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的快意人生》 第1章 战神的品格1 屋外已是黄昏,空气中透着清凉的屋子里,中堂两边都点了半人高的九枝连盏灯,将屋中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崔近月坐在下方的蒲团上,边揉膝盖边自语,“也不怕把孩子腿跪出毛病来。” 她睁开眼睛时,目之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牌位,饶是她见识颇多,也险些以为自己是不是穿进了什么恐怖片里,连接收原身记忆的事都耽搁了。 显然,在她穿过来之前,原身正在祠堂里跪祖宗。 崔近月一看手掌大小,就知原身这时应该不过十一二岁,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大错,长辈竟狠心让她跪在这个冷清寂静到吓人的祠堂里。 一个全身上下连同五官都圆溜溜的小白团子飞到她跟前,“还是只接收到当前的记忆?” 这是崔近月的伙伴,一个主神遭难趁机叛逃的小系统,而崔近月,则是个破碎虚空后跑错地方的倒霉蛋,两人于时空裂缝相遇,一拍即合,开启了靠跟人做交易穿梭各个小世界的旅程。 崔近月在前几个世界时做过决定,不接收交易对象生来至死的记忆,她不喜欢所谓的修正错误,避开灾殃。 相反,她从来信奉避无可避,就撞碎它,即使错误,也是人生。 7438对此没有意见,因为崔近月总是能活成最精彩的人生,它这时候也不过是顺口问一问。 见崔近月点头,它便道,“那你接收记忆吧,现在没人来打扰。” 崔近月揉了了一下它的小脑袋,便闭上眼睛,感受起小姑娘当前的记忆来。 原身名叫林千霁,是大周王朝宣武侯唯一的嫡女。 宣武侯祖上是大周的开国功臣,百年来一直执掌着西北军,原身父亲名林昱,为第五代宣武侯,他用兵如神,立下战功无数,如今大周人人皆知林大元帅威名。 林家为了守住边关,战死的儿郎不计其数,人丁一直都不怎么兴旺,比如林昱这一代,只剩他和一位体弱多病的庶子及两位姑奶奶,除林昱外,皆居于京城。 到了林千霁这一代,情况倒是好了一些,林昱如今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便是那位庶叔,也有一女一儿。 林千霁是林昱年近不惑时得来的小女儿,比之兄长和姐姐们,冷酷铁血的林昱竟对她一腔慈爱,自然也给了她有别于他人的权利。 她可以习武,可以作男儿打扮,可以出门玩耍,甚至可以和兄长们一般学习兵法。 彼时的大周民风开放,还没有将女儿家拘于闺阁的风气,高门淑女听戏设宴打马球等都很常见,以皇家公主郡主、一品贵女们为首,吃的玩的用的,被她们玩出了花儿,引领着整个大周的潮流。 然而正儿八经被当男儿般教养的,至少在京城里,独林千霁一人。 林昱爱女心切,不过是想小女儿性子坚韧,不受委屈,日后找个老实夫君,她有整个宣武侯府撑腰,足以肆意张扬过一辈子。 可是,林千霁并不只有父亲,还有母亲。 林昱每两年回京述职一趟,与林千霁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平日里管教着她的,是她的母亲江嫣。 江嫣出自二流世家,在闺阁时颇有贤名,林家老太君看中了她稳重良善的性子,亲自为孙儿求娶。 江嫣嫁给彼时已有显赫声名的林昱,虽不至于伏低做小,但也是绷紧了全副心神侍奉夫君,孝顺长辈。 林昱尊重她,在她生下长子后才有庶子女出生,她也做足了主母本分,对庶出的孩子十分宽待,即使她生了两个儿子站稳了跟脚,又给林昱生了最小的女儿,也依然不骄不躁,沉稳低调。 可以说,在林家,不管是长辈还是庶子女甚至姨娘,没有一个不喜欢江嫣的,外人说起宣武侯夫人,也赞不绝口,是数一数二的好娘子。 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林夫人动怒—— 在林千霁五岁之前。 林千霁生来比其他孩童康健,精力也比一般男孩子要足,力气跟胆子一样大,四五岁就敢爬树掏鸟窝,用弹弓满府捉弄人,玩得兴起时,乳母和丫鬟们加起来都逮不住她。 她被林昱捧在手心里宠爱,江嫣即使是她的亲生母亲,也不敢管教太过,怕把女儿性子别得太狠,与其他贵女一般无二,会让林昱不喜。 可是,她又怕林千霁太过无法无天,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将来嫁不出去。 母亲的纠结,林千霁自然一无所知,她只觉得母亲有时慈爱,有时严厉,也习惯了闯了祸被母亲罚,说错话被母亲教训。 当然,母亲也时常会把她抱在怀里,她会在那个温暖有香气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江嫣不会完全抑制林千霁的天性,比如女儿习武,做男儿打扮出门玩,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只要林千霁闯祸,无论初衷如何,她都一定会罚。 比如这一次,林千霁在逛街时抓小偷,途中掀摊无数,把整个玄武大街弄得鸡飞狗跳,虽然最终成功把小偷押去了衙门,但她回来后,就被江嫣罚跪祠堂,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反省。 这是林千霁第一次闯这么大阵势的祸,可她初衷无错,自然不服,然而在看到母亲被她气到发抖的手后,她就不敢多做争辩,乖乖跪下了。 在跪了一个多时辰后,双腿都失去知觉后,林千霁才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还是个九岁的宝宝,母亲应该不会狠心,让她跪上三天三夜吧? 这是崔近月穿过来之时,原身最后的念头。 崔近月接收完这些记忆,不由莞尔一笑,稍稍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原身竟然才九岁,而不是十一二岁。 这倒是她打了眼,只粗略看了下原身的手,就判断她的年龄,可事实上,原身只是比同龄人长得更快而已。 林昱高大健壮,几个儿子都遗传了他,皆是大高个,无论胖瘦,走出去都很容易给人造成身高压力,女儿们倒还好,林千霁的两个庶姐都只是稍微高挑些,不至于比平常女子健壮太多。 林千霁则不同。 她如兄长们般遗传了父亲的身高,小时候就比同龄人长得快,待到习武之后,个子更是见天儿往上窜,如今出去大街上溜一圈,谁都以为她是个比较清瘦的高个小少年。 江嫣为此不知有多犯愁,就怕女儿以后长得比许多男人都高,女孩娇蛮任性些没什么,身高力压群雄,那才是真的找不到婆家。 可小孩儿要长个,总不能拦着,林千霁又还一团孩子气,江嫣跟她说不了嫁人的道理,便只能精心制定女儿的饮食,让她能吃饱吃好,又不至于被吃食塞得横向发展。 林千霁自小就不挑食,给啥吃啥,特别好养活,每天就是习武读书去茶楼听故事,一点儿烦恼都没有,长得也就快,她甚至会为力气越来越大沾沾自喜,自然不清楚母亲有多煞费苦心。 崔近月回想着原身记忆里的种种,让小姑娘的情感迅速与自己融合,她不排斥,却也不会与自己的记忆混淆。 林昱和江嫣这对父母,与崔近月的生身父母有些相似,可也只是相似而已。 无论走过多少世界,经历多少岁月,崔近月永远都会记得,自己父母姓甚名谁。 目前来看,原身可以说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林家的管家权柄被母亲牢牢握在手里,亏待谁都不会亏待亲生女儿,曾祖母已经年过耄耋,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曾孙女,连林家第五代的几个小孩都越不过她去。 唯一的苦,也就是练武不易,可原身生来喜欢舞刀弄枪,这点苦便算不得什么了。 如果没有意外,原身这辈子都能 过得很好。 可崔近月能来到这里,就说明原身之后的人生,一定出了很大的意外,以至于她的意志能被系统捕捉,成为交易对象。 崔近月便问,“她的愿望是什么?” 7438给了四个字,“征战沙场。” “生死不论?成就不定?”崔近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清奇的愿望,如果原身是想成为大周第一女将军,或许还正常点。 系统最是清楚林千霁的生平,对她的愿望,倒是有一点点理解。 它摇了摇头,“她被困住了,她后悔没有顺从自己的心,她想要挣脱巨大的樊笼,驰骋于沙场之上。” “她在几十年的岁月里反复思索,确定了自己真正的宿命。” “她自幼习武,熟读兵法,就是为了上战场的那一刻。” “她说,即使只有那么一刻,就被敌人杀死,她也甘之如饴。” 不得不说,原身委实给了崔近月极大的自由,一点儿条框不设,就说明崔近月做什么都可以照着自己心意来。 原身想要上战场,死在那片黄沙中,听起来好似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可在崔近月听来,这简直是她见过的,最富有生机的交易对象。 崔近月不由赞道,“真是个浪漫的姑娘。” 7438点头,“没错。” 崔近月又笑,“不过我没那么容易死,既然决定上战场,不如先想一个小目标。” “比如?” “大周战神怎么样?” “呃……你还记得上上个世界,有个著名历史人物的别称,就是大x战神吗?” “……” 第2章 战神的品格2 崔近月和7438非常默契地略过了有关于战神的话题,开始打赌林夫人什么时候会放她出去。 7438赌晚上临睡前,崔近月赌太阳落山。 系统问她为什么,崔近月但笑不语。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在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之际,崔近月听到了离院子几十米外的脚步声。 她迅速跪到蒲团上,腰背挺直,目不斜视,一副很是知道悔改的模样。 系统仗着旁人看不见,在一旁偷笑。 来人很快走到了祠堂外,一眼就看见崔近月板板正正的跪姿。 “小姐,别跪了,快快起来。”略显苍老的声音暗带心疼。 崔近月一听便知是林夫人的大丫鬟赵嬷嬷,回头看,果然和记忆中一样长相可亲,身上干净利落,连一缕头发都不乱。 她喊道,“赵嬷嬷。” 赵嬷嬷应了一声,蹲到崔近月身前,“小姐腿麻了吧,嬷嬷背你回去啊!” 这位赵嬷嬷比林夫人还大了几岁,五十多岁的人了,崔近月怎么着也不用让她背,极是利落地站起身,“不用了嬷嬷,我自己走。” 她还拍了拍腿,示意自己一点儿事都没有。 赵嬷嬷有些吃惊,却很快为她找到理由,“小姐真是厉害,习了武就是与一般人不同。” 她丝毫不怀疑小主子跪这几个小时的祠堂有偷工减料。 崔近月也一点儿都不心虚,还扬了扬眉毛,一脸骄傲,“那是,小爷什么人啊!” 赵嬷嬷哭笑不得,“小姐,女儿家可不能这么自称……” 一路听着赵嬷嬷说些“儿身之苦痛在娘心”“夫人做的都是为了小姐好”的话,崔近月丝毫没有不耐烦,还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两人很快到了林夫人居住的清竹居,里外都静悄悄的,平日里常与原身说笑的丫鬟们都轻手轻脚做着事,见她来了,也只敢小心地往她身上望一眼。 赵嬷嬷之前得了林夫人吩咐,止步在了屋外,用眼神默默支持小主子。 崔近月做出忐忑模样,脚步却并不拖沓,很快就进了用饭的偏厅,望见了坐在桌边的美貌妇人。 林夫人相貌十分清秀,偏爱素净打扮,又保养极好,即使已近知天命之年,也犹如一株洁白淡雅的水仙花。 花开未败,隐有暗香。 崔近月得了原身的所有记忆感知,在此时突然就想起了偎在林夫人怀抱中的感觉,那种令她感同身受的,母亲身上独有的安全感,让她有些许却步。 林夫人望见她面上忐忑,以为她是怕被责骂,淡淡道,“还不快过来吃饭。” 这是位典型的当家主母,能照顾好林家所有人,在外也与各家交好,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也只有在女儿面前,她不像个精致和气的人偶,而是个普普通通的母亲。 要罚女儿的是她,心疼女儿的也是她,可在这个时候,她只能通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为这次的事情画上一个句号。 崔近月体会过这种父母对孩子的小别扭,她扬起笑容,脆脆地应了一声,“这就来。” 她三两步便坐到了林夫人身旁,拿起碗筷吃了起来,桌上是两荤两素的菜色,分量不多,却都是原身爱吃的。 林夫人见她吃得快,眉头轻蹙,“慢些,又没人跟你抢。” 崔近月露出可怜兮兮的笑容,“我饿了嘛,今天都没吃下昼饭。” 林夫人见她没有因罚跪和自己有丝毫生分,也露出了几分笑意,“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崔近月没有立即说没有下次,只是傻乎乎地笑了笑,就继续干饭。 林夫人知道女儿是实在人,自己都确 定不了的事,是不会作什么承诺的。 这般娇憨,也不知是随了谁。 林夫人摸了摸崔近月的头,如是想道。 崔近月把林夫人留的饭吃了个一干二净,而吃完了这顿饭,也意味着原身闯的祸就此过去。 不过她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就想起件事来,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娘”。 “怎么了?” 崔近月哼哼唧唧,“我今天掀了好多摊子,这赔偿……” 若不是仔细听,林夫人都听不出她在说什么,不过难为女儿能想到这件事,她倒是没责备,只是道,“等你想起来,人家都找到府上来了,放心,我已经赔过钱了。”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用你半年月例赔的。” 崔近月面色一苦,又瞧见林夫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能讷讷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林夫人微微一笑,只嘱咐崔近月多走两圈消食,就让她回自己的院子了。 崔近月从清竹居出来,也没让人跟,自个儿提着灯往南边走,百来米处就是原身八岁后单独居住的地方。 这是林家的规矩,八岁起便得学着独自生活,男女都一样,以免父母不自觉溺爱,事事做主,将孩子养得过于娇气。 这种亲近又隔着规矩的亲子关系,很适合外来者,用心些就不会被发现端倪,崔近月面对爱着子女的父母向来谨慎,好在林夫人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如今林家男儿都远在边关,原身的两个姐姐已经嫁人,哥哥们的家眷又都住得远,通常逢初一十五才一起用饭,崔近月只要在林老太君和林夫人面前不露破绽,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她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 7438已经憋了好一会儿,这时候终于能问了,“阿月,你怎么知道林夫人会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放你出来?” 小系统记挂着先前的那个赌,不明白自个儿怎么就输了,它明明记得林夫人对原身这次闯的祸很生气。 崔近月点了下它圆圆的小鼻头,“太阳落山意味着要吃晚饭了,林夫人再生气也不会让我饿着的。” 7438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因为她是位母亲?” “对。”崔近月顿了顿,扬起了一个笑容,“因为她是位母亲。” 原身居住的地方叫做芳菲苑,平日里有奶娘余氏管着事务,又有两名贴身丫鬟专门照顾原身,一唤碧草,一唤红叶。 崔近月一回来,就享受到了两个小姐姐全方位的照顾,等躺到雕花大床上时,只觉浑身舒爽。 不得不说,原身的身体素质很不错,跪了几个时辰,竟除了膝盖有些泛青外没有半点不适,崔近月又好奇地摸了摸骨,不出所料,这具身体是个习武奇才。 天赋虽然比不得崔近月本尊,但也称得上百年难得一见了。 崔近月不免有些好奇,“她有练到宗师境吗?” “这个世界没有你们那么厉害的功法,也没什么宗师。”7438道,“而且她从十三岁之后,就不再习武了。” 崔近月怔了一瞬,便沉默下来。 7438没说原因,她也没问,可只要一想原身所求是死在战场上,就知她后来大抵过得不怎么如意。 六岁习武,十三岁止,然后呢? 在这个时代,除了嫁人,似乎也没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了。 当家主母不需要一身蛮力,后宅女子没有自由的权利,她所学的,懂得的,知晓的,在此之后都成了禁锢她的枷锁。 她的所有意愿可能都与现实相悖,痛苦可想而知。 也因此,崔近月才会来到这里。 崔近月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很快就将这些猜测抛诸脑后,将被 子往身上扯了扯,闭上了眼睛,“晚安小八。” 系统小小声应,“晚安。” …… 九岁小女孩的生活非常简单,原身又是府中的金疙瘩,可以说没有任何不顺意的地方。 琴棋书画陶冶琴操的东西学不精通,林夫人从不强求,马马虎虎会一点儿就行。 读书和习武也都给请最好的师傅,她早晨起床后各学一个时辰,待课程结束,几乎想干什么干什么。 是以,崔近月过得十分自如。 鉴于原身刚闯过祸,她只字不提要出门玩耍,只每天下午加练两个时辰的武,迅速将本源功法融入这具身体之中。 因着她本源灵魂强悍非常,一直都是可以悄然影响交易者身体,使其越来越强劲的。 不过既然原身的愿望是征战沙场,那崔近月自然要认真些,好好开发这具身体的天赋,否则到时候一出战就被斩于马下,她堂堂大宗师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她现在是正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加练,也意味着饭量变大,对女儿衣食住行每日都过问的林夫人自然很清楚。 林夫人一直控制着女儿的饮食,就怕她长得太高太过强壮,崔近月一来,加剧了她的担忧。 没过几天,崔近月就收到了来自林夫人的无声催促,由赵嬷嬷来芳菲苑传话:醉仙楼的说书先生开始说新故事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儿快快出门去玩,别在家练武让为娘心烦”。 为了林夫人的心理健康,崔近月只能答应恢复每天下午出府消耗精力的日程。 另一头,林夫人得知女儿愿意出门,很是松了口气。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崔近月此次并没有像原身以前那样作男装打扮,让人以为是个小公子。 她正大光明穿了自个儿的衣服出了林府。 第3章 战神的品格3 大周正是国力强盛之际,民风开放,无甚男女大防,街上有不少妇人小娘子行走驻足。 可崔近月所过之处,还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原因很简单,前朝至大周朝一直盛行宽袍大摆的着装,近年来对衣料花色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将各地染织工艺提到了巅峰。 将这种审美发扬到极致的,是大周品味最出众的贵女们,再传向民间,年少小娘子们自然更是讲究起衣袂飘飘,轻若风烟来。 因此,崔近月的模样在人们看来,就有些怪异了。 金粉色窄袖裙衫、修身长袴、皮革护臂、细丝腰封,明显是女子衣裳所改,却失了柔美飘逸,变得格外干净利落。 除此之外,她也并未梳女子发式,而是用编绳发带束了高高的马尾,露着额前细密的绒毛,和一张稚嫩亦显出些英气的小脸。 发带上的两颗蓝色玉珠随着走动,轻缓地荡在她脑后,是她身上唯一的饰物。 没人会将她认作少年郎,可谁家小娘子会这般打扮出门? 不过崔近月高挑纤瘦,气质清朗,这样的打扮与她极是契合,人们一边觉得怪异,一边又觉得好像有些好看。 迎着诸多目光,崔近月无比坦然,这衣服是碧草红叶帮着改的,非骑射短打,上衫似裙,衣长至膝,飘逸自如,更趋于武侠剧里的侠女风,是大周人民没见过的样式,自然让他们惊奇。 而崔近月一点儿不自在都没有,反倒让观者们不自在了,暗暗思索自己是不是没见过世面,不小心和她对视上,都会赶紧移开目光。 崔近月并不在意他们是何想法,心无旁骛往醉仙楼的方向而去,打算去听听说书先生的新故事。 京城有四大主街,青龙街围绕皇城,朱雀街遍布达官显贵,玄武街和白虎街分布最广最阔,最热闹最新鲜的地方也都在这两条街上。 醉仙楼就在玄武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茶楼,原身平日里几乎天天都来这地方。 还别说,原身虽然有时候会闯祸,需要家里收拾烂摊子,但还真没有纨绔做派,既没想去赌坊试手气,也没打算去青楼见世面。 她最喜欢的就是听故事,天南地北,真真假假,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又一个绚烂多彩的世界。 崔近月能理解,她小时候也这样。 后来路走得多了,听过的故事也多了,就不会对什么都好奇了。 待走到玄武街,崔近月远远就见醉仙楼门口旁边围了一圈人,正在看热闹。 听动静,似是有人吃霸王餐,伙计正抓着人不让走。 崔近月很轻松就穿过人群到了内围,果然见到熟脸的年轻伙计,拉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讨要茶水钱。 那少年一身蓝色锦袍,容貌俊美至极,身姿亦叫人见之难忘,一看便出身不差,不像会吃霸王餐的人。 他这时跟伙计拉拉扯扯的,弄得颇为狼狈,又被这么多人看着,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像是快要哭了。 而年轻伙计也要哭了,他不敢对客人动粗,更不敢放手,只能好声好气求着少年给钱。 崔近月听了一耳朵就知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少年是第一次来醉仙楼,点了八两七钱的好茶与点心,轮到结账时才发现钱袋被偷,又没别的东西能抵债。 这客人是年轻伙计接待的,自然也该他负责,掌柜怕扰了别的客人,让他到门口把这桩事了结了。 本来嘛,也好解决,少年报上家门,不管是伙计跟着他回家取钱,还是月底醉仙楼到他府上结账都行。 偏偏少年怎么都不肯说家在何方,只说自己一定会把钱拿来,任凭伙计怎么劝,他都不愿吐露半个字,也不知是不是怕家里人责怪。 而伙计也难,他不是不想相信少年,只是他赌不起,万一少年一去不回,这八两七钱就得他来掏,这可是他好几个月的工钱。 于是乎,两人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如果不是一个腼腆,一个没脾气,估计都该打起来了。 崔近月瞧着,这两人怕是能重复那几句话到天黑,她并不爱管闲事,却也从来不喜欢看别人低声下气的可怜样。 原身从能单独出府到如今已经快一年了,对醉仙楼的人都还算熟悉。 既有能力帮忙,崔近月便不打算袖手旁观。 她叫了那年轻伙计一声,“小叶。” 小叶朝她望过来,“林小公子。” 待看清崔近月的衣着,他明显一愣,被他拽着不放的少年也瞧了过来,同样愣住。 崔近月并不在意,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抛过去,“钱我替这位公子给了,再给我来壶茶和莲花酥。” 小叶下意识接住银子,闻言哪还顾得上拉扯别人,只恭恭敬敬对崔近月拱手道,“多谢林姑娘,您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倒是机灵,崔近月微一颌首,“进去吧。” 小叶连忙走到她身侧,引她进醉仙楼的门。 也就在这时,那少年突然出声,“这位……林小姐,多谢你出手相助,在下莫不敢忘,林小姐放心,在下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崔近月看了他一眼,只回了一字,“好。” 少年见她如此,忍不住问道,“小姐不问我名姓,不怕我言而无信吗?” “你若有心,何必多问。” 说完,崔近月便走进了醉仙楼,围观的人也很快散去,独留下少年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离去。 崔近月出这个钱,是帮小叶这个相熟的小伙计,至于那少年会不会还钱,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因此,她没有问少年名姓,也没有掰扯什么相不相信他。 那种“兄台我一见便知你是仁厚君子想与你交个朋友”的风雅事儿,与崔近月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 对她来说,年轻伙计不会被几两银子压弯了腰,才叫做好事。 不过让崔近月没想到的是,她只是无意之举,那少年却极为重视。 翌日下午,她再次来到醉仙楼,少年就等在门口,瞧见她之后,眸中立即涌出喜悦之色。 他看着腼腆,人却坦率,很自然就朝崔近月行了一礼,“林小姐。” 崔近月有些讶异,“你特意在这里等我?若我今日不来呢?” 少年轻轻笑了一下,“小姐今日不来,我便等到明日,明日不来,我便继续等,总能再见小姐的。” 崔近月挑眉,“你等了多久?” “没有多久。”少年嘴上打马虎眼,肚子却突然传出一阵声响。 崔近月眼睁睁看着这个俊秀少年的白脸皮红透,像是被煮熟了的虾,哪还不明白,他怕是连午饭都没吃就在这儿等了。 她并未取笑,“你这人倒是有心,既如此,我请你吃个饭吧。” 说着,她便转身,朝右对面的知味楼走去,那是玄武街最有名的酒楼。 少年下意识跟着她往前走,闻言赶紧道,“怎好叫小姐破费,该是我请小姐吃饭才是。” 崔近月回头看了他一眼,“今日钱没丢吧?” 眼见着少年脸上褪去的红润之色就要卷土重来,崔近月便不逗他了,熟门熟路带他上了二楼坐下,点了几个知味楼的招牌菜。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酒楼里的客人很少,没有喧闹之声,少年明显放松了下来,很快就向崔近月道出了名姓。 他名魏霖,不久前随着父亲回京赴任,对京城并不熟悉,本是 想去醉仙楼见识一下,没想到会被人摸走所有钱财,落入那般窘境。 说到此处,魏霖再次对崔近月道谢,“昨日如果不是林小姐解救于我,我都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 崔近月为他斟了杯茶,“我想帮的人是小叶,更何况,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如此感念,倒叫我受之有愧了。” 她说话直白,语气清淡,明明面孔很是稚嫩,却给人一种可信可靠的感觉。 魏霖怔了怔后,突然便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即使自己虚长眼前人几岁,她又是个女子,他也想要与她结为至交。 那是一种,如野兽般敏锐的直觉。 他举杯敬向崔近月,“无论如何,林小姐之举都惠及于我,小姐若不弃,可否与霖交个朋友?” 少年言语诚恳,眸若星芒,端得是君子风姿,坦白说,是很讨人喜欢的。 崔近月对这样的年轻人总是有几分宽容,她抬手与他轻轻碰杯,“好啊。” 魏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由自主咧起了嘴角,好似小孩得到了最甜的那颗糖果,不复少年老成的模样。 崔近月笑着摇摇头,魏霖注意到了,立即问她自己是否有何不妥。 她没有回答,他便也没再多问。 崔近月当然不会告诉魏霖,他让她想到了狐狸幼崽。 尚未长成,智谋尚浅,却能让人窥见他将来的惊采绝艳。 而现在,挺可爱的。 第4章 战神的品格4 林夫人是在几日后才偶然发现,崔近月出门并未做男装打扮的。 以往原身是习武、日常、出门三类衣服交替着穿,每每去见林夫人时,都是着寻常女儿家装扮,她再是没心没肺,也能察觉到林夫人不高兴看到她不似别的女孩儿那般温软娇柔。 崔近月知道林夫人不会喜欢她不穿男装出门,也不会接受她将衣服改得不伦不类,可她将来要做的事,只会令林夫人更加难以接受。 她必须从现在开始,就逐渐拉高林夫人的底线。 果然,林夫人知道崔近月将衣服都改成了轻便侠女风,且出门也是作这种打扮后,险些晕了过去。 芳菲苑的下人在外跪了一地,赵嬷嬷赶紧为林夫人抚平心气,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半倚在赵嬷嬷身上,恨铁不成钢道,“我知你不娴静端庄,却不想你这么离经叛道,我向来纵着你,允你出门玩耍,你瞧瞧满京城有哪家闺秀能如你这般自由?” “我不拘着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让人看出你是女儿身,知晓你是谁,你如今竟敢阴奉阳违,哪还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若是叫人知道你是林家女,会有多少人骂我和你爹教女无方,你想过没有?” 林夫人是真的气狠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这样严词训斥女儿。 她本以为女儿会立刻认错,却不想,崔近月几乎是平静地问她,“女儿本就是女儿身,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出门?我又为什么要惧怕别人知道我是林千霁?难道我见不得人吗?” “京城的街上一直都有女子,律法也并未规定女子不可出门,我不偷鸡摸狗,不做下作之事,旁人凭什么斥责爹和您教女无方?” 林夫人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女儿会这么问她,而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驳斥。 她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所以她其实很清楚,崔近月所言无错。 林夫人望着崔近月那双清澈见底,好似能映照出世间一切龌龊的眼睛,怒气渐消,无力感溢满心间。 她只能说,“你是女子,要温顺谦恭,不能这样任性妄为,否则……” “否则不讨人喜欢吗?”崔近月认真道,“可我本来就不可能讨所有人喜欢,就算我谨小慎微,也会有人为此讨厌我。” 林夫人闭了闭眼睛,让赵嬷嬷也退出门去,在桌边坐了下来,叹息道,“女子在这世上本就艰难,我知道你念了书习了武,不喜欢受束缚,与其他闺秀都不同,可世道如此,娘只想你择一良人,平安到老,你能明白吗?” 崔近月心念一动,蹲到林夫人身前,仰头看着她,“我明白的,可是在成为别人妻子之前,我是个女子,也是个人,我只是想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林夫人定定地与她对视着,将她眼底的坚定无畏看得清清楚楚,许久之后,才道,“你不要后悔。” 崔近月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娘,孩儿不会后悔的。”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要丢了林家的脸面。”林夫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好在你爹和哥哥都疼你,他们给你撑着,没人敢欺负你。” 崔近月没想到林夫人这一关,如此轻易就过了,当然,林夫人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她其实早已对女儿的今日有所预感,否则的话,她可能还真会被崔近月气出个好歹来。 不过父母总是拗不过儿女,她很快又恢复了对女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 崔近月在家乖乖修身养性了两日,才再次出门,继续带魏霖这个新朋友畅游京城。 两人虽然互通了名姓,但都很默契地不问彼此门第和其他**,魏霖甚至不知道崔近月比他整整小了五岁,尚是孩童范围。 毕竟,她的身高委实唬人了些。 两人之间,是隐隐以崔近月为首的,即使魏霖年长,又是个已经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却没有什么酸腐习气,性子也温和隐忍,崔近月说什么他都听得进去,丝毫不以此为忤。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内心怯弱,容易被他人左右的人。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崔近月就发现魏霖不仅胸有丘壑,且很有共情心。 聪明人很容易自视甚高,将自身当成另一层次的高贵物种,将他人苦痛视为烂泥,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踩上去。 魏霖完全没这些毛病,甚至看待男女也无不同,并不以男子之身为傲,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主动与崔近月交朋友的原因。 他既不觉得崔近月看着就特立独行有什么问题,也不避讳与她四处游玩时引来旁人目光。 他甚至主张女子拥有与男子同等的自由,而不是被困在后院,只能当男人背后的影子。 这是两人在游湖闲谈时,魏霖说出的话。 崔近月深深地看着他,“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魏霖不避不闪地与她对视着,“因为我从第一眼见到千霁你,就知道你是不同的。” 崔近月挑眉,“何以见得?” “比如你现在不是斥责我口出狂言。”魏霖倏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我知道千霁所思所想与其他女子都不一样,我也已然认为,千霁便是霖的知己。” “我这样的思想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便是为了女子发声,许多女子也不会领情,反而会觉得我是在陷她们于不孝不贤之境地。” “我之所以敢对你说,是因为相信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你喜爱自由,心性洒脱,许多男子都不及你,自然也与那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敢叛逆半分的女子不一样。” 魏霖这话一听便知背后有一段故事,而他能有这种想法,还真颇有些惊世骇俗。 不过崔近月倒也没特别惊讶,男人不是察觉到世道对女人不公,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当然,世上总会有些思想超越时代的奇人,能坚定不移为女子发声。 君不见xx战神那个对女子苛刻到极致的朝代,都能出现温陵居士那样的思想家,甚至为平等人权付诸生命。 魏霖如今的平等思想还处于萌芽状态,他的道与论尚未完善,无法广泛传播,且头脑非常清醒,并不是见人便高谈阔论的狂生。 他还知道细心观察崔近月,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口吐真言。 崔近月都有些好奇,他父母是何许人也,才能教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孩子。 她也很期待,待少年长成之后,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惊喜。 崔近月对魏霖不吝赞许的笑容,“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 魏霖便也笑了,崔近月的认同对他来说犹如久旱逢甘霖,一直以来都迷茫着的心,也在此刻安定了下来。 崔近月却又道,“不过魏兄所言,还是片面了些。” 魏霖闻言一怔,继而拱手道,“愿闻其详。” “我不知道魏兄有何种经历,才会有感这天下许多女子都难领你的情。”崔近月一点儿都没客气,“我也不否认男尊女卑的思想流传多年,女子生来便被教导自己处处不如男子,要以父为尊,以夫为先,这就是她们活下去的意义。” “她们习惯了听话,习惯了只要恭谨温顺就能得到赞许,习惯了有这种名声才能过得好,即使被辜负被苛责,也觉得是自己不够漂亮乖巧,不够贤良淑德,不够善良忍让。” “可这不是她们的错,是所著之书,所传之教将她们贬低如尘泥,不从者早已湮灭于人世间,那些残酷的后果却流传至今束缚着所有人。” 崔近月早已敛了笑意,言语 残酷至极,“她们不是惧怕改变,她们只是看不到改变的希望,这是个从民间到朝廷都看不到女子身影的时代,世上有几个男子能如魏兄你一般,想见到男女同等呢?” “便是魏兄,你怜女子之心不假,可你年纪尚轻,毫无权利,你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又凭什么让那些女子相信你?她们如今装糊涂,得过且过,可一旦野心苏醒,却改变不了分毫境遇,你知道她们会有多痛苦吗?” 崔近月的语气其实很平淡,可这些话在魏霖听来,简直犹如重重耳光打在他脸上,打得他头晕目眩,耳中轰鸣。 “有史以来,七个王朝,一千八百多年,从未有过女子掌权,各行也未有过女子魁首,至如今,大周女子境况尚佳,已经可以称得上历来之最,可男尊女卑还是根深蒂固,不是没有人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是他们都失败了,你明白吗魏兄?” 魏霖怔怔地看着崔近月,望进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竟犹如冬雪降身,狠狠打了个寒噤。 崔近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千百年来,女子都被教导要忍,要让,唯有这样才能过得更好,所有人都觉得她们掀不起任何风浪,却无人知晓,女子同样拥有这世间最大的勇气,当她们明白自己无需再忍,这世间的一切都阻挡不了她们。” “而魏兄你,最好有颠覆世道的勇气,至高无上的能力,慷慨赴死的从容,永不后悔的决心,再去考虑让天下女子支持你这件事。” 第5章 战神的品格5 颠覆世道的勇气,至高无上的能力,慷慨赴死的从容,永不后悔的决心。 魏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四句话,如拨云见日,困着他灵魂许久的迷雾,都被阳光下的微风吹散了去。 他陡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与崔近月说的这些相比,他之前的所思所想,简直再浅薄不过。 便是他对女子的怜悯,其实也是一种轻视,女子不会天生便想当能男尊女卑的拥趸者,就如没有人不想过得更好。 她们不是思想固化,而是看不到改变的希望,她们读的书,所受的教导,都在告诉她们,温顺柔软才能为人所爱,肆意刚强便是教养不好,不堪为妇。 可是,女子难道生来便是要作人妇吗? 被困于后宅的女子,怎会是不敢走出来,只是走出来,也改变不了分毫处境罢了。 少年人想到这里,心间一阵抽痛,他面上涌出痛苦之色,双眼变得通红,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崔近月不防看到他这般姿态,怔了一怔,“魏兄,我说的很过分吗?” 魏霖咽下喉间的那一抹腥甜,苦笑着摇了摇头,“千霁所言,如当头棒喝,击碎了那障目一叶,我方知自己从前思想之浅显,若不是千霁,我还不知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而现在,我已经明白,我未来要走的路。” 说到此,他朝崔近月拱手道,“千霁当为我半师。” 崔近月挑眉一笑,“半师不敢当,不过能认识魏兄这个朋友,倒是我之幸事,想来魏兄也是如此?” 魏霖怔了怔后,便也笑了起来,很是配合地举起茶杯,“是极,当浮一大白。” 崔近月抬手与他一碰,“那便以茶代酒,贺魏兄悟道有成,千霁祝愿魏兄能今生不忘此志,行世俗难及之事。” “魏兄,你要相信,世道是可以改变的。” 魏霖望着崔近月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恍若能看见她那不为世俗所困的灵魂。 她什么都不问,却好像什么都知道,她所言没有振聋发聩的激烈,也不带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慢。 她与魏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又或许,寻遍这世间,也只得一个林千霁。 魏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从崔近月身上汲取安心的力量,可他从前心中的那股迷茫郁气就是尽皆消散,那种迫切想要改变一切的恨意也平息了下来。 他淡淡一笑,“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而无悔。” 崔近月心中微微一叹,魏霖要走的路,荆棘遍布,疾风厉雨,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境地。 她不知道他将来是能始终初心不变,还是会面目全非。 可至少此刻,少年人寻到了自己的道,他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崔近月将一杯茶饮尽,突然便有些怀念酒的滋味,可惜年岁尚小,饮酒不利。 她只能再等上几年了。 …… 一番坦言过后,魏霖明显更为亲近崔近月了。 这并不意外,虽然不知魏霖男女平等的启蒙为何,但显然他从发觉自己与世人认知相悖之后,他就一直过得很憋屈。 大逆不道的思想野蛮生长,圣贤书也灭不掉他心头的那把火,然而不管是父母亲人还是同龄小友,他都无法倾诉,所见所识与他的思想还无时不刻都在拉扯,这无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当然,她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一番不算开解的话,竟能让魏霖除去心结,游湖畅谈的第二日再见,他甚至是活泼地跟崔近月打招呼。 崔近月本以为他是生性腼腆,可见他褪去那股晦涩郁气后,恢复了几分少年意气的模样,方知他是一直在压抑着自己。 不过不管 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魏霖被崔近月带着满京城玩了几个月,做了许多他没见识过的事,两人甚至偷偷上了京城第一高楼的屋顶上,好好俯瞰了一下全城风光。 也是这一次过后,魏霖才知道崔近月的武力值有多高,她带着魏霖这么个大活人,都能避开所有守卫,如入无人之境。 即使魏霖这样对习武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书生,都难免向往崔近月脚尖一点便跃起两丈,提着个他也悄无声息的身手。 可惜崔近月摸了下他的骨,便遗憾地告诉他,他与武学无缘,年纪也不小了,习武至多能使身体强健一些。 魏霖失落了几日,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没过多久,天下学子的秋收假期也结束了。 魏霖是五品京官之子,又早早有了秀才功名,入国子监就读的事宜顺利办成后,便要入学,自然不能再日日与崔近月出来玩。 崔近月知他郁闷,让他好好努力,将来能让女子也入书院读书。 魏霖见她并不为此失落,还反过来安慰自己,便暗暗想着,自己也得修炼心性,如她这般豁达才是。 即使没有过律法明文规定女子不可求学,千百年来,书院里只有男子也成了传统。 女子不易,话本里女扮男装求学的故事尽是心酸无奈,不过他知道,崔近月不会这么做。 魏霖并不觉得崔近月不敢抗争,只是他非常清楚,她不会扮成男子行事。 相识数月,已经足够魏霖了解自己的这位好友,她从未有过隐藏女儿身的想法,纵然随意展现的学识风采让许多人望尘莫及,她也是女子的活法,并不处处都要与男人对标,以此展现自己与其他女子的不同。 因此,崔近月也是魏霖见过最为矛盾的人,极致的刚强与柔软,揉成了独一无二的崔近月。 她拥有着似乎比天地还辽阔的底气,完全不会被世俗眼光和约定成俗的规矩所累,活得肆意而痛快。 魏霖不知她为何能养成如此心性,却能想象她长大后会是何等风华绝代的模样,这样注定不凡的人,现在就已经与世间庸碌隔着天堑,性别根本算不得拘束。 而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跟上她的步伐,以期终有一日,能看到她眼中所见的,是怎样一个世界。 崔近月倒是不知魏霖的种种想法,不过他有一点猜对了,她是不会女扮男装求学的。 她从来不轻视任何世界的文明,然而人类的进化总是如此相似,她活了太多年,又曾在现代世界汲取过最为精华的知识,怎么可能愿意再往脑子里塞一些大同小异的东西。 那除了让她感叹封建王朝需要进化,外加想念现代文明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魏霖会为她不能进书院读书而可惜,崔近月却没有自找麻烦的兴趣。 换言之,至少在这个世界,崔近月觉得没有人能教她什么。 秋日短暂,京城很快就降了温。 而远在西北边关的林昱,家信中说边关已经下了雪,他还特意提到,让林夫人注意些,别让女儿染了风寒。 冬天是边关将士最苦的时候,纵使林昱身为西北军元帅,过得也不轻松。 毕竟严寒不分关内外,这时候草原异族为了生存,会不断冲击边关城池,以此获得过冬的物资,他们若是不战不抢,那冻死饿死的就是他们。 朝廷为了让各大将领能更尽心,也都会在这时嘉奖其家族。 宣武侯府为西北军统帅,获得的赏赐自然规格更高,让林夫人忙碌了好几日,才归置妥当。 当今为永安帝,正统太子登基,林昱年少时是太子伴读,有着这一层情面,林昱从未受到猜忌,而以他的权势,即使下一任帝王之位有争,他也只会是被 拉拢的对象。 永安帝素来贤明,大周经他统治二十三年,已有盛世之象,如果他的继任者康健宽厚,这个王朝应当会稳定步入盛世。 不过就崔近月知道的消息来看,这可能有点悬。 第5章 战神的品格5 颠覆世道的勇气,至高无上的能力,慷慨赴死的从容,永不后悔的决心。 魏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四句话,如拨云见日,困着他灵魂许久的迷雾,都被阳光下的微风吹散了去。 他陡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与崔近月说的这些相比,他之前的所思所想,简直再浅薄不过。 便是他对女子的怜悯,其实也是一种轻视,女子不会天生便想当能男尊女卑的拥趸者,就如没有人不想过得更好。 她们不是思想固化,而是看不到改变的希望,她们读的书,所受的教导,都在告诉她们,温顺柔软才能为人所爱,肆意刚强便是教养不好,不堪为妇。 可是,女子难道生来便是要作人妇吗? 被困于后宅的女子,怎会是不敢走出来,只是走出来,也改变不了分毫处境罢了。 少年人想到这里,心间一阵抽痛,他面上涌出痛苦之色,双眼变得通红,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崔近月不防看到他这般姿态,怔了一怔,“魏兄,我说的很过分吗?” 魏霖咽下喉间的那一抹腥甜,苦笑着摇了摇头,“千霁所言,如当头棒喝,击碎了那障目一叶,我方知自己从前思想之浅显,若不是千霁,我还不知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而现在,我已经明白,我未来要走的路。” 说到此,他朝崔近月拱手道,“千霁当为我半师。” 崔近月挑眉一笑,“半师不敢当,不过能认识魏兄这个朋友,倒是我之幸事,想来魏兄也是如此?” 魏霖怔了怔后,便也笑了起来,很是配合地举起茶杯,“是极,当浮一大白。” 崔近月抬手与他一碰,“那便以茶代酒,贺魏兄悟道有成,千霁祝愿魏兄能今生不忘此志,行世俗难及之事。” “魏兄,你要相信,世道是可以改变的。” 魏霖望着崔近月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恍若能看见她那不为世俗所困的灵魂。 她什么都不问,却好像什么都知道,她所言没有振聋发聩的激烈,也不带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慢。 她与魏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又或许,寻遍这世间,也只得一个林千霁。 魏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从崔近月身上汲取安心的力量,可他从前心中的那股迷茫郁气就是尽皆消散,那种迫切想要改变一切的恨意也平息了下来。 他淡淡一笑,“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而无悔。” 崔近月心中微微一叹,魏霖要走的路,荆棘遍布,疾风厉雨,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境地。 她不知道他将来是能始终初心不变,还是会面目全非。 可至少此刻,少年人寻到了自己的道,他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崔近月将一杯茶饮尽,突然便有些怀念酒的滋味,可惜年岁尚小,饮酒不利。 她只能再等上几年了。 …… 一番坦言过后,魏霖明显更为亲近崔近月了。 这并不意外,虽然不知魏霖男女平等的启蒙为何,但显然他从发觉自己与世人认知相悖之后,他就一直过得很憋屈。 大逆不道的思想野蛮生长,圣贤书也灭不掉他心头的那把火,然而不管是父母亲人还是同龄小友,他都无法倾诉,所见所识与他的思想还无时不刻都在拉扯,这无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当然,她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一番不算开解的话,竟能让魏霖除去心结,游湖畅谈的第二日再见,他甚至是活泼地跟崔近月打招呼。 崔近月本以为他是生性腼腆,可见他褪去那股晦涩郁气后,恢复了几分少年意气的模样,方知他是一直在压抑着自己。 不过不管 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魏霖被崔近月带着满京城玩了几个月,做了许多他没见识过的事,两人甚至偷偷上了京城第一高楼的屋顶上,好好俯瞰了一下全城风光。 也是这一次过后,魏霖才知道崔近月的武力值有多高,她带着魏霖这么个大活人,都能避开所有守卫,如入无人之境。 即使魏霖这样对习武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书生,都难免向往崔近月脚尖一点便跃起两丈,提着个他也悄无声息的身手。 可惜崔近月摸了下他的骨,便遗憾地告诉他,他与武学无缘,年纪也不小了,习武至多能使身体强健一些。 魏霖失落了几日,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没过多久,天下学子的秋收假期也结束了。 魏霖是五品京官之子,又早早有了秀才功名,入国子监就读的事宜顺利办成后,便要入学,自然不能再日日与崔近月出来玩。 崔近月知他郁闷,让他好好努力,将来能让女子也入书院读书。 魏霖见她并不为此失落,还反过来安慰自己,便暗暗想着,自己也得修炼心性,如她这般豁达才是。 即使没有过律法明文规定女子不可求学,千百年来,书院里只有男子也成了传统。 女子不易,话本里女扮男装求学的故事尽是心酸无奈,不过他知道,崔近月不会这么做。 魏霖并不觉得崔近月不敢抗争,只是他非常清楚,她不会扮成男子行事。 相识数月,已经足够魏霖了解自己的这位好友,她从未有过隐藏女儿身的想法,纵然随意展现的学识风采让许多人望尘莫及,她也是女子的活法,并不处处都要与男人对标,以此展现自己与其他女子的不同。 因此,崔近月也是魏霖见过最为矛盾的人,极致的刚强与柔软,揉成了独一无二的崔近月。 她拥有着似乎比天地还辽阔的底气,完全不会被世俗眼光和约定成俗的规矩所累,活得肆意而痛快。 魏霖不知她为何能养成如此心性,却能想象她长大后会是何等风华绝代的模样,这样注定不凡的人,现在就已经与世间庸碌隔着天堑,性别根本算不得拘束。 而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跟上她的步伐,以期终有一日,能看到她眼中所见的,是怎样一个世界。 崔近月倒是不知魏霖的种种想法,不过他有一点猜对了,她是不会女扮男装求学的。 她从来不轻视任何世界的文明,然而人类的进化总是如此相似,她活了太多年,又曾在现代世界汲取过最为精华的知识,怎么可能愿意再往脑子里塞一些大同小异的东西。 那除了让她感叹封建王朝需要进化,外加想念现代文明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魏霖会为她不能进书院读书而可惜,崔近月却没有自找麻烦的兴趣。 换言之,至少在这个世界,崔近月觉得没有人能教她什么。 秋日短暂,京城很快就降了温。 而远在西北边关的林昱,家信中说边关已经下了雪,他还特意提到,让林夫人注意些,别让女儿染了风寒。 冬天是边关将士最苦的时候,纵使林昱身为西北军元帅,过得也不轻松。 毕竟严寒不分关内外,这时候草原异族为了生存,会不断冲击边关城池,以此获得过冬的物资,他们若是不战不抢,那冻死饿死的就是他们。 朝廷为了让各大将领能更尽心,也都会在这时嘉奖其家族。 宣武侯府为西北军统帅,获得的赏赐自然规格更高,让林夫人忙碌了好几日,才归置妥当。 当今为永安帝,正统太子登基,林昱年少时是太子伴读,有着这一层情面,林昱从未受到猜忌,而以他的权势,即使下一任帝王之位有争,他也只会是被 拉拢的对象。 永安帝素来贤明,大周经他统治二十三年,已有盛世之象,如果他的继任者康健宽厚,这个王朝应当会稳定步入盛世。 不过就崔近月知道的消息来看,这可能有点悬。 第6章 战神的品格6 永安帝少时娶妻楼皇后,楼家是大周开国文臣之首,清贵之名举世皆知,楼皇后祖父还是当世大儒,门生遍布天下。 以楼家之显赫,楼氏女从不入宫,楼皇后是楼家嫡长姑娘,皇子娶她就意味着要面临最大的忌惮。 然而当年永安帝就是头铁,少年太子倾慕楼大姑娘,请旨求娶的故事,至今也为人津津乐道。 帝后琴瑟和鸣二十六载,从未有过丝毫龃龉,永安帝后宫稀少,子嗣也不算丰厚,而能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唯有楼皇后和她的孩子。 楼皇后入主东宫三年未有身孕,直到太子登基,她于永安元年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也就是永安帝的长子长女。 这其中还有桩神异的旧事,至今也有许多人记得,楼皇后产子之时,曾天降双龙戏珠的祥瑞,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过,继而流传天下。 永安帝非常疼爱这对姐弟,长女封号长乐公主,与父年号相联,宠爱可见一斑,而长子不过周岁便被封为太子,早早入主东宫,储君之位至今也无法动摇。 便是楼皇后后来又生下五皇子和最年幼的九皇子,所受钟爱都不及这对龙凤胎,更别提其他妃子所生的子嗣了,至今都声名不显。 就说民间,许多普通百姓都是知道太子与长乐公主的,至于其他皇嗣,问就是不清楚。 崔近月这些日子听来的,都是太子温良俭让,德行出众,既有慈悲心肠又有雷霆手段,从来不曾让永安帝和朝臣失望过。 人人都为有个宽厚仁德的储君而安心,可同样广为人知的,是这位太子有些病秧子。 或许是双胎发育不均所致,那位长乐公主便很康健,且非常聪明,曾让永安帝叹他女儿之聪慧,世间男子都不及也。 太子也很聪明,然而他的身子骨和长乐公主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少时多病多难不说,长大后也没强到哪去,据说前年生了一场大病,半个皇城都因他风声鹤唳。 最关键的是,这位太子尚无子嗣。 永安帝十九岁成婚,太子还要早上两年,可他到了永安帝称帝的岁数,太子妃并两位良娣肚子里都还未有动静。 虽然这是离崔近月很远的事,但她意在征战沙场,自然也要关注下顶头上司家的情况。 由各界历史可见,太子安安稳稳继位难,病秧子太子继位更是难上加难,别说某界某朝白痴都能当皇帝,那家伙所致崩坏不知造就了多少怨魂。 更何况,楼皇后可不止太子一个儿子,五皇子和九皇子也颇受永安帝宠爱,甚至那位长乐公主如今掌握的权利,仅在太子之下。 除非太子有子嗣,还顺利继位,又活到子嗣能压制住所有长辈的时候,否则早晚有一乱。 皇室若有动乱,对将领影响是很大的,即使西北军只全心御外敌,也会成为斗争的工具。 当然,这些事与现在的崔近月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真诚希望,永安帝能活久一点。 转眼便过了初春。 宣武候府早早便开始准备,迎接即将入京述职的林昱。 在原身的记忆中,林昱每两年回来一次,通常会在清明前到达,休整过后便领着林氏族人进行隆重的祭祖仪式。 虽然这位父亲缺席了原身成长的大半时光,但不管是他远在边关的种种功绩,还是他给予女儿的权利和保护,都令原身对父亲极为崇仰孺慕。 林昱可以在京中待上两个多月,而有他在的时候,原身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能被宠得上天。 崔近月也颇为期待林昱的归来,希望可以得到他的一些教导。 这段时间以来,即使她将林家有的兵书都看了个遍,可她到底没上过战场,为了避免发生“纸上谈兵”这种事,她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聊聊那些战场实践的知识。 想来凭着林昱对女儿的宠爱,应该不会介意详细讲述这些。 三月下旬,自西北归来的林家军缓缓步入大周皇城,在去岁末,西北守军又一次成功驱逐了来犯的草原部族,让他们只能继续缩在关外。 虽然听说月邪部的首领金叶真在逐渐统一西北关外部族,对中原野心熊熊,但只要西北有林昱守着,他们就没办法寸进一步。 这让大周所有百姓都很安心,自然也越发敬仰林昱这位宣武候。 林昱率亲军入城之日,京城万人空巷,皆于道路两侧默默注视着这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重甲之军。 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军队煞气极重,尤其最前方的高大将领,一身寒肃无人敢犯,百姓们再是激动,也并不敢多往前一步。 而在林昱身后,则是几个年轻些的副将,其中就有原身的两位哥哥。 崔近月透着街边茶楼的窗户,随着林家军越走越近,能很清楚看见前方几人的模样。 或许是某种感应,突然间,林昱也仰起头,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崔近月不避不闪,对他灿烂一笑,林昱显然看清了女儿模样,冷漠的脸上也显了几分笑意。 直到林昱带军行过茶楼街下,渐渐远去,崔近月才转身下楼,回了林家。 林昱清晨进京,于太和殿被永安帝觐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西北目前情况,又在下朝后被召入流芳殿,与永安帝详谈。 等回到林家,已是深夜。 宣武候府灯火通明,林老太君开了林家祠堂旁的议事大厅,林家所有主子都等在这里,林家第五代年纪尚小,已经忍不住打起哈欠,却也乖乖依偎在母亲身旁,丝毫都不闹腾。 崔近月陪着林夫人,候在林老太君身旁,这位已至耄耋的老人历经三朝,送走了丈夫和儿子儿媳,至今依然守着林家,身体未见衰败。 如今孙儿平安归来,她表面上冷静平和,可崔近月能感觉到,她心绪也颇为激动。 而林家第五代小孩里最大的才六岁,尚且不明白祖父归来代表着什么,不过有母亲耳提面命,个个都很乖,厅中不见一点儿吵闹之声。 林家四位郎君都已娶妻生子,除林四郎妻子不在京中,另外三位少夫人并五个孩子,都居住在宣武候府。 三位少夫人都和林夫人颇为相似,神态不见紧张,却显见期待。 崔近月转念一想,便知道为何了。 林家男儿皆在西北守关驱敌,每年不知有多少令人心惊的消息传回京城,作为妻子,她们自然练就了一颗强心脏,能令她们在意的,估计只有丈夫受伤和死亡这种事。 崔近月心中微微一叹,以军功维持世代尊荣的家族,固然可敬,可只能在家中苦苦等待的女眷们,最为可怜。 从林老太君到几位少夫人,无一不是每天都在等待远方的消息,又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若她将来上了战场,想必也这般令人挂心。 她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听外面传来了不小的响动,议事厅里除老太君之外的人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朝门外望去。 很快,林昱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大步朝厅中走来,甲胄与佩剑叮当作响,摄人的威势让人连呼吸都不敢过重。 林昱走入厅中后,目不斜视地走向林老太君,而后郑重跪到她膝前,“不孝孙林昱归家,给祖母请安。” 他身后紧跟着林大郎和林三郎,也跪下跟林老太君请安,动作别无二致,很有一种规律整齐的美感。 林老太君眼中涌出热泪,却自强忍着,瘦枯的手伸到林昱臂下,想扶他起来,“好好好,回来就好,快快起来。” 林昱自然不可能让老太太扶,他腰腹发力,顺势站了起来,身体连一丝晃动都没有,而后,他便看向林夫人,微微颌首,“夫人,我回来了。” 林夫人面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侯爷,欢迎回家。” 两位年轻郎君也继续颇有仪式感地对林夫人请安,然后是几位少夫人带着孩子,一个接一个朝林昱三人见礼。 到了最后,方才轮到崔近月。 若说林昱看到五个孙辈是心中欢欣,那么看到自己最小的女儿,就可以说是慈爱满腔了。 他朝着崔近月微微张开双臂,声音也软和得不像话,“霁儿,想不想爹爹?” 林昱多年来都形象威严冷酷,可令边关小儿止啼,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丝毫不掩饰对女儿的宠爱,连亲孙儿们都得不到的温柔,他只在女儿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崔近月望着他满眼慈爱,只犹豫了一秒,就厚着脸皮点头,“想爹爹。” 纵然崔近月身高已经可以和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媲美,在林昱面前,却堪堪能及他的胸腹。 林昱前行两步,握住崔近月的腰,将她举起来抛了两下,然后抱在怀里,有些不满道,“虽长高了些,但体重没变,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崔近月再是厚脸皮,也没办法让他抱小孩一样抱着,连忙蹬了蹬腿,“爹,你抱侄儿们去,我都已经长大了,你这样我多丢脸啊!” 她此言一出,林老太君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跟着笑,一时间,厅中满是快活的气息。 第7章 战神的品格7 崔近月老脸一红,背手抓住林昱那两只覆着铁甲的手臂,硬生生将其分开了些许,然后借力缩腿,一个外侧翻身,就从他的怀抱里落了地。 她这番动作,不过眨眼之间,利落轻巧到不可思议。 林昱没防备女儿会这般挣脱自己的臂膀,眼前一亮,“霁儿,你功夫又长进了?” 崔近月昂着下巴,“或与父亲有一战之力。” 林昱大悦,“好,不愧是我女儿,明日为父便与你练上一练。” 她双手一拱,“孩儿期待领教父亲高招。” 林昱又是大笑,恨不得将女儿搂在怀里亲上一口,不过方才她的举动,已经说明孩子大了有自尊心了,他只能遗憾作罢。 厅中众人望着父女俩的互动,神色各异,多是不敢置信的,毕竟崔近月的言行,已经可以称得上放肆了,偏偏林昱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林老太君都有些吃惊,宣武侯府人人皆知林昱宠爱小女儿,可作为把孙儿亲手带大的老太君来说,没人比她更了解林昱。 她这孙儿不是个热性子的人,甚少有人能被他放在心上,便是几个亲生儿子,他也未必有几分慈爱,唯独一个小女儿,他是真真切切喜爱。 林昱的几个儿子都很是畏惧他,两个年长的女儿见他也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这种惧怕,甚至延续到了他的孙辈身上。 林千霁却不一般,她竟是一点儿都不怕林昱,所有的孩子里,唯有她敢这样跟林昱放肆,令他只似个普通父亲。 也只有亲眼所见,才知林昱对小女儿有多纵容。 林老太君心中感概,面上却不露分毫,而林夫人亦是稀松平常的模样,笑望着父女俩,远远望去,便是一副阖家欢乐图。 此时已近午夜,林昱并不注重过多的繁文缛节,又说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回去休息也好吃饭也好,他都不会管。 而林昱自然是回清竹居,所有人里,唯有崔近月是与夫妻俩同一个方向。 待一行人远去,还能隐隐听到林昱的声音,“霁儿,陪爹爹吃顿宵夜可好……” 林家大房走在最后,大少夫人程氏听得清楚,忍不住小声道,“父亲可真喜爱小姑。” 林大郎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抱着儿子,两个孩子困得不行,虽许久未见父亲,但依然安心在他怀中熟睡过去。 他笑望着程氏,“父亲之慈爱之心,譬如你我。” 程氏一怔,也抿唇笑了起来,“夫君所言甚是。” …… 夜里睡得迟,崔近月却还是于卯时起床,习惯性喝了杯清水,就开始在芳菲苑后方的小演武场做起基础训练。 练到一半时,她听到了几不可察的脚步声。 崔近月停下动作,瞬间就听到了林昱含笑的声音,“霁儿之敏锐,你那几个哥哥远远不如。” 话音未落,那高大的身影就猛然冲了过来,令人胆战心惊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而他凌厉的掌风更是如有实质,仿佛能将一切化为齑粉。 崔近月眉间一挑,却是丝毫不惧,直接迎了上去。 甫一交手,林昱便有些讶异,他并未留情,虽只用了七分力,但已经能将好几个成年壮汉击飞出去,他这女儿却不仅能接住他的掌力,还能游刃有余地与他过招。 少年人身体灵活到不可思议,且极为难缠,若说林昱是难以撼动的山,那她就是来去自如的风,总能四两拨千斤,接住林昱的重重杀招。 两人打着打着,崔近月还能自防守转为进攻,林昱这样一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高手,竟被她反逼着见招拆招,再无方才的汹汹攻势。 直到林昱以指成虎爪即将捏住崔近月的脖颈,而崔近月双指并起离他心脉处只余一寸,这场突如其来的武斗方才休止。 两人都只额上现了薄汗,气息却未乱,他们安静地对视着,眉眼略有相似的两张脸同时笑了起来,让不远处的围观者也下意识狠狠松了口气。 林昱拍了拍崔近月的肩膀,没说什么,眼中却尽是骄傲与满意。 他转过身,大步朝着独自来叫父女俩用早膳的林夫人走去。 女人被惊得煞白的脸色尚未恢复过来,她似嗔带怨地望着林昱,“侯爷,霁儿还小,你与她过招,是否太过认真了?” 即使林夫人并不懂武,也能感觉到父女俩的比试一点儿没掺水,两人虽然未分胜负,但弥漫着整个演武场的杀气却不能作假。 但凡有一点点收不住势,都定然能让对手重伤。 最重要的是,林夫人之前从不知晓,原来女儿的身手已经如此了得,能在杀神般的林昱手底下过了这么多招,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武力值。 一时间,林夫人都不知道是该怪林昱并不留情,还是担忧女儿身手太过悍然。 林昱握住林夫人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夫人,霁儿虽然才十岁,但已经非常厉害,假招假势哄不了她,若轻视她,只会被她按到地上,我若是不认真,在女儿面前可就里子面子都没了。” 林夫人语塞,回头望了眼乖乖跟着往外走的崔近月,又忍不住蹙眉,“侯爷,霁儿到底是女子,若不收着些,将来怕是……” 林昱能理解林夫人的担忧,却是自傲一笑,“我林昱的女儿,何须做什么藏拙之事,霁儿比她几个哥哥还厉害,夫人该高兴才是。” “更何况,有整个宣武侯府做后盾,她便是再潇洒肆意,也无人敢置喙。” 林昱都这么说了,林夫人自然不好再反驳什么,他宠女儿无度,又的确权势滔天,圣眷又深,林夫人也只能将话咽了下去,希望自己只是杞人忧天了。 崔近月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免在心里对7438感慨,“有这么个爹在,我想上战场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系统捂嘴打了个哈欠,“难的一直都是林夫人那一关,她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也填进去。” 崔近月没错过系统的那一瞬间停顿,而它的话信息量已经很大,如果是她想的那样,那么原身的彻底沉寂,就不只是屈服于世俗而已。 原身并非循规蹈矩的女子,又有宣武侯府和林昱做支撑,她不会不敢为自己的理想奋力一搏。 可现实却是,她敛了一身功夫,归于内宅,直到死亡后灵魂被系统捕捉,想要弥补一生的遗憾。 系统说,她过不去的,是林夫人那一关。 然而这段时间接触以来,崔近月感觉林夫人并不是个非常固执的人,她是很在意女儿的,比起林昱的宠溺无度,她只是会更理智些,更要考虑女儿的将来。 可这并不代表,她能狠心折断女儿的翅膀,任女儿多痛苦,也视若无睹。 那么,林夫人在原身十三岁时就不许她习武,宁愿看着她慢慢枯萎,也要将她困在身边的原因,会是什么? 崔近月蹙了蹙眉,很快拉回了放飞的思绪。 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距离原身人生的转折点还有三年,她需要做的,唯有强大自身。 命运的浪潮汹涌,而她从不规避。 早饭过后,宣武侯府就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虽然永安帝下了旨意,念宣武候舟车劳顿,特许他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不上朝,自然远离了同僚之间的应酬,但林昱归来是大事,不管是友人还是姻亲,都想第一时间来府上探望他。 为此,崔近月不得不给林夫人打下手,招待同来的各家女眷,另有林家三房少夫人和两位姑奶奶帮着协理各种事情,倒是没出什么差错。 因为林昱圣眷正浓,今日来的又是与侯府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家,林夫人居主位,却温和大方,所以女眷间的氛围始终很好。 便是有人惊讶于崔近月才十岁就有了大姑娘的个头,也都只是笑眯眯夸她长大了变漂亮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都没有。 而且她到底年纪还小,没同龄人比对,又跟吉祥物一样乖乖呆在林夫人身旁,夫人们瞧着瞧着,也就瞧出了几分可爱来。 接下来的几天,宣武侯府的客人都没断过,崔近月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直到清明节来临,侯府才关上了迎客的大门,崔近月注意到连林夫人都悄悄松了口气,不觉莞尔。 林家祖上出身草莽,宗族并不兴盛,繁衍至今,主支和旁支的人数也不多。 林昱是宣武候,威势极重,林氏族长都比不得他有话语权,可就算是这样,他想带着女儿进宗祠祭祖,也令族人们难以接受。 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都不敢惹林昱不快,便都指望着族长劝诫,这位与林老太君一个辈分的老人却不发一言,半眯着眼睛,似是默认了林昱的做法。 没奈何,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昱带着崔近月走进了从未有女子踏入过的林氏宗祠。 而这次的事件,就像是一个信号,林昱正式向所有人昭示了对女儿的不同。 若说他以前允女儿习武,读男儿之书,只是单纯宠孩子,那么如今他带着崔近月进祠堂,毫不避讳她是女儿身,便是另一种意义的看重了。 林氏族人都悄悄议论,林昱怕是想养出一位女公子。 第8章 战神的品格8 在诸国时期,女子享有与兄弟一样的继承权,若才学出众,就能让父亲舍了儿子,转立女儿为继承人。 世人便称之为女公子。 可惜千百年过去,女子的地位大不如前,不仅没了继承权,甚至几乎沦为男性的附庸。 更何况,林昱有四个儿子,都已长成铁骨铮铮的儿郎,世子之位也早就定下,难以撼动。 是以,林氏族人私下称崔近月为女公子,是有些嘲讽意味在里面的。 不过他们说不到崔近月面前来,且她知道也并不会在意。 崔近月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林府所有人对待她的态度,都更添了一份慎重。 因为在林昱带她进林氏宗祠这件事上,林老太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夫人未曾说过一词,林氏族人更是没有异议,所以其他人便明白了,千霁小姐与几位公子无异。 与此同时,林昱开始对崔近月倾囊相授。 他甚至没有问女儿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只是她说了想知道,他便将经历过的战役,史书上的故事,行兵布阵的诀窍,都对女儿娓娓道来。 之前崔近月以为自己需要颇费心思才能得到的,都由林昱以另一种方式,轻而易举地送到了她手上。 崔近月学得认真,而她非比寻常的领悟力,让林昱如获至宝,他没有感叹她为何不是男儿,眼神却透露了很是可惜的意味。 崔近月便问他,“父亲可惜我是女子,不能上战场吗?” “谁说女子不能上战场?”林昱用很淡然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他深邃的瞳眸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神色,“只是你有为父和四个哥哥,除非林家男儿死绝,才需靠你去挣这军功,我儿本事比你哥哥们还强些,却无用武之地,实在可惜。” 崔近月很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这一瞬,她想替原身问问,“苍鹰飞过辽阔的天空,怎能甘心做院中囚雀?您如此教养我,又希望我将来囿于后宅,您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林昱定定地看着她,倏然一笑,“不,我的女儿,让你始终保持无知,像你两个姐姐那样一生庸碌才是最残忍的,读了书明了理,会不甘心是很正常的,便是为父,难道就事事顺心吗?” 他的言语间,没有丝毫对另外两个女儿的怜惜歉疚,连对小女儿不作假的慈爱,都有些意味深长,“霁儿,你是我所有孩子里最像我的,所以为父不忍心你做个无知庸人,你这些年所学,能让你一直懂得思考,不会被人摆布,只这一点,你就已经胜过世间万万人了。” “不要相信懂得太多徒增烦恼,这句话本就是个陷阱,你只有懂得越多,才越能发现这世上的诸多趣味,你甚至可以高高在上鄙视着那些俗庸之辈,而不是沦为他们的一员,这难道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崔近月与林昱对视着,惊讶之余,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不知道原身有没有问过父亲这个问题,又认不认同他的这番话。 而作为崔近月本身,她有点欣赏林昱这位父亲的做法。 让她想到了她爹,也担心女儿会不会懂得太多,却又无法挣脱世俗而痛苦不堪,可他更希望女儿自身强大,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有选择的余地。 因此,崔近月对他笑了笑,“您所言甚是,多谢您。” 她眸光澄净,没有丝毫故作恍然的神态,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确已经心无疑窦。 她完全明白并认可了父亲这近乎妖异的思想,没有迷茫,没有畏惧,仿佛她一直在等的,就是林昱这番话。 林昱一直都知道女儿聪慧,也一直觉得她很像自己,可他从未像此刻这样,为能有这么一个孩子而骄傲不已。 这位外表健壮依旧,唯眼角现出岁月印记的宣武候,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那样,轻轻握住女儿的肩膀,笑得开怀而无憾。 他叹息般道,“我儿要好好长大,等你长大了……” 等她长大如何,林昱没再言语,他没有给女儿任何承诺,好像也没有别的意思,可崔近月能感觉到,他似乎想为女儿想另一条路了。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位父亲,感觉真的很不错。 崔近月倒也不至于真的依赖林昱什么,是通天大道还是绝地歧路,她都要自己去走。 无人能真的替她苦难、帮她坦途、予她安稳、护她一生,这是她十几岁就明白的道理。 林昱只在京中留了两个多月,便再次出发去了西北。 林大郎和林三郎自然也要跟着走,待下一年,回京省亲的就是林二郎和林四郎,而这已经是朝廷给世代守驻边疆的宣武侯府恩典了,平常将领很少会有这种待遇。 没办法,西北必须有人驻守,除林昱外,在军中最有威信的,就是林大郎和林二郎,从他们上了战场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同时归家。 五月,万物尽皆复苏,盛天城内外都一片生机勃勃。 林昱率领着亲兵,于远山金光初露之时,从朱雀街穿过玄武大道,自大开的城门中走出,渐渐远去。 这次同样有不少百姓站在街边默默目送宣武侯离开,可比起他归来时莫大的欢欣,送别总是添了些许凄凉意味。 崔近月跟着宣武侯府所有人为林昱送别后,与林夫人说了一声,便骑着林昱所赠,起名为白焰的小马驹,迅速赶往他必经之地的一家酒楼。 上了二楼雅间,魏霖早已等候在此。 崔近月接了他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开口,“你等了多久?” 魏霖轻描淡写道,“没多久。” 崔近月不信,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你若是想见我父亲,我为你引见便是了。” 大周许多男儿都很崇仰宣武侯,魏霖也不例外,只是林昱归来他没见着,恰逢今日休沐,他才约了崔近月,一同为心中的英雄送别。 可事实上,在过去将近两月的时间里,有崔近月开口,林昱大概是会愿意见见这个少年人的。 不愿意的反而是魏霖。 果然,听了崔近月所言,魏霖立即摇头,“我尚无功名,学说不精,无献国之策,无退敌之谋,怎好去打扰林侯。” “我知千霁好意,可我若仗着与你相识,就有这般孟浪请求,恐会让林侯不快,觉得你交友不慎呢?” 说到最后,魏霖抿了抿唇,神色间颇有些不好意思。 崔近月不知他原是这样想的,有些无奈,却也很高兴魏霖的坦诚。 她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好吧,我拗不过你,你自己高兴就成。” 魏霖轻笑,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崔近月这份即使与旁人意见不一,也不会强求别人顺她心意的豁达潇洒。 倏然,崔近月耳朵一动,“来了。” 魏霖丝毫不怀疑她的耳力,随她来到窗前向远处看去,就见数百精兵如一杆无坚不摧的长枪,不急不缓地朝前行进,黑色的甲胄冰冷刺骨,叫人一看见这支队伍,瞬间就沁出寒意来。 林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方,他身形之魁梧少有人能比,就如一座难以撼动的高山,既让人生畏,又令人仰慕。 魏霖的眼力还算不错,他很快就看清了林昱的样貌,忍不住回头看了崔近月一眼,“千霁肖似林侯,又很不一样。” 崔近月挑起与林昱一般无二的长眉,“哪里不一样?” 魏霖犹豫了一下方道,“或是因男女之分,千霁若是个小郎君,定然就无甚差异了。” 他这么一说,崔近月便知是什么意思了。 林昱喜爱小女儿,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比起母亲,原身的面容更像他一些。 宣武候长相极具男人味,从眉到唇都如石刻般硬朗,却丝毫不显得粗犷,照现代话来说,就是个浓颜大帅哥。 原身像他,五官自然与柔美无缘,不过这并没有让她如同男人,相反,她稍柔的轮廓恰到好处中和了五官带来的凌厉感,俊美比之林昱更甚一筹,颇有种雌雄莫辨的惊艳。 她不光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更是男装女装都不会违和,好看得各有千秋。 崔近月开玩笑道,“那可不一定,我大哥四哥都比较像我母亲,魏兄焉知我若是男子,不会也和兄长们一般?” 魏霖一怔,继而也笑了笑,“不错,是我着相了。” 他没有说自己方才的犹豫为何,他其实想的是,林侯像一把重刃宽剑,而千霁,却像已经悟道的执剑人。 血海辟净生,重山斩怜鸣。 这是崔近月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他无法准确捕捉,直到看见林昱,他才明白了什么。 他很完美地掩饰了那一瞬间错乱的心跳,却难平思绪,脑中百转千回,又全是细碎的杂想。 两人的交谈声很轻,没有引来任何注意,林昱也并不知女儿又送了自己一程。 直到这支队伍彻底远去,崔近月才和魏霖回了桌前,用起有小炉煨着的早餐。 也就在这时,魏霖问了崔近月一个问题。 他问,“千霁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第9章 战神的品格9 两人相识以来,聊过的话题不知凡几,这却是魏霖第一次问,崔近月未来要做什么。 究其原因,不过是纵然魏霖知崔近月不比常人,也觉她年岁还小,说什么似乎都为时尚早。 更何况,这世道令女子多艰,魏霖其实是有些逃避心态的,他潜意识拒绝去想崔近月长大后,是依然心有不羁,还是对世俗妥协。 直到方才见到宣武候,再观与父亲很是相像,又天差地别的小少女,魏霖脑中倏然就现出了某种惊世骇俗的念头。 仔细斟酌,甚至有迹可循,他明明早已窥见一二,却偏生忽略掉了。 而现在,他突然很想知道,崔近月是否如自己想的那般。 崔近月闻此一问并不惊讶,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是魏霖那藏都藏不住的,期待听到什么又不断怀疑自我的复杂神情。 她微微一笑,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魏兄是否觉得,我与其他女子很是不同?” 魏霖略怔了怔,便不假思索道,“你性子洒脱世间仅有,很多事都不计较,也不为世情所缚,所见所识少有人能及,又自身厉害难被人欺,既不为难别人也不为难自己,什么都成不了你的枷锁,你是在活着,当然与在樊笼之下求生的女子不同。” 他的言语中满是欣赏,好似从崔近月身上看不到任何缺点,甚至,还带着隐隐的羡慕。 说的是女子,可便是他,其实也难以挣脱这巨大的樊笼,唯独崔近月,所见之人中,他只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何为自由。 像天地间掠过的一缕清风,什么都束缚不了她,也改变不了她。 魏霖觉得,她应当是生有宿慧,已看透了众生万物,才一心自在,却又并不冷漠,才成就了这样的独一无二。 “魏兄这番夸赞我收下了,不过呢,魏兄好像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崔近月笑眯眯着说,“其实我最不同的,是我有一个当朝宣武侯做爹。” 在魏霖诧异的眼神中,她继续道,“我爹生来就背负了宣武侯之名的荣耀与责任,他这些年一直做得都很好,而我,完全遗传了他,无论是习武还是对战场的渴望,我都与他如出一辙。” “我不妨现在就与魏兄言,我会和我爹一样,我的未来就是在战场上杀敌,直至生命的尽头。” 崔近月的这番话,让魏霖既惊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纵算并未见识多少勇武者,魏霖也敢断定崔近月武力之强悍世间少有,再有家风传承,他完全能够理解她想要上战场的渴望。 就如天下学子寒窗苦读多年,为的就是科举入朝,一展宏图抱负。 可作为朋友,魏霖不得不勉强平了心绪,冷静劝她,“你应该知道,你想实现这件事,有多么不容易。” 崔近月淡淡道,“有些事想想便觉艰难,可只有做了才知道会不会更难。” 魏霖沉默了一瞬,又道,“战场太过残酷,若将来后悔,你也回不了头了,值得吗?” 他非是轻视崔近月,只是家国太重,明明不需要她一个女子的肩膀来担。 战场是这世间最无情,最不讲道理的地方,作为朋友的私心,他不想将来听到她马革裹尸的消息。 崔近月却笑,“魏兄,战场是很无情,却也公平,魏兄焉知我就不能是那个胜者?” 她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我是个女子,本来就没有什么路可以走,便是选最平常的那一条,若后悔了,难道就能回得了头吗?” “我不甘心将来成为别人口中的林氏,也不愿只做人世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我想这山河四海都知道我的名字,史书也无法抹去我的功绩,所以我要上战场,正大光明踏平所有对女子之身的轻蔑,用尖刀划破所有阻我之人的喉咙。” “我要千百年后,也有人知道林千霁这个名字,才不枉我来这世上活过一遭。” 这是原身的愿望,亦是崔近月的真心,她想要帮这个姑娘在这世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是怎样的攻讦、污蔑、打压甚至削弱,都不能使林千霁这个名字褪色半分。 她之前从未对任何人言,却在今日对魏霖毫无保留。 只因崔近月知道,魏霖一定能理解她。 小少女的声音尚且稚嫩,话语却如磐石般坚定无比,任谁听了都不自觉相信,她一定能够做到。 魏霖望着她的背影,肩胛清隽,腰肢纤瘦,不比男儿般刚硬,也不如女儿家柔软。 那种独特的凌厉风姿,世间绝无仅有。 他心中突然便涌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这使得他也站起身,与崔近月并肩而立,一同望向远方。 魏霖悄然平复呼吸,问道,“千霁,你需要一位盟友,觉得为兄如何?” 崔近月偏头看他,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纯然的笑意,“有魏兄相助,实我幸也。” 与她身高相仿的少年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露出了似笑却悲的神情。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 家境贫穷的读书人幼时拜了个秀才老师,靠着恩师的资助教导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还娶了恩师唯一的爱女为妻。 后来他上京赶考被点为探花,大官之女榜下捉婿,那官家小姐满心倾慕,做他的平妻也甘愿。 彼时老秀才已逝,秀才之女没了依靠,又育有一个孩子,虽然她饱读诗书,不屑平妻之名,但因丈夫苦苦哀求,也为了孩子的未来,她选择了妥协。 然而当初的恩爱夫妻,到底比不过权势富贵,秀才之女终是成了二夫人,与她的孩子在深宅中就像是两个外人,而另一边,才是欢乐和睦的一家人。 孩子渐渐长大,明白了自己与母亲的境地,他不想母亲再委曲求全,即使被抛弃也没关系,他只愿母亲能走出去,而不是在冰冷深宅中心血耗尽。 她是有才貌的好女子,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她本不用当这个隐形般的二夫人,也不用处处忍让,退无可退。 可是,孩子尚未长成,夫家势大,她又能到哪儿去呢? 魏霖说的这个故事,在这个时代并不寡见鲜闻,不管是在律法还是道义上,那个男人和大官之女都算不得错,旁人听了甚至能道一句仁至义尽。 毕竟女人和孩子这些年,的确受到了很好的供养。 唯有崔近月,能够明白魏霖的憋屈与不甘心。 “我母亲与他是名存实亡的夫妻,不会无法和离,可母亲不愿离开,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我苦苦哀求过很多回,求她为自己而活,她却不愿意。” 魏霖苦笑,眼眶微微泛红,“我那时候无法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直到你点醒了我,我回去后便向母亲道歉,请她原谅我太想当然,千霁你知道吗?那是母亲第一次告诉我,她其实很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去哪里,她怕保护不了自己,也怕离开反而更糟糕,她的勇气是在一次次挣扎时耗尽的,可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枉为人子。” 虽然崔近月之前就觉得魏霖向往男女平等应该有故事,但还真没想到,这一切都源于他的母亲。 说实在的,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魏霖没长歪,还自我觉醒了为女子不公发声,真可以称得上奇迹了。 能体会母亲所处境地的尴尬,能不顾自身想要父母和离,能不生仇恨一心清明做君子,崔近月是真心有点佩服他。 “难怪那时第二天相见,感觉你有些不同。”崔近月有意放松气氛,“你与伯母说开之后,是否心结尽消?” 魏霖勾唇笑了笑,“我已经与母亲约定好,日后考取功名开了府,便将她接出来单独居住,她想不想和离,都是她的意愿,便是父亲不允,陈夫人也会帮我们的。” 这位是魏家的大夫人,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从不曾苛待于他,却也不喜欢他。 之前魏霖不慎吃霸王餐,死活不愿说出来历,就是不想陈夫人知晓,让母亲被笑话。 崔近月真心为他高兴,“如此便好。” 魏霖见她毫无芥蒂之色,笑意愈深,“旁人知晓我教唆父母和离,定会斥我大逆不道,你却不觉有异,我一直都觉得那日能遇上你,是我一生之幸。” 崔近月挑眉,“这话你可对旁人说过?” “从未。”魏霖认真道,“这个故事,我也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千霁,我帮你就是帮我的母亲,也是帮我自己,你愿意为天下女子走出一条路,我也愿尽我所能,为你拔除荆棘。” “我做不了你的军师,也当不了你的阵前先锋,可至少,我能成为你在朝野之上的支持者,帮你消去一些后顾之忧。” “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名垂青史的那一天。” 不得不说,魏霖说话虽肉麻了些,但其中的真挚实在可贵,至少崔近月没办法无动于衷。 她感动地拍拍魏霖肩膀,“好,愿魏兄你能永远记得今日所言。” 魏霖被拍得心口大震,“咳咳……莫不敢忘。” 第10章 战神的品格10 寒来暑往,转眼崔近月就步入了十三岁,亦是原身命运转折的一年。 这几年间,崔近月没看出什么端倪,她精进武艺,林夫人不阻,她出门会友,林夫人也不拦。 林家四郎两年前带着新婚妻子回来过一趟,他是幼子,最与小妹亲昵,观崔近月向往边城,提出带她去游玩一番,林夫人都没激烈反对,只道她年纪太小,大些再说。 林四郎只能听母亲的话,却偷偷给崔近月留了块令牌,说有这个,到边城能横着走。 崔近月虽然感觉他是在鼓励自己离家出走,但还是谢过了四哥的好意。 林夫人不喜欢女儿舞刀弄枪,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对她保护过度,也不强求她改变喜好。 她似乎已经认命,女儿不可能与其他女娘一样娴静温顺。 一位并不偏执的母亲,为什么会强行折断女儿的翅膀,将她死死绑在身边呢? 崔近月不得不去考虑最坏的意外。 这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冷气席卷盛天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种比往年更为寒冷的气候。 随着初雪落下没多久,崔近月等来了那个意外。 月邪部金叶真统一草原百多个部族后,建立达勒帝国,前几年一直隐忍不发,而今达勒人集结二十万大军侵袭边关,靖州南部与珠散北部一带都已沦陷,西北军死伤不小,堪堪将敌军拦在啸风关外。 在这一战中,林昱被达勒主帅穆钦所杀,三子林昀、林阔、林翊也都战死,幼子林昭遭伏,陷于关外的蓝沙天坑,已无生还可能。 林昱之死,震惊朝野。 他镇守边关三十年,勇武如神,是无数人心中的保护神,如今身死,好似美梦破碎,恐慌瞬间席卷全京城。 永安帝看过军情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迁怒,而是降旨赏赐安抚宣武侯府,以慰林家男儿的英魂。 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林老太君知道消息,当即就晕了过去,林夫人也靠着左右搀扶才稳住了身子,更别提林家几房年轻女眷,感觉就是天塌了都不为过。 即使她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依然难以面对如此惨烈的结果。 崔近月身在其中,也是满心悲凉,恍然如梦。 好在她身量已经长成,比一般男子还要高,又素来气势悍然,这才压制了侯府下人们的恐慌,没再另生乱子。 当夜,崔近月悄然背着包袱去了府中马棚,牵出已经从小马驹长成大马的白焰,它是纯种的汗血宝马,通体乌黑,唯额上有一撮雪白,呈火焰之状,一日可行千里。 崔近月要骑着它去边关,去蓝沙天坑救出林昭,就算只有一具尸体,她也要把他带回来。 然而她没走几步,廊下就走出一行人,为首的林夫人面色苍白得厉害,眼神却如寒星中的一撮火焰,坚定非常。 林夫人没跟崔近月说话,而是吩咐两侧,“把小姐带回芳菲苑。” 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闻声而动,崔近月却不慌不忙,“娘,你知道的,他们拦不住我。” 林夫人闻言,眼色愈冷,“那我呢?我也拦不住你了是吧?” 崔近月压下喉间的叹息,“我一定要去西北,我要把四哥,还有父亲和三位哥哥都带回来。” 林夫人定定地看着女儿,眼中恍然有泪,她微微仰头,语气坚定到固执的程度,“我不允,你不能去。” 说着,向来淡然优雅的贵夫人,对女儿露出了哀求之色,“我只有你了,霁儿,会有人把他们带回来的,你不能去边关,除非你想要娘的命。” 崔近月知道,这并不是虚言,她是真的能拿自己的命,来换女儿的妥协。 原身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她没办法怪林夫人,谁都无法感同身受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可是,她也真的不能答应。 崔近月直挺挺双膝跪地,给林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女儿不孝,求母亲成全。” 林夫人未料女儿如此倔强,浑身都止不住颤抖,又气又怕,“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你一个女儿家,不用像你父亲哥哥一样上战场,为什么不能乖乖呆在我身边?娘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没人敢欺负你,就算我死了,你外家和侄子们也能为你撑腰。” “你从小锦衣玉食,将来也一辈子都不会吃苦,霁儿,你听话,就在娘跟前好好呆着,好吗?” 崔近月看着林夫人满目恳求,看着她伸手希望自己去握,也是心有不忍。 然而,她还是选择了翻身上马,“我依然想要听您的话,可我更不想再次一辈子都在后悔中度过,然后才想明白一件事。” “我是宣武侯的女儿,我生来就该上战场。” 这就是崔近月给林夫人的回答,下一瞬,她便调转马头,以出其不意的角度避过了所有人,冲向马棚外的角门。 无人敢拦,连林夫人,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女儿渐渐远去。 崔近月在这几年里已经很了解林夫人了,她的确能用自己的命来换女儿听话,可只要崔近月出了林府,那么在听到她也出事的消息之前,林夫人都是不会有事的。 她已经大致明了,原身在十三岁这年经历的事了。 父亲和哥哥们都战死,母亲只剩她一个孩子,她若不放弃习武嫁人生子,让母亲把自己当成活下去的养料,还能如何? 可惜锦衣玉食平不了她的桀骜,安稳适意消不去她的遗憾,这才有了崔近月的到来。 她比原身更强的,除了武功,就是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所阻。 宵禁还未开始,崔近月很容易就出了城门,在官道上疾驰。 快到去西北必经之地的一处凉亭时,就见一辆马车并仆从候在一旁,亭中有人坐着默默发呆,闻声立即起身唤她名字。 崔近月勒停马儿,今夜月光明亮,映得此人俊美无俦的脸上一片冷白。 正是魏霖。 他出了亭子,满眼肃然,“我就知道你会去。” 他这几年无论是心性还是智谋都长进不少,颇有算无遗策的风范,然会猜到崔近月的打算,也是对她熟悉之至了。 崔近月翻身下马,“你有话要说?” 魏霖身着文士白衫,外披黑色大氅,两处袍角都沾了些化雪污泥,想见来的时候也很是匆忙,什么仪态都顾不上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卷轴,“这是我今日查阅一些典籍后绘制的地图,希望对你能有些帮助。” 崔近月接过,展开卷轴略看了看,竟是从啸风关到蓝沙天坑附近的地势图,标注详细,一目了然。 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魏兄,谢你费心,无以为报。” 魏霖却叹息一声,“其他的我都帮不了你,我只是猜你一定会去救你四哥,天坑之地万分凶险,你一定要小心。” 崔近月点点头,“我会把他带回来,无论生死,都要归家。” 魏霖看着她比自己稍高一些的身量,又单薄至极的肩膀,心中钝痛,“待你平安归来,我还在此处等你。” 旁的话,他已是说不出了,千霁才十三岁,可林家成年男儿皆战死,林四郎生死不明,他难道能请求她别去边关,别去蓝沙天坑吗? 他只能选择相信她武艺高强,便是千军万马,也能从中杀出来。 崔近月看着这位挚友,极是江湖气地抱拳与他一拜,便转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远处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她身后飞扬着的素色斗篷就与黑夜融为一体,再寻不见。 魏霖注视着远方,拢了拢大氅领口,忍不住叹息一声,在寒夜中,恍若幽魂轻鸣。 盛天与西北啸风关相隔接近五千里,崔近月只一人,没有沿途驿站全力配合的传令兵高效,只能每日睡两个时辰保存体力,其余时间都用来赶路。 白焰是万一挑一的良驹,却也有些经不住这样巨大的消耗,崔近月只能尽力安抚它,让它不至于撂蹶子。 去西北的路上,有热闹的城镇,亦有秀美山水,崔近月却都不入眼,她知道,她早到一刻,林昭活着的希望就多一分。 她这几年将自己的武学融会贯通,实力已有本尊的三成,便是龙潭虎穴也闯得,并不惧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坑。 这样日夜兼程赶路,崔近月终于在第六天,窥见了啸风关的一角。 如今为了抵御敌军,啸风关已经禁止通行,崔近月不得不饶了一段路,自一处荒僻险壁出关,朝蓝沙天坑而去。 魏霖所绘的地图在这时果然派上了大用场,不仅标注了啸风关外的重要地点,还指出了往天坑最便捷的一条路。 即便如此,崔近月也又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真正靠近了天坑所在地,其中艰险自不可表。 蓝沙天坑地势奇特,悬崖峭壁延绵百里,踏错一步便会粉身碎骨,当地人称其死亡天坑,轻易不会靠近。 林昭如果真的陷到了天坑里,除非有人来救,否则是出不来了。 西北前几日落了场雪,许多痕迹都因此而模糊不清,崔近月只能勉强辨认着行路。 呼啸的寒风一刻未歇,如同不散的怨魂在嚎哭。 崔近月恍然间,闻到了属于死亡的味道,她神思一震,立即加快了速度。 尸体堆出来的血腥味,即使被冰雪掩盖,也依然浓烈。 蓝沙天坑,到了。 第11章 战神的品格11 纵马越过一道险狭的高坡后,崔近月的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天坑内的景象,也立即映入眼帘。 巨大到震撼的坑洞中,数不清的尸体高高重叠在一起,根本望不到底,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与鲜血,绘出了人世间最惨烈的景象。 林昭带领的五千兵马,尽皆在此,无论是生前的痛苦挣扎,还是死时的狰狞不甘,都一清二楚。 7438背过身不忍看,无措地唤了声,“阿月。” 连假性生命体都为如此盛大的死亡而难过,崔近月却面色不改,对上一张张并未被白雪掩埋完全的,血肉模糊的脸,在脑海中缓缓勾勒出他们死前的画面。 这些人都是被达勒军赶进天坑的,或是遭到埋伏,或是对抗不敌,总之,从他们进入天坑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 上层残缺不堪的尸体,是西北军对抗达勒军的证明,天坑太大太深了,掉进去就很难爬上来,又有达勒军在天坑旁肆意杀戮,可以想见他们死前的绝望。 很多人甚至不是死于敌手,而是活生生摔死的,没摔死的,也叫达勒军射成了刺猬。 崔近月见过太多死亡,不会被尸体狰狞的模样吓到,却不代表她真的对此无动于衷。 她抱住系统,摸了摸它光滑的小脑袋,便下马开始干活。 不管林昭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她都要把他挖出来。 把这些尸体都扛出来并不现实,崔近月只能攀着岩壁进入天坑之中,从一堆灰甲兵卒中,寻找身着银色甲胄的年轻将军。 天坑既深且宽,五千人只填了它一块地方,周围尚有许多缝隙,让崔近月能够把尸体往边上送。 她用真气封了嗅觉,忽视掉尸体的触感,感觉并不难熬,也始终很有耐心。 渐渐地,崔近月就到了最底下,亦是天坑岩石层最多的位置,泛着蓝色彩光的岩石上沾染了鲜血,竟显出了几分狰狞意味。 倏然,她听到了一点极轻的动静。 像一颗沙砾落地,又像是一缕寒风经过,若她不耳力过人,绝对捕捉不到。 崔近月确定方向后,便朝那地方往下寻,很快地,就看到了一张有点面熟的脸。 是林昭的亲卫。 不知翻找了多少层尸体之后,崔近月才终于捕捉到了银甲一角,林昭的亲卫们将他拱在一块小小的岩石之下,以身体牢牢护着自己的少将军。 崔近月终于能听清楚,就在这层层尸体之下,尚有个近乎虚无的心跳声。 她不确定是不是林昭,一个个去探,却只确定了这些年轻士兵们的死亡。 最终,她才看到了林昭的脸,满是血污,青白僵硬,几乎没有鼻息。 崔近月是趴在他胸口上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了一声极缓极慢也极轻的心跳声。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被塞在一块不及他半身大的岩石下面,一点儿都动弹不得,他应该挣扎过,却敌不过这些亲卫的围护。 那时他意识或许还很清醒,却没有任何作用,层层叠叠的尸体挡住了敌人,也挡住了所有生机,十几个亲卫能保住他一时的性命,却没办法再带他爬出天坑,他只能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 他就剩了一口气,然后在这暗无天日的坑洞里,躺了十二天。 崔近月将随身携带的药丸给林昭塞了几粒,把他这口气给吊住,又将他那身被鲜血染红的盔甲卸下,这才小心地将他提起来背好。 林昭浑身都软得像是没有骨头,崔近月只能速战速决,提了所有真气,一跃近百丈,两息便出了天坑。 此时太阳西落,只余了点残痕,像是快要流尽最后一滴血。 崔近月往蓝沙天坑里放了把火。 她没办法带着这些士兵回去,只能就地火化,免得野兽来侵袭尸体。 黑夜很快降临,天空突然飘下了零星的雪花。 林昭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下去,崔近月拿出路途中买的绳子,将他与自己牢牢绑在一起,便驱马离开了这里。 已经走过一次的路,却因降雪而变得更加难走,崔近月将唯有的两件斗篷都裹在林昭身上,他身上还是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 崔近月甚至快听不见他的心跳声了。 没法子,她只能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放在林昭心口,为他输送真气续命。 7438一直趴在她的肩头没有说话,见她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才忍不住出声,“阿月,你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崔近月略过耳边呼啸的寒风,转头对它微微一笑,“怕我真气用尽而亡吗?” 系统抿了抿小小的嘴唇,不说话。 “小八,知道我成为大宗师之前,就创立出来最完美的一部功法叫什么名字吗?”崔近月自信地挑了挑眉,“是我一个很有文化的朋友取的,名不化春秋。” “意思是只要我还活着,有一滴真气在,不化功就能一直在我身体里运转,替我保住最后一滴真气,循环往复,无休无尽。” “怎么样,现在不担心我了吧?” 7438闻言的确没那么担心了,可见这时候了宿主还逗它,它莫名有些不高兴,便嘟着嘴不搭腔。 崔近月知道不能再逗它了,敛了面上笑意,双腿轻轻施力,让白焰加快速度,往啸风关里而去。 啸风关前身是古长城遗址,经过几朝修缮,便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它也是中原王朝最重要的一层防线。 一旦啸风关被破,外族便能踏着它后面的上野城,直驱中原腹地。 之前丢失的靖州和珠散部分地区,都是古长城外的延伸之地,住着归顺于大周的小部族们,如今西北军群龙无首,一时也顾不上他们了。 啸风关和上野城之间,便是西北军驻扎之地,崔近月思忖过后,决定带着林昭回西北军大营。 一来林昭曾对她言,军中有位神医薛七,医术出神入化,二来,以西北军如今的情况来看,林昭活着这件事,一定能稳定军心。 望见西北大营的烛火之后,崔近月放缓了行进的速度,过了一会儿,哨楼上便有人发现了她,一道浑厚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崔近月高声答道,“我乃宣武侯之女林千霁,于蓝沙天坑救出少将军林昭,求陈风和将军一见,再请薛神医,救我四哥性命。” 陈风和为林昱麾下五将之首,林昱死后,想来西北军就由他统领。 崔近月所言,显然引起了哨楼上的混乱,他们不见得相信她,却也知道轻重缓急,让她在原地等待,就有人去请陈将军。 没有让崔近月等待太久,很快便有一队人马自大营中走出来,为首之人面容坚毅,眸光冷肃,看清崔近月的面容后,眼中才出现一丝波动。 紧接着,他的眼神便转向了崔近月身前被斗篷牢牢包裹住的人。 崔近月拿出林昭给她的那块令牌,又掀起斗篷一角,让陈风和看清林昭的脸,这才道,“陈将军,我四哥的情况耽搁不得了,求您请薛神医救人。” 陈风和在看到崔近月的脸后,就相信了她是林昱的女儿,再有令牌和林昭为证,他丝毫没有犹豫便调转马头,做了个手势,让跟着的兵卒分到两侧。 随即,他回头对崔近月道,“跟我来。” 崔近月立即跟在陈将军身后,入了西北军大营,所过之处,皆有听说了消息的人偷偷看她。 与此同时,整个西北军大营都开始流传起一则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少将军林昭未死。 陈风和直接带着崔近月回了主帐,帮着一起将满身血污的林昭放在了床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而薛七来得很快,什么话都没说就开始救人,他往林昭头上身上扎上针后,崔近月陡然感觉到掌下的心跳多了几分力量,便松开手,与陈风和退到帐外,好让薛七专心救治。 也是直到此刻,崔近月才感觉从身到心的疲累,天知道在赶来的路上,她几度以为林昭救不回来了。 她望向陈风和,真挚道,“陈将军,多谢你相信我。” 以现在的形势,她就是被当成奸细抓起来都很正常,陈风和却带着她进了西北大营。 陈风和确认了她的身份,说话也变得温和起来,“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救出林昭的吗?” 崔近月便将蓝沙天坑的情形说了一遍,当听到五千人被坑杀,只余林昭一人存活,且差一点也魂归西天时,陈风和沉默了。 他叹息了一声,“是我们对不起这些将士们,没能及时营救。” 崔近月不语,西北军退守啸风关,需要应对达勒人随时随地的侵扰,无法分出兵力去蓝沙天坑救人,不能说是错。 便是林昱还在,也不一定会去救亲儿子。 陈风和望着崔近月,眸中伤感难掩,“元帅若是知道你千里奔波救回兄长,一定很欣慰。” 说话间,崔近月不知不觉便跟着陈风和的脚步,来到了离主帐不远的一处营帐之外。 崔近月倏然意识到了什么。 陈风和停下脚步,虽转身,但并不看她,“去见见你父亲吧。” 第12章 战神的品格12 这座营帐中,是原身父亲和三位哥哥的遗体。 他们是原身的骨肉至亲,崔近月亦能清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鲜活的模样。 而如今,他们失去了所有生机,湮灭于天地间。 崔近月都不能免俗地生出胆怯之感,可她也并未犹豫,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无论是脚步还是声息,都平静如常。 陈将军站在原地,看着她与成年儿郎相比也不遑多让的高挑背影,有点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西北苦寒,这座营帐却更冷三分。 里面除了四副棺材和一个香案,再无其他。 崔近月能闻见一股奇怪的药味,想来除了低温,他们还用了药材,让林家父子的尸身不腐。 战争尚未结束,西北军暂时无法护送林昱几人回京,而且许多士兵也需要将军之死作为力量,他们要为林昱复仇,砍下穆钦脑袋祭奠元帅的英魂。 棺材只半盖着,崔近月稍稍往前几步,就能看清棺材中的尸首。 即使经过整理,林昱四人的样子也并不平和,任谁都能窥见他们临死时的不甘与杀意。 尤其林昱,他生前便容颜带煞,不怒自威,如今就算双目紧闭,也有种叫人不敢多看的气势,仿佛即使已经失了生机,他也能化为修罗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扭断敌人的脖子。 崔近月用鼻子嗅了下,他胸腹上药味最重,致命伤应该也在此处,林昱已是世间难得的勇武之人,能杀得了他的穆钦,定是个绝世高手。 只是奇怪的是,此人声名不显,之前崔近月完全没听说过,金叶真麾下有这样一名大将。 林家守护西北多年,林昱更是近几代公认的最强宣武侯,他的死能直接影响西北的战局。 一个无名小卒杀了叱咤疆场多年的边境守护神,不仅会让西北军士气低下,还会令达勒军士气倍增。 这些异族不会再惧怕西北军,他们会不计任何代价攻破啸风关,狠狠咬下大周一大块肉。 尤其如今不止是林昱身亡,连他的几个儿子也没幸免于难的情况下。 陈将军只是临危受命,若他也败于穆钦之手,西北危矣。 不迎战也不现实,崔近月很清楚,或者说整个西北军都很清楚,现在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达勒军一定会想尽办法激西北军出战。 崔近月从祭台上拾起线香,分次点燃,告祭魂灵。 而后,她替原主在父亲和哥哥的灵前嗑了三个响头,虽无声,但已然暗暗立誓。 她要打赢这场仗。 所有人都以为,林家男儿不存,宣武侯之名就此陨落,她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林家还有个林千霁。 就算有数不清的人因性别、因利益而阻挡打压她,她也不会有丝毫畏惧,她会延续宣武侯的荣光,成为继父兄之后,震慑四方的西北守护神。 这是原身想做的,亦是崔近月要做的。 拜祭完父兄,崔近月并没有多做停留,就踏出了营帐。 陈将军还等在原地,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她,没有泪水,没有哭过后的痕迹,甚至也没有悲伤与愤怒。 她看上去,简直不像是刚见过父兄遗体的人。 超乎寻常的冷静与克制,显得她有种难以言喻的冷酷。 陈风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追随大半辈子的林大元帅,也突然明白了元帅曾说,小女儿最像自己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冷静的林大郎,温和的林二郎,寡言的林三郎,还是不羁的林四郎,论性情勇武谋算,都不及林昱十之二三。 倒是这位女公子,即使陈风和只见了一面,便觉单说心性,她与林昱就像了个十成十。 可惜如今林昱的儿子,就只剩生死未卜的林四郎了,而敢奔赴千里勇救兄长的女公子,到底只是个女子。 想到这里,陈风和便想长叹一声。 崔近月不知这位将军冷肃面孔下的纠结心思,直接道,“陈将军可否与我说说如今的战况?” 她不是西北军中之人,此言与刺探军情没什么差别,可她父亲是林昱,又救回兄长稳定军心,陈风和倒并不防备。 “就在三日前,达勒军刚攻过一次啸风关。”陈将军话中尽是苦闷,“他们杀了一批原是大周属部的百姓祭旗,又驱赶更多的百姓破坏陷阱,又在我们迎战的时候退兵,只留下那些百姓的尸体,让西北军来收敛。” “而这样的进攻,自我们退回啸风关内已有三次,到了现在,已经很难再令将士们如之前那般振奋起来。” 崔近月了然,达勒军这么做,无非是在消磨西北军的意志,士气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一旦聚集就需发泄,若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疾而终,便再难大振。 更何况,就算西北军不怕死,他们也依旧是人,面对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他们心里很难不受触动。 这是种很粗糙的做法,但非常有效,尤其是在林昱已经战死的前提下。 陈风和显然也明白,但他并没有办法,“好在我们没让元帅他们的尸体落在达勒人手里,否则情况怕是更糟。” 还有什么,比在阵前折磨一军主帅,更能打击所有将士的呢? 陈风和慢慢往主帐的方向走去,“不过你将林昭带回来一事,应该已经传遍了大营,将士们都会很高兴的。” 他话语中带着安抚的意味,像个长辈那样,赞许崔近月所做的事情很有用。 崔近月跟在他身后,望着他花白的头发,一言不发。 两人回到主帐外不久,薛七便从帐中走了出来,他身上沾了不少血污,面上表情却很是平静。 陈将军急迫地先行询问,“林昭的伤势如何?” 薛七微一颌首,“不知林小姐给他吃了什么神药,护他心脉不绝,到了我手里,便能使他性命无碍。” 没等两人松了口气,他就又道,“只是他的伤势非常严重,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的损伤,浑身骨头断了七成,需好好养上几年,便是长好了,余生也断不了汤药。” 这样严重的伤势,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若不是林昭体质强悍,又有崔近月用真气相护,他可能都撑不到回军营。 而薛七不愧有神医之名,林昭就算只剩一口气,他也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陈风和这下子是真的舒了口气,在他看来,这样已是很好的结果。 崔近月却是问道,“薛神医,我兄长日后,可还能上马挽弓?” 薛神医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你在想什么美事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薛七沉声道,“林少将军腰部脊骨被外力所击,尽皆碎裂,我对此无能为力,少将军日后……已是不能行走了。” 陈风和听到这个结果,脚下不由自主踉跄了一步,军中之人若不良于行,便是再无建功立业的机会。 林家父子已去其四,只剩一个林昭,可如他这般,是再扛不起宣武侯的重担了。 相比之下,崔近月倒是还算镇定,将林昭带出天坑时,她粗略为他检查过伤势,那时已经发现有些不对,薛七只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不过对她而言,只要林昭还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是以,崔近月郑重朝薛七行了一礼,“多谢薛神医救我兄长性命,此恩莫不敢忘。” 她镇定太过,理智也未曾削弱半分,好似一点儿不觉得兄长不良于行是什么大事,让薛七都有些咋舌,不愧是敢单枪匹马前往蓝沙天坑救出兄长的姑娘。 他亦拱手还礼,“我还要去为少将军准备伤药,便先告辞了。” 薛七走后,崔近月和陈风和走进营帐中,只见林昭浑身都被布带包裹起来,散发着浓郁的药味,薛七应是给他用了安神的药,可他就算在沉睡之中,也紧皱着眉头。 陈风和不由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之前的几十年,林昱就是西北军的定海神针,光芒掩盖了麾下所有将领,几乎人人都以为他是不会死的。 而今他身死,士气被破,可以继承他威望的林昭又不能再领军,纵然陈风和是几十年老将,也没多少信心击退达勒军。 这一战若败,大周便是乱局将起。 崔近月默默注视着林昭,突然道,“如今穆钦以为我父兄皆已战死,这几天又用计试探扰乱我们,他应该已经知道,西北军若正面迎敌难有胜算,因为我们没有主将,没人能像我父亲那样,敢带领西北军一战。” 陈风和脾气倒好,闻言又是一叹,“西北有将,可无一人能如你父亲那般神勇,我们没有把握赢,也害怕输的后果。” 西北军并非铁板一块,陈风和这样的将军有好几位,只是以前有林昱在,他们只需跟紧主帅的步伐,而今,既觉得不敌穆钦,自然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事实上,在崔近月来之前,他们才为之后如何迎战而争吵,且没有结果。 “达勒军下一次来,可就不一定会撤离了。”崔近月转头看向陈风和,平静道,“将军应该知道,出其不意,方能制胜。” 陈风和望着她那双明明理智到冷酷、却隐有疯狂之意的眼睛,心头重重一跳。 第13章 战神的品格13 是夜,陈风和站在西北大营外的一处高坡之上,目送着三十名骑兵精锐,随着最前方的少女渐渐远去。 马蹄声并未惊醒已经陷入沉睡的士卒们,且除了他在内的几个知情人,西北大营的其他兵将,都无从知晓今晚的这次夜袭。 没错,夜袭。 在林家姑娘说出“穆钦现在以为我们只敢龟缩在啸风关内,若不趁此机会反向偷袭,难道就傻等着他来攻城吗”这番话的时候,陈风和只心动了一瞬,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毕竟小姑娘的意思,是要以身犯险去探敌营。 要知道,林昱之子嗣,除了京城两位出嫁的姑娘,如今只剩林昭和林千霁了。 而林昭正重伤昏迷中,林千霁是林昱最小的孩子,才十三岁,又是个女子,陈风和怎么让她去冒险。 即使她身量比他还高些,又有本事把林昭从蓝沙天坑带回来,陈凤和也不会答应这个荒谬的请求。 最重要的是,关外地势辽阔而复杂,连当地人都经常迷路,有些路边枯骨,往往都是找不到部族,才不明不白死在路上的。 陈风和几番派斥候出去寻找达勒人的踪迹,都无功而返,更别提计划偷袭了。 他很赞同崔近月的夜袭之策,可前提是知道敌人在哪,以及由他派遣军中精锐,不带小姑娘。 不过在见识到小姑娘的硬实力足以掀翻半个西北大营,他在她手上都过不了一招后,陈风和还是松了口。 这样的身手,比之她父亲也不遑多让,军中少有人能及,若是败露,逃回啸风关应是没问题的。 不过为了保险,陈风和仔细挑了百来个好手,既是为了出任务,也是为了保护她。 谁知道,他准备这么多人根本没派上用场,崔近月言之凿凿,搞偷袭人太多动静也大,容易打草惊蛇,三十人就足矣。 小姑娘脑子好使,硬实力又强悍,性子尚且捉摸不透,可毕竟年纪小,陈风和怕她一个不高兴,自个儿独身就去闯达勒大营,只能由着她来。 直到现在,陈风和站在高坡之上,被西北凛冽的冷风一吹,脑子终于开始清醒了。 倏然,就生出了在林昱棺木前以死谢罪的冲动。 万一小姑娘说自己遍读古籍,清楚关外地形是虚,在路途中撞上达勒巡兵,就等同于送死,他还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元帅? 明明他几个时辰前的打算,是让她带着父兄遗体,和伤重的林昭回京,远离战场来着。 陈风和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个小姑娘给忽悠瘸了,若换作以前,他怎么都不可能答应这么离谱的行动。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盼着崔近月是真能找到达勒军驻扎之地好,还是盼着她走空一趟,完好无损回来好。 已经远去的崔近月,并不知陈老将军的痛苦纠结。 她与林昭身高相仿,便借了他的轻甲来穿,将头发全部束起,脸上缠着挡风的布巾,只露出一双敛着两点寒芒的眼睛。 这样一扮,她通身都没什么违和感,看上去就是个行伍中的少年郎。 同行的骑兵们对她并不熟悉,却都很遵循陈将军的吩咐:全程由她带路指挥,遇险必先保全她性命。 他们都是陈风和手底下最忠心耿耿的精兵,纵使心中疑惑崔近月到底是谁,也没有生事的意思。 崔近月也不与他们多说什么,只分了一缕心神与系统对话。 “小八,你的功能检查得怎么样了?” 7438“站”在白焰的马头上,纵使一路疾驰,它既虚又实的小小身躯都没晃动过一下。 听崔近月这么问,它得意一笑,“放心吧阿月,关键时刻,我怎么会掉链子呢?” “虽然我已经断绝了和主神空间的联系,但我的原始功能有些还能用,扫描方圆千里的地图而已,我是可以做到的,不过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也知道魂力值就是我的能量来源嘛,我如果启用这样的功能,除了能保存下次穿越需要的能量,剩下的所有魂力值都会被燃烧殆尽,阿月,我们会变成穷光蛋。” 一人一统在之前经历的世界中,7438从来都只给崔近月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因为她本身足够强大,也不爱作弊欺负人,所以系统自然就没什么用武之地。 7438虽然很乐意被崔近月带着飞,但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没什么用。 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攒着魂力值,这东西是系统的“燃料”,必要时刻,还是宿主的另一条命。 如今用了,它又得重新攒了。 崔近月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笑了笑,“正所谓只进不出,赚不了大钱,更大手笔的付出,或许能得到更丰厚的报酬也不一定。” 743脑袋瓜转了转,认同点头,“有道理。” 崔近月没忍心再忽悠它,而是默默复习了一遍接下来的行动细节。 找到达勒军老巢,烧粮草制造混乱,就是崔近月的计划。 那位斩杀了宣武侯的穆钦再是妖孽,恐怕也不会想到有支小队敢出啸风关,反过来偷袭自己。 不过,崔近月不是去拼命的,她只是想扰乱穆钦的大后方而已。 正所谓两军作战,粮草先行,军中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在西北的冬天,没了粮草保障,达勒军内部就得乱起来。 而在这个计划里,7438是必不可缺的一环。 崔近月一直以来都没依赖过系统什么,这次却需要它帮忙,找到达勒军驻扎地,扫描整个大营的分布,她才好安排人手去精准地点烧粮草。 人多太过惹眼,很容易被发现,人少又不够分配,也带不了多少火油。 崔近月没办法,只能连夜赶工,就地取材做出了一些简易燃烧装置,分给了这三十人,还小心用棉布包裹着,以免被颠碎了。 这东西类似于某些世界的□□,携带方便,难以扑灭,只需用力一掷,就能迅速使粮草燃烧起来。 不过若小系统没跟崔近月说过,它有这种逆天的功能,她也不会对陈风和主动请缨,带着这三十人出来。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就只欠东风了。 在一行人彻底出了啸风关外的巨大峡谷之时,7438终于收回了铺天盖地的精神脉络。 此举消耗掉了系统几乎所有的能量,使得它不仅精神萎靡不少,连躯体好似都透明了几分。 崔近月不由皱眉,将它自马头捞到怀中,“小八,感觉还好吗?” 7438摇头,歇了会儿便又飞起来,圆脑袋抵住崔近月的额头,“阿月,不要抵触,我与你意识共享。” 崔近月眨了一下眼睛,霎那间,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拟屏”,展开在真实山川平原之上,却丝毫不会扰乱视线,反而让她能一心二用,边继续前行边查看这份地图。 这便是意识共享的具象化,犹如自万里高空而下,将一切都尽收眼底,方圆千里的山野草原与河流,她都能了如指掌,知道哪儿是哪儿。 甚至无需口令或触碰,地图随她心意而动,无论什么位置,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有了地图,崔近月就迅速锁定了达勒军的驻扎地。 离啸风关四百多里,一侧是哈珠雪山山脉,一侧是如蓝丝带般的玉扎河,无论是山脉还是河流,都几乎贯穿了整个关外之地,自然能供给起几十万达勒军。 关外地域辽阔,险境也无数,而穆钦占据的地方的地形很是刁钻,也难怪即使知道能从河流旁寻找踪迹,陈将军派出的斥候都还是空手而归。 如今崔近月有了活地图,将达勒大营看得一清二楚,要是还不能成功偷袭,那她还不如回京当林夫人的乖女儿。 夕阳落入雪雾之中后不久,崔近月就带着三十精兵,赶到了距离达勒大营有段距离的一处山坳以作休整。 这三十人下马后,面色都有些恍惚,原因无它,这一路实在太顺了。 不管是人还是野兽,他们一个都没碰到过,全程没有一点儿意外发生,只需要埋头赶路即可。 他们不是草包,很明白这绝不是巧合,那么,就只能是因为带头人非常认路,且规避危险的直觉准到可怕。 就连这处暂时的栖身之地,若不是熟悉地形,也很难找到。 他们都不认识崔近月,但并不妨碍他们佩服她。 一帮二十好几的年轻人吃饱了肚子,体力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崔近月扒拉出一根树枝,将他们召集在一起后,便就着地上的白雪,为他们讲解达勒大营的分布。 穆钦很谨慎,粮草分了二十个地方,以免出现意外。 可架不住崔近月开挂,对达勒大营了如指掌,不仅能准确找到地方,甚至能找到他们兵防上的漏洞。 经过崔近月的一番讲解后,年轻小伙子们个个眼神发亮,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大干一场。 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也将尽全力听从崔近月安排,为自己夺下一线生机。 能活着,没人想死。 第14章 战神的品格14 夜色如墨,达勒大营并不喧闹,却处处透着轻快欢欣的气息。 这并不奇怪。 将西北军逼进啸风关内,又杀了那从前令他们闻风丧胆的宣武侯和其四子,就如搬开了压在身上多年的大山,没有一个达勒人不为此志得意满。 当然,令他们同样兴奋的,还有几次在啸风关城下肆意屠杀异族,而西北军根本不敢开城门迎战,像是已经被他们吓破了胆。 再没有一个林昱,能带着西北军力挽狂澜,他们就如被拔了牙的老虎,怎能敌得过草原上最凶猛的狼群。 所有达勒人都在等待穆钦下令攻打啸风关。 西北军拦不住达勒人的铁骑,中原王朝欺压他们多年的仇,必被千百倍地还回去。 没有人察觉到夜色下的暗流涌动,即使穆钦御下严厉,对玩忽职守没有半点容忍,惩治起人来非死即残。 可这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任谁都会少三分警惕。 他们兵肥马壮,在关外无人能敌,能与他们一战的西北军又缩在关内不出来,没有威胁,自然不会盯紧每一处地方。 时刻保持警觉会消耗很大的精力,因此,不管是守卫还是巡军,姿态都比较放松,他们甚至压根没想过营地会被袭击的可能。 没有城池楼巷作阻,达勒人的大营于崔近月,就如无人之境。 更何况,她还有地图指引,都不费吹灰之力就钻了空子,悄无声息将三十精兵带入定下的藏匿地点。 无论是地点、距离还是时间,崔近月都讲了许多遍,近乎洗脑地让三十人牢牢记住,他们很清楚自己要纵火的地方在哪里,无需四处寻找,碰上达勒人的可能性就小很多。 这无形中,是给他们的命加了不少筹码。 在崔近月迅速将人一一带到指定地点,与预计的分毫不差,仿佛连距离她都用尺子量过之后,最后一组的两人就像是在看着神。 崔近月却不自得,这场偷袭行动并不算多高明。 如果不是得益于她对达勒大营的分布了如指掌,她带着这些人来简直犹如送菜。 而且三十人分了十五处烧粮草,既随时可能被发现,战斗力忽略不计,又没有联系方式可用,只能经过精准的计算,实现同一时间燃起粮草的计划。 这样才能让达勒人难以第一时间集中救援,损失才够大。 就算是对崔近月来说,这也是一个非常粗糙,也非常冒险的计划。 她甚至没有办法保证,再把这三十人全须全尾地带回啸风关。 不过最难的任务,她留给了自己。 崔近月要去会会达勒军的首领,那个杀死了林昱的穆钦。 这个世界武道不兴,所谓高手凭的,都是天生的潜力和身体素质。 比如林昱,仅体型就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能挥动重愈百斤的枪锤,凭力气就能将一名重甲骑兵拍吐血。 更何况,他自小习武,并不只会使蛮力,身法加持之下,寻常人都近不得他身。 过去几十年,他都难逢敌手,皆是因为他已是世上的顶级战力。 崔近月之前一直觉得,以林昱的状态,至少能再保持巅峰体力十年,在几个儿子彻底成长起来之前,他都能牢牢守住西北边境,令达勒人不得寸进一步。 可现实却是,他被穆钦所杀,边疆被侵,西北军不得不退回啸风关。 这不是英雄迟暮,而是意味着另一个顶级战力出现,林昱方才不敌。 穆钦这个本来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竟靠着杀了西北守护神宣武侯,就此扬名天下。 连陈风和都不清楚他是从哪冒出来的,而达勒王庭太远,就算是靠细作调查,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结果。 崔近月既来到这里,自然要去会会他。 在地图指引下,穆钦的藏匿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一般军中帅帐都被所有士兵拱卫,位于大营最中心,进退都有余地。 穆钦却不一样,他的营帐设在达勒大营东边一处平缓地带,附近百米内都藏不住任何东西。 这人很聪明,也很谨慎。 崔近月有些促狭地想,可惜她开挂。 穆钦的营帐周围守卫不多,却井然有序,牢牢占着每个视觉要点,这些军中一等一的好手,能让一只苍蝇都飞不到主帅面前。 然而论起隐藏的本事,崔近月是他们的祖宗,她从小亡命天涯,会躲会藏,从没被仇家找到过。 崔近月许多年没干过这种事,难免有些兴奋,而她一紧张,也就呼吸越稳,身形越轻。 如同一抹幽魂,在夜色的保护下,悄悄靠近帅帐。 守卫们没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即使周围火把不少,他们也像是被遮住了眼睛,根本看不到崔近月。 穆钦同样如此,他向来谨慎多疑,刀不离手,可未曾感受到一丁点危险气息,自然防备不重。 而崔近月速度极快,快到他来不及抽刀,就反成了刀俎下的鱼肉。 只是一眨眼,穆钦就看到了一把刀。 长约三尺,不及他手掌宽,背刃同厚,玲珑精巧,通体乌黑不见光亮,只隐约可见刀脊上一抹胭脂红,如凝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这把刀横在他颈间,他能感觉到它有多锋利,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稍稍一动,此刀就会割开他的喉咙。 两人一坐一站,都不出声,只默默打量着彼此。 穆钦体型极为高大壮硕,坐于桌前也快及崔近月胸口,甚至小臂都比她腰粗。 犹如一座坚硬的铁塔,身上每一寸肌肉的爆发力都很强,令人望而生畏。 让人意外的是,他还很年轻,虽然留了一圈胡子,但也能看出是才二十来岁的年纪。 他有一双寒潭般的眼睛,冷静,深沉,即使被利刃抵着脖子,也没有什么恐慌之色,更没蠢到大喊大叫,让手下进来救人。 崔近月知道,这一定就是穆钦。 同样是这世间罕见的,身体素质潜力都超然的高手,穆钦比林昱还要得天独厚,于是他赢了,再理所当然不过。 穆钦同样在细细打量着她,个头高而纤细的少年人,面容很是稚嫩,手却稳得很,让他都无法轻易夺刀,只能静候时机。 她的眼睛很平静,看着他的眼神既无血色,也无情绪,甚至黑白分明如孩童,却让穆钦有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 只是个少年人而已,还比不得他部落里的小崽子强壮,穆钦都不知为何,自己会感受到如此大的危机。 倏然,穆钦察觉到,眼前人的眉眼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他思索一番后,便从记忆中找出了眼熟的原因。 “林昱是你什么人?”他问。 对于自己的手下败将,穆钦已数不清有多少,有深刻印象的没几个,而林昱算一个。 毕竟在之前的许多年,林昱都是草原众部族的噩梦。 穆钦甚至可以说是听着林昱的名字长大,他也一直被金叶真教导着,杀死林昱就是达勒进军中原的第一步。 他做到了,且没有太大感觉,连同林昱几个儿子身死的消息,都未让他眨一下眼睛。 直到看到这张颇为熟悉的面孔,穆钦才突然发觉,林昱或许还有更小的子嗣。 崔近月并未隐瞒,“正是家父。” “所以你是为父报仇来了?”穆钦竟笑了一声,“觉得在战场上赢不了我,就暗中行刺吗?” 他好像忘了自己脖颈间还横着一把刀,又道,“可惜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这场战争的结果,你身手确实不错,可你抵挡不过千军万马,我死之后,达勒人依然会踏平啸风关,我王也必将成为天下之主。” 穆钦面上涌现出狂热之色,显然内心对金叶真极为拥戴。 他幽蓝色的眼睛里,是泼天的野心,和势在必得的自信,“你的父亲和兄弟都已经死了,就凭你,根本守不住啸风关,也阻止不了我们踏进中原的脚步。” 崔近月知道他是在激怒自己,寻找破绽脱身。 这人的确胆识过人,且很懂得攻心,若换个人,说不准真会被他动摇心神,让他寻到破绽,反向制约。 “所以呢?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崔近月却是不为所动,手都不抖一下,“你杀我父亲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也会被别人所杀,怎么我现在观你,却很不甘心,不惜费尽心思跟我周旋求生呢?” “你若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该在看到我之时喊出声,将人全都吸引过来,让他们将我乱刀砍死,为你报仇,那才叫死了都能瞑目。” 崔近月故意嗤笑,“可你看看你在做什么?你不敢,你不想死,穆将军,你怕了。” 穆钦脸颊狠狠抽动了两下,他咬了咬后槽牙,再无之前的淡定自若。 他冷冷一笑,“我为何要甘心?我是在两军对战时,堂堂正正打败了你父亲,战场之上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本就天经地义,我愿意在战场上丢了命,而不是在这里窝囊地死去。” “你要是条汉子,就也在战场上与我一决胜负,而不是以复仇之名,行偷袭之事。” 第15章 战神的品格15 穆钦言语愤慨,句句攻心。 然而崔近月仍不为所动,只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皱起了眉头,话也说不下去了。 这时,崔近月才道,“你中原文化好像学得不错,很会咬文嚼字,可惜没学到精髓,兵不厌诈这个词,可曾听说过?” 穆钦不是冲动易怒的性子,却也被她阴阳怪气的话激出些火气来。 他暗暗咬牙,“兵不厌诈是这个意思吗?” 崔近月不答,只淡淡道,“我今天来其实不打算杀你。” 穆钦眯了眯眼睛,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辞,却也疑惑,她为什么错过了一开始最好的机会。 “如果我真的想杀你,你根本就没有跟我说这么多废话的机会。”崔近月这样说着,却是压了压刀,让穆钦觉得自己喉间血管即将被割破,他面容都变得铁青,却还是一动未动。 “有一点你说对了,你是在战场上杀死了我父亲,我就也会在战场上杀死你,我一定会在西北军和你们达勒人的见证下,亲手砍下你的脑袋,以慰我父兄在天之灵。” “你踩着我父亲扬名,我当然也要让所有人知道,林昱的子嗣成功复仇,你的命,必将断送在我手里。” 崔近月的语气淡漠,没有愤恨的意味,眼中也没有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跟喝水一样简单。 可偏是如此,才让穆钦心生寒意。 他经历过许多场战争,遇到的勇士更是不知凡几,都从未像这个少年一般,能给他巨大的威胁感。 若是往常,他只会将这个少年视如蝼蚁,轻易就能被他捏碎脑袋。 然而崔近月神出鬼没的身手,和那把一直巍然不动的刀,让穆钦第一次连动弹都不敢,甚至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她说会在战场上摘了自己的脑袋,穆钦便有种必败于她手的宿命感。 曾经与林昱对战时,穆钦只感觉自己是在面临一座高山,他咬着牙往上狂奔,终是踩了上去,将高山踏为飞灰。 而现在,与这个少年对峙,他却像是面对一缕风,难以捉摸,诡谲不定。 此风一起,他就被席卷其中生死难控。 穆钦之前还觉得,林昱虽是个人物,但他的几个儿子都泯然众人,林昱死去,宣武侯一脉已绝。 崔近月的出现,却迅速打破了他这种认知,甚至比林昱带给他的威胁感更甚。 穆钦不是认不清事实的人,他很清楚,若崔近月在最初下杀手,他真的会悄无声息就被抹了脖子。 是以,他并未斥崔近月狂妄,而是沉声问道,“既然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你是想做什么?” 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崔近月耳朵悄然动了动,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动静。 穆钦没错过这个反应,他刚要说话,就见她抿唇一笑,“我来,是为了给你送上一份大礼的。” 崔近月的笑容,让穆钦下意识觉得不妙,下一瞬,惊天的爆裂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犹如地动,骇得人想要抱头蹲地。 紧接着,就听整个大营都乱了起来,外面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可惜身在营帐中,穆钦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崔近月依然稳稳站在原地,手中刀也未移动分毫。 穆钦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切齿问,“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跟你收点利息罢了。”崔近月嘴角仍带着笑意,“顺便来认认你的模样,以免在战场上杀错了人,到了我父亲灵前,惹他老人家不高兴。” 她这话说的轻蔑至极,让穆钦再忍受不了,就是去半条命也要把她留下来。 他如闪电般出击,以手去夺崔近月的刀,不惜用伤自身为代价,换和她对战的机会。 可崔近月速度更快,不等穆钦触碰到刀身,就已然抽刀一斜,精准削掉了穆钦的尾指。 鲜血喷涌而出,穆钦下意识捂住了伤口,并迅速一个鹞子翻身,离了崔近月好几丈远。 与此同时,他大声喝道,“来人,有刺客。” 崔近月没跟穆钦上演追逐战,而是悠悠闲闲甩了刀上的一滴鲜血,便朝营帐外而去。 因着穆钦的这一声大喝,周围的守卫们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迅速朝她包围而来。 崔近月浑然不惧,执刀相迎,如幽魂般穿梭在这些人之中。 她杀人非常干净利落,也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手腕轻轻一转,就有人倒地不起。 整个过程中,没有残肢鲜血飞溅,连刀口都只沾染了一丝血线。 所有近身的人,都是被她割开喉咙而亡,表面上看着伤口只是细细的一条缝,其实内里骨肉皆齐齐断裂。 在他人看来,就是死得悄无声息,也就衬得崔近月更为可怖。 7438飞在半空中,双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透着指缝去看这场难以言喻的暴力美学。 它见过几回崔近月出手,每次都会被惊艳。 系统深深觉得,三千世界,最适合用刀的人,非崔近月莫属。 显然不止是系统这么认为,围杀她的守卫也体会到了崔近月的邪性。 她和她的那把刀犹如一体,不管是什么样的武器与之对上,都没有招架之力,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她就如握着镰刀的死神,不费吹灰之力收割着生命。 是人就会生畏。 即使这些达勒兵经受过最残酷的淬炼,对上崔近月的单方面屠杀,仍然不由自主地生出畏惧之心。 是的,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几百人围住崔近月,都伤不到她分毫,还被她一刀一个地解决,地上尸体铺得越来越厚。 渐渐地,便有人忍不住往后退,不敢再上前。 解决掉身前最近的一个人后,崔近月在原地站定,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而她方圆十几米内,都再无人敢靠近。 她手腕轻轻一抖,刀刃上的那一丝鲜血便甩落在地,漂亮刀重又变得干净起来。 崔近月没去理会那些犹豫前进还是后退的守卫们,而是抬眸看向了远处的穆钦。 他立在营帐之外,高大的身影几乎都陷在了黑暗中,捂着自己的断指,眼神阴鸷地看着她。 他显然观看了屠杀全程,也终于见识到了崔近月的实力,如果不是她有心放过,他已是一具尸体。 此时整个达勒大营都已经乱成了一团,这处位于东边的偏僻之地,动静比不得其他地方,一时犹如孤岛。 守卫们加起来都不是她对手,而穆钦就算想用弓阵截杀崔近月,也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穆钦只能远远看着崔近月屠杀他的守卫,不发一言,眸中幽冷,像是要牢牢记住她的样子。 崔近月抬起刀,以刀尖指向他,嘴角漾出一抹笑意。 虽然没有开口,但穆钦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下一次,就是你的命。 十几处冲天火光照亮了营地上的夜空,士兵慌乱的呼喊声听得人烦躁至极。 而帅帐这里的人,被崔近月杀的杀,吓的吓,竟是连大声呼吸都不敢,让此处尤为安静。 穆钦心中大恨,他已然明白崔近月说的大礼,就是烧了他们的粮草,这给他带来的麻烦难以预计。 可偏偏,他却无法抓住这个罪魁祸首。 崔近月自觉利息收的差不多了,并没有继续逗留。 她足尖一点,便轻松翻越了包围圈,如能直上青云的雀鹰,引得还活着的守卫们慌张转身,却只能瞧见她越行越远的背影。 不过几息,她就消失不见了。 崔近月顺利脱身,另外三十人却不似她这般,能轻松离去。 到了约定好的会合地点,只到了二十来个人,崔近月迅速扫过他们的脸,便知还剩下的几人在哪个方向。 此时达勒大营到处都乱糟糟的,十几处冲天的火光令达勒军自顾不暇。 崔近月索性领着这些人,顺着地图指引,去将另外几个人接回来。 其中艰险无需赘述,可有崔近月在,杀出的血路上,都没有一滴鲜血是自己人的。 待所有人撤出达勒大营,竟是除了几人在执行任务时受了点伤,皆性命无忧。 一行人回到那处山坳,打马回程,很快便将火光仍然大盛的达勒大营抛在了身后。 飞奔回啸风关的途中,虽然遭遇了几波穆钦遣出的追兵,但都被他们留了下来,渐渐地,便再无人马来追了。 这一晚,三十西北精锐都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他们不仅潜入了达勒大营,还烧了那么多粮草,更性命无损地离开,全程都顺利得如有神助。 然他们不见神明,却都很清楚,从头至尾有一人运筹帷幄,让他们未曾走错过半步。 望着最前方那个高挑敏捷的背影,所有人胸腔里都涌出了一种奇妙的情绪,即便此刻,他们都还不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 一行人疾驰了一百多里,天地间仍黑蒙蒙一片,四面八方都没有旁的踪影,崔近月便令他们稍事休息。 大小伙子们吃了点东西,疲惫的精神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来时心中忧虑,不曾多言,如今大事已了,又觉得是与崔近月同生共死了一回。 他们便憋不住,七嘴八舌地问出困惑许久的问题。 第16章 战神的品格16 “公子,您让我们带的燃具怎么好像比火油还厉害?我看蛮子泼水后还烧得更厉害了。” “是啊,我照您的吩咐又藏又扔,那么一大堆粮草,就一下子烧起来了。” “公子,您怎么能找准他们粮草在什么地方的?” “对啊公子,您是如何知道那帮蛮子在哪里的?” “公子,您身手如此厉害,可是林元帅本家子弟?” “公子……” “公子……” 因着陈风和只告诉这些人,崔近月姓林,让他们唤她公子即可。 于是,崔近月此时简直是被公子二字包围了。 几十个大小伙子一齐问问题,聒噪的程度不亚于夏日蝉鸣。 她倒也没觉得烦,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安静下来。 不久前在达勒大营里杀出来的权威,让人不由自主顺从她的心意,果然所有人都立即住了口。 天光朦胧,崔近月环顾自周,只能看到这些年轻人的隐隐轮廓,而他们的眼睛,仿佛是这世间最明亮的东西。 她并未隐瞒,淡淡道,“我的名字叫林千霁,林元帅是我的父亲。” 崔近月此言就如一道惊雷,炸得这些年轻人耳晕目眩。 虽然西北军中不是所有人都认识林昱和他的四个儿子,但至少这些精锐们都是见过的。 而且他们也都知道,林昱仅剩的小儿子林昭,刚从蓝沙天坑被救回来,还身负重伤,尚未完全脱离险境。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林昱还有其他儿子,这才让他们连猜,都只敢猜测崔近月是林家旁系子弟。 有人便疑问出声,“可是我等从未听说过,元帅还有一个儿子。” 其他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都是既紧张又兴奋的模样。 崔近月拧紧水囊,“我父亲的确没有第五个儿子,我是他的三女儿,也是他最小的孩子。” 霎那间,仿佛天地都寂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甚至有人不小心把干粮水囊掉到了地上。 看起来有点蠢,崔近月不予置评,站起身来。 她身姿极是高挑,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能让人看得分明。 而她身上那种疏朗的气势,更是令人感触颇深,谁都不愿相信她是个女子,还带着他们夜袭了达勒大营。 “收起你们那副惊讶的模样。” 崔近月大步走向白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眼如鹰隼般冷厉。 “边关女子个个都能举起刀剑刺向敌人,她们不逊男儿,还得了个彪悍的名头,你们该司空见惯才是,我是个女子有什么好稀奇的。” “休息好了就上马,我们该回家了。” 几乎是她话音未落,所有人就下意识听从她的吩咐站了起来,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即使她刚自曝其身,让他们正觉得别扭。 崔近月见状,眼中浮出了一丝笑意,她一夹马肚,白焰就如闪电般窜了出去。 其他人赶紧上马跟从,有人暗暗加速,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越不到崔近月前面去。 她就和她的父兄们一样,永远在最前方,永远身先士卒,顶着最凛冽的风,直面最凶狠的敌人。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犹如定海神针,让西北军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这就是林家人,是宣武侯的子嗣。 如这次行动,她也是做足了准备,没料错过一步,把他们这些人带出来,就一定要把他们再都带回去。 无人再对崔近月的身份有所疑虑,还慢慢觉出了不同的滋味。 在知道崔近月的身份之前,她已经靠着实力征服了这些人的心,而知道她是林昱的女儿后,那种佩服里自然而然就添上了崇拜与喜爱。 虽然西北军里会有不少人为此惊掉下巴,毕竟不管是外表还是身手,崔近月都更像是他们想象中的少主,而不是女儿身。 但,绝不会有人敢说她既是女子,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上战场。 因为她是林昱的女儿,而林昱,是西北军的信仰。 宣武侯一脉保卫大周西北边境百余年,战死无数儿郎,大周军民都莫不对林家感恩戴德。 崔近月更是以身为证,就算林家此代儿郎悉数战死,林家的女儿也能顶上来杀敌卫国。 她有勇有谋,敢想敢拼,能带着三十人就偷袭敌营还成功了,没有人能不为此事动容。 当崔近月带着人马回到啸风关时,已是傍晚。 天边晚霞如火,映得大地也似回了暖,浸染于那巨大宏伟的城墙之上,使整个啸风关更显美轮美奂。 这两日陈风和除了休息时间,一直在垛墙后眺望远方,希望能看到崔近月等人的身影。 城墙的守军们都以为他是在忧心达勒军何时进犯,有心劝慰,却都不知该怎么劝。 整个西北,没人不在担心这件事,听说上野城已经有不少人举家迁徙,就怕成了达勒人的刀下亡魂。 陈风和也没心思解释什么,直到远远瞧见这不多不少三十一骑的身影后,他才如释重负,变得激动起来。 在守军刚要喝止来人止步之前,他就先行出声,“快开城门,这是我遣派的斥候归来。” 有陈风和作保,又对了一番他们正是前天夜里拿手令出关的三十一人,城门守军很快便放他们入了关。 崔近月行至瓮城南侧,陈风和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她没少胳膊少腿的样子,才彻底松了口气。 崔近月利索下马,朝他抱拳行礼,“陈将军,幸不辱命,敌军粮草已被我们毁了十五处。” 闻言,陈风和本来想说的话都给忘了,惊声道,“当真?” “当真。”崔近月不骄不躁回道,“粮草易燃,□□又难以熄灭,就算他们熄灭了火,粮草也已损失过半,不足以支撑他们与我们久耗。” □□是崔近月连夜做出来的,由陈风和提供小酒坛,薛神医提供材料。 这位薛神医出生道观,不光治病救人厉害,一手炼丹术也很了得。 这个世界能做火药的东西几乎都是药材丹方,而薛神医应有尽有,就连高纯度酒精他都做出了许多,有这种技术,他被称为神医根本不为过。 否则光凭崔近月一人,根本不可能短短时间就做出一百多个□□。 陈风和得了这样的好消息,痛快大笑,“好好好,你们可是立了大功了,粮草乃重中之重,没了吃喝,就是乱了根本,那帮蛮子若是想筹集粮草跟我们耗,也足够他们王庭伤筋动骨,我们横竖都不亏。” 他这话可谓话糙理不糙。 崔近月一来就去烧达勒军的粮草,为的也就是这个。 如今西北军士气低迷,杀杀达勒军的锐气,既能多争取点时间,又能让涣散的军心稍稍凝聚。 即使不是在战场上赢了,可只要达勒人倒霉,他们就高兴。 当然,她猜测的,没了粮草可能会引发的情况,就不必在这里跟陈风和讨论了。 陈风和很高兴崔近月完好无缺,也很欣慰派出去的精锐无一折损。 带着他们回到西北军大营后,便迅速将达勒军粮草被毁的消息传了下去,以求安定军心。 到了入夜时分,西北军上下便都知晓了崔近月带着三十人找到了达勒军老巢,且用奇法烧了他们泰半粮草的事迹。 再结合她之前单枪匹马从蓝沙天坑救回林昭的前情,她立即便在西北军里声名大噪起来。 陈风和在知道崔近月已经坦白自己的身份后,没多犹豫,一齐放出了她是林昱之女的消息。 此时林昭尚未清醒,而崔近月立下的这件大功,能迅速让军中士气振奋起来,根本不可能低调处理。 陈风和只能兵行险招,赌林昱余威仍能震慑西北军。 林昱之女的名头一出,西北军上下哗然。 第17章 战神的品格17 好在如陈风和所想,在各种繁杂情绪过后,所有人余留的感觉,都成了“不愧是元帅的女儿”,又有他暗中把控,舆论并未变得糟糕。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林昱。 在西北军里,普通士兵和许多低价将官对林昱的崇拜,已经狂热到盲目的地步。 不夸张的说,他就是所有人心中的神。 在林昱逝后,这个庞大组织既悲伤又恐慌,急需一个移情对象,来倾泻对林昱的信仰。 在崔近月出现之前,这个人选让陈风和等将领头疼不已,迟迟商量不出结果。 西北军军心溃散,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没了效忠崇拜,为之往前冲的对象。 按理说,林昭可以来担当这个角色,可他如今还昏迷不醒。 而归来的崔近月,带回毁了敌军粮草的功绩,犹如天降神兵,对鼓舞军中士气有极大的作用。 以这本事,若她不是女子,她会被立即拱上少主之位。 可惜大周虽民风开发,边关尤甚,但女子从军还是件难以想象的事。 陈风和担心有人接受不了,却也不想让崔近月受委屈,索性发动手底下所有的亲信,让军中声音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也能为崔近月博得更大的声名。 好在结果让他松了口气,林昱遗的影响力仍空前绝后。 祖辈父辈的荣光加持之下,崔近月的女儿身被忽略不计,所有人在讨论的,都是她不堕父亲威名,是为奇女子也。 若是之前,她顶着林昱之女的名头,即使将兄长从天坑救回来殊为不易,留在西北大营也会引起很大争议。 因为她是女子,而女子不得入军营是写在军规里的。 而现在,她烧了达勒军大半粮草,切切实实做了一件让西北军所有人受益的大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即使争议还是不少,比如有些人就觉得她不过一女子都能做到这种地步,若是换成他们,更能在敌军大营来去自如,一点儿粮草都不留。 可更多人都明白,领着三十骑人马闯入敌营,又将这些人全部带回来,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崔近月能做到,就足以展现她的实力。 这种实力结合她的身份,便造就了传奇性,令所有人都津津乐道,并下意识将她当做林昱的传承。 这一点就连陈风和都控制不了,完全是西北的将士们自发所想,他们需要有这样一个人,来作为精神寄托。 这个人是男是女,是何模样,都没有关系。 只需与林昱有一点联系,能让他们无需顾忌地移情即可。 若说林昱是神,那这个人不过是作为继续崇仰思念他的载体。 此人未来要么被林昱的光芒吞噬,要么立下更为耀眼的功劳,成就自身。 不过谁都觉得,后者是不可能的。 崔近月被选做了这个载体,其实并非陈风和有意为之,是她出现的时机实在恰到好处,所做的事情又足够令人崇仰。 既控制不住,那他只能充当一把幕后推手,让这件事变得对她更为有利。 如果林昭不是重伤致残,再无日后接下父亲重担的可能,陈风和都能换一种方式,将他推向这个位置。 而不是把这种重担,推到一个小姑娘肩头。 只能说,时也,命也。 林昱统治西北军几十年,影响力空前绝后,留下的后劲也深入人心。 西北军分五部,由陈风和与另外四位将领统管,虽然普通士兵们只知林帅,但这几位将军也都很受敬重。 崔近月搞出这么件大事,又是林昱骨血,那四位老将听说之后,竟也默认了陈风和的做法。 他们对林帅,又何尝不是如仰赖天神,于是对于他的子嗣,也都抱着回护之心。 崔近月回到大营歇息片刻,就与四人见了一面。 她不逊于高大成年男性的身量,与林昱颇为相似的面容,都令几位将军略有感伤,又有种奇妙的即视感。 仿佛能透过她,再次窥见林昱曾经的风采。 事实上,崔近月身上并无林昱那种冷厉残酷的压迫感,反而有种徐徐如风的气质。 比纨绔持重,比君子洒脱,一看便知与父亲心性全然不同。 这几位在战场上与死亡擦身过无数次的老将,眼神都极为毒辣,硬是能从崔近月那堪称无害的外表下,看出某种与林昱和他们类似的东西。 敬畏战争与死亡,亦有直面二者的勇气。 她看上去不像手里沾了血的人,可她在达勒大营杀出一条血路的事迹,亦已流传开来。 几人心中也惊奇,若说他们对战争以为平常,是在血与火中淬炼而成。 那这个才十三岁,之前一直在京中锦衣玉食的少女,难道天生就该在战场上吗? 崔近月并未与他们交谈太久,很快就被他们赶去休息。 而在她走后,外表与书生一般儒雅的徐诚缓缓点头,“既见杀戮,战而不避,却无杀性,难得难得。” 出身乞儿,靠实打实战功晋升为林昱麾下五将之一的牛敢当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道,“俺老牛瞅着,女公子跟元帅一样神勇,比四公子还像少将军哩。” 林昭以前在西北军里,是最受欢迎的少将军,他没有架子,又行事洒脱,既能与普通士兵打成一片,也很对他们这些老将胃口。 然而崔近月现身后干的两件大事,让他们都不得不叫好,竟是把林昭给比下去了。 不管是独闯蓝沙天坑还是夜袭敌营,都如话本中的无敌游侠,令人心向往之,大丈夫人生在世,谁不想像她这般潇洒不羁。 有着一副美须髯的朱羽轻叹一声,“可惜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最为年轻的周翔冷哼一声,他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最不喜旁人重男轻女,“可不是谁都有本事去敌军大营来去无损的,咱大周开国的泰安公主,不也是位女将军。” 朱羽被顶得有些恼意,“古往今来,泰安公主就这么一位,战乱时她是将军,可太平后她就是公主,太、祖都未给泰安公主正式的将军封号,你觉得今上难不成就能任命千霁为元帅继承人?” 周翔更为不悦,“打仗向来是有能力者居上,若千霁是天生将才,继承了元帅的本事,她怎么就不能当将军了?” “鸡同鸭讲,我与你无话可说。” “你辩不过,临阵脱逃也好意思。”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陈风和厉声喝道,“够了。” 他捏了捏眉心,据实以告,“我在这位女公子手底下过不了一招,只这一点,她的确是最像元帅的,甚至……” 甚至比元帅更强。 其他四人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都沉默了下来。 林昱之强悍无人不知,几个儿子比他不及,不想是传到了女儿身上,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要知道,林昱十三岁的时候,都还未上战场,林千霁却已敢单枪匹马闯去蓝沙天坑救人,又能找到达勒军老巢烧了他们大半粮草。 若她是个男儿,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宣武侯。 良久后,还是陈风和道,“再看看吧!” 崔近月并不知几位将军对自己的评价,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从决定奔赴西北开始,就没想着藏拙,至于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 奔波十来天没休息过,崔近月洗漱后,便在安置林昭的营帐中和衣睡去。 这一觉睡了四五个时辰,她体内功法运转数遍,所剩无多的真气重又丰盈起来,再睁开眼,她就已疲惫尽消。 崔近月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林昭有没有苏醒。 可惜他仍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两颊凹陷,脸色青白,仿佛一个活死人。 如果不是他心脏跳动还算有劲,崔近月真的会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按道理来说,林昭虽然伤重,但不至于一直昏睡。 崔近月想了想,觉得应该是那位薛神医给他用了深眠的药,这样也有助于他伤口愈合。 否则一旦林昭恢复意识,既会为父兄之死悲恸,也会为啸风关之危忧心。 更何况,他如果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要彻底离开战场,别说能不能好好养伤了,崔近月都怕他想不开。 看着林昭现在的模样,再忆起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青年,崔近月也不由有些难过。 她叹了口气,若是林昭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醒来,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天还未亮,崔近月却已经听到远处校场将士们操练的声音。 她没出去惹眼,在营帐中打一套拳法活动了筋骨后,才准备出去觅食。 却不想,陈风和竟直接端了早餐过来,见她已经活蹦乱跳也不惊讶,笑着招呼,“果然是年轻人,恢复得就是快,这些天辛苦你了,吃点东西吧!” 崔近月自是不能安然受之,“陈将军,你如此亲力亲为,倒教晚辈惶恐。” 陈风和满不在乎道,“陈家世代都是宣武侯的部将,我年轻时候,还是你父亲的近卫呢,这些事我都做惯了,他在时我也是如此,没道理他不在了,我就不能照顾你们了。” 若说西北军对林昱最忠心之人,非陈风和莫属,家族世代追随加上几十年的情谊,令他对林昱的子嗣也分外不同。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崔近月心性刚强,不会想到亲人就潸然泪下,是以毫不避讳在她面前提起林昱。 崔近月听他这么说,只能受了他的好意。 陈风和让她先吃,然后便端起一碗熬得细稠的粥,给林昭喂饭。 林昭虽然意识未醒,但能够自动吞咽食物,陈风和没废多大功夫,就把满满一大碗粥给他喂进去了。 崔近月也很快将饭菜横扫一空,与陈风和聊起战况,“陈将军,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第18章 战神的品格18 虽然崔近月不算军中之人,但她为西北军立下大功,陈风和倒并不瞒她。 “啸风关太过重要,我们不可能主动出击,守好这座关卡,才是重中之重。” 崔近月不假思索便道,“穆钦被毁了很多粮草,支撑不住太长时间的消耗,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退兵,要么尽快攻下啸风关,抢上野城做补给。” 这是崔近月做下夜袭达勒大营计划时,就想到的后果。 陈风和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崔近月又道,“我观穆钦此人,桀骜难驯,野心勃勃,必不会接受狼狈撤兵的结果,他会不顾一切代价攻啸风关,而且,就在这两天了。” 此人不是草莽之辈,兵贵神速这个道理,他是很明白的。 以达勒军现在的情况,越拖时间,战败的可能性就越大,崔近月可以肯定,穆钦必会以最快的时间出兵啸风关。 而这一次,必是决出胜负方休,穆钦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悠闲地耍着西北军玩儿。 陈风和闻言,眸中精光一闪,肯定地说,“你此次见到穆钦了。” 那三十精锐已经将此行做的所有事都交代完全。 唯有崔近月,行动轨迹并不明确。 陈风和知道的,只有她后来领着三十人杀出重围,以及她做下的所有部署,都正确得令人发指。 崔近月并不否认,“我只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胜过我父亲。” 陈风和哑然了一瞬,“即使如此,你也不该将自己陷入险境,若有个万一,你父亲在天之灵也难安歇。” “我斩断了穆钦的小指。”崔近月用这个消息成功转移了陈将军的注意力,“我没有暗杀他,而是告诉他,我会在战场上摘下他的脑袋,祭奠我父亲兄长们的英灵。” “在此之前他不知我是谁,在此之后他恨极了我,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再加上粮草的重要性,两日之内,穆钦必定发兵来攻,陈将军,你要让将士们做好准备。” 陈风和闻言,先是觉得可惜,又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是想正大光明在战场上胜过他,为你父亲报仇?” 崔近月点头,“他杀我父亲扬名天下,那我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败于我手,赢的还是我父亲。” 陈风和并不觉得她这个想法幼稚,反而很是支持,“我会与四位将军商量一下后,于校场点将,因你之顾,军中士气已然与几日前大为不同,不过对战的恐慌,暂时还无法消抹。”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千霁,他们需要你。” 崔近月眸色沉静,并无疑惑,显然很清楚陈风和的意思。 似乎被西北将士们当成林昱的精神传承,对她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并不会为此而感到惶恐。 陈风和看着这个能与他平静对望,一点儿都不露怯的少年人,心中感慨万千。 “你父亲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有他在,我们就有了与敌军对战的底气,现在的西北军,也必须有这么一位英雄告诉他们,我们能打赢这场仗。”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现在,千霁,我需要你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重新燃起希望,啸风关太重要了,我们的将士不能溃败而逃,只能以死抵挡住敌军。” “若无士气,他们必死无疑,给他们一点希望吧!”陈风和微低着头,语气恳求,竟是不敢与崔近月对视。 他显然很愧疚,“对不起。” 陈风和无意将这个才十三岁的少女卷入风波。 他本该派兵护送她和元帅尸首回京,可现在,他正在将一个少年人拖入深渊。 这一战结果难明,崔近月本可以回京,不趟这场浑水,就算他们没抵住达勒入侵,她也暂时不会有事。 可如果她彻底现于人前,接了将士们的精神托付,她便再难抽身。 陈风和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从崔近月来到啸风关之后,西北军就好似重新被神明亲睐,西北军的士气一直都凝在宣武侯身上,而崔近月,是最能代表宣武侯的人物。 他唾弃自己的无耻,却又期盼她再次带来奇迹。 崔近月能猜到陈风和的想法,可事实上,这才正中她的下怀。 她来西北,为的不就是光明正大上战场吗? 她极是真诚道,“陈将军,你不要觉得有所负累,我来了西北,就没打算再回去。” 陈风和愕然抬头,只见她目光灼灼,某种野心昭然若揭。 “林家世代守护西北,我父亲不在了,还有我。” 陈风和没有深究崔近月说的话。 或者说,他选择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 崔近月又与陈风和讨论了一些细节,在薛神医来看过林昭的伤势,知道他在慢慢好转之后,两人便去到另一处营帐,与其他四位将军会和。 得知陈风和的意图后,他们并未立即答应,而是确认了崔近月真有在战场上手刃杀父仇人之志,他们也无法阻止,方才同意这件事。 如今西北军群龙无首,又无人能继承林昱之威望服众,事实上,除了推崔近月上位,他们也没更好的选择了。 西北天空向来纯净无暇,即使入了冬,白昼之光也可将世间一切涤静。 练兵校场一眼望不到头,而西北几十万大军皆于此聚集,列成无数方阵之时,无疑是极为震撼的场面。 有五位上将保驾护航,崔近月的正式亮相,让看不清她的兵士也牢牢印在了脑海里。 而她面对几乎整个西北军的镇定自若,不卑不亢,亦让陈风和等人暗暗点头。 校场点将是很严肃的事情,是以,几十万大军在此,竟无半点嘈杂之声。 可即便如此,在知道高台上的陌生少年即是林昱之女,还立下火烧达勒军粮草大功时,西北军众人还是忍不住出声,对她议论纷纷。 崔近月接过扩音之物,暗运真气,先说出了五个字,“我名林千霁。” 让陈风和几人都惊讶的是,这仿佛是五字真言,竟令大军立即安静下来。 他们不懂何为真气化雷鸣入心,叫人不自觉敬畏,只感她有乃父之风。 “我在十七天前,得到了父亲和三位兄长战死,四兄困于蓝沙天坑的消息,便快马加鞭来了啸风关。” 崔近月简单陈述了自己的来由,便话锋一转,“我四兄未死,只是伤重,可我的父亲永远闭上了眼睛,而造成这一切的人还好好活着,我知道父亲是你们心目中的英雄,能胜了他的人,既叫你们痛恨,也让你们畏惧,可我要告诉你们,穆钦并非无敌。” “前夜,我率人偷袭了达勒大营,烧了这帮蛮子的粮草,斩了穆钦一指,我没杀他,是为了在战场上砍下他的头颅,洗刷我父之屈,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命必为林昱后裔所取。” “而将士们,你们西北军的威名响彻天下,你们守了啸风关百年,未往后退过一步,从前如此,今后也会如此。” “你们必能守住啸风关,将那帮蛮子赶回草原去,是不是?” 她话音刚落,整齐划一的呼和声便响彻天际。 “是——” 第19章 战神的品格19 没有事先演练,崔近月言语也没有多大煽动性。 可所有人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都下意识喊了出来。 这一喊,他们的憋屈畏惧竟也随之烟消云散,心尖的热血重新被点燃,背上都出了一层毛汗,恨不得立即就去与达勒军厮杀。 崔近月达到目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深藏功与名。 不过是在她那个世界只堪小用的音诱术,在这个时候,却意外的能派上用场,果然技多不压身。 一旁7438被排山倒海般的喊声吓得一激灵,它不懂人类的悲欢喜乐,只觉宿主牛逼。 而陈风和等几位老将军同样觉得,崔近月不愧是林昱的女儿,能三言两语就调振士气,可不就是天生的将才。 就连她的几个哥哥以前,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士气重燃,接下来就是几位老将的事了。 崔近月悄然退到一边,却仍立于高台之上。 她身姿高挑,背挺腰直,端的是翩翩少年郎,看着并无多大杀伤力,可底下无数人都忍不住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 即使可能都看不清她的模样,可知道她是林昱的女儿,又能找到达勒军老巢给予重创,西北军众人潜意识里,就觉得她果然颇有林元帅的风采。 林昱对西北军的影响力毋庸置疑,只需有几分像他,所有人便能轻易移情于崔近月。 或者说,对她生出依赖感。 这是宣武侯之名震慑西北乃至天下百年,所带来的余荫,亦是将士们哀痛缠心时,崔近月的出现带来希望之顾。 她的性别不是阻碍,英雄只需卓尔不群。 偌大的校场上,那些看向崔近月的目光,与从前林昱在时,何其相似。 便是陈风和都没想到,崔近月能如此轻易被西北军接受。 崔近月同样没想到,自己能走到这一步。 她本来的打算,是先与西北军共同御敌,再徐徐图之。 即使无法接收林昱留下的资源,也能凭军功晋升,让质疑的人闭嘴。 如今质疑之人肯定也有,然而以西北军的庞大体量,支持她的人反而更多。 任谁观她来西北后的事迹,估计都要惊呼“天选之女”。 待回了僻静之处,崔近月忍不住问系统,“小八,我怎么感觉我运气越来越好了?” 虽说从和系统绑定后,她一直都拿爽文剧本,但最近的交易执行时,她经常有种如鱼得水的顺利感,现在尤甚。 7438用小手指做了个掐手算命的姿势,“所谓好运,是指天道规则对一界生灵之偏爱,至于宿主你嘛,天外来客,一般都很不受欢迎的,因为有原住民当锚点,又不做要毁灭世界的事,天道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 它一拍手,肯定道,“不是你运气变好了,是此方天道比较友善,它应该是个小可爱。” 崔近月感觉有点手痒,“天道还有可爱之说?” 7438哼了一声,“当然了,系统手册里有说,万千世界,天道各有不同,有的无处不在,有的尚未觉醒,有的是大魔王,有的是小可爱,有的只要你不毁灭世界就不管,有的你骂它一声就会被驱逐。” “据说那个摧毁了主神的宿主,就是一个特别凶残的世界出来的,那一方天道很疯狂,才养蛊出了一个恐怖疯子,不过阿月你放心,我不会带你去那种世界的。” 崔近月失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往往会反向成真?” 7438立即双手捂嘴,表示自己没有乌鸦嘴的意思。 崔近月实在没忍住,摩挲了下它的脑袋,“你也放心,不管是怎么样的世界,我都无惧。” 小系统闻言眼中满是崇拜,它的宿主最厉害了。 …… 陈风和相信了崔近月的推断,而事实证明,这无比正确。 甚至都未到下一日,穆钦的大军就朝啸风关扑来,他的补给被烧大半,达勒王庭又远水救不了近火。 如果不立即攻下啸风关,他的人会被活活饿死。 战死和饿死,穆钦为他们选了前者。 二十多万大军压境而来的画面,让守关的将士如坠冰窖。 如果不是陈风和做了战前准备,又拉起了崔近月这面旗帜,使得西北军士气大振,对御敌有了信心,或许没打起来就会生乱。 当然,现在达勒军皆知己方粮草无多,为了活命,他们就是踩着同伴的尸体也要进入城墙之内。 他们此时就如饥饿的狼群,不吃到肉不会罢休,比之西北军,他们会更不要命。 一般来说,城墙巨大牢固,易守难攻,狠一点的能耗上几年都不见结果。 穆钦显然等不了这么久,所以他选择了强攻,用人命来填,踩着尸体过城墙。 从天色将晚至夜色如墨,达勒人仿佛不知疲累,没有一刻停歇过攻城,他们不顾生死的样子,让西北军许多人都心里发寒,勇气渐消。 不是没有达勒人成功爬上城墙,好在各处都守军充足,无人懈怠,才将这些“幸运儿”全都乱刀砍死丢下去。 崔近月和几位将军站在瞭望台上,眼见这场夜袭像是没有尽头,他们都脸色难看,她倒是一如平常。 周翔率先开口道,“穆钦手底下有二十多万人,如果他一直这么不停歇袭击我们,将士们不可能一直坚守。” 打仗是很耗费精神气的,敌人的悍不畏死,会加剧这个过程,一旦过了那条线,就离兵败不远了。 穆钦求速战速决,不在乎人命,可他们不能不在意,杀人杀到麻木,会让士兵不自觉松懈,甚至崩溃,只要有一瞬间的破绽,都会给敌军可趁之机。 徐诚紧皱着眉头,“没错,只守不攻,实为下策。” 朱羽看着陈风和道,“穆钦想用人命来消耗我们的精力,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牛敢当附和,“俺也这样想,陈将军,你给拿个主意吧。” 陈风和却是看向崔近月,“你是如何想的?” 崔近月眉目不惊,淡淡道,“那就出战。”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其他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穆钦的本事他们都见识过,尤其林昱还折在他手里。 如果他们有把握退敌,就不会在崔近月来之前,被穆钦打击到士气溃败了。 不是不愿出战,只是没了宣武侯,他们也就没了失败的底气,谁都无法承担那样的后果。 说白了,若丢了啸风关,他们都得死,而不主动出战,犯下大错,他们的家族亲眷至少无忧。 陈风和捏了捏鼻梁,“你知道出战意味着什么。” 崔近月正色道,“我在全军面前都说了,要在战场上拿下穆钦的项上人头,诸位将军,这并非虚言,我愿领军与穆钦一战。”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徐朱牛周四人都不说话,陈风和竟反倒在这时露出了笑容,问道,“可敢立军令状?” 崔近月与他四目相对,眸中交流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意图。 “敢立军令状,与穆钦不死不休。” 在其他四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崔近月就斩钉截铁说自己敢立军令状,与穆钦一决生死。 本来商讨的重点,该是崔近月能不能领兵,军令状三个字一出,他们便都顾不上纠结,转而为她打起圆场来。 “军令状可不是开玩笑的,童言无忌,老陈,你可莫要当真。” “千霁若想出战,试试便是,哪需立什么军令状。” “陈哥,小丫头报仇心切,想会会穆钦不是什么大事,你要她立军令状作甚?” “是啊是啊……” 一时间,陈风和竟被四人给“围攻”了。 他瞅着崔近月,算是体会到她那拆屋顶和开窗的理论是怎么一回事了。 崔近月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在来之前,她就已经与陈风和商量过,她若想领兵出战必被阻拦。 可如果她敢立军令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在这军中,军令状三个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着丹书铁卷的威力。 果然,这几位将军一听军令状就让步了,他们是真心为她着想,军法严苛,立状可决生死,若是败了,她必死无疑。 他们自然不愿让她去赌这个万一。 不过崔近月也并不只是拿这个做由头,她想要光明正大领兵,军令状就是最好的利器,几乎能让所有人都闭嘴。 陈风和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重喝一声,让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千霁既敢立军令状,你们竟还是当做儿戏?”他眸如鹰隼,扫过几人,“这是战场,我不会拿任何一个兵卒的命来开玩笑,虽然千霁是元帅的女儿,也是最有资格为他报仇的人,但她想领兵,这军令状就非立不可。” “否则,你们让她如何服众,如何差遣手底下的兵卒?胜有奖,败必惩,才是我西北军的作风,谁都不能例外。” 他话中隐藏深意,四人尚且不知,不过他们都很清楚,陈风和所言极是。 崔近月在西北军中没什么根基,又是个女子,派兵给她很容易被诟病,而军令状又名生死状,非悍勇者不敢立,最能归拢人心。 因此,四人都不再阻拦。 崔近月见他们还没意识到其实还有别的选项,赶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写了军令状交于陈风和。 于是,除了拿回穆钦的项上人头,崔近月再无退路。 第20章 战神的品格20 有本事的人自信,并不会让人感觉不自量力,反倒会令人下意识期待那个好结果。 徐诚四人对崔近月的心态,便是如此。 军令状既已立下,他们也不再多言,而是开始商量战术,以辅崔近月打赢这场仗。 至于让她独自领兵对战,那是不可能的,他们若是想百年后去见元帅,就必须好好护着他的孩子。 达勒人是为了报复而来,又不顾死伤,是以这场攻城战,直到天色微亮,动静才小了下去。 这一夜,达勒军又是火烧城墙又是叫骂,西北军也不曾正面迎敌,只守着城墙,没让一个达勒人翻越成功。 这令达勒人觉得,西北军都是一帮孬种。 没了林昱这块遮羞布,他们就是一帮缩头乌龟,根本敌不过达勒铁骑。 而在达勒军撤回本营不过一个时辰,巨大的关门悄然开启。 崔近月与牛敢当周翔这两位叔伯,各领几万大军,分头朝着达勒军包抄而去。 论人数,达勒军远胜于他们这三支队伍,可这时候,达勒人刚撤兵休整,正是疲乏之际,而他们带出来的人,都睡眠充足,精神奕奕。 以小博大,打的就是时间差和状态。 崔近月率中军直入达勒大营,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收割了一大波人头。 待达勒军中有人吹响敌袭的号角,这支队伍已经破坏了他们所有防线。 崔近月毫无顾忌,向所有人展现了自己强悍的杀伤力。 所有跟随着她的人都能看到,不管是挡在她面前还是从四面八方围剿她的达勒人,都无法近她身,更别提伤她分毫。 她身着哥哥的银甲,挥舞着父亲的长枪,如死神握着镰刀般收割性命。 敌人往往不过一个呼吸就身首异处,绝不用她再挥第二枪。 她所过之处,鲜血皆如薄雾般洒在空中,叫天光照得一清二楚,令人一眼便汗毛倒竖。 这是一场纯正的血腥美学,可惜无人欣赏,甚至渐渐的,已经没有达勒人敢再往她面前冲。 反倒是跟随她而来的西北军,却是越战越勇,只因最前方的那个身影,激起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血性和悍勇。 军中统领的重要性,在此刻展露无遗,她强,跟随者也就强。 当杀性战胜了恐惧,他们就是最强的战力。 没过多久,牛敢当和周翔率领的两翼军,也成功偷袭了穆钦手底下那支没来得及装备起来的重骑兵,将其全数绞杀。 重骑兵一死,达勒军就成了没有盔甲的野狼,只能拿血肉跟西北军拼。 心态扭转,他们反成了惶恐的一方。 崔近月一直没有停止过脚步,她在寻找穆钦。 这时的达勒大营一片混乱,喊杀声震天,还是7438给她提了个醒,她才知道了穆钦所在的方向,打马前去。 行到某处,就见穆钦与亲兵正与一支西北军杀成一团。 穆钦的武力值同样强悍,无数西北军在他的大刀下殒命,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尸体,他却毫发无损。 然而与崔近月先前不同的是,西北军杀红了眼,一心为林昱报仇,纵有许多同袍战死,也没有一人退缩。 崔近月策马急冲,在穆钦再次挥刀之际,以枪身格挡住了他的杀招,救下了一条人命。 那个死里逃生的兵卒回头,下意识叫道,“少将军。” 崔近月没有理会,眨眼间就与穆钦战了起来。 两人四周清出了一个圈,入之即死,无人敢靠近。 说起来,穆钦的确是崔近月在这个世界里碰到的顶尖战斗力,不仅力大无穷,体力也远超常人。 可惜的是,和崔近月这位曾破碎虚空的武学大宗师相比,他尚且不够看。 前日指头被砍,穆钦恨毒了崔近月,如今相见,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可以一雪前耻了。 然而真正对上崔近月之后,他引以为傲的强壮身躯,竟如孩子般笨拙,能手撕一头牦牛的力气,也反被她压制。 穆钦还永远捉摸不透崔近月的下一招,只能狼狈防守,找不到一点进攻的机会。 他甚至觉得,崔近月其实可以一枪要他的命,可她没有。 直到崔近月攻到第三十七招时,她突然挑高枪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斩下了他的脑袋。 穆钦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父亲接了你三十八招,你败于我手,赢的还是他。” 他带着一种“原来如此”的意识,永远坠入了黑暗。 冲天血柱喷涌而出,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塌下,与骏马的嘶吼声一起倒地。 而崔近月轻巧侧身,接住了那个满是血污的脑袋。 她飞身立于马上,提气大吼,“达勒主帅穆钦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一回生二回熟,传音术使崔近月声音如雷鸣般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战场上的厮杀声都静默了一瞬,而那些杀红了眼的人,也都陡然清醒了过来。 主帅已死,又被西北军的偷袭杀怕了,达勒人再无反抗之心,分了几股四散逃命,剩下的则溃不成军,缴械投降。 这时候尚无俘虏不杀的规矩,投降后能活着还是当奴隶,全看敌军主帅的心情。 是以,这些降军个个如丧考妣,动都不敢动。 而打着打着就得知胜利了的西北军,将俘虏们赶到一处后,就开始兴高采烈地打扫起战场。 不久后,牛敢当和周翔都策马来到了崔近月这里,他们脸上尤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啸风关之危,竟这么一战就解决了? 恍惚间,他们都有些怀疑起前些时日与穆钦对战的艰辛,是真是假了。 不过穆钦的脑袋作不了假,他们亲眼所见后,都露出了畅快解恨的表情,很快又红了眼,显然是想起了林昱。 崔近月到底不是真的接了宣武侯帅印,是以并未插手这场胜战后的事情。 她只是带着穆钦的头颅,将其摆到了林昱父子棺木前的香案上,实现了必以穆钦性命祭奠他们的诺言。 与此同时,崔近月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英勇事迹,也迅速在西北军中广为流传。 尤其是她与穆钦对战神勇,处处将他压制,最后斩了他头颅,也被旁观者自发编成了故事,说给未能亲眼所见的兵卒们听。 这是自林昱离世后,西北军所历的第一场胜仗,且赢得非常漂亮。 崔近月杀了达勒军主帅,她的功劳毋庸置疑,而她的身份,也能令士兵们毫无障碍地推崇追捧。 有一股新的旋风,在西北军里缓缓刮起,只待有一天,彻底送新的英雄上青云。 也就在当晚,林昭醒了。 第21章 战神的品格21 林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在一旁的崔近月。 他不知今夕是何夕,下意识呢喃,“我是在做梦吗?竟然梦到小妹了。” 他嗓子干哑,声音也小,崔近月却听得清清楚楚。 “四哥,这不是梦,我是千霁。” 林昭表情变得困惑起来,而很快,他意识彻底恢复,记忆回笼,当即就脸色大变,且想要支起身体。 崔近月已然料到他的动作,拿过被子助他支撑,又按住他的肩膀,没让他撕扯到身上的伤口。 “四哥,你听我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崔近月给了林昭想要的信息,他果然不再乱动,“我将你从蓝沙天坑带了回来,薛神医救了你的命,只是你伤太重,需要好好静养。” “我今日带兵出战,斩下了穆钦的人头,达勒败逃,啸风关之危已解,你毋须为此担忧,待你好些,我们就带父亲和哥哥们回家。” 林昭怔怔地看着她,感觉能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又仿佛每个字都听不明白。 崔近月有意缓和他的情绪,便将自己来到啸风关后说的事事顺遂,当然,事实也大差不差。 然而在林昭听来,却仿佛天方夜谭,他觉得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就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既为穆钦之死,达勒军败逃痛快,又为父兄皆死,属下们也都葬身蓝沙天坑而悲伤,情绪牵动,便控制不住猛咳起来。 崔近月眼看着他嘴角溢出了些血沫,赶紧为他输送了一波真气,才让他没将心肺都咳出来。 林昭一把抓住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我要……去看看父……父亲和大哥……” 崔近月给他顺气,“四哥,你不要激动,母亲还在京中等着,等我们带父亲和哥哥们回家,你若是再有事,我们家就真的垮了,你明白吗?” 林昭怔住,他看着冷静得不像才十三岁的妹妹,悲痛和心疼扯得他心脏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 他别过头,强忍住了眼泪。 “对不起。”他低哑着声音对妹妹道歉,迷茫而无力,“我会很快养好身体,别怕,我们家不会垮的。” “……霁儿,我想再睡会儿。” 崔近月见状,没再多说什么,扶林昭重新躺好,为他掖好被子,便默默走出了营帐。 放下帘布的一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年轻人的隐忍低泣。 她没有回头,这时候的安慰对林昭毫无用处,他需要的,是一个人好好消化现实。 以林昭的性子,崔近月也不怕他想不开。 崔近月准备去找薛神医,再给林昭开些安神的药。 没走一会儿,她就迎面遇到了来看望的陈风和。 得知林昭醒了过来,陈风和极是高兴,随后又知晓了崔近月已经将实情告知于兄长,让其心神悲恸,要一个人静静。 陈风和抚了抚胡须,并没说出什么责怪的话。 他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有些事等瞒不住了,就成了祸,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没人喜欢独独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林昭虽然不是心思重的人,但他遭逢巨变,恰恰需要得知真相,考虑未来。 “那他的腿……”陈风和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崔近月摇了摇头,“四哥现在受到的刺激就已经够多了,我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他这件事,不过您放心,为了我母亲,四哥也不会自暴自弃的。” “陈将军,我四哥已经醒了,可他的身体还不适合赶路,我们住在军营又多有不便,我想带他去上野城养伤。” 陈风和沉吟片刻,便应下了这件事,“如此也好,蓁蓁就在上野城里,有她照顾林昭,或许会更好。” 崔近月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周蓁蓁便是她四嫂,两人只在京中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个飒爽干脆的边城女子,和林昭感情也非常好。 据陈风和所言,林昭出事的时候,周蓁蓁曾偷偷想出关去蓝沙天坑,被同巷的军眷们给拦下来了。 林昭被她救回来的消息由陈将军命人秘密送去后,周蓁蓁就彻底安静下来,竟也没要闯军营的意思。 林昭现在的情况,若有周蓁蓁在身旁,或许真的会好些吧! 对于回上野城养伤,林昭并无意见,只是明显有些情怯,像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 崔近月没有去管他的纠结心思,有牵挂,总比死气沉沉的好。 陈风和答应让他们去上野城,转头就安排好了所有事宜。 给林昭的药材,林家父子几人的旧物,都被他收拾好装了几大车厢,还派了一队强兵护送他们,直至回京。 就连崔近月来时浸了血污的两件斗篷,都被他吩咐人清洗干净,交还于她手。 可以说,崔近月在这里的顺利行事全都靠这位老将军,她真诚道,“陈叔,谢谢您为我和父亲哥哥们所做的一切,您好好保重,我日后一定会来看您的。” 陈风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好,我等着再见的那一天。” 崔近月又将提前写好的信交给他,这封信将随着捷报一同入京,送至林夫人手里,告知她目前情况,好让她安心,也做好林昭回京养伤的准备。 林夫人或许会很难过,可不管怎么样,林昭能活下来,对林夫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至少,她不会只剩一个女儿了。 待另外四位叔伯对林昭嘘寒问暖完毕,崔近月便翻身上马,领着长长的队伍朝上野城而去。 她没有回头,似乎也没有留恋,明明脊梁尚有些单薄,却如青山之松般坚韧,令人不自觉信赖,当成大人看待。 陈风和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才十三岁的少女,仿佛为战争而生。 她在战场上的从容、凛冽、甚至残酷,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他也能明白跟随她的战士们是何等惊艳。 谁都不能否认,扭转了这场战争局势的关键,就在于崔近月一照面就杀了穆钦。 达勒人有多明白自己主帅的强悍,也就有多惧怕能斩下他人头的崔近月。 就如当初,林昱败给了穆钦,西北军神话被破,险些一蹶不振。 崔近月为父复了仇,也解了西北军之危。 如今军中上下对她立军令状和斩杀穆钦,皆佩服到了狂热的地步,陈风和无意阻拦,他有种预感—— 她还会再回来的。 这个小姑娘,天生属于战场。 上野城,白荷巷。 这一片都是军中将官安置家眷的地方,林昭与周蓁蓁成亲之前,体贴地在此处置办了府邸,做两人小家。 周蓁蓁自小生长于白荷巷,她父亲战死,与母亲相依为命。 后来母亲病逝,她被堂叔周翔接到家里照顾,才好好儿地长大了。 嫁给林昭后,夫君体贴她的心情,特意将家置在白荷巷,左邻右舍都是她熟悉的人。 也幸好是这样,才会有一群清楚她性子的婶娘帮忙拦着,没让她出关去蓝沙天坑。 崔近月驾着马车来接周蓁蓁时,刚打了照面,周蓁蓁就红着眼给她跪下了。 崔近月一惊,赶紧将她扶住,“四嫂,你这是干什么?” 周蓁蓁眼中有泪,却无哭哭啼啼的姿态,她坚定道,“我知道没有小妹你千里奔波,昭哥就回不来了,你救了他,就是救了我,此恩我将来必报,你暂且受我一拜罢。” 崔近月牢牢把住她的手臂,没让她真的跪下来,见旁边已经有人出门来看,便道,“四嫂,你先收拾些衣物,四哥被我安置在帅府,正等我接你过去。” 果然,一听林昭在等她,周蓁蓁立即站稳了身体,“不用收拾什么了,我这就随你走。” 她如此干脆利落,崔近月颇为欣赏,待她跟左邻右舍打了声招呼后,就扶她进了车厢,架马离开了白荷巷,往朝廷赐给林昱的元帅府而去。 白荷巷到底狭隘,也只有偌大的帅府,能安置下他们这些人马。 观周蓁蓁不是脆弱女子,崔近月便将林昭的伤情如实说了,倒并非试探,即使崔近月和周蓁蓁并不熟,也知道这位四嫂是很爱她四哥的。 崔近月从之前到现在都不担心,周蓁蓁会为此抛弃林昭。 她只担心周蓁蓁会为此悲痛太过,因此这些天里,她都不主动联系,就是想等林昭醒来,什么苦难,他们小夫妻一起扛就没那么沉重了。 结果也如她所想,比起死亡,周蓁蓁更能接受林昭还活着,即使以后无法行走的结果。 她既没有崩溃,也没有怨愤,而是问道,“小妹,昭哥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亦是个聪慧的女子,崔近月想,“是。” 周蓁蓁毫不犹豫便道,“那就由我来说吧,你放心,昭哥不会为此消沉颓废的。” 崔近月本也觉得,林昭不会因不能行走就真的当残废度过余生,可见周蓁蓁说的如此笃定,倒是有些好奇了。 她这个四嫂,难道还有什么杀手锏不成? 直到回到元帅府,小夫妻关门私语了一番,又开门迎她进去后,崔近月方知,周蓁蓁的确有个天大的杀手锏。 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第22章 战神的品格22 这个孩子的存在,一下子就吊起了林昭所有的生气。 他知道自己必须好好活着,看着孩子长大成人,才能在九泉之下无愧见父亲。 而对整个林家来说,周蓁蓁的孩子,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新生能驱散林家失孙失夫失子失父的阴霾,带来新的希望。 林昭和周蓁蓁显然抱头哭了一场,两人眼睛都红肿不堪,不过崔近月却从林昭的精神状态中,嗅出了些许端倪。 “四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就算有了孩子的鼓励,他的表现也未免太过平静了一些。 他不是个会轻易认命的人,脾气也没好到能做圣人,怎会这么快就接受现实? 林昭半躺在床上,艰难地笑了一下,“从醒过来之后,我下肢便动不了了,我尝试过很多次,也不能有半点知觉,你又故意不提我的伤情,我便猜到了。” 崔近月心中暗叹了一声,认真地对他道,“薛神医说你身体底子很好,若是好好修养,应当能恢复些知觉,四哥,你莫要就此放弃。” 林昭点了点头,与周蓁蓁一样,身上有种虽认命但并未自弃的感觉。 “战场无情,我能留下一条命,已是幸运至极,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这条命,不会想不开的。” 崔近月便知,林昭已不需要她劝说什么了。 他从前便是林家父子里性子最豁达的人,如今遭逢巨变,他自也能最快调整好心态。 崔近月本怕他受不住,可显然,即使他不能再上战场,也找到了好好活下去的意义。 有了周蓁蓁在,照顾林昭便成了她的事,好在有府中仆从帮忙,倒也不算太累。 崔近月不怎么去打扰他们,常窝在书房看林昱留下来的兵书注解。 一行人在元帅府里待了大半个月,林昭便坚持自己伤势好了不少,要求回京。 崔近月知道,他被周蓁蓁带着去看过父兄的棺木,回来两人眼睛又肿成了桃子眼。 林昭很想尽快带他们回京安葬,而不是躺在冰冷的边城。 崔近月拗不过他,也有信心路途中能护住他和周蓁蓁肚子里的孩子。 于是,在凛冬彻底降临之前,他们离开了上野,朝盛天城出发。 来时的路,崔近月走了六天,回去却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途中还降了一场大雪,路难走人更不好过。 纵是有崔近月每日以真气蕴养林昭和周蓁蓁的身体,他们也连马车都不能出,以免生病。 好在腊八这天,他们终于踏进了盛天城的地界。 而京外的凉亭,故人也依诺守在此处。 崔近月与兄长打了声招呼后,便下马走进凉亭。 魏霖事先让人将亭子围了起来,又穿着厚厚的大氅,暖炉不离手,可纵是如此,他还是冻得面色发白,显然受不住这寒冷的天气。 望着崔近月身着并不算厚的孝服,也仍然面色红润的样子,魏霖十分羡慕,“习武之人果然不同。” 崔近月无奈一笑,“都冻成这样了,干嘛还要等?对了,你怎知我今日会到?” 魏霖幽幽地看着她,“我看了你写的信,猜你应当是这几日能回来,除了今日,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七日了。” 崔近月摸了摸鼻头,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这是真不好意思了,“那……多谢你等我?” 魏霖见状,岔开了话题,“我知道你能将你哥哥救回来,可我真没想到,你竟能杀了穆钦,大败敌军,千霁,连我娘亲都赞你是女中豪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目光转向崔近月身后,看着那几具被围起来的棺木,眼神幽远,“全大周的女子,或许都能因你而改变,我真的很佩服你,想必林侯泉下有知,也会以你为傲。” 崔近月闻言的反应却是,“这事儿传得这么广?不是都说边塞到京城的消息不灵通吗?” 魏霖塑造的氛围全没了,他无语道,“何止是传得广,简直是人尽皆知,如今京中谁人不知你这位女英雄?便是南方,待雪化了大行通商,你的名字也会传向远方,全天下的人,都会知你林千霁。” 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不少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尤其是长公主,昭文馆的文士都在说你好话,应是有她授意。” 崔近月挑眉,昭文馆为长乐驸马褚祯,一位曾经的寒门探花设立。 昭文馆发展至今,名气颇大,是京中许多读书人都喜欢去的地方,可少有人知,它真正的主人是那位长乐长公主。 因着魏霖这几年已成了京中冉冉升起的文星,在文士圈如鱼得水,崔近月才能从他口中知道某些内幕。 毕竟这个时代,也只有读书人的消息最为灵通。 林家和长公主并无交情,崔近月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为她扬名。 魏霖也想不通,只道,“你回来后,小心些便是了,以你如今的名声,想做文章的可不少。” 崔近月点头,她知道魏霖的意思。 宣武侯之位牵扯甚多,林昱在时无人敢犯,如今他不在了,林家第四代又还未长成,而她在啸风关大出风头,偏是个女子,想借机搞事的人,多不胜数。 不过崔近月敢回来,就敢接招。 因着是扶灵归京,崔近月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魏霖也不再多言。 两人道了别,崔近月便重新上马,带领着队伍往京城而去。 虽已是寒冬腊月,但京中各道仍热闹不已。 因为不久前西北传来捷报,皇帝有意以此安抚民心,所以全京城的人都知,宣武侯之女一战便打得达勒军溃散而逃。 啸风关无忧,整个大周便都能平安。 宣武侯震慑西北几十年,便是战死,也有女儿横空出世继续保卫西北,谁不称道林家忠君爱国,满门忠烈? 是以在崔近月带着兵马护送几具棺木进京之时,百姓们就认出了她,紧接着消息便火速传往其他地方。 很快,京中各道上便站满了百姓,无声迎林家人归来。 崔近月位于最前方,能清楚看到道路两侧有人眼含热泪,有人情绪激动,却无人出声,好似怕惊扰了随之而来的亡灵。 这支队伍行至宣武侯府,百姓们也跟了一路,乌泱泱一群人,甚至惊动了官府派出差役来维持秩序,却无阻拦他们瞻仰宣武侯棺木的意思。 最终,还是林老太君亲言谢过他们,百姓们才慢慢散去,而林家人一边哭,一边将棺木运回府中。 林家为了这场葬礼,已经准备了很久的时间,一切都井然有序,喧闹又凄凉。 崔近月无疑被行了最多的注目礼,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却总给人一种利刃出鞘的感觉。 明明才十三岁,可她的身量、眼神、气场,都无一不令人生畏。 唯有林昭能懂,这是手里沾了血,自然会让京中金娇玉贵的人觉得惧怕。 就连她的侄儿们,都对这位姑姑明显畏惧起来,就如从前面对他们的父亲那般,小孩子敏感,即使还懵懂,也知道远离可能会伤到他们的东西。 而林老太君和林夫人,同样变了对待她的态度。 若说林老太君是为这个孙女自豪,喜欢她身上的这种血性,那林夫人就显然心情复杂多了,她甚至都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和以前那软乎乎一团完全不一样了的女儿。 崔近月倒是坦然,以前如何,现在依旧如何。 就像在边关,她从未想过藏拙一样,她同样也没打算在家人面前伪装什么,若不能接受,不过亲缘淡薄而已。 无论在什么样的世界,成了什么样的人,崔近月从未委曲求全过。 身份是契约来的,人生却是她自己的。 从始至终,崔近月都是崔近月。 第23章 战神的品格23 在林家父子的葬礼之后,崔近月受到了永安帝的召见,走进了威严甚重的朝堂。 并非所有朝臣都能接受女子上战场,可是只要永安帝很欣赏她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就无人敢公开挑衅质疑她。 这是崔近月走入朝堂后,唯一的感觉。 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想她出丑,想她滚出去,她却始终不卑不亢,反倒是与她那双眼睛对上的人,都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永安帝是第一次见到崔近月,她那卓越的身高,和与林昱颇为相似的面容,都让这位帝王有些惊讶。 他没预料到,崔近月会是这般模样。 可再一想,她若是寻常小娘子模样,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成功为父复仇,斩下那穆钦的脑袋。 只要想到这一点,永安帝就心情愉悦,作为帝王,他并不那么在意男女分别,他在意的只有何人能为他所用。 崔近月于他来说,就是个小福星,永安帝并不吝啬奖赏她,以此作为表率,让大周百姓都知道,对朝廷忠心,绝不会受到亏待。 因此,永安帝先是赞崔近月肖父英勇,就直接问,“你此番立了大功,可想要什么奖赏?” 崔近月不卑不亢,“臣女无需奖赏,只求陛下给个机会。” 永安帝闻言,微微倾身,“你要什么机会?” 他态度和蔼,像是个最温和不过的长者,可谁都知道,这是位真正的中兴之主,既不昏庸也不软弱,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不可揣测,是以,没人能知道永安帝心中的那把尺子的度在哪里。 朝臣中有人面露讽刺,等着这小女子言论不当,惹帝王厌烦。 却听崔近月道,“臣女只求边关若有危难,陛下能准许我上战场,如我父亲一样,有保家卫国的机会。” 她此番请求并不出格,最是能言善辩的朝臣也挑不出毛病来。 毕竟她此次是真的立下了大功劳,却不求做官,不求待遇,甚至连赏赐提都不提,只求这么个落不到实处的机会。 且听起来,她更像是不想要帝王为难,才找个理由而已。 这等拳拳忠君爱国之心,若是挑刺,既显得他们没肚量,还好似比不得这小女子忠心一般。 是以,所有人都只能用余光去模糊感知御座上帝王是何想法,等他发话。 冠冕之下,永安帝的表情不可捉摸,他定定地看着阶下那个脊背□□的身影,好似看到了另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宣武侯世代为君为大周,万死不辞。” 故人已逝,他却还清楚记得这句话。 宣武侯自大周开国,保卫西北百余年,林家战死儿郎无数,是不争的事实,没想到便是林家的女儿,也能有这般心性。 这朝堂之上,似乎也只有他,能够理解到崔近月求的到底是什么。 若在林家下一代彻底长成之前,她能撑起来…… 永安帝喉中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寂静的氛围。 他心中思辨良久,终是道,“准。” 只这一字,崔近月能上战场便算是过了明路。 她未被封赏,未有实职,从礼法到规矩都挑不出一点错,便是和宣武侯不对付的人,也没在这时候唱反调。 他们都觉得崔近月提出这样的请求,不过是为了向帝王表忠心,哗众取宠罢了。 他们下意识忽略了她在西北立下的功绩,觉得她是个女子,又才十三岁,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们认为林昱已死,儿子死的死、废的废,下一代又未长成,崔近月撑不起宣武侯的门楣,林家败落已成定局。 没人能想到,崔近月等的机会,能来的这么快。 这一年的冬日比往年更冷,寒冬尚未过去,达勒又再次集结大军,啸风关危矣。 此时年关刚过,京中正是喜庆之时,这个消息一传来,所有人就如火盆被浇了水,冷得透心凉。 崔近月再次背着包袱,骑着白焰出林府。 只是不同于上一回偷跑才能出家门,如今林家所有人都聚集起来送了她一程。 林夫人已经接受了自己留不住女儿的事实,如同以往送别丈夫和儿子一样,为崔近月整理了行囊,纵是哭红了眼,也还是挤出了笑容来。 林老太君颤颤巍巍地为崔近月戴上一枚玉符,她老人家戴了大半辈子,如今送给最怜惜的曾孙女,想给予她些好运。 林昭坐着崔近月亲手做的轮椅,气色好了不少,旁边周蓁蓁的肚子已经显了怀,夫妻俩都想拉着她的手不松开,而三位嫂嫂带着几个侄子侄女,沉默地抱了抱崔近月。 崔近月一一扫过亲人们的面容,然后在他们的目光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了城外十里亭,又见熟悉的人。 崔近月下马往前,斗篷一掀坐下,接下魏霖递来的热茶。 她喝了一口后,忍不住笑,“魏兄,怎么你又料准我会在这时走了?” 魏霖轻叹一声,“你就和话本里爱夜袭千里的义士一样,我想料不准也难。” 崔近月此次心情与上一回大不相同,也能与他调侃两句了,“那你定然是话本里为义士出谋划策的军师了,不愧是吾挚友。” 魏霖望着她轻松潇洒的模样,满心无奈,又向往至极,“我做不了你的军师,我留在京中,入了朝堂,才能真的帮到你。” 这不是魏霖第一次袒露心胸,可比起之前,他显然更为坚定,也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崔近月又笑,“可不是,大将军后方无忧,才能打胜仗,魏兄啊,我等你封侯拜相,做我靠山。” 魏霖也忍不住笑了,“我会努力不让你等太久的。” 两人继续交谈了几句便止,魏霖依然如那个夜晚一样,目送崔近月渐行远去。 也如那时一般在心中祈祷—— 愿吾友平安归来,得偿所愿。 …… 两月前穆钦对战被杀,达勒军被西北军杀破了胆,四散而逃。 后来这些残军重又聚集在一起,既不敢回达勒王庭,又鼓不起勇气对战西北军,只能靠劫掠草原上众小部落和游民存活。 彼时达勒王庭得到穆钦的传信,派了另一大将提莫都带着粮草和大军前来支援,却不想收到穆钦已死,达勒败兵的噩耗。 穆钦是达勒可汗金叶真的义子,小时候被狼养大,后来被金叶真所救,收为义子,精心培养。 他力大无穷,少有人敌,一直被金叶真当成秘密武器,征服各部都少不了他,明面上,却并未让多少人知晓。 金叶真打的主意,无非是想各方都摸不出穆钦的底细,而他在后方驱使着这股巨力,推翻中原王朝,杀死林昱,就是他“造神”的第一步。 谁曾想穆钦杀了林昱,又反被林昱之女所杀,让金叶真折了一臂。 事实上,若没有崔近月,这位“狼将军”,将来真的会成为西北军乃至整个大周的噩梦。 穆钦已死,提莫都身为金叶真的另一臂膀,只能先四处收拢残军,将这些人再次组织成大军,继续朝啸风关攻来。 就此打道回王庭是不可能的,草原上的帝国弱肉强食,提莫都如果就这么回去,定会遭到金叶真的贬斥,威望和兵权都受到影响。 因着前一场胜仗,西北军的士气大振,他们皆是血性男儿,自然不想只龟缩关中防守。 然而提莫都麾下的重骑兵极为强悍,远非穆钦可比,陈风和等人几次派兵迎战,都被打得落花流水,甚至险些城门失守。 照这样下去,西北军不被磨死,提莫都也能以这支重骑兵夺取啸风关。 崔近月再次来到西北大营,不等她开口,“少将军”三个字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惊喜。 没有亲眼见过崔近月在战场上杀敌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道冲在前方的身影多么令人心折。 一个身先士卒、强悍无匹的领袖,能造成多大的奇迹,看上一次与穆钦之战,就可窥见一二,谁不想这种奇迹再度发生呢? 有人以最快的速度请来陈风和,由他亲迎崔近月入营,与此同时,知她到来的西北军,都一扫心中郁气。 “少将军来了,我们一定能赢。” “有少将军在,劳什子提莫都算个狗屁。” “对,穆钦不是咱们少将军对手,提莫都也一样。” “幸好有少将军在……” 第24章 战神的品格24 崔近月自是不知西北军已经在心里把她捧到何种高度了。 她跟陈风和了解了一下目前的战况,发现在这场战争中,最为关键的因素,就在于提莫都有着一支精悍的重骑兵加数量不少的轻骑兵。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人马都武装到位的重骑兵,可以说是横扫一切的存在。 虽然重骑兵因为行动不便的问题,作战方式单一,但却堪称刀枪不入,能仅凭己身就碾碎敌人。 再加上若有大量轻骑兵默契配合,及时变阵,拥有重骑兵的军队,往往能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敌方大量伤亡。 而提莫都,恰恰是以重骑兵作战的高手,能生生凭此将敌人碾成肉泥,就算是穆钦也及不上他。 西北军也有一支由林昱亲建的重骑,再有上次从穆钦那儿收缴来的战利品,足以使他们的武装更加精进。 不过和提莫都这支在草原上驰骋多年的重骑相比,无论是经验还是数量,西北重骑都不是其对手。 达勒可汗金叶真铁了心要进攻中原,有了穆钦的前车之鉴,达勒王庭会给予提莫都更大的支持,同时,他也没了后路。 若在这里僵持不下,提莫都未必不能绕开啸风关,自别的地区进攻。 而糟糕的是,若西北军拦不住,其他守军更不可能抵挡得住这支铁骑。 所以,想解大周之危,唯有在啸风关解决掉提莫都。 这亦是让陈风和几人一筹莫展的问题。 前面几次对战,朱羽和牛敢当都受了重伤,就连下次出战的人选他们都未商定好,更别提有什么办法打败提莫都了。 不管是偷袭还是正面对战,西北军都劣势明显,提莫都有备而来,又无人能有崔近月那般身手,想复刻她曾经的做法都做不到。 非是他们被林昱养废了,而是敌人真的强悍,他们又不如宣武侯一门天纵奇才,这才吃了败仗。 如今崔近月的到来,很大程度上鼓舞了西北军士气,就连陈风和这位老将也有一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 他将所有的战况都说出来后,无意识地问,“你觉得这场仗能怎么打?” 话音未落,陈风和就清醒过来,面上现出懊恼之色。 他又忘了,崔近月不是林昱,不是宣武侯,更不是西北军的元帅。 听说京中甚至未给她封赏,君王待她不公,他怎能将退敌重担强加在她身上? 这一切,根本就与她无关。 然而崔近月闻言,竟是道,“我倒真有一个想法。” 陈风和眼前一亮,瞬间将羞愧的情绪抛诸脑后,不耻下问,“什么想法?” “重骑兵并非没有缺点,他们装备笨重,行动迟缓,必须靠轻骑兵配合才能作战,一旦没了移动能力,不过就是一坨坨铁疙瘩罢了。” “既如此,我们为何不扬长避短?”崔近月的指尖在沙盘上慢慢描绘出一个字,“杀不了,那就困。” 陈风和定睛去看,那是一个“阵”字。 在陈风和的理解里,所谓阵,在凝结兵力与训练指令时的确很好用,可若想用阵来困敌杀敌,就犹如天方夜谭了。 不过崔近月既提出了这个方法,陈风和便觉得,试试也无妨。 当结果已经可以预见糟糕,那么再糟糕些的代价,他与西北军都是能承受的。 崔近月从陈风和手里,要来了西北军仅有的一万重骑,与十万轻骑与步兵,于另一处小校场对他们进行新的训练。 与此同时,她向提莫都递交了战书,约定半月后关外对战。 提莫都在知晓这个杀死穆钦的林昱之女,再次来到啸风关后,竟然真的接了战书。 他当然不会小看崔近月,在上一次战役中幸存下来的达勒士兵都非常惧怕这个女人,说她身高九尺,壮如铁塔,非男非女,如同魔鬼。 提莫都既忌惮她,又想拿下她,以向王庭证明自己比穆钦更为厉害。 当然,也是因为他很自信,区区半个月的时间,就是崔近月能天降神兵,也无法抵挡他这几万重骑兵的威力。 西北军中,有不少人抱着与提莫都同样的想法。 他们不知道崔近月有没有办法退敌,军中过半的人连她一面都见不到,休战半月代表着大战在即,恐慌便渐渐蔓延。 即使陈风和为她挡下了大部分质疑,崔近月也仍能从在接受训练的士兵身上窥见这些。 西北军大多士兵都出自低层,不识字的非常多,讲不通道理的更多,崔近月所教的又是新东西,他们几乎都理解不了,只能机械地接收指令。 好在他们足够听话,即使迷茫、不明所以,也会照着崔近月所说的话去做。 而崔近月要的,也就是他们练习上千上万次,在正式对战时形成条件反射,达成她想要的效果。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天光未出,出战的将士们已经集结完毕。 崔近月换上了陈风和为她准备的新甲,这位老将实在心思细腻,谁都不知他悄悄为崔近月打造了一副极合身的甲胄,令她不需再穿哥哥的旧物。 这似乎也代表着崔近月在西北军中,新的开始。 崔近月一出现,将士们便恭敬行礼,齐声唤她少将军,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信赖与坚定。 所有的猜疑恐慌,在崔近月出现在他们面前后,就像纸张般一戳就破,只需看着这个身影,他们心中就能生出无限勇气与豪情。 天生领袖,不外如是。 崔近月跃上白焰,声音很淡,却能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随我出发。” “是——” 震天响的应和声,使得整个西北大营都似活了过来。 今日天气非常不好,本该天亮的时刻,天地间依然灰蒙蒙一片。 两军在啸风关外对垒,都只能看到对面模糊的身影。 而没人能比崔近月清楚,今日之战,天气也是重中之重。 7438的声音绷得有些紧,“宿主,寒潮就快降临,你要多加小心。” 崔近月轻笑传音,“放松点,这波寒潮能帮我留下提莫都和他的军队,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是双刃剑。”系统点评,“你们是一样的血肉之躯,寒潮不会区别对待,如果不是宿主你自己能确定天象,我不会给你这样的建议。” 崔近月又笑,“多学点东西就对了,我总不能全靠你开挂吧!” 在来时就想到的法子,她已经推演过无数遍。 出奇制胜,就是她打仗的方式。 系统都会为她捏一把汗,她却悠然自若,只因她绝对相信自己。 在崔近月和7438密语的时候,提莫都也看清了她的模样。 他有点失望,崔近月的确身量很高,肩背却尚且单薄,似他族中的少年人,一张脸雌雄莫辨,以达勒人的审美来看,清秀得有些过分。 这不是提莫都理想中对手的模样,他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揪起这个小丫头,纵马踏成烂泥。 不过尽管如此,提莫都也并未轻敌,他照样出动了大半的重甲铁骑发起进攻,重甲骑士们如小山般朝对方碾压了过去。 没有军队能够直面重骑兵的冲锋,西北军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时候,崔近月半个月来的紧急特训就派上了用场。 无论情绪如何,在旗手的指挥下,士兵们皆照着指令排阵,速度极快,花样甚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弄不清他们在做什么。 然而如果从天上往下看,就能看到西北军这边如海水分潮,又似滴滴雨水不时交融又汇聚,看着杂乱无章,却自有韵律。 在提莫都看花了眼时轻易转移了战场,诸多轻骑兵引着他派出的重骑兵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两边没有正面交锋,即使达勒重骑气势汹汹,也只能咬着西北军的尾巴往前冲。 他们都没有发现,身后跟随的轻骑队伍被拦腰斩断,与他们彻底分开,被另一拨人马围住厮杀。 同时,西北重骑领着数量庞大的步兵,如凭空出现般,从另一个方向往达勒主军反扑而去。 重骑兵的冲击力确实无人能敌,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达勒军还没反应过来,就有许多人成了西北重骑的蹄下亡魂。 西北军人数多于达勒军的优势,在这个时候被崔近月玩出了新花样,分三波对付达勒军,还出奇有效。 即使提莫都很快发现不对,也没办法召回最前方冲锋的重骑兵,而剩余的数千重骑,根本不是西北重骑的对手。 崔近月是这支重骑的首领,她目不斜视地直冲提莫都而去,无论中途有谁迎挡,都被她一枪毙命。 那把长枪在她手中,比刀还快,比剑更利,杀人如切菜,看得提莫都冷汗直冒。 距离越来越近,他能看清崔近月的那双眼睛,里面没有杀戮、疯狂、兴奋,反而一片平静,似乎血腥与死亡对她造成不了半点影响。 提莫都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但他连灵魂都在战栗,征战多年,他从未有过如此体会。 当崔近月屠尽自己所有试图阻挡的亲兵后,提莫都终于避无可避,他深吸了口气,举刀迎了上去。 第25章 战神的品格25 不过提莫都没想到,只一个照面,崔近月就能生生用手中长枪,斩断了他的刀身。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清,就失了武器,而崔近月轻易近身,在他想要躲避之前,勾下了他的脑袋。 主帅已死,周围得见的达勒军皆方寸大乱,而西北军则受到了极大鼓舞,渐渐将对战演变成了压倒性杀戮。 虽未结束,但胜负已定。 提莫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输,达勒军也不明白,为何己方和西北军会身份调转,被杀得丢盔弃甲的反成了他们。 被崔近月带领着的西北军,能浴着同袍的血往前冲,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连死亡都不会让他们惧怕。 这样的血性与凶狠,让所有与他们为敌的人都觉胆寒。 战场上生了畏惧,就离死不远了。 达勒人就是如此,除去被引往他处的达勒重骑,剩下的达勒军,几乎被崔近月带军屠了个干净。 不过这场战争,还尚未结束。 天地间仍然雾蒙蒙一片,明明没有乌云遮挡,也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7438在崔近月耳旁提醒,“阿月,就要来了。” 崔近月嗯了一声,静静眺望着远方。 在啸风关右侧平原几里处,有片巨大的水泽,想到那里需要经过诸多缓坡,既能消耗重骑兵的体力,又能拉开双方的距离。 引诱着达勒重骑的轻骑兵不知崔近月意图,却仍尽力将敌人引到了这里。 水泽水浅,却有深厚淤泥,无论是重骑还是轻骑,一旦踏入水泽,朝前走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这里和主战场的距离也刚刚好,在达勒铁骑察觉不对时,他们已经陷入水泽,不过就算如此,淤泥也不能真的令他们寸步难行,只是速度难免放缓。 没有埋伏,没有厮杀,西北军就只是兜着圈,像是想用这种方法困住他们。 达勒重骑嗤之以鼻,也十分恼火,眼看着西北军再一次跑出了水泽,他们恨不得立即将这些人踏成肉泥。 倏然,西北军中传来了一声大吼,“巳时三刻到——” “脱甲——” 在达勒军的目瞪口呆中,西北军迅速卸了身上的甲胄丢下,而后扬鞭,驱马往回赶去。 没了甲胄的负累,他们速度极快,转眼就没了踪影,徒留达勒人在原地,险些忘了去追。 也就在这时,达勒重骑最后方有人颤抖着声音道,“这……这是什么?” 许多达勒人往后看,就见远处有风往这边吹来,或者说,那是寒霜。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前蔓延,所过之处皆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晶,使得大地都枯萎成了一种颜色。 在草原上长大的达勒人对此再熟悉不过,这是寒潮,当它降临,死亡如期而至。 达勒军发了疯一样想跑,却被水泽拉住了步伐。 一直所向披靡的沉重铁甲成了致命桎梏,当寒潮涌至,他们随着水面一同冰冻,此地转瞬寂静下来。 而另一边,啸风关城门大开,主战场已空无一人。 西北的轻骑兵们跑得筋疲力尽,竟真的跑在寒潮之前入了关。 这股寒潮来得很意外,也很迅猛,往年的经验已不可用。 好在有了崔近月提醒,西北大营早有准备火力全开,才不至于有士兵冻死。 寒潮降临后的三天里,整个啸风关都不见天日,可即便如此,西北军所有人心头也一片火热。 提莫都率领的二十多万大军全灭,在此之前,谁敢想? 崔近月带领他们做到了,她就是所有人心中的神。 陈风和写奏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他上战场几十年,也不知道仗竟然能这么打。 如果说崔近月一开始的排阵,竟真的骗过了达勒军眼睛,也只是让他觉得有点惊奇而已。 那么算准了寒潮降临的时间,将达勒重骑全数冰封于水泽,就过于神异,令他恍若梦中了。 有时候行军打仗,天气的确是个要素,可崔近月这次利用寒潮做到的事,根本就前所未闻,无法复刻。 尤其是最后跑回了啸风关内的那支轻骑,充分证明了崔近月的预测,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陈风和之前一直认为,崔近月是个天生将才,而现在他才明白,她分明是不世奇才。 她不会被掩盖在父亲的光环之下,她将来,或许会比她父亲更为出色。 陈风和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可他确定,宣武侯的传承不会断绝或没落了。 她是林昱留给西北军的百年计,大周需要她,任何一位君主,都不可能再对她视而不见。 事实上,也正如陈风和所料,当寒潮过去,捷报传往京都,这场令人拍案叫绝的战争也随之传往大江南北。 林千霁这个名字,天下皆知。 无人再觉得崔近月能赢只是侥幸。 两仗干掉达勒二十多万大军,让达勒铁骑不得寸进啸风关一步,就算是对战争一无所知的人,也明白她所立功绩,足以名垂青史。 百姓多愚昧,可也正是如此,他们不会想那么多,他们知道林家女守住了啸风关,将达勒铁骑死死拦在关外,那她就是所有百姓心里的女武神。 有国才有家,林家女保大周的国,亦是守卫了千千万万个小家,普通老百姓怎能不对她感恩戴德。 与此同时,京中也因崔近月爆发了一场战争。 有人认为她能力超群,可赐官职镇守西北,有人咬死了她是女子,不可行牝鸡司晨之事。 京中有识之士太多,一开始是官员,后来加入了读书人甚至清流还有女子,两派争执不休,从朝堂到民间,轰轰烈烈争斗了几个月,仍然争不出什么结果。 永安帝对此不置一言,而太子和长乐长公主极有默契地,从一开始就杜绝了污蔑秽语,令大家虽然吵得凶,但并不敢侮辱立下大功绩的少年英雄。 再反对崔近月当官挂帅的,都只会引经据典,搬先人例子,拿女子之身说事,免得惹众怒。 好在西北遥远,崔近月听不见这些声音。 她拉了一支由达勒俘虏和西北军组成的队伍,在草原上打游击战,既能练兵,又能时不时给达勒王庭添堵。 很有意思的是,若说之前崔近月还只是靠着林昱的余荫当“少将军”,并不真的令所有人信服。 那么在她打败提莫都,又主动出战,祸祸达勒治下部族,一改以往西北军被动防守的模式之后,她就彻底得了西北军这帮糙汉子的心。 他们心甘情愿,且非常期待她成为西北军元帅,甚至宣武侯。 达勒帝国由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组成,金叶真至少灭掉了之前草原一半的部族,将剩下的强行纳入版图。 比如加入大周军队的俘虏,都是部落战败甚至被金叶真灭族,才成了达勒人,如今也不过是又一次变换身份而已,反正饭在哪儿都是吃。 这些部落并不都依拢王庭,有的还距离甚远,崔近月神出鬼没袭抢这些部落后,他们就会去找金叶真哭诉,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金叶真拿崔近月没有办法。 他手下两员大将,尤其是厚爱比之亲子的穆钦,都折在了崔近月手里,又失了二十多万大军。 王庭损失惨重,为了压制住几个大部族的异心,他也不能再轻举妄动。 为此,金叶真向永安帝递交了求和书,隐晦地求他管管崔近月。 第26章 战神的品格26 这封求和书里说了什么没人知道,所有人都只知道,在京中的争端尚未休止之际,始终一言不发的永安帝,出乎意料地发来一道旨意,召崔近月回京。 这道旨意发来啸风关后,西北军内部都颇为不满,他们已经认定了崔近月,不想她离开,可皇命不可违,无人能阻止她被召回。 崔近月倒不觉得有什么,也不磨蹭,第二天就跟着使者一起回京了。 虽然反对崔近月从军的声音很响亮,但知道她回来了,不少人还是下意识老实了许多。 毕竟崔近月除了打胜仗,精准挑敌军主将脑袋的事迹也是广为流传。 她年纪是小,却是真杀神,谁知道她会不会胆大包天把他们脑袋也摘了,以她如今的功绩,永安帝可舍不得降罪。 因此,永安帝提出要为崔近月举办迟来的庆功宴,明面上也无人反对。 是以崔近月一回到京中,都还没跟家人聚上一聚,就先被召入宫中,参加特意为她举办的宴会了。 她未有官职,没有官服可以穿,又不适合这年纪小娘子的打扮,只能穿着往常的衣服,虽是宽肩细腰,身姿卓越,但怎么看,都与殿上之人格格不入。 没人不知道她是女子,因此她那介于男女之间的打扮,就更让人看不惯了。 偏偏她身为庆功宴的主角,被安排的座位十分显眼,对面就是太子和长乐公主。 所有人都是一抬头,就能将她瞧得清清楚楚。 崔近月却是对各种各样的眼神免疫,一点儿羞臊的感觉都没有,偶尔和人对上眼,略一挑眉,反将人看得面露恼色,坐立难安。 她觉得很有意思,当然更有意思的,还当属坐在她正对面的太子和公主。 这对龙凤胎果然与传言一样,一个恬静如潺潺秋水,一个明艳似灼灼星火。 好相貌,好仪态,气质却是大相径庭,若是将身份调转过来,反而更适合他们。 两人对崔近月的态度都很友善,特意过来与她打了招呼,崔近月不卑不亢地回话,其实也没说什么,却还是聚集了不少人的目光。 让崔近月觉得更有意思的是,朝臣们似乎都对长乐公主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习以为常。 这可不是仅用长公主是永安帝最喜爱的女儿,就能形容的。 崔近月不畏殿中各方私语,反让那些想扰乱她心神的人,自个儿不得劲起来。 直到永安帝来临,大殿中所有人立即安静。 而出乎意料的是,永安帝做的第一件事,是让太监念了一遍所有来自西北的捷报,包括最近几个月崔近月干的好事。 像是特意把她的种种功绩都摆上来,让人知道她有多出色一样。 接着,达勒使臣送上来的求和书,也被念了一遍,让大家都听了个清楚。 永安帝此举意图不明,群臣自然也不敢妄论。 直到他问,该不该答应达勒的议和,朝臣们才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有人主和,有人主战,又是引经据典,又是讲古作例,谁都说服不了谁,跟之前商讨该不该给崔近月赐封时,如出一辙。 宫宴成了菜市场,大臣们成了挑三拣四、斤斤计较的俗人,若不是有皇帝在,估计都能打起来。 崔近月作壁上观,觉得还挺好看的,就是可惜没能真打起来,也好让她见识一下文人互殴的风采。 眼看着朝臣们僵持不下,迟迟决不出什么东西,永安帝突然点了崔近月的名,亲切地问,“林小将军觉得,大周该不该答应议和?” 殿中的喧闹再度消失,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端坐着的高挑身影。 崔近月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双手作揖朝向上方,“金叶真狼子野心,求和是假,养精蓄锐是真,若不是他现在自顾不暇,他定然会继续派兵扰乱边境,意图犯我大周。” 她没有正面回答永安帝,却捅破了所谓求和的窗户纸。 没人会不懂她的意思,若金叶真得以喘息,假以时日,必定会卷土重来。 然,党争就是让这件事变得复杂的存在,说起来谁都不是糊涂人,可在君主面前,他们就是要争,要持不同的看法。 否则,只有一个声音的朝廷,坐立不安的就该是君主了。 说回当下,崔近月所言,是支持不理会达勒的求和。 主战派自然欣喜崔近月站在他们这边,主和派就不高兴了,当即就要拿她是女子之身来说事,想先把她踢出议事的资格。 却先闻永安帝抚掌大笑,“朕的小将军都知道金叶真觊觎大周之心不死,众卿竟是不知?” 他虽是笑着说的,但瞬间便令要开口的臣子闭了嘴。 不怒自威,不外如是。 崔近月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永安帝对朝堂的掌控力,文武百官都敬他也怕他。 大周二十多年来的局势稳定,离不开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帝王。 永安帝又将目光移到崔近月身上,竟是问道,“林小将军,许多人都认为,你是个女子,日后必要婚配在家相夫教子,不适合行军打仗,你怎么看?” 永安帝此问,惊掉了几乎殿内所有人的下巴,连太子和长乐公主脸上都是意外之色。 显然,没有人能预料到,永安帝会在这样的场合,这么直白地问崔近月这个问题。 这个已经争论了几个月,两派对立从朝堂蔓延到民间的问题,谁都心照不宣。 只待时机成熟,立即战个天翻地覆,觉出个胜负。 好在崔近月是真的立了大功,若没她啸风关可能都是另一番光景,这点天下百姓都认,文臣武将们便也要认。 因此,即使是反对她接宣武侯衣钵的那一派,都愿意用更体面,更不受诟病的方式,让崔近月重新回到内宅。 她是女子,将要婚配,就是个非常好用的理由。 古往今来,男女婚配都是顺应天地古礼的大事,崔近月再是天纵奇才,也终将回归内宅作贤妇。 且在许多人看来,她出身宣武侯府,父兄虽几乎都不在了,却有好几位侄儿,母亲娘家也不是没落贵族,她的婚事不难,嫁人后有的是福可享。 这样锦衣玉食一生,不比在边疆满身尘沙度日强? 可谁都没想到,如今永安帝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将这个理由摆到了台面上。 听他的意思,好似是要令崔近月知难而退。 不过几个非常熟悉永安帝的老臣们,却有种微妙的感觉,他们隐晦地对视一眼,都默然不语。 同样的,谁也都没想到,崔近月在永安帝如此相问之下,突然起身三两步立于大殿中央,朝帝王恭敬下拜。 她这几个月又长了个子,肩背也不再单薄得过分,一张脸虽稚气未脱,雌雄莫辨,但通身气质疏朗沉静,叫人一看便觉牢靠。 少年人跪在殿中,肩宽腰细,如竹如松,不像个杀神,反而有种淡淡的书卷气。 然她说的话,却裹着凛凛杀机,“达勒不灭,何以家为。” “林千霁此生只求保家卫国,不负君王恩重,不堕父亲威名,不枉生来这世间一趟,至于成家,千霁已不妄想,亦不渴求,只想效仿先人,继续守边关百年终老。” “求陛下成全。” 群臣都被“达勒不灭,何以家为”八个大字惊得瞠目结舌,太子止不住轻轻咳嗽起来,而赶紧为弟弟顺气的长乐公主,眼睛亮得惊人。 大殿上虽无声,但氛围胜过有声,每个人的表情和眼神,都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崔近月这番话的份量实在太重,重到想拿她是女子之身说事的人,都陡然出了一身冷汗,仿佛直面了她那通身杀意。 就连永安帝,也明显怔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崔近月会这样答他。 除了谴责她“怎么可以盗用名人名言”的7438,所有人都觉得,她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下这个誓言,那就代表着她是真的敢不破蛮夷不成家。 这时候,她是何年纪、性别、出身,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一颗纯粹到极致,能为家国献出一切的忠心。 没有君王能够不为此动容,永安帝也不例外。 他直接走下御座,亲手将崔近月搀扶起来,笑得极为开怀,“林小将军,乃天赐朕之神兵啊!” 当着所有大臣和自己继承人的面,永安帝亲口加封崔近月为定北将军,掌虎符,统领西北军。 君王金口玉言一出,即成事实。 有人以为永安帝是被崔近月一番话哄高兴了,临时加封,心中懊悔至极。 唯有部分老臣神色微妙,谁能说君王或许从召回林小将军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下决定了呢? 总之无论如何,崔近月得以加封,可名正言顺镇守西北了。 最为高兴的,自然是宣武侯府。 有了朝廷的任命,崔近月已经相当于接下了林昱的衣钵,这也代表着,世代镇守西北的宣武侯,一刻都无需断绝。 林老太君感谢老天有眼,给林家赐了这么个好孩子。 而林夫人,却是心绪难言。 第27章 战神的品格完 林夫人如今已经够不上操心小女儿的衣食住行, 只需好好照顾儿子和他即将出生的孩子即可。 丈夫和大儿子的死,到底给予了她沉重的打击,好在还有一子一女能聊以慰藉。 她鬓边有了白发,再无法像以前那样年轻, 不过她心中虽然忧虑, 但其实也没多深重的愁苦。 因为就算她没了丈夫和大儿子, 可林家并没有倒下,宣武侯府也继续被君王眷顾着,所以,她仍是金尊玉贵的侯夫人, 是定北将军的母亲。 一切都被她十四岁的女儿撑起来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君王看重, 就不会败落。 如今谁不羡慕她有个出息的女儿,争议虽多, 但好处是实打实的, 没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 无人能明白一位母亲内心的惶恐, 她总是觉得女儿还小,可事实上,竟已能撑起整个家了。 说出去,旁人可能还觉得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有时候,她心头突然就会涌出难过的感觉来。 至于难过什么,她又说不清, 之前两个儿子娶妻有了小家,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偏偏在这个女儿身上, 她尝到了这辈子都没尝过的滋味。 林夫人有时候会想, 这真的是我女儿吗? 她为何如此不同, 与我所盼相差甚远? 她为何闯出了我的羽翼,反过来予我庇佑? 她明明还那么小,怎么就担起守卫边疆的重任了呢? 崔近月在金銮殿上的那番话,被一字不落地传扬开来,那句“达勒不灭,何以家为”,不知让多少大周百姓热血沸腾。 无数年轻人更是将她奉为偶像,让反对她当将军守卫边疆的声音,被死死扑灭。 然而作为母亲,林夫人在意的,却是女儿以一生为代价,换取来镇守西北的机会。 明明林家祖传下来的重担,不需要她去担,可她就是要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挑起来。 林夫人以前不懂女儿的抱负,如今也还是不懂,她想要的,是女儿像所有贵女一样,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 刀枪无眼,战场无情,女儿家何必要去受那个苦? 可在女儿第一次牵马走出家门的时候,林夫人就明白了自己再拦不住了,她从未向任何人倾诉过这些,只能独自承受着煎熬。 或者说,从她嫁进林家,生下第一个孩子开始,这种煎熬就开始了。 林夫人如今已经记不起女儿在膝头撒娇的样子了,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好像转眼就长大成了人。 她能清晰瞧见的,只有那双永远清醒的眼,和天塌不动的可靠模样,好似生来就这般,是为了来做母亲依靠的。 正恍然间,林夫人突然听到了一声声轻唤。 她抬起头来,就见个子已经高到需要她仰望的女儿走来问她,“娘,四哥说咱们今晚吃锅子,行不行啊?” “这么热的天。”林夫人叹气,却还是道,“哎,想吃就吃吧,我让厨房准备。” 见女儿笑眯眯要去给哥哥通报消息的样子,林夫人也笑了。 此时有微风穿堂而过,拂去了些许燥热之感。 她突然又想,这就是她的女儿,本就该比谁都厉害才对。 有这么好的孩子,她该知足了。 …… 崔近月被加封定北将军后,有永安帝恩典,她在京中很是逗留了一段时间。 直到林昭女儿出生,她跟这个小侄女相处了些许时日,才动身前去西北。 这一次,因为崔近月不再是匆匆离去,所以魏霖提前一天给她办了个欢送宴。 仍是只有两人,却也比城外十里亭热闹多了。 魏霖如今已经考上了举人,只待会试后入朝为官。 崔近月祝他蟾宫折桂当状元郎,魏霖则愿她平平安安百战百胜。 “千霁,我们相识多久了?”魏霖突然这么问。 崔近月不假思索道,“六年了吧!” 魏霖叹了一声,“原来都已经六年了,可你竟然明年才及笄,才算是个大人。” 崔近月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比对了一下自己和魏霖的身高,又给了魏霖一个微妙的笑容。 在文士中身高力压群雄,却还是比不过崔近月的魏霖,“……” “你及笄的时候,我会为你准备一份大礼。”魏霖为她斟酒,“之前你年纪小,一直不好与你喝酒,如今就当提前庆祝了。” 崔近月便笑,“那我等着你的礼物。” 两人不说离别,喝了个尽兴,最后魏霖醉得不省人事,崔近月却依然神智清明,将这位挚友送回了家。 …… 大周没有答应议和,也就是说,永安帝默认了崔近月继续削弱达勒的实力。 崔近月回到西北后,便继续在草原上练兵,今儿抢东边,明儿就占西边,骚扰得那些依附达勒的部族,都只能往草原更深处迁徙。 也有些小部落,知道西北军更加凶悍不好惹,索性叛离,归属于大周,崔近月将抢回来的地盘划给他们,既震慑亦庇护他们。 金叶真知道后,那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可惜即使他几度发兵,结果都是被西北军打回老家,甚至他想从别的地方侵入中原,都能因崔近月借兵,又是大败。 当然,大周并不止达勒一个敌人,亦有北边寒霜国,西边大越对中原虎视眈眈,然不管是谁来,都会被崔近月拦在啸风关外。 在她手上的西北军,就如膘肥体壮的老虎,根本无惧任何威胁,一切阴谋阳谋,都会败于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 金叶真试过联合寒霜大越一齐攻打大周,可这一战的结果,是除了南方沦陷了几城又被夺回,各方守军都牢牢守住了地盘,大周没有受到太大损失。 崔近月却是借着这次机会,靠那些被她驯成鹰隼的俘虏带路,直接打到了达勒王庭,杀降达勒近十万兵马,俘虏了金叶真亲族数千人,彻底灭了金叶真的气焰。 自此之后,达勒再也没有了和大周叫板的实力,只能几度献上降书,以免被崔近月灭族。 看到达勒的下场,寒霜大越皆向大周求和,各方小国更是赶紧表示了愿为大周附属的决心。 …… 万国来朝,已呈盛世之态的大周极是富饶,可就算如此,它也养不起崔近月手底下这支总是打仗的兵。 大周各方守备军比起来,西北军是最强悍最能打的,武力同样需要装备加持,这也意味着,它是个巨大的吞金兽。 西北军之烧钱,可谓天下皆知。 不过好在崔近月会抢,她出一次兵,总能抢一回东西,可谓是拿敌人的物资养自己。 天高皇帝远的,朝廷也对她这个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以前大周边城百姓的噩梦是异族一样,崔近月的西北军,也成了所有异族的噩梦。 崔近月不重享受,也不需要用饷银养家,她抢来的钱,全花在了西北军身上。 不管是装备伙食还是待遇,都做实了他们大周第一铁骑的名头。 大周许多男儿想要参军,先想到的,必定是西北军。 似乎也正是有了西北军攘外安内的强大威慑力,大周的权利更迭,也少了些阴谋血腥。 因为谁都知道,定北将军林千霁忠于朝廷,也忠于帝王,然祸国者,她亦可率西北军平之。 这是当初太/祖赋予义弟宣武侯一脉的权利,崔近月不是宣武侯,可永安帝同样赋予了她这种权利。 林家百余年的忠心,让这样的权利,更显得珍贵无匹。 崔近月远在西北,远离了权力漩涡,不过朝中大事,她还是能从魏霖和林昭写来的信中窥见一二。 永安帝驾崩前明确传位给了太子,这个权力过度很平常,永安帝早已为太子安排好了一切,并无人敢作乱。 即使永安帝还有几个成年的皇子,可这些年来,他们得到的权势,连长乐长公主都比不上,更别提和自小被立为继承人的太子比了。 新的帝王虽体弱,也无子嗣,不过他一直病歪歪的,却也顺利活了二十多年,大家都觉得他会渐渐好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泰平帝的病越来越厉害,后来全靠长乐长公主替他处理政事,稳固局势。 直到泰平四年,丧钟敲响了皇城,泰平帝徐靖州病逝。 泰平帝在咽气之前,当着朝臣的面,将皇位传给了长乐长公主,更有好几份亲笔诏书为证,说明他并非被胁迫。 被他托付诏书的几位老臣,都遵守了帝王的意愿。 然而其他臣子和成年皇子,却不甘心是这么个结果。 泰平帝没有子嗣,可他有亲弟庶弟好几位,怎么也不该将皇位传给姐姐,一个女流之辈。 长公主监国之时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宗室和臣子都已经习惯了,可她是个女子,她的弟弟们就不可能服。 好几场关于权利的战争在皇城中爆发,然而最终,还是长公主踏着弟弟们的血肉,登上了王座。 长公主徐靖岚,成为了大周,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民间对于女帝的出现,并没有过度的反应,也许是早已有女将的出现,改变了诸多百姓原先的观念。 林千霁领西北军百战百胜,那么女帝或许,也能带领着大周走向更好的未来。 更何况,女帝多年来的经营,已经赢得了天下寒门学士的心,当变革到来,这股庞大到令世家都畏惧的力量,就是女帝立身的根本,还有泰平帝留给她的东西,也是不小的助力。 能与她作对的人,都已经下了黄泉,其他胆大包天之徒若敢犯上作乱,也有西北军能压制。 于是,这场权力更迭很快落下帷幕,女帝为尊,已是不争的事实。 远在西北的崔近月知道这件事后,只涌现出一个念头:这位长公主,等这一天应该很久了。 以前都说太子既有慈悲心肠又有雷霆手段,也许这有雷霆手段的,是他的同胞姐姐才对。 那个病弱的太子,给崔近月的感觉,更像是隐在山水间的名士,而非权力中心的野心家。 不过皇帝谁来做,对崔近月影响真不算很大,除非昏庸无道的太厉害。 徐靖岚天生尊贵,自小地位能比太子,不缺财不缺权不缺名不缺美人,她当皇帝肯定不是为了吃喝玩乐祸害朝纲,然后被赶下台。 崔近月便不再理会京中风云。 然而,女帝显然不会忘了这位同为女儿身的将军。 崔近月在二十二岁这年,被女帝封为了新的宣武侯,一品护国大将军,西北兵马大元帅。 这些早该赐予她的荣耀,在八年后姗姗来迟,有林昭在京城中的大力宣扬与支持,针对她的酸言酸语都极少,还有无数百姓自发为她庆贺。 林千霁为宣武侯,西北兵马大元帅,众望所归。 …… 天昭女帝徐靖岚这一朝,被誉为大周之巅峰。 她父亲弟弟的中兴之治过渡到她手上后,经她大放异彩,让大周一跃成为了世上最强盛的国家。 万国来朝,盛世之象,无数文人墨客极尽赞美之词,都描述不完天昭之治的光彩。 而在女帝一朝,文臣武将中,最享赞誉的两个人,一是林千霁,二就是魏霖。 更难得的是,这两位文臣武将之巅峰人物,都得以善终,死后也被皇室供于太庙,与大周开国重臣齐享尊荣香火。 魏霖在泰平一朝摘得金科状元,入翰林,沉寂数年,直到天昭一朝得到重用,彻底开始了平步青云之路。 在女帝的支持下,魏霖设立多司,积极对外,改善民生,推行良政,让大周经济进入到了蓬勃发展的时代,还找到了亩产丰富的粮种,让乡野百姓都能吃饱穿暖。 他主张放女子出宅,解放更多劳动力,使得女子地位大大提升。 有女帝和宣武侯珠玉在前,后有魏霖推动政策,女子有了入朝为官、继承家业等权益,天昭一朝女婴的溺亡率,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低下。 魏霖博学多才,官至超品,始终为国为民,极受百姓爱戴。 不过他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两桩事,却是关于后宅。 一是他支持且帮助母亲与父亲和离,二是他公然推行一夫一妻,对妻子一生忠诚。 在这样的时代,魏霖所作所为可谓惊世骇俗,不少人都抓住这两件事诟病于他。 然而,这并不妨碍魏霖以少有人及的丰厚功绩,在当时成为百姓最欢迎喜爱的好官,后世也将他誉为青天,广为人知。 许多民间话本里,魏霖是文曲星下凡,而武曲星,便是林千霁。 这位第六代宣武侯征战一生,始终守护着西北安宁,让中原百姓免受侵扰。 她奉旨去往它地以武服人,也都未尝一败。 不止百姓将她奉为战神,帝王也将她当心头肉。 同一时期,大周各方武将,都只能活在她的光辉之下。 林千霁一生太过传奇,十三岁便上战场报了杀父之仇,驱敌有功,又以女子之身受封将军,后来甚至继承了宣武侯之位,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封侯的女子。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她的战功。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为战争而生的。 她好像天生就会打仗,跟失败二字绝缘,就算陷入绝境险地,都能反败为胜。 有她在的时候,敢犯大周者,西北铁骑一出,莫不被踏断脊梁,再无抬头的勇气。 在许多人看来,林千霁与女帝,一定是堪比知己的关系。 同一性别,使她们天然站在统一战线,史书上都有许多女帝对林将军极为偏爱的记载,完全作不了假。 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一桩事,就是林千霁镇守西北多年,都未曾受封宣武侯,直到女帝登基,才将这个本就该属于的封号给她。 这便成了一桩还是女帝知道心疼林将军的铁证。 时代造就英雄,也得上位者对英雄没有丝毫偏见才行。 事实上,不管哪个帝王,都会对这样一位忠心的神将奉若珍宝。 无几人知晓,林千霁多年不曾受封宣武侯的真相,其实是父亲留给儿子,而后又被弟弟留给姐姐的礼物。 他们都想将笼络这位神将的机会,留给继任者。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无数人的夙愿。 而林千霁的这辈子,已无遗憾了。 第28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1 回到时空裂缝, 崔近月动了动手脚,竟有点不适应身高矮了一大截的感觉。 她本身个子也很高,但不得不说,林千霁简直是个小巨人, 在那个世界几乎可以俯瞰所有人。 这时, 7438交完任务回来, 语气兴奋,“林千霁好大方,她还是第一个给满点魂力值的交易对象呢!” 据系统说,它不是黑心统, 设定的报酬阈值在两点到十点之间,最低能每次穿越小世界不亏本, 最高又不会让交易对象魂魄出现残缺,投胎不利。 全凭自愿, 童叟无欺。 林千霁给予十点魂力值, 的确是他们交易以来的头一遭。 崔近月嗯了一声, 坐到地上拿出宝贝刀开始细细擦拭,7438也不闲着,闭眼用崔近月看不见的能力链接小世界,从中寻找交易对象。 很快,它便道,“阿月,来活了。” …… 崔近月意识一降临, 就有人对着她喊,“凌荷, 这是我为你而写的歌。” 由话筒传递出来的声音带了点失真感, 不沧桑不低沉不稚嫩也不清亮, 非常的独特,也非常抓耳,让她一瞬就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这具身体是被刺激地闭上了眼睛,崔近月睁开眼睛,就见好几束白色强光对着不远处由三人组成的舞台,也将她脚下这块地方照得纤毫毕现。 舞台的中央,是个穿着短款黑皮衣的年轻人,他个子非常高,肩宽腰细腿长,面容骨相极佳,撑起了过于深邃的轮廓,线条不过分尖利,也没有丝毫钝感,无疑是个挑不了毛病的浓颜大帅哥。 而这个大帅哥,正满眼深情地望着她。 他背着一把吉他,面前立麦拉到最长,轻轻哼唱引入伴奏,随之鼓点和贝斯声加入,如同3D环绕的乐曲,便响彻在这片空间。 才响起短短几秒的旋律,就让崔近月感觉非常抓耳,这人说是为原身凌荷而写,显然包含了年轻人那灿如朝阳的炽热爱意,却又轻快如夏夜带着丝清凉的晚风,让人并不觉得过燥,反而能沉浸其中享受。 她站在原地不动声色,悄悄问系统,“我这是来到了表白现场吗?” “不,你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7438否认,又道,“凌荷的愿望是,不要跟徐奏说分手,直到徐奏不爱她,余下的人生,你可以自由支配。” 崔近月,“就这?” 这么卑微的吗? 7438耸了耸肩,“尊重客人的意愿嘛。” 打断一人一统交流的,是徐奏的歌声。 不夸张的说,崔近月感觉他一开嗓,就如拨开了天边白雾,微光初现,照亮了世间最晶莹剔透的那颗露珠,再化为甘霖,润向听者的喉间。 崔近月甚至都失神了一下,才注意到他在唱什么。 “……慌张 冷了为你准备的胸膛 爱把我照亮 想抱你从地老到天荒……” 并不是温柔挂的嗓音,却被他唱出了无限柔情,一字一句,皆是真心。 青年不错眼地望着台下女孩,指尖轻挑,吉他声融入乐曲,变得更加完整,他的声音也随之而变,更为轻快,也更为深爱。 “纯白的梦 你说能点缀一道彩虹 城市凌乱 你的手为我指出迷宫 就比较烦 想成为你的与众不同……” 至此,乐声突然停了一瞬,然后变得更加激昂,青年往前一步,带着点笑意的嗓音仿佛能穿透这个空间。 “粉色的荷花 阳光灿烂 含苞待放 想藏起来不让人看 可爱的荷花 需要陪伴 别再哭泣 我要你被世界偏爱 Ah——ya——ya——yi—— Ah——ya——ya——yi——” 他仍看着眼前的女孩,面上满是温柔的笑意,似是在对她诉说过往,又像是在幻想着什么。 吉他独奏开始,而他鼻尖凑近话筒,慵懒地哼着曲调,带着点小小的鼻音,可爱又迷人。 “他们匆匆忙忙 我和你做最自在的风 飞向了太空 直接在在宇宙里遨游 星星月亮 都摘下来捧到你手心 银河闪耀 不及你眼睛一半明亮 就跟着我 想象能远离地球引力 在这片宇宙种下你 粉色的荷花 阳光灿烂 含苞待放 想藏起来不让人看 可爱的荷花 需要陪伴 别再哭泣 我要你被世界偏爱 Ah——ya——ya——yi—— Ah——ya——ya——yi—— 我的小荷 我最心爱的热爱的钟爱的宠爱的——” 最后的两句歌词,出自创作者私心,不像是能放到这首歌里面的,然而,徐奏就是严丝合缝将其融入了进去。 年轻人的爱意明媚,写出的旋律也轻快明朗,而他那独特好听的嗓音,更是赋予了这首歌灵魂,极其可爱,也极其迷人。 不管是谁听到徐奏唱歌,都会为他而沉醉,他站在小厂房里的简陋舞台上,也仍在闪闪发光,让人移不开眼睛。 崔近月觉得,这人简直是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她愿为他鼓起最热烈的掌声,他的两个同伴也同样为他尖叫欢呼。 在鼓点和贝斯的即兴奏歌中,徐奏放下电吉他,从舞台潇洒跳下来,大步朝崔近月走来,与此同时,崔近月立即接收了凌荷的记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首歌好不好听?”徐奏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瞳仁却又黑又大,显现着纯真意味。 尤其专注深情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没人舍得拒绝他,伤害他。 崔近月现在比他矮了一个头,只能仰着脖子说话,“很好听,它叫什么?” 她的反应并不激动,好像也没多大惊喜,让徐奏有一点点失望,但他还是乖乖道,“《小荷》,这首歌叫做《小荷》,是属于你的。” 崔近月暗自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双手环住徐奏的腰,紧紧与他相拥。 “谢谢你,我很喜欢。” 耳边又传来两个同伴起哄的声音,徐奏瞪了他们一眼,然而心满意足地回抱恋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崔近月却是心想,还好来得早。 她接受了凌荷的记忆后,才知道这个女孩今天本是想和徐奏分手的。 只是分手还没说出口,就先听到了徐奏为她写的歌。 做过几次任务后,崔近月也算了解,她往往降临的,都是原主们觉得幸福的节点。 而徐奏为她唱这首《小荷》,显然是凌荷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不过崔近月接收记忆后,也能理解凌荷为什么明明爱徐奏,还要和他分手。 凌荷是个很典型的乖乖女,父亲是个商人,脾气傲,好面子,是家里的绝对权威,而母亲是个家庭主妇,性子温柔贤淑,唯丈夫马首是瞻,他说什么是什么。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凌荷的成长路线可想而知,她必须样样出众,才能成为父母眼中的好女儿。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性子随了母亲,却又被父亲要求比男孩还要优秀,她只有一个每天被各种课程塞满的童年,长大后也仍然如此,没有好名次,就得不到父母的爱。 她害怕母亲的眼泪,也恐惧父亲的恨铁不成钢,她被父母随时随地教育已经成了习惯,不敢不满,不能反抗,否则只会换来更严重的控制。 父母对凌荷长达十几年的洗脑,并没有让凌荷成为没有灵魂的傀儡,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觉得痛苦和迷茫。 她又实在是个天性柔软的姑娘,所以也做不到处处跟父母对着干,争取自由。 上了高中后,课程渐渐加重,在校时间也延长不少,同学们都叫苦不迭,只有凌荷松了口气,她觉得就算是在学校待着,也比家里好。 虽然偶尔,她还是会被巨大压力逼得偷偷哭泣,但更多时候,有同学们给予她的欢乐,让她不至于一直陷入不良情绪里。 她和徐奏第一次相遇,就是徐奏撞见了她在学校楼梯间哭,他给了她一根棒棒糖,还鼓励她去找老师,安慰她江城一中不会容忍校园欺凌。 徐奏是江城一中的艺术特长生,还是艺术班的门面,经常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拿了不知道多少奖。 凌荷也是后来才知道,徐奏是江城一中的“大明星”,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班次不同,注定了凌荷和徐奏不会有什么交集,偶尔遇见,也是擦肩而过。 直到凌荷上了燕京师范大学,而徐奏考进了隔壁的燕京音乐学院,他突然开始追求她,还说很早之前,他就开始喜欢她了。 凌荷当然不答应,她初高中收到的情书不知多少,一封没看,就算现在上了大学,家里也不许她过早恋爱。 然而徐奏一直没有放弃,追了她整整两年多,在一次生病被他送医照顾后,凌荷终于扛不住,答应了他的追求。 燕京离江城很远,可凌荷还是很惧怕父母,所以和徐奏恋爱非常低调,除了舍友,再没有其他人知晓。 凌荷很清楚,徐奏是她父亲眼里“不三不四”“不走正道”的人,和徐奏恋爱,是她此生做过最叛逆的事。 徐奏很爱音乐,也很有才华,会写会弹会唱,却不像很多搞音乐的那样阴郁敏感,对女友又尊重呵护,凌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 两人过了一年多的甜蜜日子,直到毕业季来临。 凌荷接到家里电话,父亲已经帮她在江城安排好了工作,并且,要她回去和他看好的人相亲。 凌荷当然不想继续被控制人生,可不得不说,她生身父母真是最懂得怎么让她害怕愧疚,寝食难安。 她煎熬了两个月,终是没有和父母坦白一切,甚至闹翻的勇气。 二者选其一,她放弃了徐奏。 记忆至此结束,崔近月猜测,就算有了这首《小荷》,凌荷也会和徐奏分手,而分手之后,她也许过得不好,也许仍然爱他,总之是不得圆满。 否则不会有崔近月的到来,更不会有那样的愿望。 她不求父母如何,不求人生如何,甚至不求徐奏如何,像是只想要从这时候换条路走,而走成什么样,她并不在乎。 而且她似乎很想知道,如果她不主动和徐奏分手,徐奏会不会一直爱她。 崔近月不知道凌荷后来经历了什么,不过既然做了交易,那她会尽量让人满意。 她拍了拍徐奏的背,“好了,还有人看着呢,可以放开了。” 徐奏哼了一声,跟大狗狗一样抱着她晃了晃,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他还不忘小声问,“听了这首歌,心情有没有变好啊?” 崔近月惊奇抬眸,“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徐奏下意识抿了抿嘴唇,然后才用手轻抚了下她的眼睛,“你今天看我的眼神,好像在哭。” 崔近月见他不自觉露出担忧的眼神,心道还挺敏锐,却是笑着道,“放心,不会和你分手的。” 徐奏闻言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也不问为什么女友心情不好,概因之前凌荷总是心里藏着很多事的样子,却从来不跟他吐露什么,他怕惹她厌烦,自然不会什么都要问到底。 他只要确保女友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就好。 不得不说,徐奏的性格真的很妙,不热情也不冷漠,却很懂得体贴,并不追求必须坦诚没有秘密,连当初对凌荷的死缠烂打也极有分寸,从未让她烦躁无措过。 凌荷之所以跟他交往,应该也是因为他这样,会让她感觉舒服。 崔近月都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徐奏笑出了一口大白牙,牵住女友的手,朝伙伴们打了个响指,“吃火锅去,我请客。” 鼓手陈立和贝斯手蒋易阳都欢呼一声,把心肝宝贝们一撇,就也跳下舞台,高高兴兴跟着徐奏走出厂房。 这个位于城郊的小厂房,是徐奏三人的基地,虽然冬凉夏暖,但几个大男孩都不在乎,没课的时候都呆在这儿练习乐器,磨合默契。 三人从小学相识,感情一直很好,徐奏要大一些,又是小团体的灵魂人物,另外两人叫他一声哥,都愿意听他的。 他们一起学音乐,一起当艺术生,一起考入心仪的学校,又在上大学后成立了“LED乐队”。 徐奏心态很稳,一直带着两人在校吸收知识,修学分,还租了地方给乐队练习,直到去年,才开始到校外跑演出。 除了一开始没名气吃了点苦,LED乐队算得上顺风顺水,很快就凭着过硬的功底,和徐奏惊艳的嗓子闯出了名头。 不久前,燕京颇负盛名的蓝涩酒吧就请了他们去当驻唱,开价不菲。 蓝涩历史悠久,背景和关系网都很厉害,之前有不少乐队和歌手都是从这儿被挖掘走红的,如今更是有各种经纪公司的人在这儿蹲点,希望能发现沧海遗珠。 徐奏会答应蓝涩的邀请,为的也是遇上伯乐。 优越才华令他是个很纯粹的音乐人,可他又并不只知阳春白雪,行事向来脚踏实地,所以徐奏身上总是有种很吸引人的矛盾碰撞感。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想签公司,想出唱片,想许多人听到他唱的歌,想出人头地给女友未来,想一直支持他梦想的妈妈为他骄傲。 说来也是奇妙,家庭关系健全的凌荷,只能感觉到来自亲情的压迫与控制,为此胆战心惊,头上仿佛随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单亲家庭的徐奏,却因为在爱意中生长,所以也懂得爱人,也因着母亲的缘故,他身上一点儿都没大多数男人的劣性,三观和性格都很正。 正所谓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人生,而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徐奏对于凌荷来说,就如破开黑暗的一束光。 她贪恋着这种明亮和温暖,将徐奏当做救赎,却又不敢完全沐浴在光芒之下,做好了重归黑暗的准备。 崔近月一想起记忆中,凌荷被父母说教控制到喘不过来气的感觉,就觉得这姑娘实在可怜。 重型机车穿梭在城市车流中,崔近月抱着徐奏的腰,靠在他极富安全感的背部上思索解决方法。 不跟徐奏说分手简单,当务之急,是搞定那对奇葩父母。 是以,吃完火锅回学校后,崔近月就告诉徐奏,自己明天要回家一趟。 徐奏立即道,“要不你等我几天,我请好假,我们一起回去。” 崔近月开玩笑问,“还怕我丢了啊?” 徐奏抿了抿唇,“你确定不要我一起吗?” 他似乎已经察觉到困扰着女友的问题到底是什么,至今也没有挑破,是不想两人的相处出现不愉快。 崔近月对他安抚一笑,“我确定,我自己可以。” 徐奏虽然还是很担心,但更尊重她的选择,只能点头,“如果有事,随时联系我。” 崔近月晃晃他的手,“好好好。” 好不容易和徐奏分开,崔近月边上楼边跟7438吐槽,“怎么又是这种有男朋友的情况,不是所有人都好糊弄的,万一他发现我不是他女朋友了怎么办?” 系统用小圆手顺了顺她的发梢,“放心啦,我们不是非法入侵,既得到了本人同意,又拥有她的记忆,自然也带着她独有的气息印记,再亲密的人,也会下意识认为你就是她。” “除非你突然生出三头六臂,或者扛着火箭轰炸星球,不然就算你有些改变,在他们看来也很合理,毕竟人心易变,从一而终的才是少数。” 崔近月信了但没完全信,“最好是这样,不过下次还是注意着点这个情况,要装就别露馅,我老给自己心理暗示,也很伤神的。” 7438感知着她灵魂的磅礴之力,抽了抽嘴角。 精神力这么强悍,别说心理暗示了,就是被修仙界大能搜魂都伤不到分毫好吧? 说来也是崔近月奇葩,明明将催眠术修习得炉火纯青,却从来只用在自己身上,好在她灵魂扛得住造,才一点儿混乱迹象都没有,一脱身就还是她自己。 系统这样想着,却在第二天被飞速打脸。 崔近月回到江城凌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凌家父母,自己不会回江城工作,也不会和凌父安排的人相亲,她谈了个男朋友,搞音乐的,估摸着他们不会喜欢,就不带回来见面了。 凌父凌母的愤怒可想而知。 以往见了面,他们都会惯性先对女儿说教一番,没事也要找点事来,让她改,让她认错,再洗脑她父母不易,说这些都是为了她好。 万万没想到这一回,在他们说教之前,崔近月就先给他们来了个狠的。 崔近月笑眯眯说着忤逆之语,一点儿畏惧都没有,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让凌父凌母第一次生出了女儿不受掌控的感觉,尤其是大男子主义刻在骨子里的凌父,深觉自己威严受到了冒犯,当即指着崔近月鼻子骂了起来。 他自以为了解女儿,一连串诛心之语不假思索就冒了出来,而凌母在旁给他打着配合,看着温柔实则刻薄,还试图用眼神传递“你爸都是为了你好,下跪认错,妈帮你求情”的信息。 崔近月偶尔顶两句嘴,他们就气得更厉害,也骂得更凶,仿佛是在对待生死仇敌,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直到崔近月被扫地出门,离开了凌家,一直懵逼的7438才突然反应过来,“阿月,你刚刚是在对他们用心理暗示吧?” 崔近月挑眉,“被你看出来了啊!” 7438攥了攥小拳头,“你想干嘛?” “你看着就是了。” 崔近月没有回答问题,她用行动向系统证明了,自己到底想干嘛。 一连几天,崔近月都会去凌家找骂,在心理暗示的不断加强之下,凌父凌母对她失望到了极点,本就自私冷血的一对父母,决定彻底放弃这个没救了的女儿。 他们跟她断绝关系,家产没她半毛钱的,以后她是死是活,他们都不会管。 凌父凌母在说出这些话时,难掩的快意让人毛骨悚然。 虽然有崔近月引导之因,但想法和言语都真实存在于他们内心深处,而不是凭空出现的。 他们二十多年来所做的一切,都在摧毁凌荷的人格,碾碎她的自尊,直至把她变成完全听他们话的傀儡。 好在现代化教育赋予了凌荷思考的能力,塑造了她更正确的观念,她时常会感到窒息,觉得痛苦,都是她不屈的证明。 崔近月能理解天下父母多样性,比凌家父母更奇葩的其实也有,但她仍然不齿他们所为,她也不可能学凌荷那样忍受。 一点点心理暗示而已,没想到效果比她想的还要好。 再次走出凌家,崔近月有种浑身都变轻松的感觉。 就像“凌荷”也觉得自由了一样。 第29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2 和父母决裂, 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毕竟有句老话就叫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再打再骂都得孝。 崔近月却真真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虽然可能在这个任务完成后, 凌荷会为此不满, 但她也不是那么在意。 而本来对此欲言又止的7438, 在凌家父母指着崔近月鼻子,让她滚出家门不许再回来后,也什么话都没说,像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崔近月就逗它, “你是不是想阻止我来着?怕凌荷不满意我的处理方式吗?” 7438却摇了摇头,“也许凌荷会满意你这样的处理方式呢!” 崔近月闻言若有所思, 又很快将之抛诸脑后,不管凌荷本来的人生如何, 自她到来, 就已经注定不一样了。 “走吧, 我们该回燕京了。”崔近月勾了下7438软绵绵的下巴,“免得我男朋友担心。” 7438切了一声,“这么快就接受是你男朋友了哦,不害臊。” 崔近月把它抓到手里捏了捏,系统赶紧求饶,一人一统笑闹着离去,不曾回头看花团锦簇的凌家别墅一眼。 回到燕京后, 崔近月并没有立即去找徐奏,她先盘点了一下个人财产, 很遗憾, 只够她活几个月。 临近毕业季, 原身的三个室友都已经找好工作搬了出去,只留她还住在宿舍,纠结于要不要回家考教资当老师。 现在好了,崔近月一顿骚操作,已然没家可回了,她又不打算当老师误人子弟,便决定先找份工作。 崔近月并不缺钱,系统的小空间里常备一箱小黄鱼,是她以前赚来的,随时可以取用。 不过既然要好好过人生,除非绝境,最好不要依赖这种开挂方式,又不可能靠别人养,那就工作好了。 崔近月思索了一下,以原身的人生轨迹和性格特点,安稳为上,跟她以前干的事儿都不沾边,一时间,她还真想不出找什么样的工作好。 想不好,崔近月就暂时将这件事放下,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去蓝涩酒吧给男朋友捧个场。 每逢周一三七,就是LED乐队演出的日子。 徐奏他们才驻唱不过一个月,就在圈子里小有名气,薪水很是可观,再加上他那张帅脸和嗓音,据原身所知,已经有老板朋友想签下他。 不过徐奏并不着急,等着更好的找上门来,这个和娱乐圈壁很薄的圈子,讲究的就是待价而沽,他再狂傲不驯都不是缺点,没有价值才是。 崔近月进入蓝涩时,演出已经开始,酒吧里坐了不少人。 舞台占了酒吧大半张墙,而在后方的巨大幕布上,正是今晚几个乐队的海报,其中LED乐队占据C位,徐奏的脸尤为醒目,任谁都能一眼瞧见。 崔近月找了个离舞台不远的卡座,要了杯酒,等待着徐奏出场。 能在蓝涩驻唱的都有真本事,崔近月边听歌边跟7438聊天,倒也并不无聊。 不过直到徐奏出场,他那独一无二的嗓音,透着麦克风传出来的时候,崔近月才真正觉得自己耳朵很享受。 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酒吧众人给予徐奏的欢呼声比之前更为热烈,甚至不少本来闷头喝酒的人,这时候都目光灼灼地望着舞台,一看就是专门为他而来。 细长的手指轻轻拨弦,慵懒的曲调清晰响起,接着,就是徐奏那慵懒却不刻意的歌声,一首很经典的英文老歌,经他唱来,竟让人有种全新的感受。 就像崔近月想的那样,没有人能不为舞台上唱歌的徐奏着迷。 待一曲终了,音乐变得激昂起来,几乎整个酒吧的人都跟着节奏摇摆起来,还有人跟着徐奏一起唱,仿佛这儿是他的个人演唱会。 7438也在桌子上摇头晃脑,崔近月看得好笑,饮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 徐奏接连唱了好几首歌,声音仍没有一丝暗哑,更没有气喘的迹象,而他唱的最后一首歌,竟是《小荷》。 轻快的节奏让人们继续跟着摇摆,直到徐奏唱了好几句后,许多人才突然发觉,这是一首很陌生的情歌。 虽然从未听过,但到了第二段副歌,竟有好些人跟着徐奏唱了起来,《小荷》抓耳且琅琅上口的程度,可见一斑。 崔近月微眯了眯眼睛,肯定地对7438道,“徐奏会成为大明星的。” 7438停止跟唱,点了点头,“没错,他将来可是个超级巨星呢!” 说完,它就等着崔近月问更多关于徐奏的事,宿主不爱接受全部记忆,只有它独自一统知道前因后果的感觉实在寂寞,它每次都巴不得崔近月多问问未来会发生的事,不然它都要憋坏了。 却不想,崔近月问它,“既然徐奏会当明星,那你觉得我去当经纪人怎么样?” “哈?”7438瞪圆了眼睛。 “虽然我还挺想徐奏红了就把我踹开。”崔近月点了点它的鼻子,“但这样有点对不起凌荷,所以我去当经纪人,跟徐奏同在一个圈子里,怎么着也有点共同话题,不至于让他立马移情别恋,是不是个好主意?” 凌荷的意愿,是不主动说分手,直到徐奏不爱她了,将余生交由崔近月支配。 看似消极,可不管是崔近月和7438都明白,她是不甘心的。 她已经不求自己人生如何,而对徐奏没有要求,恰恰是想牢牢抓住这个人,以他之爱当养分,等到爱意消失,她也就跟着离开了。 崔近月总是会怜惜这样的姑娘,她们不完美,做错过事,一生有悔,死后与7438做交易,也不过是想得到一场美梦而已。 因此,崔近月不会消极做任务,相反,她会尽力延长这场美梦。 7438有点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但还是点头,“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如果你想做徐奏的经纪人,就不合适了。” “以徐奏的资质,红起来并不难,但当红一时和红到经久不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他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经纪人,比如他上一世那位,徐奏能成为超级巨星,那位功不可没,你就是再厉害,也缺了时间,构建不出捧徐奏的人脉。” 崔近月轻笑,“我可没说要做徐奏的经纪人,小八,透露一下他将来的经纪人和公司呗。” 7438已经明白她想干什么了,“周旗,环梦音乐娱乐。” 这时,徐奏已经唱完了最后一首歌,又说了番话安抚底下喊安可的客人,便下了舞台。 崔近月也站起身,朝乐队休息的地方走去,边走边拨通徐奏的电话。 只响了三秒钟,电话就被接通,即使酒吧非常吵闹,徐奏的声音也像是贴着话筒传过来,“荷荷,你等我一下,我先出酒吧再跟你说话。” “你回头。”崔近月跟他已经只有几米的距离。 过于同步的背景音,让徐奏意识到了什么,他倏然回头,就看到了女孩笑眯眯地对他挥手。 崔近月也能清楚看见,徐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下意识露出大大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是欢喜之色。 不等她再往前,徐奏就迈开大长腿先走过来,于人声鼎沸后的小小寂静之处,将她拥入怀中。 因为两人身高体型差距很大,所以徐奏一抱她,仿佛能将她完全包裹住,他微微佝偻着身体,双手环着她的腰和背,彼此亲密无间,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徐奏深嗅了一口气,将头埋进她肩窝,“我好想你。” 委屈巴巴的声调,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让崔近月感觉他就像条大狗狗,使劲扒拉着主人不放,一定要被哄高兴了才愿意吐舌头傻笑。 崔近月有些好笑,“才几天时间而已,怎么好像分别了很久似的。” 徐奏闻言突然直起腰,牵着她往后面走,往休息室最里面而去,而陈立和蒋易阳则极有默契地在两旁替他们挡住了许多目光。 等周围没了旁人,嘈杂声音也彻底远去,徐奏才停下脚步,转身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很认真道,“这几天你才给我发了几条信息?你不觉得你对我变冷淡了吗?” 崔近月梗住,属实不理解为什么每天都发信息,徐奏还觉得她变冷淡了,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哄好他。 “我这几天有很重要的事要解决。”崔近月给他顺毛,“不是故意冷落你,你看,我一回来不就来看你了,还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徐奏抿了抿唇,“你要做的事,跟我有关吗?” 崔近月定定地看着他,倏然一笑,“你怎么会这样想?” 徐奏沉默了一瞬,“直觉。” 他又道,“我觉得你最近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是发生了什么吗?我是你男朋友,没办法对你的改变视若无睹,你有什么想法,其实可以跟我说的,我能和你一起承担。” 青年眼神诚恳,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尽是对女友的担忧。 崔近月有些惊讶,徐奏的敏锐,超出了她的想象,好在他没有往更离奇的方向去想。 比如,他女朋友的改变是因为换了个灵魂。 崔近月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瞒着徐奏为好。 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她不想费这个功夫。 “我被赶出家门了。”崔近月语气无波无澜,“因为我拒绝了他们安排我的人生,我不想回江城走关系当老师,也不想去相亲嫁给他们看好的人,一个不听话的女儿,不是他们需要的,所以,不如把我丢掉。” 徐奏瞳孔一震,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 他刚要开口,崔近月就用食指点住了他的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用的,你应该也有猜到过吧,我一直都过得很压抑,从未快乐过,如果我继续忍耐下去,我一定会失去一切,包括你。” “不过我想要挣脱这个泥沼,不只是因为你,而是我想给自己一条活路,你信吗?我继续听话懂事,接受他们的所有要求,那我最后的结果,要么是疯,要么是死。” 崔近月所说的,即是原身所想,她外表看着正常,内里却已经千疮百孔,甚至有过自杀的念头。 她不敢反抗,又眷念父母偶尔恩赐的温情,只能得过且过。 徐奏教会了她正常的爱意交互是什么样子,他的存在也给予了她很大勇气,却还是越不过刻在她骨子里的,对推翻扭曲亲情关系的犹豫畏惧。 崔近月对徐奏和盘托出,也是为了表明自己为何变得不同。 敢和父母闹翻的人,有变化才是正常。 徐奏整个人都怔住了,他似乎想了很多,最终剩下的,却只有对女友满满的心疼。 崔近月看到他眼角红了一片,以为他会落下泪来,可徐奏没哭,也没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以前不问是怕她不悦,现在不问是怕她难过。 他唯一的举动,是又将崔近月拥入怀中。 他声音暗哑地在她耳边道,“荷荷,你还有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会给你写更多的歌,我会让你幸福的。” 崔近月拍了拍他的背,“好。”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好一会儿,谁都没再说话,只享受着此刻温暖的感觉。 等徐奏再度牵着崔近月的手走出去时,他已经收起了低落的情绪,只是他紧握着崔近月不放的手,还是能透露出对女友的在意。 崔近月来了,徐奏自然是和队友们就此分别,陈立和蒋易阳吐槽他重色轻友,他就嘲讽他们单身狗,两个做梦都想脱单的人吐血败退。 出了酒吧后,徐奏先是带崔近月吃了宵夜,又骑车带她绕着三环转了一圈。 穿过一条又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再纷乱的心都慢慢沉淀了下来,所有糟糕的情绪也随之涤尽。 崔近月许久没有好好看过这样的人间烟火,她始终牢牢抱着徐奏的腰,带着头盔的脑袋可以完全枕在他宽阔肩背上,各色景光在眼前掠过,而她思绪放空,什么都不用去想,就有种纯粹的快乐。 “徐奏。”崔近月大声喊他,“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了吗?” 徐奏放慢速度,稍稍偏头,“我什么都不想问,我只要知道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崔近月大笑,“这么爱我啊?” 年轻人不假思索就道,“对,我爱你,徐奏爱凌荷,很爱很爱。” 即使隔着头盔,崔近月也能清楚听见他这几句热烈的告白,让人恍然有种永远不会改变的错觉。 可崔近月知道,时光易逝,很多事都是会变的。 她不再说话,继续靠着徐奏的后背,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晚风吹拂。 徐奏没听到她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化为坚定。 前方是一直前行的未来,身后是紧紧依偎的恋人,而他不会怀疑,正在发生的这一瞬间,是幸福的。 …… 环梦音乐的资料并不难查,它隶属于HM集团旗下,HM集团做数码产品起家,如今已是横跨数码、科技、娱乐业的国际巨擘。 然而比起HM集团,环梦音乐的名声还要更广为人知,原因无他,环梦做唱片起家,在上世纪便签约了多位来自各个国家的天王天后,集制作发行、版权管理、各项授权于一身,一步步壮大,至今已是国内最顶级的唱片公司。 它还是世界三大唱片公司之一,能将旗下艺人音源铺到大中华区、欧美日韩、东南亚等几十个国家,而它签约的艺人们皆有经典之作,有的甚至能靠一首歌直接养老。 至于周旗,说起来没几个人认识,但被他捧红的古森,周雪晴等,皆是华夏乐坛最顶尖的音乐人。 7438还查到了更隐秘一点的东西,周旗手里的几位艺人跟着他一路打拼多年,都已经年纪不小了,本就是半隐退状态,最出类拔萃的两位,现在一个耳朵出了点问题,一个要嫁给富豪相夫教子,剩下的几个也是功成名就,没了年轻时的冲劲,更专注于家庭。 因此,周旗迫切想挖掘到具有潜力的新人,稍稍争气一点,以他的人脉都能迅速捧红。 而徐奏可不是一般的争气,据7438所言,如果他的命运线不变,那很快就是周旗追着想签下他了。 崔近月了解过后,就向环梦投了简历面试执行经纪,成功入职实习生。 虽然专业不对口,但燕京师范属于双一流大学,而且崔近月这具身体长相漂亮清纯,口齿又伶俐,自然在几十位面试者中脱颖而出。 面试官甚至还问她要不要当艺人,说以她的形象和声音条件,环梦能将她打造成下一个奚心晨。 奚心晨,环梦签约歌手,十几年前走甜美女神路线一炮而红,被誉为甜歌皇后,是一代人的青春。 崔近月自然敬谢不敏,面试官还很遗憾的样子,惹得7438在一旁偷笑。 结束后,它还笑嘻嘻地问,“阿月,你要是也当歌手,不是能跟徐奏更有话题吗?” 崔近月清咳几声,然后给系统唱了段奚心晨的代表作。 清甜的歌词曲调,从她口中一出,硬是成了魔音穿耳,听得7438痛苦面具,捂住了耳朵。 “这就是原因。”崔近月微微一笑,“我五音不全,你觉得我能当甜歌皇后吗?” 7438呼了一口气,无力摆手,“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唱歌要命。” 崔近月笑眯眯地看着它,7438赶紧做了个给嘴上上拉链的手势,好吧,大佬也是有痛处的,不能提,不该提。 入职环梦的事,崔近月没瞒着徐奏,还说了面试时的小插曲,以逗男朋友一笑。 而知道女朋友找了和娱乐圈相关的工作,徐奏的第一反应是心疼,“荷荷,你不用这样,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没必要为了我勉强自己。” “谁说我是为了你了。”崔近月笑道,“别太自恋了喂,我想当经纪人的原因只是为了我自己,这比朝九晚五的工作刺激多了,而且说不准,我以后能带出一个国际巨星来呢!” 徐奏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失神,“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以前,女友从不肯与他说梦想,对于未来,她似乎一点想法都没有,既无憧憬,也不期待。 他一直希望她能对自己敞开心扉,又怕戳到她的伤口,如今她的笑容终于没了阴霾,那种一直压迫禁锢着她的东西消失无踪,连和他之间的相处,也变得更为轻松自在。 徐奏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恐慌。 她以前就像绵绵细雨,安静而哀愁,难见晴空,可他愿意被淋湿去拥抱她,而现在,她却像徐徐清风,轻柔中带着股韧劲,能直入青云,令他总觉得捉摸不住。 这缕清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现在还能吹拂着他,是因为爱,可如果有一天,她遇见了更好的人,那他又凭什么把她留下呢? 徐奏失神地想着,竟生出种绝望意味。 崔近月一眼就瞧出不对,以为他觉察出什么了,立即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柔声哄他,“好吧好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啦,你想啊,你肯定很快就能签约大公司,发专辑,当大明星,吸粉无数。” “我又不想当艺人,那就当经纪人嘛,好歹是跟你在一个圈子里的,不至于跟你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而且我刚说的也不是假的,这份工作很有挑战性,我真的很喜欢。” 她盯着徐奏的眼睛,认真道,“我一直以来都当乖乖女,做什么都被安排,没有一件事是真正出自我的意愿,现在我想为了自己而活,不是为了反抗,而是想过得更有趣一点,这份工作正适合我,是不是?” 徐奏被她哄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就点头,又很快清醒过来,捕捉到她话里重点,“你怕我进了娱乐圈,会跟你感情生变吗?” 崔近月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也知道,圈子就是圈子,圈里圈外是不一样的,我也是为了……” “跟我结婚吧!”徐奏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他捉住崔近月的双手,坚定而执着地说:“荷荷,我们结婚,这样你会不会更有安全感一点?” 第30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3 崔近月笑容都顿住了, 一旁的7438也惊呼出声。 谁能想到,徐奏会提出结婚? 他眼神热切,期许满满, 说着这样能给女友安全感, 却让崔近月感觉, 他提出结婚, 其实是在给自己安全感才是。 崔近月颇有些进退两难,按照原身的愿望,就算是她在, 估计都不可能答应徐奏。 毕竟原身都没想跟徐奏结婚, 反而更想知道他会不会变心, 什么时候变心。 徐奏现在的确很爱她, 可谁知道在他功成名就之后,还会不会想继续和她在一起, 若是结了婚, 那更是一地鸡毛了。 崔近月对待每个新的人生都很认真, 自然不想拿自己试错,可望着徐奏满是期待的目光, 她又有些不忍让他伤心。 徐奏在她的沉默中, 眸中光芒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有些事一犹豫, 就已经讲明了结果。 他放开崔近月,双手垂落下去,还不忘道歉, “对不起, 我连个求婚戒指都没有, 我应该好好准备之后再……” “徐奏。”崔近月喊了一声, 他立即止了言语, 不再自欺欺人。 大个子男生垂着头,恍若即将被主人丢弃的狗狗,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我现在是不可能和你结婚的。”崔近月叹了口气,徐奏闻言肩膀耷拉得更低,看上去更加丧气。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徐奏,我们虽然已经是成年人,但我们都还太年轻了,结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没有做好准备,我觉得你也没有。” 喜欢两个字,似乎给了徐奏一点勇气,他悄悄抬头去看崔近月的神色。 她微微一笑,认真道,“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们就做个约定,十年,十年后如果你依然爱我,那我们就结婚。” 徐奏瞳眸中绽出惊喜的色彩,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道,“我愿意的,我可以等,只要十年后你还想跟我结婚,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他对于十年这个期限没有任何异议,只在意能不能真的和她结婚。 崔近月笑着勾了勾他的下巴,又张开双臂,“抱我。” 徐奏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手上一用劲,让她双脚都微微离地,却又是轻柔的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他轻吻了下怀中人的头发,很满足地笑起来,胸腔震得崔近月耳朵都跟着发麻,她也不自觉勾起唇角。 年轻人此时爱是真,情意是真,意愿是真,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以后如何,就交给时间来判定吧! …… 想成为一个经纪人,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在环梦这样的巨头公司。 这个世界音乐行业很受保护,版权注册、发行营销、歌曲收听等,都有着细致的法律条款规定,能让抄袭不容,盗版绝迹,没有丝毫乱象。 虽然环梦不涉影视,也不强制歌手签全约,但还是能靠着唱片制作赚得盆满钵满。 而且巨头就是巨头,有不少艺人都抱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思,和环梦签了全约,除了发唱片,还想要多栖发展,环梦都会尽力为他们接洽资源。 因此,环梦的艺人有唱歌的、演戏的、上综艺的、主持节目的,各个经纪人自然也忙得团团转。 靠谱有能力的经纪人其实比艺人还难得,所以环梦的经纪人手底下都会带好几个艺人,平常顾不过来,就需要执行经纪来履行经纪人的责任。 崔近月刚进公司,虽然明确想做经纪人,但环梦不可能立即分配艺人给她带。 于是,崔近月就被分配到了新生代男歌手何沣身边,做执行经纪。 何沣说是新生代歌手,其实进环梦不过 几个月的时间,发行过一首单曲《钻石》,经公司营销后,在某短视频平台火了大概半个月,然后迅速沉底没了水花。 崔近月做功课去听了这首《钻石》,唯一的感觉就是,不愿再听第二遍。 何沣的经纪人大名不可考,在公司里人称吉米哥,吉米哥手底下八个艺人,何沣是咖位最小的一个,或者说根本没有咖位,公司对他暂且没有规划,吉米哥也不重视他。 具体可见,崔近月都是在手机上跟吉米哥简单交流后,就直接自个儿去艺人公寓见何沣的。 资料上显示,何沣也是今年的应届生,他大二开始陆陆续续在网上翻唱歌曲,粉丝没过万,直到今年环梦多位艺人经纪约到期,急需新人补位,有星探看中了他的脸,接触之后,他就和环梦签了约。 何沣长着一张娃娃脸,有双小鹿般清澈的大圆眼,个子一米八左右,颇有时下流行的小奶狗感,而且很爱干净,崔近月发现他就算在家闲着,也把自己收拾得很清爽。 环梦财大气粗,会为艺人提供公寓居住,何沣的公寓面积很小,卧室不可见,而客厅里除了沙发桌子等家居,还有乐器和健身器材,东西虽然很多,但错落有致,看起来整整齐齐的。 崔近月自我介绍过后,何沣就将她请进了公寓,又从储物柜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作为招待。 这一点同样表明,他是个比较细心,会为自己避免麻烦的人。 何沣身上没有艺人的傲气,或许是因为不红,又或许是因为他本身性格比较腼腆,就算是在看着崔近月,他也微垂眼皮,没有与她的眼睛对上。 崔近月没有多跟他废话,点开平板电脑,“吉米哥让我暂时负责你的全部行程,你这个月定下的行程有两个,一个是17号的奶漾甜甜乳品牌露天活动,作为热场嘉宾演唱《钻石》,另一个是24号风潮杂志的内页拍摄,你现在没有助理,这两个行程都会由我来跟。” 何沣垂着眼,“嗯”了一声。 他的前助理不久前辞了职,到现在也没续上,不过他行程少得可怜,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抠脚,有助理也没什么用。 崔近月手指一划,平板上就换了页面,她温声道,“现在时间还早,我想,我们可以做个小调查。” 何沣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偏移了视线。 不过他没让崔近月自说自话,“什么小调查?” “关于你的。”崔近月选用了很温和的问话方式,“作为执行经纪,对你多一点了解,我们的合作会更愉快,我想知道,你是比较喜欢唱歌,还是想要演戏,或者上综艺?” 这是何沣进环梦时都没遇到过的问题,他被直接安排试音挑歌发单曲,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唱歌。 而以他目前的情况,别说演戏和上综艺了,就连能不能有发专辑的机会都不知道。 这样想着,他心里有点闷,却还是乖乖答道,“我没想过这些,我和公司签约是为了每个月五千块的保底和免费公寓,现在就业不容易,我的专业又不好,我快毕业了都没找到实习工作。” 说着说着,何沣就打开了话匣子,“公司提了这么好的条件,我觉得还不错,不用租房子,有保底工资,出活动也能拿另外的钱,时间还特别自由,就算一直红不起来,干几年存上一笔钱,也比苦哈哈当社畜好点。” “不过要真说起来,我也不想就这么摆烂,好歹当上艺人了,我当然想红了,可是进了这公司我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唱歌一般,跟其他人没法比,你要问我喜不喜欢唱歌,那我肯定喜欢,但我有自知之明,我如果想红,除了靠好歌带飞,也没别的法子了。” “至于演戏和上综艺,我也愿意尝试,可照我现在的情况 ,根本没什么机会,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他完全不见外的,跟才第一次见的人敞开心扉,让一旁的7438忍不住问,“阿月,你不会给他下了什么暗示吧?你可别用上瘾了啊!” 崔近月无语,“真没有,我也没想到,这家伙原来是个社恐的话唠。” 她在心里跟系统传音吐槽,面上却仍是一副认真倾听、淡定自若的样子,何沣本来觉得自己好像说太多了,可见她这样,又感觉好像也没什么。 他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崔近月,期待地问,“凌姐,你觉得我适合走什么路线?” 崔近月微微一笑,“这个只有尝试过才知道,我会尽量给你争取演戏和上综艺的机会,试过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好好制定未来的发展路线了。” 如果可以,谁都不想做废物,何沣同样如此,他用力点点头,“我明白了凌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7438忍不住怜爱,这傻孩子,都还没吃着崔近月给的大饼呢,就迫不及待想受到她的肯定了。 两人才第一次见面,何沣会如此,除了崔近月骨子里那种淬炼过的领袖感无形之中影响了他,没有第二个解释。 走出何沣家门后,崔近月听7438这么说,挑眉一笑,“所以你还不明白吗?何沣虽然不用996,但他其实有一颗当社畜的心。” 7438笑喷,“那挺好,他肯定特别听话。” “现在是听话,以后就说不定了。”崔近月悠悠闲闲地往前走,似叹非叹,“人心易变哪~” 第31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4 网络时代, 信息化的洪流能让7438尽情徜徉。 因此,崔近月想为何沣寻找机会,几乎不叫事儿。 整合信息对人类来说极为繁琐, 可在系统看来, 是半秒钟就能搞定的事情。 何沣现在没咖位, 代表作也等同于无, 7438却还是能找来不少他很大概率能接到的资源。 崔近月从中挑了几个,和吉米哥打了声招呼后,就再次找上了何沣。 第二次见面, 何沣明显少了不自在, 叫起凌姐来也明显带着一种亲近意味。 崔近月才又发现, 这孩子着实没什么心眼, 刚开始见面时的腼腆只是个假象,他一旦以为是自己人, 就很容易交付信任。 估计也是从小到大没在这上面吃过什么亏, 否则绝不会这么傻白。 不过想是这么想, 崔近月没打算给人当妈,便当不知道, 只将几个能接触到的资源列给他看。 两个网综, 一个是凤梨视频的娃综《天使在我家》, 因为下一期观察员缺席两位,所以想联系三个飞行嘉宾,给观众一点新鲜感, 却又不能抢观察员们的风头。 一个是金枫视频的密室综艺《十二夜》, 新一期主题名流之宴需要二十多位艺人参与, 可有咖位的看不上, 没咖位的够不着, 逼得节目组制片人都在朋友圈里喊请推荐艺人了。 两个网剧,一个是魔手短视频制作的短剧《恋爱理论》,角色是女主闺蜜的渣男友,作妖一集下线,设定是吃软饭、有歌手梦想的人。 一个是北极熊视频出品的仙侠剧《仙尊在上》,有个名叫方天仇的七番男配角,设定是对女主因爱生恨,从出场就无恶不作,不黑化不洗白,一直给男女主使绊子直到下线。 《仙尊在上》根据古早改编,虽然原著死忠粉不多,但也是不少读者心里的白月光,没拍就已经小有流量。 如果说前三个资源,凭着何沣那首《钻石》还没完全消退的耳熟度,很大概率可以拿下。 那么《仙尊在上》就不行了,这个七番男配角虽然人设不行,但也有的是人想演,何沣需要试镜,和其他演员一起竞争。 而崔近月在这几个资源里最看好的,恰恰就是《仙尊在上》,不为别的,是方天仇这个角色虽然复杂难演,但也更丰富有层次感,如果何沣能拿到这个角色,他只要用心,就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明白演戏的真谛。 何沣眼光同样不错,四个资源的简介,他唯独多看了两遍方天仇一角的。 崔近月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问道,“看起来,你好像对演戏更感兴趣?” 何沣闻言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实话实说,“也不是,就是如果我是观众的话,我很少会去注意综艺的飞行嘉宾是谁,以前我看过不少综艺,玩得出彩的嘉宾很少很少,我能记住的也都是常驻的梗。” “演戏就不一样了,就算只出场一集,时常也足够刷脸,如果演的是个大恶人,让观众气得牙痒痒,那就更容易被人记住了,被骂也是一种关注啊,凌姐,你觉得呢?” 崔近月挑眉,“你能明白这些资源的价值,不错。” 很多艺人刚起步的时候,都不懂经纪人安排的资源回报率是什么,等红了之后,自然也没有挑剧本商务综艺的眼光,能不靠经纪人和团队就挑中最适合自己资源的,凤毛麟角。 何沣虽然是个新人,但他能看出这几个资源里最具价值的,已经很不错了。 闻言,何沣腼腆一笑,“凌姐,我需要为此做什么准备吗?” 崔近月用手指点了点平板电脑,“《仙尊在上》的试镜在28号,我们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准备,我已经给你安排了在公司上表演课,然后你要好好读一下原著,把 方天仇吃透,至于另外三个资源,可能需要出去吃几顿饭,让那些制片人投资方看看你真人,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你有任何意见的话,都可以说出来,我希望我们合作的过程中,能够保持愉快。” 何沣思考了一下,才道,“凌姐,我对你的安排没有意见,就是吉米哥那边……” 崔近月收起平板,“吉米哥那边你不用担心,这些都是经过他允许的,他不介意手底下艺人自己找活干,我们这么做,其实本质上是给他减轻了负担。” 吉米哥是环梦的B级经纪人,虽然艺人有活他就有提成拿,他手上也不缺人脉,但是资源不管大小都需要他这个经纪人去争取,他还要考虑资源回报率的问题。 他手底下有八个艺人,本就忙碌,何沣最没名气,也最不受宠,因此,除非工作主动找上门来,否则根本不用指望他动用手里的人脉给何沣找活。 崔近月这个执行经纪干了经纪人的活,吉米哥既有提成可拿,又不用操心何沣的事儿,他傻了才不答应。 当然,崔近月同样不傻,她对何沣尽心,只是想挖墙脚而已。 在环梦当经纪人需要熬资历,除了自带背景资源,都是从助理或执行经纪上去的,崔近月倒也不心急,可何沣这么个好人选撞到她手里,她自然不想错过。 何沣是刚入行的新人,不被重视,他对吉米哥没什么感情,对她也没什么感情,可感情是处出来的。 崔近月准备了一个相识于微末互相成就的剧本,她为他找资源,把他慢慢捧出来,之后何沣的心会偏向谁,不言而喻。 7438听了她的剧本概念后,灵魂发问,“那如果这小子最后没选你当经纪人呢?” 崔近月缓缓看向它,系统下意识憋气,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凝结了。 “这个结果我有想过。”崔近月撩了撩头发,“所以,我的鱼塘当然不会只养一条鱼了,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7438抽了抽嘴角,“不要说的你好像要当渣女一样啊!” 虽然是这么跟系统说笑,但不得不说,崔近月目前是真的对何沣很尽心。 她刚入行,和那些成熟的经纪人根本没法比,手上没有一点儿人脉,想给何沣争取资源,只能七拐八拐地去联系,好在有系统帮她,她能很好摸清那几位话事人的喜恶,说话办事投其所好,才争取来了带何沣去见他们的机会。 这个圈子少不了各种各样的饭局,见不得人的不少,但更多的都是正常应酬,毕竟不让那些投资方制片人见见艺人,他们怎么能下决定用呢? 何沣的外形并不算特别出色,可他个子高比例好,五官没有硬伤,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更是少年感十足,叫人第一眼就有好印象。 而且他虽然性格比较腼腆,但知道看眼色,不该说话的时候从来闭紧嘴巴,也不会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崔近月带他参加了五次饭局,有三次都是连位子都没有,只进去敬了一圈酒,表示对大人物的尊重,另外两次则是全程当吉祥物,别人问话才搭腔,一杯酒都没拒过。 没有名气的艺人在这种场合就是如此心酸,好在结果喜人,两个综艺飞行,《恋爱理论》渣男角色,还有《仙尊在上》的试镜机会,都被他们成功拿下了。 最让崔近月欣慰的是,何沣始终没有因为这种待遇发脾气。 他不是多么圆滑的性格,却能够保持着心态稳定,不为讨好人而羞耻过度。 不说作为艺人,就是在普通人里,他这样乖的都不多见。 “凌姐,你刚喝了好多杯,感觉还好吗?” 何沣并不知道崔近月有喝多少都不会醉的bug体质,这位执行经纪给他的感觉,是在酒桌上非常 靠谱。 在他感觉自己胃都快被烧穿了的时候,她总会及时帮他挡一下,让他有个喘息的时候,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她往往喝的比他还多。 今天见的那位大佬号称千杯不醉,他们俩喝的也比之前几次都猛,何沣讲话都开始大舌头了,竟然还知道关心她。 崔近月提溜着他坐进出租车,“我感觉还不错,你呢?” “那我也……也不错。”何沣感觉衣领有点勒脖子,小小挣扎了一下,眼神更加迷离,“凌……凌姐,我毛衣是不是穿反了?” 崔近月看着他身上那件显得人很乖的白色薄衫,被逗笑了,“没事儿,回家换一身就行了。” 何沣乖乖“哦”了一声,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开始往她身上滑。 崔近月一把撑住他的头,把他扶正,让他独自靠着椅背,两人间还能坐下一个人。 她小声嘀咕,“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7438在一旁为她鼓掌,“徐奏有你是他的福气。” 崔近月有被无语到,不过看了看何沣现在的样子,她掏出手机,给徐奏发了一条信息,那边很快回了个k的表情包。 系统没看清,便问,“你给徐奏发了什么?” “让他到何沣的公寓那边去啊。”崔近月坦坦荡荡,仿佛在说一件很普通的小事。 7438忍不住爆粗口,“卧槽。” 第32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5 系统很震撼, 系统很不解。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7438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不觉得你和何沣现在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吗?你竟然还想让徐奏亲眼看到?” 崔近月对它也很无语, “你以为是在演偶像剧呢?我跟他解释他怎么都不听, 他非得给自己戴绿帽子, 非要跟我分手?” 她又指了指何沣, “你好好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我把他送进公寓,才更容易让人误会吧!” 7438有点晕, “所以?” “所以, 我发信息给徐奏, 让他到公寓下面等着, 请他帮我把何沣送上楼,总不能让我给何沣脱衣服塞被窝吧。” 崔近月很是理直气壮, 还加了一句, “男朋友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7438沉默了, 过了会儿才喃喃道,“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没想到你比我以为的还要丧心病狂。” 崔近月勾了勾它的下巴, “你不是人类, 你不懂。” 至于不懂什么,她没有再给系统解释,直到计程车行到何沣的公寓楼下, 瞧见路边那辆熟悉的重机, 和坐在机车上默默等待的高大身影, 7438立即捂住双眼, 试图半屏蔽接下来的修罗场。 却不想, 崔近月付了钱之后,就探出车窗朝那边喊,“徐奏,快帮我把人弄下去。” 徐奏听到声音,猛然抬头起身,看到崔近月眯着眼睛笑的模样,他顿了顿,就大步流星地朝计程车走了过来。 崔近月先下车,然后示意徐奏去扶已经完全睡过去了的何沣。 闻着她身上的酒味,徐奏抿了抿唇,显然有些不太高兴,却还是伸手把人扶出车外,何沣一米八的大高个,在一九三的徐奏手里,都显得有些小巧起来。 徐奏只用一只手,就能稳住何沣的身体,带着他往前走。 崔近月先行两步带路,边走边跟徐奏说自己这几天努力的成果,听说她帮何沣拿下了几个资源,徐奏下意识为她开心,可再一想到她浑身酒气的样子,他的唇角就又耷拉了下来。 7438在一旁看得分明,给崔近月报信,“我就说吧,徐奏肯定很不高兴,你看他的样子,正憋着火呢!” 崔近月闻言,回头望去,正对上徐奏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立即后退两步,撞到他空闲着的另一边身体,徐奏停下脚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崔近月用手指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不高兴啦?” 她含笑的眼睛,看起来明明是知道为什么的,却还是问出这种问题。 徐奏深吸了一口气,“你喝了多少酒?” 崔近月挑眉,“原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吗?” “荷荷。”徐奏叫了她一声,才道,“我很担心你。” 他晃了晃何沣的身体,“他都喝成这个样子了,你呢?我一收到你的消息就立刻出发,然后在楼下等了十三分钟,你知道这十三分钟里我在想什么吗?” “我很担心你,你需要应酬,你要为带的艺人负责,我知道我不该生气,可我很害怕,酒精不可控,我害怕你会因此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说到最后,徐奏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 崔近月本来想说的玩笑话,瞬间咽了下去。 她转过身,用双手捧住徐奏的脸,缓缓靠近,直到咫尺之遥。 “看着我的眼睛。”崔近月和徐奏直直对视着,像是能望见彼此的心,“我很清醒,对不对?很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绝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不能喝的酒我不会喝,不该碰的东西我也不会碰。” 她微微踮起脚尖,摸了摸徐奏脑后的头发,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们不要为这个吵架,它不是不能解决的事情,对不对?” 徐奏显然被安抚到了,他脸部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两人离得太近,他稍稍垂下眼,视线就转移到了崔近月的唇上。 既饱满又小巧的唇形,覆着一层薄薄的染唇液,是淡淡的肉粉色,透着湿润水光,很……好亲。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也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要跟你吵架。”说着,他缓缓往前凑,几乎下一瞬就能吻住她,“我只是……” 然而崔近月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立即用两根大拇指将他嘴唇遮的严严实实。 徐奏顿时不得寸进,他眼里涌出委屈之色,像是在控诉她怎么能这么做。 崔近月松开手,同时后退了一步,用下巴点了点何沣,“别忘了还有个人在这儿呢。” 徐奏看向全无意识、浑身软趴趴的何沣,几乎想就这么松手把人扔地上,却还是强忍住了这种冲动。 崔近月只作不知,继续在前面带路,有徐奏在,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送进了公寓里。 徐奏把人放到床上就要走,崔近月却不急,先打了水过来帮何沣洗脸擦手,然后又开了空调。 最后她才对徐奏道,“何沣很爱干净,就这样他醒来后会很难受,你帮他衣服脱一下。” 徐奏愣了,下意识问,“那我要不要再帮他洗个澡?” 崔近月扑哧一笑,“你要愿意也可以啊!” 徐奏瞬间黑了脸,见崔近月还在笑,没好气道,“还不出去,我要给他脱衣服了。” 一旁的7438摇了摇头,没救了,都到这份上了,还这么听女朋友的话。 要说徐奏没吃醋吧,不像,可要说他吃醋了,他却又这么配合。 它果然不是人类,实在不懂人类。 崔近月笑眯眯地出了卧室,没过多久,徐奏就也走了出来。 见女朋友熟门熟路从储物柜拿水喝,他磨了磨牙,“如果我不在,你是不是也会帮他脱衣服啊?” 崔近月憋笑,“所以我这不是叫你来了吗?” 瞅着徐奏快被她气冒烟了,她赶紧上前安抚,“开玩笑啦,根本就没有第二种可能,你是我男朋友,我不会做任何让你误会的事情,不然的话,我也没必要把你叫来,让你知道,是不是?” 徐奏抱着双臂,轻哼了一声,“你还帮他擦脸擦手,你都没有帮我擦脸擦手过。” 他耿耿于怀的,竟然是这个。 崔近月有点哭笑不得,她果断把水凑到徐奏唇边,转移话题,“谢谢你帮我,我男朋友辛苦了,快喝点水。” 徐奏又哼了一声,却还是借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 崔近月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傲娇的样子,感觉又新鲜又好笑,“按照通俗套路,你会因为我和何沣在一起而误会我,可没想到你吃醋的点根本没按套路来。” 7438痛苦地捂住耳朵,可恶,被宿主嘲笑了。 徐奏闻言,神色却是变得认真起来,“我的确吃醋了,但我不会误会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用臆测和恶语来伤害你呢?” “荷荷,我很爱你,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要你只围着我转,你有你要做的事,作为男朋友,我只应当支持你。” 他的眼神渐渐温软,“其实我很高兴你让我来帮你,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既不会让感情生变,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可你就是发了信息给我,我真的很高兴,你能让我过来。” 徐奏伸手抱住她,脸上终于现出笑容,“你对我很信任,也对我很坦诚,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更美妙的事了。” 崔近月抬起头,又用双手去捧他的下巴,“现在消气了吧?” 徐奏无奈地叹了口气,“很爱我女朋友啊,不消气能怎么办?” 这就还是有点委屈的意思,崔近月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徐奏没忍住甜蜜蜜地咧起嘴,突然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怎么了?”崔近月问。 徐奏傲娇道,“这是别人的地方,我们回家亲。” 崔近月大笑起来,真的被可爱到了。 她默默对系统道,“这家伙真的很会谈恋爱。” 7438哼唧一声,“那你沦陷了没?” 崔近月笑而不语。 这一晚的事就此揭过,转眼就到了17号这天。 奶漾甜甜乳活动在下午两点举行,何沣上台唱了《钻石》热场过后,崔近月也跟着他下了班。 闲来无事,她索性买了点吃的,去LED乐队的小仓库看看。 徐奏三人果然都在这里,徐奏一看到她,脸上就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而陈立和蒋易阳看到她带吃的来,都嘴甜地夸嫂子人美心善,然后被赶到一旁吃东西去了。 徐奏正在给吉他弦做保养,崔近月坐到他身旁,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缓缓晃动着双脚。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她问。 徐奏停下手中的动作,苦恼道,“我还没有想好,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几天前,徐奏于蓝涩酒吧遇到了周旗,这位来自环梦音乐的经纪人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想要签下他。 徐奏回来提起后,崔近月就跟他仔细科普了一下周旗,让他对这位环梦A级经纪人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毫不夸张的说,被周旗签下,就算是头猪都能红起来。 这是徐奏一直想遇的贵人,他却犹豫不决。 第33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6 崔近月虽然不清楚徐奏在犹豫什么,但她不会因为7438透露过既定的命运线,就让徐奏一定得答应周旗。 她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将周旗入行后的大致事迹都给徐奏讲了一遍。 徐奏转头看向她,犹豫地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觉得,周哥他太厉害了。” 崔近月挑眉,“一个厉害的经纪人,不好吗?” “我的意思是,因为他很厉害,所以也很强势。”徐奏娓娓道来,“他开出的条件很好,还告诉我,我是个天才,我的未来可以达到和古森一样的高度,而且只要一签约,他就可以帮我先发行单曲,让很多人都听到《小荷》这首歌。” “他说的不错啊,你的确是个天才,将来说不定比古森还厉害呢!” 崔近月真情实感地夸了一句。 徐奏下意识勾起唇角,显然对女朋友的夸奖很受用,又很快压了下去,他看着崔近月的眼神,透露出惶恐与迷茫。 “周哥是个很强势的经纪人,这也就意味着我和他签约后,他的话语权会更重,有些事我不喜欢,也必须要听他的。” 徐奏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如果是以前,他会选择只自己扛,而不是说出来让女朋友跟着一起担心。 可这段时间,崔近月给他的感觉与之前大不相同,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可以将所有的事说出来,因为她能陪他一起解决。 这并非依赖,更像是一种并肩作战,徐奏也说不清,自己是更喜欢女友柔弱敏感,事事都由他来主导,还是更喜欢女友坚强果敢,可以和他齐头并进。 当然,她身上发生的事,让徐奏既心疼,又能完全理解她的改变。 他没必要瞒着崔近月,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怕跟周哥签约以后,写什么歌要听他的,跟什么人来往要听他的,可能……连谈恋爱这件事都要听他的。” 徐奏用手掌覆上崔近月的手,缓缓裹紧,眼中满是执着,“我喜欢你,也喜欢做音乐,如果跟他签约,我就要为此受到制约,那我宁愿保持现状。” 不得不说,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艺人在娱乐圈的话语权,其实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有些太依赖经纪人和公司的,连谈恋爱甚至结婚,都是一种筹码。 纵使有另一条命运线可以做参考,崔近月也不能向徐奏保证,周旗不会强势到把艺人完全当傀儡。 尤其现在是流量时代,网络太过发达,观众舆论都难以操控,人们对于艺人的“完美度”期待也越来越高。 其他且不论,新人不管是唱歌还是演戏出身,不谈恋爱好好搞事业,就是前期吸粉的关键。 周旗想签徐奏,估计就是奔着天王去的,而不是费尽心血就捧出个私生活混乱也没人在意、上音乐节好多人欢呼、下了舞台即是素人的小众宝藏歌手。 像徐奏这样还没出道就有女朋友的,难保周旗不会让他先分个手。 崔近月虽然不确定上一世,徐奏和周旗的签约条件都是什么,但他那时失恋失意,想想也知道比现在这种情况要没有顾忌多了。 她用头拱了拱徐奏的脖子,“那你在这里纠结这么久,有没有想过和那位周哥好好谈谈呢?” 徐奏愣住,“谈谈?” 崔近月直起身体,无语地看着他,“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想过把你要的权利都列出来去跟他谈,假如这是在买东西,你连跟卖家讨价还价的勇气都没有,那怎么得到心理价位呢?” “可是……”徐奏轻蹙着眉头,很是纠结的样子,“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啊,而且万一被拒绝,感觉好没面子啊!” 他望着女朋友,眼神明晃晃写着求助,“ 一定要跟他谈吗?” 崔近月瞬间get了他纠结的点,这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平日里胆大心细,又沉稳持重,但脸皮毕竟没那么厚,让他去跟出入社会多年的老狐狸谈判,的确是太为难他了。 她拍了拍徐奏的肩膀,“肯定要谈,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徐奏怔怔地看着她,“你会帮我?” 崔近月点点头,自然而然道,“我是你女朋友嘛,当然帮你了,而且在我这儿,永远不会发生那种为了你前途跟你分手之类的事。” “你不抛弃我,我就不会抛弃你。” 她眸中笑意盈盈,“我说到做到。” 徐奏望着她,完全移不开目光,他此刻突然就涌现出一个念头—— 她很爱我。 这个念头让徐奏心尖软成一片,他忍不住一把抱住崔近月,“你怎么这么好啊?” 崔近月突遭袭击,差点儿就给他一拳。 她吐槽道,“作为一个含蓄的华夏人,你怎么这么爱抱抱啊?” 徐奏当没听见,双臂用力,就这么坐着把女朋友提起来晃了晃,直到崔近月忍无可忍用了小小力道锤他一下,他才吃痛松手,却是不敢说她力气好大的。 有了崔近月出谋划策,徐奏很快就理清了思路,知道该怎么跟周旗谈了。 用了名片上的联系方式约人出来后,徐奏就带着崔近月前去赴约。 这是一家环境清幽的咖啡馆,每个位置之间都有各种装饰作为阻隔,非常适合谈话。 两人抵达后等了一会儿,周旗在约定时间前几分钟,也踏入了咖啡馆。 周旗今年四十五岁,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相貌端正,气质儒雅,可任谁与他镜片后的眼睛对视,都能感觉到,他是个内心强势自信的人物。 他在看到崔近月后并没有什么反应,而徐奏坦坦荡荡为他介绍,“周哥,这是我女朋友凌荷。” 崔近月乖巧打招呼,“周哥好。” 周旗顿了一下,“你的《小荷》,是为你女朋友而写?” 两人之前见面并未详聊,虽然有猜到这首歌可能和徐奏的情感息息相关,但周旗真的没想到,他的女朋友就叫凌荷。 徐奏点头,“是,这首歌我就是为她写的。” 说完,他转过头,和崔近月相视一笑。 周旗冷眼看着,表面不动声色,“你今天约我,是考虑好了吗?” 徐奏下意识看了崔近月一眼,才道,“我知道周哥开出的条件很有诚意,我也很想和您签约,不过在签约之前,我想,我这边有几个条件,还是先跟您说清楚为好。” 周旗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他悄然打量对面坐着的两人,隐约察觉到,徐奏的这个女朋友虽然没说什么话,但似乎更占据着主导地位。 她的外表很无害,看着就是个清纯女大学生,可周旗就是有种预感,她不是个简单角色。 脑子里闪过这种念头,周旗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他对徐奏优雅一摊手,“请说。” 崔近月和徐奏桌下的手交握着,此刻稍稍用力,提醒着徐奏,自己与他同在。 徐奏又看了她一眼,紧张稍退,“第一,我不会放弃乐队,如果您想签,就签下整个LED。” “第二,我需要保持我的创作自由,不接受作品阉割,也不接受我的作品被移花接木,我需要您保证这一点。” “第三,我不希望身上的任何一点被恶意炒作,请公司保护我的**。” “第四,我很爱我的女朋友,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和她分手,希望您能够接受这一点,大概就这些了,这就是我所有的条件。” 周旗始终认真听他说话,喜怒不 形于色,看不出内心是何想法。 直到徐奏语毕,他才开口问道,“年轻人,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这样跟我谈条件?” 顶级经纪人的气场全开,眼神犀利地像是能剖开徐奏的心脏。 然而出乎周旗预料的是,徐奏并未有畏惧,这个年轻人稳稳地跟他对视着,甚至还微微一笑,“从知道您是谁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的价值,如果非要说是谁给了我勇气,那就是您。” “我唯一的价值,就是我本身,我想,您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周旗静静地看着徐奏,良久之后,才突然春风化雨般换上了更亲和的表情。 “你说的没错,你的价值就是你自己,我不喜欢挑货才是买货人那一套,也没有打压艺人的习惯,而你既然能跟我提出这些条件,那就表示签约后,我们都会好好执行契约,对吗?” 见徐奏点头,他却又话锋一转,“可是你也该知道,我和公司都不是做慈善的,你想要我答应这几个条件,那相应的,我也有几个条件,你也要答应。” 让周旗有些惊讶的是,徐奏闻言并不慌张,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他同样摊手示意,“您请说。” 崔近月同样如此,她面上和徐奏如出一辙的笑意,让周旗颇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本以为崔近月会掺和进这场谈判,可她始终未发一言,情绪也很平静。 甚至让周旗都忍不住想,要是娱乐圈所有嫂子都能跟她一样沉得住气,他们当经纪人的也不至于焦头烂额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周旗面上仍一本正经,向徐奏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第34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7 “第一,我可以签下LED,但是需要分两种模式,一种是你走个人路线出唱片,另一种才是你以乐队的名义发歌,这两种模式需要分开,公司的运营会完全不同,乐队不比个人容易让大众熟悉,希望你能理解。” “第二,我可以保证你的创作自由,你歌曲的完整度,你的著作权,但是你要把跟公司合作放在第一位,不能把所有邀约拒之门外,当然,公司不会强迫你跟谁合作,每年次数不超过多少,也可以写在合同里。” “第三,我和公司都会注重保护艺人**,这一点环梦比你想象中做得更好,至于你说的恶意炒作,要知道有时候炒热度是不可避免的事,我只能和你保证,这些营销都会告知你本人,经你同意。” “第四,我个人理念是不扼杀艺人的天性,你谈恋爱是你私人的事情,我不会多加干涉,但是你也必须做到于男女关系上没有道德失格,且最近五年,都不能暴露非单身事实。” 周旗冷静而有条理地,逐一将徐奏提出的条件划了条线。 说到此处,他目光一转,从徐奏移到了崔近月身上,放慢了语速道,“以及,我要求这位凌小姐单独签一份协议,她不能在任何公开场合和私人平台,留下能被他人察觉的痕迹,也不能和任何人提起你们相恋的事实。” “如果你们可以接受,这几个条件都会被写进合同里,白纸黑字,童叟无欺。” 周旗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这对小情侣,等待着他们提出异议,做经纪人多年,他已经很习惯这样跟人打交道。 因为他总是能赢,所以他很享受这种过程。 然而徐奏和崔近月的反应,都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两个年轻人既不愤怒,也不为难。 他们的情绪平静到,就像是早已猜到周旗会打哪些补丁一样。 这个念头,让周旗觉得有点好笑,真是跟娱乐圈老油条们打交道太久,他都已经习惯把事情想复杂了。 也就在这时,似是思索了一会儿的徐奏终于出声,“我可以答应您的这些要求。” 这个初遇时看着还颇为桀骜的年轻人,对他粲然一笑,“周哥,您将这些纳入合同,我们就可以签约了。” 周旗闻言,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甚至忍不住反问,“你答应了?” 徐奏点点头,“是的,我答应。” 一直没说话的崔近月,也跟着笑眯眯道,“我也答应,周哥,我随时可以签那份协议。” 徐奏攥了攥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旗卡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是不知为何,这次不同于以往,他完全没有胜利的快感。 不过既然能签下徐奏,那他就已经不枉此行,周旗迅速稳定了心态,邀徐奏明天去环梦签约,又寒暄了两句,便先行离开。 而他离开之后,徐奏才露出兴奋的表情,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崔近月,惊叹道,“荷荷,跟你猜的一模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之所以对周旗说的那些条款没什么太大反应,概因在此之前,崔近月帮他梳理要求时,就预演过周旗会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不管是签乐队和他的双约,还是环梦公司会将他的创作能力利益最大化,甚至是要求他不得公开恋情,且崔近月也要跟他一样保密,都分毫不差。 徐奏从来不知道,自己女朋友还有这种预言天赋。 崔近月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揉了揉他的头发,“很简单啊,我都快把周旗的老底翻过来了,根据他的行为逻辑,想象他会怎么应对你提出的条件,有什么难的?” 徐奏傻笑,“你最厉害了。” 他个子 高体型大,长相又是冷峻浓颜,在外总是冷着脸,一看就不好接近,唯独面对崔近月时,犹如大狗狗躺倒露出肚皮任摸,一双眼明亮柔软,看起来又憨又乖。 崔近月又忍不住去揉他的脸,把他嘴巴都捏得嘟起来,徐奏也任她摆弄,眼里尽是笑意。 徐奏即将成为艺人,很难再这样在外无所顾忌跟她亲密接触。 崔近月知道他很不舍,便故意逗他,“你说要是周哥知道我也在环梦,会是什么反应?” 徐奏不了解周旗,猜不到,但他第二天就见识到了。 在徐奏签约之后,崔近月亦在保密协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在此之前,她仔细检查了两份合同,指出了好几处语焉不详的地方,杜绝了徐奏会被坑的任何可能。 周旗倒也没生气,只觉这小女生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在结束后,他也就顺口问了一句,“凌小姐是学法律的吗?” 一般人,可不懂找合同漏洞。 却听崔近月道,“那倒不是,我毕业于燕京师范大学。” 她对周旗微微一笑,很是谦逊的样子,“现在就职于环梦,是一名执行经纪,目标是成为像您一样的经纪人,周哥,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周旗难得表情失控,“你是我们公司的执行经纪?” 崔近月点了点头,仍是笑眯眯的,周旗越看越觉得,这就是一只小狐狸。 回想起上次见面的细节,他越发肯定,这女孩才是两人之中的主心骨,说不定徐奏提的那些条件,都有她出谋划策。 他甚至怀疑,自己做出的让步和限制,也都在她意料之中。 或许是因为见过太多这圈子里的魔幻事儿,所以周旗就是忍不住把崔近月在环梦工作,和他签约徐奏联系在一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思路没错,崔近月确实是因为徐奏才会来环梦,不过周旗遇上徐奏,是真的跟她没关系。 见崔近月和徐奏都还看着自己,周旗勉强压下了这个直觉,若无其事道,“既然是同行,那有什么事也能更好沟通,不过小凌,你还是要注意着些,在公司里也别和徐奏太亲近了。” 崔近月用手指点了点那份协议,“我明白的周哥,那我先去忙了,再见。” “再见。”周旗客气回道。 然后,他就看到了崔近月和徐奏挥手道别,两人虽然没有身体接触,但只一个眼神就默契十足,胜过千言万语的样子。 周大经纪人心中不由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自家艺人有个素人女友糟,还是自家艺人跟同公司经纪人谈恋爱更糟。 不提周旗心里是怎么想,他签下徐奏后,就立即开启了新一轮造星计划。 为了神秘感,他把徐奏藏得很严,不过给予的待遇和预备资源,都是tp级别。 是以,虽然很少有人知道周大经纪人签约的新人什么样,但整个环梦公司都流传起了新人的传说。 周旗是环梦A级经纪人,带过的其他艺人无一不是大咖,他的团队是业界标杆,他手上的人脉资源丰厚到难以想象,新人就算是头猪,他都能捧上天。 有人嫉妒,有人羡慕,流言就如风暴,正慢慢将徐奏推向风口浪尖。 连咸鱼如何沣,都听说了新人的事儿。 他不无羡慕地对崔近月道,“有周哥当经纪人,肯定出道就是巅峰吧?” 崔近月合起拍了下他的头,“方天仇人物小传你写的怎么样了?与其在这里羡慕别人,不如自己好好找出路。” “还有,我最近才得知,你每个月的五千块保底时限一年而已,如果一年后你还没有水花,你的资源和工资都会降级,公司不会再给你出歌,你就只能抱着一首《钻 石》唱,还是到各个乡镇婚礼和大甩卖现场去唱。” 何沣大惊失色,“是这样的吗?” “你签合同的时候是不是没好好看?”崔近月吐槽,“你不会真以为公司是做慈善的吧?你不会写歌,《钻石》的版权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拥有唱它的权利,比如这个月你活动就两场,连给作曲家版权费的零头都赚不回来,公司凭什么每个月白拿钱养着你?” 她现在和何沣已经很熟悉,说起来话来也没了什么顾及。 何沣被她这么一提醒,哀嚎一声,“想做咸鱼怎么也这么难啊?” 崔近月无语地扬了扬手里的,“谁说你可以做咸鱼了?三天后就是试镜了,你的人物小传还没写出来,演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还想不想得到这个角色了?” 何沣正色起来,立即奋笔疾书,“我想得到这个角色,我今天一定把小传写出来。” 崔近月便不再打击他,坐到沙发上看起《仙尊在上》。 虽说之前说的,是让何沣试试再决定走综艺路线,还是演戏路线,但崔近月知道,他的心已经偏向了一边。 公司里的培训老师告诉她,何沣在演戏上有点天赋,他不像一般的新人,演各种情绪时过于外放,效果惨不忍睹。 他的表演方式是收敛的,即使还不能很好的控制面部肌肉,可他会用那双眼睛表达情绪,不会让人觉得夸张滑稽,也不会让人感觉不适。 最重要的是,何沣明显对演戏更感兴趣,他已经把看了好几遍,崔近月还不经意看到过,他对着镜子练习表情,说书里方天仇的台词。 让他写人物小传,也是崔近月想培养何沣对角色的信念感。 比如在书里,方天仇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而何沣想演这个角色,那他就不能也打从心里觉得方天仇坏,他得共情这个人物的一生,他演的时候,必须觉得方天仇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是“对的”。 这是崔近月从前演戏的时候,学到的东西,她不算是很纯粹的好演员,可她懂演戏的概念是什么。 她倒也不会对何沣指手画脚,有些东西,只能靠他自己去领会。 转眼就到了试镜这天。 崔近月陪着何沣来到了试镜地点,《仙尊在上》剧组除了前四番角色,剩下的各个角色都还没定下来。 方天仇作为七番,与何沣竞争的,大概有十来个人,他排在中间位置。 何沣第一次经历这种架势,很是紧张,崔近月便让他闭上眼睛,好好回忆小传里的方天仇。 等到被叫到号,何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仍然黑白分明,却明显多了另一种让人灵魂战栗的东西。 崔近月无法入试镜现场,只能在外面等待,而何沣,在里面呆了十七分钟。 他打破了前面几个人的记录,让剩下还未试镜的人很是焦躁不安。 等到那扇大门再次打开,吸引了诸多目光。 崔近月第一时间上前,扶住了何沣,“怎么了?” 何沣一脸虚脱,却对她摇了摇头,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才开口。 “凌姐,成了。”:,,. 第35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8 何沣嘴唇都发白了,脸上笑容却很是灿烂。 崔近月没有质疑他为什么笃定成了,先从包里拿水出来给他喝,这才道,“你是演什么了,精神消耗这么大?” 他这种情况,明显是全心入戏情绪大爆发的后遗症,好在只是试镜,要是正式拍戏,他如此投入又完全放开了演,不头疼才怪。 “我抽到的是方天仇屠青和客栈。”何沣挠了挠脸,“演完之后,他们又拿了另一个片段让我试试,凌姐,我演了四段戏,几位老师都说我演的很好,说我就是方天仇,他们还说很快就会联系你。” “这是不是代表,我拿到这个角色了?” 何沣眼巴巴地看着崔近月,等待着她的肯定。 崔近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 一般来说,试镜当场很少会给予演员这么大的肯定,《仙尊在上》片方能这么做,就说明他们的确是在试镜演员,而不只是走个过场。 也就是说,谁最符合角色,谁就能拿到角色。 何沣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就要看她这个预备经纪人的了。 好在《仙尊在上》剧组真的如她所想,虽然不是什么大制作,但剧方没有敷衍了事的意思,他们是真的在用心选演员,几天后,何沣就正式签约,确定饰演方天仇。 而崔近月和剧组方面聊过之后才知道,他们会选中何沣,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睛。 在所有的试镜者里,没人比他的眼睛更好看,恰如书中描述,“少年人天生一张笑脸,眼珠子剔透如琥珀,恍若山中精灵,让人见之难忘”。 何沣被加试的片段里,就有方天仇与女主初见,何沣演技不是最好的,可只有他的那双眼,既能潋滟生花,又可癫狂疯魔,最适合方天仇。 与此同时,崔近月又带着何沣去参加了《天使在我家》和《十二夜》的录制。 事实就如何沣所想,这两个节目他作为飞行嘉宾,完全不受重视,节目组的重点先是在常驻们身上,然后才能分点给嘉宾里咖位靠前的。 何沣没咖位没名气,别说有多少镜头了,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虽然不至于被其他人欺负,但热热闹闹录完回家后,他就垮下了脸,“我今天分析题目的时候,麦被掐了,只能跟傻子一样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不管是试镜还是录节目,何沣都克服了羞耻心,尽全力表现自己,结果反馈却截然不同。 娃综里所有风头都被其他人抢了,他如同背景板,解密综艺里又是当衬托他人的花瓶,话都不给多说。 等他回过神来,是既尴尬又难受,甚至有种再也不想参加综艺的感觉。 崔近月见他情绪低落,都不忍心破他冷水,却还是实话实说,“这就是娱乐圈,最跟红顶白的地方,势利眼无处不在,你不红的时候谁都不会理你,你红了,所有人都能把你捧上天。” 何沣苦涩摇头,“之前也听过各种传说,可只有真的见识到了,我才发现我以前想的还是简单了。” “要我说,你还是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吧。”崔近月突然不怀好意地一笑,“等你以后红了,所有人都捧着你,你会被爱意和追捧宠坏,被同化成忽视你的那群人一样,到时候,你估计都不记得现在是什么心情了。” “比较起来,还是你现在的样子可爱点儿。” 何沣觉得她这是提前污蔑,赶紧喊冤,“谁说我红了以后,我就会被同化,变成讨人厌的样子了?等等,凌姐,你怎么能肯定,我一定会红啊?” 崔近月一摊手,很是理直气壮,“有我带你,你不红才天理难容。” 何沣,“……” 虽然很无语,但他并不敢反驳什么。 崔近月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跟他计较,而是道,“你是不是,已经在心里偏向于演戏了?” 何沣点点头,“我觉得我不适合上综艺。” 甚至就算以后他成了当红炸子鸡,上综艺被所有人捧着,他都敬谢不敏了。 崔近月没想他还落下阴影了,叹了一口气,“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环梦是个完全性唱片公司,不涉及影视投资,连旗下厂牌都没有影视公司,环梦的艺人演戏,都属于外部资源,环梦不干涉,也帮不上忙。” “你是签了全约给环梦的,连影视约挂靠别的公司都不行,所以,你选了这条路,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找戏来演,会很辛苦的。” 何沣很是坚强道,“我不怕辛苦不怕累,我只想趁年轻好好赚钱,老年幸福。” “有志气。”崔近月为他点赞,话锋又一转,“既然你选了演戏的路,那作为你的合作伙伴,我想要给你三点忠告。” 何沣跟她认识这段时间以来,就如同转了好运,他深知听凌姐话有肉吃的道理,正色道,“您说。” “第一点,老师上课的时候应该告诉过你,演戏分哪几种派别,你不是科班,没有技巧辅助,所以你演戏的时候分不了派别,你用的法子是沉浸式,忘却自身成就角色。” “这种演法很伤身,也容易出现心理问题,你得继续好好跟老师上课,学会把自己跟角色区分开来,不然你戏演多了,就有的忙了,到时候你就跟有多重人格似的,他们会在你身体里打架,你也不是你了。” 她说的太有画面感,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何沣打了个哆嗦,乖巧点头。 崔近月差点就顺手摸他狗头,“第二点,心态放稳,我不是要你当咸鱼,我的意思是,演戏选角,艺人的话语权从来都是最弱的,这个圈子有各种各样的交易,你以后也一定会遇到。” “就算你成了一线,你也不会是所有人的首选,你会迫切想要得到某个角色,某个代言,有些人会利用你的心理,织一张大网把你圈起来,再聪明的人都会陷在这个网里出不来。” “欲壑从来难填,我希望你不要忘记纯粹的满足是什么感觉,也永远不要出卖自己的灵魂。” 何沣听完这第二点忠告,已是满脸肃色,“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凌姐,我进娱乐圈就是一穷二白,我不贪心的,如果将来我昏了头,你可以打醒我,不过我觉得有你在身边,我一定不会走歪路。” 他的眼里满是真诚,如沁了一汪山间清泉,四季流转,也永远不变。 崔近月相信何沣现在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的,所以没有告诉他,人都会变,她也不会一直在他身边。 “第三点,永远不要爱上你的对手戏演员。” 崔近月近乎残酷地道,“演戏之后,爱就是一种错觉,面对面几个月,你演着爱她的戏码,你会真的觉得自己爱上她了,很多演员合作变情侣夫妻,都是这个原因。” “可是我告诉你,这种感觉是会消失的,你混淆了角色和现实,等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会非常痛苦,虚拟人物永远都是你心里的样子,三次元真人却不是,当然也有例外,但我认为你还是不要去赌这个概率为好。” 何沣愣住了,“凌姐,因戏生情有你说的这么恐怖吗?” 崔近月耸了耸肩,“因为以前见过不少吧。” “可是,我记得你不是比我入职还晚吗?”何沣一脸欲言又止。 他的言下之意,是怀疑崔近月在诓他。 崔近月微微一笑,“我没参与,不代表我不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世界,有些东西都是共通的,你明白我意思吗?” 何沣其实不明白 ,但他不敢说,只能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崔近月看了看窗外天色,没再跟何沣多言,就离开了。 因为何沣下个月就要进组,所以崔近月费了一番功夫,给他找来了一个新的助理,名叫阿朗,是个一米八几的壮汉,脾气却很好,心也很细,还会做菜。 有了阿朗跟着何沣,崔近月空闲的时间便多了起来,除了继续为何沣寻找合适的资源,就是关注徐奏即将发行的新歌。 周旗是真的很重视徐奏,不仅专门请来大师狄安来执导《小荷》的mv,还已经往各平台铺营销,势必将《小荷》和徐奏,都推向热度顶峰。 徐奏已经搬到了公司安排的公寓,每天都非常忙碌,也还是会在晚上挤出时间和崔近月聊天,有时候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却还是坚持将自己每天做了什么跟女友分享。 他在努力给她安全感,崔近月能明白,即使看上去,是徐奏更需要安全感。 他刚一只脚踏进娱乐圈,周旗明晃晃把对他的重视摆到台面上,简直是拿出老底为他铺路。 那是一顶由金钱和名望堆砌起来的皇冠。 徐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戴上它,承受它,只能一丁点都不松懈,把自己打磨得更好,直到面世,戴着这顶皇冠被所有人看见。 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写的歌不好听,他只是怕自己对不起周旗的期望。 毕竟在娱乐圈,红是玄学。 徐奏没办法对家人、朋友、同事说出迷惘与忐忑,唯有在崔近月这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坦露心声。 最令徐奏感到安慰的是,似乎所有的事在崔近月这里,都算不上事。 她倒也不是觉得他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什么的,只是无论什么时候,她的情绪都非常稳定。 有些他觉得很苦恼的事,她不会跟着苦恼,而是能想出办法帮他解决,有时他难以自控地低落,她也能用轻缓的言语有效抚慰到他。 徐奏不觉得自己是个脆弱的人,可是每每在崔近月面前,他都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渴望得到她的关注与爱抚。 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崔近月却是很清楚。 “你有没有觉得,徐奏把我当人生导师了?” 崔近月这样问系统。 7438啧啧两声,“并不奇怪好吗?以前呢,他是凌荷的避风港,只有他抱着女朋友哄的份,现在嘛,你简直就是个诺亚方舟,徐奏完全可以躲在你怀里,感受到你给他的巨大安全感。” 崔近月磨了磨牙,“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7438秒怂,“当然是夸你啦,如果说以前他和凌荷的爱情脆弱不堪,风一吹就散了,那么现在,可以说就算是龙卷风,也能被你一拳打散。” “男人嘛,有时候也很脆弱的,又想被人依靠,又想依靠别人,你现在对徐奏来说,是两者皆有。” “所以,他既把你当女朋友,又把你当人生导师,有什么奇怪的?” 崔近月拍了拍手,“行啊小八,你是恶补了多少知识,现在都能把徐奏的心理捉摸透了?” 7438挺起小胸膛,骄傲道,“不瞒宿主说,我目前已经把徐奏作为研究人类男性的第一课题,终有一天,我能搞懂人类男性是怎么回事。” “厉害了,那你加油哦。”崔近月毫无感情地鼓励它后,迅速切换话题,“话说起来,为什么周旗这么重视徐奏,他搞的阵仗也太大了,网上现在都有好多人在猜被他力推的新人王是谁。” 系统啊了一声,“我没告诉你吗?周旗非常看重徐奏的创作能力,他的眼光很毒,知道徐奏未来不可限量,当然愿意尽自己所能捧徐奏了。” “之前签约的时候,没怎么看出来啊! ” 崔近月还记得,周旗跟徐奏讲条件的时候,很是气定神闲,并没有那种一定要把摇钱树签下来的迫切感。 “拜托,徐奏都说条件了,就是有签约意向,周旗这个老狐狸当然不急了。”7438说着,就恨不得把记忆跟崔近月共享,“你是不知道,上辈子周旗磨了他整整三个月,恨不得把他供起来,徐奏才答应签约哎。” “周旗这么不遗余力捧徐奏,就是因为他知道徐奏一定会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周旗的眼光都绝了。” 崔近月挑眉,“你这么确定,这辈子徐奏的命运线还是一样?” 7438斩钉截铁,“我确定。”:,,. 第36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9 七月二十三日,徐奏正式出道,发行单曲《小荷》。 这是一首免费单曲,且为了推广徐奏的知名度,周旗没有选择独家,而是与国内四大音乐平台合作,开屏和首页推荐一个都没落下。 无数人出于好奇点开了这首歌,甜蜜轻快的节奏一响起,就牢牢抓住了人的耳朵,而简单易懂的歌词,搭配着不落俗套的编曲,也能迅速让人开口跟唱,再忘不了这个调子。 徐奏的编曲无疑十分高级,《小荷》这首歌乍一听偏向口水芭乐,又带着R&B式的洗脑节奏,却并没有让人似曾相识的廉价感。 相反,伴奏里的鼓点加其他乐器的默契配合,编织出了一种新鲜独特的风格,让人单曲循环,也不会觉得厌倦。 这首歌词曲洗脑抓耳的程度堪称一绝,徐奏的声音也不遑多让,说是令每个听众感觉到惊艳都不为过。 这一天,无数人听到了《小荷》这首歌,记住了徐奏这个人。 与此同时,周旗安排的各种营销持续发力,mv播放量很快破了千万,《小荷》也迅速窜上了几大音乐平台的热歌榜单,一些介绍徐奏的通稿,也在各种平台上铺开。 就如7438所言,徐奏与上辈子一样,一夜爆红。 虽然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牛鬼蛇神蹦出来批判《小荷》这首歌没营养没深度,嘲讽徐奏是营销咖,强捧遭天谴,但没人能够否认,他真的声名大噪。 在这个七月末,徐奏横空出世,以一首《小荷》横扫各大音乐榜单,在短视频平台上也刮起了一股旋风,让亿万人都能跟着哼唱这首歌。 即使这其中缺不了周旗铺天盖地的营销,可如果徐奏写的歌不够好,那他真的就变强捧遭天谴了。 更妙的是,他能独立作词作曲编曲,歌曲开头的三行情书,让许多人都为此喜欢上他,期盼着他的下一首歌或专辑。 到了八月,徐奏的热度仍丝毫未减,国内最大的社交平台云客上,他粉丝破了五百万,一下子成了今年突然爆红的几位艺人之一。 其他的都是演员,只有他一个是歌手,还只发行了一首歌而已。 徐奏涨粉如此猛烈,除了有慕强者嗅觉灵敏,看到了环梦对他很重视,经纪人又是周旗,立即先行买股之外,他外形非常吸引人,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虽然他目前只在《小荷》mv里出现过,但不妨碍许多颜狗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浓颜大帅哥,与此同时,他学生时代的一些照片和资料也被扒了出来。 他捧在手里的各种奖杯,从小到大都没残过的脸,一直很优越的身高和大长腿,都让许多人在他云客唯一一条动态下喊老公。 如果不是上大学后,徐奏专注学业和乐队练习,与同学间关系没有那么亲密,估计会有更多人现身说法爆料他平日模样。 而他和凌荷恋爱快两年,女友不爱拍亲密照,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约会,不想别人知道两人关系,怕被父母知道,他都一一听从并配合,从未在什么平台发过和她有关的东西。 因此,虽然徐奏被扒得快底朝天,但有关于他的女朋友,在网上却是没有什么具体的料。 即使有很多人都觉得,《小荷》这首歌是徐奏写给女朋友的,也找不到实际的证据。 总而言之,之前被传了一段时间的最佳新人王称号,如今被结结实实安在了徐奏身上。 大众可能没那么确切的想法,能查到徐奏各项数据的业内却都有种,见证他正在崛起之感。 徐奏背后是国际唱片公司三巨头的环梦,经纪人又是曾捧出古森、周雪晴的周旗。 谁能知道,他未来会不会是下一个古天王呢? 抱着这种心思的人多,针对徐奏 的邀约,自然如雪花般飞向周旗桌头,好在这位金牌经纪人目光长远,最是明白对徐奏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并未给徐奏接乱七八糟的代言、合作或者站台,只挑了几个精品资源给徐奏。 这里面有权威媒体的采访,一线卫视晚会邀约,国民品牌代言,高奢主线推广等,瞬间奠定了徐奏之后走高端路线的基础。 与此同时,他也已经开始为徐奏出专辑做宣传准备,大概到年底,徐奏就可以出第一张专辑,正好在《小荷》热度快褪去的时候无缝衔接。 周旗很会藏着掖着,除了他团队的人跟公司老板,没人能知道他的计划。 崔近月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男朋友是徐奏,而徐奏做什么都不会瞒她。 知道周旗为徐奏做的部署,崔近月也不得不感叹,“这么负责任的经纪人,难得啊!” 7438跟着点头,“周旗能到这地位,就代表他是个聪明人啊,他现在不目光短浅,图那些小利,是因为他知道,他以后能从徐奏身上赚到更多。” 崔近月闻言,突然问,“小八,你觉得我什么能到周旗这地位?” 7438瞬间卡壳了,“呃……” “好了你不用说了。”崔近月用手制止了系统结巴,“看来我要好好努力了啊!” 7438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给宿主加油。 徐奏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惜为了安全起见,周旗制止了他与崔近月私下会面,想见只能在公司,还得有其他人在一旁。 他其实有想过,让崔近月来当他的执行经纪,这种公司里正常的人员调动并不算起眼。 没等周旗说什么,崔近月就先拒绝了他。 “我不会在你身边工作,不考虑暴露的可能,徐奏,我还是个独立的人,我想有自己的事业,我的目标是当金牌经纪人,带出一线艺人,而不是在你的团队里当个可有可无的吉祥物。” “你的经纪人是周旗,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经纪人,你现在将来都离不开他,你也不可能背弃他,选择我当你的经纪人是不是?” “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浪费时间呢?我们是在谈恋爱没错,可你现在是‘单身’,你团队里的所有人都会防备我,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认为我应该在你身边工作吗?” 这是崔近月第一次和徐奏起争执,或者说,她只是把事实摊开来讲而已。 她并不愤怒,语气也很平常,却让徐奏感觉无地自容。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我女朋友,我想每天都跟你待在一起有错吗?你要追求自己的事业,我不是一直都很支持吗?你给别人操心来操心去,我有说过一个不字吗?” 徐奏越说越觉得委屈,“我没有让你来当什么吉祥物,周哥的团队很厉害,我觉得你调来这里工作,会对你更有好处,难道这也不对吗?而且我会好好保护你,没人可以欺负你,我说到做到。” “可是我不愿意。” 崔近月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徐奏,我不愿意,我只想走我自己的路,不需要别人来安排,你也没有这个权利。” 这是她的想法,也是凌荷的想法。 徐奏愣住,随即气到咬牙,“我是你男朋友,不是别人,你非要说这样的话伤人是吗?” 崔近月站起身来,“如果伤到你了,我很抱歉。” 说完后,她便离开了这里,独留徐奏坐在位子上心绪难平,以致胸口剧烈起伏,连手都有点颤抖。 坐在两人不远处的助理小柯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走了过来,“徐哥,怎么了?” 徐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垂着的眼里满是伤心。 这是两人第 一次不欢而散,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崔近月不脆弱不敏感,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节奏,因此,就算徐奏成了艺人,她也不会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很多艺人跟素人的恋爱关系都是如此,一方名利太盛,一方默默无闻,差距越来越大,矛盾也就应运而生。 而他们两人中,崔近月才是更有恃无恐,更不在乎失去的那个人,徐奏将她的游刃有余看在眼里,便会有种她随时可以抽身而去的不安感。 说起来,徐奏不算有错,只是崔近月知道,原身已经受够了被安排这个那个,就算是徐奏,她也不会妥协。 崔近月也最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委屈自己,有时候你以为的委曲求全,在别人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如果徐奏的命运线不变,他会越来越红,将来成为天王巨星,到那时,他的女朋友、妻子、孩子都会成为他的陪衬。 崔近月不知道之后两人会不会矛盾越来越多,就像所有情侣或者夫妻一样。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开始便摆出自己的态度,徐奏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她都会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现在徐奏想不通没关系,崔近月决定冷冷他,等他想通。 然而当晚,徐奏竟然敲响了她家的门。 知道门外是他,7438都惊讶地叫了一声,崔近月怕引来邻居注意,只能开门放他进来。 “你是不是疯了?” 徐奏给崔近月的回应,是一进门就抱住了她。 他手臂很长,一合拢就能将她整个人都罩在怀里,原身从前被这样抱住,连挣扎都使不上力。 而现在崔近月不想用劲伤到他,只淡淡道,“放开。” “我不放。”徐奏佝偻着身体,将头埋进她的肩膀,闷声闷气地说,“我就是要疯了,你是不是打算不理我了?我发消息你不回,打你电话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急疯了?” 崔近月给出解释,“吵了架不都是这样吗?我要是若无其事跟你发信息打电话,那我们算什么吵架?” “你该放手了,你来这儿是不是周哥他们都不知道?万一被拍到了……” 徐奏突然打断她的话,“被拍就被拍,我女朋友都不理我了,我还不能来挽回吗?” 崔近月,“……” 徐奏的这个粘人劲,真的很像一只大狗狗,让她都有点不忍心了。 她拍拍他的背,“行了,好好说话,说完赶紧走,你是不怕,到时候你整个团队麻烦大了,咱可不能做这种缺德事。” 或许是她说了咱,让徐奏感觉又跟她归为一派了,他得到了安慰,便缓缓放了手,却还是抓着她的肩膀不放。 好在这样的距离,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崔近月一下子看清徐奏眼角发红,眼中有层薄薄的水光,简直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他这么大个子,又是冷系浓颜,眼含泪光的样子反差感极大,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欺负淋了雨的狗狗。 崔近月却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徐奏抿了抿唇,默默低下头,“我来认错,对不起,我不该替你下决定,让你走你不想走的路子,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你原谅我。”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一不理我,我就很难受,我想每天都见到你,跟你说话,你对我笑笑我就什么烦恼都消失了。” 他垂着头,不敢看崔近月的眼睛,既羞耻又坦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如果消气了,还能像以前那样爱我吗?” 崔近月一愣,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和情感,融合了这具身体,要说爱不爱徐奏,那当然是爱的 。 只是比起原身,她更加理智而已。 徐奏这么问,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崔近月便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以前那样爱你了吗?” 徐奏却摇了摇头,“我是怕你生我气,觉得我不够好,就不会再那么爱我了。” 他稍稍抬起眼,明明个子高那么多,还能对她进行下目线攻击,眼睫像湿漉漉的蝶翼,衬得深邃眼眸都有了可爱意味。 崔近月终于有点心软,谁能忍心伤害无辜的大狗狗呢? 她叹了口气,“那你现在的意思,是以后都不会干涉我了是吧?” 徐奏狠狠点头,“以后都不会了。” “说到就要做到,你可别让我失望啊!”崔近月将这一篇揭过。 徐奏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还朝她伸出小指,“说到做到。” 崔近月觉得他好幼稚,但还是跟他拉了下勾。:,,. 第37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10 在7438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 告诉崔近月没人跟着徐奏后,她很冷酷地下了逐客令。 徐奏本来还想撒娇耍赖不走,崔近月一个眼神, 他就乖乖听话了。 不过因着徐奏的大胆与坦诚, 两人吵架才不过十二个小时,就和好如初。 临走前,他告诉崔近月,他不想跟别人一样, 吵了架就必须冷战, 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这样是在消耗感情,只会让两人之间变得更糟, 他希望以后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能有话就说开,不要憋在心里,变成一根根刺,直到疼得受不了了,感情也被消磨殆尽,就用分手作为解决办法。 崔近月答应了。 老实说,她没想到会由徐奏提出这一点,相比于很多不知道甚至不理解女朋友在生什么气的男生,他真的已经足够诚恳了。 连7438都说,“徐奏人品好,三观正,很有责任心, 对待爱情也很忠诚, 他可能一直都不会变, 十年后他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你真的就和他结婚吗?” 崔近月笑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变?也许十年后,他就不想和我结婚了。” 7438不好对她透露未来的事,只能隐晦表示,“徐奏就像男主角一样,爱一个人就会很爱,到老都爱,虽然好像很虚幻很假,但你不能否定有这样的人存在啊!” 崔近月又笑,“那我猜,女主角一定不是我,我怎么看都更像是巨星男主的前女友吧?” 7438,“……” 系统突然就无话可说,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徐奏对爱情是很忠贞,可如果别人抛下他,他也不会一直等在原地,宇宙法则都不会规定,他不能再爱第二个人。 崔近月来到这里后,徐奏除了事业线外其他轨迹已经不同,系统也无法再肯定未来徐奏会变成什么样。 它不由想,也许崔近月才是对的,十年不是给徐奏的考验,而是给他选择的机会。 细究起来,崔近月比凌荷还要温柔,也更加残忍。 这个小小风波过去后,崔近月和徐奏便都开始为各自的事业忙碌起来。 徐奏爆红后,虽然周旗并没有消耗他价值的打算,但有些邀约,不是想拒绝就拒绝得了的,是以,即使团队为他制定了高质量营业,他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而崔近月这边同样如此,没等何沣从《仙尊在上》剧组出来,她就已经帮他敲定了下一个资源。 同样是网剧,这一次有了点进步,五番男三,一个古装探案剧里的小纨绔,性格跳脱,有钞能力,是主角团里的开心果。 这部叫《京师奇案》的剧,听名字会有种火起来才有鬼的感觉,但因着崔近月最近和一帮业内搭上了关系,和此剧编剧吃了几顿饭后,了解了点故事大概。 她觉得剧情逻辑没什么硬伤,人设也都比较有趣,便给他接了这个角色,都不用试镜,直接拿下。 何沣没想到自家执行经纪这么给力,经历过在家抠脚的日子,他现在就算拍戏很累,也觉得还是有活儿干最开心。 不管怎么样,钱到手才是真的。 酒店房间里,听完这个消息后,何沣脱口而出,“凌姐,要是你来当我经纪人就好了。” 崔近月挑眉,“你真希望我当你经纪人?” 何沣嘿嘿一笑,目光狡黠,“凌姐,明人不说暗话,你对我这么尽心尽力,做的根本不是执行经纪的活儿,比起吉米哥,你更像我经纪人,你对我这么好,难道不也是想让我弃暗投明吗?” “吉米哥知道他在你心里这么黑暗吗?”崔近月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拿捏住,故意这么问道。 何沣闻言,笑容瞬间僵住,赶紧求饶,“姐,你是我亲姐,那什么,我是真的想你当我经纪人,你看有没有办法呢?” 崔近月“哦”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转投进我的怀抱,又不想得罪吉米哥,是吧?” “您可真是火眼金睛啊姐。”何沣有点不自在,却还是厚着脸皮道,“我不敢跟吉米哥开这个口,凌姐,你能不能给我想个办法啊?” 办法崔近月当然有,但她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道,“让我想想,你等我消息吧!” 因为她这一句话,何沣接下来除了拍戏,都有些心神不宁,老有种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 直到《仙尊在上》方天仇的戏份杀青,何沣立即打包回了燕京。 而没等他去公司,崔近月就来了他的公寓,递给他一份文件。 何沣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写的竟然是,他的经纪人改为凌荷,以后各种业务由她全权负责,底下竟然还有前经纪人吉米哥的签字,意为和平让渡。 他幸福地将文件抱到怀里,抬头看向崔近月,满眼崇拜,“凌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崔近月一耸肩,“说到做到喽。” 何沣,“……” 好冷的梗。 在环梦想当经纪人带艺人,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且不说别的,崔近月资历都不够,好在她早有准备,不仅迅速通过了公司的各种考核,入职后的绩点,也在为何沣拿下《京师奇案》的角色后达到了要求。 至于和吉米哥,她也并没有与之交恶,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吉米哥就签了让渡艺人的文件,毕竟在他这儿,崔近月都比何沣要熟一点。 而公司方面,知道她这几个月来给何沣拿下的资源后,也并未卡她申请。 说白了,环梦签这么多艺人,要的就是他们工作赚钱,经纪人有本事给艺人找活,他们傻了才会拒绝。 何沣有戏演,说不定哪天就红了,总比真的把他丢乡镇走穴价值耗空要好。 崔近月没和何沣说其中种种,只是道,“吉米哥是自愿把你让给我的,你不用担心得罪他,以后见面多几声哥,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现在呢,你是我手里唯一的艺人,我会给你多找点合适的资源,你好好干,将来一定能走上人生巅峰,知道不?” 何沣闻言心里很是感动,他重重点头,感觉眼睛有点涩,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想给崔近月来个拥抱。 崔近月反应很快,当即疾退几步,离他远远的,一手作出拒绝姿势,“你想干嘛?” 何沣愣住,“没想干嘛,就抱抱而已。” “大可不必。”崔近月浑身写满了拒绝,“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亲密举动一概不用。” 何沣又愣了,“凌姐,你有男朋友了?” 说着,他语气变得兴奋起来,“谁啊?我认识吗?我还以为只有单身狗,才会每天像你一样忙,没想到你竟然会有男朋友。” 崔近月当然不会回答他,转身开门,“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几天,有活了我会跟你说。” “咔嚓”一声,大门隔绝了何沣的声音,崔近月迅速下楼,将之抛到身后。 娱乐圈光怪陆离,艺人们为了争奇斗艳抢夺资源,可以说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多离谱的事情,在这个圈子里都有可能发生。 而不光是台前,幕后更是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难以言喻的虚荣、浮夸,不仅体现在艺人身上,他们背后的经纪人们也同样如此。 崔近月以前接触过娱乐圈,却是第一次当经纪人,随着人脉渐渐扩张,她开始接触到这个圈子的根本面目。 艺人就是经纪人手里的牌面,接了什么戏,出歌跟什么团队合作,拿了什么代言,跟什么咖位的人抗衡,在各种榜单上是什么位置,都是他们拿来炫耀的资本。 当然,他们或许也不都是为了炫耀,而是在用言语和资源本身,来抬高艺人的身价。 崔近月身处其中,无法众人皆醉我独醒,只不过,以她的地位,一般都只能做个听众。 这种情况,持续到《仙尊在上》播出。 《仙尊在上》投资不大,据说制作公司老板卖了好几辆豪车,没让别的资本掺和进来,演员也都咖位比较小,一开始并没被几个人看好。 好在古装仙侠剧本就有一定底盘,这部剧又是根据改编,从开拍到上映,有盘点怎么都能被带上说一嘴,也就有了点存在感。 《仙尊在上》于暑期档上映,撞上了两部S+古装大剧。 不过可能真的远离资本出好剧,那两部大剧从剧情到角色都被吐槽得很厉害,而《仙尊在上》尊重并丰满了原著故事线,服化道又精美不丧葬风,竟然很快脱颖而出。 随着播出集数增多,它的热度也开始持续走高,高口碑化为讨论度,再转成播放量后,这部剧渐渐超越了另外两部大制作古装剧,稳坐暑期档第一的宝座。 《仙尊在上》的几位主演们,自然也随之爆红。 而作为七番男配的何沣,虽然比不上主要角色们的热度,但他饰演的方天仇意外成了疯批病娇反派代表,在各种视频剪辑里占有一席之地。 何沣不说红了,也算是在娱乐圈有了姓名,开始有合作主动找上门来。 崔近月在经纪人圈子里,也终于被一些人叫起姐来,可能他们背地里在骂,当面却都恭喜她家艺人爆了。 她倒是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反正她混圈子,也只是为了消息更灵通,从中给何沣找机会而已。 也正是在这个暑假,国内三大权威音乐奖之一的华曲,在桐城举办颁奖典礼。 徐奏凭借去年十二月发行的《向世界呐喊》,入围了华曲奖“最佳专辑”,“最佳男歌手”“最佳作曲人”“最佳新人”这四个提名。 在此之前,他已经拿过几个小型音乐盛典的奖项,可只有被华曲提名,他的作品才算是真正被华语音乐界所认可,敲开了至高音乐奖的大门。 徐奏在去年七月发行的单曲《小荷》传唱度极高,响彻大街小巷,为此涨了几百万粉,有人觉得他的走红是偶然,很难再这么幸运。 直到他带着正规专辑《向世界呐喊》再次回归,谁都没想到,他一个新人,专辑竟然能卖出百万张。 而专辑里的十首歌,每一首都质量不俗,让粉丝变死忠,路人变路好,黑粉黑不了。 尤其是双主打《灵魂在烧》和《艺术家》,爆火的程度不输《小荷》,不管是在现实还是网络里,人人都能哼上几句。 《向世界呐喊》一出,徐奏有了实绩,云客粉丝破了千万,彻底坐稳了新人王的位置。 而今,他又得到了华曲奖四项提名,就算拿不了奖,他的未来也注定不凡。 崔近月也不得不承认,徐奏真的是个音乐天才,他注定会是划时代的巨星。 唯有7438会念叨,“这不对,徐奏应该先发一张EP再发专辑才对。” 崔近月觉得有点好笑,“能发专辑,他干嘛要发EP?” “你不懂。”7438摇头晃脑,“他那张EP的三首歌可好听了,而且,都是写给前女友,也就是你的,后面还会有好几首跟你有关的歌,每首都很经典呢!” 它说着说着就痛苦捂头,“这下好了,你们没分手,还甜甜蜜蜜的,那几首经典全没了,你不是觉得《小荷》很好听吗?我告诉你,他本来两年后会有首叫作《不甘》的歌,被无数人封为分手神作哎,我估计也没了。” 崔近月摸了摸它的头,安慰道,“徐奏既然能写出分手神作,那他就能写出新的恋爱神作,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可惜啊,你能听到徐奏上辈子没写过的歌,算不算是你赚了?” 7438一想,觉得她说的竟然很有道理,当即满血复活,“对哦。” 崔近月又捏捏它圆嘟嘟的下巴,她的小系统,有时候真的挺好忽悠的。 徐奏在进入华曲奖会场之前,在车里跟崔近月打了个视频通话。 一如往常的,和女友聊过天后,他心里的忐忑和紧张虽不至于烟消云散,但已经完全不会再影响到他的状态了。 就像之前他准备上台表演和参加活动时一样。 一旁的周旗看在眼里,忍不住摇摇头,艺人是个恋爱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再一想,因为有个女朋友拴着,徐奏又是个信念感和责任心很强的人,所以他从进娱乐圈至今,都没沾染上不良嗜好,私生活也不混乱,让团队每个人都省了不少心。 周旗便又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 如今各种八卦论坛都爱鉴嫂,艺人有一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像崔近月这种完全神隐,从来不博存在感不惹麻烦的,简直是稀有动物。 仔细想想,其实是他们团队该烧高香才对,周旗默念,希望他一直这么好运下去。 徐奏不知道经纪人在胡思乱想,他缓缓放静了思绪,沉稳地走过红毯,配合媒体和粉丝拍照,闪光灯一刻不停,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接着,他便进了会场,在座位上等待着,在颁奖典礼开始后,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看着主持人耍宝,为每一个领奖者鼓掌。 直到自己也站上领奖台,徐奏才突然心跳慢了半拍,接着清晰意识到,自己拿到了今晚的第一个奖项。 最佳新人。 他站在聚光灯下,台下几千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正前方还有直播设备对着他,有无数人正通过网络观看他此时的样子。 徐奏举起奖杯,微微勾背对准话筒,他的获奖感言第一句就是—— “这是我拿的第一个华曲奖,我相信,这只是个开始……” 台下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许多前辈含笑望着他,像是在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 而属于徐奏的时代,才刚刚来临。 第38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11 最近娱乐圈的塌房现象很严重。 在网络已经发达到了极致的时代, 一个人从小到大做的事只要曾被记录,就一定会被人扒出来。 尤其是娱乐圈里的艺人们,以前到现在的言行举止, 有一丁点儿不对头, 都逃不过八卦群众的眼睛。 以前网友们戏言“道是早上出的,房是中午塌的,圈是晚上退的”,仿佛在慢慢变成现实。 无论是言行不端、校园欺凌、网络撩骚, 还是逃税漏税、职场霸行、小牌大耍, 或者偷偷恋爱、欺骗粉丝、劈腿成八爪鱼,艺人只要干过缺德事,就一定能给扒出来。 总之,塌房者众多,还个个不重样。 不过对于很多吃瓜群众来说,这种塌房瓜吃着也就甜个嘴,第二天就不想再吃了。 原因也很简单,大部分艺人他们连名字都不认识,跟看素人耍猴没区别,偶尔有个真流量出事儿,能在云客热搜上待一星期不带消停的,各平台也都轮番整活,那才是真让人回味无穷的瓜。 某国内最大的八卦论坛里,目前最顶上的热帖标题就是,“超一线明星们塌房预警”。 发帖者先是列举了他认为有塌房可能的明星,然后抱怨国内狗仔太不给力了, 就会爆些“说是当红流量结果就一十七线”的破瓜, 一点意思都没有。 狗仔和营销号们要是真有事业心, 就照着他说的这几个人蹲,保准能蹲出大新闻,走上人生巅峰。 这个帖子煽动性很强,可惜楼主用的是自取花名,至少明星团队是拿他没办法的,帖子下面粉丝路人黑粉大战,很快就盖了上万楼,到最后粉丝都受不了跑了,只剩真路人在那儿讨论得起劲。 他们也用楼主取的花名,坚决不给把柄,而到了最后,出现最频繁的一个,就是“歌帝”。 虽然好像很难跟真人挂上钩,但有心人只要仔细看他们说的内容,就知道这个花名指代的人,是徐奏。 徐奏,00年生人,毕业于燕京音乐学院,22岁出道,凭单曲《小荷》一炮而红,被戏称为新人王,又在同年,发行第一张正规专辑《向世界呐喊》,破百万张销量记录,是当时新生代歌手第一人。 凭借这张专辑,他拿到了华曲奖的最佳新人,虽与入围的另外三项提名失之交臂,但他很快在23岁这年,用第二张专辑《低维》为自己正名。 如果说,第一支单曲和第一张专辑,是在为他奠定根基,那么这张被称作神专的《低维》,就是送他登上王座的绝杀武器。 《低维》有十首歌,拍了十支对应的mv,这在当年可谓是壕无人性的大手笔,然而,正是因为此番操作,注重听也注重视的华人,都对这十首歌耳熟能详,传唱度风靡亚洲,并向全世界蔓延。 徐奏靠着《低维》在国内外都拿奖拿到手软,年纪轻轻就有了小天王的名号,当代年轻歌手们,无人能出其右。 除了刚出道时的营销,之后徐奏是实打实的靠作品大爆特爆,他背后盛名多年的公司和经纪人,都只能成为他的陪衬。 接下来,他保持着一年一张个人专辑的节奏,同时还以LED乐队的形式活动,而不管是他自己的歌,还是乐队的歌,都既有口碑又有传唱度,无论是大众还是小众,都难逃他的入侵。 到了现在,徐奏已经出道十年,发了九张个人专辑,五张乐队专辑,全是他自己作词作曲,不仅拿到手的版权费成了天文数字,作品积累也比很多老牌歌手都要深厚。 他的才华好像没有底限,拥有着源源不断的灵感,也就持续迸发出强烈的火花。 不管是继《低维》之后发行的《Leo日记》,还是近两年的《小丑》和《先锋者》,他的每一张专辑都既卖座又叫好,从没让人失望过。 看一个歌手的成就,除了专辑销售额,演唱会上座率,就是奖项如何。 前两者徐奏都是当之无愧的亚洲第一,力压多人团体,至于奖项,他国内已然大满贯,华语区全覆盖,就连欧美地区,也得到过不少提名,拿过几个奖。 不到三十岁的时候,他就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天王,影响力不凡的超级巨星。 说完徐奏的成就,便不得不说说他这个人。 徐奏除了发歌、舞台表演和演唱会,平时都很低调,神秘感十足,甚至能做出婉拒出国看高定大秀,让某高奢品牌官方表示很遗憾,他们代言人正沉迷创作的壮举。 而且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徐奏不是什么乖乖牌,再牛逼的金主爸爸都无法捆绑他,可就算是这样,他仍是圈内宠儿,大众心头宝。 不说其他,仅是国内,就有无数人对徐奏戴有滤镜,说起来就是作品如人品,徐奏能写出这么多好歌,那他一定是个好人。 这种思想自然是歪的,好在徐奏一直很经得起扒,业内跟他合作过的人都说他看着冷其实脾气很好,从来不会为难任何人,工作上特别配合。 喜欢他的粉丝也能从他这里体会到追星完美体验,既不需要粉丝强行尬夸挽尊,也很珍惜他们的付出,私生活洁身自好,舞台上从不出错。 像徐奏这样的人,本不该被列为塌房预备役,可他偏偏就是出现在了这个帖子里。 要说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出自徐奏二十八岁时的一个深度访谈。 访谈中,主持人问他,出道多年,一直独自打拼,有没有想过谈恋爱,毕竟很多歌手都说过,谈恋爱是写歌来灵感最快的方式,分手也是。 那时的徐奏,已经出道六年,从没传出过任何绯闻,没有一家媒体拍到过他和女艺人或者女素人有暧昧,连身边跟着的经纪人助理,也都只有男性。 有关于他的爆料里,也没有他谈恋爱的。 一般才二十八岁的艺人,正是打拼事业的时候,所有人都默认他是单身,以往的各种采访,也没人问过类似的问题。 然而,徐奏却对主持人摇了摇头,他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们在一起八年,我会和她结婚。” 此言一出,主持人惊呆了,节目组的人也都惊呆了,唯有他站在台下的经纪人周旗,表情无奈,却默认了他说出来,没让节目组把这段删减掉。 主持人猛然听到这么个惊天八卦,本想继续追问,却被徐奏一句“她不想曝光”给堵了回去,之后无论她怎么设下语言陷阱,徐奏都没再吐出有关于女朋友半个字。 节目组觉得自己赚翻了,而事实上,这段访谈播出后,话题也的确在热搜上待了半个多月,全网都在扒徐奏女朋友是何许人也。 那一期访谈播放量创历史新高,徐奏回答那个问题时表情眼神和语气,甚至被心理专家一点点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徐奏很爱他女朋友。 有人从徐奏说的八年前开始盘,试图找出那个女朋友,自然也有蹭热度的出来瞎说,可更多徐奏音乐学院的同学都表示,从没见过他跟学校里哪个女生走的比较近。 明明谈恋爱时徐奏还没出道,却愣是没在网络上留下一点痕迹,谨慎到让人牙痒痒。 为此,不少媒体打上了陈立和蒋易阳的主意,他们是徐奏的竹马,从小到大的往事路人皆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人是谁。 可一直被称为人间大漏勺的陈立,和总是嘻嘻哈哈的蒋易阳,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出奇一致,他们都不愿说出徐奏女朋友到底是谁。 不夸张的说,那段时间所有跟徐奏女朋友有关的话题热度都居高不下,还衍生出各种徐奏女朋友同款妆容穿搭什么的骗了无数流量,直到网友假瓜都快吃吐了,热度才慢慢下去。 谁都以为,徐奏既然已经自曝恋爱还展望结婚,那应该婚期将近了。 他粉丝经过一段混乱期后,都统一祝他幸福,路人也都持友好态度,等待他揭晓女友到底是什么样。 然而最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大家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现在已经四年过去,仍然无人知晓徐奏女朋友是谁。 有狗仔跟了徐奏两年,都拍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只得宣告放弃,让人大呼离谱。 连娱乐圈内的人,也同样没见过徐奏女朋友,再是好奇,也没几个人敢当面问徐天王的私事。 因此,也有不少人猜测,徐奏说谎了,他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女朋友。 然而这样就更说不通了,徐奏粉丝群体庞大,其中不乏老婆粉和女友粉,他自曝非单身,是很伤这些花钱主力的。 要说他已经地位稳固,不用太在意粉群了也说得通,可那又何必继续把人藏着掖着,让粉丝从期待到迷惑呢? 总而言之,徐奏的操作不仅让粉丝感觉奇怪,也让许多路人都无语极了。 热帖楼主之所以把徐奏放在塌房预备役里,未尝不是在泄愤,想吃瓜结果四年没到嘴的痛,谁试谁知道。 至于帖子里的吃瓜群众,也都是讨论徐奏最起劲,这位才三十二岁的天王巨星,佳作多绯闻少,不上综艺不晒生活,可他越是这样,人们对他的探究欲就越强。 只要跟他有关的东西,总是能引来一大波关注,就算不那么腥风血雨,也让人看的津津有味,谁能不说这是天生巨星体质呢? 7438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热帖,崔近月便也知道了。 她没去理会,而是继续处理着公事。 这些年,崔近月当然不是和徐奏连面都不见。 网络上扒不出她的信息,狗仔也偷拍不到她的踪迹,除了有系统帮忙遮掩,也是崔近月自己躲藏本事了得。 当然最重要的是,没人会想到,徐奏的女朋友是个经纪人,还是与他明面上并不相干的经纪人。 徐奏如今已经从环梦独立出去,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还将周旗挖走,成了自己的专属经纪人,虽然还和老东家有合作,但他已经不再受任何制约。 崔近月同样如此,她在五年前成立了八月经纪工作室,专做艺人经纪业务,工作室的人都知道,八月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位神秘老板。 崔近月负责处理明面上的事务,那位老板则负责一些网络技术上的支持。 当年八月工作室成立,崔近月手上本来有两个艺人,却只有跟环梦合约期满,且已成为当红小生的何沣,选择继续跟崔近月这位经纪人合作,陪着工作室度过最开始的艰难时期。 如今八月工作室已经有十多位经纪人,和二十多位艺人,说是工作室,其实已经是个专业的经纪公司。 业内人都知道,凌老板的眼睛很利,心态也稳到令人发指,她挖掘出来的人才,都能在八月一展所长,想要另谋高就,她也不会翻脸,还能继续保持友好关系。 在寻找艺人上,凌老板同样独具慧眼,八月的艺人虽然不能说个个都红,但都很有自己的特色,总能接到适合自己的资源,那种雪藏或者不重视艺人的事,在八月从来不存在。 除此之外,八月最出名的,是很注重舆情管理,不是那种包庇艺人、捂嘴大众,而是他们很注重维护艺人口碑,也重视粉丝们在意的点。 网友们对八月的艺人正常讨论当然没问题,不过一旦出现造谣毁坏艺人形象,八月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澄清。 他们还会拿出强有力的证据,有人再敢胡说八道,就会接到会在警局备案的律师函。 还有粉丝对艺人的建议,八月从不像别的公司那样无视。 八月艺人们的粉丝几乎都感受过,自己对工作室提了意见后被采纳,艺人的妆发或者活动宣发,都有了直观改变的神奇体验。 粉丝没了骂公司的理由,追星体验可能差了点,但不得不说,真的很爽。 没有人知道八月是怎么做到的,有人怀疑,凌老板是养了一支黑客团队,不当水军不管其他,就专门盯着自家艺人的舆情。 这个猜测,让许多人都感慨凌老板真的好有钱。 看着他们信誓旦旦,一统能敌无数团队的7438,深藏功与名。 第39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12 作为八月的老板, 崔近月目前亲自带的艺人只有两个。 除了已经成功打入电影圈的何沣,还有个女歌手晋思思。 何沣从客串网络小甜剧《恋爱理论》开始自己的演艺之路,后因《京师奇案》小火, 意外得到了制作人梁云生的赏识,他得以出演武侠剧《新奇门遁甲》中男二萧得意一角。 《新奇门遁甲》是当年狼牙视频的头部项目, 班底强硬,投资不小, 在播出后也不负众望,成为当年最火爆的剧集之一,打破了近十年里武侠剧的低迷效应。 作为二番的何沣自然吃到极大红利, 自此青云直上,成为了当红小生,再不缺戏拍。 他是崔近月带的第一个艺人, 也是和她感情最深的一个, 即使红起来也没翻脸不认人,甚至在诸多大公司抛过来的橄榄枝中,选中了刚起步的八月工作室。 崔近月曾问过他, 知不知道他这样会错过很多更好的机会。 何沣却告诉她, 他永远记得最开始她说的那些忠告, 在两人合作的几年里,不是没发生过矛盾, 可他很清楚的一点是, 有她在身边, 他就不用担心迷失自我。 崔近月总是有法子, 让他从脑袋发热和心态膨胀中清醒过来。 他想好好演戏, 好好攒钱, 好好生活, 崔近月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去别的公司,他就是刀俎下的鱼肉。 他本质上还是会为五千块满足的人,蹚浑水没必要。 到了现在,何沣已经是八月工作室的一哥,凭着那点天赋和下的苦功夫,他渐渐向演技派靠拢,最近进组了一部防诈反诈的电影,没三五个月回不来。 再说晋思思,这个女孩参加过某唱歌比赛,凭着歌喉杀进前二十强,可惜背后既无资本,人气也没那么高,只能遗憾止步。 崔近月那时想找些好苗子,有朋友给她推荐了晋思思,交谈过后,她就签下了这个女孩。 晋思思长相能说得上可爱,只是与漂亮不沾边,个子也小小瘦瘦的,不过这样不怎么出众的女孩,却有一副令人惊艳的嗓子。 她是和徐奏一样的天赋型歌手,一唱起歌来,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驻足倾听。 经过这几年的力捧,如今的晋思思,已然跻身一线女歌手,被网友们戏称为行走的ost,国内过半的影视热门歌曲都由她献唱,可谓一开嗓要么甜到忧伤,要么虐到断肠。 手握这两张王牌,崔近月自然而然就成了圈里首屈一指的经纪人,更何况,她还有一个蒸蒸日上的八月工作室,如今谁见了她,都会尊称一声凌老板。 至于她的真实姓名,少有人知,没人会把她和徐奏的那首《小荷》联系在一起,也没人会猜到她就是徐奏的女朋友。 自然更没人知道,凌老板除了监控自家艺人的舆情,也会及时掐灭网络上对徐奏的不良苗头。 直到忙完手里的事务,崔近月才跟7438聊起徐奏。 “现在跟着徐奏的人还是很多吗?”崔近月问的,是那些躲在暗处想搞个大新闻的人。 7438点头,“多的一塌糊涂,个个使出十八般武艺想把你找出来,不过只要有我在,他们就休想。” 崔近月扑哧一笑,又很快敛了笑容,“小八,你觉得徐奏真的爱我吗?” 7438瞬间瞪大了眼睛,“好家伙,你现在还问这种问题,徐奏知道了得多伤心啊!他当然爱你啦,他一直想跟你结婚哎。” 崔近月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他为什么爱我呢?” 她这一下,把系统都给问懵了,“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意外,我本来该是他的前女友对吧?”崔近月用手撑住下颌,“虽然他为此伤心了很久,但终是放下,最后爱上了另一个人,所以你看,爱并非一成不变的。” “我以为十年的时间很长,足够徐奏从爱到不爱,像凌荷希望的那样,这次由他先放手,可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你说他想和我结婚,我自认没有轰轰烈烈爱过他,这十年来也没有时刻对他上心,徐奏为什么还能爱我?如果他真的能做到至死不渝,那他上辈子,又为什么会爱上别人呢?”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她这么问,估计会觉得她脑子有毛病,竟然还盼着男朋友变心。 唯有7438能懂崔近月的意思,它叹了口气,“凌荷的绝望,是徐奏终究爱上了另一个人,而你只是没有主动分手,徐奏就十年都没有变心,我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概率的问题,还是选择的问题,我只知道,徐奏爱你不是假的。” 崔近月也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凌荷其实是可以幸福的,不是吗?” 7438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总是会为这些姑娘们心软,可事实上,是她们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人生没有第二次,错了就是错了,她们并不全然无辜,你根本没必要有负罪感。” “如果你是觉得,你占据了凌荷本来人生的另一种可能,那就更不必了,我们为她们造一场美梦,她们付出过去时间线的□□,契约一立,无论你衍生出多少种可能,根本都与她们不相干呀。” 崔近月有些好笑地看着它,“在你心里,我是个很心软的人吗?” 7438顿住,它也不是没见过崔近月大杀四方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逗完小系统,崔近月神清气爽地准备下班。 徐奏早早跟她约了时间,去他家里吃饭,两人不方便在外约会,多数时候,都是在家里消磨时光。 说起来,似乎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但事实上,崔近月和徐奏并不住在一起。 两人只是在同一处购置了房产,这里都是私家花园式独立住宅,安保严格,没有外人能溜进来,别墅之间又相隔很远,邻居们都互不打扰。 几年里他们时常往来,从没被撞到过,是以,这里也是他们最常居住的地方。 崔近月先回家洗澡换了身舒适的衣物,这才前去徐奏的别墅。 她刚到大门口,门就自动打开,徐奏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小荷公主,欢迎回家。” 崔近月挑眉,“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徐奏笑了一声,“当然,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崔近月在心里迅速过滤所有节日和纪念日,然后肯定道,“你搞错了。” “好吧。”徐奏声音变得无奈,“你先进来再说。” 一旁7438猜测,“他一定是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崔近月隐晦点头,她也猜到了。 虽是这么想,但一进门崔近月就知道,徐奏准备的不只是惊喜。 不用问她为什么知道,因为徐奏家的客厅已经成了粉色海洋,由彩带气球和花朵组成了一个瑰丽世界,且审美高级耐看,全然的梦幻色彩,能精准戳中所有人的少女心。 包括她。 而徐奏穿着一身定制的白西装,带着她送给他的胸针,深邃的桃花眼里满是温柔,如同童话里的王子一样,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崔近月不吝配合,被徐奏牵着来到客厅正中央,而他捞过准备好的吉他,琴弦拨动,熟悉的曲调缓缓流淌出来。 没有其他伴奏,徐奏仅用吉他和嗓音,为她唱了一首《小荷》。 徐奏唱歌的时候,眼睛始终牢牢盯着崔近月,《小荷》原本欢快的曲调,被他唱得缱绻而缠绵,是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听到的全新版本。 崔近月同样注视着徐奏,还能清晰想起第一次睁眼时,看到他的模样。 一曲终了,徐奏放下吉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吗?十年前的今天,我求过一次婚,你告诉我,如果十年后我还想跟你结婚,你就跟我结婚。” 他缓缓朝崔近月走来,“我以前不懂,为什么你要设这样一个期限,相爱的人不就应该结婚吗?” “后来我才明白,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那时候我们太年轻了,你担心我们感情生变,担心结婚是个错误的决定,所以这十年,是你给我的机会,也是你给自己的机会。” “你知道吗?其实这十年来,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在等我后悔,等我变心,你没有真正信任过我,也不在乎我弃你而去,你或许会伤心,但你也会觉得,你想的果然没有错,我不可能一直爱你。” “可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从未消失过跟你结婚的念头,那么你呢?” 徐奏已经走到崔近月面前,两人离得很近,他微低着头,满眼认真地看着她,“你是怎么想的?你十年前说的话,是敷衍还是真心?” 崔近月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道,“那你想跟我结婚,是十年前的求不得,还是十年后的心如故?” “不用急着回答,好好想一想,你真的确定要跟我度过余生吗?你是大明星,不缺名利不缺钱,也从来不缺诱惑,你有很多比我更好的选择,你现在不后悔,那将来呢?” 她这样直白,简直是故意在激怒徐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徐奏仍然很平静,他看着崔近月,一字一句道,“这些问题,我已经想过很多很多遍了。” 第40章 巨星有个前女友完 “我确定我想跟你结婚, 是源于爱,而不是不甘心。” “我等了十年,也做好了这次求婚你也不答应的准备, 我确定我可以再等十年,二十年, 我怎么会不想跟你度过余生?” 说到这里,徐奏的声音都溢出些哽咽来。 他眼睛微微泛红, 却不闪不避,让自己的情绪在崔近月面前无所遁形。 “我确定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你认识的徐奏, 当歌手只是我的职业,而不是炫耀的资本,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我最自豪的事, 是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没有变得面目全非,变成我们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也确定, 我一直在为能跟你结婚而努力, 你说我将来会后悔, 我有更好的选择,我全都无法认同, 在你看来, 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徐奏眼底的雾气被强烈情绪冲散, 化为点点水光, 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是比你漂亮吗?比你优秀吗?比你更讨人喜欢吗?你真的认为, 我应该在乎这些吗?” 在两年前, 徐奏三十岁的时候,他遇到过一个女孩。 这个叫乔乐诗的新人女演员背景强大,经纪人很会撕资源,出道作就是徐奏的mv女主角。 拍完mv后,她不知怎么的,就对徐奏一见钟情,想要追求他。 即使徐奏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了,她也跟很多睿智网友一样,觉得他只是拿这个当借口挡桃花,否则不会两年了,都没人见过这个女朋友。 即使徐奏尽力避着她,这位大小姐也总是能见缝插针制造和他见面的机会。 到最后,徐奏被烦到忍无可忍,终于发了火,让乔乐诗自尊自爱,不要上赶着做第三者,如果被他女朋友误会了,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这个在娱乐圈里都颜值顶尖的美人,这下终于信了他真的有女朋友,却还是不甘心。 她哭得梨花带雨,说她这么漂亮,这么优秀,不知有多少人喜欢她追求她,为什么徐奏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徐奏那时候是怎么回答她的,如今对着崔近月,观点仍旧没有变过。 “爱就是爱,不该有附加条件,这世上总会有比你优秀比你漂亮的人,难道我一定要去喜欢她们才是正确的吗?” “如果一个人只有够漂亮、够优秀才值得人喜爱,那这种爱凭什么算爱?这种畸形的价值观,又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当成真理?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可笑也很可悲吗?” “我相信我自己,任何女人和你站在一起,我看到的也只会是你。” 徐奏又上前一步,身体几乎要与崔近月贴在一起,“因为我喜欢你,我深爱你,所以你在我眼里,就是最漂亮最优秀的,这就是我全部的答案。” 他眼里有着疯狂的底色,却又被理智拉扯,即使之前情绪稍显激烈,现在也是温柔比偏执更甚。 他低着头,轻声问,“荷荷,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崔近月静静的看着他,良久后,才终于开口。 “如果你跟我结婚,你无法得到正常的婚姻,我不会照顾你,不会在家等你,不会围着你转,不会为你放弃任何东西。” “我不喜欢孩子,不喜欢宠物,不喜欢秀恩爱,不喜欢受委屈往下咽,不喜欢时刻黏在一起,不喜欢没有私人空间,不喜欢为婚姻做任何妥协,不喜欢照着世俗的眼光活着。” “以上这些事情,将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因为你或许会为此感到厌倦,觉得我不可理喻,认为只是一点改变,我可以为爱妥协,所以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不可能,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不可能会变的,你应该也了解我,我从来说到做到。” 她同样非常郑重的,将跟自己结婚的所有弊端说给徐奏听,如果他无法接受,那就好聚好散。 崔近月不抗拒谈恋爱结婚,可这并不代表着,她会为此委屈自己,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她不在乎所谓的圆满。 对她来说,只有她自己,是唯一的必需品。 “我说清楚了,希望你也能想清楚,如果你依然想跟我结婚,那我们就结婚。” 她本以为,徐奏会要个时间再好好想想,然而他给崔近月的回答,是单膝跪地,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钻戒。 他昂着头,眼神深情而笃定,“我想和你结婚,只是因为你而已,凌荷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崔近月顿了下,然后朝他伸出手,让他为自己戴上那枚专属定制的戒指。 徐奏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傻里傻气,如果他身后有条尾巴,现在一定摇得特别欢快。 他猛然站起身,将崔近月掐腰抱起来转了好几圈,把她脚上的拖鞋都给甩了出去。 崔近月无奈地拍他一掌,“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徐奏嘶了一声,只好将她放下,又笑呵呵地问,“你现在是我老婆了对吧?” “不许这么叫我。”崔近月用双手表示达咩。 徐奏一脸委屈,“为什么啊?” 崔近月丢下“肉麻”两个字,就往餐厅那边走,徐奏赶紧跟上去,殷勤地为她拉开椅子,再从厨房把热腾腾的牛排端过来。 徐奏家餐厅有西餐长桌,两人本该各坐两端,中间摆着鲜花蜡烛和红酒,遥遥举杯,很有氛围感。 然而徐奏却不走寻常路,他直接把椅子搬到崔近月侧面,挨着她坐下,连同餐盘都要紧紧相依。 崔近月被他逗笑了,“这么黏人的狗狗到底谁家的啊?” “你家的啊!”徐奏不假思索便道。 崔近月yue了一下,徐奏仍能厚着脸皮对她眨眼睛装可爱,她切下一块牛排喂给他,让他别再作妖。 徐奏一脸幸福,“谢谢老婆。” 说完,他又茶里茶气地捂住嘴巴,好像在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崔近月是真无语了,索性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吃饭。 吃完饭后,徐奏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秀恩爱,那我可以偶尔秀一下吗?我明明这么幸福,总是憋着,不利于身心健康啊!” 崔近月攥了攥拳头,“你不要给我得寸进尺。” 徐奏赶紧去握她的小拳头,轻轻摇晃撒娇,“我保证不拍你的样子,没人会知道你是谁,好不好?” 崔近月思索了一下,也的确不能对他太残忍,便道,“好,那等下我们立个规矩,你想秀可以,但次数有限,具体怎样,我们要商量一下。” 徐奏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把约束艺人的招数用到自己身上,不过想想这怎么都比不给秀好,他就又满足起来,点了点头。 他握住崔近月的手,十指紧紧相扣,摆好姿势后,用手机拍了一张图,画面中,修长大掌和纤细小手亲密无间,极有反差也十分漂亮。 最焦点是那枚二十克拉的荷花钻戒,是徐奏亲自设计,于某奢牌定制,全世界独一无二,他准备了两年多,如今终于戴在崔近月手上。 徐奏拍了好多张照片,想从里面选最满意的,还不忘对崔近月解释,“我想跟粉丝官宣一下,免得她们老劝我勇敢承认我是在胡说八道,没有女朋友不丢人什么的。” 崔近月笑了笑,由着他去了。 选好图后,徐奏简单打了几个字发上云客,然后就放下手机,乖乖去洗碗,存心不理会网络上被他掀起的暴风雨。 崔近月也是在接了周旗电话后,才知道云客被徐奏新动态给弄卡住了。 周大经纪人虽然无奈,但也没生气,只是嘱咐他们两个,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免得他们团队手忙脚乱,光应付各方来电就够呛。 7438早已钻入网络洪流里去看热闹了,崔近月便也点开云客,发现短短半小时,徐奏新动态的评论就破了百万。 @徐奏Leo:她答应了[图片]。 图片上只有两只交握的手,没有其他特征,除了那枚闪闪发光的钻戒,显得特别平常。 可就是这短短四个字和一张图,爆了云客的服务器。 网友们不光讨论徐奏,还讨论钻戒,在某奢牌出来认领,并表示这是徐奏亲自设计之后,更是引起了广泛热议,还多了几条比较奇怪的热搜词。 比如#徐奏你到底是有多爱啊#。 热门内容为网友分析,从出道单曲《小荷》,到徐奏四年前自爆已经恋爱八年,再到这枚亲自设计的荷花钻戒,很显然,徐奏十二年来的女友都是同一个人,而且名字肯定带荷,苍天呐,徐奏到底是有多爱她? 比如#徐奏原来没说谎#。 热门内容为网友哀嚎,说自己从徐奏自爆开始等,等了一年又一年,足足等了四年,等得认定了徐奏是在说谎,他写歌写魔怔了给自己幻想出来一个女朋友,没想到孩子都从高中上大学了,才终于知道徐奏说的竟然是真的,四年的青春,值了。 再比如#众筹偷xx资料库#。 热门内容为网友发疯,认为既然这枚钻戒是徐奏从xx专门定制的,xx的定制门槛高手续也特别繁琐,他肯定带女朋友去了xx量手部尺寸,留下过大量资料,如果把xx资料库偷出来,说不定就能知道徐奏女朋友是谁。 被徐奏吊了四年,到现在也仍然只知道他求婚成功,不知道他女朋友什么模样的吃瓜网友们显然很怨念。 在这些热搜下,他们各出奇招想把人找出来,引来不少官方蓝v发动态,劝网友们人/肉犯法,请勿模仿。 至于徐奏的粉丝,精神状态就稳定多了,比如占据着他评论前排的这些。 ——哥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你都放图了你倒是放和嫂子的自拍啊! ——都求婚成功了还藏着,你想藏到什么时候? ——看不到嫂子,我的容貌身材,还有社交礼仪加美好品格甚至灵魂都要毁了。 ——哥你啥时候结婚?日期说出来,我好提前去蹲点。 ——我等了四年!四年啊!换来的就是这种结果!我!要!看!嫂!子! 徐奏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崔近月捧着手机在笑,他跑过去从背后拥住她,将下巴放到她的头顶上。 “在看什么?” 崔近月把手机给他看,“你粉丝都要被你气死了。” 徐奏哼了一声,“不会的,我从出道开始就没听过他们的话,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你不怕粉丝跑光了啊?”崔近月觉得,如果徐奏是她的艺人,她这时候肯定头疼。 然而徐奏很自信,“跑了就跑了,等我出了更好听的歌,他们就又会回来的。” 这就是原创热曲不断的天王巨星,所拥有的底气。 崔近月摸了把他的狗头,“别嘚瑟了,粉丝不是你的敌人,你还是对他们好点吧。” 徐奏乖乖点头,又嘟嘟囔囔,“我也不是真的不爱他们啦。” 在云客热搜上又挂了半个多月,还有各平台推送他求婚成功的消息,身为风暴中心的徐奏,却并未现身于人前,大家连他人都见不到,自然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直到LED要去参加音乐节,徐奏的名字一出,几万张票便销售一空,而LED乐队作为压轴出场,最后半小时都是他们的,除时间过短外,已经不亚于单独演唱会。 音乐节上,徐奏唱的皆是LED乐队作品,而不是他那些更耳熟能详的歌曲,可即便如此,他唱的每一首歌,都能带来万人大合唱。 徐奏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到最后一首歌之前,是和观众的互动环节,被抽中的人颤抖着声音问,“徐哥,求婚成功开不开心?” 全场都笑起来,而大屏幕上,徐奏的所有表情都清晰可见。 他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一笑,这才朝着那位观众回答,“很开心,我当时感觉幸福的快要死掉了。” 他继续抽观众互动,而这位幸运儿问的是,“徐哥,我们将来有机会见到嫂子长什么样吗?” 徐奏又笑了,然后肃着脸道,“我老婆,为什么要给你们看?” 全场立即疯狂尖叫加鼓掌,声音简直能把整个会场掀翻过去。 等到了第三位时,徐奏特意提醒,“不要再问我老婆了,我会吃醋。” 这位观众也很绝,竟然问,“那你是吃谁的醋啊?” 又是引来全场大笑,徐奏一脸无语,却依然很诚实,“当然是你们,我才不想告诉你们我老婆有多好。” “好了,问答环节结束,接下来是最后一首歌,《轻狂》送给大家。” 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回答,让观众席一片哀嚎之声,显然犹觉不够,只是等徐奏开了嗓,他们又很快沉浸在表演里,继续为他欢呼。 这场音乐节圆满落幕,而徐奏的问答环节,点击量也力压其他歌曲的演唱直拍,冲上了各平台热搜。 对于徐奏至今也不愿公开女友,网上分析不断,贬褒不一,然而无论如何,徐奏都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后来的很多年,都是如此。 有人以为会在徐奏婚礼上,看到新娘,然而没有婚礼。 有人以为会在徐奏孩子出生时,看到准妈妈,然而没有孩子。 有人以为会在徐奏国外演唱会受伤后,看到天王嫂赶来,然而他迅速进入保密治疗,伤好后才现身。 有人以为会在徐奏的朋友们那里,捕捉到这位神秘妻子的踪迹,然而还是没有,所有人都在帮他保密。 于是,徐天王婚姻并不那么幸福的传言,总在一些角落里流传。 即使他以一个月两三次的频率秀恩爱,可连妻子的衣角都不曾入镜,他们之间又没有孩子,总显得有些冷冰冰的。 不少人都觉得,他迟早会婚变。 然而吃瓜网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徐奏仍然自顾自秀着恩爱,都是些很小的细节,他不会次次说多爱妻子,却处处都很爱妻子。 也是靠着这些,从未有人真的敢在明面上造谣,说他离婚了。 直到他年老之后,有媒体说观众好奇很多年了,为什么他秀恩爱都有固定时间。 徐奏才说出来,是因为他妻子喜欢低调,要求他每个月秀恩爱都要有固定额度,所以他就自己分了时间,这样才不会有空缺的时候。 这口狗粮塞得许多观众噎得翻白眼,却还是有更多人意识到了,其实徐奏很幸福,他们的妄加揣测,其实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崔近月对此深有体会,徐奏真的到老,也是个容易感知到幸福的人。 他的原生家庭不幸,被母亲单独抚养长大,而那位叶女士真的是位很豁达很开明的人。 她给了儿子幸福的童年,逐梦的勇气,却不将他当成所有物,也不要求他一定要如世俗般而活。 她对孩子的期盼只有一个,人生只有一次,别让自己后悔。 崔近月陪着徐奏送走了叶女士,又独自送走了徐奏。 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因徐奏失望过,而回想起曾经,也没有任何事令她后悔。 这一生对她来说,已算完满。 崔近月想,愿凌荷得这一场美梦,也能感到幸福。 第41章 天下第一1 凌荷对这场梦应该是很满意的, 她给了八点魂力值,一下子就补上了系统的小金库。 而崔近月一回到时空裂缝,就又开始擦拭自己的宝贝刀。 7438忍不住问, “阿月,你又不怎么用这把刀, 为什么老是擦它啊?” “功一日不练便退,刀一日不护就钝。”崔近月抬头对它笑了一下, “我爹是这么教我的。” 7438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虚无,立即闭上眼睛, 搜索新的交易对象。 半晌后,它突然睁开眼睛,眼神古怪地看向崔近月, “阿月, 有个任务……” 这还是系统第一次吞吞吐吐的,崔近月放下刀,“怎么了?” 7438道, “我也说不清楚, 要么你见一见?” 崔近月还从未见过交易对象真身, 闻言也来了兴趣,“行啊。” 等到7438把一个透明的灵魂拉到她面前后, 崔近月就明白了, 系统在为难什么。 它这次找到的交易对象, 是个男的。 此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 身材高大, 面容俊朗, 一身侠气不怒自威, 应是个江湖侠客。 灵魂是没有眼泪的,崔近月只能瞧见他那双痛苦不堪的眼睛,像是绝望到无路可走的困兽。 不等崔近月询问,男人就将自己的心愿说了出来。 …… 季霄中出身贫寒,意外被一独臂刀客收为弟子,他武学天赋极高,十几岁便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后自创“极星斩月”刀法,被誉为天下第一刀神。 他二十多岁时,与江南的富家千金萧姝儿结缘,两人成亲后,他就此定居江南,创建极星楼,因他多年来锄强扶弱,广交好友,前来相帮的人极多,很快极星楼就发展成了江南的一大势力。 可惜萧姝儿体弱,在生下女儿季天萤后两年后病逝,季霄中悲痛欲绝,发誓再不续娶,会将女儿好好抚养长大。 在季天萤五岁时,季霄中发现女儿天生残脉,无法习武,即便如此,季霄中仍将女儿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只等她长大后择一佳婿,安稳一生。 然而,季天萤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随着年龄增长,她美得越加动人心魄。 举世无双的美貌,却无半点武功底子,让季霄中对女儿的未来极为忧心,可就算他百般护着女儿不现于人前,仍有不少人对这位极星楼少主好奇。 季天萤及笄之后,号称无所不知的百晓生重排江湖美人榜,竟将她列为头名,赞曰天下第一美人。 这位一直低调到几乎不存在的极星楼少主,一夜间引来了诸多窥探目光,季霄中再是震怒也无济于事,只能将女儿看护更紧。 同时,他护子心切,越发想要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只是事与愿违,季霄中急于求成,给自己身体留下了隐患,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就因练功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季霄中满心不甘,没想到死后竟成了魂灵,能以另一种方式陪着女儿。 他死后半年,极星楼和季天萤在楼中帮众的扶持下,虽有颓相,但还能撑得下去。 可就在半年后,情况急转直下,季霄中年轻时与人相交从无顾忌,只以人品论友,也正是如此,他留下了一个致命的把柄。 不知是谁将他与西域魔教长老薛照为好友的事翻了出来,传得全江湖人尽皆知,极星楼也被打为与魔教勾结的邪派,武林百家宗派组成联盟,前来讨伐极星楼。 楼中众人被要求交出“极星斩月”和季天萤,还有极星楼多年来的不义之财和势力,如此,便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重压之下,有不少人受不住叛变,可极星楼的护法和核心弟子们皆宁死不从,这场血战过后,极星楼化为灰烬,季天萤和楼中护法弟子们,也都尽数死亡。 整个江湖都以为,他们是在行正义之举,极星楼是咎由自取,冥顽不灵的帮众死不足惜。 季霄中的灵魂都仿佛要流下血泪来,他痛苦哀嚎,“这是一场骗局,是阴谋。” “我的女儿没死,她被掳走了,他们都该死,我的萤儿。” “她不被当人,她很痛苦,她在求我救她。” 崔近月听到这里,脸色变得极冷,她对7438道,“我要接这个任务。” 7438有点为难,“可是男女属性很重要的,硬把你塞到他身体里,你会比他死得更早。” “那就送我本尊去。”崔近月当机立断。 7438更为难了,“阿月,我告诉过你的,没有交易者的身体当锚点,我们就是那个世界的入侵者,天道看不惯你,你死得更快,就算不死,天道也会狠狠削弱你的实力,你完成任务会很难的。” 这时,已然明白交易是怎么回事的季霄中突然开口,“季某愿付出一半的魂力,只求大人救我女儿出水火之中。” 7438乍舌,“可是你这样会灵魂有损,投胎不利的。” 季霄中却道,“我不想下辈子,我只想我女儿平安,大人,求您救她,不要让她遭遇那些事。” 崔近月看着7438,认真道,“小八,我们试试,我本来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再来一次也照样可以。” 她都已经下定决心了,7438只能咬了咬牙。 “行,那就试试。” …… 天边一点流星坠入漫天黄沙。 沙漠里的旅人捂住耳朵等待一会儿后,听不见任何声响,便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而就在“流星”坠落的地方,崔近月吐出嘴里的一口沙子,翻过身来,四肢大敞躺在柔软发烫的沙子上。 “这就是你说的,会努力把我送到离极星楼比较近的地方?” 7438心虚地飘在半空,“都说了没有锚点,我只能随机投递了,哪想到会差这么远啊!” 崔近月翻了个白眼,从沙子里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后,突然察觉不对。 她凝气于指尖,朝远方的沙堆一指,那沙堆便被瞬间削平,四散于周围黄沙中。 7438赶紧鼓掌,“阿月就是阿月,被削弱了实力还是这么厉害。” 崔近月却疑惑地皱起眉头,“不,没有削弱,我的七经八脉都无滞涩之感,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还是和以前一样。” 系统呆住了,它抬头望了望天,“难道这是个野生世界,天道还未觉醒?” 它话音刚落,天上就凭空生出一声响亮的雷鸣,把它吓得立即往崔近月怀里钻。 崔近月也觉得惊奇,“这是什么意思?” 7438鼓起勇气仰头,闭上了眼睛,似是在跟无形之物交流。 崔近月默默等待着,过了一会儿,7438睁开眼睛,语气古怪道,“此方天道说,你灵魂中有规则印记,它允许你在它的世界停留。” “规则印记?” 她仔细想了想,才从记忆中找出点什么,她之前得到过某个世界意识赠予的礼物,一直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来,礼物就是规则印记? 崔近月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7438同样很兴奋,“太好了,阿月你这么厉害,那些渣渣才不是你的对手,我们赶紧去极星楼拯救大美人吧。” 说到这件事,崔近月又想问了,“你都把我传送到沙漠里来了,时间点不会也搞错吧?别忘了,季霄中的请求是不要让季天萤遭遇那些事。” 7438这下子完全不心虚,“这个你放心,我抽取了季霄中的记忆,确定投放时间是他死亡之时,他现在刚成为阿飘,绝对是他记忆最深刻的时候。” 以往他们的降临节点都由交易者决定,这还是系统第一次动用自主权限。 崔近月不置可否,从沙子里站起来,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幸好我是个古代人。” 许久没用自己的身体活动了,感觉还挺新鲜,她穿着破碎虚空时的一袭青衫,倒正适合这个任务。 7438闻言有点想笑,没有比崔近月说这话更违和的人了。 一人一统看了看天,便择了方向往前走,走着走着,崔近月又让系统把她的刀拿出来。 她本身的样貌很是年轻,皮肤白皙,眉眼清丽,是很斯文的长相,身上还有种淡淡的书卷气,瞧着就很无害。 把刀挎在腰间后,她才有点儿江湖人的样子,但好像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所有见到崔近月第一眼的人,都这么想。 有人远远朝她大吼一声,“快跑。” 崔近月都愣住了,她走了一天一夜都没见人,没想到刚见到人影,就撞上了沙匪打劫商队。 因为这支商队跟着老人妇女,货物也多,是最好宰的肥羊,所以即使人数可以倍杀匪徒,也只能束手就擒,只求保住性命。 至于沙匪会不会放过他们,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明明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商队里竟然还有人想着提醒崔近月快跑。 膘肥马壮的沙匪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领头的狠狠踹了一脚出声那人,那具偏瘦的躯体当即倒地不起。 崔近月轻轻叹了口气,欠了个人情啊。 ——得还。 半刻钟后。 昏迷不醒的少年感觉有暖流涌入心脉,他大喘了一声,猛然睁开了眼睛。 商队的人立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如何,少年虚弱地对他们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 “没事儿就好,多亏了崔姑娘啊!” “是啊是啊,崔姑娘救了大家,把你也救回来了。” “阿力,你可别忘了好好谢谢崔姑娘。” 叫阿力的少年很快明白过来,大家的意思是有个姓崔的姑娘救了他,那沙匪呢? 阿力一问,所有人便往两边分开,有个大婶朝远处努了努嘴,“在那呢,这帮该死的祸害,总算是叫崔姑娘给收了。” 另一位大婶忍不住道,“崔姑娘可厉害了,唰唰唰几下,这些人就全部倒地了。” 匪徒们没断手断脚,但已然没了声息,二十多具尸体堆在一起,再看不出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 阿力看得分明,眼睛都瞪大了,他下意识想要寻找那位崔姑娘,就见旁边有位年轻姑娘正与领队说着什么。 他一瞬便知,这就是崔姑娘。 原来这是个很厉害的江湖人,那些匪徒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少年阿力一直以来都对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心生向往,却只是随便想想,而在此刻,这种向往达到了顶峰。 崔近月发觉有人在看自己,回望过去,就见少年惊慌回头。 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已经散去,她微微一笑,和领队结束对话,朝阿力走了过去。 “谢谢你的提醒。” 阿力不敢看她,眼睛却偷偷往上瞄,小声道,“我只是喊了一声,姑娘你这么厉害,没有我提醒也不会有事。” 崔近月在他旁边坐下,“一码归一码,有善心就该得到回报,我是因为你才会出手的。” 阿力羞得耳朵都红了,“因为我吗?” “当然了。”崔近月给了少年一个赞赏的眼神,“我从来不多管闲事,不比你热心肠,世上要多些你这样的人才行。” 阿力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怎么比得上崔姑娘这样的女侠?” 崔近月见状,没再逗孩子,阿力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失落。 沙匪虽然全军覆没,但这支商队也损失不小,护卫死了一半,剩下的还带伤。 崔近月本想只顺路送他们一程,至少到下一个补给点,不过在得知他们是江南祁家的商队后,她就改了主意,打算跟着这个商队一起走。 之后商队又遇上了两波匪贼,皆被崔近月出手解决,让商队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不过在商队里,与崔近月走得最近的,还是少年阿力。 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从小父母双亡,靠着祁家慈幼院的饭活下来,个子够了后便为祁家做事,这是他第一次跟祁家商队来大漠行商,去时没遇到太大风波,没想到回程这么凶险。 阿力犹豫了好几天,才偷偷问崔近月,“崔姐姐,我可以习武吗?” 崔近月笑了笑,“你想习武?” 小家伙狠狠点头,满眼渴望,“崔姐姐好厉害,我也想变得这么厉害。” “我摸过你的骨,你有点天分,可惜现在起步太晚,也许终其一生都只是个二流高手。” 崔近月轻描淡写道,“我是天下第一,你想像我一样,不可能。” 然而阿力听她这么说,已然两眼放光,“就算只能当二流高手,我也想学,求您收我为徒。” 说着,他想给崔近月下跪,却被一道气劲托住,怎么也跪不下去。 崔近月手一挥,阿力又不由自主坐回了原地,“我从不收徒。” 少年亮晶晶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 “不过,如果你能了结和祁家的恩情,就来极星楼找我,我可以指点你一二。” 崔近月喝了口酒,起身走向营帐,阿力愣了一会儿,才大声回道,“我一定会去极星楼的。” 她摆了摆手,很快就步入帐中。 少年人留在原地,又默默念了一遍,极——星——楼。 半个多月后,崔近月随商队出了沙漠。 她在歇脚的小镇买了匹马,便与他们道了别,独自往江南而去。 极星楼在江南最繁华的地带,来往走商无数,是以崔近月越往前走,就越能打听到极星楼的消息。 此时季宵中已经死去一个月,他的葬礼上,多方江湖势力都前去吊唁,给足了极星楼脸面。 连道一盟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派了有分量的管事前来,完全看不出日后这些势力联合围剿极星楼的征兆。 与此同时,季天萤的归属,也成了江湖上热议的话题。 有心人都不难打听到,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不曾习武。 季霄中又没有其他子嗣和徒弟,不管是她还是极星楼,将来都一定会归于某个英雄豪杰。 如果季天萤没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还好,偏偏她生得如此美丽,又没了父亲当靠山,谁不想得到极星楼,并把这位美人占为己有呢? 不仅是各大名门子弟蠢蠢欲动,便是普通的江湖草莽都生出了肖想,妄图以此跻身江湖第一流。 是以,崔近月打听到有关季天萤的,都是xx派公子前去求娶,xx门门主以所有家当作聘,结果全部遭拒等消息。 有人被拒绝也不死缠烂打,有人被拒绝就恨不得在极星楼外骂上三天三夜,极星楼弟子们为此跟人起了不少冲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季霄中已死,新一代弟子又尚未出师,极星楼青黄不接,没落已成定局。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有人恶毒到要将它毁得一干二净,再不得翻身。 在客栈听着八卦,崔近月边吃菜边问系统,“小八,欺负季天萤的那些人都有谁?让我心里有个数。” 7438难得语气沉重,“季霄中最后差不多已经疯了,他的记忆太过错乱,我只知道最开始联合掳走她的是五个人。” “道一盟楚怀风,黑玉堡阎镇,鸿蒙山庄东良弦,无定剑阁师元青,神霞宫华芝然。” 也就是说,除了这五人之外,之后还有其他人。 崔近月放下筷子,冷冷道,“原来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豪杰啊!” 第42章 天下第一2 当今中原武林, 最为庞大的势力,非道一盟莫属。 道一盟的传承比许多古老世家都要更早,发展至今, 已然成了正道魁首。 江湖各大门派都愿给道一盟面子,若遇正邪抗争,连普通游侠都愿受道一盟差遣,它的江湖地位可见一斑。 楚怀风是道一盟的新盟主, 虽是从他爹手里接了位子, 但他武学天赋极高, 将家学“存思功”练得炉火纯青, 被视为将来的白道领袖。 再说黑玉堡,它扎根塞北多年,占据着最关键的交通要道,势力深厚,乃塞北最强地头蛇。 不管是中原世家,大漠高手, 西域来客,还是海外隐士,只要从黑玉堡的地盘上经过, 就不得不对它敬上三分。 如今的堡主阎镇是私生子出身,上位前将兄弟姐妹通通杀了个干净,其手段狠辣、名声凶恶的程度, 可令整个塞北小儿止啼, 不过在很多人看来, 却也是鼎鼎有名的年轻枭雄。 鸿蒙山庄也非常有名, 它的生意遍布天下, 全江湖的世家门派里, 谁都比不上鸿蒙山庄有钱,有钱,它就能供最厉害的客卿,养最有用的门客,收最有天赋的弟子。 这么多年来有不长眼冒犯鸿蒙山庄的,都被悄无声息解决掉了,是以谁也不清楚它的底蕴到底有多深。 东良弦是鸿蒙山庄的少主,上头八个姐姐,他是唯一的儿子,受宠程度可以想象,这样一位超级富n代,江湖上有的是人愿意跟他做朋友,便是他流连美人堆,都能被赠予“多情公子”的称号。 无定剑阁,乃天下剑派之首,因为创始人为剑圣常自在,受过他指点的人太多,这些人自立门户后,都选择奉他为老祖,所以渐渐的,就成了天下剑派都奉无定剑阁为首。 师元青从前是无定剑阁的首席,现在是无定剑阁的阁主,相传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一个领悟了剑圣剑意的天才,这才年纪轻轻就接任了阁主之位。 至于神霞宫,就没上述几个势力有名了,神霞宫位于海外,来历神秘,不过沿海地区的人皆将它奉为神明,它还有个别名,曰海上之主。 神霞宫现任宫主为华芝然,因着百晓生一直将神霞宫列在风云榜前几位,江湖人倒是知道他这个人,但都不怎么熟悉,只知道他年轻俊美,武功高强。 百晓生存在多年,一直以三榜闻名天下,一是风云榜,上书江湖前百名的势力排名,二是俊才榜,上书百名江湖上的年轻俊杰排名,第三就是美人榜,上书江湖百名的美人排名。 这三榜两年会重排一次,上榜的以此为荣,没上榜的想找百晓生麻烦,却从来没人找到过他真身,连他是人还是组织都不知道。 比如季霄中,在季天萤被百晓生推为天下第一美人之后,就想找到百晓生,让百晓生把季天萤的名字抹去,可惜他想尽了办法,也还是找不到人。 季天萤是美人榜第一,而那五人,则是占据了俊才榜前十名的人物,江湖上不知多少年轻人将他们视为偶像。 而就是这么几个享誉江湖的青年豪杰,未来武林的中流砥柱,却联合毁掉了极星楼,让几百人无辜惨死,掳走季天萤当禁脔。 只为了一己私欲,竟犯下这样惨无人道的罪行,实打实恶心到了崔近月。 崔近月是真的不爱管闲事,不管是在源世界还是任务世界,她从来都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人生,就算是交易者的血脉至亲,她也不会去主动背负他们的命运。 即使她非常强大,似乎拨弄那根命运线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她也不觉得自己是神,自己无所不能。 她一直以来的行事,都是顺势随心,而非刻意为之。 不过有些闲事,崔近月从来都要管。 她是常常自诩铁石心肠没错, 可总有些东西,值得她给心里留下一处柔软。 崔近月会管孩子受苦,女子受辱。 他们干脆利落的死了,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可若是有人肆意欺辱他们躯体、连同灵魂都要践踏,那她绝不会视而不见。 季天萤的美丽无罪,是那些想要玷污这份美丽的人有罪。 崔近月不介意当一回正义使者,有罪必罚。 重阳佳节即将到来,江南富庶,自然处处都热闹非凡。 然而崔近月赶到极星楼的时候,发现这里大门紧闭,完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极星楼说是楼,其实是一大片依山而建的建筑群,山间几条溪流绕它而行,缓缓汇入楼前的长川,一眼望不见尽头。 长长的河岸旁花树层叠,春来百花尽情盛开,秋时落叶随波逐流,皆是美到令人目眩神迷的风光。 可以想见,每个来到此处的人,都会想看到极星楼里的那位美人,是不是比这山水如画,还要绝美动人。 崔近月对着河水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叩响了极星楼的大门。 然而她都快把铜环掰下来了,也不见有人应门,整个极星楼悄无声息,似是无人,不过崔近月不用开感知都晓得,极星楼数百帮众一定还在里面。 可能是这几天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疲于应对,索性关起大门,谁都不理会。 她思索了一下,偏头看向系统,“小八,季霄中现在是跟在他女儿身边吗?” 7438被问的有点莫名奇妙,但还是道,“这是悖论,既然你在这里,那季霄中当然已经不在了。” 崔近月点点头,“那就好。” 7438更莫名奇妙了。 下一瞬,它就听见崔近月朝里面喊,“在下崔近月,从海外而来,特来履行对故人季霄中的承诺,季天萤小姑娘,你不想知道,你父亲拜托了我什么吗?” 说完,她又对7438吐槽一句,“幸好他不在了,不然我喊这一嗓子还有点尴尬。” 7438,“……” 崔近月的声音并不响亮,然而此时,极星楼里的所有人,耳朵里都清晰听到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这如天女散花般精准至楼内每个人耳中的传音,完全没有惊扰到极星楼外的其他生灵。 无忧小筑中,季天萤本坐在秋千上发呆,闻此一言,她立即站了起来。 丫鬟碧罗和红绡都变了脸色,一齐上前,“少主。” 季天萤咬了咬唇,“你们听到了吗?爹爹的故人来了,我想去见见这位崔前辈。” “少主,还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你千万别被这种小把戏给骗了。” “少主,她竟能这般传音,想来武功高强,若是心怀不轨,伤了你可怎么是好。” 碧罗和红绡都努力想要打消季天萤出去见人的心思。 两人从小伴季天萤长大,既是丫鬟又是护卫,季天萤知道自己没有自保之力,向来听她们的话。 她不再坚持,只是道,“碧罗,你去寻江护法,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没有危险了我再出去,可好?” 碧罗跟红绡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道,“少主,我这就去。” 与此同时,所有听到崔近月这番传音的人,皆分了两路,一边来无忧小筑,守着季天萤。 一边则往大门而去,准备迎接这位不知是敌是友的前辈。 都是习武之人,极星楼的帮众再是没见识,都明白崔近月能分毫不差传音给楼里所有人,是一种什么概念。 如果她真的抱有恶意,恐怕楼里没人是她的对手。 前去大门的帮众皆如临大敌,如果这位前辈是来找麻烦,那他们这些人怎么也能抵挡住一 阵,给另一批人带走少主拖延时间。 季天萤口中的江护法江采容也在此列,她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样貌清秀,身材娇小,不比一般习武之人健壮,但甚少有人敢小看她。 极星楼有四位护法,皆是当初追随着季霄中创立极星楼的元老,而江采容是四人里唯一的女性,尤善剑法,实力不容小觑。 如今极星楼闭门不见人,原因也很简单,其他三位护法都出门前去处理楼中事务了,独留江采容在极星楼。 她知道觊觎季天萤的人很多,为了避免被偷家,才责令所有人不许外出,有人找上门来,也不要理会。 然而崔近月一来,他们还是避不开。 江采容深吸了一口气,极星楼有八名核心弟子,除了跟随长老们出去办事的六人,剩下两个都被她派去无忧小筑了,若是生了乱子,只希望他们能把少主带走。 待到了大门后,江采容闭了下眼,便沉声对旁边的弟子道,“开门。” 几名弟子合力推开顶门石,将两扇同样重愈千斤的大门朝两边缓缓拉开。 门外之人很快就映入他们的眼帘,许多人视死如归的表情都变得错愕起来,连江采容也是如此。 他们都没想到,来人竟如此年轻,而且,完全不像个江湖人。 是的,如果除去腰间的那把刀,来人更像是个提笔作画的大家闺秀,她生着平和清淡的眉眼,气质也温雅无害,一点儿不似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中人。 在看到他们之后,她甚至还微微一笑,很有礼貌的样子。 怎么看,都不像他们以为的,是个来找事的凶徒。 江采容很快回过神来,她听过江湖秘闻,虽然从未亲眼见识过,但传说当一人内力深厚至某个境界后,是可永驻青春的。 眼前人看着像才双十年华,说不定已知天命。 她最不喜被人小看,自然从来也不敢小看别人。 江采容双手抱拳先行一礼,这才不卑不亢道,“我是极星楼护法江采容,不知前辈来极星楼,是有何贵干?” 崔近月挑眉,明知故问,“让我敲了这么久的门,又带着这么多人来迎接我,江护法是不是以为我来者不善哪?” 江采容心中一紧,“前辈说笑了,只是自楼主离开后,时有恶客想要登门,我们并非有意针对,还请前辈见谅。” 她身后的弟子见她如此,也都跟着低下了头,并未有人强出头,要把崔近月赶出去。 话本经典桥段没有发生,崔近月颇有些遗憾,这极星楼的弟子,未免太乖顺了些。 也就后来血战到底,能看出些血性。 崔近月打了个哈欠道,“我所为何来,江护法刚才应该听清楚了,你们楼主季霄中曾与我立下誓约,我应誓而来,要见他的女儿季天萤。” 江采容闻言,却并未立即将她请进门,而是问道,“那不知前辈与楼主的誓约为何?有何凭证?” 崔近月诧异地歪了歪头,紧盯着江采容的眼睛,对视的一瞬间,江采容就冒出冷汗来,心里唯有一个念头—— 她若有杀念,我已经死了。 崔近月又笑了一下,看起来很是可亲的样子。 “没有凭证,我也不会告诉你誓约是什么。”然而她说的话既轻描淡写,又无比嚣张,“我只要见季天萤,你让是不让?” 她又看了看江采容和她身后的众弟子,“我是在以礼相待,希望你不会有凭你们这些人,能拦得住我的错觉。” 被她的那双眼扫到后,所有人都莫名一寒,冷汗直冒。 如崔近月这种高武世界的大宗师,在这个世界本就是降维打击,即使她不以内力压迫,也能一个眼神就让人打骨子里惧怕,武功尚浅的 ,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江采容脸色苍白至极,身上衣衫都已被冷汗浸透,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头,心里涌出难言的绝望来。 即使崔近月没有动手,她也知道,他们拦不住眼前人,也拖不了时间,让人带着少主安全离去。 更何况,这里没有动静,少主不一定会走。 事已至此,江采容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她以前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号人物,只能祈求这位真的是楼主海外旧识,对极星楼和季天萤都没有恶意。 江采容咬了咬牙,往旁边退了一步,恭敬道,“前辈请。” 跟随着她的弟子们见状,也都退向两边,给崔近月空出一条路来。 崔近月满意地摸了摸下巴,朝已经目瞪口呆的系统笑道,“这才是我该有的排面嘛。” 之前经历的世界,她只能开小号闷声干大事。 如今大号上线,崔近月终于久违的,有了被人惧怕的感觉。 7438抽了抽嘴角,“你不是说你在你原来世界很低调吗?这就是你说的低调?” 崔近月边走边跟它道,“锦衣夜行你懂得吧?我喜欢低调谁也不理,和没人知道我厉害不把我当回事,是两种概念。” “而且你不会以为,我不露真本事,他们还会把我恭恭敬敬请进极星楼,让我见到季天萤,然后顺理成章留下来吧?” 7438感觉有被内涵到,它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你开心就好,不过别太狂野啊,你这样会崩人设的知不知道?” 崔近月比了个知道的手势,很快就跟着江采容来到了极星楼的主楼,抱天塔。 而在喝了几口茶水后,崔近月这次的目标季天萤,终于也来到了这里。 第43章 天下第一3 崔近月曾有幸见识过真正的绝色, 季天萤却仍能让她感到惊艳。 少女眉目如画,似这世间灵气都融于她身,从发丝到脚尖无一处没被精雕细琢, 真真如不食烟火的神妃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江湖上对她所有的赞颂和向往,真到了她面前都逊色至极,比不上她一根指头。 她未曾习武, 身姿稍显纤细, 又美得令人心生怜惜, 本该是柔弱、怯生生、要叫人捧在手心里的, 然,季天萤并不显得多怯弱。 她眉宇间虽拢着一抹轻愁,但眸色清冷,自有一种淡淡的韧劲,更像是开在悬崖上的百合,而非只能攀附他人而活的菟丝子。 这样一个姑娘, 是不能被驯服的,纵使被折辱欺凌,被一遍又一遍杀死, 她也仍旧骄傲,无法堕落,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崔近月一看到这个姑娘, 就明白她若有机会, 会为自己选定什么样的结局。 也不知道季霄中是怎么养女儿的, 季天萤明明是在蜜罐子里被养大, 几乎不与外界接触, 无忧无虑的, 却竟然并不天真,反而知世事,明俗理,生有一颗玲珑心。 季天萤的愁,是明白父亲死去,对极星楼的影响,也是在担忧,自己日后会怎么样。 若季天萤能习武,她或许会扛起极星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般,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崔近月难免对这个通透的姑娘生出一丝怜惜,季天萤若真的不谙世事,或高傲又愚蠢,她都只当这是桩买卖,不做什么多余的事。 可在见到季天萤后,她就改变了主意。 季天萤自然不知见面后的短短时间里,崔近月都想了些什么。 她以江湖之礼向上座之人问好,“小女季天萤,拜见崔前辈。” 少女的声音软而不嗲,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 崔近月对她笑了笑,伸出一只手,“到我跟前来。” 季天萤到底年少,下意识看了旁边的江采容一眼,女护法担忧却无计可施,只能用眼神鼓励少主莫要害怕。 而季天萤其实并不害怕,她能感觉到,坐在上首的女子对她并没有恶意。 她没怎么犹豫,往前走了几步,等到了近前,崔近月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也没被吓到,就这么乖乖被摸脉。 崔近月很快就清楚了季天萤身体是什么情况,确认道,“你一直在喝药?” 季天萤乖乖回答,“是,小女体弱,爹爹寻来补身之方,令我每日都要饮用。” 崔近月放开她的手,摇了摇头,“你只是天生经脉残缺,无法习武而已,跟体弱没一文钱关系,是药三分毒,你再吃下去,身体没坏都要坏了。” 季天萤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旁的江采容没忍住为自家楼主辩解,“前辈有所不知,少主年幼时常常生病,大夫都说是先天体弱,楼主请了许多名医,才定下最适合少主的药方,吃了这些年,少主的身体才能如常人一般了。” 她这番话,却叫崔近月更无语,“孩子小时候体弱多病是很正常的,你家少主心肝脾肺肾都没有先天性的毛病,长大后身体好了不是吃药吃的,而是她长大了。” “偏你们都当她是个药罐子,没病也给她吃药,她现在身体里已经有了药毒,还得想办法排出去才行,否则怎么习武?” “习武?” 季天萤和江采容齐声惊呼,像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尤其是季天萤,她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前辈,我天生经脉残缺,也能习武吗?” 崔近月就知道,这姑娘骨子里并不甘心自己不能习武。 “你天生残脉,无法通气聚于丹田,自然修炼不了内力。”崔近月不等季天萤失望,又 话锋一转,“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不能习武,是你父亲把你耽搁了,才叫你是这幅弱柳扶风的模样。” “你练不了内力,总能修锻体之法,十几年下来,你至少也能比常人跑得更快,更有力气拿刀砍人,偏你父亲不知怎么想的,把你当闺阁小姐养大,你现在,恐怕用尽力气都提不起你父亲的那把长命刀吧?” 季天萤被崔近月说的有些羞愧,眼睛却越来越亮。 她脱口问道,“前辈,您可以收我为徒吗?” 江采容一惊,小声喊道,“少主。” 她对崔近月敢怒不敢言,可怕自家少主被骗,只能硬着头皮出声。 这位来历不明好坏不知的前辈,她光看着少主接近都胆战心惊,怎敢让少主拜其为师? 崔近月没理会江采容,只看着季天萤,认真道,“我从不收徒,不过可以指点你一二,你若是想学,我就把锻体之法教给你,这法子不能速成,贵在坚持,你学了便一日不练功都不行。” “你能吃得了这个苦的话,就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会将你能学的东西都教给你,只要你学有所成,日后就不会只能任人鱼肉,就算是死,你也可以选择死在自己手里。” “季天萤,你考虑清楚。” 崔近月话音刚落,季天萤就跪了下去,干脆利落地给她嗑了三个响头,额间欺霜赛雪的肌肤瞬间红了一片。 然而她脸上却漾出了甜美的笑容,“崔前辈,天萤一定好好听您的话,无论如何,天萤都会坚持下去的。” 崔近月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也笑着对她道,“好姑娘。” 一旁的江采容,“……” 她刚才阻止不及,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还会惹前辈不悦,除了沉默,她只能沉默。 江采容心里哇凉哇凉的,她从未像此刻一样,盼着其他三位护法赶紧回来,别让她一个人面对这种困境。 虽然没认崔近月当师父,但日后能得她指点,怎么都是友非敌。 季天萤明显对崔近月亲近了些,于是抱天塔里的气氛也变得松弛起来。 她自然而然问起了崔近月和自己父亲的渊源。 崔近月搬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和你父亲是在你五岁那年相识,那时他不甘心,四处为你寻修补经脉的法子,有一回他身处险境,身边人都死光了,只他一人活着,我的船经过载了他一程。” 季天萤听到此处,看了江采容一眼,女护法眼中满是震惊之色,显然没想到能从崔近月口中听到这么一段往事。 她便心知,这是真的了。 季天萤也有点印象,在她小时候,季霄中的确出去过大半年,去时带了不少弟子,回来时只有独身一人。 因为她那时还小,季霄中什么都没对她说,所以她从不知,原来爹爹曾四处为她寻找修补经脉的法子。 崔近月编故事的时候,没忘从季霄中记忆中扒拉出可以利用的时间线,除了季霄中以外没旁人知道的事,自然能被她以假乱真。 当年季霄中的确是出了海,在遭遇了一些事后,只他一人死里逃生,后被一个路过的渔夫送上岸,这才辗转回到了极星楼。 她继续道,“天生残脉是无法修补的,你爹死里逃生也清醒过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补脉,他便把你的事告诉了我,他还告诉我,你无法习武,他怕你日后为人所欺,他又护不住你。” 听到此处,季天萤眸中水光盈盈,却咬牙没落下泪来。 崔近月移开目光,“我那时有一事未解,请你爹帮了忙,我欠他一个人情,他便与我立下誓约,若他一朝身死,我需来极星楼护你一程。” 她所说的这些,季天萤和江采容都没有听说过,却恰好与季霄中曾经 发生的事对上了,让她们不得不信。 而且江采容比季天萤知道的更多,当年季霄中回极星楼后,对自己的遭遇闭口不提,只知道他好像是为人所救,而那人是谁,他从未提起。 现在想来,若是与崔近月做下这种约定,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 不过,江采容仍有疑虑,“崔前辈,那您远在海外,是怎么知道楼主消息的呢?” 崔近月看向她,有些无奈道,“这就是个巧合了,我在海外已经了无牵挂,便想着回中原看看,谁曾想迷了路,被困在大漠里很久,前些日子遇到了一支回江南的商队,才跟他们一起走出了沙漠。” 她眼睛都不眨地编瞎话,“没想到我刚出沙漠,就在茶楼里听到了季霄中已经离世的消息,而且还听说不少人趁火打劫跟他女儿提亲,好继承极星楼,我觉得季天萤处境不妙,便快马加鞭赶来了。” 她没有透露什么自身消息,料想江采容和季天萤也不敢问。 果然,两人都没问她为何了无牵挂,是何来历,只是心里更加确定,眼前人是个深不可测的绝世高手。 季霄中能在十二年前就请求她看护女儿,自是因为她武功高强犹在自己之上,而她再是天纵奇才,也需时间淬炼,所以她年纪应是与季霄中也相差无几,甚至更大。 在当今的江湖上,她们都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前辈可一直保持双十年华的童颜,一点儿变老的迹象都没有。 崔近月的外表能如此年轻,她的境界之深厚可想而知。 江采容身为极星楼护法,自是比季天萤要考虑更多,在听崔近月说出少有人知的季霄中旧事后,她心中疑虑才少了大半。 虽然她还是觉得崔近月出现的时机过于蹊跷,但是仔细想想,这样一位绝世高手,想灭了极星楼都不是什么难事,何必再搞这一出,和她们虚以委蛇呢? 更何况,如今江湖多风雨,极星楼正摇摇欲坠,崔近月如果对他们没有恶意,那她的存在,就会是极星楼最大的助力。 如此一想,江采容豁然开朗,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崔近月根本不怕她瞎想,就怕她不想,江采容对她有防备心没什么,只要让她就此留在极星楼就行。 毕竟,这可是崔近月第一次,想正儿八经当一回“师傅”。 她会护季天萤,却也要教季天萤。 这个令人惋惜的小姑娘,应当有个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 第44章 天下第一4 崔近月的到来, 并没有对极星楼造成什么影响。 除了一开始在帮众中引起过慌乱,在江采容证实她的确是老楼主故人后,这种慌乱便平息了下去。 如今极星楼是江采容当家, 她到底还是抱有一点防备心,只将崔近月安排到了无忧小筑旁的梧桐楼居住,而不是直接和季天萤住在一块儿。 而极星楼多了这么一位客人后,仍然闭门谢客, 拘着帮众弟子们都待在楼中, 以避免很多麻烦。 同时, 江采容又给另外三位护法写了信, 言明崔近月一事,让他们尽快办完事回来,好商议出个章程。 且不论那三人收到信是什么感受,极星楼这边,崔近月在第二日就出了楼,去打包了一堆药材回来。 季天萤喜静, 无忧小筑除了碧罗和红绡外,其余仆从都不会在这儿长时间停留,如今江采容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又让两名核心弟子,江秀鸢和涂挽梨也留在了无忧小筑,与她相伴。 这两个弟子, 是极星楼八位核心弟子中唯二的女孩儿, 都才十五六岁的年纪, 看着活泼又可爱。 崔近月拿着这一大包药材走进极星楼后, 五个女孩儿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年龄最小的涂挽梨先行开口, “崔前辈, 这是什么呀?” 女孩儿声音像黄莺般婉转清脆,崔近月听得舒心,笑眯眯道,“这个是用来给你们少主做药浴的,她体内药毒沉积,需全部清除掉才好,好在她年纪小,大概泡个三次就差不多了。” 旁边的江秀鸢挠了挠头,灵魂发问,“崔前辈,既然少主是体内有药毒,那她再药浴,难道就没毒了吗?” 她话音未落,涂挽梨就先给了她一肘子,江秀鸢吃痛,正要叫出声,便突然意识到不对,立即闭紧了嘴巴,脸都有点憋红了。 显然,这孩子是反应过来自己在跟谁说话了。 江采容已经跟她们强调过很多遍,崔近月很厉害也很危险,她们千万不能得罪,然而最没心眼的江秀鸢,见崔近月很好说话的样子,就把姑姑的叮嘱给忘到脑后了。 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季天萤见状,当即就要开口帮江秀鸢解围。 却见崔近月打了个响指,指着江秀鸢道,“这是个好问题,那我今天就教教你们。” 她这个反应,让五个女孩都有点怔愣,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平易近人,又这么好说话。 崔近月在桌上摊开包裹,随手将药材分成十几堆,便给她们解答,“药物入口,流入五脏六腑,虽然可以治病,但会残留药性,时间久了,这药就沉淀成了毒,反过来伤身,药浴就不一样了。” “药浴的药性虽然猛烈,但最多渗入皮肤表层,残留不了不久,我配的这些药,可以刺激她身体里的药毒,从内向外排解掉,是以,药浴只清毒,不会加重毒性。” 听她此言,五个女孩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步率极高,像五只猫猫排排坐。 崔近月瞧着可爱,笑了笑后便看向季天萤,认真道,“我要提前告诉你,这药浴的法子虽然好用,但你可能很难承受得住,拔除药毒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需连泡三日,每日泡满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你都会感觉到疼痛,不会特别疼,但持续不断,你若是坚持不住,就会半途而废。” 其他四个女孩闻言,都担忧地看向自己少主。 要知道,季天萤从生下来开始,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连一点皮都没磕破过,像她这样的娇娇儿,怎么能受得住疼呢? 然而季天萤却眸光坚定,毫不犹豫道,“崔前辈,我不怕,我一定可以坚持住的。” 崔近月点点头,“那行,我们今日就开始,你们去做一下准备,我先配药。” 几个女孩对视了一眼,都四散而去。 过了片刻,江采容就匆匆赶到无忧小筑,见还未开始,才松了口气,又很快提起了心。 只因她听到了崔近月头也不回道,“江护法这是不信任我吗?” 江采容嘴巴里都有点发苦,“前辈,少主对我们来说太过重要,不是不信任您,只是……” “我能理解。”崔近月将最后一味药配好,拍了拍手,转身看向她,“你们要是对我深信不疑,把季天萤完全交到我手里,我反而会以为,你们极星楼的人都没长脑子了。” “江护法,你对你们少主如此上心,我就放心了。” 江采容尴尬微笑,她完全听不出来,崔近月这意思是不是在反讽,不过就是真的在讽刺她,她也只能笑脸相迎。 毕竟,她实在不想得罪崔近月。 崔近月往旁边一退,露出桌子上已经配好的药,直接道,“既然你不放心,那你可以去找大夫,看看我这方子有没有毒,至于怎么泡药浴,只要不是庸医也都很清楚。” “这里就交给你了,其中的利害,我都已经跟你们少主讲清楚了,她若是没坚持住,也不过浪费了这些药而已。” 说完,崔近月便大踏步往外走去,背影潇洒至极,让江采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 不一会儿,终于追上她的江秀鸢,一进门就气喘吁吁地道,“姑姑,你先别急,崔前辈不像是个坏人……” 江采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去把邱大夫请来。” 江秀鸢,“哈?” 崔近月说是不管,就真的甩手不管了,她直接上了梧桐楼顶上晒太阳喝酒。 7438瞅着她这幅悠闲模样,很是眼馋,“你现在看起来,可真太像个潇洒侠客了。” 崔近月笑了,“我本来就是个潇洒的侠客。” 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好久没过这样的日子了,小八,你知道吗?我之前大概就这么过了一百多年,游山玩水,吃喝玩乐,除了有时候没钱,连酒都买不起,可以说一点儿烦恼都没有。” 7438好奇地问,“你不是大宗师吗?你也会没钱?” “我哪来的钱啊?我年轻时候沉迷武学,视金钱如粪土,从不置产,后来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就更穷了,大宗师又怎样,难道人家还会白白送你钱吗?” 崔近月说着就想叹气,“我后来没办法,只能想办法赚钱,有时候给人跑堂搬货,有时候帮人找找东西,或者抓抓小毛贼领赏钱,所以江洋大盗我杀了也不去官府领功,就因为他们会盘问我的身份,我怕麻烦,完全只在市井里行走。” 7438有些无语,“你们那个世界的大宗师,都像你这么惨吗?” 崔近月摇了摇头,又喝了口酒,“那我倒是不知,不过他们最多都只存在了一百多年,活的时候万人景仰,死的时候也是天下皆知,就我一个人,活了两百多岁,还始终是这副样貌,我那时候都觉得,我应该是个怪物。” “就因为我一直没死,所以不知道多少人想找到我,我只能越来越低调,后来实在太无聊了,看古籍上说有破碎虚空之法,我催动体内所有的力量,一眨眼就到时空裂缝里了。” “再然后,我又遇到了你,我知道这星辰海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世界,各种各样的人,我才明白,我这都不算怪的,我也就是活得久了点而已。” 7438却不认可,“根据我的资料库显示,你这种情况没有先例,你的世界没修仙,没吸血鬼,没灵异没神佛,是个完完全全的武侠世界,你却活了两百多岁,还如此强大,根本就超脱人类躯体的极限了,我怀疑……” 崔近月瞥了它一眼,“怀疑我不是那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 ?” 7438激动一拍手,“有默契。” “行了吧,我确定我是我爹娘亲生的女儿,你不知道,我和我爹长得可像了,我娘还总是说,幸好我爹生得好看,不然我长大了肯定恨他。” 崔近月喝了两口酒,轻轻呼出一口气。 7438其实很少听她说这些,系统只知道,她在原来的世界就很厉害,心有猛虎,又能细嗅蔷薇。 它的资料库显示,这样自由而随性的人类,很难得。 “那你是怎么成为大宗师的?”它忍不住好奇。 崔近月手指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七岁那年家里被灭了门,只有我一个人死里逃生,我背过家中绝学,照着死命练功,长大后四处寻找仇人,把他们一个个屠戮殆尽,于是有人开始追杀我,也有人帮我,我都不怎么理会。” “我那时候杀性很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知不觉就晋升了大宗师境界,就更没人能拦得了我了,即使我杀光了我的仇人,我还是有很重的屠戮**,我甚至差点杀了我那时候唯一的朋友。” 7438下意识问,“你那个很有文化,给你功法取了名字的朋友?” 崔近月突然就笑了,她眼睛亮亮地看着7438,“小八,你怎么猜到的?就是他,他是个和尚,是我见过最慈悲为怀的和尚了,总是想着渡我这个杀人狂魔,让我回头是岸。” 说到旧友,她眸中涌动着怀念,显出了几分柔软。 “就算我差点杀了他,他也没怪我,也不怕我,在他的建议下,我创立出了‘不化春秋’这部功法,化解了心中戾气,武道竟然也变得更加纯粹。” 听到这里,7438突然就想知道,“把所有人都送走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崔近月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永远记得他们的模样,但已经不会再为此难过了,而且,我现在不是有你吗?” 7438有意让她开心,抖了抖圆溜溜的小肚子,双手叉腰,“没错,你在系统在,不管去什么地方,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的。” 崔近月喝光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往后躺了下去,7438也学着枕在了她肩头上。 秋日的暖阳,晒起来真的很舒服。 第45章 天下第一5 季天萤熬过了三天的药浴。 她从未受过伤, 感受过疼痛,却硬生生忍下了每日一个时辰的折磨,另外几个女孩子都试过把手放进药汤里,很快就能感受到钢针刺肤之痛, 便是她们从小习武, 都有点难以忍受。 更何况, 季天萤是整具身体都泡进药汤里, 她能感受到的疼痛, 比这还要强烈百倍。 她们都觉得,季天萤应该坚持不下来, 连江采容也如此认为,她嘱咐在房内伺候的碧罗和红绡,季天萤一旦受不了, 她们就要赶紧把她拉出来。 极星楼上下都不强求少主精通武艺,反正他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也会用性命守护着少主。 这些话,江采容不方便跟季天萤说, 便暗示碧罗红绡,让她们机敏些,一有不对,都以少主安全为上。 然而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季天萤并没有放弃过。 她从始至终都没喊过一声疼, 即使被疼痛刺激得小脸雪白, 也死死咬着软巾不松,一动不动坐在浴桶里, 完全没有起身的念头。 她甚至没有求人点了自己的穴, 以防止自己坚持不住, 而是凭着意志力熬过了这三天。 季天萤有这般毅力,令整个极星楼的人都觉惊讶,唯有崔近月早就知道,季天萤一定能坚持下来。 崔近月第一眼见季天萤,就知道这个小姑娘虽身娇体弱,但骨子里有着自己的骄傲,眼底深处也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如果她不是天生残脉,就凭着她这股劲儿,说不定现在已是新一代武林天骄了。 更何况,她也不是真的体弱,只是季霄中太宝贝女儿,才把她养成这种弱柳扶风的模样。 季天萤根本不是一定要养在温室里的花,没主见又脆弱,任谁都能摆布,把她放在山野,经受风吹雨打,她也照样能活,她聪慧明理有傲骨,本该绽放得无比精彩。 如果不是那几个禽兽在背地里觊觎算计,她未必不能慢慢成长,在日后把极星楼撑起来。 崔近月之前是有点心疼原来世界线那个小姑娘的,等真的见到季天萤,她又觉得,光是当守护者还不够。 季天萤的美貌太过,注定不得安稳,如果她不能自己立起来,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那她这辈子都只能躲在极星楼里,接受崔近月的庇佑。 她真的天真无邪也就罢了,崔近月很乐意让她当一辈子傻白甜,可季天萤不是,她很聪明,也有野心,并不甘心被困在无忧小筑里。 这个小姑娘从小到大都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崔近月想让她见见。 好在,季天萤没有让崔近月失望。 她既然受得住这三日之苦,那就也经得起崔近月对她的磨炼。 她无法修习内力不要紧,将肉/体淬炼到极致,同样具有杀伤力。 崔近月三日没有现身,只在梧桐楼里喝酒,如今一切结束,她才再一次踏入无忧小筑。 季天萤一见到她,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崔前辈。” 崔近月打量了一下她,挑眉笑道,“感觉如何?” 小姑娘竟然早有准备,她不再穿之前那种广袖的留仙裙,而是换了一身束袖短打,头发也高高束起,虽然腰身过细,但总算是显出几分江湖人的利落来。 她下意识转了个圈圈,好让崔近月看清自己的模样,这才有些羞赧道,“感觉很好,崔前辈,我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好像身体都轻了一点,力气也大了些,这也是药浴的效用吗?” 季天萤两颊红润,光是气色就比三天前好上不少,一看便知和药浴息息相关。 也正是如此,所有人都彻底相信,崔近月对季天萤抱有的善意,并不为假。 这其中,季天萤心中感慨尤深 。 她母亲早亡,被父亲一手带大,在父亲死后,纵使极星楼上下都尊她为主,长辈们将她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又有同龄弟子陪伴并保护她,可她仍然觉得孤独,或者说害怕。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的脸会惹祸,不知道极星楼处境不妙,不知道没了父亲,再无人能保护她不受到伤害。 正是因为都知道,所以她其实一直都很恐慌,至于恐慌着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只是这两个月,不时会出现对她和极星楼心怀不轨的人,叫她觉得恶心不已,还会时常被噩梦惊醒。 楼里所有人都在保护她,想尽办法让极星楼运转下去,连碧罗和红绡都随时在为带她逃跑做准备,唯有她一人,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任由恐慌啃噬着内心。 季天萤没办法诉说出心中的不安,也不知道可以跟谁说,只能安安静静待在这方小天地,不给他们惹更多麻烦。 直到崔近月出现,这是第一个告诉季天萤,她是可以习武的人,季天萤很难说清楚自己的感受,只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崔近月可以信任。 而崔近月的强大,也让季天萤重新感觉到了父亲在世时的那种安心。 尤其经过药浴后,身体上的变化,更是让季天萤的信任达到了顶峰,她很感激这位前辈。 冥冥之中,季天萤能感觉,自己是得到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崔近月也能明显感觉到季天萤对自己的依赖,如她所想,这个姑娘是真的很聪明。 她点了点头,“这药浴原本更为霸道,若是普通人泡上几次,可通七经八脉,极易修行武功,只不过感受不亚于扒皮抽骨之痛,我改了方子,让它的效用变得更温和,之于你,便是除去身体里的污垢,你现在从里到外都特别干净。” “人无隐疾不便,练什么就都事半功倍了。” 季天萤闻言,面上露出喜色,她原本肌肤便欺霜赛雪,如今更加晶莹剔透,眉眼流转间,尽显颠倒众生之色。 任谁见了,都难免失神,为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倾倒。 唯独崔近月,很是铁石心肠,“你若是准备好了,就出去扎马步。” 季天萤没有任何异议,“我立刻就去。” 旁边的四个女孩却是忍不住齐声喊她,“少主。” 就算季天萤泡了药浴,如今身体很是康健的样子,她们也还是习惯性对她过度保护。 扎马步这种事,极星楼所有帮众扎几个时辰都不带怕的,可一落到季天萤身上,就格外让她们忍受不了。 只不过崔近月发话,她们不敢反驳,便只能这么叫上一声,想让季天萤自个儿回心转意。 季天萤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眸色坚定,“我想要习武,阻我者,莫要在无忧小筑停留。” 她声音是极温柔的,话却更为霸道。 从未摆出少主架子的人,如今突然强硬起来,竟唬的侍女和弟子都噤若寒蝉,再不敢阻拦。 崔近月瞧着她这般,眼中露出几分笑意来,率先向外走去,“跟上。” 季天萤没有犹豫,立即跟在她身后出了屋子,到了偌大的院中,无需崔近月教导,她便自行下蹲,做出了极为标准的扎马步姿势。 崔近月挑眉,“学过?” 对着她,季天萤一点儿隐瞒的意思都没有,“以前我哪儿都不能去,就会去教场瞧那些弟子们练功,看久了就记下了,我偷偷试过,只是每次不一会儿就难以再支撑下去了。” 她既坦荡又羞赧,还带着些失落。 崔近月坐到一旁的秋千上,打开酒壶喝了一口,“你就是缺乏锻炼,要是从小坚持下来,如今怎么也能下盘极稳,健步如飞。” “先蹲着吧,累了就调整一下再继续,我不开口就别停,知道吗?” “是。” 季天萤回得中气十足,而且她如今已经蹲了一会儿,竟没像以前那般腿软,她不由对自己更有信心了。 崔近月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理会她,而很快季天萤就手脚麻软,为了不让崔近月失望,她硬是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几个女孩在旁边看的特别心疼,瞅着季天萤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下落,身上衣衫也汗湿完了,再忍不住,偷偷出去搬救兵了。 然而江采容来了之后,崔近月只一个眼神暼过去,她就再不敢开口了。 江采容很清楚,崔近月费这个心思,就是要教自家少主不再像以前那般柔弱可欺,这位前辈虽神秘莫测,但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很为季天萤着想。 她再是心疼季天萤,可一则是季天萤自己求上进的,二则她不敢得罪崔近月,于情于理于珍爱生命,她都只能闭上嘴巴。 面对几个女孩的求救眼神,江采容尴尬笑笑,默默退出了无忧小筑。 女孩们见江采容都阻止不了少主受折磨,互相看了看,皆露出失望的眼神。 崔近月不用看都知道她们的眉眼官司,索性便道,“你们四个若闲得无聊,就给你们家少主陪练吧!” 她此言一出,局面就变成了五个女孩一齐在院子里扎马步。 季天萤当然是最菜的那一个,她蹲到最后,神智都有些模糊了,崔近月在她晕倒之前叫了停,她身体晃荡了两下,竟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其他四个女孩都跟没事人一样,想上前搀扶她,她却谢绝了帮助,轻轻咬着唇,抬眼去看崔近月。 崔近月没有夸她,也没有说她什么,只是道,“明天继续。” 说完这句话,她就慢悠悠地往外走去。 季天萤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握紧了拳头。 7438回头看了一眼惨兮兮的大美人,忍不住问,“阿月,教她习武也不急于一时吧,你是不是对她太狠了?” 崔近月幽幽道,“你觉得她还有多长时间?她是十七岁不是七岁,我没收过徒弟,没教过别人,但我知道,如果现在我不对她狠,之后就是别人对她狠了。” 7438沉默了,一想到季天萤原本的遭遇,它觉得,崔近月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小八,别小看季天萤,她是能对自己更狠的人。” 崔近月似叹非叹。 第46章 天下第一6 7438本来没能明白崔近月的意思, 在它看来,季天萤就是个需要被拯救、柔弱可怜的大美人。 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头,能对自己有多狠呢? 然而季天萤用实际行动告诉它和极星楼的所有人,她到底能有多狠。 崔近月日日督促季天萤练功, 她从没有过不情愿, 还严格遵守崔近月说的去做, 半点马虎都没有。 在习惯了扎马步两个时辰, 手脚都不再抖的时候, 崔近月又开始让她练习挥刀,每日三千下, 没有招式,只有挥刀。 这种练习很枯燥,却也容易锻炼肌肉能力。 季天萤付出的代价, 则是手被磨得满是伤痕,双臂跟断了一样疼痛,她仍能咬着牙不吭声。 碧罗和红绡给她抹药时,都心疼得掉眼泪, 她还能笑着安慰两人自己没事。 所有人都以为她吃不了这个苦,她却坚持下来了,所有人又都以为她会受不了这种痛,她却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季天萤骨子里的倔强和坚韧,第一次彻底展现出来, 江采容这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心情都格外复杂,他们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少主, 也从来不知道, 她并不是外表那般柔弱不能自理。 之前在每个人眼里, 季天萤都是脾气好的乖宝宝,她被整个极星楼宠爱着长大,天真不谙世事,又不骄纵任性,很懂得体贴人。 而现在,他们才明白,季天萤不是什么都不懂、一摔就碎的瓷娃娃,相反,她能吃苦,有韧劲儿,只是没有机会显露出来。 即使天生残脉,她也不是完全不能习武,是他们的过度保护,让她不得不困在闺中,乖巧听话,温柔婉约。 他们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早些时候察觉到这一点,或许老楼主也不会临死之前,还挂念着女儿毫无自保之力,迟迟闭不上眼睛。 江采容再一次来到无忧小筑,远远看着季天萤认真挥刀的模样,既欣慰又黯然,深觉自己一直以来,其实还是不够关心少主。 季天萤没有察觉到这位长辈的到来,不过事实上,她隐隐知道楼中众人怎么看待如今的自己。 她倒没有那种强烈悔恨感,悔自己错过了十七年的时光,恨从前无人能明白她真实的想法。 毕竟她是天生残脉,无法修炼内力,若只是锻体,如今起步并不算晚,她不会以为若是再早个十几年,自己就真的能练成什么武林高手,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至于一直被当做娇弱的娃娃对待,她也并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小看,被当成累赘,她读的书多了,从中窥见众生百态,她就越珍惜父亲和其他人对自己的爱意。 季天萤在无穷尽的爱意中长大,却很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幸运。 就像人们总是会更偏向于更优秀厉害的人,江湖武林,从来以武功论真章。 而她不能习武,相当于毫无价值,却还是被当做极星楼少主对待,父亲更是只要她一个孩子,不觉得她堕了自己威名。 这十七年来,季天萤除了不能习武外,该得到的教养一样都不缺,她又聪敏好学,到了如今,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打理楼中庶务,能通晓江湖事态,几乎不管做什么,都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因为她是这样被珍之爱之着长大,所以她绝不会自怨自艾,她只一心变强,谁都不能阻挡。 崔近月并不惊叹季天萤没被逼到绝境,也能如此自强不息,她早已看出了这个小姑娘心性不凡,也因此,她都不用费什么功夫,季天萤自己就会逼着自己拼命。 7438也彻底对季天萤改了之前的想法,她的确对自己够狠,这也让人越加惋惜她另一段命运。 如此骄傲聪明的女孩子,怎能甘心 被当做禁脔。 而不甘心与仇恨交叠,她的痛苦可想而知,可那样糟糕的境况,若是没人相助,她逃不出来,也复不了仇。 7438只要想到,就会有种窒息之感。 它忍不住问崔近月,“阿月,你准备怎么对付那些人渣?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他们一定会来毁掉极星楼的,你是想带着季天萤逃跑,还是帮极星楼一把?” 崔近月正在院中躺椅上假寐,闻言嗤笑一声,“你觉得,我像是会逃跑的人吗?” 7438搓了搓手,兴奋道,“那你就是会把那些人渣干趴下喽?你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呗。” “想法暂时还没有。”崔近月打了个哈欠,“不过我大概率会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 7438,“什么叫以魔法打败魔法?” 它一头雾水,只能不耻下问,崔近月却对它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暂且先不说,系统撇了撇嘴,知道她不想说就一定不会说,只能作罢。 崔近月说是教季天萤,但并不怎么开口指点,只让她做些基础锻炼,偶尔会教她怎么样练习才不会伤到身体。 于是人们看到的,都是季天萤汗如雨下,而崔近月或坐或躺,悠哉悠哉。 一晃两个月过去,季天萤从手脚发软,举刀困难,到每日扎一个时辰马步,挥刀三千下都不会被累趴。 她身体明显强壮了不少,再不是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的模样。 这两个月的苦练,让季天萤手脚有力,核心力量稳固,挥着那把刀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吃力,她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很为她高兴,夸赞之语跟不要钱一样朝她涌来。 唯独崔近月,一句都没说过她练的好还是不好。 而季天萤最在乎的,却正是崔近月的看法,她知道这位前辈神秘莫测,强大无匹,她最想要的,就是得到崔近月的认可。 偏偏崔近月什么都没说,仍让她做着最枯燥的练习。 季天萤犹豫了几天,在这日练完挥刀过后,还是鼓足了勇气来到崔近月面前。 她轻轻叫了一声,“崔前辈。” 崔近月豁然睁开眼睛,眸色清醒,“何事?” 季天萤微微低头,“前辈,我何时能学刀法?” 她双拳紧握,显然很是紧张,却还是撑着不露怯。 崔近月没有斥她太过迫切,只道,“等你可以挥起长命刀的时候,你没有内力,习不了你父亲的极星斩月,我会教你另一种刀法,以刀为上,杀人见血。” “这世上好刀不多,你父亲的长命刀还算凑合,不过前提是,你驾驭得了它。” 季天萤怔住,又很快回过神来,对崔近月颌首道,“我明白了,崔前辈。” 崔近月没有问季天萤明白了什么,不过第二天,季天萤就换了另一柄刀练习,比之前那把厚重且锋利,却仍是不比长命刀。 季霄中的长命刀长约五尺,宽七寸,重达六十多斤,背宽刃薄,乃陨铁所铸,非一般人可以驾驭。 季天萤只比这把刀重一些,想拿起长命刀,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考验。 其实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以剑入武道都是更普遍的,百种兵器,以刀剑运用最为平常,而论美观实用性,都以剑为最佳。 季霄中被誉为天下第一刀神,固然有他创出了“极星斩月”,将长命刀使得出神入化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就是此间使刀的高手寥寥无几,更多的高手,都以剑法为名。 也就是说,以季天萤的身高体型力量来看,其实用剑会更适合她。 季天萤练不了她爹的“极星斩月”,崔近月还依然让她用刀的缘故很简单。 因为崔近月也使刀。 她不会教徒弟, 但论怎么教人用刀,她也是天下第一。 季天萤的上进心很强,她主动换了刀,崔近月并未多说什么,只看着她再度挥刀变得困难起来,却还是咬着牙日日练习,风雨无阻。 崔近月除了每日看着她练功,就是为楚怀风等武林天骄撰写剧本,直到写完,她才告诉了7438自己的打算。 系统惊叫,“你说的魔法打败魔法,原来就是在他们传季霄中和魔教勾结的谣言之前,先传他们的谣言?” 崔近月把写好的剧本递给它看,“对啊,中原武林现在被道一盟把持着,水太清了,才会让季霄中只是跟魔教长老交朋友这件事,成为整个江湖讨伐极星楼的源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水搅浑,每个人都有秘密广为流传,江湖上的人要么当真,要么视为谣言,如果这么多人都成了靶子,季霄中的事儿混在里面,还重要吗?” 7438翻看着她写的东西,越看越是兴奋,看完后,它抬头看向崔近月,“阿月,你太缺德了。” 崔近月挑眉,“那又如何?” “不过我好喜欢啊!”7438怪叫两声,笑出了一口小米牙,“没想到你不仅给楚怀风几个人编故事,还有其他的江湖有名人士,这样一来,目标就太多了,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谁都不能轻举妄动。” 崔近月勾了勾唇角,“这些故事有真有假,掺在一起,谁能分得清呢?” 7438没问她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又是从何得知的。 它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阿月,你准备怎么把这些消息散播出去?” 第47章 天下第一7 这的确是最要紧的问题。 崔近月初来乍到, 没有根基,而即将被她传流言的人,皆是当今武林的天之骄子。 她不仅无人可用,且只要有动作, 就有可能被那些人发现, 毕竟他们手里的势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7438虽然很赞同崔近月这招用魔法打败魔法, 但真要实行起来, 实在是棘手得很。 崔近月却是不慌不忙, “人有人道,鼠有鼠道, 武林只是江湖的一部分,他们再厉害,也掌控不了这天下泱泱市井, 想要传播消息,怎么都有法子。” “你想怎么做?” “你觉得,为什么谁都遍寻不到百晓生?”崔近月反而问了它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7438立即跟着她的节奏走,“因为它是个庞大的组织?” 崔近月摇了摇头, “不,我确定百晓生是一个人,而且非常不起眼,丢人群里谁都找不出来,他应当有着不错的轻功和易容术, 也非常懂得搜索信息, 能抽丝剥茧还原出这些信息的细节。” “这个人聪明到了远超常人的地步,人们无法理解, 就会以为他是个组织, 也只有组织才能有这种搜集信息的能力, 可事实上,他只是一直走鼠道,隐藏在最平凡的人群里。” “江湖武林,不管是何等门派,何等地位,都不是只有亲信弟子存在,他们身边伺候的,日常来往的,不被看在眼里的,是各种各样的普通人,普通人不被在意,说的话也不重要,可那些话只要被百晓生听到,他就能从中找出有用的信息。” “百晓生之所以无处不在,是因为这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都是他的信息来源,从理论上来讲,他们都是百晓生。” 7438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崔近月轻笑,“比如季天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季霄中也对外面严防死守,你猜为什么百晓生还是知道了她的美貌,将她誉为天下第一美人?” 7438用手指点了点小下巴,“楼里下人透露出去的?” “没错。”崔近月饮了一口酒,“极星楼亦有许多仆从,他们不比弟子们受严格管束,又对季霄中父女忠心耿耿,他们只是受雇做事,有忠心但不多,季天萤不愿出门惹事,却也不至于在家里也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所以不可能没有仆从见过她。” “而仆从或许只是回家和亲戚炫耀一下,也能在那一小块地方流传起来,虽然没激起什么水花,但百晓生听到了,就不可能不当回事,他寻证过后,也就有了美人榜更换榜首的事。” 说到这里,崔近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百晓生会改头换面,进入武林各派搜集或确认信息,他应是见到了季天萤真容,不过我猜,这一招他不常用,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没露出马脚,还能继续逍遥。” 7438跟着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我们怎么讨论起百晓生了?不是要想想怎么散播消息吗?” 崔近月无奈道,“我不是说了吗?鼠有鼠道,百晓生是怎么做的,我们也可以跟着做,他走鼠道这么多年都没翻车,我总不至于比他逊吧。” 7438这下子明白了,崔近月的意思,是学百晓生又反其道而行,利用市井百姓们的八卦之心,刮起各路英雄秘密齐开花的旋风。 不过它还是表示怀疑,“这样能行吗?” 崔近月笑而不语,论混江湖,她是这帮人的祖宗。 翌日,从季天萤开始习武后,就从未在缺席过的崔近月,第一次没有出现在无忧小筑。 季天萤并未多想,只以为这位前辈 是不想再来看自己笨拙的练习了。 直到为梧桐楼洒扫送饭的仆从来报,说崔近月不在楼中,季天萤才豁然一惊,她已然习惯了崔近月的存在,将其视为半师。 自父亲死后,她惶惶不安,直到崔近月出现,才重新给予了她被绝世高人庇护的安全感。 季天萤无法想象,若是崔近月突然离开,自己要怎么办。 眼见她面色白得吓人,碧罗和红绡都赶紧上前扶住她,担忧地唤,“少主。” 然季天萤已然不比从前,她并没有因情绪激烈而有什么不适,她摆了摆手,挣脱了侍女们的手,就大踏步往梧桐楼而去,碧罗红绡都赶紧跟上。 崔近月已经在梧桐楼里住了好一段时日,然而,她并未在这里留下多少痕迹。 她来时一身青衫,带着一把刀和一个酒葫芦,除此之外,身上别无他物。 为了报答她对季天萤的教导,江采容想赠她厚礼,也有想拉拢她的意思,可她都没要,连平日里喝酒也是自个儿出去买,只会在极星楼用些饭食。 季天萤这是第一次踏进崔近月居住后的梧桐楼,她迫切地想要寻找崔近月存在的痕迹,可惜结果不如人意,她只在二楼的厢房中,看到了崔近月的一张信笺。 信上内容很短,崔近月什么都没交代,只说自己二十三日后归。 季天萤将信笺上的内容读了好几遍后,才双手捧着将它贴在心口处,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碧罗和红绡都没能看到崔近月写了什么,不免好奇地问,“少主,崔前辈说了什么?” “少主,崔前辈什么时候回来啊?” 季天萤下意识不想让她们知道,崔近月没对自己说出她去哪儿了。 她摇了摇头,“崔前辈有要事,她说二十三日后,就会回极星楼。” “二十三日。”红绡嘀咕着这个日期,猛然眼睛一亮,“少主,二十三日后是你的生辰哪,崔前辈莫不是出去为你寻生辰礼去了?” 季天萤怔住,狂喜涌上心头,却又不敢真的相信,“崔前辈怎会如此为我大费周章呢?我……我又不是她徒弟。” 这样说着,季天萤情绪又低落下来。 她从前不能习武,自然没拜过师,只见识过楼中几位长老和弟子们的师徒之情,她虽向往,但也没有多渴望。 直到崔近月出现,她真的非常非常想拜这位前辈为师,可惜崔近月说过自己从不收徒,就算她是故人之女,也不会让崔近月打破惯例。 可这两个多月来的日日相伴与教导,还是让季天萤觉得,她和崔近月即使没有师徒之名,也终归是有了点师徒的情分。 只是,难免遗憾。 红绡和碧罗伴她长大,怎会不懂她的心思,一人一句哄她开心。 “少主,一般人明确时日,也不会像崔前辈这样啊,既是二十三日,那她一定知道将是你的生辰。” “是啊少主,崔前辈很看重你,待她回来,一定又会日日去无忧小筑为你指点了。” 季天萤很清楚两位侍女是在哄自己开心,却还是不禁莞尔,唇角笑意生艳,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她抓着那张信笺,默默想,只盼崔前辈能尽快归来,若真的知我生辰,就太好了。 崔近月此时打马行在山间林道,突然轻轻打了个喷嚏。 7438肯定道,“是季天萤在挂念你呢!” “你又知道了?”崔近月觉得有点好笑,“我和她相识才多久,又日□□她习武,她难道还能对我有多深的感情吗?” 系统哼唧了一声,“季天萤那么崇拜你,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她对你有多深的感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每日见你都能精神几分,她咬着牙坚持习武之 苦,也都是为了你。” “你现在一声不吭离开,只留了回去的期限,她肯定很担心你啊!” 崔近月挑了下眉,“你这么说,好像有点怪怪的。” “是哦,我也觉得有点。”7438挠了挠头,又一时想不出为什么,便又道,“对了,你为什么要二十三日后回极星楼?你真的能赶回去吗?可不要失约才好。” 崔近月自信满满地表示,“二十三日对我来说,已经足矣。” 说着,她伸手指点了点7438的小下巴,“你啊,都接收了季霄中的记忆了,难道都没想起来,二十三日后就是季天萤的生辰吗?” 7438呆呆点头,“我确实给忘了,那你……原来这么在乎季天萤,还要赶回去给她过生辰哦?” 崔近月微微一笑,“我给季天萤准备了一份绝佳的生辰礼,礼物当然要由寿星自己来拆,才比较有意义。” 7438知道她话里有话,撇了撇嘴,“被你盯上的人可真惨。” “净胡说,我明明是正义的使者。” 崔近月使劲压了一把7438的脑袋,见山道前方倏然开阔起来,她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往远处疾驰而去。 “这世间,需要存在一把屠刀。” 就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空中,以警醒世人。 崔近月认为,此间世界的所谓天之骄子们,胆敢轻易毁掉一方势力,杀害那么多生命,无非是他们联起手来,无人可以制裁他们。 那她当然要来当那把屠刀,当落下之时,江湖武林都要知道,任谁都不可妄为。 第48章 天下第一8 崔近月对系统从不说空话。 于是,7438眼睁睁看着她变换身份,穿插在各种街头巷尾,给即将掀起武林风波的事件埋下种子。 她混迹底层的熟练度让7438叹为观止,就像一抹幽灵,没人察觉得到她,也没人抓得住她。 而且,崔近月很会打时间差,以及利用各个门派的恩怨情仇,让其属地的百姓们,都对对家的八卦津津乐道,就算将其传得快无人不知了,也还是尽力遮着掩着,多瞒一些时日,免得被严令禁止。 最妙的是,就如她所言,所有世家门派将这些普通人,都视作蝼蚁,他们不在乎蝼蚁的声量,也不觉得蝼蚁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正是因为如此,百晓生可以从这些普通人嘴巴里提炼信息,扬名江湖,而崔进月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借着这些嘴巴,使某些秘闻流传到无数人耳朵里。 有人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听到了都会当做一乐呵,而乐子,往往能传得更快更远。 崔近月不慌张,也不着急,悠悠闲闲就把事儿办了,甚至还能真的去给季天萤寻一份生辰礼。 二十三日将至,各地匪夷所思的传闻,热度都开始越来越高,而崔近月早已在返回江南的路上。 极星楼。 即使是生辰,季天萤也没有懈怠练功,早早吃了长寿面,便又开始扎马步打底基本功。 她如今做起这些已不怎么费力,甚至能有闲心去想些有的没的。 相比于前些日子,季天萤今日心里多了丝雀跃,她也很清楚,因为崔前辈要回来了。 崔近月既然明确说了会在她生辰这日归来,那季天萤相信,她一定能说到做到。 季天萤不在乎什么生辰礼,只是崔近月回来这件事,就让她有种莫大的欢愉。 小少女这样想着,面上就怎么也藏不住笑意。 “练功还这么高兴,看来是不累了。”一道突兀的清亮声音响起。 季天萤猛然睁大眼睛,惊喜地看向声音来源,“崔前辈。” 她虽然高兴,但并未乱了阵脚,仍然结结实实立在原地,手都没动一下。 崔近月自院墙飞身而下,姿态轻松,气定神闲,如脚下踏着雾气而来。 季天萤看的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她自然知道崔近月厉害,可她真正见识了才知崔近月如此厉害,这般踏空无痕的轻功,据她所知,当世罕见。 崔近月缓缓朝季天萤走去,她还是从前的打扮,只是背上多了个包袱。 见季天萤的目光一直随她移动,崔近月莞尔一笑,将包袱放在石桌上。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崔近月又温柔又无情道,“认真练功,做完每日功课,你就可以打开它。” 季天萤抿了抿唇,“是,崔前辈。” 她并非意志不坚定之人,却还是比往常多了些迫切。 然而有崔近月在一旁盯着,季天萤也并不敢懈怠,她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不去想那份生辰礼,这才安然度过了早课时间,没让前辈对她失望。 待挥刀结束,季天萤便顾不上手臂酸痛,来到崔近月面前,软软地唤道,“崔前辈。” 她想说自己很想崔近月,想问崔近月在外的这段日子如何,可季天萤犹豫着,不知该怎么样开口。 崔近月没有在意小姑娘的心思,她将包袱往季天萤那边推了推,“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季天萤一下子就忘了要说什么了,她甚至是有些无措地去碰这份礼物,之前红绡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冒了出来,她欣喜到难以言喻。 难道崔前辈真的是为我寻生辰礼去了吗? 季天萤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她用细白的手指打开包袱结,却没再继续打开。 她看向崔近月,鼓足了勇气问道,“前辈是出远门办事了吗?前辈刚回中原,若有要事,极星楼能帮得上忙,还请前辈千万不要客气。” 崔近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倒也没什么可瞒的,“我要办的事还用不着动用你们极星楼,我只是去为你寻来一份生辰礼罢了。” 季天萤下意识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甜笑,“前辈的意思是,您这趟出门,真的是为我寻生辰礼去了?” 崔近月觉得小姑娘说的没错,便点点头。 她意味深长道,“这份生辰礼,我觉得非常适合你。” 季天萤没听出崔近月的一语双关,她此时的心像是浸在了蜜里,她有些无措地用手拨了下耳边碎发,又想起得赶紧拆礼物,让崔前辈知道自己有多喜欢。 于是,崔近月就看到小姑娘手指轻颤着打开包袱,手掌似是有点脱力,握了好几下才把包袱里的木盒拿出来。 这个木盒平平无奇,看上去并不珍贵,季天萤却小心翼翼打开了它,露出里面之物。 季天萤“咦”了一声,“这是?” “天蚕丝甲,苗疆那边的玩意儿,没多大用处,不过可以给你防身用用。” 崔近月说的满不在乎,季天萤去抚软甲的手却僵住了,天蚕丝甲,传说中刀枪不入,水火不浸的宝物,全天下也没几件。 这样的宝物,却被崔近月当成生辰礼,要送给她。 季天萤都不敢下手去碰了,“崔前辈,天蚕丝甲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崔近月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觉得珍贵,我却觉得它没什么不同,勉强能衬你,你若是不想要,丢掉便是。” 她这话没怎么留情面,季天萤却并不羞恼,她陡然明白了,以崔近月的本事,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的确不值一提。 若是她不收,反而是辜负了崔近月的一番好意。 季天萤抬头去看崔近月,两汪秋水眸盈盈动人,纵是汗湿了衣襟,发丝有些微凌乱,也仍然美得惊心动魄。 她认真道谢,“那天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崔前辈,谢谢您为天萤费心。” 崔近月笑着拍拍她的肩,“乖,这样就很好。” 季天萤脸莫名就有些红了,她羞涩地抿了抿唇,又邀请崔近月参加晚上极星楼为她举办的小生辰宴。 如今在外办事的三位护法和六名核心弟子,都赶在了季天萤生辰前回到极星楼,有他们在,帮众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惶恐不安,极星楼人心一定,便想要为季天萤举办一次生辰宴,独有极星楼的人,没有其他外人。 大家的意思,也是想要借此冲淡老楼主去世的阴霾,让极星楼迎来新生。 崔近月作为唯一的外人,同样是极星楼最重要的客人,她的实力不知深浅,却没人敢小觑,有她在,极星楼也算多了一层保障。 若是江采容知道崔近月回来,一定也会邀请她参加生辰宴。 而对季天萤来说,她邀请崔近月没有任何附加理由,她只是希望这位与自己有半师之谊的前辈,见证自己长大一岁,仅此而已。 崔近月自无不可,她打了个哈欠,便往外走去,“我先睡一觉,让人来通知我就行。” 季天萤目送着她离去,又看向木盒里的天蚕丝甲,忍不住咧开唇,心满意足地笑了。 碧罗端着点心过来,就见季天萤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少主。” 季天萤陡然收敛了笑容,眼睛却还柔软又湿漉漉的,漂亮得不可方物。 碧罗走近了些,就看见了木盒,忍不住问,“少主,这是何物?” 季天萤又忍不住笑,怕有些失态,便用贝齿轻咬了下唇,以抑住笑意,“是崔前辈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原来崔前辈真的是为少主去寻生辰礼了!”碧罗瞪大了眼睛,惊叹道,“少主,崔前辈待你可真好。” 说着,碧罗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啊,崔前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江护法不是说,崔前辈一回来,前门弟子就会摇铃,让我们都知道吗?” 季天萤想到崔近月那如入无人之境的身法,低头浅笑,“崔前辈应是不想惊扰他人。” 碧罗瞬间就懂了,“崔前辈这……少主,看来第一次登门,崔前辈敲门传音,倒是对我们客气了。” 季天萤嗔了她一眼,清冷的眉目间显出一丝妩媚,“还敢编排崔前辈,找打。” 碧罗看呆了之后又回神,作势去打自己的嘴,“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季天萤被逗笑,两人都笑成一团。 崔近月虽说这二十来天奔波不停,但要说累也算不上,不过能在高床软枕上睡一觉,她还是挺喜欢的。 到了晚间,季天萤亲自来梧桐楼,请崔近月前去赴宴。 如今季天萤已经习武三个多月,她长高了些许,体型不再像之前那般纤弱,可以预见,她若是继续练下去,未必不能变成金刚芭比。 崔近月当然不能容忍美人糟践容颜,她特意为季天萤调配了药浴和药膏,让季天萤每天使用,这才让她能继续保持漂亮的身姿,小脸也一直白里透红。 在她看来,习武之人不等于就要壮实,保持灵便,锁住精华才是上策。 比如她自己,习武多年,一直保持着薄薄的肌肉,身形挺拔偏瘦,然而弱跟她压根不沾边,就算是一座肉山压过来,她都能举手捏碎了。 她希望季天萤也能如此,美人是世界的瑰宝,抛却容颜换取力量不可取,美貌和能打并存,才是真理。 就像现在,见季天萤穿着一身鹅黄色窄袖留仙裙,薄施脂粉便美到令人移不开眼睛,崔近月就觉得自己眼睛得到了洗礼,连灵魂都升华了。 崔近月欣然跟季天萤一起前往抱天塔,她居最前方,季天萤侧落半步,极星楼众人看到后,却并无异议,相反,所有人皆起身对这位前辈抱拳致意。 极星楼有四位护法,除江采容外,另外三人都是男子,崔近月一眼看去,立即记住了他们的特征。 中年美男子戚映,络腮胡程木合,翩翩文士方由,他们对崔近月的态度,都与江采容无异。 毕竟曾身为季霄中的左膀右臂,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明白,极星楼有位绝世高手镇场,是一件多么大的幸事。 在宴会开始前,这四位护法,又向崔近月引见了他们座下的八名核心弟子。 这八名弟子中,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十五岁,正处于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不管是成熟稳重,还是稚嫩活泼,在崔近月看来,都是尚未长成的孩子罢了。 而这些孩子,在原本的世界线里,皆葬身在极星楼的大火里,无一幸免。 鸣锣宴开,崔近月居于上位,喝酒喝了个痛快,却始终没有一丝醉意。 她看着季天萤极具少主风范地与帮众们说话,看着年幼弟子们相互敬茶作酒,看着所有人脸上真心开怀的笑容,看着这抱天塔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崔近月又饮下一口酒,这极星楼的佳酿,味道还不错。:,,. 第49章 天下第一9 季天萤生辰过后,江湖上突然爆出了一些秘闻。 不是一个秘密从某地向外传播开来,而是各种传言从各个地方一齐爆发,打了全江湖一个措手不及。 极星楼身为一方霸主,自然也收到了这些消息,经统计之后,大概有十九个秘闻,皆有关于十九方大大小小势力的领头人,或者中流砥柱。 首当其冲的,便是道一盟盟主楚怀风,在传言中,楚怀风早年得了一邪功,可与他的家学“存思功”相辅相成,助他武道大成,而代价是他每月必走火入魔,杀人饮血方可清醒。 证据便是道一盟属地有处万兰坡,那里埋骨累累,皆是楚怀风杀害的人,一探便知。 有江湖游侠偷摸去探万兰坡,竟真的从中挖出百来具尸体,死状不一,但都极为凄惨,很是符合楚怀风走火入魔杀人弃尸的传闻。 一时间,全江湖哗然。 再是无定剑阁的师元青,传言中,这位被老阁主收养的孤儿,一路扶持为首席,再接任无定剑阁的人,身世并不简单。 他的生母,乃是西域魔教曾经的圣女凤绮月,凤绮月与老阁主亲弟弟有一段情,后男方英年早逝,女方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子嗣,被老阁主收养。 这个传闻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师元青有双鸳鸯眼,一只眼呈碧蓝,曾被视为不详,是老阁主力排众议才令他平安长大。 一时间,多年前魔教圣女凤绮月无故消失一案再次重现江湖,且有了解答,而今老阁主已死,师元青想证明自己不是凤绮月之子,很难。 再说黑玉堡阎镇,此人所做之事更是令人发指。 原本人尽皆知的是,阎镇为了登上堡主之位,屠杀了所有的兄弟姐妹,连同他们的家眷也一个都没放过,人人忌惮黑玉堡的势力,自然不会公然为之打抱不平,只是私下暗暗唾弃他丧尽天良。 可事实上,阎镇不止是丧尽天良,他还没有人性。 他患有怪疾,费尽心思自南疆古巫处寻来秘方,其中一味药是至亲血脉婴孩,他没有杀死那几位姐妹,而是将她们囚禁起来,强迫她们生子,以她们血脉入药。 之前阎镇也是恶名昭著,可这个传闻一出,他已能与魔头媲美,与□□之人无异。 还有鸿蒙山庄,它的诸多厉害客卿一直为江湖人津津乐道,无人知晓的是,它还是某些邪魔外道之人的庇护所。 鸿蒙山庄里一些神秘而强大的客卿,皆是曾在江湖上犯下累累血案的高手,他们曾经的突然消失众说纷纭,其实不过是入了鸿蒙山庄,便如遁入空门,曾经做下的恶事也烟消云散。 毕竟,谁敢和鸿蒙山庄相抗衡,执意将这些人揪出来呢? 而远在海外的神霞宫,也第一次被揭开了神秘面纱,之前在全江湖人心中,它都是海上之主,给予沿海万千百姓庇佑。 海上的一切恶事,有神霞宫出面,都可轻易平定,可是如果,那些邪恶势力的背后,同样是神霞宫呢? 一面是神,一面是魔,神霞宫的确在海上无处不在,因为作恶的是它,施救的也是它。 崔近月是真的很会编故事,靠着7438从季霄中记忆里得来的一些东西,她锁定了这批绝对有鬼的人,往真里掺了假,又往假里掺了真,使得这些传闻听起来荒谬,却又有迹可循。 江湖人不懂什么是蒙太奇手法,他们都只知道,传闻里的那些恶事听着夸张,可好好琢磨,那真叫一个细思极恐。 风云榜最前列的五大势力都有如此丑恶传闻,令整个江湖都跟着哗然。 江湖武林,门派散盟千百家,大有名声的独行侠也数不胜数,道一盟等大派的确压在他们头上,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畏惧这些大 派到不敢出声。 从普通百姓到游侠,再到其他未被波及的各个势力帮众,皆为这些丑闻的传播出了一份气力。 这十九个传闻里,自然也包括了极星楼老楼主季霄中,和西域魔教已故长老薛照曾为好友,疑似和魔教有一定关系这件事。 然而有了道一盟无定剑阁这等大丑闻在先,季霄中的事儿都显得有点不够看了,甚至不比虚华派南峰主好食少女心肝,和百草谷第一药师捉无辜之人做试验热度更高。 毕竟季霄中和薛照都已经死了,疑似也只是疑似,哪里及得上活人让人趋之若鹜。 十九桩天大丑闻,让整个江湖武林都跟着震颤起来,自各个不起眼市井而起的传言,既遏制不住,也找不到源头在哪。 纵使各大门派反应极快,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更没办法找到罪魁祸首的丁点蛛丝马迹,他们失了先机,只能被牵着鼻子走,想办法将影响降到最低。 对于季霄中的传闻,极星楼众人是既惊又怒,很是痛骂了这背后之人一遭,连季天萤都闷闷不乐了几天,觉得自己父亲声誉受到了污蔑。 崔近月却是一点儿都不心虚,没错,是她把季霄中的事散播出去的。 反正不要多久,这件事就会风靡江湖,她索性先下手为强。 这个让极星楼覆灭的秘密,在与其他十几桩惊天丑闻一起出现的时候,并不显得突兀。 毕竟都是荒唐又有点道理的传闻,人们通常都会一视同仁,而不是区别对待,选择相不相信。 同样的,如果道一盟等门派要为自家丑闻澄清,向全江湖证明只是无稽之谈,那极星楼当然也能为自家逝去的老楼主澄清,说这是污蔑。 江湖人怎么看其他门派,就怎么看极星楼,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十九个门派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存在唯独极星楼例外,被全江湖讨伐。 崔近月选择把水搅浑,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如果背后的那几人死咬着极星楼不放,那他们身上的丑闻,就也会是极星楼反过来对付他们的利器。 都是煽动江湖人,崔近月也能照做,她可不相信所有势力和个人,都与那些大派上下一心。 正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谁还没个造反梦了? 不过同样的,崔近月这么干,一定会引起那几人的警觉,即使她拉了更多人下水,可做贼心虚之人,往往会更敏锐,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那几个武林天骄都是聪明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波主要针对的就是他们,还让他们给极星楼安罪名的计划付诸东流。 也就是说,崔近月接下来面对的,是未知的局面。 这几人不知会如何改变计划,但他们一定还贼心不死,妄图得到季天萤。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崔近月来说,便是与原本的轨迹一样,全江湖一齐讨伐极星楼,她也能叫这些人有来无回。 7438知道她的打算,并没多说什么。 跟着崔近月来来回回好些世界后,系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以杀止杀,才是正确。 崔近月不是喜欢妄造杀孽的人,她的刀,永远指向敌人,而非无辜。 她如今庇护着极星楼,江湖中人若不分青红皂白,非要联盟讨伐极星楼,那就是敌人,她凭什么对敌人心慈手软? 极星楼的人都为老楼主遭到污蔑而愤恨,不过四护法中的大哥戚映却并未轻举妄动,只是让人盯紧了道一盟等大派的动作。 没有人比戚映更清楚,季霄中年轻时的确广交好友,不论出身,薛照虽出自西域魔教,但风采卓然,季霄中不是迂腐之人,与薛照是真真正正的君子之交,他们之间无关正邪,也没有阴谋勾结。 作为最早追随季霄 中的人,戚映自然是知情者。 薛照和季霄中都已经不在人世间了,这事偏偏被翻了出来,戚映很确定,是有人想要针对极星楼。 与魔教勾结的靶子一旦竖起来,中原武林没人会听他们叫屈,到那时,极星楼危矣。 好在如今江湖传闻不只这一桩,十几个有名有姓的大派皆出了毁灭性丑闻,戚映在收集到这些情报时便知,极星楼只需随大流即可。 在这些势力里,极星楼论知名度和影响力,都排在末尾。 江湖上无人不知,极星楼没了季霄中这天下第一刀神,就如拔了牙的老虎,注定走向没落。 这虽然是件很悲哀的事,但在此时反而显出个好处来,那就是极星楼可以先按兵不动,然后照着道一盟等大派的反应,给出反应。 都出了天大的丑闻,不见得是真,也不见得是假,那他怎么就不能把老楼主和薛照相识的事,也打成假的呢? 若是以前,戚映或许没这么大胆,然而现在,梧桐楼住进了一位比老楼主还要厉害的神秘高手。 崔近月的存在,给了戚映和极星楼所有人底气,她虽无客卿之名,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冲着季天萤,她都不会对极星楼遭难袖手旁观。 这也是楼中帮众在听到关于老楼主传闻后,虽然愤慨,但并未多恐慌的原因。 而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崔近月,在等。 在陌生信使抵达极星楼,戚映派人来相邀时,崔近月便知,她出的招,有人接了。:,,. 第65章 天下第一完 崔近月并没有出手前放狠话的习惯。 因此, 她给予的回答,是站定后双手握刀,悍然一挥, 前方长川之水便被挑起一条巨大的浪花。 扑面而来的危险令对岸所有人都下意识做出防备姿势,然这道百丈有余的骇浪,却诡异得凝结于半空中。 直到崔近月手掌轻轻往前一推, 这水浪便陡然化成了无数水滴,朝他们蜂拥而去。 这般怪异景象吓得许多人转身就跑,却没有一个人逃脱得掉, 水滴一沾身,便如细蛇钻入他们身体之中。 刹那间, 无论在什么方位,什么地点,数千之众同时栽倒在地,发出凄绝的哀嚎, 疼得不停打滚,仿佛中了毒,又好似正被人鞭笞, 只能拼命叫喊求饶。 便是楚怀风师元青这样的高手也中了招,他们都预料到这水滴定有诡异之处,一沾上就以内力相抵,将其困于身体某处,才没露出那种狼狈姿态。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感觉到这滴水正在蚕食禁锢,逼得他们血气翻涌, 内力紊乱, 再这样下去, 他们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普通的水滴当然不会对他们造成如此伤害,在这些人身体里游走,致他们奇经八脉都疼痛无比的东西,是崔近月的一缕真气。 你以为她会持刀来一场血腥屠杀? 可以,但没必要。 破碎虚空大宗师的真气可以是滋补之物,也可以是致命锋芒,比如让这些人生不如死,对她来说就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降维碾压,不过如此。 崔近月收刀,悬于半空之上,缓缓朝他们走近,楚怀风几人尚未失去理智,见状也都露出惊骇的眼神。 这样的武功,根本已经超出了凡人之境。 他们既恐惧又懊悔,不该前来招惹这样一个怪物。 崔近月缓缓走到了楚怀风几人面前,淡淡道,“你们欺负季天萤,我欺负你们,是不是很公平?” 这几人都已经呕出血来,东良弦武功稍差,纵是青筋毕露,也已经快要抵抗不住那缕真气,楚怀风师元青还有另外两人倒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师元青素来以仙风道骨的形象示人,如今也是满脸狰狞,露出丑态。 楚怀风倒不愧是正道魁首,他强撑着对崔近月道,“前辈,我们都乃武林正道,带来的人也都是中原武林的中坚力量,向来全力抵抗邪魔外道,还望前辈看在西域魔教虎视眈眈,入侵中原之心不死的份上,绕我们一命。” “否则中原武林势弱,全江湖危矣。” 崔近月闻言挑眉,“你是在威胁我?” “楚某不敢。”楚怀风露出痛苦之色,只说出这四个字,就再也难以出声。 崔近月冷冷望着眼前三个迫害季天萤的罪魁祸首,有些可惜另外两人不是阎镇和华芝然。 在不绝于耳的哀嚎声中,崔近月道,“我不会杀你们。” 不等这几人露出喜色,她又道,“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讨伐极星楼根本就包藏祸心,我怎么可能让你们毫发无损地离开?” 说着,她手掌倏然紧握成拳,下一瞬,包括楚怀风在内的所有人,皆狠狠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崔近月以真气毁去了他们的丹田。 令他们全都武功尽废,成为常人。 崔近月不在乎有没有人无辜,也不在乎废了他们对中原武林是不是一大打击,没杀了他们,是不想给极星楼带来无数血债,很可能永远都纠缠不清。 如今没有死人,虽然恨肯定是恨的,但只要他们不想寻死,就一定不敢再来招惹极星楼了。 崔近月没杀楚怀风这三人,也是如此,想想他们之前的地位,没了武功,就什么都不是。 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能受尽折磨。 她一般不会这么残忍,但这几个畜生值得。 崔近月身上血都没沾一滴归来,而来讨伐极星楼的人躺了一地,极星楼所有人都既痛快,又胆寒。 他们当然知道崔近月厉害,可他们没想到,她会这么厉害。 当今世上的高手,无人能如她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这么多人,即使之后知道她其实只是废去了这些人的武功,敬畏也没半分消减。 尤其甘遂,想起崔近月曾说自己是天下第一,他终于明白,她这话真的一点儿都不虚。 而季天萤也明白了,崔近月能来到她身边,于她来说是多大的幸运。 这夜过后,道一盟牵头百派联盟讨伐极星楼结果败走的消息,很快就在江湖上传开。 与此同时,数千人包括楚怀风,都被极星楼一位神秘高人废去武功的事,也同样在背地里悄然流传。 所有吃了亏的人都没有回应这件事,虽然他们恨死了崔近月,但没一个人吐露出关于她的半个字。 亲人朋友问起,他们都只敢以“那位”二字相称,她神秘莫测的手段,和让他们只能仰望的力量,都给予了他们莫大的阴影。 而他们忌讳莫深的态度,也给崔近月蒙上了一层非人的色彩。 经此一役,也没人再提给予极星楼惩诫了,除非想像楚怀风这些人一样被废去武功。 不过没过多久,道一盟、无定剑阁、鸿蒙山庄等大派领袖皆武功尽失的事实就再隐瞒不住,在武林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江湖上每天小道消息不断,到处都不太平,很是乱了一段时间。 极星楼得到的消息,是他们都不好过,季天萤也就放心了,也没再多关注。 她于极星楼旧址举行了加冠仪式,成为极星楼的新一任楼主后,就悄无声息带着极星楼所有人转移到了新地盘。 耗时一年多,耗尽了楼中几百人心力财力的新极星楼位于西南一处深山峡谷之内,结合周围悬崖峭壁埋下的大型机关阵,笼罩着整个极星楼,除楼中之人,无人可以出入此地。 季天萤的机关暗器,和甘遂的毒,给这处堡垒加固了层层铁甲,便是崔近月都不禁感叹,这两人真的都是天才。 在那么大的压力下,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俩可谓激发了所有潜能,做到了旁人几十年可能都做不到的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会相信,两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而到了此地后,两人又继续投入了研究当中,不出意外,暗器与毒也就是极星楼日后的发展方向了。 一个天生残脉,一个二流根骨,既然继承不了季宵中的衣钵,不能以武力取胜,那就只能开辟出新的道路,带着极星楼所有人好好走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湖人才陡然发现,旧极星楼人去楼空,再无踪迹。 好在极星楼的那些铺子并未消失,仍售卖暗器,还会不定时上新,他们也就习惯极星楼隐藏了起来。 除了偶尔有人叹息未能得见季天萤这天下第一美人样貌到底为何,并无人敢去寻极星楼如今在哪。 毕竟季天萤的背后,可有个江湖多位高手都没有一敌之力的神秘人呢! 极星楼顺利隐身后,并不代表江湖无事,所谓江湖,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怀风不管为人如何,他有句话的确没错。 西域魔教对中原武林虎视眈眈,之前有以他为首的诸多高手在,魔教并不敢轻举妄动,也就偶尔敢搞搞邪恶祭祀,蛊惑普通百姓之类的,几乎都会被明镜司一窝端掉。 结果极星楼一役,崔近月一下子废掉了百家门派数千中坚力量,包括他和师元青等一众高手。 再是隐瞒,消息 也终究传到了魔教耳朵里,他们自然是立即支楞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入侵中原武林。 魔教大军即将来袭的消息一出,全江湖都人心惶惶起来。 理所当然的,有人怪起了崔近月,谁叫她废了这么多高手武功,才叫魔教有了可趁之机。 甚至有楚怀风师元青几人以往的拥趸者,都恨恨叫起了她女魔头。 谁都没想到,崔近月这个女魔头会直接前去西域,在魔教未倾巢而出之前,就先偷了他们的家。 魔教教主和长老们都被她以同样的方式废了,然后她大摇大摆出了魔教总坛,还是被新教主毕恭毕敬送出来的。 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崔近月负责任,她当时决定废了楚怀风那些人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比起防守,她更喜欢进攻,于是,她向着西域魔教走来了。 崔近月没杀楚怀风那些人,也没对魔教教众赶尽杀绝,可谓一碗水端平,哪边都不偏袒。 然而她的存在,就是中原武林和西域魔教所有人的噩梦,不管她是什么态度,都没人敢做什么了。 魔教入侵中原的计划戛然而止,邪恶分子们全都老老实实缩了回去,让准备好恶战的武林人士都不明所以。 直到崔近月闯入魔教总坛干的事情流传开来,他们才恍惚地意识到,这位横空出世的人物,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这世上,还有她杀不了的人吗? 没有。 一时间,女魔头之称销声匿迹,再无人敢光明正大讨论起崔近月,就怕她一个不高兴,也把他们废了。 就连明镜司都费尽心思联络上极星楼,通过季天萤向崔近月带来了皇帝的友好问候。 挖墙脚是不敢的,只是想交个朋友,希望她没有皇帝也换个人做的念头。 毕竟正道与魔教的头子都被她搞下去了,皇帝是真的怕一睁眼就瞅见她在自己床头,逼他退位。 崔近月不知道这位皇帝发什么癫,只让季天萤自行处理。 如今季天萤已经不需要她操心什么,极星楼也是难以再有灾殃,一时间,崔近月竟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当然,她也很清楚,季天萤还尚未成长到真正独当一面的地步,新极星楼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崔近月并不着急走,还想着多守季天萤几年,直到这个小姑娘再不需要她为止。 事实上,崔近月的存在,让极星楼和季天萤都成了江湖人不敢随意提及的存在,虽不至于成为禁忌,但若是不小心说出来,声音都是要低一倍的。 不过其实更多的江湖人,都是既怕她又感激她,只是太过畏惧,所以感激都显得别扭。 她阻挡了魔教入侵中原,怎么都是功大于过的。 便是那些被她废了武功之人的门派,也并不是人人都讨厌她,毕竟她只废武功不杀人,同门性命还在,若非要说仇,也怎么都不算重。 而且崔近月孤身闯魔教,是多少年来多少正道人士都不敢干的事,许多年轻人都在私底下偷偷崇拜她,只是不敢宣之于口。 也就在这一年,百晓生重排三榜,并改了俊才榜的名字,单以武功高低区分,名为天骄。 无人知晓,百晓生为什么突然改一榜之名。 直到人们看到天骄榜首—— 天下第一,崔近月。 武器:未名刀。 全天下哗然,要知道,第二名可是就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和武器,唯有榜首,嚣张的写着天下第一。 百晓生此举,都不知到底是恨崔近月,还是恨她。 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可是非常拉仇恨的,可想想百晓生都为她改了几百年都未变过的榜名,那应当还是爱多一点。 而所有人都回过味来之后,无一不觉得,这天下第一,崔近月当之无愧。 自此之后,追捧崔近月的人日益增多,三榜其二榜首为她和季天萤,让不知多少人向往着极星楼。 可无论是崔近月还是季天萤,都未再现于人前。 当然,极星楼并没有一直隐藏着,不管是源源不断的暗器供给,还是每年收养的幼小孤儿,做过就有痕迹,有心人总是能凭借这些痕迹,找到极星楼所在。 只不过极星楼天然的地理位置,就轻松拦下了大部分人,而能走到极星楼附近的,也会被重重机关阻隔在外。 极星楼一般不伤人性命,但若是有人硬要闯入,都会被机关暗器绞杀。 久而久之,极星楼便成了江湖人心中的禁地,而在外行走的极星楼弟子,也是神秘团结的代名词。 崔近月是在季天萤四十岁时离开的。 这些年,觊觎并想伤害季天萤的那几个罪魁祸首,都已经不在人世,有崔近月当幕后推手,他们的死都如同遭了报应,还曾引起过江湖热议。 而季天萤已经成长到,完全没有要依赖崔近月的地方了。 很普通的清晨,很普通的告别,像是会日后重逢一样,季天萤笑着和她说了再见。 崔近月同样如此,以她肉眼不可见的方式,陡然消失在了她眼前。 过去很久很久后,季天萤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崔近月站过的位置,完全放空了思绪,像是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是甘遂唤醒了她,“她不是此间之人,古书有著武道圆满者可破碎虚空,前辈应该就是如此。” “我知道。”季天萤仰头望着虚空,露出淡淡的微笑。 “前辈她,是来救我的。” 第66章 修仙者实录1 正是阳春三月, 漫山青绿间夹杂着明艳色彩,一眼望去,美得让人灵魂都得到了洗涤。 可惜的是,崔近月并不是来旅游的, 她如今, 正是这乡野间的一份子。 原身名为胡桃花, 现下七岁, 是甜水村东头猎户家的小女儿, 上头有两个哥哥, 爷奶爹娘都健在, 对她都很是疼爱,哥哥们出去和小伙伴打牙祭都不忘给她留一份。 如果不出意外, 她会慢慢长大, 嫁给一个娘家认可的小伙子, 在哥哥们的帮衬下, 过着还算不错的生活。 然而, 胡桃花既然能和崔近月交易,就代表了她极度不甘心。 崔近月得到她的记忆后,便明白了她为何不甘心。 胡桃花所在的世界,是个集修仙者、妖魔异族、人类共存的世界。 此界名天行大陆,共分五洲十三域。 上三域灵气浓郁,是各大修仙宗门所在地,中八域占据着最广阔的地界, 生存着大陆上百分之九十的人口, 即普通凡人。 而下两域, 曾是古战场, 环境恶劣, 现今为妖族魔族等各大非人种族的混居地,据说是最混乱邪恶的地方。 当然,这些跟胡桃花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她生活在中八域之一云罗域凌霄国治下的一个小小村庄,祖上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他们这十里八乡的村镇,平日里都与仙侠妖魔沾不上边。 就算传说中各大宗门会从凡俗中收有修仙资质的弟子,也与胡桃花这个小小的乡下丫头没关系。 修仙讲究资质、根骨、头脑,只有府城以上的大地方大人物,才能养出钟灵毓秀的孩子,即便如此,这些孩子参加宗门选拔,都是万里挑一。 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够被修仙者带走,进入让人神往的上三域。 胡桃花知道世上有妖魔,有仙人,可她从未见过,她甚至只知道脚下的甜水村,去过距离二十里的浮波镇,而浮波镇以外的世界,她一无所知。 她之所以会知道五洲十三域,知道这些地方的划分,是因为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韩二丫。 韩二丫是村里大户的孩子,这个大户,指的是她家人口众多,韩二丫爹爹那一辈兄弟姐妹有九个,而到了韩二丫这一代,兄弟六个目前已经生了十七个孩子,还不算上三个外家的下一代。 韩二丫家里穷,孩子又多,就算所有人都勤快,忙个不歇,也只能勉强糊口。 而她因为是女孩,又排名居中,所以并不受重视。 韩二丫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跟胡桃花一样的年纪,就已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可她还是被饿得面黄肌瘦,和高高胖胖的胡桃花形成鲜明对比。 或许是同一天出生,天生的缘分,胡桃花从小就喜欢和韩二丫玩儿,她不用帮家里干活,却经常跟着韩二丫上山下地,多多少少能帮点忙。 屠户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一年到头都能有点油水,胡桃花全家都膀大腰圆,看起来就不好惹,她也遗传了这种体型,常被人夸有福气。 见她和韩二丫老是黏在一起,还有人打趣要是她是个男孩,以后怕是能把韩二丫娶回家。 虽然这只是村里妇人的调侃,但也能看出来胡桃花和韩二丫有多好,她们还曾偷偷在土地庙前发过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如果没有意外,她们也许真的会是一辈子好友。 然而就在七岁这年,两人的命运突然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走,再也没有交集。 韩二丫意外在后山中遇到了一位仙人,她被仙人的灵兽吓到魂魄离体,仙人救了她之后,道她有修仙的根骨,问她可愿跟他走。 韩二丫当然愿意,她照着仙人的嘱咐,回去悄悄跪别家人,也没忘了唯一的小伙伴胡桃花,告诉她自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从此之后,韩二丫就消失了,她家里找不到人,都觉得丫头被大虫叼走了,伤心了一阵就忘了她。 只有胡桃花没忘,她说韩二丫没死,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可别人都以为小孩子太过伤心胡言乱语,日子久了,她的记忆也发生了错乱,她以为那个和她道别的韩二丫,是魂归来兮。 直到三十年后,韩二丫父亲久病而亡,她赶回了甜水村,安静目送父亲出殡。 人群中,唯有胡桃花认出了韩二丫。 彼时,韩二丫已是韩灵儿,样貌美丽,不过二八年华,一身白衣飘飘若仙,再不似凡尘之人。 韩灵儿对父亲的死并无甚悲伤,唯独面对胡桃花,有所伤感。 胡桃花已经是普通村妇模样,嫁了人又成了寡妇,唯一的孩子入赘到了镇上,独留她一人在村子里种地过活。 与韩灵儿的重逢,对胡桃花来说,就像是一场梦。 韩灵儿对她道出了七岁时离去的真相,对她说了自己这些年的修仙日常,对她描述了五洲十三域的各色风景。 她满脸向往地告诉胡桃花,所有修仙者毕生所求,都是飞升上界,成为真正的仙人。 她不是什么天才,也没有莫大的机缘,可就算是与天夺命,她也要争上一争。 韩灵儿告诉胡桃花这些,并不是想要炫耀,她只是在向胡桃花做最后的道别,也给儿时的友谊画上句号。 待她母亲这条亲缘也断去,她依然会回甜水村一趟,只是到那时,她并不确定还能不能见到胡桃花。 韩灵儿走后,胡桃花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她的事,可她总是会梦见韩灵儿那张美丽的脸,和面对自己时同情而愧疚的眼神。 胡桃花大致能猜到韩灵儿在同情什么,又愧疚什么,在儿时好友面前展现出修仙者的优越感,并非她的本意。 她没有对不起胡桃花,可她又觉得自己对不起胡桃花。 胡桃花以为自己不怪韩灵儿,可她的身体还是迅速衰败下去,直到弥留之际,她才突然想明白,她其实非常嫉妒韩灵儿,嫉妒到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如果韩灵儿不回甜水村送走父亲这条亲缘,她没有遇到成为了修仙者的韩灵儿,她就不会知道何谓仙凡有别,也就不会意识到,自己原来只是一只蝼蚁。 无论能不能够成仙,韩灵儿尚且可以与天争上一争,可她呢? 不过能活上短短几十年,黄土朝天一辈子,经历生老病死,到头来,连一件能为人称道的事情都没有。 她不甘心! 于是,崔近月便来到了这里。 胡桃花的愿望是,她也要改一个有意义的名字,她也要成为修仙者,她也要—— 飞升成仙! 崔近月能够理解胡桃花的心情,因为她同样如此。 纵然她也算是有了无尽的生命,拥有着能够破碎虚空跨越世界的力量,可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修仙世界。 既然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怎能甘心不修仙,不飞升呢? 崔近月到来的时间点,是韩灵儿遇到那位仙人,也就是她师父兰石仙尊的三天前。 她到来之时,原身正在村东头的山坡上躺着晒太阳,甜水村四面环山,无论往哪儿看,都是养眼的好风光。 崔近月并没有急着起身,欣赏了一会儿这无边美景,才问7438,“为什么这次会把胡桃花所有的记忆都传给我?” 7438理直气壮道,“交易者要求的,她认为你只有亲身体会到她的不甘,才能更好地完成她愿望。” 崔近月感受着胡桃花那点儿记忆和情绪沉入魂海,摇了摇头,“可惜了。” 可惜胡桃花遇到的任务者是她,她的灵魂轻易就吞噬掉了三十七年的记忆,她并没有觉得不甘,也没被影响到一星半点。 7438突然拍了拍她的肩,“阿月你看。” 崔近月顺着它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不远处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才不过三尺高,浑身都没几两肉,背着个大大的竹筐,弯着腰动作麻利地挖着野菜。 这样突然一看,都让人担心,她会不会被竹筐压断了背。 正是和胡桃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韩二丫。 崔近月看了下这具身体手背上的肉窝窝,不由叹了口气。 这时候的胡桃花和韩二丫,一个生在蜜罐里,被全家捧在手心里,一个被家人当成苦力,只尝过一点甜,还是小伙伴舍给她的。 三十年后,韩灵儿貌如少女,长寿而强大,胡桃花却早早驼了背,头发花白,满身黄泥。 很难说命运的安排,是不是故意这么恶趣味。 不过崔近月真的能理解胡桃花,如果不是韩二丫,而是别的修仙者,她至多会羡慕,绝不会嫉妒到活不下去。 可正是有了从出生开始一起长大的伙伴,与自己的强烈对比,才会催发出能引来系统的强烈不甘,至死不休。 崔近月并没有和胡桃花正面沟通过,也已经找不到那段记忆的情绪,只能好奇地问系统,“胡桃花恨韩灵儿吗?” 7438摸了摸小下巴,沉吟过后才道,“可能是恨的,她的嫉妒很复杂,她应该是想和韩灵儿换过来。” “阿月。”它声音很轻,“你要抢韩灵儿的机缘吗?” 7438的意思是,崔近月要不要替代韩灵儿,复制她遇上仙人的经历,被带上仙域。 如果是胡桃花本尊,她应该会选择这么做。 这不仅是生在乡野没有晋升阶梯,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她就可能再与修仙无缘,更重要的是,她应该很想要颠倒人生,成为可以高高俯视韩二丫的修仙者。 就像原本的世界线里,三十年后的韩灵儿一样。 修仙界的感情逻辑,其实最是野蛮,无情无义不是罪,不够强大才是。 如果是以前,7438不会教唆崔近月做这么没品的事,可既然来到了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它便希望宿主能更加无情一些。 崔近月的力量虽然已至武道巅峰,但恐怕并不能与修仙体系相抗衡,系统担心宿主,自然想她尽快强大起来,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牺牲,被践踏。 当然,崔近月和胡桃花是不一样的,她也可以在踏入修仙之路后,再让韩二丫成为韩灵儿。 韩二丫成为修仙者后,将胡桃花忘在了脑后,可至少,崔近月不会忘记韩二丫。 因此,7438与其说是在问她,不如说是在让她这么做。 崔近月倏然抿住了唇,“小八,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7438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心慌,“只是抢夺机缘而已,修仙界司空见惯的事,阿月,你以后总会经历这些的。” 崔近月摇了摇头,“小八你知道吗?武道也是道,我从来问心无愧,可我若故意抢了韩灵儿的机缘,便是在毁自己道心。” 7438被哽住,很快又想道,“可你现在在胡桃花的身体里,与你本身并不相干啊!” 崔近月都被它逗乐了,“道在心魂,我的灵魂在哪里,我的道就在哪里,小八,修仙也讲究问道,和武道是异曲同工,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二者并不相干?” 7438被她这么一问,再说不出话来了。 崔近月很少见它低落,摸了摸它软绵绵的头,“小八,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你放心,我也会找到自己的机缘。” 她又看向韩二丫,轻声一叹,“嫉妒是人类的天性。”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7438迷惑地抬起了头,只是看着崔近月淡漠的侧脸,它突然就不想询问是什么意思了。 崔近月站起身,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朝着韩二丫走去。 “二丫。”她喊了一声。 韩二丫正忙得双手不歇,听到她的声音后立即停下,直起腰也望了过来,露出一个笑容,“桃花,再等我会儿,就快好了。” 她小脸蜡黄,看着有些灰头土脸,但事实上,她已经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村里这个年岁的姑娘,没人比韩二丫更利索了。 韩二丫家中三女一儿,她排老二,从能走路开始就得帮着家里干活,可她并不受爹娘重视,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 她在韩家十几个姐妹里排不上号,因着她很会干活,姐姐妹妹们甚至很排挤她,骂她就会显自己能干,嘲笑她是个猪脑袋。 韩二丫从来不跟她们计较,而她从不躲懒,并不是因为她笨,而是因为她老实。 这个几乎没得到过什么关爱的小姑娘,野蛮生长成了沉默而坚韧的模样,仿佛什么苦都吃得下去。 连她那个脾气暴躁的奶奶都不稀得打她,说她是个闷葫芦,以后被打死怕是都不会叫。 而就是这样的韩二丫,在胡桃花面前,却是会笑,能说不少话的模样。 韩二丫只有胡桃花一个朋友,胡桃花有很多朋友,却最喜欢黏着韩二丫。 胡家不需要才七岁的姑娘干活儿,胡桃花连烧锅洞都不怎么会,却愿意跟着韩二丫到处跑,笨手笨脚的,也要给韩二丫帮忙。 比如韩二丫背篓里的野菜,就有一点是胡桃花挖的,她挖的时候不小心弄断指甲疼哭了,韩二丫就编了个草蚱蜢哄她,让她在旁边睡觉。 没人知道韩二丫会编草蚱蜢,连她的兄弟姐妹都没得到过,胡桃花得了,不知有多宝贝。 崔近月在七岁的胡桃花身体里,感受到的,就是对小伙伴纯真的喜爱。 那只草蚱蜢,被小胡桃花好好放置在了怀里。 这两个小姑娘,如今真的是最好的朋友。 可惜造化弄人。 崔近月往韩二丫那边走过去,帮她托着背篓,“怎么不放地上啊?” 韩二丫傻呵呵又笑,“我走的快哩,背着方便。” 崔近月便没再说什么,陪着韩二丫把背篓装满后,又一起下了山坡,往村子里走去。 到了村子里,有闲漫的妇人看到崔近月帮韩二丫托背篓,就笑着打趣,“桃花帮二丫挖了多少野菜啊?” 村子里谁都知道,胡屠户家的女儿,特别喜欢跟在韩家丫头屁股后头,干活都不利索,也要帮着干。 小孩子的情谊大人不懂,都觉得胡桃花怪笑人的。 闻言,韩二丫的反应是低下了头,崔近月却是不怵,“没帮忙,二丫特别能干,我是拖后腿的。” 那婶子立即笑得直不起腰,“小丫头还知道拖后腿嘞。” 韩二丫回头看了崔近月一眼,等过了这段路,到了没人的地方,突然道,“没有拖后腿。” 她词汇量匮乏,只能干巴巴地说,“我们是好朋友。” 崔近月懂了她的意思,笑着点点头,“对,我们是好朋友。” 韩二丫得了回应,就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崔近月把她送到了韩家门口,就往自己家走。 这时已经到了快吃午饭的时间,崔近月一踏进家门,就闻到了菜香。 胡家几代单传,还都是干屠夫的,也就到了这一辈,有了两个儿子,还有了一个女孩儿。 是以,原身真的很受宠爱,崔近月进入厨房后,胡家婆媳俩都没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胡阿奶还夹了一块肉喂给她。 崔近月边嚼边想,原身想修仙,胡家人如果知道,会怎么想? 韩二丫对韩家毫无留恋,再正常不过,可原身爷奶爹娘哥哥都对她很好,这段亲缘,她真的要放弃吗? 这个问题,崔近月暂且得不到答案。 她依然和原身一样,白日里就和韩二丫黏在一起,韩二丫去哪,她就去哪。 眨眼间,就到了三日后。 这日韩二丫要进后山捡柴火,胡家人怕危险,只有后山,是不许胡桃花跟着进的。 甜水村四面环山,都属于麻当山,麻当山脉延绵万里,无数人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道山脉。 甜水村的后山被先辈踏出了不少道,树也砍了不少,只要不深入,其实并不怎么危险,不过就算如此,也很少有人会让才七岁的孩子进后山。 狠心的家人,和近在咫尺的仙缘,傻子都知道要怎么选。 崔近月看着韩二丫走进后山,目光沉静如水。 7438又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阿月,你真的不要这份仙缘吗?” 崔近月反问它,“小八,你有想过,为什么是韩灵儿得到了这份仙缘吗?” 7438被问住了,“为什么?” “有修仙资质的人万里挑一。”崔近月望着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韩灵儿恰好有那份根骨,她师父才会带她走。” “若我没有呢?” 第67章 修仙者实录2 崔近月一句话, 让7438差点宕机。 它悚然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不可能啊,阿月, 你运气一向很好的, 你不会这么倒霉的。” 说是这么说, 但它很快就想到此界凡人域中, 有修仙根骨的人真的是上天宠儿, 非常非常难得。 有时候甚至万人里都挑不出一个, 让某些宗门白忙活一场, 若不是为了平衡天道法则,上三域的宗门可能都不想到凡人域挑选孩子入仙门。 要知道, 修仙者也是可以孕育生命的, 只是比较艰难而已, 父母是修仙者, 孩子几乎都生来便有灵骨修仙, 自然也能接下宗门传承。 不过因万年前有上天警示,上三域并不敢把修仙道途藏着掩着,全然不顾另外十域。 上三域固然灵气浓郁,修行得天独厚,可也并不意味着,天道不喜爱中八域的凡人,如今修仙界很多灵力高强的尊者, 都自凡人域而来。 先天灵骨的强弱, 就是很不讲道理。 有珠玉在前, 他们在凡人八域挑选孩子自然慎重, 不看背景和相貌, 只看有无先天灵骨,便是王孙贵族也走不了捷径,没有任何一个宗门会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可以说,仙门选拔是天行大陆上最残酷也最公平的事,可即使如此,能够参加仙门选拔的孩童也很少有泥腿子出身。 比如甜水村这种地方,就算知道上三域各宗门每十年,会于七月举办大选,在八域所有府城设下登仙台测灵骨,一月为期,收六岁到十二岁的孩子,被选中就是一步登天,也很少会有人跋山涉水,把孩子送去参加仙门选拔。 因为真的是万里挑一,所以他们宁愿不去尝试,更何况修仙意味着断亲缘,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孩子离自己而去,此生再难得见。 于是这么多年下来,通往普通人的消息渠道越来越封闭,比如驻扎在各府城的宗门哪个厉害,上三域有名的人和事等等,全都鲜为人知。 很多人的一生,甚至都以为修仙只是传说而已。 很难说其中有没有先天灵骨被埋没,不过修仙本就从一开始就是残酷的。 韩灵儿如果不是意外遇上兰石仙尊,她也只能在甜水村蹉跎一生,到死也不知自己能够修仙。 她是遗珠,并不代表着胡桃花也是,先天灵骨这种东西,真的很看投胎本事。 7438这么一想,什么底气都没了,心里慌得一塌糊涂,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黯淡,连头上两个小小的触角都耷拉下来了。 要不是假性生命体没有眼泪,它可能会大哭给崔近月看。 崔近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假设,又没说真的没有,你慌什么?” 7438闻言又支楞起来了,“对哦,胡桃花不一定没有灵骨,阿月,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它不再提要不要抢韩灵儿仙缘了,崔近月很显然就没考虑过这个可能。 凡人域没有测根骨的手段,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灵骨,只有在各大宗门选拔弟子的时候,站上登仙台。 胡桃花的记忆里,韩灵儿虽然与她说了不少关于仙门选拔和十三域的事,但并不详尽,比如仙门每十年会开登仙台,可如今是在哪一年,他们并不清楚。 崔近月不抢韩灵儿仙缘,就只能去参加仙门选拔,被带入上三域,踏上修仙之路。 可仙门选拔也是有条件的,他们只收六岁到十二岁的孩童,又是十年为期,只七月开放登仙台,如果不符合这些条件,甚至连站上登仙台的资格都没有。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严苛,这几个条件的形成,其实是经验所得。 比如十年为限,正好能有一拨新苗子长成,再比如年龄为限,六岁能够懂事,十二岁刚发育,尚且心思纯净,至于一月为限,既是看问道之心的诚恳,也是看运气如何。 想要修仙,其实从一开始,就在被筛选了。 如果崔近月就是这么倒霉,连仙门选拔都参与不了,那这个任务就真的难了。 系统一想,都赛博头疼。 崔近月却不见愁容,摸了摸下巴,“先定个小目标吧,带胡家人致富,上府城,就能打听这些消息了。” 7438,“……” 这是修仙文学,不是种田文学啊! 它不知道崔近月在想什么,她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遇事从来不慌,现在也是如此,好似胡桃花没有灵骨,不能参加仙门选拔,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她总是能以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任务,7438从来没操过什么心,它既然帮不上忙,便不再多言。 崔近月知道系统是在担心它,只是有些事,现在没必要说。 胡桃花有没有灵骨,崔近月并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这具身体经脉丹田都没问题,于是她刚来到这里就开始修习武道。 然后她几乎是顷刻之间,就顺利引气入体。 崔近月不知道这是胡桃花天赋异禀,一点不比她差,还是这个世界有所不同,才让一个小小村女,根骨竟是上上乘。 而且最奇妙的是,崔近月对自己的功法很清楚,是完完全全的武道体系,可用这具身体修习之后,与从前的感觉完全不同。 仿佛因为这具身体,所以她的武道功法都变异了,甚至真正意义上实现了何为一日千里。 经历过这么多世界,转换过各种各样的躯体,唯有此回,让崔近月有种与自己本身不相伯仲之感。 就这,还是凡人八域没什么灵气存在的后果。 崔近月不禁想,那若是在处处充斥着浓郁灵气的上三域,她修习的功法,会变异成什么样? 也许只有抵达上三域,她才能解开疑惑。 而想要去上三域,她至少要先打探好消息,去府城就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原身和韩灵儿不同,她不想突然消失,让胡家人伤心,甚至花费心力到处去找,挂念一辈子。 既如此,那不如坦荡一点,让胡家人都接受她寻仙问道去。 崔近月静静等待着,至太阳西沉,村里所有人都进了家门,她也洗漱后躺在独属于原身的小屋里,等待着与韩二丫的道别。 不知过了多久,像原身记忆中那样,她听到了一段古怪的叫声。 这是只有韩二丫和胡桃花知道的小秘密,躲着所有大人的联系方式。 崔近月悄然起身,走出家门后,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榕树下,韩二丫正心慌地踢着脚下石子。 在看到崔近月后,韩二丫的眼中立即绽放出明亮光彩,她很紧张,也很兴奋,看上去比平常麻木沉默的样子生动许多。 “二丫,你咋现在来找我了?”崔近月走过去,明知故问。 韩二丫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崔近月的手腕,力气很大,一如她现在激动的心情,“桃花,我来跟你讲一声,我要走了。” 崔近月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要去哪儿?” 韩二丫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小伙伴实话,只是道,“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桃花,我们以后都见不着了。” 说着,她就哽咽出声,豆大的泪珠不停滴落下来,在并不算好看的脸上划出道道灰痕。 她抹了一把眼泪,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般,抱了一下崔近月,就突然转身跑了。 小小的身影瘦弱不堪,却跑得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崔近月没有喊她,无声地看着她远去,知道仙人给了她一道灵符,能为她照亮脚下的路,并不多么担心。 微弱的月光之下,崔近月轻轻叹息一声。 翌日,到了中午的时候,韩家才突然闹起来,迅速蔓延至整个村子。 韩家的孩子太多了,除了最小的孙子被老太太当眼珠子,每日被繁重活计压弯了腰的大人们,根本不会在意孩子在什么地方吃喝拉撒睡。 韩二丫昨天没回来,没人问一声,早上没见人也以为她出去干活了,直到今天中午在饭桌上,韩小丫说了句二姐昨天没回来睡觉,韩老太太才知道糟了。 到底是亲骨肉,韩家所有人都去找孩子了,村里人听说后也帮着找,后山转了一圈,只在一处山坡找到一小堆散乱的柴火。 所有人都认定,韩二丫应该是被大虫叼走了。 没有葬礼,也没有坟,只有韩家老太太给她烧的一件破衣裳,念叨着这死丫头别再投生到她家来了。 连她的父母,也只是掉了几滴眼泪,又继续麻木地干着地里的活。 崔近月没有像原身那样,头天晚上叫喊着韩二丫名字被家里人以为做了梦,第二天又说韩二丫没死只是走了不被任何人相信。 胡家人怕自家丫头伤心过度,却见崔近月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胡阿奶小心问她,“桃桃,你怎么不哭?” 崔近月很认真地对她说,“二丫是被神仙接走了,我为她高兴。” 胡阿奶哭笑不得,其他人也都以为是小孩子说胡话,因此,也并没有在意崔近月又说了一句话。 “我以后也要去找神仙,当神仙。” 然而,崔近月接下来用行动证明了,她是认真的。 第68章 修仙者实录3 想让胡家人暴富, 崔近月有一万种方法,凑不够还能找7438帮忙。 不过为了他们的心脏着想,她还是选了个比较温和的法子。 崔近月和7438进麻当山捣鼓了半个月,找到了两根几百年的老参弄到一起, 然后给胡阿爷下了点暗示。 老爷子做了好几天的梦, 实在没憋住, 悄悄叫上儿子进了山, 到了梦里的地方一挖, 就挖出了两根已经成形的老参。 胡阿爷做了多年屠户, 年轻时还曾去外闯荡过, 比村里其他人都更有见识些,这两根老参的价值, 他最是明白。 他当即回家收拾了点银钱干粮, 带着儿子出了门, 只告诉胡阿奶有要事去办。 这一去, 就是十来天。 父子俩很少一起出这么久的远门, 胡阿娘担心得睡不着觉,胡阿奶倒是沉得住气,她跟胡阿爷大半辈子夫妻,知道老头子肯定有事,至于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也拿不准。 待到胡家父子回来召开家庭会议,她们才知晓了这桩奇事。 胡阿爷得意一笑, “这是祖宗保佑呢!” 从做了奇怪的梦, 到把人参卖出去, 简直顺利到不可思议, 不是祖宗保佑是什么? 胡家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两根老参卖了五千两, 这笔横财对平日里赶集最多花费百十来文的胡家人来说,是这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他们高兴完了,又开始发愁,就算有钱了也不敢花呀! 在甜水村这种地界,谁家穷谁家富,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根本瞒不住其他人。 如果不慎重,这五千两只会给他们全家带来祸事。 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那我们不在这里花钱就好了呀!” 胡家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崔近月,她本该和两个哥哥一样不在这里,是故意依偎在胡阿娘怀里睡觉,才得以留下。 长辈们都以为她睡着了听不到,可现在看着崔近月黑白分明的眸子,哪有半点朦胧睡意。 她全都听见了。 这可不得了,小孩子知道这种事,一不注意就会往外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胡阿爹下意识举起巴掌要教训她,被胡阿奶拦了,强笑着问崔近月,“桃桃,你都听见什么了?” “我全都听见了。”崔近月乖乖回,又看向胡阿爷,“不能让人家知道阿爷赚了大钱,那我们不让人知道就行了,阿爷,我说的对不对?” 胡阿娘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胡说下去。 可胡阿爷听完她的话,却是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崔近月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胡家人就商讨出了新的计划。 首先离开甜水村是一定的,这里再是他们的祖地,也抵不过后代前程。 家里有了钱,怎么都得送胡家两兄弟去读书,甜水村这十里八乡都没正经学堂,而且读书的花费很大,他们的横财不能让旁人知晓。 镇上也不安全,认识胡家人的不在少数,那么,就只能往府城去。 府城很大,人也多,富豪比比皆是,五千两不多却也不少,只要找好营生,不胡乱花钱,一家都能过得很好。 胡家爷奶本来就都是比较有远见的人,不会做揣着钱到死都只吃糠咽菜的事,如今有了钱壮胆,胆子更是大了起来,直接定下全家搬去府城的决定。 就这样,崔近月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后,成功点亮府城地图。 胡家人所处的地界,是八域中的云罗域,云罗域三分天下,凌霄国占据西南一方,共有府城十七座。 离甜水村最近的府城,是引江府,胡阿爷卖参就在此府,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去的是另一座府城,金虹府。 背井离乡的痛苦,在看到金虹府的繁华热闹后迅速被冲淡,胡家所有人都暗暗发誓,一定要留在这里。 从祖上穷到现在的泥腿子,也有着不为人知的野心。 自胡家两兄弟这一代开始,他们必将改换门庭。 崔近月目前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不管是之前胡家随商队来金虹府受多少苦,还是如今想法子在府城安身费多少事,她都没多嘴过一句。 因此,胡家人都以为那时她跟胡阿爷说的话,只是童言无忌。 没人怀疑她有什么不对。 很快,胡家人就在城东抱叶巷买了处小院安家,胡家父子准备继续屠户营生。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胡大山和胡二牛送进学堂。 胡阿爷也知道这两不像读书人的名字,跟巷子里人家打听了一下,就决定带他们去找隔壁青衣巷的秀才公改名。 崔近月得知后,也吵着要改名,胡阿爷疼孙女,索性带着她一起去。 青衣巷的秀才公姓李,脾气倒是不错,收了胡阿爷的礼,就照孩子的特质给他们改名,胡大山成了胡宣也,胡二牛成了胡唯先。 至于崔近月,李秀才思忖过后,只将最后一个花字改成李,她的名字便立即合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 崔近月觉得还不错,原身应该会喜欢这个新名字。 改了名字,便是上学的事了。 胡阿爷多方打听之后,便打算将孩子送到两条街外的见微学堂,不仅是两兄弟,还有崔近月。 这个世界与一般封建王朝不同,对女子并不严苛,毕竟能修仙不分男女,希望孩子被带入仙门光耀门楣的,皆对子女一视同仁。 乡下对会更看重男性劳动力,而在金虹府这种地方,从官府到民间,都不会歧视限制女子,是以,男孩能念书,女子也可以。 胡家人也是疼女儿的,既不差钱,就想着让崔近月也跟着读书。 崔近月便遂了他们的意,跟着两个哥哥读书去,到了见微学堂,自然是分开上课的。 女子班名为清荷斋,授课的也都是女子,学生都称她们为夫子,与男子学堂并无不同。 崔近月来到清荷斋的第一天,就意外从其他学子口中,听到了关于仙门选拔的消息。 天行大陆不以域、国家、种族、君主为年号,所有生灵统一称时间为“仙历xx”。 因为历史最早的追溯,便是修仙纪开启之时,在此之前天行大陆是什么样,已经丢失了记载。 如今,便是仙历一万三千六百五十年。 距离上一次仙门选拔,已经过去了九年,明年七月,就会开启新一轮选拔。 能入学堂读书的孩子都在五岁以上,家中亦小有富贵,生在金虹府这样的地方,还有长辈耳提面命,她们都已经很明白,仙门选拔是意味着什么了。 入了仙门,便是一步登天,长寿与强大加诸于身,再与凡人不同。 选拔不过,便只能留在凡尘,几十年弹指一挥,化为一抷黄土。 即使还有一年的时间,金虹府,或者说凡人八域所有想要参加仙门选拔的孩子,都已经开始不安,自己的命运会是为何。 崔近月听着听着,心里就有了点底,她还有一年的时间,让胡家人接受她踏上修仙之路。 不过胡宣也今年十一,胡唯先今年九岁,他们俩明年也是可以参与仙门选拔的,就是不知他们是否有意。 金虹府及其治下即将参加仙门选拔的孩子不知凡几,然而日常生活中,并没有多少人会提及这件事,因为仙门选人不看背景之类的,孩子们除了往登仙台上一站,没有捷径可走,所以人们都能以平常心对待,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也就导致了,胡家搬来金虹府好些时日,胡家几位长辈才了解到何为修仙,又何为仙门选拔。 彼时,崔近月也已经搞清楚了,通往上三域的途径。 天行大陆的十三域都在同一空间,只是分了五洲,上三域占其一,中八域占其二,下两域各占其一,这五洲之间,都隔着无妄海。 无妄海无边无际,暗礁无数,常有雷鸣电闪,暴雨倾盆而下,除了修仙者用法阵和符箓打造的灵船,普通凡人想过无妄海,就是痴心妄想。 便是修仙者,也只有元婴之上的修士,才有渡无妄海的本领。 然而,十三域所有生灵都想求仙,无妄海再可怕,也抵挡不了他们向往上三域的步伐。 于是,上三域来往各域的商船也应运而生,那些在登仙台落选还不死心的,错过了仙门选拔的,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想去上三域的,皆会登上那趟半年一艘的灵船。 这些从凡人域登船的人,通常都有去无回,不过也有人带回过消息,上三域并非容不下凡人,而且仙门并不只是会在凡人域选拔有灵骨的小孩。 当然,更确切的消息,崔近月就打听不到了。 她并不是很在意,知道有灵船能去上三域后,她也相当于有了条后路,如果明年选拔不过,她便想办法自行去上三域便是。 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没有灵骨,崔近月也不会轻易放弃修仙的。 这日,崔近月从学堂回到家,就发现家里气氛有些怪怪的。 她和两位兄长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 直到吃了晚饭,心事重重的四位长辈把他们叫进主屋。 “你们可是要参加仙门选拔?” 第69章 修仙者实录4 胡阿爷不愧是一家之主, 他都不问孩子们知不知道仙门选拔, 而是问他们参不参加。 果然,胡宣也和胡唯先一听他这么问,都下意识惶恐起来。 在见微学堂读书这么久,他们听了太多关于仙门选拔的事, 也明白并不是谁都想孩子修仙离家, 这也是他们迟迟没有告诉家里人的原因。 他们都想参加仙门选拔,却又害怕家人不能接受。 胡阿爷一看他们的表情, 就叹了口气,“看来你们是都知道了, 也想要参加, 是不是?” 两兄弟都默不吭声地跪了下去, 独留下崔近月一人站着。 她不慌不忙地问, “阿爷,您不希望我们去吗?” 胡阿爷看向从开始读书就变得文静懂事,瞧着比两个哥哥还有主意的孙女,“咱们家祖坟冒了青烟, 你们以后都不用在土里刨食, 只要好好念书, 怎么也有前程,咱们一家子都可以在这城里好好活, 可如果你们都被选中带走了, 我和你们阿奶爹娘怎么活?” 他的语气很平静,完全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而不是有意为难几个孩子。 胡家两兄弟都重重低下了头, 崔近月也没有争辩仙门选拔是万里挑一, 如十年前的金虹府, 就只被带走了两个孩子。 一家三兄妹都能有灵骨修仙,那才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 只是这话,肯定是不能对胡阿爷说的,有些事情需要他们自己想清楚。 从甜水村到金虹府,崔近月做的,只有一开始给予胡阿爷一个小小的精神暗示,胡家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她没想把他们当傀儡。 因此,崔近月这些时日都没吭声,就是想胡家人自己慢慢知道仙门选拔的事,而不是被她强行重塑世界观,赞成也好反对也好,都是他们自己的意愿。 总归真到了那时候,他们也是拦不住崔近月上登仙台的。 胡家两兄弟不敢说,崔近月不想说,这次家庭会议便不了了之了。 胡阿爷也算看出来了,孩子再小也有自己的心思,三兄妹以往都听话得很,可这回都听他那么说了,也没有说不去参加仙门选拔的话。 这意思很明显,他们是不会放弃上登仙台的,非拦着不让他们试上一回,怕是要跟家里离心。 胡阿爷本来挺愁,在外跟更多人交流后,就变了态度,让老婆子和儿子儿媳都不许为此跟孩子置气,他们想就让他们想去。 一家三孩子都能入仙门,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甚至万年来只有过两例一家两个孩子都身负灵骨的记录。 他们家担心的事要是被人知道,是会被笑话的。 更何况一万个孩子里都未必能出一个修仙的,三孩子都选不上,那才是最坏的结果呢! 胡阿爷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好结果还是坏结果了,有时夜里他一想起来最开始担心什么,头皮和脚趾头都一阵发麻。 一家之主发话,胡家迅速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生活,胡家阿爹阿娘都很信老爹的话,并不觉得自己孩子能有啥灵骨。 崔近月没想到,老爷子竟然如此给力。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胡阿爷就摆平了胡家所有人,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最需要搞定的事,直接被胡阿爷搞定了。 转眼间,就到了仙门选拔前夕。 这一年以来,胡家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家人之间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胡宣也和胡唯先都早已和家里说好,选拔不过,一定会好好念书。 经过金虹府其他人一年的意识灌输,他们都已经很明白求仙的艰难和可贵,并不执着能不能被选中。 唯有崔近月,不管胡阿爷怎么说,她都意志坚定地表示,她要一生求仙。 胡阿爷曾问她,如果她没有灵骨怎么办? 崔近月说,她会去上三域,继续找能修仙的办法。 她没有告诉家人更多的打算,但胡家人都见识到了她的固执,怀柔无用,斥责无效,如今整个抱叶巷都知道,胡家的小女儿痴迷修仙。 这世间像她一样为求仙疯魔的人不在少数,全都再无可能像普通人那样归于凡尘。 无论通不通过仙门选拔,胡家都注定留不住这个女儿。 随着七月将近,胡家人也开始祈祷崔近月能够顺利入仙门,否则,难道真要他们看着孩子自己跋山涉水去上三域吗? 崔近月也不想伤他们的心,可原身想要求仙的愿望,就是与胡家人对女儿的期望相悖。 原身经历的那一世,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嫁给同村人生了孩子,丈夫死后有娘家帮衬过活,没有吃过什么大苦头,在小小的甜水村,已经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人生。 可她不甘心啊! 入仙门,修长生,逆天命,渡飞升。 她想要这么活。 崔近月是来满足她愿望,不是满足胡家人愿望的,总要有个取舍。 在整个金虹府都陷入蠢蠢欲动的时候,七月终于来临。 金虹府的登仙台设于内城,平日里任何人不得靠近那方地界,直到今日,登仙台点亮了一盏灯。 此灯明亮如昼,悬于内城天街尽头之上,方圆十里都可见其光亮,能为所有寻仙者引路,不会错了方向。 凡人八域,四百六十九座城池,四百六十九盏明灯同时亮起,一月不熄,迎八方来客。 上三域千家宗门轮流选拔弟子,并不固守一方,今朝驻扎在金虹府的,名为水月宗。 水月宗前来金虹府的修仙者性格都很温和,给参选者发放登仙令的时候,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半点不见修仙者的傲慢。 崔近月和兄长们很快就拿到了登仙令,这是个拇指大小的灵符,触手温润,又坚硬无比,需凭它才能上登仙台,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将它藏到了身上。 这是崔近月第一次接触到有灵韵的东西,这枚登仙令让她有种奇妙的亲切感。 不过她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她的错觉。 登仙台测灵骨是在七月最后一天,到了这一日,胡家人早早就送三兄妹来了内城,与此同时,无数人也跟着挤向这里凑热闹。 内城天街广阔无比,半空中悬着一块巨大的白玉台,而在白玉台之后,悬空着一艘同样巨大的云舟,压迫感极甚,有八位修仙者们立于台上,俯瞰着下面的芸芸众生。 白玉台下嵌有法阵,以百人为列,进入法阵便会被传至白玉台上,登仙台中央的测灵石散出白色流光进入他们体内,不消片刻就出了结果。 第一轮,全军覆没,登仙令燃烧后,他们皆被送下登仙台。 刹那之间,一直悉悉索索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孩子崩溃的哭声。 然而,修仙者们没有半分怜悯,淡淡宣布,“下一列。” 崔近月与胡家兄弟排在中间之列,在轮到他们的时候,崔近月抱了抱几个家人,做了无声的道别。 胡家人很难形容何为灵性,可就在这一瞬间,他们都预感到了崔近月此去,或许就不会再回。 胡阿娘最是不舍,抱着崔近月不想撒手,还是胡阿爹将妻子的手扯开了,虽然他也红了双眼,但还是用行动对女儿表示了支持。 胡阿爷拍了拍孙女的肩,和胡阿奶一样,都说不出话来。 其实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明白了,他们这个孙女,留不住。 她和其他的孩子,和她的两个兄长,都不一样。 崔近月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后,就大步走向登仙台,胡宣也和胡唯先跟在她身后,满心紧张和欢喜,根本没意识到家人和妹妹之间的暗流涌动。 上了登仙台后,测灵石上的白光流向他们这一批孩童,崔近月没有半分抗拒地接收了这一缕灵气,它们迅速游走在她的脉络之中,最后聚于她腹中消散,隐隐有金光一闪而逝。 转眼之间,登仙台就剩下了崔近月一人。 下方的人群中爆发出惊讶的喊声,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修仙者中有人一挥手,崔近月就到了他们身前,她身上的登仙令也被摘下。 下一瞬,一道冷清的声音响在所有人耳边,“金虹府胡家女,年八岁,有灵骨,过登仙台。” 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了更为洪亮的声音,这是金虹府第一个过登仙台的孩子,所有人都忍不住为她欢呼。 除了胡家人。 崔近月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看到胡家两兄弟正走向他们,想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八位修仙者中看起来最为稚嫩的女弟子,牵着崔近月的手,将她带进了云舟。 这是个很漂亮,也很活泼的姑娘,她笑着问,“这位师妹,我叫南烟,你叫什么名字?” 崔近月抱拳一礼,“南烟师姐好,我叫胡桃李。” 南烟见她没有丝毫局促的样子,颇有些惊奇,很快就与她说起了自己过登仙台时的糗事。 却原来,她也是凌霄国人士,二十年前于广阳府过登仙台,如今二十九岁,是水月宗的内门弟子,此次来金虹府的任务,还是她自己求的。 有这样一个“老乡”,崔近月很快就得到了一些上三域的信息。 第70章 修仙者实录5 上三域同在灵洲, 被山脉大川隔为扶摇、兰泽、长陵三域。 灵洲广阔无垠, 如扶摇域和兰泽域之间的云雾山脉,就延绵数百万里,云舟过境也需月余,因着三域的划分, 各地的宗门也以域为先名, 平日里甚少往来。 如水月宗,对外之名就是兰泽域水月宗, 兰泽域位于灵洲东南部,水泽遍布, 气候温润, 灵气可以化为软雾状, 吸一口都香香甜甜的。 这位南烟师姐说到这里的时候, 甚至咽了一下口水。 崔近月觉得有些好笑,南烟不想让新师妹以为自己不靠谱,又赶紧介绍起兰泽域的各大宗门。 兰泽域大大小小宗门多不胜数,名声最大的, 便是三宗四派, 以归元宗为首, 水月宗次之。 也就是说,水月宗是兰泽域第二大宗门, 至于扶摇域和长陵域的宗门, 南烟并不熟悉,只知扶摇域第一宗门为太一门,长陵域第一宗门是飘渺宫。 灵洲有仙盟, 由三域之首和一些大派共为治理, 总体呈三足鼎立之态, 除了十年一次的新弟子选拔,仙盟还会举办各大宗门弟子切磋的盛会,那是整个灵洲最热闹的时候。 南烟说到这里,难掩羡慕向往之色,崔近月猜,她应当没参加过这些仙门盛会,不过也是,她才入水月宗二十年,只能算刚刚起步而已。 见崔近月听完这些,仍面色淡淡,一点都不激动的样子,南烟只觉得这位胡师妹实在与众不同,搞得她很没成就感。 不过南烟又想,可能是胡师妹还小,尚且不懂得这些修仙界消息有多珍贵,凡人域千金难求呢! 于是,本来作为引路师姐不该说这么多的,南烟却又忍不住继续为她科普起修仙的等级。 此界修仙者的修为区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六重境界,相传踏入大乘期,便是半步飞升,可享万年寿命,如今整个灵洲只有三位大乘老祖,恰是三域首宗的太上长老,已经许久不现于人前,闭关等待着飞升的时机。 因此在灵洲也有个说法,有大乘老祖的存在,首宗才是首宗,若是别的宗门也出了大乘老祖,灵洲三足鼎立的局面,就要变一变了。 除此之外,上一个飞升上界的修仙者,是一千一百八十年前的莲韵尊者。 在这一千一百八十年中,已有十数位大乘老祖飞升失败,身死道消。 修仙纪元开始一万三千年,倒在修仙之路的人不知凡几,而挺到最后却飞升失败的,也是个很惊人的数字。 可即便如此,也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想要与这天争上一争。 南烟说起来那叫一个心潮澎湃,而崔近月只听不说,完全不追问她更多大人物的内容,好似那都与她无关。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这些的确距离她这个刚过登仙台的小姑娘太遥远了。 南烟也不是没见过刚入宗门的木讷弟子,崔近月并不木讷,只是好奇心不重,不像一般的小孩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事实上,南烟还挺喜欢崔近月这种性子的,不吵闹的乖乖小孩,总比吵吵嚷嚷的熊孩子讨喜多了。 崔近月如今比刚来的时候瘦了许多,体态挺拔,如一棵小小青竹,叫人见之生喜。 不过到底年纪还小,她清秀的脸上仍挂着小奶膘,因着皮肤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好咬的糯米团子。 南烟都忍不住捏了下她的小脸,才继续道,“等回了宗门,你便会入引章院学习,有老师教导你引气入体,只有成功进入炼气期,才算是与修仙沾上了边。” “不过你万万不可不思进取。”南烟说到此,语气很是郑重,“进入炼气期,你也只是外门弟子,只有进入筑基期,你才能成为水月宗的内门弟子,名字记于宗门的玉牒。” 崔近月觉得她表情有些奇怪,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南师姐,从炼气期到筑基期,很难吗?” 南烟没想到她这么敏锐察觉到了要素,点点头,“这两个境界之间就如隔着天堑,炼气期也就是比凡人厉害些,连增添寿数都不能,你还是会生老病死。” “只有成功筑基,才能洗髓伐经,拥有三百年寿数,成为真正的修仙者,只是这一个境界,有些人一辈子都踏不过去,你莫要以为过了登仙台进入仙门就可以高枕无虞了,如果在四十岁之前不能筑基,那修仙之路,便只能止于此了。” 崔近月听出来了,“也就是说,越早筑基越好?” 南烟笑了,“胡师妹,你很聪明,灵洲各大宗门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规定,就是因为灵骨也会随人体变老,难以支撑修为精进,即使四十岁之后进入筑基期,也一生都是筑基,结不了金丹。” “从无例外?” “从无例外。”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南烟明显低落了些,“我曾在引章院见过这样的人,师兄师姐告诉我,待到了知命之年,他们也不得再留在引章院,只能成为宗门的仆从了。” “那他们不能离开吗?”崔近月又问。 南烟很有耐心,“也是可以的,不过想要离开,需得还上宗门这些年的培养费用,要两百灵石,还清了便行。”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受不了苦修,或迟迟无法筑基的人,可能会叛出宗门成为邪修,邪修修炼走捷径,虽然增长修为极快,但不稳定性是正道修仙者的百倍,极易身死道消,可还是有人经不住诱惑堕落。 灵州处处都是浓郁灵气,与凡人八域不同,这些灵气能助人修炼,也容易滋生出邪魔妖鬼,修仙者堕落后道心不稳,脾气也会变得古怪暴躁,大多会与这些东西为伴,被正道宗门所不容。 就像凡人域有好人坏人,灵洲也分正道魔门,还有亦正亦邪的宗派存在,并不是那么太平。 不过这些事,就不必与崔近月说了,南烟觉得还是等小师妹进入引章院,再知道这些不迟。 反正若是不成筑基,就只能待在水月宗,是不必面对这些的。 崔近月也没有再问,她大概已经明白了上三域的修仙之路是怎么回事,待到了引章院,她应该能知道更多东西。 这时,登仙台上突然又传来了那道声音,“金虹府何氏女,年十二,有灵骨,过登仙台。” 第二个过登仙台的孩子,出现了。 南烟迅速出云舟将这个姓何的女孩也带了进来,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气质恬静文雅,模样也很是漂亮,一看就乖巧懂事,且受过良好的教育。 南烟同样对她做了自我介绍,崔近月说了自己名字后,女孩也道,“南师姐好,胡师妹好,我叫何珍珍。” 凭着这个名字,可窥见家人对她的珍爱。 何珍珍和崔近月一样安安静静的,说话有条理,眼睛不四处乱瞟,让南烟很有好感,于是也同她说了些上三域和水月宗的事,只是没先前那般详尽。 说完后,南烟又想起什么,提醒两人,“对了,如今你们尚未入门,能以年龄分大小,等回了宗门可千万不能如此,水月宗的论资排辈,是看在何处修炼,我升为内门弟子后,引章院里无论什么年纪,都需称我为师姐。” “我问候十二主峰的弟子,也是如此,你们千万要谨记,否则会得罪人的。” 水月宗分外门、内门、和十二主峰,外门便是引章院,皆是炼气期和初入门的弟子,内门为明心院,都是筑基以上修为的弟子,只有结了金丹并通过宗门考核的,才能晋升上一个辈分,也是水月宗储备力量最足之地。 而在明心院之上,便是十二主峰,峰主皆为元婴大圆满或化神期长老,他们的亲传弟子,是水月宗地位最高的弟子,皆有着最好的资质和资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亦被默认将来是水月宗的最高战力。 引章院弟子莫不想入明心院,明心院弟子也莫不想上十二主峰。 南烟先前介绍过水月宗的分布,但崔近月和何珍珍都没想到,原来水月宗弟子的长幼,是这么分的。 崔近月便问她,“引章院的弟子入了十二主峰,会自动成为师兄师姐?” 南烟笑着道,“没错,若是胡师妹你成了长老的亲传弟子,我就该叫你一声胡师姐了。” 她像是在开玩笑,但崔近月能从她的眼中,看到名为野心的东西。 一时间,三人心中几乎都是同样的想法。 从引章院到明心院再到十二主峰,她们都必须往上爬,修仙修仙,怎能停滞不前? 在何珍珍之后,又有两个孩子过了登仙台,六岁的女孩叫陆莞儿,九岁的男孩叫钟钰,却是不像崔近月与何珍珍那般安静懂事,对什么都很好奇,南烟只得好好安抚。 直到太阳西垂,霞光漫天,金虹府的这场仙门选拔彻底进入尾声,却再无第五个孩子进入云舟。 登仙台上的那盏灯被摘下,七位修仙者皆回了云舟,而登仙台下聚集的人群,仍未散去。 南烟叫了为首之人一声“龚师叔”,崔近月几人也跟着这么叫,龚师叔温和地看了几个孩子一眼,让南烟照顾好他们,明日出发。 待又只剩他们五人,六岁的陆莞儿噙着泪问南烟,她可不可以回家再见父母一面。 南烟摸了摸她的脸,又温柔又残酷道,“莞儿师妹,你忘了?过了登仙台,你就不能再回头了。” 陆莞儿小嘴一抿,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只是她似乎也明白了这不是她家里,并不敢嚎啕大哭,只能小声抽泣,十分让人心疼。 钟钰和何珍珍看她哭得可怜,眼睛都有些发红起来,可到底忍住了没哭。 来参加仙门选拔前,他们都被千叮万嘱过了,不能吵不能闹,要乖乖听这些仙长的话。 毕竟不是没有过了登仙台吵闹着要回家,就被仙门送下登仙台的例子。 凡人八域的孩子想入仙门,只能放弃亲缘。 第71章 修仙者实录6 翌日一早, 水月宗的云舟便缓缓升空, 往云罗域南境方向而去。 崔近月坐在窗户后,看着越来越渺小的金虹府,有些失神。 直到南烟来敲门,“胡师妹, 该去用早膳了。” 崔近月立即起身去开门, 南烟身上似乎带着清晨的薄雾,飘然若仙, 令人向往。 她带着崔近月一起去叫另外三个孩子,同行到云舟最末端, 便是用膳的地方了。 在这里, 他们并没见到其他的修士, 表情僵硬的傀儡厨师端出五份吃食, 就退回了厨房。 南烟向他们解释道,“师叔他们都已经辟谷,无需食物裹腹,这些灵食是特地为你们准备的, 你们虽未开始修行, 但也可以吃些灵食, 对身体有益。” 他们中唯一的小男孩钟珏胆子很大,指着多出来的那份问, “南烟师姐没有辟谷吗?” 所谓辟谷, 念过书的凡人小孩都是知道什么意思的。 南烟理直气壮道,“就算辟谷了,也是可以吃东西的, 我喜欢就好。” 钟珏无言以对。 几人都坐了下来, 开始食用早膳, 与凡间相似的食物一入口,崔近月就发现了不同。 这灵食中蕴含着淡淡的灵气,就像登仙台上的那一缕流光一样,随着食物入口,灵气化向全身,她丹田处也有些许感应,近乎贪婪地吸取掉了食物里微末的灵气。 而另外三个孩子似乎没这样的反应,只觉得灵食很好吃,吃得干干净净。 崔近月若有所思。 南烟很欣慰他们都不哭不闹,用完早膳后,还带着他们到船舷上欣赏了一下云中美景,吓得钟珏和陆菀儿都腿软不已,连何珍珍都攥紧了拳头。 她却笑出了声,让他们多习惯习惯,不然以后怎么御剑飞行? 说到御剑飞行,南烟也来了兴致,跟他们说起了修仙界的一些轶事传说,成功让三个真孩子入了迷。 崔近月看起来也听得认真,但总让南烟觉得这位小师妹跟听过这些修仙界轶闻似的,可她又没证据。 事实上她的直觉没错,崔近月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知道各种世界观下的修仙体系、故事、人物,几乎可以无差别代入她所说的这些东西。 对崔近月来说,可不就是没什么新鲜感。 这之后的每天,都是南烟带着他们,崔近月再未见到其他水月宗的修士。 云舟行了半个月,终于来到云罗域南境的无妄海边,崔近月几人跟着南烟往外走,以龚师叔为首的其他修士也同样下了云舟。 直到这时,崔近月才发现,水月宗此次原来出动了三十多名修士,可有近一半的人,她见都没见过,也不知是来干嘛的。 所有人都下了云舟后,龚师叔口中念出一段法诀,云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手掌大小,他衣袖一扬,小云舟就被他收了起来。 之前见识的种种,都没有这等神仙手段来得震撼,几个小孩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南烟扯了扯他们衣领,示意他们别这么丢脸,其他修士并未和孩子计较,而是走近海边,手指掐诀,齐齐发动灵力。 眨眼之间,一望无际的无妄海上,就出现了一艘巨大的灵船,之前的云舟已是庞然大物,可跟它比起来,就如孩子与大人的区别。 即使不知其中原理,可想想也知道要催动这样一艘灵船,需要多么庞大的灵力。 崔近月一下子便明白,之前一直未曾见过的那些水月宗修士,是来做什么的了。 一行人上了灵船后,便扬帆起航,朝着无妄海深处驶去,没过多久,四面八方就出现了许多艘大大小小的灵船,只是如水月宗这般威风凛凛的,却在少数。 因此,崔近月倒是有了点水月宗是兰泽域第二大宗的实感。 像崔近月这些被从凡人域带走的孩子,到了无妄海之上,都是不许出船舱的,据南烟说,是无妄海上危机重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宗门师长都需要集中精神应对这些突发情况,根本顾不上他们。 为了安全着想,他们自然都得好好待在船舱里,若是不小心落入无妄海,谁都救不了他们。 另外三个孩子经过这些时日,都已经很信服这位南烟师姐,自然不会忤逆她的意思,连窗外海景都不敢多看,唯有崔近月,会隔着窗柩观察外面的情况。 无妄海域很对得起它非元婴渡不过的名头,海水深到发黑,透着不祥的气息,海上天气也阴晴不定,时常上方电闪雷鸣,海面疾风浪卷,面对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小小的灵船仿佛下一瞬就会被掀翻。 而更糟糕的情况,是海里有东西会攻击灵船,物理性和精神污染轮番上阵,无妄海自修仙纪元开启时就早已存在,海底的生物也诡异莫名,难以对付。 所有宗门都不敢托大,打造灵船时,用的都是最强法阵与符箓,才能在航行中,抵挡住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好似没有活物的海域,时常出现的怪异声音,让所有人都绷紧了心弦,好在水月宗灵船上的阵法足够严实,并没有出现被攻破的迹象,那些引诱着人们走向死亡的声音,也没影响到崔近月他们这几个孩子。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个月,崔近月终于在窗柩后看到了海岸线,死气沉沉的黑海之外,是高耸入云的古老山脉,郁郁葱葱的山林间,是无尽的生机。 灵洲,到了。 几乎就在灵船靠岸,进入灵洲范畴之后,崔近月感觉到丹田一热,扑面而来的灵气争先恐后涌入她的身体,若不是她已经将丹田扩如深渊,恐怕会立即爆体而亡。 “咔嚓”一声,她好似听到了锁链打开的声音。 这一瞬之后,她修习了一年多的功法与灵气相融合,蜕变成了另一种奇异的力量。 她的身体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但崔近月瞬间就明白了,她原先的猜想果然没错,她要的答案,就在灵洲。 唯有7438隐隐感觉到了崔近月的异常,担忧地问,“阿月,发生什么了吗?” 崔近月随着大部队走下灵船,嘴角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小八,你还记不记得,开启修仙纪元的人是谁?” 7438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老实道,“纪宣,一万三千年前的人类,于一万年前飞升上界,曾创立最初的修仙功法,供其他修仙者学习,是所有仙道宗门的祖师爷,被誉为灵祖。” “那你觉得,纪宣为什么是修仙第一人?”崔近月又问。 这下子,7438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崔近月眺望着远方那层层雾障,“因为灵气复苏,这个世界曾断绝过灵气,甚至是灭世,直到轮回重启,生灵再次出现在这片大陆上,一万三千多年前灵气又悄然复苏,甚至让已经死去的东西复生,天道偏爱人类降下生机,纪宣引灵气入体,直到洗髓伐经,他就成了第一个修仙之人。” 7438挠了挠头,“可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啊!南烟不是说了嘛,灵祖除了初始的修仙功法,什么都没留下。” “就算只是猜测,我预想的也一定没错。”崔近月很自信。 “我之前还在甜水村的时候就想过,修仙总有起源,而第一位踏入仙途的人,与我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能悟道,能修炼,能创立功法,都是没有东西可以作为参考的,他所创造的一切,都是探索而来。” “那么,我亦有道,亦有功法,我与这个人,是差在哪呢?” 7438觉得如果它不是假性生命体,一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它深吸了一口气,“是灵气,凡人八域灵气匮乏,在那里,你只能当武者,只有在灵洲,你才能修仙。” 崔近月挑眉,无声赞赏,“聪明啊小八。” 7438又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的武道功法还适用于修仙体系,这根本就不科学。” 如果不是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崔近月一定会大笑出声。 她跟在南烟身后上了云舟,一心二用和系统说悄悄话,“修仙还讲究什么科学,事实证明我就是对的,纪宣能自主修仙,我当然也可以,就算进不了水月宗,只要我来到灵洲,我就能成为散修,天才在哪里都是天才。” 崔近月说着,还有点遗憾似的,“可惜现在进了水月宗,我只能科班修仙了。” 7438想翻白眼,“所以现在是怎样?你成功炼气了?” 崔近月突然静默下来,“小八你是知道的,我们习武之人讲究的就是要打好根基,越稳越好,我本身就是基础打得好,才能成为大宗师才能……” “说人话。”7438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打断她的话。 崔近月摸了摸鼻子,“我把我的丹田扩得太开了,灵洲灵气是充足,但想要填满我的丹田还远远不够,它现在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我应该还没有成功炼气。” 修仙体系最开始,都是引一缕灵气入体,游走于七经八脉,养出灵息聚于丹田,又反哺身躯循环往复,在这个基础上徐徐图之,随着丹田扩大,引更多灵气淬炼精进修为。 而崔近月直接把第一步无限拉长了,她引气入体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她的丹田吃不饱,那口灵息都没养出来,还怎么淬炼身躯? 不夸张的说,她现在丹田的大小,已经远超于别的修仙者炼气后期了,却是空有摆设,不吃饱不给干活。 现在也就算了,就怕以后还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7438都想晕倒了,“你不要告诉我,你以后不管是筑基还是结金丹化元婴也都会这样,修仙进阶光靠自然灵气根本不够,你现在可是连一块灵石都没有啊!” 在灵洲,灵石就是财产,是所有修士的身家性命,做什么都离不了它。 如果崔近月要吸取比别人多很多的灵石才能进阶,那她就得去赚,就耽误修行,就恶性循环。 也就意味着,她飞升遥遥无期。 崔近月悄然摸它顺毛,“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我丹田比别人大,灵石又嗑的比别人多,说不准能炼气刚金丹,元婴打大乘呢!” 7438对此的回应是,“呵呵。” 第72章 修仙者实录7 7438和崔近月迅速冷战又迅速和好。 两人达成共识, 等去了水月宗之后,再从长计议。 不过不管怎么样,崔近月也算是踏上了修行之路, 无时不刻涌入她身体里的灵气被丹田尽数吸收, 一点儿没逸散, 她也没有被撑爆的感觉。 而另外几个小朋友,还需经过水月宗的教学之后, 才能感应吸收灵气。 她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可惜赛道也比别人长, 7438心想。 灵洲是钟灵毓秀之地, 除了北边的蛮荒大泽,随处可见延绵不绝的山脉和溪地,形成一处处天然的修仙洞府。 从云间无论往哪看,都是天地自成的绝色。 水月宗的云舟行了一月, 在经过一道壮丽无俦的天堑后,眼前风景陡然一变, 现出了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是云舟越不过去的高度。 在这些山峰之间, 无数亭台楼阁隐于其中, 薄雾轻掩,犹如仙境。 云舟缓缓下落,很快便到了山门前, 水月宗弟子出入皆要过山门。 水月宗的山门高约有千丈, 似石非玉,光滑如镜, 众人站在山门前, 如蝼蚁般渺小。 过了山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长长的青石阶, 几个孩子随一众修士往上走,竟是一点都不累,连六岁的陆菀儿都走得脚下生风。 想来是这几个月的灵食没白吃。 长阶的尽头,竖着一块巨石,似是被人用剑削平了一样光滑,上面刻着水月宗十诫,一眼望去,有流光闪动,绝非凡物。 过了巨石,出现他们眼前的是一大片竹林,内有数条石板小径,一行人分了两头,崔近月等小孩随着南烟走右边小径,而龚师叔等人则往左边的两层小楼走去。 被竹林半掩的小楼檐下挂着一道古朴风铃,风吹不动,唯有龚师叔他们走进去时,崔近月隐隐听到了一声铃响。 她收回目光,继续跟着南烟往前走。 没了那些大人,几个小孩都自在许多,最小的陆莞儿都敢问南烟,“南师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南烟脚步不停,“当然是送你们去引章院了,等把你们安全送到,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钟钰好奇地问,“引章院在哪啊南师姐?” “引章院在慕名峰,离这儿不远。” “南师姐,那以后我们是不是见不到你啦?”何珍珍也忍不住开口,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几个孩子都依赖上几乎每日都与他们相处的南烟。 南烟拍拍她的肩,“都是水月宗弟子,日后总有机会相见的。” 不得不说,虽然龚师叔为首的修仙者们也并不多冷傲,但南烟是真的脾气非常好,一点儿修仙者对凡人的骄矜都没有。 她有问必答,崔近月也随大流想要解惑,“南师姐,龚师叔他们去的地方是哪里?” 南烟回头看向她,这几个小孩子里,崔近月不怎么爱说话,没让人操心过,存在感很低,可南烟就是觉得,她很特别。 冥冥之中的感觉,让南烟一直都留意着她,此刻自然耐心道,“那是功德堂,宗门做任务的地方,我此次去凡人域,就是接了宗门任务呢,你以后修为有成,也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 “有报酬吗?”崔近月直接问。 南烟愣了一下,掩嘴轻笑,“自是有的,不过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入了引章院,老师都会教导你们这些的。” 水月宗的规定就是,由引章院一同教导新入门弟子,免得从别人那里听来杂七杂八的东西,误导他们修行。 之前钟钰求她多说些水月宗的事,南烟就说过这条规矩。 崔近月便没再问什么,几个孩子继续跟着南烟往前走,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到了引章院。 引章院当然不是个院子,它由七座山峰组成,每一峰之间由悬桥连接,便成了一处风水宝地,被统称为慕名峰引章院,否则的话,也安置不下所有的外门弟子。 这里每十年都会来新的弟子,却不是所有弟子都能进入内门,若在筑基期蹉跎,那他们几十年都只能待在引章院,多年下来,慕名七峰从没断过人。 引章院也有一道小山门,南烟拿出弟子令碰触门上铜环,下一瞬,崔近月就看出山门似是褪去一层薄纱,变得更为真切。 南烟没等他们问就解释,“整个慕名峰都笼罩着一层结界,外人不得进,宗门弟子也不是随意就能来的,这都是为了保护你们。” 崔近月举手,“水月宗所有地方都有结界吗?” 南烟不失礼貌地一笑,“只有引章院有。” 崔近月明白了,引章院一群小菜鸟,没结界保护不行,而其他地方都是筑基期以上的弟子,当然不需要设什么结界。 进入引章院后,南烟带着他们去主事堂,恰好碰见掌院穆谦,“穆掌院,从凡人域带来的孩子都在这儿了。” 穆谦打量着几个孩子,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这几回苗子怎么都这么少?” 他身为引章院掌院,慕名峰大长老,已至元婴修为,带过不知多少届新入门弟子,南烟二十年前进入引章院,正是他说的这几回里的苗子,完全不敢搭腔。 穆谦朝她挥挥手,“你先回去吧,这几个孩子交给我来安排就好。” 南烟松了口气,对穆谦行了一礼,又看了崔近月四人一眼,便大步离开了。 几个孩子面对长相并不算慈和的穆掌院,颇有些畏惧,然而这位掌院在问过他们的名字后,亲手在几个木牌上写下他们的名字,让他们带好,就将他们带到了一处五人间小院子,全程都没斥责为难他们。 “长途跋涉的,你们先好好歇息。”穆掌院说着,顿了一下,“等人齐了再说。” 他甩下这么一句话,就潇洒走人了。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该做什么了,还是崔近月先推开了一间屋子,只见里面寝具被褥一应俱全,没有半点灰尘,想来是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地方。 另外三人见状,都有样学样打开其他屋子走了进去。 水月宗财大气粗,对新入门的弟子也不吝啬,这处小院外部环境极好,灵气十足,而房间里,也是什么生活用品都给他们备齐了。 崔近月伸了个懒腰,这里就是她的新地盘了。 她准备关门好好休息,另外三个小孩却又齐齐走到她门前,眼巴巴瞅着她。 连十二岁的何珍珍都是如此,“胡师妹,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崔近月看着这三小孩一副以她为首的样子,抽了抽嘴角,“睡一觉,然后去吃饭。” 何珍珍犹豫道,“可是穆掌院只交代我们在这里好好歇息,我们能出去吗?” “这或许是穆掌院对新弟子的历练呢!”崔近月忽悠小孩完全不心虚,“他故意什么都没说,就是要考验我们的灵活性,看我们是乖乖在这里饿肚子,还是自强自立,靠自己在引章院生活。” 陆菀儿和钟钰听到这番言论,都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何珍珍也觉得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小脸都皱起来了。 崔近月为了清静,温柔地哄孩子,“听我的,你们都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我们一起出去找晚饭吃。” 小孩们听她这么说了,都乖乖回了自己的屋子。 崔近月关上门,还有点纳闷,真是奇了怪了,她这几个月好像都跟他们说过几句话吧,怎么这几个小孩就认她当“老大”了? 7438倒是知道为什么,天生领袖罢了。 崔近月有种很容易被人信赖追随的个人魅力,她的精神和情绪都稳定到不可思议,似乎再乱的情况下,她也能当定海神针,顶着塌下来的天。 如今虽然成了个八岁的孩子,但崔近月给人的感觉不会变,即使她没露出任何违和的地方,在朝夕相处中,何珍珍几个小孩,都会下意识对她产生信任感。 本来南烟的等级要高于她,可南烟现在离开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那三小孩当然要朝着她靠拢了。 崔近月倒也并没有纠结这个,她说睡就睡,直到夕阳初现才醒来。 等推开房门后,就见院中石凳上的三个无聊猫猫头一齐看向她,崔近月觉得有些好笑,对他们招了招手,“走吧。” 三小孩站起身来,乖乖跟着崔近月出了院子。 崔近月并不是要带他们漫无目的游走,今日从进入引章院开始,她其实就注意到,这里有些道路上有指示牌。 当然,并不是简单粗暴的立牌,而是隐匿于一些花坛或者树木之上,与园景融于一体,不仔细看是找不到的。 引章院弄这些指示的目的,是为了行弟子方便,却又似乎不想弟子连思考都不用,只需要靠指示牌熟悉引章院。 崔近月并不在乎这些用意,她顺着指示牌走,没过多久就带着小孩们找到了叫做食鸣斋的地方,俗称食堂。 在这里用餐的人不少,皆穿着水月宗的弟子服,而崔近月这几个孩子,自然惹来了诸多目光。 何珍珍三个都恨不得缩到崔近月怀里,她却淡定自若地领了饭食,吃完后又带着他们回那处小院。 接下来三天,穆掌院都没出现,崔近月也不闲着,把这一峰能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倒是没过悬桥。 这一路上当然遇上了不少人,她便见人三分笑,遇男弟子喊师兄,遇女弟子喊师姐,甚至,遇到引章院师长就喊老师。 修仙者显年轻,有时候遇到一个少年可能已经几百岁了,水月宗所有人都穿着宗门服饰,她却从未错认。 于是乎,这一峰的引章院弟子,几乎都认识了这位新来的小师妹。 虽然不知名姓,但她的热情平生仅见。 引章院这么多年,都没出过自来熟到堪称恐怖的弟子。 而且,她到底是怎么辨认出师长和弟子的? 第73章 修仙者实录8 水月宗心法讲究顺其自然, 强求无用,是以,引章院弟子虽然修炼紧迫, 但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痴人。 引章院每十年都会来新弟子, 其中不乏天才之辈, 师兄师姐们都会在暗中悄悄注意着他们,从来没见过新弟子能像崔近月这般, 才刚来引章院就无畏无惧, 淡然自若, 完全没有新人该有的小心翼翼。 偏偏,她又不是不敬师长,也不擅闯任何地方,谁都挑不出错来。 可她就是令所有人都觉得有点别扭. 与之相比, 另外三个小孩,才是让他们熟悉的, 正常的。 崔近月不是很在意这些人的别扭心理,她更在意的是, 三天过去了, 还是没人来管他们。 水月宗万里迢迢去凡人域选拔弟子,不像是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若是要磨性子, 也该让他们去做些什么才对, 而不是就这么对他们置之不理。 崔近月甚至已经在考虑,去找那位穆掌院了。 不过也就在当天下午, 崔近月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水月宗在灵洲选拔的凡人孩童, 也被带回来了。 同样是穆掌院, 带着他们来到了供新弟子居住的一排小院前, 将崔近月四人叫了出来,告知他们,他们接下来将一同学习。 崔近月这才明白,之前穆掌院说等人齐了再说,原来是这个意思。 新来的弟子一共十六人,也是十二岁以下的年纪,性子或倨傲或天真或沉稳,不过在穆掌院面前,都是很乖巧的模样。 以防争执,穆掌院安排了他们住进另外三个院子,又将崔近月四人的院子里加塞了一个小孩。 临走之前,穆掌院突然叫了崔近月一声,“胡桃李,晚上记得带新来的师弟师妹们一同去食鸣斋。” 他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集在了崔近月身上,都是新来的弟子,她能被穆掌院委以任务,自然一下子就脱颖而出了。 所有人都在打量着这位叫做胡桃李的……师姐。 而崔近月看着不苟言笑的穆掌院,瞬间明白恐怕自己这三天的行踪,他都一清二楚,却还是没现身解释过一句,任他们“自生自灭”。 此番点名,也很难说是什么意思。 不过崔近月就没怕过谁,她大方应道,“穆掌院放心,我一定把师弟师妹们带过去。” 见这小小女童没有半点诚惶诚恐的样子,穆掌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崔近月还在他身后道了声,“恭送穆掌院。” 见状,所有孩童都下意识跟着她喊道,“恭送穆掌院。” 孩童们各不相同的声音响起,令穆掌院的脚步都顿了一瞬,却还是很快就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崔近月笑着转过身,见一帮孩子都还望着她,有点无语,“都先回去休息吧,吃晚膳的时候我会叫你们。” 这回,他们的声音就齐多了,“是,胡师姐。” 崔近月更无语了,被这么一帮小孩当头儿,绝非她所愿。 然而或许是穆掌院点了她的名,又或许是她看上去就不一般,新弟子里几个面相高傲的孩子,都乖乖听她的话回了院子。 至于被分到崔近月这个院子的小女孩,就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崔近月看了她腰间的木牌一眼,“裘宝珠?” 样貌珠圆玉润,一看就是被家里富养着的小女孩脆生生道,“胡师姐,有何吩咐?” 崔近月带着她坐到院中石桌旁,何珍珍三人也都靠拢了过来。 “能与我说说灵洲的仙门选拔吗?”崔近月有点感兴趣,尤其是,选拔出的小孩,比凡人域多这么多。 裘宝珠刚刚七岁,不过思维说话都很有条理,对崔近月知无不言。 崔近月从她口中得知,原来灵洲不只有修仙宗门,亦有凡人城镇,居住着许多普通人。 一开始,是一些修仙者没有灵骨的后代,无法在仙门生存,只能在山下村落生活,后来,是一些偷渡来上三域寻仙的、求药的、做生意的人。 经过千年万年的留存,这些无法修仙的凡人建造了城池,有先祖大能庇佑的成了世族,家中有修仙者当靠山的成了新贵,没有什么根基的则是平民。 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生孩子,生出有灵骨的孩子。 在灵洲这种地方,只要不躺,都能活下去,可想要风光,那就必须修仙。 之前大家族比平民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能联系仙门把有修仙资质的孩子送进去。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灵洲的仙门也开始十年一度,在上三域的各个城池进行选拔弟子,这种优越就渐渐消失了。 因着这里灵气充裕,也能吃到些灵食,灵洲选拔出的孩童,总是要比凡人域多一些。 不过比例并不多夸张,而且很多人都知道,天道比较偏爱凡人域的弟子,他们的修行比起灵洲本地人,会更顺畅一些。 也因此,很少会出现灵洲弟子为难凡人域弟子的情况,毕竟修为见真章,谁都不想几年几十年过后,巴掌回旋到自己脸上。 当然,要让这些灵洲弟子对凡人域有多热情,也是不可能的,小孩子都有自尊的,还不像大人那么势利。 崔近月却是个意外。 裘宝珠他们这一批的孩子,最大的跟何珍珍一样十二岁,还有好几个名门出身的小孩,却甘心情愿叫她胡师姐,这就是认可了她的意思。 崔近月有点疑惑,“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嗲妹妹裘宝珠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真诚道,“可是师姐,你都被穆掌院指定了,穆掌院说我们都是你的师弟师妹,那你就是我们的大师姐呀,我们肯定都听你的。” “穆掌院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啊?”崔近月跟她开玩笑。 裘宝珠闻言,嗲嗲的声音都颤了一下,“那可是穆掌院,元婴道君,水月宗二十四位长老之一,地位仅次于掌门和十二峰主,师姐,我们当然都要听穆掌院的了。” 崔近月察觉要素,“你好像知道很多关于水月宗的事?” 裘宝珠表情变得惊讶,“我想拜入水月宗,当然要多了解这些事情了,师姐你不知道吗?” 不,你师姐不知道。 崔近月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些灵洲小孩地处优越,不仅能提前了解学院,还能选择专业对口,完全不知道凡人八域小孩入学都是盲选的,更别提了解哪家学院教资强了。 她捏了下眉心,正要让裘宝珠回去休息,一旁听了许久的三小孩突然有了动静。 先是何珍珍,犹犹豫豫地开口,“胡……胡师姐。” 再是每说一句话都恨不得喊她一声师妹的钟钰,很干脆道,“胡师姐。” 陆莞儿看了看突然改口的两人,又看了看崔近月,也跟着喊,“胡师姐。” 连裘宝珠也不由得随着他们一起,“胡师姐。” 崔近月好笑地看向他们,“你们这是添什么乱?” 何珍珍叫出口后,反变得坦然起来,“裘师妹说的没错,他们都听穆掌院的,认你为大师姐,那我也要认,若还当你是胡师妹,我可当不了大师姐。” 钟钰也拼命点头,奈何肚子里没啥墨水,只能跟着道,“我也是我也是,我可当不了大师兄,所以,以后你就是我师姐了。” 陆莞儿则坚定道,“胡师姐就是师姐。” 崔近月看着这几个认真的小孩,有被可爱到。 她倒也不扭捏,之前喊师姐师兄不含糊,现在被喊师姐,也没觉得有什么受不住的。 “行,你们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崔近月站起身,让他们都回房间休息,五人便就此散去。 夕阳下落,崔近月带着十九个小孩浩浩荡荡往食鸣斋而去,之前她独自一人到处逛时就已经很招摇,如今带着这么多很明显以她为首的新弟子,路上遇到的人,都不由投以奇异目光。 崔近月却满不在乎,叫人就喊,不仅如此,她身后的十九个小孩也跟着一块喊,让那些师兄师姐们反而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这一届的新弟子,都这么不认生的吗? 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默认了以她为首,崔近月带着弟子们吃了饭后,又被管事通知,带他们前去领弟子服。 其他弟子都不禁去看崔近月,她只能道,“放心,我知道在哪。” 没走任何冤枉路,崔近月就带着人来到了与主事堂方向相反的内务楼,领到了属于新弟子的衣物。 水月宗的宗门服饰几乎没差别,都是以水蓝色为底,白色为衬,男子是长袍,女子是衣裙,胸前绣着水月宗的宗纹,无论是走动还是静立,都很是飘逸仙气。 离开内务楼,所有人都珍惜地抱着自己的两套弟子服,生怕掉到了地上。 翌日,这批新弟子都换上了水月宗的弟子服,无论本身脾性如何,这么一看,皆有了些仙门弟子的范儿。 而崔近月再次准确无误将所有人带到了引章院的学堂,煦风斋。 穆掌院已经等候在此,看着崔近月领着十九名新弟子向他问好时,嘴角竟罕见露出一丝笑意。 “欢迎来到引章院。” 第74章 修仙者实录9 引章院对新入门的弟子一视同仁, 就算有些人已经事先了解过不少知识,也会被安排上同样的课程,无论是修仙体系、宗门戒规, 还是阵法符箓、药草灵丹, 全都要学。 不管他们是聪明还是笨拙,入了引章院, 便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入睡, 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没人能够堕懒,必须不断前行。 而想逃离这种生活,只有一条路,成功筑基, 升入内门,或入主峰,不过到了其他地方,可能又是另一种卷法, 仍然不容懈怠。 总而言之就是, 修仙界不允许摆烂。 当然,他们要上的第一课, 也是最重要的一课,便是引气入体。 穆谦从掌管引章院开始,就一直是所有新弟子的引路人,由元婴道君亲自教授引气之法,新弟子们又都是身有灵骨的, 进入炼气阶段并不会艰难, 只是分时间长短而已。 将引章院一些必须遵守的规矩说完后, 穆掌院一挥广袖, 二十名弟子的桌上便陡然出现了一块白玉质地的石头,表面流光溢彩,仿若有流沙气雾附着。 大概有七八岁孩童的拳头大小,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灵石了。 穆掌院一脸严肃地对他们道,“这是上品灵石,里面蕴含的灵气非常纯粹,灵石与自然灵气不同,更好吸收炼化,再配合我宗的心法口诀,能让你们更快的引气入体,且这么小小一块,就足以让你们打好基础,稳固炼气初期修为。” 他让所有人闭上眼睛,触摸着灵石冥想,“澄心定意,抱元守一,存神固气,真清真净……” 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念口诀,孩童稚嫩之声合在一起并不吵闹,反而真如口诀一般,杂思尽去,只余坚定之念。 不知念了多久,崔近月倏然感知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韵律。 穆掌院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只剩下了孩子们如出一辙的整齐声音。 崔近月控制着自己没去触碰灵石,怕一下子就把里面的灵气吸干了,然后还不够她养出灵息,肯定会被穆掌院看出什么来。 可她万万没想到,即使她距离灵石尚有半指距离,在她感知到口诀带来的玄妙后,灵石表面的那层流雾就倏然顺着她指尖钻了进去,与平日里空气中又轻又散的灵气不同,灵石里的灵气既纯粹又霸道,很快就冲击得崔近月丹田都暖了起来。 崔近月第一次吸取这么庞大精纯的灵气,都有点舍不得松了,可若是这块灵石被她用光了,还无法成功炼气,那该怎么办? 她刚这么想着,指前的灵石就闪了一下,最后一缕灵气都钻进她指尖,才归于平静。 之前灵石表面上的淡淡流光消失不见,虽然模样不变,但看起来已然成了块灰扑扑的普通石头。 崔近月睁开眼睛,看到灵石变成这样,人都傻了。 与此同时,这回吸收的精纯灵气终于不再完全被吞没,而是在她丹田中盘旋,那股暖意也变得滚烫,她都不需要做什么,这些灵气就如被火焰炼化了一般,终剩一缕金色清气,留存在了她的丹田里。 这缕清气很淡很轻,可确确实实,她一直吸收灵气不见变化的丹田,有了东西。 她甚至能“看”见,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感觉。 灵息已化,进入炼气,此刻,她终于真正踏上了修仙大道。 这边灵气涌动的动静,当然瞒不过穆掌院,几乎就是在崔近月灵气化灵息的一瞬间,他睁开了眼睛。 穆掌院带班几百年,不是没见过天赋高到变态的学生,崔近月本就在他那里有了姓名,就和南烟的直觉一样,他也觉得这个孩子很特别。 因此,她如今成功炼气,并没有让他意外。 不过这个速度,还是很让穆掌院满意的,他心想,看来这回又出了个灵骨极强的好苗子。 他嘴角带笑地走到崔近月面前,见她睁着眼睛发愣,以为孩子是被惊着了,正要说些什么,就看到了她身前的那颗灵石。 穆掌院,“?” 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赶紧去摸崔近月的脉,边摸边吼,“这可是上品灵石,你竟然把里面的灵气吸光了,你才刚引气入体,怎么能吸收这么多精纯的灵气,你可知这样会爆体而亡……嗯?” 穆掌院突然住了口,表情也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他盯着崔近月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崔近月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一睁开眼睛它就成这样了,掌院,我不会有事吧?” 穆掌院松开了手,满眼复杂地看着她,“你静脉平顺,吸收的灵气已经化为己用,也已经进入炼气期,应当不会有事。” 崔近月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穆掌院却有点不好,这么多年来,他竟是从未见过崔近月这样的情况。 初次吸收这么多灵气却没有半点不适,还顺顺利利成功炼气,简直史无前例,毕竟吸收灵气过度会爆体而亡,是前人的血泪教训,不过多出现于炼气期之后妄想狂嗑灵石进阶,又无法将庞大灵气化为己用,当然就只能被撑爆了。 然而一般来讲,崔近月这种新入门的弟子,便是顺利引气入体,也应该只能吸收一点点精纯灵气才是。 否则,他都不会说一块上品灵石,足以供他们稳固炼气初期修为的话。 崔近月这样的情况,穆掌院闻所未闻,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一看崔近月就知道,问这孩子也没有,她明显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穆掌院心中百转千回,表面却不显,眼见其他小孩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连口诀也不念了,他便转身回了教台。 “继续静心引气。”他肃然道。 所有孩子闻言,再是羡慕胡师姐已然成功炼气,也不敢再多看她,又继续认真念起口诀,感应起灵气来。 没人不想当第一,可惜已经被崔近月抢了先,那他们自然只剩了一个想法。 追上胡师姐的步伐,以及,不当最后一名。 崔近月知道穆掌院还在看着她,便不抬头,作安静乖巧状,默默与系统连线。 “小八,我成了。” 7438很为她高兴,“这下好了,你终于炼出灵息,成修仙者了。” 崔近月叹了口气,“可是你也听穆掌院说了,他给的是上品灵石,我都吸了一个多月的天地灵气,再加上这么一块上品灵石才勉强炼气,之后要怎么办?” 这是个大问题,所有修为阶段都分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精进修为所需的灵气也各不相同,她之后想进阶,肯定也是只靠攒天地灵气不够,还要吸取灵石里的精纯灵气才行。 而她现在刚进引章院,还得老老实实学习,从哪能搞到灵石啊? 7438也麻爪了,“如果你只靠攒天地灵气,是进阶不了了?” “那倒不是。” 没等它松口气,崔近月就又道,“就是大概得攒个好几年吧。” 7438顿时一口气被噎得上不去也下不来,“那怎么办?” 问题又被它抛给了崔近月,而她这次却是摸了摸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我努努力,争取三十年实现修为跳跃,绝不踩四十岁的线筑基,怎么样?” 7438嘴一瘪,“可是炼气不葆容颜,你到时候老了怎么办?” 崔近月乐了,“你怎么在意的是这个啊?” “我当然在意这个了。”7438还有点委屈呢,“按照正常的套路,你应该十年就结金丹化元婴才对,再不济,也不能三十年才筑基啊,人家大佬都开挂修仙的,凭什么你就这么难啊!” 崔近月在心里哈哈大笑,“小八,在你心里我这么厉害的吗?” 7438咬牙,“你还笑的出来,你是真不怕到时候飞升的时候是个没牙老太太是吧?” 崔近月没想把它惹毛了,赶紧道,“行行行,我想办法好吧?” 7438哼哼唧唧不说话,它还是做好宿主飞升时是个老太太的准备吧! 崔近月和系统的担忧无人知晓,待这第一堂课结束,仍只有她一人成功炼气,穆掌院离开后,所有小孩都聚到了她身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不仅如此,他们还一口一句“胡师姐你好厉害”,“不愧是胡师姐”,“胡师姐乃我辈楷模”,“胡师姐当为我辈第一人”。 崔近月当然不会被彩虹屁打倒,一脸严肃地表示,“我只是侥幸而已,你们不要着急,我相信你们也可以的。” 见她丝毫不倨傲,还温柔鼓励他们,这些小孩都感动得不要不要的,甚至有人眼泪汪汪道,“胡师姐你好像我娘啊!” 崔近月表示,大可不必。 接下来几天,新弟子们上的都是这一课,因为穆掌院表示,只有所有人都引气入体,才能进行接下来的课程,所以,大家都憋了劲想要觉醒。 好在都是有灵骨修仙的小孩,即使慢上一些,也都陆陆续续成功炼气了。 而他们上的第二课,便是何为水月宗。 第89章 修仙者实录完 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 崔近月就倏然挥刀,刀锋携裹着灵气朝左前方而去。 怪异至极的啸声响起又归于静谧, 崔近月朝那个方向走去, 其他人默默跟在她身后,行了十数丈,便见覆着绿色鳞甲的藤蔓异植被斩碎了心根,此物缠绕着巨树, 犹如看不见头尾的蟒蛇, 叫人一见就心中发寒, 但已再无生机。 就像没人能看清崔近月那把刀是如何出现的一样, 也没人知道, 崔近月是怎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斩杀了这株异植的。 崔近月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解释了一句, “它有偷袭之意,我索性先下手为强。” 没人问她怎么知道异植想偷袭的,五十人中,崔近月修为最高, 她在异植偷袭他们之前将其斩杀, 不亚于救了他们一回。 他们向崔近月道过谢后,都下意识以她为先,让她成了这支小队的领头人, 想得她庇护。 崔近月坦然接受,她不会特地保护他们,却也不会置他们于不顾。 在这样的秘境中, 团体比个人优势更大, 而有崔近月在, 这个小队便算是有了主心骨,她没有瞎指挥他们,而是认真了解过后,将队伍做了些调整,让所有人在对战中更有优势。 有领头人,有战术,使得崔近月这支小队伤亡很低,收获也颇丰,秘境十日过半,也不过才损失了九人,且都只是被传送出去,而不是真正死亡。 在第六天,这支小队走出了丛林,进入了一片荒野,没了巨树遮挡,空旷的环境反而让人没有安全感,不过相比较起在丛林中没有一点保障,还是荒野更适合他们生存,不会连休息片刻都胆战心惊,怕被突然冒出来的妖兽袭击。 不过崔近月并没有带着小队远离这片猎物丰富的丛林,而是于丛林和荒野中间安营扎寨,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去狩猎妖兽异植。 小队所有人习惯听崔近月安排,明白这样能得到更多积分,倒没人不敢进丛林狩猎。 相比较起他们,别的小队就狼狈多了,崔近月这支小队很快就遇上了另一支只剩十几人的小队。 崔近月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人,韩灵儿。 秘境过于庞大,两百支小队被投送到各种地方,并不容易遇到,能在这儿遇到另一支小队,让韩灵儿等人都精神大振。 秘境团体赛,其中是人越多越占优势的,遇上厉害的妖兽,磨都能将其磨死,反之,人数少了,一不小心就全部淘汰。 因此,韩灵儿远远看到前方那几十人,便心中一喜,直到走近后,她看到了崔近月,不自觉就怔住了。 都是仙门弟子,虽分了队伍,但报了宗门姓名,便顺利融合起来,韩灵儿小队的领头人是她同门师兄,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当下没有询问,待入夜后,才寻了时机问她怎么了。 韩灵儿自然无法告诉师兄,自己猜测崔近月是儿时好友,如若是真,她本该高兴,可韩灵儿又觉得,她好像没那么高兴。 虚境试炼后,她也得了入下一轮的名额,便和其他人一起等待第一名出现,直到看清第一名的容貌和名字,她心绪难言。 之后韩灵儿听说了很多关于胡桃李的事,她是水月宗掌门昭华仙尊的关门弟子,她二十九岁就有了金丹修为,她是虞芷嫣这辈弟子的小师叔,她…… 韩灵儿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六岁那年遇上师尊,被收为长陵域踏雪宗长老之徒,才二十多年的时间,就修得筑基中期修为,连师尊都说,她或许百年便能结金丹。 她没想到会遇上儿时好友,更没想到这位好友能有如此机缘。 摒弃凡尘二十多年,韩灵儿连家人的模样都有些想不起来了,她也惊奇自己竟然能认出崔近月来,胡桃李,胡桃花,一字之差,又如她一般大变样,可她就是觉得,这是她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人。 韩灵儿自己都说不清,她是想是或不是,犹豫良久后,她还是决定问清楚,免了心中纷乱。 崔近月会认出韩灵儿是因原身记忆,不过她没想到,韩灵儿竟会来找她。 韩灵儿与崔近月客套过后,就试探着问,“胡仙子是灵洲人,还是自凡人域而来?” 只这一问,崔近月便知她应该是认出自己了,心下虽惊奇,面上却不露分毫。 “我是云罗域人士。” 韩灵儿心神一震,忍不住直接问,“你……你可知甜水村?” 崔近月面露惊讶之色,“引江府浮波镇甜水村?” 如心头大石落下,却带来更沉重的坠落感,韩灵儿咬了咬唇,眼中也浮现出水迹,“我是韩二丫,你……你是桃花吗?你还记得我吗?” 崔近月变得惊喜,“你是二丫?你说你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来灵洲了?” 韩灵儿见她如此,露出一个笑容来,“是,我当年随我师父来了灵洲……” 韩灵儿将六岁时的经历娓娓道来,崔近月便也告诉她自己来灵洲的缘故,说着说着,就找回了儿时熟悉的感觉。 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两个幼时最亲密的心灵再度依偎到了一起,虽心思不再纯真,但仍然可贵。 崔近月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好像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吧。” 韩灵儿有些小得意,“就算你变了模样,我也能认出来,倒是你,竟然一点没察觉吗?” 她小时候面黄肌瘦,如今却秀丽无双,也不知该不该为旧友认不出自己开心。 崔近月哄她,“全灵洲也没多少人能有你这般美貌,我认不出来才是正常啊!” 修仙洗髓伐经,能将人体开发到最佳状态,通透如玉,玲珑无暇,不过美貌这个东西并不可改,是根据人本身条件而定的。 也就是说,修仙只会把你的美貌拉到最上限,而不是凭空帮你换张脸。 韩灵儿能认出崔近月,是因为她小时候跟现在还是有所相似的,韩灵儿却是不同,她的确是个大美人胚子,可若不是踏入修行路,在甜水村长大,定不会如此美貌。 韩灵儿听她所言,嗔了她一眼,“油嘴滑舌。” 崔近月嘻嘻一笑,两人坐在角落里,旁处有人说话走动,这块地方却有种静谧的氛围。 韩灵儿突然道,“我原本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崔近月仰身躺下,将手臂枕在脑后,“那你如今见到我,高兴吗?” 韩灵儿安静了一下,才道,“高兴。” 她没有回头,没让崔近月看清她的表情。 言不由衷。 崔近月这样想着,而7438在她耳边这样说了。 韩灵儿会与她相认,虽然出乎崔近月的意料,但她能够理解韩灵儿的想法,就像原身记忆里的场景,也许那样的相遇,才是韩灵儿以为的未来,而不是在灵洲,在摘仙大会上,遇到她这位故人。 既然见到了,就忍不住求证,即使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 崔近月和系统走过许多世界,遇见过许多人,怎会看不出韩灵儿的言不由衷。 她不是不欣喜见到崔近月,她只是不欣喜,在这里见到崔近月。 韩灵儿不会知道,她望着崔近月的眸中,有种很微妙的嫉妒色彩。 其实这是很奇怪的,韩灵儿的师尊是化神道尊兰石仙尊,宗门亦是扶摇域第二大宗门,她的资源和起点都不比崔近月差。 然而她还是会嫉妒,嫉妒崔近月拜水月宗掌门为师,嫉妒崔近月已有金丹修为,嫉妒崔近月在摘仙大会大出风头。 即使韩灵儿亦有大好仙途,可她还是像记忆里的原身一样,反过来嫉妒崔近月。 不过崔近月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看破不说破,依然能与韩灵儿说说笑笑。 天明后,两支融合的队伍继续狩猎。 崔近月小队的人对她十分推崇,小队人数又是倍杀,因此韩灵儿小队的领头人韩佼也放弃了权柄,听从崔近月指挥。 韩灵儿看在眼里,心中滋味难明。 然而一天下来,新来的十几人就对崔近月推崇备至,只因她定下的战术非常管用,不会让人作无谓伤亡,而危机时刻,她总是能一马当先,给其他人争取时间。 若论年岁,崔近月在这些人里是最小的,可她给予的安全感,却能比肩他们的师长。 不过秘境的环境一日比一日恶劣,之前在丛林中,他们只需要面对妖兽与异植的威胁,在荒野上,却是时刻不得安宁,遇上的妖兽也更为厉害,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让这些修仙者都扛不住。 崔近月不可能护住所有人,也不可能替这些人杀妖兽拿积分。 很快人数就减了半,有被妖兽伤到退出的,也有自行放弃的,到了最后一天的时候,小队只剩五人,所有人都受了伤,包括崔近月。 已经走到这一步,没人想要放弃,还有几个时辰秘境就会关闭,而这最后的时机,就是仙榜排名的关键。 崔近月几人继续在丛林中狩猎,妖兽七级为圣,八级为王,九级为皇,金丹期对付七级以上的妖兽都很艰难,而剩下的几人里,只有崔近月和韩佼为金丹期。 偏偏,他们遇上了一只九级妖皇。 虎形巨兽将五人冲散,还一尾巴抽得韩灵儿狂吐鲜血,崔近月拖着她狂奔,到了稍稍安全的地方,给她喂下疗伤丹药后,让她先出秘境。 然而韩灵儿不想就此退出,丹药渐渐治愈她的五脏六腑,她不再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白衣却是被染红大半,看起来凄惨无比,可她不愿捏碎传送符。 崔近月有点头疼,她知道小姑娘在犟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劝。 韩灵儿还跟她逞强,“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生死有命我自负,若是被它追上,我还能帮上忙。” 没等崔近月说话,那只妖皇就追了上来,她叹了口气,没有劝韩灵儿离开,而是朝着妖皇飞去。 韩灵儿瞪大眼睛,大喊,“桃花。” 崔近月没理她,现在这情况,她俩跟妖王必须死一方,也因此,她必须拼尽全力。 九级妖皇堪比化神修士,这是崔近月第一次越级打怪,这些年她无数次设想过此种情形,自然也有好些法子应对。 妖皇级别的妖兽铜皮铁骨,也极有智慧,甚至连啸声都能扰人心神。 它在崔近月身上没闻到化神修士的味道,自然对她十分轻蔑,打定了主意把她吞吃入腹,毕竟修士的血肉,对妖兽可是大补。 崔近月已经许久没有酣畅淋漓地打架了,这只妖皇难以对付,却正合她意,连她手里的漂亮刀都因她的战意颤抖起来。 一人一兽战到一起,崔近月劈不开妖兽的身体,却能令它感到疼痛,无穷无尽的灵力让崔近月几乎可以一直与它耗下去,这只妖兽却感觉到了不妙。 它一心生退意,就再不是崔近月的对手。 响彻天际的虎啸成了哀鸣,刀锋终是划开血肉,灵力窜入它的内里轰成一片,如小山般的妖皇轰然倒地,震得丛林都抖了一抖。 崔近月将这具妖尸收进储物戒,便朝着韩灵儿走去。 韩灵儿仍坐在地上没起身,她全程围观了崔近月与妖皇的对战,现在眼睛都是木的。 崔近月到了近前的时候,突然听韩灵儿问,“那是九级妖皇?” 她点头。 韩灵儿又道,“你杀了它。” 崔近月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又点了点头,然后就见韩灵儿用一种非常复杂难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随即,韩灵儿就捏碎了传送符,消失在了原地。 崔近月,“……” 她正大光明问7438,“她在想啥?” 7438摸着下巴道,“大概是觉得你能杀妖王,她杀不了吧。” “韩灵儿很嫉妒你,可是知道差距这么大,嫉妒也嫉妒不起来了,真没想到她这么识相,直接就跑了。” 崔近月失笑,“不然她还留下来干嘛?” 7438晃了晃食指,“按照一般修仙界套路,她这么嫉妒你,当然应该留下来,然后找机会把你害死在秘境。” “她不会的。” 崔近月肯定道,“嫉妒是人类的天性,但能克制嫉妒是本性,韩灵儿本性不坏,她不会这么做。” 7438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有道理。” 如今只剩下崔近月一人,又杀了只妖皇,她却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继续在秘境中狩猎,直到秘境关闭,才被传送了出去。 这一次与崔近月一起出来的人有不少,且皆是在仙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她看着并不起眼,倒不像虚境试炼结束那般惹人注目。 此次秘境试炼,折在秘境中的弟子数以千计,剩下的一半重伤,一半轻伤,经过治疗后,都还能站在广场上,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仙盟的效率极高,没让他们等多久,与上一轮公布结果不同,仙榜挂在了广场旁边的巨大石壁上,字上泛着淡淡金光,能让所有人看清书写的名字。 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是去看仙榜第一是谁。 之前几届,榜首一直都是苏钧求,而现在,一个新名字取代了他的地位。 仙榜第一,胡桃李。 好似空气都寂静一瞬,然后整个天堑湾都嗡嗡作响起来,仙榜其他排位几乎没人再关心,所有人都在议论这新鲜出炉的仙榜第一。 虚境试炼后,这个名字已经为人熟知,可还是没有几人能想到,此届仙榜第一,也会是这个名字。 连崔近月自己,都是狠狠松了口气,她的五千灵石保住了,还能含泪赚十三万五。 随着摘仙大会结束,胡桃李这个名字,传遍了整个灵洲。 毕竟她夺得仙榜第一,都不是冷门,而是邪门了。 要知道之前几届仙榜前三,都是苏钧求古茜舒明舟缠缠绵绵,谁能想到如今会有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然而仙盟向来公正,人们再是不敢置信,也不会质疑仙榜作假。 也就是说,这个胡桃李,是真的凭本事胜过了其他仙门骄子。 随着仙榜流传,崔近月的生平也被扒了个干净,许多人一看她原来是昭华仙尊弟子,就已经有种并不意外的感觉。 再一看她今年二十九岁,金丹修为,独自越级猎杀了九级妖皇,人们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修仙界一直都很卷,可也没卷到崔近月这个地步,二十九岁的金丹,扒拉扒拉之前的修仙史,尚有几个差不多的天才。 可独自猎杀九级妖皇,就离谱过头,显得变态起来了。 连她师尊当年,也没有如此实绩啊! 一时间,崔近月成了所有宗门大佬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所有天骄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头痛,更有不服输的,都暗下决心,下一届摘仙大会必赢过她。 而崔近月一回到水月宗,就发觉修为松动,林掌门沉默过后,亲自替她准备闭关事宜,为她护法。 十年后,崔近月出关,顺利升入元婴期,成为了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元婴道君。 林掌门为了保护这个徒弟,封锁了这个消息,崔近月也知她良苦用心,并没有炫耀的心思。 崔近月的修行太过顺利,总是让林掌门有些担忧,她从未见过修行之人没有心魔,似乎连天道也偏爱她几分,能让人身陨道消的雷劫,都能劈出七彩祥云。 可除此之外,崔近月身上没有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林掌门便也不再纠结,接受了这个徒弟格外受上天眷顾的事实。 在第二次参加摘仙大会前,崔近月一一送走了原身的几位至亲,和韩灵儿一样,在这些亲人即将离世之前,血脉会使她有所感应,来得及去见亲人最后一面。 这些至亲离世之后,崔近月再无尘缘牵挂,唯一和原身有些许关联的,便只剩韩灵儿。 这个聪明姑娘自己想通了之后,并没有疏远崔近月,两人偶有联系,互通兰泽域和扶摇域的消息。 又一百年,摘仙大会如期而至,修真无岁月,初出茅庐的崔近月将其他天骄踩在脚下仿佛还近在咫尺,这一次,苏钧求等几人都将满千岁,全都憋足了劲想要摘得最后的荣耀。 可惜的是,崔近月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同样是元婴修为,可不管是虚境还是秘境试炼,她的得分就是领先所有人,守住了仙榜第一的位置。 苏钧求古茜舒等人年龄到了不再参加摘仙大会后,灵洲又有了许多后起之秀,可崔近月千岁之前,始终霸占着第一不放,没人能打败她,比她师尊还要霸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提起崔近月,就不再是昭华仙尊的弟子,而是桃李仙君。 她晋升元婴道君的时机已不可考,但她的年轻和她的修为一样让人津津乐道。 在八百岁的时候,崔近月顺利度过百重雷劫,晋升化神道尊,打破了灵洲万年来修士晋升的记录,为全灵洲传唱。 也就在这一年,林掌门放心闭关,由大弟子代执掌门之务,三个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崔近月为辅,上三域暗流涌动,无数目光都集中在水月宗之上。 可碍于崔近月和十二主峰的峰主们,并无人敢真的做什么。 待林掌门出关后,水月宗多了一位大乘期掌门,而上三域,有了第四位大乘老祖。 实力本就不逊于三大宗门的水月宗,一跃成为与归元宗飘渺宫太一门并列的宗门,青玉宗踏雪宗通通被甩到后面,再不能同日而语。 林掌门晋升后越发超然,再不理俗事,便挑了个日子,正式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沈清鸾。 崔近月以为,林掌门自此就会像其他老祖一样,在洞府中闭关,等待飞升时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掌门选择了游历天行大陆,崔近月想要跟随,她也应允。 师徒俩走遍五洲十三域,什么样的秘境险地都敢闯一闯,有过惊险危机,但更多的,却是感应天地所得到的愉悦轻松。 不管是蛮荒大泽的诡秘遗迹,还是魔域冰封千万里的上古归墟,妖域崩坏后死生不入的黄泉之荼,对崔近月来说,都是极为广阔的天地。 崔近月在这些地方呆了几百年,仍没探索出全部的奥秘,而这些年里,她的修为飞速增长,有林掌门从旁指点,她创立的功法也越来越完善,且很有水月宗那种“顺其自然,强求无用,随性而为,当是至真”之感。 林掌门知道她没有完全修习水月宗的秘法,却从来不问她的秘密。 崔近月有时候都觉得,师尊收她当弟子,是为了当菩萨来的。 一千三百岁时,崔近月于妖域晋升大乘境界,千重雷劫过后,无上道蕴萦绕心中,崔近月瞧着这世间的一切,都觉欢喜而平静。 崔近月以为林掌门会先于她飞升,然而却是她在林掌门之前,感应到天道召唤,她不太确定,是真的时机已到,还是此方天道迫不及待想把她送走。 就像之前几次历劫时一样,万重雷光加诸于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化为齑粉。 崔近月心中没有魔,唯有一问。 你修仙所为何? 飞升成仙。 飞升成仙。 飞升成仙。 似是问了千万遍,崔近月也答了千万遍。 雷光照亮了整个灵洲,指引着无数修士观此飞升之劫,林掌门率水月宗众人于群山之之巅,注视着自己最小的弟子,度这最后一劫。 七七四十九日后,天雷消散,霞光漫天,成仙者踏登天之梯,她回眸一瞬,甘霖降世,世人皆拜。 自此,乘风归去,渺无踪迹。 第90章 以网红之名1 炙热的夏天, 城市中空气闷燥黏腻,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在崔近月待在空调房里,她打开冰可乐一口闷掉半罐, 打了个爽歪歪的嗝,“还是现代社会好。” 7438看着她一副邋遢宅女的样子, 有点新奇,“阿月,你怎么受得了的?” 系统指的是, 狭□□仄的出租屋, 脏乱差的卫生环境,以及, 肥胖油腻的原主本身。 崔近月现在很胖, 一米七的身高,两百多斤的体重,弯不下腰不说,连走路都不灵便, 让7438看着都替她累。 与之相反, 崔近月或许是在上一个世界修行太久了, 性子变得更为平和, 或者说佛系。 她又喝了一口可乐, “感觉还行,我还是第一次当胖子。” 7438捂脸, “可蒋晴的愿望是变大美女啊!” 崔近月现在的这具身体,叫做蒋晴,农村出身, 父亲是农民工, 母亲在家务农, 还有个小十岁的弟弟。 原身从小就胖,小时候长相还算清秀,然而到了青春期发育,长了满脸痘痘消不下去,便成了别人口中的丑女,家境、外貌、性格等因素,都让她不愿意跟别人接触,永远低着头,永远独来独往。 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考上了大学,即使只是二本,也是他们村近些年唯一的大学生。 原身带着父母的期望进入城市,却发现自己在这片广阔天地中更加渺小了,学校里少不了攀比,而她只有贫穷和貌丑,这让她越来越自卑,也越来越沉默,连交朋友的勇气都没有,上了四年学,同一宿舍的人都不怎么跟她来往。 大学毕业后,原身进了一家小公司实习,因为工作压力大,她暴饮暴食,变得更加肥胖,脸上的痘痘也更为严重,走到哪儿都让人露出嫌弃表情。 而就在前几天,她更是因为犯了个小错误,被公司直接辞退。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肯定是因为她脸上这么多包着脓的痘痘,看着太恶心了,身上还总有股臭味,肯定连澡也不洗,所以主管都受不了她,不然这么小一件事,哪至于就让她走人。 原身回家后大哭了一场,却不敢颓废,为了生存,她必须找到下一份工作,即使这个一线城市待她没有半点温情,她也想留在这儿。 再然后,崔近月就来到了这里。 这是个很普通的姑娘,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生,崔近月还知道她的未来。 在城市蹉跎数年后一无所获,只能回了老家县城上班,却又在相亲市场上没什么优势,三十多岁也没嫁出去,然后得了恶性疾病,短短两个月就没了。 她死之后,父母伤心了一阵子,可没过几年,他们就走出了女儿死亡的阴霾,亲戚怕惹他们伤心,也不再提起她。 她被遗忘了,没在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亲人、朋友、同学,都没再想起有她这么个人。 她孤独降生,孤独死去,好像来世上一遭,只是为了吃苦头。 原身身上没有任何爱恨情仇,没做过什么坏事,可也没本事行善举,她短短三十多年的人生乏善可陈,一页纸都记不满,是芸芸众生里最渺小的沙砾。 她不甘心,于是,有了崔近月的到来。 原身要换一种活法,她想要试试当大美女的滋味,她想要很多人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她想要有精彩的一生,她想要有人真心喜欢她。 崔近月接收到原身的记忆,发现她似乎并没有特别幸福的时候。 原身小时候因为是女孩,被家里放养,后来弟弟出生,她就要开始帮家里做事,没了任性玩耍的权利。 上小学时她不怎么懂事,挨打也过一夜就忘了,直到上了中学,她被迫懂得美丑,懂得贫富,一塌糊涂的青春期持续到上大学,她始终是人群里最不起眼,或者说被嘲笑的那一个。 小县城的学生不懂得何为校园霸凌,她被起外号,被人骂丑,泪水都只能往肚里吞,可能作为农村孩子,她唯一的优点就是心理没那么脆弱,又接触不到外界的太多信息,直到上大学才明白,她曾被霸凌。 而对旁人来说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在原身的记忆里,也是一片晦暗,她留着厚重的刘海,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人,偷偷减肥到低血糖,只在校医那里感受到一点关心。 同宿舍的女孩跟她比起来,就像是白天鹅和丑小鸭,每每触及她们纤细的腿,和白到发光的皮肤,她都会被针扎了一样移开目光。 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她只是绝望,她觉得自己永远变不成漂亮模样。 而走出象牙塔后,她在社会上受到的打击更多,接收的恶意更是多不胜数,她的身材、容貌、性格、为人处事,都让她不被喜爱,甚至成了恶意发泄的对象。 不管是在大城市还是小县城,都会有人在背后偷偷鄙夷她上不得台面,连亲戚也是如此,她都知道。 直到死亡,她彻底解脱,可其实,她也并不想就这么死去,被所有人遗忘。 原身后来也会想,或许她不读书,不走出大山,也许她不会那么痛苦,每时每刻都幻想着能有另一种人生。 当然,她三十多年的人生,也并不都是苦的。 被妈妈抱在怀里哄睡,被爸爸用竹篓挑着去赶集,会因成绩表扬她的老师,借卫生巾给她的女同学,生病给她药的舍友,送过她水果的房东太太,这些记忆里的善意,支撑着她走到了最后。 崔近月并不奇怪,是回到她22岁这一年。 虽然刚毕业,失去了第一份工作,但避过了之前羞耻难堪的青春期,也避过了后来灰暗无望的尴尬境地。 这时候,是她最有希望的时候。 崔近月继承了原身的记忆,笨重的身体,以及好胃口。 咕嘟嘟喝完一罐可乐,崔近月又拆开一袋薯片吃,胖子的手很不灵活,她吃着吃着就掉渣,弄得衣服上都是碎屑。 7438有点惨不忍睹,“你再这么吃下去,什么时候能减下肥啊?” 崔近月摇摇头,“放心,这个世界有点灵气的。” 7438皱起小眉头,“你不会想修仙吧?小心被此方天道赶走啊!” “这点灵气修不了仙。”崔近月摇摇头,“不过改造这具身体够了,女修有那么多美容功法,我都记着呢,随便来一个,我都能变得干吃不胖。” 所以,她是不担心减肥这件事的,7438便也放了心。 不过看着周围杂乱的幻境,假性生命体也不由嫌弃,“你吃饱了还是把家里打扫一下吧,都有味道了。” 原主并不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她人太胖,弯腰都困难,打扰一次卫生不亚于要她的命,从租下这间屋子的几个月以来,她都没怎么打扫卫生,东西堆的到处都是。 她觉得自己丑,连镜子都不敢照,更别提打扮了,什么化妆品香水甚至沐浴露都不用,可就算是这样,前公司同事说她身上有臭味也不对。 现在正是夏天,胖子又特别容易出汗,她作为实习生跑来跑去,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身上才会有味道,哪至于澡都不洗呢? 然而没人关心这个,人们只能看到她满脸痘,皮肤黄,胖得走路都喘,自然怎么恶意揣测都不为过。 如果不是她成绩特别好,仅凭着她的样貌,她其实是过不了这家小公司面试的,当然,就算侥幸留下,她也还是被辞退了。 崔近月不是很想住在这里,然而她打开手机余额确认了下,原身的全部财产是七千多块,现在毕业了,家里不会再给她钱,想在这个城市活下去,就必须立刻找到工作。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个别墅小区,安全有保障,房东把自家别墅三层分成一个又一个小房间,都自带卫生间和小厨房,空调冰箱也都有,一千八百块一个月。 在寸土寸金的s市,这样的房子已是外来打工人最佳居住地,想住得更好,得加钱。 崔近月叹了口气,觉得薯片都不香了,“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7438看着她现在胖乎乎的大脸,忍不住笑,“你准备怎么办?” 崔近月早有了主意,“当网红吧。” 7438无语,“阿月,不是我打击你,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当网红?” 原身这具身体开局真的非常不利,胖也就算了,她的满脸痘才是灾难,她的五官本就被肉挤的看不明晰,再加上糟糕到极点的皮肤,是真真很辣眼睛。 如今不是没有扮丑的网红,可绝不是原身想要的结果,崔近月也不能乱来。 崔近月数着手指道,“她要变美,要很多人知道她,要有人喜欢她,要过的精彩,除了进娱乐圈就是当网红,我现在这个样子,娱乐圈是进不去了,网红还可以努努力。” 7438不想打击她,“那你想走什么路线?” 崔近月轻笑,“当然是逆袭了,从古到今,这都是热门话题,从我现在这个样子到大美女,你觉得别人感不感兴趣?” “只是普普通通的减肥,都会有人关注,那如果我在他们的目光下慢慢变成美女呢?小八,人类除了爱凑热闹,还喜欢养成,我的蜕变足够大,带给他们的满足感就越高。” “这些关注我完成逆袭的人,会成为我最忠实的拥趸。” 7438听得眼睛发亮,又有些担心,“可是这样一来,他们的标准也会很高吧,如果你无法给他们足够的惊喜,结果可能会不尽人意。” 崔近月不觉得这有什么,“你不懂,所谓养成,就是加滤镜,而我的功法,能让滤镜成真。” 互联网一切皆可养成,明星,宠物,作家,up主都行,没道理网红不行,这个世界还没有逆袭养成这一类的网红,她会在观众面前展露最初的狼狈,也会在他们的见证下,变成他们期盼的样子。 减肥逆袭美女真人秀,buff叠满,崔近月又有挂,不怕会反噬,而且其实不管有多少水花,都是她赚了。 7438深觉有理,立即摩拳擦掌,“那阿月你现在就开直播吧,放心,有我在,没人敢骂你。” 崔近月却摇头,“不,我还要做些准备。” 7438不明所以,然后就发现崔近月说的准备,竟然是搞钱。 在修仙世界走一遭,崔近月点亮了许多技能,比如现在,她都不需要系统帮忙,掐了一卦后,就中了五十多万。 崔近月不贪多,分了7438一半,让它继续钱生钱后,就迅速用这些钱租了新房子,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坐北朝南,拎包入住。 换了新环境,崔近月也没立即开直播,她用了半个多月的功夫引气入体,慢慢蕴养这具身体,很快就瘦到两百一十多斤,脸上的痘痘也消退不少,看上去不再那么吓人了。 崔近月这才在国内第一平台喵乎开启了直播。 第91章 以网红之名2 喵乎的流量很大, 每天在平台直播的人不计其数,百分之九十九都无人问津。 而剩下的百分之一,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可以被称之为出圈网红, 就是出了喵乎也能有大把人认识,还有粉丝团,排场堪比小明星。 崔近月刚开始直播,半小时过去只误入了几个人, 弹幕空空如也,没人有发言的**。 崔近月把所有美颜都关了, 呈现出来的画面极度真实, 就是一个脸上皮肤问题严重, 五官形状也不清晰,穿着宽松大t恤的大胖子在做运动, 又笨拙又狼狈,看上去没有半点美感。 她这个基数根本不能做剧烈运动, 崔近月自行发明了一套动作, 极是轻缓, 仔细看还有种特别的韵律, 全套动作做完差不多一个小时, 她中间停了数次, 仍是大汗淋漓, 身上的衣服都湿完了,等再做完拉伸,一个半小时就过去了。 崔近月全程没有跟观众互动,等做完运动, 发现直播间竟然有两个人看到了最后。 她对镜头笑了笑, “谢谢小猫不叫和云淡风亲观看我的直播, 今天就到这里了,拜拜。”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关了直播。 7438有点为她着急,“阿月,真不用我帮忙吗?” 如果有它帮忙,只需要小小篡改平台算法,能让更多人注意到她的直播间,还不会被注意到。 崔近月却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用了,我不是只有直播,你帮我别的忙就好。” 既然要走网红路线,自然要把版图推得大一点,崔近月计划不止是在喵乎每日直播,她还将记录每一天的生活,剪成vlg,发送到g站、云客、x音等平台,全方位覆盖观众。 这些都少不了7438帮忙,有它在,崔近月才能事半功倍。 至于在平台数据上做手脚,就不必了,虽然崔近月的存在本就是一种不公平,但她还是更喜欢遵守规则,尽力维持公平。 在喵乎上的每日规律直播,让崔近月渐渐收获了十几个固定观众,每日观看也达到了一百多人,弹幕都是些鼓励之语。 等到一月过去,她改了直播间名字,从210下降到199,跌破两百斤大关,一下子就迎来了小小的流量巅峰,改名后的直播涌入了五百多人观看。 【被安利来的,第一次看直播减肥】 【主播怎么这么胖?还长那么多痘,辣眼睛】 【主播真的每天坚持直播减肥吗?】 【就是这胖妹子要减肥一百斤变大美女?】 崔近月仍是不与观众互动,只专心在地毯上做着运动,虽然气喘吁吁,但比之前要显得从容了一些。 这一点,她的老观众都有发言权。 【我每天都来打卡,亲眼看着晴天瘦下去的,坚持真的有用】 【虽然只是瘦了十一斤,但晴天变化好大呀!】 【晴天现在已经是个灵活的胖子了】 【晴天不仅瘦了,还白了,痘痘也消了好多】 【我敢打赌,晴天瘦下来真的会变大美女】 直播的尾声,崔近月走到镜头前,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模样。 现在的崔近月满脸是汗,皮肤红润至极,使得脸上的痘痘看起来也不那么严重了,虽然五官还是被肉挤成一堆,但她白了一点后,便不再显得狰狞,反倒颇有几分圆嘟嘟的可爱感。 她看了看弹幕,对观众道,“没吃药,没打针,纯靠运动,健康减肥,大家可以和我一起加油,变得越来越健康。” 这话半真半假,崔近月能变成现在的状态,运动只是一部分,她真正靠的,是灵气蕴养,功法美容。 不过她直播时所做的动作对身体助益很大,如果有人跟着一起练,就会发现是真的能强身健体,至少她现在已经不再觉得身体太过沉重了。 当然,现在这些观看她直播的人,都只是凑热闹而已,相信她减肥成功变美女的,一个都没有。 倒是g站和x音这样的平台,崔近月发的视频播放量都在逐步上升,评论也日渐增多。 她每天都会发视频,分享一日几餐和运动,生活碎片,以及一些想说的话,成熟的剪辑,轻快的节奏,让她缓缓聚集了一波粉丝,好些人都相信,她一定能减肥成功。 而他们,都愿意一路见证。 连7438也不得不认同崔近月所说的,养成的概念,即使现在的网络环境乌烟瘴气,人们也还是很喜欢看一个人慢慢变好。 不管是容貌、生活,还是梦想,谁会不想看逐渐变得美好的过程呢? 有很多人给崔近月发私信,说看着她的视频就觉得很美好,网络传递的意义大概也在于此。 当然,也一些人隔着网络就肆无忌惮攻击羞辱她,恶意扑面而来,7438气不过,就会给那些最特别臭的人教训,爬进网络数据让他们在现实中出丑,不敢再随意喷粪。 崔近月倒是不会为这些生气,仍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直播记录了她全部的变化,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让脸上痘痘全都消失,皮肤也日益变白,回看起几个月前,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随着她五官显露,皮肤白皙后,她各平台的粉丝都迎来了飞速增长。 每天的喵乎直播,都有十万+在线观看,而其他三个平台粉丝都破了五十万,有网红孵化平台想要签她,她一概不理,连广告推广都不接。 来到这个世界四个月的时间,崔近月瘦到了164斤,她现在虽然还是个胖子,但已不会显得笨重。 原身个子有一米七,比例也不错,随着各个部位的消减,她已经显得骨肉匀称起来,一双大长腿也初露锋芒。 而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皮肤,原身从小生长的环境导致她白不了,人再一胖,不注重饮食,垃圾食品吃多了,肝脏也都不健康,皮肤自然是黄里发黑,惨不忍睹。 崔近月到来后,以灵气蕴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浑身都变得白里透红起来。 她现在已经可以穿运动套装直播,不知多少人羡慕她白到发光的胳膊腿,还有人形容,她现在就像是一颗水嫩多汁的水蜜桃,让人特别想咬一口。 对于崔近月的蜕变,喵乎的观众最有发言权,喵乎支持直播回放,崔近月的过去展露无遗,一路看下来,简直就是一部逆袭纪录片。 最开始,谁能想到这个满脸痘痘的大胖子,能变成现在白皙可爱的模样呢? 崔近月不开滤镜是众所周知的,她的皮肤状况在观众眼皮子底下变好,体重也同样如此,任谁都说不出是打了针或者怎样,再是惊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越变越漂亮。 减去五十多斤后,崔近月的五官也变得明晰起来,原身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鼻子不是特别挺翘,但鼻梁纤细,唇形也好看,还有颗小小的唇珠,经过她润雨无声的调整,她如今的五官与轮廓都变得更为精致。 有肉肉做掩盖,等彻底瘦下来,皮肉贴骨,便会呈现出这具身体最漂亮的模样,而现在,她看上去已经非常可爱。 虽然离大美女还有距离,但各平台的言论都变成了,晴天彻底瘦下来,一定会非常漂亮。 崔近月对数据并不看重,然而如今只凭着各平台加起来的收益,竟已经能让她过的很好,就这,还是她没跟任何公司签约,和平台也只是普通合作的结果。 不得不说,娱乐圈有208,网红圈也不遑多让,尤其是崔近月这种养成系网红,她所得到的喜爱,都可以化为金钱。 比如喵乎平台,一些人不一定舍得给那些唱歌跳舞非常好的主播送礼物,却都舍得给崔近月刷礼物,美其名曰,鼓励女鹅r老婆变瘦变美基金。 她的改变,已经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事,更成了很多人的精神食粮,全都不看到她变美女不罢休。 与此同时,有不少人都眼馋她这份热度,各种化妆品保健品美容产品的合作都往她这儿推,崔近月都一一婉拒。 7438不解,“阿月,这些品牌都没问题的。” 崔近月摇了摇头,“品牌是没问题,但不是我想要的,我在等的,还没来。” 7438更不解了,“你想要什么啊?” “网红的起点也很重要。”崔近月神色淡淡,“我不想成为消耗品,当然要在最开始就确定下限,如果现在不挑剔品牌,那以后就是品牌挑剔我了。” 她轻轻一笑,“我等得起,那为什么不等大牌呢?” 系统get了她的野心,摩拳擦掌,“阿月你说得对,我们才不是什么牌子都接呢,要接,就接最好的。” 崔近月摸了摸它的头,“孺子可教也。” 这一等,便是一个月,在年底之前,崔近月接到了菲奥口红的推广。 彼时,崔近月减重到了153斤,各平台粉丝加起来破三百万。 在网红圈,她只是小有名气,但她粉丝综合活跃度很高。 第一次推广将成为试金石,验证她是否有了进入网红名利场的资格。 第92章 以网红之名3 菲奥属于五大口红奢牌之一, 203号是品牌今年重点推出的新色号。 崔近月接到的推广,就是菲奥203号, 被命名为水蜜桃之吻, 主打年轻市场,品牌看中她的肤质,觉得很适合203号, 便有了这次合作。 菲奥是大牌,要求自然也高, 给了两万块的价格, 要她给这支口红专门做一期视频,而不是那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粗糙中插。 崔近月加了品牌负责人的飞信,对方给她的自主权很大,视频什么样的风格主题都由她自己定, 等视频拍好后发给他们看一下就行。 崔近月没有签公司, 没有团队, 她只有一个小系统, 然而7438可以抵一个精英团队。 不管是拍摄还是剪辑, 有7438帮忙,崔近月的视频从一开始就质量很高,没有一丁点混乱生涩感。 网上很多人都认为,晴天大魔王应该是有团队的, 直播加视频运营,凭她一个人不可能做得这么好, 她的日常很平淡,可经过丝滑流畅的剪辑, 就是会给人一种很吸引人的感觉。 懂行的人都知道, 这缺少不了厉害的技术支持, 菲奥不仅是看中了她这个人,也看中了她的技术。 崔近月也想通过和菲奥的合作,来证明她还能做得更好。 她没有思索多久,就定下了视频拍摄的流程,带着7438出了门,买了些道具辅助,回来后又把家里布置了一下。 菲奥公司也在s市,快递第二天就到了崔近月手上,品牌很有心,不止寄了十支203号口红,还赠送了全套菲奥化妆品。 虽然是大品牌,但一点都不倨傲,给崔近月的感觉很好。 接下来几天,崔近月在不耽误直播和记录日常的情况下,拍完了菲奥的推广,分别剪辑成适合各平台的视频,给品牌负责人发过去后,那边很快就给了反馈。 linda: linda: 崔近月: linda: 崔近月: linda: 崔近月在每个平台发视频的频率和长度都不太一样,云客和x音都是一周一次,x音的不会超过一分钟,偏向有趣和技术流,云客的同样是精剪一周精华,但内容更为饱满。 至于g站,则是每日七点准时更新,这样的操作,成功为她培养了一批忠实观众,他们每天都会来看她,参与她的蜕变,粘合度和成就感都非常高,也因此,所有平台里,她g站粉丝是最多的。 崔近月和菲奥定了周六中午发视频,打破了她更新的惯例,迅速吸引了很多粉丝来观看。 这是个不同于以往日常的视频,加了点滤镜,但是很自然,只是让光照色彩都呈现出最佳效果。 视频开头,形状可爱的草莓闹钟响起,一只手伸过来按停了它,这是一只骨骼修长的手,但并不纤细,手背上有几个浅浅的肉窝,看起来十分可爱。 镜头随着手延伸至她的手臂,一片雪白柔腻的皮肤显现,没有一丁点瑕疵,即使手臂线条并不符合当下幼瘦的审美,却因着肤若凝脂,有一种丰盈的美感。 下一瞬,镜头拉远,女孩闭着眼睛坐了起来,她穿着淡粉色睡裙,床上的布置也年轻活力感满满,却又不过分粉嫩。 而最吸引人眼球的,当属她露出来的皮肤,虽然大半被睡裙遮掩,但显露的部分,已然让人想到“通体雪白”这四个字,即使没有性感身材和撩人举动,还是让屏幕前不少人口舌生津。 女孩洗漱的过程,被她从镜头前拂过的手带过,接着,就是一段丝滑流畅的换装剪辑,她身材不纤细,却骨肉匀称,并没有什么地方过分肥胖,便一点儿也不挑衣服,试的好几套衣服都很好看。 最终,她穿着一条淡粉格子吊带裙坐到了化妆台前,让镜头对焦在了她的上半身。 线条丰腴的肩膀,和圆圆的脸蛋肤色一致,似乎只要稍稍染上绯色,便活色生香。 她现在的脸已经可以称得上漂亮,头包脸的的视觉效果让她比实际上要更瘦一些,虽然还是过于饱满的鹅蛋脸,下巴肉嘟嘟的,但脸部轮廓并不钝。 她眉峰往下过到鼻尖,线条纤长骨感,再越过双唇至下颌,仍流畅分明,是极好看的弧度。 无数人见证了她从五官形状都被挤没了的状态,瘦到现在这样眉目如画的模样,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而只要瘦下来就是大美女,已经不再是安慰她的话,而是所有人对于她的认知。 话说回正题,崔近月当然不会呈现出化妆全过程,依然是极具技术流的快速剪辑,她化妆的步骤其实非常简单,她的皮肤白皙无暇,眉形也天然漂亮,只需浅浅勾出眉眼秾艳,便立即有了不一样的状态。 接着,她拿出菲奥203,用这只口红作画眼影、画腮红、画唇形三用,也只有用口红的时候,才是正常速度,没有惨不忍睹的翻车,人们眼睁睁看着她用口红点缀出绝美色彩,像个魔法师一般,创造出了漂亮的奇迹。 结束后,她还拉进了距离,让人能全方位欣赏到她化完妆的脸,粉面无瑕,唇色柔嫩,鼻尖分明没有抹东西,却透着天然的粉,那是皮肤过白,才会在凸起处所沉淀的淡淡痕迹。 就如大家想象的那样,当雪白的肌肤沾染上浅浅绯色,真真活色生香,不可方物。 视频最后,她穿上外套出门,镜头聚焦到了那支口红,菲奥203水蜜桃之吻的花字醒目,而少女心十足的背景,衬得这支口红颜值爆棚,再联想到崔近月使用它之后的效果,观众们恨不得立即就来上一支。 短短一分多钟的视频,无数人看完之后,选择了重播。 一个小时的时间,g站播放量就破了三十万,五万+人在线观看,x音同样如此,点赞量破了百万,粉丝数量也迅速涨到了一百八十万,远超过g站,且数据还在持续上升,至于云客,发酵得就比较慢了,播放量才十万+,评论过千,点赞过万。 谁都知道这是个广告,然而崔近月以一己之力,把这个广告拍出了高质感,视频中唯二的主角就是她和菲奥203,没有一方喧宾夺主,而是相辅相成,呈现出了1+1>2的效果。 不懂拍摄剪辑技术的人,只觉得这个视频让人看了又想看,而懂行的,都觉得这是大神级别,就是不知道是晴天大魔王自己还是别人。 x音和g站受众不同,关注点自然也不同,从评论就可以看出端倪。 比如x音,几乎全被“awsl”和“老婆亲亲”占据了。 ——三秒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 ——口红好白,不是,老婆好美。 ——疯狂咽口水,我明明不是lsp。 ——老婆嘴巴好粉好嫩,亲亲。 ——@xxxx 快来看我的新老婆,冷白皮水蜜桃斯哈斯哈。 ——想舔老婆的唇珠,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这一声老婆我先叫为敬,老婆贴贴。 而g站观众,关注的点各种各样,弹幕和评论也更为热闹。 ——绝了,一支口红化全妆,我缺的是化妆技术吗?我缺的是脸啊! ——第一次看晴天老婆化妆,美到爆炸,菲奥,你好大的福气啊! ——用口红当眼影加腮红,好棒的创意,可惜不是谁都能用的,不过这支口红我种草了。 ——求晴天的衣服链接,我全都想要。 ——关注五个月的老粉了,女鹅越来越美,麻麻好欣慰,亲亲又自律又可爱的女鹅。 ——泪目了,同样是胖子,为什么我是又粗又壮的三寸丁,这个妹子是珠圆玉润的羊脂球。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胖妹妹,瘦下来绝对无敌。 g站和x音的视频都很快上了热门,吸引来了更多人观看,而云客那边,还是linda敲她,崔近月才知道自己上了热搜。 #一支口红化全妆#排名十二位,#菲奥203水蜜桃之吻#排名十八位,后一条一看就是品牌方买的。 崔近月只点进去前一条观看,有很多营销号来凑热闹,连一向高冷的菲奥官博都转发了她的视频,因为上了热搜的缘故,她的云客粉丝破了三十万,视频播放量也过了千万。 这是崔近月第一次上热搜,即使很多人都不认识她,不过热搜评论对她还算友善,他们把着重点都放在了她的肤色,和口红上。 ——皮肤够白才敢一支口红化全妆,不够白的姐妹最好别这么干。 ——被种草了这支口红,有种我化我我也行的感觉,请大家告诉我这不是错觉。 ——喵乎很多人叫晴天人间水蜜桃,结果接第一个广告就是水蜜桃之吻,我们晴天这下真的水蜜桃成精了。 ——我s了三天都没这么白,黄皮哭泣,嫉妒世上所有冷白皮。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女生很漂亮吗?好久没见这么有辨识度的网红了。 ——感觉妹子化妆技术一般,这个妆能这么好看,完全靠脸。 随着热搜攀升,#一支口红化全妆#最终到了第七位,然后才慢慢下落,与此同时,菲奥旗舰店的203色号卖断了货,预售也被一抢而空,品牌方很爽快地给崔近月结了尾款,还通过linda给她发了个红包,以示合作愉快。 不过崔近月视频所带来的效应,并没有就此结束,除了菲奥赚得盆满钵满,崔近月视频里穿的衣服乃至草莓闹钟,都销量大增。 不仅如此,第二天各个平台都流行起了“蜜桃妆”。 许多大大小小的网红都拍起了教程,比起崔近月,她们妆容更为精致,也更为粉嫩。 x音更是流行起了用一支口红点眼脸唇,然后变为水嫩嫩的模样,不过很多人都觉得,还是崔近月这个原版最好,不管是滤镜还是状态,都清新又自然,也只有她,是本身压住了妆容,无需靠化妆掩盖瑕疵。 这是崔近月在网红圈掀起的第一波浪潮,热度消散之后,她的x音粉丝稳定在了三百三十万,g站粉丝一百三十万,云客粉丝五十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全平台粉丝就破了五百万。 她一下子,就成了有热度有价值的新晋网红,因着菲奥珠玉在前,更多更好的合作也开始找上门来。 不过崔近月没急着接新工作,而是在所有平台上都请了假。 理由是,回老家过年。 第93章 以网红之名4 原身对于老家的印象, 是山水如画,能让她放松心神。 从她离开家乡开始,就忍不住在记忆里美化这个也曾让她痛苦过的地方, 大概是她有能力离开这里, 而那些说嘴过她的亲戚村人, 欺负过她的同学,都被她抛在了身后。 因此, 崔近月坐上老家的公交车后,心情也十分坦然, 一直望着公路旁的风景。 四十分钟的车程,崔近月从车站到了镇上, 而原身的父亲,已经等在了路边。 从镇上到他们村子,大概有三里路, 原身上大学后回来, 爸妈谁在家谁骑摩托车接, 而过年的时候, 蒋父都会先回到老家, 他在工地上干活, 是村里少有的高个子, 但并不很健壮,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就已经花白, 皮肤黝黑,写满了风霜。 崔近月一眼就看到了这位父亲, 来到这里的几个月, 她偶尔会跟原身的父母通话, 回来的时候也打了电话,没人发觉她已经换了个人,他们为生活奔波,没有那么多细腻心思。 下车后,蒋父并没有认出崔近月,她戴着口罩,头发扎成丸子头,穿着丝绒长裙配白色羽绒服,露出的肌肤白皙,眉眼漂亮,与以前天壤之别。 还是崔近月到近前喊了声爸,蒋父才意识到,这是他的女儿。 瘦身七十斤的效果惊人,蒋父半天才憋出一句,“别减肥把身体减坏了。” 崔近月笑着说好,他沉默着把女儿的行李箱搬到摩托车上捆好,就带着她往家里驶去,一路无话。 蒋家上一辈都已经去世,蒋父这一辈有三兄弟和三个姑娘,蒋大伯在老家做零活,蒋二伯和蒋父都在外边工地上干活,三个姑娘嫁到了别的村子,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回来。 三兄弟的房子盖到了一处,都是农村双层别墅,前有稻床,后有后院,两边是厨房和柴房,楼下左右两间卧房加堂屋,楼上三个房间加客厅。 原身的房间在楼上,是右边朝南的房间,至于最左的大房间,会在蒋昭长大后装修成婚房。 原身这一辈,大伯有两儿一女,二伯有两个女儿,除了二伯的小女儿蒋娇和原身姐弟,都已经成家,在外边工厂打工,也是早早就放假回了老家。 原身是蒋家唯一的大学生,可家里并不富裕,所以上学放假会在外面打工,毕业了又正式工作,今年还是第一次回老家。 她与这些家人许久未见,也就在飞信上联系联系,没人知道她失业,也没人知道她变了模样。 崔近月刚放好行李,就听到蒋娇喊她下去玩,这个相差一岁的姐姐,一直和原身最是要好。 崔近月摘下口罩下楼,蒋娇一看见她,就惊呆了。 蒋家人没有皮肤白的,也没有长相出色的,而今,崔近月脸上没了痘痘,皮肤冷白细腻,又瘦到了一百五十斤,显露出精致的五官,别说蒋家了,这十里八乡都很难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除了蒋娇,蒋家父母和蒋昭看到她的模样,也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她是蒋晴。 很快,蒋家其他人也来凑了热闹,围着崔近月,问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崔近月告诉他们是减肥的效果,他们都摆明了不信,两个嫂嫂还问她动了什么手术,要花多少钱,伯父伯母们更是劝她不能吃减肥药,容易不孕不育。 他们心思各异,崔近月照单全收,一直笑眯眯的,他们以前说话从来不用顾忌原身的感受,老让她减肥,吃药治痘,很怕她嫁不出去,而今看着这张漂亮的脸,竟没人敢再对崔近月说什么过分的话。 他们隐隐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变了,不止是脸。 原身回家后从不到村子里逛,崔近月也是如此,然而她变化如此之大,还是让村子里很多人都来蒋家凑热闹,她迅速成为了白院村的焦点话题。 天黑后蒋家父母关了大门,面对这个完全变了模样的漂亮女儿,都忍不住细声细语起来。 原身十几岁起,他们就没再这么温柔说话过。 第二天,蒋母到镇上买东西,让崔近月跟着一起,遇到认识的人,都骄傲地介绍这是她大女儿,之前见过崔近月的,都连连夸她漂亮,女大十八变,没见过的,就说蒋母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蒋母被夸得合不拢嘴,崔近月的记忆里,很少见她这么高兴,而现在,她为有这么一个女儿骄傲不已。 在乡下,漂亮的脸不能当饭吃,但有一张漂亮的脸,会更有价值,尤其是崔近月这个年纪,她若是漂亮,蒋父蒋母就可以为她挑最好的人家。 崔近月记得,在原身相亲屡屡受挫的那些年里,蒋母总是愁容满面,她文化水平不高,也没什么本事,她只希望自己女儿嫁个好人家,能有自己的儿女,平平凡凡度过一生。 蒋母这么高兴,崔近月瞧着也很欢喜,她乖乖配合着叫人,任谁都夸她懂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能让蒋母开怀。 陪蒋母买完东西后,崔近月又带她给全家买了衣服,蒋母砍价,崔近月付钱,皆大欢喜。 回到村子里后,蒋母又给很多人展示了崔近月给买的衣服,说自己不让买,女儿非得买,孩子就知道乱花钱。 如果她脸上的笑容不那么灿烂,或许还有点可信度,不过村里人也不会揭穿蒋母,而是顺着她的话夸崔近月。 以前即使原身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可她长得又胖又丑,别人说起她,都是可惜长的不好,而长的不好,念书厉害又怎样,以后怕是都嫁不出去。 而现在,她唯一的短板没了,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还是上过大学的白天鹅,又在大城市工作,她一下子就变得高不可攀起来,村里人不管多不舒服,都不好再说她闲话了。 毕竟以前说是事实,现在说就是诋毁了,没人想跟蒋家撕破脸不是。 这些人至多也就是在背后酸,她以后是不愁嫁了,说不定还能嫁给哪个大老板呢! 崔近月对这些风言风语不置可否,她不认同这些人的观点,又掰正不过来,索性不理。 她只在乎原身的至亲。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崔近月想要给蒋母帮忙,却被赶出了厨房,在原身上高中后,蒋母就不让女儿进厨房了,只想她能好好学习,而今她都开始工作了,可看着她白皙漂亮的模样,蒋母又觉得,她女儿不该进厨房被油烟熏。 蒋昭虽然才十二岁,但要帮着蒋父贴对联挂灯笼,这个小弟弟很有意思,忙起来前特意给崔近月端来果盘和酸奶,让她坐在稻床上晒太阳嗑瓜子。 崔近月便成了家里唯一闲着的人。 到了晚上,崔近月收了蒋母给的压岁钱后,反掏出来三个红包,递给父母和弟弟。 蒋父蒋母看着红包的厚度,都是一愣,女儿毕业工作后,工资都自己花,他们没要过一分钱,也没想过女儿竟然会给他们这么多压岁钱。 那些被人说傻,丫头片子都要嫁出去,供她读大学就是浪费钱的过往还历历在目,可他们的女儿已然长成了大人,蒋父蒋母瞬间有了苦尽甘来的感觉。 蒋母眼中现出泪光,崔近月抱了抱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完年,崔近月随着蒋母回了娘家,她娘家姓何,何外婆还健在,生有三女一儿,和儿子生活在另一个镇上,蒋母经常会去看她。 初二回娘家的日子,何家三姐妹都带着丈夫和孩子回来了,虽说是亲人,但难免攀比,看谁过得好,谁的孩子最出息。 以往蒋母都处于弱势,今年却是大获全胜,虽然在何家,崔近月这一辈的孩子都是大学生,但如今在兄弟姐妹里,她是长相最好的一个,看着就又白又漂亮又有气质,让蒋母很是得意。 接下来,崔近月又随着父母去了两个姨家和三个姑姑家,收获了一片惊叹,亲戚们都难以置信以往那个丑胖的小女孩,出落成了现在的美人胚子。 瞧着蒋父粗糙的长相,蒋母暗沉的皮肤,再看看崔近月水灵灵的模样,感觉都不像是一家人。 可崔近月就笑盈盈地立在那里,总不是假的。 所有亲戚听说了这件事,都啧啧称奇,又信誓旦旦跟别人讲,他们以前就看出来了,蒋家这丫头本来就好看,叫一身肥肉给耽误了,这不一减肥,就立马好看起来了。 她如今和父母几乎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可人家就是能找出一点共同点,表示她遗传了父母的优点,比如蒋父的大眼睛,蒋母的鹅蛋脸,两人听了都很是与有荣焉。 蒋昭倒是个瘦小孩,却也只是清秀而已,不过所有人都觉得,他长大后也会和他姐一样变好看。 这个年,蒋父蒋母都过得有滋有味,崔近月更是出尽了风头,她想,不怪原身对皮囊如此执着。 她总是不起眼的,会被人欺辱的,容易难堪的,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她不好看。 多么肤浅的道理,可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可以凭借这个理由高高在上地蔑视她,他们不经意的话语,故意的优越感,一次又一次让她痛恨自己,长年累月摧毀掉她的自尊心,让她总想要躲进阴影里。 即使她读了很多书,有富足的精神世界,并不以低俗为乐,可她仍旧挣脱不了那梦魇般的说教与嘲讽。 崔近月觉得,原身应该会满意这段记忆。 从此之后,再没有哪个亲戚能够从这方面打击她,连带着给她父母难堪,他们只能仰望着她,看着她越来越好。 第94章 以网红之名5 崔近月在老家待到初七, 就回了s市。 彼时,她已经挑选好了接下来的商务合作,既然起步就是菲奥, 那接下来自然不能马虎,她不想接那些消耗自身价值的合作,杂牌一率筛出去,任对方说的天花乱坠,她都让系统婉拒掉。 也因此, 不少品牌方都觉得她是在摆架子, 在背后吐槽她, 比如真以为菲奥203卖的好, 是她的功劳了云云。 好似不管品牌大小, 只要递出合作,当网红的就该接一样。 这些私下吐槽也瞒不过7438,它恨不得撸袖子跟人干架。 崔近月倒是无所谓,商务推广沾了娱乐圈和网红圈, 自然非常浮躁,品牌团队也都欺软怕硬, 大牌明星他们不敢得罪,小艺人和网红却是无所畏惧的。 不然小艺人的黑热搜,和网红圈那些各式各样的瓜都怎么来的? 品牌的背后是人, 是人就有圈子,就有喜恶,很多瓜大半都跟这些所谓业内人士作妖脱不了干系, 网红撕逼之风盛行, 除了感情乱象, 还有利益相关, 缺不了他们在背后拱火。 这些人几乎都认为网红赚的是快钱,都是消耗品,大起大落比明星要快上百倍,就该配合着他们割粉丝韭菜才对,要是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 崔近月目前没有团队,没有圈子,也没有姐妹团,这些人拿不到她什么把柄,也就只能吐槽一下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品牌团队都这样,只是被崔近月推拒掉的这些比较lw而已。 崔近月只想接高端推广,而不是三无杂牌消耗粉丝,即使没人知道她给自己划的路线,是顶级网红。 所谓顶级,当然是跟高大上挂钩,接的合作都在质不在量。 反正菲奥已经帮着她把逼格架在这儿了,只要她不利欲熏心,就能一直走高质量路线。 以后别人提起她,就是她的商务大牌,拍的广告有趣,这才是崔近月想要的。 崔近月看过所有递过来的合作邀请,只接了和菲奥同为顶级化妆品牌,vk的粉珍珠水推广。 粉珍珠水是vk家的少女系列主打单品,已经推出几年,虽然比不上它家核心的焕颜仙女水系列,但也是一款有口皆碑的产品,具体表现为市占率不高,用过都说好。 vk家的负责人一上来,就把崔近月的皮肤一顿好夸,很显然,这位有看过崔近月给菲奥拍的推广视频,她在里面吹弹可破的粉白肤感,能让所有化妆品牌趋之若鹜。 网红接推广也是有分类的,日常视频和观众类型什么样,就能接什么样的广告,像美妆品牌,馋的就是网红长相和肤质,如果皮肤好,长得好,大牌推广自会慕名而来,可惜僧多肉少,最好的资源永远掌握在流量最高的网红手里。 因为崔近月并没有精准的定位,视频里也不化妆,所以找她的品牌什么类型都有,菲奥会与她合作,本来是只想着收割她一波流量的。 不过不管是崔近月还是菲奥都没想到,第一次推广能那么成功,连带着后续很有可能再次合作,她是凭借着菲奥树立了一点逼格,才会吸引来vk。 如果不是菲奥推广视频全平台都有水花,甚至上了云客的热搜,vk这样的顶级护肤品牌恐怕根本注意不到她,高端护肤单品,即使不是众所周知的仙女水,也是大网红才能拿到手的,和菲奥这种广撒网的单色口红推广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vk家觉得,崔近月这种不靠滤镜的天然好肌肤,跟她家粉珍珠水简直是绝配,崔近月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宝给自己吹彩虹屁,都忍不住疑惑,她遇到的这两大牌负责人,好像都太好说话了一点,完全不像网上说的那样眼高于顶。 不过不管怎样,品牌那边说话客气,崔近月心里也舒坦,很快就敲定了和vk的合作。 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崔近月接推广的价格就翻了番,vk给的报酬是五万块,要求单出一期粉珍珠水的视频,广告要像拍菲奥203一样有趣好看,让观众喜欢。 这为难不到崔近月,她跟7438有商有量,很快就定下了新的创意,不过为了不给粉丝一种推广过密的感觉,这个视频要过一顿时间再放,vk那边也同意了,她可以慢慢拍。 回老家的这段时间,崔近月没有进行拍摄,也没有特别忌口,可在体内灵气运转下,她仍以一种很轻缓均匀地速度在瘦,如今已经瘦到了140斤,双下巴都消失不见了。 过完年的第一次直播,涌入她直播间观看的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的妈呀晴天宝宝怎么瘦成这样了】 【才十三天没见,美女你谁?】 【第一次见有马甲线的胖子,长见识了】 【为什么晴天减这么多斤皮肉都不松垮啊】 【真的变大美女了我们晴天】 【女鹅已经瘦这么多,一百斤指日可待】 【宝你现在就好好看了,过瘦不好,要不别减了吧】 【我老婆说瘦到一百斤就是一百斤,少一两都不是一百斤,前面的别瞎忽悠】 【我现在每天都跟着晴天直播做运动,为什么我瘦不下来呜呜呜】 【真的很佩服晴天,照这个速度,夏天之前必变辣妹】 日日相处的人,很难察觉到对方有什么变化,这种定律隔着镜头也适用,之前崔近月每天不间断直播,喵乎的观众虽然是看着她一点点瘦下来的,但如果不特意去翻她的直播回放,他们其实只会对她一天比一天瘦习以为常。 这一次却是不同,隔着十三天的时间,崔近月瘦了十斤左右,变化就太大了。 她现在除了胸部和胳膊腿还肉乎乎的,腰肢已经没有赘肉,隐隐约约能看到马甲线,而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脸,已然初现骨相美,五官和轮廓都精致而明媚,有些秾艳的味道,却没有太大攻击性。 或许有人get不到她的长相,但没人能否认她是漂亮的。 崔近月的直播间观看人数很快就破了百万,订阅她直播频道的粉丝顺利涨到三百万,等到直播尾声,这场直播在线观看人数竟然突破到五百万+,是她史上之最,弹幕也变得复杂起来。 【首页点进来的,这是在干嘛】 【第一次在喵乎看直播做运动,真运动】 【妹子唱歌吗?跳舞吗?】 【见证变身一百斤大美女?这什么玩意儿?】 【这胖妹粉丝还挺多哈】 【喵乎现在的首页推荐越来越拉了,老子是来看这个的?】 【我们晴天没惹任何人,各位嘴上积点德吧】 崔近月上了喵乎的首页推荐,在流量的加持下,什么牛鬼蛇神都涌进来了,好在7438迅速把那些嘴臭的人禁了言,才没让直播间变得乌烟瘴气。 她做完拉伸后,开始和弹幕互动,看到依然有粉丝在替她委屈被嘲,她温柔道,“不要为那些垃圾话生气。” 她浑身是汗,白皙肌肤上染了浓重绯色,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并没有欲感,反倒让人觉得可爱,想咬一口。 那双又圆又大的杏眼如小鹿般灵动,透着镜头,流出温柔细碎的光,说出来的话却坚定而犀利,“会变得越来越好的是我,看着我而感到快乐的是你们,不要被那些倾泻负面恶意的文字影响,无视他们就是最大的嘲讽。” 看着弹幕瞬间被“无视他们就是最大的嘲讽”刷满,崔近月弯了弯眼睛,“晚安,祝你们有个好梦。” 崔近月在喵乎的粉丝,和其他几个平台几乎没有重合,比如其他平台的粉丝看她视频,不会特意来看她直播,喵粉就是只看她直播,不看她日常。 不过要论转化率,喵乎无疑是最高的,她从不催粉丝刷礼物,又设定了二十岁以下不能送她礼物,每天只会在晚上七点开始直播一个多小时,一直错过喵乎的流量高峰期,可这几个月下来,她平均每个月收益都能达到十万+。 这对于一个非才艺主播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崔近月就是做到了。 当然,就算喵乎粉丝几百万,影响力也很难破圈,头部主播都只是在平台内部打转,她想吃网红这碗饭,还得看另外几个平台。 举个例子,云客之夜和x音盛典,跟喵乎嘉年华,那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崔近月想成为顶级网红,直播靠不上,视频内容才是王道。 她虽然每天都会在g站上发视频,更新频率过高,但视频内容并不无聊,一直贯穿技术流,这才能积累到一百多万粉丝。 好在她的用心颇有成效,她几个平台的粉丝粘性都很高,在以减肥为噱头的博主里,没人比她更有流量,关注起来更有成就感,无代餐性和养成滤镜,让她几乎没有差评,粉丝之间也没什么戾气,是网红间的一股清流。 崔近月猜测,或许等她彻底被养成,踏入网红名利场的时候,腥风血雨才会向她倾泻而来。 而现在,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将她定位成治愈系博主。 第95章 以网红之名6 励志减肥, 冷白皮,虽胖但好看,情绪稳定, 技术流, 治愈感爆棚。 如今在所有关注崔近月的粉丝眼里, 晴天大魔王是由这些关键词组成的。 崔近月在每个平台都看到过说她视频很治愈的评论,她当然不会完全忽略这种特质, 毕竟大魔王指的是她本身数值, 不是她真的有多凶残,她还是很愿意让别人因她而感到愉悦的。 如今大大小小网红无数,靠什么吃饭的都有,唯独创意一类, 最难能可贵,这个圈子里跟风盛行, 可以不费脑子就火,很少有人会去琢磨新创意,以内容取胜。 崔近月给自己定的目标可不只是靠脸,她想成为真正无代餐的顶级网红,就得有自己的特点, 几个月下来, 她已经有了具体的想法, 也无需操之过急, 慢慢来就行。 她给vk设定的脚本, 就是既然治愈系, 那便贯彻到底。 当然, 她不是艺人, 也不是粉珍珠水的代言人, 她可以把视频拍的很好看,但不能真的拍成广告,给人一种失真感。 唯美和接地气中间的平衡,需要她自己来找,崔近月又买了些道具把家里布置了一下。 弄完之后,她有些苦恼道,“老这样也不是办法,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地方了。” 她现在住的这个一室一厅面积不大,独居感觉还是很好的,可兼顾工作室,就显得非常不方便了,她总不能每接一个广告,就把家里布置一遍,那得累死。 7438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显示出她现在的存款和股市里的数字,“换,换个大的。” 崔近月现在赚的钱想在s市买房可以,但地段和面积都不会有多好,不过如果是租房子,就没后顾之忧了,她想租别墅都成。 在拍完vk的视频后,崔近月找上了交易还挺愉快的中介,想从她这里找新房子。 中介姓张,人称小张,二十多岁的年纪,是个长相很可爱的姑娘,而且很机灵会说话,回头客不少,让她在藏龙卧虎的房产中介里站稳了跟脚。 小张很注重维护客户关系,逢年过节都会单独发送客户祝福语,她和崔近月的信息交流并不止于过年阶段,前几天突然降温,她就发了信息来提醒。 崔近月把找新房子的要求发给她之后,小张自然是连连说好,很快就发了符合她要求的几套房子介绍过来,崔近月点了其中三套,和小张约定明天去看房。 小张平日里见的奇葩客户多了去了,崔近月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她却仍然惊讶,毕竟她很少遇到崔近月这样,才半年就要换房,且要求比之前要高许多的客户。 她按崔近月要求推荐的房源,都是富婆专属。 不过再多的揣测,都被专业所压制,小张告诫自己千万别大惊小怪,免得坏了生意。 然而她的专业还是在见到崔近月后破功了。 小张目瞪口呆,美女你谁? 明明只是半年不见,崔近月却是脱胎换骨,她现在一百三十多斤,虽仍不算很纤细,但她净身高一米七,浑身上下都已经没有特别明显的赘肉,一双笔直的大长腿更是已经完全显露出来,针织上衣和浅蓝牛仔裤,完全勾勒出了她优越的比例线条。 不过最让小张惊艳的,还是她的脸,她五官并不多深邃,圆溜溜的大眼睛拉大了无辜感,鼻梁不高挺却纤细漂亮,嘴唇不厚不薄只是肉嘟嘟,三庭五眼和面部留白都恰到好处,和五官组合起来有种极有辨识度的美感。 虽然现在美女这个称呼烂大街了,小张能闭着眼睛对四五十岁的大姐照样叫,但并不妨碍她的欣赏能力,令她第一眼就知晓,这位是真真正正的大美女。 可小张记性很好,她仍然记得去年夏天的时候,这位蒋小姐还是个皮肤黑黄满脸痘的大胖子,让她都不能违心叫美女,怕客户觉得难堪,所以都只叫蒋小姐。 而现在,她痘痘没了,变瘦子了,皮肤变白了。 如今崔近月浑身上下,可能也只有两颊的一点婴儿肥,能让小张觉出那么点儿熟悉来。 崔近月并不在意小张的愣神,小张要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才说明她这半年白干了。 她笑着挥了挥手,“我的声音应该没变吧,还记得吗?” 小张回过神来,目光艰难地从她脸上移开,“记得记得,不好意思蒋小姐,你现在真的太好看了,我才没认出来。” 可不是嘛,就两人见面的这会儿功夫,路过的人都看到崔近月后又忍不住回头看第二眼,足可见她现在有多漂亮。 不管是她冷白的皮肤,还是纯粹秒杀一片的脸,在现实里都是不多见的,一般来说,这样的美人,都上供给了娱乐圈。 至少在小张看来,她在现实里从没见过比崔近月还好看的人。 甚至,她看了下旁边的小电动车,有种美人碰一下自己都要愧疚会脏了她手的感觉。 不过崔近月比小张想的要接地气多了,她没要求打车,自然而然坐上了电动车后座,一点儿没嫌弃的意思。 小张瞬间活力满满,边骑车边跟崔近月介绍接下来要看的房子。 两人现在所处的地方,位于s市新区和老区的交界点,一边是大量政/府都拆不起的老建筑和清幽环境,一边是整个s市的中心繁华地带,高楼大厦遍地,人声鼎沸。 崔近月现在住的就是老区公寓,而小张要带她看的房子,则在新区那边,却也不远,电动车足够来回了。 崔近月看中的三套房子,一套是复合式公寓,两套是大平层,都是在高档小区,安保好,附近环境也非常不错,其中以最后一套三百多平的住宅最佳,不远处就是江畔,从38楼往外看,风景绝佳。 三套房租金都很贵,但最后这套最贵,让小张介绍起来都有点束手束脚的,她本以为要颇费周折,然而崔近月非常干脆地定下了这套大平层。 直到崔近月签了合同刷了卡,小张目送着她远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做成了个大单。 事实上,这套房子不是崔近月选择的,而是7438特别喜欢这套房子的视野,她才定下。 对崔近月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有工作室了。 有搬家公司帮忙,她迅速搬到了新家,连假都没请,只是一天的功夫,她直播的场地就换成了新家的健身房,相比较起之前狭小的客厅,空间开阔了不少。 粉丝迅速发现了这一点,在弹幕问她是不是搬家了,当然,也少不了有人酸她现在真是赚大钱了,但很快就被粉丝们刷了下去。 崔近月跟粉丝坦诚自己想要新工作室拍视频的想法,她们纷纷表示支持,让她不要理会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 网红都生活在争议当中,艺人再拉好歹有点作品,网红却没有能称之为作品的东西,完全靠流量活着,红起来没征兆,糊下去也迅速,有的人甚至就是靠找骂维持生计。 在这样娱乐至死的环境下,对网红口出恶言肆意猜测很是稀松平常,连简单的吃播都有黑粉,更别提崔近月这样靠减肥当卖点的了,人家随便翻翻她过去直播,就能截图骂她,认为她不值得被人喜欢,不该过得比他们好。 便是有点喜欢她的人,知道她赚多少钱后,可能也会有微妙的感觉。 大概就是,怕她过得不好,又怕她开超跑。 崔近月其实已经算好的了,她走养成路线还算成功,大部分人看着她半年来每天坚持直播减肥,拍视频分享一日几餐也不间断,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都是很佩服她的。 她又不卖假货,不接烂广告,不跟人撕逼,不抱团行事,不掺和网络热点,她在云客论坛等地的风评都还不错,也就直播的时候,有些网络臭虫见不得她好,却也被她粉丝和7438一举报一个准。 尤其现在她越来越瘦,真真实现了变大美女的标题,自然而然就多了许多颜粉,他们的战斗力很是强悍,很护着她。 别人骂她别的就算了,骂她丑,这批颜粉第一个不答应。 三月,桃花盛开,天气回暖。 崔近月在一个周末放出了vk的宣传视频。 短短几分钟,就有大量粉丝们涌向了她的新视频,评论点赞过后,新视频迅速冲上热门,被更多人看到。 崔近月没想把这个推广拍成假大空的广告,她仍然保持着自己的风格,只是画面更唯美,也更具有故事性。 v□□珍珠水的颜值很高,古瓷般的白瓶盛放着淡粉液体,再落到崔近月白皙无暇的掌心,犹如一片桃花雨露,隔着屏幕也仿佛能闻到淡淡香气。 这是视频开头,很普通的画面,却被崔近月拍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粉珍珠水覆上柔嫩的脸颊,冷白的肌肤像是瞬间被赋予一层生机,明明没有任何妆容,她对镜一笑,却陡然活色生香起来。 而这,只是个开始。 第96章 以网红之名7 或许是崔近月皮肤太好, 又或许是她眉眼太漂亮,平平无奇的护肤日常,硬是被她拍出了无与伦比的艺术感。 粉珍珠水的高颜值与她相匹配, 达到了1+1>2的效果,让屏幕前许多人都生出了购买欲。 崔近月的长相很占便宜,美貌是很美貌的,却没有攻击性, 更没有距离感, 或许是她一路走来的变化被完全记录下来, 人们见证了她一点一点变漂亮的过程, 所以她的漂亮,并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和他们毫无干系。 她女粉很多, 爱看美女喜欢美好是她们的特性,与此同时,她们也渴望美丽,而崔近月的视频, 拍出了她们想要的效果。 她们和崔近月之间缺的只是护肤品吗?当然不是,可崔近月能让她们觉得是。 虽然大多数人无法像她一样肌肤白且细腻,但粉珍珠水赋予的效果是瞬间唤醒生机, 容光焕发,只这一点,就够了。 崔近月的视频创意并不新鲜, 可靠着产品和她本身, 就已经很惊艳, 且她的剪辑带着种独有的幽默感, 让人不自觉笑着看到最后。 粉珍珠水和鲜花元素关联并不强烈, 可经由崔近月一点点拼凑剪辑,最后出来的效果却极为惊艳。 尤其最后她口含一片桃花,置身亲手布置出来的鲜花海洋中,对镜头微微一笑,简直美得令人窒息。 而且所有人都能注意到,她用鲜花堆砌出的美景,完全是v□□珍珠水的具象化,明明是各色各样的鲜花,可让人一看便能联想到,最后那片拥抱着她的花海,就是粉珍珠水。 这样的审美功底和创意,不说观众觉得惊艳,就是vk对接的负责人看到成品后,也接连欣赏了好多遍,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 因为就连她在看完这个视频后,都有种强烈想要购买粉珍珠水的**,所以看视频的普通人,又怎么能不心动? 事实证明,负责人想的没错,崔近月的新视频,再度冲上了各平台热门。 她把粉珍珠水拍出了高级感,却又并不可望不可及,所有看完这支视频的人,第一感受就是,买它买它买它。 ——广告如果都能拍成这样,那我爱看广告。 ——疯狂心动,已去网上下单。 ——把粉珍珠水拍成了仙女水,晴天,不愧是你。 ——我也用过粉珍珠水,根本没啥效果,决定再买回来试试,一定是我之前用的方法不对。 ——种草了,学生党攒钱也要买。 ——有点小贵,但如果用了能像阿婆主一样,那我可以。 ——即使知道博主可能诈/骗,我也还是想买怎么办? ——呜呜呜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月底要吃土了。 网络评论更多的是口嗨,一般很难去探究人家说买,是不是真的买了。 然而崔近月的评论区里,十个说买,九个是真的下单了,毕竟vk旗舰店增长的销售额不是假的。 当然,她日渐壮大的颜粉群体,也很快占据了各平台的评论区。 ——awsl,老婆好美。 ——最后那一笑绝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宝子可以转型当颜值博主了。 ——我总算明白什么叫人比花娇了。 ——从菲奥到vk,我女真的好会拍,也真的越来越美。 ——笑死,好多人问用了这个粉珍珠水能不能像我老婆一样又白又嫩,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拍别的东西都好清晰,一转到脸,自带滤镜我服了。 ——我女带什么货都想买,我大概是被美貌迷昏头了。 比起上次菲奥的大阵仗,这一回崔近月并没有带着vk上热搜,不过她几个平台视频热度都很不错,尤其x音,含着桃花瓣粲然一笑又火了,让许多人都竞相模仿起来。 与此同时,vk的粉珍珠水迎来了购买狂潮,崔近月的粉丝转化率非常高,她并没有要求什么,却有许多人都在底下说自己是因为晴天而来的。 vk负责人对崔近月很有好感,虽然她的粉丝体量算不上大网红,但她的推广比一些小明星都有用,粉珍珠水近期的销售量暴增,至少有一半能算在她头上。 她偷偷告诉崔近月,如果以后还有这方面的合作,他们内部肯定会把她放在第一档考虑范围内。 vk是护肤品奢牌,许多产品都有几十年的口碑,没有暴雷过,崔近月自然愿意和这样的品牌合作,却也不至于诚惶诚恐。 虽然粉珍珠水卖的再好都与她不相干,但经过菲奥和vk的铺垫,崔近月已然体现了她的推广水平,更多品牌都把她纳入了合作范围。 崔近月没挑到中意的就不接,仍然每日固定直播与更新日常,她这种不吃烂饭的行为,让不少人都猜测她家境很好,不然怎么能这么挑合作,也不怕得罪那些品牌方。 事实上,她的确不怕,也全然没有新晋网红的浮躁,即使此时她全网粉丝已经突破一千万,连云客都有了一百二十万粉丝,她也仍照着自己的步调走,既没有想要挤进哪个网红圈子,身上也没有任何瓜可以吃,难免显得有些存在感不足。 网红最怕没话题,有的靠自己制造,有的靠蹭,崔近月哪样都不沾,人家不会觉得她清流,只会觉得她清高。 可惜这种言论对崔近月毫无杀伤力,连个眼神都不给。 转眼就到了五月,天气渐热,而崔近月,已然瘦到了一百一十多斤,她这时候到了标准线,一米七的身高搭配这个体重,已经偏向瘦子,出现在镜头里,全身线条都流畅又好看。 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她的直播间,观看她的每日运动,也有很多人不敢相信她真的从两百多斤瘦到现在这个样子,可之前的直播都还在,根本作不了假。 许多粉丝都觉得,崔近月已经不需要再减下去了,可她直播间名字在那儿,说瘦到一百斤就是一百斤,她说等达成目标就不再直播减肥,反倒让一路陪伴的粉丝颇为不舍,希望她瘦得能再慢一点。 一般来说,一个人减重百斤,不仅浑身皮肉会变得松弛,还会有肥胖纹,皮肤也会像缺少水分般变得干枯,黯淡无光。 然而崔近月完全不同,她不仅皮肉仍然紧致,竟然还能从黄皮进化成冷白皮,仿佛之前只是胖着玩玩,现在才是她的真实相貌。 天生丽质这四个字,似乎就是用来形容她的,只是靠着减肥,就变成现在的模样,只能说她本身就该是个美人。 崔近月没参加过任何线下活动,能看到她的媒介,只有直播和视频,自然也有人说她见光死,纯靠滤镜。 这种说法让她的颜粉不敢苟同,各种证明她没开滤镜,和黑粉大战三百回合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喜欢她的照样喜欢,讨厌的照样黑她。 网上的小小风波影响不到崔近月,而在现实中,她已然享受到了大美女的待遇。 她并不都是在家宅着,经常会出门去玩,不管是大型商场还是咖啡店,游乐园还是夜市街,她遇到的所有人都很善良,连饮品店的小姐姐给她做冰淇淋,都会给她更多份量。 记忆里那种一不小心就会受人白眼的情况,仿佛是在梦中,而现在,因为她够漂亮,奢侈品店的sa都对她笑脸相迎,完全不在乎她身上没有任何名牌。 她所过之处,总是引来诸多目光,不管男女看了她第一眼,都会忍不住再看第二眼,小朋友也会呆呆看着她,要么与她对视后害羞躲到大人身后,要么直白而大声地对她说姐姐好漂亮。 崔近月以前并不在乎长相如何,直到在这个世界,她为了变美每日都不轻松,如今吃到了美貌红利,也并不多欢喜。 她不是很喜欢美貌是通行证这句话,可事实证明,这就是最肤浅的真理。 这难免让她想到原身,崔近月并不想思考“美貌真的就能换来一切吗”这种哲学问题,她只是有点为那个女孩子难过。 崔近月这几个月来都没再接什么合作,粉丝量也保持在一千万出头,不过每个视频播放量和转赞评倒还维持得不错,并没有出现大跳水的情况。 尤其是她下了一百二十斤后,新关注全是颜粉,又活跃又能打,堪比明星粉丝团。 就在崔近月挑选新邀约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特殊邀约。 pabl,中文名帕宝瑞拉的红血高奢品牌,将在s市举行时尚盛典,不仅邀请明星前来助阵,还请了一些网红炒热度。 包含崔近月在内,帕宝瑞拉邀请的,都是粉丝过千万的大网红,几乎没人会拒绝这样的邀约,崔近月也不例外。 对她来说,这就是她扩展知名度的机会,虽然不可能像明星那样有热度又有话题,但网红圈也是分级别的,她能参加这种时尚盛典刷脸,只要不翻车,就一定会涨粉。 崔近月加了接洽的负责人飞信,听她说了参加盛典的注意事项后,就开始准备起来。 这样的时尚盛典,需要在开始前确认每一个嘉宾的穿戴,不能撞衫,不能撞首饰,要分咖位,也要分圈子。 也就是说,如崔近月这样的网红,穿什么戴什么都没有太多选择,只能在品牌那边提供的方案里选一个。 帕宝瑞拉这样的高奢有格调也有底气,对上明星都不需要讨好,网红自然更没有话语权。 崔近月倒也不觉得憋屈,看过对方提供的方案后,她选中了一套去年的春夏墨绿丝绸长裙。 礼服倒是不需要崔近月购买,品牌可以直接提供,当然,若是损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收到这套礼服后,崔近月发现它比图片还要好看,不愧是高奢定制。 华服需要珠宝点缀,崔近月这段时间以来,已经买了些珠宝收藏,她挑了一款项链和手镯和帕宝瑞拉礼服搭配,颇有复古风味。 六月来临,帕宝瑞拉的时尚盛典也即将开始,定下了三十八位明星出席,云客上极为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每天都有热搜挂在上面。 而这时候,崔近月已经比上个月更瘦,体重已然下降到一百零八斤,却还未达到目标。 她在每个平台都挂了请假条,说自己要去参加帕宝瑞拉时尚盛典,这是她直播以来第二次请假,粉丝知道后都很高兴,这代表着,他们的晴天出息了,成大网红了。 在粉丝心里意气风发的崔近月,这时正在悄悄改礼服,没办法,她上个月穿刚刚好的礼服,这个月已经尺寸不匹配,不改不行。 她这些年修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手艺,并不需要找服装师,自己就将礼服改成了合适的尺寸,全然看不出多余的布料。 到了盛典这一天,崔近月联系的临时团队也早早到了家里,s市什么样的工作都有,自然也有这种包括司机兼助理、车、摄影师、化妆师的小团队可以租。 养不起真正团队的网红,都会临时租赁他们来帮忙过渡。 有她们帮忙,崔近月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需要像洋娃娃一样被她们打扮就可以了。 这个小团队都是女孩子,相处起来很是方便,等崔近月化好妆容,穿好礼服后,她们脸上都现出惊艳之色。 化妆师道,“蒋小姐这么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呢!” 助理边为她戴珠宝边道,“我看很多女明星还没蒋小姐漂亮呢!” 就连一脸高冷的摄影师都道,“蒋小姐,我认识一些朋友,如果你想进娱乐圈,随时可以联系。” 崔近月谢过她们的好意,等全部穿戴完毕,就来到工作室里拍照。 没办法,场地太近,她没有租酒店,想拍活动前的预热图,就只能在自己家里拍。 好在是搬了家,场地大,又有单独的工作室,才不至于让这几个人都无处下脚。 等拍完后,崔近月又叫了下午茶给她们吃,她当然是一点都不能沾的,便自行修图,她是网红,又是老板,摄影师倒没有质疑她的修图技术。 崔近月修完图后,给她们看了下,几人连连称赞,她便从里面挑了九张图,放到了云客和g站上。 几乎是她刚出了动态,粉丝就赶到了现场,再一刷新,评论就破了千,崔近月在路上无聊,索性看粉丝的评论打发时间。 ——啊啊啊啊啊今天是高攀不起的老婆。 ——流鼻血了,老婆身材太好了,有这样的老婆是我的福气。 ——姐姐的腰不是腰!是勾魂摄魄的弯刀!姐姐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 ——给我宝贝打call,美美出场,惊艳四座。 ——我女现在太妖精了,麻麻想哭。 ——晴天老粉想说,从丑小鸭变白天鹅很痛苦,幸好晴天撑下来了,如今得到多少赞美,都是她应得的。 ——悄悄说,我觉得晴天比有些女明星漂亮多了。 ——不是说我老婆只能靠滤镜吗?马上就能看线下真人了,都睁大眼睛给老子好好瞧瞧,她到底好不好看。 ——有种送孩子高考的紧张感,虽然知道女鹅是好看的,但还是好担心啊啊啊啊啊! ——晴天再胖几十斤都漂亮,绝对不可能见光死。 ——对晴天很有好感,但还是劝某些人滤镜别太厚,比女明星还漂亮这种话,真的很有嘲点。 ——对啊,网红跟明星不能比的,前面的别捧杀。 ——大家别吵,我们今天欢聚在这里,是为了我们的崽第一次参加线下活动,不管崽现场表现如何,我都已经决定溺爱,与各位共勉。 ——人还没看到呢,想吵的自己先调理一下,等真翻车了再吵不迟。 不管是云客还是g站的评论区,走向都是差点就吵起来,好在崔近月粉丝里乐子人不少,插科打诨的,很快就平息了这种要吵架的势头。 崔近月围观全程,没点赞也没评论,只默默跟7438道,“我有点找回以前当艺人那时候的感觉了。” 7438不明所以,“争奇斗艳吗?” “那倒不是。”崔近月却道,“是不想让粉丝有低人一头的感觉,你看,他们这么喜欢我。” 7438心想,你以前当明星也不怎么跟粉丝交流,只拿作品说话,原来是这么个想法。 可惜现在她是个网红,作品什么的是没了,也就能找机会宠宠粉而已,不过网红更迭太快,想有明星那样的死忠粉是不可能的,除非她能一直都让人感兴趣。 7438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并没有对崔近月说,它跟宿主在一起快要几千年了,依然觉得她是一本有趣的,未完的书,想来喜欢她的人,也会有如此感受吧! 车子驶到活动现场,红毯已经开始,崔近月这些网红是最先走的,相当于热场,至于明星,自然是照着咖位慢慢走。 也只有在明星出现的时候,才会迎来一片闪光灯,而网红的待遇就是,红毯下方的记者们,连摄像机都不会举,也只有她们自带的摄影师,才会拍下她们出席活动的身影。 不过网红也是有粉丝的,主办方并不会完全冷落她们,红毯直播并不只为明星服务,也能让网红粉丝们看到她们走红毯的样子。 崔近月在网红里的咖位是中等,和负责人对接之后,便默默在后方等待,在有人敲窗之后,她整理了一下礼服,便下了车。 小团队从另一个方向走,会迅速跑到红毯区,为她拍照,而崔近月可以沿着红毯慢慢走到画满品牌lg的背景墙前。 网红都修炼到家了,即使红毯下面没人拍,也能甜甜微笑,对着直播镜头摆pse,能留够五分钟就不会只留四分五十九秒。 很多人都说,网红和明星有壁,这话其实没错,网红即使再会p图加滤镜,在这种活动现场都只能现原形,只有p小一圈才称得上漂亮的身材和脸蛋,到了高清镜头下,自然哪哪都比不上本就过瘦的明星们。 不管是脸、身材还是皮肤、体态,甚至是头部围度,明星都得天独厚,就算是被群嘲普通的女明星,也能轻松吊打同一个医生的网红。 就算是能参加帕宝瑞拉这种级别活动的网红也一样,她们自然都是好看的,可观众几乎都是看过就忘,很难深刻记住脸。 给网红和明星做介绍的主持人都不一样,目前这位功底很干巴,照着手卡读都嫌无聊,在听到有请晴天大魔王出场这句话的时候,有记者忍不住抠脚趾,也有记者打了个哈欠,总之,没人举相机,没人想拍。 就连直播间观众也是如此。 【十一克拉那个脸真的是,平时滤镜也加太厚了吧】 【这些网红什么时候能走完啊】 【pabl给网红走什么红毯啊,就知道辣我眼睛】 【我家哥哥什么时候出来,都已经看半小时了,心累】 【前面的,你哥是明星吧,还早着呢,网红走完才是明星】 【又来一个,还什么晴天大魔王,我脚趾抠地了都。】 【叫这么个名字,怕是长的很魔王吧】 【卧槽】 在镜头捕捉到红毯前那抹墨绿身影的时候,卧槽两个字不止是直播间观众的心声,也是现场许多记者的想法。 他们甚至忍不住想,这是哪个小明星走错了吧! 女子从红毯尽头朝前而来,步伐不快不慢,没有摇臀摆尾,就已摇曳生姿。 她身着墨绿色丝绸长裙,贴身的布料沿着姣好身材蜿蜒而下,露出形状极为漂亮的锁骨和肩颈,像天鹅般纤细优雅,是令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漂亮弧度。 墨绿深沉,容易老气,然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复古感,像是上世纪女明星飘渺而来,这身长裙并没有多特别的设计,布料又柔顺丝滑,很难穿得好看,而在她身上,却是相得益彰,整个人反被这条裙子衬得婀娜多情。 绿色显白,可女子肤如凝脂,色白如雪,却是完全不需要衣料相衬,长裙只显露出她的肩膀手背,可就算看不到更多肌肤,也让人想到冰肌玉骨这四个字。 长裙贴身,她的肉也贴着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手臂虽纤细,但竟有一点肌肉,腰线很高,手腕过裆,脖颈修长,头小脸小,仿佛没有一处不被精心雕琢过。 她所有的头发都梳到脑后扎了起来,额前一根发丝也无,是令娱乐圈无数粉丝厌恶的贴头皮造型,可因着她颅骨长得好,竟只显出了那张脸足够好看,无需任何造型衬托。 就如一颗溜圆脑袋一样,她脸部的骨相也相当漂亮,虽然满满胶原蛋白,但也是肉贴骨,不管是皮相还是骨相,都是上乘。 便是她的五官,也完全挑不出错来,眼妆勾勒出大而圆的杏眼,鼻子纤细玲珑,唇上长着唇珠,颇有几分童真,可她并不是多幼态的长相,反而又冷又清,是当之无愧的大美人。 所谓美人,要么白皙无暇,要么五官长得好,要么体态舒展,要么气质绝佳,而这些特点,崔近月皆有。 审美是主观的,但美丽是客观的,任谁看到崔近月,都不能否认她是美的。 这样的脸,这样的皮肤,这样的身材,没有任何身外之物能够夺取她的光彩,不管是帕宝瑞拉的高定礼服,还是她身上几个闪闪发光的珠宝,都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随着崔近月走近,已经有不少记者都忍不住举起手上相机,一片白光闪过,她对着镜头微笑,谋杀无数菲林。 没人认识她,可记者们都想,这应该是娱乐圈的新人,现在的新人可真是不得了。 直播间的弹幕在一片卧槽之后,迎来了巅峰。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美人】 【三秒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 【好圆的脑袋好美的脸,扁头人哭泣】 【这是哪家的艺人?走错了吧】 【估计是走错了,这位姐姐叫啥有人知道不?】 【这就是晴天啊,晴天大魔王,你们在说什么啊?】 【晴天宝贝我来了,好美的宝宝,麻麻亲死】 【卧槽我服了,晴天原来长这样,比视频里还好看】 【这是什么?我老婆,嘴一个,这是什么?我老……】 【女鹅长得太争气了,以后再有人敢黑女鹅长相,老娘干死他们】 【等等,这到底谁啊?】 【这是晴天大魔王?网红?】 【这年头网红门槛这么高了?这不应该是我们娱乐圈的吗?】 【前面的,网红怎么了,这不比女明星好看】 【我宣布这是我新老婆了】 【各位各位,这是晴天,减肥博主,励志代表,入股不亏,欢迎选购】 之前还很冷清的弹幕被瞬间填满,不认识崔近月的,和她原本的粉丝各说各的,一片混乱,但即使知道她就是个网红,也没有任何人口出恶言。 网红都是同一个医生做的脸,记不住长相的刻板印象,被崔近月的出现打破了,她的辨识度跟娱乐圈当红女明星都相差无几了,如果经此一役,还有人说记不住她长什么样,那绝对是在胡说八道。 不认识她的人都在想,有这样一张脸为什么不当明星啊? 唯有跟着她一路走来的粉丝才知道,她为什么是个网红。 崔近月并没有在红毯上停留太久,她毕竟曾经是走惯了红毯的,面对一片闪光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也很自信绝不会有人拍到她丑图,在背景墙上签下晴天大魔王这个名字后,她就走下了红毯,只占用了三分钟的时间而已。 在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记者们都放下了相机,议论声渐起,已经知道崔近月是个网红的记者,都跟直播间观众一样,讨论着这位别具一格,能凭美貌杀人的网红。 之后再走过的网红,都没能再像她一样,给人带来惊艳之感。 短短的三分钟,崔近月给无数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与此同时,她的照片视频动图都在网上迅速蔓延开来。 #晴天大魔王是谁#这个话题很快就挂上了热搜,即使之后各路明星出场,占据了整个热搜榜单,她也仍能占据一席之地。 彼时,崔近月已然进了盛典会场,里面已经聚集了好几个网红,不走红毯的富婆们,和品牌方的人。 崔近月谁都不认识,在补完妆后,就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掏出手机拍照片,想着等一会儿明星进场,跟他们拍点合照。 作为一名合格的网红,蹭明星合照那是必须的。 随着进入会场的人越来越多,崔近月身边的位置也有人坐了下来,是个娃娃脸女生,画着比较浓的可爱妆容,眼睛倒是很大,眨巴着跟崔近月打招呼。 “你好,我是木子伊。” 崔近月微微颌首,“你好,我是晴天大魔王。” 木子伊甜甜一笑,“你实在太漂亮了,一战成名哎,还上热搜了。” 崔近月还是对甜妹很有好感的,便道,“我经常在x音刷到你的视频,你也很漂亮。” 事实上,刷的不多,但经常会刷到这位,她经常上热门。 木子伊闻言自是高兴,她和崔近月聊了几句,就加上了微信,又想要和她自拍。 崔近月还没有网红朋友,倒是没有拒绝木子伊。 随后,趁着木子伊修图的功夫,崔近月也打开了手机,点开云客,竟是卡了一下。 这是她许久未体验过的感觉,等点开热搜,还没往下拉呢,就知道为什么了。 #晴天大魔王是谁#这个热搜,竟然已经窜到娱乐榜第四名来了,热度极高,也难怪她手机卡了。 崔近月点进去,就发现自己的云客就在最上方,粉丝已经从一百二十万涨到一百三十万,且还在继续增高,而话题里面,已经被她的图片视频刷屏了。 她没有对家,没有利益相关,营销号自然也不给她拉仇恨,更不借话题骂她,只是放视频和图片,让人评价网红晴天大魔王的颜值如何。 相比较起网红撕逼话题自带流量,崔近月能冲到热搜第四,只能说是这一届网友太闲了,点评网红颜值都要掺和一脚。 话题里热度最大的一条,转赞评都已经破万,她点进去一看,没有粉丝控评,没有黑粉谩骂,全是路人在发表言论。 ——这真的不是个娱乐圈新人吗? ——这样的美人给网红圈实属暴殄天物了,请入我大娱乐圈谢谢。 ——娱乐圈普女遍地,结果大美女去当网红了,都什么鬼啊! ——我知道,这位准确来说不是因为漂亮才去当网红的,而是因为当网红才变漂亮的。 ——去看了下,这个晴天大魔王真的好励志,从两百多斤减肥一百多斤,才变现在这么漂亮的。 ——我一直觉得网红说颜值纯属搞笑,结果啪啪打脸了。 ——用这个网红踩女明星的过分了,女明星再怎么普,也比网红好看好吧。 ——有些人别嘴硬了,网红是原罪是吧,漂亮就是漂亮,谁规定网红就不能比女明星漂亮了? ——求美女进娱乐圈拍戏,就算当花瓶我也想看,现在内娱审美降级太厉害了。 ——贴头皮造型真的很丑,但美女的脸拯救一切。 ——楼上的我们网红圈招你们惹你们了?晴天网红圈颜值之光谢谢,内娱那么垃圾,让我们晴天去还不去呢! ——说内娱垃圾的,你们网红圈就好了?乱七八糟不知所谓,凭什么拖着美女不让她出来。 崔近月又往话题下面拉了拉,发现评论画风逐渐从舔颜评价身材等,变成了娱乐圈和网红圈大战,倒也不至于火花四溅,明显能看出来是乐子人在玩儿。 而正是这些爱凑热闹的路人,把这个话题一路带飞,以崔近月现在的粉丝量,根本实现不了控评,只能在话题里到处窜,遇到对她感兴趣的就安利,势必让人也喜欢上她。 当然,崔近月一个网红又不是明星,也没必要控评就是了。 她没看到多少骂她的,便放下了手机节省电量,只待明星入场,跟他们合照。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帕宝瑞拉时尚盛典的所有嘉宾,都彻底入场。 崔近月这一桌坐了十二个人,有网红有明星也有富婆,其中两位明星,都是娱乐圈鼎鼎有名的明星,男的叫霍随帆,帕宝瑞拉大使,女的叫贺星,帕宝瑞拉大中华区代言人。 帕宝瑞拉这种品牌,主线支线一大堆,代言人大使也是一大堆,娱乐圈爱说这种名头不值钱,品牌是在搞批发,可事实上,就算是批发,也只有二线以上的艺人,才能接触得到这种资源。 而网红,那是想都别想。 崔近月提出合照,这两位都随和应下,作为明星的自信,让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合照被网红艳压,也就是贺星,在和崔近月自拍之前,先用手机屏幕整理了一下头发。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明星都能像他们一样好说话,有的崔近月一走近就被人拦住,说艺人不想合照。 艺人团队都很爱讲究,怕和网红一起的照片发出去会惹粉丝不高兴,或者掉逼格,却也拦不住全部,有的网红不顾阻拦硬是要合照,艺人只能冷着脸。 崔近月没这样做,她只和同意拍照的艺人合照,不知道是不是脸的功劳,甚至能和这些艺人说上几句话。 更好玩的是,她在会场转了一圈,竟是收到了好几张名片,想要邀请她进娱乐圈。 崔近月没有当场拒绝,只是这些经纪人注定失望,她并没有要进娱乐圈的打算,已经走过一次的路,再顺当也不想再走了。 她是有点小叛逆在身上的。 第97章 以网红之名8 初涉名利场, 一战成名。 崔近月也没想到,这场时尚盛典的最大赢家,竟会是自己。 这并不是说崔近月比那些明星更有热度和话题, 参加了这场盛典的二十八位明星争奇斗艳,都手握云客热搜,引来了娱乐圈各路吃瓜人, 对他们评头论足,硬生生把一个高奢品牌举办的盛典,炒成了好似多么高大上的活动。 不过虽然各路人马讨论的热火朝天, 但这些明星们毕竟都是熟面孔,对观众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新鲜感。 即使崔近月不是明星,可她横空出世,美貌度凌驾在众网红之上, 能与明星比肩, 又在明星们出来之前就上了热搜, 引来无数人围观讨论, 热度自然也就越来越高。 这是崔近月第二回上热搜,她第一回带火了菲奥203和桃花妆,而第二回, 她纯靠自己的脸和身材,在各显神通的时尚盛典杀出一条血路, 一战成名。 在活动结束的时候, #晴天大魔王是谁#这条热搜已经被挤到榜单中段, 前排都是盛典嘉宾, 娱乐圈大明星们。 崔近月和十三个明星合了照, 至于网红, 只有木子伊一个,其他人对她避之不及。 在小小修图之后,崔近月就发了条十八宫格的云博,很快又将词条热度炒了上去,挤进了热搜前十。 她没有用滤镜和美颜,把合照的人p妈不认,明星嘛,本来脸型加五官就已经很好看,过度美颜只会反向降低他们的颜值,让人觉得他们的脸很有违和感。 前车之鉴数不胜数,多少明星在和网红合照里,都被网红用着刚刚好而明星用了一言难尽的滤镜,磨平了五官,磨尖了脸型,变得特别奇怪。 在崔近月放出的照片里,没有那种过分的滤镜,每个明星都显得很自然,镜头真实还原了他们比常人更优越的骨相,美貌度upup。 许多捕捉到她这条云博的明星粉丝,都在下面说谢谢分享之类的好话,而更多的路人,都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与这些明星的合照里,崔近月同样没有p妈不认,她的脸和热搜里的视频动图都一模一样。 如果说之前看到的视频,还不能直观她有多美貌,那么在与明星的合照里,在这些顶级帅哥美女旁边,崔近月竟是不比他们逊色,甚至能与他们平分秋色,只能说明,她是真的非常好看。 审美这种东西是主观的,可美不美其实第一眼就能看出来。 崔近月没有多华丽的妆造,还用脸压住了贴头皮造型,全然靠骨相取胜,或许有人不喜欢她这一类长相,但除非睁眼说瞎话,否则都不会说她不美。 她没有一夜爆红,只是一夜之间,多了一大批颜粉。 崔近月的云客粉丝暴涨,越过了一千万大关,成了所有平台里粉丝最多的,在新粉摸到另外两个平台后,她全网粉丝破两千五百万,最新一条云博转赞评破百万。 酸她的人很多,喜欢她的人却更多,在帕宝瑞拉时尚盛典之前,她在网红里只能算中等水平,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她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成了真正的一线网红,虽然还称不上顶级,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指日可待的事。 即使明星们的话题性和热度都比她更高,可凭着如此凶猛的涨粉量,说崔近月是盛典的最大赢家,完全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她破圈了,她之前只是在网红圈里打转,甚至爱刷网红视频的也不一定知道她这么个人,可这一回,她彻底破圈,给体量更大的观众群体留下了印象,各平台关注量暴涨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据,绝不是她粉丝自嗨。 崔近月也没想到,参加一次盛典能有如此效果,随着汹涌热度而来的,是比以前多了几十倍的合作邀约。 有请她拍网剧的,也有请她拍杂志的,还有请她实店推广的,更有请她代言某杂牌的,如此种种,多不胜数。 谁都想成为她第三支推广视频的合作对象,她之前的两个视频都播放量暴涨,菲奥203和v□□珍珠水也迎来了一波销量大增,原因没别的,她的脸太让人信服了,即使是做梦,许多人也想试试跟她用同一个产品,能不能像她一样容光焕发。 而且就像崔近月希望的那样,因为前两支高质量推广视频,令许多人都觉得,她就是拍高质推广的代名词,所以想与她合作的品牌,不止是冲着她现在的热度,更是想也拥有创意十足的推广视频。 便是有7438帮忙筛选邀约,剩下的也要崔近月一个个看完再决定合不合作,如此一来,她工作量大增,很难再兼顾其他事情。 和7438商量过后,她找上之前合作的三人小团队,以优渥的薪资,聘请了她们为自己合作,她总算不用单打独斗了。 明星需要转型是众所周知的事,其实网红到了某个阶段也是要转型的,除了做菜吃播类网红,不管是搞笑的还是搞特效的,都会面临观众疲劳的问题。 想创意太伤脑细胞,摆烂又肯定不行,这些没有无可取代的特色,因某个视频一夜爆红的网红,当不再享有平台推广流量,就只能沉寂下去。 当前世界的顶级网红,如喵乎直播一姐秦飘飘,靠的就是精湛游戏技术和妙语连珠,会讲话的没她会打游戏,会打游戏的没她嘴皮子溜。 再比如乡村一姐麦争春,则是手工达人加创意好,她能亲手复原很多古老工艺,又生活在彩云之南,家乡特色无数,脾气好又耐心,拍出来的视频总是很吸引人,热度巨高。 像这两位一样的顶级网红,都是要么完全无代餐,要么是某一类领域里的顶尖人物,粉丝巨多,一姐地位当之无愧。 崔近月的崛起之路是直播减肥慢慢变美,且美到能跟明星相提并论,同样全网无代餐,可她很快就会减至一百斤,没办法再用这种噱头。 因此,她也要转型了。 想当长红不衰的网红,要么吃时代红利,要么打造独特滤镜,崔近月要走的,就是第二条路线。 她的被养成计划已经初现成效,在参加帕宝瑞拉时尚盛典之前,就已经在云客上有了超话,以及官方粉丝团,网红里可不是随便谁都有这种待遇的。 或许在她的粉丝看来,与其说她是个网红,不如说她是个励志的小偶像,是可以“粉”的对象。 崔近月既不哗众取宠,也没做过任何没下限的事,更从来不蹭热度引争议,追逐名牌傍身看不起人,自我管理意识比很多小明星都强。 纵观她所有直播和视频,没说过半句不雅之词,也没靠过rsq吸粉,相反,她励志减肥还说到做到,发视频尽显技术流,完完全全靠自身魅力吸引关注。 如果将她身上这些讨喜特质,仅用网红一概而论,她粉丝都不答应。 在许多粉丝心里,她是介于平凡和红人之间的形象,他们见证着她越来越好,万众瞩目,不会对她有那种平地起高楼与她隔云端的距离感,可同时,她又不完全接地气,而是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最为向往的模样。 崔近月比谁都明白自己吸粉的点在哪里,她要转型,自然也不能丢弃。 在如今的互联网上,明星和网红就是最吸引人的职业,人们似乎对他们了解很多,其实又不是特别了解,所谓万物皆可养成,却不是谁都能把自己的进阶史切切实实拍出来让人看。 崔近月就能,她本就是养成型网红,靠着日常vlg杀出了一条血路,她的改变让很多人都有代入感,在第一视角里见证着她越变越好。 很多网红火了,赚了大钱,有了豪宅豪车,是不可能在视频里展示出来的,与此同时,他们拍出来的内容都会变得悬浮在生活之上,哪能让人再有什么代入感。 崔近月却不顾虑这些,既然养成,那当然要一条路走到底,她愿意把自己通往顶级网红之路分享给所有人。 不管是赞叹还是嫉妒,都将成为她路上的繁花,吸引来更多人欣赏。 之前直播也好,每天发视频也好,崔近月都是为了保持热度,即使每天发出的内容都不算精彩,却能培养出一大批习惯性每天晚上看她的粉丝。 不过想要转型,这种策略就不行了。 想要一直让人感兴趣,保持神秘感是必须的,同时,她呈现给粉丝的内容,也不能再那么千篇一律了,得更有趣味性才行。 五月下旬,崔近月体重终至一百斤,她做了一场告别直播,摘下了将近一年来始终如一的直播间名称,却吸引来了更多人观看,直播在线观看人数达一千万+。 崔近月这回留下了半个小时和粉丝互动,挑选弹幕回答他们一些问题。 “进娱乐圈吗?不,没有要进娱乐圈的意思,我还是比较喜欢做的事情。” “当网红可惜了?我并不这么觉得,在我心里,没有哪个圈子更高贵的想法,也许有人会觉得直播啊当网红啊都没什么技术含量,是在哗众取宠,我不想辩驳,但我从来不曾看轻自己,也不觉得网红就这个词是负面的,我遵纪守法当好人做好事,干嘛要自卑?” “以后都不直播了吗?这个就要看情况了,我怕你们每天看到我会看腻嘛,以后偶尔出现,才会更惊喜。” “我太独了?意思是我都没怎么跟人互动吗?这个没办法,交朋友要看缘分的嘛,我不可能跟不熟的人多亲密啊,以后认识朋友肯定给你们看好吧。” “还会每天发视频吗?也不会了,你们不都说我技术流嘛,我日常的素材太简单了,根本没什么发挥余地,我以后更新的频率还要再看,不过可以保证视频内容肯定会更加精彩的。” “我是画饼大师?真没画饼,以后的事肯定以后再说啊,我现在哪能保证那么多。” 她跟弹幕闲聊着,就像是一位老友,一点儿没有疏离感。 在直播进入尾声的时候,弹幕也变得越来越多,没人再想问问题,只想表达有多舍不得她。 【呜呜呜每天来看老婆都是习惯了,没有你我要怎么活啊老婆】 【晴天已经成了我每天的精神食粮了,看完直播就睡觉的,以后又要失眠了】 【宝贝越来越红,又一如既往,我真的好舍不得啊!】 【你是我唯一追的网红,希望你越来越好】 【女鹅完全就是养成系,我养了快一年了,从丑小鸭变天鹅,麻麻真的好舍不得】 【晴天,我每天都跟着你减肥的,成功减掉三十斤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每天跟着宝贝运动都成习惯了,希望没有你,我也能继续坚持下去】 【我一直觉得你跟其他网红不一样,以后不管怎样,希望你能保持初心走下去】 【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祝君一路顺风】 【宝贝,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不会取关,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定在】 或许是到了临别之际,即使是在网上口无遮拦的乐子人,也愿意露出最真挚的一面,送上微不足道的祝福。 崔近月眼力惊人,将所有弹幕尽收眼底,她和这些粉丝隔着屏幕,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却能从冷冰冰的文字里,汲取到那微弱的暖意。 经历过太多离别,她倒并不多伤感,在最后一刻,仍能笑着和粉丝们说再见。 关上电脑,崔近月伸了个懒腰。 7438飞到她身边,“你没有想要哭吧?” 崔近月挑眉,“我干嘛要哭?” 它小声嘀咕,“铁石心肠。” 崔近月嗤笑一声,“你第一天知道我铁石心肠吗?不过……” 不过这种来自粉丝的喜爱,对她来说总是特别的,她经历过许多世界,爱过人,也被人爱过,可只有之前当演员和这回当网红时,才感受得到来自那些陌生人传达出的爱意。 明明对他们来说,她只是个陌生人,可他们就是能很坦然而热烈地喜爱她,再经历一回,她也仍觉奇妙。 7438立即问,“不过什么?” 崔近月微微一笑,勾了下它的下巴,“不告诉你。” 第98章 以网红之名9 结束直播的第二天, 崔近月起了个大早,带着小助理珊珊去了东城。 那里是s市的最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崔近月接了一个杂志约拍,杂志名为《evelyn》, 是一本三线时尚杂志, 比不得九大刊有逼格, 但能上它家杂志封面的,也是各路小明星。 她拒绝了各种网剧角色和微商代言,还有乱七八糟的推广,只接下了三个大牌推广,和两个杂志邀约。 《evelyn》和《arma》都是三线女刊, 想请她拍摄杂志内页, 至于二线的《男人时尚》,以大尺度闻名, 被她拒了。 s市被誉为东方时尚之都,几乎所有大牌杂志社都盘踞在最繁华的东城,设计感十足的写字楼里, 随处可见光鲜亮丽的白领。 可崔近月的到来仍然极具吸引, 让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看向她,而负责来接她的《evelyn》助理更是眼前一亮, 声音很是温柔。 人们对于美人总是会宽容几分,而崔近月的脸蛋和身材, 能让所有时尚从业者为之赞叹不已。 崔近月的身高当然是比不上模特的,可她身材比例极好,骨肉匀称, 腰臀线条好看不说, 一双大长腿更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现实素人是很难有这种上镜身材的,更何况,她还有一张辨识度极高的漂亮脸蛋。 等到了摄影棚,崔近月化好妆容,配上杂志社提供的衣服,往镜头前那么一站,几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摄影师更是灵感爆棚,立即拍了起来。 最妙的是,她非常有镜头感,是完全不需要调/教的类型,无论摄影师有什么要求,她都能给予最好的反馈。 崔近月换了五套衣服,妆容也随之变换,在旁人身上可能会丑的造型,却都被她本身压制着,反而显出了无与伦比的时尚感。 不管是她的脸,还是身材,竟然都不挑角度,怎么拍都是好看的。 她只拍了两个多小时,成片率极高,到了最后,摄影师给她递来一张名片,说希望以后能跟她有合作,主动联系她这次拍摄的钟女士,更是亲自送她离开。 钟女士悄悄告诉崔近月,自己是她的粉丝,能够促成这次合作,她非常高兴,而崔近月的表现,更是让她与有荣焉。 崔近月看着这位三十多岁的都市丽人挥手说再见,感觉颇为奇妙,她没想到《evelyn》的副主编竟然会是自己粉丝。 她笑着对7438道,“该不会《arma》的副主编也是我粉丝吧?” 等到了《arma》拍摄的时候,崔近月才知自己一语成谶,她之所以能接到这两个杂志的邀约,真的是因为内部有人是她粉丝。 不过《arma》的副主编不是她粉丝,时装编辑才是,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有着特立独行的着装,光看外表,很难看出她竟然会是别人的粉丝,她更像是鄙视一切的女王。 唯独对着崔近月,她才露出点柔软来。 连7438都忍不住喊666,“阿月,这就是得女粉者得天下吗?” 崔近月不知道是不是得女粉者得天下,但不得不说,因为粉丝而得到工作机会,真的很好玩。 许多小明星都没有拍杂志的机会,更别提网红了,她是真的沾了粉丝光。 而崔近月之所以会答应杂志的拍摄邀约,也是因为想给粉丝新鲜感,属于是双向奔赴了。 崔近月并没有给自己很明确的定位,她的粉丝不固定平台,也不固定圈子,是真的有人把她当正经偶像来看待,她自然不想这些人喜欢自己一场,结果发现她没有任何能令他们跟人家说道的东西。 杂志拍摄留存的影像,是她送给粉丝的惊喜。 不过出乎崔近月意料的是,她为《evelyn》和《arma》拍摄的内页大片,不仅让粉丝惊喜,也同样引起了时尚圈的注意。 两家杂志社的摄影师都公开表明她是位时尚缪斯,将她拍的惊为天人,不认识她的人,也在杂志公众号留言问这个模特是谁。 这让许多时尚圈的人,都在崔近月身上看到了某种潜力,即使她是个大网红,不够小众也不够有逼格,可她脸蛋和身材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其他杂志的邀约也很快就到了她手上。 崔近月并没有全部答应,人往高处走,地位低于《evelyn》和《arma》的杂志她都婉拒了,毕竟宁缺毋滥。 通过不俗的表现力,她很快就成了二三线杂志的常客,身份也在网红上加了个模特,这让她的粉丝安利起来,都更为便捷了。 与此同时,崔近月开启了更新长vlg的新篇章,她将一周生活精华提炼成了二十多分钟的精华,播放量和评论丝毫未减,相反,因她的炫技剪辑,和独一无二的工作内容,粉丝始终以往上的趋势增长着。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过什么精彩时刻,追逐别人只是为了看到别样的风景,可惜高大上的明星离他们太远,接地气的网红又离他们太近。 崔近月掌握的尺度刚刚好,她的进阶之路不是无脑爽文,却一直在往上走,平日里接触的有平凡者也有精英阶层,既能穿戴高奢出席晚宴,也能街边撸串溜猫逗狗。 她没有明确定位,可对很多人来说,她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是没有网红学她,却都被骂得苦不堪言,她们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分享光鲜亮丽的日常,自己却被骂,观众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已经那么有钱了,还不满足,还要割粉丝韭菜。 崔近月没有过分的物质需求,不喊穷装穷,不恰烂饭,不割韭菜,不感情混乱,不陷任何风波,不管是日常视频还是推广视频,都让人看得特别舒心。 当然也有人说她装,可她一点儿错都不犯,黑粉也就只能嘴硬而已。 在所有晴天大魔王的粉丝看来,她是令人羡慕的,却又不会令人太过嫉妒,在崔近月的分享下,她们都知道,她曾经的人生很灰暗,没有良好的家世,没有漂亮的相貌,她一直是被欺负无视的那一类人。 她并不介意别人知道她曾经的不堪,粉丝自然很清楚,她是吃了很大的苦,才脱胎换骨,变成如今人人钦羡的样子。 有时候,粉丝会调侃她“这就是公主吗”,可他们都知道,她不是生来完美的公主,可恰恰是这种不完美,才让她足够真实,且让他们喜爱。 网红里不是没人有死忠粉,比如麦争春,她的粉丝就跨越了许多圈子,名气堪比明星,全网粉丝破一亿+,她有自己的品牌,在各平台都有粉丝团,几乎是出一个视频就能上好几个平台热搜的程度。 崔近月暂且还比不上这位网红一姐,可她已然有了一批死忠粉,不管她做什么,都会出现这些人的身影。 她不需要粉丝帮她拼实绩,也不需要粉丝粉丝帮她撕逼,更不会捅什么篓子让粉丝擦屁股,可只要有这些粉丝在,就没人能踩她,否则她都不用说话,粉丝就能帮她喷回去。 也因此,许多经纪公司和网红公司都盯上了她,开出了无比诱人的条件想签她,甚至还有综艺节目找上了她,选秀、恋综、以及真人秀,都开出了几百万的价格让她上节目。 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她的流量和粉丝。 崔近月也很清楚,当然不会答应,网红没有公司,单打独斗是很艰难的,可她早已跨过了起步艰难的时期,自己成立工作室不香吗? 至于上综艺,崔近月更是敬谢不敏,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讨喜和招黑二选一的概率,她何必去选。 不过不管怎样,这都代表着她的价值越来越高,已经不是随随便便就会糊掉的小网红了,崔近月想,这至少实现了原身当大美女,让很多人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以及有人真心喜欢她三个目标了。 原身还有一个目标,是拥有精彩的人生。 崔近月想了想,觉得这太难定义了,她索性照着自己的方式来,她定下目标,三十岁退休,环游世界,够精彩了吧! 转眼又到了年关,崔近月给工作室的员工放了假,便回了老家。 又是蒋父来接,在看到如今高挑纤细的女儿后,他怔愣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认出来了。 崔近月偶尔会用手机和家里人视频,他们常常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她太瘦了,可只有见到真人,他们才知道,她瘦到了什么地步。 崔近月现在维持着一百斤的体重,比刚来这个世界时,瘦了一百多斤,如果有照片对比,根本认不出是一个人。 蒋家所有人再次看到崔近月,都几乎不敢认,她和去年相比也大有差别,已经完全显露出了优越的骨相,超出常人的美貌,让人都不太敢跟她大声说话。 无论是如冷玉凝脂的肤色,还是气质淡然的姿态,都令她不像是这个小山村所孕育出来的孩子。 以前人家说她是山窝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是带着些嘲笑意味的,可现在,她真真成了金凤凰,不沾地上的烟火气,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想,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就连蒋家父母,都有些不敢认这是她们的女儿,对着崔近月时难免局促,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相处了几天后,他们就恢复了正常,只是对待崔近月总是温声细语,与以前天差地别,好似崔近月在他们眼里,成了需要小心照顾的娇娇儿。 尤其是蒋母,崔近月早就发现她是个隐形颜控,没想到现在更甚,舍不得让崔近月沾手任何事,甚至觉得天太冷,早饭都端给她,让她在床上吃。 崔近月享受着这无微不至的照顾,心想如果原身被从小这么养大的话,估计会成为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蒋父倒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去街上买了许多吃喝玩的回来,还让蒋昭听姐姐的吩咐,她干啥都要帮着做。 蒋昭小朋友满脸幽怨,他现在已经不是爸妈最爱的孩子了。 不过再一看他金娇玉贵的大美人姐姐,他又觉得,自己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照顾好姐姐是应该的。 几乎是一夜之间,崔近月的美貌就传遍了十里八乡,不仅是白院村的人过来看热闹,还有各路亲戚也都跑到她家来瞧新鲜了。 正是快过年的时候,人都闲得慌,蒋家热闹了好几天,才恢复清静。 在农村来说,哪家姑娘长得好,还不至于传的到处都是,只是原身以前的形象太差,而经过崔近月调整后,又长得太好了,跟电视里的人一样,才会让这么多人觉得稀罕。 尤其是她家的亲戚们,光看脸就觉得,这姑娘以后肯定差不了,对蒋父蒋母自然多有恭维。 蒋母本来挺得意的,她家姑娘长这么好,以后不愁嫁人了,可还没过年呢,就有好多人跑到家里要给女儿说亲,她是烦不胜烦。 她觉得人家说的这些小伙子,都配不上她女儿。 而且她不想女儿嫁到农村,又不想女儿远嫁,一时间,实在是烦恼极了。 崔近月看出了她的烦恼,在过年之前,掏出了制作好的剪报集递给她,里面是她奋斗大半年的成果。 蒋母不明所以,翻开一看,目瞪口呆,蒋父接过去后,露出了和她一样的表情。 良久之后,蒋母才找回了声音,“小晴,你拍的这都是啥照片啊?” 崔近月选择了比较让他们能接受的说法,“我现在在做模特和自媒体,这些照片都是我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我现在事业很好,赚的钱也比以前多多了。” 蒋母迅速捕捉重点,“那你之前的工作呢?” 崔近月抿了抿唇,“已经不做了。” 她到底没说实话,没让父母知道原身被辞退的事。 蒋母对模特明星这些不了解,在她看来,这都不是正经工作,不稳定,哪想到女儿竟然已经把正经工作辞了。 她想打崔近月一下,看着女儿俏生生的小脸,这巴掌没舍得拍下去,只能打到蒋父身上。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呀你。”蒋母骂道。 蒋父被她拍得龇牙咧嘴,可见她生气,愣是没敢吭声。 崔近月拿出手机,点开准备好的银行卡余额,蒋母一个个数过去,“个十百千万……五……五十三万!” 蒋父在工地上干活,工资不低,时间自由,每年能赚个十万左右,可家里花销全靠他,孩子还要上学,这些年来,夫妻俩也就存了十来万。 坦白讲,蒋母这辈子都没见过余额里那么多钱。 蒋父蒋母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异口同声地问,“你哪来那么多钱?” 99 以网红之名10 逆袭人生 “挣来的。”崔近月道, “如果我还做以前的工作,五年都存不下来这么多钱,我知道你们喜欢稳定, 可如果我不改变, 就只能给老板打工,不像现在, 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的。” 两人闻言都沉默了,他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崔近月这么一说,他们就明白了, 她才是对的。 只不过他们蒋家祖上就是农民,这些年都没啥有出息的人,全是给别人打工的,所以崔近月的工作,他们根本无法想象。 蒋母想了半天,才问,“那你要是赔了咋办?” 崔近月笑着道, “我又不是在做生意, 赚多少有多少, 只要我一直工作,就能一直有钱,怎么会赔呢?” 事实上,她给父母看的, 只是她存款的零头, 这个数字是她思索后决定的,钱太多会让两人不安,钱太少又说服不了他们, 五十万刚刚好。 果然,蒋父蒋母闻言都没话可说了,女儿有出息,他们不是不高兴,不过知道没有后患,才放心而已。 崔近月之所以选择和父母坦白,还亮出手机余额,是因为想让蒋父从工地退下来,他已经快五十岁了,干了几十年力气活,特别伤身体,现在就已经初现腰部不好的症状了。 崔近月想拿钱让他们到镇上做点小生意。 白院村所在的镇子不大,可蒋母娘家所在的镇子是县城,如今高楼林立,四通八达,已是个小型城市,还是比较好做生意的。 或许是女儿现在能赚钱,比一家之主还能干,蒋父蒋母并没有反驳她的提议,而是说他们商量过后,再告诉她决定。 崔近月也不勉强,如果他们不想做生意,她每年给钱让他们在家里随便伺弄田地也行。 这对父母是很平凡的父母,没有多细腻的心思,也没有特别重男轻女,他们无疑爱着原身,只是说的比做的多,太过沉默,也就容易被忽略。 崔近月得到了原身的完整记忆,或许连原身都想不起父母曾经的种种好,她却是一清二楚,她并不介意孝顺他们。 钱不能解决所有烦恼,可至少能让这对穷了半辈子的夫妻轻松一些。 而且有了这件事让他们烦恼,他们就不会再想给崔近月相亲了。 果然,过年后又有人要给崔近月介绍小伙子,可任那些人说的天花乱坠,蒋母也不为所动。 她现在底气更多了,之前想的是她女儿那么漂亮,等闲人哪能配得上? 现在想的则是她女儿又漂亮又能挣钱,要是讲个差的,不是扶贫吗?那坚决不行。 她把想法跟蒋父这么一说,他也深觉有理。 崔近月也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反正相亲是不可能相亲的。 她现在有工作室要养,年前谈好的工作也一大堆,并没有在家里待太久,过了初八就回了S市,陷入了忙碌之中。 下了正月十五后,蒋父决定到县城做小生意,他没什么手艺,就想盘下学校旁边的铺子卖杂货,崔近月给他打了笔钱,让他不够再说。 然而蒋父就这么把铺子开起来了,并没有再找她要钱,听蒋母说,加上了他们家的存款,已然够用了。 安顿好了父母那边的事,崔近月就开始努力赚养老钱了,她和7438估摸了一个数字,决定赚到就退休。 新的一年,崔近月的事业更为红火,与此同时,各路桃花也开始显现。 这并不奇怪,知名网红总是不缺人追,更何况崔近月线上线下都是一个模样,她要是想找人玩玩感情,一勾手能钓来一大串。 网红圈乱象之一就是,一段恋爱关系能插进去好几个人,撕起来一地鸡毛,还有富二代以睡网红为荣,每每爆出来都能让吃瓜群众上蹿下跳。 崔近月没有入哪个小圈子,很少有人能接触到她,无形中挡住了一大波烂桃花。 网红里只有木子伊能算她朋友,却也只在网上互动,她线下都是和时尚圈的人联系,会参加他们的一些聚会,认识更多的人。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几个有钱公子哥开始追她,天天开着跑车到她工作室送花请吃饭,肆意又张扬,似乎完全没想过她会拒绝。 偏偏崔近月就是不为所动,拒绝了一次又一次,有人知难而退,有人越战越勇,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叫瞿燕云的,就是不愿放弃。 这家伙家里是做实业的,爷爷是有名的玻璃大王,父亲是掌权人,姐姐是继承人,从小被家里千娇万宠,倒有一副好皮囊,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爷。 他和凯伊时尚集团的总监孙维是朋友,在一次聚会时见到崔近月,当即惊为天人,发誓要追到她。 如瞿燕云这样的富二代,从成年后就没断过女朋友,有网红有小明星也有大学校花,最长单身记录两个月。 他眼光很高,前女友们都是有特色的美人,据说许多网红都想当瞿大少女友,以证明自己的魅力。 瞿燕云有钱有闲,人也绅士,没有那种不把人当人的臭脾气,前女友们分手后都没人说他半句坏话。 在得知他要追崔近月后,不少人都打赌他多久能追到。 有人猜半个月,有人猜一个月,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瞿燕云会追崔近月整整半年,不仅人没拿下,他反倒越陷越深。 崔近月也觉得很奇怪,她没收过瞿燕云的礼物,也没接受过他的单独邀约,也就会在一些聚会上碰到他,与他说几句话,没给出任何错误信息,可瞿燕云却能一副爱她至深的样子。 虽说网红和富二代已经算是标配了,但她早就表明没那个意思,瞿燕云也不缺美女可以追,理论上来讲,不应该缠着她不放才是。 然而瞿燕云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朋友都笑话他变了个人,他也不在乎,总找机会出现在崔近月面前。 崔近月并不讨厌瞿燕云。 虽然两人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但瞿燕云一不用权势压人,二不做任何让人不舒服的举动,他有种男人身上难得的分寸感。 他追求崔近月所做的事,都在崔近月可以忍受的阈值之内,完全不会让她感觉到厌烦。 瞿燕云并不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相反,他名牌大学毕业,有正经工作,为人大方又讲义气,跟他当朋友是很舒服的。 便是锲而不舍的追求,也常逗人开心,而不会令人反感。 两人共同的朋友是孙维,他是个gay,男朋友是个跟瞿燕云一个圈子的富二代,跟这些公子哥都很熟,手上人脉也特别广,横跨娱乐圈时尚圈网红圈,不过玩特别lw的那种人,是不在这个范围内的。 不能说他拉皮条,只能说他一开趴来的人很多,有人看对眼了玩玩感情,他是不管的,闹的不开心他说话有点分量,大家都给他几分面子。 在他看来,瞿燕云是这些公子哥里的优质股,就算不能结婚,跟他谈个恋爱也是不错的。 他以为崔近月是性格保守,才会一直拒绝瞿燕云。 冷眼旁观了半年,孙维忍不住了,特意攒了个局,把崔近月叫到跟前问她,“晴晴,你一点儿都不喜欢瞿少吗?我看他对你挺认真的,你要是抱着结婚的念头,也能跟他处处看,说不定就成了呢。” 崔近月开玩笑道,“门不当户不对啊!” 孙维信以为真,有些无语,“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讲究这个,瞿少是个好男人,你要是点头,我看他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来给你,就算只能谈恋爱你也不亏,今朝有酒今朝醉啊亲。” “你以为我是老古董,还在乎谈恋爱能不能结婚啊?” 看着孙维一脸“难道不是吗”的表情,崔近月摇了摇头,“真不是因为这个,我不答应他,就只是我不喜欢他而已,不考虑任何现实因素,我对他完全不感兴趣,干嘛要勉强自己啊?” 眼看着孙维表情变得微妙,眼神也飘忽起来,崔近月还是道,“有些话说开了伤人,所以我只是一再拒绝,瞿燕云再好,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没想嫁入豪门,也不需要以他第几任女友爆红一把,谈恋爱怎么都得找个喜欢的吧!” “我挺喜欢跟他做朋友的,至于其他,就算了。” 孙维表情变得惨不忍睹,崔近月像是刚察觉到一样转头,就见瞿燕云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很显然,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瞿燕云不是英俊挂,而是很精致的长相,带着点儿混血的深邃感,睫毛又长又密跟小扇子一样,衬得茶色瞳仁总显得很深情。 过往和他谈恋爱的人,除了冲他的钱,也冲他的脸。 而这会儿,瞿燕云的眼睛里铺满了细碎的伤心,含着一层水润的光。 他怔怔地看着崔近月,问道,“是因为我之前谈了八个女朋友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干净?” 孙维早就偷偷溜走了,这方角落里只剩下两人。 崔近月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不是的,这跟你谈了几个女朋友没关系,干不干净的也不至于,我就是单纯不喜欢你而已。” 以她的耳力,早已听出瞿燕云的脚步声,她刚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她无意伤害他,却也不想拖着他。 瞿燕云闻言脸色更加苍白,“我明白了。” 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深深看了崔近月一眼后,就转身离去。 崔近月有些想不通,过了会儿才明白,她最后那句话杀伤力才巨大。 可能瞿燕云宁愿她是因为他有过八个女朋友,嫌弃他不干净,才拒绝他的,也不想她是纯粹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崔近月只是不想勉强自己,谈恋爱和结婚都会带来麻烦,虽然她不怕麻烦,但能少一点是一点。 除非原身有要求,否则她完全可以单身一辈子。 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100 以网红之名完 逆袭人生 在很多人看来, 崔近月和瞿燕云谈恋爱一点儿不亏。 讲现实点儿,他有钱,也舍得给女朋友花钱, 要是能跟他结婚, 那更是嫁入豪门,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讲浪漫点儿, 他长相帅气,知情知趣,虽然有好几个前任,但都这年代了, 要求谁谈恋爱还守身如玉才是病态。 像瞿燕云以为崔近月是嫌他不干净这种想法,说出去能让人笑掉大牙,这也足以说明,瞿燕云是真的很喜欢她,才会从自己身上找毛病,而不是指责她不识好歹。 几乎有点钱的男人,都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 追求小姑娘未果就恼羞成怒的数不胜数, 瞿燕云坚持了半年, 雷打不动,迎难而上,在圈子里的人看来太不可思议了。 他有钱有貌有地位,要什么女人得不到, 根本没必要吊在一棵树上, 除了真爱,也没别的解释了。 他们这圈子里的人,唾弃真爱, 又向往真爱,大多都想瞿燕云能抱得美人归。 偏偏崔近月就是心硬似铁,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为所动。 她倒也没觉得这些人不对,毕竟不是谁都像她一样能看见那片璀璨的星辰海,他们活在当下,追求现实,怎能算错? 道不同罢了。 崔近月坚决拒绝瞿燕云,既让人想不通,也让人佩服。 别说现在金钱至上的网红了,就是古早文艺范儿的网红们,也都视嫁入豪门为最好的归宿。 瞿燕云不是假二代,而是真豪门,而且他名声很好,跟他谈恋爱相当于给身上镀一层金,以后的结婚对象至少也是家境殷实的小开。 然而崔近月被追了半年都不动摇,且瞿燕云被打击到不再继续追她后,也没说过她半句不是,甚至有人为瞿燕云不值,想给他出气也被他拦下,不许任何人找崔近月麻烦。 这谁能不说一句她魅力大,把瞿燕云吃得死死的? 有瞿燕云这么个追求者杵在那里,虽然没追到,但还是替崔近月挡住了各路桃花,也给许多人留下了谈资。 崔近月并不在意圈子里对她的打趣,男人哪有事业重要。 瞿燕云不再总是出现在她面前后,崔近月依然在为早日退休而奋斗,相比较起纯粹的网红,她的模特事业更为红火。 如今她已经成了二线杂志的常客,偶尔也能为一线九大刊拍摄大片,让人惊叹的是,时尚圈好些大佬都很欣赏她,不论男女和阵营,都特别喜欢她身上那种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却独一无二,连瞿燕云这种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都会被吸引,许多人会疑惑她为什么不接受瞿燕云,但没人不能理解瞿燕云为什么喜欢她。 那绝不只是皮囊所趋,或许能在她拍摄的某些照片中能窥见一二,她正着对镜头的眼睛,总是清冷而野心十足,淡漠中燃烧着烈火。 似乎很矛盾,又相得益彰,才成就了这么一个她。 这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也让各种品牌都很乐意她穿戴自家的产品。 如果不是她身高不够,这些人甚至能把她推上T台,不过平面模特里,论身材和脸蛋,她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这才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迅速走红,成为所谓的时尚宠儿。 与此同时,她各平台都在稳步涨粉,在这年夏天,全网粉丝破了五千万,出的每一个视频都能有不错反响。 这时候的崔近月,已然可以称得上顶级网红。 网红圈有个很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只有极少数网红,才能在每个平台都混得开,有的在某平台几千万粉丝,在别的平台就水土不服,没几个人认识。 而对于流量变现来说,每个平台有多少粉丝才能被称之为大网红,标准是不一样的。 比如G站,粉丝上五百万,就是头部up主,拥有千万粉丝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含金量可以说是最高的。 再比如X音,这个平台人流量巨大,只要一个视频爆火,涨粉非常容易,百万博主比比皆是,这个平台含金量高的大网红,粉丝都在三千万以上。 云客就更不用说了,同样流量巨大,也是娱乐圈的主战场,活人和水军齐飞,网红能在这里达一千万+粉丝,就已经有了不小的影响力,比一些明星还要红。 因为这些平台间的粉丝不互通,所以才会造成网红们水土不服的情况,崔近月主要经营的就是这三个平台,而以她各平台的粉丝量来说,都已经完全是头部网红的级别。 像她一样把几大平台受众一网打尽的寥寥无几,也就麦争春秦飘飘这几位能比她厉害一些,而崔近月才出来两年,照娱乐圈的话来说,这是天降紫微星。 最值得一提的是,崔近月的粉丝粘性很高,对她有着不逊于饭爱豆的忠诚度,在她的所有动态下面都极为活跃,而且,舍得花钱。 崔近月没有任何自己的品牌,也不直播带货,这导致了她粉丝除了买她视频里出现的一些同款外,就只能给她合作的品牌艹销量,总是让她的推广数据非常好看。 一般来说,网红讲究不了什么逼格,赚钱为上,跟粉丝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状态,别人再怎么嘲笑也管不着他们,不过一旦被提起,声名都不是很好。 而崔近月从接推广开始,选择的牌子就很靠谱,要么是经得起考验的国货,要么是享誉百年的国际品牌,推的产品自然不是三无品牌可比,能让粉丝放心购,而不是交智商税。 她有了话语权之后,还能为粉丝们争取福利,到手原装还比原装便宜,谁能不爱? 顶级网红里,崔近月是最有逼格的一位,她又是平面模特,更类似于时尚达人的角色,而不单纯只是个网红,是以,喜欢她的人不会觉得lw,她是能为粉丝带来优越感的。 优越感很重要,不管是喜欢上什么样的人,谁都希望偶像能给自己带来优越感,这也是娱乐圈里有红人粉存在的原因。 崔近月之所以粉丝越来越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是可以被宣之于口的人物。 她很清楚这一点,但并没有被粉丝的期望所绑缚,从一开始两百多斤直播,到现在五千万粉堪比小明星,她始终如一,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一些近距离接触过她的人,都觉得她这样的心性,真不像是个网红。 崔近月听闻后只微微一笑,以为网红就该浮夸拜金,生活糜烂的人,才是最狭隘。 那些与生俱来的偏见,她没想过纠正,反正碍不着她。 当然,这并不代表崔近月好欺负,她不在意别人犯蠢,却不可能任人打脸,有人真惹到她,她绝不会记仇,而是当场就报复回去了。 不管男的还是女的,绿茶还是白莲,手段粗糙还是隐晦,崔近月都能不动声色,以更加高明的方式让他们有苦说不出,没人能让她吃一点亏。 久而久之,许多人就都知道了崔近月不好惹,到了现在,已经没人敢再找她晦气。 崔近月至今也没有多要好的朋友,但她是圈子里的大热人物,是各种聚会的座上宾,而且她不是什么聚会都去,于是能把她请来,倒成了件荣幸的事儿。 在她全网粉丝破五千万后,孙维等几位大佬甚至专程开了个局为她庆贺,请来了不少人,有模特有网红甚至还有几位明星,硬生生把这场派对炒成了一流私人聚会。 崔近月身为主人公,没有人压得住她风头,大合影发出后,她是当之无愧的C位主角,还上了热搜。 比较奇异的是,网友重点竟然不是那几个明星上,有人认出了瞿燕云这位英光集团小少爷,把瞿家扒了一遍,直接在热搜上聊起来了。 更离谱的是,崔近月和瞿燕云的事儿也被宣扬了出去,一些营销号也闻风而动,似是而非的表明,崔近月可能要嫁入豪门了。 因为不是直接爆料,而是朋友圈里转了不知道几手的消息,所以连7438都找不出最开始爆料的人到底是谁。 即使这个爆料没有捏造什么东西,而是说瞿燕云曾经追了崔近月半年没追到,他如今出现在以崔近月为主的派对上,仍然让人浮想联翩。 瞿燕云的好皮相很占优势,崔近月的粉丝一边控场,一边表示他们不介意她谈恋爱,她又不是什么明星爱豆,没有不许谈恋爱的规矩。 而一些吃瓜路人,甚至嗑到了崔近月和瞿燕云,不同于以往对于网红和富二代谈恋爱的鄙夷,他们都让瞿燕云好好加油,希望他能够追到崔近月。 网红给予人们的负面印象之一,就是跟富二代谈恋爱,以此获取金钱利益,像瞿燕云这种好好追求半年还没追到的,他们是真没见过,便是知道他有八个前女友的历史,也觉得他这回陷入真爱了,没见连大合照时都看着崔近月那个方向嘛。 崔近月一直以来的名声都非常好,顶级网红里,也只有麦争春这样的种田博主比她更有路人缘,完全不像秦飘飘等,红是红,身上争议也不少。 如果爆料是她和瞿燕云谈恋爱,舆论可能就没那么友善了,可现在,不是瞿燕云没把她追到手嘛,乐子人们自然是以调侃为主,还有闲心想把两人真凑一对。 崔近月对这事没怎么上心,有7438看着,除非舆论滑向了非常不好的方向,否则就不用管。 倒是瞿燕云那边,特意给她打了电话过来,问要不要压热度,崔近月说随它去,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隐隐的,崔近月在最后听到了一声叹息。 瞿燕云仍然喜欢她,可从彻底说开后又过了这么久,他已经明白,崔近月是他摘不了的月亮。 她没有金钱和情感的需求,没有性格弱势,没有职业顾忌,没有家庭拖累,她的野心清白,**有度,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 崔近月和他姐姐有些相似,她们这样的女人,不重世俗眼光,不被情感左右,谁都奈何不了她们。 因为她们仅凭着自身能力,就能过得很好。 如他姐姐,不准备结婚生子,也照样是英光集团的继承人,人人都说他家里不重男轻女,可事实上,是因为他姐的能力远超常人,谁都争不过她。 瞿燕云还不能释然,可他已经放弃追逐崔近月了,只是偶尔还是想看到她,心动依旧。 崔近月粉丝量还没达到这个程度的时候,就已经能拿到帕宝瑞拉这种高奢盛典的入场券,她如今成了数一数二的顶级网红,不仅能给许多品牌线下站台,各种主流非主流的活动都会请她参加,一些网络大奖更是拿她当不二人选。 与此同时,综艺网剧什么的,仍然没放弃对她狂轰乱炸,当然,现在给的待遇比以前要好上百倍。 许多人都非常不解,明明都给出这么好的条件了,这个网红为什么就不接呢?如果换了其他人,肯定忙不迭就答应下来了。 比如某两季过去还是想她去当嘉宾的恋综,比如某班底靠谱觉得她和女主角形象很合的网剧,再比如某有钱也舍得砸钱能出八位数请她代言的微商产品等等。 然而崔近月不接就是不接,完全不为金钱所动,自然也有人暗地里骂她假清高,一个网红还搞爱惜羽毛这一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她的业内粉有时候也会吐槽,崔近月就像是死磕在网红这地界了,明明有机会当明星,她非要当网红,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一些粉丝会跟着哀嚎,可更多粉丝都觉得她这样很有个性,他们就爱她这种谁都左右不了的样子。 反正不管怎样,她就是很红,很有流量,很多粉丝。 许多网络盛典都很喜欢请崔近月来当压轴嘉宾,尤其是在请了一两位明星来增加星光的情况下,主办方必来嗑她。 也只有她的脸蛋和身材站到明星身边,不会被衬得像个丫环,给他们网红界争光。 都说红气养人,崔近月不是明星,理论上也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可从帕宝瑞拉的那次红毯开始,她出现在大众视野,就从来没穿错过衣服,戴错过首饰。 她的自我管理比很多艺人都厉害,从瘦下来之后,她一丁点儿复胖的迹象都没有,身材线条反而越□□亮,肩颈与腰臀都是名品,仪态也非常好,气质冷艳绝伦。 不管是站在谁旁边,她都不会轻易叫人比下去。 而且她品味很好,会挑也会穿,便是轻奢礼服穿在她身上,也能与高定相媲美。 她名声好有流量有粉丝,比起明星又不难搞,许多牌子都非常乐意与她合作,之前都只是一些商业推广,直到又是一年夏天,她接到了新的合作。 GOPOMASA女装线代言人。 GOPOMASA是国内轻奢潮牌,衣服单价都在千元以上,是创立四十多年的老牌子了,虽然不能和国外大牌比,但在本土适应良好,全国有许多家连锁店,各大商场常驻。 崔近月穿过很多次GOPOMASA的衣服,也曾接过推广,细算下来已经有三年,可她从没想过,能得到这个代言。 GOPOMASA怎么说也是轻奢,在国内服装品牌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它曾合作过明星,也有超模,不过都是季抛,始终没有长久代言人。 也是因此,娱乐圈塌房再严重,GOPOMASA也没因代言人受过伤害。 它会找崔近月代言,出乎所有人意料,不过它既然敢递,崔近月就敢接。 崔近月签了合同后,和品牌ce吃了个饭,这位女士告诉她,GOPOMASA观察了她三年,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她一定会给品牌注入新的血液。 崔近月没有被这些好话冲昏头脑,她很清楚,GOPOMASA看中的,是她身上的流量,未割的韭菜。 一直以来,因为崔近月的不贪婪,这波韭菜已经长得非常旺盛,很多品牌都想割第一波,却只有GOPOMASA有这个魄力,直接给了代言人位置,以及不菲的报酬。 虽然合同只签了一年,但对品牌和崔近月来说,这是双赢。 品牌想借她流量赚钱,而她可以靠这个轻奢代言,走出网红赛道。 她会开辟出新的道路,成为最特别的存在。 GOPOMASA对崔近月很大方,不仅隆重官宣她成为代言人,还将所有门店的广告都换成了她,让她好好刷了波脸。 除此之外,崔近月还拍摄了第一支代言广告,同样在门店大屏循环播放。 崔近月的粉丝在得知她有了新代言后,都很是激动,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她的同款很快就全部售罄,还带动了其他款销量猛增。 短短几天时间,GOPOMASA这一季度的财报就直冲云霄。 这是崔近月粉丝第一次展现强大的购买力,效果让品牌都觉得惊讶,这已经完全不逊于明星效应了,甚至更胜一筹。 毕竟当红不止一个代言,粉丝购买力有分散,而小红的又没那么多粉丝,购买力连晴天娃娃(崔近月粉丝名)们都比不上。 崔近月却只有这一个代言,粉丝又被养了许久,连之前对她推广不感兴趣的,都买了GOPOMASA的衣服以表支持。 她养成起家,粉丝到现在也有许多把她当女儿养,为她花钱丝毫都不手软,而且,他们真心为她高兴。 ——我就说我女鹅要颜值有身材,要身材有颜值的,早该有代言了。 ——虽然晴天宝宝不在娱乐圈,但我真觉得她就是女明星,这不,连代言都有了。 ——业内人士讲下,其实找晴天代言的牌子挺多,但她特别挑剔,不是什么都接的。 ——我宝穿的那件蕾丝衬衫绝美,可惜没货了,娃娃们也太凶残了。 ——把晴天所有同款都买了,平时一万块以下衣服我都不穿的,不过谁让晴天代言了呢,略表支持吧。 ——我老婆身材真是绝了,穿啥都好看,GOPOMASA太有眼光了。 ——学生党剁手买了同款牛仔裤,要吃土了,可是看晴天穿的太好看了,没忍住。 ——信女愿吃素一年,请更多品牌砸向我们晴天宝宝吧。 崔近月看着粉丝的留言,嘴角的笑意完全压不住。 有了GOPOMASA的代言,崔近月算是彻底打破了网红的界限,而她粉丝的强大购买力,更是吸引来了更多品牌,想要与她签约。 崔近月却十分冷静,并不想联合这些品牌割韭菜,那种开单链让粉丝艹销量的事儿,在她这儿行不通。 过了一段时间,这种堪称疯狂的热度才消了下去,然后崔近月的价值却没有消退。 她比以前更红,粉丝更是涨了不少,递来的合作精简再精简后,也仍然让她每天都非常忙碌。 这样的状态,崔近月持续了整整五年,直到三十岁某一天,近半年来都没再接新工作,专注还债的她开了直播,宣布退圈。 一瞬间,弹幕轰然爆炸,她要退圈的消息立即上了好几个平台的热搜,无数人都在问她为什么。 “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决定做自媒体,我那时候不漂亮,没有钱,非常胖,这个想法更像是异想天开,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做,就真的只能是异想天开而已。” 崔近月静静地看着镜头,瞳仁中有一层浮光,显出了几分温柔。 她仍旧漂亮,面容与几年前都没有区别,是许多人口中的骨相美人,她始终只当网红,却能在娱乐圈盘点里占有一席之地。 此时,直播间人数飞涨,很快就达到了千万之数,弹幕交叠,已然看不清她的脸。 崔近月继续道,“所以我开了减肥直播,一心想瘦下来,然后当个网红,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努力工作攒钱,在三十岁的时候退休,环游世界。” “我今年三十岁了。” 她看着镜头的眼神很认真,“也许在很多人看来,现在还是我的巅峰期,我应该继续工作,赚更多的钱和名望,可我不想继续了,环游世界是我的梦想,我想好好实现它。” “我想要赴二十二岁的约定,去看看这个世界,可能有很多粉丝会觉得难过,我很感谢你们一路以来的陪伴,没有你们,我走不到现在,对不起,我想任性一次,请你们继续支持我的决定。” “我不会彻底离开,还会更新视频,带你们一起看看这个世界。” “各位,下次见。” 崔近月直播从来不整花活,她对粉丝说话的时候,总是很真诚,可现在,她粉丝都希望她只是在开玩笑。 然而今天不是愚人节,她也和以前一样认真。 十几分钟的直播,带来的结果很炸裂,崔近月退圈的消息直接在热搜爆了,有人因此脱粉,有人趁机黑她果然赚够钱了,可更多的人,都支持她环游世界的梦想。 这世上几乎人人都有梦想,可真正实现了的,不足百分之一,更多人都被戴上了生活的镣铐,一辈子只能庸碌而过。 崔近月敢在事业巅峰期宣布退圈,抛却光鲜亮丽的光环,丢掉所有热度和粉丝,选择去实现环游世界的梦想,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可正是如此匪夷所思,所以才更令人钦佩,他们做不到,便希望崔近月能做到。 网上热热闹闹,现实中崔近月身边一片冷清,工作室的人都已经被她安排好了去处,只有7438陪着她收拾东西。 早在几年前,崔近月就搞定了蒋家父母,跟他们说了未来的打算。 他们在镇上买了铺子和楼房,蒋昭也顺利上了大学,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崔近月是蒋家最能赚钱的人,也是她让家里改换门庭,自然有极大话语权,他们既然阻止不了她,那就只能支持她。 而且说来也巧,蒋母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她女儿生病惨死,她的心也受尽折磨,醒来后她好好哭了一场,从那之后,她就不再非要崔近月相亲了。 她和蒋父说过之后,夫妻俩都决定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女儿去,只要她能好好活着,结不结婚无所谓。 她没告诉女儿这件事,崔近月只觉得这对父母比自己想象的要开明。 直播退圈后,崔近月回老家呆了一段时间,才开始了环游世界之旅。 她没有食言,在旅途中也会拍视频,让粉丝跟随她一起走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没想到的是,她反倒因此涨粉,没几年全网粉丝就破了亿,成了最有名的旅游博主。 她仍然是网红,甚至会在现实中碰到粉丝,被发到网上后,引来一片羡慕之声。 原身的愿望都实现了,知道她,喜爱她的人不计其数,她是所有人眼中的美女,也是人生赢家,不知多少人羡慕她,想要成为她。 家人也都以她为傲,总是挺直了胸膛告诉别人,崔近月是他们什么人。 崔近月在这个世界待到了八十岁,直到最后两年,才回了老家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她送走了蒋家父母,又在蒋昭的哭声中,灵魂远去,归于时空裂缝。 101 我统管全家1 养老生活安排上 崔近月穿越过这么多世界, 除非必要,否则绝不多管闲事。 她一直都觉得“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这句话很对, 可能有人觉得她冷血, 但她从来都不想负担别人的命运。 当然,她也不是见死不救, 事儿到了跟前她都会管一管,她只是不喜欢利用先知去改变未来,把所有人都当提线木偶一样,仿佛只有得到她的帮助, 才能拥有美好人生。 崔近月只要想想,就心生不适。 然而到了这个新世界,她却是不想管也得管了。 经过修仙世界后,她神魂已经变得更为强大,系统无法再完美封存交易者的全部记忆,从上个世界开始,她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只继承原身当前的记忆了。 这个世界的原身名叫何一花, 今年四十一岁, 出生在平安镇小河村, 十五岁嫁给同村的李家五儿子,给李老五生了三儿两女。 李老五在七年前意外去世,当时原身还怀着最小的女儿,大儿子才十八岁, 刚刚成家, 幸好一家子都勤恳能干,又有老宅的老太太私下里贴补,才好好儿过到现在。 原身有三儿两女, 分别是大儿子李丰收,大女儿李大兰,一儿子李丰余,三儿子李丰雪,小女儿李小兰。 上头的三个孩子都已经成家,两个小的却还没着落。 李丰收娶妻大河村柳小果,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李延昭,现下柳小果又怀有两个月身孕。 李大兰嫁给了小吉村吴家的吴阿生,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吴小小。 李丰余娶妻小吉村包欢欢,还没有孩子,同样有了身孕,已经有四个月了。 至于李丰雪和李小兰,一个十四,一个七岁,都还是孩子,李丰雪头脑聪明,如今在镇上念书,李小兰是遗腹子,从小就没了爹,最得原身疼爱。 原身是小河村土著,这个村子大半的人都姓何,而李家是外来的,李家老爷子是逃难来的,同样娶了何家的姑娘,也就是原身的婆婆,才就此在小河村扎根下来。 李老爷子虽然是逃难而来,但他并不穷,在小河村买了十几亩田地,又盖了个砖瓦院子,这才能娶到大姓姑娘,而且他还识字,小河村没出过文人,叫什么名的都有,李家却有辈分字,从他这一代开始,能传八代。 李老爷子生了五个儿子,原身丈夫李祥春是最小的,也是最得他疼爱的,可惜出意外死了,老爷子也大受打击,于几年前去世了。 李家在给所有儿子都娶了媳妇后就分了家,村里人都不理解,李老爷子却很坚持,说是兄弟分开过才不龃龉,没想到果真如他所说,兄弟妯娌不在一块过日子,反倒关系很好。 便是李祥春不在了,他们家一有什么事,上头四个哥哥都主动来帮忙,原身和四个妯娌的关系也还不错。 李老爷子识字,给所有儿子都开了蒙,可只有李祥春聪明点儿,其他人一学习就苦不堪言,他费尽心思也只能叫他们识点字,不容易被骗。 而到了丰字辈这一代,也只有一个李丰雪有点天赋,老爷子临走之前也心心念念让他读书,李家改换门庭的希望就在他身上。 这也是原身紧衣缩食,都要供小儿子念书的原因。 如果没有意外,等李丰雪考上功名,李家就苦尽甘来了,然而世事无常,才会有崔近月的到来。 原身前半生虽苦,但也有指望,三个儿子都孝顺,小儿子还有考功名的可能,可就在她四十五岁之后,是真的泡到了苦水里,她只活到了五十六岁,之后十几年,没再过过一天好日子。 李家噩运开始,就要讲到李丰雪,这个孩子才几岁的时候,就显露出了聪明相,李老爷子非常喜欢他,他也不负爷爷的期望,五岁启蒙,后去了镇上求学,学业一直很好,十一岁就过了童生试,十三岁再下场,却没考中秀才。 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人间疾苦,不似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郎,他回家会帮忙干活,和兄弟姐妹的感情也很好,他十三岁那年告诉过原身,若是他一十岁还不能考上秀才,就不准备再念书,而是会在镇上找个活计养家。 如此又过了三年,李丰雪厚积薄发,终于在十六岁的时候考上了秀才,又在第一年成功中举,他还如此年轻,整个李家都支持他继续考下去。 虽然举人已经可以做官,但若是考中进士,那才真真是光宗耀祖了。 李丰雪中举,便有了入国子监读书的资格,他拜别母亲,意气风发地踏出家门,锦绣前程举手可摘。 原身后来无数次后悔过,若是她知道这个孩子会一去不归,拼了命也会把他留下来。 十七岁的李丰雪进京赶考,却在路上遇山体滑坡,埋骨他乡,还是当地官府后来清路,查到他的身份来李家报丧,原身才知小儿子没了。 而李丰雪只是个开始而已,李家像是触怒了老天,接下来是大儿媳柳小果难产而亡,再是李丰余服劳役重病不治,一儿媳改嫁,只剩下原身带着大儿子小女儿,还有三个孙辈过活。 最后就连她仅剩的儿子也没逃脱噩运,服劳役废了一手一腿,再扛不起养家重担,只能靠老母亲咬牙撑着。 原身好不容易将孙子孙女拉扯大,家里已经穷得叮当响,连给孩子娶亲的钱都没有,还有原身的小女儿,一直未嫁,蹉跎成了一个老姑娘,一辈子都完了。 原身活着的最后几年满身病痛,却还是强撑着不敢倒下,怕她一死,一家子都没了活路。 可她还是死了,都说不清是病死还是累死的。 她一生都是个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她不知道为什么家中会遭此厄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她不祈求来生,她只希望改变这一切,她要她的孩子都好好活着,还要他们都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地里的老黄牛。 她也不知道何为一花一世界,改变的过去又为什么不是真的过去,她愿意付出一切,请崔近月赐她一场美梦。 否则,她怨气难消,投胎不易。 崔近月在接收完记忆后,倒是可以回答原身,他们这一家悲剧的源头,其实就在于他们生活在封建王朝,抗风险能力约等于无。 纵观各世界历史,不管是天灾还是**,遭殃的永远是百姓,他们只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而那些冰冷的数字,代表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古代农家是真的没有半点抗风险能力,比如原身,不管是小儿子意外死亡,还是一儿子重病,大儿子残废,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在社会最底层。 如果李丰雪能有镖局护送,如果李丰余能看最好的大夫服最好的药,如果李丰收能免去劳役之苦,李家根本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可惜没有如果,在这底层之处,李家甚至都不是最惨的,毕竟他们有房屋遮身,有地可以耕种,还没落到被饿死的境地。 原身的愿望对崔近月来说并不难,只是她的要求,是希望崔近月改变整个李家的命运,每个人都要管。 崔近月还真没做过这种任务,她得适应适应。 想是这样想,在听到一声甜甜的“娘”后,崔近月还是立即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崔近月眼前的,是原身的小女儿李小兰,她挑着父母的优点长,有着圆圆的脸蛋和大眼睛,虽然有点瘦小,但还是非常可爱。 这个时候的李小兰,是李家最受宠的孩子,怜惜她生来没有父亲,连小两岁的侄子都越不过她去,不仅是原身,她的哥哥嫂嫂们也都喜欢她,宠得她很会撒娇卖乖,谁能想到十几年后,这个小姑娘会变得沉默枯槁,老得不成样子。 原身怀着李小兰的时候,经历丈夫去世,伤心又伤身,生下李小兰后就有了头晕的毛病,空闲时会在床上小憩一下。 李小兰看到崔近月醒来,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娘,我想和小昭去一伯母家摘果子。” 这会儿正值夏季,白日里太阳很大,也只有到了傍晚才能凉快一些。 李老一家坎下有棵老杏树,现在结了满满的果子,都是要拿去卖的,不过李一嫂疼下辈,让李家几房小孩都去摘点果子甜甜嘴,李小兰在看到太阳西沉后,就忍不住跑进来找娘了。 崔近月从床上坐起身,摸了摸孩子的头,“去吧,要小心点。” 李小兰嗯了一声,就飞快出门叫小侄子,一起往李老一家去了。 崔近月没急着起来,而是直接盘腿闭眼,默默引气入丹田,原身才四十一岁,就已经沉疴在身,浑身经脉都堵得不成样子,她本就身体欠佳,后来经历那么大的打击,是真的全凭一口气撑着,熬到油尽灯枯才算完。 好在崔近月改了功法,便是天生残脉,她也能引气蕴养身体。 成功引气入体后,功法自行运转起来,崔近月便没再多耽误,从房间走到院中,打量着她接下来的家。 102 我统管全家2 养老生活安排上 李老五分家之后, 用老爷子给的银钱,盖了一座砖瓦院子,正房面阔三间, 两边都有门朝院里的耳房, 做烧饭和储物之用,另有门通后院, 鸡舍猪圈茅房柴房都在后边。 前边另盖有两侧厢房,各有三间屋子,石头砌的院墙将整个李家圈了起来,免去外面窥探, 正中的院子很大,用碎石头铺了地,中间种着一棵枣树,东厢和厨房中间有一口井,整个院子瞧着干净又利索。 东厢住着李丰收一家,西厢住着李丰余夫妻俩,李丰雪回家时住在正房西间, 原身则带着李小兰住在正房东间, 都住得很开, 等两家孩子长大也不拥挤。 李老五心气高,是照着老宅建的房子,虽然只是缩略版,比不得老宅占地更大房子更多, 但这样的住房条件, 在小河村绝对是最好的那一批。 李老爷子真正有多少体己,只有老太太清楚,不过他对几个儿子是真的尽心, 除了李老大李老五,另外三个儿子分出去盖的新房子都不差,概因当初分家他给的钱多。 崔近月站在堂屋门口,看着与记忆里契合的院子,感觉还不错。 这时,大儿媳柳小果拿着锄头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个子很矮,有点胖乎乎的,圆脸盘上有个小酒窝,一看就是老实脾气好的人。 她朝着崔近月笑,“娘,现在准备晚饭吗?” 李家是很典型的农家,不管是财产还是大大小小的权利,都掌握在原身这个婆婆手里,李家其他人无论做什么,都要问过她,听她的。 家里做饭是她带两个儿媳轮着来,没有自个儿包揽,不过能用多少粮食,要怎么做饭,都需要原身来把控。 这不是一件小事,在古代农家,怎样让全家不断粮不挨饿,是最大的智慧。 原身不是个爱说话的,崔近月不动声色地往厨房走去,柳小果便也放下锄头跟了上来,完全没意识到婆婆有啥变化。 李家厨房很大,沿窗户建了灶台,另有一张半人高的桌子,和一个双层大木柜,上头锁着油盐酱醋和粮食,下头放着锅碗瓢盆。 崔近月用锁开了柜门,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柳小果接过去,便开始准备晚饭。 不一会儿,李家就飘起炊烟。 柳小果没察觉到婆婆的丁点不对劲,除了崔近月在她炒菜前油多放了半勺,让她惊讶了一下。 天色渐晚,很快李家其他人都回来了,李丰收和李丰余个子倒是不矮,皮肤被晒得黝黑,也能看出来相貌周正。 包欢欢怀孕四个月,已经有些显怀,她身体壮实,一点儿也不害口,干活更是一点不耽误,家里家外干什么都很利索。 晚饭很简单,一盆时令蔬菜一盘咸菜加一锅半干稀饭,被一家子吃得干干净净。 接着就没崔近月的事了,两个儿媳洗碗烧水,两个儿子把两张竹床搬到院子里,她和李小兰李延昭洗完澡后,就拿着扇子到院子里纳凉。 李小兰七岁,李延昭五岁,都是半懂事的年纪,性子很好,被她逗着逗着就打起哈欠来,看着特别可爱。 撇开条件不说,崔近月还挺喜欢这种氛围的。 当然,她也没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李家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一是没钱,二是李丰雪不在了,事实上,只要李丰雪活着,几乎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大夏开国才几十年,吏治清明,隐有盛世之象,对读书人也很尊崇,李丰雪考上秀才,家中便不需再服徭役,所以他活着,李丰收和李丰余就能避免因服徭役而病伤。 如今离李丰雪考上举人进京赶考还有三年,崔近月决定双管齐下,先让李家富裕起来再说。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老五当初分家,光是盖房子就花了一半银钱,后来又要养家糊口,老爷子给的钱根本经不住花,好在分了十亩田地,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后来李老五死了,换原身当家,添了李小兰和李延昭这两个小的,又给李丰余娶媳妇,李丰雪还要读书,即使有老太太偶尔偷偷补贴,养活这一大家子也很不容易。 时至今日,原身攒下来的银钱也不过二十多两。 在普通人家这是很大一笔钱,可李家有个读书人,李丰雪再是俭省节约,他在读书上的花费,也一年至少要八两银子。 这也是李丰雪说过二十岁还考不上秀才就不再科考的原因。 李家田地每年的产出,光是交税和留够家里人吃的粮食,就要五分之四,剩下的可以卖钱,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收入,一年至多不过十两银子,甚至更少。 如果李丰雪没出息,还一定要读下去,李家勒紧裤腰带供着他,结果就是全家都吃不饱穿不暖。 如今家里的活计大头都在李丰收和李丰余身上,不忙的时候,他们要去镇上打零工,还要轮换着每年服一个月徭役,那比在地里劳作一年还累,能生生把人身子骨折腾坏。 他们可以供弟弟十几年,但不可能供一辈子,他们也有自己的家要养。 李丰雪有良心,他知道自己花的是家人血汗钱,才会做下如此保证,要知道,二十多岁才考中秀才的,可比少年天才多上百倍,多的是倾家荡产在供一个读书人,如果始终没有功名,家破人亡就是结局。 可惜的是,他们这样的农家,除了在土地里刨食,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读书,而读书又要钱,恶性循环,自然寒门难出贵子。 崔近月不用想都知道,这孩子压力有多大,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两三年后能高中。 她也不会把所有希望都放到李丰雪身上,就这么放任不管李家人继续吃苦。 原身看重李丰雪,可李丰收和李丰余两兄弟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等着李丰雪两年后考中秀才太远了,秋收过后就会征劳役,崔近月决定今年就用钱抵役,不在此之前找到赚钱的法子,全家都不能安心。 便宜女儿在旁边打着小呼噜,崔近月则默默想着能做些什么赚钱。 夏日里劳作非常辛苦,少有人能抵得住大太阳,因此,他们只能天蒙蒙亮起床下地,日头高了回来,等到傍晚太阳不烈了再去一回。 如今地里的活除了除草就是浇水,崔近月不需要跟着去,却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去屋后的菜地忙活,而李小兰则带着李延昭上山打猪草。 忙到日上三竿,崔近月就回了屋,没一会儿二儿媳包欢欢也挺着肚子回来了,今儿轮到她做饭,两人一通忙活完,一家子才终于吃上了早饭。 别误会,他们这家庭是一日两餐,早上九十点吃一顿,晚上五六点再吃一顿,除了秋收的那一个多月可以吃三顿,其他日子想都别想。 饿肚子是所有人习以为常的感觉。 崔近月一天都没过完,就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她想了想,决定先到山里搞点吃的。 原身是村里的土著就这点不好,谁都知道她和她家里什么情况,不管是秘方还是手艺,她都不能轻易拿出来,把别人都当傻子,必定翻车。 小河村位于南方,从这里到府城都是群山环绕,还有一条白水河分流至各个乡镇,形钟灵毓秀之势,是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不过有这种本事的不多,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更安全的田地刨食。 毕竟不管是上山打猎,还是下河捞鱼,都有一定的危险性。 小河村四面抱山,每家每户都依山而建,可以从几个大冲口入山,也能从自家屋后面上去,不过除了家里的男丁,妇女小孩平日里挖野菜打猪草什么的,都是在山坡矮地里活动。 李家后边是一大片竹林,穿过竹林就有条踩出来小路能上去,也就上山砍柴时走走,再往里是不敢的,没有猎户的本事,没人敢往深山里去。 崔近月却是敢的,第二天中午,她就拿着镰刀进山了。 家里人都以为她只是上山捡些野菜果子,并不知道她走完那条小路,仍然往深处而去。 山里物产非常丰富,然而崔近月没管,她只盯着活物,靠着这两天练出来的一点气感,在山里悄然横行。 等到天快黑了,累塌了肩膀的李家人从地里回来后,才发现娘竟然不在家,包欢欢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只以为婆婆在别家。 李丰收察觉不对,“娘中午说进山弄些吃的,从山里回来了吗?” 其他几人都不清楚,便又问两个小孩,李延昭一问三不知。 倒是李小兰,有点儿害怕地道,“大哥,我一下午都没看见娘,等没太阳就和小昭去玩了,娘不会还在山上吧?” 李丰收和李丰余闻言都脸色大变,什么都顾不得,就要顺着后院往山上跑,然而还没等走进竹林,就见对面迎来一个人,不是他们娘是哪个。 柳小果和包欢欢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李小兰李延昭紧随其后,然后六人齐齐愣在原地。 103 我统管全家3 养老生活安排上 这会儿正是日月交替的时刻, 天色灰白诡谲,崔近月背着竹篓往外走的身影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拖宽拉长了一般。 都是听着山精传说长大的, 刚才李家几人还想赶紧找到娘, 结果娘猛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背影是朦胧一片的深山与竹林, 看着就让人心里头发毛。 这也是他们却步的原因。 崔近月却不知道,一抬眼看到六人站在那儿,眼神愚蠢地望着自己,有些不忍直视, “你们在这儿站着干嘛?” 李丰收作为大哥,只能颤着嗓子问她,“你……你是娘吗?” 崔近月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你大爷。” 李丰收差点没哭出来,他娘从来不开这种玩笑的。 崔近月不想再跟好大儿说话,继续往前走,李家六个大小孩都不敢拦路, 只能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又跟着她进屋。 院子里已然铺了一层月光, 李丰余突然发现了什么,激动地戳了戳大哥,“哥,娘有影子, 娘不是妖怪变的。” 李丰收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还是我们娘。”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放松下来,连李延昭都像模像样地拍了拍胸口。 崔近月又被他们的样子蠢到, 边从背篓里掏东西,边冷冷道,“没影子的那是鬼,跟妖怪有什么关系?” 李家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她带回来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最小的女孩儿李小兰双眼放光,“是小兔兔。” 是的,崔近月带回来了七只成年兔子,都是活的,毛绒绒几团,看着很是可爱,而在李家人眼里,这可都是肉啊! 两个小孩一下子就跑过来,一人抱起一只,边摸毛边流口水。 崔近月没说他们,看向另外几个偷偷咽口水的大人,“你们几个,把兔子处理一下,我们吃红烧兔肉。” 李丰收两兄弟闻言,哪还记得刚才怕什么,当即就上前抓兔子去杀。 还是柳小果道,“娘,天太热了,这么多肉我们一顿吃不完,明天就坏了。” 崔近月点头,“那就留四只明天吃,晚上要少食,吃三只,你们吃得完吗?” 其他几人赶紧点头,凭李家这几口人,一顿干掉三只兔肉是没问题的,都能撑个肚儿圆。 这一晚,李家的炊烟很晚才吹起,过了夏收后只吃过一回肉汤的一家子,竟是体验到了吃肉吃撑了的感觉。 吃完饭后,柳小果和包欢欢收拾碗筷,李丰收两兄弟则带着两小孩躺在竹床上,表情悠哉。 他们看上去,对于老母亲能从山上带回七只兔子毫无疑问。 崔近月只能先开口,“老大老二,你们就不问问我为啥上山吗?” 闻言,几人都看向她,略有相似的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表情。 李丰收说出几人的心声,“您不是上山抓兔子吗?” 崔近月眯了眯眼睛,“那你们不问我是怎么能抓到兔子的吗?” “娘有本事呗。”李丰收理所当然道,还不忘拍马屁,“娘是家里最有本事的人了,三弟都没您厉害,我们都只能沾您的光呢。” 崔近月看着他毫不作伪的表情,意识到好大儿是真这么想的,不由沉默了。 她好像低估了原身对这个家的影响力,在李丰收几人眼中,恐怕原身这个一家之主,是无所不能的。 明明李丰收和李丰余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可家里家外都是原身做主,没了爹,还有娘挡在他们上面,他们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 对于没什么见识的李家兄弟来说,娘很厉害这件事毋庸置疑,比他们那个会念书的兄弟还厉害,也是理所当然。 崔近月准备的说辞完全用不上,李家人根本没那个脑子质疑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道,“我昨儿做了个梦……” 在梦中,她遇到了一个仙子,怜她不易,仙子教授了她一些知识和本事,她醒来后醍醐灌顶,知道了许多原来不知道的事,比如要怎么捉些山野猎物,便上山一试,没想到竟真的猎了好几只兔子回来。 崔近月说故事并不算多动听,但李家老小都听得津津有味,连两个儿媳妇也在廊下听得入神。 而他们的表情都告诉崔近月,他们对于这个故事也没有质疑,是真的相信她梦中遇到了仙子。 这个时代借着仙神妖鬼行事的人不在少数,最顶尖的知识分子也不敢不敬鬼神,那朝廷宫中之人更是对巫蛊之类深信不疑。 崔近月编的这个理由细究起来,可谓漏洞百出,却能把李家老小都糊弄得够够的。 看着他们向往又畏惧的样子,崔近月都不知道该不该为原身这个老太太悲哀,就这么一家子,得亏有她在,才没至于被人卖了还帮人输钱。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不聪明又够听话,崔近月也能省点心。 当然,这几个好糊弄,不代表李丰雪也好糊弄,崔近月知道,她最需要过的,是小儿子那一关。 第二日一早,崔近月又指使着两儿子把剩下的兔子也宰了,出锅后给老宅送了一大碗,又给李丰雪留了一碗。 相比较起李丰余,李丰收还愿意动点脑子,“娘,咱咋不把肉腌了,等三弟荀休回来再烧给他吃,这放着不得坏了吗?” 崔近月翻了个白眼,“腌肉哪有新鲜的味道好,你们都吃新鲜的,老三怎么不能吃新鲜的了?”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会放坏,难道就想不到,我留出这一碗,是给老三送去?” 李丰收被老娘两连问问得脑子卡壳,结结巴巴道,“那……那我去给三弟送?” 他对家里吃个肉,都要给三弟送去这件事倒是接受良好,只是有些放不下家里的活,显得有些纠结。 崔近月也不想再为难好大儿,直接道,“我去送。” 她一锤定音,家里没人敢有异议。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崔近月找了个小罐子装肉,又背了个竹篓,便朝村外走去。 一路上遇上的人,她都照着记忆跟人打招呼,没有谁看出她已经换了个灵魂。 小河村村口前不远就是官道,顺着官道去平安镇,有七里路。 原身的九堂叔是个车把式,不忙的时候专靠赶车挣钱,坐他的牛车从去镇上,要两文钱。 以往李家兄弟到镇上都是靠两条腿,原身则很少会出村,也只有李丰雪,原身才舍得给他出钱坐车。 崔近月这会儿倒是舍得给自己花钱,同她一起坐车的两个妇女在村子里也是殷实人家,几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平安镇。 平安镇是个大镇,附近好几十个村寨都依附着它,镇上还有个码头,南来北往的船只都会在这里停留,镇上的繁华程度不比县城低。 李丰雪就在镇上的学堂读书,学堂坐落在青云街,原身只来过一次,可能连她自己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崔近月却是对她的记忆十分清楚,下了牛车后一直往青云街走。 李丰雪的旬休是每十天一回,前两旬都是一天,唯有月底时有三天假期,因此李丰雪只有月底会回小河村,而家里若没有大事,是不会到学堂来打扰他的。 崔近月敲响学堂大门,请小童将李丰雪请出来,没过一会儿,李丰雪就大汗淋漓地跑过来,面上有些慌张,在看到崔近月的那一刻,他既惊讶又松了口气。 李丰雪用手背擦了下额头,问道,“娘,您怎么过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要紧事?” 崔近月打量着这个最小的儿子,李丰雪不仅是家中最聪明的孩子,也是长相最好看的孩子,他眉目俊秀,气质温和,虽然才十四岁,但已经显出了成人的稳重感。 在整个李家,叔伯们拿不定主意的事,都愿意问他一句,小河村的人也都觉得,他是板上钉钉的秀才公。 崔近月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那罐兔肉递给他,“家里没什么事,昨儿逮了几只兔子,家里人都吃了,你不在家,我便带过来给你尝尝。” 李丰雪闻言,眉目瞬间舒展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娘,何必为我跑这一趟,辛苦您了。” 孩子知道好歹,崔近月也欣慰,原身没有白疼这个小儿子。 她笑了笑,“可不是专为你跑这一趟,我到镇上买东西顺带的。” 李丰雪不信,他娘从爹不在了之后,就再不出村子,有什么事都有哥哥嫂嫂到外面来替她办,可他并没有说什么。 他故意闻了闻罐中肉香,“闻起来就好好吃啊娘,不知是大哥还是二哥上山逮的兔子?” “是我逮的。” 李丰雪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崔近月,“是您?” 崔近月觉得有些好笑,“不信吗?” 李丰雪下意识摇头,“娘,山上不安全,您怎可以身犯险呢?” 小河村就一个猎户,一个抓蛇人,其他人都是不敢进山的,稍微走深一点都怕遇到不好的东西,缺医缺药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李丰雪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娘进山逮兔子这件事,心里涌出阵阵后怕。 这会儿在学堂门口,崔近月不欲多说,只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此话一出,李丰雪有些无奈,长辈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崔近月本就只是来看看这个最小的儿子,打算等他回家的时候再好好忽悠,便没有多留,叮嘱了李丰雪几句后,就潇洒走人了。 李丰雪抱着罐子站在学堂门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前方街角,这才转身回了学堂。 崔近月来平安镇自然不止是为了给孩子送肉吃,她还想看看这个镇子里的买卖。 平安镇有好几条大街,以八方街为中心,这里有市集和各种各样的铺子,再往外辐射,又有平安码头为另一处闹市。 崔近月将整个镇子逛了一遍,发现平安镇的消费水平并不算高,小户人家一年的嚼用还不到二两,而很多人可能一年到头也赚不了二两银子。 李家虽然是在村子里,但日子已然不错,固然有省吃俭用的原因,可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们有十亩地,吃喝不花钱还能赚钱,如果不是供着一位读书人,他们完全可以称得上富户。 崔近月本想做些小生意,可转了一圈,发现古人智慧不可小觑,大夏王朝不管是吃食还是手工艺品都并不贫瘠,匠人商户们都玩出花儿来了,她不一定能比这些人做得更好。 她当机立断放弃了原先打算,决定继续薅山里的羊毛。 山里物资丰厚,除了各种猎物还有药草,都是能换钱的东西,虽然辛苦一点,但其实比做生意更好,可以闷声发大财,且不留后患。 李丰雪毕竟要考科举,即使大夏并没有商户后代可能科考的律例,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耕读之家更能成就他的好名声。 这么想着,崔近月便去皮货店和医馆打听了一下,问清了他们收货的条件和价格。 问完后,买了点调味料和包子点心,崔近月就去了镇口,随牛车回到了小河村。 崔近月回来没多久,正是李家吃早中饭的时候,她带回来的包子让一家子都很欣喜,至于点心,更是让李小兰和李延昭高兴地蹦起来。 她没有厚此薄彼,往每个人嘴里塞了一块,儿子和儿媳妇们都很是受宠若惊,把点心含在嘴里细细品味,根本舍不得咽下去,眼里尽是满足意味。 每个人都觉得,娘(奶奶)去镇上可真好,他们都能有点心吃呢! 崔近月把剩下的点心收起来,一转身就无声叹了口气。 这一家子不管大小,在她看来都是孩子,看着孩子吃块点心都珍惜不已的样子,很难不觉得心酸。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崔近月这日又上了山,拎回来一只野鸡,和一大背篓铁皮石斛回来。 李家老小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崔近月也没解释,当晚带着两个好大儿处理这种药材。 李丰收和李丰余不懂怎么弄,可他们很听话,崔近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铁皮石斛不易保存,医馆也只收处理好的,崔近月带着两儿子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把二十来斤的铁皮石斛,变成了两斤多铁皮枫斗。 然后崔近月又带着两个儿子去镇上医馆,把这种药材卖了出去。 她处理过的铁皮石斛品相很好,医馆用每斤五百文的价格收购,两斤多的铁皮石斛,共得了一千二百文钱。 李丰收和李丰余都傻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不起眼的草茎,竟然能换一两多银。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是他们娘从山上采摘的,又是他们亲手处理出来的,庄稼人的时间和手艺都不值钱,可现在,他们却得了这么多钱。 最重要的是,医馆的人都对他们笑脸相迎,让他们下回有货再卖给他家。 两兄弟全程愣着神,跟着崔近月回了小河村。 回到家,崔近月让这两对夫妻都进了屋,把一千两百文放到桌子上,几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是看着那堆钱挪不开眼。 崔近月道,“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说说心里话,这就是那铁皮石斛赚来的钱,卖了一千两百文,你们之前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好在都听话,没有因着这多出来的活计有怨气,如今我不说你们应该也明白了,我让你们处理的是药材,能卖了换钱的东西。” 李家兄弟还愣着呢,两个儿媳妇听完后激动地嘴唇都在抖,他们辛辛苦苦赚几百文都是不易,婆母却能用半个月的功夫赚到这么多钱。 她们也帮着清洗挑拣过呢,东西就是山里的东西,偏从来没人知道是能换钱的。 婆母梦里的神仙,莫不是送钱童子吧? 崔近月没管他们在想什么,又道,“咱们是普通老百姓,在这村里过活,仙子便也没教多复杂的东西,只叫我凭着山货挣点花销,把家撑起来,等你们兄弟考上了,就不用挣这个辛苦钱了。” “可现在,我们一家子都得劲往一处使,山里不只有铁皮石斛能卖钱,一年四季整个群秀山,东西海了去了,我知道的东西都会慢慢教你们,这都是能传家的,子孙后代凭着这些知识就不会饿死。” 这会儿几人都回过神来了,听着崔近月这么说,都连连点头。 李丰收也代表发言,“娘说的是,您放心,我们一定听您的话,一定好好学,以后教给孩子听。” 崔近月面露欣慰之色,“再一桩,我叫神仙点化的事儿,别宣扬,咱们闷声赚点钱财就是,被人知道了,容易遭妒忌,太显眼了定会有祸事。”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别赚点钱就得意忘形,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家都是明白人,闻言都肃了脸色,认真点头。 他们或许不聪明,也没啥见识,可家里秘密不能对人说这一点,就是才五岁的李延昭都被教得很好,他跟村里小孩玩,绝对不会把家里任何事抖搂出去。 不像很多小孩会翻嘴,把家里狗屁倒灶的事都学给人听。 “娘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人知道的。” 这回,是大儿媳柳小果表决心,二儿媳包欢欢也重重点头。 崔近月知道他们都不糊涂,很是欣慰,也不怪原身不甘心,这么好好的一家子散了,谁能甘心? “如今我们没分家,卖东西的大钱还是我拿着,不过你们辛苦做事,该得些奖励,我便各分一百文,让你们自己花用。” 打一棍给个甜枣,老祖宗的智慧很有道理,崔近月也觉得,说一千道一万,得了好处才能更让他们拧成一股绳。 崔近月分出两摞一百文钱,几个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如今讲究不分家就没私产,两房根本没有私房钱,若得了一百文,便是看着不花用,也能叫他们每天干劲十足。 李丰收立即伸手,“娘,这钱真的给我们吗?” 崔近月拍了下他的手背,朝柳小果努了努嘴,“你别拿,给你媳妇收着,老二家也是。” 李丰收苦了脸,“娘。” “叫奶奶也没用,大老爷们没成算,媳妇管家才兴旺,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赶紧收着,他们不讲出名堂来,都不许给钱。” 柳小果和包欢欢对视一眼,都清脆地应了一声,婆婆给自个儿撑腰的感觉真好。 分了钱,就盼着有更多的钱,李家兄弟也想跟着进山找石斛卖,崔近月自无不应,两个人而已,她还是能照应的。 不过崔近月能保证他们在山里的安全,却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赚钱。 李家兄弟也是跟着进了山,且越走越深后才明白,为什么村里少有人往山里去,没人能靠着山货发财。 群秀山脉延绵万里,山上植被茂密,他们不仅要注意各种蛇虫鼠蚁,还要小心走路,免得跌到什么坑里,或者踩到烂叶泥摔跤。 李家兄弟苦不堪言,望着前方老娘健步如飞的身影,不想相信她被神仙点化都不行。 这么走上几回,他们身上就多了不少被虫蚁咬出来的伤,尤其是蚂蝗,藏在山林腐朽的烂叶之下,让人防不胜防,他们每回回来都得拿盐一个个捉。 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崔近月说这是赚辛苦钱了。 要不是家穷,没赚钱的路子,谁愿意到山上吃这个苦? 好在他们有个厉害的老娘,不仅对山上的东西了如指掌,连遇到野兽她都能带着他们化险为夷,这也让两兄弟对崔近月更加言听计从。 要知道,崔近月可不只是认得药材,她还能猎野物,都不用设陷阱,用小孩儿玩的弹弓,就能把那些山鸡兔子弄到手。 说她是整个李家的神都不为过。 他们都没见过她梦中的仙子什么样,可她为李家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 等到李丰雪旬休回来,就发现家里大不相同了,院子里不仅有药材,还有硝制过的皮毛,纵是他不知价值几何,也明白这不该是他家里出现的东西。 这会儿李家大人都在外忙活,两小孩倒是在家,李小兰和她三哥最亲,和李延昭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说给李丰雪听。 李丰雪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等到崔近月回来,就看到小儿子用极为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 104 我统管全家4 养老生活安排上 饶是崔近月早就想好说辞, 都被李丰雪看得心虚了一下。 她先发制人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嫌我们到镇上卖货给你丢人了?” 李丰雪有些无奈,“娘,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倒是没觉得老娘这么说话有问题, 农家妇人再是疼爱孩子, 也不会时时刻刻都温声细语的,崔近月如今表现和原身别无二致。 崔近月不看他, 坐到廊下把鞋子里的沙土倒出来, “小兰他们是不是都跟你说了?” 她语气平淡,李丰雪摸不准她的意思, 只道,“是, 小妹和昭儿告诉我, 您……您梦中被神仙点化,学了些本事, 带着哥哥们进山拔草捉猎物, 他们能吃好多肉, 您还给他们买了点心吃。” 李小兰和李延昭毕竟是小孩子, 最在意的还是吃的, 家里的变化对他们来说, 就是有肉有点心吃,跟李丰雪说的,也多是这些东西有多好吃。 李丰雪却是最清楚,老何家没出过猎户,他娘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进山发财的本事。 是以,这段时间家里的变化, 既叫他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担心,他小时候见过村中的猎户受伤,很怕娘和哥哥不小心也叫野物伤到了。 崔近月抖搂干净两只鞋,这才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 李丰雪沉默下来,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是不信的,又不想质疑母亲。 乡间之人多愚昧,他很反感生病不吃药喝符水之类的事,可这种神异之事从亲娘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崔近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丰雪啊,我知道你不信,我以前也不信,可我的的确确在梦里学到了知识,否则我哪认识什么草药,又哪有本事上山捉猎物呢?” “你是知道的,我生来就在小河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我和你爹都没什么手艺和本事,他还有一身力气,我却连上山打柴都费劲,再过几年就是个糟老婆子了,我也不敢信都这把年纪了,老天爷才突然赐我些本事。” 她露出伤感之色,语重心长道,“其实我也怕这种事,你是读书人,估计就更忌讳了,前些时候我其实连你两个哥哥都不敢说,怕你们觉得我老婆子鬼上身了,怕你们以为我成了妖怪了,可我还是没忍住,毕竟我从梦里学来的本事能换钱呀。” “咱们家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可我想供你去考状元,想叫你哥哥们不累驼了背,想叫你嫂嫂们怀孕能吃点好的,想给你妹妹攒笔嫁妆,还想再供你侄儿读书,丰雪,这都得要钱哪,便是用了这神仙教的本事,会折我老婆子的寿,我也认了。” 她语音还未落,李丰雪就一掀长衫跪到了她面前。 少年人眼中有泪光浮现,“娘,孩儿没有不相信您,孩儿知道您是为了家里,若神仙要收寿数,孩儿愿以身相替,娘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他膝行两步,将头枕到崔近月腿上,自下望着她的眼睛,“娘,您不要怕,孩儿不会忌讳您的,哥哥们也定然不会,孩儿知道您从来不说谎的,这世间不乏奇异之事,您梦中得神仙教诲算不得什么,这是上天垂怜,定与那妖魔鬼怪不相干,孩儿只知道您是我娘,您做什么孩儿都会支持您的。” 李丰雪十岁过后,就沉稳持重,在原身的记忆里,他已经许久不会对母亲这么亲近了。 崔近月说的这些话,自然早已打过草稿,可她还真没想到,威力能这么大,都能让李丰雪满眼孺慕,作小儿之态了。 李丰雪和他两个哥哥是完全不一样的,老大和老二从小就围着土地打转,没啥大见识,很容易信了梦中神授,便是跟着崔近月进山,亲眼见识到她打猎认东西的本事,都不会质疑什么。 可李丰雪读书明理毫不愚昧,小小年纪就考中童生,将来定是栋梁之才,他的所见所闻都不允许他轻易信了鬼神之说,然而,他还是信了。 或者说,他并未全信,是为了安母亲的心,他才这么说的,至纯至孝之心,可见一斑。 崔近月心里松了一口气,李丰雪这一关,算是过了。 其实李丰雪是不是真的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怀疑她换了个人,只要有这个认知,她日后做出的一些改变,就不会引来他的怀疑,甚至,他会慢慢相信,他娘是真的梦中被神仙所点化。 崔近月也不急着改变他的认知,慢慢来就行了。 她拍了拍李丰雪的头,“有你这番话,娘做什么都值了,快起来,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你妹妹和侄儿看到笑话你。” 李丰雪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崔近月进堂屋,给她倒凉开水。 他笑着道,“小妹和昭儿都出去玩儿了,看不着的。” 崔近月也笑了,“难怪。” 两人说说笑笑,歇了会儿就一同到了厨房,一个烧火,一个做饭,等到其他人回来,一起吃了饭,又说起家中这段时间的收获,李丰雪都认真听着。 便是听哥哥们说崔近月用弹弓就能打得野物动弹不得,还能带着他们避开大型野兽,李丰雪也面不改色,没觉得不妥。 崔近月心想,好在她没有徒手用石子打猎,用弹弓嘛,准头很好怎么了? 而就在当晚,李丰雪就亲眼见识到了,崔近月用弹弓的准头到底有多好。 太阳落山,许多鸟儿蜻蜓在天上飞,崔近月按照家里的人口打了几只比较肥的麻雀下来,让李丰雪带着妹妹侄儿在院子里烤,当做晚饭的一道菜。 李丰雪整个人,“……” 他真的从来不知道,自己娘有这本事。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李丰雪又回到镇上念书,而崔近月继续带着两儿子进山采药打猎。 不管是采摘药草,还是打野物给家里增添油水,她都并不贪多,也教两个儿子要适当,不能把山里的东西都一下子祸害完了。 很快的,就到了秋收,李丰雪的学堂也特地放了假,让农家学子们回家劳作,不过真正下地的寥寥无几,李丰雪就是其中之一。 李家人从大到小都得下地收稻谷,一家子忙活了大半个月,才把粮食全收进家里,之后便是交秋税,也是三兄弟一起去,回来之后,全家人才算彻底松了口气,好生歇上几天才缓过来。 直到一场大雨倾盆而下,难耐的炎热彻底降了下去,农家人又要忙碌,准备过冬之物。 崔近月这会儿也不再带李家兄弟进山了,夏秋时节过去,山里的东西也要休养生息,待到来年,才会再度变得丰沛起来。 经过几个月的忙碌,崔近月的财产达到了一百五十两,全是靠卖猎物加皮子以及药材攒下来的。 辛苦归辛苦,可赚到钱了也是真的。 崔近月并不吝啬,有钱就是用来花的,她不仅给全家都做了新衣裳,弹了好几床棉花被,还给家里添了不少东西,等天气再冷一些,她还准备做腊肉等物,让全家人好好过个年。 同时,几个月的肉蛋补充下,全家人的脸颊身体都明显丰腴了一些,尤其是柳小果和包欢欢这两个孕妇,如今一个怀孕八个月,一个怀孕六个月,都挺起了大肚子,因着得到了营养,都没有肚子和身体不相衬的感觉。 在乡下,妇人便是快要生了,也是要下地做活的,有的甚至会把孩子生到地头上,还享不了坐月子的福,往往生完孩子没几天,就要继续忙家里家外的活计。 崔近月曾经听过一种说法,女人生产后要坐月子,其实并没有科学依据,只是古往今来,女人都太苦了,坐月子是她们唯一能稍稍歇息下来的理由。 她不知真假,却深以为然。 丛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并没有改变多少原身的行为举止,只是用几个月的时间加深了自身权威,她掌握着全家的财产大权,又有本事添进项,不仅是儿子们对她言听计从,两个媳妇同样信奉“听娘的话有肉吃”这一概念。 因此,崔近月没让两个孕妇参加地里播种,反而大方花钱请了另外几房的小子来帮忙一事,除了招来几个妯娌私下絮叨,让她别把媳妇们惯坏了,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村里的人也只是打趣,何大娘可疼儿媳妇呢! 天气稍冷下来后,一年忙个不停的农人才终于能放慢步伐,崔近月便带着两个儿子去牛马行,牵了一头成牛回来,小河村很有几户人家有牛,她牵回来一头,倒并不多打眼。 而有了这头牛,不仅来年春耕能让李家人不那么累,还能让崔近月随时可以去镇上或者县城。 这也方便了她带两个儿媳妇去县城看大夫。 平安镇的几家药铺都名声平平,里面的大夫治不死人,却也没什么大本事,倒是白水县,有好几家大医馆和好大夫,尤其是回春堂的林大夫,对妇科小儿最为擅长。 崔近月早早就打听好了,便把两个儿媳妇带去,让林大夫好好看了看。 好消息是她们俩胎位都正,身体也没甚大亏空,坏消息是她们都有些营养不良,之后得好好补补元气,而且都已经月份这么大了,安胎药已无大用,只能靠吃食多多进补。 对一般农家来说,这种要求无异于为难人,吃都吃不饱,何谈进补,可一般农家的婆婆也不会带儿媳妇来医馆,林大夫见三人虽衣着朴素,但干净整洁,崔近月这个婆婆又是个面目可亲的,这才实话实说。 果然,崔近月闻言表情不变,向林大夫道了谢,就带着两人出了医馆。 旁边靠着牛车的李丰收立即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娘,小果和弟妹没事吧?” 一家几口都不明白崔近月要带媳妇们来看大夫的缘由,毕竟之前柳小果生李延昭,也只是生产时请了稳婆来接生,是以李家兄弟都以为,是崔近月看出了两个儿媳这一胎有什么不对,才非要带他们来县城的医馆。 柳小果和包欢欢昨天还在房里偷偷落了泪,都怕自己命不久矣。 崔近月一看就知道好大儿在想什么,她想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她能说她是担心柳小果吗? 在原来的时间线里,柳小果会在生第三胎时难产而亡,如今虽是第二胎,但崔近月也想带她来看看,以免发生意外。 她也没想到,柳小果和包欢欢都除了营养不良,并没别的毛病,毕竟这个时代的平民,营养不良可以说是标配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柳小果生第三胎时,肚子大得吓人,四肢却枯瘦如柴,她把所有的营养都供给了孩子,以至于死在产床上,而那个孩子也没能活下来。 至于包欢欢,虽然给李家生了个还算健康的孩子,但也伤了身子,二嫁后始终没能有自己的孩子,同样过得很苦。 这个时代家里粮食都是先供男人吃,女人并不能得到同等待遇,吃不饱可以说是日常,有的家庭男丁也得饿着肚子干活,原身并不苛待两个儿媳妇,却也没本事供她们吃喝不足,更不知道,这竟然会让儿媳妇丧命。 崔近月怕柳小果和包欢欢身体有疾,可其实从她带着七只兔子从山上下来,就已经在改变她们的命运了。 否则今日她们来看大夫,得到的诊断就不会只是营养不良了。 想通了这一点,崔近月白了李丰收一眼,“让大夫看看而已,你以为她们能有什么事?” 李丰收挠了挠头,无措地看了看娘,又看了看媳妇,柳小果对他轻轻摇头,示意回家再说。 崔近月没理两人的眉眼官司,利索地上了牛车,接着柳小果扶着包欢欢上车,李丰收又扶着柳小果上车。 等三人都坐稳后,李丰收便挥鞭前行,又问了崔近月一声,“娘,咱们这就回家?” 崔近月淡淡道,“先去西街。” “去西街干嘛?” “买肉骨头。” “买肉骨头干嘛?” “炖汤。” “炖汤干嘛?” “……” 崔近月不想再理好大儿,柳小果和包欢欢则捂着嘴偷笑,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105 我统管全家5 养老生活安排上 崔近月从来到这里之后, 经常给孩子们加餐,稍稍补了他们身体的亏空,可这还是远远不够。 除了两个孕妇营养不良外, 李家另外的几口人, 其实同样身体很虚,崔近月便隔几日便买来肉骨头炖汤,又买来一只产奶的母羊, 每日煮奶让他们喝, 因此, 李家其他人难免有些惶恐, 他们都觉得这花费太过,可崔近月不容置疑,他们也只能乖乖听话。 这般过了一段日子,李家人的身体都明显好了许多, 尤其是快要生产的包欢欢, 她变得更为强壮有力, 肚子虽圆滚滚,但并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柳小果同样如此,她变得气色红润,脸也更圆了。 不过崔近月让她们吃饱饭, 却也不会让她们补得太过, 以免到时候生产艰难。 同时, 她还花费好几天时间进了一趟深山,靠着7438指点,挖了几根老山参回来,不是要卖, 而是用秘法炮制收藏起来,除了她谁也不知道。 这东西在妇人生产时能有大用,崔近月也算是为儿媳妇们煞费苦心了。 7438都忍不住调侃她,“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慈母心肠的样子呢!” 崔近月扶额,“接这个任务,不就当老妈子来的吗?” 7438陪了她这么久,知道她最是不爱插手他人命运的,到了这里,李家七口人却都要她来管,简直就是在为难她,可这段时间以来,她仍然做得很好。 它拍拍崔近月肩膀,“阿月,别这么想,老奶奶的人生也是人生啊,多接接地气,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经历过修仙世界的崔近月,似乎没变,又好像变了。 系统说不清,可它能感觉到,千年修行又成功飞升对崔近月是有影响的,她在上一个世界也没脱离影响,就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似从前那般,对待每一段人生都认真又有激情。 简单来说,就是不够接地气。 这个世界的老妇人何二欢,并不能让崔近月有太多的发挥余地,然而她的人生虽然普通,但也同样珍贵。 7438很希望崔近月能借这样的人生,洗去飘渺仙气。 崔近月闻言,若有所思,她和系统虽然不至于心意相通,但很是默契,比如现在,她就能明白7438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过好这一生,也会好好实现这位的愿望,不会消极怠工的。” 系统能察觉到的问题,她亦有所察觉,相比起成为食风饮露的天外仙神,还是当眷恋红尘的凡夫俗子更适合她。 若被任务世界影响太深,她恐怕很难再继续走下去了。 不过不得不说,如今所处的环境,让崔近月想不接地气都不行,这一大家子的吃喝和未来,都要靠着她一手把控。 不管是上山下地,还是操持家里活计,都并非崔近月所愿,可她不得不做,古代没有中彩票一夜暴富的事情,她想过上不用为碎银几两忙碌不止的日子,只能等李丰雪高中做官。 崔近月不是想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是她如今的身份,只能指望这个小儿子,就跟原身一样。 李丰雪就是全家的希望。 而对于怎样改变这个孩子早逝的命运,崔近月心里也已然有了章程。 为李丰雪挡去死劫并不算困难,可不代表在三年后的泥石流中救了他,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要知道,李丰雪是个实打实的文弱书生,虽然比起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同窗,他不会见风就倒,但他的身体也没强壮到哪去。 在原身的记忆里,他每一次考试之后都会大病一场,瘦成人干一样,而崔近月知道更多,古代的科举考试死人不算稀奇,大把考生出了考棚就一病不起,甚至没考完就暴毙的也不胜枚举。 李丰雪志向远大,这也是他考上举人没着急授官,而是想去国子监读书的原因,参加会试殿试,与全天下最优秀的学子们竞争一场,才不枉为读书人。 崔近月固然可以等待李丰雪考上举人后,让他谋个九品小官,这对古代农家来说,已经是一场泼天富贵了。 她却并不想这么做。 李丰雪聪明、有善心、通晓世情,他这样的人做官,无疑是一件好事。 那么,她就只剩一个选择了,支持李丰雪去京城读书科考。 于是话又说回来,就算过了死劫,以李丰雪不算多好的体魄,也很可能会发生别的意外。 崔近月早就已经想好,她会跟着李丰雪去京城,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让这个小儿子体质更强健些。 亲自教李丰雪习武健身,容易暴露太多,她不打算引起这个聪敏少年的怀疑,好在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了,崔近月也终于修炼出了一缕真气。 以她的功法和悟性,至今也只是让这具身体沉疴半消,修炼出一丁点真气来,足可见原身的资质局限了,不过崔近月也不强求,她的目标是活到寿终正寝,不是笑傲武林。 待到李丰雪再次旬休回家,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了一天,天黑之后,才各回各房。 东屋之中,崔近月闭眼等到半夜,听着旁边的小闺女打小呼噜声。 直到月色也被云层遮掩,屋中伸手不见五指,她才起身,悄无声息地往西屋而去。 李丰雪也已经安歇,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叫人不知他是浅眠还是熟睡,崔近月也没确认,只是无声走到他床前,点了他的睡穴。 在他彻底没了意识后,崔近月细细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李丰雪年少,根骨还未完全张开,全身经脉完整,虽然算不上什么习武的好苗子,但无伤无病,不是孱弱之体。 李家大人都有暗病,李丰雪这样,已然不错了。 崔近月放心了,握住李丰雪的手腕,小心地将那缕真气导入他的身体之中,慢慢为他梳理经脉。 此举虽然不能将李丰雪灌输成一个武林高手,但能扩宽他的经脉,令他身体比普通人更为康健,约摸来上七八回,就能令他奇经八脉都通畅起来,拥有比旁人更为充盈的血气。 血气足够充盈,他就不会轻易生病,又是生长期,渐渐就能长成一副好身板。 当然,李丰雪以后要是沉迷酒色不爱锻炼,这样的康健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不过那就不关崔近月的事了。 她可以努力挣钱,让李家人都能吃饱肚子,过得有尊严些,也能用这种作弊的手段,帮李丰雪一把,可日子还是他们自己过的,而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母亲罢了,哪能事事都管。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崔近月才放开李丰雪的手,悄然回到了东屋。 等到李丰雪起床后,并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照常带了妹妹和侄子去看望奶奶,中午留在大伯母家吃饭。 李丰收和李丰余两兄弟,则带着各自的媳妇出门溜达去了,这是崔近月规定的,让他们每天早晚都带着怀孕的媳妇儿散步,既有助于生产,又能放松心情。 崔近月独自在家,就开始琢磨起之后怎么赚钱。 她这样的平头百姓,想赚钱是很不容易的,从山上弄东西倒卖是个进项,也没人知道她赚了多少钱,却注定只是小打小闹,想赚大钱,还是得做生意。 崔近月一开始没选择这条路,是怕会影响到李丰雪科考,不过经过这段时间以来零零碎碎的打听,她也明白了,大夏虽是士农工商,但商户并不是贱籍,且官员不能经商,不代表其亲人也不能。 这一点,从商户之子能够科考就可以看出来。 没了顾虑,崔近月便想做生意赚些家底,毕竟不管是李丰雪去京城读书,还是李丰收李丰余守家,都需要钱。 不过要做什么生意,崔近月却一时半会想不出来,而且她现在的身份,也让她不得不顾虑颇多。 7438看她纠结,给她出主意,“不是有穿越者三大必备技能吗?造纸,做豆腐,做肥皂,随便选一样不就行了?” 崔近月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的民风、经济、物种丰富,像是好几个盛世朝代的混杂,你说的这三样东西已经出现了,甚至连红薯玉米都有了,你让我怎么跟人家争?” 7438挠了挠头,“那水泥?” “你觉得我一小老百姓能做这生意?” “青霉素大蒜素?” “……你不要太离谱了。” “搞活字印刷呢?” “……” 在提了几十个主意皆被崔近月否决后,7438气呼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做什么嘛。” 崔近月给它摸背顺气,“我之前借神仙托梦会些本事,有些改变,虽然神异,但都在李家人能接受的范围内,可你现在说的这些都太超过了,没人是傻子,我不能让他们怀疑我。” 7438一下子就被安抚了,“也是,如果被他们怀疑就糟了,那现在怎么办?” 崔近月轻笑,“你倒是给了我一些灵感,我想我知道要做什么了。” 7438瞪大眼睛,“哈?” 106 我统管全家完 养老生活安排上 崔近月之所以会犹豫不决, 是因为她想叫李家拥有立身之本。 做什么样的生意,自然也就成了重中之重。 如果她只是想得到一大笔钱,完全可以像7438说的那样, 搞“发明”,靠卖方子挣钱。 可她不用做都知道, 这是高高在上的穿越者的人生, 不是她的人生, 也不是原身的人生。 原身的自尊心很强,她的确想让儿女们过好日子,可她要的是百年计, 是儿女们学到本事, 而不是简单粗暴拿钱把他们当猪猡一样圈养起来,把他们养得白白胖胖,靠啃老娘和兄弟活着。 因此,崔近月才否决了7438的种种提议,那些太过超前的东西都不适合李家人。 最重要的是,做生意没靠山本就不易, 身怀重宝那更是灾难了。 大夏立国前, 所有世家皆被乱军所灭, 可过了几十年, 新的世家贵族又重新出现, 他们把控着诸多独一无二的技术和生意,当成传家之本, 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也对任何东西都抱有贪婪之心。 就算不被世家注意到,随便来个乡下土财主,以崔近月现在的身份都得认栽。 她想这两年安安稳稳做点生意, 就得选个不会那么引人注意的,既然不能高大上,那就只能将接地气贯彻到底了。 低调又要赚钱,也就意味着她要做的,是最底层老百姓都能买得起的消耗品。 大夏国力强盛,万邦来朝,带来了很多新文化和事物,看着甚为繁荣,可事实上,能惠及普通百姓的东西并不多,别的不说,价钱就是个问题。 便是肥皂盐糖这种还算亲民的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消费得起,更不是人人都需要的。 老百姓除了填饱肚子,别的都不重要,而吃饭最重要的一步是,点火。 所以,崔近月准备把火柴做出来。 大夏还没发达到拥有火柴的地步,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底层民众,取火都不容易,有的人家连火石都没有,做饭引火就靠最原始的钻木取火。 崔近月想靠低廉的价格,把火柴打入大夏的每家每户,只有人人都买得起,人人用完了就又要买,何愁赚不到钱。 甚至,这还能成为李家兄弟姐妹的毕生事业。 想好了目标,崔近月也不着急去干,待到李丰雪回了学堂,才挑了个时间,让李丰收送自己去了一趟县城。 李丰收不知道她是想做什么,好在他听话,一大早就驱车赶路,又带着崔近月几乎把县城逛了个遍,也丝毫没有怨言。 直到下午,崔近月才凑齐了想要的东西,分量不多,一个小包裹就装齐了。 李丰收中午被她带着吃了碗城里的肉丝面,现在心里还美得很,忍不住问,“娘,咱啥时候再来县城吃好吃的呀?” 崔近月笑眯眯道,“若是我的事成了,我们全家都到聚味楼吃一顿,怎么样?” 聚味楼是白水县第一酒楼,据说一桌席最少也要三两银子。 李丰收不免吃惊,回头望她,“您说真的?” “看路。”崔近月老神在在,“真不真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李丰收忍不住又确认一回,听崔近月不耐烦让他好好赶路,他不敢再问,只在心里畅想着能在聚味楼里吃到什么好东西,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李丰收丝毫不觉得崔近月是在给他画饼,他深谙听娘的话有肉吃之道,也真心觉得,娘要干的事没有不成的。 他等着吃好吃的就行。 李丰收头脑简单,李家其他人也不遑多让,除了李丰雪,可他又不在家,家里人自然是崔近月说什么做什么。 如今正好已经开始猫冬,村里人大都足不出户,崔近月便带着一家子搞发明,柳小果和包欢欢手巧,能帮她糊小纸盒,而李丰收两兄弟,则帮她削木条,赵小兰和李延昭负责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至于最重要的燃烧物,自然是崔近月负责,在后世,火柴可以说是技术含量最低的东西,可在这个时代,想做出它并不容易。 崔近月知道其中原理,才能试验一次就把火柴做了出来,李家怎么也弄不懂为什么火柴头和盒侧一摩擦就能起火,她只说这是梦中看到的秘方,他们也没多纠结,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方便简单的点火之物。 这个世界能点火的除了火石等天然物,还有一吹即燃的火折子,后者却只在达官显贵里流通,原因无他,造价很贵。 火柴燃烧的原理和火折子有共通之处,崔近月买磷硫等物回来提炼,只一小包东西,就花了五两银子。 这个世界丹道盛行多年,王公贵族的追捧从未消失,丹药的原材料价格自然高居不下,许多人都认为这些东西可以治病,只是能吃得起的寥寥无几而已。 事实上,崔近月在问询出这些东西的价格后,都有点想打退堂鼓了,好在她提炼之后得到的东西很经用,做完一千份火柴还能剩下一半。 而除了燃料原材料之外,用来做火柴盒的纸张,花去了她九百文,剩下的大概还能做个六百份火柴盒。 崔近月算了算,她做的是安全火柴,一盒五十根,批发价五文钱,去除成本和人工,她能赚个一文钱左右,唯有薄利多销,才能挣大钱。 当然,光靠着他们一家子,累死都没办法把这生意做大。 拿李家兄弟举例,他们忙活一个月不停,手上茧磨破再长再破,弄得满手血泡,勉勉强强才削出五万根细小的火柴棒,而妯娌两也是,糊纸盒糊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认真算起来,火柴的利润是有些对不起他们付出的,可崔近月想靠低价打进千家万户,她不仅不会制定高价,还会让所有卖货的,都得照着她的价格来卖。 李家没办法包圆这些事,崔近月便想着,拉整个小河村的人来做工,同时,她也想到了提高效率的法子。 因此,等到李丰雪再次旬休归家,崔近月与他又谈了一番,他心思复杂地给老娘花了好些草图,并把找工匠做工具的事,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在见识了火柴的妙用后,他很是赞同崔近月想靠低价将其卖到天下各处的策略。 读书人,为官者,大多初心都是想为百姓做些事,李丰雪便是如此。 在包欢欢生孩子之前,火柴小作坊在李家屋后头搭了起来,作坊分了两间,一间给崔近月提炼原材料、做砂纸,一间用来烘木料,锯木头,至于裁纸,则在前院的空房里进行。 崔近月的打算是,李家提供工具,以及锯好的等长木棍和纸张,村里人对照着样品削木棍、糊纸盒,百支火柴棍和百个火柴盒都是一文钱,对于赚钱不易的村人来说,这绝对是个好活计。 至于怎么让村里人理解这件事,也很简单,崔近月派李丰雪搞定了村长,由村长把这件事跟村里人细说,又让李丰收在村里的谷场教了两回,村里人就知道该如何削木棍糊火柴盒了。 甚至在货郎来小河村之前,村里每户人家就都用上火柴了,只需要成本价五文钱,就能解决点火困难,他们很难不喜欢这个新奇的玩意儿。 解决了制造的问题,就剩下销路问题了,崔近月本想到镇上打听一番,没成想小儿媳的远房表哥就是个货郎,这位表哥跟相熟的货郎们一吆喝,他们就来小河村看货了。 而在见识到火柴的神奇之后,他们立即将崔近月手里的一万件货抢了个干净,还预定了不少,即使崔近月要与他们签契约,严格定下火柴的售出价格,也无一人退缩。 走街串巷的货郎们都很有些见识,他们知道火柴的价值,比起扁担上的其他货物,火柴绝对是最不愁卖的东西。 崔近月之所以没有和镇上县里的大商铺合作,而是找了货郎来,是因为她想在最开始就奠定火柴的底层群众基础,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东西推广出去。 不过连她也没想到,火柴的风靡速度能如此之快,没几天平安镇十里八乡的人就都知道了火柴这东西,无论男女老少,都对它很是推崇。 连李丰雪在学堂里,都能听到同窗讨论它,价格之低廉,点火之方便,都让他们将火柴视为利民好物,恨不得为它吟诗作赋,盼着它冲出白水县,风靡整个大夏,说不定还会被圣上知晓。 待到那时,他们这些白水县学子,也与有荣焉啊! 外界对于火柴的评价,身在小河村的崔近月无从知晓,唯有源源不断的订单,让整个李家的人都放下心来。 村里人人都可以削木棍糊火柴盒,崔近月自然也不亏待李家另外几房的人,不仅每家都来了人到作坊帮忙,还让李丰雪立契,日后每家都可分利。 几乎是这契约一立下,其他几房的人就有了以他们这房为首的架势,且之前各自分散的李家五房,彻底拧成了一股绳。 若说之前,是李丰雪将来会有出息这件事让他们心怀期待,偶有襄助,那如今能清清楚楚看到的利益,就是让他们心甘情愿跟在五房后面冲锋陷阵了。 崔近月自然是故意的,她观察了几个月,李家另外四房的家风都不错,孩子们被教得善良老实,叔伯妯娌有事也都想着原身这一家,让几成利而已,把整个李家团结起来才最重要。 小河村有一百多户人家,大多姓何,李是散姓,他们这一房人单力薄,如今有了火柴生意,就算是让村人都因此获利,也可能会被人摘桃子,而李家五房加起来五六十号人,足以震慑不少宵小。 这就是古代宗族的力量,崔近月不怎么喜欢,却不妨碍她利用。 随着货郎将火柴带到各个城镇,崔近月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多,甚至不再只是货郎拿货,还有其他县的商人前来订货,即使是疾风暴雪,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 这个冬天,整个小河村的人都窝在家中做工,手巧的糊火柴盒,手笨的削木棍,厉害些的家庭,一天能挣上十几文钱,便是家里人丁单薄的,也能有个几文钱入账,多攒些日子就是笔不少的钱了。 那些以往冬日里连柴火都不敢多烧的,也能拿工钱买些劣质木炭,一家老小窝在一块儿做工,再不会被冻得去了半条命了。 村里不知多少人都感念李家,尤其是穷得连棉袄都买不起的人家,在他们心里,李家发下来的工钱,是实打实救了他们的命,甚至以往冬天都会悄无声息过世的老人,今年都好好活下来了。 临近过年,李家的作坊仍热热闹闹的,崔近月只负责调配火柴燃料,其他的事都不用她多管,甚至连他们一家加作坊里几个大小伙子的饭食,都是二嫂林氏来帮忙做的。 毕竟这个时候,包欢欢快要生了,柳小果肚子也已经很大,崔近月早就不让她们做什么活,每日都带着她们出去散步,回家就带着她们给小孩做衣服,速度不快,主要是打发时间。 这日早晨,崔近月带着她们出去散步时,就觉得包欢欢有一点不对劲,果然回家后没多久,她就开始肚子疼,看着是要生了。 一家子都因此有些慌张,崔近月让李丰收回屋里陪柳小果和两个孩子,又让李丰余并老大家的李丰喜去大河村请稳婆。 大河村和小河村相邻,不过大河村有两百多户人家,村里有大夫有稳婆的,是十里八乡接生经验最为丰富的,崔近月早就为两个儿媳请好稳婆了。 吩咐完后,崔近月又请二嫂林氏帮忙烧热水,自己则扶着包欢欢在屋里踱步,边走边安慰她。 包欢欢是第一次生孩子,疼得满头汗,心里也惶恐得很,可被崔近月扶着走了一会儿,听她说着话,心里竟慢慢平静了下来。 待到包欢欢羊水破了,崔近月才扶她躺下,给她收拾东西,没过多久,稳婆就被请了回来,净了手就开始为她接生。 崔近月始终在一旁握着包欢欢的手,用少得可怜的真气助她生产,虽然无法减轻包欢欢的痛苦,但至少能让她生产顺利一些。 两个时辰后,包欢欢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 稳婆边拍孩子边笑着道,“你家这孩子又白又嫩,可见胎里养得好,恭喜恭喜,喜得千金哪。” 崔近月接过这个扯着嗓子哭的小孩,也忍不住笑,“长得像她娘,漂亮。” 已经完全脱力的包欢欢闻言,扯了扯嘴角,终于放心地睡了过去。 稳婆熟练地给包欢欢收拾,又道,“看老姐姐你这么喜欢,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这是崔近月第一次亲眼见证一个孩子的降临,她知道稳婆的意思,女孩儿,怕她不喜。 可在她看来,这个小女孩是真的很可爱,很讨人喜欢。 如今天冷,崔近月没抱孩子出门,只让李丰余进来看她们娘俩,又带着稳婆去东屋喝果子茶,给她包了个大红封,提了一小篮鸡蛋,才把人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 这个孩子的降生,给家里添了几分喜气,即使她只会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哭,连笑都不会,所有人都还是很喜欢她。 崔近月的态度,也影响了其他人的态度,她唤孩子宝宝,孩子就有了个宝儿的乳名,至于大名,李丰余说,想请她小叔来取。 她肉眼可见的喜欢这个孙女,让李丰余两口子都松了口气,其他人也都爱夸宝儿。 倒是李小兰这孩子,很怕母亲喜欢小孙女多过她,有些闷闷不乐,还是崔近月夜里跟她咬耳朵哄她,才把她哄好,转眼就跟李延昭一起,每天都要到西厢看小侄女好几回。 在过小年之前,李丰雪终于开始放长假,他回家第一时间就被二哥抓住,让他帮小侄女取名。 索性这已不是他第一次为子侄辈取名,李丰雪略微思索一番,便提笔写下了三个字,李乐婉。 李丰余和包欢欢两口子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都觉得很是好听,不过仍唤孩子宝儿。 对于家中如今的改变,李丰雪因为不常回来,所以感触最深,不管是院后热火朝天的作坊,还是村里所有人对他家的感激,都令少年人心头热乎乎的。 而正是火柴的出现,让他彻底信了,自己娘真的得天眷顾,有神仙教授了她不同于凡俗的知识。 上山打猎认草药的本领不算神异,可火柴这种便易取火的工具,做起来好似简单,可千百年来,也没见哪个圣贤能想出这种法子来。 便是他知道火柴头的红色燃烧物,是他娘从几样稀奇古怪石头里弄出来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东西掺到一起,又要在粗糙的纸上摩擦才能燃烧起来。 李丰雪至今也无法理解其中奥妙,之前第一次见到火柴,就更是心生惶恐了。 他甚至忍不住试探,如今的娘,还是不是他的娘,可惜不管他怎么试探,娘都能对他的事信手拈来,除了偶尔会很嫌弃哥哥们智商之外,和以前一模一样。 只能说,梦到过神仙的娘变得聪明又有本事了些,可不管怎样,还是他娘没错,李丰雪不想庸人自扰,很快就把某种奇怪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崔近月自然知道家里唯一的聪明人李丰雪曾怀疑过她,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着原身记忆的她,说是原身也没错,李丰雪的小试探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所做的一切都对李家百利而无一害,李丰雪是个聪明人,他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好在这孩子很快就转过弯来了,倒也不叫崔近月觉得厌烦,李丰雪不比哥哥们头脑简单,他会怀疑才是正常的。 随着大批货郎行走于乡镇,卖给千家万户,这个便宜又便于携带的东西,迅速冲出了白水县,朝着整个承天府蔓延开来,想来到了开春,才是真正发力的时候。 不过就算如今冰天雪地的,也仍有不少外来的商人找到小河村,向李家订货。 这个年,李家和小河村所有人都没有闲下来的功夫,便是李丰雪,也得帮忙盘账,忙得不可开交。 崔近月也算了一笔账,火柴这东西是消耗品,不说远的,就说承天府并附近的几个府城,只要都用上了这个便宜好用的东西,订单定然源源不断,到那时,就不是她家这个小作坊,还有小河村这些人能吃得下的了。 这件事倒不急,大河村和小吉村离这儿很近,那两个村子加起来也有四五百户人家,想必都不会拒绝赚外快的,到时候由村长去交涉便是。 村长姓何,她亦是何家女,何家宗族在十里八乡都有些影响力,而火柴生意做起来对小河村也是好事,这种事村长一定会帮。 不过糊纸盒和削木棍的活计可以外包出去,烘木料锯木头以及采购磷石等原材料,还是得李家人来。 崔近月计划着,等天不那么冷了,找块地盖个大点的作坊。 不过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给孙女办满月宴。 李乐婉小朋友生下来就白白嫩嫩的,等到满了月,长了些肉肉,越发像个软糯的白团子,满月宴上抱出来溜了一圈,人人都夸这孩子长得好。 在许多人看来,这个孩子非常有福气。 她到来之时,正是李家发家之时,从还在娘胎里时,她就得到了充足的营养,出生后,更是样样都不缺,不管是亲大伯亲小叔,还是隔房的叔伯婶娘们,都又是给她做衣服,又是给她买礼物的。 便是李小兰这个小姑姑和哥哥李延昭,都愿意把自己的糖分给她吃,当然,都被包欢欢满脸笑容地拒绝了,宝儿还不能吃糖呢。 崔近月作为祖母,更是给李乐婉打了平安锁和银镯子带,还给家里另外两个小朋友都补上了,她是一家之主,她愿意花这个钱,没人敢道一句不是。 包欢欢的娘家人本来还担心女儿头胎生了个丫头,会让婆家不喜,直到来李家吃了丰盛的满月宴,又看到孩子身上的平安锁银镯子,才彻底放下心来。 为这,包家人跟着李大兰一家回小吉村,一路上都亲亲热热说着话,等到了村里,更是把外孙女的满月宴夸上天了,连说李家厚道,闺女没嫁错人家。 崔近月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只见过李大兰几面,这个女儿是个很立得起来的人,吴家也是小吉村的大姓,不过吴阿生是独生子,性子也老实本分,从来不跟李大兰红脸,而她也不盛气凌人,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在小吉村名声特别好。 可以说,也就这么一个孩子,不需要崔近月怎么操心,其他几个她还有得管。 不过有了火柴生意,可以说能解决掉崔近月几乎所有的烦恼,也让她对之后的安排心里更加有数了。 就如她所想的那样,待春日化冻,来自各方的行商,都把小河村的路踏平了。 火柴这东西是真的好用,第一,它便宜,不是穷到家徒四壁的人家,都愿意花六文钱买一盒回家点火,省着点,能用上一个多月,第二,它是消耗品,用完了就得买,只要用习惯的人家,几乎就离不开它了。 只这两点,就足够许多承天府甚至外府的商人前来采购,不管是放到铺子里卖,还是给货郎走街串巷,都完全不愁卖。 当然,也有自以为聪明的人,想把价格打上去,可惜这东西目前只有崔近月能做出来,定什么价她说了算,契约一签,就得听她的。 好在火柴一出货就以万计,拿得多还有折扣,薄利多销,也是笔不少的利润了,且便宜的价格,简直能横扫全天下的老百姓,有点眼光的人,都不想得罪她。 崔近月之所以定价低,就是因为她不想让火柴被大商人们垄断,她一开始选择让货郎来卖,自然希望以后也一样,货郎们都能拿得起货,他们行走于各个乡镇街巷之间,让所有底层百姓接触到火柴,才能让这个生意一直保持活力。 毕竟,有许多老百姓是不敢进城里铺子的,走街串巷的货郎,才是他们购买东西的主要渠道。 随着新的火柴作坊在小河村村中建起,崔近月的火柴生意彻底上了轨道,而这处作坊说是作坊,已经接近厂房了,高高的房顶,宽阔的屋子,几百个人在里面都不显拥挤。 作坊分了三处,一处是烘木料的大窑所在,一处是裁木的地方,还有一处则是配料间。 崔近月已经把火柴的秘方交给了李丰收和李丰余,包括采购原材料的渠道,和各种提炼配置的步骤,硬生生把他们俩教会了。 这两兄弟虽然头脑憨实,但足够听话,她说怎么样来操作,他们就会严格执行,一丝不苟,倒是不用她处处操心了。 与此同时,崔近月的第二个孙子于二月降生,同样由李丰雪取了名,叫做李延晖。 让崔近月比较欣慰的是,这个孩子很健康,柳小果产后的模样也很健康,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得想个法子,让老大夫妇这几年都别再有孩子了。 正所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李家做起了生意,从大人到小孩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李小兰和李延昭都不再在外面疯玩,开始跟着李丰雪留下的功课习字识理。 李丰收和李丰余身子骨都强壮了不少,也不再那么憨头憨脑,慢慢学着算账写契约,出货进货都没甚差错。 而柳小果和包欢欢要照顾新生儿,有操不完的心,好在吃得饱有营养,手头还有零花钱,眼见着日子有奔头,都红光满面的。 至于李丰雪,可以说是变化最大的一个。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开始抽条,有哥哥们三五不时给他送吃的,又有崔近月每个月用真气给他梳理身体,他个子长得很快,气度也变得从容自信,有了些许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不是物欲多重的孩子,可是很显然,家里做生意有了钱还是让他有了一种底气,读书不再有任何负担。 如今的他,想来不会再有二十岁不能中举,就不继续读下去的念头了。 在天气暖和之后,崔近月信守了诺言,带着一家人到了县城的聚味楼,好好吃了一顿。 这是李家人第一次到大酒楼吃饭,吃到了他们从未尝过的美味,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所有人都坚信,他们家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与崔近月记忆中不同的是,李丰雪在十五岁这一年,参加了院试,好在他学问扎实,即使提前了一年,还是考中了秀才,成了整个平安镇乃至白水县最为年轻的秀才公。 因此,李家在举办过两场满月宴后,再次为李丰雪忙碌了起来,且这一次,场面比前两次都还要大,不仅全村的人都来帮忙庆贺,连镇上的富户们都派人送了礼来。 一是贺秀才公,二是与李家交好。 李家已经开始发家,李丰雪又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未来中进士做官也有很大概率,说不准几十年后,李家便会是一方豪族,他们已经错过了之前更好的时机,现在再不结交,更待何时? 李丰雪年纪虽轻,但并没有被这会儿的风光无限冲昏头脑,他甚至主动跟崔近月提出,想去府城的白马书院读书,以便参加两年后的乡试。 崔近月对他这个要求自无不可,再苦不能苦教育,既然有了条件,那当然要把孩子往好学校送。 对如今的李家来说,让李丰雪去府城的书院读书,并不是很难的事。 在酷暑来临之前,李丰雪成功进入白马书院读书,而崔近月也已为他梳理完经脉,只要他不作死,读书考试都不会伤他的身子骨。 李丰雪的秀才功名,让他两个哥哥从此免于劳役,他们只需要专注火柴工坊的事情即可,连地里的活计,都佃给了村里其他人家。 相比较起去年,如今李家的日子不要太好过。 当然,崔近月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不兴什么土财主的作派,家里除了吃得好些,既没添人,也没添什么物件,看着还与以前一般无二。 李家五房的嘴都很紧,没人知道他们赚了多少钱,除了不知道他们的成本到底几何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火柴卖得太便宜了,让人总感觉赚不了什么大钱的样子。 偶尔听到村人的闲话,李家人都表示您说的对极了。 李家在村里的趣事暂且不提,只说在承天府读书的李丰雪,他仍是个用功读书的好少年,可崔近月能感觉到,他在悄然改变。 家世不再是拖累,而是助力,对李丰雪的帮助无疑是巨大的,他不再有终日如漂浮空中,一下行差就错就会粉身碎骨的感觉。 那种吸食家人血肉博取未来,却又不确定有没有出头之日的感觉,他永远不敢忘却。 然而现在这样的感觉,已经离他渐行渐远了,读书的心似乎也变得纯粹起来,他的进步,便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少年人本就聪明,在没了诸多顾虑后,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超越了书院九成的学生,成了许多老师心中,来年乡试中举的重要种子。 崔近月半途养孩子,养着养着,倒是琢磨出了一点趣味来,她很期待,李丰雪的未来。 李丰雪也并未辜负她的期望,在白马书院学习两年之后,他于三年一度的乡试之中,成功摘得解元,名声响彻整个承天府。 这一年,他十七岁。 眼见着李丰雪成举人了,李家的火柴生意也仍然很红火,媒婆差点没把李家的门槛给踏破。 崔近月作为他娘,不想管这件事也得管,她将几个瞧着条件还不错的姑娘给他一说,李丰雪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有点头疼,又灵光一闪,“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李丰雪犹豫了一下,到底说了实话,“娘,孩儿暂且没有娶妻的想法,孩儿想专心读书,若无功名,便不成家。” 他以为说了这番话,会惹母亲暴怒,却不想崔近月并不生气,反倒若有所思,“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儿啊,你是想人生两大喜一块儿办了呀。” 李丰雪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崔近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都懂,你现在不想娶妻就不娶吧,我不逼你,不过戏文里也说了,你们这样的白面书生,很容易被榜下捉婿,你可得注意着些。” 李丰雪深吸了一口气,本想再解释一下,可看着崔近月戏谑的眼神,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他朝崔近月作揖道,“娘,孩儿想起还有篇重要的文章未看,就先退下了。” 在书院中习得君子六艺的李丰雪,如今身姿挺拔,礼仪得当,又有张白皙清俊的脸,一举一动都很是赏心悦目。 崔近月不想为难他,摆摆手让他回去。 这才遗憾地对7438道,“孩子大了,都不经逗了。” 系统取笑她,“你该的,这孩子妥妥的天才少年,如今谁不对他客客气气的,也就你敢逗他了。” 崔近月得意叉腰,“谁叫我是他娘呢。” 系统小声嘀咕,“现在倒是接受良好了,之前谁不情愿给人当妈来着。” 崔近月只当没听见。 中举不是李丰雪的目标,他是个骄傲的读书人,理想是天子门生,剑指朝堂。 因此,就像崔近月记忆中那般,他想要去国子监读书,参加三年后的会试。 崔近月并无不舍,她早已决定,陪李丰雪走上这一遭。 可她提出这个决定后,李家所有人都不愿接受。 先是李小兰,哭着扑到她怀里,“娘别丢下我,我不想跟娘分开。” 崔近月赶紧哄她,“不哭不哭,娘不丢下你,娘带着你一块去京城,咱娘俩肯定不分开。” 三言两语让李小兰止住泪花,她抬头一看,李家兄弟几个跪了一地,连两个媳妇儿都不例外。 崔近月不由头疼,“你们这是做什么,老婆子我还不知道有几年可活,还不能去京城看看了?” 李丰收差点没哭出来,“可是娘,这个家离了你,怎么过下去呀。” 李丰余并两个儿媳妇也跟着帮嘴,崔近月是一家之主,也是他们的主心骨,离了她,他们是真的不知前路要怎么走。 李丰雪本来很惊喜,可见了哥哥嫂嫂们的反应,眸光便黯淡了下来。 这几个没出息的样子,让崔近月都不忍看,“行了,什么就离不得我了,你们都多大了,都有孩子的人了,还想我管到什么时候?” “你们以后日子自己过,好还是坏都你们自个儿的,就是这生意做不下去了,也有地可种,再不济你们弟弟也不会看着你们饿死,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少你们不是不知道,还不知足吗?”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了,我有五个孩子,你们还有大兰都已经各有各的家了,我现在的责任就剩老三和小兰,等他们也长大成人成了家,我同样不会再管了,日子过成什么样看你们自己,我这把老骨头,早想享享清福了。” 几个儿女神思各异,却都被崔近月无情镇压了下去。 她也不来虚的,直接把现有的家产分了,不光有钱,还有在镇上和县城买的几间铺子,让李丰收和李丰余以后当自己的家,李丰雪和李小兰的那一份还是由她暂时保管,至于李大兰,也留了一份补给她。 还有以后火柴生意的分红,反正契约也早就写明了,之后让他们按时汇去京城便是。 崔近月风风火火就把事情定下来了,不管是李丰收两兄弟的如丧考批,还是李丰雪的欲言又止,她都没放在眼里。 家里唯一高兴的,可能就是李小兰了,她就要跟娘还有三哥去京城了,据说那是全天下最热闹的地方,小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去见识一番了。 不得不说,钱是穷人胆,在知道崔近月不可能改变主意后,她分下来的钱和铺子,就成了李丰收李丰余最大的安全感来源了。 他们都知道在镇上和县城有铺子意味着什么,只要不吃喝嫖赌,这就是他们一辈子安身立命的本事。 本来是指望着小弟当官改换门庭,没想到反而是他们娘,先让他们过上了以前不敢想的好日子。 这也是他们很依赖崔近月的原因,他们很清楚家里的改变源自于谁。 可惜,崔近月一定要去京城,他们拦都不敢拦,也就只敢跟李丰雪生生闷气,觉得要不是小弟,娘也不会离开他们。 三兄弟的事儿,崔近月没有掺和,倒是他们自个儿吃了一顿酒,就把话说开了,又恢复成了以前亲亲热热的样子。 崔近月不用想也知道,是李丰雪说了什么,让他们安下心来了。 在没旁人时,她问李丰雪,“你没把你哥哥们忽悠瘸了吧?” 李丰雪一脸无辜,“娘,你把孩儿想成什么人了?再说了,哥哥们有那么笨吗?” 崔近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还不忘跟系统吐槽,“这孩子不得了了。” 7438嘎嘎直笑,“有点你的风范。” 任是李家人再不舍,崔近月娘三去京城的日子也到了。 不止是李家五房的人,整个小河村的人家,都来了人为他们送行。 在乡亲们的目光中,马车渐行渐远,朝着府城而去。 崔近月已经在府城找好了一队镖师护送,两日后出发,先去隔壁的南顺府坐船至津川府,再走一段陆路,大概二十多天就可以到京城了。 李丰雪虽然不知崔近月为何要花大价钱请镖师,但并无异议,若是他独身一人,随商队一起便是,可既有娘和妹妹跟随,那还是由镖师护送更安稳些。 崔近月无从考据曾经十七岁的李丰雪,是如何有勇气独自去京城的,被泥石流埋葬时又有多绝望无助。 只这一回,有她在,李丰雪定然不会在半路出事了。 这一趟旅程,一行人大半时间都在船上,李丰雪很能静得下心,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都能看书,李小兰就不行了,她年纪太小,晕船很是厉害,崔近月只能经常把她抱在怀里,按着她身上的穴道,好让她好过一些。 可就算如此,等下了船,小姑娘身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还是没了,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李丰雪便逗她,许诺到了京城给她买很多好吃好玩的,李小兰恹恹点头,慢慢就露出了笑模样来。 几日后,他们抵达京城。 这里不愧是整个大夏最繁荣之地,马车自巍峨的城墙下驶过,随后所见的一切,都是承天府比不过的新鲜和热闹。 不仅李小兰隔着车窗看得目不转睛,连李丰雪也是如此,兄妹俩如出一辙的表情很是可爱,崔近月也不管,随他们去。 京城居,大不易,从乡下来到这里,就犹如无根浮萍,让李丰雪都不由生出些胆怯来。 然而没几天,崔近月就赁到了一个院子作为落脚地,又从牙行带回来姓周的一家三口,其中刚十四岁的小子周荣,正好给李丰雪做书童。 一番忙活后,他们就这么安定了下来,让李丰雪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能从从容容去国子监报道,之后不管是一日三餐,还是路途风雨,都无需他操心,他只用安心读书即可。 李丰雪顺利入学国子监,崔近月又把李小兰送到了一家女子私塾读书,又有周家两口子帮忙做事,她才总算是歇下来了。 不过她也没完全闲着,接下来几个月,她走街串巷把京城都溜达了一圈,然后花完了几乎所有身家,买了个三进的宅院。 崔近月给的理由也很实在,不管是李丰雪成亲也好,还是日后李丰收李丰余他们来京城也好,有个地方落脚,心里才踏实,钱攥在手里不叫钱,花出去才叫钱呢! 李丰雪本来很震撼他娘能有如此远见,听了她后面那句话,才哭笑不得地回过神来。 虽然崔近月此举掏空了钱袋,但不得不说,有了自己的家,感觉是真的很不一样。 李丰雪和李小兰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子,不管是请好友相聚,还是做些自己的事情,都很是方便。 而崔近月买完这个院子后,就沉寂了下来,没再搞事,她倒是想在京城做火柴生意,可惜如今李丰雪只是个国子监学生,在乡下,李丰雪的举人功名,足以震慑宵小,可在一竹竿能打到一群官的京城,一个不小心,就是人财两空的下场。 她不想以身试险,那就只能等,等李丰雪有了功名再说。 转眼间,便是三载寒来暑往。 二月春风拂柳,大夏的顶尖学子们齐聚京城,参加决定他们一生命运的春闱。 纵是李丰雪已然沉淀学习了三年,在经过三场高度紧张的考试后,都累得瘦了一圈,回来后睡了一天一夜,才彻底放松下来。 既已尽了全力,便只等结果便是,他已问心无愧。 不过说是这么说,到了放榜之日,李丰雪还是忍不住神思不属,连李小兰都被感染地狂抠手指头。 崔近月瞧着都疼,本想让孩子别抠了,就听周荣风风火火从外面闯进来,笑着大声道,“中了中了,公子是第一名,是会元。” 李丰雪的第一反应是狂喜,然后,他竟是朝着崔近月磕了三个响头。 崔近月伸手扶他,“我儿读书辛苦,如今得偿所愿,将来也定能有所作为,快快起来。” 李丰雪嗯了一声,努力把喉间的哽咽压了下去,唯有微微泛红的眼睛,还能瞧出一丝情绪。 会试过后,还有殿试。 这日,崔近月为李丰雪整理完大袖襕衫的衣领,目送着他再度往皇城而去。 也就在此刻,她恍然意识到,李丰雪的命运已经彻底被改变,他不会再死在潮湿阴暗的泥土里,他已如羽翼渐丰的鹏鸟,只待青云相送,扶摇直上。 旁边的李小兰勾了勾她的手指,“娘,三哥会考上状元吗?就像戏文里那样。” 崔近月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笑着道,“娘也不知道呀。” 还有这个被她从七岁养到十三岁的女孩,她也再不会是尚未盛开,就悄然枯萎的花朵。 李丰雪的才华毋庸置疑,他从乡间走到了太极殿上,没有渊源家学,没有师从大儒,能走到这一步,全凭他自身努力。 崔近月对李丰雪能中进士信心满满,却也没想到,李丰雪最终竟是成了金科状元。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一日,京城百姓也看尽了状元郎的风姿,崔近月带着李小兰去凑了热闹,当李丰雪打马在前,路过朱雀大街时,李小兰大胆喊了一声“三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丰雪抬头去看,就见母亲和妹妹正站在路旁客店窗户里,一老一小都满脸带笑地望着他,为他骄傲着。 红袍少年郎陡然一笑,似夺了春光,光耀无限,看呆了道路两旁无数人,尤其是年少女子,香花锦囊如不要钱般往他身上丢,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便是后方更为俊美的探花郎,所得青睐都要比他略逊一筹。 二十岁的状元郎,端得是意气风发,这无疑是李丰雪人生的高光时刻。 崔近月很为他高兴,也彻底放下了最大的重担。 在李丰雪考上状元有了官职之后,李家人的命运就算是真的改变了,即使他以后没有什么大作为,至少也能保这一家老小好好活下去了。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并没有发生榜下捉婿这种事,否则李丰雪娶了媳妇,这家里的事儿,也不需要她来管了。 大夏有中进士回乡祭祖的习俗,李丰雪又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自然得衣锦还乡。 崔近月自然也得跟着回去,毕竟在老家,还有一位老太太呢。 原身的婆母大何氏今年已经七十六岁,是个长寿之人,在记忆里,李丰雪意外遇难后,老太太很快就伤心病故了,可这一世,她除了不能干重活,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更加顺利,朝廷派了官差护送,他们无惊无险地回到了小河村。 令人惊喜的是,这一回李小兰没再晕船,始终活蹦乱跳的。 一行人回到小河村,自然是好一番热闹,不管是各路拜访李丰雪的人,还是李家大摆三天流水席,都让十里八乡的人瞧尽了热闹。 这不是李丰雪一个人的风光,是他们整个白水县,乃至承天府的风光。 光宗耀祖,不外如是。 不过随着李丰雪的省亲假期结束,这样的热闹也落了幕,而这一回,崔近月打包了一家老小去了京城,免得他们以后连自家宅子从哪进都不知道。 李丰收和李丰余两家人在京城待了三个月,到底还是不习惯,小心翼翼说想回老家。 崔近月没为难他们,她很清楚,非把这一家子绑到一起,未必是件好事。 李丰雪已经入了翰林,当了京官,可他的两个哥哥还是泥腿子,除了种地,也就只能做做火柴生意,老家才是他们的大本营,李家的根子也在那儿。 就如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各自发展,才好守望相助。 崔近月没有强行把他们留下来,连已经十岁的李延昭也没留,任他回乡下读书,不管怎样,好歹是留在了爹娘身边。 李丰雪为此,还特意找过她商量,“娘,孩儿有推荐子侄入国子监的资格,不若让昭儿留在京城读书,有名师教导,将来科考也能多几分把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乡下读书的贫瘠,不说别的,国子监只藏书,就胜过全天下的书院。 崔近月却不为所动,“你手上也只这一个资格吧,给了昭儿,日后你的孩子怎么办?” 李丰雪笑了笑,“孩儿尚未成亲,尚无子嗣,何必忧心不知多少年以后的事情呢?” 崔近月只淡淡道,“你只是他的叔叔,不是他爹,昭儿若是有本事,将来自然能靠自己考到国子监,就如你一般,若他没有那个本事,你又何必非要把烂泥糊上墙呢?” 李丰雪闻言怔住,摘得功名,封妻荫子,世事如此,可他没想到,他娘竟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还以为,娘会很高兴让昭儿到国子监读书呢! 崔近月谈不上什么高不高兴,她来到此间的目标,就是让这家人都能好好活着,如今李丰雪当了官,李丰收等人有了火柴生意傍身,在她看来,已经很好了。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李家仅用了六年时间,就实现了阶级跳跃,跻身富贵人家,实在不该再贪心。 能稳当做生意,也靠的就是李丰雪,而皇权之下,他自身尚且不稳当,崔近月并不想他成为一把保护伞,庇佑着所有族人,不管是好的坏的,都由他一人来担。 如果都老实本分还好,万一养出了什么蛀虫,有人借此攻讦,李丰雪辛苦得来的一切,就会毁于一旦。 而想要杜绝这种可能,就得从一开始便注重分寸,不要把一切都混为一谈,不分你我。 即使是亲兄弟之间,也不能有糊涂账,李丰收和李丰余现在供孩子读书轻而易举,承天府又不是没有好书院,那么,为什么非要李丰雪来管李延昭,把到国子监读书的名额给这个侄子呢? 如今管了李延昭,那以后李延晖、李乐婉,还有他两个哥哥以后可能再生出来的孩子,甚至是李家另外四房的孩子们,难道都要他来管吗? 崔近月不认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本事的人被抬到高位,绝对是祸患。 有些事,还是分清楚最好。 不过只要她还活着,就能帮李丰雪一把,谁都指责不了他,当然了,她不会对任何人言说这些,脑中曾出现的一段念头,原身得到记忆时也不会发现。 她只要保证这具身体活着时,看到李家人都越来越好就行,至于下一代,下下一代,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日后若是一门清贵读书人当然好,可万一出了害人害己的不肖子孙,那就作孽了。 所以,就这么着吧。 李家五个孩子里,唯一让崔近月有点私心的,就是李小兰。 崔近月之所以会把李小兰带到京城,让她读书,将她培养得落落大方,让谁都不能轻易欺负她,是因为她不想这个小姑娘把一辈子都浪费在小村子里。 大夏并无对女子打压的风气,京城里的贵女们个顶个鲜衣怒马,瑰意琦行,宫廷女子为官制度也非常成熟,即使与朝堂不可同日而语,也不是可以小看的势力。 而在乡间,完全没有这样的开放风气,崔近月把李小兰从七岁养到大,她很希望,这个小姑娘能活得快活一些。 那个七岁时怯生生傻乎乎的小姑娘,如今已然长成了胆大心细,进退有度的女孩子,崔近月并没有给她灌输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她却仍与时下女子有些不同,心性之洒脱少有人能及,又不会不合群,很懂人情世故。 李小兰虽然没有当官的爹,但有个当官的亲哥哥,也还是属于官家闺秀,她又读女学,在京中很有几个好友,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崔近月早早就开始为她攒钱攒地,她若嫁人就是嫁妆,若将来不嫁人,这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连李丰雪有时候都会有些羡慕,他感觉母亲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小妹,不过做兄长的,总不能跟妹妹吃醋,反而也忍不住宠着她些。 总的来说,崔近月带着儿子女儿在京中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李丰雪考上状元时已经二十岁,不仅没成亲,连个相好的女子都没有,她也不急,完全不催着他找媳妇。 也不知李丰雪是怎么想的,竟然也不着急,他是在京中当了五年官的时候,也就是二十五岁这一年,才定下了未来的妻子人选。 此女子姓余,小字绾绾,其兄长是与李丰雪同年的进士,蒙父辈余荫,也在京中当一小官,往上数两代,也是寒门,倒没甚庄重规矩,与李家堪堪相配。 李丰雪是状元之身,直接进了翰林院,没过多久又成了御前侍讲,入了新帝的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前途不可限量。 之前不是没有大官看中他做女婿,只是不知李丰雪是怎么操作的,反正都被他巧妙婉拒了,还没惹出什么事来。 如今这门婚事,同样是李丰雪自己找的,崔近月不知前因后果,但欣然接受。 余家很看重学识,余绾绾虽是女子,但也饱读诗书,是个很聪明通透的女子。 她因着为祖母守孝,耽搁了婚期,如今已经十九岁,与李丰雪年纪倒相合。 至于李丰雪,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他无妻无妾,在时下很多人眼里,都是上乘的女婿人选。 唯独一点,他有个寡母。 一手把儿子养到功成名就的寡妇,是最不好对付的,见李丰雪多年都没有成家,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议论,怕是他母亲太过挑剔,哪家女儿嫁过去,定会被这样的婆母磋磨。 余绾绾未成亲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担忧。 她与李丰雪,可以说是自由恋爱,时下并没有过于严厉的男女大防,她和李丰雪相识,是因着讨论学问,通了两年信,皆折服于对方的才华,这才相知相许。 她一直是满心欢喜的,直到开始谈婚论嫁,这才害怕起来。 然而嫁到李家之后的日子,和她想象中不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京城居,大不易,李家始终住在最开始买的三进宅子,即使李丰雪成亲,也没有挪窝的打算。 三进的院落听起来不大,实际上人要是少了,连打扫都费劲。 是以,家中仆人除了周荣一家,崔近月又另外聘了两个厨娘和仆妇。 除了跟在李小兰身边的丫鬟年纪小些,崔近月院子里帮忙的两个仆妇,都三四十岁的年纪,是很寻常的妇人模样。 余绾绾在见到李家所有人之后,就悄然松了口气,她不是不相信李丰雪,只是他身边果真没有红袖添香,还是令她很愉快的。 崔近月也只作不见,在余绾绾适应李家的生活后,就慢慢把管家的事儿交到了她手上。 余绾绾本来还有些惶恐,怕自己做不好,可被崔近月一通好话忽悠后,她就稀里糊涂答应下来,成了真正的当家主母。 直到回了自己院子里清醒过来,她懊恼不已。 而与李丰雪说起这事,他竟是笑不可支,“娘子啊娘子,你可知道,你是上了母亲的当了。” 余绾绾被吓了一跳,“什……什么当?” 李丰雪摇摇头,“母亲早就不耐烦管这些事,她一直盼着我娶妻,如今你终于来了,她可不就哄了你,自己做甩手掌柜去了。” 余绾绾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美目一嗔,“夫君,你怎可这样说母亲呢?” 李丰雪却揽住她的肩膀,垂眸遮住眼中微光,嘴角仍带着笑意,似叹非叹,“日后你就明白了,母亲……若没有她,就没有我今日,你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去请教她,母亲会帮你的。” 余绾绾这个时候,并没有将李丰雪的话当一回事,当然,她还是很尊敬崔近月这个婆婆的,自此之后,不管是小姑子出嫁,还是家中诸多事宜,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让婆婆费心。 直到后来,余绾绾生子难产,因着婆婆护在她身边,还拿出有几百年药性的山参,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了下来,她这才意识到,她这个婆婆似乎真的不太一般。 再后来,李丰雪不小心卷入官场争斗被下狱,李家人心惶惶,也是婆婆站了出来,安抚好家里人,又带着她备礼疏通,展现出从未有过的人脉,最终好好儿将李丰雪从牢里接了出来。 又过了多年,余绾绾的儿子即将迎娶郡主,她不想让整个李家伤筋动骨去迎娶这个金娃娃,婆婆悄然把她叫到房中,将一笔巨财教到了她手里,解了她的烦忧,她这才明白,她婆婆才是真正的金娃娃。 什么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鸣惊人?这就是了。 余绾绾其实早就知道,有这样一位从不找事,不给她立规矩,不给丈夫塞小妾,不无脑溺爱孙辈的婆婆有多难得,每每在外与人相谈,听到那些阴损的后宅手段,她都后怕不已,又庆幸自家安宁。 可是好像每一次,她婆婆都能给她意外的惊喜。 崔近月在这个世界活到了八十三岁,无病无痛,寿终正寝。 几乎所有人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崔近月也是这么想的,就如余绾绾把她神化了一样,她也感觉自从有了这个儿媳妇后,她才总算过上了好日子。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盼望起的养老生活,过了十几年才终于到账,很难说如果李丰雪不是娶到了余绾绾这样有学识有胸襟有脑子的妻子,她会不会要为李家这些人操心一辈子。 好在没有如果,李丰雪夫妻是她最好的一对牌,保她后顾无忧。 在她离去之时,五个儿女一个都没少,孙辈们更是快把屋子都站满了。 五世同堂,家族兴盛。 崔近月想,原身应是没有遗憾了。 至于她,过了好几十年清闲日子,修身养性又融入世俗,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要生锈了。 也是时候,奔赴下一段奇妙的旅程了。 107 表妹柔弱1 我不愿嫁给表哥 崔近月一有了意识, 就感觉自己骨头都是酥的。 换一种说法,就是这具身体从头到脚都有种轻微的不适感,不是疼痛, 而是每一寸骨皮都乏力得很,感觉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正躺在床上,屋中有种药味和香味混合起来的味道, 不算难闻,却让人闻着心里就不太舒服。 崔近月没有睁开眼睛, 细细感受着新的记忆。 原身名为晏霜见, 今年十五岁,父亲是应川知府, 母亲是锦阳侯府大小姐,如今正身处锦阳侯府, 是府中美丽又柔弱的表小姐。 至于原身为什么不在应川,而在京都, 原因也很简单,原身父亲这一脉两代单传,到了她这一代, 就只有她一个独女。 几年前原身父亲意外身亡,母亲重病离世, 祖父母也身体不好,她外祖母,也就是锦阳侯府的蒋老太君,怜惜这个外孙女, 便将她接到了侯府抚养。 原身自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她父亲那边子嗣艰难,母亲这边早产体弱, 皆是病秧子,等遗传到了她身上,就更严重了,属于是把药当饭吃的人物,便是金尊玉贵的养着,也一步三喘,天寒时更是只能卧床不起。 因着身体太过病弱,又是蒋老太君的宝贝疙瘩,原身在这府里,可以说是个被所有人捧在手里的玉人儿。 即使是在侯府寄人篱下,原身的日子也过得不错,毕竟外祖母身有一品诰命,还与宫中太后是表姐妹,锦阳侯又是她嫡亲舅舅,有这两位在,没人敢慢待她,惹她不高兴。 最重要的是,虽然她父母都不在了,但晏家是金陵豪族,素来有团结名声,平日年节都是会派人送礼过问她这位嫡支小姐的,也就是说,她若有事,晏氏绝不会不管不问。 因此,原身除了体弱,几乎就没有不顺心的,然而她会吸引来崔近月,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原身的劫,就在锦阳侯府世子,温兆龄的身上。 温兆龄是锦阳侯的嫡长子,母亲出自京都云氏,他从生下来就地位稳固,八岁时被请封世子,很得蒋老太君和锦阳侯看重。 蒋老太君生了三儿一女,老二没留住,女儿也早逝,只剩锦阳侯和温四老爷两个孩子,对于嫡亲的孙辈们,自然很是疼爱,其中之最,却是温兆龄和晏霜见。 她把外孙女接到侯府的时候,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怜惜外孙女孤苦,她便让长孙多多看顾这个表妹。 温兆龄自无不从,从此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忘了这个表妹。 表哥表妹,青梅竹马,小时候,两人就如蒋老太君座下的金童玉女一般,待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就不能那么亲密了,但情分是丝毫未减的。 原身体弱多病,见的人也少,情窦初开之际,自然而然就把一颗心落到了表哥身上。 温兆龄那边什么意思且不论,至少蒋老太君,是很乐见其成她的两个宝贝疙瘩成一双人。 然而在她露出点这个意思后,不仅是侯夫人云氏不答应,锦阳侯也不想答应。 原因很简单,原身的身体太弱了,吃多少补药都不见好,跟漏了风似的,有时突然就会咳嗽起来,瞧着倒不吓人,可这样的身子骨,别说生儿育女了,能活多长时间还不知道呢! 锦阳侯夫妇都不愿意让儿子娶个病秧子儿媳,又怕回绝得太狠让蒋老太君不高兴,便态度模糊,想用拖字诀,而蒋老太君不知是不是故意装糊涂,竟是当他们不反对,一心撮合起原身和温兆龄来。 这下子,锦阳侯还能沉住气,云氏却是忍不了了。 原身进侯府后,云氏可以说是照着亲闺女来疼原身的,她是当家主母,府中一切调度都得看她,原身能过得舒舒服服,这位舅母是废了心力的。 可如今蒋老太君要把这个表小姐塞给她儿子,云氏对原身的感觉就变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打消蒋老太君的念头。 一来二去的,云氏就想到了个法子,她堂姐嫁到了东都裴氏,生有一女名清鸢,年方二八,美貌绝伦。 既然都是表哥表妹,那云氏自然希望儿子娶裴清鸢,而不是晏霜见。 把裴清鸢接来锦阳侯府小住,云氏和蒋老太君的矛盾,彻底浮出水面。 蒋老太君不好惹,云氏也不是好欺负的,她们都想自己看中的孩子成为温兆龄之妻,却也不能真的撕破脸,也就是暗地里斗法。 于是,温兆龄的态度便至关重要了。 一个是病弱胜西子,一个是人间富贵花,又都是亲亲表妹,各有家世,温兆龄只能择其一。 你以为接下来会是温兆龄在两个表妹间左右为难,对祖母母亲斗法束手无策吗? 不不不,温兆龄表示,他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这位芝兰玉树的世子爷,完全不是会被祖母和母亲拿捏的人,他根本不会为了哪位表妹要死要活,他想娶的另有其人。 这下子,原身和裴清鸢这两个表小姐都尴尬了。 两人代表着蒋老太君和侯夫人云氏,虽有争夫婿之意,但都遵从礼法,并不出格,更不曾跟温兆龄私相授受。 也就是说,就算整个锦阳侯府都默认未来主母会出自两位表小姐,也只是默认,是没有被宣之于口的事,温兆龄更是没有许下过任何承诺。 所有人都以为温兆龄会挑选一位表妹,作为自己的妻子,谁也没想到他会釜底抽薪,直接勒停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温兆龄想娶的女子,是一位阁老的孙女,名为周静姝,是位赫赫有名的才女。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至少在锦阳侯府,温兆龄的意见相当重要,锦阳侯在他年少时就很尊重他的意愿,父子联手,周家亦是显贵,蒋老太君和云氏都只能认了。 不管温兆龄是为什么要娶周静姝,这桩婚事都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这件事对原身的打击非常大,她以为自己和表哥两情相悦,只是有舅母所阻,表哥才不能娶她,她以为两人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表哥心意是与她一样的。 如今温兆龄要另娶她人,她之前与裴清鸢的明争暗斗,都变得如同笑话,这让她情何以堪。 温兆龄定下婚约,裴清鸢也不甘心,可她是东都裴氏的大小姐,求娶之人无数,又不是非温兆龄不可,很快便悄然离去,外人都只以为她是来姨母这儿做客小住。 原身却是走不得的,她仍要住在侯府,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云氏待她也一如往常,并不怠慢她的吃穿用度,她却觉得,所有人都在暗地里笑话她。 被嫉妒和难堪啃食了心脏,原身大病一场,心性变得偏执起来,认知也出了差错,她觉得温兆龄是喜欢她的,只是她一个孤女,比不得阁老孙女,对温兆龄仕途上有帮助,温兆龄娶周静姝是逼不得已,他喜欢的仍然是她。 原身下意识忘却了是温兆龄主动要求娶周静姝,她将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当成了假想敌,又生出了被害妄想。 她觉得待周静姝进门,定然会让她如丧家之犬般被赶出去。 她不想离开侯府,不想离开温兆龄。 原身小脑袋瓜一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不能嫁给表哥当正妻,可她能给表哥当妾啊! 只要表哥喜欢她,哪怕是给他做妾,她也甘愿。 有她在,就算周静姝有正妻之名,也无宠爱之实,一想到这个女人嫉妒不甘的样子,她就乐不可支。 这时候原身虽然有心搞事,但她很清楚自己势单力薄,想到之前蒋老太君还一心撮合她和表哥,她便想争取到蒋老太君的支持。 谁曾想,蒋老太君在知道她想给温兆龄做妾之后,第一次与她说了重话。 在蒋老太君看来,妾为卑贱,原身父母都是人中龙凤,还是她的嫡亲外孙女,怎能自甘堕落与人做妾,便是再喜欢温兆龄,也不可糊涂。 一朝是妾,永远是妾,永远低人一头。 原身是她的心肝,她怎能让原身落入那般不堪的境地。 蒋老太君说完重话,又哄原身,一定给她找个好夫婿,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原身不能违逆蒋老太君,表面应好,心里却生出恨来。 她只觉得连蒋老太君都背叛了她,不愿意帮她。 既如此,那她就自己帮自己。 自入锦阳侯府以来,原身始终是病弱美丽,人畜无害的形象,在她心生偏执后,连蒋老太君都没察觉出不对劲,更别提其他人了。 她仍然是所有人眼里,柔弱无辜的表小姐。 在周静姝嫁入侯府后,虽然也听到过一些表小姐和她夫君的闲话,但是原身实在很会演戏,她并未察觉出原身对她的恶意。 原身在“觉醒”后,便无师自通了各种小手段,总能找准机会为温兆龄和周静姝这对小夫妻平添波澜。 与此同时,她越陷越深,心态也从要让周静姝不得夫君喜爱,到想要让周静姝死。 究其根本,或许是她慢慢察觉到了,温兆龄喜欢周静姝,就算与周静姝有误会有争执,也没有要让原身插入两人之间的意思。 对于青梅竹马的表妹,他全无一丝暧昧,而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妻子身上,甚至比周静姝先察觉到了什么,有心隔开了妻子与表妹的接触。 这让原身既惶恐又难堪,她固执的认为,温兆龄以前是喜欢她的,只是他变了心,背弃了两人曾经的感情。 原身变得更为偏执,她想尽一切办法要周静姝的命,自然有暴露的那天。 温兆龄一开始看在之前的情分上,没有让原身付出什么代价,反而让她有恃无恐,险些让周静姝一尸两命,这彻底触碰到温兆龄的底线,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将原身做的所有事情都捅了出来。 原身被这么一刺激,更加疯魔,即使蒋老太君痛心疾首,她也不知悔改,求蒋老太君,求锦阳侯,求云氏成全,她宁愿当妾,也要和温兆龄在一起。 温兆龄就不是会被胁迫的人,即使长辈们都因她这痴心到疯魔的模样心软,他也不松口,反而做主把原身关了起来。 原身只是这府里的表小姐,世子下令关着她,她就真的再不能出院门半步,更别提接触到周静姝了,她气急攻心,身体一下子就衰败下去,病得比以前都要严重。 可即便如此,温兆龄也没心软,或许在他看来,原身想要他妻子的命,他连皮肉之苦都没让她吃,已是仁至义尽,连锦阳侯和云氏,都只能默认他的做法。 唯有蒋老太君,万万没想到外孙女成了这模样,又生气又难过,大半的头发都白了,身体也垮了下来。 也只有她,会在原身病得神志不清时,像从前那样守在榻旁,握着外孙女的手,说她错了。 蒋老太君是真的后悔,她没想到一桩没成的婚事,会把外孙女变成这样,若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撮合这两个孩子。 婚事成了也就罢了,谁想婚事不成,反成了原身的心魔,把她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身上的病能治,心里的病难治,蒋老太君见多识广,知道外孙女虽然看着不像个疯子,但其实差不离了。 说到底,是她对不起这孩子。 原身那时病得迷迷糊糊,经常能听到蒋老太君跟她说话,她却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她病中的意识,也像是分成了两块,一块是温兆龄,一想到他那绝情狠心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流眼泪。 一块是蒋老太君,她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让外祖母丢了多大的脸面,她愧对外祖母的教导与疼爱,让她一大把年纪还要为自己操心。 渐渐的,对蒋老太君的愧疚和心疼,就全然占了上风,原身最想做的,就是告诉外祖母,是自己不对,让她老人家蒙羞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原身在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后,与世长辞。 而至死,她也没能再睁开眼睛,说一句话。 再之后,便是崔近月的到来,原身的愿望,她心知肚明。 第一,是不要再让蒋老太君失望,第二,是让温兆龄对她念念不忘。 这位表小姐即使死后不那么疯魔了,那位表哥也仍然是她的执念,这契而不舍的精神,还挺让人佩服的。 当然,佩服归佩服,并不值得提倡。 原身再不想承认,得到她记忆的崔近月也很清楚,温兆龄和周静姝,是真爱。 自始至终,原身都没有真正成为两人之间的阻碍,那种为了表妹伤妻子心然后追妻火葬场的戏码,根本不会在两人身上上演,温兆龄实在是个很聪明也很清醒的人。 而周静姝也并不是糊涂人,她一开始会被原身挑拨,与温兆龄产生误会的原因,是她还没那么了解喜欢温兆龄。 在崔近月看来,不管是玩心眼还是手段,原身都远远玩不过这对夫妻,她有那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甚至最后周静姝都没找她麻烦,她自个儿就病死了。 要论起来,苦主是周静姝和温兆龄,而不是原身。 崔近月不可能帮原身复仇,当然她也没那个要求,只是仍提出了要让温兆龄对她念念不忘。 好在不是要嫁给温兆龄,崔近月这么一想,觉得这要求也不算太难,念念不忘而已,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嘛。 跟7438嘀咕了一番,见它勉强点头,崔近月轻轻一笑。 她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108 表妹柔弱2 我不愿嫁给表哥 经历过那么多世界, 这是崔近月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弱不经风。 不是夸张,她这具身体是真真见风就要倒,骨子里总有股若隐若现的寒气游走, 便是被好几个汤婆子捂着,她也不觉得多暖和。 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时节,亦是风寒高发期,普通人都很容易中招, 更别提原身这漏了风般的身体了。 原身居住的沁芳阁里仍摆着许多炭火,将屋子烘得暖融融的,屋子里的药味经久不散, 唯独外间的窗户开了点缝透气,而她是连门都不能出的。 对原身来说,冬日总是很漫长,她不能出门赏雪,不能院中折梅, 若想见外祖母,也只能坐上密不透风的轿子, 被仆妇们送去蒋老太君所在的凌鹤堂。 她唯一能松快些的时候, 便是夏季,旁人都觉夏日炎炎, 她却很喜欢热气驱走寒意的感觉。 如今崔近月成了病弱不堪的晏霜见,感同身受着她说不出具体哪里不舒服却又处处不舒服, 心想也难怪她最后变态了。 久病的人都很难保持好脾性,蒋老太君虽然有意将原身养得温柔大方, 但她无时不刻都被病痛折磨,又从来不得自由,连吃食都做不得主, 自然是当不了温婉明朗的大家闺秀。 侯府的女孩子里,独她一人敏感小性,便是比她小的弟弟妹妹们,都让着她哄着她,因为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她来,所以她不需要掐尖要强,这才没显出她骨子里的霸道来。 后来她耍手段害人,整个锦阳侯府的人都不敢置信,便是因着她看着真真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可事实上,她身子总是不爽利,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不过年岁渐长,压抑在心里罢了。 一朝爆发,就是祸患。 崔近月醒来后躺了一天,连吃饭都是在床上解决的,贴身丫鬟春采和秋赏还想喂她,被她坚定拒绝了。 到了夜里,无人来扰,崔近月便正式修行起功法,引气冲开七经八脉,只开了点头,她就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浑身滚烫,那种如附骨之疽般的不适感也被放大许多,也就是她能忍,才没惊扰了人。 待到第二天,她的体温又恢复如常,春采和秋赏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到了每日擦身的时候,崔近月把她们遣了出去,非要自己来,丫鬟们拗不过她,只能到外面等着。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倒春寒彻底过去,初夏悄然来临。 沁芳阁的炭火都撤了下去,在崔近月的强烈要求下,里间的窗子也终于能打开了。 此界为末法时代,已无仙神与修真者的踪迹,然崔近月知如何入道,又有功法襄助,虽然艰难,但还是踏入了修行,她并不迫切,只慢慢修复内里,让自己好受一些。 从修出真气流通浑身经脉后,她身体内外如影随形的不适便尽然消散,再不会连睡觉都不安稳。 当然,从外表看,她仍然是病弱苍白的,只是或许是寒气消散于天地间,她才如往年那样,恢复了些许生机。 至少在春采和秋赏看来,是这样的。 崔近月的精神显而易见好了许多,自然要去凌鹤堂,让蒋老太君瞧瞧。 她拒绝了软轿,而是选择了步行,春采和秋赏求了半天,最终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她们完全没有发现崔近月有什么不对,因为以前原身也会对她们使这样的小性子,只是意志扛不过身体,所以妥协的总是她罢了。 崔近月就不一样了,她虽然看着还是弱不经风的,但其实内里气血充盈,走几步路根本算不得累。 如果不是怕被察觉不对,崔近月也不会选择封住气血外润,仍保持着病弱体态。 毕竟蒋老太君为她遍寻名医,都治不好她这身病,她若是不继续当个身娇体弱的表小姐,引起谁的怀疑,她就别想在锦阳侯府安生待下去了。 而为了原身的愿望,她是不可能跑路的。 因此,崔近月虽然不坐轿子,但还是默许了一堆丫鬟的簇拥,如以往一样,排场极盛地来到了凌鹤堂。 蒋老太君并不古板,非要人晨昏定省,她只会在初一十五较为正式地接见小辈们请安,而在平日里,孩子们若到她院里来,她也都很欢迎。 所有的小辈里,来凌鹤堂最多的,无疑是她的宝贝外孙女,原身十三岁之前是住在这儿的,十三岁之后才搬去了沁芳阁,也就是她母亲未出嫁时的闺阁。 沁芳阁离凌鹤堂并不远,原身不生病的时候,几乎每日都会来陪外祖母用早午膳。 崔近月一进凌鹤堂,蒋老太君身边的秦嬷嬷就迎了上来。 秦嬷嬷是蒋老太君的陪嫁,生得面容严肃,做事极利索有章程,对着崔近月,却也有几分关心,先是摸了摸她的手,又问她想吃些什么。 崔近月边与秦嬷嬷说话,边往屋子里走,跨过门槛,就见一老妇人正坐在椅上,由两个丫鬟为她盘头发。 蒋老太君五十多岁的年纪,身形略微圆润,瞧着倒并不多衰老,还能隐约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她有双与崔近月如今几乎一模一样的杏眼,气色却是比她还要好。 崔近月走到蒋老太君身侧,微微矮身向她请安,“姥姥,霜儿来看您了。” 蒋老太君握住她的手,让她起身,又安排她坐到旁边,这才摸着她的脸道,“这些日子不见,又瘦了。” 若非有重要的事,蒋老太君从不轻易出凌鹤堂,为了避免有人闲话,她也不会往哪个小辈住的地方去,有事只把人唤来,这是规矩。 便是知道外孙女病了,她也只能每日安排人去探望,听听最新的情况,而不是亲自去瞧,这同样也是规矩。 蒋老太君再疼外孙女,也不好坏了规矩,让人说道。 如今崔近月来了凌鹤堂,瞧见孩子没病到形销骨立的模样,她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崔近月回握住老太太胖乎乎的手,故作委屈,“我这些天每顿都吃上一碗饭呢,可还是不长肉,姥姥,您可不能怪我。” 蒋老太君果然惊讶,“能吃上一碗饭啦?” 崔近月点头,倚着她的手臂撒娇,“姥姥,这是不是代表我身体越来越好了呀?” 她有此一问,蒋老太君当然道,“肯定是的,我们乖乖长大了,身体当然越来越好了,估计以后就能跟别的姑娘一样能蹦能跳,想做什么都行。” 崔近月眼前一亮,“出去玩儿也行吗?” 蒋老太君刮了刮她的鼻子,“行。” 这老太太哄外孙女是认真的,崔近月知道,她并不真的认为外孙女身体大好了,只是顺着话头罢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蒋老太君便梳妆完毕,而外间已然摆上了早饭,等着两人去吃。 也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有小丫鬟跑进来报信,“启禀老太君,世子爷和七小姐来了。” 另一个心肝来了,蒋老太君很是高兴,“快快把他们请进来。” 崔近月小声与她耳语,“姥姥,我和表哥谁来了你更高兴啊?” 蒋老太君没想到小心肝会这么说,哭笑不得,“小醋精,怎么连你表哥的醋都吃?” 心里却忍不住一叹,果然还是个孩子。 崔近月达到了目的,不再言语,很快便有两人踏入了门槛。 十七岁的温兆龄在前,十二岁的温明意在后,一个已有了成年男子的体魄,一个却还是个小小女童模样。 两人都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温明意玉雪可爱,温兆龄俊美无俦,是侯府里数一数二的好模样,也只有崔近月如今的容貌,可与他们相提并论。 也难怪蒋老太君最是疼爱他们三个,老太太绝对是个颜控。 崔近月记得,裴清鸢来侯府后,蒋老太君虽然不喜欢云氏这一手,但她还是挺欣赏那朵人间富贵花的。 温兆龄进门后,带着妹妹给蒋老太君请安,“孙儿(女)拜见祖母,祖母万福金安。” 蒋老太君笑着问道,“你们今儿怎么来了?” 温兆龄道,“听说表妹身体大好,出了沁芳阁,孙儿便带意儿来看看表妹。” 说着,他看向崔近月,桃花眼潋滟,却温文持重,“表妹安好。” 蒋老太君就喜欢他关心表妹,闻言笑出了褶子,“龄哥儿真是有心了。” 又对崔近月道,“看你表哥多关心你。” 崔近月知道,温兆龄的确是关心她的,但很显然,只有蒋老太君想多了。 她给温兆龄回礼,喊了一声表哥,便亲亲热热地拉着温明意坐到一起,“意儿,我好想你啊!” 温明意也甜甜道,“表姐,好久不见,意儿也很想你。” 蒋老太君将她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某个念头也随之压了下去,这孩子还没开窍呢! 几人用完早饭后,崔近月便拉着温明意到一旁,询问她春日出游的细节,而蒋老太君,则关心了一番温兆龄的学问与琐事。 温兆龄如今还在国子监读书,明年才会结业,他没在这里耽搁太久,便离开了。 温明意则留了下来,与崔近月一起下棋,蒋老太君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一起玩,直到用完午膳,她们才出了凌鹤堂,回了自己的院子。 除了一开始打招呼,崔近月今日并未与温兆龄有什么接触,不过没关系,连蒋老太君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这个时候,原身对于喜欢表哥这件事,还是模模糊糊的,她尚未及笄,情窦初开,对表哥的好感,来自于以往的情谊,而不是对夫婿的憧憬。 所以,没人知道她喜欢温兆龄,连她自己都还不是很清楚。 最重要的是,如今蒋老太君还未向她挑明,想让她与温兆龄亲上加亲。 而她也没有对蒋老太君说出,她愿意嫁给表哥。 换了崔近月来,那当然要身体力行换个答案。 她不愿嫁给表哥。 109 表妹柔弱3 我不愿嫁给表哥 锦阳侯府在大渊尚未建立之时, 就是大富商,后赞助高祖起事,有从龙之功, 便有了世袭罔替的锦阳侯爵位。 到了如今,已是王朝中期,不少一起发家的勋贵家族内部都渐渐糜烂,儿孙没本事不说,甚至要靠典卖祖产来撑门面。 锦阳侯府却不同,它仍然有钱,非常有钱, 家中大小主子的吃穿用度,都不是一般勋贵可比的。 便是原身,虽然只是个在侯府借住的表小姐,但有老太君宠爱,她的待遇比之侯府小姐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如她所居住的沁芳阁, 是个不小的园子,仅是伺候洒扫的,就有十几个人,除两个贴身丫鬟外, 又另有四个小丫鬟负责她闺阁中事务。 原身的奶娘当初没跟过来, 蒋老太君便拨了另一个陪嫁胡嬷嬷来管沁芳阁的事儿, 这位存在感不强, 也不会真的管到原身头上,只是有她在,侯府没人敢怠慢了原身去。 不管是月钱,还是四季衣裳,以及平日里的补品膳食, 原身拿的都是一等份例,又有蒋老太君和老家的祖父母不时贴补,完全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感觉。 崔近月到来之后,更是如鱼得水,旁人看她仍旧是那副病歪歪的样子,可实际上她内里病痛全消,不仅觉睡得安稳,饭也吃得很香。 当然,她并不能转变太大,也就是能比以前多吃半碗饭,喜欢上步行到别处去,谁都没察觉到不对,只以为是夏天来了,她如往年一样恢复了些精气神,今年尤甚罢了。 除此之外,她还是每日都要喝药,以及不时就会咳嗽几声,或做出精神不济的样子,提醒别人她仍是个病秧子。 崔近月并不着急改变什么,原身的两个愿望对她来说都不难,她已经想好要怎么让温兆龄对她念念不忘了,她把更多的重点,都放到了不要让外祖母失望这个要求上。 蒋老太君并不算很慈和绵软的老太太,她是个很有手段眼光的贵女,是与老侯爷一同执掌锦阳侯府的人物,有时朝政动荡,还需靠她与宫中太后联系,来确保锦阳侯府不会偏离帝心。 也就是老侯爷走后,她自觉年纪也大了,这才把担子都交到了儿子儿媳手上,偏安凌鹤堂这一隅,待孙辈们也可亲不少。 所有的孙辈里,让蒋老太君付出最多心血的,不是将来要接任锦阳侯的温兆龄,而是八岁才被她接来身边抚养的原身。 原身来侯府后有好几回病得特别重,都是蒋老太君守在身边亲自照顾,给她遍寻名医灵药,硬生生把她养活到大。 蒋老太君可以说,是无条件爱着这个外孙女的。 她不需要原身有多聪明懂事,不需要原身有多漂亮可爱,只要原身存在,她就爱她。 即使后来,原身做下诸多错事,变得狠毒疯癫,丢尽了她的脸面,让她伤心不已,她也还是放不下原身,还自责是自己错了,后悔不该给原身念想,又让这念想成了笑话。 这要是换个人,这老太太怕是都不想再理会,她最是不喜别人要死要活,尤其是为了个情字。 如今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崔近月能感受的爱,就更纯粹了。 那么,怎样才能让蒋老太君对她不失望呢? 是仍然听从蒋老太君的错点鸳鸯,嫁给温兆龄,从表小姐成为世子夫人吗? 崔近月不这么觉得。 蒋老太君在原身弥留之际,非常后悔自己曾非要把外孙女和孙子凑成一对,当然,她后悔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后悔让外孙女因此生了心魔,以致于害人害己。 崔近月想,她最希望的,应该是外孙女能好好活着。 至于寻个如意郎君,再生个孝顺孩子,那都是附加选项了。 原身只要活着,蒋老太君就爱她,而她好好活,活得比所有人都自在快乐,蒋老太君就不可能失望。 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再发病请大夫,蒋老太君就眼看着舒心不少,至少如今老太太心里,没有比她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想明白了,崔近月也就不多纠结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会努力完成交易,也会认真对待新的人生。 崔近月这段时间都没再生病,虽然仍苍白脆弱,但已经没有那种病入肺腑之感了,蒋老太君日日都要过问她身体,自然发现了这点变化。 她吃的药和补品还是如往常一般,并没有什么改变,蒋老太君一想,那就是菩萨显灵庇佑了。 老太太一有这个念头,就要去大相国寺烧香,求佛祖菩萨们继续保佑她的乖乖外孙女。 蒋老太君不怎么出门,除了去寺庙烧香,就只有一等勋贵人家能请得动她,近些年她也很少应邀,就连宫里,太后不在了后,皇后相邀,也是云氏去赴宴。 侯府的女孩儿们平常有各种文会花赏,也会在好时节去郊外游玩,唯有去寺庙烧香,是跟着蒋老太君一起。 侯府共有八个姑娘,除了跟温三老爷在外地的温三娘子和温五娘子,都陪老太太去烧过香,当然,不包括原身这个表小姐。 说来也是无奈,蒋老太君去寺庙点太平灯撞吉祥钟,都是为了她,可她身体太过病弱,根本受不住路上颠簸,一次都没跟蒋老太君出过门。 这回崔近月提出想跟着一起去,蒋老太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她身体不好,万一路上发了病,会很危险。 以往她也是这么哄孩子的,可这一次外孙女格外缠人,蒋老太君完全招架不住,只能答应带着她一起去。 除她之外,侯府其他的女孩子也都想去,蒋老太君索性就都带着一起了,到了出发这日,七辆马车并护卫和丫鬟婆子,一行五十多人出了城,往南山而去。 京都盛名最广,香火最盛的寺庙,非大相国寺莫属,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去大相国寺,那里已然是京都一景,外地人来了也得去拜拜。 蒋老太君却不一样,她比较喜欢京都外南山上的妙觉寺,觉得那里比较清净,佛祖菩萨也更容易听到她的祈祷。 崔近月听她认真分析这一点,心里忍俊不禁,面上却作赞同之色。 “定然是姥姥祈祷虔诚,佛祖听到了,这才保佑我也能跟着一起来,说不定,就是听姥姥念多了,他老人家也想见见我呢!” 蒋老太君闻言一愣,继而摇头笑道,“你啊你,往日倒不见这么促狭,也不知是学了谁的。” 崔近月满脸无辜,“姥姥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蒋老太君又被逗得一笑,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一副“你就作怪吧”的表情。 崔近月也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蒋老太君赶紧倒了热水喂给她,见她很快止住咳嗽,脸颊和嘴唇都有了点红润之色,这才松了口气。 只不过也因此,崔近月表情变得有些恹恹,方才看着还很精神,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这段时间以来,她瞧着比以前开朗了不少,喝药吃饭也都不再需要丫鬟们哄,没了以前那种因病自怨自艾的感觉,蒋老太君不知这变化从何而起,也会恍然觉得,这孩子的改变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然而每每崔近月突然脸色发白、咳嗽胸闷,瞧着与以往一般无二时,蒋老太君又宁愿她变化更大些,只要不再发病就好。 她让崔近月躺下,枕到她腿上安歇,缓缓抚着其柔软的发丝,小声道,“盼佛祖显灵,保佑吾孙健康平安。” 崔近月听的一清二楚,却仍然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她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到一觉醒来,便到了妙觉寺。 崔近月被春采扶下马车,就见温家所有女孩子也都已经下来,她们皆穿着轻薄的夏衫,唯独她,衣料厚实不说,外面还加了一件薄披风。 温明意和四房的温明珠朝她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搀着她,跟在蒋老太君身后,缓缓进去了妙觉寺。 侯府的女孩子们都有经验,知道进寺庙后该如何做,崔近月没来过,自是不知,温明意和温明珠就小声教她如何点香叩拜。 蒋老太君竟也不管,任由几个女孩儿跟在她身后有样学样,什么差错都没出。 如今并不是上香佳节,妙觉寺人并不多,以往蒋老太君带孙女们来,都会选择在寺中留宿,如今又带了崔近月这个病秧子,就更是不急着往家赶了。 怕崔近月太过劳累,之后点灯敲钟的行程,蒋老太君没让她跟,而是让好些仆妇丫鬟带她先去客院安置歇下。 妙觉寺种了很多银杏树,沿着石板小路随处盛放,可惜如今未到十月,看不到金黄漫天的美景。 崔近月绕了半个寺庙,才来到供香客居住的客院,在走过一处院落时,恰与里面走出来的人四目相对。 这同样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色清丽无双,满身书卷气,有双很沉静的眼睛。 在看见崔近月后,少女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崔近月也对她点了点头,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想,周静姝竟然也在这里。 110 表妹柔弱4 我不愿嫁给表哥 在崔近月的记忆中, 她应当是在温兆龄成亲之后,才第一次见到周静姝。 没想到她只是改变了此次行程, 就提前见到了人。 原身没有想要再报复周静姝的意思, 她对这个女人的感官非常复杂,然而换了崔近月,那一丁点五味杂陈的情绪, 对她并无半点影响。 她只是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会儿, 温兆龄和周静姝是相识还是陌生人呢? 不过再转念一想,这跟她完全没有关系嘛, 就很快抛之脑后了。 侯府来人诸多,便住进了妙觉寺最大的院落,先到的仆妇们已经收拾好了其中一个房间, 供崔近月休息。 来路上睡了一觉,崔近月这会儿一点不觉疲惫, 不过见春采一副担心她劳累过度的样子,她自然而然表现出了虚弱之感, 半倚着软榻歇息。 来到这个世界后,崔近月之所以大多数时间都很安静,是因为只要她不说话、不活动,就不会崩了原身人设。 到了如今,她已经能很熟练表现出看着就活不长久的模样了。 7438仍然不习惯,“阿月,怎么明明你长得跟西施似的,一捧心,就东施效颦了呢?” 崔近月白了它一眼,“你才东施效颦。” 7438哈哈笑, 又问,“提前看到情敌的感觉如何?” “我有种预感。”崔近月变得严肃起来。 7438也赶紧敛了笑容,“什么预感?” 崔近月摸了摸下巴,“我不告诉你。” “喂。”小系统气结。 一人一统正闹得欢,外面就传来动静,是蒋老太君带着孙女们回来了。 跟着祖母一起去点灯又撞钟,走过大半个妙觉寺,可把这些小姑娘累得不行,反倒是蒋老太君一大把年纪,看着仍然精神抖擞。 吃过午饭后,蒋老太君又带着崔近月,去见坐镇妙觉寺的高僧,悟真法师。 这位悟真法师据说已经九十多岁的高龄,眉色雪白,慈眉善目,眼含悲悯,是世人想象中得道高僧的模样。 蒋老太君对悟真法师十分推崇,早就想他为体弱多病的外孙女看看命数,可惜悟真法师二十年前开始就不再下山,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自然要带着崔近月来见见大师。 崔近月看到悟真法师的第一眼,就隐晦地挑了下眉。 这和尚,好像有点东西。 而悟真法师在见到崔近月后,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没等蒋老太君开口,他便道,“老太君,这位小友的命数,我算不得。” 蒋老太君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 “佛曰,不可说。” 悟真法师摇了摇头,“清风自来,明月相照,焕念既生,莫问归处。”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蒋老太君又唤了两声,也不见他应答,没办法,只能带着崔近月退出了悟真法师的禅室。 在走出禅室的瞬间,崔近月又回头看了一眼,能清晰听到悟真法师陷入熟睡后鼻腔发出的细小声音。 她微微一笑,修道者,却不是得道者,不过比起普通人,的确能窥见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位能活到快一百岁,少管闲事是一定的。 没能得悟真法师为崔近月批命,反得了四句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话,蒋老太君有些失望。 崔近月出言安慰,“姥姥,法师既然不言明,那说不定我的未来他也算不准,这不是坏事,也许我会有大造化呢!” 蒋老太君闻言点了点头,“没错,悟真法师不说有不说的道理,他若说你命数好也就罢了,若说你命数不好,我反倒要掂量一二了。” 崔近月眼神惊奇,没想到她是这样的蒋老太君,这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吗? 蒋老太君看明白她的眼神,笑了笑,“这些命理的东西,我当然是挑好的信了,你小时候,好几个大夫都说你寿数有碍,不好养活,我偏偏不信,结果你看,我还不是把你养大了。” “所以啊,别太信命,命是争来的,你自个儿想好好活,老天也拿你没法子。” 崔近月对蒋老太君竖起大拇指,“孙女受教了。” 这老太太,豁达。 崔近月随着蒋老太君回到客院,发现院里来了客人,很巧的是,正是周静姝。 除了崔近月,没人认识她,不过侯府的姑娘们都听说过这位享誉京城的才女,对她的来访很是欢迎,正围着她一块儿说话。 周静姝饱读诗书,却并不恃才傲物,说起什么都头头是道,也很会跟女孩儿打交道,这会儿温明意等比她小的女孩,都一口一个周姐姐地喊起来了。 听到蒋老太君归来,周静姝立即起身迎来,“老太君安好,小女子不请自来,还望老太君见谅。” 她样貌清丽,气质如荷,一身书卷气似带着淡淡墨香,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蒋老太君便很喜欢这样落落大方的姑娘,笑着道,“谈什么见不见谅,同来礼佛,姑娘是与我们有缘呢!” 旁边温明意立即笑道,“祖母说的是,可不就是有缘,您看,这是周姐姐送来的荷花糕,是她今天亲手做的,又去佛前供奉过,知道我们来了,特意送过来给您品尝呢!” 小丫头年岁虽小,但可以说是侯府姑娘里最机敏的一个,短短一番话,就交代了周静姝前来拜访的前因后果。 果然,蒋老太君一听她姓周,就顺着话道,“周姑娘有心了,不知周姑娘是谁家小娘子?” 周静姝微微一笑,“老太君或许知晓小女子祖父,祖父他名讳上知下烨,时任内阁大学士。” 蒋老太君恍然,“原来你是周阁老的孙女,我曾经倒与你祖父祖母有过几面之缘。” 周静姝亦笑着道,“小女子也曾听闻老太君巾帼之名,今日一见,更胜传言。” 蒋老太君一生不知听过多少好话,然周静姝模样出众,神色真诚,说的话便也显得格外动听,让她瞧着就更喜欢几分。 她带着周静姝步入厢房,其他女孩子都跟了上去,崔近月则在最后面。 到了屋中,就听蒋老太君又问起周静姝为何来妙觉寺,来了几日。 周静姝乖巧道,“祖母春上生了风寒,我便来此为她老人家祈福,已来了月余,抄完了《妙法莲华经》,正准备明日归家。” 孝顺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蒋老太君闻言眉眼更温软了几分,拍了拍她的手,“周小娘子如此用心,周老夫人定会药到病除,无病无灾的。” 说到此,蒋老太君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朝崔近月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来。 崔近月便越过一众表姐妹,坐到了蒋老太君身边,故作好奇地看着周静姝。 “方才与你说话的几个小姑娘,都是我的孙女,这个随我出去的,是我唯一的外孙女,她姓晏,名霜见,尚未及笄,总是爱生病,我这回来妙觉寺呀,也是为了她。” 蒋老太君握着崔近月的手,宠溺地道,“她春上也生了病,后来就大好了,我想着,定是佛祖菩萨显灵,我一直来妙觉寺礼佛,可见这里是十分灵验的。” “周小娘子又是抄佛经,又是做佛糕供奉,菩萨一定会保佑你,让你心想事成的。” 崔近月听着蒋老太君这番话,险些笑出声来。 方才这老太太还说不能尽信老天神佛呢,现在又说得言之凿凿,感情真是只信好的,坏的就不作数了。 周静姝也是个妙人,她不知是不是真的相信这个,但至少表面上,她很是虔诚的模样。 “借老太君吉言了。” 说着,她看向崔近月,温柔道,“我今年十六岁,妹妹尚未及笄,那我叫你霜见妹妹可好?” 崔近月在心里抖了三抖,“周姐姐唤我的名字就好。” 周静姝立即道,“霜见。” 蒋老太君就喜欢漂亮小姑娘一块玩,她这时有些乏了,就让崔近月带着周静姝和表姐妹们到另一处厢房去玩。 温明意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周静姝,立即就过来拉她的手,带她出去,其他几个女孩也簇拥上来,崔近月仍走在最后。 小姑娘凑在一起能玩的东西不多,这会儿又是在寺庙里,便只下棋看书打络子。 侯府的姑娘们,除了温明意和温明珠,都是庶女,天然低了一头,在蒋老太君边上时都非常乖巧,并不吵闹。 唯独温明意动静大一些,崔近月与周静姝对弈,她在一旁不停出主意,又缠着周静姝,说明日她们一起回京城,周静姝被缠得只能答应,她这才消停下来。 崔近月玩了两局,就借口精神不济,回了自己房中歇息。 她没想和周静姝为敌,却也没想跟她做好姐妹,周静姝就是再完美无缺,她也得考虑原身的心情。 周静姝无疑是讨人喜欢的,侯府姑娘们看上去对她都很有好感,然而温明意对她的亲近之意还是太过了。 崔近月只能归咎于,或许她跟她哥哥,审美真的很一致。 第二天一早,蒋老太君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做早课,周静姝也跟着一起,蒋老太君知她要一同回京,自无不可。 待到一行人吃好早饭,准备下山的时候,崔近月的预感成真。 温兆龄竟然一早从京城赶来,接祖母和姐妹们回京。 111 表妹柔弱5 我不愿嫁给表哥 若不是有事脱不开身, 温兆龄昨日就应当护送祖母和姐妹们来南山,他向来是孝顺又周到的。 也正是因此, 他的突然到来, 反倒让蒋老太君惊喜不已。 崔近月见到温兆龄,完全不惊讶,她第一反应是去看周静姝, 却见这小姑娘在看到温兆龄后很快就垂下眸子,安静地立在原地。 7438啧啧道, “我早就想说了,这两人好像里的男女主角啊, 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让他们纠缠在一起,所有磨难也只会让他们感情更深。” 崔近月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在内涵我是恶毒女配。” 7438心虚打岔,“阿月, 你昨天是不是就猜到温兆龄也会来妙觉寺啊?” “在见到周静姝后,我就有这种预感。”崔近月承认了, “很奇妙的预感,虽然不知道温兆龄和周静姝是怎么回事,但我猜,他应该早就认识,并且喜欢上周静姝了,至少现在,他肯定知道周静姝是谁,不过周静姝似乎并不认识他。” 别人注意不到,崔近月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温兆龄下马大步走过来时, 隐晦地看了周静姝好几眼,连嘴角的笑意都真切了几分。 这要说没情况,鬼都不信。 记忆中,两人会在后年三月成婚,这时候温兆龄就已经倾心周静姝,并不让人意外。 不过这样一来,就显得原身和裴清鸢的明争暗斗有些可笑了,明显从一开始,温兆龄就没打算娶她们任何一个,而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两个表妹都想要世子夫人之位。 虽然温兆龄也没做什么吧,他没给出过任何承诺,也未与哪一个表妹私底下特意亲近,甚至因着往日的情分,没有对原身赶尽杀绝,但崔近月跳出原身的视角来看,温兆龄这小子,根本是把所有人都耍了。 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动机,任由祖母母亲相争,让她们都以为赢了就能把自己看好的姑娘嫁给他,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周静姝牵扯进来,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他说服了锦阳侯站在他那一边,得偿所愿娶周静姝为妻。 即使因为蒋老太君和云夫人都觉得,温兆龄会遵从长辈之命媒妁之言,她们能决定她的妻子人选,所以从未明确问过他到底喜欢哪个表妹。 可温兆龄又不是个任人摆弄的傀儡,他有很多机会说出,自己喜欢的另有其人,偏偏他从未言语。 或许温兆龄是怕自己太早捅破窗户纸,会让蒋老太君和云夫人一致对外,也没十全把握说服锦阳侯和一位实权阁老做姻亲,才会等待时机,一击命中。 原身的记忆里,在裴清鸢入府后,温兆龄经常早出晚归,她们都以为他是在帮锦阳侯做事,可事实上,也许他是在做些讨未来妻子欢心的事。 在周静姝的角度上来看,温兆龄何其深情,又为她考虑何其周全。 那原身和裴清鸢呢? 简直冤大头到极点了。 当然,崔近月不是觉得原身没错,她后来疯魔至死是自己作的,可也不代表,她就该被当猴耍。 崔近月在原地转过许多念头,那厢蒋老太君已然将周静姝介绍给温兆龄认识了。 “这是你周妹妹,周阁老的孙女,在寺中为祖母祈福多日,今儿会与我们一同回京。” 与温兆龄说完,蒋老太君又与周静姝道,“这是我的大孙子,虚长你一岁,你也可与意儿一样,唤声大哥。” 蒋老太君显而易见很喜欢周静姝,否则不会才刚认识,说起话来就透出几分亲昵,更让温兆龄和她以兄妹相称。 周静姝闻言,对温兆龄轻福一礼,“见过温大哥。” “周妹妹不必多礼。”温兆龄看着正经克制,且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扶着蒋老太君,朝马车走去。 在他背后,周静姝悄然抬头,眸中透露些许疑惑,这位温大哥的眼神并不放肆,可为何,会让她有些不自在呢? 崔近月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心道,温兆龄这会儿心里怕是偷着乐呢! 虽然不知道为啥周静姝好似都没见过他,但这下子不就名正言顺认识了。 7438在旁幽幽来了一句,“腹黑世子和温婉大小姐,这两人看着还挺配的。” 崔近月其实也这么觉得,“所以?” “所以你没想着拆散他们也挺好的。”7438吐槽,“系统不该有三观,可跟着你久了,这种横刀夺爱的事都看不惯了。” 崔近月摸了摸下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她又看了一眼温兆龄的背影,“就算不横刀夺爱,我也一定会让温兆龄对我念念不忘的。” 7438想到以往她完成交易的方式,为温兆龄默哀了一秒。 回京的路途与来时一样平顺,南山离京都不远,只要不是亡命之徒,看着两家的几十个护卫,平常人都是不敢往上凑的。 入城之后,蒋老太君让温兆龄送周静姝回周家。 对温兆龄来说,这显然是桩极好的差事。 见崔近月掀开窗帘往外看温兆龄离去,蒋老太君误会了什么,笑着对她道,“我们与周家小娘子一同回京,她没有长辈在旁,孤身一个小娘子,回了家才算安全,你表哥去送她归家,乃是礼数,若是不管不顾,就会落人口舌。” 原身几乎不出侯府,没有人情往来,更没机会待人接物,蒋老太君只能借这样的机会,教她些为人处事。 不得不说,蒋老太君教家里孩子是很用心的,侯府的姑娘虽然与她有亲疏之分,但该传授的经验,她从来不吝赐教,便是温兆龄等男孩,幼时也曾为她教导,不会在勋贵的圈子里出什么差错。 唯独原身,体弱多病一步三喘,蒋老太君难免溺爱,从未对她疾言厉色过,她又没机会与外人相处,自然也没什么犯错的机会。 崔近月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蒋老太君是有多大的滤镜,才会觉得原身能当锦阳侯府未来的主母。 撇开她的病不说,那样伤春怀秋的性子,哪里适合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想是这样想,崔近月也知,这不能怪蒋老太君,就算是养一盆花,花也不可能完全照着她期盼的那样开,原身就是如此。 她的偏执疯魔,不能怪罪于蒋老太君的溺爱,是她本身性格原因,自卑自傲,清高脆弱,虽喜雪中寒梅,但她并没有能经受风霜的傲骨,才会一受打击,就生了心病。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如今的崔近月,只想要让蒋老太君舒心一些,不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 她笑着抱住老太太的胳膊,靠在她肩膀上,甜丝丝道,“孙女受教啦。” 蒋老太君开怀地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啊!” 再次回到锦阳侯府,崔近月又开始了宅家好日子。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这也意味着,她的生辰快到了。 待到八月初七,蒋老太君会为她举行及笄礼,到时候金陵族中会来人,她的祖父母,更会遣人送来庄子铺子的地契等物来为她庆贺,这意味着,她长大了,已经可以有私产,并学着打理家业了。 别问崔近月为什么这么清楚,她有原身完整的记忆。 夏天是原身最舒服的时节,过了六月中旬,锦阳侯府各处就摆上了冰盆,只有她,即使外面再炎热,也清凉无汗。 只是苦了春采和秋赏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只有到沁芳阁其他的屋子里,才能感受到凉意。 如今换了崔近月,虽然她内里已经大好,不再有骨头里寒意肆虐,与外界热气腾腾相撞才能好受些的感觉,但她踏入了修行,灵力微薄也能控制自身温度,看起来倒与以前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崔近月发现了一件与记忆中不同的事。 不知是不是妙觉寺一行,改变了侯府众人与周静姝的初遇,又或者,是温兆龄在暗中推波助澜,温明意与周静姝就这样交起了朋友。 两人相差四岁,同为京都贵女,却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因着温明意先释放热情,便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周静姝会写来帖子,邀温明意参加诗会,那是她与几个贵女一同牵头举办的,在京都的诗社里,很有些影响力。 而温明意亦会请周静姝来侯府,参加温家姐妹们的私宴,她们都会请来自己的好友,于侯府的花苑小聚。 大渊贵女的正式社交,是在十三岁,由女性长辈带着赴宴,与其他家的小娘子结识,温明意才十二岁,能认识周静姝,实属意外之喜。 这场私宴最尴尬的,莫过于崔近月,和今年才十岁的八娘子温明夕,只有她们俩没有好友相邀。 不过崔近月不是很在乎,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温明意是个很大方的小姑娘,她喜欢崔近月这个表姐,也很喜欢周静姝,或许是觉得表姐不能出门结交朋友太可怜了,她有意让周静姝和崔近月熟悉起来。 崔近月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与周静姝就不这么不咸不淡地相处了起来。 蒋老太君知道后,也很赞同崔近月交周静姝这样家世性情都很好的贵女。 女子生平最重要的事,除了成亲生子,就是及笄之礼。 这样的大日子,崔近月都没有朋友可以邀请,蒋老太君便做了主,给周静姝去了帖子,请她来观礼。 崔近月只能表示,您开心就好。 112 表妹柔弱6 我不愿嫁给表哥 比起京中许多受宠的贵女, 崔近月的及笄礼并不盛大。 然她如今借居在锦阳侯府,又父母双亡,全凭着蒋老太君的宠爱, 在外还能称得上一声侯府表姑娘, 如今这场及笄礼,也是蒋老太君能给予她最好的规格了。 老家来的族兄由舅舅们接待,又有蒋老太君和三个舅妈的面子,来了些她们的朋友观礼。 她没有要好的朋友, 蒋老太君就费心思把周静姝请过来充数,侯府第三代的孩子也全都过来撑场面。 如此一来, 她的及笄礼看上去,也算热闹了。 这是她最重要的一天,可顾及她身体病弱, 蒋老太君直接拍板减去了些繁琐流程, 这位德行威重的女性长辈为崔近月盘发加钗冠,而锦阳侯夫妇则充当了她父母的角色。 礼成之后, 崔近月得以退场。 到了偏房之后, 她才露出疲色, 脚下也一个踉跄,好在春采和秋赏都早有准备,立即将她扶住。 崔近月一手捂着心口, 蹙着眉头, 似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让丫鬟们很是担忧, 可今儿这么好的日子,她们不敢叫大夫来看,只能喂她喝点早就准备好的参茶, 又为她按摩身上穴位,减缓病痛。 实际上只是例行装病秧子的崔近月心道罪过罪过,过了一会儿就觉差不多,面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春采和秋赏看得真真的,都松了口气。 因为这时候,崔近月还不能回沁芳阁歇息,正厅有蒋老太君带着儿子媳妇们宴客,她也得去花苑,招待姐妹们和周静姝。 所以,她如果昏倒或是怎么的,就糟了。 崔近月当然清楚她如果没有病,能让所有人都轻松一点,可这是原身胎里带来的弱症,跟随了她十五年,再好的大夫都无药可医,她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让病“好”起来。 比起上一个世界,她如今的处境太过复杂,身份也多有桎梏,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就会陷入险地。 这也是崔近月仍然装病,如常喝药的原因,病秧子和健康之人所得到的注视,可不是同一个级别。 比如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她有病在身,便是脾性习惯有所改变,她们也不觉得奇怪,病人就是发疯都理所当然,可如果她病好了,有些事就瞒不过这两个陪原身一起长大的人了。 因此,崔近月只能装,到了花苑,在表姐妹面前,仍然得装。 温家姑娘们和周静姝一看她的脸色,就知她不是很舒服,都将她当做易碎瓷器般看待。 崔近月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姑娘们连蜜水都不让她多喝,自然也没让她招待唯一的客人。 如此,崔近月便避免了和周静姝打交道。 还是那句话,周静姝再好,她如今是晏霜见,两人天然不可能成为朋友,她觉得应当遂原身心意。 随着姑娘们在花苑喝果子饮喝了个半醉,崔近月的及笄礼,也完美落下帷幕。 而她及了笄,可以说是了了蒋老太君一桩心事,自这个外孙女来到侯府后,瞧着她都经不起风吹的模样,蒋老太君总是辗转难眠,就怕这个孩子养不到大。 那时候,她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又私下里骂了多少声庸医。 好在如今,孩子总算是长成了,虽还是瘦弱了些,但瞧着于性命是无碍了。 这桩心事了结,蒋老太君又琢磨起另一桩事情来。 不是她吹,她的两个心肝,一个是有匪君子,一个是窈窕淑女,就只是站在一块儿,瞧着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表哥表妹,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感情甚笃,若结为夫妻,不失为一段佳话。 蒋老太君也不是一早就有这心思的,是去岁秋日里,有一回外孙女赏花的时候不慎跌倒,长孙将外孙女抱回来上药,她心里一下子就涌出了撮合两人的念头。 长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外孙女也是八岁起就在她身边养着的,若是将外孙女嫁出去,便是在京里人家,一月也不见得能见上一回。 可若是嫁给长孙,就在这侯府里住着,那就还与从前一样,日日都能相见,而且有她看顾着,外孙女定然不会受委屈。 更何况,儿媳妇云氏也喜欢外孙女,在她面前夸过好些回,除了身体病弱些,外孙女哪儿都不逊于旁的小娘子。 这身体弱也能养,都养到十五岁了,以后也一定能越来越好。 蒋老太君一番琢磨,越想越觉得这事能成。 当然,长孙是侯府世子,他的婚事要慎而慎之,不是那么轻易就定下的,儿子儿媳那边,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这事儿在蒋老太君心里头翻来覆去,便是身边最亲密的秦嬷嬷,她都没吐露半个字。 不过她想,倒是能先与外孙女通个气,怎么也得让这孩子知道知道这桩婚事的好处。 蒋老太君觉得,外孙女应当不会拒绝,那孩子瞧着是很喜欢她表哥的,也喜欢在自己膝下承欢,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天下间再找不出第二桩来。 老太太心里在琢磨什么,侯府没人清楚,不过崔近月晓得,她应当很快就要找自己谈心了。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侯府所有人齐聚凌鹤堂吃了午饭,下午也凑在一起玩乐,蒋老太君笑眯眯地看着这热闹景象,偶尔与儿子媳妇说说话,颇为温情。 晚饭吃得很早,因为侯府第三代的孩子们都迫不及待想出去看灯会。 每年这个时候,原身都是被留在家里的那一个。 她身子太弱,平常都不能应邀赴宴,就是怕到了别家出什么事,让人不喜,像中秋灯会这种人潮拥挤的地方,她就更不能去了。 然而或许是最近崔近月不再轻易发病,让蒋老太君有了信心,她让崔近月也跟着出去玩儿。 又嘱咐温兆龄,“龄哥儿,霜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替祖母看好你表妹。” 闻言,堂前众人神色各异,温兆龄倒是面色不变,看不出半点不情愿。 他朝蒋老太君拱手作辑,“孙儿遵命,定看护好表妹,寸步不离。” 云夫人见他轻易答应下来,蹙了下眉头,想说些什么,却到底还是没张口。 而蒋老太君听他这么说,心里很是舒坦。笑容都深了几分,“好好好,那我就把你表妹交给你了。” 侯府所有小辈都能出去看灯会,锦阳侯派出了足够多的护卫在他们身侧,保准他们出不了意外。 温兆龄考虑到崔近月经不得冲撞,没直接带她进灯市,而是在朱雀大街的茶楼定了一层顶楼,这茶楼紧邻灯市,位置又足够高,能够俯瞰整条朱雀大街。 自楼上往下看,这条京都最长的街道灯火通明,如同一条蜿蜒巨龙,龙背上人潮如蚂蚁一般流动,看起来莫名震撼。 当然,也有人想到街上游玩,温兆龄也不阻拦,只吩咐护卫一定得看好他们。 过了会儿,就只剩性情最柔软的二娘子温明言,和年纪最小的八娘子温明夕留了下来,至于温兆龄,同样留下陪着崔近月。 崔近月本以为温兆龄会想要去见周静姝,可见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又好似根本没这回事。 他自个儿都不着急,崔近月便也当不知道,反正急的又不是她。 不过崔近月没想到的是,反而是周静姝找上了门来。 原来温明意一早就与周静姝约好了同游灯会,会合之后,听说了崔近月等人在茶楼里待着,周静姝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与她同行的几个小娘子小郎君都没意见,这行人便浩浩荡荡来了茶楼。 周静姝到来后,崔近月隐晦地去看温兆龄,见他嘴角含笑的样子,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恐怕是温兆龄算好的,他知道妹妹和周静姝有约,也知道以周静姝的性格,一定会来这一趟,难怪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一定能见到周静姝,以最巧妙的方式。 周静姝没在茶楼停留太久,她甚至只与温兆龄说了几句客套话,看起来待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 而温兆龄也没有在周静姝面前表现什么,含笑目送着她们这行人离开,完全没有要追随周静姝而去的意图。 他遵守着与祖母的约定,不离开表妹半步。 崔近月不清楚温兆龄在想些什么,不过这家伙是真的很会做戏,原身玩不过他太正常了,即使是对所爱之人,他也不会毫无保留。 而他这样的人,从不会为任何决定和选择后悔。 崔近月没想让他后悔,但就算是让他念念不忘,也必须有足够大的砝码。 以及,慢慢等待合适的时机。 好在崔近月向来很有耐心,她等得起。 过了中秋节,炎热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这一日,崔近月去给蒋老太君请安时,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了崔近月在里间。 崔近月一看她这举动,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果然,蒋老太君让崔近月坐在自己身旁,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霜儿,你可愿嫁给你表哥?” 113 表妹柔弱7 我不愿嫁给表哥 崔近月等她问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可以不假思索地给出四个字,我不愿意。 然而对着蒋老太君,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崔近月一脸惊讶, 似乎是被她的话惊到了,反问道,“嫁给表哥?” 蒋老太君怜爱地看着她, “是啊,我说的是你兆龄表哥,你与他青梅竹马,都对彼此很了解, 将来做了夫妻,日子也与现在一样,不需要磨合适应,你也能日日陪伴在我左右,不用离开侯府。” “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说的, 你想永远都待在姥姥身边, 哪儿都不去?你若是嫁给龄哥儿,你就能永远待在侯府了。” “我当然想永远待在姥姥身边了,可是……”崔近月做出为难之状, 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可是我只当表哥是表哥,与他只有兄妹之情, 既是兄妹, 又如何能做夫妻呢?” 蒋老太君对上她懵懂的眼神,倒并不惊讶,她早已知晓, 自己这个外孙女还没开窍,根本不懂男女之事,待温兆龄也没什么特别。 不懂没关系,说与她听便是了。 蒋老太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嗔怪道,“傻孩子,你与龄哥儿只是表亲,纵是只有兄妹之情,也是能做夫妻的,自古以来,这表哥表妹凑作一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现在还不知道嫁给龄哥儿的好处,且听我细细说来。” 崔近月心道,嫁给温兆龄的好处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表哥表妹凑作一对就是在作孽,别拿外嫁女不当家人好吗? 只是这话跟蒋老太君是说不通的,她也就不多费口舌了。 蒋老太君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语重心长道,“第一,你与龄哥儿一块儿长大,血缘亲近,祖上几辈都知根知底,龄哥儿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清楚,将来又是亲舅舅舅母作公婆,他们也与你相处惯了的,你嫁过来,根本不用担心将来过不好日子。” “第二,你八岁来侯府,一直养在我身边,我把你当心肝儿肉疼,若是你不嫁给龄哥儿,嫁到了外面去,我就不能护着你了,到时你在别人家受了委屈,就是生生剜我的心哪。” “第三……”蒋老太君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才道,“你虽出身名门望族,但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世人多重名利,便是你有侯府作舅家,也难有勋贵子弟求亲,若想寻好夫郎,便只能从寒门新贵里挑,你舅舅也定是愿意提拔你夫婿的,可是我的儿,你这样的身子,只能在富贵窝里养着,我好好儿把你养这么大,怎舍得你去那寒门受苦受累呢?” 这是蒋老太君从未对原身说过的话,当然,从原身一心想嫁给温兆龄后,蒋老太君认为这就是势在必得的事,哪还需要说这般实情,扎原身的心呢? 如今崔近月没像原身那样,一被问就泄了底,表露出喜欢温兆龄的意思,反而对这桩婚事满心犹疑,还隐有抗拒,蒋老太君便只能把得失揉碎了讲给她听。 蒋老太君也是一心为了她,崔近月如果抗拒太过,难免伤老太太的心。 她只能委婉道,“姥姥,我明白您是为了我好,可我觉得,您不能单只问我想不想嫁给表哥,也得问问表哥,他想不想娶我啊?” 蒋老太君笑了笑,“这你不用担心,龄哥儿尚无意中人,他的婚事未定,我若是将你说与他,他定也是愿意的。” 她还打趣崔近月,“你们青梅竹马,打小感情就好,也能说到一块儿去,以后亲上加亲,感情只会更好,龄哥儿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崔近月无奈,只能更加直接道,“姥姥,我还是想知道表哥是何心意,他若也只当我是妹妹,非要做夫妻,恐怕他心里也别扭,姥姥,您今日问我的问题,我暂且不答,您先问过表哥,我们再谈,好吗?” 蒋老太君望着崔近月清醒的眼睛,不由陷入沉思,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龄哥儿是锦阳侯府的世子,他的婚事不是她一人就做得了主的,她虽然说的轻巧,但也知道老大和老大媳妇那里,不是说说就行的。 就如她说,京中勋贵人家不会聘没有助力的外孙女回去做媳妇,外孙女若是想做锦阳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只能凭着情谊。 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龄哥儿的心意,他若也想娶表妹,是真心喜爱她而不是遵从长辈之命,这事就算成了一半了。 到时候,就算老大和老大媳妇不怎么情愿,可上有对她的孝道,下有龄哥儿坚持,便是磨,也能磨得他们答应。 这么一想,蒋老太君自然不再非要崔近月答应下来了。 她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问清楚大孙子的心意,只要他与她站到一头,她就不用操心太多了。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有主意,他想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想娶谁,自也是一定能娶到手。 如果崔近月知道蒋老太君这时在想什么,一定会说,您想的没错,温兆龄还真就是这种人,可惜让他费尽心机想娶的人,不是她。 蒋老太君心里有了另一番章程,自然不再非要崔近月给准话了,她今儿算是把什么都掰扯清楚了,只要老大一家子都同意了,她的乖外孙女怎么可能不答应这桩婚事呢? 她抚了抚崔近月鬓间的头发,“你放心,姥姥一定帮你问清楚,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崔近月低眉浅笑,什么话都没说。 一旁7438给她狂竖大拇指,“厉害了我的阿月,你这就把压力给到温兆龄那边了。” 崔近月挑眉,“我倒要看看,蒋老太君把话挑明了,温兆龄要怎么不拒绝不接受,还能顺利达成目的。” 他会坐视祖母和母亲带着两个女孩斗得热火朝天,全程都没掺和进去,无疑是想让她们斗得筋疲力尽,然后在知道周静姝的存在后,也没力气再反对什么了。 上辈子,他用这一招的效果非常好,不仅成功抱得美人归,而且不管是蒋老太君还是云夫人,还都以为他是厌倦了她们相争,才哪个表妹都没娶。 想想看,一个侯府世子,夹在祖母和母亲之间,无奈表示自己不是个战利品,他宁愿娶个意外之人为妻来平息这场纷争,蒋老太君和云夫人哪能不心软? 这辈子他再想玩声东击西、暗度陈仓这些招数,就不可能了。 崔近月真的很想知道,面对祖母让他娶表妹的问题,温兆龄要怎么解决。 她非常期待温兆龄的反应。 蒋老太君当然是想尽快把这件事落实的,可惜温兆龄不像崔近月,他是男子,又要去国子监读书,又要办锦阳侯交给他的事,忙起来早出晚归的,根本见不着人,便是见到了人,也无法单独谈话。 直到朱雀大道路边枫树变成金灿灿的河流,蒋老太君才终于找到机会,和温兆龄来了场密谈。 崔近月自然是没有参与的。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结果,因为蒋老太君被气病了,7438溜了一圈回来告诉她的。 当然,她自然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是被大孙子气病的,只对外道,是天气转冷,才得了风寒。 崔近月身子弱,本就爱生病,以往侯府中人谁病了,都是不能往她身边凑的,如今外祖母病了,她本该侍疾,蒋老太君也不让她去。 蒋老太君这一病,是侯府三房夫人侍的疾,云夫人作为当家主母,蒋老太君又是她亲婆婆,更是十二万分用心。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婆婆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总是像有什么话想说,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有时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隐隐有点不想见到她的意思。 云夫人以为是有人在老太太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子,努力想找出缘由,可是凌鹤堂被管得铁桶一般,她压根找不到地方下手。 接着,她又想到了蒋老太君生病之前,曾与温兆龄秘密交谈过一回,便将儿子找来,问他可曾发现祖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温兆龄死活都不愿说,可云夫人到底是他娘,最后,温兆龄还是只能说了实话。 “什么?你祖母让你娶你表妹,你没答应,把你祖母气病了?” 云夫人从来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她瞪着一双美目,全然没了以往的优雅从容。 温兆龄叹息了一声,“是,从那之后祖母便不愿见孩儿,孩儿知道气病祖母乃大不敬,只能每日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为祖母祈福。” 这件事,除了温兆龄和贴身小厮,谁都不知道。 云夫人不由一惊,下意识去看温兆龄的腿,他没表现出半点异样,还安慰母亲,自己没事。 他没事,云夫人却有事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蒋老太君生病的缘由,竟是这般。 云夫人向来尊敬婆婆,这会儿也不由生出一丝怨怼,想让孙儿娶外孙女,孙儿不愿意就被气病了,瞧瞧,这是个祖母该干的事吗? 温兆龄问她,“娘,孩儿要怎么做,才能让祖母消气?” 云夫人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问,“你为何不愿娶你表妹?” 温兆龄轻叹,“我与表妹一起长大,当她是亲妹妹,怎会有娶她的心思?” 得到这个答案,云夫人眸光一闪,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儿啊,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放心,娘会想办法打消你祖母念头的。” 云夫人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淡淡道,“霜儿是个好姑娘,只你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便不该勉强,你日后也还要将她当亲妹妹看待,如此,你祖母才能心无芥蒂,你可明白?” 温兆龄垂眸,遮住眼中情绪,“孩儿明白。” 云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虽没对温兆龄言说,但她已经想到一个好法子了。 114 表妹柔弱8 我不愿嫁给表哥 蒋老太君会被气病, 其实也很出乎崔近月的意料。 她只想过把难题推给了温兆龄,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没想到蒋老太君会如此生气。 在蒋老太君这里,温兆龄向来很孝顺, 侯府所有孩子加起来都比不得他, 因此, 她完全没有料到温兆龄无论如何,都不愿娶他表妹为妻。 当然, 温兆龄是不可能落下什么把柄的。他就算是拒绝蒋老太君,言辞也并不激烈,只是不管蒋老太君怎么说, 他都咬定对表妹只有兄妹之情,未有娶她为妻之意。 蒋老太君一是伤心他不听自己话了, 二是想着好好的打算没了温兆龄配合, 也就泡了汤, 一时急火攻心, 这才病了。 她不见温兆龄,待云夫人别扭,概因她觉得羞耻,她虽然自尊心受挫,难免有凄凉之感,但也没有想以此拿乔的意思, 偏人老了身子骨不争气, 这一病, 事情就变味了。 蒋老太君威风一世,没想到老了,竟出了这么一桩糗事, 偏她不能对任何人言说,憋在心里憋得病了月余,才终于见好。 她病好之后,侯府所有人都过来探望,她都装睡,让秦嬷嬷应付他们,唯独崔近月过来她醒着,把人叫进了里间叙话。 没办法,再觉得难堪,她也得把事情跟崔近月说清楚才行。 当然,见到崔近月后,蒋老太君还是难免有些讪讪,毕竟打了包票的事,没成不说,还为此病了一场,她老人家在小辈面前,也是要面子的。 崔近月却没让蒋老太君为难,她既没问蒋老太君和温兆龄谈了什么,也没问事儿是成了还是没成,而是好好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问她吃药用饭的情况。 蒋老太君瞧着她淡然的模样,尴尬渐消,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愧疚道,“霜儿,你和龄哥儿的婚事,怕是不成了。” 老太太都没好意思看着崔近月的眼睛,只不停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黯然,“龄哥儿他……他也说只将你当妹妹看待,做夫妻是不成的,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愿答应,霜儿,姥姥对不住你,龄哥儿不应,我也不能强求,这强求来的姻缘,易生怨怼。” “如今你们之间有情分在,以后他还能够看顾你几分,我若非要将你们按作一头,他对你生了怨,你定日子难过,我……是我不好,如果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提这桩事,你莫要怨姥姥。” 崔近月听着蒋老太君最后都有些颤抖的声音,颇有些心酸。 蒋老太君真的是个很开明慈爱的长辈了,她纵使较为疼爱外孙女和嫡长孙,其他的孙子孙女她也从不会不闻不问。 她不强求侯府女孩儿嫁高门,对侯府有所助力,也不强求侯府男孩儿都走官场有出息,如三房的温兆贤自小不爱读书,却书画一绝,她总是赞赏有加,不曾苛责。 上辈子周静姝横空出世,温兆龄迅速定下亲事,她虽然很可惜不是原身嫁给温兆龄,但也没故意在里面搅和事,无理也要取闹。 这样的长辈,注定了不会罔顾孙儿的意愿,给他安上一桩让他不情愿的婚事。 偏偏这事又是她先提出来的,她就觉得,特别对不起外孙女。 崔近月反握住蒋老太君的手,“姥姥,我怎会怨您?您忘了,是我让您去问表哥的,我并不介意他的拒绝,我只是心疼,您为此病了一场。” 蒋老太君顿住,抬头望她,“你知道?” “猜也猜到了。”崔近月叹息一声,“您向来身体很好,很少生病,偏是与表哥见了一面后就病了,虽然瞒着府里其他人,但我是知道缘由的,怎么可能不往这上面猜?” “姥姥,您实不该这么生气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只将表哥当做表哥,没想过嫁他,那表哥只对我有兄妹之情,不愿娶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您无需担心我会因此和表哥心生间隙,往后我仍然会当表哥是兄长,他是舅舅的儿子,您的孙子,我与他流着四分之一相同的血脉,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至少我们都是兄妹。” 崔近月说着,又逗起老太太,“还有啊,要是表哥答应了娶我,我还要想办法拒绝呢!表哥就是表哥,哪能做夫婿呢?想想我就浑身都不自在。” 蒋老太君本被她说得心里熨帖极了,听了她最后一番话,果然被逗笑了,“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可不自在的?” 崔近月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我也不知道,可就是不自在,姥姥,表哥拒绝,对我来说才是好事呢!您就不要为此难过了,好不好?” 蒋老太君享受着外孙女的撒娇,只觉心都软成了一团,哪里能说出不好,自是点了点头。 崔近月又说了几个笑话给她听,蒋老太君笑得停不下来,心中郁气尽消,外间边守门边做针线活的秦嬷嬷,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也勾起了嘴角。 崔近月在凌鹤堂留了一整天,陪蒋老太君吃完了晚饭,才回了沁芳阁。 晚上蒋老太君留了秦嬷嬷在屋中过夜,两人仍如做姑娘时那般睡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蒋老太君对外孙女是喜欢到不行了,不停与秦嬷嬷说她是如何乖巧懂事,又是如何通透豁达。 秦嬷嬷始终安静听着,良久后才道,“姑娘,那这一桩,就放下了?” 蒋老太君静默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声,“不放下还能怎么着?顽固的老家伙讨人嫌,我是想给霜儿找个好姻缘,不是给她结仇去的,现在看来,霜儿身子虽弱,但心思通透,龄哥儿是好,却不一定适合她,是我之前一叶障目了。” “两人既都无意,那以后,我也不会再提此事了,以后咱们多留心,好好给霜儿找个好夫婿便是。” “至于龄哥儿,他的婚事,就交由他爹娘做主吧!” 蒋老太君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她找了机会安排了家宴,自然而然与云夫人和温兆龄说了些话,全无芥蒂的样子,让两人都放下心来。 这桩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云夫人是最清楚蒋老太君有多疼外孙女的,她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事还没过去。 为了占得先机,她还是得用自己的法子。 不然蒋老太君一直不死心,一直想要撮合温兆龄和崔近月,她总不能为此跟老太太翻脸吧! 因此,在京都降下第一场雪之前,锦阳侯府来了一位娇客。 崔近月在得知消息后,笑得意味深长。 因为这位娇客,是裴清鸢。 上辈子,是云夫人为了对抗蒋老太君,不想儿子娶个病秧子,才把外甥女接来了侯府。 那这辈子,又是为何? 115 表妹柔弱9 我不愿嫁给表哥 裴清鸢的到来, 昭示着温兆龄妻子人选争夺战开始。 然而这一回云夫人会错了意,全然不知蒋老太君已经放弃了撮合崔近月和温兆龄。 不过她便是知道,应该也会高兴少了竞争对手, 毕竟她想要裴清鸢给她做儿媳,是真心的。 裴家乃东都望族, 底蕴深厚, 而且裴清鸢的父亲兄长都颇有能耐,相比较起只有金陵晏氏女头衔的崔近月,自然是裴清鸢来做温兆龄妻子,更得云夫人的意。 世家勋贵素来喜欢在认识的圈子里找姻亲, 常有两代媳妇都为x氏小x氏,云夫人其实也想过在娘家侄女里找儿媳妇, 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而她曾经又与裴清鸢母亲最为要好,也就看中了裴清鸢。 当然,云夫人做事是很稳妥的, 她这个打算除了裴清鸢和其父母外, 无人知晓,她将裴清鸢接来侯府, 也寻了正大光明的理由, 便是被外人知晓, 也不会有什么闲话。 裴清鸢来锦阳侯府的缘由, 是家中寻高僧为她算了命, 道她要在一位与她命格相合的长辈家中小住避坎。 高僧又指点了些此长辈儿女双全等条件,都精确指向了云夫人,她那位堂姐才把爱女送来锦阳侯府,而不是京都云家。 时下人们对于高僧批命还是很信服的, 勋贵们联姻合八字算子嗣都只是寻常事,京中不乏家中长辈听信佛道大师算命而固执己见,对小辈或厌憎或溺爱的事迹。 云夫人和她堂姐弄出来的这高僧批命,寻不出什么破绽,一般也不会有人非要来戳穿。 可就算如此,蒋老太君人老成精,在知道云夫人接外甥女来侯府小住后,就知道了云夫人的打算。 蒋老太君当着云夫人的面自然是笑眯眯应好,私下里却对着崔近月吐槽,“看来老大媳妇是知道我想把你说给龄哥儿了,定是她非要龄哥儿说的。” 她又叹了一声,“龄哥儿总不会说谎,可是你看看,她就是知道孩子拒绝了,也还是不放心,找来个表外甥女准备跟我打擂台,要不是我已经没这想法了,定然要试试,看到底是她赢还是我赢。” 蒋老太君也是被云夫人这一手给弄得太不痛快了,她以前从来不会在外孙女面前说家中任何人半分不是。 崔近月默默听着,心想您还真跟云夫人对上过,非要斗出个结果,可结果就是,两边都输了,被温兆龄偷家了。 而且不同于蒋老太君看温兆龄滤镜深厚,崔近月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温兆龄,他的确不会跟云夫人说谎,或者添油加醋,可只他透露的这个信息,就足以让云夫人严阵以待。 云夫人不想让她这个病秧子做儿媳妇,又不能正大光明反对蒋老太君的提议,就只能在暗地里把这桩婚事搅和没了。 温兆龄或许也怕蒋老太君心思不灭,才会故意祸水东引,让云夫人来替他拒绝与表妹的婚事。 恐怕温兆龄根本没想到,云夫人的法子是找来另一个表妹,他属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回没了两方相争,看他怎么渔翁得利。 崔近月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见蒋老太君满心不痛快,她还是忍住了,好好跟老太太聊了聊,让她把这口郁气散了。 最终,蒋老太君又恢复了平日慈祥平和的样子,她摸了摸崔近月的头,怜爱道,“我们霜儿果然是长大了,有你能让姥姥说说心里话,姥姥感觉好过多了。” 崔近月眨了眨眼睛,还是决定不说话了,对蒋老太君甜甜一笑。 蒋老太君见状,心软得都快化了,从养了这个孩子起,她总是会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得好好活着,叫这个孩子有依靠。 崔近月伏在蒋老太君的膝头,心里也在想,她得好好哄着,让老太太活的快活些,以后都没什么糟心事就好了。 裴清鸢的到来,让锦阳侯府添了些热闹,不管个人心里怎么想,明面上都对这位表小姐欢迎有加,毕竟是当家太太的外甥女,自然是有地位的表小姐,就如有蒋老太君撑腰的崔近月一样。 锦阳侯府的两个表小姐,都是不能有丝毫怠慢的。 云夫人并未安排裴清鸢与女儿同住,而是单独给她开了个院子,享一等份例,侯府家大业大,倒也没人对此有什么异议。 翌日,恰巧是十五,府里所有人都来了凌鹤堂请安。 裴清鸢也跟随着姨母的步伐,来见蒋老太君。 这是崔近月实际上第一次见到裴清鸢,果然如记忆中那般,她就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花,眉眼秾艳,轮廓却透着一丝英气,冲淡了艳色下的风流感,显得端庄大气。 言行举止,也皆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蒋老太君一见裴清鸢,就不由眼前一亮,即使知道裴清鸢为何而来,她也不得不赞叹,真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她又看了看崔近月,见她袅袅如柳,眉眼淡然,似食风饮露的月宫仙子,不沾尘世烟火,虽比不得裴清鸢的明艳,但清冷无匹,是另一种脱俗的美,心下不免有些得意。 外边的小娘子再好,比如这如东都牡丹的裴清鸢,和那似诗中洛神的周静姝,在她看来,也还是她这弱比西施的外孙女更得她心。 蒋老太君心里转了什么念头无人可知,不过她做足了长辈的样子,赠了裴清鸢玉佩为礼,与她说了好一番话,云夫人在一旁不经意提着外甥女在东都的各种美名,看起来一片其乐融融。 崔近月和温明意这些孩子,倒成了陪衬一般。 不过没过多久,她们就一一上前,与裴清鸢见礼。 先是各房的七个男孩,除了温兆龄和温兆钧外,都唤她表姐,她则唤这两位大表哥和二表哥。 崔近月能看到,裴清鸢瞧着温兆龄的眼神,明显要羞涩一些,想来她很清楚父母和姨母的打算,而在见过温兆龄后,便更加乐意了。 再然后,就是加崔近月在内的七位姑娘,更为亲昵地对裴清鸢做了自我介绍。 裴清鸢十六岁,还比温大娘子大了一个多月,是以,女孩儿们都唤她表姐。 在这样的场合下,蒋老太君自然不会忘了自己的心肝儿,崔近月作为另一个表小姐,排在了最末,她便趁此机会把人拉过来,着重与裴清鸢说起她。 “这是我唯一的外孙女,出自金陵晏氏,名为霜见,八岁起就养在侯府里,跟她这些姐姐妹妹是一样的,这孩子最是贴心懂事,我瞧你们都如观音座下的童女一般,定是能有话说的。” 蒋老太君一席话,既吹了崔近月一波,又顺带捧了下裴清鸢,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连云夫人都用帕子挡了挡嘴角,眼里满是笑意。 不过不得不说,当崔近月和裴清鸢这两个女孩儿站在一起,一个清冷如神妃仙子,一个明艳似瑰丽繁花,真真是让整个凌鹤堂都比平时亮堂了几分。 温家的所有女孩儿,都争不了两人半点光彩。 温明意左右摆头,看了看两个表姐,突然扑到蒋老太君怀里,撒娇道,“祖母祖母,意儿长大后一定能跟表姐们一样漂亮的,祖母,你还要最喜欢意儿好不好?” 女孩儿里,也就温明意敢这么跟蒋老太君撒娇,是以,她是非常喜欢这个小孙女的,当即抱住了温明意,哄她道,“好好好,祖母最喜欢的还是意儿。” 云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很得意,她的一双儿女,是府里最得老太太看重的,除了崔近月这个意外。 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她倒也不至于计较什么。 如果不是蒋老太君想把她说给温兆龄,云夫人也不会费心思把裴清鸢找来,她不是不喜欢崔近月,她只是不喜欢崔近月可能当她儿媳妇。 云夫人所想亦无人知晓,如今诸多目光,仍然放在崔近月和裴清鸢身上。 裴清鸢在看清崔近月的模样后,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来时她有想过,这个听说是病秧子的表小姐,会不会是骨瘦如柴的可怖模样。 没想到崔近月虽然很纤瘦,但只显得柔弱了些,并不影响形象,而且骨相绝佳,无需皮肉充盈,就美得冷而清丽无双。 同为女子,即使知道两人是竞争对手,裴清鸢也没办法对这样的崔近月生出恶感。 她握住崔近月的手,真诚道,“我如今住在望月阁,霜见妹妹若是有空,可到我那里坐坐,我带了东都的花茶,与妹妹品鉴。” 崔近月真诚道,“表姐唤我霜儿便好。” 裴清鸢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小字淳淳,霜儿便唤我淳姐姐吧!” 崔近月听话地叫了一声,与裴清鸢相视而笑,一时间,倒是十分融洽。 可能就连云夫人也不会想到,两人的会面竟如此和平。 而蒋老太君不知是出自什么心态,明知云夫人的意图,却没打算告知她,自己已经没有要把崔近月许给温兆龄的打算了。 也不知道云夫人知道后,会作何反应。 崔近月有点儿期待。 116 表妹柔弱10 我不愿嫁给表哥 很难说裴清鸢的到来, 是不是让温兆龄更困扰了。 不过崔近月知道,他那边显而易见热闹了不少,有云夫人推波助澜, 两人经常会遇到一块儿,被迫相熟起来。 连温明意都迅速倒戈, 忘了之前哥哥给自己下的各种暗示, 非要去掺和周静姝的才女聚会,而是和明艳飒爽的淳表姐打得火热, 比亲姐妹还亲。 相比起妹妹, 温兆龄对裴清鸢就冷淡多了, 云夫人不知看没看出来,反正她是铁了心要撮合儿子和外甥女。 没过多久, 温兆龄就与国子监学子们出门去隐山游学了,此为正经事,云夫人也阻拦不得,只能由他去了。 这是崔近月记忆里没有过的事, 挺有意思的,没了两方火热相争,反给他诸多清闲,温兆龄想必是不堪其扰,只能跑路了。 而这样一来, 裴清鸢就没了目标,她便将目光放到了崔近月身上。 两人说是对手,可自她来了侯府, 并未发现崔近月和温兆龄有多亲近,蒋老太君也没有透露出要把崔近月许给温兆龄的意图,这让裴清鸢很好奇, 好奇崔近月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天已经冷了下来,按照往年,崔近月已经病上两回了,今年她倒是很坚强,仿佛劫难已过,身体在慢慢好转。 虽然她还总是咳嗽不停,常常精神不济,但到底没有病到要卧床的地步。 连沁芳阁的下人们都说,表小姐这是长到了年岁,身体自然就好起来了。 蒋老太君无疑是最高兴的人,她又亲自去请了悟真法师一回,慈眉善目的老僧只给了四个字:否极泰来。 这样的批命,正合蒋老太君的心意,她也冥冥中有某种猜想,而法师给她吃了颗定心丸,老太太默默给妙觉寺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在这样的前提下,裴清鸢来找崔近月玩儿,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崔近月如今过着万事不用操心,连喝口水都几乎有人喂嘴里的贵女生活,除了修行就没别的事了,也很欢迎裴清鸢的到来。 聊上两回,也就熟悉起来了。 裴清鸢是家族精心培养的贵女,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饱读诗书,通晓人情往来,若论起来,她与周静姝是有些相似的。 两人都是这样不公平的时代下,才德心性都很优秀的女子,她们是有思想的,不是麻木不仁的,却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这难免让人惋惜。 崔近月记忆里,与裴清鸢只是点头之交,如今接触起来,才发现她既直爽得体又善解人意,还挺讨人喜欢的。 而在裴清鸢看来,锦阳侯府这位正儿八经的表小姐,也与她见过的女孩子都不太一样。 崔近月的行为举止倒是没什么离经叛道的地方,可她虽然有着一副病弱至极的躯体,但在她身上,裴清鸢却完全看不到久病之人的那种颓丧和阴郁。 相反,崔近月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生命力,淡淡的,却韧劲十足,仿佛水火不侵。 她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显得慵懒又神秘。 裴清鸢这会儿年纪还太轻,她不明白为什么崔近月会让人感觉那么特别,却隐隐能察觉到,她的灵魂凌驾于躯体之上,这世间好似没有任何能困住她的东西。 这让裴清鸢对崔近月充满了兴趣,虽然她对自己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但她又清醒地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有些不想承认,崔近月对她的吸引力,比表哥还大。 崔近月倒是不知裴清鸢所想,却也发现了,她是越来越爱往沁芳阁跑了。 望月阁离沁芳阁可有段不短的距离,如今天又冷,她却还是几乎每日都会过来。 而云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完全不在乎外甥女“投敌”,或许是这辈子没了蒋老太君的步步紧逼,她便也松懈了不少,也没了防备崔近月的意思。 再说裴清鸢,不管是品茗论史,还是谈乐对弈,她都很有话和崔近月聊,俨然把沁芳阁当打卡地了。 崔近月甚至听到过春采和秋赏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裴表小姐不是看中世子爷,而是看上她家小姐了。 是的,如今能在各房主子前伺候的,都猜到裴清鸢是来和温兆龄相亲的,好在云夫人管家有方,倒没人敢嚼什么舌根。 温家的姐姐妹妹们自然也都知道,不过她们却是无需顾忌那么多,又见崔近月和裴清鸢之间没有半点儿火药味,便也常来沁芳阁,与她们一起顽。 几个女孩儿一待就是大半天,倒让沁芳阁有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也是裴清鸢不知道,崔近月以前可不是她现在看到的样子,沁芳阁也常年冷冷清清,温家姐妹们都是不怎么敢来打扰她的。 因着原身总是发病,蒋老太君还曾亲自发话,道霜儿生病的时候,各房的人问候一声也就罢了,无需过来探望,总兴师动众的,对她这么个小孩不好。 如今她们就不用忌讳这个了,崔近月虽然还是动辄就要咳上几声,但不会再虚弱得像败了的花儿一样,叫人一见就心生阴霾。 她完全能够参与她们的聚会,与她们谈笑风生。 这般又过了些时日,端王府的阳泉郡主给相熟的女眷都发来了请帖,邀她们去她的万梅园赏梅。 锦阳侯府是大娘子温明萱收了帖子,由她带妹妹们去。 这样的冬日宴,温明意和温明夕家里是不会让去的,便由温明萱带另外三个妹妹去,当然,今年多了裴清鸢,云夫人直接做主,让她也一起去玩玩。 崔近月惯例是不会去的,裴清鸢却有些不忍心,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崔近月在家待得久了,对这个提议很是心动,便去请示了蒋老太君,她老人家见外孙女眼巴巴的样子,到底也没忍心,允了她去,只是叮嘱了一大堆要注意的事,好悬没让她带着大夫一起去。 就这样,崔近月终于有了出门的机会,与温家姐妹和裴清鸢六人前去赴赏梅宴。 端王是先帝的亲弟弟,他不揽权不夺利,也就先帝登基之前出过力,之后就单纯当个富贵王爷了,当今圣上也对这位叔叔素有恩宠,将他立为宗室典范。 是以,端王府在京都勋贵里颇有影响力,端王独子早逝,只留下一对龙凤胎,今年十八岁,男孩人称小郡王,女孩就是阳泉郡主。 能参加阳泉郡主的宴会,对京都女眷来说是很有脸面的事,不过温家有锦阳侯这种皇帝心腹,女孩们都不卑不亢。 崔近月裹得如同冬眠的熊,即使她知道自己不会生病,奈何春采和秋赏都不要她觉得,她也只能变成这密不透风的样子了。 到了阳泉郡主的万梅园,温家六个女孩便下了马车,在丫鬟们的簇拥中,往梅园而去。 待过了一道垂花门,眼前便豁然开朗,千万株傲雪凌霜的红梅绽放于眼帘,是一种惊人的美,女孩们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过了会儿才注意到旁边的嘈杂之声。 梅园两旁是看不见尽头的卧雪长廊,可为赴宴的人遮风挡雪,而梅林的最深处,是一座五层小楼,阳泉郡主会在那儿开宴。 裴清鸢担心崔近月会冷,和一时还不想离开的温家姐妹们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崔近月往小楼而去。 崔近月没拒绝她的好意,与她缓缓往前走,待走到一处供人歇息的廊后暖亭时,突然遇到了熟悉的人。 周静姝先于她们来了这里,正与她的好姐妹们赏梅作诗,四周都点了无烟碳的环境里,几个妙龄女子将诗题于宣纸之上,又引经据典,气氛十分融洽。 裴清鸢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停下了脚步,颇有些好奇。 而这一停,里面就有人注意到了她们,周静姝在看到崔近月后,与姐妹们说了句话,便朝外面走来。 崔近月无奈,只能先道,“周姐姐安好。” 周静姝笑了笑,“霜儿,许久未见了,没想到今日会在这儿遇见你。” 她是知道崔近月从来不参加任何宴会的,心里虽惊讶,但并未表现出来。 崔近月看向裴清鸢,“是淳姐姐非要我来的。” 裴清鸢有些好笑,“好你个霜儿,难不成还是我挟持你来的?” 周静姝也注意到了裴清鸢,她穿着淡金大绣的石榴裙,即使没有浓妆艳抹,一张脸也足够明艳重彩,全然压住了身上的衣裙,叫人一见便想到何谓人间富贵花。 便是看惯了各路美人的周静姝,也不由为之惊艳了一瞬,就如当初在妙觉寺,看到崔近月第一眼时那样。 她对裴清鸢颔首,又看向崔近月,“这位是?” 崔近月道,“这是裴氏清鸢,我大舅母的外甥女。” 周静姝闻言眼前一亮,“这位可是东都裴氏女?传说中的东都第一才女?” 裴清鸢立即道,“这东都第一才女,鸢愧不敢当。” 周静姝见状,也不再提,而是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裴小姐可愿与我们一同赏诗?” 裴清鸢下意识看了看崔近月,见她点头,这才答应了下来。 崔近月的确不介意裴清鸢和周静姝接触,甚至有些恶趣味的想,也不知温兆龄若是知道两人成了好友,会是什么反应。 如今的发展,已经完全偏离了崔近月的记忆,变得有点乱,但她觉得还能更乱。 周静姝向姐妹们介绍了裴清鸢和崔近月后,就顺利带着裴清鸢一起玩了起来,崔近月没有参与,只是要了纸与笔,坐到一旁画起画来。 待到阳泉郡主的丫鬟来这边通知她们去小楼时,裴清鸢已经以诗,和周静姝等人交上了朋友。 而崔近月,也画好了一副雪中红梅图。 她下笔无章,却杂而不乱,图中寒风掠过的梅花,尽显凛冽,又透着一种狂乱的自由,让人一见,便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待吐出这口气后,又觉出无限豪气来。 裴清鸢的姐妹团里,一个叫何吟嬿的最是擅画,在看到崔近月的作品后惊为天人,当即便道,“晏小姐此画,可否赠予我?” 周静姝蹙眉,小声道,“嬿嬿。” 何吟嬿却仍盯着崔近月,“晏小姐,我实在喜爱你这幅画,请你恕我轻狂,能否割爱?” 崔近月莞尔一笑,“有何不可,何小姐喜欢,是我的荣幸。” 何吟嬿一听,又道了好几声谢,然后珍重地把这幅画收了起来,让丫鬟好好保管。 接着,一行人就在郡主丫鬟的带领下,朝小楼走去。 阳泉郡主,已经在那里等着所有人了。 117 表妹柔弱11 我不愿嫁给表哥 不多时, 一众女孩就越过梅花林,到达阳泉郡主的醒冬小楼。 此楼精致典雅,处处透露着女儿家的巧思, 据说是阳泉郡主亲自设计督造, 去年才完工, 今年是第二回宴客, 上一回的客人都对这万梅园赞不绝口。 崔近月跟随着其他人一起进入小楼, 一瞬便有逢春之意, 所有人都选择了褪去披风, 她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就算如此,她身上的衣衫瞧着也比旁人要厚实许多,好在她身形纤细, 才不至于显得臃肿。 温家的四个姑娘已经先行入座, 见她们进来,立即对她们招了招手,周静姝与其好友也没犹豫,索性和她们坐到了一处。 待偌大的一楼位置差不多坐满了后,阳泉郡主便从二楼缓缓而下, 她身着淡粉色的霓裳羽衣,身材略有些圆润,一张俏脸胶原蛋白满满, 眉心点了梅花花钿, 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甜姐儿。 阳泉郡主虽是皇族, 但并不高傲,她笑着介绍了一下她亲自酿的梅花酒,与她相好的几个贵女捧场地说了几句俏皮话,让气氛热闹些后, 她就坐了下来,让大家随意。 侍女们鱼贯而入,将准备好的热食端到众人面前,又为贵女们都斟了梅花酒。 崔近月本想尝一尝,温大娘子却是第一时间就拦了下来,不赞同地看着她,“霜儿,你不能喝酒。” 一旁裴清鸢也道,“霜儿,我可是跟老太君保证过了,怎么将你带出来的,就怎么将你带回去,这酒啊,还是不喝为妙。” 崔近月其实已经习惯不碰酒了,上个世界都是偶尔偷偷摸摸喝上一口,她们以为她会好奇酒的滋味,可事实上,她喝过的酒比她们吃的饭都多。 她无奈地缩回了手,敷衍道,“好好好,我不喝。” 在另外几人看来,她这模样真是又乖又可怜,酒是不能喝的,她们便把好吃的菜都堆到她碗里来。 上首的阳泉郡主看到这姐妹和睦的场面,不由会心一笑,待看清崔近月几人的模样,又不免惊艳。 崔近月和裴清鸢对阳泉郡主来说,都是生面孔,一个是苍白难掩绝色的琉璃美人,一个是秾艳又丝毫不俗的国色佳人,虽说贵女们都是各色美人,但这两人还是能牢牢抓住她的视线。 以她挑剔的眼光来看,单论容貌,在座的也就只有周静姝能与之相媲美了。 阳泉郡主好美食美酒,也好美人,瞧见三位各有千秋的美人聚在一起,只觉赏心悦目得紧。 与此同时,她亦注意到了崔近月那比旁人更苍白的唇色,更严实的穿着,以及旁边人都待她小心翼翼的态度。 略一思索,阳泉郡主便对身旁侍女耳语了一番,侍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崔近月的桌前,就上了一道菜,且是她一人独有。 上菜的丫鬟什么话都没说,旁边温大娘子等人也都是一脸惊讶,崔近月只能抬头看向阳泉郡主。 阳泉郡主似是已经等待着这一刻了,她对崔近月笑了笑,身旁的侍女就走了过来,恭敬地道,“姑娘,这是我家郡主很喜欢的八仙过海羹,此羹无有忌讳,谁都可以吃,郡主见姑娘不能喝她的梅花酒,便以此羹补偿姑娘。” 崔近月闻言莞尔一笑,“那小姐姐,请你帮我谢过郡主。” 侍女一怔,继而点了点头,退到了阳泉郡主身旁,转述了她的话。 阳泉郡主很欣赏崔近月这宠辱不惊,丝毫不扭捏的姿态,遥遥对她举起了酒杯。 崔近月也觉得阳泉郡主是个妙人,端起了那碗八仙过海羹,与郡主虚空一碰,便都笑了起来。 一旁女孩们瞧着崔近月与阳泉郡主的互动,神思各异。 赏梅宴到了尾声,阳泉郡主亲自到门口一一送别请来的贵女们,无论与她关系亲近如何,她都笑脸相待,没有丝毫倨傲之色。 轮到崔近月这一行人,阳泉郡主更是热情了些,尤其是生面孔的崔近月和裴清鸢,她特意问询了姓名,又表示很希望以后能经常看见她们。 别了阳泉郡主,崔近月与周静姝两拨人也在梅园前分道扬镳。 与来时不同的是,与崔近月同车的四娘子温明芝,换成了六娘子温明珠。 崔近月和裴清鸢本不以为意,直到温明珠神秘兮兮地说:“二位表姐,你们可要小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裴清鸢问道,“明珠表妹,这是何意?” 温明珠声音压得很低,“阳泉郡主特意问了表姐们名姓,定是对你们上了心,你们有所不知,阳泉郡主最是喜好结交美人,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要为小郡王择妻。” 崔近月差点笑出声,抬手遮住嘴巴,故作正经道,“是这小郡王有何不妥吗?” 温明珠激动地一拍手,“表姐聪明,可不是嘛。” “这小郡王啊,是与阳泉郡主同胞的哥哥,也才十六岁,按理说这样一位郡王,说亲的都该踏破门槛了,可小郡王的婚事却不容易,他啊,不爱四书五经,不通琴棋书画,生平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吃。” “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小郡王,他啊,体胖如……牛,虽肤色白皙,但完全没有一点贵公子的模样,阳泉郡主若不想办法,哪能给小郡王娶上妻呢?” 崔近月觉得,温明珠本来想说的应该是体胖如猪。 看着这位小表妹信誓旦旦的样子,她笑着道,“这是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还是旁人与你说的?” 温明珠闻言有点儿不好意思,“是我一个小姐妹告诉我的,京里很多人都知道,还有人打赌,这位小郡王何年何月能成婚呢?” 崔近月摸了摸下巴,又问,“可是表妹,你想过没有?小郡王是皇室宗亲,他若是想娶谁,完全可以让皇帝下旨赐婚的,用得着郡主大费周章给他找妻子吗?” 她给予的灵魂拷问,成功让温明珠卡了壳,陷入了沉思当中。 崔近月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裴清鸢,两人相视间,都明了了对方相同的意思。 有些事人云亦云,其实真相完全不同,只不过,也没人敢真的询问小郡王和阳泉郡主,他们是不是真如众人所想那般。 如她和裴清鸢,很轻易就能找出破绽,而温明珠是陷在一个圈子里太久,才会被同样的声音洗脑,以为自己知道的就是真相。 事实上,不过一叶障目罢了。 崔近月只把温明珠说的当笑话听,听完就过,完全没觉得这位小郡王能与她们有何关系。 然而也就在半个月后,她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娶妻困难的小郡王。 彼时,是侯府的女孩儿们心血来潮,想要去外边的银楼看看首饰,挑中了朱雀大道上最有名的翠羽金枝。 崔近月和裴清鸢自然不能被落下,温家的女孩们在发现崔近月出门能平平安安到家后,就很热衷于带她参加所有她以前不能去的活动,可惜如今是冬日,否则她们能带崔近月天天出去踏青,游遍京都。 在到了翠羽金枝后,有辆马车蹭到了崔近月这一辆,与她同坐一车的裴清鸢没让她出去,而是自己掀开车帘,去与那正道歉的年轻男子交涉。 崔近月透着缝隙看到,那男子在望见裴清鸢的一瞬间,眼睛都直了。 这年轻男子浑身圆滚滚的,好在个子高,拉长了一下身躯宽度,才不至于显得痴肥,而且他皮肤很白,面无瑕疵,便有点儿像一团胖乎乎的白米糕了。 他眼睛显然挺大,被肉挤得都有些局促了,还是炯炯有神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看着裴清鸢的眼神虽然惊艳不已,但没有丝毫淫邪之色。 崔近月并没有联想到这年轻男子是谁。 直到他结结巴巴地对裴清鸢自我介绍,“这位…姑娘,在下名叫李呈舟,京都人士,敢问姑娘芳名?” 李呈舟三个字一出,崔近月和裴清鸢便都知道了,原来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小郡王。 裴清鸢本有些恼,可想到阳泉郡主,还是客气地道,“小郡王,是你的车子先行撞了我的马车,好在我们都平安无事,你既已道过歉,那就请让开吧!” 李呈舟闻言,竟是惊喜道,“你认识我?” 裴清鸢抿了抿唇,“小郡王,小女曾参加过阳泉郡主之宴,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李呈舟看着她的面容,愣愣地点头,让随从驾车让路,又突然想到什么,仰头笑着道,“我是来给家妹取首饰的,姑娘也是来逛翠羽金枝的吗?” 裴清鸢,“……” 这时,崔近月也不再偷着看热闹了,微微倾身,对李呈舟道,“小郡王说话真有意思,我们不是来逛翠羽金枝的,难道是要坐在外面喝西北风的?” 李呈舟听崔近月这么说,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孟浪,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又偷偷去看裴清鸢。 “是我对不住两位姑娘,我……我这就走。” 说着,他又依依不舍地回了两次头,这才上了马车,却又迟迟未走。 裴清鸢没再理会,拉着崔近月下了马车,往翠羽金枝里走去。 崔近月回头看了一眼,李呈舟还在偷偷从缝隙里瞧裴清鸢的背影。 她若有所思。 118 表妹柔弱12 我不愿嫁给表哥 小郡王那种对裴清鸢一见钟情的眼神, 让崔近月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今她已经退出了争夺温兆龄的战场,可裴清鸢仍被云夫人寄予厚望,盼着她成为锦阳侯府的世子夫人。 然而若无意外, 温兆龄也还是会娶周静姝为妻。 那落败的裴清鸢呢?还是如上一世一般, 看似体面, 实则狼狈地回去东都吗? 或许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她来锦阳侯府的真正目的, 可她这样骄傲的姑娘, 定会永远铭记那种狼狈至极的感觉。 崔近月对裴清鸢挺有好感的, 自然不想她经受那样的事情, 为她寻到另一个如意郎君,就是不错的主意。 温兆龄不行,不代表全京都的青年才俊都不行。 崔近月也没觉得小郡王行, 不过可以按照这个标准走, 裴家乃东都百年豪族,裴清鸢又才貌双全,在京都挑个中意的男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惜现在时机未到,有云夫人在, 裴清鸢不会轻易放弃嫁给温兆龄的,她要再等等,才能把这个主意给裴清鸢。 在此之前, 她可以帮忙搜罗一下京都未婚男子里有哪些不错的人选。 不过让崔近月没想到的是, 她不急, 有人却是急的不行了。 小郡王李呈舟一眼就喜欢上了裴清鸢,他虽然看着是个只会吃吃喝喝的胖团子,但实际上很有行动力,既然喜欢裴清鸢, 那当然要付诸行动。 裴清鸢说自己参加过阳泉郡主举办的宴会,他就回去仔细描述她的模样,让阳泉郡主成功忆起他说的是谁。 他不仅知道了裴清鸢的名姓,也知道了她是来锦阳侯府做客的,实际上,乃东都裴氏的大小姐。 就如崔近月所说,李呈舟若想要成亲,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他之所以到了十八岁都还没什么动静,是因为他没遇上喜欢的人。 如今遇上了,他简直想把一切都捧到心上人面前,只求她展颜一笑。 不过还没等李呈舟做什么,阳泉郡主就阻止了他,身为妹妹,她不好说什么伤人的话,只能暗示他,想博得美人芳心,他也该做出些改变了。 李呈舟不笨,一听就知道妹妹的意思是让他减肥,形象不好,人家肯定是看不上他的。 以往李呈舟最是爱吃,让他管住嘴,把身上的肉减掉,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可现在为了能站在心上人身边,不让人笑话,他竟是拼了。 在新年到来之前,他躲在府上,硬生生把体重降到了两百斤以下。 再说回锦阳侯府,要过年了,温兆龄躲无可躲,也游学归来。 有高人批命在,裴清鸢也无需回东都,直接在侯府过年,这对她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不过有崔近月和温家姐妹在,她倒也不觉得孤独。 只是与崔近月混熟了,裴清鸢也彻底明白,蒋老太君根本就没有要把亲外孙女指给温兆龄的想法,崔近月本人就更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意思了。 这样一来,就显得云夫人做的事很没有道理。 裴清鸢一想到云夫人将自己接来,有对抗蒋老太君之意,就觉得莫名尴尬,她忍不住想,姨母也不是个糊涂人,怎么会弄出这样的误会来呢? 还有表哥…… 度过了在新环境的尴尬期后,裴清鸢也渐渐意识到了温兆龄对她的态度,并不像云夫人说的那样,是在女子面前不会说话才沉默寡言,行为木讷。 他似乎,只是不想与她过多接触,虽然客气斯文,但总有种抹不去的冷淡。 裴清鸢不由想,若表哥根本不想娶她,只有姨母剃头担子一头热,那她该怎么办? 难不成,是故作糊涂,同姨母一起逼迫表哥吗? 裴清鸢摇头,她便是嫁不出去,在家做姑子,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在经过几次云夫人有意让她和温兆龄培养感情,温兆龄却仍然冷淡,连话都不愿多说的情况,裴清鸢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她也有自己的骄傲,不可能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他既无意,她也不是非要嫁给他的。 只是这样一来,她又不知道,要怎么跟云夫人交代了。 裴表小姐的烦恼,阖府无人知晓,还是崔近月与她相处时,窥见了些许端倪。 如今是在沁芳阁,只她们两人在屋中下棋,崔近月便直接问道,“裴姐姐近日颇有些神思不属,可是遇到了什么烦恼?小妹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可为姐姐分担一二。” 裴清鸢执棋子的手指僵住,“我……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是我善于观察别人,才看出来了,旁人应是不知的。”崔近月实话实说,“裴姐姐,你若是不介意,就说与我听,让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裴清鸢咬了咬唇,显然有些犹豫,不过没有犹豫太久,她就抬眸看向崔近月,眼神也坚定起来。 她缓缓将棋子落下,“霜儿,你对兆龄表哥,有何看法?” 崔近月仍盯着棋盘,漫不经心道,“你是想问他若作为夫婿,好还是不好吗?” 裴清鸢竟是并不惊讶她的敏锐,点了点头,“是。” “温兆龄是个痴情种,他如果喜欢上谁,娶回家后,定会一心一意对待,这一点,他是合格的。” 崔近月笑眯眯地落子,抬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过前提是,是他喜欢的人,他不喜欢的人,他只会弃之如敝屐,看都不看一眼。” “裴姐姐,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面对着崔近月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神,裴清鸢不由苦笑着摇摇头。 她很清楚,温兆龄不喜欢她。 否则,不会不想了解她,不会不在她身上花费心思,更不会连装都懒得装,不在乎她的感受。 或许有人愿意听从父母之命,将人娶回家相敬如宾,再宠着真正喜欢的女子,温兆龄却不是那种人。 裴清鸢其实已经预感到,就算姨母强逼,表哥恐怕也不可能娶她的。 崔近月轻笑,“裴姐姐既然知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姐姐可不是那般会自欺欺人的人。” 裴清鸢却又苦笑,“霜儿,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姨母本以为老太君要把你许给表哥,这才把我接来侯府,想让我嫁给表哥,我家中父母也同意这门婚事,只等表哥点头,就把我嫁过来。” 按道理来说,裴清鸢是不可能对崔近月说这些话的。 可偏偏,她就是说了出来,仿佛某种东西也随着话语消散,让她心口一轻,她莫名相信,即使告诉崔近月这些,也不会被当成把柄。 裴清鸢又落下一子,即使已成败势,“我的父母期望我嫁到京中,成为侯门主母,姨母也想我做她的儿媳妇,他们都对我饱含期待,我若不能嫁给表哥,便是个失败者,只能逃跑回到老家。” “霜儿,我怎敢失败呢?我不想狼狈离开京都,让知道内情的人笑话我堂堂裴家大小姐,就算拥有长辈之命,也还是被表哥舍弃。” “我不愿如此。”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裴清鸢咬住了牙,透着种执着的狠劲。 崔近月指尖夹着棋子,手掌撑着下颌,眼睛盯着棋盘,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向下落子,“那就不离开好了。” 裴清鸢不动了,她已经输了这盘棋。 然而崔近月的话,却让她莫名有种颤栗感,“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近月喝了一口水,笑着对她道,“京中的青年才俊,可不只有温兆龄一人,裴姐姐你出身东都裴氏,祖上皇后都出过,想在京中找到合适的夫婿人选,并不是什么难事。” 裴清鸢瞪大了眼睛,即使她知道崔近月可能会口出狂言,还是被惊得话语都乱了,“这……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崔近月给她灌鸡汤,“裴姐姐你有才有貌有家世,不知多少人喜欢,何必在温兆龄身上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去挑挑京中的好男儿,不是更好?” “你也说了,你不想狼狈回到东都,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京都找到更好的人选嫁了,想必到时候,令尊令堂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裴清鸢虽然觉得不妥,但还是忍不住为崔近月的提议疯狂心动。 她思索了一会儿,又纠结起来,“可是……我从哪找合适的人选呢?” 崔近月挑眉,成了。 她笑着拍了拍裴清鸢的肩膀,认真道,“我会帮你的。” 打听消息,崔近月可是专业的。 裴清鸢并不明白这一点,然而崔近月这么说了,还是让她很高兴。 她点点头,“那就拜托霜儿了。” 裴清鸢选择不在温兆龄这棵树上吊死,崔近月还挺高兴的,这下好了,上一世差点被误了终身的两个姑娘,都能有新的人生了。 过了腊八就是年,而除夕过后,便是元宵佳节。 这也是京都最为热闹的时候,从正月初一就开始的喜庆氛围,在这一天达到了巅峰。 侯府的孩子们,自然不会错过能够照耀整个京都的灯会。 如今正是严寒时候,崔近月还偶尔咳嗽上几声,即使她不再需要卧床养病,蒋老太君也准许她出去玩,温兆龄还是严阵以待,如中秋节那天一样,在街边定了一层高楼让她赏景。 而这一回,崔近月不仅又见到了周静姝,也看到了李呈舟和阳泉郡主这两兄妹。 119 表妹柔弱13 我不愿嫁给表哥 几乎是周静姝与友人们前脚上楼, 那兄妹俩就后脚跟着也上来了。 阳泉郡主表现的无懈可击,她似乎只是想跟周静姝她们打招呼,在看到崔近月和裴清鸢后, 立即满脸惊讶, “裴小姐, 晏小姐, 你们也在这儿啊, 好巧哦。” 崔近月有些好笑, 心想你们明明是跟在周静姝后面找过来的, 任谁看到周静姝和温家姐妹们在一起,都能猜到她们关系不菲,阳泉郡主和小郡王过来是必然, 这一波属于顺藤摸瓜。 不过她并没有戳穿, 而是和这兄妹俩打了招呼,出于礼貌,又邀请她们也在这楼上观景,阳泉郡主果然立即答应下来,而小郡王一脸“我都听妹妹的”表情。 在他从妹妹身后挪出身子后, 不管是周静姝与其友人们,还是温家姐妹们,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小郡王。 所有人看着如今的李呈舟, 都很惊讶。 他瘦了许多, 虽然还是圆滚滚的, 但已经能显露出被肥肉掩盖的轮廓,模样清秀了不少。 京中无人不晓,端王府小郡王嗜吃如命,身上肉都是凭本事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听闻有人在暗地里嘲笑他的身材,他都不会恼怒,照样吃吃喝喝开开心心,反将某些人衬得与丑角一般。 然而,如今李呈舟却破天荒瘦了,可不就将所有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 李呈舟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他只是隐秘地去瞧裴清鸢,见她也惊讶于自己的改变,就如夏天喝了冰水一样,忍不住挺了挺胸,感觉这段时间受的苦都值了。 他心想,果然听妹妹的话没错,他要变得更瘦,更英俊,才好光明正大追求心上人。 来时阳泉郡主曾耳提面命,让自己这个傻哥哥不许在裴清鸢面前犯傻,现在见李呈舟果然沉得住气,宁愿不说也不说错,心里狠狠松了口气,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快速走到了女孩们之间。 她身份高贵,性格却平易近人,在场的贵女没人不喜欢她,很快就与她聊了起来,还一同走到窗边,望着外边灯如游龙的街景,说着趣事。 女眷们在一块儿热热闹闹,温兆龄和李呈舟自然而然地退到了一旁,两人没什么交情,寒暄过后便没什么话说了,便都隐蔽地去看自己的心上人。 周静姝和裴清鸢都毫无察觉,崔近月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 她还真没想到,不过一面之缘,李呈舟这小胖子,就真的一副对裴清鸢情根深种的样子了。 然而很显然,他不是裴清鸢要找的人选,她的未来夫婿,不说比温兆龄条件更好,至少也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李呈舟跟这些词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他家世更为显贵,也入不了裴清鸢的眼。 一旁7438啧了一声,“阿月,你觉得李呈舟跟裴清鸢有可能吗?” 崔近月挑眉,“不知道。” 7438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是不知道?” “我是会帮裴清鸢挑人,但做决定的,只会是她自己。”崔近月勾了勾唇角,“所以我不知道她的归宿到底如何,万一李呈舟为爱减肥成功,入了裴清鸢的眼,他们俩也是有可能的。” 7438怜悯地看着李呈舟胖嘟嘟的脸,“他要是有能减掉一身肉的毅力,以前就不会把自己吃这么胖了,减肥可是持久战,我看啊,他是没办法抱得美人归了。” 崔近月轻笑,“这是他们自己的事,端看他们自己如何抉择了。” 如果李呈舟对裴清鸢痴心不改,那他自然会变成她能看上的样子,反之,若他半途而废自暴自弃,就意味着他放弃了裴清鸢,没什么好说的。 而裴清鸢也有自主的权利,她如果不喜欢李呈舟,那不管他变得更好还是更坏,其实都与她没关系,她不是非要追求爱情的人,却也不是会勉强将就的人。 或许是当局者迷,裴清鸢并没有察觉到,小郡王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从元宵灯会后,阳泉郡主李景蕙就与她们走得越来越近,常邀温家女眷相聚,对裴清鸢和崔近月的态度,也颇为亲昵,一点郡主的架子都没有。 李景蕙有时会与她们说起兄妹之间的趣事,也会暗戳戳将哥哥减肥的成效透露出来。 于是她们都知道了,李呈舟在坚持减肥,还特意请了御医为他打造食谱,又同府中侍卫习武,即使每天都过得要死要活,也仍然咬牙坚持了下来。 在李景蕙的口中,李呈舟无疑是有些可爱的,不仅裴清鸢对他生出了好感,就连曾对他颇有偏见的温明珠等女孩子也有所改观,觉得小郡王人其实还不错。 连7438都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李呈舟竟然还有这种毅力。 时间缓缓步入阳春三月,京都冰雪消融,风也透出点暖意来。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裴清鸢收到了李呈舟送来的礼物与信笺。 礼物是些手工编造的小玩意儿,略见粗糙,应是他亲手所做,至于信笺上写的,也不是什么孟浪之语,而是些平常问候,不露名姓,不慎传出去,也不会给裴清鸢带来什么麻烦。 一开始,裴清鸢只觉莫名其妙,根本不予理会,李呈舟也不介意,继续每隔三日就给她送东西。 裴清鸢也想过不收,可李呈舟派来的侍女特别机灵,总是能把东西送进侯府,还不引起旁人怀疑。 至少云夫人就以为,这是裴清鸢与阳泉郡主私交甚好的证明。 裴清鸢从第一次收到这些时,就明白了李呈舟对她的心思,她是有些羞恼的,毕竟两人只有两面之缘,而且他的模样,也不合她心意。 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喜欢,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思来想去,她还是来了沁芳阁,将这个烦恼说给了崔近月听,想让她帮忙出出主意。 到了现在,可以说在锦阳侯府里,裴清鸢最信任的就是崔近月了。 连她的亲姨母,都不如崔近月能给她的安全感强烈。 崔近月在知道李呈舟开始追求裴清鸢之后,只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她知道李呈舟是真的很喜欢裴清鸢,也知道背后少不了李景蕙出谋划策,两兄妹想出这种笨方法追人,一点也不稀奇。 见裴清鸢皱着小眉头,显然被烦到不行的样子,崔近月正儿八经地轻咳了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郡王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你。” 裴清鸢深吸了一口气,“可我不喜欢他啊!” “霜儿,你说,要怎么才能让他别再给我送这些了?” 崔近月抚了抚她的背顺气,“很简单,他惹的你这么不高兴,那你就把他骂一顿好了。” “骂……”裴清鸢头点到一半,倏然僵住,“骂一顿?” 崔近月哼了一声,“对啊,你如果真的烦他,再不想他来打扰你,那你就最好骂到他自闭,让他再也不敢喜欢你,就迎刃而解了。” 裴清鸢眉头皱得更紧,她觉得崔近月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真的那么做,她又有点张不开嘴。 看出她犹豫不决,崔近月也不再刺激她,只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要怎么做都在你。” 裴清鸢若有所思地走了。 崔近月并不知道裴清鸢有没有写信骂李呈舟,但很显然,他仍没有放弃,一直有在给裴清鸢送东西。 而裴清鸢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不予理会,她不知从何时起,就与李呈舟以书信交流起来了。 崔近月是在两个月后,端午节来临之际,才知道这件事的。 看着裴清鸢说讨厌又不像讨厌,说喜欢又有点别扭的状态,崔近月悟了,她万万没想到,裴清鸢竟然会吃这一套。 果然方法不在老,管用就行。 而这一次,裴清鸢请崔近月拿的主意,是要不要赴三日后,李呈舟的邀约。 李呈舟默默给裴清鸢送了两个月的信,附带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儿,可他从来没有出现在裴清鸢面前,而现在,他竟然主动要求和裴清鸢见面了。 裴清鸢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见过李呈舟,却又觉得,在书信里的他好像是不一样的,她能从中窥见他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从未有一个人会这样对她敞开心扉,而她也从未这样了解过一个人。 她不知道,是不是保持现状更好。 崔近月听她如此说道,却能从她的瞳眸深处望见答案。 她轻笑一声,“裴姐姐,你可是居上风的。” 裴清鸢怔了一怔,心竟奇异地定了下来,“我明白了。” 五月初五,龙舟绕城而行,无数百姓融在这种热闹之中。 裴清鸢去赴了李呈舟的约。 崔近月没有跟去,而是派了7438去瞅瞅,李呈舟如今是什么模样。 没多久7438就跑回来,激动地对她道,“李呈舟变小帅哥了。” 崔近月有点失望,“不是大帅哥?” 7438无语,“他跟郡主是龙凤胎啊,你应该能猜到他瘦下来跟郡主相似,怎么可能是大帅哥?” 崔近月有点失望,白瞎她的期待了。 不过这跟她没关系,裴清鸢不失望就行了。 裴清鸢甚至觉得惊喜,李呈舟为她做出的巨大改变,让她能明明白白看到他的真心。 这样的真心,在勋贵世家里,尤为可贵。 她或许没那么喜欢李呈舟,可她是愿意嫁给李呈舟的。 她告诉崔近月,她若要嫁,就嫁最喜欢自己的那一个,不管未来会怎样,至少现在,她会被捧在手心里。 崔近月没有质疑裴清鸢的选择,这是个很聪明,也很清醒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那些虚妄漂浮的东西,她愿意相信,却不会尽信。 无论如何,她都会过得很好的。 120 表妹柔弱14 我不愿嫁给表哥 五月中旬, 裴清鸢以想念母亲为由,向云夫人辞别,回了东都老家。 裴清鸢和温兆龄之间没什么进展, 云夫人虽然心里着急, 但她又觉得还有的是时间。 这个外甥女从来到侯府,无论言行举止还是性情行事, 都让她十分满意, 尤其是和崔近月这个隐形对手都能玩到一处, 得到了蒋老太君的好感,更让她觉得, 有这样的女子做儿媳妇,她至少能多活十岁。 她以为, 裴清鸢还会再来侯府。 然而, 裴清鸢回到东都不久, 云夫人就收到了堂姐来信, 这位裴氏宗妇言辞并不激烈, 却一定要云夫人给个准话,温兆龄到底能不能娶她女儿。 这不是云夫人可以糊弄的事,她若是再不给个准确答复, 裴家那边定会将约定作罢。 没法子, 云夫人只能召来温兆龄, 想听听他对这桩婚事的想法。 云夫人虽然想裴清鸢当儿媳妇,但她不是会两头骗的人, 而且,她也很在意儿子的意愿。 不过,她以为温兆龄是对这件事心照不宣的,他看着对裴清鸢没那么热情, 可娶什么样的妻子,他应当会听父母的话。 然而出乎云夫人意料的是,温兆龄毫不犹豫拒绝了这桩婚事,就像当初拒绝蒋老太君那般。 云夫人不敢置信,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清鸢不管是家世容貌才学,都是上上乘,裴家还出过皇后,京中多少贵女都不及她优秀,你为何不愿?” 温兆龄无声跪到了地上,坚定道,“表妹没有任何不好,可我不喜欢她,我只想娶喜欢的人为妻。” 云夫人心头巨震,倏然站了起来,“你……你难不成是喜欢霜儿?那你当初为何要拒绝你祖母的提议?” 她是真的不解,难不成儿子是怕她反对,才说对霜儿只有兄妹之情?在他心里,她就那么不近人情吗? 云夫人一想到此,就心里别扭。 温兆龄不知母亲的胡思乱想,不过他知道,如今已经不能再瞒下去了,否则,母亲还会继续给他乱点鸳鸯谱。 他抿了抿唇,“不是的,和霜儿无关,我喜欢的另有其人,母亲,是我混账,两位表妹都是好女子,可她们不是我喜欢的姑娘,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非她不娶。” 云夫人这下子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捏紧了帕子,失落地跌坐回了椅子,“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你这样,让我怎么和裴家交代?” 温兆龄垂下了头,“我愿意补偿裴家表妹,也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污表妹名节。” “补偿?你补偿得起吗?”云夫人突然发了火,将茶杯拂到地上,摔出了清脆的响声,“我只问你温兆龄,你不愿娶霜儿也是那时就有心上人了吧?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那时候不跟我说清楚,还任由我把霜儿接进府里来?” 愤怒过后,云夫人智商上线,总算发现了不对劲。 “您将表妹接过来的事,孩儿是真的没预料到。” 温兆龄闭了闭眼睛,良久后,才再次出声,“祖母想将晏表妹嫁给我,您想将裴表妹嫁给我,我不知该如何打消你们的念头,又担心说出喜欢的人,会让你们强烈反对,让我与她再无可能。” 云夫人冷笑一声,接过他的话,“所以你跟看笑话一样,看着我把清鸢往你身边推,你明明不可能娶她,却让我以为你终是会答应的,任由我做这些无用功,我今日不问,你是不是还准备拖着不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温兆龄对她磕了个头,“是孩儿错了,求母亲责罚。” 他不为自己辩解,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他这样的人,是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的,如今可能也不觉得错了,只是向母亲认错而已。 云夫人被气得心口疼,失望地看着他,“温兆龄啊温兆龄,我从小教你做浩然君子,盼你心思清明,行事磊落,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为了一己之私,连母亲都利用,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没给?怎么在你心里,连心上人都不能对我言?你怎么就认定了我一定会阻碍你?” 云夫人不止是对温兆龄失望,她还觉得很心寒,作为一个母亲,被孩子防备,怎能不伤心。 温兆龄又连连对她磕了几个响头,没有为自己辩解,只道,“求母亲责罚。” 云夫人浑身都失了力气,她现在都不想再看见这个素来让她骄傲的儿子了。 她摆了摆手,“我不罚你,你走吧。” 温兆龄抬起头,额头一片红肿,他仍跪着不起来,“母亲……” “出去。”这是云夫人第一次,以这么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话,甚至眼神也没落到他身上。 温兆龄顿了顿,终是起了身,缓缓退出了房间。 几乎在温兆龄离开没多久,云夫人就传了大夫,她的云霄院同样治下严明,无人敢联想到世子身上。 然而在崔近月这里,却不是秘密。 说来也是凑巧,她本是让7438盯着些云夫人那边,万一出现对裴清鸢不利的情况,她也能帮上点忙,哪想到竟然会撞见这对母子修罗场。 温兆龄继气病祖母之后,又喜提气病母亲的成就。 崔近月啧啧称奇,“温兆龄果然有想要利用祖母和母亲对立的想法,可惜我们都没照着剧本走,不过他怎么突然说了实话?” 7438撇了撇嘴,“瞒不住了呗,没了你和裴清鸢争夺他来消耗两边的精神,他本想慢慢拖,让云夫人自动放弃这个想法,哪想到裴家那边逼云夫人给准话,他要是再不说,云夫人是真的能把裴清鸢娶回来。” 崔近月笑了,“裴家这神来一笔倒是不错,那位云夫人很聪明啊,即使裴姐姐已经决定嫁给李呈舟了,她还是来上这么一手,好让自己女儿立于道德制高点,她还挺会拿捏舅母和温兆龄心理的,竟然吃准了温兆龄不可能应下这桩婚事。” 7438却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也许那个云夫人是觉得李呈舟可以,温兆龄也行,这边要是答应了,她照样能把女儿嫁进侯府,总归她是不会亏的。” 崔近月一想也是,反正裴家是不可能吃亏的。 如果云夫人去信说,要为温兆龄聘女,裴家说不定真会把裴清鸢嫁过来。 不过好在,云夫人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冲她对温兆龄说的话,也能看出她是个胸有沟壑的女子。 即使被温兆龄气病了,恨不得把这个儿子塞回肚子里去,清醒过后,云夫人还是不得不给温兆龄收拾烂摊子。 她给裴家送去了一封郑重的信,以及十分丰厚的赔礼,再三与堂姐道歉,表明废去之前的约定,是她的儿子没福分,娶不到清鸢这么好的姑娘。 至此,温兆龄和裴清鸢的婚事,彻底告吹。 锦阳侯不知怎的,知道了来龙去脉,狠狠罚了本就每日去跪祠堂的温兆龄一顿,这家法一出,云夫人又心疼了,包括猜出了点什么的蒋老太君,也是一声叹息。 不管怎么说,温兆龄都是她们喜爱的孙子(儿子),嘴上说的狠心,也没法真的狠心。 崔近月被蒋老太君带着去看了卧床养伤的温兆龄,这家伙倒是能忍,即使疼到满头大汗,还能面不改色对蒋老太君说不疼,把老太太心疼得眼泪汪汪。 没一会儿云夫人也来了,与蒋老太君撞上,她显然颇为尴尬,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之前有和婆婆争锋的心思,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相较于淡然自若的蒋老太君,她实在落了下乘。 温兆龄这顿打挨得太狠,精神很是不济,看着他睡过去后,她们便退了出来,接着蒋老太君和云夫人这对婆媳就密谈了一番。 所有人都被打发走远,唯独崔近月留在了旁边,听全了这场谈话。 内容很简单,蒋老太君一边安慰云夫人,一边表示她已经没有要把崔近月说给温兆龄的想法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想要娶心上人,就让他娶就是了,论荣华富贵,锦阳侯府样样不缺,没必要逼孩子联姻。 云夫人便也道,她与裴家说清楚了,温兆龄不愿意,她也不能真的逼他娶裴清鸢,那样对两个孩子都不公平。 说着她又有些委屈,因为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温兆龄喜欢的到底是哪家姑娘,好似还防着她,生怕她找人家麻烦一样。 蒋老太君临到老了,还得哄儿媳妇,让云夫人千万别故意置气,温兆龄若想娶人家,总会说的,而且以他的目光,想必也是个顶好的姑娘。 云夫人被蒋老太君这般安慰,心里好受多了,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两边分开后,崔近月扶着老太太,边走边问道,“姥姥,你怎么知道表哥有心上人?又为何要对舅母说那些?” 蒋老太君笑了笑,“你和裴家姑娘他都能拒绝,定然是心里有人了,我对你舅母说的也是真心话,何必为难龄哥儿呢?他这样的少年郎,不达目的不罢休,与其让他闹的天翻地覆,还不如我们做长辈的退一步。” “锦阳侯府不需要靠联姻来维持体面,既如此,我当然想你的这些兄弟姐妹们都能嫁娶自由,好姻缘可遇不可求,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成全而已。” 崔近月对她竖了竖大拇指,“有您这样的祖母,表哥真是好福气。” 蒋老太君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有我这样的外祖母,不也是好福气?” 崔近月哈哈大笑。 121 表妹柔弱15 我不愿嫁给表哥 温兆龄是正人君子, 还是狡诈小人,都不会改变他是锦阳侯世子的事实。 向来对他寄予厚望的锦阳侯,之所以教训他, 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母亲隐瞒算计, 而不是因为他不该有这样不磊落的心思。 在温兆龄养了一段时间的伤能起身后,锦阳侯将他叫到了书房,正式过问起了他的婚事。 温兆龄只能实话实说,而锦阳侯知道他想娶周阁老的孙女后,没说这婚事好还是不好。 温兆龄有些沉不住气,将准备了许久的,和周静姝或者说周家联姻的种种好处说了出来, 以求父亲准允。 锦阳侯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只淡淡道, “兆龄,我教过你的,不管什么时候, 都不要亮出所有的底牌和底线。” 温兆龄背后一刺, 冷汗打湿了没完全长好的伤口, 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点头应道, “是,父亲。” 虽然过程艰难,但温兆龄仍然如上辈子一样,争取到了娶周静姝的机会。 云夫人也终于知道儿子的心上人是谁了, 周静姝是周阁老的孙女,又是京都赫赫有名的才女,云夫人对她颇有好感, 只是想到温兆龄为了她耍心眼,心里难免有些别扭。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开始为儿子张罗婚事。 然而在云夫人接触周家提亲之前,她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端王府为小郡王李呈舟,聘东都裴氏宗子嫡女裴清鸢,为郡王妃。 端王独子早逝,膝下只剩一对孙儿,连皇帝都对侄子侄女怜爱有加,特许他们袭承郡王郡主之位。 李呈舟要娶妻,自然是排场甚大,据说去往东都的提亲队伍,犹如蜿蜒巨龙,给足了裴家体面。 对此,京都也兴起了一番热议,裴清鸢是东都第一才女,也是第一美人,她要嫁给那除了家世一无是处的小郡王,不知有多少人为之惋惜不已。 唯有一些见过小郡王如今模样的人,觉得两人倒也堪堪相配。 不过不管怎么样,裴清鸢和李呈舟的婚事,都这么定了下来,最懵逼的人,或许就是云夫人了。 堂姐给她来了信,并没生她的气,只道以后还是好姐妹,清鸢也还是她的好外甥女,她本来还挺高兴,结果就听闻裴清鸢定下婚事了,对方还是端王之孙,皇亲国戚。 理论上来说,是她不能遵守约定,裴家没有丁点对不起她的地方,而且裴清鸢嫁给小郡王,她们云氏一族也与有荣焉。 可不知怎么的,云夫人心里就是怪怪的,可惜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有何不对。 云夫人还在这儿纠结呢,温兆龄知道这件事后,是彻底松了口气,他不是不觉得愧对表妹的,也已经拿出自己半数体己作为补偿,如今裴清鸢和小郡王定了婚事,这件事才总算告一段落了。 他也终于,可以娶自己想娶的人了。 崔近月也在这时,收到了裴清鸢的信。 裴清鸢的婚事定在了来年三月,她如今要在东都待嫁,只待成婚后,再与崔近月相见。 而崔近月在看到这个日期后,觉得有点意思,因为在记忆中,温兆龄和周静姝的婚礼,也在来年三月。 崔近月在裴清鸢的事情上掺和了一点,可对于周静姝,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她需要考虑原身,不可能和周静姝做朋友,而且搅和了周静姝和温兆龄的婚事,对她未必是好事。 周静姝的祖父是阁老没错,可她母亲早亡,亲姨母成了后娘,她自小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虽然外家和祖父母都对她不错,但没有了亲生母亲,这姑娘处境并没有那么自在,寄诗歌纵情,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温兆龄不是个磊落君子,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可他喜欢周静姝是真的喜欢,与她成亲前就洁身自好,成亲后更是除她之外再没别的女人,满心满眼都是她。 原身会那样不甘心,也是因为她明白,温兆龄对周静姝的爱很难得,她很嫉妒周静姝。 对原身来说,温兆龄实在无情,一点情分都不讲,可对周静姝来说,他却是个好丈夫,未来应该也是个好父亲。 虽然不管是崔近月还是裴清鸢,如今都与上辈子不同了,但温兆龄求娶周静姝,仍如上辈子一般顺利,周家并没有拒绝这门婚事,全靠周阁老顶着的寒门家族,很需要这样显赫的姻亲。 没过多久,温兆龄和周静姝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明年三月是几年难得一见的好日子,因此,温兆龄和裴清鸢的婚礼,相差不过三天。 温兆龄给周静姝的聘礼,同样十分贵重,他剩下的体己全填进去了,锦阳侯又早早就为嫡长子准备好了一切,聘礼抬到周家的那天,同样轰动了半个京城,还有不少人都提到了前段时间端王府下聘的事,感叹不愧都是顶尖勋贵人家。 下过聘后,周静姝就成了温兆龄的未婚妻,温明意能正大光明黏着她了,温家的女眷,也常与周静姝及其姐妹出入同一个场合。 崔近月参加了几回京都贵女们的聚会,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变得深居简出起来,蒋老太君怕她在外受委屈,便也由着她。 她偶尔会在侯府看到周静姝,满身书卷气的小姑娘看起来与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似乎对于嫁给温兆龄,也没多开心。 想来,她是不知道温兆龄早就喜欢上她,并且费尽心思才终于与她有了婚约的。 崔近月才没功夫管这种闲事,反正没了她捣乱,想来温兆龄和周静姝之间,是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转眼间,又临寒冬,在过完这个年后,整个锦阳侯府都开始为温兆龄的婚事忙碌起来。 在崔近月的记忆里,原身这时的记忆非常昏暗,表哥要成亲,新娘不是她,她甚至在天冷之后,就病得下不了床,冰雪消融也没好起来的迹象,只能在沁芳阁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猜测着温兆龄的新婚妻子是何模样,盼着她是个丑八怪,一成亲就遭了表哥厌弃。 这姑娘很傻,她忽略了是温兆龄主动求娶人家的,也忘记了如今的男人不黑心肝到极点也不会对发妻太过恶劣。 她所求的,注定只是场空,就算她能给温兆龄当妾,她也会欲壑难填,不可能甘心永远做小。 她是恶毒的,也是可悲的,她所有的算计都不可能成功,温兆龄不爱她,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他甚至不会让心爱的妻子沾手,就亲自将她隔离在两人之外,让她所有的谋算都变成笑话。 崔近月不想审判原身对错,她只会好好孝顺蒋老太君,让她安度晚年,也一定会在最后,令温兆龄念念不忘。 三月很快到来,在裴清鸢自东都嫁入端王府后,温兆龄也将心爱的女子迎娶进门。 崔近月在蒋老太君身边,见到了来请安的周静姝,她梳起了妇人发髻,面带羞涩,却也端庄而温婉。 反观温兆龄,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味,他从年少时起就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他是稳重的,聪慧的,也是被信任的,是个很合格的世子。 连蒋老太君都忍不住说了一句,“龄哥儿,很少见你这么高兴啊!” 闻言,7438乐呵呵地在崔近月耳边道,“少爷很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崔近月差点没礼貌地笑出声来。 而温兆龄面对祖母的调侃,亦能沉稳应对,“新婚之喜,情不自禁。” 这下子,崔近月是真的笑出声了,连蒋老太君都被逗得一乐,唯有周静姝,被羞得满脸通红,嗔了温兆龄一眼。 温兆龄却不以为意,反而握住了周静姝的手,继续神情自若地陪蒋老太君说话。 直到蒋老太君露出了倦意,温兆龄才带着妻子离去,两人仍牵着手,远远望去,倒是好一对璧人。 在凌鹤堂只剩下崔近月后,蒋老太君突然问道,“可会遗憾?” 崔近月一听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姥姥,我真的不愿意嫁给表哥,比真金还真。” 她坐到老太太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啊,才不想成亲呢,我只想一直陪在姥姥身边,永远当个自由自在的小姑娘。” 蒋老太君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息道,“傻孩子,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你也不可能一直陪着我,我若是走了,你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她疼爱外孙女不假,却也思想老派,认为女子该嫁人,有了孩子,将来就有依靠,就算不是亲生的孩子,也不会孤独终老,她怎么舍得外孙女落得那样下场? 崔近月却摇了摇头,“规矩是人定的,老天爷可没规定女子一定要嫁人,若没有了您,我就化作一缕清风遨游世间,到那蓬莱当神仙去。” 蒋老太君以为她在说孩子话,也不舍得现在就逼她改变想法,便只道,“好好好,当神仙就当神仙,只要你过得好,我才不管你呢!” 崔近月眼前一亮,伸出小拇指,“那我们说好了啊!” 蒋老太君失笑,“你啊!” 122 表妹柔弱完 我不愿嫁给表哥 温兆龄成亲后, 温家其他小子姑娘也被张罗起了婚事。 崔近月这会儿已经十七岁,仍是病病歪歪的样子,不时就咳嗽几声, 常常虚弱无力,药仍然当饭吃, 却也不会病到连床都起不了,瞧着比小时候身体好些,又好像没好到哪去。 她的婚事,侯府里的三房当家夫人都是不敢插手的, 也只有蒋老太君还想着为她找个好夫婿。 可事实上,不提她父母双亡的事,只她这副身子, 也是不好找婆家的。 崔近月费心思保持着病秧子的模样, 也是为了这一点,没看蒋老太君在意识到她真的抗拒嫁人后,都不会非逼着她相亲吗?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都犹如一座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便是再美, 也玲珑易碎,眉心一皱就让人心疼, 可谁将她捧到手心,都不免心惊胆战。 蒋老太君其实也担心,若遇错了良人,便相当于是把外孙女送到别人家受苦, 于是,锦阳侯府表小姐的婚事,就这么被有意无意忽略过去了, 谁也不会提。 温兆龄甚至私底下对蒋老太君言明过,他可以养表妹一辈子,让她在侯府安稳度过此生。 蒋老太君无疑是欣慰的,而崔近月知道后,只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没想到在她明确表示不喜欢他,也没在他和周静姝之间作妖后,温兆龄竟是真心实意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了。 这人聪明又心狠,并不讨崔近月喜欢,可他又不能算是全然的恶人,对于他的亲人和爱人来说,他并不失为一个依靠,相较于正直无私的少年郎,他这样反而适合当屹立百年仍能得到重用的锦阳侯府继承人。 而且无人知晓的是,温兆龄曾特意寻她,于无人处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崔近月与他装傻,问他为何道歉。 温兆龄并未糊弄过去,而是将曾经有过的龌龊想法说了出来,诚心认错。 他道,表妹,你我青梅竹马,有兄妹情谊,我却想要利用你,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作为,也不是一个兄长该有的想法。 他道,母亲和父亲一个骂我,一个打我,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我从未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冷血之人,表妹,我险些伤害了你,好在一切都没有发生,让我能反省过错。 他道,虽然表妹你不知道这些,但我觉得,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我应当对你说出来,抱歉。 崔近月心想,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她也什么都知道。 然而上辈子原身直到死去,也不知道温兆龄的利用,也没听到过他说的这句对不起。 崔近月最终,还是没有对温兆龄说什么,她到底不是原身,有些事,过不去。 温兆龄倒也没深究,只以为她是难以接受这件事,他想着日后要好好弥补表妹。 不过自这日之后,温兆龄开始步入朝堂,崔近月则仍是后宅里的表小姐,两人能接触的机会其实并不多,真正照顾到她的,是他的妻子周静姝。 身为世子夫人,将来的锦阳侯夫人,周静姝几乎是被云夫人带在身边手把手教着打理中馈,好在温兆龄的骚操作,并没有影响到云夫人对周静姝的观感,锦阳侯府才能一如既往气氛和睦。 周静姝有了小部分管家权后,也并没有对崔近月得到的优待有意见,反而颇为照顾沁芳阁,她对蒋老太君也是孝顺温柔,很快就成了蒋老太君心中最佳的孙媳妇。 与此同时,裴清鸢开始以郡王妃的身份在京都贵女圈崭露头角,她与阳泉郡主相处的很好,小郡王又对她宠爱有加,迅速成了各家女眷必邀的贵客。 即使转换了身份,裴清鸢也没有忘记崔近月,还特地接她去端王府玩儿,崔近月能看的出来,与李呈舟成婚后,裴清鸢是幸福的。 这朵人间富贵花更为盛放而肆意,非以宠爱浇灌不可得。 曾与原身息息相关的两个女子,都有了各自的归宿,上辈子两人没有交集,这辈子虽有接触,但也只是泛泛之交。 崔近月就像是两人之间的纽带,却并非维系两人关系的工具,而是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对她好,仿佛这样可以向对方证明什么,颇有种攀比的意味。 裴清鸢的心理很好理解,她与崔近月有共同的秘密,曾经相处了大半年的时光,她将崔近月当成密友,她如今成了郡王妃,自然想要给崔近月当小靠山。 周静姝就有些难以捉摸了,崔近月从未主动向她靠近过,她也没有硬要和崔近月拉近关系的意图,可见裴清鸢和崔近月亲密,她好似就有点意难平。 仿佛是觉得,明明她与崔近月才是先认识的,偏叫裴清鸢捷足先登,崔近月与她倒更好些了。 当然,周静姝和裴清鸢都是矜持的人,她们的交锋无声无息,没叫任何人瞧出端倪。 崔近月也没有特意探究她们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她更多的时间,还是用在陪蒋老太君身上。 随着温家的小子娶新妇,温家的姑娘嫁出去,以及温兆龄和周静姝的孩子降世,蒋老太君也变老了。 她不再强求崔近月成亲,便盼望着自己能活的久一点,好让外孙女有个依靠。 而有崔近月在,她倒是无病无灾,只是在自然老去而已。 崔近月在这个世界的第八个年头,远在金陵的晏家祖父母相继去世,她回了金陵为他们料理后事,又在金陵待了两年,把原身家里的产业处理干净,这次离开,她就不会再回来了。 待她重新回到锦阳侯府,蒋老太君变得越发苍老,一只耳朵也不灵光了,她已经七十二岁了,在这个时代,已是高寿。 让所有温家人都很安心的是,蒋老太君的身体很好,身子骨虽然没有多硬朗,但她没有什么毛病,吃得好睡得香,脑子也一点都不糊涂。 崔近月在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个年头,锦阳侯意外坠马,抬回府里已经性命垂危,崔近月用灵气吊住了锦阳侯一口气,让他能奇迹般地苏醒,将所有事情给温兆龄安排清楚,才安详离去。 锦阳侯的死,带给了温家莫大的痛苦,而温兆龄只能担起重任,成为侯府新的顶梁柱,他甚至不能让人看到,他多么为父亲的死伤心。 蒋老太君白发人送黑发人,亦是整日以泪洗面,丧子之痛,无人能与她感同身受。 崔近月只能默默陪伴着她,陪她度过这段黑暗的日子。 渐渐的,侯府所有人都开始走出了悲痛,有新生命的降生,驱散了旧日的阴霾。 然而,云夫人突然迷上了信佛,在家里设了小佛堂,开始吃斋念佛,蒋老太君每日发呆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崔近月知道,她们都在渐渐老去。 温兆龄也知道,他如今已经是个合格的锦阳侯,仍然得皇帝看重,侯府在他的带领下也未呈颓势,在很多人眼中,他翻手为云覆手雨,无所不能。 可有时夜深人静时,他也会觉得痛苦,时间就像细腻的流沙,即使使劲攥紧手,也阻挡不住它的流淌。 他无法阻止生老病死,皇帝也不能,这世间的任何人都不能。 只是皇帝渐老,可以问道炼丹来妄求长生,他身为臣子,却不能沉迷此道,还要适当劝谏,否则先死的就是他。 温兆龄年少时,对修仙问卜不屑一顾,他觉得这都是骗人的东西,世上哪有神仙? 如今到了不惑之年,眼看着父亲离去,祖母和母亲都日渐苍老,他再无人依靠,他反而强烈希望,世上真的有神仙。 人类太过脆弱,唯仙神不朽,若能长生,他可以放弃一切。 然而温兆龄又很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一种奢望,所以,他会觉得痛苦。 这样的痛苦,他无法对人言说,连周静姝也不能窥见他心底的这一丝疯狂,也无人知道,陛下豢养的那些道士有他暗中烧钱相助。 他没见过真正的神仙,只能将虚无缥缈的希望,放在道士们炼出的仙丹之上。 整个侯府,只有崔近月和7438知道一点温兆龄的心理。 因为这正是她所期望的。 所以,崔近月完全不惊讶温兆龄也跟老皇帝一样,想要寻仙问道。 他这样的人,不甘天命,自视甚高,如今的心态转变是必然。 在老锦阳侯死的时候,她就发现,温兆龄除了悲痛,还有惶恐,他畏惧着死亡,以前不在意是无法感同身受,而父亲的离去与他息息相关,于是他终于明白,何为死亡。 而对崔近月来说,温兆龄越相信修仙之说,对她来说,就越有利。 在崔近月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十个年头,蒋老太君于睡梦中安详离去,她已经九十二岁,无病无灾,是自然老死的,也就被称为喜丧。 彼时,老皇帝已经驾崩,新帝登基,雷厉风行,温兆龄得到了更大的重用,而他的长子,也已经被培养起来,将会成为下一任锦阳侯。 蒋老太君的离去,仿佛是撤离了温兆龄头上的雨伞,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只剩温夫人,可这时候,温夫人脑子已经开始糊涂了,有时连他都认不出来。 明明是盛夏之时,温兆龄却硬生生打了个寒噤,他开始绝望,他知道,他终会和父亲与祖母一样,失去声息,躺到冰冷的棺材里,被埋到阴暗的地底下。 他不想如此,却也只能如此。 虽然天气炎热,但大量的冰块保住了蒋老太君的尸身,让她能停灵七日。 崔近月在她死后,一直都很平静,她这时已经四十五岁,虽然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仍然比旁人看着要年轻些,就这么跪在灵堂里,不与人说话,只静静仰望着外祖母的棺材。 在蒋老太君的庇护下,她一直都过得很安生,温家所有人都对她很照顾,连小辈们都将表姑婆当成易碎品一样看待。 周静姝负责葬礼的一应事务,好在有两个儿媳帮忙,让她不至于太劳累。 然而,她看着失了魂般的丈夫,和无悲无喜的小表妹,心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想了想,周静姝还是走到了崔近月旁边,小声对她道,“表妹,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若是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她双眼红肿,已经哭了好几回了,蒋老太君在世的时候,对她这个孙媳也很好的。 崔近月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无波无澜,“我不难过,姥姥离开的很平静,她没有丁点痛苦,已经足够了。” 周静姝怔住了,既为崔近月这样的眼神,也为她的话。 她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崔近月的意思,什么叫已经足够了? 崔近月没有解释,重又垂眸,望着棺材一角,动也不动地跪着。 表妹身体病弱,周静姝本该劝她回去休息,可不知为何,到底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去了丈夫身边,想给予他一点安慰。 停灵七日后,蒋老太君发丧,孝子贤孙们抬着她进了祖坟,温兆龄始终如行尸走肉般,直到亲手铲土将棺材埋葬,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回到侯府,他又成了锦阳侯,与周静姝一起将客人送走。 当晚,两人草草用过饭便准备歇息,可就在这时,沁芳阁的小丫鬟提了灯笼过来,说表小姐有请。 温兆龄和周静姝不约而同的想到,表妹那样的身体在灵前守了七日,定是累病了。 两人一点都没耽搁就往沁芳阁赶,以为丫鬟们肯定已经请了大夫来,可到了沁芳阁却发现这里面很安静,伺候的人也一个都没有。 一转头,带路的小丫鬟也不见了。 温兆龄心觉不妙,下意识把妻子护到了身后,警惕地看着唯一有着灯火的主屋。 也就在这时,那屋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表哥表嫂,既然到了就进来吧。” 温兆龄和周静姝对视了一眼,还是缓缓朝前走去。 推门一看,崔近月正坐在桌前等待着他们。 温兆龄迅速扫过整个房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这才和周静姝走了进去。 周静姝先行开口问道,“表妹,你这是何意?” 崔近月笑着为两人倒了杯茶,“非是有意欺骗你们,只是想尽快请你们过来,我有要事相告。” 温兆龄和周静姝都已经习惯了照顾她,如今蒋老太君又不在了,便是被骗来,也仍对她很有耐心。 温兆龄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温声问,“表妹要与我们说些什么?” 崔近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珏,玉是好玉,不过样式粗糙,“这是我娘的嫁妆,据说是温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我便选了它做信物,今赠予表哥表嫂,将来温家子嗣有难,便可滴血破印,我会立即赶来相助。” 温兆龄定定地看着那块玉佩,深吸了一口气,“表妹,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周静姝的表情也惊疑不定,差点就要来探崔近月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了。 崔近月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既如此,我便证明给你们看吧!” 她在两人的目光下以衣袖拂过面容,下一瞬,出现在两人眼前的,赫然是十五六岁时的小姑娘。 她仍是有些苍白的琉璃美人,岁月未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温兆龄瞪大了眼睛,激动地站了起来,凳子都被他一脚踢出老远,周静姝也被吓得不轻,险些惊叫出声。 两人都是性情沉静的人,可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匪夷所思,任谁都沉静不了。 崔近月将玉珏放到桌上,淡淡道,“我幼时遇仙人点化,得修仙之道,血脉之恩却未断,只能在姥姥身边长大,如今姥姥既已不在,我也该远离俗世,回蓬莱继续修行了。” 一直以来渴求的东西终于出现,温兆龄回过神来之后狂喜,怎能让她离开,“表妹别走,我……” 崔近月却对他嘘了一声,打断了他想说的话,“表哥,你无仙缘。” 温兆龄怔住,有许多话梗在心头,他还想问,崔近月既有如此本领,那当初为何不救他父亲,又为何没让祖母活过百岁。 崔近月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收好这块玉珏,它只有一次机会,非温家血脉不可用,曾经之恩,来日相报,我也期望最好永远都没那一天。” 话音未落,她就化为一缕清烟,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温兆龄大叫道,“不!” 下一瞬,两人从梦中惊醒过来,竟是都正趴在那张桌子上睡觉,崔近月已经不见踪影。 天光已经大亮,外面传来了沁芳阁下人们的嘈杂之声。 而桌子对面,正静静放置着那块玉珏。 温兆龄和周静姝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滋味难明,若非仙人手段,哪有这大梦一场,可惜,他们却留不住那位仙人。 脱离了侯府,崔近月踏着软白的祥云,一路往东而去,同7438笑道,“你看,温兆龄这不就对我念念不忘了。” 7438对她竖起大拇指,“你真会玩儿,不过咱们这是去哪儿?” 崔近月道,“传说有仙岛蓬莱,我既然说了要回蓬莱,那当然是去找座岛啦。” 7438笑得差点从天上翻下去。 一百三十七年后。 大渊礼崩乐坏,叛军四起,曾经风光无限的锦阳侯府因得罪大军阀而惨遭灭族,主枝只有一小部分人逃出生天,却也被追兵追到绝境,仅剩的几十人眼看着就会被悉数灭口。 其中一个才十四岁的小郎君,将一直藏在怀中的玉珏拿出来,狠狠咬开了手指,将血滴在玉珏之上。 他悲哀的想,若家族的传说为真,他们或可逃出生天,若只是个传说,那…… 没等他想完,玉珏就发出一阵白光,有道模糊的身影现于众人眼前。 那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是个纤瘦的女子,她伸了个懒腰,“总算是来了。” 她回头朝拿着玉珏的人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那小郎君结结巴巴,“老……老祖宗,我们被追杀,对面都是追兵,求老祖宗救我们逃走。” 女子看向对面足有千人的追兵,叹了一声后,猛然往前,如烟雾般游走在追兵之间,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们就全部倒地不起。 解决完这些追兵后,女子也并未立即消失,而是又护送还剩下的几十个温氏族人,回了信州老家。 进入家族世代建立加固的坞堡之中,他们就算是真的安全了。 小郎君看着族人欣喜若狂的模样,笑着回头去寻那位老祖宗,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那仙人来了一趟,护温氏血脉周全,就又回到那传说中的蓬莱去了。 123 和影帝隐婚了1 爱与被爱 “女士, 已经付款成功,这是您的卡。” 笑容甜美的奢侈品店店员双手捧着一张淡金卡片,态度恭敬地说道。 在她对面的女人,一身名牌, 戴着墨镜, 虽然看不清完全的长相, 但她皮肤如象牙一样白皙无瑕, 仅凭着露出来的额头和下巴, 就让人觉得是个明艳美人。 美人似是愣了两秒,才接过店员手里的卡, 微微颌首, “谢谢。” 清脆中带着丝丝甜味又不嗲的声音,也与外表一样, 很美。 崔近月无缝衔接了原身的动作, 没有理会店员偷偷惊艳的眼神, 拎着几个印着奢侈品标记的纸袋, 走出了这家店, 随意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下一瞬, 原身的记忆便浮现在她脑中。 原身名叫徐若璃, 今年三十二岁, 已婚十年, 没有小孩,除了她自己, 她的亲戚朋友都不知道她结婚的事情。 而她隐婚的对象, 名叫宋靖野,今年三十五岁,是一位演员。 宋靖野这些年拿了国内三金两星的影帝大满贯, 还曾凭电影《譬如朝露》获得过国外三大电影节之一的金枫奖影帝,如今是电影圈中生代第一人。 不管是国民度,流量,咖位,还是票房号召力,宋靖野都属于是圈内的金字塔顶尖那一小撮人。 至于原身,虽然也是科班出身,但只在毕业后演过两部戏,第二部戏都还没播的时候就嫁给了宋靖野,成了他背后的女人。 至此,她便不再出现在大众面前,只专心当宋太太,可事实上,她这个宋太太,也并不名副其实。 原身和宋靖野,不是因相爱而结合。 两人之所以会结婚,是因为那时宋靖野着了别人的道,阴差阳错就和原身有了一夜情。 原身一个单纯的小姑娘,醒来后眼泪掉个不停,不知道该怎么办,宋靖野没有走人,在旁边沉默良久,竟然问她要不要跟自己结婚。 那时他自己有了不小的名气,却愿意为此负责,原身六神无主,就答应了他。 再然后,便是宋靖野出钱帮她解了约,和她领了证,让她住进了他的家,成了正式的宋太太。 只有一点,宋靖野不允许她向任何人透露,与他结婚的事实,原身也答应了,这一隐婚,就是十年。 原身没有见过宋靖野的家人朋友,宋靖野同样没拜访过她的父母,没有任何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她去美容院等地,别人会叫她宋太,却不知是哪个宋,都以为是某个宋姓富豪。 不过宋靖野并不是个很糟糕的丈夫,他除了没有公开两人的婚姻,和给原身一个孩子之外,方方面面都尽到了丈夫的义务。 他每年大半时间都在外拍戏,休假的时候,他会回到两人的小家,偶尔与友人小聚,从来不会出去跟人鬼混,保持着对婚姻的忠诚。 而在经济上,他也非常大方,不仅每月会给原身十万零花钱,还给了原身自己的副卡。 原身不管用他的卡买什么东西,他都不会过问。 从嫁给宋靖野开始,原身就不再需要出去工作,家里的一切也有家政阿姨来做,她可以每天都过上午去美容院逛百货商场,下午跟认识的朋友打麻将喝下午茶,晚上去听音乐会看话剧的日子,除了应付家里近两年的催婚,她不需要为任何事情发愁。 网上很多人都对这样的婚姻生活梦寐以求,说只要有钱,丈夫一辈子不回来都没关系。 可对原身来说,这样的日子并不美好,宋靖野不在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寂寞,宋靖野回来的时候,两人也不会多亲密。 私密性很强的别墅很大,也很寂静,足够他们划分领地,不会惊扰到彼此。 除了还会躺在一张床上,他们完全不像夫妻,更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原身是有点喜欢宋靖野的,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外面能看到他的巨幅广告,听到许多人都在讨论他的新电影,唯独她可以看到私底下真实的他时,又或许是她生理期不舒服,他给她煮桂花红糖水,又因工作匆匆离家,独留她还沉浸在残留的温柔中时。 宋靖野事业有成,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无数男女倾慕于他,可宋太太只有一个,是专属于她的身份。 宋靖野脾气很好,这些年越发沉静温柔,遇到什么事都情绪稳定,从没对她发过火,令她有满满的安全感。 原身会喜欢宋靖野,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可他很明显不喜欢原身,他不会主动了解她,也不会对她袒露自身,有时候与她说起话来,都有种生疏的意味。 两人结婚十年,一直客客气气的,这段婚姻从头到尾都透露着无趣,她不知道宋靖野有没有喜欢着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从前是没机会问,现在是不敢问。 宋靖野的心里上了一把锁,她不仅找不到钥匙,甚至还走不到那道门前,她完全想不到要怎么改变这一切,怎么让这段婚姻不再那么像一潭死水。 她有时候也会怀疑,当初答应嫁给宋靖野,是不是一个错误。 不过即使这样,原身也没想过和宋靖野离婚,她咨询过一起做美容的富太朋友,她们都是在家里的安排下结婚,也将她当做同类,她们给她的答案都是,有个孩子会好一些。 有一个孩子做纽带,就算是再生疏的夫妻之间门,也能多一丝温情。 原身曾经有一段时间,将这些话奉为真理。 然而,宋靖野是个丁克,他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在领证之前,他就对原身说了这件事,还为了以绝后患,主动去私人医院结了扎,而不是让她辛苦避孕。 从一开始,宋靖野就把和他结婚的种种缺点说清楚了,包括不会有孩子,原身十年前答应得好好的,不可能十年后再拿这些事为难他。 原身没有把握说服宋靖野同意生孩子,也不能对任何人吐露关于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她只能将这些事闷在心里,也努力不让自己像个怨妇,可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内里在渐渐枯萎。 她已经和宋靖野结婚十年,却还是看不到和他会有什么未来,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和他做一辈子夫妻,也许宋靖野会在某一天遇到命中注定的真爱,她便只能黯然离场。 她犹如被宋靖野养在温室里的花,过了十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没有了出去冒险的能力,也没有能防止被他抛弃的筹码。 原身想要宋靖野爱她,可她又清晰的知道,他不会爱她,她为此感到痛苦。 崔近月浏览着记忆,几乎能感受到那种无望的情绪。 原身是个很胆怯的人,她根本不敢索求宋靖野的爱,怕踏出那一步,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糟糕,她很害怕宋靖野对她说出“这段婚姻就此stp”。 如果可以,她愿意就这么跟宋靖野过一辈子。 可惜,她在不久后就遭遇了车祸,濒死之际,剧烈的不甘在她心头肆虐。 她终于明白她错了,她不该这么活。 原身的愿望很简单,她要让宋靖野心甘情愿告诉全世界,她是他的妻子。 这让崔近月有点意外,原身的要求竟然不是让宋靖野有多爱她,她要的是被所有人知道,她是名正言顺的宋太太。 这个十年来她没办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事情,她要宋靖野亲自为她证明。 可是能让宋靖野昭告天下自己的妻子是谁,照两人目前的情况,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原身的愿望根本没那么简单。 崔近月站起来,拎着大包小包到了停车场,坐到了宋靖野给原身买的保时捷里,深吸了一口气,“其实网上有的言论也挺有道理的。” 7438秒懂,“老公给钱给卡不回家,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崔近月接道,“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嘛!” 7438笑得在车里滚了两圈,“可惜徐若璃要的不是这种神仙日子,她要的是宋靖野全世界宣布爱她。” 崔近月叹了一口气,“小姑娘。” 结婚十年,原身只搬了一次家,最开始,她住在宋靖野的大平层公寓里,后来就搬到了城东闹中取静的别墅区,这里是寸土寸金的富人区,安保非常严格,能很大程度上保护宋靖野的隐私,是以这么多年都没狗仔扒出宋影帝隐婚的事,否则,绝对能给娱乐圈来次大地震。 崔近月一回到家,就感受到了什么叫静寂无声,为了保护隐私,连住家保姆都不能请,偌大的别墅里就她一个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见,原身就这么过了十年,心理没出问题简直是个奇迹。 不过,原身这么多年保持心理健康,其实是有秘诀的。 崔近月打开手机,登录上QO,“宋靖野老婆全球后援会”几个大字就印入眼帘,五百六十一人的群,只有她一个真老婆,然而另外五百六十人却装的比她更像宋靖野老婆。 群里的人都是宋靖野铁杆粉,知道宋靖野从出道到现在所有事,远远比原身更了解宋靖野,玩起角色扮演都比真金还真。 原身可以在这里尽情放飞自我,羞耻是羞耻了点,可是解压啊! 124 和影帝隐婚了2 爱与被爱 老婆群消息99+, 原身加这个群五六年了,还是每天都很热闹,不过崔近月没点开, 而是退出QO, 进入飞信。 置顶联系人,赫然是宋靖野。 原身给他的备注不是老公,而是宋先生,看起来生疏, 可原身很喜欢在别人面前说起他时,称他为宋先生,我家宋先生。 这种细枝末梢的亲密感,只有原身自己可以悄悄品味。 崔近月点进去看了一下,两人的交谈有种任务式的敷衍, 没有任何暧昧与温情,宋靖野在外拍戏时,因着拍摄时间不稳定,回复消息经常延迟,他不会事事同妻子报备, 跟她聊什么家长里短的话题。 原身同样不会拿无关紧要的事去打扰他, 也不会对他做什么都要过问, 她很清楚两人相敬如宾, 并不是恩爱夫妻,有时候说话就得注意分寸,免得惹宋靖野厌烦。 她在小心翼翼维持这段婚姻关系, 宋靖野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不过他在这段关系里是占上风的, 他可能并不在意妻子在想些什么。 很多男人都是这样,自以为给够了钱,吝啬付出爱与关系,却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男人,更过分的,甚至对金钱也吝啬至极,反把妻子算计到骨头都不剩。 宋靖野又不同于那些男人,他在金钱上很大方,有时候也并不吝啬关心原身,在原身遇到事的时候,他不会冷眼旁观。 可是,他也并不是一个好丈夫。 崔近月倒对他没什么恶感,只是不爱而已,不能算错。 不过,她也不能继续和宋靖野相敬如宾下去了,两人已经结婚十年,宋靖野三十五岁,他是个心理成熟稳定的男人,过了追求刺激的年纪,又拥有一份特殊职业,他不会放纵自己,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埋下隐患。 而隐藏起来的婚姻,可以承接他的疲惫和欲望,他应该很喜欢这种平淡如水的相处方式,能让他不需要为此费心安抚妻子,也不需要担忧被外界发现蛛丝马迹。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选择了丁克,娱乐圈隐婚还能瞒住,孩子是瞒不住的,除非一点亲子互动都没有。 宋靖野之所以能被粉丝玩笑着催婚,没一个人知道他结婚了,就是因为他身上一点爹味都没有,相同的,原身保持着年轻靓丽的外表,除了保养,没生孩子也是至关重要的。 扯远了,崔近月当然不是想给宋靖野生孩子,她只是想找个突破口,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变化。 可惜翻了一遍两人的聊天记录,她也找不到突破口在哪,这对是真真正正的至亲至疏夫妻,明明没有三姑六婆柴米油盐来打扰,却十年都没走进过对方的心,没有半分激情。 比如到现在,原身也不知道为什么宋靖野会和她结婚,以及宋靖野从来没提过他的家人,除了拍戏,他很多时间都是留在家里,就没和什么亲戚见过面。 原身不敢问,崔近月却有点感兴趣,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名义上的丈夫。 崔近月放下手机,一边拆买回来的东西,一边让7438查查宋靖野目前的行程。 到了现代世界,对系统来说简直如鱼得水,它往网络数据里一钻,一切都对它无所遁形,不过经历过诸多世界的7438,已经是个很有节操的系统了,它不会故意去窥探别人隐私,也不会用这种能力帮崔近月作弊,也就干干打听消息之类的小事。 没一会儿,它就把宋靖野现在在干什么调查得一清二楚。 宋靖野在一个半月前进组,去了西北小城拍一部现代悬疑电影,按照定下的行程,他还需要在那儿拍两个多月的时间。 他演戏的习惯是融入人物背景,在这段时期之内,他不会参加外界的活动,只闷头拍戏,即使剧组放假,他也不会离开拍摄地。 这也是他没家庭的又一证明,有家庭的男演员这么搞很容易成光棍。 崔近月想到宋靖野走的时候只简单说了要去拍大概四个月,而原身习以为常一点异议都没有的情景,就忍不住叹气,这两人是真不像一对夫妻。 原身想让宋靖野对外宣告他的妻子是谁,就算不用让宋靖野有多爱她,至少也得对她是喜欢的。 现在难题被甩到崔近月身上了。 而说到追男人,崔近月还真没什么经验,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如非必要,她不会去招惹谁。 有的世界她会与人共度一生,却也不用费什么心思让人喜欢上她,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这还是她头一回,要仔细想怎么追男人。 她把苦恼跟7438一诉,它立马来了兴致,“来来来,小八老师给你分析一下,你是要让宋靖野喜欢上你是吧?” 崔近月配合道,“小八老师教教我。” 7438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首先,我们要给宋靖野做个侧写,你觉得,宋靖野是什么样的人?” 崔近月略微思索后才道,“他是个认真,有野心,没幽默感的人,他很喜欢演戏,习惯沉浸式演绎角色,却又不是高敏感型人格,即使有入戏深的情况,也不会影响到现实生活,因为对他而言,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不会为了任何东西疯魔。” “他喜欢平淡的生活方式,不喜欢有意外作为趣味出现,他喜欢用电影和书本来丰富精神世界,不喜欢被网络上的东西占据时间,他喜欢与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相处,不喜欢频繁无意义的社交,知心好友很少。” “他这样的人,厌恶的东西不多,喜欢的也不多,对于不理解的东西,他保持着尊重的态度,不会轻易随波逐流,对任何事都有着自己的见解,处事不是特别圆滑,也不会轻易得罪人,不会处处发善心,不过有在私底下默默做慈善,总而言之,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崔近月零零碎碎说了一大堆,然而其实原身并不怎么了解宋靖野,是她得了原身的全部记忆,从那些原身都没在意的细节处,拼凑出了大概的宋靖野。 7438给她鼓掌,“那你觉得,这样的宋靖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崔近月又想了想,“应该是能给他安全感的人吧!” 7438有些意外,“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宋靖野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子的。”崔近月摸了摸下巴,“但是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家庭没有给他任何助力,他现在的一切,都靠他自己打拼来的,而他这样的性格,好听点是心性淡泊,不随波逐流,实际上是不想跟人走太近,太过交心,以免自己受到伤害。” 说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我们都觉得,徐若璃和宋靖野没什么感情,是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表面夫妻,可是也许,徐若璃已经是宋靖野比较信任的人了。” 7438惊呆了,“你认真的?” 崔近月站起身来,去厨房洗了个西红柿啃起来,“当然是认真的,而且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徐若璃觉得十年很长,为和宋靖野不近分毫而难过,可对宋靖野来说,十年恐怕只是个开始。” “这个人啊,心是很难捂热的,不过我现在是他结婚十年的妻子,已经算很有优势了,你等着瞧吧!” 7438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它还以为阿月可能会因为这个任务翻车呢! 看她这么有信心的样子,它就放心了。 崔近月并不知道系统的想法,事实上,她也没想到特别好的法子,有把握让宋靖野迅速对她另眼相待,可她也没有胡扯,她现在是宋靖野名正言顺的妻子,又已经一起生活了十年,这真的已经是个很大的优势了。 宋靖野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也对她保佑一定程度上的信任,崔近月现在要做的,就是打破两人之间太过沉寂的氛围。 这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崔近月没想给宋靖野来追妻火葬场那一套,什么再入娱乐圈大红大紫,追求者无数,让宋靖野意识到原来喜欢她这剧本肯定不成。 因为宋靖野压根就不喜欢她,这是个很悲伤的事实。 崔近月猜测,想让宋靖野对外公开这段婚姻,那一定是这段婚姻让他安全感满满,在没有感情基础之下搞事,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距离宋靖野回来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崔近月倒也不着急,她仍然过着原身的生活,除了加大运动量,让身体更为结实,没有什么改变。 也会学着原身的习惯,关注着宋靖野所在城市的天气情况,提醒他注意温度,保重身体。 宋靖野总是会客气地回一句谢谢。 崔近月一边默默他真是个吐槽没风趣的男人,一边询问7438,到时候是打断宋靖野的腿好,还是打断自己的腿好。 系统没想到她打算培养感情的方法如此硬核,满脸惊恐地望着她。 崔近月又会扑哧笑出声,说逗它的。 7438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心想你最好是。 转眼就到了十月十七号,这是宋靖野从西北回来的日子。 崔近月没有去机场接他,而是准备了一桌饭菜,为他接风洗尘。 宋靖野是自己开着车回来的,他从来都只让助理跟自己到公司,再从公司开车回家。 崔近月没有像以前一样迎在大门处,而是继续在厨房忙活。 宋靖野开门进来,看到桌上摆放的几道菜,下意识又去看厨房里的身影。 也就在这时,崔近月端着最后一道汤出来,看到他自然而然就道,“回来的正好,可以开饭了。” 宋靖野明显怔愣了一下,才点头,“好。” 崔近月又去厨房拿碗筷,再出来时,就见宋靖野已经脱下了薄外套,正坐在桌边,边等她边用湿纸巾擦手。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这顿饭吃的很安静,不过崔近月能从宋靖野的微表情看出来,他对饭菜的味道很满意,甚至还多吃了小半碗饭。 吃完了饭,崔近月才主动问道,“今天的饭菜怎么样?” 宋靖野诚实点头,“比以前味道更好了。” 崔近月瞬间笑眯了眼睛,“最近对厨艺很感兴趣,勤学苦练,有效果就好。” 宋靖野又是点头,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崔近月交流,而在气氛冷下来之前,她收拾起了碗筷,并让他上楼洗澡。 “衣服已经帮你拿到床上了,你洗完了好好睡一觉,行李等一下我帮你拿上去。” 她这种游刃有余的安排,让宋靖野下意识跟着做,楼梯上到一半,他才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去看崔近月,他感觉今天的妻子,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 然而,他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崔近月并没有抬头,直到宋靖野消失在楼梯转角,才对7438道,“我这样一定能给他家一样的温馨感觉。” 7438委婉道,“好像退役杀手装贤妻良母,怪让人害怕的。” 崔近月一甩抹布,“你过来,我们决斗。” 收拾完7438和厨房,崔近月便也上楼悄声进入房间,宋靖野已经睡着了,他平躺着,规规矩矩地掖着被子,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 有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可他的睡眠丝毫没受到影响。 崔近月坐到床边也没让他惊醒,她打量着这个原身喜欢多年的男人,不得不承认,这人是被上天所偏爱的。 宋靖野长相并没有多么惊艳,可他的骨相实在长得太好,好到就算胶原蛋白流失,一层薄薄的皮肉嵌在上面,就已经是一张在大屏幕上无敌的脸。 他从眉骨到下颌的线条太过流畅,纵然能在脸上挑出好几处缺点,也不妨碍他整张脸动起来的时候,便是一个生动的故事。 尤其是他睁着眼睛的时候,那双暗含忧郁的眼眸,无论露出什么样的情绪,都能让人为之动容。 宋靖野这样的人,天生就是电影圈的宠儿,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都是无可替代的。 崔近月这些天想了很多和宋靖野拉近距离的法子,最终发现,宋靖野根本没什么明显的喜恶,他是那种很多事情不得已时可以将就的人。 他唯一不能为之改变的原则,应该就是对演戏的认真了。 宋靖野并不是科班出身,可他对演技的觉悟远超科班演员,可以想见他在这上面花了多大功夫,想让他另眼相待,至少要有能让他为之共鸣的东西。 崔近月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走灵魂伴侣的路子最有用。 宋靖野可能是渴望家庭温暖的,然而这样的特质,并不能完全打动他。 原身这十年来都有在好好照顾他,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游刃有余,她没有把自己活成黄脸婆的样子,却也处处妥帖,没让宋靖野为任何琐事操过心。 宋靖野生病时,她悉心照顾的温情半分不假,然而当温情褪去,两人就又会恢复到有些生疏的模式。 十年夫妻,宋靖野都没陷入温柔乡,只能说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她要找到和宋靖野的共同语言,目前看来,同为演员就是两人唯一的共通点,而想让宋靖野正眼相看,光是展露出对演戏的兴趣还不够。 或许只有碾压他,宋靖野才会把她刻在心里。 对上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演员,于崔近月而言,是个莫大的挑战。 她久违的,感受到了兴奋。 宋靖野醒来时,已是傍晚,窗外晚霞透粉,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他站到窗前欣赏了一会儿,才换了睡衣,去了楼下。 崔近月正躺在沙发上看书,宋靖野视力很好,一眼就看清了她看的那本书,叫做《高歌》。 这是一本科幻,由国内的名作家蒋青云所著,是华国科幻里最当红的几本书之一。 巧合的是,这本书改编的电影,即将由他主演。 不过这件事,宋靖野并没有对妻子透露过,这本书他随意放在了书架上,没有特别标注,因此他只觉得巧合,并有了点兴趣。 “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崔近月听到他的声音,立即抬起了头,扬了扬已经快看完的书,“还不错,很有画面感,感觉很适合拍成影视作品。” 宋靖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坐到另一个沙发上,“你喜欢里面的哪个角色?” “韩舟。”崔近月毫不犹豫便道。 宋靖野有些意外,“这个角色好像不是很讨喜,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尤照。” 崔近月摇了摇头,“韩舟的勇气无人能及,他是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尤照只能算他的低配版,尤照显得讨喜,是他会审时度势,他不如韩舟纯粹,也比不过叶南方有魄力。” 叶南方便是《高歌》的主角,也是宋靖野要饰演的角色。 听着崔近月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几个主要角色的特点,宋靖野不知怎的,就压低了声线,沉沉道,“命运不会被任何人掌握在手里,人类能做的除了抗争,还有苟活,我要做的,是最大限度保住这六十七人的性命,而不是为一个可能去死。” 崔近月一听就知道,宋靖野是在说叶南方的台词,这是中后期的台词,彼时,他们已经陷入了绝望境地,可叶南方并未放弃。 而韩舟,也即将献出自己最后一点力量。 她顿了一下,接了下去,“这个可能关乎全人类的命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南方,我们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就算赌输了,也是有价值的。” 宋靖野声音变得愤怒,“什么价值?我不可能跟你一样去赌,这根本不是二分之一的选择,这就是在送命,我绝对不会答应。” 崔近月叹了一口气,“南方,我们要回家,可是我们就快没有家了。” 她语气苍凉,几乎立即让宋靖野背后窜上一丝燥痛感。 他没有再说叶南方的台词,而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崔近月,抿了抿唇,很明显想说些什么。 崔近月笑着问,“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你对戏呢,怎么样?功底还没丢吧?” 宋靖野实话实说,“你演的很好,比我想象中更好,只有那些老演员,才会你这种说台词的方式。” 他顿了顿,才问,“你一直都没放弃过演戏?” 崔近月垂下了眸子,声音很轻,“我当初考京都戏剧学院,就是为了当个好演员。” 这是宋靖野第一次,在妻子口中听到,她原来想当个好演员。 然而嫁给他的十年,她都没再演过戏。 宋靖野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作为演员,他最清楚十年意味着什么。 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是演员的黄金期,可她就这么蹉跎了十年岁月,若是业务能力不精也就罢了,可是很显然,她的戏感仍然很强。 宋靖野没看过妻子的作品,不知她十年前实力如何,可十年后,她还保持着优越的功底,那只能说明,她是没有放弃演戏的。 两人第一次对戏,给予宋靖野的,不是震撼,而是愧疚。 125 和影帝隐婚了3 爱与被爱 这是宋靖野第一次, 对妻子本身流露出这么浓烈的情绪。 于是崔近月也确定了,演戏这件事对宋靖野来说,果然是至关重要, 以至于她只与他对了几句台词的戏, 宋靖野竟会为她十年未再演戏觉得愧疚。 宋靖野当然知道妻子是因为他,才退出演艺圈的,从前他不在意,是他根本不清楚妻子的实力, 而现在他见识到了,身为顶级演员,他很难不共情,觉得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诚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恶劣的丈夫, 十年如一日将妻子养在家里,给予极为丰厚的物质,没要求过她任何东西,也严格保持着对妻子的忠诚,在一段不以爱而生的婚姻里, 他已经给出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可现在看来, 这只是他自以为是罢了。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妻子, 也忽视了她的精神需求。 一个演员十年未能演戏, 实在太过残忍,而且她与他对戏都不落下风,意味着这十年来她都没放弃磨练演技, 如果没与他结婚,她现在应该也是个名演员,是他耽误了她。 宋靖野能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 却放任自己沉浸到了自我厌弃的情绪里,身体也僵硬起来,难以动弹。 崔近月也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她知道自己做的事会有一定效果,可看宋靖野的样子,这效果未免也太好了。 她眯了眯眼睛,捧住宋靖野的脸,与他那双忧郁至极的眸子对视着,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变得恍惚。 直到一声清脆的响指过后,如同有一缕清风吹入大脑,那些混沌的思绪全部消散,宋靖野陡然清醒了过来。 随即,他就发现妻子正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两人离的极近,几乎能触碰到彼此的呼吸,他也能看清她眼中的担忧。 “你没事吧?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崔近月表现得完美无瑕,就是个担心丈夫的妻子。 宋靖野没察觉出破绽,也忘了刚才听到的响指声。 他略有些尴尬地将崔近月的手捉了下来,温声道,“我没事。” 他只是刚结束一部电影的拍摄,还没完全脱离那个悲哀的角色而已,他以前不会被影响到自身,现在也不会。 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出戏了。 崔近月很清楚宋靖野这是怎么了,她见好就收,直接转移话题,“那我们吃晚饭吧!” 宋靖野听话地跟在她身后,坐上了饭桌,两人又吃了一顿安静的晚餐。 吃完饭后,由宋靖野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崔近月则去了外面散步消食。 宋靖野从来不会与妻子一起外出,即使这里是富人区,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难保不会有人为了好玩爆料。 出了这栋别墅,两人就如陌生人。 如今崔近月到来,也没急着改变现状。 7438有点怀疑,“你靠演技走知己路线,能行吗?” 崔近月挑眉,“我可不是为了跟他当知己,我只是在清水煮青蛙,宋靖野很清楚他有个老婆,却也仅此而已,他不会思念,不会喜爱,简单来说,我在他心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我现在做的,是让他对我有清晰的印象,并一点一点加深这种印象,如果他能在外头的时候,不受控制想起我,那我就成功一半了。” 7438问道,“那另一半呢?” 崔近月不由轻笑,“当然是情感寄托了,宋靖野其实是一个很独的人,你没发现吗?” “毒?”7438误会了。 “是独,孤独的独。”崔近月耐心地解释,“我不知道宋靖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可他显然在孤独的活着,不管是亲人、朋友,能被他承认的寥寥无几,我这个妻子本来可以占据一席之地,可惜他跟我结婚,只是个意外。” “想让他把心交出来,比什么都难,可只要他还是人,就一定有情感需求,我得让他记住我,想我,才能努力让他喜欢我。” “好在宋靖野不算难琢磨,他不是那种心思易变的男人,他习惯了某些东西,就会一直保持下去,比如十年如一日用同一种牙刷,他已经习惯了有个妻子,却没有喜欢我的习惯,我得帮他改改。” 7438闻言有点牙酸,“有……有道理。” 它心想,只能祝宋靖野好运了。 崔近月这两个月还真不是在混日子,她仔细研究过原身的记忆,发现她完全错过了所有能和宋靖野变亲近的机会。 比如宋靖野每每拍完一部戏,回家后的一段时间,都会与她分房睡。 原因很简单,他没完全出戏,角色带来的影响有好有坏,他不想给妻子带来任何伤害,便避着她,默默度过这段精神记忆都有些错乱的时期。 原身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可她很胆怯,从来都不敢打破两人之间的距离,表达自己的关心。 有时候宋靖野演的角色太过阴暗,整个人也随之变得喜怒难定,她更是不敢靠近。 宋靖野误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原身,其实并没有对演戏有什么坚持。 她虽然是科班出身,但没什么灵气,出道后演的两部戏都只能说是木头美人,就算没有为了隐婚退出娱乐圈,也很容易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 她不再演戏固然有跟他结婚的原因,可根本还是在于她自己,就没想在娱乐圈长长久久走下去。 因此,她其实也理解不了宋靖野这种为了演戏,不惜往自己身体里塞进另一个人的做法,这样很危险,容易伤人又伤己。 她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崔近月就不一样了,她很清楚这种演戏后遗症其实没那么恐怖,毕竟她曾经也是专业的,现在更是不需要靠催眠这种方式,就能够理解另一个虚构角色了。 她不仅没有对宋靖野避之不及,反而想要借着这种机会,对他发起攻势。 宋靖野出戏的过程,总是漫长又痛苦的。 清醒的时候,他会突然陷入某种本不属于他的情绪,因角色而定,比如这一次,他演了一个心酸可怜的小人物,他无法抵御命运的洪流,悲观便是宿命。 他明知道自己和这个角色完全不一样,还是会被突如其来的悲哀所淹没,他会感到窒息,会想要就此湮灭。 生而为人,活着太累,或许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能得以解脱。 他甚至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麻痹般的感觉充斥着心脏,又慢慢变作针刺的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睁着眼睛望着虚空的天花板,直到有一点点微光从缝隙透进来。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他只能感受到背部那密密麻麻的疼痛与酸涨,他想要呕吐,想要发火,却只是沉沉地喘了一口气。 这时,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他的妻子,端着早餐来到了他身边。 宋靖野动了动眼珠,没有扭头,仍然保持着熟睡的模样。 他这时候没力气去计较妻子的越界,明明一直以来都心照不宣,在这种时候,他们是互不打扰的。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 即使遮光窗帘让这个房间仍如黑夜,崔近月也还是能看清宋靖野的样子,有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头,他整个人都如紧绷的弓弦,仿佛稍有动静,他就会射出那支箭。 崔近月没有吵他,而是将早餐放到桌上,又拿出温热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做完这些后,她就离开了房间。 有一缕清淡的香气并未随她离开,宋靖野能清晰嗅到这种他其实已经很熟悉的味道,即使不能缓解他背部的疼痛,也不会令他想要排斥。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了昨天被妻子捧住脸的时候,她离他很近,闻起来香香的,温柔的,眼里只映出他一个人。 宋靖野闭上了眼睛,过了不知多久,呼吸清浅起来。 他又睡着了。 崔近月虽说要发起攻势,但她并没有对宋靖野做什么,她没有过多打扰到他,而是掌握着一种微妙的分寸,让宋靖野慢慢熟悉了她的随时存在。 只要他用心感受,就一定能意识到她的细心照料。 宋靖野在短短时间里,突然就对妻子的了解多了一点。 她会到书房找他的书看,会在浇花时唱歌,会照着网上教程做吃的喝的,会即兴跟电视角色对台词,会在做家务时学歌剧舞动。 如此种种,他以为是自己不经意发现的。 以前他默默熬过这段出戏的时刻,总是会待在房间和书房里,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而现在,他喜欢上了坐在落地窗边,偶尔也会下楼,便会碰到她做这些事情。 她果然有着演员的强心脏,完全不会害羞,甚至会请他坐到一旁,听她读书,或者即兴表演。 这是宋靖野从未有过的体验,可他没有离去,而是成为了最好的观众。 不知不觉,他便开始对妻子有了兴趣,他很想知道,在他没有参与的日子里,妻子过着怎样的生活。 126 和影帝隐婚了4 爱与被爱 两人结婚十年, 宋靖野并非完全不了解妻子。 他知道她胆子不大,没有野心,安于现状, 虽然把自己当宋太太,但其实骨子里还没长大, 思想偏于稚嫩。 她会乖乖听他的话,努力学着照顾他, 想要与他亲近, 却又像是偷偷透着门缝往外看的小动物, 一旦觉得害怕,就会把自己缩成一团。 不过他知道的大概也就这些了,他从未尝试着去真正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有时候会故意当什么都不知道,与她不咸不淡地相处着。 她也非常乖觉,绝不会越界,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可是现在, 宋靖野能明显感觉到, 妻子变了。 她不再安安静静的,与他泾渭分明, 在他没露出微笑之前,就擅自接近他。 说起来宋靖野也觉得奇怪,她也并没有变得吵闹,过着与从前相差无几的生活,可就是存在感变得很强, 总是能让他感知到她的用心,却又不会让他觉得厌烦。 宋靖野早已习惯独立,而且以前妻子做事不会这么细致, 两人基本上是互不打扰的状态,现在却不同了,她总是面面俱到,且毫不费力,让他都不好说出,不需要这么用心的话。 或许对她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太认真,反而有些奇怪。 崔近月自然不知道宋靖野的想法,如果知道,她一定叫屈,她为了加强存在感又不会存在感多到让人厌烦费了多少脑细胞啊! 看起来毫不费力是吧? 谁知道她和7438夜深人静做攻略多艰难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宋靖野并不对此反感,崔近月还是知道的。 他的确是个独立的,成熟的的主体,以他的年纪和经历来说,他已经不再需要获取别人的爱来得到安全感,肤浅的情感也打动不了他。 宋靖野内心是强大的,他有着不菲的财力,和较高的社会地位,即使是孤零零一个人,他也不会害怕孤独,他底气十足。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完全不需要爱与关心。 尤其是这种尚未出戏,身心都疲惫错乱的时候,他一个人当然可以捱过去,可有另一个人在身旁,代表着现实,为他逃离另一个虚拟人格加重砝码,他也不会想要推开。 崔近月这段时间所做的,就成功让宋靖野走出了房间,他不再把自己关进漆黑的空间,而是拉开了窗帘,让阳光透进来。 随着阳光映入眼帘的,是妻子在楼下唱歌浇花,有些模糊的曲调,却让他听得入神。 宋靖野从未像现在这样明确意识到,他有个已经结婚了十年的妻子。 他们没那么亲密,他不怎么了解她,她也对他一无所知,可每当他回到家里,一定能看到她。 他们的关系很稳定,没有爱恨,没有争吵,就这么平平淡淡度过了十年,不管他出去多久,她都会在家里等着他。 他听过很多旁人对于家庭和另一半的吐槽,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结了婚,都有很多无奈的时候,不为了柴米油盐发愁,也一定还有别的事等着。 而宋靖野从来没操心过这些,他的妻子总是很乖巧,没给他带来过任何麻烦,即使隐婚,没小孩,她好像也对他没有半点怨言,跟他当了十年不为人知的夫妻。 这样的前提下,往往是带着爱的。 那他的妻子,爱他吗? 宋靖野不免迟疑,十年前的他,对爱情避之不及,结婚只是为了负责,而十年后的现在,他已经不再囿于年少的憎恶中,他开始懂得某些东西的可贵,因此,他迟疑了。 他不确定妻子爱不爱他,也不知该怎么确定,更不知如果确定又该如何。 宋靖野难得的,有些苦恼。 他开始更加仔细的,观察自己的妻子。 而崔近月只当不知道他的好奇,她仍然照着自己的节奏生活着,大大方方让宋靖野看。 她每周会去两次美容院,顺便和一些朋友吃饭喝茶,她每天早晚都会在家里的健身房运动,不会特意避开宋靖野,她的每日食谱可以一个月不重样,全是符合演员标准的饮食,她的乐趣是看电影,偏爱悬疑解密类的电影,并且看到一半时就能猜中真相…… 这些都是宋靖野自己观察出来的,不得不说,现在的妻子与他印象中,有着很大的区别。 她以前没那么耀眼,在他面前也没有那么自在,虽然长相明艳大方,但真实性情就如懵懂的小鹿,十年如一日以素人身份生活,让她在面对他时,总有种奇妙的仰视感。 可他现在看到的她,跟从前大相径庭。 然而宋靖野又不能确定,是自己之前对妻子太过忽略,对她的了解也很浅薄,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妻子有了很大改变。 好像越是了解,他就越不了解,妻子到底是怎样的人。 而从在有妻子的场景里停留时间慢慢变长,宋靖野会感到矛盾痛苦的时刻也在变少,这是从前他未曾体验过的感觉,他转移了很大一部分注意力到了妻子身上,所能注意到的细节也越来越多。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靖野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如果问崔近月,她就会告诉他,这就是所谓的量变引起质变。 崔近月觉得结婚十年的妻子这个身份很占便宜,绝不是说着玩的,即使原身和宋靖野都觉得,这十年来他们不亲近,也不了解彼此。 然而作为夫妻一起生活了十年,再不被重视的种种小事,堆积起来后,也会形成一种条件反射。 即,他觉得他的妻子,本该是什么样。 这时候,只需一点小小的改变,与以前完全不同,他就会自然而然对她产生好奇。 就好像一个人被暗恋许久,习惯成自然,当暗恋者突然抽身,这个人往往会怅然若失,很多影视剧就很喜欢用这种手法,颠倒两人的关系,促成观众喜闻乐见的追妻(夫)火葬场。 而崔近月要的,便是宋靖野对她好奇,好奇,往往是增添好感的第一步。 又是新的一天,宋靖野下楼时,就看到崔近月在看电影。 大屏幕上熟悉的画面,让他停住了脚步。 宋靖野认出了这是自己的作品,还是他的第一部作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杯子,走向崔近月,她目光仍停留在电视上,却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了一个位置。 宋靖野下意识坐到了她旁边,瞟了一眼她的侧脸,突然问道,“怎么想起来看这部电影?” 崔近月转头看他,笑了笑,“转台的时候看到了,正好刚开始。” 宋靖野闻言才注意到,崔近月看的是电影频道,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又听崔近月道,“这电影我都看好几遍了。” 她像是随口说的,宋靖野却忍不住刨根问底,“几遍?” 崔近月顿住,眨了眨眼睛,望着他的目光笑意更浓,没犹豫道,“七遍,这是我看的第八遍了,你呢?看自己的作品感觉如何?” 宋靖野抿了抿唇,“这是我拍的第一部戏。” “我知道。”崔近月这段时间恶补了一下,是真真把宋靖野的作品都看了好些遍。 宋靖野却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你不知道,“我拍这部戏,是被忽悠去的,我从来没演过戏,拍的时候非常痛苦,后来只看过一次成片,就再也不想看了。”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很风轻云淡,任谁都没想到,身为主角,他竟然会对自己的第一部作品避之不及。 崔近月调小了电视声音,身体转向他,摆出要听故事的姿态,“跟我说说呗。” 她声音不嗲,可重调的尾音,就如在撒娇一般。 可能是气氛太平静安宁,崔近月的眼睛又太亮了,宋靖野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些,这时候却愿意对她吐露心声,“我那时候才上大二,暑假打工的时候,在咖啡厅碰到了林导。” “林导让我做他新电影的男主角,我拒绝了,可他整整缠了我两个月,每天都来咖啡厅找我,他看我油盐不进,就诱惑我,只要我拍了这部电影,一定会红,能挣很多钱,我那时候很缺钱,最后还是答应了。” 宋靖野没有多说自己缺钱的原因,接着道,“林导表现得很靠谱,他帮我搞定了学校,给了我十万块钱的片酬,他还告诉我演戏很简单,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听他指挥就行了,我那时候对娱乐圈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他好像是个很有名气的导演,直到后来进组。” “我根本没演过戏,每天都被骂的狗血淋头,甚至想过退钱不演了,可是林导非常固执,他宁愿一点点教我演戏,也不愿意换男主角,我签了合同,违约要赔钱,只能硬着头皮拍下去,这部戏拍了五个月,杀青的时候我就想着,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拍戏了。” 崔近月知道这位林导,赫赫有名的片场暴君,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不知多少演员被他骂哭过。 她还看过林导的采访,他说宋靖野是他见过最有天赋和灵气的演员,祖师爷追着这孩子喂饭。 说这些的时候,林导很是洋洋自得,为自己挖掘出了一个宝物而得意。 而宋靖野拍完林导的这部《阳光灿烂》后,一举拿下当年金鹿奖的最佳新人演员,《阳光灿烂》更是在金鹿奖和繁星奖获得了诸多奖项。 在那一代很多人心里,《阳光灿烂》就像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二十岁的宋靖野穿着白衬衫,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的画面,至今都让人念念不忘。 就像林导说的那样,他演完这部电影就红了,是当年的天降紫薇星,多少人捧着钞票请他演戏,根本不存在这辈子都不要再拍戏了这种事。 宋靖野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笑了笑,“结果因为演了《阳光灿烂》,我名利双收,而且演完了我才发现,我爱上了演戏,所以最后,我还是留下来了。” 崔近月没笑他,而是问道,“你那时候恨林导吗?” 宋靖野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那时候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比我……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讨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走出他给的阴影。” 崔近月一脸了然,“这就是你五年前拒绝出演林导新电影的原因?” 林导如今仍然是很有名的大导,他的饼娱乐圈人人都想吃,当年狗仔爆料宋靖野婉拒出演他的新电影,多少人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宋靖野的粉丝更是如临大敌,到处刷林导夸宋靖野的图频,咬死了林导是他的良师益友,生怕有人黑宋靖野不知感恩。 “你怎么还相信这种八卦?”宋靖野有些无奈,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拒绝完全是因为不喜欢那个剧本,没别的原因,林导也是清楚的,只是借我炒一下新电影热度而已。” 崔近月本就是故意逗他,闻言便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想到了什么,趁热打铁地问,“我记得你第二部电影,隔了两年多才拍,不会也是因为林导吧?” 她的意思是,那时候他仍没走出林导赋予的阴影。 宋靖野没想到她有这么多问题,简直比记者还八卦,然而意外的,他并不觉得厌烦。 他对外从来都是寡言的形象,一点都不风趣幽默,接受采访时,也只有谈到角色才不会惜字如金,至于很多网络上风靡的问题,都由经纪人帮他拒掉了,他不是很喜欢回答那些看似有趣实则无聊的话题。 如今对着崔近月,他却是没想敷衍,道出了真相,“我隔了两年多才拍戏,是因为学业出了问题,上部戏拍了五个月,我请了太长时间的假,在剧组又没有学习空间,直接挂了好几门课,所以下部戏找上来的时候,我根本不想接,侯导硬是等了我两年,我辛辛苦苦一毕业,就被他拎进组了。” 宋靖野所说的侯导,那时候是个新锐导演,他能等上两年,是真的不容易,而事实证明,他等的这两年很值得。 他和宋靖野合作的《家人们》,当年狂揽九个亿票房,让宋靖野提名金鹿奖最佳男主,至今都是华语悬疑电影榜前十的作品。 侯导等了宋靖野两年,也是很多八卦盘点的轶事,不过没有人知道,原因其实是宋靖野差点毕不了业。 崔近月忍俊不禁,又憋着笑问,“你大学学的是什么啊?” 宋靖野好似沧桑了一瞬,“土木工程。” 也就是说,他辛辛苦苦上了四年学,结果毕业后一点儿没派上用场。 崔近月再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宋靖野本该恼怒,却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起来。 崔近月笑完后,问他,“哎,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毕业大戏?” 宋靖野并非科班出身,自然也没有被邀请去看学弟学妹毕业大戏的机会,听崔近月这么说,他点了点头。 崔近月立即找出了录像带,给他放起了原身当年的毕业大戏。 原身演的是舞台剧,名为《荒野之春》,在里面演女四,是个非常活泼的女孩子。 一群学生排练的作品,自然没有多精致,宋靖野却把这一个多小时看完了。 他着重于妻子饰演的角色,虽然画着浓重的舞台妆,表演也十分稚嫩,他仍然看的很认真。 直到屏幕黑下来,宋靖野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颈椎,他看向崔近月,“你的表演风格,好像变化很大。” 崔近月丝毫不慌,“这么多年了,哪还能跟那时候一样啊?要是一点进步都没有,也对不起我的老师啊!” 她的表演风格,的确和原身相差甚远,且远胜于原身,毕竟也是在别的世界经受过重重考验的演技,要论起来,宋靖野才是她的对手。 宋靖野倒是没有说她以前演技差,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想要出去演戏吗?” 这个在他心中已经盘桓许久的问题,终于被他问出来了。 崔近月闻言,定定地看着他,倏然笑了起来,“这哪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别人找不找我的问题,你看这么多年,有谁找过我,让我复出拍戏吗?我不是什么沧海遗珠,记得我的人没几个,我非要复出,可能只会惹别人笑话。” 宋靖野皱了下眉头,“只要你想,我可以……” “这句话就不用说了。”崔近月打断了他,表情也变得认真,“我是喜欢演戏,可我不是非要到镜头前去演,我在私底下可以演任何我喜欢的角色和故事,还不会有任何人对我指手画脚,相信我,那才是最过瘾的。” “如果我真的复出演戏,就算能拿到喜欢的角色,也不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演,你演戏这么多年,应该能理解我是什么意思,演员面对的外界因素太多了,好好演戏不容易。” “我没有一定要出名的野心,也经受不起娱乐圈那些乱糟糟的事,不然当初我就不会答应退圈,你不需要为了我待在家里而于心有愧,当初答应隐婚的是我,不再演戏的也是我,不是你一个人的决定。”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你觉得我演技很好,就这么放置着很可惜,那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找我对戏,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角色,我都很愿意和你一起探讨。” 崔近月对他笑了笑,“这样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你觉得好不好?” 宋靖野没有说话,他震撼于崔近月眸光的明亮,比天上的星子更为光彩照人,亮得让他心中某处都有种酸软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对演戏这么纯粹的喜爱,连他也早已将对表演的热情化作野心,以此追名逐利,力争上游。 人人都说他是个坚持自我、不被外物所扰的好演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 而现在,他明白了他的妻子是。 他自叹弗如,也佩服不已。 崔近月不意外宋靖野又发呆,她打造的,可是喜爱演戏又不拘泥于任何形式的人设,应该很合他的心意。 所谓知己,不外如是。 她捧住男人的脸,似撒娇又似抱怨,“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想不想跟我对戏啊?” 宋靖野回过神来,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崔近月的手,而是认真看着她的眼眸。 他说,“好。” 127 和影帝隐婚了5 爱与被爱 宋靖野说话算话, 从这天起,他就真的开始毫无保留的,同崔近月探讨起关于演戏的事。 当然, 并不是枯燥的教学,他会把自己的种种经验都分享给她,还有他拍戏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也会自然而然与她道来, 说着说着, 话题就变得有趣起来。 崔近月则会照着原身的记忆,教宋靖野一些科班生才知道的诀窍, 而她对角色的理解力,总能让宋靖野从另外的角度,将一个人物解读得更为透彻。 他们什么都能聊,不管是中外名著, 还是流行网剧,都能从中找出可以讨论的点。 这是宋靖野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没有老师教导, 最开始拍戏的时候,完全是野蛮生长, 全凭着天赋在撑,后来开了窍, 明白了表演的真谛,身边也无人可以与他如此酣畅淋漓地讨论这些。 不管是经纪人、导演, 还是对手戏演员, 都不能给他以共鸣,甚至有些演员俗得,让他连开口的兴致都没有。 唯有崔近月, 让他明白了何为知己。 他们的创作欲、理解欲、表达欲,都可以实现同频,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宋靖野偶尔会忍不住遗憾,他没有早一点发现妻子对演戏的热爱,那他们早就有共同话题了。 当他与崔近月说起时,她只是微微一笑,心想幸好你没跟她说这些,否则你很可能会感到失望。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崔近月一样,为他打造出专属人设,让他觉得相见恨晚。 她之所以能让宋靖野觉得,两人处处都能谈得来,仿佛说什么都可以自然而然接下去,是因为她的经验和知识储备,都比宋靖野更为丰富。 好在宋靖野不是那种事事要比人强的人,崔近月能有他没想到的见解,他只会觉得高兴。 7438看在眼里,私下难免跟崔近月吐槽,“怎么你就跟哄孩子似的?不会谈恋爱跟我说呀,我这儿有几万本恋爱秘籍储备呢!” 崔近月捏了捏它软绵绵的下巴,“你还是留着自己看吧!” 她并没有否认自己有心哄着宋靖野,他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人,相反,他心智和生理都相当成熟,不可能轻易就被人哄得交付真心。 然而年少成名加上一直以来的特殊工作环境,让他不会像同龄人那样庸俗、市侩,他身上仍旧保留着难得的少年气。 他不会事事顾虑,也不会事事怀疑,崔近月让他觉得舒服,他就愿意呆在她身边,而不是阴谋论些有的没的。 当他习惯了如此,就会发现自己离不开她,而以他的性格,他会坦然接受,而不是别扭逃避。 崔近月没想要宋靖野爱她爱的死去活来,她要的,只是成为比较特殊的存在,宋靖野自己就会觉察出她的重要性,然后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对所有人宣告,她是他的妻子。 他会这么做的,崔近月笃定。 宋靖野的假期有四个月,转眼就过去了一半,而除了待在家里,他也会外出,完成几个广告拍摄。 他不上综艺也很少接采访,产出只有电影,粉丝数量和国民度却首屈一指,因此找来的代言也质量颇高,有高奢珠宝,也有大牌名表,很多商场都可以看到他的巨幅广告。 这张脸和名字一出,几乎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宋靖野去拍广告,崔近月便也出门跟小姐妹约会,这日她回到家,就发现宋靖野已经回来了。 与此同时,他拿到了新的剧本。 宋靖野对崔近月毫无保留,将看了一点的新剧本递给她。 崔近月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名字,《末日高歌》,编剧蒋青云、梁山。 她惊讶地挑了挑眉,“《高歌》要拍电影了?你演谁?” 宋靖野轻笑,“叶南方。” 崔近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看着宋靖野,笑着问,“什么时候接这部戏的?” 宋靖野诚实道,“去年就开始接触了,前段时间定下来的,才拿到剧本。” “所以上次我们对戏《高歌》的时候,你就已经要出演叶南方了?” “是。”宋靖野怕她生气,解释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刚看这本书,我就说自己要演书里的男主角了,总觉得有点奇怪。” 崔近月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个疑问。” 宋靖野果然上当,“什么?” “在跟我对过戏之后,你真正的搭档,能有我与你一样的默契吗?” 崔近月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然后满意的看到,宋靖野的耳根一下子红透了。 宋靖野不是没被人撩过,只是不知为何,这一回给他的感觉格外强烈,好似心尖都在颤栗,让他的手指一片酥麻。 崔近月扑哧笑出声,没有再逗他,而是拿着剧本坐到了沙发上,边翻边问,“晚上叫外卖吧?” 宋靖野揉了揉耳朵,低低地嗯了一声。 晚饭果然吃了外卖,崔近月始终霸着剧本,宋靖野也没什么意见,他会把剧本给她看,就已经默认共享。 第二天一早,宋靖野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崔近月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东西,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她正拿着一个新的剧本做笔记,而他的那一份放在旁边。 宋靖野颇为惊讶,“你从哪儿来的新剧本?” 崔近月回头一笑,“自己做的,放心,仅此一家,绝不外泄。” 宋靖野倒也不生气,只好奇的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崔近月递给他一个记号笔,“你把剧本交给我,难道不是想跟我对一对吗?你敢不敢跟我演完这部《高歌》,哪怕以后对戏的人,给你的感觉都不如我?”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不可一世的攻击性,那样平淡的语气,又那样猛烈的挑衅。 宋靖野眉心一跳,却没有多犹豫一秒,就接过了她递来的记号笔。 至此,他便接下了崔近月的挑战。 这亦是宋靖野从未体验过的事,他以前从来没有将剧本与妻子共享过,也从来都不知道,妻子会有这么狂妄的一面。 然而他并不讨厌这种狂妄,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不过宋靖野以为的,是崔近月拿韩舟或者尤照这种重要角色中的一个,来与他对戏。 可他万万没想到,崔近月的意思是,他只是叶南方,而她,是所有人,包括AI。 宋靖野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崔近月的实力,她可以毫无违和感的变换角色与他对话,不管是语气表情还是声线情绪都各不相同,甚至不会让他觉得出戏。 他不知道崔近月是怎么做到的,却知道她远比他想象的更厉害,即使是他,也不如她。 她能做到的,他做不到。 宋靖野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并不为此气馁,反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慢慢与崔近月将整部《末日高歌》过了一遍。 转眼就到了一月末,两人在别墅一起过完了年,在崔近月绞尽脑汁应付原身家里人的时候,宋靖野则在准备行囊,过完正月初九,他就要去京郊参与《末日高歌》的拍摄了。 这部科幻末日电影,全程都要在棚内拍摄,后期制作也是全程特效,片方为了还原书里的场景,斥巨资在京郊搭了个拍摄基地。 《末日高歌》的导演叫全忠言,也是宋靖野的老熟人了,两人合作过电影《安息》,将死亡的黑色幽默说得淋漓尽致,票房口碑都还行。 全导据说是京圈的红三代,为了艺术梦想愿意倾家荡产,这回拍《末日高歌》,他也是把自己老底都给出去了。 为了让这部片子有个票房保证,他是一直死磕宋靖野,最后如愿以偿,别提多春风得意了。 宋靖野的离开,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他主动给了崔近月一个拥抱。 崔近月看着他的车子渐行渐远,问7438,“你说,他能遇上比我更好的演员吗?” 系统捏拳架着下巴,认真道,“他或许能遇上一两个比你适合角色的演员,但不可能遇到的每个演员都能适合角色,再加上有过你的最佳演绎,啧啧啧,估计他每每与人对戏的时候,都会想到你了。” 你真是作孽啊!这话7438没说出口。 崔近月可不觉得自己作孽,想象一下7438说的场景,她觉得非常满意。 她要的就是宋靖野经常想到她。 另一边,宋靖野进组之后,一开始并没有遇到崔近月和系统说的问题,直到剧本围读完毕,正式开拍之后,他才觉察出不对劲。 《末日高歌》的几个主要角色,当然都是全导亲自挑选的,而剩下的角色,则要么由副导演负责,要么是被投资方塞进来的。 这也就意味着,不是所有人都演技精湛,吃透了角色,而《末日高歌》的主角叶南方,是真真正正的灵魂人物,几乎所有角色都与他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对手戏。 宋靖野在与几个老演员对戏的时候,都忍不住和崔近月相提并论,下意识留意两者表演的细节有什么不同,然后发现,他好像更认可崔近月的演绎方式。 因此,就更别提和那些演技不到家还自我感觉良好的演员对戏了,宋靖野只觉得非常痛苦。 实在忍受不下去,他就只能照着和崔近月对戏时的感觉指点两句,对方愿意听那皆大欢喜,如果对方要是实在不开窍,那就只能算了。 他资历老咖位高,演技也是公认的好,得他指点的演员们,倒没什么不满,只觉得影帝不愧是影帝,连他们这些小配角的角色都吃得透。 倒是全导,意识到了宋靖野有点不对劲,特意找了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只有两人的房间里,全导边夹花生米吃边道,“你以前不是一直都事不关己的吗?怎么现在这么好为人师了?我听组里的人说,你把所有的角色都吃透了,能手把手教他们怎么演?” 全导难得细声细语,“老宋,咱真不至于这样,我不是才把剧本给你两个多月嘛,你好好演自个儿角色就行,其他的哥们顶着,不用你操心。” 宋靖野始终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他跟妻子在家闲得无聊,把《末日高歌》完完整整演了一遍,妻子演技封神,以至于所有角色在他心里已经有模板了吧! 全导看他不说,举起了一杯啤酒,“你要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呢,我是真心希望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你要是累到了,哥们心里可过意不去。” 宋靖野沉默着举杯,跟他碰了一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 全导都亲自找他了,剧组里说闲话的估计不少,宋靖野只能尽量忍着想要指点别人的冲动。 与此同时,他突然就很想念妻子。 以往他在外演戏的时候,收到她发来的消息,几乎都是提醒他穿衣吃饭,小心天气的,而他很少会主动给她发信息,两人甚至从来没有视频聊天过。 似乎不管是他还是妻子,都更喜欢发信息的方式,电话或者视频,都会令他们觉得不自在。 可如今心生想念,宋靖野点开聊天框,想要打字输入,竟也觉得不太自在。 犹豫再三,他才输入了几个字。 宋先生:[吃饭了吗?] 崔近月正躺在床上听说书,打开手机一看,忍不住笑了,真是经典的华国人问候方式。 徐若璃:[吃过了,已经八点多了,你还没吃吗?] 宋靖野体验到了被秒回的幸福,忍不住勾起唇角。 宋先生:[我也吃了,和全导一起喝了点酒,现在已经在房间里休息了。] 徐若璃:[为什么会和全导喝酒啊?] 宋先生:[全导找我谈话,让我不要老是指点别的演员。] 崔近月挑眉,这男人还挺会拐弯抹角的,那么,她就得更直接。 徐若璃:[所以,和你对戏的人,都不如我?你和他们对戏的时候,会想到我吗?] 宋靖野那边没有立即回信息,崔近月看着对话输入中反复几次,才看到宋靖野发来的新消息。 宋先生:[是,他们都不如你。] 他没有回答有没有想到崔近月,可只这一句话,就已经足矣。 崔近月忍不住笑,即使早知道有如此效果,她还是觉得,宋靖野的反应很有意思。 徐若璃:[谢谢你的赞美,我也这么觉得。] 宋靖野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没忍住笑出声来,心口的一点郁气也尽皆消散。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妻子这么促狭。 这天晚上,宋靖野和崔近月聊了许久,直到入睡。 自此之后,每天晚上下了工,宋靖野都会主动给崔近月发来消息,与她聊演叶南方的新体验,聊剧组发生的趣事,聊他看的新书和新电影。 两人仿佛一见如故的网友,隔着屏幕肆无忌惮得亲密起来,甚至在白天有空的时候,宋靖野也会与她聊天,让助理都忍不住侧目,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而崔近月渐渐的,不管是去美容院,还是出去约会,或者看电影和歌舞剧,都会拍照发给他,不是怼脸自拍,而是新美容产品和下午茶,或者票根和饮料。 宋靖野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可看着妻子发来的图片,就仿佛参与了她的生活,让他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这段关系在变得亲密,远超前十年的总和,宋靖野并非一无所知,可他放任了这一切。 或许是已经和妻子度过了十年光阴的关系,他并不觉得畏惧这样的亲密,他甚至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早日杀青,回去见她。 到了六月末,《末日高歌》拍摄到了尾声,也就是这个时候,宋靖野发生了意外,他的威亚出了状况,从高处跌落,当场昏迷不醒。 崔近月还是看到新闻后,才知道宋靖野出了事。 她是宋靖野的枕边人,可没人通知她这个重要消息,宋靖野被送往医院治疗的事,由他的经纪人韩飞全权负责。 韩飞似乎知道宋靖野家里的情况,也没通知他的家人,因为宋靖野早已授权过,所以他可以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倒是没耽误治疗。 宋靖野被送进看护严格的私人医院后,热搜直接被他受伤的消息刷屏,粉丝哭成一片,边流泪边为他祈祷。 工作室的人都严阵以待,以防舆论失控。 好在如今网民戾气虽重,但还不至于毫无底线,宋靖野是真的受伤住院了,而不是刮蹭了一块皮出来卖惨,大多数人还是抱着祝福的心态,留言希望他早日康复。 崔近月没有立即去医院看宋靖野,他不希望有人知道自己结婚的事情,连经纪人都没告诉过,那她就算在这种紧急时刻,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很多狗仔围在医院外面,想要得到宋靖野的第一手消息,蹲了好几天后,韩飞才抽出空好声好气把他们请走了。 与此同时,宋靖野的工作室发文称,宋靖野经过手术治疗,已经平安无事,感谢大众的祝福,他们感激不尽。 崔近月在这家私人医院旁的酒店住了下来,到了夜深人静时,才如幽灵般潜入进去看宋靖野。 7438帮她搞定了监控,又确定了宋靖野住在楼梯口第一间病房,此时不管是护工还是韩飞等人都不在病房里,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看他情况怎么样。 没一会儿工夫,崔近月就潜进了宋靖野的病房,在看到他吊起来的左腿后,不免沉默,7438便问她怎么了。 她道,“我之前还想着打断他一条腿,然后靠照顾他,让我们感情升温呢!” 7438抖了抖身体,“变态达咩。” 崔近月不再理会它,走到宋靖野床前查看了一番,幸运的是,他除了左腿摔断了,其他部位倒是没什么大碍,脸上也只有一点小擦伤。 宋靖野如今闭着眼睛,眉头却轻轻蹙着,似乎即使在睡梦中,他也能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疼痛。 崔近月请7438继续帮她盯着监控,这才坐到宋靖野床前,握住他的一只手,把修出的灵力缓缓送了点到他体内,减轻他的痛苦。 灵力很快奏了效,宋靖野的眉头松了下来,表情也变得轻松了些。 崔近月确认过他的情况,就想要离开,可抽手时,却感受到了宋靖野传来的力道,她抬起头,就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目光很快变得清晰,他艰难地对她露出笑容,“我梦到你了。” 崔近月摩挲着他的手背,“这不是梦。” 宋靖野笑意更深,轻轻摇头,“我是真的梦到你了,没想到睁开眼睛也能看到你,我以为你不会来。” 即使许久未见,崔近月和他也没生疏到哪儿去,她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你老婆,不来不是太不像话了嘛,你放心,我偷偷进来的,没人会知道的。” 宋靖野闻言眨了眨眼睛,莫名有些难过。 他突然道,“对不起。” 崔近月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受伤又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个意外。” 宋靖野却道,“我是说,对不起没有让韩哥他们知道你,让你只能偷偷来看我。” 或许是受了伤,宋靖野的心也变得脆弱起来,换做以前,他决不会对崔近月说这些话。 “明明你是我老婆,却要躲躲藏藏,不能让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连我受了伤,也没人通知你,是我不对,我……” “砰——”是水果落地的沉闷声音。 崔近月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一米九壮汉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带来的水果散落一地,正是宋靖野的经纪人韩飞。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斜眼去看7438,它也是一脸卧槽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7438怎么会没监控到韩飞到来,但要是她真搞潜伏,这会儿就被一网打尽了,崔近月是真的很无语。 她又去看宋靖野,出乎意料的,他完全没有惊慌之色,反而有点儿如释重负的意思。 而韩飞已然回过神来,把散落一地的水果全扫进病房,又迅速关上了房门并锁紧。 随即,他走上前来,面色沉沉地看着两人,“小钟还跟我说,你可能是谈恋爱了,我真没想到啊宋靖野,你都偷偷给我结婚了。” 韩飞说得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结的婚?至少通知我一下吧,万一被爆出去了,我还得打电话问你是不是真的。” 宋靖野抿了抿唇,“十年前。” “十年前?”在声音飚高之前,韩飞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宋靖野,声音压得很低,“你结婚已经十年,身为经纪人加合伙人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老宋,还是不是兄弟了?” 崔近月完全没说话的余地,宋靖野就解答了韩飞的疑问,“我不是没告诉你,我是谁都没告诉,这件事只有我和若璃知道,哦,还有当初给我们盖章的工作人员,不过她应该不记得我们了。” 韩飞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才终于冷静下来,他看向崔近月,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位小姐贵姓?” 崔近月对他颔首,“我姓徐。” 韩飞抹了把脸,“这位徐小姐,时间已经不早了,要不这样,你先回去,之后我再安排你来看老宋,可以吗?” 崔近月自无不可,她对宋靖野笑了笑,就利落起身走出了房门,闪身走进楼梯口,一把捉住7438,“你给我个解释。” 7438跟扑棱蛾子一样拼命挣扎,“阿月你听我说……” 病房中,韩飞双臂环胸,认真的看着宋靖野,“老宋,你得给我个解释。” 128 和影帝隐婚了6 爱与被爱 十年前, 韩飞就已经是宋靖野的经纪人了,可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宋靖野有女人甚至结婚这件事,被瞒了整整十年,他是又佩服又气愤。 在娱乐圈, 经纪人和艺人是最牢固的关系, 不管是利益还是情感都牵扯太深, 一旦反目必然惊天动地,只有相互信任,才能更好地走下去。 韩飞之前一直觉得, 他和宋靖野是最佳搭档, 可宋靖野竟然连结婚都瞒着他,他难以接受,必须要宋靖野给出合理的解释。 宋靖野大病未愈,脸色还很苍白,不过他刚睡醒,这会儿倒不觉得疲惫, 只是认真地看着韩飞,“对不起。” 韩飞听到这声道歉, 脸色才中午终于好了一点, 然后就又听宋靖野道, “不过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宋靖野没再看他, 而是看着窗外的茫茫夜景,“我和若璃在一起是个意外, 但结婚不是个意外,她答应同我隐婚,跟我一起瞒着所有人, 我那时候……就想这么做,不过我也没想到,她能信守承诺坚持这么久,久而久之,我就彻底习惯了。” 说着,宋靖野突然扯了扯唇角,“韩哥,在这段婚姻里,我感觉很自由,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被任何人知道这么隐秘的事,在娱乐圈是很难的,可我做到了。” 韩飞知道他的意思,娱乐圈被爆锤的男艺人太多了,他们做过什么事必留下痕迹,可如果另一方保持缄默,就没有塌房这回事了。 因此,宋靖野和徐若璃结婚十年,她都没有出来说过半个字,绝对是宋靖野的福气。 作为微末之际就跟着宋靖野的人,韩飞对他的家庭很清楚,宋靖野能长成这样三观正常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入行多年,他一直是个成熟敬业的艺人,道德上也没什么瑕疵,跟人隐婚,可以说是他最叛逆的举动了。 而且他也没选错人,这么多年都没因此出事,现在他站稳跟脚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韩飞这么一想,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他缓了语气,“你倒是有眼光,徐小姐看着跟圈内人一样。” 宋靖野抿了抿唇,“她以前也演过戏的,跟我结婚后就退出娱乐圈了,她是个很有实力的演员。” 韩飞没有惊讶,长成徐小姐那样,不入娱乐圈可惜了,不过结婚隐退,好像更可惜了。 他八卦地问,“你跟徐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宋靖野当然不可能如实告知他和妻子相识的原因,风轻云淡道,“意外相识而已。” 他不愿意说,韩飞也不勉强,只是想到一件事,有些紧张地问,“你们结婚十年,有几个孩子了?” 宋靖野被问的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不想要,我们没有孩子。” 韩飞也沉默了,他望着宋靖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渣男。 隐婚,没孩子,徐小姐还愿意跟他过了十年,绝对是真爱。 崔近月并不知道,韩飞已经认定她对宋靖野是真爱了,见到宋靖野,又被人撞破两人结婚了这件事,在她的预料之外,不过想想,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虽然她和宋靖野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变,两人就如正常夫妻那样交流,几乎无话不谈,感情也升温不少,但要说宋靖野有多喜欢她,那肯定不至于。 这时候,就需要一点外力来打破固有的局面,让他们的关系改变得更为彻底。 当秘密不再是秘密,就会变得非常有趣,崔近月还挺期待的。 事实上,有了韩飞知道两人的关系,崔近月想要再见宋靖野,就变得轻松起来,他能让崔近月自由出入病房,有经纪人背书,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崔近月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下,齐刘海假发加厚厚的墨镜,和普普通通的穿着,让她看起来就是个路人甲,别人问起来,就是给宋靖野送饭的。 崔近月当然不是只送饭,宋靖野的一日三餐,都由她一手包办,都是根据宋靖野的口味来做,清淡又有营养,不会把他吃成个胖子。 宋靖野很少生病,如今出了意外,不免露出了脆弱的一面,没有任何亲人来探望他,崔近月就是他最亲的人。 妻子的照顾对宋靖野来说至关重要,他直观感受到了被关心,这无疑是让他心情很愉悦的事。 如果这会儿崔近月有好感进度条,那一定能看到宋靖野对她的好感在一点点往上涨。 韩飞在看到崔近月于有限的时间里,对宋靖野的照顾与安慰,也自叹弗如。 人都是有情感阈值的,会累,会烦,会生气,会厌恶,尤其是在照顾病人的时候,就是负面情绪的累积,可崔近月对待宋靖野总是非常耐心,她的情绪非常稳定,说话不急不缓,能轻易抚平宋靖野内心的焦躁。 说句实在话,韩飞觉得,他对自家亲闺女都没这么有耐心。 他更加肯定,徐小姐对宋靖野,绝对是真爱。 不过崔近月并没有照顾宋靖野太久,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他能够下床后,就得赶回剧组拍剩下的戏份。 宋靖野是《末日高歌》的绝对灵魂,他出了意外,对全剧组来说都是惊天霹雳,尤其是全导,愁的头发都快白光了。 全导当然不可能换掉宋靖野,可剧组停在那里,每天烧掉的钱都是笔大数目,没办法,他只能加紧拍其他配角,把宋靖野的戏份集中在最后。 这一回他做了万全准备,并会动用高超的技术,让宋靖野即使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也能顺利把戏拍完。 宋靖野是个非常敬业的演员,他在医院的一十多天,始终担心着这部戏的拍摄,就算韩飞说能再给他争取一点时间休养,他也拒绝了。 同样的,崔近月想给他当临时助理,去剧组里照顾他,也被他拒绝了。 韩飞本来都同意了,他觉得这主意很好,宋靖野的助理叫钟小军,是个一身蛮力气的糙汉,照顾人没那么细心周到。 宋靖野生病了是个很好的借口,他找个女孩子来当临时助理照顾,不管是剧组还是粉丝,都不会觉得奇怪。 然而不知为何,宋靖野就是不答应。 韩飞以为他是怕被人发现他和崔近月的关系,看着崔近月无波无澜的脸色,也不免觉得尴尬,特意找了借口出去,让宋靖野哄哄老婆。 病房只剩两人的时候,没等崔近月问为什么,宋靖野就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崔近月便问,“什么?” 宋靖野看着她,眸中有微光闪动,“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助理,就算只是假的,我也不想这样跟人介绍你。” 崔近月故意垂着眸不看他,“那你想怎么介绍我?” 她没有问宋靖野是不是不想被人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不想她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她只是问,他要怎么介绍她。 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问他这样的问题。 无论是原身还是她,之前都从未在宋靖野面前表示过,是渴望被人知道,宋靖野妻子是谁的。 宋靖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靠近崔近月,拿起了她的手,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他道,“我会光明正大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妻子。” 宋靖野也第一次对她许下承诺,“只是不是现在,若璃,等等我好吗?” 崔近月抬眸看向他,很渣男的言语行径,就像是在哄骗小女生,可宋靖野眼中不是伪装的深情和坚定,反而浮着某种化不去的,浓浓的悲意,与郁色。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可崔近月倏然就懂了,宋靖野现在还没跟自己和解,他隐婚、不要孩子、家庭关系淡薄,都有着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他还没有勇气说出来。 崔近月没想逼他,她缓缓站起身,抚着宋靖野的肩背,让他能够依靠着她的腹部,得到片刻安宁。 她说,“好。” 宋靖野双手环上她纤细的腰肢,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次的离别也很安静,没有依依不舍,韩飞先小心翼翼把宋靖野带到地下停车库,而崔近月过了一会儿,才从楼梯下楼离开。 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用手机联络的状态,宋靖野不会向她抱怨腿伤没好就拍戏时的不便,他仍然很会观察周围,注意到很多有意思的事,再说与她听。 就好像他负伤拍戏,完全不会有任何影响一样。 崔近月是在过了一段时间后,才后知后觉,宋靖野之所以不答应她去剧组,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他也是个普通男人,自尊心让他希望,他在妻子眼中始终是个强大的人。 在宋靖野把《末日高歌》最后的戏份拍完后,已经到了九月,这一回,是韩飞亲自开车,把他送回了家。 这也是韩飞第一次看到宋靖野的新住所,他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自己太蠢了,明明十年前他还经常出入宋靖野的大平层公寓,后来突然有一天就被谢绝到访,宋靖野连搬了家也没请他过来,谈工作全是在公司,他竟然还没察觉到任何问题。 不过就算他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也很难想象是宋靖野在金屋藏娇。 毕竟宋靖野是真的一点马脚都没露过,也是个狠人了。 韩飞把宋靖野送回来,也没急着走,崔近月亲口挽留,让他留下来吃顿饭。 等吃到崔近月做的菜后,韩飞差点没绷住。 愿意隐婚,愿意不要孩子,从来不作妖,做饭还堪比九味居大厨,真真是什么便宜都被宋靖野占尽了,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种老婆的? 宋靖野好似知道韩飞所思所想,隐晦地得意一笑,颇具嘲讽意味。 等送走了韩飞,宋靖野才终于露出了点疲态,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受伤后却没能好好休养,虽然已经到医院拆了线,医生也说恢复得不错,但现在腿骨偶尔还会泛起疼痛恍若错觉,又不似错觉。 好在韩飞把他接下来的工作都推了,能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可能会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宋靖野上楼都小心翼翼的,崔近月没有去扶他,只是随后就把活动空间改到了楼上。 两人都是比较安静的人,两杯茶,两本书,就可以坐在一起很久,互不打扰,抬眼又能看到对方,没有丝毫孤独感。 崔近月最近很喜欢这个世界的老电影,宋靖野便也陪着她看,崔近月很快就发现,他的知识储备非常充足,十部电影里,有八部他都认真看过。 随即她又发现了宋靖野有个优点,他从来不剧透,就算知道结局,他也能认真和崔近月聊电影观感。 有着相同的志趣这一点,让宋靖野从来不用顾忌着说话,以防妻子听不懂,他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到了晚上的时候,崔近月会帮他按摩腿部,宋靖野觉得妻子好像有种神奇的能力,当她温热的手贴到他皮肤上时,仿佛能透过血肉,将这种热度传递到他的骨头里,有点酥酥麻麻的,仿佛是一种错觉,可他总觉得,按摩后腿会舒服很多。 这一回宋靖野没再入戏太深,却仍然继续和妻子分了房睡,或者说,这本就是十年来两人婚姻的日常。 他们以前同床也会异梦,现在志趣相同,却仍不像夫妻,倒像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除了照顾宋靖野,崔近月要做的事,还有应付原身的家人。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一年,准确来说,她已经和宋靖野结婚十一年了,年纪也已经到了三十三岁。 而在原身家人的眼中,就是她现在要事业没事业,要男朋友没男朋友,一年都不回去几次,她弟弟都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就她还单着。 三十三岁了,老姑娘了,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 因此,今年过完年后,徐家妈妈乔女士就不停对崔近月狂轰滥炸,说什么都能拐到结婚这件事上去,还说给她在老家相了几个青年才俊,让她回去看看。 崔近月也不跟她吵架,只是跟她阳奉阴违,她说什么都接着,就是不去做。 乔女士被她气的不行,却也拿崔近月没办法。 说起原身,家庭倒是不狗血,她出生在五线小城市,父母自由恋爱,没啥感情纠葛,结婚后生了她和弟弟,姐弟俩相差五岁。 原身小时候就长得玉雪可爱,手长脚长的,徐家父母都很疼爱这个女儿,便送她去学跳舞和画画,长到十几岁时,原身成绩不好,想走艺术生路线,家里也由着她。 后来原身顺利考上京都影视学院,徐家父母大摆筵席,很是为她自豪,亲戚们也都指望着她以后成大明星,光宗耀祖。 可惜原身一毕业,戏才演了两部,就遇着了宋靖野,拿着他的钱跟公司解了约,就此退出娱乐圈。 好在她没遇上什么黑心公司,老板和经纪人虽然不解她为什么一定要解约,但收了钱,还是放了她自由。 当然,她跟家里是不能说实话的,便只说自己不想演戏了,找了家公司上班。 徐家父母被她气得半死,可木已成舟,也只能随她去,之后看着女儿每年都会寄回来的一笔钱,慢慢也就觉得女儿这样平平淡淡的也不错。 直到最近几年,原身年纪越来越大,徐家父母开始操心起她的婚姻大事,非要她回去相亲结婚。 尤其是乔女士,她心高气傲,觉得就凭女儿这样的花容月貌,肯定不能嫁得差了。 原身当然不能答应,为了躲避相亲,除了过年都不回家,可就算是这样,家里的三姑六婆也特别热衷给她找对象,她不愿意见,还得了眼光太高的评价,后半句是小心砸手里。 直到前两年,徐小弟结了婚,然后生了娃,徐家父母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儿子一家一身,如今孙子都一岁多了,便又想起女儿来了。 乔女士恨不得今天相亲,明天订婚,后天就把她嫁出去。 崔近月肯定是不能受徐家父母摆布的,她和原身不同的是,不管乔女士说什么,她心里都不慌。 这样一来,反而是徐家父母落了下风,只能常打电话来,说家乡好政策,说徐小弟孩子多可爱,说认识了哪些优秀的年轻人,试图把女儿哄回老家去。 好在他们急归急,却还不至于犯糊涂,比如不经同意就把她微信给看好的小伙子,再比如装病骗她回家嫁人。 崔近月便也很认真敷衍他们,乔女士说什么都应着,但问起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去,就是工作忙,没假期。 这一晚也是如此,宋靖野没想到会这么巧合的,听到崔近月和她家里通话。 他本该立即走开,却驻足在了原地,虽然听不到对面再说些什么,但听着崔近月的只言片语,他也推测出了,是她家里在催她结婚,她甚至笑着对着电话说,是是是,我们老徐家没有老姑娘,我给祖宗蒙羞了。 很难形容宋靖野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的酸涩包裹了他的心脏,若是以前,他不会为此动容,可现在,他觉得难受。 难受这段婚姻藏在阴影里见不得光,难受妻子不能跟家人说明已经结婚的真相,难受她面对家人的指责无法为自己辩驳,难受她忍受了十一年还需要继续忍受下去。 难受,他厚颜无耻的让她再等等。 宋靖野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他很混蛋。 或许当初,他不该和妻子结婚的,他以为自己是在负责任,实际上只是把一个好好的人,拉入了泥潭之中。 负面情绪的爆发,让宋靖野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整个人藏在被子里,重重地呼吸着,感受着心脏传来的钝痛。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开灯声,然后,是有人坐到床边的声音。 他能看到有一丝光亮从缝隙里透进来,呼吸都不自觉放浅了。 良久后,崔近月才开口,“你在想什么?” 宋靖野没有说话,房间里仿佛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崔近月看着宋靖野藏在被子里,明明人高马大的一个人,缩成一团后,竟显得有些可怜。 她只能自言自语般道,“你听到我跟我妈说话了是吗?我只是在跟她开玩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结婚又不是什么罪恶滔天的事,多少年轻人不婚不育啊,我就算没跟你结婚,也不可能听她的,回去嫁个不认识的人啊!”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家里人什么样啊?我爸是个老好人,不爱计较,每天都乐乐呵呵的,他其实不急着让我结婚,是我妈着急,我妈呢,甭管日子过的什么样,在外面都得有面子,她其实也奈何不了我,就是嘴上说说,从小到大,我都是能自己做主的。” “还有我弟,从小就知道把零花钱给我花,长大了人家都以为他是我哥呢,他很听我的话,帮我顶在前面呢,要是照我们家那老旧思想,我又不用传宗接代,人家也就只能说道两句了。” 说完后,见宋靖野还是没反应,崔近月隔着被子碰了碰他,“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高兴呢?” 宋靖野闻言,终于有了反应,他声音很闷,“我没有不高兴。” 崔近月轻笑,“那你怎么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这下子,宋靖野直接掀开了被子,他发丝有些凌乱,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但穿着淡色家居服的模样,却很有年轻气息。 那双忧郁漂亮的眸子里,此刻有种决绝的意味。 他看着崔近月,一字一句道,“你肯定有猜测过吧?为什么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结婚了?” 崔近月也敛了笑意,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正常人结了婚,都要见对方的父母亲人。”宋靖野垂下眼,慢慢道,“可我不想让你见到我的父母,所以,隐婚只是个借口,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我只是不想你见到他们。” 宋靖野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发颤。 129 和影帝隐婚了7 爱与被爱 这是宋靖野第一次, 想要对妻子袒露隐婚的真正原因。 即使崔近月早有猜测,可看着宋靖野的模样,她还是不忍心让他继续说下去。 她声音轻柔而和缓, “你不想说, 就不要说,我的确有猜测过, 可对我来说, 这不是多重要的事, 你才是最重要的。” 宋靖野却摇了摇头, 他抬眸看了崔近月一眼,仿佛这样就又生出些勇气来,“你对我说了你家里的事, 那我也应该对你据实相告, 这才公平。” “我的父母, 是在十七岁的时候生下了我, 他们一个是单亲家庭学习不错的乖乖女,一个是家里有点钱无所事事的混混学生。” “乖乖女被坏学生吸引,谈起了世俗不容的恋爱,她以为他会为她改邪归正,可事实上,人渣就是人渣,没过多久他就有了新的目标, 抛弃了她。” “乖乖女不愿意分手,继续跟他纠缠不休, 成绩一落千丈,最糟糕的是,她怀孕了, 家里人发现后要带她把孩子拿掉,可她死活不愿意,没办法,她妈妈只能找到男方家里,坏学生靠父母给钱花,不敢忤逆,就在家里的安排下和她结婚了。” 宋靖野像是陷入了无比糟糕的回忆,顿了一下才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崔近月只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是宋靖野心里的伤,他选择敞开给她看,那她看着便是。 或许对宋靖野来说,这其实是一场痛快的发泄。 而他能对崔近月说出来,就代表着他已经很信任她,这一直是崔近月所希望的,只是她没想到,宋靖野的痛苦根源,是如此不堪。 宋靖野的声音很轻,却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结婚后,就生下了我,可这并没能挽留他们的爱情,他们失去了学业,又和很多街头人士混得近,很快就沾染上了一些坏习惯,他们找家里要钱,要不到就用孩子做威胁。” “我和他们生活了八年,他们不高兴就会打我,让我找爷爷外婆他们要钱,要不到就没饭吃,就算两边的老人要把我接过去养,他们也不愿意放手。” “直到我八岁那年,男人因为一场街头斗殴失手杀人,被送进了牢房,女人立即和他离婚,远走他乡,我才得以跟着外婆生活,我原本不姓宋,姓周,现在的姓,是我外婆的姓。” “外婆不愿意我和那个男人再有任何瓜葛,爷爷奶奶也不想我有个杀人犯父亲,就同意我改姓,八岁之后,我就没再被打骂过,可童年时候的记忆太过清晰,我永生难忘。” 管生不管养的父母,崔近月也见过不少,可宋靖野的这对父母还是太突破下限了,靠着虐待孩子来威胁双方父母要钱,简直不堪为人。 宋靖野唯一的幸运,是在八岁时,短暂摆脱了他们。 可惜听他跟崔近月说的,不想让她见到他的父母就知道,他并没能完全摆脱掉他们。 果然,宋靖野继续道,“外婆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她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又接着抚养我,为了我,她吃了很多苦,在我没上大学的时候,就得癌症去世了,我跟周家没什么联系,也以为永远都不会有联系。” “直到我拍了林导的《阳光灿烂》,一夜成名,已经很多年没见的父母才突然找上了我,我这才知道男人已经从牢里出来了,而女人这些年结了几次婚,生了好几个孩子,过的并不如意。” “他们看到我有了价值后,就找了上来,我不想跟他们多纠缠,就找了律师跟他们谈,磨了很久,他们才签下契约,我会每年都固定给他们一笔钱,换他们不再来打扰我,也不能对外透露这些事,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宁愿鱼死网破,也不可能当他们的摇钱树。” 崔近月想到了宋靖野空窗的那两年多时光,他迟迟不答应拍侯导的新戏,说是学业问题,可真正的问题,其实是他的父母吧! 那时候,他才不过一十出头的年纪,如果就此被他们拿捏住,咬着他的脖子吸血,也就相当于这辈子都会成为一个提款机。 好在宋靖野思想独立,性子也不软弱,他是真的宁愿鱼死网破,再也不能演戏,也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崔近月也彻底明白,为什么宋靖野不想要妻子见到他的父母,他怎会愿意被看到这么不堪的一面呢? 可如今,他将一切全盘托出,低垂着脖颈,像是在默默等着她的宣判。 崔近月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问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问题,“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跟我结婚?” 宋靖野愣住,缓缓抬头看向她。 崔近月斟酌了一下言辞,又道,“你那时候已经成名了,还拿了奖,有很多人都愿意跟你,甚至不贪图你的任何东西,你遇上我,只是个意外,在这个圈子根本不算什么,可为什么,你会跟我结婚呢?” 两人对视了半晌,宋靖野才开口,“我只是,不想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他并不想对我母亲负责,却又管不住下半身,才会有我的出现,作为孩子,我很痛苦。” “我和你的确是个意外,我不想说我有多洁身自好,可我真的没想过和任何人发生关系,你那时候哭的很伤心,我不能抛下你,我必须对你负责。” 崔近月看着宋靖野,眼中浮现出一点笑意,“宋靖野,你就是你,没有人因为你而痛苦。” 宋靖野看着她眸中那璀璨如星的光亮,心中某个桎梏已久的东西,也渐渐消散,连带着浑身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现在才发觉,其实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他想象的那样,妻子知道了他的过去,并不会可怜他,嫌弃他。 她这样生长在普通家庭里的小孩,可能永远都不会懂他少年时的自卑,他的出生不被期待,他的痛苦无人可知,过去的岁月里,他始终在与家庭和解。 他以为他做到了,可他始终无法忘却童年时的阴影,少年时的孤独,便是成年后,他也没能摆脱父母带来的影响。 他只能一直用力告诫自己,不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而崔近月的反应告诉了他,至少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永远不会变成他们那样。 剩下的话,不必问也不必说了。 宋靖野选择和她结婚,是为了责任,他选择隐婚,是不想她接触到他那不堪的过去,而选择不要小孩,是他没有信心成为一个好的父亲。 他怜惜着过去的自己,不想要另一个小孩,再成为他。 这一夜,崔近月与宋靖野相拥而眠。 两人并未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汲取着彼此的温度,睡了个好觉。 崔近月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一句话:永远不要对亲密的人露出软肋,否则在反目时,必定会成为他刺向你的,最尖锐的利器。 宋靖野肯定也懂这个道理,可他能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就代表着,他信任着崔近月,相信她不会反用这些秘密来伤害他。 也是在坦诚相待后,宋靖野和崔近月的关系,有了更彻底的变化。 崔近月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妻子,巧合的是,宋靖野也不知道。 两人摸索着相处,不需要甜言蜜语,也不需要亲密举动,往往只是一个眼神,就会突然都笑起来。 韩飞再度来到这里时,就很明显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作为经纪人加好友,他无疑是为宋靖野高兴的,他隐晦地知道一点宋靖野家里的事,如今宋靖野有了另一个家,妻子又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也算是老天对他的弥补了。 韩飞是来给宋靖野送剧本的,同时告知他,他去年拍的电影《口哨》,已经定下寒假档上映,作为男主角,他需要配合一些宣传。 两人到了书房,让宋靖野换了身更正式的衣服,让他录了好几段视频,发给片方和活动方使用。 聊完工作后,韩飞很厚脸皮地留下来吃了顿饭才走。 韩飞留下了三个剧本,供宋靖野挑选,作为业内顶尖的经纪人,韩飞挑剧本的能力非常强,他送到宋靖野手里的本子都有质量保障,只看宋靖野喜欢哪一种了。 这也是宋靖野第一次将未定的剧本带回家里,甚至自然而然地让崔近月过来一起看,帮他挑挑哪部更好。 崔近月笑着问他,“如果我看中的与你相悖呢?” 宋靖野沉吟了一下,“那我就要慎重考虑了。” “这么信任我的眼光啊?”崔近月还以为宋靖野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宋靖野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的演技和品味都那么好,眼光肯定也好。” 崔近月挑眉,没再谦虚什么,直接拿过其中一个本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靖野便笑,忍不住想,他的妻子,真的非常可爱,可爱到让他都有些疑惑,以前自己为何从未发觉。 而现在,他无疑因为这样的妻子,而觉得幸福。 两人用了两天的时间,仔细看完了三个剧本,然后又做了挑战,各自去拿自己觉得最好的。 当两只手同时在一个剧本上方碰触,崔近月和宋靖野相视一笑。 这个同时被两人相中的剧本,叫做《长生》,是一个将民俗和骗局融合完美的故事,人心诡谲,欲望主宰着每一个人的命运,看完后,两人皆有心尖颤栗之感。 另外两个剧本也不错,一个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缉凶片,一个是宋靖野演过好几部的黑色幽默片,故事情节和人物刻画都很完整,可仔细看来,还是《长生》最为精彩。 这是宋靖野从未演过的类型,而故事的主角陈允非常妙,这是个让人不好形容的人物,而对宋靖野这样追求突破的演员来说,无疑是个令他疯狂心动的角色。 定下剧本后,宋靖野就向韩飞递了消息,没过多长时间,他就签约,接了《长生》。 以宋靖野如今的咖位,片约一直都非常多,他不会什么本子都接,可只要是他看中的本子,不管是缺钱还是缺人,只要亮出他的名号,就什么都不缺了。 当然,不靠谱的班底和本子,韩飞压根都不会递到他手上来。 两人默契配合多年,都深知爱惜羽毛的道理,演员演烂片不是什么稀奇事,一直演好片才稀奇。 宋靖野就是如此,他出道多年,主演了十三部电影,客串了四部,除了还未上映的两部,以他为主角的电影,要么有票房,要么有口碑,没一部烂到全平台八分以下的。 至于他客串的电影嘛,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好在只是客串,影响不到他的地位。 他粉丝也都很清楚,宋靖野客串电影,必是碍着人情接的,好在他交际圈小,能让他出演的人情电影,这么多年也就这么几部。 他咖位高,不缺钱,不缺本子,不缺导演赏识,再牛逼的资方也强迫不了他,客串就是很给面子的事了。 如今他接了《长生》的消息一出,片方立刻被蜂拥而来的投资,和想要加入的演员淹没。 当然,这就与宋靖野无关了,他和崔近月照着《末日高歌》那样,开始共演《长生》的剧本,即使是再一次见识到崔近月近乎造孽的能力,他也还是忍不住赞叹。 他甚至又忍不住对她道,“《长生》的好几个角色都很适合你,如果你想演,不是什么难事。” 宋靖野每每见识到崔近月的演技,都为之惋惜,并憎恨曾经的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他的一己之私,这样的一个好演员怎么会被埋没? 他没有办法弥补过去的十一年,便只能尽力让崔近月在之后的日子里,能大放异彩。 只要她点头,他组个班子专门拍她,都不是事儿。 崔近月却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我志不在此,你不用觉得歉疚,我选择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我从来没有为了嫁给你退圈而后悔过,如果你一定要我走到台前,让我接受大众的打量和点评,我已经习惯不了了。” 这是原身的真心话,她或许为了宋靖野不爱她而痛苦过,却从来不会想象自己如果没退圈会何等风光。 娱乐圈这个绞肉机般的名利场,葬送了太多人的青春,不为人知的演员才是常态,原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熬不过大浪淘沙,退圈反而是明智之举。 至少现在偶尔有人怀念童年女神,会将她演戏的片段放进去,舔颜的不在少数。 而崔近月,也没有要现于人前的意思,她很少过这种有吃有喝有钱花的日子,好不容易碰上,当然要享受到底了。 宋靖野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他在妻子眼中看不到野心,即使她的演技超群,可若她不想演戏,那他就不该勉强她。 这样想着,他只能放下遗憾。 他其实,很渴望在镜头前,在很多人面前,与她演上一场对手戏。 说是炫耀也好,贪心也罢,他只是想要被人知道,这个实力强悍的演员,是他的妻子。 崔近月从来不会问,宋靖野想要在什么时候公开两人结婚的事情,他也不会说,只是私下里,一直在推算什么样的时机更好。 转眼就是年关将近,这一次,宋靖野没能陪崔近月在家过年,他去了南方城市,进组《长生》。 宋靖野都不在家了,崔近月想了想,还是回了一趟老家。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家人在看到她后,都很是惊喜。 看着年轻漂亮还如一十多岁的女儿,徐家父母不是不骄傲的,他们可以很自豪的说,在这一片,就没有哪个女孩儿能比他家女儿更出挑的。 可惜的是,这么出挑的女儿,偏偏还没结婚,反成了笑话。 徐父还好,想着孩子刚回来,念叨也得过两天,乔女士却是没能忍住,讽刺了一句,“哟,大小姐还记得家门往哪边开啊?” 崔近月没废话,直接去拉行李箱,“那我走?” 徐小弟见状,赶紧来拉她,小声让她别跟妈计较,更年期就是这样的。 而他媳妇也机灵,立即把孩子抱到乔女士面前,让奶奶抱。 乔女士怕崔近月真走人,只能抱住孙子,忍下了这口气。 徐家父母嘴上硬,实则很挂念女儿,即使不知道她要回来,也把她的房间收拾干净了。 在崔近月回来后,徐家父子更是一起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全是原身爱吃的东西。 或许是真怕崔近月被烦到年都不过了,徐家父母在她回来后,一直没找机会跟她絮叨结婚的事。 而在第一天,崔近月请全家去看了电影,正是宋靖野主演的《口哨》。 这是一部底色晦暗的电影,宋靖野演的是真的好,却也是真的可怜,以至于上映十来天,票房才堪堪破四亿,不能说扑,却也在近几年他的电影里排不上号。 不过在网上的口碑,可谓炸裂,几乎看不到对这部电影的差评。 徐家人认识宋靖野这个影帝,看完后,也都夸他演的真好,乔女士甚至眼泪都出来了。 看完电影后,崔近月又带着全家人去了商场,给他们买新年礼物,带他们吃大餐,在外人面前,乔女士从来不会给女儿脸色看,是以,一家人的气氛倒还算融洽。 等回到了家里,趁着家里人拆礼物的功夫,崔近月站在客厅中央,宣告自己已经结婚了。 一时间,气氛安静到诡异。 直到小侄子“啪嗒”把玩具弄到了地上,四个大人才猛然给出了反应。 徐小弟夫妇目瞪口呆,看着崔近月的眼神满是敬佩,而徐家父母则是先喜后惊。 尤其是乔女士,本来听女儿说结婚了还挺高兴,然后再一想不对啊,这结婚怎么都没跟家里人说一声呢? 她是想女儿嫁人,却也没想她不声不响嫁个她都不认识的人啊! 一时间,徐家鸡飞狗跳。 等他们全都冷静下来后,崔近月才气定神闲道,“我老公你们都认识。” 此言一出,一家子都摸不着头脑。 “就刚才咱们看的电影那主角,真名叫宋靖野的,我已经跟他结婚十一年了,一直瞒着你们,是怕对他事业有影响,现在时机差不多了,我觉得还是跟你们说一声吧!” 崔近月之所以现在对家里人说实话,是因为宋靖野不想她再瞒着,她和家里的那通电话,一直让他心里头不是滋味。 已经瞒了十一年了,够了,他不想她还继续因结婚问题被家里谴责。 他还让崔近月实话实说就好,责任本就在他。 崔近月一直没说,就是想当面跟家里人说清楚,并早就想好了理由,在娱乐圈当演员嘛,谈恋爱都算塌房,结婚当然要瞒着了。 谁曾想,全家人听她说完,都变得十分安静。 过了会儿,徐小弟才颤抖着声音叫她,“姐,没想到你还追星啊!” 而乔女士则突然眼泪狂飙,边哭边嚎,“闺女啊,妈不逼你结婚了,我好好的闺女怎么得了妄想症啊!这可怎么得了啊!” 这下子,换崔近月目瞪口呆了。 乔女士哭的撕心裂肺,徐父在旁边给她顺气,听着奶奶的哭声,小侄子也大声哭了起来,徐小弟夫妇赶紧去哄,徒留崔近月在原地风中凌乱。 好不容易等一老一小止了哭声,崔近月只能指天发誓她说的是真的,并承诺给宋靖野打视频电话来证明。 即使如此,徐家人还是将信将疑,晚饭都吃得不安宁,老两口在角落里嘀咕着家里有多少钱,得带女儿去大医院瞧瞧。 直到宋靖野回了酒店,主动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在看到手机里宋大影帝的脸后,徐家人才彻底相信,自家女儿(姐姐)的老公,是演员宋靖野。 他亲口证明了,他和崔近月隐婚是真的,已经结婚十一年也是真的,她既没有妄想症,也没有把追星追到把演员当老公。 一家子聚在崔近月的手机旁,跟宋靖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意外的是,宋靖野竟然很会应对徐家的盘问,对答如流,口齿清晰,聊到最后,徐家父母都对这个女婿非常满意。 等结束了和宋靖野的通话,徐家人这才正式盘问起崔近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身是对家人有愧的,崔近月也不想瞒着他们,就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把她和宋靖野结婚的原因做了美化,说是交往了几个月才结婚的。 在知道女儿拿着宋靖野的钱跟公司解约,结婚后也没上班,全靠宋靖野养之后,乔女士的脸色非常难看,徐父一直在她耳边小声哄劝,她才没对崔近月发火。 宋靖野,百亿影帝,身价不菲,社会地位也高,根本就是乔女士理想中的女婿人选。 唯一让她不高兴的,是隐婚多年,连家里人都瞒着。 想到这里,她连忙问崔近月,是不是宋靖野也没带她见过他家里人。 崔近月简单说了一下宋靖野的身世,道他现在跟家里不相往来,只准时打赡养费,她没必要去见那些人。 乔女士又心疼起女婿来,说等宋靖野过来,要让她好好感受家庭的温暖。 崔近月随她去,以为两老这就算接受了。 可事实上,徐家父母表面看不出来,到了夜里,却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乔女士小声跟丈夫嘀咕,“结婚这么久都瞒着……也没个孩子……” 徐父叹了一声,“那也结了十一年了,总不能离了吧!” 乔女士当即就不说话了,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到了第一天,徐家几口人都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不止徐家父母睡不好觉,徐小弟小两口也聊了一夜。 徐小弟还特地凑到崔近月耳边,悄悄对她说,保证谁也不告诉,他媳妇珊珊也是守口如瓶的人。 崔近月领了他的好意,她知道徐家人不会乱说话,不过现在宋靖野已经没想守着秘密了,而且他们就算出去说,也得有人信才行。 要是崔近月如今是演员,那她和宋靖野还能称得上绯闻,可她现在只是个素人,旁人只会也觉得她是有妄想症,或者追星追得走火入魔了。 搞定了徐家人,也算了了原身的一桩心事,崔近月这个年,倒是过的很舒心。 乔女士不知为何,竟是开了窍,没有催生,否则崔近月保准立马走人。 她在家里过完了正月十五,才回了京都。 与此同时,宋靖野的电影《口哨》,于今年三月举行的金杯奖,得到了八项提名,包括最佳男主角。 宋靖野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影帝热门,网上对金杯奖的猜想很多,几乎都有他一席之地。 而在南部拍戏的宋靖野,却仍然非常低调,不过与崔近月联络的时候,他都不再避着人,让剧组不少人都猜测,宋老师是不是恋爱了。 助理小钟更是努力把这一消息传递给韩飞,以前还只是猜测,现在就是确定了,宋老师是真的恋爱了。 韩飞叮嘱小助理不要跟任何人透露,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感叹完,他还不忘给团队下达任务,金杯奖那天要控制好舆论。 团队的人还笑嘻嘻,宋老师都拿那么多奖了,再拿个金杯也是众望所归,还有人敢说他德不配位不成? 韩飞只能在心里苦笑,他怕的是有人喷宋靖野吗?他怕的是宋靖野得奖后乱讲话啊! 电影里不都爱这么演嘛,在自己最荣耀的时刻,向爱人表白。 从知道宋靖野结婚之后,他就一直在猜,宋靖野会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公布已婚的事实。 反正不管怎么样,累的都是他罢了。 宋靖野并不知道经纪人的牢骚,他要拍《长生》拍到四月份,金杯奖提名有些突然,不过导演很善解人意,特地给他批了假,让他那天能去参加颁奖典礼。 崔近月也盯着网络上的动向,她和7438都押宋靖野会得奖。 《口哨》最终只斩获了五亿七千万的票房,也算是小成本以小博大了,口碑更是非常之好,没有两极分化,在各平台的评分都达到了九分以上。 宋靖野上一次拿奖,还是两年前的金鹤奖,他已经拿了国内三金两星电影奖的大满贯,有演技又有资历,《口哨》的质量比提名的另外几部电影都要好,没道理不能拿金杯。 今年的金杯奖在京都举行,宋靖野飞回来后,却没有回家,而是住进了酒店。 第一天一大早,主办方就派了人过来给他做专访,随即又是几家主流媒体的访问,宋靖野忙得脚不沾地,饭都没来得及吃,下午又要做造型,等候进场。 另一边,崔近月和7438开着电视看红毯直播,等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看到了《口哨》剧组。 宋靖野穿着黑色高定西装,一八五的高个子,又肩宽腰细大长腿,他一上场,下面就传来了极为热烈的尖叫声,更谋杀无数菲林。 崔近月也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 7438吐槽她,“你馋他身子。” 崔近月轻笑,“你敢把后一句话说出来吗?” 7438当然不敢,它立即成了哑巴,紧盯着屏幕,缩小存在感。 宋靖野是真的养眼,也是真的绅士,同剧组女演员踩到了裙子,他在旁扶了一把,却很讲分寸,任是哪个角度看去,都没有占便宜的意思。 《口哨》剧组走过后,崔近月就没再看电视,而是到网上欣赏宋靖野美图去了。 直到颁奖典礼开始,到了最佳男主角这一环节,镜头对准了台下的几个候选人,宋靖野丝毫没有紧张之色,反而对镜头勾了勾唇角。 当主持人念出,“……最佳男主角的是,宋靖野,《口哨》。” 台下立即传来了欢呼与掌声,镜头也完全对准了宋靖野一个人,使得他面部纤毫毕现,却仍然让人感叹,这骨相真的绝了。 待到宋靖野上台,聚光灯追随着他,台下的掌声仍然未歇。 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宋靖野没有丝毫慌张,他落落大方地说了几句拍摄《口哨》时的趣事,引得台下人都笑了出来,又感谢了一圈人,表示自己会继续努力,带来更好的作品,便走下了台。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经纪人韩飞悄然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以为,宋靖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白,果然是电影荼毒他太深了。 唯有电视机前的崔近月注意到了,宋靖野在说感谢的时候,顿了那么一秒,并且有个抿嘴的动作。 她摸了摸下巴,或许可以等宋靖野回来,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口哨》提名八项,获奖五项,作为男主角,宋靖野绝对是今晚的主角,崔近月以为,他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即使他说过会回来。 然而到了十点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车子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宋靖野就走了进来。 崔近月颇为惊讶,“你没参加晚宴?” 宋靖野边脱外套边道,“我去敬了一圈酒就走了。” 崔近月走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没等她问,他就解释,“我喝的是果汁。” 说着,他就将奖杯递了过来,金杯奖是竹管之水流进大肚窄口杯子的造型,有“细水长流,厚积薄发”之意。 崔近月只觉得这奖杯看着挺可爱的,她给宋靖野端来一小杯莲子羹,他喝完后,却没急着去洗澡,而是拉着崔近月做到了沙发上。 他握住崔近月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然后掏出手机,对准两人的手,拍了好几张照片,又对着金杯拍了一张。 崔近月没问他这是想干嘛,而是问,“你在台上的时候,是不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宋靖野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你怎么会知道?” 崔近月轻笑,“我就是知道。” 宋靖野便也笑了,又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我本来是想说,我还很感谢我的太太,只是在说出口之前,又莫名有些羞耻,就说不出来了。” “我本来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你的存在的,可是我没能做到,抱歉。” 崔近月却只觉得他这样有些可爱,“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好好的电影颁奖典礼,说着获奖感言,突然cue自己老婆,那才奇怪吧!” 宋靖野不由摸了摸鼻子,“可是我看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崔近月哈哈大笑,宋靖野恼羞成怒,突然亲上她脸颊,用手机留存住,这下终于满意,在手机上捣鼓了几下后,才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没有放开崔近月的手,认真道,“我没能说出来,那就写出来,我早就已经决定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妻子了。” “对不起,这应该是我十一年前就做到的事情,却拖到了现在。” 崔近月看着他,笑着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宋靖野握着她的双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一双眼仍专注地看着崔近月,“我感觉我被你爱着,我很幸福,我想,我也是爱你的。” 130 和影帝隐婚了完 爱与被爱…… 宋靖野没有用很确定的语气说, 我爱你。 他的人生经历让他其实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即使在电影里体会过千万次,假的就是假的, 他永远无法成为那样为了所谓爱情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人。 然而崔近月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真心, 或许在他的心里,爱的界限与别人都不一样, 而如今, 他愿意把妻子纳入这个界限。 她轻轻一笑, “爱与被爱, 会让你觉得幸福吗?” 宋靖野点头,她抚了抚他的脸,没有说什么, 只心里道, 那就可以了。 崔近月在这儿和宋靖野岁月静好, 互联网上, 已经因为宋靖野的新博文炸锅了。 国内最大社交平台的云客上,热搜榜前五名赫然是#宋靖野妻子#,#宋靖野隐婚#,#宋靖野金杯影帝#,#宋靖野妻子是谁#,#宋靖野说感谢我的妻子#,后面全都跟着一个红到发黑的爆字。 无论点进哪一个词条, 都能看到最顶端处,是宋靖野的新博文。 宋靖野V:在台上未能说出口, 我最感谢的人,是我的妻子,谢谢你的陪伴, 下一个十二年,继续一起走。 同时,他配了张照片,金杯在前,两只十指紧扣的手在后,而中间,是他亲吻着妻子脸颊。 照片里的女子面容明艳,笑眼弯弯,而宋靖野亲吻着她,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只是这样看着,就能感受到两人有多幸福。 热搜爆|炸的同时,早有预料的宋靖野团队,也全员都忙活了起来。 韩飞沧桑地点了根烟,好在他没放弃,终于等到了。 有时候艺人一任性,会让经纪团队恨不得掐死他,可宋靖野又不同,他是独立艺人,已经十七岁,又有各项实绩在手,即使他任性公布结婚的事实,也不会有流量反噬的情况。 事实也的确如此,很多点进宋靖野隐婚词条的人,都抱着一种震惊且祝福的态度。 ——我看着野哥电影长大的,野哥都快四十岁了,有家庭了也是好事。 ——宋老师看起来好幸福啊,希望和嫂子白头偕老。 ——宋靖野路粉,记得好多年前粉丝就催他找女朋友了,没想到不声不响直接结婚了,不过嫂子还挺漂亮,祝福。 ——卧槽卧槽卧槽!宋靖野老婆谁?这美女谁啊? ——@xx@xxx,你们这些狗仔干什么吃的?怎么料还让宋老师自己爆的? ——给你们分钟的时间,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 ——呜呜呜我的野哥,竟然也结婚了,明明我占卜过,他命中无妻的啊! 这一晚,可以说是宋靖野的高光时刻。 再度斩获金杯影帝,热搜头条本就是他的,可谁都没想到,他会自曝已婚的事,直接屠榜,硬生生自个儿把自个儿的热度压了下去。 本来金杯奖的盛事占据了大半个热搜,粉丝加路人都在热搜里乱窜,好不热闹,宋靖野隐婚的事一出,网友们瞬间把其他人甩在了脑后,只专注吃他这个大瓜。 与此同时,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宋靖野的措辞,他用了十二年这个字。 ——我的妈呀,宋靖野不只是隐婚啊!没看错的话,他的意思是,他都结婚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也就是宋靖野二十五岁的时候就结婚了,这也藏的太好了吧! ——如果宋老师真结婚十二年了,这么多年为啥一点料都没爆出来?如果他不说,我们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宋老师这保密工作做的真好,不过十二年前信息本来就不发达,一直没人知道正常,还记得xxx虐待助理,不也是前两年才爆出来的吗? ——娱乐圈各家都来看看,什么是真嫂子,跟影帝隐婚这么多年,一个字都没往外说过,这才叫真爱啊! ——我要是跟宋靖野结婚,我能嚷得路边的狗都知道,嫂子怎么忍得住的?戒过x吗? ——谢邀,宋靖野十七年老粉,他这些年真隐藏的很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我从来没想过他已经结婚了,可是我去翻了这十多年的采访,涉及到女人的问题,他都不会回答,我还以为他一心事业,没想到他只是怕嫂子生气。 ——就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嫂子很漂亮吗?一点不输娱乐圈女明星,能理解宋老师跟她结婚十二年都不往外说,也是想保护作为圈外人的妻子吧! ——有人知道宋靖野老婆到底是谁吗?十二年前就拿下宋靖野,哪家大小姐? 不需人催促,海角和辣椒酱等流量巨大的论坛,就已经在开扒宋靖野的老婆到底是谁了。 可惜的是,宋靖野这些年是真的没露过丁点马脚,暗戳戳秀恩爱这种事,他从来不做,也就让人无从下手,想要扒都不知该从何处扒起。 直到有人觉得那张照片里的女人有点脸熟,想了半天,才终于从k站的怀旧剪辑里,把这张脸对上了号。 于是,宋靖野隐婚十二年的老婆,很快就被起底。 徐若璃,十四岁,毕业于京都戏剧学院,曾饰演《江湖奇侠传》云珂公主,《牡丹仙子下凡记》小妖朱鹮,后隐退娱乐圈,无社交账号,无社会记录。 十多年前,是娱乐圈神仙打架的年代,许多漂亮的男男女女,都会在演上一部或几部戏后突然退圈,再不为人所知,如今人们怀念他们,也是在怀念年幼时光。 徐若璃就是这样的情况,她出道后就演了两部戏,还都不是主角,不过她演的两部戏当年都是热播,她又是个明艳美人,才会被剪进怀旧剪辑里,成为沧海遗珠的一员。 可事实上,她并没什么粉丝,看到她的人都会惊叹以前的女演员有多漂亮,却没有人会去细究她退圈的理由,如今又在做什么。 而今却不一样了,她突然被曝是百亿影帝宋靖野隐婚了十二年的妻子,于是在所有网络平台上都开始出现她过去作品的剪辑,动辄就是千万播放量,评论也都很快过万,务必让吃瓜网友都知道徐若璃是谁。 这个名字随着宋靖野迅速爆红网络,成为各平台的热搜词。 论坛里对她的深扒却未完全停止,有人算出了当年徐若璃退圈的时候,正是在拍完《牡丹仙子下凡记》不久。 她那时属于刚出道,虽然两部戏都拍了没播,但她在里面的角色都不算小,如果她继续拍戏的话,未必不能当主角,大红大紫。 然而她突然就放弃了大好前程,跟公司解约,退出娱乐圈了。 有那时候喜欢过她的人也现身说法,说自己当年看过《江湖奇侠传》预告后,都准备给徐若璃建立后援会了,结果她突然就没踪影了,去询问公司,也只得到艺人已经解约退圈的答复。 那时候,她还以为徐若璃是生病或者怎样了,谁能想到是和宋靖野结婚了。 有业内也现身说法,道像徐若璃这种一开始就演重要角色的女演员,按道理都是要被公司力捧的,她却突然解约退圈,让公司前期的投资打了水漂,而且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即使是十二年前,她应该也是支付了公司一笔不少的违约金。 如果徐若璃家境不是特别好,那很显然,她解约一定有宋靖野的帮助。 底下自然有人质疑,宋靖野那时候才二十五岁,只演了部电影,虽然拿了金鹿奖和星河奖的影帝奖杯,但还不至于有钱到这个地步吧! 这时候,宋靖野的粉丝看不下去了,立即为网友科普起宋靖野的生平,证明他就是天选之子,出道十七年,顺了十七年,就算当时才二十五岁,也未必拿不出钱帮老婆解约。 虽然他的处女座《阳光灿烂》,只拿了林导给的十万块片酬,但他拍第二部戏,也就是《家人们》的时候,侯导不只是等了他两年,还为了让他同意拍《家人们》,给的不只是片酬,还有票房的分红。 《家人们》最后狂揽九个亿票房,还是在十几年前,直接创造了票房记录,宋靖野能拿多少钱,不言而喻。 因此,他肯定是能拿得出,给老婆解约的这笔钱的。 粉丝这么努力证明宋靖野有钱,惹的下面不少人都忍不住调侃,这么快就接受嫂子的存在了? 宋粉过了许久才回,他超爱,我能有什么办法,不接受还能咋办? 是的,在宋靖野粉丝眼里,宋靖野真的超爱,忽略隐婚十二年,会在拿奖这天昭告全世界他有老婆,不是真爱还能是什么? 而且十二年这个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是宋靖野爱妻的最佳证明了。 君不见娱乐圈多少分分合合的情侣和夫妻,十二年或许还不够长,可从宋靖野平日里的风评,和他的地位来看,他和徐若璃安稳度过了这十二年,怎么能不算是好男人呢? 当然,不是没有人质疑,宋靖野如果真的很爱他妻子,那为什么要隐婚这么多年都不让人知道。 十二年的青春,哪个女人真的愿意默默无闻,隐藏在一个男人背后呢? 还有,宋靖野这么多年保持着单身人设,算不算欺骗粉丝感情? 宋粉自然对此早有准备,他们在迅速接受宋靖野结婚的事实后,就整理好了措辞,直接把宋靖野隐婚背后的苦衷列了出来。 宋靖野二十五岁的时候,还不是完全独立的艺人,而且他那时候正在上升期,如果公布结婚,肯定是会影响事业的。 他从来不卖男友老公人设,只专注作品,没有绯闻丑闻,也没跟哪个女艺人炒过cp,非常守男德。 他虽然没有对粉丝说实话,但这么多年,他既不割粉丝韭菜,也不让粉丝冲锋陷阵,反而凭着作品给予了粉丝底气,没让他们丢脸过,这还要什么自行车? 更何况,宋靖野都已经十七岁了,好些年前粉丝路人就都在催他找女朋友结婚了,虽然隐婚十二年有点怪怪的,但比起娱乐圈很多男艺人,他犯的这点儿错,都不叫错了。 宋靖野粉丝都不介意他隐婚的事,吃瓜路人就更不介意了,也就他的黑粉拿着这好不容易来的黑点,四处嘲他,又很快被其他言论覆盖住,翻不起什么风浪。 这其中少不了韩飞带领着团队控制舆论,可更多的,还是宋靖野的国民好感度非常之高,只要不是犯原则性错误,都不可能被群嘲。 在扒清楚宋靖野妻子是谁后,很多路人都跟风磕起了cp,这对cp物料少,可耐不住拉郎大手会剪,很快就在k站出了不少两人古今爱恋的剪辑,画风堪比伏黛,又莫名好嗑。 也有人嗑幻想这对真夫妻的日常,一见钟情——隐婚十二年——忍不住跟全世界炫耀,流程直接拉满。 如果说一开始宋靖野隐婚,是怕影响事业,那在他拿完国内大满贯奖,还有接连好几部戏票房都十亿起步后,他的地位就已经稳了,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公布结婚只会祝福的人居多。 那么,他为什么还继续隐瞒着妻子的存在呢? 再结合宋靖野无绯闻,无风流传言,不拍戏就隐身的状态,这就戳了很多人的xp了。 还能为什么?他超爱,爱到只想把妻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她专属于他一个人。 如今突然公布,那样的博文,和幸福感满满的配图,很像是宋靖野憋不住了,要跟全世界炫耀他的漂亮老婆。 这样的言论很快风靡全网,不少人跟风嗑了一口都表示,真夫妻就是好嗑,稳定婚姻十二年的夫妻就更好嗑了。 崔近月手机里的家族群里,徐小弟在里面疯狂尖叫跳跃,让徐家父母都不得厉声骂他不许发癫,又叮嘱崔近月,记得等宋靖野有空,带他回家吃饭。 女婿公开了女儿,不得不说,让徐家父母彻底松了口气,这下子,他们女儿总算不像是无名无分跟着别人了。 崔近月回了个“k”就放下了手机,转头看向已经熟睡的宋靖野。 今天一天高强度的活动让他很累,回来没多久就睡着了,睡着前后,他都始终拉着她的手不愿放开,好似这样才安心。 崔近月还没有睡,而7438则徜徉在网络的世界里,想来没少上蹿下跳,她也随它去。 她看着宋靖野熟睡的脸,心想原身会喜欢他并不奇怪,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怜惜的特质,不是脆弱的,卑微的,而是另一种更为难言的,会被爱的感觉。 可惜的是,他从小到大得到的爱寥寥无几,即使是粉丝毫无保留的爱,也并不能填满他内心的空洞。 原身则有些胆怯,她如果能强有力进攻,或许她和宋靖野,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而宋靖野告诉崔近月,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她爱着。 爱与被爱,在崔近月心中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事,可她还是很高兴,自己有着爱人的能力。 …… 从宋靖野公布妻子的那一刻开始,崔近月的素人buff就被解除了,开始有很多人对她感兴趣,想要拍到她和宋靖野的消息。 这时候,宋靖野发现了自己妻子的又一个能力,她非常会躲镜头,只要她想,不管狗仔从什么角度,都拍不到她的正脸,发出去的,永远是模糊侧影。 他觉得这一点非常非常可爱,在之后的采访中也忍不住透露出来,还上了热搜,不少狗仔宣战,结果没一个挑战成功。 崔近月太敏锐,也太会躲了,最后得了个外号,“狗仔镜头杀手”。 有狗仔气愤不过,想拍她丑照,却也只能拍到她纤细的身形,和姣好的侧脸,怎么看都是明艳大美人一枚,甚至有了一张非常出圈的照片。 在照片里,她戴着墨镜,身穿潮牌,只是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和铆钉靴,却是腰细腿长比例惊人,加上露出的大半侧脸,鼻梁挺翘,唇角带笑,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尖叫姐姐杀我。 于是,十多年前没能成立的粉丝后援会,她现在有了。 即使她的身份只是宋靖野的妻子,也仍然有很多人喜欢她,想要看到她的最新消息,偶尔宋靖野发她,这些粉丝都会真诚地谢谢姐夫。 而在很多人看来,宋靖野从公布妻子之后,就成了炫妻狂魔,以前他的云客要么是宣传要么是广告,很少发私下的事,现在却多了很多日常,而且十之有八和妻子有关。 于是,他喜添“炫妻狂魔”称号。 知道宋靖野不介意提起妻子,很多媒体采访也会cue崔近月,宋靖野会说些两人之间的趣事,也会大赞妻子对他演戏上的帮助。 他说妻子是很好很好的演员,除了一些老戏骨,他很少见到有比她演技更好的人。 有人被他说的好奇,专门去看原身以前演戏的片段,然后□□沉默了,真情实意地给宋靖野留言:宋老师,你对徐老师滤镜也太大了。 所有人都以为,宋靖野对崔近月有着深厚的滤镜,而崔近月从没想过证明什么。 她说不演戏,那就是不演,即使不少相熟导演都暗示宋靖野,他们可以接受夫妻档,这样的噱头对电影也有好处,宋靖野都心动了,崔近月也没答应。 她陪了宋靖野五十多年,他在六十岁后息影,开始带着她环游世界,像是要弥补年轻时的遗憾。 偶尔会有人拍到两人的踪影,发到网上,会引来大批路人围观,赞这对夫妻真真恩爱。 他们都为两人祈愿,能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宋靖野于八十八岁安然离世,崔近月坐在他身边,始终握着他的手。 良久后,她才轻轻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