莫非就是所谓的‘深层’? 深层世界就是人们创作出来的作品? “不……不对……”少年仔细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新闻消息。 ‘炎国勘测队于深层世界发掘线索。’ ‘官方公布国度信息,各地进行锚定国度的作品审查筛选工作。’ ‘异国官方向国理会提交作品创造申请……’ 细碎的线索就这么串联起来,思索间,异乡人逐渐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原来表象和实际是反过来的……” 他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这个世界的创作家们,是在用自己的‘作品’,来诠释未知的深层。” · 林婉南只感觉浑身冷的厉害。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思念丢下了悬崖,意识正在朝着无止境的深渊无限的坠落,记忆在黑暗中越发模糊,理智逐渐在困倦中走向消亡,可就在这时,她又听了断断续续的呼唤。 “集中精神……找回自己……” 就好比即将溺死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林婉南的意识拼命的朝那个声音靠了过去。 神奇的是,对方的声音仿佛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拖拽自己的‘灵感’就好比见了猫的老鼠,它松开自己仓惶逃窜,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捡回了即将崩坏的理智。 少女渐渐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她就看见了一张刀削般的面容。 “啊!”林婉南惊叫出声,她露出惊惶之色瘫坐在了地上,显然是被少年过于‘帅气’的面容吓得不清,可下一刻,她就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安静点,你引起它们的注意了。” 熟悉的声音让少女稍稍放松了下来,在白岳的低语声中,林婉南发现已经有一些奇怪的人靠拢了过来。 他们就像是活着的油彩画像,在移动的同时,他们身上的色彩也会和周围扁平的景物微微粘合又分开,看起来相当的抽象…… 林婉南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艰难的点了点头,白岳这才松开了手,将对方拉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幅古怪的样子?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看着油彩人们不在靠拢后,林婉南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小心翼翼的朝着对方询问了起来。 “这里似乎是故事里的世界,而我扮演的角色白星河相貌设定就是这样。” 提起相貌白岳也是一脸的蛋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那硬邦邦的尖下巴:“我甚至感觉自己的脸现在能切苹果……” “故事里的世界……也就是说……” 少女此时更加不安了起来:“我们坠入了深层世界对不对?” “大概吧。” 白岳简单回应了一下,转身朝着学校内部走去。 少年一边走一边说道:“根据我的观察,这些油彩人并不会主动攻击我们,不过一直停留在原地似乎会引起它们的注意力。” 林婉南连忙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有意思的是,她已经在潜意识中将眼前的少年当成了依靠的对象。 在混沌又危险的深层中,白岳那平和的话语里仿佛蕴含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么?” 白岳随口询问,道路的颜色在他脚下流动延伸,远方简陋的学校展览馆也开始被线条填补起细节,在视野中慢慢变大。 “我……” 细碎的画面在少女的脑海中闪过,她手扶额头:“我好像消化了顾老师送给我的灵感……” “消化灵感?”白岳挑了挑眉头:“什么意思?” “坠入深层的唯一方法,就是用情感消化掉吞食的灵感啊。” 林婉南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她看向白岳,眼神里露出一丝疑惑:“你不会连常识都忘掉了吧?” 用情感……消化灵感…… 这一刻,异乡人将诡谲的规则牢记于心。 “当然没忘。” 白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回过头,毫不避讳对方的眼神:“我只是在确认你目前的精神状态而已。” “确认我的精神状态?” “是啊。” 白岳笑了起来,只是那副棱角尖锐的面孔笑起来有些渗人:“我怀疑你已经疯了。” 第8章创作亦是归途 “我疯了?” 林婉南露出愕然之色,少女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随随便便就吃掉别人送给你的灵感,你还说自己没疯?” 白岳发出嗤笑:“正常人都知道‘灵感’与‘深层’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吧?” “我……” 林婉南一时哑然,她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你甚至还连累了我。” 少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开始打蛇上棍:“你带着我一起坠入了这个鬼地方,直到现在连句道歉都没有。” “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婉南连忙辩解道,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不知道‘瓶中铅白’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难道顾老师没有告诉过你消化灵感的情感条件么?” 白岳趁势追问,继续挖掘着对方认知里的常识。 “从来没有啊。” 少女茫然的眼神里透出清澈的愚蠢。 “……” 白岳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虽然对方的回答没有任何价值,但白岳的心中还是隐约有了答案。 ——是思念。 消化‘瓶中铅白’所需要的情感,是强烈的思念。 在一日又一日无休无止近乎病态的思念下,前途光明的痴情少女终会在最美的年纪定格下来。 压抑的情感彻底爆发的那一刻,她的意识就会被拖入无限的深层,只剩下空洞的躯壳留在现世,成为魔鬼用来扣动人心的画作。 “好家伙,真够变态的……” 白岳喃喃自语,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递过去的笔记本只是个催化剂而已。 他只是提前引爆了少女内心的思念,从而加速了‘画作’的诞生。 不过这么看来,这张画作无疑已经失败了。 林婉南的意识并没有像原主那样彻底消亡,她的下坠,似乎在自己的影响下停留在了这里…… “话说回来,既然你不知道灵感的触发条件,难道你就没有害怕过?” 白岳此时有些好奇对方的所思所想。 “我当然不怕啊。” 似乎是想到了那张柔和的面容,林婉南的眼睛亮了起来:“因为温柔的顾老师是不会害我的。” “……” 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白岳只感觉到匪夷所思。 顾老师的洗脑能力后劲这么大么? 他不禁陷入短暂的思索,为什么一个心智成熟的青年人,在深知世界的危险常理的前提下,还会全心全意、近乎偏执地相信他人编织的谎言呢? 但白岳很快又释然了。 因为就算在他的前世,这样的人也有很多很多。 在有心人的操弄下,他们很容易就会被裹挟,被欺骗,被麻痹。 他们会亲手蒙住自己的眼睛,用情感去欺骗蒙尘的理智,用恶意去揣测他人的箴言,最终彻底沦为丢弃思想的羔羊,直到被人宰割也无怨无悔。 白岳面对这种人向来敬而远之。 谈话间,二人已然来到了艺术展览馆的面前。 少年抬起头,打量着原主作品中的主线转折点,一旁的林婉南眼神中却露出了畏惧和不安。 由于《天国的颜色》作品背景就是现世里北河市的一中,所以即使经过了油画风格的滤镜,林婉南还是能认出教学楼、操场、办公楼以及学生宿舍这些学校设施的。 只是……艺术展览馆的画风显然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这座建筑更偏向某种古老的西式风格。 它的整体色调是灰暗和漆黑的,两人面前的墙壁上尽是斑驳的苔藓与凌乱的抓痕,墙砖间的轮廓缝隙犹如灰色的蛛网。 令人不适的丝线向着四周张开,它们缠住一扇又一扇紧闭的半圆拱窗,连向了四处歪斜的黑色高耸尖锐穹顶。 最诡异的是,即使四座尖锐的副楼已经高的惊人,它们所簇拥的主楼还是超出了常人的认知。 高塔般的黑色主楼无限的朝着天空幕布延伸而去,并且它的形体呈现出了一种螺旋且扭曲的状态。 仿佛一个巨人攥住了塔楼的顶端,它拧动掌心,建筑的主体不但没有因此崩塌,反而像是烧热的软糖一般顺着力道旋转了起来。 所有的线条就这么被拉长被扭转,包括砖石、烟囱、窗台、以及……里面的黑色油彩人影。 它们的面容同样受到了扭曲的影响,一张张‘人脸’就这么紧紧贴着被拉长的变形拱窗,用那细长的眼睛窥视着外面的来客。 白岳同样直勾勾的盯着它们,若有所思。 原主那青涩的幻想,果然就是在这里染上了疯狂的颜色…… 林婉南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窗里的人影,少女的身形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放轻松,放轻松,不要用恐惧来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少年自然察觉到了同伴的窘态。 白岳摸了摸自己‘俊俏’的面容,他回头笑道:“就算它们真能跑出来,我也有能用下巴戳死它们的自信。” 而就在少年回头的瞬间,那些一直扒在窗前的人脸全都飞快的缩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林婉南的错觉,她感觉到那些扭曲的人脸好像同样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咱们还是聊一聊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吧。” 白岳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上面的异状,少年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应该还记得回归现世的方法吧?” “嗯。”林婉南下意识靠近了少年一点:“官方公布的第一规则我不可能忘记的。” “说说看喽。” 白岳面上含笑,一副虽然我全都知道,但我还是准备考考你的神情。 少女顿了顿,随即乖巧的回忆道:“只有创造家们才会主动吞吃灵感坠入深层。 一旦彻底消化了灵感,创造家们就会以自己的意志,用绘画、文学、音乐等方式,在深层里创造出独一无二的作品,从而锚定深层通往现世的归途。” “这样啊……蛮好蛮好。” 白岳连连点头,一副相当认可的样子:“也就是说,你只需要创造出个‘作品’,我们就能回去了?” “前提是我必须彻底消化掉‘瓶中铅白’,只是……” “只是?” 林婉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面露古怪之色:“它逃走了。” 第9章在故事里仿徨不前 “瓶中铅白”还能逃去哪里呢? 在这个由纯粹的色彩构建的世界里,‘白色’还能藏在哪里呢? 少女的白色连衣裙不过是它仓皇逃窜时留下的残渣而已,想到这里,白岳抬起了头。 群青色的天空幕布自然不是单调的。 除了那轮太阳的朱红以外,白岳还看到了一抹纯粹的底色,它勾住了扭曲穹顶的尖端,试图将自己臃肿的身躯藏在展览馆的后面。 是云啊…… 少年的嘴角一点一点向上勾了起来。 说真的,白岳从未有过如此欣喜如此雀跃的情绪。 太多了。 因为有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无垠又诡异的‘深层’,具有‘引力’的情感,锚定归途的‘作品’,还有天生‘活性’的灵感…… 他回想着少女的叙述,少年注视着眼前诡谲的世界,渐渐的,白岳越发期待了起来。 原主拙劣的文字尚能如此有趣,那么……其他创作家的作品呢? 我还能看到多少精彩的世界,我还能见证多少壮观的非凡? 白岳无声的微笑,而在这种期待面前,理智如蛾扑火,恐惧卑若尘土,死亡不过是怯懦之人束缚自己的绳索,少年转过身,面向艺术展览馆的大门。 纯铜浇筑的巨型门扉庄严而肃穆,两座大理石制成的无面天使雕像立于门边。 它们手持天平、书本与利剑,漠然俯视着地面的虫豸。 白岳将双手按在了门扉的表面,少年轻轻一用力,故事里的主角白星河就这么推开了命运的大门。 这一次,他将重新演绎自己的未来。 “走吧。” 白岳的身影没入黑暗,他的语气透出跃跃欲试的意味:“我们去抓住那逃走的灵感。” 少女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的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白岳的气质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婉南心想,那个自卑懦弱的少年似乎已经完成了蜕变,只是…… 少女看着白岳的背影,在未知又可怖的深层建筑里,少年的步伐轻松又愉快,简直就像回了老家一样。 他的蜕变好像过于夸张了。 怔然间,林婉南回想起了白岳刚才的笑容,她露出恍惚之色,这一刻,少年那副好奇的神情,与少女内心另一个人的相貌发生了重叠。 一个无比荒诞的念头悄然攀上了少女的心头。 ——白岳和顾老师一样,都是疯掉的怪物。 她瞬间不寒而栗。 不!不对……我刚刚在想些什么?顾老师那么柔和的人怎么可能是疯子呢? 林婉南有些痛苦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她深吸一口气,将突如其来的思绪排除脑外,只是她垂着头还没走几步,眼前忽然又被背影遮挡。 “我们遇到麻烦了。” 带路的白岳停在了原地。 “麻烦?” 林婉南心中一紧,连忙顺着白岳的目光向前看去,却在走廊的前方看到了一片浓郁的漆黑。 “你看到怪物了么?”少女有些慌张的询问。 “怪物倒是没有。” 白岳摇摇头,他朝着面前走了一步,向前伸出了手,而在林婉南的视线里,少年的手臂瞬间就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样。 不过没等少女惊叫出声,白岳又把手臂抽了回来,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由于这里是以色彩为主体的世界,所以我们面前的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阴影。” 白岳解释道:“这座展览馆里面的阴影,全都是‘实质’的黑色,倘若没有光源,我们就无法接着向上探索。” 少年回过头看向来处。 虽然他推开了大门,使得外面朱红的颜色‘浸透’了进来,但随着走廊的延伸,红色还是越来越淡,最终止于二人身边。 并且这座艺术馆类似于西方的古堡或教堂,所以整个长廊的构造十分的复古,顶上没有任何现代的电灯设备。 白岳环顾四周,倒是在周围找到了一处镶嵌在墙上的烛台。 少年走上前去,发现烛台左右两侧的蜡烛已经燃尽,所幸中间的蜡烛还留了一半。 接下来,要去那里寻找火源呢? 白岳陷入了思索。 要不要找外面的‘油彩学生朋友’借个火?不借就用下巴戳它丫的?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排除了荒诞的想法,但很快,白岳的内心就隐隐出现了一个猜想。 “林婉南,把你的耳坠取下来给我。” 他转过身,面向少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啊?哦……” 虽然不清楚白岳打算做什么,但林婉南还是遵从了对方的想法,她取下耳坠递了过去。 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中,白岳将红色的宝石耳坠捏在了指尖。 紧接着,他将红耳坠贴向了蜡烛顶端的烛芯,少年微微摇晃起手指,红色就这么在他的指尖拖出了微微的残影。 坚硬的宝石耳环瞬间变得柔软又虚无。 “嘶——” 白岳甩手发出了一声痛呼,但他的眼神中却满是成功的喜悦,红色的火苗在少女惊奇的视线里舞动了起来。 “我想的果然没错,这个深层世界里的规则,其实相当单调。” 少年抬高了烛火:“我们只需要将适合的颜色,放在适合的位置就行了。” 橘黄的色彩缓慢的膨胀而出,开始朝着四周缓慢的流淌。 伴随着白岳的脚步,烛火的色彩也在向前推进,橘黄漫过纯黑,从中显现出清晰可见的轮廓。 白岳和林婉南继续前行。 然而古怪的是,两人察觉到门后这条狭窄逼仄的长廊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完,两边冰冷的墙壁仿佛在无止境的向前延伸。 墙面上遍布着手指挠出来的血痕,看起来有些渗人。 “还是找不到向上的楼梯啊……” 林婉南不安的抱着手臂:“我们会不会是走错路了?” “这里就一条路。” 白岳捧着烛火,少年的步履依然不急不缓:“我也观察过了,两边的墙壁上并没有暗格之类的东西。” “真有意思……”他摸了摸下巴:“这个展览馆横向的空间不可能这么大的。” “那我们怎么办?”少女的语气慌乱了起来:“要不我们先退出去想想办法?” “别急,转变这不就来了么。” 白岳站在了原地,他将蜡烛贴向墙壁,一幅壁画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林婉南的视线里。 两人终于遇到了艺术展览馆的第一件展品。 第10章苦痛铺满歧路 这幅突然出现的壁画并不大。 它挂的位置与二人的视线平齐,长宽目测不到一米,木质的褐色画框花纹繁复,框面布满了裂痕与灰尘,看起来相当老旧。 壁画本身的内容倒是相当单调,画面主体就是一个空洞的大厅,大厅深处的地面上似乎还摆放着什么物件。 在摇曳的暖色中,白岳和林婉南都看清楚了壁画下方的标签。 《心灵歧路》 标签表面除了作品的全称以外,上面还刻着一行潦草的注释。 ——命运的抉择向来短暂,愚昧之人终将陷入仿徨。 “靠近点看看吧。”白岳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会……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少女看着壁画中那模糊的轮廓,林婉南只感觉内心一阵阵的发冷,明明只是一处空空落落的大厅,她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些古怪的视线。 “闷头向前走未必会有结果,我怀疑这个走廊里就没有向上的楼梯。” 白岳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应:“想要抓住‘瓶中铅白’回归现世,我们就不能放过视线里的任何线索。” 他捧起蜡烛向前一步,准备观摩壁画中的细节,可奇怪的是,伴随着少年的动作,他与墙壁的距离并没有拉近…… 白岳挑了挑眉头,他又试探着走了几步。 咫尺之遥的距离还是没有变化,不过少年越是向前走,那张壁画的体积就越来越大,大厅里的细节也越发的丰富,渐渐的,他就在画面的深处看见了怪异的轮廓。 见状,林婉南连忙跟上了白岳的脚步,恍惚间,她看见木质的画框掠过了自己的身侧。 下一瞬间,烛火的颜色擦亮了大厅的朦胧。 白岳在原地站定,他回过头,身后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张壁画,画面里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逼仄长廊。 长廊里遍地枯骨,有位身形枯瘦的干尸蜷缩在墙边,他的额头抵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扣住了冰冷的墙面。 《永无尽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幅画作的名称和注释全都是用血红的颜色书写出来的。 在少年凝重的视线中,木质画框表面的裂痕越发的密集起来,它开始摇摇欲坠。 啪! 壁画就这么从墙壁上掉了下来,仿佛玻璃一般摔得粉碎。 “呜……”林婉南被巨响吓了一跳。 她呆立在原地,片刻后,少女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林婉南的眼神里露出了深深的惊惧之色。 “我们……我们差点就出不去了……” 林婉南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她双脚一软,少女绝望的瘫坐在了地面上,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 身为一个普通人,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切身体会到了‘深层’所蕴含的意义。 到处都是扭曲的怪物……到处都是怪诞的陷阱…… 温柔的顾老师所许诺的光明未来,似乎不在这里。 “为什么要害怕呢?” 就在这时,白岳的声音幽幽的钻入了少女的耳畔,林婉南抱着膝盖,艰难的抬起头。 少年的眼神依旧平静。 “在你吞下‘瓶中铅白’的那一刻,你难道就没有思考过自己坠入深层的后果?” “在大炎,官方只允许在统测局留过档案的正规人员进入深层,在此之前,未知的深层还得经过勘测队的发掘以及消息的封锁。” 白岳俯视着面色惨白的少女,他问道:“是个人都清楚深层的危险之处吧?” “因为……因为我相信顾……” “你最好不要说一些愚蠢透顶的话来欺骗自己的内心。” 白岳摇摇头,似乎是对少女的表现很是不满:“懦弱只会让人在深层陷得越来越深,你既然消化了灵感,自然也得有直面危险的觉悟。”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 “你不需要道歉。” 女孩无措的辩解又被少年的话语打断。 白岳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虽然我不介意随手拉你一把,但如果你真想活着回到现世,那就不要用软弱来浪费自己的时间。” “我……我知道了……” 林婉南紧紧抿着嘴唇,她用衣袖擦了擦花脸,咬咬牙站了起来。 “很好。”眼见同伴的恐慌得到了解决,白岳满意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大厅深处走去。 少女的脚步稍微坚定了一些,她紧随少年身旁,片刻后,两人就来到了大厅的中央, 在橘黄的映照下,诡异的一幕映入了白岳的眼中。 大厅的左边,有一位面容模糊、身形细长扭曲的黑色油彩人影。 它跪伏在地面上,用那干枯的手爪捂着耳朵,人影时不时还会发出痛苦的低吟,有一面硕大的镜子嵌在它的脊梁上,镜子呈倒梯形,高的惊人,里面隐约露出了阶梯的一角。 这也是一件艺术展览品,因为它的身旁同样立着一块标签牌。 《苦痛镜旋》 ——你回顾过去,苦痛的记忆宛如带刺的枷锁。 大厅的右边,则是立着一个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天使雕塑。 她的羽翼朝着两边舒展开来,天使的手里还捧着鲜花与书卷,给人一种神圣又柔和的观感。 这件展览品倒是和诡异的油彩世界格格不入。 《天国启示》 ——迷茫的旅人啊,请忘记苦痛的过去,来拥抱天国的赐福吧。 而就在白岳与林婉南看见雕塑与镜子的这一刻,镜子里的画面剧烈的波动了起来。 少女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镜子里那些熟悉的脸。 衣冠楚楚的男人阴沉着脸,他叼着烟,烦躁的在客厅来回踱步。 头上绑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抱着兔子玩偶,怯怯的坐在一边,她身旁的女人对着男人小心翼翼道:“冷静一些,别在孩子面前抽烟……” 男人眉头拧起,他呼出烟气,将烟灰弹在地毯上,朝女人问道:“我明明花钱给她报了本周的歌唱兴趣班,你为什么还要带她去游乐园?” 女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孩子还小,而且我答应过她,要在生日当天带她去玩的。” “我为了这一次的艺术培养机会花了多少钱你知道么?!” 男人突然暴怒,他扔下烟头,上去就给了女人一记耳光:“上城!上城!她这辈子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光鲜亮丽的上城人,所以她必须成为一个优秀的创作者,懂了么?!” 女人捂着脸发出呜咽。 “不许你欺负妈妈!”小女孩蓄着泪挡在了母亲的面前。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又知道多少?!” 下一刻,男人一把抢过了女孩手中的兔子玩偶,将其摔在了地面上,他扭动小腿,擦得黑亮的皮鞋在玩偶的身上碾出了肮脏的鞋印。 第11章守门人 白岳回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同伴的面容。 “镜子里的小女孩是过去的你么?” 他轻声问道。 “嗯。” 林婉南看着镜子里父亲狰狞的脸,少女难过的点了点头:“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八岁的生日。” “看得出来,你的父亲不太通情达理。” 白岳发出感叹,这里明明是故事所描绘的幻想世界,深层的镜子却装着现世的过往。 “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对他而言,我和妈妈都是他用来接近上城的工具而已。” 少女上前了一步,她将手伸向了女人的脸庞,似乎是想要拂去母亲脸上的红印,但很快林婉南就意识到,眼前的一幕不过是镜中幻象而已。 “那一天,是我央求了妈妈好久好久,她才买下了我一直想要的兔子先生。” 林婉南垂下手臂,声音发颤:“是我对不起她。” 镜子里的小女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她扑过去抱住玩偶,却被盛怒的男人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想要成为一个上城人,就要向上爬!向上爬!不择手段的向上爬!” 男人一下一下踢着蜷缩起来的孩童,他冲着女儿发出咆哮:“我为你创造了那么珍贵的条件,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苦心?!” 听着镜中女孩的呜咽,林婉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呢……” 少女发出呢喃。 “因为……人与人是永远无法相互理解的。” 有人在女孩的身旁温柔低语。 林婉南茫然的睁开眼睛,办公桌后相貌阴柔的顾老师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虚伪的人们习惯了伪善的面具,欺凌反而成为了正义的法则,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他发出遗憾的叹息:“所有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一口孤井,水面下的阴暗与丑恶向来都是世间的至理,我们永远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我……我该怎么办……” “祈祷吧,孩子,朝着天国祈祷吧。” 顾老师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来到女孩的面前,伸出手,慢慢摊开掌心。 洁白的灵感闪烁着摄魂夺魄的辉光。 “相信我,孩子,父母的期盼不过前行的累赘,吞下它,你就会摆脱苦难的过去。” 男人俯下身子,柔声耳语:“我会帮你塑造一个最美好最光明的未来,你将成为天国的使徒,拥有一双挣脱桎梏的羽翼。” “我将成为……天国的使徒……” 林婉南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语,她转过头,不远处的天使雕像闪烁着神圣的辉光。 少女朝着雕塑一步步走去,眼里透出了深深的渴盼。 忽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几根快速接近的手指,只听‘咚’的一声,林婉南就抱着脑瓜发出了痛呼。 “诶呀好疼!” “清醒了?” 白岳收回了手指,无奈的看着一脸委屈的队友:“看来那个顾老师蛮会蛊惑人的嘛。” “不过我也能理解。” 白岳走到了天使雕塑的面前,他举着蜡烛,用指节敲了敲雕塑的面门:“在常人最无助最迷惘的时刻,骗子往往就会趁虚而入……” 然而话音刚落,少年就听到咔吧一声,天使的面门顿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在白岳惊讶的目光中,裂缝从他指节叩击的位置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少年后退一步,雕塑的脑袋顷刻间坠落了下来,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与此同时,展览品一旁标签牌上面的字迹也发生了变化。 《??之触》 ——快逃!快逃!快逃!■■■■出现了! 原主所描绘的故事就这么被改变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岳耸了耸肩膀,面向目瞪口呆的少女:“你也看见了,是它自己掉下去的,我可不赔啊。” 林婉南面色古怪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问题不大,这东西没了就没了。” 少年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根据我的推测,咱们上去的关键,应该就是那面映照记忆的镜子。” 少女将目光重新投向苦痛镜旋。 林婉南的家庭条件并不差,虽然身居下城,但她居住的地方是一栋精修过的公寓楼。 “走吧,蜡烛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白岳笑了笑:“放心吧,我会帮助你面对过去的。” “嗯……”少女声如蚊呐。 而在少年鼓励的目光中,她回到过去面前,林婉南伸出手,在二人的视线中,坚固的镜面如同水波一般荡漾了起来…… 嘎吱—— 伴随着鞋子踩踏地板的响声,盛怒的男人回过头,愕然发现客厅衣帽镜的旁边多出来了两道身影。 少年手持蜡烛,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尽是嘲讽与鄙夷,一旁的少女咬着嘴唇,她看着自己的妻女和脏兮兮的玩偶,一言不发。 “你们他妈的又是谁?!” 男人松开踩在女孩身上的脚,他高声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邻居,我们是邻居,来看热闹的。”白岳笑眯眯道。 “少他妈胡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们!” 片刻后,男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白岳的脸,又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他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暴戾。 他面向满脸恐惧的女人:“好啊好啊,你这个贱货居然还在偷偷养野男人——” 林先生的声音戛然而止,毕竟沙包大的拳头已经撞在了他的脸上。 天旋地转。 “啊啊啊啊啊!!” 男人惨叫出声,可下一刻,他的衣领又被人拽了起来,又是一击无情的重击狠狠轰在了他的鼻梁骨上。 林先生瞬间涕泗横流,他眼神里的凶恶瞬间变成了恐惧和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他干呕出声,吐出酸水,用手捂住发紫的鼻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错了……别打了……” “其实我还是蛮中意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的。” 看见对方这么快就缴械投降,白岳遗憾的停下了动作。 他回过头,发现林婉南已经抱住了过去的母亲和年幼的自己。 她似乎在低声倾诉些什么,忏悔些什么,渐渐的,小女孩止住了哭泣,女人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记忆里的人们在下一刻烟消云散。 漆黑的色彩重新占据了客厅,烛光氤氲,橘黄蔓延,白岳脚下的男人也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它的身形被拉长被扭曲,面容变得可怖又怪诞。 怪物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唯一保留下来的是它的眼神,怪物盯着少年的脸,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深深的骇然与惊惧。 细长人影的脖子上同样挂着一块标签牌,很显然,它也是这座艺术馆的展览品之一。 《记忆之阶守门人》 ——夜深人静,你回顾过去,发现它千变万化,无处不在。 第12章鮟鱇诡屋 白岳一只手捏着黑色人影的肩膀,将其提了起来。 “感觉没什么重量呢……” 少年好奇道,另一只手微微上抬,烛火照亮了这件展览品更多的细节。 它的身子并非立体,而是细长扁平,像一张立起来的纸片。 虽然怪物此刻被白岳无礼的拽了起来,但它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看向少年的眼神依旧小心翼翼,满是臣服。 紧接着,没等白岳询问些什么,油彩人影的身形开始迅速的融化。 漆黑的色彩在二人面前收缩,坍塌,最终变成了一道小拇指大小的钥匙印记,烙在了白岳的手心上。 少年的内心瞬间多出了关于印记的明悟。 “记忆之钥……” 白岳下意识呢喃出声:“使用它,就能打开他人记忆的门扉,从而踏入他人内心深处的过往。” “居然是‘设定’!” 林婉南凑上前来,少女惊讶的看着少年掌心的钥匙纹路,她发出了感叹:“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别人得到设定呢……” “设定?”白岳转过头,下意识问出了声:“设定又是什么?” “设定就是深层世界的底层逻辑,也是支撑‘作品’的基石啊。” 林婉南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人们的超凡之力,还有现世里的深层技术,都是在‘设定’的支撑下具现而出的呀。” “任何‘作品’都有‘设定’?” 白岳一愣,连忙追问道。 “当然了,凡是从深层里诞生的作品,都至少蕴含一个符合自身的设定,并且大艺术家所描绘出来的深层作品,里面更是有着复数的神奇设定,是各国官方重点开采的资源……” 林婉南看着少年的脸,面露复杂与向往:“白岳,你也成为超凡者了呢。” 我这就……得到超凡了? 白岳不禁有些怔然,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少年能感受那枚钥匙此刻正在静候他的意念,神秘的力量宛如天生的骨血。 在这个世界里,唯心与唯物早已不分彼此。 现世渴求艺术,艺术堕入深层,深层孕育作品,作品诞生设定,设定成就超凡,超凡铸造现世…… 它们宛如衔尾蛇的头与尾,于时间长河中缔造着无限的可能。 “对了……” 白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年扭头看向来处,发现那面衣帽镜已经在场景的变化下消失无踪。 这一刻,《心灵歧路》、《永无尽头》、《苦痛镜旋》,还有那个发生奇怪变化的《天国启示》,全都离他远去。 四个啊…… 至少四个设定啊…… 白岳张了张嘴巴,他看向少女,又在对方清澈的目光中,把“你怎么不早说”这句话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痛,太痛了。 少年很想在对方的额头上再来一个重重的脑瓜崩,让她也感受感受自己内心此刻的痛楚。 这个傻姑娘空有常识,却从头到尾没有在意过深层里的危险与机遇…… “这个艺术馆里的展览品都可以视为一个作品。” 白岳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已经错过几个设定了。” “诶?”林婉南恍然道:“对哦!” “……,算了,还是不要计较得失了。” 白岳摇了摇头,试图降下自己的血压,他深呼一口气道:“咱们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少年摊开手掌,漆黑的色彩在半空飞快聚合。 ‘记忆之钥’悬于白岳的手心。 ‘设定’本来就是对未知的诠释,得到了设定后,白岳自然也掌握了钥匙的用法。 ——他要用这把钥匙,来打开这座深层建筑内心的更深处。 因为这座艺术展览馆,本身就是活着的…… 白岳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艺术馆并不属于原主的故事,就算原主的叙事相当稚嫩,它的出现也实在是太突兀了。 这座与周围景色格格不入的西式展览馆,显然就是顾老师安排在少年作品里的活物。 它是顾老师的作品。 活着的建筑刻意营造出了疯狂与混乱,然后用虚假的‘天国与信仰’充当饵料,时时刻刻引诱着少年少女堕入画师笔下的深渊。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白岳冷笑出声,他握住钥匙,在少女惊诧的目光中朝着黑暗宣告出声。 “从我们进入你身体里的那一刻,你就在拼命的掩饰向上的阶梯,妄图用里面的展览品困住我们。” “瓶中铅白是你的共犯吧?” 只见少年果断抛下了手中的蜡烛,橘黄褪去,漆黑涌来,下一刻,白岳将手中的钥匙捅入了面前的黑暗。 “把它!交出来!” 白岳毫不犹豫的拧动手心,这一瞬间,墙壁,地板,以及无处不在的黑暗,全都发出了疯嚣的尖啸! 宛如无数的冤魂在少年的耳边嘶声哀嚎,周围的景象开始螺旋扭曲,钥匙转动的很慢很慢,撬动这座庞然大物的记忆显然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 它在抗拒,它在挣扎,却又在设定的法则下走向无可挽回的结局。 逐渐的,少年身旁的黑暗中勾勒出了密密麻麻的尖牙与独眼的轮廓,窸窸窣窣的祈祷与呓语钻入了二人的脑海,细碎的祈祷里尽是贪婪与恶毒。 林婉南脸色瞬间惨白,然而白岳的双眼里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这就不掩饰了?这就是向天国祈祷的下场么?” 他居然大笑出声:“就凭你们这帮放弃意志自甘堕落的鼻涕虫,也配来阻挠我的意志?” 卑微的祈祷被嘲讽的大笑击得粉碎,黑暗中的独眼们仓皇散去,画师的黑色笔触犹如冰雪消融。 隐约间,白岳听到了画师的叹息。 “孩子,你让我失望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抬起头,漠然注视着面前的男孩。 “身为艺术老师,你也得多多包涵学生的叛逆嘛。” 男孩的嘴角向上勾起:“而且说真的,我对你那又臭又长的教导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 软弱的灵魂不过灵感的奴隶,唯有坚定不移的意志,才是人类挑战深层的唯一明灯。 钥匙被一拧到底。 书中的角色不再仿徨。 而在记忆的间隙,白岳也看到了画师作品的真名。 ——《鮟鱇诡屋》 第13章理想国 记忆之门轰然打开,白岳终于看见了这幅作品的本质。 朦胧的画面映入他的眼帘。 这幅画作诞生于深海的暗流。 白岳看见男人动了动手指,压抑与黑暗变成了他创作的画板,无数荧光在他的身旁游弋。 水流涌动间,荧光背后露出狰狞的利齿与眼睛,又在下一瞬间化为猩红的血雾,深层里这些骇人的怪物们此刻变成了画师笔下的颜料。 犹如神灵造物,血肉被砌成砖石,哥特风格的建筑轮廓在海洋深处逐渐成形。 “不够……还不够……” 男人看着即将成形的作品,他的双眼中反而露出了失望之色。 顾老师摇了摇头,语气尽是疑惑与焦躁:“越来越差了……到底缺了什么?” 他止住动作,陷入沉思,周围摆脱厄运的海洋怪物开始疯狂逃窜。 “顾兄,作品完成了没?” 就在这时,又有轻佻的声音从男人身旁传来,他扭过头,发现漆黑的海水中多了一根歪歪扭扭的线条。 白色的线条逐渐拉长,连成了一扇歪斜的门扉,海水被推开,门后马尾发型的青年探出了脑袋,却又被扑面而来的海水糊了一脸,他脸上的圆形墨镜当场被冲飞。 “我操!咕噜咕噜……我忘了你这次坠入的深层是天空海!咳咳咳呸呸呸……” 门被合上,片刻后又被打开,头上套着透明呼吸防护面罩的青年扒着门框,他伸长脖子,打量着矗立在深海的艺术馆。 “啧啧啧……不愧是理想国的第六席——勾勒天国的‘画师’大人。随手画出的作品就能甩那些国手丹青好几条街。” 青年当即竖起了大拇指,夸赞出声:“看看这砖,这门,这窗,嚯!神啦!” “你那拙劣的线条和恶心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让我反胃。” 顾老师皱起眉头,男人的双眼中透出了危险的光彩:“还有,你应该知道规矩的,天平。” “不就是理想国的叛徒终身不得踏入深层嘛,我又没进!我又没进!你看我的脚还在门框后面呢!” 老文咋咋乎乎道,青年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委屈:“而且我又不是主动离开的,是组织赶我走的……” “出卖天国的罪孽无人能恕,身为原来的九席,你本该为天国称量万物、奠定人理的,天平。” 顾天纵冷冷道:“理想国从未允许过你主动挖掘众生的价值。” “你这话说得,倘若世间万物的价格生来注定……” 老文接过助手递来的墨镜,他掰开面罩把手塞进去,用墨镜遮住了血红的竖瞳。 商人的笑声回荡在漆黑的海里:“那人与人之间的交易又有什么惊喜呢?” “我没时间与你插科打诨,文在言。”男人漠然道:“你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幅画卖么?”青年双手合十,老文的目光中露出期盼:“我绝对会出个好价钱的!” “滚。” “哎呀商量下嘛,你这幅画明显都失败啦,明显是当不成天国的基石滴。” 老文拍着胸脯道:“你自己留着也是浪费,不如让我来发挥出它最大的价——” 青年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对方已经抬起了手臂。 “好嘞哥我这就滚。”老文眼疾手快的拉回了门扉。 绝对的空白瞬间擦去了门扉周围所有大海的颜色,留下的巨型空洞直逼遥远的海面,浑浊的海水开始向上倒灌,卷起滔天的巨浪。 万物为之颤栗。 《鮟鱇诡屋》诞生时的记忆到此为止。 漆黑的钥匙重新变成印记烙在少年的手掌。 “理想国……席位……还有画师和天平……” 白岳回过神来,他喃喃自语,将刚才发生的一幕牢记于心。 供货商老文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少年在内心发出感叹。 这么看来,对方之前抛出来的信息绝对非同凡响。 自己终究还是被卷入了旋涡,在理想国前九席的引导下,‘不夜的黄金国’恐怕已经为自己留好了最好的位置。 白岳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个书店老板当得还真是不安宁…… “走吧。” 白岳叹了口气,朝着少女招呼道:“该去抓住那个藏起来的灵感了。” 他大步向前,少年少女的眼前豁然开朗,这幅画作终于露出了原本的血肉底色。 真实与虚幻在此处发生了交错,林婉南记忆中的公寓楼再次出现,只是楼里的阶梯全都被替换成了蠕动的血肉。 每向前走一步,白岳都能感受到这座艺术馆沉重的呼吸与愤怒的情绪。 伴随着深海的暗流声,无数过往的人影与画面在两人的面前浮现。 大雨,男人和女人的争吵,破碎的酒瓶,男人挥过来的棍棒,女人厌恶的眼神…… 学校,他人的冷眼与讥笑,紧握退学单,蜷缩在树下满脸泪痕的男孩…… 那些影子全都是原主的过往。 一直以来,他都在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助的孩子将身心全部托付于梦中的幻想。 在自己的作品里,他有关爱自己的温柔母亲,有用武术保护自己的父亲,还有相互陪伴的完美恋人。 他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天真的童话,却又在画师的蛊惑下坠入深渊。 这一刻,白岳隐隐察觉到了画师的目的。 顾天纵需要的,是少年少女那自卑、扭曲、稚嫩,又向往美好的情感。 他会打磨这些情感,催化这些情感,再骗他们吞下灵感,最后在唯心的深层里亲手将其这些情感连同灵魂一起统统摧毁。 他在追求完美的作品。 这一切,都是为了理想国的基石…… 不过白岳此刻并没有在乎画师的目的,他沿着血肉打造的阶梯一直向前。 虽说艺术馆在外面看起来连接着天空仿佛没有尽头,但白岳清楚画作的高度只是假象而已。 高塔多高,天空再大,都无法脱离画板本身的桎梏。 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扁平,左右的阶梯逐渐斜着汇成一点。 白岳在原地站定,在少女忐忑的目光中,少年向上伸出手,片刻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摸到了画框的顶端,瓶中铅白在他的手中挣扎跳动。 第14章画出过去 铅白,是最古老的人工合成色之一 在古维多利亚时代,坠入深层的画家们习惯用铅白涂抹画布与画板,再用铅白去调和其他颜料,从而形成各种层次的色彩。 千百年的时光悄然流逝,它在画家的调色板上存在了太久太久。 可对于历史长河里那些逝去的画家来说,铅白也是最残酷的颜色。 因为铅白是毒。 它会渗入画家的皮肤,摧残画家的神经,掠夺画家的生机,在人们灵魂的最深处种下终焉的倒计时。 但铅白唯独没有背叛过画家们呕心沥血创造的作品。 画中人物眼中的高光,王公贵族的衣领,珠宝银器的弧度……奇妙的白色几乎无处不在。 所以即使有“锌白”或“钛白”这种替代品出现,那些对高光与覆盖能力要求极为苛刻的画家们也从未放弃使用过铅白。 一副又一副伟大的作品就此诞生,画家们在人类的文明中留下了无数的丰碑。 而当人们的认知遍布历史之时,陪伴画家的瓶中铅白,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被赋予了沟通深层的权利。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么看来,‘瓶中铅白’的诞生居然与画家完全无关。 因为这种灵感的诞生,源于人们对伟大逝者的追思,而不是逝者本身的认知。 “这个世界的规则真是神奇啊……” 白岳发出了由衷的感叹,纯粹的灵感在少年的掌心发出辉光。 瓶中铅白的形状就是一个迷你透明陶罐,捏起来软软糯糯的,白色颜料沿着陶罐内侧边缘徐徐流动。 它此刻就像一块活着的奶油泡芙,扭动着身躯想要逃离食客的手掌。 “桀桀桀,你已经没有活路啦!” 白岳冲着泡芙阴恻恻的笑了笑,少年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少女。 “要尝尝么?”白岳抬了抬手询问道:“刚抓的,还很新鲜呢,吃掉就能成为创作者了呦。” “我……我……” 林婉南注视着少年手中的灵感,少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露出了深深的后怕之色。 很显然,这趟深层之旅还是为这个普通的高中少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她已经清楚,那些游走在深层的创作者并非光鲜亮丽。 他们与疯狂与死亡同行,倘若没有坚定的意志,创造者们终会在情感的引力下沉入深层,再也无法回归温暖的现世。 也许对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平凡即是此生的喜乐。 “对不起,我……我做不到……” 在白岳平静的目光中,林婉南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露出祈求的目光:“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任性……白岳,所以……” “放心吧,我只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而不是逼迫你将它吃下去。” 少年看着对方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他随和的笑出声来:“那么就说定了,这份原本属于你的灵感与代价,现在就归我啦。” 少女怔怔的看着白岳的面容。 由于两人已经脱离了画板的影响,所以白岳已经摆脱了书中角色那张浮夸的刀削脸,少年已经回归了原本的相貌。 也许是过于为生活操劳,向来孤身一人的原因,年轻的书店老板清秀的眉眼间总是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疲色。 明明气质有些忧郁,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少年平和的双眸里又有种让人安心下来的力量。 “就由我来承担起这份与深层的缘分吧。” 白岳将瓶中铅白递向了嘴边,他咬住了跳动的泡芙,‘瓶中铅白’仿佛认命一般安静了下来。 没什么味道。 硬要形容的话,白岳感觉自己的喉咙滑过了一块冰凉的豆腐。 瓶中铅白的消化条件,是思念。 而漂泊的异乡人,他内心里装着的思念又能向何人诉说呢? 白岳面前的景色渐渐朦胧起来。 大排档的油烟浸入老街的每一处缝隙,喧闹的人声与啤酒的气味一股脑涌来,青年侧过头,天边霓虹染夜,街道车水马龙。 “阿岳,想什么呢?” 青年被拍了拍肩头,他回过头,一旁从小厮混到大的死党正举着啤酒杯,歪头看着自己。 “在想你这个大艺术家毕业后的出路。” 他脸上露出笑容,举起自己的杯子,和女生伸过来的杯子碰了碰,酒液在杯中摇晃,飞溅而出的泡沫倒映着细碎的灯光。 “狗屁的大艺术家,别提了,这年头出来混的艺术生的待遇狗看了都嫌弃!” 她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少女长发披肩,上身露肩黑体恤,下身直筒牛仔裤,脚踩帆布鞋,整体的造型成熟中透着可爱。 “你当初学艺术不就是为了梦想么,这会儿怎么又提起待遇了?” 白岳拿起一串烤好的红虾,耐心的剥起了壳。 “去他妈的梦想,少来灌鸡汤。” 女孩露出鄙视的眼神,她用拇指搓了搓并起来的食指和中指:“现在年轻人最缺的东西不是什么狗屁梦想,是刀乐,刀乐懂不懂?” “宁老爷,怎么还说刀的事啊?”白岳将剥好的虾仁递了过去。 “别贫了白师爷。” 她将青年掌心里一半的虾仁丢入口中,自信道:“将来你得跟着我宁哥混,等咱们的作品出了名,咱俩就咔咔赚大钱。” “我哪有什么艺术细胞啊。” 白岳将剩下的虾仁倒入口中,他笑道:“不如你现在就教教我怎么画画?” “呦!不容易啊阿岳!以前你可是油盐不进哒!” 女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她靠了过来,搂住了青年的肩膀:“说说看将来的学习计划?” “哪有什么学习计划,就现在。”白岳无奈道。 “啧,就一会儿的功夫,你这个半桶水能学出个屁。” 女孩口上嫌弃,却伸手握住了白岳的手掌,她大刺刺道:“伸出食指,我来教你怎么把握线条。” “打算画什么?”她用青年的手指蘸了蘸杯中的啤酒,女孩侧过头,眼瞳里尽是对方的脸。 白岳想了想。 片刻后,他认真说:“我想画出过去。” “你就好像那个有大病的甲方。” 女孩翻了个白眼:“你要不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白岳没有回应。 “这样吧,我帮你简单画个街景算了。” 女孩挪动起青年的手掌,渐渐的,啤酒在桌面上勾勒出了街道的景色。 线条很简单,有月,有楼,有车,有街,还有烧烤摊,烧烤摊里坐着两个简略的火柴小人。 “这就是你的艺术才华啊,我都看不出来。”白岳任由对方施为。 “你懂个屁,这叫寥寥几笔,尽显神韵,这个街道全部的标志物已经齐活了。” 她指着画作一一介绍了起来:“喏,中秋的月亮、天茂商城、步行街、这家咱们经常关顾的老店,这还不明显?” 女孩最后又指了指板凳上的小人,伊人巧笑嫣然:“还有我和你。” 白岳吞下去的瓶中铅白顷刻间消化殆尽。 青年翻转手心想要握住女孩的手掌,可他抓了个空,白岳身边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烟消云散。 少年睁开了眼睛。 书店阳光正浓。 第15章红虾很好吃 啪嗒。 笔记本掉在地面的声响拉回了白岳的注意力。 少年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林婉南慌慌张张的捡起了掉落的笔记,然后将其小心翼翼的递了过来。 少女同时还在左顾右盼,书店熟悉的景象显然让她放松了下来。 林婉南长长的舒一口气:“我们终于回来了。” 色彩回归正轨,本该永远堕入深层的灵魂顺利回归现世,顾天纵的另一块画板又被书店老板成功截胡。 “是啊,你回来了。” 白岳接过笔记,少年低头翻看起来,随和的接了个话茬:“深层一日游的感觉怎么样?” “一点都不好,里面全是可怕的怪物……” 林婉南打了个冷颤,一脸后怕之色,不过很快,少女的注意力又被白岳手中的笔记吸引。 少女不免有些怔然。 他真的创作出了属于自己的作品…… 一个普通人,在没有任何深层经验的前提下,成功消化了灵感,并成功在深层里创建出了‘作品’。 这意味着什么? 即使在灵感横行现境,作品管控宽松的哥伦比亚,白岳的壮举也是相当的炸裂。 这同样意味着她作为一个普通市民,应当立刻报警,然后让审查官叔叔把他抓进橘子里详细调查。 毕竟绕过官方的规定,擅自进入深层并且从中牟利的人员,在所有的国家里都拥有着统一的称呼。 ——偷渡客。 各国官方将他们定义为危险、疯狂,且残忍的罪犯,也是广大市民理当检举的对象。 少女的眼神复杂起来,不过白岳此刻却没有关注对方的神情。 书店老板翻看着焕然一新的作品,经过重塑与修正后,原主笔记里面关于‘天国’的描述已经全部消失。 在被白岳薅过羊毛、强行掰开记忆康过之后,《鮟鱇诡屋》恼羞成怒地离开了原主的作品。 白星河最终与失踪的父母团聚,他与林婉婉结婚,走向了幸福美满的人生,幼稚的故事以平庸铺满结局。 唯一的异常是,笔记最后一页多出来了一副简简单单的画。 这幅画脱离下来,成为了独属于白岳的作品。 白岳的画作看起来相当简单,上面只是用线条勾勒出了一个简单的街景,看不出是下城的什么地方。 林婉南仅仅只是看了作品一眼,少女的内心就泛起了某种情感,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有些温暖,又有些难受。 “它叫什么?”少女轻声询问道。 “嗯……你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还没给它正式取名呢。” 白岳摸着下巴,喃喃道:“我得好好想想,最好起个文艺又好听的名字……” 小小的书店静默了下来。 林婉南静候着作品完整的诞生,她认为白岳的思虑相当合理。 毕竟对于任何创作者来说,他们在深层创作的第一个作品,其名讳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值得慎重对待。 阳光在玻璃的折射下映照进来,少年沐浴在明亮的光里,他微微挑着眉,显然陷入了深思。 林婉南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有了!” 片刻后,白岳双眼一亮,冷不丁道:“红虾很好吃!” “啊?” 林婉南听着对方的怪话,少女有些懵逼:“什么红虾?” “我是说这幅作品的名字。” 白岳捧着画作,郑重道:“它叫做《红虾很好吃》。” 这一刻,画作里的线条在阳光下雀跃了起来,它已经被创作者的意志赋予了真名,再也无法更改。 “……” 林婉南:? 林婉南:你认真的? 少女内心奇怪的感受就这么一扫而空,她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难不成白岳……根本不擅长给作品取名? “你可别想多啊,我其实很擅长起名字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女异样的眼神,白岳连忙解释了起来:“这只是我一位朋友的取名方式,我只是沿用她的风格而已。” “理解,我理解。” 林婉南站起身来,她犹豫了一下,朝着白岳试探性的询问道:“我……我可以离开了么?” “我从未限制过你的自由啊。” 书店老板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这里是正常营业的书店,又不是什么恶毒的管教所。” “正常营业……我明白了……” 林婉南顿时松了口气,她连忙退至书店门口,在老板的目光中拿起了那本之前摸过的东国书籍。 “我……我买一本书……” 少女语气中颇有种破财消灾的意味。 “正常营业并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动作,白岳不免有些无奈:“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不过你想买我也不会阻拦,”顿了顿,书店老板报出价格:“原价一百九十八,打完折二……” 白岳话还没说完,少女就推开店门逃了出去。 ‘滴,198华币已到账。’ 空洞的电子音回荡在小小的书店里。 · 少女抱着书,拼命跑出老远,直到体力耗尽,她才回过头,书店所在的十字路口已经被她甩在身后。 人群来来往往,看着熟悉的下城街道,林婉南这才微微平复了混乱的心境。 少女瘫坐在路边的公共椅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这次深层之旅还是太惊心动魄了,回过神来细想刚才的经历,她的内心只剩下了一阵阵的后怕。 以至于她遵从本能的逃离了危险,甚至没有办法去和白岳冷静的道别。 校花渐渐恢复了体力,她的颜值本就出彩,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而在众人的目光中,林婉南这才发现自己抱着的东国小说封面朝外,二次元的风格着实不太雅观。 少女脸色一红,将书本丢在了椅子上。 恍惚间,她站起身,这才想起今天是正常课日,而自己很快就要迟到了…… 林婉南下意识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少女走在路边,内心默默回忆,林婉南又回头看了一眼十字路口,人群来来往往,书店的小招牌在她的视线里模糊不清。 我要记住什么? 林婉南忽然愣了一下。 我刚才经历了什么?那里之前有什么?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林婉南眼中露出深深的疑惑,她定睛朝着身后看去,不远处只有一处平平无奇的十字路口,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存在。 几处普通的小店坐落在哪里,依稀可以看见一位年轻的老板靠在玻璃后面的椅子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林学姐!” 背后轻快的声音吓了林婉南一大跳,她猛地回头,却看见合唱团的学妹正朝着自己挥舞手臂。 “哦……原来我是在等同学啊……” 校花眼中闪过明悟,她露出笑颜,朝着对方快步走去。 少女们笑闹着走入晨光里。 她与白岳不可能是同路人,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他们生来就在两个世界,彼此之间的交集不过是命运的巧合。 · “诶?谁把书落在这里了?” 公共椅上,一位扎着马尾,全身运动装的女孩捡起了那本东国小说, 阳光照在她的手背上,上面缠满了绷带,隐约还能看见渗出的血色。 她随手擦了擦汗珠,左右张望,却一眼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家书店。 木质的招牌反射着光彩。 “白氏书屋……” 她念出了那家书店的名字。 第16章白猫非猫 工作日的清晨一般没什么客人。 扮演一位贫穷的书店老板,其实是一件很悠闲的工作。 白岳举着喷壶,少年哼着小曲,朝着柜台上面的多肉盆栽喷了喷水雾。 看着植物上面晶莹剔透的水珠,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植物相当好养活,几乎不用浇水,只需要将其往阳光底下一摆,它就能存活很久很久。 虽然白岳没有自己的雇员,书店里的琐事都需要他亲自打理,但书店本身就很小,里面的卫生很好搞定。 原主病逝的爷爷是个很讲究文学气质的老人,所以书店整体的装修风格有些复古。 店里的陈设多为古旧的制品,书柜刻着雕花,墙上挂有水墨风格的大炎字画,橱窗的间隙还摆放着几件造型古朴的青白瓷器。 只可惜原主这个败家玩意儿将店里所有的古书全部低价贱卖了出去,目前店里摆着的,全是一些东国写手编出来的异世界瑟瑟爽文。 不过不去注意台面上摆放的东国小说,店里的气氛还是有些严肃的,毕竟这里除了书籍以外,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商品。 然而白岳意识到,要是朝着盈利方面考虑,这种严肃氛围可不是什么优点。 在人人持有个人终端,技术飞快膨胀的现境,类似‘白氏书屋’这种不懂变通的书店,其下场唯有惨淡倒闭这一条路。 符合当代现境,符合上城潮流的书店里要有什么? 据白岳记忆里所知,上城那些新颖前卫的大书店,完全可以给客人提供多种多样的个性化服务。 要有咖啡,要有别具一格的设计感,要有豪华的装修,要有工作台,要有轻松愉快舒适的气氛,还要有社交和休闲的作用。 甚至还能为情侣提供淡雅的二人谈话空间。 除此以外,各大书店还会定期举办大型的活动,来维持和吸引海量的人气。 比如定期举办明星作者与粉丝互动的交流会、定期进行优质作品之间的曝光推荐比拼,以及在官方的许可下进行作品设定拍卖大会等等…… 吸引顾客的手段可谓是花样繁多,层出不穷。 相比起那些喧嚣,小小的白氏书屋更像是一座安静的孤岛。 孤岛矗立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静静等候着漂泊而来的旅人。 说白了,就是主打一个自闭随缘式销售路线…… 但白岳不打算改变书店目前的现状。 一是他这人喜欢安静,不太喜欢喧闹,二是他也没那么多钱进行大刀阔斧的装修和扩建。 思绪流转间,白岳拧了拧抹布,将最后一件擦好的瓷器端端正正摆回了原位。 打扫工作顺利完成。 少年一屁股坐回了日常的工作岗位上,他调整了一下座位,懒洋洋的晒起了太阳,等待着登门的顾客。 大把的时间就这么空闲了出来。 闲暇间,白岳摊开了掌心,那枚黑色的印记静静的躺在那里,少年心念一动,漆黑的钥匙在半空勾勒出了形体。 设定……超凡的力量…… 这确实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握紧钥匙的那一刻,‘记忆’,这种虚无之物好像在少年的眼中被赋予了实体,只需他轻轻拧动手指,他就能撬动任何事物过往的回忆。 但这种能力似乎不能无所顾忌的使用,它看起来好像黯淡了一点…… “难道‘设定’还有使用次数的限制?” 白岳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外的街道。 虽然林婉南付起钱来相当的爽快,但她跑起来也是真的快啊…… 自己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呢…… 当然,白岳理解林婉南的行为举止,毕竟那位高中少女只是个心智平凡的普通人,在经历了生死劫难后,难免会出现畏惧不安的情绪。 书店老板摇了摇头,准备收回掌心的钥匙,然后研究研究自己创作出来的《红虾很好吃》。 他将画作摊开在桌面。 可就在这时,一丝异样感在白岳的心头浮现而出。 仿佛有人在他耳边怯怯低语,少年听不清低语的含义,却能感受到低语的急切与憧憬。 白岳察觉到了某种稚嫩又可爱的情感。 就好像一只柔弱的小生物在拼命扒着他的裤脚,它嘤嘤地叫着,朝着主人讨要着关怀或食物。 少年疑惑的抬起头,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空空荡荡,书店安安静静…… 可他就是能听到能感受到那种急迫的情感…… 下一刻,白岳面露恍然,他将手中的钥匙插向半空,然后微微拧动了一下。 少年脑海里轰的一声。 无比清晰的欢欣与依赖之意涌入了白岳的脑海,它雀跃着,跳动着,稚嫩的思潮迫不及待的朝着少年展示着自己的存在。 白岳睁大了眼睛,他看见纷乱的记忆在自己的眼前涌动聚合了起来,不可名状之物终于在现境展现出了威严的实体。 它在柜台上坐下,碧蓝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呆滞住的少年。 呃……一只纯白色狮子猫? 片刻后,白岳意识到了这团实物的本质。 “好家伙,你居然是这间书店的思绪本身……” 书店老板伸出手将其举起,白猫也不反抗,任由对方揉搓着自己的毛发。 “嗷~” 紧接着,它委屈的叫了一声。 “什么?”书店老板将猫放了下来,白岳疑惑道:“你说刚才的客人扔掉了购买的书籍?” “喵嗷!”白猫表示了肯定,同时语气中透出了一些愤怒和不满。 “啊这,消消气,消消气,报复就免了,至少人家付了钱嘛。” 白岳连忙安抚道:“白氏书屋不缺这一位回头客的。” “嗷呜。”白猫冷哼了一声。 “你居然还有这种能力……好吧好吧,让她忘掉也行。”白岳无奈点了点头。 闻言,白猫双瞳里的怒火终于消散了一些,它踱着步,来到了桌上的画作旁边,白猫细细打量着画中的线条。 “喜欢这幅画作么?”白岳自豪的笑了起来。 “嗷。” “表达的寓意很不错,名字拉了大胯?” 书店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第17章直面恐惧 经过一番交流后,书店老板也得知了白猫的名讳,它自称白书,正是这间书店的简名。 白岳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只神奇的猫。 这可是唯心的世界啊,灵感都能成精,作品里的设定都能作用于现实,那书店的意志变成猫也相当合理吧? 而且白书卧在怀中像个圆润的团子,摸起来毛茸茸的,不用喂食不会掉毛,作为伙伴来说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它太擅长锐评了。 此时此刻,白猫慢悠悠地踱着步,巡视着书店里的设施,它跳上柜台,伸出前爪,将一本倾斜的书本摆正,随后一双碧蓝的眼瞳在墙壁与橱窗间的摆设品上来回打量,宛如领导视察工作。 书店唯一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陪在白猫的身边,白岳居然莫名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喵喵喵。(全都是没有价值的赝品和垃圾,这些字画和瓷器不配我做出任何评价,什么时候把它们全部换掉?)” 白猫扭头看向一旁的少年,白书目光严苛,等候着对方的回应。 “这个……咱们还没钱去买货真价实的硬货,如果把它们撤掉,店里就没东西摆了。” 白岳露出讨好的笑:“这事儿先缓缓行么?今后我一定努力赚钱为书店添砖加瓦……” “喵~”(真拿你没办法~算了,我理解你,这事儿慢慢来。) 白猫的尾巴卷在前爪前,它侧头想了想,喵道:“这样吧,你先把你那副真画挂上去,记得别加作品标签牌。” “好的好的,我这就找人装裱一下。” 白岳点了点头,少年随即疑惑道:“不过为什么不加标签牌呢?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只是你那副画的名字真的很奇怪,我嫌丢人。” “啊这,我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啊?” “我建议你多提升提升自己可怜的艺术水平。” 白书打了个哈欠,抖了抖耳朵:“不过放心吧,你是我的主人,所以我是不会嫌弃你本人的。” “啊……谢谢……” 书店老板此时有些委屈。 前一世他帮死党的作品取名时,就曾遭到过对方的无情攻击,说他在取名方面像个‘绝望的文盲’,这事儿白岳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对方只是单纯的诋毁自己。 没想到在穿越后,就连猫都嫌弃自己的起名水平。 不过白猫并没有理会书店老板的小情绪。 白书催促道:“尽快把画挂起来吧,我必须收集到足够的认知,才能在作品中帮你提炼设定。” “收集认知,提炼设定?” 白岳一愣,连忙将猫抱起:“能告诉它们之间的联系与含义么?” “认知就是认知,设定就是设定,你照做就是。”怀中的猫猫微微歪头,露出了看傻子般的目光。 “好吧……” 白岳悻悻回应,下一刻,少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拿起了一本异世界东国小说,放在了猫的面前。 “这些小说里的设定能提炼出来么?” 白岳露出期待的目光。 毕竟他的店里目前都是这种异世界龙傲天东国小说,里面的主角用系统用的飞起,各种逆天超能力更是随手乱甩。 “想什么呢?没有经过深层洗礼、没有灵感支撑的伪物怎么可能拥有设定?” 白猫的眼神中逐渐多出来了一些担忧:“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治一治脑子?” 书店老板沉默了下去。 白岳默默将东国小说随手摆回了原位,又在猫猫严苛的目光下将书摆的端端正正。 好在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白岳的个人终端忽然亮了起来,显然是收到了一则通知。 少年放下猫,解锁屏幕,赫然发现这条消息是官方朝着广大市民群发的。 “气象检测异常,紧急暴雨预警?” 白岳呢喃出声,而下一刻,轻快的乐调又在书店响起,个人终端的通讯界面亮了起来。 老文打过来的。 书店老板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根据《鮟鱇诡屋》所展现的记忆,白岳清楚那位热情的商人绝非庸碌凡人,他与画师顾天纵似乎有着同样的地位,曾经也是理想国的核心成员之一。 他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白岳没有犹豫,按下了接听键。 “早上好呀!白老板,您昨晚订的货我们已经准备好啦!” 老文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保持着礼貌,且中气十足:“我的人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您有时间出来取一下货么?”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白岳侧过头,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乌云悄然遮蔽了太阳,天空黯淡了下来。 街道吹起了风,微风打着旋,逐渐变得冷硬又锐利,逐渐庞大起来的气流最终朝着所有的行人发出了威胁的低啸。 没等众人做出反应,闪电划过天空,冰冷的雨滴就这么接踵而至。 惊呼声接连响起,沉重的水珠已然在呼啸的狂风中连绵成灰色的斜线,突如其来的暴雨驱赶着无措的人群。 片刻后,书店周围的十字街道就被浑浊的雨幕彻底清空。 而在白岳的视线中,街道的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少女在雨中独行,她上身穿着褐色的风衣,内衬打着领带的白色衬衣,下身浅色百褶裙,脚踩黑色的靴子,一身穿搭倒是成熟又时尚。 她拎着黑色的箱子,没有打伞,却滴雨不沾,呼啸的风雨环绕在少女的周围,凶暴的气象宛如忠贞的臣民。 “boss,我到目的地附近了。” 清冷的声音没入风里,她扶着耳机,耳机那边却传来了嚼薯片的声音。 “辛苦辛苦,我已经和白老板打过招呼了,你把货物送进去就行啦……哎呦卧槽我的可乐!” 瓶瓶罐罐被打翻的声音和青年的惊呼同时响起,完全可以想到耳机那边发生了什么。 少女仿佛习惯了boss的不着调,她在雨中等待了一会儿,等到耳机那边平静了以后,她又问道:“需要我去控制住他么?”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员工了,想怎么做就随你心情吧。” 伴随着老文的笑声,通信被挂断了。 少女点了点头,谈话间,她已经来到了书店的门口,玻璃在雨中显得朦胧,只能看见里面温暖的灯光。 接下来的发展自然不会出乎意料。 无非是惊叫,是怒骂,是惊惶,是绝望,最后是卑微和祈求。 类似的工作她做了很多次很多次,只是她并不觉得恐吓虫子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相反的,这种工作只会让她觉得无聊。 少女没有敲门,她推门就进。 下一瞬间,层层叠叠宛如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第18章冬夜 羽生瞳只觉得冷。 意识在推门的那一刻变得浑浑噩噩,涌入脑海的冷意越来越明显,她脸上露出迷茫,少女回过头,却看见了雪,无尽的暴风雪。 白色挡住天空,大地一片漆黑,雪原在夜里隐去边际,凛冽刺骨的寒风仿佛要吹熄旅人的灵魂。 少女本能尝试着操纵身边的风,可往日如臂使指的风此刻却悄无声息,她忽然意识到周围的无形之物并不是风,而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快些进屋吧,外面多冷啊。” 就在羽生瞳快要被冻僵的时刻,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传入了少女的耳畔,她顿时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重新拥有了力量,少女拼命推开木门,然后将肆虐的风雪关在身后。 木屋里相当温暖。 喘息了片刻,羽生瞳渐渐暖和了过来,她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木屋里大多都是简陋的生活用具,脚下的木地板上铺着地毯,不远处的铸铁火炉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光亮。 一位老人坐在火炉旁,耐心往里面添着细碎的炭块,火炉上的水壶冒着蒸汽。 老人衣着朴素,少女却看不太清他的脸。 “稍等片刻,热茶马上就好。” 老人没有抬头,他随手朝着木屋一角的桌椅指了指:“先坐下来暖暖身子吧。” 少女鬼使神差地听从了对方的建议,她坐在桌前,羽生瞳察觉到自己似乎遗忘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外面……是什么?”她朝着老人问道。 “夜晚和风雪啊,你不是看到了么。” 老人慢条斯理的回应道。 “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是谁?你又是谁?” “记忆在这里不太重要,忘掉也没关系,我看的出来,你只是一位莽撞的旅人,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过是命运中的巧合。” 水壶震动了起来,老人将其提起,为自己和少女都添了一杯滚烫的茶水,随后他抱着茶杯,在火炉旁的躺椅上缓缓坐下。 片刻后,老人继续道:“等风雪稍小时,我会送你回去的。” “那风雪什么时候停?” “永远都不会停,你只能等它稍微小一点。” 少女点了点头,木屋里的气氛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这期间,羽生瞳一直尝试着想要寻回一些记忆,只可惜她的记忆里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过往好像彻底丢在了屋外那片风雪里。 她不免有些焦躁,不过面前的老人已经习惯了静谧,他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打着盹。 “你一直住在这里么?” 又过了一会儿,少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很久很久。” “经常会有人来到你的木屋?” “这倒是很少很少,我印象中就那么寥寥数位吧。” 老人睁开眼睛:“偶尔会有人主动穿过漫长的冬夜来到这里,我看的出来,他们大都历经风霜,满脸疲惫,却又不肯放弃心中的希望。” 老人又抿了一口热茶,他发出叹息:“然后他们会问我雪原为何存在,问我他们文明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你……您回答他们了么?” “我一个腿脚不便的糟老头子哪里懂得这些,我一无所知。”老人摇了摇头。 “……” “我也清楚,自己的回答从来都不会让那些旅者满意。” 老人笑了笑:“有人失望,有人崩溃,有人疯狂,也有人感谢我的热茶,然后微笑着与我道别,转身再次踏入那寒冷的冬夜。” 羽生瞳没有轻易回应,因为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片刻后,她斟酌着问道:“那您为什么还会接待他们呢?” “我只是为疲惫的旅人送上一杯热茶,帮他们暖暖身子而已,毕竟外面的冬夜实在是太冷太冷了。” 老人似乎有些疲乏了,他站起身,看向窗外:“说真的,这活儿干起来简直孤独的要命,但是……” “总得有人守着他们。” 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老人的视线中闪烁着微光。 凛冽的寒风卷过大地,许多火光瞬间被风雪吞没,永远消失在寒冷的夜里,可又有零星的光芒凭空亮起,它们在寒风中小心翼翼的舒展着身躯,看起来脆弱又坚强。 风雪再起,扑向脆弱的火光,却又在老人的视线中消弭了下去。 “风雪变小了,你该离去了。” 祂的声音渐渐变得振聋发聩,少女懵在原地,周围所有的景物在她面前骤然放大,老人的身影顷刻间如同高山般巍峨。 失重感汹涌袭来,灵魂向下跌落,她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羽生瞳只感觉自己好像被送出了门外,周围尽是令人感到绝望的‘风雪’。 她看见星灾,恒星在宇宙里爆发出无声的光与热,扭曲的引力撕碎了无数逃生中的太空星舰。 她看见战争,有人吟唱魔法挪动城市,却在巨型机甲的激光下被碾成粉末,恐怖的余波毁灭了古老的国土。 她看见饥荒,整个世界一片寂灭,失去生机的尸体们相互倚靠,多数在临死前都保持着相互啃噬的姿态…… 更多更多的是那些死去已久的世界,时间在这里早已无法度量历史的长短,文明的遗迹宛如灰色的墓碑,空间里只留下了空洞冰冷的虚无。 太漫长了,太漫长了。 不要……不要……求您……求您不要让我看见那寒冷的冬夜…… 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瞥,文明临终前所汇聚的绝望便彻底主宰了少女的心灵,她下意识朝着神灵发出了卑微的祈祷。 直到一簇火光渐渐靠近,温暖的世界重新将她拥入怀里。 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羽生瞳怔怔站在了书店的门口,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按照boss的指令运送货物。 可少女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羽生瞳的脑海中依稀出现了亘古又寒冷的夜,还有那永无止境的孤寂。 她不禁颤栗起来。 因为她清楚这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只不过是残存的余韵与回响而已。 自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快些进屋吧,外面多冷啊。” 就在这时,书店老板温和的声音从门后传了过来。 少女猛地惊醒。 这位来自东国,被八岐大家冠以‘不详’之名驱赶出故乡的天灾魔女,在原地打了个激灵。 第19章克莱因之盒 白岳拉开了玻璃门,将客人迎了进来。 书店老板注意到面前的银发少女正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箱子表面光滑如镜,虽然体型不大,但箱子通体都是金属制成的,看起来相当沉重。 想必她就是老文口中送货的员工了。 白岳眼中闪过明悟,只是他发现对方有些呆呆的,少女双眼空空洞洞,好似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直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 少年肩头的白猫同样打量着客人,不过它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喵了一声便转身跳向了柜台。 有些迷糊的羽生瞳显然被喵声吸引,少女抬起头,对上了白岳的双眼。 她见过这双眼睛。 在那逐渐淡去的记忆里,这双眼睛一直俯瞰着寒冷的冬夜,祂守望着雪原里微弱的光,目光温和又孤独。 羽生瞳又一激灵,少女手一松,沉重的箱子就这么径直砸向了地面,在众人耳边制造出了‘砰’的巨响。 “卧槽!我的瓷砖地板啊!” 白岳当即瞪圆了眼睛,他看着箱子底下向外扩散的裂痕,书店老板哀嚎出声,一旁的白猫也跳了过来,碧蓝的眼瞳里满是怒火。 “喵呜喵呜嗷嗷嗷嗷!!” “啊!对不起对不起(东国语)!我会赔偿的!” 羽生瞳连忙弯下了腰,将箱子重新提了起来,银发少女一脸的惧色和歉意,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算了,你先坐吧。” 白岳扶额发出了无奈的叹息,随后俯身抱起了地上嗷嗷叫唤的白猫,低声劝道:“别骂了别骂了消消气,人家说了会赔偿的。” 随后书店老板转过头,朝着慌张的银发少女安抚道:“不用紧张,稍等片刻,热茶马上就好。” 羽生瞳乖巧的坐在柜台旁的座椅上,莫名熟悉的话语又让她恍惚了一下,少女感觉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自己,可她偏偏忘记了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灵感疯狂预警,天灾设定噤若寒蝉,她此刻唯一知晓的事情,就是绝对绝对不能冒犯眼前这位平平无奇的书店老板。 片刻后,白岳扫去了地上的碎渣。 少年此刻有些哭笑不得,老文安排的送货员工外表看起来有些高冷,出场时又是呼风又是唤雨的,特效炫酷到不行,没想到实际上反而冒冒失失的。 他为对方倒了一杯热茶,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暴雨。 “抱歉抱歉,我存在时会自然引起现境气象的变化……” 少女注意到了对方的举动,她用双手接过了茶杯,小心翼翼道:“我叫做羽生瞳,还请您多多关照。”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白岳摆了摆手,坐回了柜台后面,少年随口问道:“不过你不能主动控制落雨么?” “这是我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 羽生瞳轻声解释,少女的目光有些复杂:“从降生的那一天起,八俣远吕知就对我施加了‘赐福’,狂风暴雨会主动寻找我的身影,遵照祂的意志为世间带来洪灾与饥荒。” 嚯,来头居然这么大啊…… 书店老板肃然起敬,只感觉老文这号人物果然不一般,这么厉害的手下领的薪水绝对只高不低。 白岳同时也有些费解:“你的家人难道没有帮助过你解决问题么?” “降生的第二天,八岐大家的当代家主,我的父亲就将我封印在了八坂神社下的‘黑井’里,他们不允我这个‘不详’去亵渎天照大日。” “……” 嘶……怎么感觉话题越聊越僵啊。 “好吧……但过往的记忆在这里不太重要,忘掉也没关系,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书店老板将话题引向了正轨。 白岳也没去追问人家是怎么从封印里跑出来的,作为一个正直的书店老板,白岳认为自己不能因为好奇,就对着客人悲惨的过去刨根问底。 这么干着实没必要,情商低不说,还不礼貌。 他看向了少女放在桌面上的金属黑箱,询问道:“我订的货物都在里面么?” 羽生瞳点了点头,她将手掌放在了全封闭式的黑箱顶端,打开了紧密的箱盖。 古怪的是,虽然箱子是在白岳眼皮子底下打开的,可他却看不见箱子的内壁,那里面只有一片幽邃且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哇哦,好神奇……” 书店老板睁着眼睛,少年干巴巴的发出了乡下土鳖才会发出的感叹。 白岳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深的好奇:“能为我讲解讲解这玩意儿的原理么?” 这不是常识么……? 羽生瞳面露疑惑之色,不过她也没敢提出自己的疑惑,而是按照对方的要求简单做出了介绍。 片刻后,白岳了解到,黑箱的全名,叫做‘克莱因之盒’。 方正的金属只不过是一层外壳,被外壳包裹着的,才是真正的超凡之物。 它是人类从科幻作品里提取出来的设定,也是各国官方最常使用的深层技术之一。 克莱因之盒的正面即是反面,里面的空间会呈现一种叠加的状态,从而方便人们进行储物。 最神奇的是,由于它的设定本质属于唯心,所以克莱因之盒还能装从深层里开采出来的灵感和设定。 因此这玩意儿已经成为了人们开拓深层的标配之一。 总之不管你是偷渡客还是正规勘探者,如果你下深层没揣着克莱因之盒,你都不好意思去和同行打招呼。 然而,这个超凡设定同样被标注着极高的价格。 它的制作方式已经被各大公司彻底垄断,常人若想使用,绝大多数的方法都是向公司去租借。 租借的价格对于常人来说虽然也不便宜,但好歹胜过它本体所代表的天文数字。 用得起克莱因之盒的几乎都是上城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白岳眼见着银发少女操纵着气流,成捆成捆厚重的书籍就从黑箱中漂浮而出,不一会儿就摞满了柜台前的空地。 白猫在上面跳来跳去,看起来相当的开心。 “辛苦了。” 书店老板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他询问道:“这批货总计多少华币?” 银发少女却摇了摇头。 她解释道:“boss特意吩咐过我,这批货物都是免费向您赠送的。” “赠送?” 白岳的眼睛眯了起来:“什么意思?” “其实我这次前来,不只是运送这些伪物的。” 羽生瞳低下头,少女错开了白岳的目光,她斟酌着语气道:“白先生,boss想要和您做一笔交易。” 第20章8岐大家 屋外大雨滂沱,屋里却传出了滑稽的声响。 啃着萝卜的兔子戏弄着狼狈的猎人,老旧的电视机放映着黑白的戏剧动画,电视机后立着层层的柜架,上面的货物堆的乱七八糟,其中甚至包括吃剩的桶面以及发黑的香蕉皮。 总之是一片狼藉。 扎着马尾的青年半躺在沙发上,他翘着腿,往嘴里倒着薯片,神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文先生,还请您静心考虑在下的请求。” 提醒声拉回了老文的注意力,桌子上型号老旧的个人终端发出亮光,在青年身侧投射出了清晰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刷着漆的木质墙面光洁崭新,墙面挂有昂贵的字画与饰品,榻榻米上摆放着屏风,上面还画着樱花与仙鹤。 一位相貌威严,神情诚恳的中年人跪坐在房间中央,他的身后还坐着几位模样秀美的年轻人,有男有女,少年们衣着华贵,挺着背,坐姿同样一丝不苟。 “嗯……?考虑什么来着?” 老文嚼着薯片,另一只手旋开了可乐的瓶盖:“你能再重复一次么?我刚看兔八哥呢,没注意。” “羽生瞳是我八岐大家最出色最优秀的成员,还请您允许我们接她回到自己的故乡。” 即使被晾了很久很久,中年人的神情依旧诚恳:“如您所见,她的兄弟姐妹们都很想念她。” “噗!”商人喷出了可乐。 他擦了擦嘴,神色古怪:“你认真的?当初你们对她干了什么事情,羽生龙马你心中难道没有逼数么?” “当初为了守护世界,我们迫不得已。” 八岐当代家主做出了回应。 “你们守护世界的方式,就是用铜水把羽生瞳浇筑在黑井里,然后将她连同黑井一起抛进东国边境的深海里?” 文在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还挺会守护的嘛。” 羽生龙马沉默不语。 “据我了解到,从她降生起,你们八岐大家就视她为震慑其他家族的超级武器,可伴随着羽生瞳的成长,你们又开始畏惧起八俣远吕知日渐失控的天灾伟力。” 黑市商人就这么直言不讳的道出了八岐家族掩盖至今的秘密。 “在你们雇佣大阴阳师将她封入海洋的那一刻,羽生瞳就已经与你们八岐大家恩断义绝了。 文在言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是我将她捞了出来,教会了她控制力量的方法。” 商人微笑着做出了提醒:“羽生龙马,她现在是我的员工。” “还请您开出价格。” 羽生龙马背后渗出了冷汗,他毕恭毕敬朝着青年弯下了腰:“只要我的女儿回归家族,八岐大家定当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满足您的要求。” “啊~好说好说~我作为一个商人,自然擅长明码标价。” 文在言擦了擦手中的墨镜,青年那双猩红的瞳孔饶有兴趣的盯着肃穆的八岐家主。 “羽生龙马,你过来当我的狗怎么样?” “你!你这个混蛋安敢对八岐家主不敬!” 羽生龙马身后最近的年轻人终于忍耐不住,他怒喝出声:“偌大的东国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家主大人说话!” 下一刻,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八岐家主悍然起身,他拔出腰间的武士刀,电光火石之间,年轻人惊恐的表情已然凝固在了喷出的血里。 无头的躯体颓然倒地,一颗头颅弹出老远。 “属下失言,还请您谅解。” 羽生龙马缓缓将刀收入鞘中,转身重新跪坐了下来,即使砍死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八岐家主沉声道:“能被文先生看在眼里,是我羽生龙马的荣幸,只是在下身系家族,职责繁重,恐怕无法一走了之。” 很快就有仆人上前拖走了尸体,他们麻利的收拾着血迹,片刻后,地板光滑如新。 “哎呀!你早点安排这么有意思的情节啊!” 老文抛下薯片,青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拍着手笑道:“这样吧,你现在把你身后的那些人全部砍一遍,我就认真考虑考虑这一桩交易,如何?” 此言一出,那些少男少女的身体全都颤抖了起来。 羽生龙马显然犹豫了一下。 随后他慢慢低下头,士下座道:“他们是八岐大家日后的未来,还请天平大人垂怜这些无辜的孩子。” “那还谈你妈谈,真没劲。” 文在言当即露出失望之色,他拿起个人终端,毫不犹豫的挂断了这则通讯。 房间里只剩下了黑白动画的滑稽乐调。 “和这帮虚伪的东国家族打交道最他妈无聊了……” 黑市商人自言自语嘟囔着,老文翻了翻通讯录,很快找到了一个特别关注的号码。 青年选择视频通话,拨了过去,片刻后,文在言的身旁出现了新的画面,画面里摆着整齐的书架,正中是书店老板那张年轻的脸。 “老文,刚才我打电话你咋不接?” 白老板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嗨,别提了,刚才有人给我打骚扰电话呢。” 老文一脸晦气,诉苦道:“他们嘴上说着交易,结果一点诚意都没有,还给我看血乎刺啦的场面来吓我。” “……” 闻言,白老板憋出了几个字:“你还挺忙。” “干这行忙点很正常……对了,您应该已经收到货了吧?我员工呢?” 青年仔细张望了一下画面:“要不您开个后置摄像头?” 画面当即闪烁反转了一下,文在言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员工,银发少女此刻正抱着茶杯,乖巧的坐在书店老板的对面。 羽生瞳看向镜头,朝着老文投去了一个勉强的笑脸。 “好家伙……白老板您果然不一般啊……” 老文眼露震惊,他喃喃道:“我特意找了一位狠一点的手下去镇场子的。” “狠不狠我不清楚,但她确实把我镇住了。” 白岳发出叹息,少年转动镜头,展示了一下地面瓷砖上的裂痕,与此同时,银发少女的脸色越发窘迫了起来。 老文:“……” “不过这一点不重要。” 镜头又被拉了回来,书店老板抿了一口热茶,少年笑了笑。 “咱们还是细说交易吧。” 第21章无人接听的记录 白岳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少年摸着白猫,观察着画面那头的黑市商人。 老文一直都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的深潜。 书店老板揣测着对方的意图,白岳察觉到,自从穿越以来,老文就一直对自己这个普通人保持着莫名的关注。 第一次接触,老文主动朝着自己透露了大炎官方封锁的深层。 紧随而来的色彩深层里,白岳知晓了黑市商人曾经的身份,过去的顾老师称呼他为理想国的九席、“奠定人理的天平”,这也证实了他和顾天纵是同等危险的存在。 只是老文似乎早已叛出了理想天国,并且背负着永世不得踏足深层的禁令。 现在是第二次接触,老文主动朝着自己释放了‘善意’,同时提出了交易的请求…… 不过白岳清楚敌人的敌人不一定就是能坦诚相待的朋友,自己还没那么天真。 白岳瞥了一眼身旁那位乖巧喝茶的银发少女。 仅仅只是送个货而已,没必要出动被八岐大蛇诅咒的超凡员工吧? 对方的意图自然显而易见。 试探也好,震慑也罢。 ——从一开始,文在言就在衡量‘新生的白岳’这件货物的价值。 这么看来,‘天平’亲切和气的交易手段,与‘画师’阴柔恶毒的蛊惑低语,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嘛。 早在白岳见到老文的那一刻起,少年就已经想通了对方的目的。 不论他与黑市商人交易什么,不论文在言给出多么优渥的条件,白岳手里的价码都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 ——于深层之中重生,来自异乡的灵魂。 想到这里,白岳放下了手中的猫,他坐直了身躯。 少年笑道:“老文,在正式谈交易之前,我能先问个问题么?” “哦?” 老文有些诧异:“您说您说。” 白岳直言不讳:“在衡量人理的天平面前,我的灵魂究竟值多少钱呢?” 此言一出,书店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 打盹的白猫昂起了头,一旁的天灾魔女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羽生瞳低着头,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老文同样惊了一下,他摘下了自己鼻梁上的墨镜,那双猩红的眼瞳仔细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只是少年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白岳的眼神里尽是纯粹的好奇。 自从他穿越以来,异乡人的内心深处便一直存在着对于未知的好奇。 这份好奇宛如草原上闪烁的星火,它伴随着深层与灵感的出现越发蔓延,恐惧与踌躇稍一露头,便被燎原的火焰彻底吞没,化为灰烬。 “您真是我遇见的最坦率最无畏的客人了。” 老文发出了感叹。 “过奖过奖。”白岳回应道:“不过你还没有解答我的疑惑呢。” “恕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老文戴回了墨镜,青年摇了摇头:“任何人的灵魂都是无价的。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评估人类意志的可能。” 他叹了口气:“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的去挖掘人们灵魂中的价值。” “这就是你被赶出理想国的原因喽?” 白岳询问道。 “是啊,那帮疯子全都是傻逼魔怔人,他们的理念之一就是所有灵魂生来注定,富贵贫贱皆有标准。” 老文嗤笑了一声:“在他们构建的天国里,当你还没从娘胎里生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你八十年后的墓志铭和人生总结写好了。” 白岳:“……” 黑市商人明显有些破防,就连日常挂在嘴边的敬语都忽略了。 “算了,那帮孙子提起来都晦气,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文在言的神情平和了下来,他一字一句道:“白老板,我需要深层的代行者,而你正是优秀的人选之一。” “深层的代行者……” 白岳沉吟了一下:“这桩交易我们双方具体要怎么做?” “简单来说,在你探索深层的期间,我会为你提供设定、特殊的深层路径、所需的灵感、克莱因之盒、以及全套的理智维护装置。” 老文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当你创作出作品回归现世时,我也会为你提供作品曝光平台,提供客人,提供白氏书屋的知名度。” “听起来相当诱人啊。” 白岳目光平静:“你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报酬?” 老文笑了笑:“在你探索深层世界的同时,只需要帮我在指定的深层中传播传播‘老文杂货店’这一认知就行了。” “认知?” “是的,认知。” 黑市商人指了指挪到了柜台最角落的银发少女:“我的员工稍后会为你解释‘认知’所表达的意义的。” 羽生瞳注意到了两位大佬投过来的目光,银发少女当即一个激灵,连忙点头。 白岳:“……” 实在是搞不懂这姑娘胆子怎么这么小。 “你就不怕我带着你提供的资源一不小心噶在深层里么。” 白岳转头又问道。 “商人总得大胆投资嘛,我只是拿出了自己的诚意而已,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可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 老文摆了摆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这桩交易,选择权一直都在你的手里。” 白岳陷入了沉思。 书店这一刻安静了下来,画面里的老文嘴上噙着笑意,耐心地等待着少年的决定。 片刻后,书店老板抬起了头:“你所指定的深层,应该就是‘不夜的黄金国’吧。” “白老板,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黑市商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 大炎,北河市,监测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桌子上的通讯器里传来了刺耳的沙沙响声。 “这里是大炎……第九十六号勘测团队……我们在黄金国……下潜的太深太深了……” 无人接听。 “我是……团队记录人梁丘黎……” 信号似乎不太稳定,通讯器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勘测成员的嗓音沙哑无比,他的语速却很快很快。 仿佛身处绝境之人在追赶所剩无几的时间,他此刻在疯狂与清醒之间徘徊。 “我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因为(杂乱刺耳的声响)已经看见我了……” “不……不……那不是我们……那不是我们……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则通讯被终止了。 第22章人理监狱路径遥远之梦 白岳注视着羽生瞳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黑色腕表。 水晶般的表盘正面仅仅刻着两种标志,上方印着一颗绿色的心脏,心脏中心雕刻着两道交叉的金色闪电,底端则是一个暗红的灯泡,灯泡里面混合着人脑与眼球的纹理。 “这东西也是探索深层的设定道具?” 白岳另一只手摸了摸腕表,少年有些惊奇,因为这块表摸起来分明是金属的质感,实际上却轻如羽毛,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它叫‘人理监狱’,是血掟公司最新生产的理智稳定装置,特点就是牢固,可靠,性能优秀。” 画面那头的老文啃着薯条,介绍道:“它会时时刻刻检测你的精神状态,倘若你理智不敌吞下去的灵感,它便会在一定时间内强行锁住你的人性,以此来阻止灵感的爆发,为作品的诞生争取时间,不过这件设定道具唯一的缺点是……” 黑市商人顿了顿:“它是一次性用品。” “挺合理的,不过这东西应该不便宜吧。”白岳敲了敲表盘。 “还好,也就大炎上京天市一套房的首付吧。” “……” 这一刻,书店老板和白猫的眼瞳里瞬间翻出了两个大大的‘¥’。 “你冷静点……只是借用啊!我可没说送你啊!诶!别让你的猫舔它呀!” 老文一脸的黑线,连忙招呼自己的员工:“羽生瞳你帮忙控制一下场面啊!” 银发少女慌忙抱住了那只白色的狮子猫,白书当即在她的怀里挣扎了起来,口中还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咳咳,不好意思……刚才一不小心走神了。” 白岳擦了擦自己的爱表,少年笑道:“除了人理监狱和克莱因之箱以外,文兄还有什么好货么?” “我能提供的设定道具就这么多。” 老文没好气道:“手表,箱子,以及必要的理智防护面具,这已经是大炎官方团队的标配了。” 白岳点了点头,对金主大哥的回应表示了认可。 “接下来,我将为你提供前往深层目的地的‘路径’,以及所需的‘灵感’。” 老文打了个响指,白岳的个人终端投射出了新的画面。 “出发前先了解一下吧,你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大炎勘测队近期发现的深层世界——不夜的黄金国。” 画面明显是人为拍摄的。 记录此行的主角举着摄影装备,将镜头缓缓拉向了天空。 一轮红色的月亮出现在天边,一道金色的河流环绕过红月、于苍穹中泊泊流淌。 河流很亮很亮,因此环境并不漆黑。 每时每刻,都有东西从金色的河流中掉下来,大部分都是宝石与金币,其余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物品。 白岳大致扫了一眼,就在掉落物中看见了发锈的银色铳枪、金属轴承、插着羽毛的三角帽、咖啡机、碎掉的提灯…… 大地表面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天上掉落的东西砸在荒凉的废墟上,尘土弥漫。 一些身着显目黄色制服的大炎勘测成员在废墟中来回行走,他们取着样,时不时还在纸上做着记录。 就在这时,两位年轻的勘测成员来到了主角的身边。 其中一位队员的神情显然有些不安:“梁队,我和小李在废墟西方向的不远处发现了人类的尸体。” “人类的尸体?你们没有贸然接近吧?” 梁队的语气瞬间凝重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和小李这不第一时间过来汇报了嘛,他做了记录的。” 镜头微微偏向另一个年轻人。 小李取出笔记,诉说道:“尸体(忽然出现的刺耳沙沙声)……尸体穿着黄色的制服,他们的胸口上面还别着红色的星星徽章……人数有(沙沙声)……至于他们的相貌……” 年轻人有些恍惚:“我……我似乎没有记录……” “召集所有人立即集合吧。” 梁队沉吟了一会儿:“虽然这是个资源丰富的世界,需要勘测的地方还有很多,但安全第一,我们不能贸然去接触深层的未知。” 没过多久,身着黄色制服,胸口别着红星徽章的勘测成员们汇聚在了一起。 人齐了,无一遗漏。 举着摄影装备的主角发出了指令:“所有人,以此行的记录为……作品……(刺耳沙沙声),准备……返回……” 画面就此终止。 “我现在向你发过去的,正是勘测团队记录人梁丘黎的部分记录笔记。” 老文的大脸再次出现,青年得意的笑道:“可以看出,那边是一个崭新又神秘的世界,里面的黄金满地都是,大把大把的设定正等着我们开采呢。” “……慢着。” 白岳脸色古怪了起来:“你就没发现哪里不对劲么?” “嗯?不对劲?没什么不对劲啊……” 老文显然有些疑惑。 白岳叫道:“他们明显看到了自己人的尸体啊喂!” 黑市商人挠了挠头:“你说什么?你那边信号是不是不太好?” “你认真的?” 白岳头一次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少年转过头,发现一旁的银发少女同样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 “告诉我,你从小李的描述中发现了什么?” 少年一字一句的问道。 “白先生,勘测队的成员在深层发现尸体这一现象很常见啊……” 少女弱弱道:“也许尸体是深层的本地人或是偷渡客什么的……” 白岳:“……” ——人们的认知被扭曲了。 白岳不再尝试去揭开记录中的‘不合理’,片刻后,少年的眼瞳中浮现了浓浓的好奇。 他想亲自过去看一看。 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告诉我路径吧。” 在之前的交流中,白岳就被告知了任何深层都有前往的路径,人们会吞下不同的灵感,坠入不同的世界。 创作者们从现世坠入深层,再从深层坠入更深更深的地方…… 伴随着深度值的增加,作品的创作就会越发的艰难,灵魂迷失的可能性会呈指数般的趋势增长。 “路径自然好说,你得依次穿过‘幽邃海’,‘吞星宇宙’,‘祭神圣山’,最后用灵感去呼唤金色的月夜。” 老文笑了笑道:“相信我,白老板,这期间的路程很轻松的。” 在黑市商人的示意下,银发少女在书店老板的目光中戴了一只黑丝手套,她将手探入了光滑的黑箱里。 片刻后,她拉出来了一个…… 活着的透明棉花糖? 白岳凝神看去,发现这团棉花糖并非完全透明,每当它扭动身躯,棉花糖里就会出现一些世界的倒影,有日月,有城市,有山川湖泊,还有沙漠海洋。 银发少女紧紧攥着棉花糖的小手,将其递向了一脸好奇的少年。 “这就是白先生您所要消化的灵感啦,它叫做……” 少女轻声道。 “——遥远之梦。” 第23章朝着更深处跌落 就和瓶中铅白一样。 从看见遥远之梦的那一刻,白岳就得知了这块灵感所代表的含义。 它是未知带给人类的‘启示’,也是人类无法挽留的梦中记忆。 当人们想要牢记梦境的那一刻,它便犹如紧攥在掌心中的细沙,朦胧的记忆于缝隙中迅速流逝,神秘又遥远。 白岳上手摸了摸这团类似棉花的灵感,他问道:“这东西的价值又是多少?” “不算贵,近期也就五六万华币吧。” 老文又拧开了一瓶可乐:“‘遥远之梦’是大炎驻京公司‘南柯郡’量产的商品,他们的团队长期驻扎在噩梦深层,夜复一夜的开采着与梦境相关的灵感资源。” “它也算是偷渡客们的老朋友了。” 黑市商人狡黠的笑了笑:“这玩意儿的特点就是容易消化,能使创作者以一种相当‘快’的速度抵达目标深层世界。” 白岳点了点头,少年捏着这团挣扎的梦境,将其放入了口中。 吃起来没什么质感。 浓郁的果香在口腔里化开,异乡人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柔软。 白岳只感觉脚下坚硬的瓷砖已经变成了脆弱的薄冰,薄冰下空空荡荡,一片漆黑。 “最后一个问题,你花费了这么多的资源,仅仅只是让我帮忙传播‘老文杂货店’这一认知……” 书店老板接过了银发少女递过来的呼吸面罩,他一边检测吸气阀与呼气阀,一边询问。 “对你来说,‘认知’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得从头开始理解,我们长话短说。” 老文取下墨镜,露出了猩红的竖瞳。 他笑道:“简单来说,你可以把来自深层的‘灵感’,当成是洗洁精、沐浴露、太太乐,或是洁厕灵之类的东西。” 银发少女向前一步,将手掌搭在了白岳的肩头。 她轻声道:“而踏入深层的创作家们,是水,是可乐,是味增汤,他们会包容灵感,消化灵感。” 白书摇了摇自己的尾巴,狮子猫打了个哈欠。 “灵感与创作者的灵魂彻底交织相融的那一刻,人们便创作出蕴含着‘设定’的‘作品’,喵呼。” 也许是遥远之梦影响了白岳的感官,少年已经分辨不清,现在究竟是谁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看见脚下的薄冰绽出一道又一道惊心动魄的裂痕。 “而观众、读者和听众们所贡献的‘认知’,就是支撑作品的锚点与动力。” “无穷无尽的‘认知’最终聚合在一起,而它们吹出来的泡沫……” 人们的面容重叠在一起,他们的回答震耳欲聋。 “——便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 白岳感觉自己被轻轻推了一下。 “白先生,失礼了……” “上路愉快!白老板!” “记得为我带些好货回来喵。” 薄冰破碎。 消化遥远之梦所需的内心情感,是‘强烈的失重感’。 顷刻间,白岳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被扔下悬崖的注水皮球。 窗外那沉重又冰冷的雨幕仿佛和他一同坠落了下去,呼吸面罩开始发挥作用,因为周围的暴雨已经聚合成了巨大的螺旋水流,惊涛骇浪将他拍入了更加黑暗的世界。 深度等级——幽邃海。 水平面变得越来越远,暗流还在涌动,黑暗中有庞大的东西在少年周围游弋,望不见尽头的巨型触须搅动着旋涡,白岳从滤网呼出了水泡,他看见一只足足有装甲车那么大的眼瞳忽然在自己的身旁睁开。 贪婪惊喜的嘶鸣透过水幕震荡着白岳的耳膜,一只足以轻松卷碎三桅帆船的触须逼近了过来。 少年奋力向前伸出双手,他推开了映在怪物瞳孔里的那扇木质的门扉。 愤怒不甘的嘶鸣瞬间就被门板隔绝在了身后,可还没等到白岳松一口气,他就察觉到自己正在上浮。 准确的说,是在死寂静默的宇宙里无规则的向上飘去。 深度等级——吞星宇宙。 身下那外观复古的钢铁车厢正在一节一节缓慢的向前漂浮,反应过来的白岳拼命抓住了横在车厢正上方的杠杆。 等到少年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回过头,就看见自己来时的木门已经被一块掠过的天体碎片撞得粉碎。 白岳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废旧的列车在破碎的星环之上缓慢漂浮,蒸汽造物逐渐分崩离析,四散开来的碎片却遮挡不住文明遗留下来的残骸。 此时列车正在飘过一架废弃的空间站。 庞大的空间站如今已经四分五裂,核心舱的内部就这么暴露在太空里,里面飘着一些坏掉的宇航服,白岳看到一个宇航服头部的面窗已经布满裂痕。 面窗外倒映着宇宙中瑰丽又震撼的星云,面窗里面贴着的却是一张瘪掉的面皮。 白岳只感觉有些发冷,列车还在继续前行,空间站的前方却出现了更多的残骸……一艘又一艘破碎的太空舱宣告着那些消逝在星空中的希望。 列车突然剧烈的震荡了起来,又一块碎片重重砸在了距离白岳不远的车厢上。 少年被震的松开了手,他和那些残骸一同留在了孤寂的太空里,列车渐渐远去,而在最后的关头,一艘废弃的太空舱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上面的门扉闪烁着刺眼的光亮。 凛冽的狂风推开金属舱门,深邃的宇宙又被刺骨的严寒抹去了颜色。 深度等级——祭神圣山。 暴风雪遮蔽了天空,白岳狼狈的从山崖顶端向下跌落,他看见数位造型和自己类似的人正在沿着雪山的峭壁向上攀爬。 他们提着黑箱子,穿着黑色的长袍,戴着黑色的兜帽,每个人脸上还盖着呼吸面罩。 “哈!我居然看见了一个从上层掉下来的同行。” 一位偷渡客发出了惊奇的声音:“好家伙,他还在向更深处坠落,而且连个相互照应的队友都不带,真勇啊。” “不要浪费精力去管他的死活。” 领头的那人冷声道:“我们马上就要上浮到另一个深度了,都做好准备,用命看好自己手里的克莱因之盒,现世不少的读者老爷都在等着这批货呢。” “诶?你不会搞错金主大人了吧?” 同伴发出了不解的疑问:“咱们这次的服务对象不是公司的写手么?” “你得清楚,大多数写手只是娱乐读者的工具而已,就算他们大量吞食灵感创造出复杂多样的作品,最终也还是会由于深层的引力死的比谁都快,所以他们可不是我们的金主。” 领头人发出嗤笑:“到头来,我们所服务的对象,本质上还是那群永不满足的‘读者’,正因他们的存在,公司才会源源不断的制造出大批新的写手来当我们新的财源。” “这样啊……” 也许是因为寒风的原因,同伴只感觉后颈有些发凉,她紧了紧自己的衣领,不再言语,专心致志的跟着领队赶路起来。 狗都不当写手,她心里这样想着,下意识回头朝着那个同行坠落的方向看了一眼。 苍白的风雪彻底遮住了视野,她什么都没看见。 第24章夺面者 少年还在坠落。 这一刻,白岳明白了老文口中的‘快速抵达目标深层’,究竟是什么意思…… 遥远之梦这玩意儿劲是真的大,在失重与引力的双重影响下,常人几乎很难在深层里稳住自己的身形。 在这无止境的坠落中,白岳一直关注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盘。 表盘上半面,心脏伴随着少年的呼吸同步鼓动,绿色的指针牢牢固定在‘’的刻度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至于表盘的下半面,原本那装着人脑和眼球的灯泡已经被白色的简笔雪山所取代,红色的指针在‘’的刻度上微微抖动。 目前看来,老文提供的路径没出什么岔子。 即使凛冽的寒风刺痛着白岳的神经,即使灵魂正朝着危险怪诞的世界坠落而去,少年的神情依旧平静,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他已经成功越过了三个深层世界,距离神秘的黄金国越来越近。 接下来的一步至关重要,白岳回忆起了老文的嘱咐。 ——自己必须根据足够的‘认知’,来锚定前往黄金国的路径。 一旦认知出现偏差,自己就会被遥远之梦随机带往未知的深层世界,从而错过前往黄金国的机会。 白岳紧盯着手表,而在红色的指针从‘4’这一刻度继续向前挪动的瞬间,他就在脑海中全力回忆起了金色的月夜。 红月,天空中的金色河流,层层叠叠看不见尽头的废墟…… 白岳眼看着手表上面的雪山轮廓被红色的圆圈取代,金色的波浪线条环绕在红圈的身旁。 失重的感觉与风雪一同消散,少年终于在漫长的坠落中回归地面。 ——不夜的黄金国。 白岳的眼前浮现出了眼熟的场景。 正如老文播放过的记录画面,古老的城市如今只剩下了荒凉的残垣断壁,一轮绯红的天体悬于天空,无数的黄金与珠宝从天河坠向地面。 少年下意识向前了两步,靠在了一处弯斜的金色尖塔下方。 白岳抬起头,发觉这座尖塔居然是由纯粹的黄金铸造而成的,它之所以没有彻底崩塌,正是由于黄金柔软的质地使得尖塔保持住了某种韧性。 每时每刻都有掉落物砸在尖塔的表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白岳看见一块拳头大的蓝宝石恶狠狠地砸在了尖塔的侧面,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 白岳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家伙,这鬼地方还挺危险……” 他俯下身子捡起了那块晶莹剔透的宝石,抛了抛后便随手丢入了黑箱,少年扶着墙壁,打量着这个奇妙的世界。 由于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太多的宝石,在天河与红月的照耀下,大地波光粼粼,令人目眩神迷。 可就在书店老板琢磨着如何冒着宝石雨向前探索时。 异变陡生。 白岳的耳边响起了那阵诡异的沙沙声,少年恍惚了一下,只感觉眼前的废墟城市忽然多出了一层又一层的重影。 白岳愕然发现,‘人理监狱’那红色的指针骤然颤抖了起来,它不再具体指向某一刻度,而是沿着表盘边缘飞快的旋转起来。 眼前的废墟世界不过是一层伪装。 真实与幻象的界限顷刻变得模糊,少年只感觉自己的思绪瞬间变得昏沉,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袭来。 白岳倒头就睡。 老文的路径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lv???——???? · “坚持住!伦纳德!不要闭上眼睛!千万不要就这么睡去!” 一声焦急的呼唤又在少年的耳边炸响。 剧烈的抖动重新让白岳的意识回归了清醒,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皮好像被什么暗红的东西糊住了。 模糊的视野上下晃动,似乎有人正将他抗在肩上,正在拼了命的向前奔跑。 “撑住……你一定要撑住……你不能死……我们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同伴发出急促的喘息,他紧紧握着手里的提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小巷。 提灯的光亮向后拨开杂乱的影子,流动的阴影被越拉越长,最终重新汇入小巷深处那片迷雾笼罩的黑暗里。 白岳感觉到自己的腰部冷的厉害,血从绷带的间隙向外渗出,铁锈般的气味却招致了更大的疯狂与恶意。 有东西正在追逐惊慌失措的猎物,诡异的人形怪物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提灯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了怪物的轮廓。 它的脸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五官,怪物的头颅和四肢在微弱的光中晃出层层的叠影,它张开数张嘴巴,重重叠叠的尖锐啸叫足以刺穿人类的耳膜。 “真见鬼!夺面者已经追上我们了!该死……该死!伦纳德,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逃出去了……” 同伴的语气尽是迷惘与绝望,他将白岳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面,让其倚靠在了墙上。 白岳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已经不再是那位面色温和的书店老板,而是成为了一位双手布满老茧、且身负重伤的猎人。 伦纳德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猎人三角帽,陷入困境的主角看见同伴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镀银长剑。 “为了延续!为了光明!” 同伴愤怒的咆哮回荡在幽暗的小巷里,他手里的提灯瞬间大放光芒,猎人背后的长披风在风中摇摆,他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那片浓稠的黑暗。 只是……绝望的深层里并没有希望的容身之处。 没有月光的夜晚,推不开黑暗的光亮,在半空中粉碎的长剑,胸膛被层层叠影彻底洞穿的猎人,倾斜在半空的破碎提灯,层层叠叠的扭曲人脸,还有一旁脸上染血的偷渡客。 纷乱的画面就此定格下来。 “咳咳咳……” 白岳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咳出血来,却又因腹部开裂的伤口痛的呲牙咧嘴。 少年看见濒死的同伴转过头,他看着自己,似乎诉说了些什么,同伴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下一刻,他拔出了腰间的火磷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了怪物,扑向了那片黑暗。 幸存下来的猎人想要张嘴呼喊些什么。 膨胀开来的炽热白光将他彻底吞没。 第25章重影污染 迷迷糊糊间,白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熏香气味。 他睁开眼睛,发现一盏水晶打造的吊灯正好悬于自己的头顶,少年在强光下眯起双眼,努力在光线中适应着周围的环境。 树脂与药草混合而成的熏香在灯光中氤氲,白岳尝试着活动自己僵硬的身躯,却发现腰部还是冷的厉害,不过疼痛倒是减弱了很多,伤口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酥麻。 好在听觉正在渐渐恢复。 凌乱的脚步声,瓶瓶罐罐碰撞的轻响,隔壁喑哑的呓语痛呼,杂乱的声音一股脑钻入了猎人的耳畔。 白岳转过头,看见了一位身穿黑色长袍,腰部系着提灯与锯刀的人正背对着自己。 黑袍人戴着兜帽,坐在桌子前捣鼓着什么。 对方看起来在用某种齿轮道具研磨着一块红色的石头,她一边磨碎石头上的棱角,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落下来的粉末倒进水晶瓶里。 猎人活动身体的声响显然引起了黑袍人的注意,她放下工具转过身来,白岳发现对方的面部还戴着尖锐的鸟嘴面具。 “你醒啦。” 成熟而妩媚的声音顿时回荡在房间里,鸟嘴医生温柔道: “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你下面的东西已经切掉了。” 白岳:!!?? 切掉了什么!? 猎人顿时大惊,急忙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然而医生却提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紧张,伦纳德先生,剧烈的动作会撕裂缝合的伤口,我只是切掉了你下腹里的重影污染而已。” 她指了指桌面,白岳顺着医生的指尖看去,发现桌面上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瓶,瓶中泡着一块鲜红的肾脏。 白岳长舒了一口气。 相比某个更严重的后果,他还是愿意接受腰子被噶这一事实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猎人的神态,鸟嘴医生顿时笑了起来:“真有意思,圣教所养出来的精英猎人也会惧怕无法生育的后果么?” “所有男性都会怕这个,女士,这与勇气无关。” 白岳注意到自己的语言和腔调都发生了变化,变得更为贴合黄金国的背景。 谈话间,白岳紧紧盯着自己被分离的肾脏。 诡异的是,那块肾脏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缓慢蠕动着,它的周围出现了本体的重重叠影,那重影越发密集,下一瞬间,蠕动的器官在二人的视线中一分为二。 “如你所见,如果不把重影污染切掉,你很快就会被肚子里堆积起来的肾脏活生生撑爆。” 女医生的语气莫名有些愉悦:“然后‘啪’的一声,在城邦的街道中上演一幕漂亮的人体烟花。” “那还真是糟糕。” 白岳记下‘重影污染’这一名词,猎人调整着自己的表情,他露出了一副迷茫的神情: “你是谁?我现在又在哪儿?” 在陌生之地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塑造出一个失忆的人格显然比较稳妥。 医生的动作显然顿了一下。 “你居然失忆了?” 她愕然道:“难道是火磷弹爆炸发出的冲击,使你撞到了脑袋?” “我只记得爆炸前的瞬间。” 白岳如实回答道:“有人在我面前和怪物一同死去。” “怪不得你愿意与我交流呢,伦纳德先生……” 鸟嘴医生喃喃了起来。 “据我所知,作为圣教所的猎人领队之一,你那冷硬的人格比研究院里研制出来的机械圣徒都无聊。” 圣教所……猎人领队……研究院……机械圣徒…… 白岳记下这些名词,他重复道:“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这里是城邦议会厅直辖管理的医馆。” 医生的语气渐渐兴奋了起来:“我是这里的管理人维罗妮卡医生,很高兴重新认识你,新生的伦纳德先生~” “医馆……你们这里有解决精神问题的方法么?” 白岳试探道。 “当然没有,我们缝翼所只接肢体切割或缝合肉块的活儿,至于精神上的问题我们可不管。” 维罗妮卡笑道:“想要稳定精神,你得去找圣教所的修女进行净化,或是找后巷里的女人进行慰藉,唔……两者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 身材高挑的医生放下兜帽,她摘下面具,红色的长发如瀑般落下,女人姣好且温柔的面容展现在了白岳的眼前。 “不过像你这种从被污染的研究院里杀出来的猛男,我估计也用不了什么精神净化,但慰藉我还是能帮帮你的。” 她舔了舔嘴唇,医生洁白修长的手指拂过白岳的脸庞,一直滑到了猎人的腰间。 医生柔声道:“放轻松,伦纳德先生,接下来我会……” “没有人愿意接受你无礼的骚扰行为,维罗妮卡医生。” 下一刻,伴随着冷硬的话语,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维罗妮卡‘啧’了一声,医生不快的转过头,看见另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戴着插着羽毛的三角帽,手持厚重的祈祷书,腰间还系着提灯与银色的铳枪。 最奇特的是,他没有五官,整张脸上都嵌盖着一层坚硬的黄铜面罩,里面一直传出齿轮转动的咔哒轻响。 “你们圣教所的牧师还真是擅长扰人兴致!” 女医生拉起兜帽,一边抱怨,一边戴回了黑色的鸟嘴面具。 “情况特殊,还请你谅解。” 牧师并没有在意医生的抱怨,他面向床榻上的伤员:“伦纳德领队的状况如何?” “我切掉了他的污染,短时间死不了。” 维罗妮卡没好气道:“只不过他失去了记忆,这事儿你们可别赖在我的身上!” 紧接着,女医生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晶瓶,她愤然离开房间,然后重重关上了房门。 白岳:…… 好家伙,差点就被撅了…… “希望她没有冒犯到你,伦纳德领队。” 黄铜猎人在白岳的身边坐下:“虽然维罗妮卡医生的精神有些问题,但她分离血肉缝合伤口的本事在整座城邦都无人能及。” “我不介意的。” 白岳笑了笑,猎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不过她的手段确实神奇,我几乎感觉不到痛感了……” “我深有感触,因为我的五官也是被她切除的。” 牧师附和道,下一刻,他的语气渐渐凝重了起来。 “伦纳德领队,那座被污染的研究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6章从未动摇 病房静默了起来。 上半身缠着层层绷带的猎人领队陷入深思,相貌非人的牧师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片刻后,白岳摇了摇头。 “正如医生所说,牧师先生,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猎人摊了摊手,露出了苦笑:“很抱歉,现在的我给不了你答案。” 牧师没有回应。 良久良久,他发出了深深的叹息:“看来……伯恩大主教的预言终究还是发生了。” “预言?” “是啊,在你们小队进入六号研究院的那一刻,伯恩主教便得到了圣神的启示,从而做出了未来的预言。” 牧师打量着面色虚弱的猎人,他轻声道:“大主教预言你们会成功阻止大污染的爆发,但你们的意识会在此行挣脱尘世的束缚,然后升往无忧的天国,得到永恒的安息。” 白岳:“……” 这预言听起来还真不赖,就是事后腰子有些疼。 猎人此时皱起了眉头,白岳只感觉这片深层中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迷雾里,看不真切。 自己吞吃遥远之梦坠入的深层黄金国、明明是天上挂着红月与金河的废墟世界。 可没等书店老板进一步探索废墟,古老的城市便在一阵诡异的噪声中晃出重影,少年的灵魂就这么坠入了一位猎人的躯壳,来到了一个未知的深层城邦。 白岳在老文的记录画面中听到过这种沙沙噪响。 那正是人们的认知被扭曲的源头。 只可惜随着身份的改变,人理监狱和克莱因之盒等设定道具已经消失不见,暂时不知所踪。 好消息是,白岳的身边存在着可以交流的对象。 在书店老板不动声色的打听中,他了解到,城邦中的居民已经在混乱的深层中建立了秩序。 在议会厅、圣教所、研究院这三大势力的管理下,城邦里的人们对抗着未知的重影污染。 白岳隐隐意识到,自己正在稳步接近黄金国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 自己完全可以借助失忆这个幌子,以伦纳德的身份彻底融入这个深层世界,从而挖掘出更多的细节,创作出孕育超凡的奇妙作品。 正如老文口中所说,大把大把的设定正等着书店老板开采呢! 思考在瞬间完成,猎人的眼眸中闪过好奇与期待。 白岳抬起头:“牧师先生,你能为我讲述讲述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么?” “当然可以,不过为了方便交流,你可以直呼我的名讳,伦纳德领队。” 牧师点了点头,他放下了手中的祈祷书:“我叫罗恩。” 紧接着,罗恩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金属烟斗,以及一小包褐黄的烟草。 “不介意吧?”牧师从喉咙中挤出了笑声。 白岳摆摆手,示意对方请便。 “感谢理解,自从舌头被冰冷的齿轮替换以后,我活着的盼头就是这玩意儿了。” 牧师装填起烟草,将其揉松,在金属火机的棉芯摩擦声中,辛辣的烟气顿时在屋里弥漫了起来。 “这场悲剧的起因,源于一封电报。” 罗恩调整了一下面罩,将烟斗插在了口腔里。 “三天前,六号研究院的管理者格里菲斯教授,在夜晚向议会厅与圣教所各发出了一封电报,他声称自己已经在研究中发现了重影污染的源头,并且找到了解决污染的伟大方法,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教授在电报中详细留下了研究的数据与证明。” 牧师的语气渐渐低沉了下来:“可惜的是……格里菲斯教授编写的电报中,所谓的‘数据与证明’,全部都是混乱的字体和古怪的涂鸦。” “当议会厅接收电报的职员发现这一问题时,他的眼球已经变成了八个。” 罗恩话音刚落,两人身旁木桌上的玻璃瓶颤动了一下,白岳和牧师转过头,发现泡着的蠕动肾脏已然二分为四。 “嗯,就和你被切下来的肾脏一模一样。” 牧师笑了笑:“据说那位职员喜欢抱怨薪酬的分配,所幸异常的发生使他如愿领到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白岳:“……” “很显然,六号研究院失守了。” 罗恩呼出了一口烟气:“就在当天的夜晚,所有在六号研究院工作过的人员全都出现了重影异变,他们的肢体与器官开始增殖,并且传染给了自己的家人,呵……圣神在上……当晚真是死了不少人……” 白岳沉默不语,猎人忽然想起了同伴那张年轻的脸。 “圣教所紧急出动了所有猎人。” 牧师继续诉说:“他们开始追猎那些疯狂的污染源,至于你,伦纳德领队,你带领着小队接下了最危险的任务。” “我们……猎杀了格里菲斯教授……” 猎人喃喃了起来。 “没错,值得庆贺的是,你们成功了。” 牧师又往烟斗里填了新的烟草,丝毫不顾自己喑哑的咽喉:“不过你们同样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正如主教大人的预言。” “你是小队里唯一的幸存者,伦纳德,你的副队牺牲了自己,他用火磷弹引爆了被污染的夺面者,为其他猎人的增援争取到了时间。” 罗恩顿了顿,片刻后,他轻声道: “他叫做杰伊,是我的兄弟,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房间再次静默了下来。 只是白岳的目光依旧平静。 伦纳德直视着牧师那张黄铜铸造的面容,他问道:“你憎恨我当初的决定么?罗恩牧师?” “不要误会。” 罗恩摇了摇头:“在这见鬼的世界里,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我可不会侮辱杰伊的选择,我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罢了。” 烟雾缭绕中,牧师摊开了那本厚重的祈祷书,这一刻,他腰间悬挂的金色提灯泛起了柔和的光亮。 罗恩一字一句郑重问道: “伦纳德领队,杰伊副队在执行任务时,他是否退缩?” 牧师的提灯似乎照亮了过去,白岳的眼前浮现出了那条漆黑的小巷,疲惫的年轻人放下意识模糊的领队,他面向疯狂的怪物,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迈步向前。 猎人回答道:“从未退缩。” “杰伊副队在直面绝望之时,他的提灯是否失去光亮?” 即使胸膛被血穿,即使长剑已经断裂,那提灯的光芒依旧照亮着漆黑的夜晚。 伦纳德回答道:“从未熄灭。” “杰伊副队在临死的那一刻,他的意志是否发生动摇?” 这一刻,猎人回想起了年轻人那坚定的眼神,在提灯的光芒下,白岳终于听清了对方最后的话语。 ‘伦纳德队长……请您……代替我守护好这个世界……’ “我在那时和他做了一个约定,罗恩。” 白岳没有回答牧师最后一个问题,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猎人露出了笑容。 “男人之间的约定。” 第27章预言与0面 “愿他高洁的灵魂,在圣神的天国得到永恒的安宁。” 牧师的祷言相当简短,提灯的光芒逐渐散去,他合上祈祷书,吐出了最后一口烟气。 “感谢你的回答,伦纳德领队,我该离开了。” 罗恩的声音明显平静了许多:“接下来,我还得去安抚灾难中其他的受害者,以及帮助他们修缮损毁的街道和房屋。” “安抚民众我可以理解,但修缮工作……” 白岳有些惊奇:“身为圣所的牧师,主动放低身份难道不会影响信徒们的虔诚么?” “看来你的失忆症状真的很严重。” 牧师叹了口气:“在这片荒凉的世界里,单纯的虔诚可换不来饱腹的面包和资源。” “我们圣教所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传播信仰安抚灵魂,我们还得以身作则,用实际的行动去引领人们在黑夜中前行。” 罗恩郑重道:“在大主教的指引下,我们的工作与职责一向如此。” 白岳闻言当即肃然起敬。 可就在这时,病房的木门又被推开了。 “不好啦罗恩牧师!” 门口出现了一位脸蛋圆润可爱的小女孩,她黑发黑瞳,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并且穿着合身的黑色修女服,腰间还挂着迷你的提灯与祈祷书,显然也是一名相当正规的圣教所成员。 此时她一脸的焦急,小修女跺着脚急道: “罗恩牧师,我们的伯恩大主教在即将举办的圣祭前醉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白岳:…… 说好的神圣职责呢…… 罗恩:!? “啊?”牧师身子一晃,显然没绷住:“什么意思?” “就在昨晚,一位民众为了表示对圣教所的谢意,特意为教会贡献了一大桶金麦烈酒。” “我知道啊!那酒还是我亲自藏起来的!” “可它又被伯恩爷爷找到啦!” 小修女捂着鼻子,走进了满是烟气的病房:“我一个人叫不醒主教爷爷,所以我来找你帮忙了……” 不过小女孩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病床上那位眼神温和的猎人。 小修女当即呆住了,女孩眨巴着眼睛,抿着嘴唇,下一刻,她朝着白岳扑了过去,小修女死死抱住了猎人的脖子,将头埋在了猎人的肩膀上。 白岳并没有抗拒小女孩的拥抱,他摸了摸对方的头,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一旁的牧师。 “莫莉这孩子一直以来都很黏你。” 见到这一幕,罗恩笑了笑,他朝着白岳解释道:“在得知伯恩大主教预言的那一天,她哭了整整一晚。” “我才没有哭呢!” 小修女连忙抬起头,她伸手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努力展现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作为圣教所最听话的修女,我可是将来能成为大主教的莫莉大人,才不会随随便便就哭!” “当然,当然,教会里所有的人都清楚莫莉大人的坚强性格。” 罗恩牧师推开了窗户,尝试着使烟气稀释出去,他转过头道:“小莫莉,伦纳德领队失忆了,他现在得好好休息。” “失忆了……” 小修女认真看了看白岳的眼睛,莫莉的眼神顿时露出了担忧之色,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小女孩叉着腰道: “没事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伦纳德恢复记忆的!” 白岳没有回应,只是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不过一旁的罗恩牧师此时明显有些焦躁,他来回踱着步,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 “圣神在上啊……伯恩主教为什么会在今天出岔子……今天可是他主持圣祭、主持大弥撒的日子啊……” 牧师扶着头,罗恩的眼皮抽动着,假如他有眼皮的话:“小莫莉,那桶烈酒他喝了多少?” “在我找到他的时候,爷爷已经快把木桶喝光啦!” 小修女脆声道:“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伯恩主教的头从木桶中拽了出来。” “我真是——” 牧师用尽毕生积攒下来的教养憋住了优美的话语,罗恩最终发出了深深的叹息:“我这就回去看看。” “我……我也一起回去。” 小修女望了望虚弱的猎人,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她还是跟上了牧师匆忙的步伐。 “伦纳德,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小女孩朝着白岳挥了挥手,然后拉上了房门。 病房再次静默了下来。 白岳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来自现境的偷渡客陷入沉思,白岳在脑海里细细梳理着见到的人与物。 虽然他从人们的行为举止中感受到了坚强的意志与乐观的精神,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构建的文明能够轻易战胜那诡异的灾难。 一切都归咎于所谓的…… ——重影污染。 可重影污染究竟是什么呢?是无法治愈的疾病?是神灵的诅咒?还是某种扭曲的深层规则? 深思间,白岳摊开手掌,黑色的印记静候着猎人的呼唤。 虽然真相藏在层层迷雾之间,但幸运的是,书店老板拥有接近真相的捷径。 漆黑的钥匙在半空中飞快勾勒了出来。 白岳将其紧紧握住,下一刻,他将钥匙插入了伦纳德的胸膛。 · 圣教所的大厅无比圣洁,无比明亮。 一位身着金色长袍的老人漫步在黄金铸成的殿堂里,大主教的步伐显然有些凌乱。 他左手拎着脏兮兮的提灯,右手还抓着一大瓶浑浊的烈酒,前行期间,老人时不时就会猛灌一口烈酒,这使得他年迈的身体越发摇晃了起来。 主教越过大厅,穿过金碧辉煌、挂满烛台的华丽走廊,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死角前站定。 他摇晃着将手伸向自己的腰间,摸索了一阵,老人面露恍然之色。 “哦对……这鬼地方我就没锁过……” 他嘟囔着,一脚踹开了面前隐藏的门扉,露出了那片深邃的黑暗,大厅里的烛火猛地收缩,然后晃出细微的重影。 老人重新将门关在背后,他迈步走进向下的阶梯。 提灯开始发出亮光,照亮着石质的古老阶梯,主教开始向下行走。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黑暗与阶梯一直一直在向下延伸,仿佛永无尽头。 主教不清楚在阶梯中行走了多久多久,不过他也懒得记这种无聊的琐事,老人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哼着粗犷的奇怪歌谣。 渐渐的,老人手中的提灯在摇晃中出现了细微的重影。 光芒却没有因此翻倍增长,提灯反而越发的黯淡,老人面前的景象变得古怪了起来,他看见脚下的阶梯忽然变得光滑崭新,又在踩下去的一刻重新变得腐朽老旧。 明明已经脚踏实地,可又在下一刻悬于空中,老人的肢体已然晃出了错乱的重影,真实与虚幻来回交错,分辨不清。 不知又走了多久,主教站在原地,他手中的提灯已经彻底熄灭了。 老人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身前以及背后的错乱残影与本体重合后,大主教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他看见流动的血肉铺满了黑暗的大厅。 无数张扭曲又熟悉的人脸在血肉中纠缠在一起,层层叠叠的哀嚎与呓语宛如永不停歇的浪潮。 一道又一道的锁链穿过混乱的血肉,将它们束缚在苦痛的大厅里,下一刻,它们发现了门口的外来者。 血肉们猛地聚合在了一起,化为了一个层层叠叠模模糊糊的人形,成百上千张扭曲痛苦的面庞叠在一起,它拖着被沉重锁链束缚的身躯,来到了主教的面前。 伯恩主教在门口坐了下来,老人注视着自己那张模糊又可怕的脸。 “要喝么?” 老人拎起酒瓶,在‘自己’那张层叠的脸上晃了晃。 回应老人的是一道又一道择人而噬的憎恨目光,滔天的恨意仿佛化为了实质。 “伯恩……让我……让我们……解脱……” 疯嚣的呐喊汇聚成了一层又一层的风浪,主教一身金色的长袍顿时猎猎作响。 “还不到时候,老伙计,还不到时候……再忍忍吧。” 老人无奈的笑了笑,他又灌了一口酒,呼出了刺鼻的酒气。 大主教轻声道:“上一次预言出现了偏差,你的观测结果出错了。” 第28章机械圣徒 漆黑的钥匙在掌心隐去,白岳抬起头,猎人的眼瞳倒映着绯红的月亮。 由于这里是猎人领队的记忆世界,因此白岳无法干涉伦纳德此时的行为,他就如同附身的幽魂,躲在猎人的眼后窥探着眼前的世界。 天空中并没有那道金色的河流,月光晦暗无比,这片大地唯一的光亮唯有猎人手中的提灯。 一栋通体由钢铁铸造的建筑伫立在伦纳德的前方。 无数错综复杂的金属管道嵌于建筑的表面,大多数管道扎根于地面,滚烫的蒸汽从管道的缝隙喷发而出,使得整栋研究院都淹没在厚重的白雾里,看不真切。 “提高警惕,点亮提灯,随时准备应对麻烦。” 白岳眼看着伦纳德抽出了腰间的铳枪与提灯,朝着身后数位猎人发出了命令。 光芒再次膨胀了一些,猎人领队靠近了金属大门,伴随着子弹的轰鸣,沉重的铁锁顷刻间四分五裂。 门扉倒下扬起灰尘,露出了里面漆黑的走廊通道。 伦纳德紧握着提灯,谨慎地踏入黑暗,可就在这时,他感觉世界摇晃了一下,某种令人不安的刺耳声响从通道的尽头陡然传了过来。 猎人身旁那些光滑的墙壁瞬间在噪向中变得古旧腐朽,他连忙回头,发现紧跟着自己的队员们已然消失不见。 伦纳德皱起了眉头,研究院里的污染显然达到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必须尽快猎杀污染的源头才行。” 猎人呢喃着继续向前,可下一刻,他就在通道的前方听到了沉重的脚步,机械造物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嘶——呼——” 粗重的呼气声传入伦纳德的耳畔,走廊里浑浊的尘土被扑面而来的蒸汽气浪涤荡一空,厚重的靴子碾碎脆弱的地砖。 身影在提灯的光芒下逐渐清晰。 机械化的身躯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裂痕,它戴着特质的金色呼吸面罩,面罩口鼻处四条环形的机械管线连接着胸口的封闭式动力炉,炽热的气流在其中飞快流转。 “机械圣徒……” 伦纳德的语气无比的凝重:“为什么被污染的格里菲斯教授还能操纵机械圣徒……” “命令执行……肃清……被污染的入侵者……” 冰冷的宣告回荡在长廊里,圣徒肩膀两侧的散热扇开始急速旋转,它缓缓抬起手。 只听‘砰’的巨响,拖着银色流光的子弹正中圣徒的眉心,它的面罩顿时被打碎一块,露出了里面类人的机械骷髅面容。 圣徒当即摇晃了一下,它掌心凝聚的火光脱手而出,爆炎在伦纳德的身旁呼啸而过,于墙壁上炸出了不规则的空洞。 电光火石之间,猎人的泛着银光的长剑撕碎了尘土与蒸汽,伦纳德的突击瞬间削断了圣徒脖颈上的金色管线。 这次攻击的效果十分显著,粘稠而炽热的液体喷薄而出。 “启动——自爆程序——!!” 机械圣徒的语调彻底失真,下一刻,它胸口处的机械窗口瞬间打开,里面的动力炉疯狂旋转,高涨的蒸气彻底荡空了周围浓郁的尘土。 令人惊叹的是,流星般的子弹再一次精准轰入了圣徒漏洞百出的躯壳。 猎人领队踏着冷酷而优雅的步伐,剑影闪动间,圣徒胸口里的动力炉被他生生切了下来,铳枪再起,最后一颗子弹轰爆了圣徒的面容。 无头躯体仰天倒下。 猎人迈过它的身躯继续向前。 不得不说,伦纳德格斗与猎杀的精湛技巧堪比华丽的艺术,一套连招丝滑无比,瞬息间就解决了战斗。 “牛逼啊。”白岳当即在脑海中发出了感叹。 最让这位全程吃瓜看戏的书店老板惊喜的是—— ——与猎人领队的共享身躯的自己,似乎正在一步一步接收那技艺的灌注! 关于猎杀的‘设定技巧’正在白岳的意识中缓慢孕育。 这一刻,白岳只希望那种危险的机械圣徒多来几个,以便伦纳德继续为他刷一刷猎杀设定的经验条…… 很快,伦纳德就穿过了长廊,来到了研究院的核心区域。 怪异的沙沙刺响越发的明显,腐朽与光洁几乎同步映入了猎人的视线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摇晃和重合。 一些机械圣徒跪倒在地面,它们的眼眶闪烁着电光,却又在重影中变得黯淡,布满锈斑。 格里菲斯教授的办公室,就在不远处的前方。 那便是噪响的发生地。 伦纳德紧握提灯,柔和的光亮照亮着一片狼藉的地面,稳定着光怪陆离的重影,猎人攥着长剑,谨慎的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口战斗。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伦纳德皱起了眉头,办公室里的场景显然与他的猜测出现了偏差。 柔和的灯光与咖啡的香气洒了出来。 一位衣着考究,带着单片眼睛,面目慈祥的老人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 年迈的教授正全神贯注地在稿纸上写写画画,似乎正在推导着什么复杂的公式。 门被打开的声响自然引起了教授的注意,他看着门口的猎人,老人温和的笑了笑。 “哦,你终于来了,年轻的伦纳德领队,是圣教所安排你来接收我重要的研究数据么?” 教授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草稿纸。 “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许多无法攻克的难点都巧合般在我手中得到了真解!” 老人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重影污染并非是邪魔的蛊惑,你们圣教所一直以来的判断都出错了——” “——请你立刻终止对重影污染的研究。” 伦纳德冷声打断了教授的叙述,他朝着老人举起铳枪:“我是来销毁你的研究的,格里菲斯教授” “伦纳德领队,你这是在做什么?” 教授怔住了。 “你发给圣教所与议会厅的数据已经害死了不少人。” 猎人沉声说道:“格里菲斯教授,你的研究资料已经被污染了,我前来的目的,正是要处理你的失控行为。” “怎么会呢?不可能啊!” 教授喃喃了起来:“所有的研究资料我都检查过的,我的助手们也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症状……” “所有人都死了,格里菲斯教授,六号研究院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胡说!不……不……他们不可能死去!” 格里菲斯教授的情绪显然出现了严重的波动:“所有被污染的可能性都被跳过了,我们已经掌握了救赎城邦的希望!” 他慌忙起身,可下一刻,教授又愣住了。 格里菲斯踉跄了一下。 他在自己的脚下看见了尸体,自己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尸体。 世界开始摇晃,重影吞没理智,稿纸上整齐划一的记录陡然变成了一层又一层叠加在一起的混乱涂鸦。 这一刻,格里菲斯终于理解了自己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根本就没有什么研究上的巧合。 每一次巧合都对应着失败的可能,而那些失败的事实,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教授理智的面容与疯狂的重影终于叠加在了一起,他冲着眼前的猎人,发出了自己最后的呐喊。 “你听好!伦纳德……重影污染的关键……在于时间!在于流逝的时间!” 第29章我们都是怪物 格里菲斯教授是城邦里出了名的智者与导师。 这片大地没有太阳,能够点亮提灯者更是寥寥无几,太多的人为了收集资源,倒在了城邦外那片永恒的黑夜里,因此教授终其一生,都在为城邦寻找着光明的未来。 他在晚年创造了蒸汽光明技术,使得人们摆脱了臃肿且沉重的火炉,这项技术大大提升了探索者们的生还率。 他是为众人抱薪者。 可即便如此,伦纳德也没有在意教授临终前绝望的呐喊。 在他看来,格里菲斯教授已经遭到了邪魔的蛊惑,那些多出来的重影,全部都是邪魔制造出来的疯狂傀儡,是黑暗用来吞噬文明的邪恶异端。 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污染必须得到净化。 “城邦会永远铭记你的姓名的,格里菲斯教授。” 冷酷的猎人领队举起铳枪,伴随着轰鸣声,面带疯狂与痛苦的老人捂着空洞的胸口倒在了地面上,温热的鲜血在地板蔓延开来。 “解决了么……” 伦纳德依旧皱着眉头,似乎不太确信教授会如此轻易的死去。 猎人静静注视了一会儿老人的尸体,随后他拔出了腰间的小型火磷瓶,将其抛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他转过身拉开房门,刺眼的毒火瞬间在猎人的背后爆发开来,焚尽一切。 “希望杰伊副队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伦纳德喃喃道,可当他正准备离开这片区域时…… 那诡异的刺耳噪响又一次从教授的办公室中响起,世界开始摇晃。 猎人面色一变,因为在沙沙声出现的那一刻,办公室里火磷燃烧的声音就这么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 伦纳德猛的回头推开了房门,愕然看见面容和蔼的教授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 “哦,你终于来了,年轻的伦纳德领队,是圣教所安排你来接收我重要的研究数据么?” 教授一如过去那般举起稿纸,眼中闪烁着喜悦与兴奋。 伦纳德沉默不语,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污染源。 接下来的情景和刚才那一幕没什么差别,猎人告知真相,教授陷入疯狂,伦纳德再一次终结了对方的生命。 这一次伦纳德没有关门。 他倒退着身躯,死死盯着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可这依旧没有作用,噪响和重影一并出现,门扉晃出闭合的重影,凭空出现的重影化为真实,闭合的办公室又变得无法观测。 与此同时,随着污染的加剧,更可怕更诡异的事实开始凭空浮现。 伦纳德听到了另一位格里菲斯教授绝望的呼喊。 “不!不!实验失败了!分裂的时间失控了!我被污染了!我们都被污染了!” 一位神情惊惶的老人从原本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冲了出来,他用脸庞上的数张嘴巴发出了重叠的呐喊:“启动所有的机械圣徒!我们必须封闭整座研究院!” 可没等伦纳德有所动作,他就看见教授从白大褂的口袋中取出了手枪,下一刻,老人将手枪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教授的眼中露出悲伤与决然,他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老人的脑后瞬间爆出血雾,尸体软软的瘫坐在地面上,可教授生前的指令依旧发挥着作用。 “命令执行……肃清……被污染者……” 带着金色面罩,眼眶闪烁着红芒的机械圣徒从黑暗中迈步而出,它用冰冷的机械义眼扫描着在场的所有活物。 “这下真的麻烦了。” 眼看着机械圣徒锁定了自己,猎人领队无可奈何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伦纳德挥剑向前,而与猎人分享身躯与记忆的白岳,却在此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少年仔细回忆着教授的话语。 ‘所有无法攻克的难点都巧合般的得到了真解……’ ‘重影污染的关键,在于重合的时间……’ ‘分裂的时间失控了……’ 摇晃……分裂……再重叠……虚幻与真实不分彼此……所有的可能都被保留,不论成功,不论失败…… 好家伙,这个深层世界确实混乱又可怕……白岳在内心发出了复杂的感叹, 这一刻,来自现境的偷渡客终于窥见了被层层迷雾隐藏起来的真相。 教授的研究方向并没有出错,重影污染的本质…… ——正是无数重叠且融合在一起的时间线。 在时间发生异变的那一瞬间,在噪响出现的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保留下来,每当人们做出抉择,无论抉择的对错,其缔造的可能都会强行粘合在一起。 不论思想,不论血肉,不论整个世界。 白岳静静观看着主角最后的演出,伦纳德已经发出了疲惫的喘息,猎人的体力正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渐渐流逝。 不知是第几个机械圣徒在猎人的面前倒下,可伴随着那阵诡异的噪响,时间又一次分裂且重合了。 整座六号研究院里,到处都是异变的格里菲斯教授。 一位又一位面目扭曲的老人在阴影中浮现,少数的教授成功唤醒了研究院里的机械圣徒,更多的教授,则是化为了面容层层叠叠的夺面者,变成了失去理智的疯狂怪物。 子弹已经消耗殆尽,提灯的光芒逐渐黯淡,长剑砍出裂痕,可扭曲的怪物不给猎人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 …… “怪物!怪物!我们都是……被错乱的时间孕育出来的怪物!” 最终,一位陷入疯狂的老人拼命的哭喊着,教授从背后将伦纳德扑倒在地面上,它举起了猎人断裂的长剑,疯狂朝着猎人的腹部刺了过去。 猎人疲惫的垂下头,他看见自己的腹部已经被断剑撕开了一道道狰狞的裂口。 与躯体共享感官的白岳自然也体会到了这份痛楚,可少年的眼神依旧平静。 白岳看着眼前哭喊的老人,他那温和的目光里满是遗憾与怜悯。 渐渐的,格里菲斯教授止住了疯狂的动作,老人怔怔的注视着伦纳德的眼睛,他似乎从中看见了什么。 “您是来……救赎我们的么?您……愿意救赎我们么?” 老人问道,老人祈求道,年迈的教授扔下了断剑,他跪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热泪盈眶。 迷迷糊糊间,伦纳德感觉自己似乎回应了些什么,匆乱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猎人又被拉了起来。 他看见了杰伊副队那张年轻又慌乱的脸庞,年轻的猎人副队正背着自己,朝着外面仓皇逃去。 “队长,所有人都死了,我抛弃他们逃了出来……我……我是个懦夫……” 年轻人明显带着恐惧的哭腔,他死死的抱着领队的手臂:“但我不能看着你死去……绝对不能!” 伦纳德的嘴唇扇动了几下,他清楚自己已经失血过多,已经彻底失去了生还的希望,可他太虚弱了,虚弱到无法朝着副队发出清晰的离队命令。 也许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逃走是对的。 伦纳德腰间的提灯不再发出光亮,在温柔的月光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30章猎杀记忆手册 “我回来了。” 气质清冷的银发少女轻轻推开了房门,沙发对面的老旧电视机播放着青年永远都看不腻的黑白动画。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凌乱,羽生瞳叹了口气,她清楚boss最擅长干的事情,就是将好好的待客大厅整成脏乱的猪窝,令人无法直视。 关键他还乐此不疲,死不悔改。 每当羽生瞳旁敲侧击的提醒时,老文就会以‘顾客看中的是我那公平公正的灵魂,而不是店里虚伪无用的环境’之类的胡话来搪塞过去。 此时,少女看见boss正在和其他人通话。 “嗨呀,您放心,我的员工这不已经回来了,暴雨很快就停,很快就停!绝对不会影响贵市居民的正常生活的!” 片刻后,老文笑呵呵道:“当然当然,市长先生您开方便之门的酬劳自然一分都不少……嗯?官方内部的最新消息也出来了?哦……您说您说……” 羽生瞳将风衣挂在衣架上,于老文的对面坐下,耐心等待。 渐渐的,少女发现boss的神情越发凝重了起来。 “九十六号勘测团队全军覆没?记录人梁丘黎已经确认牺牲?我草……那回来的那些人是什么东西?” “成员信息被审理局抹去……黄金国的深度等级上调……官方施行对深层路径的信息封锁……一个月后的深层作品筛选工作被撤回……嗯……我知道了……” 通话很快就终止了。 “欢迎回家,出差辛苦了。” 老文放下了个人终端,朝着对面的员工笑了笑:“休息一下吧,我在冰箱里给你留了一份外卖。” 少女低下头:“boss,又给您添麻烦了。” “啧,说了多少次了,把你那东国的用语习惯改一改,这里是大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那么多的道歉。” 青年有些无奈,他坐直了身躯,询问道:“试探出那个白老板的深潜了么?” 闻言,银色少女的眼神中当即闪过了一丝恐惧。 她摇了摇头,显然有些沮丧:“我……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没关系的,身为天灾的赐福化身,你的反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老文挠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白老板并不是以前那个普通的凡人小孩,他是沿着顾天纵的画板,从深层爬出来的某种怪物。” 羽生瞳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不过也不必紧张,我可不会无缘无故的树立敌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黑市商人笑道:“在和他的接触中,我发现那位白老板还是很平易近人的,而且他在现境的日子……甚至过的有些窘迫。” “……” 银发少女回想起了地板瓷砖碎裂时,书店老板那声凄厉的呼喊。 “好在我能为他提供现世里的资源和便利,老文杂货店有的是钱来交这个朋友。” 老文重新摊在了沙发上:“正好,还能让这个怪物去探一探那个古怪危险的黄金国。” 青年的眼睛闪烁着精光: “他死,我就当是为现境除害,顺便还能领一领官方的现世维护奖金;他活,不论他是否传播认知,我都能收获一位深层的强力盟友……” 黑市商人大笑道:“怎么想都稳赚不赔嘛!” · 白岳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令人昏昏欲睡的熏香钻入鼻腔,柔和的灯光充盈视线。 “你醒啦。” 阴影盖过视线,身材高挑的医生身体前倾,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猎人的体温:“我刚趁你昏睡的期间换了一次药,感觉怎么样?” “我做了一场追逐死亡的长梦,所以身体几乎没什么知觉。” 白岳笑着回应道:“谢谢你,医生。” “呵,简单的感谢可省不了医药费,你还是省点力气静心恢复吧。” 维罗妮卡坐回了木桌旁,拿出器具,继续研磨着红色的止血粉。 她有气无力道:“不过我倒也不排斥处理你的伤口,毕竟你的身躯还挺养眼的。” 白岳没有回应,他不打算再去分散女医生的注意力,因为白岳看得出来,维罗妮卡已经很累很累了。 医生的手臂都在微微的发颤。 六号研究院的污染几乎辐射了整座城邦,异变的病人实在是太多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痛苦与绝望中等待着医师的救赎。 “维罗妮卡女士,又有器官重影增殖的病人被送过来了,情况危急!” 门外有人焦急的呼喊。 “这就来。” 女医生回应了一声,她踉跄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木桌边缘装满了粉末的水晶瓶。 她怔怔地看着救命的良药撞向地面,可下一刻,水晶瓶又被猎人以某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接住了。 白岳将药瓶重新递向了女医师,猎人露出了微笑:“祝你好运,维罗妮卡。” “哼,臭男人,还算有点用处。” 医生一把夺过了药瓶,她抽了抽鼻子,匆匆转身离开了房间。 白岳坐回了自己的病床。 书店老板静静感受着自己身躯里发生的变化,沉思间,他拿起了罗恩留下的纸与笔。 白岳开始书写伦纳德·亚当的记忆。 他写下六号研究院,写下机械圣徒,写下格里菲斯教授,写下那段悲壮又疯狂的经历。 少年写的很认真,每一处细节都推敲打磨,所有的人物都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这篇回忆里,记录着猎人领队伦纳德,在六号研究院展现出来的所有格斗技巧。 渐渐的,他醉心于写作,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白岳忽然感到失重,猎人面露恍惚之色,遥远之梦已然在创作中消化殆尽。 在深度等级lv???——不夜的黄金国(be线)中…… ——第一本作品诞生了。 偷渡客开始被无垠的深层排斥,金色的河流在天空浮现,他回到了正常的深层时间线。 少年下意识拎起箱子,他的意识开始飞快的上浮,他眼看着圣山的风雪盖住了猎人的尸体,无垠的星云藏起雪山顶端的神殿,狰狞的触须追逐黑色的列车,最后的最后,他看见了白书那张凑过来的萌脸。 书店老板从深层归来了。 “为你的作品起个名吧。” 狮子猫扒上少年的肩头,懒洋洋的甩着毛茸茸的尾巴。 缓过神来的白岳认真沉思了一会儿。 提灯忽暗忽明,冷酷的猎人紧盯着扭曲异化的猎物,领队的长袍在突进中擦出火花,即使拖着疲惫的身躯,他也从未背叛勇气的誓言。 污染未曾净化,猎杀永不终止。 少年眼睛一亮:“对了,要不就叫‘疯狂爆炸大追猎’……呜……呜呜……” 就在这一瞬间,洁白的猫爪死死地捂住了书店老板的嘴巴,白书咬着笔,甩着头,迅速在纸张的顶端留下了龙飞凤舞的文字。 ——《猎杀记忆手册》 作品的真名就这么定格了下来。 就在不甘心的书店老板与白猫缠斗之际,一位扎着马尾辫,全身运动装的少女猛地推开了书店的玻璃门。 少女抱着一本东国小说,她喘着气,用缠满绷带的手指将湿润的发丝抹于耳后,露出了那张俏丽的面容。 “老板!能在这里躲个雨吗?” 第31章满足我的好奇 眼见着有客人进店,少年和白猫这才止住了相互厮打的动作。 白岳理了理自己被白书抓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书店老板露出了营业式的微笑。 他简单打量了一下门口的顾客,发现少女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折腾的够呛,她抱着肩膀,怀中还捂着一本相当眼熟的东国小说。 “当然可以,请坐吧。” 白岳指了指柜台对面的座椅,然后转过头对着一旁的白猫招呼了一声:“白书,麻烦给客人烧一壶热茶。” 在宁采盈离惊奇的目光中,她看见那只毛茸茸的狮子猫不情不愿的喵了一声,它跳下柜台,眨眼间就融化在了透明的空气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在周遭响起。 电动烧水器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亮起指示灯,洁白的茶壶主动接满了冷水,随即带着一众茶杯蹦上了桌面。 “稍等片刻,热茶马上就好。” “谢谢老板!” 马尾少女感激的点了点头,宁采盈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少年的对面,她脱下被雨淋透的运动衣,露出了紧身的黑色背心。 白岳注意到,少女的两条手臂乃至肩膀和脖颈,都缠绕着层层的绷带,虽然看不见皮肤,但依然能让人看出她手臂上紧绷着的肌肉线条。 嚯……还是个练家子。 不过他发现少女在扯动自己的衣袖时,她眼神中还是露出了一丝痛楚之色。 绷带下面显然是真伤。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书店老板内心发出感叹。 宁采盈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不过少女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在龙虎死斗台上,她早已习惯了台下人海那热烈又兴奋的狂热目光。 书店里的环境相当温暖,少女很快就缓和了过来。 她转头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宁采盈发现这间小店虽然古香古色,可货架上面摆着的全是一些东国的二次元小说,与周围的环境简直格格不入。 少女的双眼闪过恍然,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捡到的小说正好符合书店的特色。 “老板,这本小说应该是你的客人落下的吧?” 她将书籍朝着年轻的书店老板推了推:“我刚从外面捡到,塑料封皮都没拆呢。” 白岳察觉到,在少女的保护下,这本书籍滴雨未沾。 “我看看……嗯……确实是本店的商品,不过你没必要还给我,因为这本书已经卖出去了,” 少年摆了摆手:“既然买家不要它了,那也只能说明本店与那个买家没什么缘分。” “那蛮好那蛮好。” 少女顿时抱着书乐道:“刚好送给我的妹妹,她还蛮喜欢这种类型的小说的。” 白岳点了点头,正好此时水已经烧开,他拎起茶壶,晃了晃里面的茶包,为自己和客人各倒了一杯热茶。 宁采盈也没客气,她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吸溜着茶水,片刻后,少女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书店里的气氛就这么宁和了下来。 白岳懒散的靠在了椅子上,少年拿起了那本《猎杀记忆手册》,自顾自的翻看了起来。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来看,这本经过深层与灵感洗礼过的作品,自然也存在着可以提取的‘设定’。 不过由于‘记忆之钥’的缘故,与伦纳德领队共享过身躯的白岳,自然清楚作品里的设定究竟是什么。 顾名思义,《猎杀记忆手册》里唯一的设定,便是主角伦纳德·亚当所掌握的‘猎杀技巧’。 那是猎人的毕生所学,是他历经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血战后得到的立身技艺。 不得不说,这一次的深层之行确实收获颇丰。 只是,深层世界‘不夜的黄金国’里存在着太多的可能,仅仅只靠一本作品,可远远不够诠释人们与重影污染斗争的悲壮史诗。 白岳自然还是要再去一趟的。 一是白岳对那个深层世界的混乱时间线相当感兴趣,少年想要更深入的挖掘作品,二是他也对着当地的居民做出了自己的承诺,书店老板可不想轻易毁约。 纸张翻动间,白猫不知从什么地方又跳了出来,它扒在少年的肩膀上,碧蓝的眼瞳审视着自家人从深层带出来的作品。 白书发出了满意的喵声。 可就在白岳合上书本,打算将其收起之时,他却察觉到对面的马尾少女撑着柜台,不动声色的翻了过来。 少女的动作相当轻盈,她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可惜她的举动在猎人的感知中实在是漏洞百出,就在少女动身的那一刹那,白岳就抬起了头。 两人面面相觑。 宁采盈:…… 白岳:…… 搞什么,现在的客人行事风格都这么奇怪么?白岳微皱着眉头。 宁采盈同样露出了惊讶之色,她也没想到眼前这位身形消瘦、看起来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的年轻老板居然会这么敏锐。 不过少女眼中的惊讶,很快就被另一种澎湃的情绪彻底取代,白岳眼见着那张俏丽的面容瞬间凑了过来,宁采盈的目光中透出了深深的渴望。 “老板老板,这本故事书卖么?” 少女指着白岳手中的作品询问道,她努力尝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以免错失了眼前的珍宝。 身为与龙虎太岁公司签约的底层擂台打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本蕴含着格斗技巧的深层作品究竟意味着什么。 ——放在整个世界任何一处市场上,这种能够直接提升个人实力的设定作品,都会成为各大公司争抢的宝贵之物。 宁采盈只觉得荒诞。 在资源瘠薄的下城区,在一个普普通通的贫穷小书店碰见这种东西,简直就是邪了大门…… 这一刻,看着对方的神情,白岳只是笑了笑。 “这位客人,如果你是抱着捡漏的想法来问我这个问题,你恐怕要失望了。” 书店老板提醒道:“作为店主,我自然清楚店里每一件作品的实际价值。” 少年肩头上的白猫也嗷呜了一声,仿佛在嘲讽着少女的不自量力。 闻言,宁采盈沉默了一下。 少女怏怏的坐回了原位,她低下头,露出了失落的目光。 “是啊……我这样的底层表演型打手,一个下城人,又怎么可能付得起‘设定’的价钱呢……” 宁采盈呢喃着露出苦笑,她不自觉攥紧了双拳,少女指尖的绷带渐渐有血丝渗透而出,可即便在这钻心的疼痛中,宁采盈依然止不住沮丧的心情。 自己终究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谢谢你的热茶,老板。” 少女将潮湿的运动衣搭在了肩上,她小心翼翼的抱起那本东国小说,准备冒雨逃离这个尴尬的环境。 不过当她走到门口的那一刻,书店老板温和的声音又从少女的背后传了过来。 “其实,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得到这部作品。” 宁采盈愕然回头,发现少年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他轻声道:“你只需要满意我一个简简单单的条件。” “什么条件?”少女下意识询问道。 “满足我的好奇。” 书店老板当即回答道。 少年漆黑的眼瞳里几乎闪烁着病态的光芒:“你只需要竭尽全力,来满足我的好奇心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