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校花又爱我一次》 001高2期中 在饱尝社会的毒打后,已经35岁的方圆早就不拜佛了。 排排队、领果果,一切按部就班,才是普通人的人生,是被上位者把玩后的‘真实’。 他本不信没缘由的救苦救难,更不信世上有什么玄奇诡异的事件。 可现在,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很荒诞。 像灭霸打了响指后,下一帧就变成灰太狼飞上高空。 那头龇牙喊着‘我还会回来的’的狼每一集都会回到羊村。 自己什么都没喊,就回到教室了? 2023年的方圆很羡慕灰太狼,一只羊没抓到过,却有个外冷内热的老婆。 此时的他很崩溃,明明几经周折才熬到领证的呀。 现在他该和沈凝飞拿着结婚证奔向未来才对。 蓝白校服?好丑。 闭上眼睛,眼珠用力滚滚, 再睁开! 阳光铺在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上,皮肤粉白,垂在肩膀上柔顺的短发… 这漂亮丫头有些眼熟。 白色桌布上是圆珠笔画的赤木晴子; 一摞书,是各科教材和比新华字典还厚的盗版小说; 《紫川》…韩寒的《就这么漂来漂去》。 自己高中的书桌? 鼻尖嗅到了校园独有的味道,是书本味混合着淡淡的馨香; 听觉也恢复过来了,窗外风声、翻书声、桌椅碰撞声。 还有漂亮丫头的低语: “方圆,老师叫你呢。” 他想要说话,但喉咙很干涩,手脚木木麻麻的,像鬼压床。 漂亮丫头的桌上摆着张试卷: 【2006年东山市第五中学高二年级(上)期中考试数学试卷】 遍布红色的√和少量的x,总分是手写出来飞扬飘逸的108分。 姓名栏中写着秀气的‘刘苏’两个字。 现在是梦?还是未来的十数年是梦? 这个残酷的哲思问题,自己也这样真实的遇到了? 可庄周不应该是一个骑着鲸鱼到处游走的辅助么? 高考、创业、破产、多年周折迎来的婚姻…… 一幕幕走马灯般涌现。 “想什么呢,老师过来啦。” 刘苏怼怼他。 这一碰,像风筝线扯到尽头,像篮球砸在地上狠狠反弹,像时空膨胀后乍然坍缩。 未来十七年的画面似被一张无形大手攥成一团,在时间之河上用力地逆向抛回。 【媳妇,明天咱就是合法的了。】 他记得昨晚给沈凝飞发了这样一条微信,却完全不记得上节课是什么。 “方圆!你站……” 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猛然站起,眼角不自禁流下泪。 他一眼就认出面前这高挑、纤秾合度的女人。 班主任陈婉,教数学的。 如果现在是高二课堂,她应该25岁,‘娇花榜’榜首,娇花…想想挺好笑。 06年底结婚,丈夫是包工头。 ‘矮富挫’会在明年初醉酒开车闯校门,把在传达室跟打更大爷唠嗑的校长揍一顿。 记得,当时自己就在教室窗边看到她往校门口边跑边抹眼泪。 那一幕,印象很深。 后来陈婉辞职了,再听说时,离婚当家教养孩子。 多年后街头偶遇,岁月和苦难磨白了美人发,方圆差点没认出来。 “你怎么了?” 陈婉皱着眉头。 方圆止住莫名其妙的泪水: “老…师,对不起,刚睡着了,您让我答哪道题?” 一路活到三十五,没有敌人,全特么是老师! 被现实上了一课又一课,他却多年没再这样称呼过谁。 嗓子还干痒,他下意识地拿起右手边粉色的保温杯灌了一口。 满嘴浓浓的大枣味和红糖的香甜。 刘苏惊羞着夺了回去。 陈婉说:“填空第五道。” 方圆拿起自己的试卷,低头看看,147,几近满分。 这时自己成绩真的好,可后来沉迷网游就堕落了。 填空第五道:【若x平方……】 方圆皱眉,这啥啊? 只能照着写出的正确答案念。 “x的绝对值等于1。” 心里很忐忑,那两个竖杠是叫‘绝对值’吧? “我是问你解题思路。” “老师,我刚睡醒。” 陈婉歪歪头,意为不解。 “脑袋有点不清醒……” 被盯了四五秒,见她摆摆手: “你坐下吧,好好听讲。刘苏,你起来说一下。” 小丫头快哭了:“老师,这道题,我…我答错了的。” …… 看来,想办法保住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过一本线,就把志愿改为滨海大学,能比上一世早七年见到飞飞。 方圆想想就斗志满满。 课堂还在继续,远近同学都频频看向这边,偷摸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 心知这时的自己绝不像能考到第一的好学生。 没亲人管,打架斗殴逃晚课、抽烟喝酒看小说,打得一手好拳皇。 和普通学生相比,自己确是特立独行的一个。 他不以为然,臭弟弟臭妹妹们没法体会自己的心路历程。 那是最坏的岁月,这是最好的岁月。 是的,只要小心些,避免成为往往是殉道者的先知,这就是最好的岁月。 他在课桌里摸出个黑色手机,诺基亚n70,二手的,记得攒了很久的钱。 彩色屏幕上显示着时间: 2006年4月29日,11:15a。 中间的‘冒号’一跳一跳…象征时间在正常流逝。 刘苏从胳膊下递过来个笔记本,翻开的页面上有行字: 【你怎么了?】 方圆看她低头装模作样的在看教材。 刘苏没有飘飘长发,但也是很多男生的白月光,是班里唯一荣登‘娇花榜’的女生。 她是传统意义的好学生,没有小圈子。 方圆记得自己和她有一段。 快毕业的时候,自己突然对这姑娘来感觉了。 白白的瓜子脸,眼睛清澈,翘鼻子小嘴唇,咋看都漂亮,那叫一个纯。 高中临毕业到大一,他狠追了一阵,自己去了滨海,小丫头留在老家念了个二本,异地…… 最好的女孩都在校园,最坏的男孩也都在校园。 那时,他难得守一次规矩,规规矩矩的移情别恋了。 此后经年,再没联系。 这一世…对不起,我不能再渣你一次。 看着秀气的小字,他在下面写道: 【做了个很长的梦,没缓过来。】 【多长?】 方圆怔了怔,写下: 【十七年。】 刘苏眨眨眼,似乎想笑: 【那是很久,我们才十七岁,十七年像是一生了。】 【是,像一生。】 【你的字变好看了?昨天还不是。】 【字迹里也带着一生走过的路。】 刘苏没懂,还要写什么,中午放学铃就响了。 陈婉在讲台上整理教材,说: “五月末要二次会考,升高三后,文科班就会大幅减少三个理科的课时,如果还有想调整文理方向的,可以参考这次会考的成绩,好了,下课吧。 方圆,你来一下。” 他站起身,看到刘苏卷子下面压着年级大榜,顺手抽了出来。 五中是区重点,每个年级十四个班,千八百人。 第一行第一名:方圆。 看着自己在这榜单上985随便挑、211懒得瞅的成绩… 心想如果不用些心思,恐怕连滨海大学都会成为奢望。 首当其冲的,是成绩保卫战! “老师找你。用不用我给你带饭?” 方圆停下,在记忆里翻了翻食谱,掏出五块钱给刘苏: “牛筋面多麻酱,两串炸鸡排,多辣。算了,不要辣。” 002别总逗同桌 走廊上有学生打闹嬉戏; 甬道的雨搭上爬满葡萄藤; 操场上是离校吃饭的校服大军… 教研组里的办公桌对对摆放,保温杯和绿萝边上摞着考卷和教案。 陈婉从师范毕业就来这五中教书,当了半年代课老师,转正成了班主任。 出学校回学校,接触社会不多。 现在,她被站在面前的方圆看的心里发毛。 两年班主任,对他有了相当充分的了解。 聪明有灵气,一点早熟,平时不学习,成绩却好到没道理,调皮捣蛋,但不欺负女生。 咬了口苹果,汁水从她唇边流出来,抿了抿。 这小子的眼神… 蛤?他是不是咽口水了? 陈婉坐在椅子上左腿搭右腿,黑色平底鞋一翘一翘,从办公桌的柜子里掏了掏: “给你一个,别馋。”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能没注意到她的神情? 上辈子咋没觉得老班带着点欢乐劲儿呢。 “方圆,你不正常,是不是又跟谁打架了?” 明黄色的阳光给她的侧脸镀了一层金,想起她后来的人生… 方圆心里泛起波澜。 “陈老师,你最近在考研?” 不叫自己‘老班’了?陈婉放下苹果。 “对啊,你少调皮捣蛋些,以现在的成绩到了大学,保研也十拿九稳的,不会像我这样一边上班一边挤时间考试了。” 为人师者,好为人师,方圆顺着她说: “是,我努力。你考研准备干啥?” “干啥?”陈婉有点懵: “硕士文凭多五百元工资,到年限还能竞聘主任……” ‘真特么有上进心啊’。 可总不能告诉她:好好考研,再读博,别相亲。 陈婉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个纸杯:“你有什么打算?” 方圆说:“把命运握紧一些,减少遗憾。” 陈婉翻翻白眼: “什么乱七八糟,我问你打算走什么方向,文还是理?” 她把垂下的长发别到耳后,露出清透的耳廓,拿出年级大榜仔细看了一番。 “哼,天天不学好,打架逃学,什么荣誉都没有,要是争来个市三好学生,也会有奖金的。 能走保送更好了,说不定大学奖学金都有的拿。 可你初中没有竞赛的经验,现在有些晚…… 要不,我给你掏学费,你去试试找个竞赛补习班吧,物理数学都行。” 方圆有些感动,仍急急摆手:“不要,哪能花女人的钱。” 陈婉笑了,指着他:“你算什么男人?小屁孩。” 什么话?哪个大汉听得了这个? 方圆说自己已经立志好好学习保住成绩了,什么三好学生、奥林匹克之类的太遥远,又请求陈婉抽时间给自己补习,让她放心,自己一定会考上理想的学校。 这臭小子主动要求补课?让其他任课老师知道还不惊掉下巴? 陈婉很欣慰:“清北哪一个?” 方圆目带憧憬:“滨海大学!”语气坚定。 陈婉没反应过来,点头念叨两句…… 然后暴跳如雷,像被惊到的猫咪,伸出爪子拧着方圆的耳朵。 “疼疼。” “掐死你,疼死你。你什么意思?” 方圆握着她的手,慢慢拽开。 “我的未来和幸福都在滨海大学等着呢。” “放p。”陈婉气得爆了粗口。 方圆觉得这个时代有好有不好,若是以后,开玩笑,老师敢体罚学生? 他说传道授业还讲究有教无类呢,学生为啥要歧视学校,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陈婉叉腰喘气,说那是骗人的,金子在哪都会花光才对。 她态度坚决,说福利院的刘院长是他监护人,她作为老师也算半个,谁都不可能让他填这种志愿。 方圆不再争执。 前一世的经验告诉他,和女人讲道理很愚蠢。 可该忘的知识点一个不落忘全了,除了双语,哪科都不敢说能及格。 清北?蓝翔他都想了解一下。 “我继续走文科,调班麻烦。” 物化生,他只记得摩擦生津,放弃。 政史地,能背。 办公室静了一会。 陈婉说:“一号我要回家,二号我去帮你补课。” 方圆摇头:“我明晚要出门,四号吧。” “去哪那么久?你又没亲戚…” 话有失言,陈婉面带歉色,却见他神色向往又:“很远。” 冲她笑笑,方圆说: “我先回去了。老师,你知道河马和猪八戒吗?” 陈婉没懂。 他晃晃手里的苹果:“光吃素减不了肥。” …… 张大婶牛筋面现在只是校门口一个小摊子,几年后开门市店,配方不卖,别无分号,成了考去外地的学子们多年的回忆。 糖不能太多,芝麻酱要多多的,两勺独家辣椒油… 嘶~就这个味! 方圆吃得快哭了。 刘苏小口吃着没放辣酱的石锅拌饭,看得奇怪:他是几天没吃饭了吗? “请你吃个鸡排。” 方圆放在她的餐盒里一串。 刘苏摇头:“我够吃的。” “你帮我跑腿,我请你吃,没放辣。” 小丫头低下头,用筷子把肉从竹签上剥落,耳根通红。 “你腰上有个脚印。” 他浑不在意地拍了拍,刘苏心道:肯定是陈老师踢他的,这个坏家伙。 “活该。” …… 下午四节课,化学、生物、地理、历史。 方圆半句没听,吃完午饭就歪头看着窗外发呆。 课间有交好的同学找他说话,也只是笑着应付几句。 隔壁班几个人问他:晚上拳皇pk,一局一根烟,去不去? 他想想,从书包里拿出多半盒软红梅,连带着打火机一道送了出去。 还收到两封情书,一个学姐,一个学妹。 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时节的感情多纯,和房子票子都没关系。 她们只是馋俺的身子,而已。 他大感有趣,仔细‘审阅’了一番。 信纸是彩色的,带卡通图案和薰衣草香味。 学妹写的是: ‘也许是命运,也许是神迹,今生我们能够穿越人海相遇,……是命运之神的嫣然一笑,是千年祈愿的一朝得偿。’ 刘苏歪头偷看几眼,又转回去。 学姐写的是: ‘认识一下,我快毕业了,谈对象吗?我想和你一起分享所有的firstti,我的电话号:xxxx。’ 简单粗暴哇,方圆雄姿勃发。 刘苏咳了一声,脸蛋红了又红。 “你偷看?”方圆小声打趣。 “才没,我不小心看到的。” 刘苏大窘:“谁要看这种恶心东西,老师说不能早恋的。” 恶心?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少女的恋爱观。 “早?再不恋就晚了。你觉得哪个写得好?” 刘苏瞪他一眼,低头在化学试卷上写了几个地理名词,终于忍不住: “当然是高一那个女生写的好,哪有……哪有女生像另外那个,说那种话的。” “格局小了姑娘,语文书中说: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她们只是被我魅力征服的万千少女之二。 再说,学姐也许是约我吃第一次冰淇淋呢。” “瞎说,谁会没吃过冰淇淋?” “哦?我就没吃过,你吃过?” “当然吃过,隔几天就要吃。” “厉害,那你一般怎么吃?等化了吃,还是不化就吃?” “有区别么?我都是直接咬着吃了啊。” 方圆咂咂嘴,摇头晃脑。 刘苏想起他家的情况,有些愧疚: “我不知道你没吃过,放学我请你吃吧。听说肯打鸡出了草莓味的冰淇淋。” “谢谢,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我今天不能吃。而且你请我吃东西了,我请回你。” 刘苏是个清澈无暇的姑娘。 他果断止住这个话题,又呆呆看着窗外。 如果说青春是有味道的,那应该就是刘苏身上淡淡的香皂味,或者是笔袋里甜甜的香珠味; 如果青春有颜色,一定是春末夏初这种明媚的薄荷色。 教学楼下的槐柳抽枝发叶,被风拨弄着摇曳; 篮球场上有上体育课的几堆少年,砰砰砸着篮筐; 女生三两成群围着跑道走来走去,时不时贴耳说上几句,然后咯咯娇笑。 方圆深吸了一口气,太美了,妈的,真的太美了。 青葱岁月像是条欢快无畏的鱼儿,莽撞地在时间长河中上蹿下跳,全然不顾未来的险阻,80、90两代人前仆后继地撞死在南墙上,用血和泪凝成大大的两个字:遗憾。 既然自己乘着破帆烂木的小舟搁浅在十七年后,那么在又一次的2006年,重新伐木做浆、织布为帆,来他个横冲直撞,又如何? 老天不就是叫自己回来填坑的么。 转过头,他注意到小丫头恶狠狠握着笔,脸上红得似染了血。 便小声问:“你咋了?” 刘苏眸子里遍布晶莹,眼瞅着要哭。 方圆大惊,瞅瞅她递过来的笔记本: 【方圆!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不懂就先道歉,准没错。 【对不起。但是,怎么了?】 刘苏咬着细牙:【我也没吃过!】 嗐~ 【多大点事,等你肚子不疼了,我请你吃草莓味的。】 刘苏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要脸。】 力透纸背,俨然书法大家之风范。 …… 写写画画再发发呆,几节课下来,思绪基本上整理好了。 能记下的,都记下了,小小的笔记本里面是未来的十七年, 是他‘再来一瓶’的一生! ! 今天晚上,他要确认一件事,证实了,这本笔记才有作用,不然就是黄粱一梦的梦后感,只有贻笑大方。 快放学时,刘苏终于和方圆说话了: “学姐和学妹,你准备接受哪个?” “你看,要不说你狭隘呢?” “什么意思?” “小孩子才做选择。” 刘苏凝眉冷笑:“你的意思是你全都要?” “虽然我们很熟,但你不能这么污蔑我。” 方圆孜孜不倦地解释:“大人很现实,选择配偶时会首先为下一代着想。” “选漂亮的?学姐漂亮。” 方圆摇头: “生物课上说了,择配是为了繁衍,优选才能优育。 所以… 大人,会选择食堂丰厚的。 你成绩没我好,就是因为没把书读透,要窥一斑而知全貌,别看教科书薄薄的,那背后的知识啊,啧啧。” 不知道是气是羞,总归是闻了弦音知了雅意,刘苏叕脸红了。 方圆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魂归故里才半天,就把同桌欺负成这样,太不应该了。 毕竟,少年人应懂得节制。 同样,班里一个叫张尧的男生也红了脸,狠狠地把n93摔在地上,能把诺基亚摔碎,足以证明其愤慨之重。 方圆没理,他很喜欢这个时光里众星捧月的‘雅典娜效应’。 但临出教室的时候,他还是停下脚步,摸摸下巴: “稀碎啊?话费怕是摔出来了。刚上市挺贵的,修修吧。” 然后就走了。 003牙套妹奈何美色… 方圆记性好是身边人公认的。 好到能记起最后一次尿床的画面、场景,甚至气味。 所以,他也能记起喜欢画画这件事的源头。 孤儿院的玩具不多,他小时候瘦弱,无一战之力。 别人在搭积木时,他总是蜷在墙角抠砖头。 小张老师每天都要扫出来一堆墙灰,实在忍无可忍,自费给他买了一套水彩笔。 第一次见到那种五颜六色的东西,他觉得很神奇,上手很快。 孤儿院绘画比赛上,他画了一幢带烟囱的房子。 并在烟囱上画了几个椭圆,象征着房中有人在做饭。 他注意到了这个可以让人产生联想,让画境深邃立体的细节。 这显然已可称之为天赋。 那次比赛,他在七个小朋友全体参赛的激烈角逐中荣获第四名,殿军。 到季军有奖状,殿军没有。 但他仍觉得那是自己平生获得的第一个登堂入室的荣誉。 站在东山最高的大厦门口,他抬头仰望着。 黄昏背景下的漆黑剪影像是匍匐在荒原的一头巨兽。 眼下如果有画笔,他特别想画一只蝴蝶,但画布要大。 要那种翅膀画出来可以遮天蔽日,稍微振动就可以拨云遮月的那种大。 就是嘛!小蝴蝶能起什么风浪? 一路过来,东山第一家家乐福正在施工,没错; ‘哎哟哟’文具店粉黄的灯亮着,没错; 玖隆大厦今天开业,没错! 他不震撼于高楼的宏伟,只震撼命运垂怜于自己的恩赐! 是的,一切都没变! 不出意料,今天的晚间新闻将会这样报道: ‘本地纳税第一企业玖隆集团所投资建设的东山最高楼——‘玖隆大厦’,于今日开业,并正式对外公布招商标准。 然而,上午剪彩时突发意外! 一扇6平米的钢化玻璃从19楼脱落,砸在广场正中的飞龙雕塑上,导致龙头碎裂。 本次事故造成8人重伤,后续发展本台记者将会跟踪报道。’ 一块玻璃、6平米、雕塑、龙头、8人… 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方圆退出围在警戒线周围的人群,在自行车上边蹬边笑。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故事,在当下,是事故。 这场事故他没能力阻止。 笑,是因为他知道,那十七年,不是梦! 沈凝飞,等着我,面包和水仙花我都给你! iloveyouthreethoand! 我迫不及待的想见你,想抱抱你,我等不及了。 他越蹬越快,胜利路上的灯火在退避,春末的清风扑面而来,青白色的校服在背后鼓胀起来,留下一路精神病似的畅笑和泪线。 迎风流泪,怎么可能是病? 是幸福啊! …… 一个老旧小区里。 这套一居室是方圆目前的家,红砖老楼的一楼。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58平。 屋子不乱,但味道不大好。 厨房里有穿好腌制的羊肉串,一大堆。 是的,他的生活来源除了街道发给孤儿的750块生活保障金外,其余都是卖烤串挣来的。 房租每月500,刘院长最初帮他交了半年,后来他再也没管孤儿院伸过手。 他从卧室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他的全部积蓄。 红的蓝的绿的紫的,摆在茶几一瓶富贵竹旁边。 rb之所以讨人喜欢,就是因为本身色彩缤纷,又能购买色彩缤纷。 一毛最厚,扔一边。 数了三遍,元。 他把一毛的捡回来数了数,13块7,不少。 他没想到自己还挺有钱。 给媳妇买个什么礼物呢…… “喏,初次见面,这个送你的,金长笛,嘻。” 要十多万呢,现在买不起,钱钱钱! 方圆决定放弃摆摊,重生者烤羊肉串?快别给组织丢人了。 把家收拾了一番,趿拉着帆布鞋潇潇洒洒地出了门。 市容还没开始整顿,路边都是烧烤摊,竞争很激烈。 嗅着五味交杂的空气,他开心极了。 任逍遥在五中北边,家在五中南边,一条街,走路十几分钟就到。 网吧公放着去年超级女声时火起的《笔记》,很好听,跟着水两句。 —— 我看见天空很蓝 就像你在我身边的温暖 生命有太多遗憾 人越成长越觉得孤单 我很想飞多远都不会累…… —— “喷油,喷油,我去中间堵着!” 刚公测的跑跑卡丁车,一听就是城镇五指,方圆玩得也很好。 “爆了爆了,敢点不,点了就+11了。” 热血江湖装备精炼。 上辈子他玩过一阵医生,天天跟人组队抓宝宝…… 过了劲乐団和劲舞团噼啪砸键盘的时代,现在的网吧没那么吵闹。 这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人和人的距离不像移动互联网发达后那么远,现在仍然可以肩并肩地同行,嬉笑怒骂也不虚伪。 方圆冲了100办卡,康师傅加金锣王,自顾从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 度娘新闻指数,瞧一瞧。 “悲情男被绿事件”……绿毛龟之后比比皆是,无聊。 “韩白论战”,起因是白华在博客里写的《80后的现状与未来》。 三月份引发的口水战,现在还有热度? 十年后有几个热点超过三天的。 “某女炫耀奢华的生活和爱车……” 奢华?雅阁?凭什么? 方圆边看边琢磨,过了一会开始主动搜索词条。 酷我音乐去年八月已经上线了…… 微博2009年才发布,但王志东现在已经在研发了吧…… 微信要11年才上线,搜搜章小龙…… ‘入驻腾讯,完美逆袭2005’。 呵呵。 头条?软硬件现在都不支持的…… 方圆气急败坏,房地产、股市、互联网、金融…… 怎么办,现在自己段位太低了。 他需要的是一条快速、风险低、门槛低的积累原始资金的通道。 他之前积攒过一定数量的财富,明白成功不是新闻里说的那样简单。 新闻是总结,总结很轻松,但过程绝不是‘鸳鸯绣了从教看、莫把金针度与人’,那会误导小朋友。 他生出一种‘早回来几年就好了’的念头,但转眼就抛之脑后。 他想见沈凝飞,相思蚀骨,他等不了太久。 这个时候正好,还有一年就能去大学,天高任鸟飞。 他有撞碎所有阻碍去拥抱爱人的决心和胆量,现在不缺想法,缺切入点。 发了一会呆。 网管小妹穿着polo衫牛仔裤端着泡面过来,面桶上插着塑料叉子。 方圆斜着脑袋微微抬头。 咦,这妹子有印象,平时负责开卡和结账,偶尔呼叫器响了给人送送吃喝什么的。 高三自己去美术班集训后,任逍遥黄了,就再没见过她。 想到这,他脑中似有什么信息一闪而过,但没抓住。 妹子长得很好看很可爱,小圆脸小嘴巴小鼻子,声音软软糯糯,带着点南方口音,眼睛水盈盈楚楚可怜。 还有,她儿子的食堂太厚了。 ‘任逍遥’三个蓝色印刷字快变成立体的了。 以他的经验,开窗伸手,怕是要有八十迈的触感。 “总吃泡面不好,我给你加了一个茶叶蛋。” “嗯?哦,谢谢你。” 方圆说着要摸口袋,妹子说:“不要钱,请你吃。” 说着红了脸,回到到吧台后,不时眼神还刻意扫过这边。 旁边上网的锡纸烫小伙看了半天,摘下耳机说: “帅哥牛哇,这老妹儿多少人打主意呢,啧啧,36、26、36,极品呢。” 对于这串数字的精准,方圆表示吾道不孤,于是羞涩的笑了笑: “家长不让谈恋爱的。” 锡纸烫心里不屑,暗道:怂货。 方圆挠挠头,今天收到一个苹果,待定了冰淇淋,又来了个茶叶蛋… 他打算开本书,叫《重生之我吃起了软饭》。 这么想着,点开网。 四月底了,月票榜首是《邪风曲》,第二是《至尊无赖》; 往下拉了拉,《朱雀记》看过,其余都没看过。 “家丁一出,天下无书”的盛况要到明年才上演,要不要截个胡? 算了,做人不能太无耻。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骚动。 “柯少来了啊!” “柯哥一会组队啊!” 方圆回头瞅了瞅,咧嘴笑了,脑中响起一个突如其来的旋律: 牙套妹奈何美色,妹妹有这样强大美腿,找个美国妞,空抱着猎色。 004你回来干嘛的 越南杀马特的《错错错》还没有面世,但方圆看着走过来的三个人,脑海里这旋律就是停不下来,又欢乐又和谐。 甚至,他还脑补了不少画面。 比如自带水泥村头斗舞,或者两句话甩三次长长的斜刘海。 第二个画面成真了。 鸡冠头,宽大的裤脚踩着一双滑板鞋,人造革的亮面黑夹克,裤腰上垂着一条金属链子… 典型的目前潮流装扮。 两男一女,三个人的头上五种颜色。 那是缤纷斑斓的青春,随着脚步抖啊抖。 打头那人方圆想起来了。 不想起来都不行,事太大了。 柯少,任逍遥老板的儿子,比方圆大两岁,在东山科技大学念大一。 在网吧时不时的跟人组队打游戏,赢了就高兴,高兴就送装备,大家乐得捧他。 人们叫他柯少有恭维的成分,但不全是。 这人名字就叫柯绍,有意思吧。 柯绍高大但不帅气,可他自己觉得很帅,这种自信彰显在时不时甩头发撩头帘这些动作上。 如果一切按着前世行进,下学期方圆会因为一款游戏荒废学业,然后选择走美术生高考。 前世2007年,他在外地美术班集训,班里有两个同乡。 其中一个和他都是五中的,但不一个班,画班厮混小一年,关系处的不错。 快高考的时候,这个同学传来一个消息: 任逍遥的柯少在网吧仓储间对女网管施暴,听说是个湖南妹子,局部撕裂,可惨了。 网吧老板拿了几十万平事,又给了妹子不少钱。 按理说事情能压住。 可妹子收了钱,邮给了家里,然后在网吧一个满客的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裁纸刀抹了脖子。 ‘况是贤人冤,何必哭飞扬。会将当风烹,血染布衣裳’。 妹子留给太平天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太欺负人了。 柯绍的下场方圆没关注。 任逍遥后来黄了,没人再敢来这上网,这三层独栋逐渐荒废。 将近过了十年,方圆有次回老家,发现这里被拆成一片荒地。 他坚信,当时世界上还记得那个血溅五尺、恨满人间的姑娘的人,指定没剩几个。 想到这,他看了过去。 柯绍在吧台前拿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三朵玫瑰花,要递给那个送自己茶叶蛋的妹纸。 她垂着脑袋摇头,柯少抻着胳膊往前递花。 花叶眼瞅着要怼到立体的‘任逍遥’三个字上,姑娘羞得躲开了。 柯绍再递,姑娘又躲;再递,还躲。 柯绍不递了,隔着吧台往前蹦了一下,把花儿怼在姑娘的胸上。 三朵花反弹一下,掉在地上。 “呀!” 姑娘叫了一声,声音还是糯糯的。 羞怒交加的脸上通红一片,豆大的泪珠沿着鼻翼滑下去,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总归这时不像能自戕那么勇敢的人。 柯绍哈哈一笑,转身冲着大厅叫道: “跑跑组队,赢了送熊猫史诗赛车!” 好多人附和,柯绍身边一男一女也跟着笑。 方圆脑中轰然炸响,似乎有个人在很远的地方质问自己: 你回来干嘛的?你回来到底他妈是干嘛的! 方圆不觉得自己是圣人,上辈子活了三十五年不是,这辈子更不可能是。 他以十七岁的身体带着三十五岁的灵魂重游人间,求的不是财。 虽然他需要钱,更知道十年后越来越没底线的社会中,金钱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但他的价值观里,财富是工具,是给他所爱之人建造幸福的工具,是搞定丈母娘的工具,是保护身边人的工具。 他也不想著书立传、成佛成圣,佛能度多数人,但度不了自己。 可是,钱,能度所有人。 他要的,是念头的通达圆融,他回来,是弥补缺失的遗憾。 不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也要扶舟稳得庄生这一梦。 遇不到就罢了,遇到了,还管他奶奶去球! 最关键的,这妹子漂亮啊,郭芙蓉说:英雄救美,好经典的呀。 “哥们儿,抽你根烟。” 不管锡纸烫答不答应,方圆顺手从桌面上的丹妮里抽出一根,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 还行,依然挺冲。 在锡纸烫撇嘴的当口,他站起身走到吧台边,站在柯绍面前。 紫色头发的非主流姑娘说了一句:“好帅呀,帅哥,认识一下呗。” 方圆耸耸肩,又吸了口烟,跟柯绍说: “送车没意思。咱俩玩,一局一千,你挑地图。” 周边突然安静下来,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嚯!”、“这人谁啊?” 网管妹子怯怯地在吧台后看着方圆,方圆没看她。 柯绍一米七出头,加上头发估计要一米九,和方圆面对面站着,长相打扮上落了下乘,但小混混腰包鼓就是有气势。 柯绍略带不屑地笑了一下,有歪嘴战神的风韵。 “口气不小啊,混哪的哥们儿,有钱么就玩?谁不知道我柯少开局,没一万不下台的。” 方圆摸摸兜,掏出一摞钱,放在吧台上。 这五千他本打算存在银行卡里明天出门用,出来才发现周边几个银行的at不支持存款业务。 他把烟掐在烟灰缸里,又掏出一张五十,递给网管妹子: “两盒芙蓉王,一个打火机。” 转头才跟柯绍说:“不混,我没爹没妈,在街上跑活吃饭,前几天帮站南六哥卸了个二愣子的胳膊,挣了点钱,快花完了,寻思再弄点饭钱,这是五千。” 听方圆是个专门堵人的,柯绍没生起动手的念头,看看围观的人,开了口。 “五千太少了,不够这个场面。” “那这么办,我还有一万没带身上。 第一局一千,第二局两千,以此类推,我输到一万五为止。 也没几局的事。 全输光我答应帮你砍一个人,重伤以下,谁都行; 要是赢,你说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 哗—— 太大了! 场面喧哗起来,紫头发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看着方圆,目光神采奕奕。 柯绍有张卡,从亲爹那骗来的钱不老少,整天大手大脚的花也没花完,这年头开网吧确实挣钱,卡里还有二十来万,他准备五一时候买车泡妞。 看着局势扇动起来,柯绍有点骑虎难下,关键是不太知道眼前这高个子的深浅。 但一万五对自己来说……不大够看。 他想了想,掏出钱包,把红色大票都抽了出来,瞅着比五千多不少。 “我这有八千。” 又抽出一张银色的中信卡: “卡里大概有二十万,今晚你要是赢,我不喊停,都赢走算你本事。” 方圆拿起吧台上的两盒芙蓉王和找零,递给柯绍一盒: “就这么定。” 柯绍接过烟,心道有意思,冲着服务员喊道:“来,摆台!” 好几个男服务员过来,在对战区清出来两台电脑。 方圆和柯绍面对面一人一个。 这个区域的机器配置高,还有大大的软沙发。 前前后后围了密密麻麻的人。 柯绍抻着脑袋问:“你几区的?” 方圆懵了,他忘了自己的号了,重新注册还需要过新手训练和考驾照,不然有些地图跑不了,太浪费时间,便说: “你什么区?” “电信一,这边大部分都电信一。” “我网通的,我手套等级低,你在电信一有没有别的号,借我一个。” 柯绍瞅瞅跟他一起来的黄毛:“浩子,你号借他。” 又对方圆说:“我俩的号都是一样的,装备和车都全,你想用什么车?” “我都行,你挑。清装备么?” “清,裸皮肤,车就棉花糖吧,新出的,适合跑竞速。我建房拉你。” 叫浩子的黄毛在方圆的电脑上登录了自己账号。 游戏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方圆看了看,五彩手套,三根手指。 这游戏刚公测一个多月,这个级别确实不低了,天天玩,连胜,也就这样了。 柯绍的水平不会弱。 卸下一身花里胡哨的装备,从车库换上棉花糖,选了和湖南妹子一样呆萌的黄色‘黑妞’角色,然后柯绍的拉人信息就弹了出来。 “我选地图?” 方圆道:“你选吧,说好的。” 地图不多,有难度的更少,竞速赛道如果没难度,就真的拼技术。 果然,城镇高速公路。 职业选手必练的赛道,难度不大,想出好成绩全看操作。 方圆掰掰手指,大学时,他这个赛道进过省三,1分47秒多点。 世界纪录有冲进1分40的,那是后期赛车和技术升级成熟的事情了。 多年不玩,他怕手生。 地图载入中…… 红灯,黄灯。 方圆快速按了按左右键,黑妞黄色的脑袋晃了晃。 绿灯,叮! 抢跑,一小喷! 第一个直线,方圆没动,切内道,中规中矩的跑。 柯绍直线漂移攒氮气,两辆车并驾齐驱。 他见方圆一直沿着里道跑,心里有些放松。 也是,公测才多久,韩服的操作没可能被这边练出来。 第一个弯道,方圆试着飘了一下,切弯角度有些大,摆正的时机有些早。 还好,手感不太生疏。 第二个直线结束,柯绍攒了两个氮气,一骑绝尘而去。 005我能约你看电影吗 许多人看着方圆,心里感叹:这小子有点装大了啊,就这技术敢赌身家? 湖南的网管妹子不懂游戏,看也看不懂,只觉得屏幕晃来晃去有点晕,但还是挤在人群边缘看着方圆,看着他的侧脸。 鼻梁好高呢,上嘴唇薄一些,咦,他的睫毛怎么那么长,眼睛也好看。 小昭说他长得像谢廷锋,但自己觉得他像刚出道演《秘密校园》的李民镐。 他是因为自己才跟柯绍赌钱么? 应该不是吧。 见过他穿校服的,明明是个学生,怎么骗别人说是混混呢? 脚尖翘着有点累,她站平了一会,又赶紧翘了起来。 第二个弯道。 方圆根据经验瞅准时机,轻轻按了一下左键,车头还没反应,又马上按右键摆尾漂移。 沿着白线的最边缘无比丝滑的过弯。 “嗯?” 方圆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又在弯道弧度的最后一点准确反方向摆正,点漂。 “呀!” 再切,连漂,三次漂移! 正好让这个最小的弯道攒满一格氮气。 咻~喷一下~ “哗!” “卧槽,这个地方可以攒满气吗?我怎么不知道?” “刚才发生什么了?怎么就有了一个氮气?” 这时候的这个游戏,还没有后期‘点漂’‘连漂’等技术操作达成的屏幕提示。 一切靠眼力。 游戏视角只能看到自身的操作,所以柯绍那边的人听见这边爆发惊诧,也没觉得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毕竟柯绍刚刚凭借两个氮气加上没啥大失误,仍然跑在前面。 方圆第一局不想赢,更多的是熟悉一下手感,练一下手法。 轻松攒了几个氮气,在第二圈让柯绍先胜,读秒‘7’时过线。 自己感受了一下,嗯,很稳。 柯绍大笑:“兄弟,不错啊,就差三秒,没少练吧。” 方圆老老实实的说:“还行,最近没怎么玩。” “哟,那成,这回找到感觉了吧?第一局我赢了,一千,第二局两千了啊,说准了不能停的。” “行,还是你选地图。” 围观的人兴致勃勃,方圆这边的观众少了挺多,大家还是爱看厉害的人操作。 柯绍选了城镇手指。 这地图不怎么需要连漂攒氮气,考验的是切弯和出弯的时机。 最高标准是每个弯道结束攒一个半氮气。 这种操作需要每个发卡弯结束时快速连漂两次,达到了能上国服。 方圆10年的时候上过,名次比较靠后。 还是中规中矩的跑,第三圈时在路中小道故意撞墙,挡了一下柯绍,先过终点。 柯绍爆了句粗口。 方圆道:“抱歉,失误了。” 柯绍道:“那个地方不该失误,换我就不会。” “嗯,我还是手生。” 柯绍无语,但不至于急眼,换了地图,继续开始。 半个小时,一共跑了九个地图。 在方圆有意控制下,输掉第局,第九局结束,从五千赢到一万四。 从局数上看4比5差不多,但越后面钱数越大,连赢两局就能打回来,不怕柯绍不上套。 方圆站起来看看柯绍,见他喝着水一脸兴奋的样子,便笑笑:“还玩吗?” 柯绍诧异道:“为什么不玩?你要回家了?”想了想又问黄毛:“我输还是赢?” 黄毛晃晃手里半张白纸: “都记着呢表哥,四比五,你输九千,要不是最后这两局,他那五千都没了,还倒欠你三千呢。” 柯绍又琢磨一番,心算一下,发现算不明白,摆摆手说: “这点钱说什么,你记好就行,输没了告诉我。” 对方圆说:“哥们你水平不错,咱俩打得有来有往,平……平分春色,继续玩呗,不收你网费,还是那句话,输了我都认,这么多人看着,赖不了。” 平分春色?老子没和你一起拼刺刀的打算。 “那行,我拿瓶水。” “别,你请我抽烟,我请你喝水,给这哥们拿水。” 又过了二十分钟,第14局结束,输掉。 正好五千归零,一切尽在掌握中。 适时的又问一句:“这局结束正好我输完五千,你还玩么?不玩这五千归你。” 柯绍一愣,看看黄毛,见后者点头,便哈哈大笑: “玩啊,还不到一个小时呢,打通宵都没问题。跟你玩练技术啊,想吃啥喝啥随便要,烟没了也要,都算我的。说好了啊,我不喊停不能停,这是定好的。” “行,第十五局。” “嘿,记挺清楚,浩子你也记着,咱不占人便宜。” 前面输赢太小,总自己赢怕惹柯绍恼羞成怒不玩了。 过了二十局,基本上一局两万多,每局三两分钟,赢他二十万,课间操的功夫而已。 从23局开始连胜,到第27局故意放水,算上自己五千,方圆赢到十万零三千。 柯绍默默记着大比分差不多,所以连输四局也浑然不觉,仍然兴致勃勃,叼着烟想着换啥地图。 几个地图来回跑了两遍,他就开始挑自己拿手的玩,还自忖占了便宜,完全看不见一旁边擦汗边想说话的黄毛。 第36局,柯绍选了森林发卡。 这个赛道不是方圆成绩最好的,但却是他最爱玩的,需要技巧也需要把握时机。 如果没计算错,这局可以炫技了。 起步,小喷,直线,三连喷加点喷。 开局第二秒,一格气满。 撒有哪啦! “草!” “卧槽!” “三加一满槽!” 第一个‘草’是柯绍喊的,他起步落下半个车位,眼睁睁看着方圆操作的黑妞一扭一扭在屏幕上飘了四次,然后一个氮气变成了黑点。 这尼玛什么操作? 第一个发卡弯道,方圆重按漂移。 棉花糖宽大的车头几乎紧贴着栅栏样的墙壁狠甩过弯,又在内侧摆正点漂,车身稳定前补上一个氮气,几乎处于加速状态过了这个弯道。 这个操作又惹来一片惊呼。 之后,抄小路,连漂,最内车道…… 方圆满氮气完成了两圈全程,冲过终点。 2分19秒! 十秒倒数结束,柯绍第二圈的一半都没跑完。 全场静默。 有个人悄悄问:“两分十九,能进国服不?” 然后就是走动声,查询声。 终于有人喊:“牛逼大发了,现在这地图全国最快2分16,第二是2分19!” 有人凑近了方圆的屏幕看了看:“后两位呢?这哥们是2分19秒36。” “第二是45。” 哗—— 嚓—— 国服第二的数据! “哥们太牛逼了,啥时候组队带带呗。” 方圆不置可否,站起来对柯绍说:“到这吧。别玩了。” 柯绍刚刚也愣了一阵,缓过神来说:“你这是手感恢复了?再玩呗。” “差不多20万了。” 柯绍懵了,除了方圆和另一边的黄毛,所有人都懵了。 观众没人去计算输赢多少钱,他们单纯看戏而已。 可听见这不到三个小时,二十万的输赢……太吓人了。 柯绍看看黄毛,黄毛看看方圆,然后冲表哥点点头,把记录输赢的白纸递过去。 柯绍低头算着,点起烟,也没哆嗦。 但算不明白,让人拿过来个计算器,开始按。 归零—— 加4000! 减6000! …… 加25000! …… 柯绍心里有点憋屈,这几把玩意怎么能去掉声音? 减35000! 减36000! 等于负205000! 他猛一激灵,抬头看着正在抻懒腰的方圆: “二十万零五千,不算你自己的五千,正好赢二十万,你算出来的?” 方圆笑着摇头:“怎么可能?碰巧罢了,大概觉得到数了而已。” “你故意前面让我有输有赢?” “没骗你,前面确实手生,没开过这个车。” …… 过了能有二十分钟左右。 观众们陆陆续续回座位了,还有一些仍然在围观,但不论站着的,坐着的,都在关注这个位置。 他们想瞧瞧二十万怎么交接,或者说柯绍给还是不给。 柯绍在座位上抽了三根烟,没说话,神情有点涣散。 方圆没抽烟,靠在沙发上站着,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网吧里没有吵闹喧嚣,也没有按键盘的声音,似乎都在等着。 湖南妹子和另一个女网管肩贴肩地站在吧台后。 妹子有点担心方圆,她知道柯绍这人什么德行。 她觉得方圆不应该等着要这个钱,应该赶紧走。 她想去劝方圆,但她不敢。 “你确定要这个钱?” “你不打算给?” …… “我应该给么?” “你不应该给么?” …… 这种古龙式的对话,很容易让人陷入自我反思。 方圆是跟沈凝飞学的,准确说叫做引导式对话。 沈凝飞当老师的时候,总这么引导小朋友。 方圆称之为‘奥义之大引导术’。 想到她,方圆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只是这个笑容在柯绍几个人看来有点深意。 紫头发想的是:“够爷们,真帅!” 黄毛想的是:“真嚣张啊!” 柯绍想的是:“不亏是道上卸人胳膊的啊。” …… “这钱我该给。” 柯绍站了起来。 他倒不是怕方圆,他怕在自己地盘丢面儿,几百号人看着呢,以后还混不混? 二十多万罢了,网吧半个月就挣出来,跟亲爹见什么外? “柯少大气。”方圆笑了。 “现在银行关门了,取不出来。”黄毛提醒一句。 方圆道:“没关系,明天也一样。” 柯绍问:“你不怕我反悔?” “无所谓的。” “行,是个人物。我不反悔,也不用等明天,我家里有现金,你跟我回去拿。” 他见方圆点点头,正要走,见方圆突然对漂亮网管说: “我明天要出趟门办事,四五号能回来,到时候能请你看个电影不?” 妹子眨眨眼,似乎没听懂。 “不反对就是答应了啊,到时我过来找你。” 妹子懂了,点点头。 路过锡纸烫的时候,方圆把剩下自己那包没开封的芙蓉王和打火机放在桌子上。 他不喜欢跟别人借火机,那是借别人的运。 谁知道是好运还是歹运呢,所以买了打火机还回去。 “谢了啊,发型不错。” 006立志成为妇女之宝 快半夜十一点了,街上没什么人。 方圆跟柯绍三人站在网吧楼下,路边有几辆专门在这蹲点的出租车。 “走吧,跟我回家取钱。一辆车正好坐得下。” “还是那句话,没必要,明天一样。” “你真不怕我明天不找你?” “你不是怕我,你是怕别人说你不守诺言。我跟你下来了,别人就知道你没有出尔反尔,明天你不给我,你怕我还会来。” 方圆又道: “二十万不是小数,只是玩个游戏,实在不应该出现这么大的金额。 一般地下场子也没这么大,而且今天我本也没打算赢多少。 这么办,我也不跟别人说,你去找三个提款机,我拿走六万,因为我最近急需用钱。 多了就算了,谁家的钱都不是白来的。” 三人大惊。 柯绍一直很稳,这时候突然有点慌,微微颤抖的手又点起烟,这包芙蓉王就抽完了。 “我以后不难为楚楚了。” 方圆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楚楚应该是湖南妹子的名字,倒是好听。 “你想找什么姑娘没有,确实没必要理会一个外地来的打工妹。” 柯绍吐口烟:“你会连漂?咋练的?” “无他,唯手熟尔。” 方圆笑笑:“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柯绍掏出那张中信卡递给黄毛: “这卡没有五万的限额,你俩帮我那边几个at取六万块钱,找个兜装着,我们在这等。” 等黄毛和紫头发走了,柯绍笑了: “你这人太他妈有意思。刚听你说明天出门?等回来请你喝酒。” “去外地。”方圆琢磨琢磨,补充道:“堵个人。” 柯绍拍拍他肩膀:“看不出你多大,感觉和我差不多,这行有今天没明日的,我劝你还是别干了。你应该知道我家不怎么缺钱,但十四万也能做不少事情,今天你没要,帮我免了老爹的一顿毒打,我以后也可以帮你。” 方圆心里好笑,嘴上没吱声。 “还不知道你叫啥,留个电话。” “方圆,没有规矩那个方圆。” …… 玩了三个小时游戏,装个逼,约上漂亮妹子看电影,五千就变成六万五了。 方圆有点麻,这一切归功于两点。 第一,这是重生者的常规操作;第二就很玄幻了,好人有好报! 他觉得第一点可信度高些。 床头灯驱散了清冷的月光。 卧室不大,一览无余。 没有冷淡风的装修,没有落地灯,手边没有ipad, 双人床上自然也不会有沈凝飞。 床是房子原来就有的。 可他喜欢睡单人床,有安全感,舒服。 和沈凝飞分开的那些时间,家里的双人床总是被他用被子和多出的枕头堆满,自己只睡一半。 他这人的安全距离很大,上辈子三十五年,除了沈凝飞,他不喜欢和任何人有肌肤上的碰触,除了搓澡的。 躺在床上,看着墙上各种明星的海报。 周慧敏的、梁咏琪的、艾薇儿的、百变小樱的、赤木晴子的,唯一一个男性明星是擎天柱,还有一张不是人,是辛巴和那只狐猴。 想想毕业后在哪看到赵俪颖来着? 一眼看中,关注她的微博都是前五千个,最后大火特火,他觉得自己比经纪公司眼光毒。 之前还稀罕哪个明星的? 对,朴闵英,城市猎人,惊为天人啊。 看看人家,公布整容都大大方方,大大方方的女人最惹人爱了…… 老男人的爱好就是半夜发骚,胡思乱想。 迷迷糊糊的时候,那种有什么东西划过脑子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夜深人静,方圆抓住了! 他蹭地坐起来,愣了一分钟,然后从书包里翻出那个笔记本,坐在书桌上又开始写写画画。 凌晨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心里想着: 老子要做妇女之宝! …… “明天就放假了,咱去爬东山啊?” “不了,学姐约我去新世界游泳。” “学姐有什么好,哪有山上风景好看?” “学姐说游完泳要去吃麻辣烫。” “麻辣烫有什么好吃的?” “学姐说吃完麻辣烫让我陪她去换二代身份证。” “派出所也放…你们游泳我能去不?一起游好玩,就你俩没意思,求你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往教室外走,准备去做课间操,嘴里商量着五一七天假怎么过。 陈婉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进教室,望了望。 “刘苏,方圆还没来?这臭小子打电话也不接。” 刘苏肚子疼没去做操,听见班主任问话,抬起疼得发白的小脸: “还没呢陈老师,刚刚也有其他班的同学找他。” 陈婉几步走过来,坐在前面椅子上:“你来那个都这么疼?” 刘苏点点头:“有时候没那么疼,这次很疼。” “杯里还有热水吗?” 说着拿起粉色保温杯看了看,满的,凑近感觉一下,还很热,就没动,又说: “多喝热水,不行你就回家休息,反正明天也放假。” 刘苏晃晃脑袋:“谢谢老师,我能坚持,今天还要讲期中考试的卷子,我还有些不会。” 陈婉又问:“你发现那臭小子最近有啥不正常吗?” 刘苏摇头:那坏家伙什么时候正常过。 陈婉看看她,觉得这小丫头真好看: “你有不懂的题就问方圆,不用非得等任课老师解答,一般的问题,那臭小子都会。不用去考虑别的。” 不用去考虑别的…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送班主任离开。 刘苏喝了两口热水,烫得嘴唇更红了。 她编辑了半天,最后给方圆发了个短信:还来么?陈老师找你呢。 其实方圆没想着逃课,不故意起晚了。 在他的概念里,睡得晚起得晚属于正常作息。 后世有个科研课题,观察数百个两种极端工作的人群,也就是白班和夜班。 一种是晚上睡足八小时,另一种是白天睡足八小时,问题是,哪种人身体健康? 答案是:一样健康。 最不健康的是打乱作息规律。 既然起晚了,索性就睡个够。 起床后他还做了一件大事,然后才往学校走。 课间操时,他不想大庭广众进学校,就在记忆中找到了那个可以翻墙的角落。 嘿嘿,常规操作。 到了教室,只有刘苏趴在桌子上。 他垫着脚悄悄走过去,凑近女孩儿的耳朵,嗅着发香,阴森森地压着嗓子说: “吃冰棒吗少女……” 刘苏呀地尖叫一声,惊坐起身,眼睛水汪汪地瞪着。 “干嘛吓唬人!” 方圆耸耸肩,看她脸色煞白,知道三成是自己吓的,七成是肚子疼。 他拱进里面的座位,从书包里掏出来个粉色的热水袋,放在丫头怀里。 “这个给你用。” 少女眼神柔和了些:“这什么呀。” 方圆想说搓澡巾,形状很像。 “热水袋啊,放衣服里、肚子上。” 刘苏拿到手里握着,还是热的。 “从哪来的?” “地上捡的。” “我说热水。” “理发店灌的。” 刘苏侧过去身子,放在校服里面,衬衣外面,小肚子上面。 热水袋明明这么小,竟然连胸口都很暖和了。 “谢谢你。” 声若蚊蝇,她转过身,像突然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提高了声音,诧道: “你头发呢?” 方圆乐了,摸摸脑袋: “你该不会觉得我去理发店是为了专门灌热水吧?” 007如果你觉得自己很丑…… 早上醒来的时候,方圆庆幸了两件事情: 1是的,他确实重新生活在2006年灿烂的阳光下; 2他想起昨天柯绍的头型和当前大部分人的装扮; 相比较,第二件事更让他兴奋些。 他拥有未来的审美,完全无法忍受自己现在的发型。 所以起床后,他果断去把过耳的头发给剪了。 理发店就在学校门口,他以前也染色,还弄过流川枫似的离子烫… 现在想想,太傻了。 这样多好,干干净净的短发,显脸型,反正他自己很满意。 刘苏也很满意:“教导主任逼着你两年都不剪,怎么今天剪了?” 小丫头很感激他的暖水袋,话多了起来,这是好同桌的独特待遇。 要知道,人家不咋和男生说话的。 “从头再来。你还小,不懂。” 课间操结束了,操场上在整理队形。 方圆灵机一动。 “刘苏,我能给你拍张照片么?” “嗯?” “用手机拍一张就行。” 刘苏眨巴着大眼睛,问:“为什么要拍照片?” 方圆想想,说:“不拍也行,镜子借我用一下。” 刘苏从书桌里拿出一个粉色的折叠小镜子递给他。 方圆对着刘苏照: “你造吗,镜子里看自己,其实是不真实的。 它大概将人美化了百分之三十,所以,自己真实的样子,要比镜子里丑。” 刘苏呆呆的,她觉得这两天方圆都在说一些自己听不明白的话。 “我的意思是想问你,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很丑……” 刘苏不高兴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发现自己,比如说从镜子里看,或者从照片上看,你觉得自己很丑,会不会很难受?” 她想说:我现在看见你才会觉得难受! 但她不想理他了。 …… 这年头的男女生,像刘苏这种完全遵守‘男生发不过耳,女生发不过肩’的,凤毛麟角。 方圆剪短头发的事情在班里引起议论,但他没当回事,只感叹着学生们的词汇量如此匮乏和粗俗。 他觉得应该把‘拒绝葬爱,拒绝乡非’写进中学生守则里才对。 老师还没来,他转过头跟刘苏后座的女生说: “徐雪,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徐雪惊讶之际脸通红:“不行不行,我妈不让。” 一句话就把方圆噎在当场。 “你误会了,其实我是一个爱学习爱劳动,坚决杜绝早恋的好学生。” 徐雪点点头:“我知道,方圆同学你成绩那么好,肯定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你想问什么?” 刘苏生气后一直埋着头,这时的身子隐隐在颤抖。 徐雪的同桌是一个和她一样老实的男生。 老实的男生像女人一样,心理活动很多:徐雪同学你是瞎的吗?前几天方圆自习课扇杨皓嘴巴子的事你忘了吗? 方圆打开镜子:“徐雪同学,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镜子里……” “方圆!” 陈婉出现在教室门口打断他的话: “出来!诶?剪头发了?行,不难看。” “你逃了两节课干啥去了?”在走廊里,徐婉严肃地问。 “剪头发去了,我想从头做人,好好学习。” “也行,这样清清爽爽不比以前好看么。” “老班你有发现美的眼睛。” 方圆上下打量了一下。 陈婉今天穿了高跟鞋,雪白的脚背上隐隐透着青色的血管,黑色束脚裤,上身衬衫外罩中长米色小风衣。 “老班,我觉得你的颜值没必要相亲吧?” 陈婉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有发现美的眼睛。” “胡说八道。你不能再逃课了,操行分要扣的,这样对班集体不好,其他同学会有意见。” 方圆点点头,打岔道:“老班,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陈婉没拒绝,见他掏出个粉色的镜子对着自己。 镜子里是今天母亲千叮万嘱提醒自己精心打扮出的面孔。 她心里是拒绝相亲的,但父母左一遍又一遍地催,实在也是不耐烦了。 见就见吧,自己这么好看,真不知会便宜了谁。 “干嘛又拿镜子,你想问什么就问。别搞怪。” “我是在做市场调研,我想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很丑……” 陈婉刚被自己美到,闻言冷哼了一声,面色不善。 “我是说你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或者照片上的自己没有想象中的自己漂亮,怎么办?” 陈婉又哼一声:“你敢去问李理老师么?” 方圆被这话勾起回忆,想起自己上辈子高一时被支配的恐惧… 即便重活回来,也浑身打了个哆嗦。 “不熟,不敢。” 方圆揉着屁股回到座位。 他明白了,漂亮的女生永远是内心骄傲的,她们拒绝承认自己会丑,只有美和更美; 不漂亮的女生……更不会承认了。 徐雪鼓起勇气,拿圆珠笔捅捅方圆,见他回头,轻轻吸气,问: “你刚刚想说什么呢?” 看着徐雪期待的眼神,方圆只能说: “徐雪同学,学识是女生的第二层妆容,腹有诗书气自华,相信有一天,我们所有的疑问都能在知识的海洋中自动浮出水面,共勉。” 方圆在物理课上巩固了一遍昨晚想出的思路,觉得问题不大。 第三节下课的时候,五班的大b哥来找方圆。 这个小矮胖子是方圆的初中发小,大学毕业仍然关系很好。 正想聊两句,大b哥扔下复印纸急急走了: “偷摸看,别外流。我先走了,还有客户等着呢。” 方圆看看纸上的内容:最新一期五中十大美女排行榜(附:各仙女qq号) 他想起七八年后大b哥的壮举和嫖地球的新称号,内心暗赞: ‘果然啊,专业素养都是特么从小时候的特长锻炼起来的!’ 这‘娇花榜’是大b哥和七班的孙钰两个小子鼓捣出来的。 不同于初中生只分辨什么班花、校花之类的初级评选。 高中生已经把年轻老师统编入榜。 除了手机号太私密,公布出来不像话外,诸如qq号、邮箱、生日、星座、身高、基础爱好,甚至三组数字都被分类归纳展示出来。 从三千多人里选出十个美女太轻松了,更何况有一些艺术生、插班生、转校生,这就造成了榜单时不时会有所浮动。 基本上在每个学期的期中更新,只在男生内部流通,五十块钱一份。 方圆和大b哥关系好,不花钱。 他记得这次排名变化不小,扫了一眼,发现了那两个名字: 秦婉瑜和林灵珊。 ‘制作组’在后面标注这两人是转校生,原校、成绩都有。 秦婉瑜是一中转来的,成绩是与方圆争年级第一的强力对手。 这让方圆一直纳闷,一中是省重点啊,怎么跑这来了? 方圆有印象,秦婉瑜在高三上学期期中考试中,差点干出文科满分的奇葩壮举,然后,这个人就突然消失了,谁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那时画画逃学,基本不关注学校的动态了。 也就是说,不算暑假,这个才貌双全的姑娘只在五中出现了三个多月,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008把眼泪流给幸福 林灵珊这个名字,方圆一直觉得对东北人特别不友好。 她是育才私立高中转来的,文化课成绩中等,是艺术特长生,走美术统考,后来听说考上了央美,和方圆也没有交集。 榜首还是陈婉没跑。 秦婉瑜强势登顶学生校花,排第二。 原本第二的李理老师下降一名,变成第三了。 之前第三的李响老师变第四了,发现没,原来的一二三名是三个美女老师,也就是闻名遐迩的五中三美——‘二李一陈’。 第五的是个叫做杨艺的高三学姐,过阵子高考后就会被大b哥撤下榜单。 不知会便宜了哪个大学的牲口。 林灵珊紧随秦婉瑜插榜入选,大榜第六,学生第三。 其他几个人方圆都不熟。 他上辈子只顾着逃课打游戏上网吧,和女生接触太少。 高一高三的一些人更是连个脸谱都没有。 刘苏一直在榜单上,原本第六,学生中也是第三,这回可怜兮兮地掉了两名,快跌出榜单了。 方圆拄着脑袋在回忆里yy,就听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声: “无聊。” 方圆问刘苏:“你知道这个‘娇花榜’?” 听到这个名字,小丫头觉得好笑,却忍住了。 “只有你们男生才会闲到弄这种东西。” “怎么有股酸味?看自己掉了两名不开心了?其实不错了,几千人里保住前十,不容易的。” “我没有闲心。婉瑜从小长得好看学习好性子好,这本来就是公认的。 女生都不会像你们男生这么搞怪,敢把老师的信息写上。” 方圆心想陈婉十成十知道这个东西,照她的性子,心里指不定多傲娇呢。 “你认识这个秦婉瑜?” “我们小学初中都是一个班的。” “那林灵珊呢?” “不认识。”刘苏顿了顿,还是说道: “听说她人很活泼,眼睛是墨绿色,头发是栗色,估计有欧洲那里的血统。” 方圆看刘苏小小声说话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相信我,八卦在女生圈子里流传最快,你们是天然媒介。” 刘苏气恼地拧了他的胳膊一下,撇嘴道:“才不是!” 被张尧拎着一大兜子零食刚刚进门,正巧看见这一幕。 张尧很痛苦。 两年来,他从没见过平时冷冷清清,对任何事淡然到出尘的刘苏出现过这种小女儿模样。 他的父亲有个规模不小的建筑公司,刚刚在东山家园用自己的名字买了一套200平的新房。 除了不学习,他没有一般富二代常见的跋扈,有个几人的小圈子,最大的爱好是刘苏和小说。 他心想,方圆这家伙就一烤羊肉串的,除了学习好、脸上不长痘痘,凭什么和我抢姑娘? 他怔怔站在门口两秒钟。 这两秒,他幻想自己成为那些玄幻小说中的男主,伸个手指发出一道璀璨的光,把方圆轰成渣渣灰,大吼一句:放开那个女孩,莫欺少年穷! 可关键的是,自己也不穷啊。 这让张尧很郁闷,心里反复在想凭什么为什么? 他控制不住了,他要过去,他要告诉刘苏:等你到了大学就知道,男人要有钱有事业才是本事,小白脸除了吃软饭什么都不是! 于是,他气势汹汹,大步流星地在全班人的瞩目下,在臭烤羊肉串的惊诧目光中,站在刘苏面前,憋得脸通红,脸颊上无数的青春痘泛着光。 “方圆!你能不能以后不要欺负刘苏!” 说完,把塑料袋拎起来放在刘苏的书桌上: “这…这些给你的,有几袋xj大枣和红糖,还有很多你们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你吃吧,好吃。” 方圆愣愣地看着,听到“好吃”两个字的时候差点没憋住。 他觉得应该尊重这个男孩子,不能笑。 他相信张尧说这些,真的是下了相当大的决心。 张尧只是在这刚刚性成熟、略懵懂的时光里,爱煞了一个姑娘而已。 刘苏抬头,平静地说:“张尧同学,方圆没有欺负我。” 她像拒绝每周几个冒险过来表白的其他人一样,用同样的态度拒绝了张尧。 在的记忆里,这种模板式的冰冷态度,他见过刘苏施展不少次,她是懂拒绝的。 张尧有些着急,继续说: “怎么没有?你都掐他了。你从来都不跟人红脸动手的,肯定是他把你惹急了。 不行!方圆,别以为谁都怕你,咱俩定点吧!约一架,你要输了,以后就不准欺负刘苏。” 方圆没理班里的哗然,也没理张尧,他只是觉得这磕唠的有点跑偏了。 什么叫刘苏只跟我红脸,只跟我动手? 你这不是把姑娘往我怀里推么? 我以为你当我是仇人,万万没想到,你其实是把我当兄弟啊! 刘苏红着脸,气鼓鼓的站起来: “张尧,你乱讲什么!我说方圆没欺负我,你干嘛要和他打架,凭什么胡乱呵斥别人?我掐他是,是因为……因为……” 刘苏不会撒谎,扭头看着方圆。 方圆干咳一声,接过话头: “是的,她没有掐我。刚刚有只蚊子落我胳膊上了,她帮我打蚊子没打到,飞了而已。 是不是,刘苏同学?” 刘苏附和地点点头,心里气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胡话也编的出来? 张尧瞅瞅她,又瞅瞅方圆,怒道:“瞎掰,四月份哪来的蚊子?” “你说的不错,那,是一只早熟的蚊子。” 方圆认为有必要制止这个局面,便缓缓把手伸向刘苏… 在周围几个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轻轻伸进她腰间的衣服里,从姑娘捂着的手里,感受着热气和颤抖,从她的肚子上,把热水袋拿了出来。 “水不热了,我帮你换一下,老师说了,要友爱同学,互帮互助,我这样做是要加操行分的。” 说完也不起身,把热水袋放在后座老实巴交的男生桌上。 眼镜男钟小光什么都没说,默默拿起热水袋走了出去。 刘苏觉得身子有点发软,快要站不住,心跳快得厉害。 方圆拉着她坐下,然后对张尧说: “我今后都不再和同学打架了。 我们一个班,如果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跟你道歉。 你没错,人这一辈子都在尊顺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但咱们不能像动物一样去拼狠斗勇,不舒服就去使用暴力,毕竟,我也没错,不是么? 快高考了,没多久了。 所以,如果今后我有什么让你看不顺眼的地方,你,忍着点吧。” 张尧和吃瓜群众听得一愣愣的。 ‘看我不顺眼,你就忍着点吧。’ 这是有良知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张尧讷讷站着,不知该怎么反击。 他觉得自己完全不是烤羊肉串的对手,这比被扇了兜更难受。 方圆不想让人家太下不来台,跟刘苏说: “这不是你让张尧帮你买的东西么?赶紧把钱给人家,快上课了。” 刘苏听懂了,拿出钱包,抽出一百块钱:“我只有一百了。” 方圆摇摇头:“哪够?你要知道你买的是什么东西。”从屁股兜里摸了摸,也掏出一百,递给她:“差不多了。” 刘苏也没做作,拿着二百块钱塞进张尧手里。 “我不……” 刘苏不容他拒绝,收下塑料袋放在和方圆的凳子中间。 “拿着,快回座位吧,马上打铃了。” 张尧木呆呆地攥着二百块钱走回座位。 女神握了他的手,女神冲他甜甜的笑,但他知道,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那么好看的笑容,代表着善意,代表着宽容,更代表着疏远。 张尧心里空落落的。 他拿出手机,给自己的父亲发了个短信:爸,我不想念高中了,太难了。 一向很忙的父亲这次回复出奇的快:滚你妈的! 动动手打打架在这个年代每天都有。 单靠一张嘴说得让人没法开口…… 方圆刚才是不是说他再也不和同学打架了? 这不是悔过从良,这是进化呀!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钟小光压着上课铃声把热水袋拎了回来,刚想给刘苏,但他觉得自己是个聪明的孩子,想了想,还是直接给方圆好一些。 方圆从塑料袋里摸出一袋妙脆角正在吃,接过来后烫得龇牙咧嘴。 “你们女生天生不怕烫的。” 刘苏没搭腔,把热水袋重新捂在肚子上,然后在笔记本上写: 【‘你要知道买的是什么东西’,这句话什么意思?】 方圆舔舔手指头,拿自己的笔写道: 【你不觉得一百块买一个男孩子的初恋实在太廉价了吗?雅典娜呀,你要宽恕那些守卫你的斗士们,他们可能会因为犯花痴而冲动,但他们的忠贞不容置疑。】 刘苏脸上泛起笑容。 【那二百元钱就够了吗?】 【差不多,二百可以做些事情了。】 【什么事?】 【你不懂,小孩子家家的别那么多好奇心。】 【我记得你是天蝎座的,你是米罗吗?】 【相对来讲,米罗的沉着冷静和坚守我还是欣赏的,可惜《圣域传说》里这家伙变成女人了,作者是二货。】 【我也不喜欢星矢。】 方圆又怔住了。 刘苏又写:【色狼。】 方圆挠挠头,哈,这小丫头明显懂不少的。 如果一个女生骂你是色狼,那她肯定不讨厌你,但她如果骂你流氓,你就不要再得寸进尺,否则会挨揍。 刘苏又写了一句话: 【你不懂的,二百元钱是买不来的爱情的,在女孩子心里,爱情是无价的呢。】 方圆心里的某根弦突然绷断了,抽搐的疼。 ‘老公,你能转我二百块钱吗?我想买双小白鞋,仿的那种。【委屈巴巴】’ 方圆觉得胸闷,上不来气,颤抖着把妙脆角的袋口撕大,狠狠倒在嘴里一堆,大口大口地咀嚼,眼神无比凌厉,或者说是狰狞也不为过。 他想告诉刘苏:二百块钱是能买来爱情的,真的能。 他想告诉沈凝飞:咱这辈子再也不买仿的东西了,你别哭。 方圆半低着头,在颤抖,除了刘苏没人看见,但刘苏傻了,抽出纸巾给他。 方圆咽下满嘴的碎片。 刘苏慌乱地在本上写道:【你怎么了?】 【我想到开心的事情。】 【开心为什么要哭?】 【眼泪流给幸福,是最开心的事。】 【我从来都没见过男生这样子哭过,是因为那个十七年的梦么?究竟梦到了什么呢?】 方圆想了想,又落笔:【梦到一种生活。】 【什么生活?】 【在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里找糖吃。绝大部分人的生活。】 刘苏没再追问这个问题: 【陈老师说我如果再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问你,你能指导我吗?】 ‘……’ 方圆苦笑,在纸上写: 【我打算四五号找老班开始补课,你愿意的话就一起。】 【只补数学?】 【你觉得她只会数学?】 【在哪补课?】 【我家。】 【好。】 009国宝口粮绝非凡品 方圆知道刘苏的小钱包空了,所以中午主动担负起买饭的责任。 自己还是牛筋面和鸡排,给小丫头买了份牛柳盖饭和参鸡汤。 校门口这家韩餐馆上学期才开,很受女学生欢迎,但方圆不喜欢吃。 吃完饭,他去拉屎,和一起蹲坑的哥们聊了下个月即将公测的《完美世界》网游。 上辈子他就是因为沉迷这个游戏崩坏了学业,但仍不免对别人大夸特夸其首次面世的捏脸功能。 说的时候还缅怀了一下羽灵妹妹、妖精姐姐,虽然在厕所,还是吸溜了几下口水。 走在操场上,他打给12580订了晚上七点东山到吉宁的硬卧票。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姓吴。 方圆对这个中年儒生有些印象,好舞文弄墨。 因为过了今天就放假,学生的心思早飞了。 而且期中考试卷子昨天也已经讲过。 吴老师突发奇想,在讲台上说:这节课做古文鉴赏。 然后抛出来一首诗,龙飞凤舞地写在黑板上。 半草书半行书的粉笔字很罕见,能看懂的高中生当然不多。 方圆仔细端详很久,终于认出个大概,是一首五言: 卧龙莽莽八千里,雾遮狭狭山中寺; 相逢无期恨无意,幽魂故里叹别离。 这个水平绝对不是名家遗作。 方圆估计,八成就是语文老师自己作出来的。 吴老师捂嘴轻轻咳了一下,打破班级里的沉默。 “同学们可以随意些,字写得有些潦草,哪位同学认得出来呢?” 见没人吱声,吴老师回头仔细看了看,讪笑说: “确实潦草了。这样,方圆,你语文好,能认出来不?” 方圆大汗,语文成绩好就可以做笔迹鉴定? 没必要搏老师的面子,他点点头,老实说: “能认出,老师的字体写得很好的,我认得。” 看着吴老师眼镜后面的笑意,他念了一遍,然后说: “老师,我觉得这是一首五言咏志诗。” 有几个听懂的同学反驳道:“是抒情诗。” 吴老师笑笑:“方圆你说说,为什么是咏志不是抒情?” 捧呗,又不花钱。 “少有穿山越岭之志,入山入雾不见日,见陋庙而生隐意,这是前两句; 后两句虽然颓丧,但忆起年少胸怀,更多是追缅而不是灰心,是怀念不再年少时,而不是恨此残生,表面的丧气,掩盖不住意境里的洒脱。 我觉得,这是作者写出来勉励后人不要做有负志向的人。 所以是咏志而不是抒情。” 吴老师惊诧地看着他,喃喃道:“好,好。” 方圆明白,这是说人家心坎里了。 方圆又道:“吴老师,我小时候看过唐诗三百首,没见过这首,是您自己作的吧?老师真厉害。” 看着孩子们敬仰的目光和稀稀拉拉的掌声,吴老师骚骚地笑了笑。 羞涩夹杂得意,推推眼镜,说: “是我作的,玩乐之作。 方圆说得对,这首诗用来勉励你们再好不过。 高三就要来了,然后就是大学,今后你们会遇到各种险阻障碍,老师劝你们,不要轻言放弃。 坚持,是成功的唯一道路。” 课堂进入,吴老师进入状态。 他让同学们自愿在黑板上写一句自己最喜欢的诗句,古文现代都行。 一些愿意上台的,有的写床前明月光,有的写竹杖芒鞋轻胜马,有的写铁马冰河入梦来,有的写挥一挥衣袖啥都不带走…… 诸如此类,尽显种种少年心。 吴老师在每行的下面批注上一句: 床前明月光,批天上白玉京; 竹杖芒鞋轻胜马,批不愿鞠躬车马前;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批人生可以安排得极为寂寞; 也不管别人看不看得懂,总之极为骚气。 刘苏偷偷瞥了瞥方圆,轻轻握着小拳头,站起身,带着全班人的目光走到黑板前,提笔写下一行秀气的小字: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 然后红着脸走回来坐下,谁也不看。 吴老师捏着粉笔踌躇着。 方圆感觉好笑,这大叔席慕蓉都看了,竟然不看林徽因? 突然,吴老师扭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方圆同学,老师觉得你对诗词的理解不算浅,刘苏是你同桌,给你个机会,你来批注一句。” 方圆无比诧异,因为我是她同桌,所以我去批注?逻辑呢? 可教室里谁站讲台上谁最大。 硬着头皮慢慢走,他突然想到一个大梗,提笔写落: 是他是他就是他,少年英雄小哪吒! 惹得全班大笑不止。 刘苏气哄哄地冲他挥舞小拳头,然后也跟着捂嘴娇笑。 吴老师一愣,随即大笑:“你倒是有点急智啊,不愧是年级第一。唔,字变好看了,看来没少练啊。” 逻辑呢?逻辑呢?方圆大窘。 吴老师抬起手腕,把他拉住: “快要下课了,我考考你,你说你背过唐诗三百首,那你也现场作一首诗。” 方圆要疯了,这大叔恶意肯定是没有的,估计就是稀罕自己,愿意让自己出风头。 但是,宁莫不是上课前嗑药了? 我说的是我看过,什么时候背过? 快要下课和你要考我有关系么? “老师,这我哪……” “同学们,你们想不想看方圆做首诗出来?古有曹植七步成诗,方圆,你这个全校第一,打算走几步?” 曹植那是千古牛逼,自己在不到一千个人里牛逼二年怎么就惹着你了? 算了,方圆不想吐槽了。 来回走了一步两步三步,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连成线? 方闻山还有啥中国风歌词来着…… 抬头看向刘苏,这妮子憋着笑等着看自己出丑呢。 张尧,玩手机呢,没看自己。 班级后面的小黑板上画着这周的板报,他记得还是自己操刀的,是一个圆滚滚抱着竹子啃。 他挪了三步走回黑板前,跟吴老师说: “老师,想起您的大作有感而发,也瞎写一首五言咏志。” 几个男生喊:“方圆,牛逼!六步成诗!” 方圆硬着头皮,大手一挥。 他每写一句,好多男生就跟着大声念,震耳欲聋。 写下第一句:我自山中来。 吴老师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写下第二句:足履踏泥渊。 好多女生跟着念了起来,更多人举起了手机。 刘苏似乎感受到了方圆此时的心绪,猛地捂住嘴。 方圆余光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外的班主任和她身边一个矮半头的清丽女人。 李理穿着黑纱垂至脚腕的长裙,墨发披垂,鹅蛋脸,清冷无双,美艳超尘。 陈婉是被班里的喧哗声吵来的,李理正和她在办公室聊天,跟着一起走过来。 两人看着这场面,静静站在外面注视着,都没说话。 第三句:岁岁不觉苦。 方圆笔走龙蛇,不自觉地开始连笔。 他听着身后的声音,知道那是给自己的赞赏。 想起自己的出身,想起每个孤单寂寞冷的节日,想起自己欠下那个女孩的一生…… 用力握着粉笔,写下最后一句:步步入云端! 教室安静一息,然后便是滔天的呐喊:步步入云端!步步入云端! 刘苏哭了。 张尧收起手机,闷闷地也跟念,眼中若有所思。 吴老师举着手机: “很不错,以竹咏志,没有一个竹字。” 大部分人也知道这首诗的妙处了,更加兴奋。 陈婉妙目流转,似感慨似赞许,情绪都化作了面上的微笑。 李理……面无表情,和她一比,刘苏‘冰山美人’的称号简直假的一样,极其名不副实。 方圆转过身,看到兴奋着、呐喊着、强拍着的同学们,也看到了刘苏哭着朝自己点头的样子。 他洒然一笑,朝大家拱拱手:“抬举了抬举了。” 陈婉走进来,止住了班级的呼喊,然后朝三分得意七分暗爽的方圆说了句: “别自大,高考作文写诗歌不给分。” 方圆讪讪揉揉鼻子,便见李理轻盈的走了进来。 男生们暗呼一声,李理不教高二,见到三美中的她可是不容易。 李理的声音特别清丽,像黄莺出谷: “吴老师、陈老师,这首诗能让我来批注么?” 陈婉道:“你高一时教过他,也是这臭小子的授业老师,怎么不行?” 吴老师也自无不允。 李理看看方圆,方圆对她根本没有抵抗力,谄笑说:“求之不得呢。” 几乎和粉笔一样白的手掌飞快写下两句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字迹飞扬,和她冷淡的性格一点不似。 写完,李理转身就要走,又突然停下,冲方圆抬抬下巴:“可以么?” 方圆轻轻躬身:“李老师可谓知己。” 李理眨了下眼睛:“行,那给你自己这首诗提个名。” 啊这……起名字什么的最难了…… 无题肯定是不行的。 方圆拧着脑门,想了半天,真是想不出来,又看了看后边的圆滚滚, 抬手写道:《竹子不只是熊猫的口粮》 010原来我们已经见过了上 陈婉走上去,捏着粉笔在标题下写了两个字:方圆。 然后也拿出手机对着黑板拍了一张。 下课铃响了。 老师们离开,同学们也急急忙忙跑出教室,似乎是帮方圆吹牛皮去了。 几个男生让方圆准备出诗集,嘻嘻哈哈的。 刘苏脸上还有泪痕,方圆把她的湿巾抽出来又递给她: “别哭了,谢谢你呀。” 刘苏知道他感谢的是自己对他的感同身受,说: “就哭,谁叫你那样批我那句诗的,那哪里是批注了,就跟对对子一样。” 方圆觉得她在撒娇。 这个势头要缓,才两天啊,这会影响自己价值观的。 “哪是我想的?老吴同志突然揪我上去,我就记起来一个好笑的段子。” “什么段子?” 方圆在她的笔记本上写:【鲁花花生油,松岛菜菜子。】 刘苏呆了片刻,然后破涕为笑,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 …… 课间,方圆抽空给柯绍发了短信: ‘你们学校有教做网站写代码的课么?’ ‘那叫计算机代码编程,有。’ ‘有认识的快毕业的学生么?’ ‘有,你要干啥?’ ‘手行吗?’ ‘肯定有行的,你要干啥?’ ‘有就行,等我回东山找你。’ ‘靠,你牛逼。’ 方圆收起手机。 不一会,柯绍又发了一条过来:‘有事吱声。’ 对于柯绍这个人,方圆眼下不打算太深交。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生的坏人,但他相信人都有劣根性。 柯绍上辈子能做出害人害己那种事,被人捧出来的膨胀、色令智昏等等各方面因素都有,方圆自问没能力把谁彻底拖出深渊,所以要和大部分人保持一个理性的距离。 具体能影响别人多少,看各自的造化。 静坐三节课,每个课间都有一些学生到门口指指点点。 方圆知道学校内信息的传播速度有多快,估计到了晚上,五中贴吧里也要让自己出点风头。 他不矫情,而且自己的劣迹已经够出名了,偶尔有些优点冒头,也能将人们对自己的偏见扳正一些。 想想还挺美的。 和刘苏传传纸条,讲了几个后世好笑的小段子,缓解一下她的‘病痛’,这算是好人好事。 小丫头那个笔记本估计再几天就写满了。 放了学,他谁都没等,自顾自在离校大军的注视下跑回家。 把腌好的肉串和菜串打包五折卖给烧烤店,换了五百块钱。 冲澡换校服,往书包里塞了两双袜子一条内裤。 刚想走,又转身回来,翻出个万能充、一块备用电池… 这才背起书包冲向火车站。 “乖老婆,我来啦,哈。” 自己是当前世界上唯一坐过g字头的人。 所以对于这趟车从滨海始发,包头终点,要在车厢里逛荡十九个小时的k字头普快,很无感。 卧铺睡一觉罢了。 但他仍然大意了。 硬卧满员,不到睡觉时根本没有人回中铺或上铺。 所有人都坐在方圆的下铺上唠嗑,他被挤到角落里可怜巴巴地坐着。 他很郁闷,之所以穿着校服出来,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见到沈凝飞时不显得突兀,另一半原因就是他妈的为了让这帮混球给点照顾的! 你在我床上抠脚这我能忍? 六个人清一色的大汉,方圆虽然没考虑过什么火车一夜之类的美事,但这种状况,仍然难熬。 他悔悟了,上辈子是没遭过罪还是咋的,非得省那一百多? 他前胸挂着书包,去找列车员补了一张软卧。 按号找到了自己的包厢。 四个铺位干干净净罩着白床单,被子和枕头规规整整摆在床头。 没人,独享。 这叫啥?一百二十五块买来的奢靡! 有钱真好。 他脱下鞋子半倚在铺上,车窗外黑峻峻的,玻璃上只倒映着自己的脸。 还是瘦的,眉毛浓浓的,脑门上没有那十一针的疤。 一切都还是年轻的样子,一切都还来得及,真好。 方圆规划着这一世陌生的未来,憧憬着、恐惧着,患得患失之间,听着车轮碾压铁轨的咣当声,缓缓睡着了。 睡了一个很久没体验过的饱觉,梦都没做。 醒时,他发现被包裹在一片漆黑中,想了想,突然起身。 睡前明明没有关灯的。 打开手机,发现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自己竟睡了近六个小时。 想起卧铺一般十点多就熄灯,他便顺着墙壁摸了摸,打开阅读灯。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清不丁点的范围,这也很好了,他怕黑。 清醒之际,方圆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绝不是自己的体香,像香水。 微微抬头,对面下铺的床尾依稀有个人影。 他揉揉眼睛,下意识‘卧槽’一句。 真的是个人! 似乎是个抱着被子半靠后坐着的女人。 这一眼真吓得他跟什么似的。 奶奶的! 好好躺着不行么,哪有人这么坐着睡的?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感情这人是防备自己呢。 也是,软卧车厢封闭,包厢里又只有孤男寡女,这没什么错。 对面的人似乎被他刚刚的惊呼弄醒了,依稀又往怀里拽了拽了被子。 干啥啊?我又不是火车痴汉。 方圆轻咳一下,小声说: “抱歉把你吵醒了,我不知道包厢进人了,刚才吓了一跳,你好好躺着睡,我也继续睡。”说着又把阅读灯关了。 “没关系,我下一站就下车了。” 女人的嗓音有些哑。 “哦?我睡得太死,都不知道到哪了。” “刚过唐山,下一站燕京,还要两个小时吧。” 方圆想想自己还有十个小时可以睡,看着对面朦胧的影子,便说: “两个小时也能睡一会,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出去外面坐着,说真的,我现在不困了。” 听见自己这么说,对面的女人似乎放松了些,身子也舒展着躺了下去。 从被子伸展的痕迹看,个子不矮。 “谢谢你,但真不用,我刚才也睡了的,现在不睡了。” 方圆不置可否,他心心念着媳妇呢,没搭讪的心思。 只说了一句:“那行吧。”也铺开被子躺了进去。 沉默许久,哐哧哐哧咣当咣当的声音充斥在包厢里。 铁道沿路架设着盏盏高灯,炽白的光亮时不时就会照进来,然后一闪而逝。 对面传来压抑着的轻咳。 方圆在黑暗中咧咧嘴,没有压低声音的咳嗽一嗓子: “我还没睡,如果你不是怕吵到隔壁,大可以放心的像我这样咳嗽。” 隔了几秒,轻轻地‘噗嗤’一声,然后仍然是沙哑的小声: “你们东北人说话都挺有意思的哇。” “咦,你是内蒙人?” “你怎么知道?” 沈凝飞不分前后鼻音,说话时把“呢、啊”的尾音说成“哇”。 比如说“是啊”她就愿意说“是哇”。 想起她俏皮可爱的模样,他心里软软的。 “我爱人就是内蒙人。” 对面惊诧一声:“你还有爱人哇?你才多大哇,不是应该叫女朋友么。” 方圆打趣道:“我都三十多岁了,怎么不能有爱人?” 她带着笑声:“你这人,说谎都不结巴的,我上车时明明见你穿着校服,你应该和我差不多大。” 这回换做方圆诧异了,听她沙哑的嗓音,一直觉得要有一些年纪的。 “原来你是感冒了啊,你也是学生?” “不是感冒,这几天训练发声太多,嗓子哑了。” “怪不得,我知道了,你是艺术生,学声乐的?” 隔了一会,对面才说话:“算是吧。你在哪里下?” “吉宁。” 011原来我们已经见过了下 对面好一会没声,方圆说: “没听过?也是。 xj和hlj中间只隔了个自治区,内蒙太大了。乌兰查布知道吧?” “你去找你女朋友哇?” “对哇对哇,你们说话真好玩。你是内蒙哪里人?” 对面没回答,反问:“你是哪里人呢?” “我是东山的。” 想了想,觉得这姑娘应该没听过,又说: “但我以后会生活在滨海市。” “是么,我也很喜欢滨海。” 传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憧憬。 方圆告诉她,滨海很好,气候好,环境相对也不错,经济这些年还好,但以后可能会差些。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渐渐聊开了。 她是去沈城上培训课的,突然接到后天考试提前的消息,明早就要到燕京,紧赶慢赶才坐上这趟车,因为嗓子坏了,有些担心,所以情绪也不高。 方圆劝她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心态好,就会有好结果。 女生似乎喝了一口水,然后说: “这个年纪你自己跑这么远见女朋友,家里不管么?” 方圆不想多解释,就说: “没人管我。倒是你,一个女孩儿自己东跑西颠儿的,很厉害。” “不是的,我家里管得很严,这次是因为爸爸妈妈工作都抽不开身,所以只能自己跑。” “哦,我理解。” 女孩又笑:“不是说没人管你么,怎么理解?” “我女朋友家里管得也特严。” 女孩说:“那你还去?上高中没有家长会同意女儿谈恋爱的哇?” “没关系,只要能看她一眼就行了。” 女孩儿沉默了,她心里很神往。 从小妈妈就逼着她练乐器,不能出去玩,不能交朋友,没有假期。 但她和别的女孩子一样,一样希望在草原没有变成黄色的季节去郊游,一样想去网吧试试玩一次游戏,她什么都不会玩…… 也一样憧憬在最美的青春谈一场恋爱,像对面的男生这样…… 她想离开那里,考到远一点的地方,她听说滨海很美的。 “滨海么,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考过去,想亲耳听听海浪声,去捡几个贝壳。” 似乎听出她情绪低落,方圆打算给她讲个笑话。 “说起贝壳,可有故事了。 东山也不靠海,小时候我想要贝壳,就求上大学的哥哥给我带,每次假期他都给我带回来一袋子一袋子的,我很珍惜的藏在床下。 后来,我再也不理他了,直到现在都不怎么和他说话。” “咦,为什么哇?” “呵,因为有次过年,家里买了一种叫开心果的东西。” 反应了几秒钟,对面传来极力忍耐的憋笑声。 “笑话罢了,我没有哥哥。” 方圆说:“你电话多少,等去滨海我和她一起请你吃海鲜。” 女孩平复一下,说:“不是我不想给你留电话,妈妈不让我大学前用手机,这个电话是她的备用号码,回家我就要还给她的。” “qq呢?” “没注册过,家里不许我玩电脑。” 方圆说:“你记我的电话号或者qq号,等你去了联系我。” “行,电话吧,我先记在手机记事本,明天抄写下来。” 闲聊几句。 方圆知道她也高二,笑了笑劝她: “所以你不用觉得太压抑,明年高考后,就能挣脱压迫和剥削,彻底自由了。” “你觉得你女朋友的妈妈是在压迫和剥削她哇?” “夸张的说法罢了,哪个母亲对待孩子会不是全心全意的好呢? 只是,我觉得很多事过犹不及,方式方法更重要一些。 出了框架,是要惹麻烦的,但在规矩内,家长给子女一定的宽容度更利于身心健康。” “就是你说的自由么?” “不一定,我觉得所谓自由,是不让自己憋憋屈屈地去做不愿意的事情。” 女孩儿又咳了一下。 方圆说:“好了,你还是休息一会吧,我推荐你白天考试前去买一瓶川贝枇杷膏喝了。” “带着呢,就是准备那时喝的。” “好,那不说话了,你养养嗓子。” “嗯。” 其实女孩还想说的,她极少和人有这么愉快的沟通经历,又因为是陌生人,很多话题都可以聊。 只是她不会去主动要求别人做什么,索性也就安安静静地发呆。 隐隐的,她有些羡慕对面男生这种欢脱的性格。 瞧,没几分钟他就又睡着了呢。 女生抿抿薄薄的嘴唇,大眼睛呼扇着眨了两下,感觉很好笑。 她看了看时间,快进燕京站了。 首都的灯火从车窗外照了进来。 她呆呆地注视着那点点明亮。 这座城市她来过很多次,车马如龙、包罗万象、乱花迷眼,但是真的太大了,置身其中会让人迷失方向… 前途、稳定、荣誉、艺术,那些都很好,她却都不喜欢。 她只想找个安静舒服的角落,自由的发发呆,那样就很好了。 她把刚刚过肩的头发扎起来,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飞眉入鬓,鼻梁高挺,眸若灿星,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 蜷起腿,从窗外收回目光,看着背对着自己呼呼大睡的家伙,她不觉莞尔。 怕列车员过来换票的时候吵醒他,女孩主动起了身。 穿好鞋子外套,背好双肩包,又从被子里又拎出一个半米左右,细长的黑箱子,里面似乎装着某种乐器。 最后,轻轻拉开沉重的包厢门,走了出去,坐在窗边单人座上等着下车。 …… 火车驶出大同站,方圆醒了过来。 已经十点多了,天光大亮。 对面的女孩早已不在。 包厢里的香气也被泡面的味道掩盖。 一切就像昨晚浓浓的夜色一样,不可触摸,不可寻找, 像一场没来由的白日梦。 如果不是对面床上没叠整齐的被子,就连那女孩是不是存在过,方圆都不大确定。 两人默契地没有互相探寻对方的姓名,巧妙地避开了各种身份问题。 这说明那女孩有着很强的防备意识。 方圆自然也不会像个花痴一样不管不顾地东问西打听。 那样没风度不说,还容易让人背后耻笑。 他吸溜着冒热气的面条,歪着脑袋撇着窗外一道道高耸的山岭。 后世,他不止一次开车去过目的地,但坐火车还是头一遭。 山势减缓,草原慢慢出现踪迹,快到地方了。 吃完泡面,有几个讯息突然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划过脑海。 刀锋过处,血淋淋的。 突然,他一下子变得沉默严肃,什么表情都没有。 到吉宁将近下午四点。 出了火车站,看着外面,一切都很陌生。 包了辆出租车,完全凭记忆给司机指路,最后开到了一片荒地。 是啊,这个时候,那个小区还没开始建呢。 方圆不知道沈凝飞现在的家住在哪里,然后报了一个老城区的地址。 下车后,沿街买了一个烤地瓜,坐在她姥姥姥爷家的楼下。 两个老人步履轻盈,上楼下楼,还很健康,其他认识的亲属,一个都没看到。 一直到九点钟。 他起身往外走,扔掉已经凉透了一口没碰的烤地瓜,坐在马路边的路灯下。 …… ‘媳妇,你咋考滨海来的?’ 沈凝飞回忆了一下。 ‘当时在沈音培训,后来家里让考军艺,去燕京考试嗓子坏了,吹得不稳,就来了。’ …… ‘你那时候玩qq空间吗,火星文互踩知道吗?’ ‘我念大学之前连网吧都没去过,手机也没有,我妈都不让哇,上大学才有的qq。’ …… 凌晨十二点,路上陆陆续续出现些歪歪扭扭的酒鬼。 ‘在这里,除了意外死亡,人都是喝死的。哈。’ ‘我还有你在草地上打滚,吐得稀里哗啦的视频哇,你看不看?’ 路灯下,方圆的影子在颤抖。 他想找个人打架,但还是忍住了,这辈子,不闹了。 他去火车站买了最早一班回东山的车票。 凌晨三点,上车,给乘务员塞了三百块钱,然后全价买下同一包厢的四张软卧票,锁上门,蒙头大睡,到东山出站时,是5月2日晚上10点。 脱衣服,洗澡,上床,继续睡。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贪睡的人,上辈子不是,这辈子也不是。 是太放松了,还是太兴奋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车里贪睡。 至少,我们还能说说话。 嗓子还疼吗? 一个人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做的不错呢。’ 方圆木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缓缓勾起嘴角。 “原来,我们已经见过了。” “原来,我们这么有缘分。” 012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三天时间,方圆睡了将近五十个小时。 那种精神恍惚、时间错乱的感觉很玄奇,似乎也胡乱做了些梦,但大多是各种前世今生的片段交杂呈现,记不清了。 醒来之后,他在床上一动不动很久。 想要回忆梦境,却总走神,陷入胡思乱想。 他在想:为什么就在火车上遇见沈凝飞了呢?为什么已经遇见了,还要莫名其妙的错过呢?自己说的话会对她有影响吗? 世间因果之玄奥,莫过如此。 方圆害怕了,觉得自己贸贸然去吉宁的行为实在太冲动了。 前世,她是自己大学同学的高中同学的大学同学,两人虽然在一个城市,但不在一所学校,毕业后要等到14年才遇见,那时自己从体制内辞职,创办了第一家公司。 她研究生毕业后在私人教育机构教人吹长笛,经由同学介绍来自己的公司挂职交社保…… 距离现在,还有八年。 八年啊,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人体细胞全部更新换代一次,也只用七年…… 三观、性格、外貌,这时的她,是自己了解的她么。 想了很久,他没有想出答案,但下了个决定。 为免冲动,贯彻‘吾日三省吾身’的求稳思想,他决定写日记。 于是,在一整天的采购之后,他开始记录流水账。 带锁的日记本是很鸡肋的东西,真想偷看日记的人根本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就能撕开,他买了一个普通的灰色笔记本,同记录未来线索的那个差不多。 —— 2006年5月3日,晴。 睡醒后不是很开心,想花钱买快乐,买到了。 hpv3172tu笔记本,七千,贵,没办法,将就用吧。 主要是光驱好,内存大,14英寸看电影也够用。 三本蓝光碟,《大话西游》上和下,《蝴蝶效应》是必须要看的。 突然想弹吉他了,好多年没摸,五百五,质量凑合。 漫步者音箱,提前买了。 商业街新开了一家‘与其一会’,喝了杯珍珠奶茶… 呵,再也不喝了,但这事能弄弄。 和柯绍约好了6号见,搞钱最重要。 大扫除两个多小时,忘吃饭了。 今天,是冷静的一天。 —— 把两张车票夹在日记本里,方圆出门找了家面馆。 面还没上,刘苏发来了短信。 【我们是五号开始补习吗?】 方圆想了想,回复:【行,五号你来吧。】 【可是几点呢?】 【还没定,明天告诉你。】 【哦。】 他打算明天再和陈婉约时间,但刚出面馆电话就响了,看了下来电人,心道可巧了。 接通后,是陈婉懒洋洋的声音: “喂,你回来了吗?” “昨晚就回来了。” “那你白天不告诉我?还说什么想学习!” 陈婉拔高了调门: “时间都给你空出来了,自己还不上心?明天九点半我去你家!” 方圆眼角抽抽,没来得及说话,陈婉已经挂断了。 他能脑补到电话那边陈婉发飙的样子,吸了口气,顺手给刘苏发了消息: 【后天九点二十。】 基本秒回:【嗯。】 方圆没回,刘苏又发来:【我顺便给你带早饭吧。】 方圆回:【两根油条,一屉小笼包,一碗豆腐脑,卤子放点韭菜花。】 【…真能吃。】 方圆想了一秒,又没回。 回家把吉他调了音,他坐在沙发上找了找感觉,然后自嗨了好一会。 到半夜也不困,温顾了一遍《大话西游》,看完快三点了,才浅浅睡去。 梦里是春三十娘桃花过处寸草不生,是白晶晶骑着至尊宝在山崖上滚来滚去,是紫霞影史经典的回眸眨眼倾城一笑和凤冠霞帔坠落高空的身影…… 是无论如何都牵不到一起的两只手。 ‘我的梦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会脚踏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这个结局。’ 又梦到了陈婉、刘苏、李理和将遇到还没遇到的一些人。 醒来时才七点半,他发现自己梦遗了。 洗裤衩的时候,他自我思辨。 柯南变小后是不是所有的零件都变小?绿巨人呢? 他和沈凝飞同居好几年,知道那事情的妙处。 回到这个时候,他还是生理童男,虽然高三很多男生都不是了,但他是。 真的奇怪,自己这个年纪时竟然只知道打游戏,这和猴子偷蟠桃有区别么? low啊。 又想起几句话: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扶摇直上九万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通过二哥竟然联想到《逍遥游》,也没谁了。 突然怔住,自己这几天何尝不是觉得重生开挂就妄自尊大、自诩鲲鹏… 熟不知哪天因果降临,才幡然发现自身也不过是只可怜的语冰夏虫?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谁说蝴蝶小就扇不起翅膀? 人生三衰六旺,谁能全部预知? 春三十娘蓝洁英事业当红,能知道后期的悲惨命运? 美貌和智慧如果不好好利用,就会变成危险的诱饵。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行,好帅,太危险了。 06年,很多事情已经在开始变化或者潜伏着在变化,时间很紧,他不敢也不应该走错任何一步。 在早餐店喝完豆浆回来,正好遇到来按装网线的师傅。 这一年,光纤入户已经开始,但仍然很贵。 方圆没得选,他这个老房子,移动联通都按不了,只能选长成宽带。 100一年1280。 酷我音乐的几首曲子刚播放,陈婉来了。 “你家这么干净了?羊肉味也没有了呢。” 见她站在门口探头四下张望,还皱着鼻子闻了闻,方圆一拍脑门,说道: “太脏乱差的生活环境不利于身心成长,我家平时没人来,就一双拖鞋,你先穿我的,我现在去超市买两双。” 陈婉“哦”了一声,然后脱下小皮靴,袜子漂白,穿着大号拖鞋自顾地巡视起来。 边看边惊诧,柠檬香薰的味道很清新啊… 还有这么多盆君子兰,这花不好养,臭小子能伺弄活? 啧啧,厨房冰箱都收拾了… 进了卧室。 他买电脑了? 哪来这么多闲钱? 音乐还挺好听… 这么多新书? 《二十四史》《道德经》… 倒是和李理的差不多,《移动互联网的发展趋势》?他看的懂么? 陈婉把挎包和拎着的一个布袋放在书桌上,然后坐在床边,伸了伸腿,打量着房间布局。 由于方圆的家世特殊,她作为班主任,在高一时很是关心了一阵子,还家访过几次,哪次来都是乱糟糟的。 她这几天总是莫名的想起他来,倒不是别的,就是觉得方圆说话、气质、眼神全都像换了个人一样。 竟然主动要求补课? 这是很难以置信的事情。 看到他这个干净的‘新家’,她满腹疑问,都说男孩子思想晚熟,怎么他像是一夜之间就熟了。 方圆拎着两双38码的女士布拖回来,正看到陈婉拿着自己昨天买的另一样乐器。 他穿着袜子走过去,把新的拖鞋给她,自己换回原来的。 陈婉翘翘脚尖,笑道:“还是毛毛熊,你倒是会买。怎么买两双?” “哦对,刘苏说她也想来补课,明天。” 陈婉俏皮地眨眨眼,略带玩味地点头,然后晃晃手中的八孔洞箫,说: “你会吹笛子?” “这是洞箫。” “是么?”陈婉仔细看了看这根深色的竹棍:“那你会吹箫?” 方圆翻翻白眼:“不会,想学。老班,咱换个话题。” “哦,我看你卧室里还有吉他,你会弹吉他?从来没听说。” 方圆道:“不补课了?” 陈婉现在对这个男生很好奇,便说: “你好歹让我歇会,我从爸妈那走来,挺远的。” “吉他倒是会弹。” 方圆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想了想又放回去,倒了杯早上泡的柠檬水走回来:“很多男生都会弹,班里刘焕书就会。” 陈婉喝了口水,去屋里把吉他拿了出来给他,坐在沙发上说: “你弹一首我听听,我上大学的时候也练过几天,后来美甲了就不愿意玩了。” 方圆弹了几下《碟中谍》的经典旋律,属于没啥难度的。 “你不用拨片?” “没必要。” 陈婉玩心大起:“你会弹唱么?” “想听什么?” 陈婉想了一会,最后说:“随便吧,你拿手的就行。” 方圆心道,那可太多了。 k歌小王子,了解一下。 调调姿势,脚搭在茶几上,坐在陈婉旁边,他轻轻唱了起来。 曲风轻松明快,嗓音适中婉转,昨晚就唱了好几遍,很快就进入状态。 在陈婉眼中,背景渐渐虚化,只剩他低头弹唱神采奕奕的样子。 一曲终了,看着陈婉讶然的表情,他洋洋得意地说: “怎么样?我这水平风靡万千少女不算夸张的。” 陈婉呆呆道:“真好听,这是什么歌?” 听到这个疑问,换方圆呆住了。 013亲爱的那不是爱情 方圆记得自己人生的第一个梦想是娶白素贞当老婆。 是他蹲在院长办公室窗户下,偷看电视剧时萌生的念头。 后来,他还认真规划过成为草莽英雄的步骤。 要进入影视圈,要成为演员成为当红歌手,挣很多的钱才能娶的到。 于是狠狠练了一阵子‘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最后发现白娘子早嫁人了。 大一的时候,他被几对同学情侣拉去通宵ktv。 结果,半夜别人都去了酒店,就剩他自己真真切切地唱了个通宵。 感觉好多歌自己都能唱,而且不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很喜欢这首歌,沈凝飞也喜欢,所以他正儿八经地操练过。 很久后,简弘一的翻唱版出来,他几度被沈凝飞夸成和这个版本一模一样。 被陈婉一问,方圆想起来,这首歌应该是明年才被张苕涵发布…… 怎么办?蝴蝶终于振动了一次翅膀。 “你没听过吗?” “没有。”陈婉摇头: “真的好听,词也好。你告诉我,我下载下来听。我看你买电脑了,我去搜原唱听听。” 方圆拉住她,佯作镇定的说:“叫《亲爱的那不是爱情》,你别搜了,我就是原唱。” 陈婉白了他一眼,不管不顾地去电脑前一顿查,搜歌名,没有; 搜歌词,还没有……带着疑问走回来。 “你自己写的歌谱的曲?” 方圆不置可否:“你不是没搜到么。” “怎么可能?这也太好听了,词也写得太好了。你……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方圆心中讪讪。 可说呢,周杰轮的曲,方闻山的词。 这首十分钟被周董谱出来的作品,直接让张苕涵从低谷重回巅峰,07年火爆乐坛。 能不好? “你不能不相信才华这种东西其实是与生俱来的。” 重生者神通之……剽窃。 方圆无耻地撒了谎。 陈婉沉默了,半晌又说:“电脑放的这首曲子是什么?” “神秘园的《sleepng》。” “这个我也没听过,你的品位很好,以前不知道。” 陈婉说:“你再唱一遍刚才的可以吗,我想听。然后我们就上课。” —— 教室里那台风琴叮咚叮咚叮咛 像你告白的声音动作一直很轻 …… 日子像旋转木马 在脑海里转不停 …… 你说过牵了手就算约定 但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 就像来不及许愿的流星 再怎么美丽也只能是曾经 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 补习的时候,两个人都犯了难,陈婉问方圆想补哪里? 方圆觉得她身为一名教师,这不是一个问的出口的问题。 她应该自主出具补课计划。 但陈婉说数学不同于其他科目的地方,就是不用死记硬背。 公式的应用和逻辑才是最重要的,一通百通。 还说他从高一开始,数学没低于140,她不知道方圆哪里不会。 方圆说:“你等等,我想想。” 于是,陈婉就在一边等着,看看这看看那,摆弄摆弄仙人掌,开封了好几本新书,嘴里各种碎碎念: 你不应该沉迷电脑,你哪来的闲钱买电脑? 烧烤摊不做也就不做了,毕竟又脏又累,遇到醉鬼和混混还很危险,高三多用时间在课业上是对的。 咦,没有游戏,倒还行。 我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方圆知道她的性格,也不想理,只说:“我在思考。” 陈婉换做走来走去,当自己家一样翻翻看看,嘟囔着: 应该多吃水果的,补充维生素,对脑子好,冰箱里除了啤酒饮料啥都没有,明天我带点给你。 你们男孩子衣服就是少,洗得倒是干净,你还有毛手套? 自己织的吗,哈哈,看这颜色就不是,肯定是哪个女孩子给你的。 哦对了,刘院长五一那天打电话问我你在班里怎么样。 她还是关心你的,只是不好意思给你打手机,以前在孤儿院的事都多少年了,你还是不要计较了,男孩子大度一点。 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吱声? 方圆想起了昨晚看的电影,想起了从高台上跳下去的牛虱怪,想起了‘你妈贵姓’和‘onlyyou’。 他仰起头对着天花板深深吐了口气。 “老班,我觉得这样,从高一的第一个公式开始,你帮我罗列和讲解一下每个知识点,然后每个公式的应用出三道题,我来做,行吗?” 陈婉被这个要求打断了刚才所有的思路,奇怪地看着方圆。 “你确定要这样补习?那都是很基础的啊。” 方圆点点头。 “听起来很麻烦,但拜托你,就当帮我彻底温顾一遍。” “倒是不麻烦。” 陈婉备课的教案都是她自己编的,所以相关知识点她都记在脑子里,由浅入深再延伸,不难讲。 她说:“我没料到你会这么想,没带高一的教材,我大体回忆,先列公式好了。” 方圆学过高数,做金融多年,只是买菜做饭和工作用不到那些。 这个时候的知识点只是忘了,理解起来不太难。 陈婉从最初的‘二次函数’逐步讲起,‘包含关系’、‘三角函数’、‘解析几何’,一直到‘概率’,整个高一的知识点讲解加出题,四个小时,全部结束。 方圆卡壳的时候就问,边问边做,谈不上正确率,但也吸收个七七八八。 两个人紧挨着坐在书桌前,手肘相抵。 方圆能闻到一股甜甜的香水味,很熟悉,是菲拉格慕的‘梦中彩虹’。 大学女生比较喜欢,成年女人很少喷这么甜的。 陈婉的头发没扎起来,只是撩到背上,侧着脑袋写字讲课,吐气如兰。 窗户外对着老小区的侧院,朝西南,阳光不多。 方圆看着她的侧脸,不得不承认,她无愧于雷打不动的美女榜首座。 五一时节,东北的天气还没彻底热起来,她今天穿着卡其色的薄绒衣,露出里面白衬衫的领子,胸前曲线…… 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被陈婉瞟了一眼,她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踹了他一下。 她说:“我都说了这些是基础,你这不是一听就懂了么。” 方圆心道还不是特别懂。 “老班,高一的差不多了,快两点了,你也累了,要不今天就这样?” “你下午有事?” “我是好学生,能有啥事,在家学习。” 方圆走到床边躺下,抻了抻腰: “我是怕你有事,大过节的来给学生补课,下学期评优秀教师我给你投十票。” 陈婉也站起来抻了抻,手臂高抬,曲线曼妙,玲珑有致,腿太长了,被深蓝色牛仔裤绷得紧紧的,像条美人鱼。 方圆赶紧站起来,喝口水压压精。 “我也没事,不回家了,打算回宿舍住,你既然不出去玩,就继续上课。” 方圆自然没道理反对,从钱包里掏出二百块钱: “老班,我不和你客套,但该收的课时费你也不能不要,外面一对一的家教一个小时就一百,这些就是个意思。” 陈婉接过钱,拿起他的钱包又塞了回去,把钱包拍在他胸口: “你留着补补脑袋吧。” 方圆一笑,没再推让:“过午饭时间了,走,我请你吃东西。” 陈婉问:“你平时在学校中午吃什么?” “牛筋面和鸡排。” 陈婉躺在他的床上,说:“我也吃,你去买回来,我歇一会。” 等方圆出门,她在书桌上根据记忆把那首歌的歌词默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放进挎包里,复又躺下。 014陈婉1怒就见血 2007年12月14日,国务院第二次修订《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五一长假改为三天。 所以,现在全国劳动人民都在畅享七天假期。 但是,下个月就要高考的高三学生属于没人权群体,今天已经返校复习了。 张大婶牛筋面的小推车守在校门口,等着晚自习前还能再卖一波。 步行来去不到二十分钟,等他回到家,见陈婉已经弓着身子睡着了。 两只手侧在脸颊下,腿弯了起来,头发挡住半张脸。 此时的她,像个婴儿。 方圆咽了咽口水,心中默念:苹果鸭梨南极西非红塔山汉堡包。 从柜子里拿出夏凉被给她盖上,又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去了客厅。 过了四点。 陈婉揉着眼睛,和黄昏的阳光一起从卧室里出来。 她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我午饭呢?” 方圆揉揉肚子:“你的午饭在我肚子里,你的晚饭在锅里。”说着指指厨房。 陈婉嗅了嗅,闻到浓浓的饭菜香气,带着疑问走到厨房,不一会伸出脑袋问: “你做的?看着闻着都行,确定能吃?” 方圆走过去帮她盛饭:“色香味占了两样,总归不至于太差,吃不死也能填饱肚子。” 陈婉冷冷道:“方圆,这样不行,你不能这样和自己的老师说话。” “菜用不用热一下,刚做好二十多分钟,不太凉,米饭是热的。” 他指指大勺,见陈婉摇头,边把青椒炒肉盛出来边说: “同样的,我觉得你也不应该这样和自己的厨师说话。” 陈婉昨晚一宿没睡,刚才睡的很舒服,看着他一手饭一手菜走出厨房的背影,心情很是不错,说道: “你要对老师尊重和敬畏。” “是是是。” 方圆又回来拿了双筷子,取出冰箱的辣酱: “给女人下厨做饭,是男人对她最大的尊敬。” 陈婉哈哈大笑,飞快往嘴里扒拉。 “你要细细品尝,这道菜很不简单,我练习了很多年,吃过的人都说好。” “确实很好吃,不像外面买来倒回锅里的。听起来你经常带女生回家做饭吃一样。” 他又去倒了杯温水给她。 陈婉端着碗筷,笑意盈盈:“伺候的不错,算是尊敬了。” “我这是尊师重道,属于传统美德范畴。不像你,吃完饭骂厨子,忘恩负义。要说女生,如果刘老院长不算,你是第一个进门的。” “那还什么吃过的人都说好?” 方圆想起沈凝飞,笑着摇头,没有回答。 吃过饭,陈婉继续帮他巩固高一内容。 本来是要讲高二的知识点,但方圆说等着明天刘苏一起讲,换来她的调笑。 她说明天要好好给刘苏补课,不然以她的成绩是很难和方圆考到一起的。 方圆说她作为人民教师,不应该鼓励早恋。 陈婉觉得他突然之间的改变,像个三十岁的人。 她给方圆出题,方圆解答的时候她继续出第二道。 最后,十几个知识点,一共出了三十道题。 从简单到复杂,方圆做对了二十三道,正确率不足百分之八十。 陈婉皱眉说:“这七道题你为什么不写,剩下的题解的也太慢了,二十多道题你做了快三个小时,这个速度高考的时候你答不完卷子的。你到底怎么回事?” 陈婉严厉起来,拿水性笔用力捅了他一下: “期中考试才不到一个星期,你知不知道按你做这几道题的水平,以期中试卷的难度你连70分都到不了,你考了多少,147! 只错了一道选择题! 高一到现在的数学考试都是你成绩最高,我不认为你是抄的,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了?” 方圆想解释,却又无从说起,无辜的说:“这七道题我是真的不会做。” 陈婉深深吸了口气,也不说话,想了半天,然后皱着眉头把笔狠狠摔在桌面上,弹了几下掉到了地上。 方圆叹着气把笔捡起来,又出去把空杯子倒满,加了点蜂蜜和柠檬片,经验告诉他,女人吃甜的心情会好。 回来重新坐好,见陈婉在‘我的电脑’里不断点开各种文件夹…… 方圆奇道:“你在找什么?” 陈婉扭过身子,口中嗫嚅两下,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爱看什么,那种片子对身心不好,你不能把心思用在别的地方,你这里怎么没有,藏哪里了?我看着你,你找出来,都给删了。” 然后语气弱了一些,又说: “方圆,你知不知道,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要更懂得自律。 我记得你前几天还跟我说,未来的生活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更幸福。 怎么……” 方圆听明白了,却是又无奈又好笑。 也真难为她一个年轻女老师能跟自己说这个了,打断道: “老班,你真想多了,这电脑我昨天才买,上午才装上网线,哪会有毛片。” 陈婉生气道:“买来干嘛?还不是看那种东西!要不是就是打游戏,还没来得及安装吧。 你到底想不想好了? 平时贪玩也就罢了,成绩确实没有谁能挑得出问题,各个老师和教导主任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莫名其妙的掉分数呢,你……” 她越说越激动,是方圆从来没见过的样子,说到这还突然打了个嗝,然后便是又羞又怒,眼角都湿了,带一点哽咽,怒道: “你就气我吧,我一生气就打嗝!一生气就打嗝!你干嘛不学好呢? 你知不道很多老师都很关心你,李理老师平时看着性子很冷,高二虽然不教你了,但时不时地也问我你现在的状态,关注你的成绩。 主任和校长那么严厉的人,私下也跟我说要多关心你。 还有,多少同学都羡慕你,他们怎么学都考不过你,你怎么就自甘堕落呢?亏你那天还能写出那么有志向那么好的诗来!吴老师和李理老师都说自己做不出来的!” 方圆真的很感动,把水杯递给她,低声劝道: “你先别生气,喝点水,听我说……” 陈婉挥手把杯子打落在地,玻璃杯碎了,水洒了一片。 她浑身发抖: “我怎么能不生气!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当班主任带的第一届学生,刚来教书的时候,我还很忐忑,可后来和你们相处都不错。 你是我遇到的最聪明的男生,不学习成绩还能这么好,我很庆幸刚工作就碰见个有意思的事情! 呵,谁能想得到这样!” 方圆取来拖把和抹布,蹲在地上把大块的碎玻璃拣进垃圾桶,然后用抹布盖在地上一点点寻找小块的玻璃碴,也不说话,任她骂着消气。 谁知道陈婉看他无所谓的样子,火更大了,气鼓鼓地用脚踢了他一下 “认真听我说话!” 方圆没蹲稳,手掌直接按在抹布上。 两块细些的玻璃片穿透抹布扎进手里。 他没吭声,只是皱着眉头拿另一只手坚持着用拖布把地上划拉干净。 陈婉还在骂着,滚出两滴泪珠: “你只要这么坚持下去,上清华去北大,几年后你的人生就会变得精彩起来,你看那种破电影!玩游戏! 再有个好工作的话,什么样的漂亮女孩会不喜欢你? 以后想玩什么游戏玩不到!现在这样做又对得起谁!你……啊!” 方圆站起身,扯掉抹布,轻轻拔出玻璃碴,苦笑着晃晃右手,手掌正中两个不大的伤口汩汩冒血。 看她呆住的样子,方圆笑道:“不吵了?再吵我把血涂你脸上。” 陈婉慌乱拉着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带你去医院,要缝针的。” 方圆摇头:“不用去医院,手掌上缝不了,伤口不大,也不是很深,消消毒绑上纱布就行,你来。” 方圆拉着她走到客厅,在茶几下面拿出一个鞋盒,里面是各种药物。 陈婉先用红药水帮他冲了冲伤口,然后用棉签沾了沾,手却颤抖着半天下不去,好半晌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我不敢弄。” 方圆无语,接过棉签拿左手轻轻擦了擦伤口。 确定里面没有玻璃碎片之后,又抹了点红药水。 陈婉坐在旁边,看着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低头给自己擦药的样子,心里突然什么气都没有了。 这个小男生,过去的十七年磕了碰了伤了、冷了热了病了,是不是都像现在这样,像一头默默地蜷缩在角落,孤单地舔舐着伤口的小兽? 如果换了别的男孩子,自己刚刚那样暴跳如雷的训斥,估计会惹得针锋相对吧,听说其他学校还有差生揍老师呢,他连一句话都没说…… 方圆扯着纱布碰碰她:“发什么呆呢?纱布你总不能让我自己绑吧,过分了。” 015你无耻 在方圆几番‘能不能紧一些、能不能紧一些’的提醒中,陈婉蹙着眉头十分认真并且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右手掌绑住,还系了个蝴蝶结。 “你怎么还笑呢?不疼么?一定很疼吧。对不起啊方圆,老师真不是故意的。” 方圆看着白色的蝴蝶结:“没事儿的,几天就长好了。多亏是右手。” “左手才对,右手这样就不能写字不能拿筷子了。哎,哪只手都不行啊。” “你看过神雕侠侣么?” “嗯?” “有姑姑在,过儿有没有左手又有什么分别呢?” 过了能有两分钟吧,陈婉羞怒地蹬了他一脚: “从哪看的这种段子,不学好。” 她说:“方圆,我刚才的话有些过激了,但意思你应该能明白。” 方圆回书桌里找到一盒藏货,走到厨房点起来:“我抽根烟你不介意吧。” 陈婉也走过去,倚着厨房门,看着他吞云吐雾若有所思的样子。 半晌。 “你不信我把知识都忘了?” “我最近也是心烦意乱。”陈婉摇摇头: “刚刚有些急了,怎么可能有人把学过的东西瞬间忘了?又不是失忆。你一定是故意装出来骗我的。” 方圆隔着一团烟雾看着她的脸,淡淡说: “我做了个梦,特别真实的梦,梦里的时间是连续的,一秒秒的过,在梦里,我生活了很久,所以脑子里多了很东西,你说的对,那不是失忆,是遗忘,除了记忆深刻的,其他很多东西都忘了。” “你……哈哈。”陈婉捂嘴大笑: “我知道你喜欢看课外书,这种故事也编的出来?那你怎么还记得我,还记得你的小同桌……” 方圆说:“说过了,深刻些的,没忘。你的相亲对象姓吴吧?” “嗯?”陈婉笑道:“你怎么知道?是不是问李理老师了?” “做工程建筑的吧?” “你父母逼你和他结婚了吧?” “他开着灰色雪铁龙对吧?” 陈婉不笑了,这个她没和闺蜜李理说,上前几步,挥着手驱散烟雾,面带寒意:“你调查我?” ??? 方圆一愣。 陈婉看着他:“你是个学生,你想干什么?” 说完,她转身回卧室,拎起包包和外套就要走。 方圆觉得她的思路不对,跟在她身后说: “他彩礼准备给你家二十万,对吧?” 陈婉把东西扔在地上,转过身扬起手,却终是没有扇下去,只是冷冰冰地说: “我是你的老师,你对我动心思?你还想干什么?这场戏很精心,但这就是你让我给你补习的目的?你可以成绩差,但不能素质低。” “新房准备买在御景花园对吧?” 陈婉把自己的东西拾起来,边走边说:“从今天起我不管你了。” 方圆站在原地,抽着烟,低沉道: “你们今年十二月圣诞前结婚,伴娘你准备找李理,明年他会因为工程问题赔上一大笔钱,他会因为喝酒去学校闹事,你会因为这件事引咎辞职,你会有个女儿,你会在哺乳期离婚,他配不上你……” 陈婉冲回来照着他的脸狠狠地给了一巴掌,放声大哭,叫嚷着: “你无耻!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我是不想结婚,但你不能这样编排我的人生。 我是你的老师,你要干什么!” 方圆揉揉脸,想给她个安慰的抱抱,但不敢。 显然已经误会透了,又不禁有些后悔。 只是想补补课而已,说这些干嘛呢? 大不了花钱去找别人上课就好了么,明明刚提醒自己不能冲动的。 陈婉想起这几天和父母的争吵,想起那个自己压根不喜欢的人,更是悲从中来,委屈到不行,肩膀耸动,哽咽不止。 “你别哭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陈婉闻言又开始动手,使劲怼着他的胸口,还踢他。 方圆后退,她跟上去踢他,最后一下把他推倒在床上。 方圆只是念叨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陈婉不管不顾,站着踢他的腿。 方圆心烦意乱,猛地坐起来,把她拽到床上,按着她的手,大声道: “你别哭,让我想想。” 陈婉以为他要施暴,用力挣扎。 方圆努力回忆着,在脑海里翻找距离现在这个时间点最近的事件。 “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双……嘶,你干嘛!” 他松开手,陈婉撑着胳膊坐起,拽着他的手臂,一口咬上去。 他刚想挣开,却看到陈婉满脸泪痕,死死咬着自己,模样像只发怒的小猫,怕伤到她,便不使劲了,忍着剧痛龇牙说道: “五月七号,那天学校对面的彩票站会中双色球一等奖,第二天会拉横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的,那天方圆逃课,从校门走出去就看见了,一注头奖,奖金五百三十多万。 他唏嘘了好久,买了一阵子,五块钱都没中。 陈婉一怔,愣着注视他。 在书桌台灯的黄色灯光下,方圆觉得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有些诱人,抹了一把她鼻翼旁的泪水,柔声说: “你可以等到五月七号晚上或者八号上午。 到时候,如果你还认为我是无耻的流氓,我就主动转班。 说实话,我希望是假的,我希望一切会不一样。 至少,你三十几岁的时候还可以稳坐‘娇花榜’榜首,而不是斑白了头发,早生皱纹。” 陈婉松开牙齿,方圆倒吸一口凉气气,太特么疼了,缓缓把胳膊抽出来,口水和眼泪拉成了一条经营的丝线。 他抽出一张纸巾,给懵住的陈婉擦了擦。 “我知道,这让人很难以置信,但这几天难道你没发现什么吗?” 陈婉还是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方圆又点了支烟,重新拿杯子给她倒了水。 八点二十,时针和分针形成了一个囧囧的表情。 她抬头:“你会法术吗?” 咳!咳咳! 方圆呛了口烟,然后很严肃的说:“会。” 陈婉握着水杯:“那你表演一个。” “你认真的?” 陈婉哼了一声:“当然不是。” “……” “我也不是在配合你演戏,我仍然觉得你在胡说,但你没有更过分的对我胡闹,我是教数学的,可以大胆先假设你没骗我,毕竟五月七号没几天了。” 陈婉陈诉了她的逻辑,方圆觉得这逻辑很智慧很正确。 毕竟彻底翻脸的话,这几天两个人都不会好过。 无声的静坐了一会,方圆首先打破沉默: “你如果不着急走,我觉得有必要缓和一下咱俩之间的气氛,看个电影怎么样?” 陈婉现在也有点虚,除了些离奇的话之外,方圆确实也没怎么样,自己双眼通红的回家或回宿舍都不太好,索性点点头:“什么电影?” 方圆从抽屉里拿出蓝光碟,摇了摇。 “《蝴蝶效应》。” 016我害怕 刘苏的家住在一个新的商品房小区,环境位置都不错,她今天被秦婉瑜邀请去家里做客,吃过晚饭才被秦家的司机开着大奔驰送回来。 司机王叔叔和她说:“真是很少看到婉瑜那孩子像今天这么高兴,刘苏同学经常来才好。” 刘苏不是第一次去闺蜜家富丽堂皇的房子,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表面和善、实则极其严肃的闺蜜母亲,更不是第一次见到婉瑜低眉顺目、母亲说什么是什么的样子。 “苏苏你一定要来呀,我今天不用练琴了,我们可以在家里看电影或者……十字绣怎么样?” 如果不是知道婉瑜肯定寂寞坏了,电话里又是那么期待的语气,她是决计不愿去的。 善良的小刘苏,总觉得婉瑜很可怜。 看着自己妈妈在厨房包饺子,爸爸在看电视,她突然认为自己平平淡淡的家已是最幸福的了。 “妈,我明天要去补课了。”刘苏笑弯了眼睛,说了一句。 母亲手上不停,转过头慈祥地说: “其实放假休息休息也是可以的,是去你那个同桌家里吧?唔…听说一直是年级第一呢,去向人家学学也好。” 父亲给茶缸蓄上热水,说: “她妈,明天让女儿拿两盒饺子带去,听说那孩子就自己一个人生活。” “早准备了。家长会都见他自己去开,听别人说了情况,怪可怜的。” 母亲穿着围裙走出来,对女儿说: “两盒够吗?男孩子这个年纪调皮一些不要紧,像他这样能自己把成绩考的这么好,想来是自律的,这很不容易,有你值得学习的地方。 平日里,你如果知道他生活上有困难,你要回来讲,妈妈爸爸能帮衬的都会去做。” 刘苏乖乖地点头,然后扭着脚尖,怯怯抬头:“饺子有酸菜馅的么?” “你不是从来不…” 夫妻俩对视一眼,然后和颜悦色地说:“有的。” 刘苏脸红了。 …… 陈婉回到教工宿舍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 看电影时,两个人都很沉默,各自喝着冰箱里的啤酒。 陈婉喝了两罐,方圆喝了六罐。 她说:你受伤了,喝多不好。这个电影现在看,很吓人。 他说:是,我现在也很害怕。所以,你不能说出去。 看着他红着眼,陈婉把他手臂上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也包扎起来,就离开了。 回学校的路上,想起电影剧情,她开始害怕了。 怕他编排出的自己的命途。 宿舍里另一个女老师已经睡了,她没洗脸没刷牙直接合衣躺下。 墨色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微亮光,2g网络搜索起来很慢。 好一会,百度显示出的词条是: ‘英国女子得怪病,每天醒来就突然学会一门外语’ ‘消失的同学潘博文’…… 她关上手机,把自己蜷缩在墙壁边,用力抱着棉被。 黑暗像怪兽吞人的巨口。 她怕。 …… 方圆坚持把日记写完,晕晕地睡去。 第二天八点钟被陈婉的敲门声叫醒。 两人互相打招呼,如同忘记昨天的经历。 陈婉在早市上买了水果和小笼包,还抱着一面半米见方的白板。 她觉得方圆今天写不了字。 方圆去洗漱的时候,陈婉看见了他的日记本… 偷看日记是不道德的,但谁叫他这个日记本这么普通,任谁看了都以为是普通笔记。 日记只有两页。 第二页上是歪歪扭扭的文字: 2006年5月4日,晴。 梦见了紫霞……梦见媳妇……梦见陈婉…… 洗裤衩时想到柯南和绿巨人,默背了《逍遥游》…… 豆浆油条,按网线。 陈婉误会了,我受伤了…… 蝴蝶效应!蝴蝶效应!蝴蝶效应!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再敢说,就自我了断! —— 陈婉羞恼地合上笔记本,剜了一眼卫生间。 方圆的左胳膊和右手掌都伤了,只能忍着痛用左手轻轻洗头。 陈婉突然过来,在身后帮他冲水,然后给他擦头发。 面对面站着,挨得极近。 方圆不知道应该把目光放在哪,索性闭上眼睛。 两人都不说话,至少在刘苏到来前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坐着吃包子。 刘苏来了后,三个人坐在一起吃油条豆腐脑和多出的包子… 陈婉和方圆都撑着了。 刘苏暗暗的觉得开心,但她纯粹不是多话的人,把饺子冷冻起来,开始上课。 陈婉今天开始讲高二的知识点,一上午,梳理了一多半。 刘苏听着有些吃力。 陈婉就在白板上写应用题,写完题自己解答,一行行,每个逻辑点都给两人阐述出来。 这下刘苏能轻易听懂了。 她更开心了,觉得这课补得真值。 趁陈婉去厕所,她终于说出憋了一上午的话: “你不要再出去打架了,受伤了连字都写不了,疼么?严重么?” 方圆只说没事。 下午不再讲知识点,反复地出题做题,不停地把高一和高二的内容延伸出来。 陈婉不知疲倦、不厌其烦地说着解题思路。 刘苏不停地记录,她知道这种讲解有多难得,写得手腕酸了都不停。 方圆只是看着陈婉,听着她说话。 三点半的时候,陈婉拿出一张试卷给刘苏,让她做,并让方圆看着她做,选择和填空看草纸的演算,大题看刘苏的解题思路,不让两人交流。 刘苏做完后,陈婉问方圆哪道题有不同的意见? 方圆指出两道选择,一道填空和一道大题。 他说自己的解法,陈婉就在白板上按他说的写。 最后,这张卷子刘苏得了127,方圆150满分。 陈婉说:这是到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你们都有进步。 刘苏母亲给她二百交补课费,但她觉得不太够,掏出四百。 陈婉怎么可能收? 五点半,陈婉让刘苏先回去,然后拉着方圆坐到沙发上。 轻车熟路地拿出装药的鞋盒,忍着怕给方圆清理伤口。 重新抹红药水,重新绑纱布,重新系了一个蝴蝶结。 又轻车熟路地自己拿啤酒,搬出笔记本放在茶几上。 她说:“我还想看《蝴蝶效应》。” 方圆知道自己吓到她了,有点心疼: “好。” 看到结尾那个胎儿在羊水中睁开眼时,陈婉合上笔记本,吐着酒气跟方圆说: “我害怕。” “辫子朝的大阿哥和二阿哥争风吃醋,比拼箭法。二阿哥射中了鹿,大阿哥射中了树。 三百年后,插在树上的羽箭腐化,只剩了箭头埋在树干里。 伐木工用电锯锯树干,箭头被崩飞,射死了同事。 同事是二阿哥的后人,伐木工是大阿哥的后人。” 陈婉打了个哆嗦:“所以我害怕。” 方圆知道她在怕什么,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婉说:“后天是五月七号。” 方圆说:“明天上午我约了人,我把钥匙留给你一把,你在这给刘苏补课。我争取下午回来,如果回不来,后天……你来,我陪你等着。” 陈婉走了,方圆在沙发上坐到凌晨三点。 他脑袋里总是有一只触须摇晃、翅膀震颤的七彩蝴蝶飞来飞去,自己和沈凝飞还有好多人在地上追着蝴蝶跑,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诡异又瘆人。 他其实也害怕。 017网 东山科技大学在东山开发区,这所学校会在08年改做东海科技大学,升格了。 方圆觉得这个时候的咖啡馆总差点意思,中不中洋不洋。 尤其是学校边上的这种地方更是如此。 年轻人开店,眼高手低,总想把所有的概念和元素都表达出来,就更有些不伦不类了。 方圆到“onecup”咖啡馆的时候,柯绍一行人也刚刚坐下。 叫浩子的黄毛和紫头发都在,还有一个戴眼镜、发际线后移的衬衫男。 方圆想笑,这打扮,都不需要配名片来介绍专业。 和几人点点头,他点了一杯冰柠檬茶。 柯绍看到他胳膊和手上的纱布,惊道:“这么严重?没出人命吧?”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方圆瞬间就明白了。 “没有。”方圆淡淡道: “对方太碴子、太尿性,小伤,不值一提。” 柯绍‘原来如此,那就好’地点点头,其余三人看方圆的眼光各有不同。 黄毛稍稍坐正了身子,是敬畏的意思; 紫头发姑娘……还是色眯眯的; 衬衫男有些意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见这个流氓。 方圆浑不在意,看着衬衫男问柯绍: “这位大哥一看就专业,柯少不给介绍下?” “我寝室一哥们儿的哥哥,刘少锋刘哥,计算机专业大四。 你要是想找人做网站啥的,找他准没错,听说跟导师接过不少私活。” 刘少锋显然对这个介绍有所不满,但他知道柯绍是个混不吝的货色,全校有名。 于是尴尬地推推眼镜:“倒也不是私活,跟导师走了几个课题,给玖隆集团的内部系统刚刚交付,我就是帮忙,不值一提的。要是做网站,难度不太大的话,我能给一点自己的建议。” 一句话下来,不谄媚不傲娇,曲直有数,绝对是个实诚人,方圆大生好感: “我是想做网站,但可能要过阵子,现在想请教几个问题。” 刘少锋点点头。 柯绍“嘿”了一声:“你做网站干啥?” 方圆笑笑:“挣钱呗。柯绍想参一股?” “又不是我的专业,我不懂的。”柯绍一脸懵: “我就听你们唠唠,下午有空去…算了,你也打不了游戏。” 方圆找他还有别的事,当下不置可否,转头看着刘少锋说: “刘哥,是这样的……” 用十五分钟阐述了一下自己需要的基础功能,但核心卖点方圆眼下是一点都不敢透露。 刘少锋喝了口速溶咖啡,又推了推眼镜:“不难,但复杂,编程量很大。” 方圆点头:“一针见血,你觉得搭建出初版框架需要多久?” 刘少锋对专业问题侃侃而谈: “这个问题不该这么问,我这么讲吧,一个人做,做不出来,程序员会累死在键盘上,五个人可能需要一年,但十个人可能只要两个月。” 方圆能听懂,也很欣赏程序员的幽默:“光顾着说这个了,刘哥快毕业了,准备去哪高就?” 刘少锋听到这个有些悻悻: “家里条件不好,之前面试过几家,东山对网络技术的岗位需求量不大,待遇也很一般。 导师也给介绍过,但,嗐,不提也罢…… 估计下个月答辩后就要回户籍地了。 听说机关有招网络专员的,对付口饭吃。” 方圆直接问道:“如果你来做我说这个网站,两个主版块成型的话…… 这样问,两个问题,十人团队你有没有人手组建?需要多久、多少钱能把网站搭建出来?” 刘少锋也不逞能,边说边算:“十个人还是有的,我们系的同学差不多能有一多半,今年跟项目也认识了两个技术不错的。 多久么…正常做,两个月吧,算上服务器、工资、ui,要三十万,如果赶进度,要给几个技术双倍酬劳,四十万能压缩在四十天左右。” 柯绍和黄毛完全听不懂,在一旁聊了半天晚上去新开的迪厅泡妹子的事。 紫头发还是在盯着方圆。 方圆喝了两口柠檬茶,跟柯绍说:“柯绍,我留刘哥个电话没问题吧?” 柯绍头也不抬,挥挥手说:“那有啥不行。” “刘哥,方便?” 刘少锋也没多想,他觉得今天就是给学弟个面子出来做个免费咨询罢了,给方圆报了手机号。 几人又哈拉几句,刘少锋找借口先走了。 方圆才跟柯绍说:“任逍遥你平时参与管理吗?” 柯绍说:“老头子总让我跟着管,我哪有空?时间紧着呢,你看看,多少妹子等着临幸。”说着把手机qq怼过来。 方圆看看紫头发,问:“你爱喝台湾奶茶么?” 紫头发笑笑点头,也不说话。 “柯少,我想在任逍遥吧台开个奶茶档口,利润三七分,这事儿你能说话么?” 静了半分钟,柯绍问:“你认真的?” 方圆点头,柯绍说:“做奶茶档口需要多少钱?” “设备原料和一个人工,四万够营业,只不过水电可能要蹭我叔的了。” “这么便宜?”柯绍大咧咧道:“你甭管了,屁的水电,我出钱,咱俩二八分,我二你八。” 这倒是出乎方圆的意料,他知道柯绍是想还人情,但还是没想到。 他摆摆手:“你要是这么说……那,我有个计划。” 半个小时后,几人一起下了楼。 柯绍问方圆去哪,自己可以送他。 方圆这才知道这家伙买了车。 一辆科鲁兹,贴了磨砂黑的车膜,大一的学生,这算不错了。 方圆想想:“也行,我去任逍遥。” 柯绍大笑,揶揄道:“去找楚楚吧?行,走。”又把车钥匙递过来。 “你摸摸?” 方圆径直接过,坐进驾驶位。 半路,柯绍啧啧道:“行啊,伤了还开这么稳。” “伤了才开这么稳。” “敢开快车?” 油门踩到底,这车太肉了。 到网吧门口,几人脸色不太好看。 紫头发嗔怪地瞟了他一眼。 方圆把钥匙给柯绍,后者说: “你忙你的,伤了我就不灌你酒了,下午我去踩踩点,等哪天找你玩。” 紫头发后上车,看着方圆,开口:“你上午见那个人,是想做网页简化版的photoshop吧。” 方圆愣住,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非主流女生,发现她除了装扮怪异,底子不算差。 “有机会再聊,拜拜帅哥。” 紫头发说完就上了车。 方圆看着车尾灯,晃晃头走进网吧。 一楼似乎有人认出他来,正想找他组队,但看见方圆手上的纱布,就没人开口了。 上了二楼,楚楚可怜的楚楚姑娘,正趴在吧台上和另一个女网管歪着脑袋聊天。 018ipromise 楚楚这几天一直在纠结,她想家了。 想家里被阳光一照就五颜六色的梯田,想田里的稻花鱼; 那种鱼很肥美,用辣子腌渍几个月,过年的时候煎着吃蒸着吃都行。 她自己能一口气吃两条,想想就流口水。 如果不是弟弟要上初中,家里供不起自己念大学,否则她也不会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 这份网管的岗位是同乡一个姐姐介绍的。 姐姐认识这家网吧的维修工,维修工认识老板的弟弟…… 想起同乡姐姐拉自己和她一起做那个…… 不行的,怎么能做那种事呢,自己宁可去捡垃圾都不行的。 楚楚从来没碰过电脑,为了用明白开卡和结账,认真学了好几天。 她是个嘴馋的姑娘,一个月工资1100,寄给家里600,宿舍不花钱,剩500块吃的不是很饱,更吃不到零食了。 自己从来不敢和别人多说话,不明白怎么就惹到老板的儿子了呢? 还有那个家伙,见他之前每天都来的,笑起来坏坏的。 他说找自己看电影,会是真的么? 这几天小昭总嘲笑自己,说是被小帅哥看上了。 “呀!他来了来了,楚楚你看呀。” 小昭的脸上有几颗雀斑,惊讶着捅捅趴着的楚楚。 楚楚又吃惊又忐忑,坐起身看着走过来的高个子男生,讷讷扭捏。 方圆瞅瞅她:“能走么?柯绍说你下午可以休息的。” 楚楚低着头,没吱声。 小昭急急地拉着她,把她推向后边的换衣间。 “能走能走,你等等哈,我让她去换衣服。” 方圆站在竞技区沙发后看着别人打游戏。 太菜了,自己看得手痒,百无聊赖还想抽根烟,但忍住了。 过了十分钟。 楚楚走出来,小丫头把工作服换成一套黑色的运动装,青春靓丽又可爱。 怎么说呢,好看固然是好看的,但方圆三十多岁的心态,看她们,包括陈婉,首先的感觉都是萌萌的。 楚楚是小圆脸,属于童颜巨… 她还是不说话,低头捻着衣服下摆。 小昭比她着急:“去吧去吧,今天的活我包啦。”倒是有几分豪气。 方圆轻轻说:“走吧。” 带着一众色批的注目礼,楚楚跟着方圆走出网吧。 “想看电影吗?” 小丫头不回答,神色带着一丝关切,指了指他的手:“你受伤啦?” 方圆逗她:“对啊,被人砍的。” “你骗人的,我知道。” 楚楚眯眼笑了,仰起小脸儿:“你是学生来着,我见过你穿校服很多次呢。” 方圆捏捏鼻子,讪讪道:“原来被注意很久了。好吧,我是走路摔的。” “要不你回去养伤吧,我还是上去工作好了。” 方圆拉拉她,过了马路:“答应你了,而且我也有别的事找你。” 别的事?楚楚有些紧张。 没有打车,两个人错开半个身子的距离,一点点压着马路。 方圆带着她朝商业街走,买了一杯奶茶一杯柠檬水,把奶茶请她喝。 “要看电影吗?我查了,《无极》,大片。” 楚楚晃晃脑袋,她比方圆矮了一头,要仰头看着他: “我没看过,讲什么故事?” “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听起来有些吓人。” “那我们逛逛,想看随时再去看,票很好买。” “嗯。” 方圆觉得她有些害羞,便用大引导术引诱她唠嗑。 湖南呀?我知道,风景很美,对么? 嗯嗯,村子周围好多山山水水。 听说小吃也很多,是么? 对对,臭豆腐什么的,但都很辣,你们北方人吃不惯的。 谁说的,我就特别喜欢吃辣,无辣不欢,我爱吃的。 真的?我从家里带了很多辣椒酱,你喜欢吃我可以送给你吃。 那可太好了。 好一会,楚楚目光闪闪,突兀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呀。” 方圆点点头:“不用担心,柯绍不会再欺负你了。” “嗯。” 又走了走,楚楚决定开口:“你…要跟我讲什么?” “哦对,奶茶好喝么?” “好喝。” “过几天我会在任逍遥吧台开一个档口,卖奶茶,想求你帮忙收银和制作。” 楚楚眨眨眼,不明白:“可是我不会啊。” 方圆告诉她没关系,开始的时候是有人来帮忙培训的。 楚楚问:“是你自己做的?” “对啊,和网吧二八分成,前两个月可以给你薪水,之后根据店铺盈利,给你一成利润。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呢。” 楚楚连忙摆手,急道:“不用的不用的,你不用给我钱,我本来就在吧台工作,又不麻烦。” “如果这样,那我还是问问那个没你漂亮的姑娘吧。” “嗯?”楚楚道:“小昭哪里不漂亮了,你这样说她会不高兴的。那这样吧,我和小昭一起帮你,她也能多份收入,可以么?” “那可真的要谢谢你们了。” 街上的汽车来来往往,商铺林杂,假期逛街的人很多,但也不至于摩肩擦踵。 十九岁的楚楚姑娘,跟在十七岁的方圆身后,像个妹妹般安安静静地走着。 不知道哪家店铺把扩音器放在了街头: ‘两元钱你买不了吃亏,两元钱你买不了上当,两元钱,你什么都买不了!全场十块!全场十块!’ 方圆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捂嘴娇笑的楚楚,自己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一幕,似乎定格在人来车往的乱流中,在绿芽满枝头的榕树下,融进了时空。 最后,两个人还是没有去看电影,但一起吃了一顿饭。 方圆特意挑了个湘菜小馆。 吃饭时,他发现楚楚一个很神奇的能力。 她可以一小口一小口,柔柔弱弱地快速吃完多半份三斤的剁椒鱼头。 吃完还羞涩地说:“好久没吃了,真好吃。” 方圆把她送回了网吧。 回到家的时候,刘苏已经走了,陈婉也不在。 书桌上是刘苏做好的卷子和一盘洗干净的水果。 半夜,方圆写好日记,想起了紫头发,然后警告自己: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5月7日,周日,也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他没等‘陈婉牌’闹钟,六点半就起床了。 因为不能洗澡,所以没出门跑步。 只在院子里做了二百个蹲起,蹲起很重要。 他昨天没告诉老师和同桌不需要带早饭,所以就没吃早饭。 果然,估计是前天注意到了,陈婉多带了豆浆和油条。 她继续帮方圆洗头发擦头发,等刘苏来了开始上课。 高二下学期的内容,她昨天已经单独给刘苏讲了一遍,今天重新讲。 照旧,讲完做题做卷子。 刘苏信心满满,首次考到130分,方圆143。 等刘苏叹着气走了,陈婉拿出一套空白的期中试卷,摆在茶几上。 “你说我写,这套题你试试还能不能做到147。” 方圆明白她的意思,屏气凝神,每道选择和填空都把解题思路说出来,大题解题的时候着实费了太多脑细胞,到最后:139。 陈婉只说:“你的思路里有些初中数学的逻辑,说明你初中的基础非常好,一直能记得。 如果你对我说的都是真的,只用两三天重新考到这个分数,我很惊讶,但你用了快四个小时…不过,也足够了,还有一年,高三的知识点并不多。” 陈婉今天也穿了一套白色的阿迪运动服,真的是女要俏一身孝。 方圆看她揉着手腕,知道她坐了这么久也累了,便说:“吃饭去吧。” 陈婉神情落寞,眉宇间透着紧张和哀愁。 她摇摇头:“我没胃口。”又说:“你想吃什么?” “算了,我也不吃了。” 钟声滴答,时间向前。 陈婉越来越紧张,盘着腿用手握着自己的脚丫,一抖一抖。 方圆去电脑前搜了一支曲子,把音响的声音调大。 时而是清丽的钢琴、时而是婉转悠扬的提琴,这首纯音乐能平静人心。 陈婉问:“什么曲子?” “《theproise》。” 方圆看着她,从她的脚上拽下一只手,用自己的右手握住。 纱布缠绕成的白色蝴蝶结,在一双手上面颤动着翅膀: “iproise。” 019今晚是场梦 快到九点。 陈婉终于等不了了,她拉着方圆出门。 彩票站已经了关灯。 两人在门外一棵树下站着。 方圆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他自己也很紧张,甚至买了包烟。 连着抽到第三支的时候,店铺的灯突然打开,里面传来兴奋的说话声。 然后,卷帘门拉开,一个中年大叔走出来。 方圆拉拉陈婉,走上去:“大叔,还能买彩票吗?” 中年男人一愣:“都几点了小伙子,你不常买吧,八点就截止了的。” “哦。”方圆点点头:“我不懂的。看你们这还开灯……” 中年男人一脸兴奋:“是有人中奖了,头奖啊。我得去做条幅!” 方圆配合着兴奋,还没说话,中年人又道: “五注头奖啊!两千多万啊!”说着就急急离开了。 方圆和陈婉一样,都觉得五雷轰顶一般。 五注?怎么可能是五注? 明明是一注的! 怎么会这样? 陈婉走上来,双手拉住他,眼中晶莹,是哀求的眼神。 她问他:“你梦了多久?” “十……”方圆立即止住,怔怔摇头:“我不能再说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该怎么办?” 方圆不答。 陈婉使劲拉着他往家里跑,回到家关上门。 她把方圆按在沙发上,自己扑在他怀里,呜呜痛哭。 方圆一动不动,眼神直愣,他心里更加恐惧。 他看到了一只遮天蔽月的蝴蝶,像后世怪兽电影里的那只魔斯拉,自己站在它面前,宛若尘沙。 陈婉抬起头,双手捧着他的脸:“我该怎么办?” 方圆缓缓回过神,两个人的鼻子都快要贴到一起了。 “方圆,我害怕,我该怎么办?” 方圆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一样了,他没有把握给她意见,他不敢说出一切都不一样了。 绝望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给了绝望中人一根稻草,又亲手把他推落更深的深渊。 “我…不知道。” 陈婉坐在他的身上哭,然后蜷缩进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过了好久,直到没有力气,她就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方圆把她抱到床上,脱下鞋子,用被子把她盖住,自己坐在床边抽烟。 陈婉一只手拉着他,她不想自己呆着。 “方圆,你说的都没骗我对么?” “我没骗你,但我现在想求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好么?我承受不起失控的后果。” “我今晚能在这里么,我不想回宿舍,更不想回家。” “行,有什么不行。我今晚也不想一个人呆着,要谢谢你陪我消磨时间。” 陈婉坐起身从后面环住他,柔弱无比的说: “我求你今晚不要胡思乱想,让我抱着你行吗?我太害怕了。” 方圆脱掉鞋子,把衣服的拉锁拉到最上面,钻进被子里,主动抱住她。 两个人都狠狠地用力抱紧对方,互为稻草,互为深渊。 “我什么都不想,你也什么都别想,现在我不是流氓,你不是陈婉,我们是两块石头。” 方圆不是石头,陈婉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个自发热的毛熊玩偶,命运的深邃和寒意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方圆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和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鼻尖萦绕的香气没有让他产生邪念,反而很安神。 他冷静的想了想,事情似乎也不是那么悲观。 自己的改变势必会造成周边的改变,刘苏的成绩提高了,楚楚大概率避免了厄运,柯绍也少了一难,惠普多卖出一台电脑,长城宽带多了个年费客户,火车还多卖了两张票呢,这不也是变化么? 自己的影响范围毕竟是很小的,大势不会变化的。 对,大势所趋,谁能掀翻浪头?再猛的人也不过是弄潮儿罢了! 不说别的,单08年那么多大事,就算有心而为,哪件是单凭自己就能改变的? 太紧张了太紧张了,第一次重生,太没经验了。 怎么能因为一个路人甲多中了几注彩票,就麻爪呢?这有什么可慌张的! 最最不济,自己不是已经见到沈凝飞了么。 只要她在,只为她活。 只要她还在这颗星球上,自己总能找到她。 总不可能自己回来了,她带队去攻打潘多拉星了吧? 越想逻辑越通,瞧把怀里这姑娘吓得,又用力抱了抱。 静默了很久,陈婉仰起脸:“我的女儿可爱么?” 感受着她吐在脸上的呼吸,方圆觉得下巴痒痒的,闻言更觉得她实在是纠结坏了,笑道:“你要相信,只要是你的孩子,就不可能不可爱。” 陈婉的眼睛反射着微光,问他:“你多大年纪呢?” “哈,可比你大多了,时间会越过越快的,也许五年十年后,就是沧海桑田了,很多现在熟悉的东西,都不见了,真的如同梦一样。” “今晚也要像梦一样,明天就不记得了。” “我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总觉得我是流氓呢?” “因为你现在确实像。” 方圆讪讪把手往上移移,老实地放在她的背上,肚子也往后缩了缩。 “抱歉抱歉,下意识。” …… 班里第一节是数学课,陈婉却没有叫醒他。 可能是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睡,方圆起晚了。 他不知道陈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除了满床的馨香,昨晚就真的如她所说,像梦一样。 虽然‘禽兽不如’了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无非两个异性互相取暖而已,又不是什么无耻的事情。 昨晚把‘乱流’的问题想清楚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相信陈婉会自己做出选择,她不是傻姑娘。 上学路上,看到彩票站拉起的红色条幅,方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他故意等到第三节物理下课才进教室,以表达对老师的尊重。 “老班找我没?” 他蹭进座位,问正在埋头写习题的刘苏。 “没有,问都没问。” 刘苏抬起脸看着他:“陈老师可能已经放弃了,你为什么又要迟到呢?明明开始补习,决定要认真学习的。” 方圆挠挠头:“意外意外,昨天有突发情况。” 他琢磨要不要去办公室主动报道,想想还是算了。 大被同眠一整夜,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想来女人也是要面皮的。 上课前,体委周晓峰来找方圆,问他要不要报名即将开始的足球赛和篮球赛。 说是问,但不可能不参加的。 三班是文科班,男生总共十二个人,一向和各种体育赛事的奖牌无缘。 但凡事重在参与。 方圆晃晃受伤的爪子:“足球可以,篮球就心有余力不足了。” 周晓峰点点头,又试探着问了问:“严重么?” 方圆哪能不明白什么意思,足球十一个人,全班都得上阵的,篮球别看有富余,但会玩的少,于是直接说:“篮球赛哪天?” “都是一天,下周四开始。” “成,给我报上,轻伤不下火线。” 周晓峰笑着说:“讲究,就你个子高还会打,没你真不行,第一场艺术班和咱们班,等着露脸吧。” 艺术班和文科班?这不俩臭棋篓子下棋… 看着体委骚骚的表情… 哦,懂了,这俩班啦啦队给力啊。 刘苏问方圆:你为什么不学理呢? 方圆说:我有鼻炎。 刘苏不明白。 方圆说:你闻闻咱们班教室香不香? 刘苏皱皱小鼻子,点点头。 方圆说:你想想高一没分班的时候,那么多男生,教室里是不是脚臭汗臭各种味道? 四周几人大笑,表示认同。 020飞越餐饮 在陈婉的秘密特训下,方圆的数学知识点已经通了,只是还需要巩固。 但其他科目,他自知还差很多,政治历史地理,都有要理解和吸收的东西。 好就好在他的知识面和对一些东西的理解能力已经不是高中生可比的了。 他有自己的学习方法,见效很快。 高考的知识点都在书里,所以一整个下午,方圆把特意带来的高一加高二上学期的历史书都看了一遍,倒别说,还是有些好看的小故事。 快放学时,刘苏问他这几天什么时候补课? 方圆这才想起来陈婉竟然一整天没出现,这也太好面子了。 于是让她自己问问。 刘苏是小女孩心性,腼腆,想想说:那明天上学再问吧。 晚上方圆约了柯绍。 快走到校门口。 他看见外面站了一小圈穿着四十七中校服的人,马路边还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奔驰c200,一个长发骚年倚着车门站着抽烟,像《流星花园》里的美作。 方圆能听到身边有女生小声说:“看那人好帅呀。”之类的。 在他的审美里,实在不值一提。 也多没观望,回家换了套便装就去和柯绍碰头。 除了成绩,他现在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但都需要钱,搞钱晚一秒都不行。 科大门外的onecup咖啡馆。 黄毛和紫头发都不在,柯绍带着一个穿着职业装的中年女人正在交谈。 方圆径直坐在对面,问道:“都准备好了?” 柯绍点头:“注册个公司多大点事,刘姐他们的财务公司把资料都备齐了,核名签字就行。起名我不在行,你看着弄吧,反正事儿都你做主,我对这玩意不感兴趣。” “你现在可以不感兴趣,过阵子就不行了。说好了的,前期资金你先垫着,6月底之前等我那笔款子到位,就打进公司里。” 柯绍无所谓地说:“几万块钱而已。名字呢?‘香饽饽’咋样?” “很好的名字,等有一天我们进军糕点行业时就用。” 柯绍和刘姐都笑了,前者说:“你小子就嘲讽我吧。” “我说真的呢,这个名字适合做品牌名,先注册下来吧,公司名字如果你没有意见,就叫‘飞越’如何?” 柯绍自无不可,刘姐问:“跳跃的跃,还是超越的越。” “超越。” 刘姐拿笔记了下来,把桌上的一堆资料挑挑拣拣拿出一些,递给方圆。 “方先生您看看,关于飞越餐饮管理有限公司的注册信息主要就是这些,没问题的话,你们二位现在可以签字,明天我们就开始走流程,如果核名没问题,差不多一周就下执照了。” 方圆对这套太熟了,草草看了看,在相应的地方签了字,把准备好的身份证复印件也给了她,最后说:“如果核名有问题,越字可以改。” “飞字不改?” “不改。” 刘姐点点头,又和柯绍同时抬头,惊诧道:“你才十七岁?” 方圆笑笑:“不是十六就可以注册企业执照了吗?” 聊了几句,刘姐还要回家给孩子做饭,先走了。 柯绍点起根烟,嘴巴啧啧称奇,他一直以为方圆怎么都得二十多了,没想到还是一个上高中的年纪。 方圆也不解释什么,现在还要靠着他争分夺秒呢。 “我看中了五中旁边的一家门脸,守着学校总会好一些。 按照我们的计划,我觉得你也可以在科大门口找找地方,五中的毕业生有不少去科大念书的,消费习惯只要养成了,很难改变,两家奶咖店也能联动。” 柯绍琢磨一番,说:“是这么个道理哈。那行,就这么来,明天我抽时间去瞅瞅,价格合适就先租下来,合同必须签五年?” “对,要做就做长期,一旦生意好了,房东漫天要价或者不租了都是个麻烦事。” “嗯,你挺有道啊。家里有人做大买卖吧?” 方圆把水喝光,看着他:“都是皮毛,你做两天生意就能明白。这次我又占了你的便宜,股权你有没有意见?” “从你能赢我二十万时,我就明白,你有我不懂的本事。” 柯绍眯着眼睛,笑吟吟地说: “我不多打听,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开公司做买卖,但我了解自己,上学念书就是玩的年纪,我没心思管那些。 你能带着我挣钱,我先垫上几毛钱算什么?就按照三七来,等哪天我想做生意了,再多亲近你。” “你天天不上课还说什么念书的年纪?” 柯绍大笑:“社会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学,走走外面,难受了再回校园看看独有的风景,美得很。” “你才是聪明人。”方圆真心赞叹一声,又说:“给我送回五中附近,我正好带你看看铺面。” 黑色的科鲁兹像夜晚的蝙蝠,不起眼,但目的地很明确。 路上,柯绍说网吧的一套奶茶设备过两天就能运到,简单拾掇一下就能开干。 方圆觉得柯绍实在是一个很有效率的人,便说自己联系了一个有经验的奶茶店店长,谈好了给楚楚和小昭培训一个星期,随时都可以上岗。 闲扯几句,方圆套出来黄毛和紫头发的身份,黄毛是柯绍的表弟,叫周兴,在技校上学,平时就跟他混着玩,属于小马仔。 紫头发是柯绍父亲好友的女儿,叫李木子,在沈城理工大学念大二。 上次是赶着五一放假凑到一起玩两天。 柯绍和她交情也不深,但听说家里贼有钱,好像是干传媒的。 临分开时,柯绍还是忍不住问他:“你说你六月底有款子到,多少钱?” 方圆知道他这是心里不拖底。 很正常,两家店连装修带设备加租金,即便装修款不用一次性付,也得小十万,便说: “六月二十号之前,我先往公账转三十万。” 柯绍草了一句,开车走了。 时间还早。 回到家,方圆又认真地看了会儿历史书,把之前考过的试卷也找出来一些,主要是想看看答题方式和思路。 看了高一和高二的几张卷子后,他发现,考试竟然如此简单…… 九点左右,他给陈婉发了一条短信: ‘我主动交代早上迟到了。你打算哪天开始继续给我开小灶啊?我聪明伶俐倒是不怕,刘苏小丫头尝到了甜头,有点欲罢不能了。’ 等了半个小时,陈婉没回。 写完日记,方圆开始看政治题。 不得不承认,这个东西太助眠,只看了二十分钟,他就坚持不住了。 脑海中莫名有一个旋律,在他的梦中缭绕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后,方圆脸都没洗,就根据旋律把歌词写了下来。 021陈婉不见了 方圆正点走到学校,跟刘苏说自己打算从今天开始履行‘尽量不迟到,争取不早退’的目标。 惹来小丫头白眼连连。 整个早自习,陈婉依然没有出现,方圆的短信也没有收到回复。 他觉得陈婉作为一名成年知性女人,这样薄的面皮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要放到后世,简直属于稀世珍品。 上课铃响之后,一个又瘦又高螳螂似的黑皮青年走上了讲台。 跟着他的脚步,班里响起各种惊讶疑问的声音。 方圆和刘苏对视一眼,刘苏摇摇头。 “昨天第一节数学课老班上的?” 刘苏点头。 “从今天开始,高二年级三、九、十班的数学课由我来代,我姓闵,门里一个文字,好了,都安静点,下面把书翻到……” 方圆脑瓜子嗡嗡的,没听清他后面的话,他在跟陈婉发短信: ‘你去哪了?’ 没回。 低下头打电话,通了,没接; 再打,没接; 再打,‘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thisis……’。 方圆有点懵,又从通讯录找出李理,发了条消息:李老师,我是高二三班方圆,我有点事想找您当面说,您现在方便吗? 等了一会,李理没回,想来是在上课。 他稳了稳,也没别的办法。 闵姓代课老师在讲台上提问。 从他讲课的风格就能看出来,这人是个坏脾气。 提问了好几个人,一旦答不出来就念叨着: ‘怎么这种基础题都不会,也不知道陈婉是怎么教的。’ ‘陈婉连这个知识点都还没讲到么?理科班已经讲过了。’ ‘真不知道陈婉怎么带的班,这个水平你们班数学有及格的吗?’ … 陈婉在班级的声望已臻化境,大家听他巴拉巴拉像个碎嘴子一样,终于有人憋不住了,男男女女的碎碎念开始遍布教室。 “文科班就这进度,教理科班去吧。” “这男的嘴真臭。” 闵螳螂把教材往讲台一摔: “你们在嘀咕什么,有本事上来说,我说你们不对么?自己一个个什么水平不知道?不好好听讲就会在课堂上讲话,陈婉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班级安静了一些,只剩他在咆哮。 方圆低头寻觅一圈,然后看到后座钟小光的桌子上有瓶喝一半的矿泉水。 “喂,小光同志,你这瓶水给我行不?” 钟小光猫着腰从书桌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小声说: “我还有新的,那个我喝过了。” “这个就行。” 方圆站起身,瞄了瞄,用尽全力往讲台上砸去,胳膊都嘎嘣一声。 刘苏下意识地拉了他一下。 砰! 噗! 势大力沉地砸在黑板上,水瓶爆开,水渍在黑板上溅开一大片。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闵螳螂跳起来指着方圆:“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要打老师么?!你叫什么名字!” 方圆带着微笑摇着右手往讲台上走,闵螳螂不自禁往后退一步。 方圆站在讲台前:“我手坏了,不小心没拿住水瓶,不好意思没砸到你,不是你说让我来讲台说话么?” 有跟着起哄的,却也只敢不痛不痒地叫声“好。” 闵螳螂怒道:“你你你,你叫什么名字,你等着开除吧你!” 方圆眯着眼睛笑着看他: “你是代课老师吧?不是班主任吧?转正没有呢? 作为一名教师,你不知道称呼同事一声陈老师吗? 咱们文科班进度慢,你可以去和教研组反应,跟学生们说的着么? 一堂课你叽叽歪歪憋憋屈屈吐槽半节,你进度快?” 闵螳螂嘴唇直哆嗦,方圆凑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悄悄说: “是不是觉得现在下不来台? d,你再敢念叨陈老师一句话,我让你走不下讲台,不信你试试。” 说完,也不等瞠目结舌的闵螳螂开口,转过身冲着台下的同学们一挥手,笑着说:“同学们,闵老师说谁想说话上台说,我没说错吧?” “对!” “没错!” 方圆点点头:“那行叻,同学们好好上自习。” 说完转身往教室外走。 闵螳螂在后面喊:“你站住!你想去哪!” 方圆停下,转头不转身:“你不说要开除我么,我去最后游览一遍校园。” “你!” 闵螳螂看着台下一张张讽刺的脸,嚷道:“班长呢?刚才那个人叫什么?” 有同学说:“报告老师,他就是班长,叫方圆,年级第一。” 还有的说:“数学没下过140,也是单科第一,比理科班成绩高多了。” 闵螳螂丢下一句:“上自习!”然后也走了。 …… 方圆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溜达,倒吸着凉气,看着透出血迹的右手掌,念叨着:“奶奶的,使大劲儿了。” 他走到空着的篮球场,找了个角落靠在篮球架下面坐着,给陈婉又发了一条短信: ‘伤口裂开了,你不打算回来帮我包一下吗?’ 又发:‘万物之逆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再发:‘再三须重事,第一莫欺心。’ 最后发:‘同学们只是很关心你,万事小心。’ 然后合上手机,仰头看着白云朵朵从篮筐后面飘来飘去。 下课时,刘苏发来信息问他在哪。 方圆说去上网打游戏了,让她好好上课,别玩电话。 然后李理的电话进来了。 电话的声音还是很清丽:“你在哪?我去三班找你,同学说你逃课了。” 靠,我那是逃课么? “篮球场。” “等着。” 等了一会,李理走进铁网围住的球场,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长裙子,披着牛仔外套,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方圆喊了一声,挥挥手。 “怎么不回去上课呢?” 方圆坐着耸耸肩,说自己要被开除了,出来散散心。 李理剜了他一眼:“陈老师让我给你补课。” “我的语文不需要补,你还不知道?”方圆问:“陈婉…老师呢?” 李理摇摇头:“她昨天申请了停薪留职,请了长假。”再没多说。 方圆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李老师,我回教室了。” “那你用不用我补课?” “谢谢老师,先不用。” 教室里已经开始上课,方圆接受了同学们默默竖起的大拇指。 刘苏什么也没说。 透过窗户,他看到了在篮球场里散步的李理和撞到玻璃上的两只瓢虫。 第二天课。 课间操时校长找他谈了心,让他安心上课,不要惹事,还给他递了支烟。 方圆义正言辞,说自己是好学生,从不抽烟。 校长笑笑让他回班了。 代课老师还是闵螳螂,只是俩人默契地谁也不搭理谁。 方圆觉得这老黑皮身为一个大老爷们,能露出那么幽怨刻薄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作呕。 刘苏说中午有事不在教室吃。 方圆少了秀色佐餐,只好退而求次跟着几个男同学去饭馆吃小灶。 五个人四个菜,跟抢一样,杯盘狼藉。 方圆筷子拿不稳,厚颜无耻地用了大勺子。 别人没有正当理由,也没他脸皮厚。 所以方圆吃到打嗝,没吃饱的同学只能要米饭伴着剩菜汤吃。 回到教室。 方圆发现自己座位被刘苏占了。 刘苏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超级无敌清纯的马尾少女。 从侧面看,皮肤泛着荧光那种,甜美、清秀不足以形容。 说实话,刘苏坐在她身边,要逊色一筹。 美女的气场有多强,单从班级里所有人说话的分贝都低了两度、色批们装着看书、捡笔捡橡皮,偷摸回头瞄就知道了。 两个人正在说笑。 见到方圆,刘苏又贴耳和马尾少女说了什么,惹得那姑娘捂嘴一乐,转头看了看他这边,妙目流转之间,竟有妩媚的感觉。 方圆不是初哥,心脏也顿了顿。 从颜值上说,以他两辈子的见识,除了陈婉和李理以及无人可以替代的沈凝飞,这姑娘……还未施粉黛穿着校服呢,真特么无敌了。 他正想上去打招呼,却见马尾姑娘站起身。 方圆错了,校服遮不住内里的窈窕,腿长腰细胸脯不大不小,整个人站在那就像雕塑,不可增不可减的感觉。 她冲刘苏摆摆手,朝着方圆点点头,从后门离开了。 “喂,还看?你知道她是谁?” “秦婉瑜嘛,再傻也猜出来了。” “好看吧?” 方圆咂咂嘴,似在回味:“钟灵毓秀。” “就你会说词儿。”刘苏嘟嘟嘴,做题去了。 少女心思怎难猜? 方圆小声笑道: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花开千百枝,各有不同香,有什么好比的? 陈老师好不好看,像欢快跳脱的精灵,李理老师好不好看,像清风明月的谪仙,那秦婉瑜嘛,初见一面尚未细品,不过‘婉’字顺也,‘瑜’意明玉,看她样子也知道这名字附和性格……至于刘苏姑娘呢……” 刘苏一直没理他,闻言,手上写字的动作顿了顿。 方圆哪能看不见,顺着说下去:“贤淑大方,蕙质兰心,我觉得我……” 刘苏咯咯笑了:“你是要学曹雪芹给女生评判词么?” 方圆摊摊手,面带神往,说如果一个男人这辈子真有幸能遇见十二钗,并能留下判词,纵死何妨? 刘苏嗤嗤笑道:“你们男生真爱瞎胡闹,就一个中学,哪里来得十二钗?那你怎么评李响老师?” 方圆一哆嗦:“铁血真汉子,敬而远之。” 刘苏笑个不停:“你们那什么榜上的其他人呢?” 方圆说:“其他人我都不认识的。” “那行,等你毕业前试着评一评,到时我看。” 方圆哈了一声:“只要你不下榜单就行。” “打你!” 说笑一阵,刘苏又幽幽嘟囔着: “十二钗又有哪个得了好下场呢?” 022我与罪恶不共戴天4k求点评论总行吧~ 鸭蛋黄发着橘黄的光,从高低错落幢幢楼宇剪影的缝隙中洒落到老小区楼下。 隔壁王大爷脑血栓刚抢救过来没几天,处于恢复期,此时歪嘴流涎正坐在马扎上卖呆,脚下趴着一条脏了吧唧的大黄狗。 大爷不时缓缓扭头,似在巡视领土,目光所及,是或拎菜或推车的下班妇女们的妖娆身姿。 爱江山又爱美人的王大爷不远处,隔壁单元的几个大妈围在树下锻炼口条儿,话题似乎是谁家那小谁的八卦,又一个大妈加入进来,入场费是分给每人一把小青杏;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扛着蜻蜓网,手里拿着虫子追赶俩小丫头,笑声和叫声传了老远。 瓜果老少、黄狗虫豸。 叽叽喳喳、闹闹腾腾的,真像陈婉… 方圆如同一个乱入者,不留一丝痕迹地穿过这幅画面。 照例,回到家温书。 在书桌前平心静气,他觉得两辈子来,这是自己最用功的时候了。 地理有些需要计算的知识点,但都不难,属于常识类。 季风、经纬、洋流,小case而已。 日记还是流水账以及: 陈婉离开的第三天,想她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迷迷糊糊的醒来。 屋子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窗外是路灯和月色黄白交杂的弱光。 他摸了摸,在枕头下找到手机,一条信息都没有。 晃晃脑袋,他重新坐在电脑前,开始上网查资料。 搜索:玖隆集团。 在他的记忆里,玖隆集团一直是东山市民营企业,要到2011年,也就是他大学毕业那年,才听说破产了。 原因他当时没关注,不记得。 但他知道一件事,陈婉老公吴文远那次工程事故就是玖隆商厦的墙体工程! 也就是前几天玖隆商厦开业的事故。 那块‘斩龙头’的大玻璃就是他承包建造的,前世听说赔了一大笔钱才免责。 新建好的大楼,好端端的玻璃就掉了,说里面没被贪污工程款都不会有人信。 他本还不想这么阴损,但天意昭炯,龙头都给你丫干碎了,自己要是玖隆的老板,活刮了他都是轻的。 这不就是老天的意思么?老天爷最大,有不服的? 所搜了几个词条,看了十几页,又过滤了一些夸大新闻,他归纳了些关键点。 玖隆集团矿业发家,开始涉足地产,从住宅到商场一直扩张,后来又开始自己做大卖场,延伸至快消品和制造业,家业不可谓不大,唯独传媒口缺失。 这相当于走向外埠的枪杆子不在自己手里,很难受。 于是玖隆集团这两年一直在和沈城的传媒龙头嘉禾集团洽谈收购或并购,不用据新闻说,单单看两年的时间就知道是闹得不愉快。 沈城是省会,省会的企业被乡巴佬收购?好说不好听啊。 这次玖隆商厦的开业事故更是被佳禾集团下属的圣道传媒大肆宣扬,搞得玖隆在多地颜面受损…… 从这些条件分析,作为墙体承包方的吴文远,按理说很难通过花钱摆平关系的,这里面肯定还有事。 方圆心想:妈的,不顺水推舟送你一程,岂不是要天下良心都凉透了? 你不尽快嗝屁,谁来给我补课? 我不补课怎么能考得上滨海大学? 我上不了滨海大学,沈凝飞怎么办? 老子娶不上媳妇,一怒之下影响安定团结怎么整? 社会缺少了一根架海紫金梁,多少人将会失去就业机会,多少姑娘要哭泣! 草,好你个吴文远,简直罪大恶极啊你! 不杀此寮不足以平民愤! 他大力跺跺脚,才压下满胸怒火,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 新建word,用残躯开始书写。 有真有假、半真半假、似真似假。 作为后世研究过自媒体的专业人士,方圆深谙文案三味。 他握着200块钱2g内存、可谓十分贵重的u盘,内心在嘶吼: 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 到了周五,方圆跟体委请了假,不能参加晚上的足球训练,因为他和柯绍约好了要去任逍遥尝楚楚的手艺。 最重要的,昨晚他拿着笔和本亲自去了五中旁边那刚被柯绍盘下来的店铺,边巡视边画,把整整二百多平的地方都给设计出来了。 今天要把设计草图给他去找装修设计公司。 放学后。 方圆远远地又看见校门外聚了一帮人。 他问身边推着自行车的大b哥: “那帮四十八中的在门口围一个星期了,要揍谁还是咋的?” 小胖子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富二代泡姑娘,没啥好稀奇的。” 方圆直乐:“哟,经典戏码啊,追谁啊,这阵仗怎么像一周没见到人似的。” 大b哥侧过脑袋瞅瞅他: “你最近这么远离舆论了么?论坛里都吵疯了,你作的诗和骂闵螳螂的两个帖子都被挤下去了。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回归群众、亲近群众,毕竟咱们五中的娇花榜雄冠全市,高中已经过了三分之二,好日子不长了。” “我去?大b哥最近感慨颇多啊,怎么?心有所属?哪个小娘皮能入的了你的法眼?” 小胖子眯着小眼睛,似乎有莹莹亮光,仰视四十五度的晚霞,春风吹皱了逆流成河的小悲伤。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伊人已随高考而去,让我变成了伫立东山的望妻石。羡慕大学的牲口们。” 方圆大惊:“学姐?早前排第四的学生花魁杨艺?靠靠,你眼光可以啊。不过早干啥去了?” “呵,早?”大b哥道:“早前人家特么有对象,算了算了不提了。”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好境界,佩服佩服。” “承让承让。” 两人走到门口。 大b哥扶着自行车努努嘴,示意前方:“等老六的。” 方圆诧异道:“老六?林灵珊?” “对呗,那个小奔驰,玖隆集团董事长家二公子,凌佳山。 原来也是育华的,泡两年没得手,插班到四十八中才几天啊,马仔收了一大堆,锲而不舍地追过来了,敢在五中虎口夺食,也就你能教育一下了。” “没那爱好,老六上面还五个呢,你当我强壮到那个地步了?” 方圆打着哈哈,目光一凝。 玖隆集团?这不是说曹操,曹操他儿子就来了么。 见他停下脚步,大b哥奇怪道:“干嘛?你要看热闹?我还得去练级呢。” 方圆拉住他,冲着五六米外的十几号人说道: “别急,你再给我讲讲这咋回事。” 大b哥好八卦但不爱凑热闹,这是圈子里都知道的事情,他粗略地给方圆科普一番后,就去热血江湖了。 方圆自己则蹲在一棵大树下等着看戏。 简而言之就是林灵珊家在国外有买卖,压根不凌公子,转学插班的时候,小妮子故意在育华散布自己是去四十八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凌公子带领一批牵马坠蹬的小弟兄,来五中搭鹊桥为见佳人。 结果一周了,佳人出门打车就走,残忍如斯。 铁面公主与痴情大少,某果卫视必播剧。 等了几分钟,马仔们骚动起来,堵上校门口。 方圆站起身往校园里看去,两道倩影伴着余晖,如同染了金粉,结伴而来。 马尾辫一步一翘,窈窕清秀,姿容生辉,秦婉瑜; 栗色长发垂及半腰,半深眼窝高鼻梁,皮肤白得如同李理,这就是林灵珊? 男生也好,女生也罢,都离她们远远的。 两朵娇花挽着胳膊踱步而来,可怜大b哥应该在砍怪,无福欣赏到这个景致。 马仔们咽着口水把俩姑娘堵在门口。 秦婉瑜怯怯地躲开没说话。 林灵珊却寒着脸冷哼道:“干嘛?不让我们回家?” 马仔们哪有台词? 凌佳山扔掉烟头,等了一周终于到了极限。 他走上前来,眼神扫着两个女生: “珊珊,两年同学,总不能话都不让我说吧?要不然我送你们两个回家?” “山山?叫你自己呢?”林灵珊一皱眉头:“我不想你和说话,我要和同学回家画画,婉瑜我们走。” 她拉着秦婉瑜要冲出包围:“哎呀你让开。” 凌佳山脚步始终拦在前面:“月底你就过生日了,我跟我爸和我哥说了,玖隆商场五楼的宴会厅可以用来开趴,我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没事过什么生日?再说我过阴历生日,要暑假呢,暑假我要去挪威找姥姥,你要去挪威给我过生日?你快让开呀,你是流氓吗?” 方圆看得乐,听得也乐。 林灵珊语音轻脆可爱,普通话很标准,说话语速还快,动不动来个单押,跟听相声似的。 俩姑娘闪转腾挪,凌佳山及众马仔跟着围追堵截,确实像流氓。 一帮人几步之间就拥了过来,方圆只能往反方向躲到校门口的墙下。 秦婉瑜终于看到他了,有些尴尬地冲他点点头。 方圆摆摆手也打了个招呼。 林灵珊见状,扭过头看了看方圆,狡黠一笑,“咦”了一声,然后也不管凌佳山了,径直走到方圆面前:“你不是那个……谁。” 方圆哪敢把瓜吃到自己身上,连忙点头:“对,我就是钟小光!” 秦婉瑜一愣,捂嘴噗嗤一笑,遍地生花。 林灵珊歪头眨巴眨巴眼睛: “钟小光是谁?不对,你叫方圆,我想起来了,我在贴吧上见过你的照片,还是本人顺眼些,听说你连老师都敢砸?” 方圆离得近了看,斜照余晖,林灵珊的眸子竟真有墨绿色的反光,妖异又美艳。 他忙咳嗽一声: “姑娘,话不能乱说,全五中谁不知道我成绩高人品好。 砸老师?亏你说的出口。 我还要去网……网上查资料复习,走先了,祝你们晚安。” 秦婉瑜从来没听过有人这样说话,憋着笑抖了起来。 林灵珊看看她,抓住方圆的书包,把他拉了回来: “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我回国没几年,从来没见谁像你似的撒谎不眨眼。 贴吧里都说你抽烟喝酒逃课打架,无恶不作,被叫做‘大魔王’。 你看看,对,就手上的伤,帖子说你是和别人打架被刀砍的!” 妈的!总有刁民诽谤朕! 老子才几天不上那个狗屁贴吧,究竟是谁在造谣! 面上露出不屑的冷笑:“世人皆醉,谣言止于智者,暴风雨的正中才是宁静的,围绕他的风波只是挤不进中心的牢骚,我年级第一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秦婉瑜受不了了,她笑得肚子疼,苏苏果然没说错,这男生简直太意思了。 林灵珊噘嘴哼了一声,说:“成绩不代表一切,国外都讲综合素质!” 哎哟,方圆被这姑娘惹火了,抬杠老子没输过的。 他正正衣襟,严肃道: “好吧,既然你都调查清楚了,我也不装了。 没错,我就是五中战力榜榜首,一天不打架、三天不砍人就脚心痒痒的‘快感大魔王’方圆。 没规矩的那个方圆! 小娘皮,你惹我?不怕被打屁股么?” 说着他一指凌佳山,冷笑道: “我看这位哥们长得帅又拉风,你看看,他身边这十几个小喽……小兄弟都是品学兼优的样子,你赶紧让他送你回家吧。 等会儿我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打!很残暴的!” 秦婉瑜憋得眼泪出来了。 凌佳山本来在一旁看他和心上人打情骂俏似的,还很生气。 没想到这个叫方圆的家伙先是凶相毕露,转而说起自己的好话,顿时心生好感,正想顺坡下驴,护送美女回家,林灵珊就开口了。 “哦,是吗?” 她悄悄冲方圆挤了下眼睛: “我不信,你也不要打自己,我见不得粗鲁的场景,如果你想发疯,就把他们都打跑,我就在贴吧里发帖说你不是坏学生,是救美的英雄。” 方圆一怔,愣愣看了看她,心道: 糟了个糕,终日打雁竟然被家雀啄了眼? 这丫头的本体原来是个鬼灵精,感情一直给自己下套呢! 023李木子与40万 方圆心里要气炸了,这热闹看的太失败,纯纯的引火烧身。 嘴上却不饶人:“我不当英雄很多年了,我觉得这哥们没什么不好,你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生日趴,听起来就好玩,人家一番盛情,你为啥这么不领情呢。” 凌佳山诚恳地点头,心道:这兄弟虽然是个流氓,眼光还是有的。 林灵珊幽怨地白了他一眼,小声对他说: “看错你了,亏得刚才婉瑜一直说你很好的。” 方圆心道咱们也不熟啊…… 这时,兜里的电话响了,拿出一看,是陌生号码。 他本能的以为是陈婉,连忙接了起来。 那头传来陌生的年轻女声:“喂,是方圆吗?” “哪位?” “网页版photoshop。” 李木子?算了,不管是谁,先金蝉脱壳。 捂着话筒小声说:“是你哦?你在东山?太好了,快来救我。” “嗯?你在哪?” “五中门口!” 见他挂断电话,林灵珊歪着脑袋想了想,笑嘻嘻地说: “行,你说生日趴有意思,那你也来吧。” “关我什么……” 马路边传来急刹车的声音,然后是喇叭长鸣。 方圆踮脚看过去,紫色最新款卡宴,旁边凌佳山的c200完全不够看了。 主驾驶下来一个蓝色长风衣,纯黑干练中短发的女人,皮肤小麦色,看着很健康,还有点野性。 她冲自己招手? 方圆揉揉眼睛,这……李木子?超级变变变? 他咳嗽一声,说道: “不好意思,我二姨姥家的四小姨来接我了。你们慢慢聊,告辞。” 又对着凌佳山握了握拳头:“兄弟,加油,你行的。” 凌佳山备受鼓舞,点点头:“谢了哥们儿。” 方圆不再理会这个憨货,转身就走。 谁知道林灵珊拉着秦婉瑜先行一步,边说:“让你小姨送送我们吧,谢啦。”然后径直上了后排。 方圆无奈地摊摊手,上了副驾驶。 凌佳山在原地垂头叹气,然后看了看开走的车尾灯,沈axxxx? ‘这小子怎么认识佳禾集团的人?’ 想了想,以他的智慧自然想不通:“算了,散了散了,下周…再来。” …… 车上。 李木子是懵的,但只是抿嘴在笑。 林灵珊从后面拍拍方圆的肩膀,说他不够意思,不知道助人为乐。 方圆说自己只是个无辜的吃瓜群众,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两个人针锋相对口口互怼,最后还是秦婉瑜出来讲了句公道话,说本来就不应该麻烦方圆的。 这姑娘是懂道理的。 方圆不可能让李木子送她们回家,自己都和司机不熟呢。 在一个十字路口把两朵带刺小鲜花放下,李木子就拉着方圆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停了车。 车里沉默了一会,方圆在思考这大姐变装找自己干嘛。 李木子说:“刚才那个女孩为什么会跟我说‘谢谢小姨’?” 方圆眼睛都不眨:“她是挪威人,那边管漂亮姐姐都叫小姨。不提这个,你找我干嘛?” 李木子笑吟吟指着他:“五中高二三班方圆,稳居年级第一,还是个打架砍人的小混混。” 方圆看了看校服,摊摊手:“你在查我?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是学生了么?” 李木子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你还用查?每次都是晚上出现,就在五中附近,随便上贴吧一搜,基本都是吐槽你的帖子。” 又是贴吧。 方圆苦笑,打量她几眼: “无所谓了,倒是你,让我大吃一惊啊,差点没认出来,怎么着,退出葬爱家族了?” “葬……哦,你说非主流啊?我就是尝试玩玩,发现很丑,保持了几天,总不能白浪费钱打扮。” 方圆拍了拍座椅,啧啧叹气:“你差钱?” 李木子从后座扯过来一个黑色的运动手拎包,头发蹭在方圆脸上,他闻到一股极上档次的香水味,很熟悉,回味了两秒。 香奈儿绿邂逅? 闻香识女人,这妞有内涵啊! 果然,李木子拉开包,扔在方圆腿上,他低头一看,确实有内涵! 李木子刚准备说话,方圆就惊诧道:“什么意思?你要包养我?” 她一口气没咽下去就咳了出来,确实呛到了,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平时都这么说话?”又看了看他的手:“怪不得一身伤。我对小弟弟不感兴趣。” “小弟弟?跟你见过似的,‘好帅啊,帅哥,认识一下呗’。” 李木子有点羞臊:“那个打扮自然要说那样的话。” 方圆摆摆手,直说:“你就不怕钱投进来,我不把核心卖点做出来?然后拿着你的钱出去另做一个网站?你怎么控制?” “咦?”李木子惊诧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行,真怀疑你的家世、年纪和阅历怎么能炼就出这种脑子。那我直说,这是四十万,我占六成。” 方圆没回答,也没有表情,只问:“你车上能抽烟么?” “随便。” 方圆左摸摸右摸摸,发现没有。 李木子从大h手拎包里拿出黑色的细长烟盒,抽出一支。 “我只有女士烟,行么?” 两人一起吞云吐雾,方圆手搭在车窗上。 刚才他一直处在和小丫头斗嘴的亢奋中,这时冷静了下来。 李木子说要六成的时候,他真的生出把四十万黑了的想法。 开玩笑呢么?六成?再过一个月自己要她这四十万? 但自己真能安心那么做么? 不管四十万对她来说是大钱还是小钱,毕竟她没有恶意。 自己一旦黑了这笔钱,道德上就永远多了一个黑点,以后的每一分钱都不再干净。 又点了一支。 “你对这个项目有基础的预测没?” “基础的有,深度的我预测不到。 我觉得你要做的不单单是网页版的一键美化功能,毕竟现在有了一些小型软件在做同样的事情,大头贴,qq空间里的插件都属于这个范畴,但我喜欢你说的同级别论坛版块。” 李木子撩了一下头发,露出整个右边侧脸。 “说说看,为什么喜欢?” “说不上来,简单的感觉有两点,目前没有人做,是第一个; 第二,我觉得你不会幼稚到第一次见面就把核心卖点讲给那个陌生的程序员,没人会那么蠢,连保密协议都没签呢。所以我的感觉是,你上次见那个刘什么……” “刘少锋。” “对,那个刘少锋也是个实在人,问什么说什么,我觉得你就是看准他的性格,才探了探路,想知道现在软件编程市场是什么行情。 当然,我回沈城之后也打听了几家,刘晓峰的报价不贵,他人不错,所以我把钱拿来了。” 又补充道:“要知道,我可是下了课直接开回来的,至少我诚意很足。” 方圆内心无比震惊,什么叫知己? 这个女人何止是聪明,分析完全正确。 但他不能露怯。 “你还是想简单了,我不知道这四十万对你来说意味什么,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做生意。在一个项目连商业模式和盈利模式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来投钱,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 再说,你怎么就认定了我缺钱呢?” 问完他就后悔了,赢六万块钱的时候,她又不是不在场。 李木子却似乎故意护住他的面子: “也许吧,但你缺时间。 我没做过生意,但我学经济的,我也想试试做点喜欢的项目,可能我不是个合格的伙伴,但,我觉得你是,毕竟现在是我拿着钱在找人。 而且,我坚信,你不敢全盘说出你的项目计划去找钱。” 是的,他缺时间,很缺,夏门的那家企业已经在研发中了; 是的,他不敢全盘说出他的规划,那超过了互联网的当下概念。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 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方圆说: “两成,不能再多了,而且我要求……” “成交!” “靠!” 他气极,今天是怎么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见到女人就不转脑子的憨货? 李木子凑过身,圈住他的脖子。 “呀呀呀,小弟弟,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太有魅力了,男子汉说一不二,你能为了网吧那个陌生女孩子跟纨绔比拼,对我可不能赖账,这一袋子可是真金白银,快谢谢我吧。” 谢谢?大姐,两成,你占了天大的便宜! 方圆说:“我没说完,我有要求,一,团队我去和刘晓峰谈,前期在东山搭建好框架,日后的维护和运营团队你要在一个月内从沈城招聘组建完成,并且按照我的逻辑进行管理,包括你在内,公司所有人必须签署保密协议;二,你的股权我有优先回购权;三,不许叫我小弟弟。” 李木子娇笑道:“除了第三点,我都答应。” “那免谈。” “那你让我看看呀。” “送我去任逍遥,我还有别的事呢。” “你把钱拿走。” “我拎这个干嘛?到时还要存进公账。” “不行,我怕你明天就不认了,你得给我写承诺函。” 被逼无奈,方圆只好从书包里拿了一张刚打印出来的a4纸。 “我没有别的纸,用反面先写吧,明天你去起正规协议,可以直接把科技公司注册了。” 方圆写不了字,李木子写了一个‘承诺共同创建优图社区的决定’,由方圆签字写上身份证号码,在她的坚持下,还写了一式两份。 李木子扫了眼另一面打印的东西,没在意地放在一边,然后开车准备送他去网吧,车子前进没多远,突然‘吱’地一个急刹车。 方圆揉揉脑袋:“你们一个个今天都要干嘛啊?” 却见李木子惊诧万分地拿起a4纸,看着‘承诺函’的背面。 她睁大眼睛,红润的嘴巴张成o型:“你写的?” “对啊。” “你认识这个人?” 方圆想起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偷偷抹眼泪的陈婉,冷哼一声。 “显而易见,是我的仇人。” “这上面的内容有多少是真的?” “呃,关于吴文远的,我敢说不离十,但他背后是不是…总之你懂的。” “呀呀!” 李木子欢快地叫了两声,不由分说地捧着他的脸‘啵’地亲了一口,还舔了一下。 “小弟弟,你知道吗,我现在无比确定我们的合作一定会非常非常成功,你不仅聪明,而且你有运气,你知道吗,你有运气!还把运气传给了我!” 024战吧贴吧之夜 方圆这辈子的初吻没了,虽然是左脸的,但他的眼睛仍然瞪得像铜铃。 他有些不安,觉得自己最近似乎犯了桃花。 这东西没有很郁闷,多了更郁闷,女人多了,是劫不是运。 李木子拉开他的书包问他印了多少。 “五百份。” “这么多?” “姐姐,你倒是先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吧?” “你是不是要整倒这个叫吴文远的?” 方圆点头,李木子拍着丰满的良心:“交给我!” 方圆隐隐猜出什么了,但他没说,他觉得自己今天应该买彩票,说不准就是很多倍头奖。 他告诉李木子自己原来的计划是邮去玖隆集团一百份、玖隆商厦一百份、东山晚报一百份、大街上再撒一百份,最后邮给圣道传媒一百份,网上发发帖啊什么的。 李木子又拍,良心颤颤:“你什么都不用管,我来,我有队伍。” “可是这上面的内容……” “懂的,真假参半么,老江湖了。 只要有真的就足够,窥一斑而知全貌,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人,最大的爱好就是自我洗脑,有心人会自行推理。” 天已经黑了,李木子驾车先送方圆回家送钱。 到了门口,她说方圆应该换个地方住,这里看起不太安全。 方圆笑笑,说没有比这里再安全的了,谁会到这种楼房里偷东西? 回到房间,他还是把钱数了数,果不其然,多了两摞。 他失笑摇头,在书包里装了七万块钱,换了套衣服重新出门。 上了车,扔了两万在中控台上。 方圆说了句:“下次不要这么大意,两万不少了。” 李木子眨眨眼,只“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 到了网吧,柯绍正在跟人组队竞速,电脑桌上放着一杯奶茶。 见到方圆,柯绍抬了下眼睛,说让他稍等一会,跑完这局再聊。 吧台的奶茶档口颇具模样。 两根铁丝吊起来的柠檬黄灯牌,上面是艺术字体的‘么么茶’三个字。 完全可视操作间,水吧台上面摆着各样机器,杯子、盖子也是印着logo的极简样式,方圆很满意。 楚楚和小昭两个人换了新的工作服,倒也是不复杂的。 原本胸口的‘任逍遥’下面多了么么茶的logo而已。 唯一的区别是,楚楚的是立体的,小昭的是平面的。 楚楚晕红着小脸飞快地给方圆做了一杯珍珠奶茶,然后献宝似的递给他。 看她的操作过程,确实还是很熟练的,味道么…… 方圆看着她仰着脸期待的样子,心想: 算了,反正这东西自己本来也不喝,祸害别人去吧。 “操作过程已经很熟练了,味道也绝对可以出师,但是我建议,糖度和冰度要分出等级,比如半糖、七分糖或者无糖;少冰多冰或者去冰,总是众口难调的。 比如这一杯,我喝着就正合适,咳咳,非常好喝,可要是半糖的,我觉得就差一些,你们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两个小姑娘恍然大悟地猛点头。 柯绍打完游戏走了过来,方圆拉着他进了一个包间,拿出五万块钱给他,说是这个奶茶档口他垫的钱,多不用退少不给补。 他本来就占着网吧水电房租全没有和客源的优势,不能吃相太难看。 柯绍也不推搡,耸耸肩直接收走了,还啧啧赞叹,问方圆到底什么挣钱道,来这么快。 方圆婉转道:“这不正带着你挣钱呢么。” 楚楚和小昭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册子,说是这几天试营业的账本。 方圆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递给柯绍,对两个姑娘说: “不用看,你们记好就行。 我还提我的建议,你们觉得对就实施,觉得有问题咱们就探讨。 记账不要死记,咱们现在没上正儿八经的分类系统,所以记账的时候要先做好区分,不然后面你俩的工作量也麻烦。 这是网吧,有固定客源,但周一到周五,白天和晚上,周六和周日,都是有区别的,咱们可以区分记录,然后根据这些数据提前备好货,减少损耗和浪费,你觉得呢柯老板?”。 柯绍一拍手掌:“都听方总的,你现在是我老板,哈哈!” 方圆只能说他没见识。 柯绍翻着账摇头晃脑说:“真是,输了六万块捡个宝,这不几个月就回来了么,还是长流水,我十分期待另两个店啊。” 闲聊完,方圆说来都来了,自己就顺道上会网。 柯绍出去打游戏去了。 小昭偷偷跟楚楚说: “你也是捡了宝啊,你究竟咋想的啊?你如果不要我可去了哦。” 楚楚低头红着脸不说话,听见叫号的订单,赶紧去吧台忙活了。 方圆是想看看贴吧,结果越看眉头越皱,这尼玛…… 置顶的几个是: 【女神林灵珊遭遇集团太子疯狂求爱!】 【娇花榜首芳踪渺渺!陈花魁去哪了?!】 【吉他王子承诺盖满三百楼就当众献唱新晋校花秦婉瑜!求支持!】 【谪仙李理对我笑了!】 【虎仙子李响举起了三百斤杠铃,亲眼目睹!】 【前校花杨艺的理想高校。】 …… 除了这些娇花榜的美女贴,之后将近三页的内容全是批判自己的。 哦不,还有一篇:【大魔王方圆吃竹子有感作诗!】 吃竹子……呵,呵呵。 方圆脑门青筋直跳,越看脸越黑,这特么是五中贴吧吗? 明明是方圆是混蛋好不好? 【那一年!高一三杰战魔王!方圆败走锅炉房!】 【方圆对冰山女神刘苏动手动脚的日子!】 【花魁陈婉怒扇魔王!为民除害!花魁v5!】 正看着,突然一篇帖子飞速盖楼,光速冲上首页…… 【号外!大魔王伙同无良阔少残害秦校花与林女神!有图有真相!】 方圆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点开。 当先是一张像素感人的照片,照片里自己的面目狰狞,凌佳山的表情猥琐,林灵珊委屈巴巴地拉着自己的书包…最最最精彩的是,秦婉瑜一手捂嘴一手捂着肚子,眼角留下了闪着光的两滴泪水!!! 文字是: ‘我是一名热心的、勇敢正直的匿名某同学…… 今日放学的校门口,竟目睹了如此无耻、毫无天理公道的……’ 洋洋洒两千字有余。 通篇文章从道德、素质、长相、语言,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批判了自己的猥琐,看似正义凛然的文字背后,是冷漠与偏见,是谩骂和嘲讽! 属于一篇完全主观,充满刻板偏见的针对文! 方圆看了一眼发帖人,昵称:真的不爱大师兄 再看每次刷新都能增长几十楼的留言…… ‘核呸!这个混蛋就应该被人道毁灭!顶楼主!弘扬正义!’ ‘世间竟有如此无厚颜无耻之人!’ ‘顶楼主!除魔王!弘扬正义!守卫女神!’ … 两千多楼了,一点没歪啊。 诶,有一条! ‘不要曲解事实呀,秦婉瑜是在笑,不是在哭。’ 昵称:六指琴魔 诶,又有一条。 ‘不信,没听说方圆和两个女生认识呀。’ 昵称:叔叔真的不想上课 方圆大为感动,瞅瞅!瞅瞅!还是有厚道人呐! 扛大旗带节奏,在留言里最活跃的昵称是:从来没有思过崖 方圆凝神想了片刻,感觉胸中雷声滚滚,那是从心底升起的战意! 死丫头,恶心我是吧? 注册小号,昵称:自宫后发炎的林平之 撸起袖子,单腿踩着沙发,来啊!战啊! 今晚是雪耻之夜!决战贴吧之巅! 跟我比水贴?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辱骂的最高境界! 老子一个小时能码一万五,你敢信? 然后,过了五分钟。 方圆竖着右手,颤抖着一个个按钮点着…… 自宫后发炎的林平之:方圆是好人! 自宫后发炎的林平之:方圆成绩好! 自宫后发炎的林平之:方圆给同学灌热水! …… 方圆现在恨陈婉,是她让自己失去了按键如飞的右手。 太憋屈了。 门被敲响,是楚楚。 看见她单纯的模样,方圆突然像见到了救星,拉着她坐下。 楚楚把装在罐头瓶里的辣酱放在一边,有些害羞和他单独坐在包间里,所以没有关门。 “你会打字吗?” 楚楚点头。 “打的快吗?” 楚楚摇头。 “你坐我这,我说你打,试试。” 楚楚有些紧张,双手放在键盘上,喘了口气,怯怯地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方圆吸了口气,骂道:“楼主深井冰,木有小吉吉,歪曲事实,混淆视听,坟媛墙头名!写《我的吧主爸爸》内投发的贴子吧?婊里婊气的,鉴茶大队怎么不给你带走关个一两千年?还会别的吗?给童男童女打过下手吗?给ai配过人工吗?呸,臭婊脸……” 方圆一口气骂完,楚楚正一手一个食指,边按边看屏幕。 她听着方圆骂人,特别想笑,但写到‘歪’停下了,可怜兮兮说:后面是什么来着? 方圆吸吸鼻子,摇摇头:“楚楚你坐会,我出去抽口烟缓缓。” 等方圆出去,楚楚一点点看着帖子,边看边小声地捂嘴娇笑,她觉得太有意思了。 等看到留言,发现好多人都在说他,又撅起嘴,有些讨厌那帮人。 看到他用这个昵称留的言,感觉弱弱的,很可怜。 于是,她琢磨了很久,轻轻敲了一条留言,点了发送。 善良的她相信,只要这样说了,大家就不会再骂了。 自宫后发炎的林平之:你们不要在骂方圆了,他很难过,已经哭了【哭脸】 ‘在’还是个错别字,【哭脸】这个表情就太灵性了。 方圆看别人玩了几局游戏,抽了两袋烟,解了点心宽。 走回包厢,发现楚楚丫头红着眼眶,正手足无措地盯着电脑。 方圆觉得她太单纯了,这妥必妥是因为被人嘲讽而替自己难过。 笑着哄她说:“没事儿,他们对我羡慕嫉妒恨,发发牢骚罢了。我都不在意的,你呀,就是太善良,不懂人心险……咦,留言里说谁哭了?诶,咋多了个置顶帖?” 【惩恶扬善!魔王方圆妄图小号洗白!最终羞愧而泣!】 点开。 方圆看着低头拧手指的姑娘,又看了看帖子里小号留言的截图。 胸口一热,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楚楚,你……苍天呐!” 看着他捶胸顿足的样子,楚楚突然觉得好好笑,渐渐就‘咯咯’笑得停不下来了。 025永不失联的爱 方圆没哭,但他暴躁了。 本来已经答应了体委周晓峰,周六上午去学校训练足球,周日下午去训练篮球。 但什么意思! 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周晓峰一大早就先来了电话: “班长,方圆,哎,要不,你今天歇歇?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上什么贴吧?我从来不上网的,我是听说的听说的,嗐,那帮人的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学校来了不老少人…怎么会?纯为了观摩足球训练,不是来看你的…喂喂?方圆?喂?班长?” 方圆坐在书桌前抽了根烟,把昨晚落下的日记补上,然后念叨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气冲冲地直奔卫生站。 找了个穿白大褂的,直接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手上的伤口快点愈合? 值班大夫看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拆解下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皱眉摇头。 方圆有点慌了:“很麻烦?” “不是,你这再晚来两天就长好了啊。” “不能吧?现在一动还是特别疼。” “那扎着肉了能不疼?谁扎都得疼啊。你回去吧。” “您不再给缠上纱布啊。” “别缠了,还多花两块钱,该干啥干啥,疼就忍着点。” “我…行吧,谢谢您。” 方圆后悔,早知道昨晚把纱布拆了忍着点打字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没脸见人。 下午的时候,李木子打电话约他见面,说是合同和注册材料准备好了。 想到柯绍和李木子的效率,再想到自己昨天压根忘给刘少锋打电话了。 他很惭愧。 在咖啡馆等李木子的时候,联系了刘少锋。 对方在电话里说自己回老家随礼了。 于是方圆大概讲了一下准备聘用他的计划。 刘少锋因为能挣到大笔的工资而感到很兴奋,并表示下周三左右回东山就立刻联系他。 方圆奇怪地问他,为什么别人结婚他待要那么久? 刘少锋:白事,要等出殡。 刚坐下一分钟的李木子笑得东倒西歪。 窗边的阳光下,方圆故作严肃地看了看文件,签了,注册资料也签了。 “飞创网络怎么样?” 李木子念叨几声点点头。 “行。logo呢?” “我提个概念,咱俩都找人设计一下。 ‘飞’字简体做艺术造型,顶格描边,天蓝底白色字,英文就叫future。” “没意见,很好。你似乎很会用简单的话形容一样事物,能不能简单形容一下我?” 方圆脱口说:“好看。” 喝了一会咖啡,李木子开口。 “你有驾照么? “上周让柯绍直接去买了,应该还要一阵子才能办下来,需要等着恰好有考试的时机插进去。” 李木子把车钥匙拿出来,放到他面前。 “我一会要坐别人的车回沈城,车给你留着,有机会我再开走,或者留东山这边当公司用车?” 方圆讶然:“一百多万的东西你就扔出来了?” “家里企业挂着的抵债车,平时也只有我开。” “为啥不直接开走?” “回去抓紧办那件事,不只我自己,一台商务车正好。” “行,那我先放楼下,也不开,我走路到学校就十分钟。” 回到家,天还没黑。 方圆看了看手掌一上一下两个小窟窿眼,仔细看能看见里面已经愈合的肉芽。 他下了狠心,倒了半袋食盐在清水盆里,充分搅拌后,咬着牙把手伸进去,杀菌止痒,加速愈…… 嗷!嗷! 撕破喉咙的喊叫,差点给外面墙根消食儿的王大爷吓个大跟头。 他连蹦带跳甩着手,也不敢用自来水冲,怕有细菌,缓了好几分钟才没了那种刀割似的痛感,涂了点红药水,擎着晾干。 寻思着干点啥打发时间,本来想搬电脑出来看电影,可总想起和陈婉一起看的时候,心里堵得不行,盼着李木子给点力,尽快把吴文远乃伊组特。 最后只能背政治教材,百试百灵,三十分钟能当两片安眠药使。 睡着了有个好处,梦里啥都有啊,有沈凝飞,还有陈婉。 …… 周晓峰一大早又给方圆来了电话。 方圆气急败坏,眼睛都不睁,迷迷糊糊直接喷道: “咋的啊兄弟?还不让我去呗? 我以后就见不了人类了是不是? 你发动发动同学捐点款给我在动物园承包个床铺吧。 我不去了还不行?以后集体活动你给我配好面罩或者没穿过的丝袜,记住了啊!” “不是班长,我还没说话呢,你就机关枪似的一通说,我还以为彩铃呢。 说好了,你可必须得来啊,篮球没你这个主力不行,下周四就战斗了的。” “挂了,我正和陈老师交流艺术呢。告诉我几……” “陈老师?老班回来了啊?” “滚蛋,是《无间道》的陈老师。告诉我几点到!” “十二点左右到就好使,别的几个班练到十一点半。” “现在几点?” “七点半啊,咋了?喂?喂?班长?” 方圆的头发一边翘一边扁,颓然坐在床上。 这个周末不对劲,太乱七八糟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晃晃头,开始默默哼唱贝多芬的《欢乐颂》,一遍下来,果然开心多了。 洗头洗脸的时候忘记了,用了右手,发现比昨天好了很多,只有轻微的刺痛和痒痒的感觉。 提前吃了午饭,穿上皇马的队服,穿上过膝的白色球袜,里面是绑好的护腿板,穿上皮足,蹦了两下,然后又坐了下来,全给脱了。 草,今天是练篮球! 老子的a锥呢? 方圆觉得自己有老年痴呆的前兆,自己的潜意识到底在想什么呢? 重新换好装备,镜子里的自己青春洋溢。 他灌了一大瓶蜂蜜柠檬水,准备好湿巾、纸巾装在书包里。 精致boy呢。 然后空手出了门。 按理说高三的备考生还在教室复习,学校操场是不让吵吵闹闹玩耍的。 可不知道校长哪根神经搭错了,特批这个周末允许报名比赛的班级来训练,这无疑是给那些答卷机器人们的胸口又插了一刀。 方圆抬头望了望那些半掩窗帘的一扇扇窗户,内心无比同情。 操场的人其实不算多,男男女女都有。 他一出现,大家都静了一会,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该干啥干啥。 方圆就当眼前空无一物,去到篮球场找到周晓峰几个人,互相礼貌不失尴尬地打了招呼,开始投篮,传球,练习上了。 他篮球打得好,一度被叫做五中仙道,这也是三班的依仗。 可是方圆右手实在是没好利索,跟着队伍打了两个四十分钟的全场,他就觉得手麻了,只能退场,寻一处没有人堆儿,通风的地方凉快凉快。 最后去了角落里没人的空场地歇着。 特么四个人拢共得三分?咋玩? 忍着疼和累带着一帮猪队友拼杀,他觉得鞋里都能养鱼了。 于是脱了篮球鞋,穿着袜子坐在地上。 下午两点多钟的温度和风力都正正好好,不能再舒服了。 他靠着篮球架坐着,脑袋里又想起了那首这几天挥之不去的旋律。 …… 林灵珊、刘苏和秦婉瑜早就来学校了,前两位是后者能出家门的借口。 三个女神级的姑娘一直站在人群中注视两个班级的试炼对抗。 除了方圆左手四记三分外,最值得作为谈资的,还是他周五晚上在贴吧的囧事,堪称五中建吧以来的一次盛况。 在线的疯狂盖楼,不在线的互相电话短信通知。 高一高二及高三小部分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三个女生见方圆因为手伤下场后,孤零零地、落寞地走到角落里,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刘苏不好受:我去给他买包湿巾,那手上还有伤口呢。 说着就跑出去了。 秦婉瑜也劝林灵珊不如就去和他说几句话,又没有仇怨,本来就是玩笑的事情。 林灵珊撇撇嘴,心里对方圆起的昵称很是不满,倔强地努努嘴: “婉瑜你瞧他,也不穿鞋在地上一蹦一蹦,不是傻子是什么? 我不去,要去你去。我在这看班里打篮球。” 说着把准备好的冰红茶塞到秦婉瑜手里。 秦婉瑜像个大姐姐,扭头看看远处那个确实像在跳大神似的男生,不觉莞尔,想了想:“行吧,我去说说,你们也快过来啊。” …… 哼起那个旋律的时候,方圆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他在想沈凝飞什么时候会来滨海,来的时候会不会打给自己留下的号码,她会不会弄丢了号码? 他在想陈婉为什么不回自己的信息,有什么事情和苦恼一定要玩消失?自己怎么她了? 他站起来,边轻轻唱着歌,边看着每走一步之后,因为汗水浸透袜子在地上留下的脚丫印记。 这些印记不到一分钟就会被风吹得消散,人的印记又能留多久? 一晚的相拥而眠,陈婉如果就此不见,她会记得自己多久? 二十分钟不到的谈话,沈凝飞会在意那个电话号多久? 遗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常态吧? 他只能一圈圈地沿着上一个脚印去走,不让它那么快地消失,可他发现,每一步留下脚丫子,都和上一步不一样。 唔,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个脚印么? …… 秦婉瑜走过来,听见他在唱着非常好听的歌,嗓音又柔和又有感情,这让本就精通音律的她十分吃惊,于是放轻了脚步,看着他,听着他。 —— 亲爱的你躲在哪里发呆有什么心事还无法释怀 我们总把人生想得太坏像旁人不允许我们的怪 …… 美好剧情不会更改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你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失联的爱何苦残忍逼我把手轻轻放开 请快回来想听你说说你还在 熬过失去你漫长的等待 好担心没人懂你的无奈离开我谁还把你当小孩 我猜你一定也会想念我也怕我失落在茫茫人海 没关系只要你肯回头望会发现我一直都在 每秒都想拥你入怀全世界你最可爱 —— “好听么?” 秦婉瑜听得痴了,本想吓唬他一下,却发现不知不觉走了神。 回过神时,他已经龇着牙冲自己笑了。 026再度负伤 她突然发现这个男生笑起来很可爱。 秦婉瑜微笑上前,踩住他的脚印,把水递给他:“真好听,我没听过。” 方圆摇摇头,回头四下张望:“我带了蜂蜜水的。总喝饮料对身……我靠我包呢?!” “嗯?我们看着你进学校的,没看到你背包啊。” 方圆一拍脑门:“嗐,最近脑子不知道怎么了,明明装好了,落在沙发上了。” 不知怎地,秦婉瑜就想起那天放学他和林灵珊针锋相对时的妙语连珠,捂嘴笑了起来。 方圆摊摊手,接过冰红茶大口喝了半瓶,又举起来透过褐色的液体看着太阳。 “帮我谢谢她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给你的?”秦婉瑜笑问。 “校花送水?怕是晚上我又要在贴吧里火了。” 方圆顺势又坐在地上,靠着篮球架子,蜷起一条腿。 秦婉瑜穿着牛仔裤连帽卫衣,活力范十足,也在他身边的球架基座上坐了下去。 “你不要怪她,她就是那样的性子,觉得好玩,没有恶意。” “哦?你们很熟?” 秦婉瑜摇头:“想要了解一个人,要么用一分钟,要么用一辈子,不是么?她是很好的女孩子。” 一被子或一辈子都不大行。 方圆想着,但没反驳。 “你怎么猜出是她呢?” “思过崖、大师兄,她叫灵珊诶。往事如烟过,一笑泯恩仇,思过崖一载,绿帽心中留,啧啧,师妹已成人妻这件事,是多少金庸迷的意难平?” 秦婉瑜又笑:“你说话真好玩。那你还起…那样的名字?” 方圆转过头看她,她白了他一眼:“看什么?” 方圆觉得这个丫头媚骨天成,确实久看不得。 风吹来,风吹去,两个人都没说话。 好一会,她问:“你为什么要光脚走?” 方圆坐着抬起脚,在地上印了一下,留下一个五个趾点和脚掌的印记。 他指了指脚印:“多好玩。” “脚底都成黑的了,袜子不要洗的么?” “你为什么来五中,一中不是省重点么?” 秦婉瑜晃晃马尾,小声说:“我只告诉你,你不能跟别人说啊。” 方圆也凑过头,小小声说:“行,你说吧,我嘴可严了,从来不去贴吧乱说,六指琴魔。” “呀?”秦婉瑜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方圆神秘兮兮地笑,说:“人在打字的时候是有语言惯性的,能不人云亦云,秉持正义不跟着消遣我的,你算一个了,而且,我知道你弹钢琴。” “苏苏说的?” 方圆摇摇头,指了指她白皙的手,手指是那么纤长。 “习惯和因为习惯改变出的东西,是人最致命的弱点。” “因为你。” “嗯?” “我来五中。”秦婉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是因为你。” “虽然知道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这张脸还是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了。” 方圆扭过头:“你在调戏我?” 秦婉瑜笑着打了他一下。 “妈妈对我的管教比较严格,她总会希望我做到最好。” 秦婉瑜的手上落了一只七星瓢虫。 她也不怕,就凑近了看着它在白皙的手掌上下慢慢地爬。 “所以她只要工作忙完了,回东山了,就会查找能让我某方面更一步的机会。她在教育局要到了全市成绩大榜,发现……你知道的,你的成绩从初中一直稳定在顶端,比我高。” 方圆彻底转过身子,盘起腿,怔怔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渐渐牵起嘴角,然后哈哈大笑。 方圆捂着肚子笑,秦婉瑜用手背捂着嘴笑。 “太逗了。”他的目光变了变,看着她:“我懂的,所以你的喜好并不重要。” “方圆,我在你眼里看到了心疼和同情,你在心疼我?” 方圆不答。 秦婉瑜拽了一下自己的高马尾:“我可能会调去三班,你欢迎我吗?” “啧,接近敌人然后击溃敌人?” 方圆不置可否,又说:“不知道我们班硕果仅存的十二个爷们儿,会落榜几个。” 秦婉瑜就是想笑,控制不住: “你以前真的像贴吧里说那样到处打架瞎闹么?” 以前… 方圆摇头:“至少我没为女生打过架。” “为什么呢?男孩子不都是为了女生才打架么?” 方圆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摇: “高中啊,这个年纪这个时期,那些让男生不惜为她打破头的女生,总会在不久的以后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又在经年后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娇喘呻吟,何必呢?” 秦婉瑜想了想,点点头:“方圆,你真是个特别的男生,等上了大学,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方圆说:“我会去滨海大学。” 秦婉瑜怔住了。 …… 刘苏买完湿巾走回来,看见身前一个抱着吉他的男生气势汹汹,斗志昂扬地奔赴篮球场,然后径直走向方圆和秦婉瑜的方向。 刘苏拉着林灵珊急忙走过去。 男生已经对着目瞪口呆,坐在篮球架下的两个人唱了起来: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那边篮球也不打了,都围了过来,乌泱泱一堆人。 方圆怕极了,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 秦婉瑜垂眉低目,看似在静静听着,实则睫毛抖抖,尴尬至极。 林灵珊撇撇嘴:为什么那个家伙总是被围在中间? 刘苏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 男生就是传说中的吉他王子,一曲终了,结束了两句一破音的煎熬,他红着脸大声道:“我喜欢你,求你和我在一起吧。” 秦婉瑜尚没表示,群众尚未叫好。 方圆蹬蹬向后蹭了一步,撞在架子上,duang的一声。 主语呢?主语呢? 方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秦婉瑜,惊骇道:“兄弟,你问的是我还是她?” 轰—— 哈哈哈—— 一群人都笑趴下了,林灵珊和刘苏互相掐着对方,噗嗤直乐:哈哈,这个家伙,这个家伙… 秦婉瑜横着胳膊捂着嘴,另一只手不住地敲着方圆的后背。 吉他王子囧大了,大声道:“当然是她,当然是婉瑜,方圆你在这干嘛,别捣乱啊!” “兄弟,我可是实实在在一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快一个小时了。” “我,我……”他放弃了和方圆说话,转而冲着姑娘急急道:“婉瑜,你能答应我吗?” 秦婉瑜极力忍着笑,咳了两嗓子,摇摇头,马尾晃荡出好看的弧度,仍然带着笑腔说:“对,对不起呀,哈,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打算的,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 王子恼火了,指着方圆:“就是因为他吗?你和她坐的这么近,他凉着臭脚你也挨着他,为什么呀,他可是大魔王啊!” 方圆无语了,念叨着:“算了算了,来吧,羞辱我吧。成人之美算是这个年纪仅存的善意了。” 众人又哈哈的笑。 “婉瑜,你别被他骗了啊。他把他的班主任陈婉都气走了的!” 方圆蹭地坐起身。 场面瞬间鸦雀无声。 方圆的表情像要吃人,看吉他男的目光,像看个死人。 他站起来,扭了扭脖子,只穿着袜子,一步步走过去。 刘苏吓坏了,冲过来抱着他。 方圆一把挣开。 刘苏差点摔倒,幸好被秦婉瑜扶住。 除了转校生,几乎所有人都看过方圆打架,但是像现在这种冷到冻煞人的表情,谁都没见过。 秦婉瑜抢上两步,张开手、背对着方圆,对吉他男冷冷的说: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你走吧。” 吉他王子的世界崩塌了:“为什么啊?” 又变得狰狞,叫道:“你让开婉瑜,你让他过来。” 方圆侧过一步,抢下他的吉他,握着弦头,用力地朝他脑袋砸去。 呀!—— 好多女生都捂住了眼睛,惊恐的叫着! 吉他男凛然不惧,咆哮道:“你打啊,你打啊!你除了打架还会什么?” 吉他在他额头上陡然停住,这要用更大的力气。 琴弦绷断,将他的手掌划出两道不算太深的口子,但鲜血已经顺着手指流下来了。 刘苏要过去,却被林灵珊拉住了。 方圆把吉他放在地上,走到刘苏身边,抬起手:“丫头,你带钱了吗?” 刘苏愣愣地把钱包里的钱都拿出来了,245块。 方圆:“不太够,你……” 秦婉瑜从屁股口袋里摸出一摞叠在一起的一百块,都塞给方圆。 方圆数了数,正好五百。 把四十五还给刘苏,然后走到吉他男面前,把沾着血的钱塞进他衬衫的口袋里。 “你说的对,是我气走她的,我跟她说过再也不会和同学打架了,弄坏了你的吉他,真是对不起。我认识这个牌子,买新的差不多要五六百块,这是七百,多出的,算车费。” 刘苏和三班男女都倒吸了口凉气。 方圆转过身,拎着自己的鞋子,又看了看秦婉瑜和刘苏: “明天把钱还给你们,还是现在跟我回家取?” 说完,也不等回答,一步步走出篮球场,走上土操场…… 刘苏微微发抖,死死攥着一包湿巾。 秦婉瑜率先对方圆的背影说:“现在!” 然后看着吉他男:“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今天的所言所行太差劲了,我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不重要,更不关你的事情,你比不上他,包括唱歌。” 秦婉瑜跑着追上方圆,一把拽住他:“你把袜子脱了,把鞋子穿上,我扶着你,你带我回家拿钱。” 方圆照做了,手上的血越流越多。 秦婉瑜抢过他的脏袜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跟着他往校门外走。 刘苏回过神来,要往外跑,林灵珊又拉住她:“算了,走远了。” 刘苏心里咯噔一声,眼泪飚出来,叫道: “才没有!才没有走远!!” 然后用力挣脱开来,朝着那一对背影跑去。 林灵珊皱皱眉,瞪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吉他男,跟着跑了。 周晓峰带着三班几个男生走过来,叹了口气,跟吉他王子说: “哥们,不是兄弟打击你,我们陈老师不知道对方圆多好。 他也绝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我有的时候真不明白,难道真的有人看不出来贴吧里的帖子都是闹着玩吗? 你想想,一个人真像说的那么坏,还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去讨论他吗? 高中的学业很无聊,因为他是个有趣的人,所以大家喜欢不痛不痒地开他玩笑,不是么?” 周晓峰转过身,叫道:“散了散了,队伍抓紧训练啊!奶奶个腿的,班长这次再度负伤,真够呛能上场啦。晦气晦气,早知道早上不给他打电话了,白挨顿骂。” 027又见陈婉 两人并肩走着,秦婉瑜看着滴落一路的血迹,终于咬牙要抓过他的手掌看一看,至少要确定需不要去医院。 方圆似在出神,却利落地躲过了: “有血,脏。” 秦婉瑜嗔道:“我还拿你的袜子呢,怎么不说。” 方圆:哦。 秦婉瑜探探头:你生气了?我开玩笑的,坐你身边时就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方圆:我是怕血沾到你身上,你回家挨揍。 秦婉瑜:为什么不先想自己呢?那样吓人的砸下去,手怎么可能不破? 方圆:我以为你会说他的脑袋。 下一秒,他大笑,似乎刚刚那几分钟的愁苦瞬间又没有了: “那么吓人的砸下去,手肯定会破!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 秦婉瑜被他笑的脸红,羞恼道:“我又不认识他,干嘛说他的脑袋。” 实在说不动了,只能强词夺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秦婉瑜十分突然的小声问了一句: “你喜欢她吧?” 方圆脚步卡了一下,差点顺拐。 喜欢…这个词似乎肤浅了些,他自己也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对陈婉的感情。 黄昏的太阳羞怯地藏进云里,散射的光辉是没有晕开的那滴油墨。 方圆侧过脸,笑着说: “如果我现在亲你一下,你会生气吗?我是认真的。” 秦婉瑜把落下的几根发丝别过耳后,利落大方地笑着: “不会,我也是认真的。你确实吸引到我了。” “所以你看,贴吧里说的都不可信。我能一个小时泡到校花,根本不是那样遭人讨厌。” “你家远吗?” “很近。” “我担心你失血过多死在半路,那样,校花就要守寡了。” 方圆心道:真是个妙人啊。 他说:“谢谢你摘下面具对待我。” “很舒服,我该谢你。同时,期待有一天你也会这样。” …… 除了刘苏,其他两个女孩子都是第一次来方圆家。 不约而同地暗赞:这是个干净的男孩子。 刘苏和秦婉瑜先把方圆的伤口清洗一番。 他这两天忍痛的能力增长了很多。 刘苏哆哆嗦嗦地红了眼眶,难受是一方面,也是害怕。 方圆道:“怕什么,你看血出的多,都是毛细血管,没事的,伤口很浅,几天就长好了,说不定能赶上篮球赛,到时候看我把这二位的艺术班杀的片甲不留。” 秦婉瑜皱着眉在帮他涂红药水。 林灵珊则搬了个凳子坐在沙发对面啃着苹果眨巴眨巴地看着。 见她要张嘴,方圆连忙说:“你先别说,如果我猜对了,你就收回嘲讽的话,如何?” 林灵珊做了个‘请’的姿势。 方圆道:“好吧,虽然很恬不知耻,但我也确实有同样的想法。” 刘苏懵懵的不明所以,秦婉瑜低着头开始给他包纱布,红了脸。 林灵珊踢着脚,指着方圆咯咯直笑: “你好聪明啊,你真的猜得到!” 刘苏歪头眨巴眼,还是不明白;秦婉瑜偷偷拧着他的胳膊。 方圆:这显然不难。 刘苏忍不住了,问他们在说什么。 林灵珊指着他:你说你说! 方圆左右拱了拱:齐人之福,何德何能啊…… 刘苏狠锤了他一下。 秦婉瑜道:“绑好了,不管了。” 刘苏起身带着秦婉瑜开始在屋子里参观。 林灵珊趁机坐到他身边:选哪个? 方圆翻翻白眼:我选冰箱里那个还没洗的苹果,谢谢你。 林灵珊说:“有什么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胆小鬼。” 秦婉瑜抱着吉他出来,坐回沙发,凝眉思索片刻,然后轻轻拨弄。 方圆听呆了,竟然是他在篮球场唱的《永不失联的爱》。 这姑娘听一遍就能记得下来?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刘苏:婉瑜从小就是音乐天才,什么乐器都会! 林灵珊从卧室里拎着个黑色的绒布袋子走了出来,从里面倒出一根竹棍。 刘苏:笛子婉瑜也会。 林灵珊仔细打量一下:这是箫吧?婉瑜会吹箫吗? 刘苏:肯定会吹! 下一秒,三个人的脸都红了。 方圆光脚笑趴在沙发上:你们都是博闻广记的才女啊。 然后他就被软玉温香包围,痛殴了一顿,别提多爽了。 聊到成绩,刘苏比较郁闷,她觉得秦婉瑜和方圆不必说,林灵珊是美术生,不在比较范围,只有自己上不上下不下,很折磨人。 她嘟着嘴说:“明天第一节课物理要随堂测验,可自己周末两天都没有复习。” 方圆大惊,这不是要露馅了么? 便问:“什么时候说的?” 刘苏说:“周五那天啊,物理课你看政治书,两分钟就睡着了,哪听得到?你物理满分怕什么?” 方圆讪讪说:“不行不行,今天失血过多,你明天上午帮我请假。” 又聊了会,三女都不能回家太晚,五点前就结伴走了。 方圆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其实还算不错的,心里那种地方装着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逆鳞,谁都碰不得。 但他最后控制住了,换以前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对多了两道伤口这件事压根没什么感觉,pptv上放着纪晓岚,躺着看到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许是下午打球累了,一夜好眠。 早上被电话声吵醒。 他要疯了,周六周日被周晓峰连吵两天,以为还是他,摸到手机朦胧着看见屏幕显示的来电人是刘苏。 这很奇怪,刘苏极少直接打电话给他。 匆忙接起,是小丫头焦急带着哭腔的声音: “方圆,你快来学校,班里乱套了,陈老师要辞职,教育局的领导来视察了!” “别哭!我马上到。” 方圆似被泼了一盆冰水。 什么校服,什么洗脸刷牙,什么书包,什么头型… 头型不行,他找了个鸭舌帽戴上。 其余什么都顾不得了,光着脚随便套上裤子衣服,抓着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三个信息。 班里乱套? 不可能的,顶多是议论和争吵。 陈婉辞职和教育局领导视察有什么关系? 想不通。 一脚油门下去,卡宴像贴地飞行的紫色大蛤蟆,两分钟直接冲到学校门口。 所幸! 万幸! 他又见到陈婉了! 一周而已,她怎么憔悴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