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我被主角悄悄盯上了》 第1章 少年,开挂吗? 风清,云淡,小孤山。 少年站在土坑前,低头看着下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沉默良久,脑袋一歪,生无可恋。 坑里,男人已经断气,掉下坑时意外摔断了脖子,后脑贴后背,死得不能再死了,与此同时少年的脑海中响起机械的提示音: “本地土著意外坑杀主角,被判定为此位面最终boss,本系统将由【逆天修炼系统】升级为【娱乐堕落系统】。” 少年呵呵一笑,躺地昏死过去。 他叫朱阁,穷苦人家出生,爹娘死得早,除了山上一栋破草屋,啥也没有留下。一人独居,以砍柴卖柴为生,偶尔替人跑跑腿,挣些辛苦钱。每次下山送柴,小镇胭脂巷的漂亮姑娘见着了都会调戏地叫上两声‘猪哥哥’,引来行人纷纷侧目。而一些酒楼里吃饱饭没事干的读书人则会嘲讽两句‘诸葛’先生,然后哄堂大笑一番。 其实少年都大字不识一个,身边也没什么青梅竹马或红颜知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朱阁自认做事勤勤恳恳,做人踏踏实实,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最大的梦想是哪天挣够钱了能把爹娘留下的草屋重新翻新一下,也就别无所求了。 而就是他这样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糊涂事。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大量信息不断涌入脑海,朱阁知道坑里这位仁兄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全是高楼大山,飞机大炮,来他们这里是要一展拳脚,呼风唤雨的,可惜着陆点出现了偏差,不偏不倚刚好一头扎进了朱阁逮野猪的坑里,就此饮恨当场,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本该意外坑死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个世界里,行侠仗义的大侠满天飞,每天都有触霉头的马匪或强盗死去,四下无人,朱阁悄悄埋了就是。可偏偏死得这位是带了‘外挂’来的,而这‘外挂’在发挥作用前就先废了,估计它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宿主会这么点背,还没出新手村就先挂了。 为了避免回去,干脆就附身到了朱阁的身上,还改头换面了一下,反正是赖着不走了。 要只是如此的话朱阁觉得自己还能接受,可偏偏这主角光环也跟着变了,成为所谓的‘boss’光环,什么意思?他以后出门都会自带嘲讽技能,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在正道人士眼中都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 好吧,到此为止朱阁捏着鼻子也就认下了,大不了以后都不出这‘新手村’,老老实实过一辈子得了。可最最最离谱的是这个‘boss光环它还是个必死光环,被主角天克,这意味着什么,说不定朱阁哪天在家吃饭,就会有个玉树临风的大帅哥突然从天而降,然后二话不说就一剑刺死他,理由嘛,很简单,可能是他吃饭的声音太响,吵到八百里外睡觉的他了。 呵呵,摊上这么个‘外挂’,朱阁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此刻他真想放声大喊一句:“低调的我为什么会被主角盯上啊!” —————— 初四,大雪,宜铺床设灶,忌出行访友! 山中雪厚,人影萧条。 少年身着单薄的长衫,踽踽独行。为避免积雪弄湿鞋裤,他特意光着脚,裤腿还卷了连起来,一脚深一脚浅。 “冬天吃的不好找,今天要走远一些了。” 朱阁碎碎念着,自从遭遇了那场无妄之灾后,他就在山上躲了一年,小镇上的人还以为他死了,随嘴念叨了一阵也就忘记了,毕竟一人独居在山上,没有个照应,病死饿死也很正常。 山后一条河,现在估计是已经冻伤了,朱阁打算去那碰碰运气,只要凿开冰面,鱼儿就会一窝蜂的涌上来,想抓多少就抓多少。这想法要是让山下小镇上的人知道了,准会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那河宽十丈,一眼更望不到头,冬季天寒,湖上至少结了三尺厚的冰,不要说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子了,就是几十个大汉也未必能够凿开。 朱阁一步一步在前面慢慢走着,却不知身后也有东西正悄悄跟着他。眼看就要到河边,耳边忽然吹过一阵微风,朱阁的脑袋微微晃动了一下,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只见一头身体型硕大的黑熊正张牙舞爪地朝他咆哮着。 众所周知,冬天,熊是会该冬眠的,可也有一些特殊的,因为没存够脂肪,中途醒来觅食,这时候的熊往往比平时更加凶暴和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不给少年反应的时间,巨大的熊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拍在了朱阁的脸上,然后…… “吼!” 黑熊惨叫一声,提着血淋淋的熊掌向后退去,巨大的脑袋不停晃动,舔舐着伤口,似乎不明白眼前这个弱小的人类是怎么可能伤到自己。 朱阁摸了摸自己光洁如新的侧脸,咧嘴一笑,弯腰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然后眯起一只眼睛,瞄准,投掷! 石子划开空气,发出尖锐的蜂鸣,黑熊还未来得及反应,脑袋便被一下洞穿,直挺挺地倒下,没了气息。 朱阁走到黑熊尸体旁,微微扬起嘴角:叮!打猎成功,获得熊肉两百五十斤。 朱阁拖着黑熊的尸体来到河边,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余活物,便走到冰面上,一拳下去,紧固的冰面立马被砸出个大窟窿,他把熊血放了,又顺便抓了几条活鱼,呵呵一笑,鱼和熊掌都有了。 回到自家那间破草屋,天色渐暗,朱阁准备开始生火做饭。油锅起火,虾肉爆炒,屋内热火朝天,屋外炊烟袅袅。 熊肉有些腥,不过朱阁也不在乎,将就着吃就是了,鱼被他做成了熏鱼,打算留着日后再吃。 酒足饭饱后,朱阁吹灭灯火,独自坐在门槛上发呆,外面风雪呼啸,他却不受丝毫影响。‘boss’光环最大的好处就是除了‘主角’外,似乎任何东西都伤不到他,无论刀枪棍棒,飞禽走兽或是严寒酷暑。除了肚子会饿以外,朱阁甚至不需要睡觉,已经渐渐超脱人类的范畴了。 叮!任务发布: a:烧掉这间破草屋,明天起做一个快乐的穴居人。 b:下山干一件轰动江湖的大坏事,限时一个月。 听到脑海中这两个惨无人道的选项,朱阁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一年来,这个所谓的系统就会隔三差五的发布一些稀奇古怪的任务。他还不得不接,要是不接,系统就会随机替他选择,然后强制执行。就像今天,对于是【被黑熊吃掉】还是【吃掉黑熊】的两个选项,朱阁果断选择了后者。 当然这也是凄惨的教训换来的,朱阁至今还记得第一个任务发布时,他没有及时作出选择而惨遭强制执行的场面,真是毕生阴影。 a:吃完眼前这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b:吃掉茅厕里热乎乎的米田共。 当朱阁身体不受控制的大口往嘴里塞饭时,眼泪那是流个不停啊,好在他的运气好,要是不幸转到了后一项,朱阁觉得自己这张嘴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下饭了。 而面对现如今跳出的两个选项,朱阁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二个。 坏事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杀人放火。可他这草屋却只有一间,还是爹娘留下的,得守着。 第2章 来,喝一杯 初五清晨,日出东方,朝霞满天,大吉。 朱阁在屋内收拾了一下家当,既然接下了任务,那就不能多耽搁,况且系统给出的时限只有一个月,要是没按时完成,他可不想到时候被系统控制着大开杀戒。 即将初次闯荡江湖,说实话,朱阁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的,哪个少年心中没有一个武侠梦,手持三尺青锋,仗剑天涯,闯一片天地。可惜朱阁家自小穷得叮当响,自然没钱买大宝剑,好在还有一把祖上传下的砍柴刀,能凑合着用用。 将熊肉和熏鱼全部放进竹筐,背起,朱阁紧紧了手中磨得岑亮的柴刀,感觉像那么回事儿了。站在屋外,最后看了一眼这庇护了他十五年的家,咧嘴一笑:“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转身潇洒下了山。 片刻后,少年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擦,刚才光顾着煽情,忘记要蒙面了。” 朱阁可不傻,既然是要去干坏事,哪有不蒙面的道理,他可不是那种自负天下无敌,就到处招摇,脑门上还刻着【快来杀我呀,笨蛋】的大魔头,低调可一向是他的做人准则。 下山路有些崎岖,不过朱阁已经驾轻就熟,小镇名为‘绿蚁’,地处偏僻,往年来往的人不多,倒是挺受一些亡命之徒的喜爱。因其草料丰富,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大批的马匪前来销赃休整。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官府即使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每年孝敬的银两足够,管你是住几天。 当然,马匪们也很懂规矩,不管在外边如何作威作福,烧杀抢掠,来到小镇上,也是该付钱的付钱,从不赊账。兜里富余些的,还会去胭脂巷挑两个漂亮姑娘共度春宵。他们干得都是掉脑袋的买卖,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无钱他日愁。 朱阁来到镇口,看见养马的棚子里又多了十几匹好马,就知道是那群马匪来了,暗骂一声晦气,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镇子。 刚到街口,便有个玩球的小姑娘一头撞了过来,朱阁眼疾手快,抬手按住她的头顶,然后手腕顺势一转,(小家伙的脑袋就被直接拧了下来!) 啊呸!朱阁吐了吐舌头,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身子原地打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萌萌的大眼忽闪忽闪,一脸蒙圈。 “小草,出息了,连你朱哥哥的钱袋也想偷?” 女孩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看清来人面目,嘴巴顿时一瘪,泪眼汪汪。 朱阁伸出双臂,微微一笑,女孩爬起,鼻涕眼泪就全糊了上来。 “呜呜呜,猪哥哥,他们说你死了,病死的,尸体都被野狼叼走了,我不信你成了臭臭。” 少年呵呵笑着,然后迅速抓住了这丫头不安分的小手,看着她手上攥着的钱袋,笑道:“你这手艺,还有待长进啊。” 女孩撇撇嘴,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也不哭了,捡起藤球,老气横秋道:“猪头,既然没死,怎么现在才下来。” 朱阁也不解释,不花上一年掌控力道,刚才那一抓,还真有可能把这小丫头的脑袋给转下来。 少年从钱袋里掏出两文钱,在女孩眼前晃了晃,笑道:“给,赏你的,买糖吃。” 名叫小草的女孩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然后一把夺过少年手里的两文钱,临走还不忘骂上一句:小气鬼。 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朱阁无奈摇了摇头,还真是民风淳朴啊。 走在街上,茶馆酒楼包子铺,认识的都一一打过招呼,脾气好的回应一下,脾气不好的最多瞧上两眼,便又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儿了,对于少年是生是死似乎并不在意。这里与其说是小镇,不如说是个贼窝。狠人,恶人,小人全都有,唯独缺好人,大概是因为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好人一般都不长命。 路过一家铁匠铺,看着荧光闪闪的刀剑,朱阁有些羡慕,摸了摸腰后别着的柴刀,想着什么时候也能鸟枪换炮,威风一把。 “呦!这不‘诸葛’先生嘛,怎么有空下山来了,不如到我这儿喝上一杯如何?” 一旁的茶铺内,传来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朱阁循声望去,只见一张桌上坐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说话的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扎着头巾,手持白纸扇,腰间还配了一柄长剑,算是风流倜傥。 朱阁干笑了两声,对这书生并无多少好感,主要是他那双眼睛,狡黠如狐,稍微转转就能憋出一肚子坏水。 书生姓张名鹏,寓意鹏程万里。可惜他似乎天生不是走正道的料,读了几年圣贤书都没考上,心灰意冷之下,干脆白道转黑道,无缝衔接,当了马匪们的狗头军师。 一年前,这伙人手头紧,便听了张鹏的建议去城里绑了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回来,本来已经谈好筹码,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谁知中途出了岔子,遇上个云游四方的大和尚,非要趟这浑水。别看那和尚就孤身一人,却也是个练家子,一对罗汉拳耍得虎虎生威,没个三两下就把马匪给全揍趴下了。眼看煮熟的的鸭子要飞,张鹏急中生智,用了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书里看来的,逼那和尚束手就擒,等人绑好后再一剑刺穿心窝,快准狠,一样不落,就此奠定了他马帮二当家的地位。 朱阁在这故事里其实并没什么作用,无非是那大和尚死了以后,他顺手翻了两个馍出来吃,后又觉得白吃人家的不好,便顺手将这和尚给埋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举动让张鹏给记恨上了,隔三差五的要奚落一番。 朱阁本不想搭理他们,转身欲走,不想座位上的一个彪形大汉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哼道:“二当家的跟你说话呢,请你喝酒,就麻溜地滚过来,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朱阁停下脚步,摸了摸脸,一脸无奈,转头又见那一桌好酒好菜,算算时辰,是该吃午饭了哦。 第3章 少年,入伙不 见少年转身走来,张鹏邪魅一笑,当即踹开旁边的一个马匪汉子,将位置腾了出来。 朱阁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在张鹏旁边,一眼就相中了桌上的烧鸡,好东西啊,平日里都吃不到,也不知这群家伙又在哪儿发了财,能吃上这么丰富的一顿。 张鹏倒了一杯酒,笑道:“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会对你有成见吗?” 朱阁摇摇头,对方这么大方的承认还真让他有些意外,读书人不是都该含蓄一点吗?旁敲侧击,虚与委蛇什么的,找茬都这么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真的好吗? 张鹏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朱阁挑了挑眉,原来不是给他的呀。 书生指着少年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是我心中的一个污点,每次见着你,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当初我是怎么杀那和尚的。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堂堂圣人门下学子,读圣贤之书,晓大义,明事理,最后却用如此……如此卑劣的手段去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佛门中人;而你呢,不过一介布衣,低贱尘民,一无是处,却因两口吃的而替那和尚收了尸,你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不是滋味儿吗?” 朱阁摇摇头,道理太过深奥,他就听得有些吃力了,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桌上的烧鸡,吸了吸口水。 书生见状,笑道:“想吃?” 少年点点头。m..Com “那就敞开了肚子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今天我请客。” 朱阁二话不说就抓过烧鸡,大口吃了起来。 张鹏就在一旁静静看着,见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小诸葛,几天没吃过饱饭了吧,见你可怜,要不跟我们干,这次有单大买卖,干成了,少说这个数。” 张鹏伸出一个巴掌,狠狠比划了一下。 朱阁嚼着鸡腿,脱口而出道:“五十两?” 书生纸扇一开,凑到少年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五万两,黄金!” 朱阁瞪大了眼睛,脑子飞速旋转,努力思考单位‘百’的后面是啥来着,黄金和银子的兑换比例又是多少?啊……好乱,好头疼。 朱阁一时算不出来,但感觉一定是笔大数目。确实有些心动了,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次下山可是有正事要办的,怎么能在这儿浪费时间,当即摇了摇头。 “怎么?二当家的请你入伙是看的起你,你还真摆上谱了!” 为首的一个高头大马的汉子立马就不乐意了,抬手便要赏少年两个大耳刮子,好在被张鹏用纸扇给及时挡下了。 雷豹是马帮的头领,长得五大三粗,面目狰狞,不过在很多事情上还是听张鹏的话,不然马帮这些年也不可能迅速壮大起来,由原本单打独斗的几人壮大到如今的十几人,能干的买卖也是越来越大。 见少年拒绝,张鹏也不气恼,好言相劝道:“我这可是在关照你,五万两黄金,就算分你一成也够下半辈子花了。命就一条,是像狗一样活着,还是痛痛快快地搏上一搏,图个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我劝你还是再好好想想。” 朱阁听他说话客客气气,可左手拇指却始终摩擦着腰间配剑的剑柄,似乎朱阁只要再摇一下头,对方就会立马拔剑砍了他,名副其实的口蜜腹剑。 朱阁倒是不怕这家伙突然暴起杀人,在山上一年他早就尝试过各种花样‘作死’,从小打小闹,到跳崖蹦极,全都试了个遍,结果还是啥事都没有,区区一柄剑更伤不到他。 不过朱阁转念一想,这群家伙干这么大一笔买卖,难不成会是件大事?于是开口问道: “是轰动江湖的大事吗?” 张鹏见他有了兴致,当即笑道:“保你一举成名。” 朱阁撇撇嘴,他可不想成名。 “要杀人吗?” 张鹏摇摇头:“咱们只图财,不害命。” 朱阁有些意动了,点点头:“能蒙面我就参加。” 张鹏大喜,一锤定音,高举酒杯:“为咱们新入伙的兄弟,‘诸葛’先生,干上一杯。” 其余马匪纷纷举杯示意,朱阁半推半就的喝了两口,然后便又继续埋头吃起了饭菜。 看着少年一脸憨傻,张鹏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又怎么可能真这么好心呢,不过是因为这趟买卖事关重大,对方又不知跟脚,所以才需个人去探探路。镇上其他人都成了精,自然不会趟这浑水,如今有这傻小子出面再好不过,成了就杀他灭口,正好拔去心头之刺;不成也由这小子当炮灰,他们其他人好趁机抽身,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就在张鹏打着心中的如意算盘,幻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时,天空中突然出来一声娇喝: “大胆毛贼,竟然敢劫我青云宗的宝物,还不束手就擒!” 听到声音,马匪们顿时大惊失色,抬头望去,只见一位长发及腰的青衣女子飘然而下,手中长剑一舞,便是两道剑气斩出,直接轰开了众人头顶上的遮阳布。 张鹏见到女子出现,面露惊恐,顾不得半点君子风度,转身便要逃走。 “哪里走!” 又是一道男声呵来,一名企图逃窜的马匪当场就被一剑割去头颅,血洒桌面,朱阁碗里的肉顿时没法吃了。 女子眉眼如画,身段也是婀娜多姿,可下起死手来却是半点不含糊,刷刷几道剑光闪过,胳膊大腿就全飞朱阁面前了,这下连是不是菜都快分不清了。 一男一女联手出剑,不到片刻功夫,十几人的马帮就被杀得片甲不留,最终还剩下三个。 雷暴喘着粗气,手臂上一条长长剑痕,深可见骨,如非有些江湖底子,这一剑他也就交代了。 张鹏面色阴晴不定地靠在墙角,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力气,阴谋诡计他在行,可真刀真枪的干他就是个战五渣,腰间的剑也不过是个摆设,到现在也还没有拔出来。 至于朱阁,则是自始至终都一动没动,这对男女或许也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才特意留了一命。 “说,东西被你们藏哪儿了!” 青衣女子剑锋一指头,寒声质问道。 雷暴倒是硬气地没有开口,张鹏环顾四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指着桌前吃饭的少年大声回答道:“东西在我们老大那,你们找他要吧。” 此言一出,这一男一女两尊杀神顿时将视线投到了少年身上,眼中渐生寒意。 朱阁闻言,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要是说我一分钟前刚入的伙,你们信吗? 今日可能不宜出门,朱阁怎么也没想到刚入伙,窝就被人给扫了,他还直接从一个新人晋升到了‘老大’的位置,虽然这个位置他此刻是一点也不想坐。 第4章 摸尸体,捡宝物 男子剑客显然不信朱阁的鬼话,剑锋指向他的鼻子,轻蔑地说道:“不管你们中谁是领头的,不把东西交出来,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雷豹见势不妙,在男子视线掠过的刹那突然举刀杀去。 “宋师兄小心!”女剑客见状,惊呼出声。 宋越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凌厉地耍了个剑花,便轻而易举的地就荡开了汉子斩来的大刀。雷豹连退数步,浑身气血翻涌。 “一个区区的九品刀客,也敢在我面前耍威风,找死!” 宋越脚下一点,长剑破空化龙,直逼汉子胸口而来。 危急之下,雷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心一横,直接把一旁看戏的朱阁给拎了起来,当做一面人肉盾牌挡在胸前。 朱阁心里直想骂娘,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一顿饭而已,怎么还要把命搭上。眼见长剑刺来,他也本能掏出腰间的砍柴刀抵住。 “叮!” 剑尖戳在刀上,朱少年与汉子被逼得一同向后退去。 朱阁龇牙咧嘴,胸口顶着一柄剑,双脚不着地,人还在半空飞,真是老刺激了。 宋越微感意外地轻咦一声,没想到这小瘦子居然反应这么快,不过这份惊讶也是一闪而逝,随即只听一声冷哼,男子手中长剑一抖,真气凝聚,剑气顺势飞出。 “咻!” 倒飞的两人皆被剑气穿胸而过,狠狠撞进墙里。雷豹双目圆瞪,口吐鲜血,还未来得及开口说遗言便脑袋一歪便死去了。 少年则趴在一旁,面部朝下,一动不动,似乎也是死了。 宋越冷笑一声,长剑入鞘,剑不沾血便可杀人,当真高深莫测。 “就剩下你一个了,说是不说。” 宋越看向墙角早已被吓破胆的书生,寒声质问道。 张鹏此刻终于明白自己这是闯了天大的祸了,十几人的马帮眨眼间就让这两个给杀了个干净,知道继续嘴硬下去,下一个绝对会是自己,颤颤巍巍地问道:“两位大侠,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东西交出来,能否留我一条性命,在下家中上有……” 宋越直接打断了他:“少说废话,把东西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否则……” 张鹏闻言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然后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宋越夺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确认无误后,与女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转身欲走。 张鹏摸了摸腰间的配剑,正想松开气时,男子突然转身,一剑封喉。张鹏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对方明明说了会饶他一命的。 鲜血溅出,人头落地,十几人的马帮就此覆灭。 一男一女潇洒离去,仅留下满地尸体和一片狼藉。 小镇上的众人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没有大呼小叫,更没人去报官。店里的伙计出来收拾财局,马匪们的尸体被胡乱地丢到一旁,等着镇上的拉尸人来拖去乱葬岗上埋了。一些个穿着破衣的小乞丐则大着胆子上前摸索,要是能掏出些银两,交了规矩钱,自己还能留下一些,买两个馒头吃。 其中一个头扎羊角辫的女孩蹑手蹑脚地来到墙边,伸出小手在少年身上来回摸索,似乎还惦记着那瘪瘪的钱袋。 “呵呵。” 少年笑出了声,被摸得有些痒。小草吓得连忙后退,结果下一秒就见这位‘猪哥哥’又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你怎么没死啊?”小丫头很是不解。 朱阁脸一黑:“姑奶奶,你一天咒我死两次了。”说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有些心疼自己的柴刀,拿起来看,风一吹,直接断成了两截。 少年欲哭无泪,自己这位朝夕相伴的‘好兄弟’刚入江湖就被折了,运气太背了点吧。 没了‘吃饭’的家伙,朱阁有些犯难了,难不成赤手空拳的闯江湖,也不是不行,可要跟人动起手来,他这刀枪不入的秘密不就暴露了吗? 恰巧看见小丫头在翻张鹏的尸体,嘴角一扬,弯腰把他腰间那柄长剑拿了过来。 小草掏出一袋银两,心里正美滋滋的,见少年取了剑,疑惑道:“你拿它干嘛?这里的铁匠铺心黑着呢,卖不了几个钱的。” 朱阁微微一笑,装模作样的别在腰间,扭了扭腰:“看,是不是很威风。” 女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继续去摸其他尸体了。 朱阁也不觉得尴尬,学着张鹏的模样摸着剑柄末端,指尖轻轻摩擦,还别说似乎有那么点江湖剑客的味道了。 “咔嚓!” 也不知是不是力气使得有些大了,剑柄末端的饰品被朱阁拇指一下给弹开了。 “我靠,质量不会这么差吧,中看不中用的吗?” 朱阁疑惑地把剑举过头顶,瞅着尾端的洞口往里瞧,结果一卷小纸掉了出来,正好砸眼睛上。 少年好奇地将纸摊开,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一张地图,反面还写了字,朱阁识字不多,绕口地读了起来: 什么【龙】什么【帝】什么【墓】,就认得三个了。 朱阁低头看看没了脑袋的张鹏,又看了看书手中的纸条,突然灵光一闪。 “难不成,这东西就是你们说的大买卖?” 可惜,张鹏此刻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了,朱阁只好先将这纸收起来,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场。 远处,一个驼背老人拉着板车缓缓走来,或许是常年和尸体打交道,老人浑身上下都死气沉沉的,黑袍黑帽,一年四季皆是如此。每年镇上的人都会赌老人什么时候死,可惜整整十年过去了,他还依旧活着,力气也是一点不减。 一手一个,将马匪们的尸体一一扔上车,老人就此沉默地拖着车,缓缓向山后走去。 朱阁撇撇嘴,重新背上自己的竹筐,正要离去,结果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飞奔到镇口马棚,也不管哪匹好哪匹坏,跳上一匹就跑,身后传来镇长恶毒的叫骂声。这些马没了主人按理说就该充公,谁想少年先下手一步,抢了就跑。 可惜,朱阁没骑过马,上去是挺潇洒的,结果刚跑两步就被颠得找不着北了,大呼小叫,一人一马彼此膈应着跑,很快就没踪影了。 第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话说那一男一女,在杀了马匪取了东西后,便来到一处隐蔽的密林。林中站着一位老者,似等候多时,老人鹤发童颜,白袍胜雪,很是仙风道骨。 只听宋越双手抱拳,无比恭敬地说道:“师傅,弟子不负众望,东西已经取回来了。” 老人睁开双眼,目光如炬。 宋越恭敬地将锦盒取出,刚要上前递上,便见那锦盒竟自动漂浮起来,稳稳落在老人手中。 李善长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块小小的羊皮卷,摊开仔细端详,原本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异样,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可还有其他人知晓此事?”老人沉声问道。 宋越自豪道:“请师傅放心,所有马匪都已尽数伏诛,此事定不会走漏消息。” 老人点点头,将羊皮卷交给宋越,嘱咐道:“将东西速速带回宗门,记住,此事事关重大,你两需日夜兼程,不能有片刻耽搁。” “是!弟子领命。” 两人异口同声,行礼拜别,转身便迅速隐入密林。 等到两人完全远去,老者这才取出那个一同夺回的锦盒,嘴角微微上扬,掌心发力,锦盒顷刻间化为齑粉。 风吹粉散,李善长眼神陡然一变,本该在里面的东西竟然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我的图呢?” 李善长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双目赤红,又怕是被风吹走了,立马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一阵翻找,可惜就算掘地三尺,也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反倒是将身上那件雪白的长袍弄得污秽不堪。 老人的眼神越来越阴狠,为了那件东西他不惜耗费了整整三十年的光阴。从打入青云宗,到混到长老的位置,再从宗门典籍中发现蛛丝马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东西。为了能安安心心的寻宝,他还特意玩了个偷梁换柱的把戏。雇镖局押镖的是他,让马匪去劫的也是他,一来一回,就引出了不少闻着味儿来的宵小之辈,他好潜伏在暗处一一解决掉,再用一张假的图纸让青云宗打头阵,引得各方势力去追逐,他好悄然脱身,可谓是天衣无缝。 可现在,他心心念念的东西竟然没了? 李善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自己是哪个环节上出了纰漏。蓦然,他想起刚才摸那锦盒时感觉似乎有些不太一样,那盒子似乎更新了些。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当初选的是一个极为常见的锦盒,算不得稀奇。 “难不成是有人提前发现了盒子的秘密,给调包了!” 李善长越想越有可能,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会是谁呢?镖局的人都很重视声誉,不会干这自毁前程的事,况且他们也不知道这盒子的秘密,就算要动也该是动那羊皮卷才对。 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马帮那伙人了。 李善长眼中杀机四伏,咬牙切齿。原以为不过是群江湖草莽,在找上他们时就有了事后灭口的打算,却没想到人死了竟还要坏他的大事。 原来,张鹏虽然读书不行,但对机关奇巧方面却很有兴趣,意外得了货物后他便发现这锦盒有被人拆开,事后又重新装好了的痕迹,好奇心驱使下,便将里面的东西给拿了出来,只不过当时一时失手弄坏了一角,在不确定雇主究竟要的是哪样的情况下,他于是又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再将羊皮卷放进去,就没人会怀疑了。 只可惜张鹏太贪心,钱也要图也要,却不想对方比他更狠,直接要了他的命,而这个秘密此刻却稀里糊涂地落在了朱阁的手里。 李善长深深吸了口气,安定心神,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凶戾,再无半点仙风道骨。事到如今,那张图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的,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老人视线看向远处,嘴角一扬,下一秒,人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 而在山的另一头,刚与师傅分开不久,打算尽快返回宗门的宋越二人,此刻却全部身受重伤,倒在地上。 “叽叽叽!还想用李善长那个老东西压我们,小家伙,你这算盘可是打错了呦。” 宋越面色苍白,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心中无比惊骇。 男人相貌平平,四十好几,一脸憨厚,是属于那种扔人堆里就没人会在意的模样,此时他左手中握着一柄剁骨菜刀,正用右手的铁石熟练地打磨着,刺耳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令人不寒而立。 妇人体型略显肥硕,水桶腰,萝卜腿,个子不高,面相也不算好看。手持一杆炒菜的大勺,刚才就用这玩意儿一连敲断了二人的配剑。 “你们两个丑八怪,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我青云宗的主意!” 女弟子胸口剧烈起伏,刚叫嚣两句,便又痛苦咳嗽起来,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宋越面色阴晴不定,他的见识要比师妹多些,已经隐约猜到这对夫妻的身份,只是不敢吐露。 传闻江湖上有一对喜食人心的雌雄双煞,男的叫金秤,女的叫银砣,秤砣不分家,金银全都要。能把人当菜砍,一个掌刀切皮肉,一个起勺下油锅,都是五品以上的高手,实力深不可测,身后更是有魔教的影子,只是二人从不公开承认。 见女弟子还有力气顶嘴,银婆子抬手就用大铁勺将她打得口吐鲜血,掉了几颗牙,原本好看的半张脸更是瞬间肿起。 “没大没小的东西,长辈问话,哪轮的到你随便插嘴。”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宋越,妇人笑呵呵道:“你看着聪明些,但愿不会说没用的废话。” 宋越自知他们现在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是生是死也不过是对方一句话的事,之所以不杀,只能说明他俩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见宋越眼神迟疑,欲言又止,妇人笑道:“放心,只要把你知道的都乖乖说出来,我定会饶你一命的。” 宋越闻言心中苦笑,这话他不久前才刚说过,只是那个他保证不杀的家伙此刻已经脑袋搬家,死无全尸了,真应了那句老话,世事无常啊。 第6章 辣手摧花 像宋越这样的正道人士尚且都不会遵守诺言,这两位魔教中人又如何能信服呢?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宋越即使心中万般不愿,此刻也不得不选择屈服。 半柱香后,银砣看着手中的羊皮卷,脸上都笑开了花。 “叽叽叽,没想到啊没想到,李善长这个老东西心思居然这么会绕,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把咱们都给绕糊涂了。” 说完,妇人竟是没有收起那张羊皮卷,反而交还给了宋越,只听她幽幽说道:“这张图呢就让你带回去,好好交到青云宗的手里,就一张,可别弄丢了。至于话该怎么说,我想你该知道。” 宋越见这两人不是为图而来,不禁大为不解,却不敢问,回过神来对方说让他将图带回,那岂不是说会饶自己一命了? 可胖妇人接下来的一句,又让宋越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不过送信的人嘛,我觉得一个也够了。” 女弟子还正恍惚,谁知下一秒,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就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女子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师兄,一时间感觉竟是如此的陌生。 过去的美好记忆一一浮现,他会在她冷的时候为她披上暖心的狐裘,会在她饿的时候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糕点,会在她练功累的时候逗她笑,更会在她假装睡着时,偷偷亲吻她的脸颊…… 而现在,他竟然要杀她? 随着一声颈骨断裂的脆响,女子眼角流泪,死不瞑目。 宋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女子死前难以置信的面容和惊恐的表情,他口中不断呢喃:别怪师兄,这是他们逼得,师兄也不想的…… 不远处,夫妻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呵呵一笑。 得到二人应允,宋越连滚带爬地离去。银砣来到女子尸首前,叹了口气,伸手将这姑娘的眼睛合上。 “够狠的,倾慕的姑娘说杀就杀。”男人将磨好的菜刀别回腰间,沉声说道。 妇人则有些惋惜:“是啊,又快又狠,咱想留个人质都不给。” 男人冷哼一声:“自作聪明。” 自始至终他们夫妻二人都没想杀这两个小辈,可惜宋越被吓破了胆,先入为主认为魔教手段狠辣,是要他立投名状才肯放他离去。 “不过这样也好,这小子现在已经没了退路,今后或许能成个有用的棋子,死了个人,青云宗的那群老家伙才会对他深信不疑。。” 金秤问道:“那图是假的?” 银砣回答道:“李善长这只老狐狸,怎么说也是曾经的魔教护法,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让两个小辈护送?” “去宰了他,把真的图夺回来?” 妇人摇摇头:“以他的性子,就算真有图也未必敢带在自己身上。” 男人皱了皱眉头:“那怎么办?” 妇人笑道:“他不是自称千面狐嘛,那咱们就先等着,让这只老狐狸在前面探路,等东西真找到了,咱们再出手,既能完成圣女交代的任务,还能顺手清理门户。” 男人点点头,觉得可行,他与人动手还成,动脑子的事儿还是交给媳妇放心。 ———— 初六,阴,小雨加雪,风寒入骨。 夜晚的悬崖底下,朱阁坐在山洞口,看着洞外的风雪,一脸愤懑。 谁说跳崖不会死人的?狗屁,底下根本没湖也没大树会接住他,毫无悬念,少年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地里,陷下去足足有一丈多深,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他现在严重怀疑那匹臭马一定是故意的,把他颠到悬崖边还来个急刹,是个人都得掉下去。 悬崖下也没什么武功秘籍或世外高人,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就连这山洞还是朱阁一手一手挖出来的,不然现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洞内生着火,朱阁转动着手中的肉,想着等雨雪停了再爬上去。他虽不怕冷,可一身的衣裳可就要废了,总共也就那么两件。转头又看了一眼洞内其他散落的家当,摔烂了的大竹筐孤零零地躺在角落,朱阁无奈叹了口气,怎么刚出门就损失惨重啊。 思虑再三,朱阁决定还是先悄悄回一趟小镇吧,至少要买个结实点的筐或箱子,不然这一堆东西可没地方放,要他就此扔了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一夜无话,天一亮,朱阁就将家当都塞进大大的包袱里,背在身上。走出洞穴,抬头望了一眼高不见顶的崖壁,刚要上手,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弯腰将草鞋也一并收进了怀里。卷起裤腿,然后活动了一下筋骨,下蹲,起跳,地面瞬间炸裂,人便如炮弹般跃向高空。 凌空虚度,飞行了数丈距离后,朱阁五指作钩,向前一抓,深深嵌入岩石中,他再手脚并用,壁虎漫步,陡峭无比的崖壁仿佛对他而言仿佛如履平地。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悬崖边一只手掌便探了上来,朱阁从底下现身,拍了拍满身的尘土,重新回归起点。 好在小镇不远,天黑前便能赶到,少年有些戚戚然,但愿那嘴毒的的镇长此时还在院里喝茶赏花,没工夫出来溜达骂人。就是还要送两条熏鱼给镇口的李婶,不然以她嘴碎的毛病,肯定会忍不住去通风报信,一匹好马的价值不言而喻,说不定还要多送两条,少年越想越是心疼。 日落时分,临近小镇,朱阁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黄昏下,已经化为废墟的小镇令少年感到无比陌生。 朱阁一脸迷茫,缓缓走上前,镇口的牌匾烧得焦黑,各处房屋店铺也像是遭了天灾,倒得倒,塌得塌,一片狼藉。 “有人吗?镇长、李婶、小草,铁蛋?” 朱阁试着叫喊了几声,可惜始终无人回应,所有人像是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一样。 就在此时,朱阁看见远处,黑袍黑帽的老人正拖着板车缓缓走来,他像是没有发现少年一样,沉默地从他面前走过,然后来到一处坍塌的房梁前,刨弄了两下,挖出一条手臂和两条大腿,烧得焦黑,身子估计是给压烂了。老人也不嫌弃,一同扔上了板车,然后走向下一处,继续他拉尸人的工作。。 第7章 命中注定 朱阁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回过神来,他凭着记忆,飞快跑到街角,本就破旧不堪的城隍庙已经彻底倒塌,残砖断瓦散落一地。 少年跪在地上,双手开始疯狂刨土,那丫头每次都会在这儿睡觉,因为暖和。还有一些镇上其他无家可归的孩子也会聚集在此,抱团取暖。 朱阁的手越挖越快,泥水和血水不断溅在他的身上,可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快点,再快点! 突然,朱阁停下了动作,面前是个被压扁了的藤球,一旁是被污泥掩埋的小手,当他颤抖地想继续挖时,却猛然发现这里就只剩下一只手了! 黑袍老人从少年身后路过,手里拎着只剩半截身子的镇长,他看了少年一眼,声音沙哑道:“你这么挖,是会把尸体挖坏的,得从边缘开始,一点点的……” “他们死啦!” 不等老人说完,少年突然大声咆哮道,随即又双手抱头,小声抽泣起来:“都死啦,小草,铁蛋,竹竿,小花……他们全都死了!” 朱阁看着废墟下不断显露出的残肢断臂和一张张被压得面目全非的脸,已经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还很小,最大的不过十三岁,最小的也才六岁,每天在街头晃悠,最大心愿就是能吃顿饱饭。朱阁想不明白,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才一天没见,就全被埋进了土里。 老人沉默良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朱阁看着始终心如止水的老人,不甘心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是官府的人,也没道理一夜之间杀光全镇的人吧!” 黑袍老人或许是搬累了,坐在板车边上,脱下兜帽,看了看四周,沉声说道:“一张【炎】字符,一张【土】字符,外加一张【困】字符,出手的人至少是个四品的符师,这样的高手,就算不是一宗之主也会是地方枭雄,可比官府厉害多了。” 朱阁不明白老人话里的意思,什么符师、宗主,他只知道,是有人故意屠了小镇,且手段狠毒,一个不留。 至于黑袍老人为何还活着,则是因为他和朱阁一样,也喜欢独处。两人一个住山顶上,一个住芦苇荡,与小镇都相距甚远,才躲过一劫。 只是让老人有些不解地是,这样的高手一般都极少在俗世露面,更不会干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引人注目。除非……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不惜自毁声誉,哪怕遭受正道人士追杀也一定要弄到手。杀全镇人灭口不过是下下之策,看来是真被逼急了,而老人也从一些尸体上发现他们生前都有被刑讯逼供的痕迹,也恰巧证实了这一点。 不过这些对老人来说都无所谓,他只想找个清静地方专心自己的研究,至于正邪两派的明争暗斗,他早就不参与了。 朱阁颓然起身,整个人安静地有些异样,他轻轻咬了咬嘴唇,声音极小地问道:“镇上还有人活着吗?” 问出这话时,少年自己都不太相信,哪怕早知答案,但心中残存的那么一丝希望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 好在老人听力不差,点点头,回答道:“有一个。” 话音刚落,老人感觉面前突然扬起一阵劲风,不觉心头一惊,这小子居然眨眼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是谁?还有救吗?” …… 傍晚时分,朱阁跟着老人回了芦苇荡,进屋后,看清那躺在床上的瘦小身影,少年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女孩面色苍白,奄奄一息,两支羊角辫松了一个,模样有些滑稽,胸口微微起伏,表情痛苦,看着让人十分揪心。 专门拉尸体的老人取出一袋铜钱丢在桌上,平静地说道:“这玩意儿救了她一命,那人估计是觉得孩子问不出什么,就用剑气挨个穿了心,这丫头虽然当时没了气,可被大火烧时又醒了过来,也算激灵,躲进了水缸,才没被当场烧死。” 朱阁来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 女孩打小就激灵,虽然年龄在那群孩子里不是最大的,可聪明劲儿谁也比不上。其他人有钱了都拿去买吃的,她却一直都很有计划,总是能省则省,从不乱花。少年曾问她攒钱干什么,她说等有钱了要去寻自己的爹娘,还忽悠朱阁投资,说以后一定十倍百倍的还他。少年当时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这个梦想实在太遥远了,可手头富余时还是会偶尔资助个一两文,这些年下来,除去镇长压榨苛扣的,没想到还真让这丫头攒了不少。 似乎是感觉到了掌心处的温软,女孩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白茫茫地一片,看不太清,依稀是个模糊的轮廓,可她还是脱口而出的问道:“是朱哥哥吗?” 少年微微一笑,柔声回答道:“是,我在。”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女孩嘴角微微翘起。 “那个坏人说要找马帮留下的东西,连尸体都翻出来了,可还是没有找到。他就把镇上的人挨个抓来问,不知道的就杀。我……我没告诉他你拿了假秀才的剑,因为我知道就算说了,他肯定还会杀我们的,我不想你也被抓了,他那么厉害,你肯定打不过他的……” 女孩断断续续地说着,少年则默默听着,老人很识趣的没有开口,只是注意到少年那止不住颤抖的左手,几次握拳后又再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少年身子一僵,眼神慌乱,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探到她的鼻前。谁知女孩突然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朱阁没有叫,更没收回手,只是无比心疼地看着。 这丫头正如她的名字一样,一直如小草般无比坚强的活着,哪怕是成了这副模样,也要‘欺负’一下她的朱哥哥。 女孩松开嘴,咳嗽着笑道:“你看,我多精神,你也别老哭丧着脸了,我都看见了。” 女孩望着房梁,少年低着头,一个想看,一个不敢去看。 黑袍老者叹了口气,起身用银针让女孩暂时睡去。 朱阁伸手轻轻抚过女孩的侧脸,又默默看着自己左手食指,浅浅的血痕,触目惊心,不知是悲是喜。 原来,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第8章 大秦龙帝之墓 小屋很安静,似乎是怕打扰到女孩的休息,少年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良久之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她的伤……能治好吗?” 老人取出铁锅,给火塘添上柴,正准备开始生火做饭,听到少年的问题,坐下说道: “剑气虽然没有直接打穿她的身体,但还是伤到了心脉,之后就算能治好,只怕也会是个病秧子;除此以外,她的眼睛也被烟给熏坏了,好在不算严重,敷上几天药就能好。最麻烦的是这丫头一天之内接连遭受了烈火和雨雪的双重打击,加上身子骨原本就弱,热毒与寒毒一同侵入,若非是遇上我,今天早上她就没命了。” 朱阁越听拳头握得越紧,声音低沉而沙哑道:“我是在问你,她的伤能不能治好?” 老人挑了挑火塘中的柴,抬起头,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沉声说道:“能,但缺一样东西。” 朱阁继续追问道:“什么东西?” 老人低头看着旺盛的火苗,像是陷入了某种追忆:“一颗珠子,一颗能让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珠子。” 五百年前,大秦龙帝征战列国,雄霸天下,终得大一统。而后十余年更是励精图治,安邦定国,开创史前盛世,其文治武功在当时堪称举世无双。 可随着日渐迟暮,容颜老去,大秦龙帝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仍是一介凡人,终会败给岁月。于是某日在术士们的建议下,举全国之力,开始寻找可助他长生之物。而后更是不惜触犯天道秩序,屠青龙灭朱雀,斩白虎弑玄武,集四圣之血,终于炼制出了一枚神珠,传闻吞服可保长生不死,青春永驻。 只是大秦龙帝在神珠炼成前就去世了,而后大秦帝国也因触怒上天而惨遭覆灭,但这颗珠子的传说却流传了下来,有人说是被天上的仙人给收回去了,也有人说是落入了东海海底,不过流传最广的还是和皇帝陛下一起殉葬了。 饭菜煮好,老人又温了一壶酒,摆上桌,外边天寒地冻,睡前小酌两杯,最是惬意。 老人喝着酒,轻笑道:“你要是有本事,把那珠子弄来给这丫头吃,也不用我治,啥毛病都好了。” 老人也是玩笑之言,只是不知为何,刚才面对少年的提问时,他竟有种面对教主时的错觉,那压迫感让他如芒在背,不得不说。而他也并非胡说八道,神珠确有其事,魔教的教典中就有记载,甚至经过历代教主和长老们的钻研,隐约估算出了大秦龙墓可能出现的位置,可惜五百年光阴太长,沧海桑田,流传下来的可用资料少之又少,哪怕人人都想得到,可直至今日也依旧没人能准确找到龙墓的入口。 老人有些惆怅地喝了一口酒,他在教中号称【鬼医】,自负穷极一生来钻研医学,走过千山万水,踏过万里大道,也不敢说有办法能令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啪!” 朱阁的手重重拍在桌上,老人只当他是发泄心中愤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不想少年接下来一句却惊得他直接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帮我看看,这个写着什么龙什么墓的纸是不是找那珠子的地图?” 老人狼狈地擦了擦嘴,眼神古怪,拿起桌上那张小纸条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这尼玛还真是寻找【大秦龙帝之墓】的地图啊!怕你不知道,上面还写着呢?可惜少年不太识字,也不懂传说,所以才一脸淡定地拿着。 老人声音颤抖地问道:“这……这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朱阁指了指腰上剑柄处的暗格:“张鹏的剑,从里面掉出来的。” 老人顿时恍然大悟,这下事情就全对上了,难怪那人不惜屠灭整个镇子,也要找这东西。 长生不老!世上有几人能抵挡得住这四个字的诱惑的。 老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仔细端详起图上所描绘的线路,越看越是心惊,其中多数竟然与魔教教典整理出的大致位置极为相似,不是胡编乱造,看来是真的了。 老人看了一眼少年,挑了挑眉问道:“你真打算去找?” 朱阁点点头,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要尝试一下。 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床铺,疑惑地问道:“找到了给这丫头吃?” 朱阁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我找到了不用来救人,那我干嘛找它?” 老人被噎得不轻,四下看了看,招招手,示意少年凑近些。 朱阁无奈凑了过去,结果老人竟二话不说就往他脑门上锤了一下,劲儿还挺大,把他眉头都打动了。 “你脑子坏掉啦!” 老人甩着发麻的手臂,又惊又气,天啊,这小子的脑袋怎么这么硬,难不成里面装得真全是石头? 那可是大秦龙帝的神珠啊,其中还蕴含四圣之血,凡人吃了能长生不老,修行者吃了更是有望飞仙成圣,你要拿来救一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还说脑袋没坏。 朱阁知道老人的意思,这珠子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给小草吃不如自己吃。可朱阁却并不在意,一来他觉得东西再好也不如人命精贵,二来嘛则是他吃了也没用,因为他现在就已经让时间给定住了! 朱阁在隐居的一年里发现,自从被这该死的系统附身后,他的身体似乎就停止了生长,始终保持着一年前的模样,甚至就连头发的数量都没发生过任何改变。 这样的好处是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变秃了,坏处则是他以后可能永远都要比别人矮上半截。 见少年执意要将神珠给女孩吃,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看了看桌上的图,叹了口气,只道一切莫非真是天意,此时此地此景,镇上唯一幸存下来的三人聚到一起,又恰巧发现了【大秦龙帝之墓】的地图。少年为女孩寻珠,是生是死还犹未可知,他瞎操什么心。不过一些事情还是要提点提点,也不枉三人缘分一场。 第9章 亲,送你一件衣服 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屋内一老一少,清酒热菜,小声说着话。 在镇上这么久,朱阁一直以为老人是个哑巴,因为他拉尸体时从不与人言语,平日里也是独来独往,只有死了人才会偶尔出来露个面,不过今日才知老人其实不仅不是哑巴,而且能言会道,知识渊博。 老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渊’字,祖上是开医馆的,手段高明,活人无数。后来到了他这一代,公孙渊自认王道医术已然登峰造极,继续下去很难再有建树,便开始另辟蹊径,转而寻求邪道之法。在他看来,医术没有正邪之分,只要能治病救人,就是好医术。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渴求知识的,尤其是对那种需要开膛破肚的医治手段更是敬而远之。在世人眼中,他每天对着尸体日复一日的解剖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后来公孙渊自知成了外人眼中的邪魔外道,于是便又转投了一个新的东家。新东家很明事理,对他的医学研究大力支持,甚至有时还会主动提供实验所需的‘材料’,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他帮忙医治教内帮众。公孙渊是个讲究人,投桃报李自然应允了下来,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二十年。后来新东家与老东家起了冲突,元气大伤,他知道自己需要换个清静地儿了,便请辞来到了这穷乡僻壤,继续自己的研究。 或许是担心少年听不懂正邪两道的打打杀杀,老人说得言简意赅,像是街上两个帮派抢地盘一样,而他作为一个店家,夹在中间身不由己,不管哪方胜了,保护费还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这么一说,朱阁果然清楚了,同时又不免同情起老人来,按理说开医馆应该能赚不少钱,可两帮人打得太激烈,说不定是将他祖传的店都给砸了,所以才不得不躲来乡下的。 “言归正传,这外面盯上大秦龙墓的人可不在少数,你此次寻宝,切记一切小心,万事不可强出头,不能引人注目。”m..Com 朱阁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明白,低调行事一向是我的做人准则,绝不招摇。” 叮!任务发布: a:将墓穴地图复制上千份,然后跑去天渡城城头,一边大喊我是散财童子,一边抛洒下来! b:从明日起,穿上系统送出的特制衣服,直到寻到神珠为止,不得脱下。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 朱阁嘴角不断抽抽,欲哭无泪。他没有急着下决定,系统最多会给出半柱香的时间来让他慢慢考虑。而给出的两个选项,也不能以常理来推测,一年下来,他已经摸清套路了,通常都是一个十分糟糕的选项再加上一个更加糟糕的选项。 系统会白送衣服给他穿?不可能!绝对有猫腻,朱阁心头打鼓,越想额头越冒冷汗,说不定是那种一穿上就会浑身疼痛难忍的刑具,又或是又硬厚比山还重的甲胄,这些都属于‘衣服’的范畴。 等等……万一是女装怎么办? 朱阁颤颤巍巍地看向老人,问道:“您老知道天渡城吗?” 公孙渊酒喝一半,大感意外,没想到这名字会从这小子口中说出,不由疑惑道:“你问这个干嘛?” 朱阁不好直接回答,干笑两声:“呵呵,随便问问。” 公孙渊想了想,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天渡城号称天下第一城,城主霍天渡,名副其实的一品高手,剑术已达化境。一人仗剑守城,两万大军不敢来攻。最高战绩,单人冲阵,连破三千骑,再斩敌军主帅,千军不挡。这样人,半只脚已经迈入仙人门槛,说不定哪天一伸手啊,人就飞升了。” 朱阁听完老人的话后,脸色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要是有人在他城头上洒纸会怎么样?” 公孙渊又是一愣,这小子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目前为止,能登上城头与之一战的人寥寥无几,其中最为出彩的也就三个,都是一品的高手,可惜结果都不太好,一个死了,一个残了,还有一个疯了。” 老人说着,不免有些唏嘘,这位剑道登顶的大人物,虽困守一城,不曾闯荡过江湖,但江湖上却留有他的传说。这些年来,无数江湖新人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可真有能耐的又有几人,谁能上城头接上一剑,不死,那么才算是在这深不见底的江湖上冒了尖儿,有了闯荡的资本。 呵呵…… 朱阁听完老人的话后无奈苦笑了两声,然后默默选择了第二项。和一个当世一流高手结怨显然是不明智的,打不打得过先不说,光是干那么引人注目的事情就与他的性子不符,况且寻宝这种事情哪有大张旗鼓地和人分享的,到时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麻烦呢。 嗯,要低调,必须低调。 系统确定完选项后很快就送出了衣服,朱阁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果然多了一件白色风衣,配有兜帽,袖口与领角各处还绣了奇异的黑色纹路,简洁干练,很是精巧。 朱阁松了口气,除了样式有些新奇外,其余还算正常。可当他满怀期待地翻到背面看时,刚放松的表情立马就又变得无比痛苦起来了。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公孙渊也看见了朱阁手里这件奇特的衣裳,尤其是背上绣着得这几个大字,很是醒目。 老人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小子,你要是穿这件衣服出去闯荡江湖,不出半个月就很有可能被人活活打死啊。” 朱阁欲哭无泪,面如死灰,他当然知道,尤其是当他看见这副大逆不道的对联居然还带了横批,四个大字: “挡我者死!” 这尼玛是衣服吗?这摆明了是件催命符啊,穿着它招摇过市那和脑门上刻着‘兄弟们来砍我’有何区别? 果然这系统坑他坑得没边,惨无人道的选项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穿着这玩意儿,这岂不意味着全地图开嘲讽,走到哪都仇恨值拉满啊。 而后老人又向朱阁详细讲述了地图的行进路线和各地需注意的事项,很不凑巧要穿过几座大城市,这也使得朱阁野外冒险的计划泡汤了,只能硬着头皮去当靶子了。 第10章 只剩彼此 接下的几天,老人一直都尽心尽力地为女孩治疗,小丫头很懂事,不哭也不闹,虽然每次银针刺入时还是会忍不住地颤抖。朱阁则会守在一旁,让她牢牢抓紧自己的手,不断轻声安慰。直到第五日,女孩的伤势才算基本稳定下来,除了身子还有些虚弱外,暂时是没什么大碍了。 等小草满头大汗的睡去,老人才将少年拉到一旁,小声嘱咐道:“我现在暂时用银针护住了她的心脉,压制住了她体内的冷热寒毒,可也仅是治标不治本,配以药物续命也最多可再撑一年,一年之内你要是还找不到神珠,那就回天乏术了。” 朱阁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公孙渊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有些诧异: “你好像对自己的修为很有自信。” 朱阁笑了笑,不置可否。自信吗?谈不上,他只是决定全力以赴地去做一件事,至于会不会失败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还是小心些好,江湖不是书上看得那么快意恩仇,里面的水很深,三教九流,尔虞我诈,走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少年点点头:“放心,我很低调的,绝不会掺和进麻烦事里去。” 老人眼角一抽搐,看了看少年此时穿在身上的衣服,好个树大招风,这话说得是一点信服力都没有啊。不过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取出一个药箱交到朱阁手中。 “里面有这丫头每月需要服用的药,满打满算一年足够了,可别弄丢了。另外还有一些解毒丹和辟谷丹,一并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朱阁没有推辞,爽快收下,同时心中默默记了一笔,人情债最是难还。 老人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你也别光想着谢,我这人向来价格公道,救这丫头一来是缘分,二来也是藏了私心。一年后,你若真找到了神珠让她服下,可记得一定要回来让我给这丫头再仔细检查检查,我倒要看看这颗能让大秦龙帝都梦寐以求的宝物究竟有何特殊。” 朱阁笑道:“一定。” 老人点点,转身出了屋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少年如此上心,或许是一时兴趣,又或者是这些年来一个人觉得实在有些寂寞,不管哪样他都不介意赌上一回,反正无伤大雅,输了不过丢些丹药,赢了那可是天大的机缘,可遇不可求。 老人离开后,朱阁又看了一眼昏睡的女孩,微微一笑,出了屋子,打算醒前给她一个惊喜。 半夜,小草从睡梦中悠悠醒来,昏暗的屋子里很是安静,感觉枕边好像有个东西,转过头,发现原来是个崭新的藤球,她伸手摸了摸,精致的琼鼻微微耸动,脸颊引出两个酒窝,很是可爱。 老人在里屋的椅子上打瞌睡,她不想吵醒他,自己小声从床上爬起,摸了摸小肚腩,感觉有些饿了,想起来找些吃的。她四处张望,没有看见少年的身影,嘴角一抿,不免有些急了,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跳下了床,慌慌张张地去开门,两人却险些迎面撞上。 “醒啦?” 朱阁看着眼前眼眶微红的女孩,微微一笑。 小草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低着头,小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朱阁举了举手中的地瓜,女孩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肚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小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外面凉,还是就进去吧。”少年笑道。 女孩点点头。 回到屋里,朱阁重新给火塘生了火,再将抹了泥的地瓜放了进去,然后两人便蹲坐在火苗前,满脸虔诚的望着。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脆响。尒説书网 “我还以为……你也走了?” 女孩望着火焰,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朱阁没有回话,而是伸手揉了揉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好些日子没有打理了,更像个小乞丐了。 女孩习惯性地拍开少年的手,随后又像是做错了事,低下头,软糯地说道:“小花,竹竿,大头……他们全都走了,现在就剩下你和我了。” 少年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补了一句道:“放心,我不会走的。” 小草噘嘴,泪眼朦胧地问道:“可是我会走的,对不对?” 朱阁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有我在,就不会的。” 女孩擦擦眼,说道:“骗人,我都听见了,老爷说我还能活一年,只有什么神珠能救,可那里肯定很危险,我不想你为了我去冒险,我们非亲非故的,以前我还老欺负你,还骗你的钱,我……”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少年一只手紧紧搂在了怀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小草,别怕,相信你的朱哥哥,只要你站在我身边,那么你的朱哥哥就是无所不能的!” 女孩躲在少年怀里小声抽泣着,她以为少年只是在安慰她,可只有朱阁自己知道,他这话说得是多么的真。 她只要还和他站在一起,那么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杀他。 “不过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小草疑惑地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犹豫片刻后,半开玩笑地说道:“万一哪一天,你的朱哥哥变了,变得不像现在这么好的,而是变得很坏很坏,那你可不要留手,一定要狠狠地打醒我,要是还打不醒,那就……就杀,不过记得留全尸,我不想死得太难看。” 小草眨眨眼,问道:“变坏?有多坏?” 朱阁想了想,说道:“杀人放火吧。” 女孩撇了撇嘴,无所谓道:“你要是杀人放火,那我就帮你毁尸灭迹,大不了到时候一起被官府砍头,路上也好有个伴。” 朱阁脸色一垮,这才想起这丫头是在何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心中自认的‘坏’在她眼中却是每天都随处可见的事。 朱阁挠挠头,有些无奈。他救女孩不单单有个人的情感在里面,还是为了给自己上一个保险。系统每次给出的任务都太奇葩,现如今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可万一哪天要他大开杀戒怎么办?两个选项,不是杀光世上所有的男人就是杀光所有的女人,该怎么选?选哪个他都会疯的。 所以此时女孩的出现无疑是给他上了一个保险,一个能在万不得已的时候阻止灾难发生的保险。而他又时刻将她带在身边,在作出选择前,就能将危机灭杀在萌芽里。 “我现在救你,只是为了在将来的某一天好让你亲手杀死我!” 这些话朱阁只能永远默默藏在心里,他知道这样对女孩来说实在太残酷了,而他却不得不这么做,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他们……只剩下彼此了! 第11章 赏了 正月十五,晴,无风多阳,虎日冲兔,看飞龙在天。 大吉! 清晨,小屋内,老人煮了元宵,三人聚在桌前默默吃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朱阁将行李打包进筐,小草则默默趴在少年背上,雪还没化,外头有些寒意。他转头轻轻给她戴上兜帽,风衣很大,足够将女孩完全罩住,两人穿一件衣裳,形影不离。 “到了外边儿自己小心,多留个心眼,还是那句老话,江湖的水很深,步子迈小点,再急也不能胡乱跳。” 少年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向老人作揖行礼。 女孩也探出头来,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 老人摆摆手,转过身去,似乎不想将事儿搞得太过伤感,一把年纪最受不得这个。 朱阁微微一笑,将竹筐抱在胸前,又轻声嘱咐了女孩两句。小草很乖巧地躲了回去,脸紧贴着少年的背,温暖而安心。 朱阁眺望远处的白雪,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然不同。他起步,开始奔跑,速度越来越快,整个人在与风的追逐中渐渐变得模糊,随着少年脚下奋力一跃,人影瞬间划过天际,飞入云中,消失不见。 老人转过头,看向两人消失的天空,神色莫名,最终叹了口气,缓缓离去,看来今后又只能与尸体相伴喽。 云海间,耳边风声呼啸,小草好奇地探出头来,顿时吓了一跳,他们此刻竟然是在天上! “朱哥,你是仙人吗?怎么还会飞!”女孩惊喜地问道。 少年微微一笑:“你朱哥哥的本事还大着呢,这算什么。” 可惜话音刚落,两人又立马掉了下去,吓得女孩尖叫连连。 落地时,少年脚下一点,卸去下坠力道,膝盖微微如蜻蜓点水,随后继续加速冲刺,又是一个起跳,两人再次飞入云端,好似鸟儿自由飞翔。 女孩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渐渐变为兴奋,趴在少年背上不断发出惊呼。 “我们真得在飞欸,好厉害!” “外头风大,可别看太久,小心着凉。” 小草点点头,欢快道:“再看一会儿就好,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上天,原来天上是长这样的,我还以为到处都住着神仙呢。” 朱阁听了她的话也是有些想笑,他以前也以为天上有神仙,等自己跳上来了以后才发现,原来不过如此,就是看底下的人变小了点,跟蚂蚁一样。 或许是风太大了,小草很快便又钻了回去,静静靠在少年肩头。 “朱哥。” “嗯?” “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就算只能再活一年,有你陪着,我就一点都不怕。” 朱阁有些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瞎说什么,这一年我不仅会找到救你的神珠,咱们还要吃好玩好,做最逍遥的人,以后,谁也别想再欺负咱们了。” 女孩默默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脑袋凑得更近了些,少年身上的味道让她有些留恋,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多年以后,名动天下的她可能才会明白,这种存粹的感觉叫作“喜欢”。 ———— 进入雍州境内,朱阁就不好再继续飞天遁地了,官道上有了人,还是低调些好。最后一次落地,朱阁将小草放下,重新背上竹筐,伸出手,女孩笑着牵上,两人继续赶路。 向路人打听得知,前面有座城邑,不远,小半日路程,能给往来的游子落脚,朱阁很高兴,看来今晚不用露宿荒野了。 走了一段路,前方忽然传来打斗之声,少年一愣,带着女孩走近了些才发现是两个年轻人在比剑,周围还有不少围观的路人,却没人上前阻止,反而饶有兴趣地观望,还不时传出几声叫好。 小草点了点脚尖,可惜太矮够不着,朱阁便弯腰将她抱起,让她坐到自己肩上。 女孩看了一会儿,有些不解,低头问道:“他们在干嘛?这么大可死不了人。” 朱阁也觉得奇怪,两人看似打得你来我往,可剑锋却始终没往要害上招呼,甚至几次都明显放了水,像是故意为之,偏偏周围的人看得是津津有味,对两人的‘真功夫’是赞不绝口。 两位年轻人打了一阵,渐感体力有些不支,不过还是咬牙坚持,只是看官道这头的频率是越来越高。就在他们心力交瘁,力不从心之时,沉重的马蹄声响起,伴随吆喝,中间的行人纷纷让出道来。 朱阁也被人群挤到一旁,循声望去,才发现是辆马车正从不远处缓缓驶来,派头相当的大,后面还跟着百十号全副武装的铁卫和三十轻骑。 马车华丽而沉重,需三匹汗血宝马才可拉动,车上竖一杆大旗,上书一个“皇”字,迎风招展! 见正主到了,先前还在拼杀的两位落魄游侠更是鼓足了劲儿,一时不知轻重,竟还真杀出了几分血性,很快一名黑衣游侠就被刺伤了手臂,可他不退反进,反而越打越凶,颇有几分拼命三郎的气势。 朱阁头上,小草拍手叫道:“开始真打了,好耶,快打,谁死了,好让我去摸他的尸。” 朱阁赶紧伸手捂住了这小姑奶奶的嘴,小声告诫道:“嘘!这里可不是镇上,官府管的可是很严的。” 好在老人之前给他普及过相关的地域知识,少年知道在外面官府的权力很大,会靠抓人挣业绩,勤奋的很,可不比小镇上,无法无天。 女孩有些失落,低头问道:“不能去摸尸了吗?” 朱阁点点头,又看了看那渐渐逼近的马车,撇撇嘴道:“可能还死不了人。” 果然,当马车靠近时,那比剑的二人像是同时被人施了定身的法术,剑刃相交,一动不动。 可惜马车没有停下,朱阁看出了两人眼中明显的失落,可随即便有人从车内丢出一个鼓鼓的钱袋,滚落在地,散开,大大小小的金子,晃人眼眸。 “打得不错,赏了!” 那两位落魄游侠顿时感激涕零,跪地拜服,静等马车远处。 人群渐渐散去,留下少年与女孩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望着,心道:这样也行啊! 小草有些不确定道:“朱哥,你说要是咱俩也打一场,那冤大头会不会也给钱。” 朱阁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如何开口,不过看那两人收起金灿灿的金子,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 第12章 打劫 平坦的官道上,竖着‘皇’旗的马车稳稳前进。驾车的是位老者,胡子花白,面容苍老,穿一身皮袄大褂,背羊角大弓,眼神锐利如鹰隼,不开口,便知是个高手。 马车内坐有两人,一男一女,装饰也是极尽奢华,应有尽有。 男子一袭鲜红锦袍,靠在窗前,轻摇手中玉杯,笑道:“这民间的小地方倒也有些意思。” 女子轻纱遮面,白衣胜雪,冷艳无双。可她似乎对男子的话并不感兴趣,剑放膝前,闭目养神。 赵钰也不生气,似乎早已习惯了她这清冷的性子,自顾自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给那两个落魄游侠金子吗?” 女子依旧不为所动。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人去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至于那两人最后是死是活,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女子睁开双眼,秋水般的眸子中不掺杂丝毫人间情感,清澈璀璨如浩瀚夜空,赵钰手中的酒杯不觉微微倾斜了一点,晶莹剔透的美酒洒落在女子裙摆前,他伸手去擦,下一秒,雪白的剑鞘便抵住了他的脸颊。 赵钰无奈笑了笑,收回手,身子却没有后退。 “你这人好没情调,难得出来一趟,却还摆着一张冰脸,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呀,准是倒了八辈子霉。” 女子手中的剑鞘又紧了几分,赵钰被顶到了马车边上,那一小团洒落的美酒漂浮而起,竟凝聚成了剑的模样。他见状,赶忙举手投降,女子冷哼一声,这才收手作罢。 赵钰看向窗外,莫名感慨道:“我这都要死的人了,你还这么对我,我好凄凉啊。” 女子见他这副无赖模样,贝齿轻启道:“天渡城的城头不是谁都敢上的,你有把握能接那人几剑。” 赵钰闭上眼,不知是在认真思索,还是在回味女子那空灵悦耳的声音。 “一品三重境,【涅槃】、【羽化】、【天启】,霍天渡无疑是站在了天启境的巅峰位置,再垫一垫脚,说不定仙人就被他给拽下来了。向这样的高手问剑,我心里真没什么底。” 女子黛眉微蹙:“那你还执意登楼?” 男子洒然笑道:“人活一世,要是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那还有什么意思,我这人向来高调,既然入了一品之列,又学了剑,不向这处在剑道顶峰的男人问上一剑,岂不人生一大憾事。” 女子沉默半晌,却罕见地点了点。 赵钰趁热打铁,凑近了些说道:“我要是侥幸不死,从那城上下来了,你能不能摘下面纱,让我看看你的脸。” 女子双眸瞬间冰寒,吓得男子一个激灵,立马又退了回去。 “呵呵,开个玩笑。” 女子没有再理会这性子古怪的皇子,明明天赋过人,什么都一学就会,却偏偏放着大好河山不要,一门心思沉醉武道,实属异类。 赵钰也沉下心来,看着窗外,继续饮着杯中之酒。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他不介意再多等等,好的女人便如好酒,犹抱琵琶半遮面,越藏越有韵味。 ———— 官道上,人群已经退去,朱阁牵着小草的手在路上慢慢走着。 “朱哥,你猜那袋金子值多少钱,我猜至少有上百两,换成铜钱能压死个人。”女孩抬头看向少年,咧嘴说道。 朱阁点点头,羡慕道:“外面的人出手就是阔绰,随便打个赏钱就这么多,可惜这好事没落咱俩头上,不然够花好一阵了。” 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拉了拉他的手,少年有些疑惑地弯下腰,小草凑到耳边小声说道:“朱哥,你那么厉害,要不咱俩去把他们抢了吧,反正就是两个花架子,三脚猫功夫。” 朱阁起身就赏了这丫头一个板栗,没好气道:“咱们又不是土匪,你就不能走走正道吗?” 朱阁突然感觉身上压力好大,原本还指望这丫头将来能肩负起拯救世界的重任,谁想她居然比自己还坏。 女孩摸着头,有些不服气道:“反正就算咱们不抢,别人也肯定是会抢的,说不定连命都不给他们剩呢。” 朱阁停下脚步,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那一袋金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当时围观的人又不少,保不齐就有几个见财起意的。 叮!任务发布: a:追上先前路过的马车,将里面的人拖出来狠狠打一顿,事后再强烈要求对方给自己一袋金子作为报酬。 b:随便找个路人打劫,抢走他身上一件东西。 呵呵!呵呵呵! 朱阁看着脑海中突然跳出的两个选项,无奈苦笑。 “怎么啦?朱哥” 小草见他突然停下,疑惑地问道。 朱阁没有办法,四处望了望,选定目标,转身向路边一个蹲在地上的老人大步走去。 女孩一脸迷糊,好奇地问道“朱哥,咱们不进城了吗?” 少年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说道:“先打个劫。” 然后,路过的行人就看见了极为诡异的一幕,纷纷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大……大哥,我老乞儿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抢乞丐饭碗的,什么路数啊,用不着做的这么绝吧,您看外边这么多人,您好歹挑个有钱的下手啊!” 少年不听,好像就认准了乞丐手中这只破碗,说什么也要抢过来。 小草傻傻地站在一旁,脸像熟透了的苹果,双手捂着,很想装作不认识。 老乞丐求饶道:“大哥,高抬贵手啊,这碗真没什么稀罕的,就是我吃饭的家伙,你可不能抢走啊!” 朱阁可不管那么多,这破碗他是要定了。 老乞丐欲哭无泪,头一回遇上这么不讲理的,乞丐的饭碗都抢,脑子怕不是有病吧。眼看车队远去,钱祐微真恨不得立马拍死这半路杀出的臭小子,抢谁不好,居然抢到自己头上了。 破碗不值几个钱,可碗底下藏着的暗徽却是接头的手段,要是没了,此次任务可能就要泡汤了。 就在两人争执之下,忽听咔嚓一声,钱祐微心头顿时凉了半截,低头一看,本就破的碗这下直接裂开了,变成一人一半。 朱阁后退两步,听到脑海中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响起,他才略感歉意地将那半只碗送回,然后抱起女孩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钱祐微看着手中裂成两段的破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道:“好小子,等这趟活干完,钱爷我一定免费取你的狗命。” 第13章 擂台 朱阁带着小草一路小跑,很快就看见了城邑,他是真不想继续留在那儿了,那些路人看他的眼神都很不对劲,估计也是觉得他这人脑袋不好,不然怎么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呢。 “朱哥,你干嘛要抢那乞丐的饭碗,碗里又没钱,要抢也应该去抢个有钱的呀。” 小草挥舞着小拳拳,一脸愤愤不平,她当然不是同情那老乞丐,而是觉得少年选错了目标,错失了一次发财的大好机会。 朱阁此刻心头也是万马奔腾,很想回一句:你以为我想吗?抢一个乞丐的饭碗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可系统的事他总不能说出来,还要在这丫头面前维持自己高大伟岸的样子,于是只好信口胡说起来。 “你也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吗?” 女孩眨眨眼,问道:“难道不是吗?” 朱阁轻哼一声,得意洋洋道:“他那是装的,你别看他那样,其实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还不是普通高手,是那种游走在黑白两道专门收钱取人命的刺客,平日里隐藏的不起眼,可到了关键时刻就会像毒蛇一样突然跳出来咬你一口。”尒説书网 少年说着,还做了个毒蛇吐信的威呵手势,女孩果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真的吗?” 朱阁面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 “所以我这招就叫‘打草惊蛇’,在你看来我们是在抢一只破碗,其实是在暗中较劲,我跟他我们就是路过,让他不要打我们的主意,顺便掰了他吃饭的家伙,这其实就是一种警告。” 小草似懂非懂地点头,见少年说得有模有样,竟也信以为真了,直夸朱哥哥厉害。却似乎忘了,她和少年住的是同一处地方,自小就没离开过,少年又怎么可能懂这些江湖上的规矩,更不用说还是黑道的了。 朱阁见糊弄过去了,心中也松了口气,好在与镇上那位老人交谈时记下了几个词,现在正好用上。可回过神来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他记得老人告诫时说的好像是……不要打草惊蛇? 算了,反正是个随处可见的老乞丐,今后未必会再碰上,如此一来,他在这丫头心目中的形象算是保住了。 城门前巡逻的士兵似乎脾气不太好,一脸凶恶相,见谁都好像意图不轨,精神高度集中,握着刀的手始终都没离开过。 其实士兵心中也是叫苦不迭,若是放在以前,谁有这份精力挨个排查,一般交了份子钱都通通放行。可今日城里来了位大人物,就由不得他们偷闲了,万一真出了岔子,那满城人的脑袋都得跟着落地。 “站住!干什么的?” 毫无意外,朱阁和小草也被拦了下来,他只好解释说他们是兄妹,路过这里想进城里住上一晚,明儿一早就离开。 士兵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女孩怯懦地躲在少年身后,像她这样的‘惯犯’似乎天生对官府的人感到害怕。 好在守城士兵并未觉得奇怪,七八岁的小丫头,被他这么一瞪,要是不害怕那才有鬼呢。又看了看少年,一身寒酸像,想来榨不出什么油水,便摆了摆手,放两人通过: “进去吧,记得晚上别乱跑,今天城里来了贵人,要是出个好歹,谁也救不了你们!” 朱阁笑着点点头,朝这位当兵的大哥拱了拱手,这才带着小草进了城。 两人径直走着,直到拐进了街口,小丫头才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道:“真吓死我了,就怕那大头兵突然拔刀砍我们。” 朱阁笑道:“你这叫做贼心虚,以后可别想着干什么坏事了,不然有你受的。” 女孩虽嘴上说着知道了,可那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却一刻也不愿消停。朱阁知道现在要是真有个死人躺在前面,她肯定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摸尸体的,毕竟不拿白不拿嘛。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飞来一个人影,重重倒在了两人面前,半天没有动静。 朱阁眼疾手快,立马抓住这丫头跃跃欲试的小手,四处看了看,发现前方不远处围了不少人,很是热闹。 人群的前方是座巨大擂台,台上竖两杆醒目大旗: “打遍漠北无敌手,杀人不用第二刀。” 好大的口气!都快赶上他背上绣着的几个大字了。 由于朱阁发现了系统的漏洞,只说不能将衣服脱下来,可没说不能把字挡住啊,所以朱阁背后的竹筐就起了很好的遮挡作用,一路走来,才一直没被人发现。 擂台上,坦胸露乳的魁梧汉子正向台下众人拱手示意,高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就是人称‘漠北一刀仙’的谢高碌,四岁习武练刀,二十年来勤奋刻苦,不敢有丝毫懈怠,自认打遍大漠无敌手,所以不远万里前来中原,想会会南方的各路英雄。哪位要是觉得不服气的话,尽管像先前那位兄弟一样跳上来,与在下切磋一番就是,赢了我便将家传宝刀赠与他!” 听了汉子话,台下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有叫好的也有不屑的,男女老少大多是瞧个热闹,真敢上台拼命的没有几个。 朱阁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半空飞来的家伙是怎么回事了,想来是登台打擂,技不如人被扔下来的,好在没有伤及性命,可摔得也不轻,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了。 对于这样的热闹,朱阁是不愿去凑的,人多眼杂,说不定就会发生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找好今晚落脚的地方比较重要。 叮!任务发布: a:跳上擂台,向世人展示你背后的大字,然后赤裸你的上半身(暂时)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家伙! b:跳上擂台,向世人展示你背后的大字,然后赤裸你的下半身(永远)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家伙! 看着脑海中这两个生不如死的选项,朱阁的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有可能就此玩完儿。 “怎么了,朱哥?” 小草看他脸色好像很难看,一脸关心地问道。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遇上这么无解的选项还能怎么办? 只能上了! 第14章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朱阁将竹筐交给小草,然后又嘱咐了两句不要乱跑,随后身子一跃,便跳上了擂台。 台上的汉子正在吹嘘自己连日来的战果,细数挫败了多少英雄豪杰,奈何无一人是他对手,看来这家传的宝刀是送不出去了。 就在此时擂台微微颤动,又有一人上来,汉子微感诧异,转过身,发现是个年轻小伙,细胳膊细腿,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小兄弟,你也想来凑这热闹?” 朱阁虽然极不情愿,可也只好点头默认。 见状,谢高碌笑得更欢了,看向台下高声说道:“还有哪位想一并上台与我谢某人一战的?” 台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愿意再去触那眉头,汉子的擂台在这城里一连摆了七日,七日来城中的武者也由原本的争前恐后,到现在的鸦雀无声。这漠北汉子的实力他们是有目共睹的,城中几个练家子全部歇了菜,就连城邑守军大统领在与之大战了三百个回合后还是渐感体力不支,败下阵来。这样厉害的人物,显然不是他们能够应对的,所以对于跳上台的这位少年,众人其实也不抱太大希望,只求这位敢于出头的少侠待会儿不要输得太难看。 等等,这少年的背上好像有字,定睛一看,众人顿时大怒,好家伙,又遇上个说话不怕雷打蛇的,口气更大。 与此同时,城主府内,胖子曹彦正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站在红衣男子身后,脑门上斗大的汗珠一刻都没停过,打死他也想不明白这位京中出了名的‘小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赵钰看着窗外,嘴角微微扬起,有些意思。 一个正六品的刀客放在高手如云的京中自然不算什么,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却足以威震一方。可这汉子不求名不求利,反而摆下擂台邀战,而这擂台的位置也是选的极好,恰巧处于城主府视线所及,要说一切都是巧合,那他赵钰的脑袋就和这脑满肠肥的曹彦一样,里面塞得全是稻草了。 “殿下觉得那刀客是冲殿下而来?” 角落处,身背羊角大弓的老人沉声说道,声音沙哑如塞北的黄沙呼啸。 赵钰摇摇头,并不太清楚,要说是刺客,那这水平也未免太次了些。想杀他的人很多,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得手的,除了身边有诸多护卫外,还因为他自己早已踏入一品之列,不然怎敢去那天渡城头问剑。 不过那名刀客也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尤其是他口中的家传宝刀,更是令人好奇,男子爱神兵利器不亚于女子求花容月貌。 而赵钰本有出手之意,奈何被人抢了先,还是个少年,不禁哑然失笑。 不过,他为什么要脱衣服呢? 擂台上,朱阁先是向所有人展示了一下自己背后绣着的几个大字:“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再加一个横批:“挡我者死”! 这使得原本还对他抱有期许的人顿时没了兴致,甚至有些都开始谩骂起来了。 “还以为来了个少年侠士,没想到又是个不要脸。” “就是,想出名想疯了吧,人家不过漠北一刀仙,你还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口气比仙人都大。” “揍他呀的,狠狠打他的脸。” …… 听着台下恶意满满的喝倒彩,朱阁此刻真是欲哭无泪,奈何任务还要继续,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嘲讽完一圈后,他就开始脱衣服了。 对面的谢高碌也是一脸蒙圈,很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来拆台的,见过不怕死的,可也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就算是他也不敢背着这几个大字四处招摇,那和找死没啥区别。后见少年又开始脱衣服,他不禁扯了扯嘴角: “兄弟,现在才想起来要脱,是不是晚了点啊?” 朱阁将衣服缠在腰上,露出洁白的上身,和汉子一样,大冬天的不穿衣服,很是豪横。 朱阁回答道:“不晚不晚,等打完你后,我还要再穿上的。” 汉子怒极反笑:“那现在脱不脱又有何分别,难不成是想死得壮烈些?” 这话说出,已经伴随着隐隐的杀机,看来汉子是不打算轻饶他了。 朱阁想了想,找了个自认为还算比较靠谱的理由: “我是怕待会儿你的血会弄脏我的衣服。” 台上台下闻言顿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少年的眼神宛如是在看一个死人。 果然,下一秒,汉子魁梧的身躯就如炮弹般冲来,拳风霸道刚猛,直取面门,要是打中,少说一个半身不遂。谁知,少年仅是抬了抬手,竟单掌就接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拳。 谢高碌微感惊讶,他虽主修的是刀法,可拳术也不简单,这一拳至少用了六成功力,可这小子竟然轻而易举就挡下了。 “看来是个练家子。” 汉子眉头一皱,收起了轻视之心,双拳交替轰出,一下一下势如破竹,更快如闪电,拳风炸裂,隐隐伴有雷鸣之声,拳法造诣可谓如火纯情。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拳劲就连城主府内意外观战的男子也不禁挑了挑眉,看来汉子所言二十年勤学苦练,并非夸大之词。 面对来势汹汹的拳影,朱阁沉着应对,依旧保持单手接招的姿势,手臂快速舞动,掌心好似在身前构建了一堵无形的墙边,将汉子攻来的所有拳路都尽数接下,防的可谓滴水不漏。 台下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鸦雀无声,原以为是个口出狂言的疯子,没想到还真有几分本事。 反观谢高碌,是越打越心惊,他的拳头每一次落下仿佛都打在坚不可摧的铁板上,对方啥事没有,他却感觉双拳疼得厉害。 其实朱阁并没练过武,更不懂什么武学一品、九品的境界划分,他只是简单的看见了,然后挡下了,仅此而已。在外人眼中快如闪电的拳头在他眼中其实和慢动作没什么区别,要是他有意愿,将注意力深度集中,那汉子的拳头就和静止的没啥两样。而且他也丝毫感觉不到拳劲的冲击,就像接住树上落下的叶子,随意、自然。尒説书网 绝对的速度,绝对的力量,再加上绝对的体质,就能吊打一切花里胡哨。 所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或许就是如此吧。 第15章 初入江湖的第一剑 眼看迟迟无法破开少年的防御,谢高碌怒吼一声,虚晃一招,以炮拳轰脸,同时在少年抬手阻隔视线的刹那,突然抬腿,踢向他的脖颈。 众所周知,腿部的力量是手臂的三倍,谢高碌有信心这一脚下去,定会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场殒命。 可惜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朱阁感觉到耳边劲风袭来,便抬起一直空着的左手抵挡,稳稳当当地接下了这看似雷霆万钧的一击。 谢高碌心神巨震,这才想起,这小子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是单手应敌啊! 朱阁其实在抵挡汉子攻击的同时也在思考,系统所说的‘教训’究竟是教训到何种程度呢?随便打两下?还是缺胳膊少腿?朱阁在衡量一番后,决定还是先从轻一点的开始。 在汉子惊叹于他这一手完美防御时,朱阁突然贴身而上,握拳,轻捶,正中谢高碌胸口。只听闷哼一声,汉子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凌空翻转一圈后,才捂着胸口单膝跪地,看来是有些疼,面色煞白,不停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朱阁有些失望,因为他的耳边并没有传来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声音,这也意味着他这一拳是打轻了。 “难不成真要断手断脚才行,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朱阁皱起了眉头,还在思索下一拳该用多少力道时,对面的汉子又站了起来,面色凝重。 谢高碌没想到这小子简简单单的一拳居然这么厉害,险些将他内伤都给打出来,可奇怪的是,为何他没有察觉到丝毫真气波动,难不成这小子仅靠存粹的肉身力量就这么厉害? 不可能!自己怎么说也是北莽五虎堂座下的六品刀客,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尒説书网 谢高碌抬头看了一眼城主府的方向,心头一动,大步走到擂台旁,取出一柄重达百斤的吊环大金刀,刀光凛冽,寒气逼人。 刀长三尺二,宽两寸,上雕狰狞龙首,吹毛短发,血不留痕,确实是一柄好刀。 “兄弟掌法精妙,谢某人甘拜下风,不知可敢应战?” 听到要比兵器了,台下众人都不觉捏了一把汗,拳脚比试,最多伤筋断骨,还不致命。可要是动了兵刃,那事情可就大了,刀剑无眼,要是收不住手,可是会出人命的。 朱阁拍了拍腰间的长剑,这是从张鹏那捡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初入江湖的第一战,就决定用你了。 见少年不为所动,谢高碌眯起了眼,心中已然动了杀机。脚下猛然发力,一招开山式重重劈下。 朱阁侧身闪躲,刀锋紧贴鼻尖落下,他还抽空看了看对方的表情,面目狰狞,火气貌似很大。 谢高碌一刀不中,转劈为扫,就要削去少年项上人头。 朱阁脚步后撤,眼睁睁地看着刀刃在眼前掠过,耀眼的刀芒让他眯起了双眼,有些羡慕,不知自己的剑拔出时有没有如此绚丽的特效加成。 汉子又一连砍出数刀,每一下都必取人性命,台下观战的人早已大气都不敢喘,可少年却似乎怡然自得,闲庭信步般的在危机四伏的刀芒中灵巧躲闪,看似每一刀都有可能砍中,但他每一次都恰好躲了过去。 或许是被逼急了,谢高碌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及无辜,运足全部真气,对着少年就是一刀劈来。 这一刀跟先前不同,凝聚而出的刀芒足有一丈多长,要是毫无顾忌地斩下,不要说整个擂台会被劈开,就连围观的众人都有可能会被波及。 朱阁皱了皱眉,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刀的不简单,所以在刀落下时并未选择躲闪,而是抬起手臂,五指化爪,下一秒,死死扣住了对方来势汹汹的刀刃。 “轰!” 底座承受不住轰然坍塌,厚实的擂台重重落在了地面上,少年保持着单手擒刀的姿态,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你这一刀,可真会要人命的。” 汉子心头一紧,想要将刀抽回,却蓦然发现自己手中的金刀像是黏在了少年手中一样,死活拔不出来。 “你的刀看完了,现在是不是该看看我的剑。” 谢高碌闻言顿时心神巨震,好在朱阁松开了手,让他的金刀归位。可谢高碌此刻却没半点高兴,全神戒备,死死盯着眼前即将出剑的少年。 朱阁弯腰下膝,左手握紧剑鞘,右手轻轻搭在剑柄之上,屏息凝神,打算拔出这初入江湖的第一剑。他知道,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第一剑出的好不好,很有可能影响到一名剑客今后在江湖上的地位。 见少年摆开出剑的架势,所有人都不觉悄悄咽了一口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错过了这精彩绝伦的一剑。 谢高碌更是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虽然他知道自己此刻绝对不能示弱,可面对一个能徒手接下自己最强一刀的人,他可没自信同样能接下对方出的这一剑。 霎时,少年闭眼、开眼,剑已出鞘!没啥讲究,就是很快的把剑拔出来!按照朱阁的预算,这一剑应该能直接震飞对方手里的刀,甚至还有可能会震伤汉子的手腕,让他再也提不动刀来。 “呯!” 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这清脆的声响,放眼望去,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汉子跌坐在地,双臂不停颤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还在。又摸了摸全身上下,胳膊腿也都还在,都没丢。这回轮到谢高碌傻眼,说好的必胜一剑呢? 朱阁保持着单手握剑的姿势,可是此时他的脸上却并没出剑后的畅快,反而满脸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光秃秃的剑柄上只剩半截残剑,碎裂的剑片散落一地,随风哀鸣。 是的,他的剑断了。在夸下海口,又摆足姿势后,就迎来了这么个结果。 朱阁回想起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好个大型社死现场。 短暂的沉寂之后,周围顿时爆发出无尽的嘘声: “这……真是一柄好剑啊……” “哈哈哈,不行了,我的眼睛,要笑死了!” “我的天啊!刚才没看清楚,能不能再表演一次,他是怎么把自己的配剑给拔断的。” 第16章 换装备了 听着周围人的嘲笑,朱阁的脸更红了,懊恼不已,早知不装逼了,这下好了,装成了个笑话,自己这初入江湖的第一剑,竟直接玩崩了。 朱阁看着手中的断剑,无奈叹了口气,张鹏那假秀才肯定是买了便宜货,看着挺新,结果一碰就碎。其实这是朱阁想多了,这剑虽比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可也价值不菲,是张鹏从一个有钱的肉票那抢来的,价值百金,之所以会断完全是因为它承受不住少年出鞘时的发力,所以在触碰到汉子手中的金刀前就已经崩碎了。 谢高碌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少年这一剑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厉害,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就在朱阁缅怀自己又一位‘兄弟’逝去之时,汉子已经举着大刀从天而降,虽有偷袭嫌疑,可自古兵不厌诈,更何况还是这等生死搏杀的时候。 “啊!” 有人见状顿时叫出了声,想要开口提醒,可也为时已晚,就在他们以为下一秒少年的脑袋会像西瓜一样被劈时,朱阁出手了,两根手指迅速伸出,轻轻捏住锋利刀刃。谢高碌身子凌空一滞,竟是被少年连人带刀给提在了半空。尒説书网 朱阁抬起头,看了看他手里的刀,又看了看汉子本人,嘴角一咧。 谢高碌顿感不妙,下一刻金刀脱手而出,他用尽了全力也没握住,反而双掌溅起血花,刀就这么被少年给夺了过去,而后胸口便是一沉,如被汹涌海浪击打,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口吐鲜血瞬间倒飞出去,在地上一连滑行了数十米才彻底停下。 朱阁看着手中的金刀,伸手摸了摸,哇!这质感,这线条,果然是不愧是传家宝,同时脑海里也响起了任务完成后的提示音。 叮!恭喜任务完成,缴获大金刀一柄! 朱阁满意地点点头,不亏,一柄破剑换了柄金刀,新装备入手,感觉整个人的档次立马就上去了有木有,以后带着行走江湖肯定特别拉风。 远处,谢高碌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少年这一脚力道太重,竟直接踢断了他两根肋骨,五脏六腑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想要再战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了。 见少年要走,他立马大声喊道:“站住,这刀你不能带走!” 朱阁穿好衣服,正要离去,闻言停下了脚步。 一旁赶来的小草正好奇地打量着少年手里的金色大刀,满眼星星,纯金的耶,能卖多少钱? 朱阁皱眉说道:“赢了你,这刀就归我了,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而且你刚才还不止一次地想要杀我,我都不跟你计较了,怎么?你还打算食言吗?” 汉子面色涨红,气血攻心,自知理亏,可这刀他另有用处,就算要输,也不能输给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小子。 “我可以花钱买下来,多少钱都行。”汉子还想试图挽回自己的错误。 可朱阁没有给他机会,摇摇头,似乎认准了这柄大金刀。开玩笑,就算有钱也未必能够买到这么炫酷的武器,现成货还不用费时费力的去锻造,傻子才慌呢。 眼看两人拿着金刀消失在人群里,谢高碌顿时面如死灰,伤势加重,吐血倒地,直接昏死过去。好在不到一会儿就有官府的人来收拾残局,几个士兵在擂台下翻出不少金子,大发善心,顺道将他送去了医馆。 城主府内,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男子不觉笑出声,确实是一出好戏,没想到这偏远地方竟也有此等有趣的人物。 “有意思,李老,看出那小子是什么来头了吗?” 身背羊角大弓的老人轻微摇了摇头,说道:“从身手上看,至少是入了四品,出招却不见任何门派路数。这样的人,要么出自隐宗,要么就是刻意藏拙,不过那一剑虽未拔出,但力道之强非同小可,若是给他一柄好剑……” 赵钰微微一笑,问道:“若是给他一柄好剑又当如何?” 老人看了看自家主子,思虑片刻后,简单吐出四字:“深不可测。” 赵钰嘴角微扬,对着身后冷汗直冒的曹彦说道:“去,派人打探清楚他们今晚住哪儿,还有那个漠北刀客,一并将底细查清楚。” 大腹便便的胖子早已累得直不起腰,此刻闻言犹如天籁,立马领命,退了下去。 另一边,朱阁带着小草正在寻找晚上的落脚处,不打听还好,一打听顿时心凉了半截,最便宜的客栈住一晚都需一两银子,足足百钱,这对捉襟见肘的两人而言,无异于是一笔巨大开销。 “要不把刀卖啦?”女孩怂恿道。 朱阁赏了她一个板栗:“行走江湖要是没个兵器防身,多掉价。” 小草撇撇嘴,说道:“那就只能睡桥洞底下了,就是有些凉,半夜可能还会被巡逻的士兵赶。” 朱阁叹了口,掏出钱袋细细数了数,不多,也就能住十天半个月,还要除去伙食开销。而这才刚出来,以后还有很多路要走呢。 “算了,先去吃饭,赚钱的事以后再慢慢想吧。” 两人来到一处面馆,要了两碗清汤挂面,连配料都不敢多加。店小二一脸不屑,本想赶人,捞不着油水的生意谁做,可当少年将大金刀摆在桌面上时,店小二立马就换了一副面孔,点头哈腰的去让后厨下面了。 少年向女孩使了个眼神,仿佛是在说:看,有件兵器防身,能派上不小用处吧。 女孩则翻了翻白眼,她觉得还是钱更重要,有了钱,不仅店小二的态度会变,他们面里的菜也会跟着变的。 很快,两碗清汤素面就被端了上来,或许是慑于少年这把大刀的淫威,青菜都多放了些。朱阁可不管这些,一大一小早已饿坏了,立马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城里的手艺确实和小镇没法比,用的汤底都极为鲜美,很快两碗面就被二人吃了个干净。 朱阁咂咂嘴,意犹未尽,这味道就算再来十碗他都吃得下,可摸了摸兜里所剩无几的银钱,想想还是作罢。正当他领着女孩打算离开时,邻桌两个客人的闲谈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今天手气如何?” “还行,上午在赌场兜了一圈,小赚了三五两。” “可以呀,要不下午再去碰碰运气?” “我看行,今日财气正旺,不杀他个片甲不留都说不过去。” …… 少年低下头,女孩也正巧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立马就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嘿嘿一笑,这不就是赚钱的办法吗? 第17章 上赌桌 城市中有间不大不小的赌场,名唤‘五湖四海’,寓意招待所有有钱且想赌的朋友。多数路过的旅人或城中的百姓,闲暇之时,都愿来此消遣一番。 赌场很讲规矩,分财大气粗,可一掷千金的包厢以及小赌怡情,细水长流的大厅,赌资上不封顶,也不会为难赢了钱的客人,。可有唯一一条的铁律不容逾越,那便是赌场内不得出千,一旦被逮住,轻则送官查办,吃几年牢饭;重则当场剁手,给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管理赌场的是位风韵犹存的美艳妇人,唤作‘十娘’,听闻与城主大人暗中有些‘交情’,所以这赌场才能开的顺风顺水。 不过今日十娘可不复往日的风光,美艳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憔悴,那迷人的双峰更是剧烈起伏,气得不轻。 而这一切,都要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怎么,这么快就没赌本了?你们开赌坊的,不是说来者不拒,上不封顶?大爷我还没有尽兴,你们就赔不起了?” 男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一看就知出身名门。却偏偏与这间赌场杠上了,只见他背靠软椅,双脚毫无顾忌地放在赌桌上,一脸轻佻。而在他的面前,则摆满了一张张数额巨大的银票,可见赢了不少。 十娘面色凝重,她的赌术学自京都,已算出类拔萃,可与这男人一连对赌了十局,却一次都没赢过,反而越输越多,马上就快出不起赌本了。她深吸一口气,本就引人夺目的双峰更是呼之欲出,男人见状舔了舔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欲望。 “阁下赌术精湛,十娘自愧不如,今日算我赌坊认栽,钱财悉数奉上,还望高抬贵手。” 男人闻言呵呵一笑:“认栽?” 女子低眉顺眼,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可男人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行,既然招牌挂出去了,哪有不战而败的道理。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把这所赢的钱全部押上,咱们再赌一场,来个一局定胜负如何?” 十娘皱起秀眉,这么赌对方肯定吃亏,入行这么久,她不相信天底下会有免费的好处拿。 “阁下希望我们赌场这边拿什么押注?” 男人打了个响指:“聪明人就是好说话,我还没说,你就懂了。” 言罢,男人伸手指了指眼前美艳绝伦的女子,露出猥琐的笑容,意思不言而喻。 “很公平吧,赢了,钱还是你们的,我再倒贴一万两黄金。输了也没事,钱依旧如数奉还,不过今晚希望美人能陪我共度良宵,如何?我想这世上最贵的温柔乡里面最红的头牌也值不起这个价吧。” 十娘闻言面色渐寒,对方显然来者不善,还未开口,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护卫就冲上前去,要将这出言不逊的混账大卸八块。 “住手!” 好在十娘厉声呵止,护卫们这才不甘的停下脚步。 男人脸上不见丝毫惊恐,反而拍手笑道:“对,好在停得及时,不然他们几个可就没命了。” 说完,只见男人指间轻轻一绕,细如发丝的红线飘然而起,如女子绣花,轻柔曼妙,‘呯!呯!呯!’的几声,护卫们手中的刀剑瞬间断裂,散落在地。 护卫们顿时心惧胆寒,精铁打造的刀剑都能轻易割断,这丝线要是落在人的身上,那还有命可活吗?尒説书网 “怎么样,十娘可愿与我再赌一场?” 男子轻蔑笑着,红光闪动,绕指轻柔,既是警告更是威胁。 十娘心如死灰,进退两难,无论赌与不赌,对方都不会善罢甘休,且展现出的武力也由不得她,万般无奈下,朱唇紧咬,正要开口答应。 “咦,这里好像人挺少的,桌子也够大,能赌吗?” 包厢内的众人闻言顿时一惊,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少年领着女孩在门口东张西望,配上那副憨傻模样,活脱脱的一个土包子。 十分钟前,朱阁进了赌场,本想赢些小钱应付晚上的住宿问题,可谁知是不是今日生意太好,底楼的大厅都站满了人,他凑了几桌都被挤了出来,见有几个商人上了楼,便也跟了上来,这才有眼前一幕。 原本这间包厢特殊,外头会有人专门把守,奈何眼看老板娘输的太惨,最后连自己都要赔进去了,门口几个激灵的伙计见势不妙,便赶紧去城主府搬救兵了,这才让朱阁钻了空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小兄弟你走错了,这里是……” 十娘知道少年是侮辱,正要开口劝走,谁知那男子却先一步开了口。 “没错,这里当然能赌,别在门口傻站着了,赶紧进来吧,就你我两人,有没有兴趣赌一把。” 少年闻言大喜,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 十娘见状,就知不妙,还欲开口,就听男子沉声说道:“小兄弟难得有兴致,在下还是奉劝十娘还是莫要多言的好,别忘了,你我的账可还没清呢。” 女子只觉眼前红光一闪,眉前一缕青丝随即飘落,咬咬牙,却也不好再开口。 朱阁兴奋地来到赌桌子前,看着桌上摆放的各种赌具,一时犯了难,不知该玩什么。 小丫头脑袋磕在桌上,来回张望,大眼睛忽闪忽闪,显然也是极为激动,从小到大第一次上赌桌,能不兴奋吗。 “咱们玩什么?”朱阁问道。 男人舔着嘴角道:“随便,小兄弟挑吧,玩什么我都奉陪。” “这么好?”朱阁笑道。 男人同样神秘一笑:“当然,不过咱们赌得有些大,不知小兄弟赌本可带够了?” 朱阁闻言有些犯难了,赌也是分等级,从下到上,每一层的底注也各不相同,这点他是知道的。掏出全部家当数了数,犹豫道:“我就这点银子了,十五两,行吗?” 男人气笑了,果然是个啥也不懂的愣头青,要知道就算寻常富商,上楼开厢的价码都至少百两起步。十五两?连小费都付不起。不过他不在乎,因为他要赌的是少年身上的其他东西。 “赌钱多没意思啊,咱们赌点新鲜的,我看不如就赌你的一只手,如何?” 第18章 对赌 男人说得一脸和气,就想跟你说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朱阁却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上来就玩这么大的吗?虽然在他的印象里,输急眼的赌徒会犯魔怔,不要说一只手了,就是连命都会押上,可那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一点点的引诱到最后的越陷越深,咱总得按章程来不是?你倒好,直接放大招,中间那些全省去啦? 见少年似乎有些犹豫,男人放下脚,将眼前大把的银票直接推了过去,笑道:“你要是赢了,这些可全都是你的了。”尒説书网 朱阁眉头一皱,看男人的眼神有些奇怪,反问了一句:“我要一堆破纸干嘛?” 小丫头也是一脸鄙夷,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一定脑子不正常,想空手套白狼,以为靠一堆破纸就想赌朱哥的手,傻子才答应呢。 可怜的兄妹俩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银票,不懂上面一张便是百两纹银。 男人被噎得哑口无言,十娘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后见男人脸色不善,她才又立马止住。 “那你想赌什么?”男子沉声反问道。 朱阁想了想,说道:“既然你想赌我的手,那是不是也应该押上你的手比较好,这样才算公平。” 此言一出,包厢内的所有人都不觉冷汗直冒,十娘更是极为同情地看向少年,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她也没有办法从中斡旋了。 果然,男人气极反笑:“好!够胆识,那咱们就是赌一只手,左右都无所谓,我压我的,你压你的,这才有意思嘛。” 朱阁点点头,为表诚意他可是连刚装备上的大金刀都摆上了桌,这下连剁手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男人示意朱阁从赌桌上随便挑一样,朱阁挑了最常见的骰子,他也就会这个,看点数,比大小简单易懂。 十娘见少年挑了这个,心中更是摇头,她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控制骰子的点数,不仅能控制自己的,甚至还能控制对手的。 男人见朱阁挑了十死无生的死路,不禁大笑,也不废话,直接拿起了眼前的骰盅,他有些期待一会儿这小子输了后脸上会作何表情,是会痛哭流涕呢?还是会跪地求饶? “比大还比小?”男人笑着问道。 朱阁想了想,对方这么有恃无恐,肯定是内行,一般的比法恐怕赢不了,便说道:“咱们玩点新鲜的,就比能不能摇到跟对方一样的点数,怎么样?你先摇,我来猜,要是我俩点数一样,就算我赢,反之你赢;然后换个顺序,我先摇,你来猜。” 男人眼神一亮,笑道:“这么玩确实有趣,那你可要看好了。” 言罢,男人率先摇起了骰盅,手法娴熟,速度极快,只见骰盅似有某物牵引一般,左手倒右手,再凌空翻滚几圈后重重落在。 “轮到你了!”男人抬头,眼含笑意。 朱阁眨眨眼,举起骰盅随意地晃了两下,也就放下了。 “这么快就好了?”男人笑道。 朱阁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男人骰盅里的点数,所以并不需要太费力气。 男人戏谑一笑,骰盅内是一柱擎天,顶端一点红,这样的手法在赌技中算不得高明,不过他最大的乐趣不是证明自己的赌技,而是欣赏对手从自信到绝望的整个过程。 一缕无形的细线悄然沿着桌面沿伸到少年骰盅内,男人心中冷笑:“不管你有多大本事,等骰盅打开,你就只能哭了。” 正当男人操控着丝线打算替换掉少年骰盅内的点数时,朱阁突然提起身旁的大金刀然后毫不犹豫地一下斩在了桌面上,如刀切豆腐,锋利无比,众人大惊,男人却面色一寒。 他的丝线被人砍断了! 线绝非普通的线,刀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刀。 “不好意思,刚刚看见有条蚯蚓想悄悄爬过来,一时没忍住。” 朱阁将金刀扛在肩上,笑呵呵地说道。 男人眯起双眼,眼神不善。 “我摇好了,你是不是可以开盅了。”朱阁看着男子说道。 男人轻哼一声,抬起骰盅,三枚骰子,却只有一点。 十娘有些担忧地看向少年,这点数不算难摇,便是她也能轻易做到,可关键是每次自认为万无一失时,结果却大不相同。 朱阁倒是很随意,抬起骰盅一看,巧了,刚好也是一柱擎天,顶端一点红。 “看来第一局,是我赢了。”少年笑道。 众人大感意外,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失手。十娘再看少年时眼中已是神采连连,虽然不知少年是何许人也,可要是能帮她们赌场度过此次危机,那便是她四海赌坊的座上宾。 男人面色阴沉,虽心中有怒可还是轻声细语地说道:“急什么,我不是还没猜嘛,这次换你要了。” 朱阁点点头,也不客套,直接拿起骰盅摇了起来。男人闭上双眼,耳听八方,这点小把戏,他自然一清二楚。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骰盅内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包厢内的众人也察觉出了异样,最后竟听不到半点声响,远远看去,少年好像是在摇一个空的骰盅,很是诡异。 男人睁开眼,眉头紧皱,他很确定这小子是把三枚骰子全部摇碎了,但最终碎到何种程度就不得而知了,可能剩了些点数,也有可能一点都没有。 随着朱阁将骰盅重新放回赌桌,这下轮到男人猜了。 男人冷笑道:“你这骰盅内要是只剩下一堆粉末了,那该算几点?” 朱阁摇摇头,说道:“你尽管摇,我保证里面有点数。” 男人冷笑一声,拿起骰盅开始摇晃,这次没那么花里胡哨了,声音沉闷,厚实有力,渐渐的骰盅内的声音也不见,等他放下,盅底竟还扬起一丝白尘。 “开盅吧,我倒要看看你的盅里是不是真的一点都没有?”男人狰狞笑道。 众人也紧张地一同看向赌桌,包括十娘在内,所有人都觉得少年是将骰子摇碎了,这样的玩法虽然不是不行,可也最容易被对手人看穿,毕竟谁也不是傻子。男人只需要将骰子全部摇碎,便和少年一样了。可在赌场里,骰子没了点数,那可就坏了规矩,与出千无异,所以这招也属赌中禁忌。 小草有些紧张地看着朱哥手中的骰盅缓缓打开,瞪大了双眼,等待看清里面的点数后,小脸上立马扬起了笑容,果然朱哥没有吹牛,他的本事大着呢。 “四五六,十五点大,你又摇了多少?” 朱阁看着盅内三枚完好无损的骰子,微微一笑,反问男人。 男人面色一沉,难以置信。 “不可能,我明明没有听见骰子转动的声音!它们怎么可能还在?” 众人也是一脸蒙圈,纷纷看向少年,静等他的答案。 朱阁张开手掌,露出上面的秘密,众人看不出什么,依旧一脸疑惑,男人却心神巨震。 “我今天忽然发现,如果在摇骰子的时候,用线悄悄将他们固定住,那么好像就听不出声音了。” 少年的指尖不知何时缠上了一缕细如发丝的红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19章 断指 男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用来杀人的云丝居然反被对方给利用了,那么这小子先前斩下的一刀就不单单是毁了他的计划,还趁机取走了半截云丝,用在了第二场的赌局里。 盅内声音越来越小,所有人都以为是骰子被摇成了齑粉,可实际上却是少年悄悄用丝线给缠住了,再配以灵巧的摇盅技巧,才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目的。 “你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男人沉声问道。 朱阁撇撇嘴,没有回答,反而指了指对方迟迟没有打开的骰盅,意思不言而喻。 想交朋友,可以,等分出了胜负再谈。 男人冷哼一声,缓缓打开骰盅,里面果真只剩一堆粉末,点数是无。 果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朱阁呵呵一笑,掏出白布开始擦拭自己手中的大金刀,脸上一副冰冷模样。 “按照原先的赌注,你要留下一只手;然后再照赌场的规矩,你这盅内一点都没有,那就是出千,还要再剁一只手,我帮你算好了,一共两只手,左右刚刚好,交出来吧!” 少年大刀一指,气势逼人。 一旁的小丫头兴奋地挥舞起了双手,还做了个双臂齐断的可怜模样,脑袋一歪,舌头一吐,凄惨至极。 包厢内鸦雀无声,护卫们则静静看着男人,想看他如何收场。十娘却面露难色,有些替少年的‘狂妄’感到悲哀。对方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赢了之后双方一笑置之,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少年这话说出口,就相当于是和男人结了死仇,她可不认为对方会乖乖献出双臂,然后心甘情愿的认输。 当然,朱阁也不会真要这家伙的手臂,又不能拿来炒菜,不过对于这样一个上来就要人手脚的赌徒,他还是决定给对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至少要吓得他屁滚尿流,以后再也不敢随便跟人赌命。尒説书网 而对方要是够硬气,愿意伸出双臂来让朱阁砍,朱阁也不会真下去手,反而会觉得此人言而有信,行事光明磊落,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当然,还有最后一种情况,也是最糟糕的选择,那就是恼羞成怒,非但不认账,还要杀他泄愤。 可惜,男人偏偏选择了最错误的选项。 “想要我的命?拿你的命来换吧!” 男人面容由冷笑变为狰狞,低吼一声,手中红线迅速飞出,眨眼便缠上了少年的脖子。 朱阁眉毛一挑,还欲开口劝阻,可惜男人太心急,怒气冲顶,根本听不进话,直接提手一拉,红线瞬间崩紧! 朱阁嘴角一咧,倒吸一口寒气,有些不忍直视。 “啊啊啊!” 下一秒,包厢内突然传来无比痛苦的惨叫,男人倒退两步,死死按着手腕,只见其右手五指齐断,血如泉涌,脸上是又惊又怒。 “都说了让你住手了,你看这下好了吧,自己把自己的手指给割了。” 朱阁无奈叹了口气,他可什么都没干,全是这家伙自己做的。红线绕颈看似一击毙命,可那也得分看谁。他朱阁的脖子可是天下第一的硬,男人和他较量,手指不断才怪。 男人面色苍白地向后退去,似乎知道眼前的少年不好惹,一咬牙,连断指都不要了,瞬间腾空而起,撞破屋顶逃走了。 赌桌前,一大一小抬着头,望着被突然破开的屋顶,表情一致,都很抑郁。 “朱哥,那人好像飞走了耶。” 少年点点头。 “那咱们赢钱了吗?” 少年无奈苦笑;“好像……没有吧。” 朱阁觉得自己白忙活了,那人看着挺富的,结果上来不是和他赌‘废纸’就是赌手,银两呢?怎么没有?自己来这可是为了赚钱的,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像还得罪了一个不太好惹的家伙。 “算了,还是下去赌吧,现在说不定有空位了。” 朱阁拉起女孩的小手,打算下楼继续碰碰运气。 “少侠请留步!” 身后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朱阁转头,是那美艳妇人,他不禁微微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屋顶,连连摆手,惊声说道:“你们不会还想我要赔屋顶的钱吧,那可是他撞坏的,不关我的事啊。” 十娘闻言一愣,立马笑出了声:“少侠误会了,你帮了我四海赌坊这么大一个忙,十娘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让你赔钱呢?” “那你想干吗?” 朱阁一脸警惕道,他显然是将这女子当成了赌坊的荷官,赌术精湛,专门负责筛选谁的钱好赚,谁的钱难拿,要是上了她的黑名单,说不定以后见着了就会往外轰。 朱阁顿时懊恼了,难不成是自己刚才与那男人的一番对赌让她看出了门道,知道自己的钱不好赚,要下逐客令啊? 谁知十娘指了指赌桌上满满一沓的银票,柔声说道:“少侠既然赢了,那么这些理应就该是你的了。” 朱阁闻言一脸嫌弃,怎么着,啥好处都没捞着,还要帮她们带‘垃圾’下楼,是不是有点店大欺客了。 见少年站在原地,那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十娘心头一慌,难不成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细细回想,她才恍然大悟。 她记得少年先前对赌时将这些银票比作‘废纸’,难不成是位视钱财为粪土的侠士。拿自己用钱财结交,实属犯了忌讳。 想到这,十娘立马改口道:“少侠要是看不上十娘这点家底,不如留下吃顿便饭,也好让十娘还了这份恩情。” 听到有免费的饭吃,兄妹两人顿时来了精神,小草更是不觉扯着少年的手指,生怕他再错过这桩好事,先前一碗素面根本填不饱肚子,她还饿着呢。 朱阁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再三确认是对方请客后,他才带着女孩高高兴兴地进了一处独立厢房。 十娘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女子的直觉告诉她此子定非池中之物,如今有幸能结交,定要好好把握。 一旁的护卫此时提醒道:“东家,城主那边儿是不是告知一下。” 十娘闻言摇了摇头,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就没有必要再劳烦那人了,听说城里来了个大人物,想必他此刻也忙得焦头烂额吧。 第20章 请客吃饭 城外一里地,男子踉踉跄跄地从树上落下,又回头望了一眼,确认那小子没有追来,才微微松了口气。看着自己断了五指的右手,他的眼中是难以压制的仇恨和杀意。 原以为不过是场一时兴趣的猎艳之旅,没想到却遇上了硬茬,终日玩鹰,今日却被鹰啄瞎了眼睛。 “你来晚了。” 苍老的声音响起,身着乞丐装的老人从树后缓缓走出。 男人阴沉的脸,对于突然出现的老人并未感到多少惊讶,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丢了过去,老人接过,对比了一下自己碗底下的徽纹,一致,那便是此次任务的同行了。 钱祐微看到男子受伤的右手,扯了扯嘴角,笑道:“传闻杀人无形的‘探花郎’唐侯从未失过‘手’,今儿是怎么了,还没开打就先挂了彩,要不要我先给你找个大夫啊。” 唐侯的眼神立马变得冰寒,抬手挥出,老人身如鬼魅迅速躲闪,两人之间的大树被红线捆绑,随着男人指尖一勾,瞬间被切成数段。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就算只用一只手,我也能杀你。”唐侯看着老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钱祐微耸了耸肩,也没继续出言嘲讽,两人虽不是一条道上的,可此次任务艰巨,还需通力合作。雇主是个神秘人,花了大价钱,除了他们二人外,还请了一个神秘高手负责打头阵,而他们只需对付那人的一百护卫即可,无论最后能否得手,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老人拿出一张图纸抛向男人,说道:“路线我已经探查清楚了,沿广阳道一路向北,途经一片芦苇地,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我负责铁卫,你解决那三十轻骑,有没有问题?” 唐侯拿出地图深深看了一眼,冷酷地点了点头。虽然中途出了岔子,但接下的任务他还是要完成的,行走江湖,信誉极为重要,尤其是他这种混迹灰色地带的杀手,十几年的招牌坏不得。 老人交代完事情后也没多留,转身离去,只是心中多少有些郁闷,也不知是不是接任务时没有看好黄历。先是遇上个疯小子要抢自己的饭碗,现在搭档的同行还没出手就先受了重创,还真是一波三折,前途堪忧啊。 ———— 厢房内,朱阁原以为十娘说的设宴款待是谦逊之词,在他看来有几个荤菜便不错了,直到他看见一盘盘的美味佳肴被不停地端上来,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对方的诚意。 看着满大一桌的好酒好菜,好些都还叫不上名字,一大一小彻底懵了,以前他们根本不知道鸡鸭鱼肉竟然能做得这般美味,就连简简单单的萝卜竟也雕成了凤凰模样,赏心悦目。 小草早就馋哭了,也不管什么餐桌礼仪,伸手小手抓起半只烧鸡就往嘴里放。朱阁回过神来,也不甘示弱,同样甩开腮帮子胡吃海喝,反正不用自己掏钱,不吃白不吃。 等十娘交代完事情,走进厢房时不禁哑然失笑,只见满桌狼藉,兄妹俩都挺着肚子靠在背椅上,闭目消食,一点也不想动了。 十娘敛起裙摆,小声走进厢房,还未开口,少年便睁开了眼,看着满桌残羹冷炙,朱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有些饿就先动了筷。” 十娘嫣然一笑,若非先前见他在赌桌前有多‘狂妄’,此刻还真要将其当成个不谙世事的邻家小弟了。 “少侠说得哪里话,这桌席宴本就是十娘给少侠接风洗尘的,您吃的开心比什么都好。” 朱阁起身向江湖人拱了拱手,说道:“我叫朱阁,这是我妹妹小草,姐姐你也别一口一个少侠叫了,我也是初入江湖,啥好事都没干,可当不起这么大的名头。” 十娘微感诧异,见少年眼神清澈,不像虚言,便又多了几分好奇,初入江湖就有这等身手,遇事果决,临危不乱,确实难能可贵。 原本心中还盘算着该如何打交道,如今反而释然了。 女子爽朗笑道:“那十娘就托大叫你一声朱兄弟了,小女子姓杜,你若不嫌弃,就叫我杜姨吧,姐姐二字实在让人脸红,我一介妇人可不好自居。” “杜姨好。”朱阁点点头,叫了一声。 有些缘分就是如此奇妙,真金白银换不来的,一顿饭便换到了。多年以后,早已儿孙满堂的她每每与子女谈论起这一顿饭时都津津乐道,同时也有些许遗憾,暗叹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走快些,若是能与那二人同席而坐,就算粗茶淡饭,也必是人生一大乐事。 当然这是后话,如今朱阁在杜十娘的眼中还不过是个稍有些本事的少年,可以押注,至于押多少,她心中还没底。 潜龙在渊,终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朱兄弟初入江湖,不知是宗门历练,还是自个儿想闯荡一番。”十娘好奇地问道。 朱阁想了想,找神珠的事肯定不能说,便回答是家中长辈死完了,他想出来见见世面。 十娘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若仅个一腔热血的少年郎,那么结交起来也无多少后顾之忧,就怕是背景深厚,派系林立的宗门子弟,那她可招惹不起。 “好男人志在四方,我相信以朱兄弟的身手和品行定会有一番大作为,杜姨就现在祝你心想事成,要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得,尽管开口,四海赌坊定会鼎力相助。” 十娘倒了两杯酒,端到少年面前,以酒会友,古往今来从不落伍。 朱阁接过酒杯,有些心动,他此刻真的好想说一句:杜姨,能不能先借我点钱,我快穷死了。不过话到嘴边还是被他给咽了回去,人家刚请他们吃过饭,再开口要钱是不是太不要脸了。思前想后,只好换个话题。 “杜姨,赌坊消息灵通,你知不知道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吗?” 朱阁忽然想起,系统好像还给了他一个限期一个月的任务,如今算算时间还只剩不到十天,要是完成不了,可就麻烦了。 第21章 一品高手 十娘闻言也没多想,江湖儿郎自然是心念江湖之事,便开口说道:“最近江湖上倒是没有听说发生什么大事,倒是这城里来了位身份显赫的贵人,连城主大人都需亲自招待,我等寻常百姓更是见一眼都不成。” 朱阁想起进城时遇见的那辆举着‘皇’字旗的马车,想来是个大人物,出声问道:“那杜姨知道怎么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名动江湖吗?” 听到少年的提问,十娘不觉微微一笑,心道你才多大,便要名动江湖,可知这世上多少人穷极一生,也没在江湖上搏出个响亮的名号。倒非她轻视少年,而是江湖之深远超人想象,多人年轻俊杰,自负身怀绝技,可最后不还是如雨点落海,翻不起半点风浪就泯灭于众生之中,想出名得先保住命才行。 不过十娘想了想还是说道:“朱兄弟要是想听些江湖趣事,那杜姨倒是能与你唠唠,就当饭后谈资,消消乏意,你且听听就好,莫要太记在心上,更不要为了一时之气,干出什么莽撞事才好。” 少年坐直身子,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杜十娘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南岳王朝有个武评英雄榜,榜上十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江湖上名声最大的也就他们。数十年来这十人稳站榜单,虽彼此有过切磋,但基本都是低位向高位发起挑战,能胜者少之又少,所以名次虽有变动,但公认最厉害的还是他们十个,当然不排除一些隐避于世,对虚名毫不在意的世外高人。” 朱阁来了兴趣,脱口而出道:“那这十人都有谁?” 十娘摇摇头:“这十人多数都不怎么爱显山露水,一门心思都放在自身的武学造诣上,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就是私下比试选的地方也是极为隐蔽,所以能全知真容者不多。其中有三位,是江湖公认的前三甲,十几年来,就算底下人打得再厉害,也无人能撼动他们三人的位置。” 少年见十娘伸出一指,沉声说道: “第一位,【天机老人】,无人知其真实姓名,只知道他是个喜欢披头散发,云游四方的古怪老头,无门无派,无根无基,本可飞升却又不愿飞升的逍遥人。因为行为怪异,举止疯癫,好似天机难测,所以世人便给了他这么一个称谓。老人出手次数寥寥无几,江湖上流传他亲自出手的事件也就三次,可也就是这三次出手,奠定了他天下第一的位置。” “第一次出手,重创魔教教主,将那不可一世的狂人打的直接闭关二十年,不敢再出江湖;” “第二次出手,单掌破去独孤剑圣的天剑十二式,后再出一掌,挡下其毁天灭地的第十三式,一番大战,两人虽未分胜负,可老剑圣甘拜下风,从此封剑,退隐江湖。” “第三次出手,老人不知为何原因,一怒之下,单赴北莽,从南帐王庭一路向北杀去,北莽朝廷麾下的五虎堂和众多江湖魔头接连出手阻拦,可依旧死的死,伤得伤。直到老人打到皇宫大殿前,才在一位菩提老僧的劝说下飘然离去,可离开前还是打出一掌,直接轰碎了大殿高悬的匾额,抒发心中愤懑。对此老僧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笑着目送老人离去。听说若非有这僧人阻挡,北莽的皇帝说不定就要换人了,为此咱们南岳京城的那位,可没少惋惜。”m..Com 朱阁听着咧开了嘴,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牛气’,还真是天下无敌,一人就敢与一座王朝作对,偏偏人家还拿他没有办法。 “那剩下两个呢?”少年迫不及待地问道。 十娘笑了笑,这感觉倒像是给半大的孩子讲故事,听的高兴,讲的也起劲。 “第二位倒没那么神秘了,他有一座城,平日里也没什么讲究,城里的人进进出出,从不阻拦。就是城头是个禁地,想要登楼,就得先问过他手里的剑。” 朱阁皱了皱眉,不确定道:“天下第一城,天渡城?” 十娘点点头,倒是没有太多惊讶,这城名头这么大,少年会知道并没什么稀奇的,反而不知道才奇怪。 “天渡城城主霍天渡,名副其实的一品高手,传闻他是老剑圣的关门弟子,十几年来全身心的投入剑道之中,剑术早已登峰造极,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被誉为百年内最有可能登仙飞升之人。” “而第三位并不在中原,是个常年居住塞外的刀客,与风沙为伴,据说杀人从不出第二刀,无论挡在面前的是仙魔还是佛陀,他自一刀斩之,因此有了个‘一刀两断’的狠辣名声。断人生,断人死。传闻那人的刀很快,山川大地在他刀下也跟豆腐没啥两样,更能斩开黄沙雨雪,龙卷狂风,为磨砺刀意不惜与自然相斗,与天地抗衡。这些年来前去挑战的高手,回来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运气差些的,连尸体都没剩下,毁在他那柄刀的神兵利器更是不计其数,因其杀力无双,也最不愿让人招惹。” 朱阁听完杜姨的叙述,低头看了看被自己随意放在墙角的大金刀,撇了撇嘴,记得这刀的原主人好像就叫什么‘一刀仙’,自负杀人不用第二刀,可惜名头挺大,实力却不怎么样,白白让他捡了漏。 十娘继续说道:“以上这三人,便是江湖公认的三大顶尖高手,传闻他们三位中任何一位出世,那么天底下就没有哪个皇帝能安心睡觉。可惜时至今日,也未见这三人真正交过手,所谓的排名先后也还是江湖百晓生根据三人的战绩推算出来的,也非绝对准确。” 说完,十娘又半开玩笑的说道:“【天机老人】和【一刀两断】不好找,可天渡城又飞不了,所以这些年啊,天渡城又有了个诨名,叫‘飞仙城’,寓意凡人渡劫,羽化飞升之意。说是谁能登城接城主大人一剑,便能闻名天下。所以这三人里啊,就这位城主大人最忙,因不喜好杀生,所以每年想着法登城的人多不胜数。或许是一一问剑被问烦了,他便收个几个剑奴守城,再杀了几批自负清高的闲云野鹤后,总算是消停了下来,以后想要问剑,至少也得是一品以上的高手,否则人还未到城头下,脑袋就会被那几个剑奴搬了家。” 第22章 一夜无话 等朱阁走出赌场,天已经快要暗下来了,十娘本想留二人住下,不过还是被朱阁婉拒了,能混到一顿饱饭他已极为满足了,要是再有奢求自己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朱哥,咱们晚上住哪?” 小草仰着头,轻声自语地问道。 朱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先找家客栈住下吧,顶多破费些。杜姨对咱俩不错,吃了人家的饭不好再挣她赌场的银子。” 女孩点点头,嗫嚅道:“其实桥洞底下也能住得,小草不怕冷。” 少年没有说话,而是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向客栈方向走去。 天寒地冻,唯掌心这点温度始终暖人心意。 街尾二十步,小楼傍依老槐树,悦来客栈独一份,小二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市侩主,哪怕见兄妹二人穿着寒酸,只要给得起银两,他便也能装出一副讨喜模样,乐呵乐呵地在前边领路。上了楼,左拐第二间,给了钥匙开了门,小二在门口等了半天,可惜少年无动于衷,既没给赏钱,也没打算要茶点,心知肚明,便暗骂一声晦气,头也不回地离去。尒説书网 小草还是第一次住这么精致的屋子,一进门就欢快的不行,从桌前爬到床边,又从床边爬进浴桶,溜达好一阵后才好奇地趴在窗口,踮起脚尖,下巴磕着往外看。街上并无多少路人,三五个孩子挥着枝条追逐打闹,直到家里大人来叫,呵骂了两声,几人才哭丧着脸依依惜别,约定明日再大战三百回合。 女孩看着他们,有些羡慕。 少年则看见她,有些心酸。 —————— 入夜,古色古香的书房内,灯火摇曳,朦胧的火光将男人肥硕的身躯映照得更加圆润。 曹彦的面前摆了两份书信,都是机密中的机密,一封可能会要他的命,而另一封则有可能让他调离这个鬼地方,至于是加官进爵还是发配边塞,则看他如何选了。 思虑许久之后,他将两封书信一同拿起,然后放入炭炉之中烧个干净。看着眼前燃起的火光,曹彦抖了抖肥大的身躯,无奈苦笑: “难怪书上说,愿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之家。这些个天满贵胄,一旦发起狠来,哪还在乎半点血缘亲情。我这区区的小城邑可上不了赌桌,你们最后谁坐那位置都和我没关系,还是老老实实地呆着,眼不见为净的好。” 与此同时,漆黑的院落内,一道黑影将房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等亲眼看到男人焚毁书信后,他才悄然离去,自始至终,没让任何人察觉。 曹彦并不知道,他刚刚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事实上无论他选了哪一封,都绝对无法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城主府内,得知消息的赵钰仅是一笑置之,宫里的那两位皇兄,又有个哪个是省油的灯,自己看似什么都不争,但在他们二人眼中却是最具危险的竞争对手,或许也正是自己这种逍遥自在的洒脱性格,才让父皇觉得最像他年轻时的样子,也让他最受宠。 有时赵钰不觉感叹这天下何其不是一座巨大的囚笼呢!有人自缚一城,为一‘忠’字;有人自缚一人,为一‘情’字;而京里那位则自缚于皇宫大殿之中,只为‘权力’二字,甘愿为其生又为其死,二十年来更是不曾踏出过宫门半步,耗尽心血也要守着、握着,不许外人沾染分毫。 赵钰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想这么多干嘛,抬首望去,墙角立有一剑,握住了它,便觉握住了整座天下。 剑有名,隐龙形,有王者气。出!则诸侯惧,收!则天下息,世人畏之,名曰:【逆鳞】! ———— 客栈的伙计很讲规矩,天刚亮,便热忱地端来了早饭,不多,两碗稀饭配两个馒头再加一小碟咸菜,走时还说若觉得不满意可以让厨子再做,只不过需额外添些小钱,不贵,二三十文便能换上肉饼和大葱,还能送一壶稍差些的米酒,喝了暖胃又醒脑。 可惜少年不上钩,道了声谢后,端着稀饭馒头就关上了房门,这下店小二更加笃定两人就是穷光蛋,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回头得通知掌柜的要收现钱,免得破财,收不回本。 床上,小丫头还在熟睡,她有些贪恋这温暖而舒适的大床,被子都是暖烘烘的,又软又轻,跟以前盖得‘棺材板’完全不同。 朱阁见此,微微一笑,很是宠溺。他不需要睡觉,所以将床全给了女孩,自己则静坐了一晚。任务所剩时间无几,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冒险做件大事,虽存在一定风险,可和被系统强制执行时的危险相比,他觉得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只要不伤人家性命就好。 或许是被食物的味道所吸引,女孩不断耸着鼻子,一点点向床边挪动,眼看就要抱着被子摔下,好在朱阁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接住,才没摔个七荤八素。 小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道:“朱哥,天亮了吗?” 朱阁笑道:“你要是困,还能再睡会儿。” 女孩摇摇头,很懂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自己动手穿衣叠被,等将一切恢复原样后,才和少年一起坐在桌前喝粥。 “朱哥,咱们今天就走吗?”小草咬了一口略显干涩的馒头,出声问道。 朱阁想了想,说道:“先不急着走,等人,顺道弄些钱。” 小草疑惑道:“可你不是说杜姨对咱们不差,不能去赌场挣钱了吗?” 朱阁无奈耸耸肩:“挣钱的法子有很多,捞偏门来得更快。” 女孩顿感诧异,捏捏自己的脸,又捏捏少年的脸,确认不是做梦,自己的朱哥也不是假的。 小草眨眨眼,小声问道:“可你不是说干坏事不好吗?” 朱阁无言以对,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不得已继续自己的忽悠大法,义正严词地说道: “拿好人的钱叫抢劫,是不义之财,咱不能干。可要是拿的是坏人的钱,那就不同了,江湖上管这叫劫富济贫,是侠士之风。” 女孩将信将疑,小脑袋好像还有些转不过弯儿。 “真的吗?” 朱阁自信地点点头。 “赶紧吃,吃完咱们去绑个肉票回来,好换赎金。” 第23章 雨中鬼 所谓的肉票,是马匪中的黑话,指那些有钱又好收拾的受气包,绑来能换大把的银子,当初张鹏一伙可没少干。不过他们也不是谁都敢绑,多是些愿意花钱消灾的土财主,事后官府也不会拼了命的缉拿,两头收了好处,人没事儿,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既然要干一件名动江湖的大事,朱阁觉得绑一个脑袋上刻着大富大贵的人最能体现,加上那一百多人的护卫,还有那招摇的‘皇’字旗,朱阁觉得马车里的人就算不是皇亲国戚,那也肯定差不了多少了。自己到时将马车里的人抓了,顺便要个百八十两银子,事后再放了,既能名声大噪,还能解燃眉之急,可谓一石二鸟。 说干就干,吃完早饭,二人下了楼,在店小二一脸嫌弃的目光中,结账、出客栈,开始打探消息,得先弄清楚那批皇家车队何时会出城才行。朱阁还没自负到直接在城里动手,到时城门一封,他俩就成瓮中之鳖了,想来想去还是城外动手保险些。 街头巷尾转悠小半日,又花去五十文。朱阁在书店里买了一张手绘的劣质地图,花了三十文,这还是他和店主磨了半天嘴皮子后的‘情意价’,看清楚周边的可行路线后,他心中才算略微有了底。路过街边小贩时,朱阁又买了必备的‘行凶’道具,一捆麻绳和遮脸用的猪头面具。小草瞧着眼热,很是羡慕,朱阁没有办法,只好再掏几文又给她买了一张兔脸面具,女孩拿到面具后爱不释手,恨不得一路都戴着。 卖面具的老人见女孩十分讨喜,便免费送了一串糖人,少年按着女孩的脑袋弯腰致谢,老人摆摆手,苍老的面容露出慈祥的笑容,临走还夸朱阁的刀厉害,瞧着霸气。 少年腼腆一笑,作揖拱手。 告别老人后,两人在街上继续走着,小草一口一口吃着金黄的糖人,甜到了心里。她举起小手,示意少年也尝一口,朱阁摇摇头,没与这小丫头抢食,视线看向远处,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来到城主府前,果然有重兵把守,那一百精锐将整个城主府围得水泄不通,不要说人了,只怕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朱阁无奈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城外,拿出地图细细斟酌,可行路线不多,其中能让百余人同行的宽阔大道唯有一条。他闭目思考片刻后,决定还是带着小草先出城,与其车前马后的跟着,倒不如在外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这是少年的智慧,绝不是因为嫌城里住宿太贵。 —————— 两日后,雷声大作,雨如瀑下。 城主曹彦小心翼翼地站在男子身后,轻声说道:“雨天路难行,殿下何不多住几日,等雨停了再走。也好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啊。” 一身红衣,堪比骄阳的男子闻言转身,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笑道: “地主之谊?曹胖子,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受皇命镇守于此,就该尽职尽责,为国为民,怎么能说这下邳城是你的呢?” “轰隆!” 雷声炸响,曹彦面无血色,只觉浑身上下两百多斤的肥肉使不出半点力气,腿一软,直接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 “下官失言,罪该万死,还请三皇子恕罪!” 赵钰看着脚下瑟瑟发抖地胖子,淡然一笑,没了继续为难他的心思。这家伙还算聪明,没有听信那虚无缥缈的承诺,调动守军来杀自己,否则可就真得是罪该万死了。 “好好守你的城,我要是能活着回京,就在父皇面前替你美言两句。” 曹彦依旧磕头不止,好似没有听见男子的话,哪怕开了花,溅了血,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赵钰冷笑一声,也没让他停下,跃上马车,大部队径直出了城。 直到车队远去,头破血流地城主大人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价值千金的锦袍擦着满脸血污,嘿嘿傻笑。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天大的富贵可不得拿命来搏。 马车内,男子靠窗听雨,神态安宁。 那不曾显露过真容,可依旧美到极致的女子难得先开了口,说道:“既然知道他们要杀你,为什么还这么大张旗鼓,怕刺客们找不着?” 第24章 伏击 挡住去路的是个面容刚毅的魁梧汉子,身高八尺,孔武有力,身后背一双开巨斧,刃与肩膀,好似一对硕大碟翼,很是吓人。 大雨天,汉子不避雨,却在雨中饮酒吃肉,不应景,却很应情。 汉子名声不显,知道他真名的人不多,只是每次出现都提着一柄萱花大斧,可开山,裂土,杀人,断命,久而久之,他成了斧头,斧头也成了他。 “鬼斧神功——童斩!” 赵钰摸了摸额头,微感诧异,不知是哪位皇兄,竟请动了这位天下第十的高手来杀自己,这面子可真是给大了。他想过会有很多人知道,江湖杀手,武林刺客,就连下邳城里那昙花一现的漠北刀客又或是那不知来历的神秘少年,却唯独没想到出现的会是这么一号大人物。 童斩似乎并不急着出手,手中烧鸡还剩半只,打算吃完再杀。 赶车的老人可没这么好的耐心,当看到汉子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深知会是一场硬仗。腰间箭匣打开,老人迅速取出一支银箭,搭弓上弦,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童斩仿佛没有看见老人的动作,即使被箭尖指着,依旧不为所动,专心吃着自己手中的鸡。饿肚子的感觉很不好,吃饱了人才能安心,这个道理他很小就懂了,也知道想要吃饱饭,就得动手和人抢,别人死了他才能活。 老人眉头一皱,他已发出警告,可对方还是执意不退,那就没得商量了。两指一松,银光穿透雨幕,激射而去。尒説书网 斧头比本人名气还大的汉子依旧没有抬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箭却停在身前一尺,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碎片,落进脚下泥水中。 罡气外放,凝为实质,一品高手无疑。 汉子吃完最后一口,连骨头也一并吞入腹中,这才缓缓起身,接了点雨水擦嘴。然后取下背后巨斧,单手提柄,斧刃很自然地垂下,离地三寸。 “酒足饭饱,该干活了,我想借殿下头颅一用,给是不给!” 汉子开门见山的说道,没有丝毫客套,与其说是暗杀的刺客,倒不如说是拦路抢劫的悍匪,直来直往。 下一秒,无需马车中人发话,‘皇’字旗下三十骑便以扇形之势向汉子冲杀而去。 明知车内坐得是何人还敢口出狂言,已是死罪。 马蹄隆隆,与天边雷声呼应,三十骑挥刀斩出,转瞬之间就冲到汉子面前。 为首一骑最快,眼看就要撞上,汉子目光森然,抬手按住马头,一下便止住了冲势,随即举斧劈去,众目睽睽之下,战马被拦腰砍断,连带马上的人也一同归了西。他又一个转身,抓住半个马身悍然摔出,再砸倒两个即将冲上来的骑士。 脚下发力,汉子一跃而去,身法如风,持斧闯阵,犹如猛虎入羊群,来一个剁一个,来两个剁一双,一路砍瓜切菜,横行百步而无阻。冲锋陷阵的铁骑此刻全成了待宰的羔羊,哪怕穿着再厚实的甲胄,拿着再锋利的长刀,也依旧不是这汉子的一斧之敌。 赶车老人面色凝重,举弓欲再射一箭,突感头顶异样,抬头望去,漫天雨水连珠连线,好似受了某种气机牵引,无风自动,化为无数柄飞剑齐齐射向马车。 “灵符师!” 老人一惊,张开双臂,以浑厚真气抵挡,马车周围顿时凝聚起气罩,将剑雨一一挡下。 不到片刻时间,三十骑几乎死伤殆尽,后方步卒眼看形势不妙,纷纷举起弓弩,向着前方一轮箭雨齐射,却都被护着罡气挡下,奈何不了汉子分毫,刚要装填箭矢,一缕红光从人群中闪过,下一秒,士兵们发现他们手中的强弩瞬间被切成了碎片,一同被切开的还有他们自己的身躯。 血水与雨水洒落在地,一道鬼魅的身影不断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每次出手必有几人尸首分离,场面惨不忍睹。 外面杀得热火朝天,马车内的两人却依旧气定神闲。 赵钰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对着女子一一介绍道:“在后面用红线杀得兴起的应该是江湖上颇有凶名的‘探花郎’,听说那手法师承宫里的某位大貂寺,至于究竟是哪位,我就不说了,家务事不好外传。你别听他诨名是这个,可跟读书人扯不上半点关系,大概是觉得‘采花贼’这三字太难,才起了个美名吧。催动剑雨的是个六品符师,这职业可精贵的很,还贼烧钱,广陵道这一带,听说有个收钱又收命的老头有些本事,应该就是他了,这种家伙认钱不认人,一般见好就收,不会玩命。最后就剩这位天下第十难对付些,我出手,能胜。想杀,很难。” 眉眼如画的女子睁开眼,清冷说道:“说了半天废话,还不是想我出手帮你赶跑。” 赵钰见心思被拆穿,也不尴尬,反而坦然道:“在到达天渡城前,我需暂时封剑,积累剑意,到时能多接一剑也是好的。” 女子点点头,不再多言,起身走出马车。 她既然答应会护他一次,那么就断不会食言。 持斧汉子一路杀至马车前,身后尸骸无数,他全身上下却不见半点血迹。正当他举起大斧,打算将这马车连带里面的人一同劈开之时,车内走出一女子,白衣胜雪,如雨幕中绽放的一朵白莲,轻纱遮面,看不清面容,可眉宇间展露的风情却已是人间绝色。 童斩皱了皱眉,他要杀的是个男人,而非女人。 “让开!”汉子低声呵道。 女子摇摇头,手中长剑出鞘,霎时天地间仅留一抹雪白。 童斩眼神微变,巨斧挡住身前,下一秒,女子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抵在了上边,磅礴的剑意宛如波涛汹涌的海浪,四周落下的雨水在女子身前汇聚成一柄碧波水剑,压着汉子不断向后退去。 一品境高手的交锋就此展开! 与此同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距离官道不远处的一块土坡后,有个少年浑身气息内敛,宛如石头一样,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局,满脸不可思议。 朱阁觉得自己运气很背,很想问一下如今这个世道是怎么了?难道连打劫都要排队吗?他不过是回去做了顿饭,按时回来蹲守结果就演变成了这样,怎么办?最佳的出场时机已经错过了,现在再跳出去,会不会显得很……猥琐。 少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大金刀,一时进退两难。 第25章 金刚怒目 朱阁很郁闷,他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甚至对着湖面练习了上百次开场台词。最经典的莫过于“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第一次拦路打劫,少年心中还不免有些小激动。可谁曾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的‘猎物’竟然半道让人给截胡了?怎么会这样?难道如今连打劫这一行都有如此大的竞争压力了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朱阁抽着嘴角,很是头疼。系统给出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错过这个,他还能从哪去找一个有头有脸的‘冤大头’。可官道上两帮人正打得火热,他还发现了两个熟悉面孔, 阴阳怪气的男人在人群里杀翻了天,少了五指,一只手也能灵活控线。远处的芦苇荡里还藏了个乞丐老头,自认气息隐藏的很好,不过朱阁还是凭借敏锐的视线瞧得一清二楚,这也是他无比纠结的原因,没想到当时的一句信口胡说,还真一语成谶了!尒説书网 官道上,女子一剑逼退持斧汉子,蜻蜓点水般飘然落下,无形剑气弥漫天地间。 童斩定了定心神,虽惊讶女子的修为,可也没有退让。他既然收了钱,自然是要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大斧在大手中转了个圈,凌空斩下,霸道的罡刃撕裂大地,直逼马车而去。 女子黛眉微蹙,手中长剑祭出,竟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飞剑之术。 一流剑客用剑,无论招式如何花样百出,始终剑不离手,虽厉害,可还达不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而顶尖的剑客却能御剑而行,千里杀人,如探囊取物。 雪白长剑对上巨斧斩出的霸道罡气,针尖对麦芒,僵持片刻,罡气被一点攻破,轰然炸裂。 童斩不退反进,躲开袭来飞剑,飞速冲向女子。 一品的剑客,没了剑,还算是剑客吗? 答案是一定的。 白衣女子处变不惊,屈指一弹,身前便凝聚出数柄雨剑,向壮汉激射而去。 童斩舞动巨斧,若狂风龙卷,将剑气一一搅碎,身形去势不减,步步紧逼。 长剑自后而来,重新落入女子手中,指尖轻轻滑过剑身,剑上白芒一涨再涨,四周氤氲水汽被瞬间驱散,天地间仅存那一点雪白。 天下第十的‘鬼斧’似也察觉出这一剑的厉害,突然止步,浑身气息暴涨,天、地、人三斧连斩,聚而化一。 女子闭目,她曾东海观潮,剑心所至,一剑斩开江海,为天地再添一线。 剑出,雨停,如蛟龙出海,一发不可收拾。 管道上剑气明亮如白光,贯通南北,持斧汉子连退数步,转双手握柄,低吼一声,足下发力,竟顶着这凌厉剑气继续向前。 马车内,男子掀起帘上一角,见此情景不由赞叹:“不愧是天下第十的高手,裴女侠这一剑,我都不敢硬接,他不但接了,居然还能继续迈动脚步,此等大无畏真是可歌可泣啊。” 魁梧汉子整个人被剑气笼罩,除开巨斧遮挡的一面,身上各处都在不断迸血,大大小小的伤口足有百道,他却不为所动,再进十步,双臂猛然鼓起,巨斧高高举过头顶,任由那浩瀚剑气直击胸膛,不闪不避。 女子目光清冷,眉眼间多了几分凝重。 佛门金刚不坏! 下一秒,巨斧就被汉子投掷出去,雷霆万钧,竟直接劈开剑芒,向女子头顶砸去。 女子收起长剑,挥剑格挡,不想满身是血的大汉借此空挡,身形猛然突进,逼向马车。 女子见状,心知不妙,提剑来刺。 霎时,一道庄严佛光亮起,舍了杀人利器的汉子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危险。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可不信。 只见一尊高约两丈的金身法相赫然出现在汉子身后,降龙伏虎,金刚怒目。 童斩此刻已然近身到车前,举起健硕如牛的右臂,身后的法相亦然抬起手掌,看来是要直接将这马车打个稀碎。 世人只知他的斧头杀人厉害,却不知他也曾入过佛门,修得正果。只因实在受不了那清规戒律,才叛逃了出去。 不能饮酒,不能吃肉,那还是人过得日子吗? 这一尊法相惊为天人,隐约到了一品二重境的门槛,羽化飞升,指日可待。 汉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掌拍下。 赶车老人明知不敌,可也依旧用尽全力抵挡,女子飞身赶来,可也自知来不及了,不禁有些懊恼,她怎会知道这些个江湖人有时竟会豁出性命来干一件在她看来极为愚蠢的事。 暗杀一个当朝皇子,就算当时能侥幸逃脱,事后也必定会被追杀至天涯海角,无疑是自寻死路。 而车内的男子显然也没料到这位天下第十的‘鬼斧’,真正厉害的并不是斧头,而是这么一尊佛门法相,剑已在手,怅然若失,看来是不出手不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土坡突然炸裂,狂风呼啸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在马车前方,大刀挥舞而出,重重斩在佛像金掌之上。 “轰!” 毫无阻隔,金像轰然炸裂,童斩更是闷哼一声,吐血倒飞出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目瞪口呆,堂堂一品境的高手在这一刀面前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定眼望去,是个不知深浅的少年,面戴一张猪脸面具,穿着古怪风衣,背上几个大字尤为醒目扎眼。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挡我着死?” 要是这一刀出手前,人们只会当他是个笑话,可这一刀过后,却没人敢再笑他。 因为这个少年,刚刚击退的可是天下第十的‘鬼斧’,而且还是隐藏了实力,孤注一掷后的杀招。 白衣女子眼神微动,换作是她挡在车前,面对全力落下的佛掌,虽然也能勉强挡住,可自身也会受伤,更不用说直接打碎金身,连汉子也一并击飞了。 “是宫里派来暗中保护的大内高手吗?” 女子如是想到,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只是少年接下来的举动,又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第26章 纵横十九道 少年静静地站在马车前,四周鸦雀无声,唯有大雨依旧磅礴下着。 探花郎眼神阴翳,死死盯着少年手中的刀,心中一寒。 “是他!” 唐侯怎么会忘记,这个在赌场害他断了五根手指的小子,不要说蒙着面,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想到这,他不禁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以为只是条不知名的过江龙,现在看来一切可能早有预谋,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用饵把人都引出来了,再下杀手,正好一网打尽。 芦苇荡里,怀中揣着破碗的老乞丐也第一时间认出了少年,没办法,他那件衣裳实在太扎眼了,全境找到第二个,所以戴不戴面具又有什么意义,还尼玛是个‘猪头’。眼看形势不妙,老人悄悄退了下去,开玩笑,天下第十的高手都被这这小子一刀秒了,自己再留在这儿不是找死吗?连带着那点小过节也烟消云散了。猫戏老鼠还能玩玩,要是去挑衅老虎,那才嫌命长。 马车内,赵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眼中神采奕奕,虽然不知道少年是何许人也,又为何要救自己,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友非敌,对他有利。 可惜,赵钰很快就发现自己似乎高兴的太早了。少年挡下童斩的攻击后并未继续履行一个‘护卫’的职责,而是突然转身一把拎住了驾车老人的衣领,在后者惊讶又疑惑的目光中,竟将他直接扔飞了出去,然后举起手中的大金刀,看架势是要将马车整个劈开。 这算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看不懂了,你是要救还是要杀啊?怎么还能先救再杀得? 朱阁举着金刀,隐藏在面具后的是一张苦逼脸,他当然不想干这费力不讨好的蠢事,眼看两拨人都不好惹,他都想直接回去吃饭了,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地有系统使坏。 叮!任务发布: a:制止纷争的最好办法就是将两拨人都打残,让他们没有力气再打。 b:以山贼的身份跳出去,大声宣布他们所有人都是自己的‘肉票’,不听者杀,乱动者杀,嘲笑者也杀。 朱阁不想干这种拉仇恨的事,奈何这坑人的系统非要赶鸭子上架,没办法,朱阁只能选一个后果相对好些的选项,被打残总好过把命丢了吧。朱阁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要是选了第二个,那绝对会死很多的人。 眼看少年竟然不分敌我,见人就打,回过神来的众人不禁大骂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白衣女子距离最近,率先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何先出手救人后又举刀杀人,不过自己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身后寒光迅速逼近,朱阁知道是那用剑的好看女子,没有回头,自信向后挥刀,打算故技重施将她也一同震飞。有了前车之鉴,朱阁觉得自己这一刀已经颇具高手风范了。 转瞬之间,刀剑相交,裴悲心知手实力深不可测,更是不敢大意,这一剑用足了真气,剑光凝聚,如江河倾倒,一泻千里! 原以为会是个真气炸裂的震撼场面,谁想下一秒长剑轻而易举地就斩断金刀,如切豆腐,然后毫无阻碍地重重砍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嘶!” 刚有动作,正要冲上前去的护卫立马又僵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女子的剑纵横两式,可断江开海,此刻却停在了半空,斩不断这少年细细的脖颈。 场面顿时显得有些诡异,少年保持着向后挥刀的姿势,脖子上却抵了一柄剑。说他是失手吧,没人信;说他是故意的吧,好像姿势又不太对。 呵呵! 两声轻笑传出,众人听了不觉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裴悲眼神渐寒,还当少年是在嘲笑她,沉静的剑心顿时又惊又怒。 可只有朱阁明白,自己此刻究竟有多尴尬,实在太难为情了,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的大金刀啊!刚到手没几天,还没割热就断啦!”尒説书网 “刚才没回头,想撞一下高手,结果翻车了,人家的剑直接就架脖子上了,怎么办?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就在朱阁思考脱身之法时,那被斩断的金色大刀突然光芒大作,四周雨幕骤歇,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天地间,风云变色,车内,赵钰瞬间冲破马车,整个人急速向后退去。 “全部给我退下!” 男人一声大喝,所有护卫后知后觉,仿佛同一时间感到了死亡的威胁,纷纷向外逃去。 朱阁茫然地抬起头,云海仿佛被条条细线分割,纵横十九道,宛如一面巨大棋盘,将底下众人笼罩。 探花郎使出毕生最快身法,面色更是苍白如纸,第一时间逃离战场,他不敢回头,反而有些庆幸,自己居然还活着。 与天敌,与地争,八山九海,三千世界,无所不断,能使出这招的,古今中外只有一人。 裴悲望着天空中的无尽刀意,十九道刀芒笼罩大地,化作囚笼,她身处中央,等到察觉,已经避无可避。 下一秒,刀芒落下,如棋盘盖顶,所有存在于内的物件都将被分割切碎。 女子举剑向天,笑容凄美。传闻那人只出一刀,便有万千刀意,十九道,算是起手式吧? “轰!” 一声巨响,大地被瞬间斩裂,即使是身处余波外的护卫也被震得吐血倒地。 赵钰脸色阴沉无比,双目死死看着远处一片狼藉,努力搜索女子的身影,可惜这一刀威力强得难以想象,就算是他倾尽全力也未必敢硬接,更何况女子接连出手,真气已经消耗不少,在这囚笼之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钰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面沉如水,既有对女子逝去的惋惜,更多还是死里逃生后的心惊。 一个天下第十他可以不放在眼里,可一个天下第三,就不得不让人敬畏了。好在仅是一缕刀意,要是那人亲自出手,那么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赵钰回忆此前种种,隐约摸清了脉络,眼神不觉凌厉起来。 那人常居塞外,性子孤傲,绝不会接下这花钱买凶的恶俗生意,想来是宫里的哪位,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才求来一刀,藏于暗中,静等时机。若非阴错阳差,女子替他挡了刀,赵钰自知就算自己不死,也必身受重伤,再也无法登城问剑了。 ———— 百里外,有处隐蔽洞穴,几天前还没有,是被人挖出来的。 外面大雨瓢泼,女孩在洞内烤火,时不时来到洞前张望,然后又满是失望地坐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遮挡用的藤蔓被人轻轻拨开,她满心欢喜地起身,却见少年背着一个女子回来,不禁有些好奇。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又少了点什么,于是疑惑问道: “朱哥,你的大金刀呢?” 少年撇了撇嘴,将昏迷的女子放下,没好气地说道:“我也很想知道啊,它为什么突然就炸了呢!” 第27章 高手要高冷 朱阁无奈叹了口气,感觉很晦气,那金刀可是他行走江湖的门面,不仅霸气,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能卖了当盘缠使,可谓是压箱底的宝贝,谁曾想刚到手没几天就突然被人一剑砍断了,断就断吧,捡了一样能卖钱,可‘炸了’是怎么回事? 其中庙堂与江湖上的心机盘算,草灰伏线,朱阁只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只当是自己点背,被系统坑得不行。 小草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子,雪白的衣裳沾了些泥,即使蒙着面可依旧难掩那份飘然出尘的美丽。 “是个大美人耶。” 小草如是想到,心头微微有些发酸,不知为何第一眼竟对这陌生人生起了些许敌意。 朱阁没发现女孩的异样,走到火堆前坐下,伸出双掌烤火,疲惫的神态顿时惬意了几分。他虽不惧严寒酷暑,可一些本能的习惯还是不愿舍弃。 小女孩端来热汤,朱阁喝了一口,耸耸肩,很是知足。 “她是谁啊?”小草朝女子努了努嘴,问道。 朱阁摇摇头,说道:“不认识,不过也是从那马车里出来的,想来也是个大人物,差点被刀气砍死,我顺道就给救了。” 小草点点头,继而小眼珠子一转,突然出声问道:“我能摸一下吗?” 朱阁顿了顿,眼神古怪。 女孩挺着胸脯保证:“就一次,手实在痒得厉害。” 朱阁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叮嘱道:“只拿值钱的东西就行,衣服给人家留着。” 小草立马笑着眯了眼睛,一步三跳地来到女子身前,伸出那双‘罪恶’的小手,利索地摸了起来。 小半柱香后,她手中拿着女子的佩剑一脸不屑地走了回来。 “是个穷鬼,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值钱物件,就这柄剑看着还行,应该能换个三五十两银子。” 朱阁也不在意,接过长剑,上下打量一番。 剑长三尺三,身通体雪白,隐约散发寒意,一如女子清冷气质,浑然天成。 朱阁救她时,即使昏迷,手中的剑也不曾松开,这样的女人意志力很强大,同样也很危险。 看着手中的长剑,朱阁想了想,反正自己的大金刀没了,要不……暂且用一用剑?反正都一样,剑法、刀法,他一样都不会,用啥又有什么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裴悲从昏迷中悠悠醒来,虽没被刀气直接斩杀,可一品巅峰的刀意还是让她受了不轻的内伤。 “我还活着?” 裴悲疑惑地睁开双眼,望着头顶处的岩壁,有些难以置信。她转头看向四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远处,女孩正低着脑袋,小心擦拭着自己怀里的藤球,憨态可掬,爱不释手。 一旁,少年吃着烤肉,一片一片放进嘴里,他似乎总吃不饱,面无表情,机械地重复着烤肉,切肉的动作。 又看了两眼,裴悲的眼神渐渐从疑惑转为震惊,然后是一股难以言明的愤怒。只见她迅速起身,如一缕清风般飞向少年,抬手便是一掌。 朱阁眉头一皱,女子刚醒时他就已经察觉,可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什么感激而是突如其来的杀招,换谁都会生气的。 抬手,格挡,轻易而举弹开女子掌风,朱阁随手捡起地上剑鞘,空中转了个圈,再顺势往下一压,女子顿时闷哼一声,被重重压倒在地,任她如何挣扎,背上都好似放了座山,动弹不得。 “你这起床气有点大呀,要不再睡会儿?” 朱阁看着地上对他杏目圆瞪的女子,微微一笑,说道。 朱阁也是一头雾水,女子的眼神让他有些心底发怵,跟恨不得吃了他一样。不过朱阁知道,此时自己不能示弱,一定要维持住高手的风范,不然接下来的谈判会对他很不利。 裴悲尝试几次起身都无功而返,知晓二人差距,鼎盛时期她也未必能赢,更何况如今还受了伤。 女子不开口,一双美目就是死死盯着少年。 朱阁很郁闷,心道我招你惹你了,你上来就要跟我玩命,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作势就要再吃一口烤肉压压惊,谁想女子挣扎得更厉害了。 朱阁这时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手中串肉的剑,又看了看女子,顿时恍然大悟,轻声问道: “想要回你的剑?” 裴悲发誓自己此生从未受过此等侮辱,自己的配剑竟然被这家伙拿来当串肉的签子,还一口一个的吃,此时她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有时自己的剑比命都重要,更何况还是她这样的剑道奇才,可以说自出生起便与剑相伴,生死相依。而女子的配剑更不比男子配剑,除了杀伐外更多了层特殊含义,那便是情,好比出阁的嫁妆,不可轻易与人,更不能给男子。 可朱阁这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哪知道这些,他反而觉得女子有些胡搅蛮缠,于是好言相劝道: “你先消消气,咱们来算一笔账啊。你打断了我的金刀是不是要赔,另外,我还救了你一命,这可又是一笔人情债,所以……拿你一柄剑,不算过分吧?” 可朱阁的好言相劝并未获得女子的谅解,反而不要命地催动体内真气,挣扎起身,即使嘴角溢血也不肯作罢,看样子是打算拼着重伤也要夺回属于自己的配剑了。 “得了,算你狠。” 朱阁见状也实在无可奈何,只得暂时松开手,剑与剑鞘一并还了回去,还真是横得怕不要命的,一柄剑而已,至于吗? 女子起身接剑,黛眉微蹙,一缕剑气激荡,剑上烤肉顿时分崩离析,化作肉沫,油腻的肉汁还溅了朱阁一身,好在他涵养极好,咱们是高手,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 女子收回长剑,转身看了少年一眼,仿佛是要将这可憎的面容深深记在心头,随后便拖着重伤的身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洞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更不用说道谢了。 朱阁颇为无奈地擦了擦满身油腻,小草此时抱着藤球走过来,脸上挂着浅浅酒窝,好奇地问道: “朱哥,为什么你救了她,她好像还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啊?” 朱阁耸耸肩,自嘲道:“谁知道呢,或许高手都这逼样,高冷嘛,不然怎么叫高手呢。”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朱哥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叮,恭喜宿主完成下山任务,掳走【天剑盟】独女,轰动江湖,自此之后将会遭到所有正道人士追杀,可喜可贺。”m. 朱阁如遭雷击:wqnmlgb 第28章 冤家路窄 做好事也要背锅,朱阁此刻真是骂娘的心都有了,【天剑盟】又是个什么鬼,听名头就感觉不好惹,还要被所有正道人士追杀,这‘boss’光环真尼玛的名副其实啊! “朱哥,你是要出恭吗?” 小草看他一脸便溺的表情,还以为是吃坏了肚子。 朱阁还能再说什么,打碎的牙只好往肚里咽。如今只能祈祷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不会真领着一大帮人来追杀他,忙活了大半天,啥好处也没捞到也就算了,还赔上了自己的大金刀,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 ———— 雨过天晴,阳光明媚,宽敞的官道上马车平稳前行。 车内,男女相对而坐,神色肃静。 赵钰想找些话题,两人这么沉默已经持续两天了,女子回来后一言不发,即使他不去看,那寒气逼人的杀意还是会不断传过来,他都有些后悔与女子同车了,以前是享受,现在……更像是在受刑。 “咳咳,你的伤怎么样了?” 裴悲睁开眼,瞥了对方一眼,清冷道:“还死不了。” 赵钰摸了摸鼻子,无奈苦笑,他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惹得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都如此大动肝火。以前女子是美,可美得太过出尘,好似始终站在云端,可远观而不可近身,如今嘛,同样是美,却多了几分人间的真性情。 赵钰说道:“再过八九日,应该就能到达天渡城了。” 女子点点头,如菩萨入定,低眉不语。 赵钰继续道:“霍天渡乃当世公认的剑道魁首,无论正邪两道都默认了这个名头,你们【天剑盟】就没想过前去问剑一场?” 女子惜字如金,闭目说道:“我现在暂时还打不过他。” 现在,而非以后。不是不问,而是时机未到。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赵钰只会当成是个笑话,可女子有这底气,她生于剑盟,是正道领袖的独女,无论天资还是底蕴,都让人望尘莫及。 赵钰看向窗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不知那少年会不会前往天渡城,有如此身手,江湖上却没听到半点任何风声,也不知是黑是白。” 霎时,马车内气温骤降,杀机四伏,赵钰识趣地缩了缩脖子,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看来那少年的名字在她这儿是成了禁忌。这也难怪,女子回来时衣衫不整,满面寒霜,其中猫腻不足为外人道也。 想到这儿,赵钰不觉替那少年有些悲哀,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她,从此以后,正道大宗岂能坐视不管。 ———— “阿嚏!” 隐蔽的小路上,朱阁突然打了个喷嚏,抽抽鼻子有些纳闷,自己自从被这坑人的系统缠上后他就没有生过病,这还是第一次。 “朱哥,你感冒了吗?”小草怀里抱着藤球,一脸关切地问道。 朱阁摇摇头,并未放在心上,大风大浪都见过了,难不成还会被一个小小的感冒给弄死。 根据地图的指引,要抵达龙墓所在还需穿过一座城。天渡城!听老人说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城的地方,其实鱼龙混杂,黑白两道聚集,是个属于三不管的地带,同时也是一些亡命之徒的栖身之所。无论之前招了何种祸事,只要人能活着来到城内,仇家就算追来也一般也不敢当面杀人,因为规矩摆在那儿,城内不得杀生,只准讲道理。m. 城头立了柄剑,风霜雨雪,巍然不动。十几年来,有很多自视修为和背景不俗的人想要坏这规矩,结果无一幸免,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城的。 朱阁觉得自己是讲究人,向来与人为善,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了脚步,前方林间密叶闪动,似乎有人在打斗。 有了前一刻的教训,朱阁深知管闲事的坏处,决定还是绕道。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刚要领着女孩离开,前方突然真气大作,一道人影横冲直撞而来,竟无视遮挡树木,直接抬手挥断。 汉子浑身是血,拼命奔走,身后是十几名黑衣人紧追不舍,各个杀气凌人,一看便知手里捏了不少人命。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童斩,认命吧!”黑衣刺客沙哑说道。 “放屁!追杀了老子两天两夜,一百多人也就剩你们这点了,还有脸放狠话!”汉子也不甘示弱,硬是咳着血回呛道。 要是放在平日,这些个魍魅魍魉怎会被他放在眼里,哪怕是阎罗殿的黑白无常和夺命判官亲自到场,他也不惧,奈何如今身上有伤,接连遭遇两大高手重创,他也早已是强弩之末,修为十不存一,再继续纠缠下去,恐怕他这天下第十可就真要死得无比憋屈了。 一转头,汉子与少年视线恰巧对上,顿时心头一惊。虽然当时蒙着面,但多年江湖打拼的经验还是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霎时面如死灰。 前有猛虎,后有豺狼,难不成真是天要亡他? 朱阁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后边那群黑衣人他虽不认识,前面这个逃命的汉子他却很熟悉,不仅熟悉,他两天前才砍了对方一刀呢,虽然没当场砍死,可也把对方伤得不轻。 “这难不成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朱阁无奈苦笑。 童斩瞧见少年在笑,心中苦涩。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一咬牙,凝聚仅存真气,打算来个鱼死网破,至少死得也要像个爷们。 汉子长拳打出,朱阁扭头躲过,还未来及解释,面前又是无数寒芒袭来,星光点点。 原来是那群黑衣人投掷了暗器。 朱阁瞧得真切,右手在空中迅速比划了几下,一一接住,再顺势往回一扔。 “还给你们!” 十几名黑衣刺客还未来得及反应,手脚各处就接连传来刺痛和酸麻,顿时心头大惊,纷纷停下脚步,拔出暗器,然后封锁各处穴道,又从怀中掏出丹药吞服,手法娴熟,训练有素。 朱阁瞧得是一阵牙疼,好家伙,暗器上了居然还涂了毒,不愧是专业的。 第29章 债多不压身 十几名黑衣刺客站在原地,又惊又怒,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眼神飘忽不定。这毒霸道,即使吃了解药,一时半刻也难以调动真气,能杀一名一品高手的机会不多,折损了近百人,难不成就此放弃? “撤!” 思虑再三,知道事不可为,首领一声令下,所有人立马向各处分散逃离,眨眼间就都消失不见了。 这便是一流刺客的水准,进退有度,没有把握绝不轻易冒险。 朱阁耸耸肩,不用打最好,转身看向汉子,微微一笑。 “没事吧。” 童斩额头冒着冷汗,显然伤势不轻,只是眼中满是疑惑,沉声问道:“为什么救我?” “我要是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信吗?” 汉子冷笑:“所以你先前就在官道上拔刀,砍了我?” 朱阁不好解释,因为系统的缘故,有时他的行为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好在汉子也不真要找他算账,至少现在不会。 见少年带着女孩要走,童斩立马将之叫住。 朱阁疑惑转身:“还有事儿?” 童斩看了看寂静的四周,咬牙说道:“你去哪儿,我跟你一块。” 朱阁眉毛一挑,这货不会是赖上自己了吧,吓得他赶紧摆手说道:“事先说我,我可没钱,先前伤了你,现在又救你一回,咱两算是扯平了,你可不能得寸进尺啊。” “少废话,那群刺客还没走远,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要是走了,他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童斩哪顾得了这么多,直接扯着少年前往附近一处自己的秘密藏身处。 朱阁一脸懵逼,半推半就地东绕西绕,又隐去一路痕迹,终于来到密林深处的一栋小屋。 童斩在门前摸索了一番,确认没有人来过后才松了口气,领着二人进入室内。尒説书网 里面别有洞天,各式家具一应俱全,还储备了不少酒肉粮食,宛如一个秘密基地,人躲在这儿,就是藏上一年也没问题。 “随便坐,想要吃的随便拿,放心,没毒,我可还靠着你保命呢。” 说完,他开始找治伤的金疮药和纱布。那群阎罗殿的小鬼下手是真狠,要不是自己皮糙肉厚,从小一身的横练功夫,再多条命也不够用的。 朱阁原地转了一圈,发现这屋子还真是什么都有,这家伙怎么感觉比自己还富呢。 小草可不管那么多,听到吃喝自取,一点也不客气,拿起桌上的肉干就往嘴里塞。 朱阁先一步夺了过来,摇摇头,又给放了回去。 汉子瞥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有,老江湖的规矩了。 不多时,身上缠了大片纱布的汉子坦胸露乳地走了过来,从酒柜上取下一坛酒,狠狠灌了两口,苍白的脸色才红润了几分。 坐到少年面前,汉子自我介绍道:“童斩,江湖上的人都叫我‘鬼斧’。” 少年微微一愣,轻咳两声,正色道:“朱阁,江湖上的人……好像还没认识我。” 童斩笑了笑:“你这样的身手,早就是一品境了,怎么会名声不显?” 朱阁说道:“一个月前才从山上下来,初出茅庐,自然没人知晓。” 童斩眯起双眼,上下打量少年一番,年纪不大,修为却深不可测,就是从娘胎里开始练,也达不到这水准吧。 一旁的小草高举双手,叫道:“还有我,还有我,陆小草,朱哥的小跟班,将来也会有很多人知道我的。” 童斩看了女孩一眼,一笑置之,毛都没长齐黄毛丫头,也敢说这大话。 “本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但既然今日有缘坐在了一个屋子里,那么是非对错,就该讲个明白。” 朱阁点点头:“敞亮。” “马车里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救?” “说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童斩一脸怀疑:“就这么简单?” 朱阁笃定的点点头,不然呢,说自己其实是埋伏在那等着绑肉票的,结果半路让你给抢了,开玩笑,这事实要是说出去了,多掉价啊。 汉子一拍面门,叹息道:“那我准是出门没看黄历。” 朱阁深有同感,截道都撞一块儿去了,可不就是出门没看黄历吗。 童斩又饮了一口酒,递给少年。朱阁摆摆手,婉言谢绝了汉子的好意,倒不是担心什么,他这副体魄可谓是百毒不侵,但还是没有大白天喝酒的习惯。 童斩也不在意,世上有两种人不喝酒。天真无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郎与经历人间种种,心思宛若深渊的苦命人。前者怕苦,后者则怕醉。 “不过还是要谢你替我挡下一劫,接下任务时我就料到雇主会有灭口的打算,毕竟关系重大,只是我没料到自己会伤得这么重。” 朱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毕竟是自己动得手,烂摊子自然也是要收拾的,当不得谢字。 不过童斩话锋一转,指了指朱阁笑道:“你可知道那些动手的黑衣刺客是何方神圣?” 朱阁摇摇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游走于暗处杀手的规矩吗?难不成这些人还像明面上的宗门一样有组织有纪律? 童斩面色稍显凝重,解释道:“那群人隶属于江湖上一处专门杀人的地方,名为【阎罗殿】!” 朱阁听到这名字,嘴角不觉扯了扯,笑问道:“那他们卖出生死簿吗?” 童斩听完少年的调侃却没笑,反而沉声道:“【阎罗殿】统帅这江湖上的所有黑暗势力,自成立到现在,还从未失过手。凡是被他们盯上的目标,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清除,无论耗时几年还是十几年,只要你还活着,他们的追杀就会永无止境。” 朱阁暗暗咽了一口口水:“那你岂不是要遭殃了?” 童斩苦笑着点点头,被这样一个组织盯上,确实是个大麻烦。传闻他们只要价钱给够,除了天下排名前三人,剩下的……皆可杀! “倒霉的不止是我,还有你。”童斩指了指朱阁说道。 “我?为什么?”朱阁一脸懵圈,谁会没事悬赏自己啊。 童斩解释道:“【阎罗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他们的人在执行任务时,要是谁敢干预,那么将自动被列入他们的黑名单,成为被刺杀的目标。而得罪了他们,就相当于得罪了江湖上的所有黑道。” 朱阁听完,面如死灰。 “呵呵,哥两天前刚被告知会被所有江湖白道追杀,哥骄傲了吗?现在连黑道也一并得罪了,很好,债多不压身,都冲哥来吧,你这该死的坑人系统。” 第30章 还人情 朱阁虽然心里慌得不行,可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童斩见他好像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艺高人胆大,也不多言,这世上有些人是不会受规则束缚的,他们只会改变世间的规则。 很显然,少年有这底气。 童斩吃了两块桌上的肉干,将小丫头馋得不行。 “这趟活没干成,还上了阎罗殿的黑榜,看来是要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了。”汉子叹了口气。 朱阁好奇道:“你很缺钱吗?要接这么危险的买卖,那马车里的人非富即贵,要是真杀了他你也不会安生吧。” 童斩笑道:“钱虽然好,但还不值得我豁出性命,是别的东西,我师父留下的,在宫里,想要回来,就得接这活。” 童斩是个江湖人,本不想掺和庙堂里的尔虞我诈,奈何宫中供奉的一颗活佛舍利是师父留下的遗物。他虽然混账,不愿跟随那老头投身佛门,可毕竟是当了他几年的师父,是在他最落魄,最凄凉的时候赏他一口饭吃的人,生不能尽孝,死了总得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不是。 “就算你不是出手,我也没把握能杀那人,能逼他出剑,搓一搓锐气就行,往高了想,最后顶多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朱阁倒是没料到那车里的人还是个练家子,那自己当初要是先出手了,是不是也会是一场恶战啊。 童斩伤势较重,闲聊两句后便回屋休息了。朱阁答应他明日再走,此处偏僻,不易被人发现,可那群刺客也非等闲之辈,保不齐就会趁夜色摸来。既然已经救了,那么至少等他有了自保能力再走不迟。 好在一夜无事,朱阁站在门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圆几里似乎都都没有生人的动静。 小丫头蜷缩在摇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昨晚放开肚子吃了不少,人也变得格外懒散。 童斩从屋内走出,整个人比起昨日气息沉稳了不少,虽还未完全恢复,但朱阁知道逃命是没什么问题的。 见少年站在门口,身上衣衫整洁无皱,童斩微微一愣。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朱阁笑道:“我这人睡得比较少。” 岂止是少,他如今根本不需要睡觉,相当于比正常人多出了更多的时间。就是不知道用来干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昨晚居然在夜色中数完了整棵树上的纹路,说出来只怕都没人信。 童斩摇了摇头:“还是睡会儿的好,我以前练功,几天几夜没合眼,结果关键时刻,脑袋一团浆糊,马步扎的还不如个孩子,软的很。” 朱阁也不好多作解释,笑着应对了过去。 吃早饭时,童斩决定换处地方安心养伤,至少两年内不会再在江湖上走动了,等修为再精进些,迈入一品二重,他就会尝试入宫,看能不能将东西偷出来。事办砸了,当初的交易自然做不得数,那雇主也不是好说话的脾气,连亲兄弟都下得去手,哪还会在意别的?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救了我的命,我童斩是个粗人,没念过几年书,不懂那些文人的客套话。就开门见山的问了,这人情债怎么还?” 朱阁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是是他先打了人家一顿,现在怎么反倒还成了恩人了。 “这样不好吧,你身上的伤我也有份的。” 童斩摆摆手:“一码归一码,先前我们各为其主,立场不同,打死打伤只怪实力不济。可你昨日确确实实救了我一命,要是不算清楚,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朱阁摸了摸鼻子,嘴角很不自觉地咧了起来,理智告诉他现在一定要矜持,可内心深处是狂喜,财神爷上门了,今后的路费终于有着落了。 “你要真得过意不去的话,随便给个百八十两银子就好了,当然你的命并不值这些,我也不是个俗人,也就稍微要点,意思意思就好,彼此都求个心安理得嘛。” 童斩眼神古怪,沉声道:“要钱?” 朱阁搓着双手,使劲点头。 “你不要我帮你杀个人?” 朱阁笑容僵硬,瞪大双眼,反问道:“杀谁?” 童斩指了指墙角的大斧:“江湖上人都知道我这斧子最擅杀人,无论是江湖高手,还是王侯将相,都可杀得。很多人都求我帮他们杀人,你不需要?” 少年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开玩笑,买凶杀人这种事他可不想尝试。 “我没想杀的人,所以还是折现吧。” 朱阁说着摊开手,就等人家将沉甸甸的银两放上来了。 可童斩面色犯难,看少年的眼神也跟看一个傻子无异。 “你觉得一个准备行刺的杀手,随身会带很多钱在身上吗?况且这里是荒郊野外,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东西,谁没事会带那么重的东西在身上。” 朱阁闻言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搞了半天,原来也和自己一样是个穷光蛋啊,顿时兴致全无。 “换个别样我有的吧,或者跟我一起去凉州,那里我倒是藏了个金库,不要说百八十两,千两黄金也拿得出手。” 朱阁摇摇头,想想还是算了,虽然千两黄金很诱人,可凉州离这儿可不近,骑马还需三个月呢,一来一回都大半年了,他可还要给小草找药治病呢。 此时一直埋头喝粥的女孩忽然说道:“既然没钱,要不把你的大斧子抵押给朱哥吧,他说他的大金刀炸了,手里正缺一件像样的兵器,朱哥说闯荡江湖的,手里不能没有趁手的家伙,不然会很掉价的。” 童斩听到小丫头的话愣了愣,犹豫片刻,竟然真将那削铁如泥的大斧递到了少年面前. “拿去,这柄鬼斧现在就归你了。” 朱阁看着眼前霸气十足的大斧子,脸色异常纠结,他什么时候说要这斧子了,虽然这玩意儿很唬人,可他这小身板,拿着一柄比他人还大的斧子,会不会很奇怪啊。m. “这不是你的兵器吗?给我你用什么?” 朱阁打算婉言拒绝,他是真不喜欢拿这么大的斧子出去吓人,既不如剑灵活能窜肉,又不如刀干脆能剁骨,总之带在身边,完全就是个累赘啊,目标还贼大! 第31章 又背锅了 汉子却十分豪爽,一把将大斧塞进少年怀里,说道:“我真正厉害的是佛门金身,这斧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虽然用的是好钢,可耍起来还是挺费劲儿的。” 朱阁下意识地接过,入手一沉,确实挺重,感觉这东西就是不砍人也能把人压个半死。不过转念一想,他也用不着啊,正要拒绝,却见一旁的小丫头正不断给他使眼色,看样子自是要定这斧子了。朱阁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无奈应了下来。 “那好,我就暂且替你收着,等以后若有缘再见,我便还你。” 小草哼哼道:“不对,是压着,以后你可要记得要拿钱来赎啊。” 童斩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保证道:“一定。” 小草这才满意地咧了咧嘴,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骄傲。 精明的生意人知道如何将利益最大化,从小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女孩可比少年精明的多。一柄独一无二的大斧子既能用来防身,还能当作双方建立关系的筹码,以后这傻大个能不能派上用场不知道,至少那千两黄金她可一直惦记着呢,听到后眼睛都直了。 朱阁倒是没想那么远,他反而好奇汉子既然不喜欢用斧,为何还要专门打造这么一柄唬人的斧子。 童斩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笑道:“你没闯荡过江湖,不知道对一个江湖人而言名气有多大用处。江湖人叫我【鬼斧】,他们都以为我最擅长的是用斧,其实不然,很多高手在与我交战时见我斧子脱手就会放松警惕,却不知危险的反而是他们。” 童斩说着,五指紧握,向前打出一拳。 “三尺之内,我的斧头进可攻退可守,脱手后,近身一尺,又恰巧是我佛门金身的领域,我排天下第十,若摆开阵势,擂台上光明正大的比武,我可能还搏不到这名头。可要是生死想斗,用尽手段,这些年败在我手下的一流高手也不在少数。” 朱阁听得入神,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绰号,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学问。想着自己将来是不是也要起个令人耳目一新的绰号,像‘关中大侠’,‘南海剑神’什么的。尒説书网 朱阁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只是好像并非什么正面人物,当然这是后话。 黄昏时分,双方分别,童斩打算趁着夜色赶路,能规避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朱阁则打算继续前往天渡城,耽搁了一天,今晚要赶夜路了。 “山不转水转,咱们就此别过,若是有缘,江湖再见。”童斩抱拳说道。 朱阁有样学样,手中提着大斧,微微一笑。 夜色下,双方道别后朝不同方向离去。 少年目送汉子远去,确认周围并无埋伏后,他将女孩绑在背上,脚下一点,立马跃上树梢,在林间不断起落,身轻如燕。 许久之后,数道黑影从天而降,悄然出现在小屋前。 “是这儿吗?” 开口的是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月色下一道恐怖的伤疤直接划过半边脸颊,杀气腾腾。 “方圆百里,就这一处地方,我们的人找了很久,不会错的。” 男人冷哼一声,宽大的袖袍内落下一只南瓜大小的铜锤,上面缠着铁链,只见男人二话没说,朝着小屋就是一锤扔去,轰然一声巨响,小屋被瞬间砸毁,可里面却空无一人。 男人皱了皱眉:“跑了?” 几名黑衣人上前查看,确实没有发现暗道之类的痕迹,看来是提前离开了。 “舵主,这边发现有人离开的痕迹。” 徐富转身来到手下身旁,俯下身子一番查探,果然发现两处痕迹,只是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徐富左右望了望,有些拿不定主意。 “舵主,其中一个应该是救童斩的那小子,属下以为,童斩体型健硕,又提着巨斧,脚印应该更深一些才对。” 徐富闻言点了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不觉咬牙切齿。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旧伤偶尔还是会隐隐作痛,这笔账他早晚要和那家伙算清楚。 “往西通往何处?”徐富寒声问道 “回禀舵主,往西最近的一处落脚点是……天渡城。” 徐富闻言眼神微眯,似乎也对这三个字颇为忌惮。 “是了,童斩这家伙肯定是想躲进城里,以为这样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了。” 几名黑衣人集体沉默不语,天渡城不准杀人的规矩天下皆知,就算是他们也不敢在城内堂而皇之的猎杀目标。 “那怎么办?舵主,这次任务可是殿主大人亲自颁布的。” 徐富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需要他们灭口一个天下第十的高手,这幕后牵扯的事肯定非比寻常,要是办砸了,受些处罚还是小事,就怕他这分舵的所有人都会一并被清除掉。 “加派人手,给我彻夜不停地向天渡城方向搜索,同时飞鸽传书,命令各处布下暗哨,一旦发现童斩的踪迹,就地处决,绝不能让他活着逃进天渡城里。” “是!” 黑衣刺客们躬身领命,随即纷纷化作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朱阁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替童斩背了锅,成了阎罗殿的首要追杀的对象,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意外得来的斧子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此时,朱阁还在林间飞跃,这一带树木茂盛,他在上头跳着走,能节省不少时间。 小草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口水很不客气地弄湿了他的肩膀,对此朱阁也只能无奈苦笑。就是这斧子有些碍事,就算单手提着,行动起来也还是有诸多不便,因为体型巨大,也不能像寻常刀剑一样放下腰间。 “看来这斧头除了唬人外,好像真没啥用处啊?” 朱阁有些想念自己那把意外炸了大金刀了,实在不行换回当初的长剑也成啊,提着这么一个大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山贼出身,时刻准备拦路打劫呢。 俗世话,十个山贼九个拿斧,还有一个拿大斧,这种书里活不过两场戏,专门让大侠刷经验的角色,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啊。 第32章 奇怪的读书人 天明时分,朱阁走出密林,来到官道,草木渐渐稀少,露出坑坑洼洼的土路。 小丫头刚睡醒,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朱哥,咱们到哪了?” 少年拿出地图看了看,指了指前方,说道:“沿着这条路走,再过小半日应该就能到天渡城了吧。” 昨夜朱阁赶了一晚上的路,轻盈跳跃间,他的速度远比飞驰的骏马更快,所以常人十天半个月才能走完的路程,他仅用几个时辰便走完了。 随着离城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似乎也是前往天渡城的方向。让朱阁有些在意的是,这些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家伙,刀剑棍棒,斧钺钩叉,一样不差,看来也都是江湖中人。 这么一看的话,少年提在手里的大斧似乎也没那么显眼了。 在这么一群刀口舔血的人面前,朱阁不想表现的太过另类,所以放弃了那‘腾云驾雾’的跑法,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那些个江湖人士,顶多一开始瞧上两眼,见他年纪不大,多少有些轻视,可低头看见少年手里提着的大斧,又不免有些心惊。这斧分量可不轻,成年汉子双手都未必能举得动,可这小子单手握着却能驾轻就熟,看来也是个练家子,这么一来,其中点头示意,或报以微笑者便居多了。 朱阁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淡然些,婉拒了几个来忽悠他入门的江湖流派,说自己只是带着妹妹出来看病的,不想卷入江湖里的是是非非,随身带着的斧子也不过是防身之用。 几个原本还打着收徒心思的掌门见此,也不好勉强,毕竟四周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起了惜才之心,也不好拉下脸面来硬求,索性作罢。 又走了一小段路,前方出现了个简陋茶棚,远远望去,酒旗招子迎风飘扬,荒山野岭,却是个难得的歇脚处。 身后小丫头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小脸顿时微红,看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朱阁转头说道:“吃完早饭,咱们再继续走吧。” 女孩欢喜地点点头。 有这想法的不止朱阁一个,其他随行的几人也纷纷找了位置入座。 “老头,有啥好吃的都端上来,赶了一夜的路,肚子早饿扁了。” 几个身材健硕的汉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朝着守茶棚的老人高声嚷道。 朱阁好奇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个个穿着清一色的马甲坎肩,似乎还是个小帮派,人人脖颈处都纹了狼头刺青,满脸凶恶相。 茶棚内,须发洁白的老者虽上了年纪,可手脚却很灵活,见生意上门,立马搓着手道:“几位爷,老朽这有刚出笼的肉包子,还有上等的酱牛肉,要不来点儿。” 几名汉子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哪还管上什么,有得吃就行了。 “少废话,有多少上多少,麻利的。” 老人点头哈腰,转身开始忙碌。 朱阁也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小草坐在高高的板凳上,晃荡着小腿,对着老人喊道:“老爷爷,我们也要一笼新鲜的热包子。” 老人笑着应了一声,不到一会儿,便将包子端了上来。 几名汉子也顾不得烫嘴,立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朱阁桌上也上了一笼,一共八个,都是结结实实的皮薄肉足。他拿了一个递给女孩,小草笑嘻嘻地接过,边呵气边下嘴,味道似乎还不错,小丫头吃得眉开眼笑。 朱阁微微一笑,正当他抬手准备拿第二个时,忽然发现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怎么只剩六个了?他抬起头,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个手持白扇的奇异男子,正拿着他买的肉包一口一口吃着。 朱阁一惊,这人出现的实在突然,就连他也没察觉,不知是何时坐下的? 男人一袭青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看着像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可手中却时刻摇着个葫芦。朱阁嗅了嗅,闻出里面放的是酒,而且是非同一般的好酒。 肉包子配酒,这人……很怪? 朱阁心中已经给男人默默打上了标签,好人、坏人他都见过了,但要说最难缠的还是怪人,因为你永远猜不透他们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正因为捉摸不透,所以才更危险。 见男人吃完一个,似乎还想再拿,朱阁轻咳两声,很有气势地将自己刚到手的大斧放在桌上,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小子要是敢再拿我的包子,可就要剁手了。 青衣男人愣了愣,也不恼怒,反而悻悻地收回了手,纸扇打开,摇头苦笑。 “可惜呀可惜,小兄弟的心眼若是能再大些,可是能得一场天大富贵的。” 朱阁听得云里雾里,吃了我的包子,还说我心眼小? 朱阁将盘子抽了回来,也不去问这男人姓甚名谁,自顾自的拿起一个大口啃着。男人静静看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我叫司徒定一,一子定乾坤的‘一’。” 男人看了一眼少年摆在桌上的大斧,爽朗笑道。 朱阁咽下一口包子,对这个不问自取的家伙属实没什么好感。 “很抱歉,你的名字,我就偏偏最后一个字认得,下次麻烦你在做自我介绍时,还是解释前面三个吧。” 男人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着额头道:“确实如此!司徒是姓氏,古语云,‘司’为掌管、统御之意,而‘徒’泛指芸芸众生。‘定一’是我名,或许家里人觉得我将来定能当个一品大员,所以才起了这名。” 朱阁好奇道:“你是个读书人?”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念过几年书,可惜不上进,先生倒是气走了好几位,高不成低不就,到如今才混得这两徐清风。” 司徒定一说着还特意扬起袖子抖了抖,模样嚣张,完全没有半点读书人的矜持和风度。 随即只听他又道:“既然吃了你一个包子,咱两也算是有缘,你可以向我问一个问题,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你。” 朱阁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禁挑了挑眉,又低头看了一眼盘子里剩下的几个肉包,有些无语,这算什么?拿知识换饭吃?果然是个怪人。 第33章 江湖气 朱阁也不真想难为这读书人,仅是一个包子而已,这人要是真的饿的话,他也不介意多给几个,这些钱还是出得起的。少年摇了摇头,将盘子又重新放了回去,示意读书人要是没吃饱还能再拿几个。 司徒定一并未伸手,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准确地说是看他放在桌上的大斧。这玩意儿可不常见,他上次见到时它还在一个魁梧汉子手里,那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江湖人讲究兵不离身,生死不弃,现在却意外落在了一个少年手中,是生是死确实会令他有些好奇。 小草率先吃完,一抬头,见两人大眼瞪小眼,有些迷糊,爬上凳子,伸手又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鼓着腮帮子道:“朱哥,要不你就随便问一个吧,我听镇上的教书匠老念叨什么读书人的风骨,说什么不吃捡来之食的,真奇怪,白捡的干嘛不要,我想要捡还没处捡呢。” 读书人笑出了声,他想纠正女孩那叫‘不食嗟来之食’,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估计说了她也不会懂。 不懂的还有朱阁,他也没读过几本书,所以心里对这种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还是挺敬佩的。可该问什么呢?明天会不会下雨?怎么感觉像是算命的。要不问问他龙帝墓穴的事儿?好像也不行,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正当朱阁犹豫踌躇时,身后突然传来餐盘摔碎的声音。尒説书网 “老家伙,你说什么?几笼破包子你竟然要我们二十两!”胸口纹有狼头的汉子面红耳耳赤,面目狰狞道。 朱阁闻言也是心惊肉跳,立马转头看了看盘子里所剩无几的肉包,脑门一黑,感觉自己是不是进了一家黑店。 卖包子的老人没有争辩,依旧和气,笑呵呵地捡起地上摔碎的餐盘,说道:“您看看,现在又得再加五两了。” 汉子大怒,一把拽过老人的衣领将他高高提起:“老家伙,你是活腻歪了是吧,敢打我们天狼帮的主意!”说着,抬手挥拳,威胁要向老人脸上砸去。 朱阁皱了皱眉,那老头已是古稀之年,要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说不定当场就要背过气去。虽说开黑店不地道,可也不至于连命都搭上吧。 可周围一些同行的江湖侠士却没出言呵止,反而饶有兴趣地瞧着,眼神戏谑,这让朱阁很是不解,说好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呢? 老人被人提在半空,却丝毫不慌,反而面色平静地解释道:“老朽我这的包子不值几个钱,三五文一笼。可您们几位可还点了上等的酱牛肉和好酒,这两样可不便宜,都是宫里弄来的好东西,路途遥远,储藏不易,自然得值这个数。” 汉子冷笑道:“我们天狼帮吃你点东西,是看得上你这破地方,你还敢跟我们要钱?” 朱阁第一次听到天狼帮的名号,见那汉子说得气势汹汹,还当是个了不起的大帮派。 “天狼帮,很厉害吗?吃饭可以不用给钱?”朱阁低声自言自语地道。 对面读书人此时嗤笑一声,回答道:“算不上厉害,仅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派,门下帮众不过百余人,坐馆的是个七品拳师,说是曾一人独战群狼,最后还能全身而退,其实也就是个猎户出身。不知从哪得了本拳谱,练了几年后,小有所成,后来又阴错阳差地得了官府赏识,封了个漕运差事,才算有了靠山,在江湖上闯出了些许名头。” 朱阁转头看了看男人,司徒定微微一笑:“这算是回答了你的问题吗?” 朱阁点点头,到底是学问多多的读书人,知道得还挺多,却没想一想,司徒定一说的可和书里的学问没半点关系。 见几个汉子将老人团团围住,朱阁有些担心:“就是吃个饭,不会真给打死吧?” 司徒定一打开葫芦,饮了一口,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笑道:“打死倒不至于,但皮外伤是免不了的,好在那几人皮糙肉厚,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得个教训,长长记性,省的以后总报着名号四处招摇惹事。” 朱阁起初听得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可转念一想,不对,究竟谁挨揍啊? 很快,朱阁就明白男人为何会这么说了。 天狼帮的几人将老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汉子正要出手,突感腋下一酸,竟是老人率先抬脚便踢了上去,穴位正佳。汉子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几道拳影便刷刷砸向了彼此面门,转瞬之间,那几个天狼帮的汉子就纷纷倒地不起,个个鼻青脸肿,痛苦不已。 老人熟稔地从几人怀里掏出银两,然后一手提一个,上百斤的汉子就如小鸡仔般被老人提着扔出了铺子。 眼前的一幕让少年大开眼界,他是没有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老人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三两下就解决掉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整个出手干净利落,动作更是一气呵成,一看便是行家。 而周围那群一同落脚的江湖人士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其中几个打了赌的还不甘心地掏了银子,暗道晦气,那几个汉子看着结实,结果却连一时半刻也没挺住,真是中看不中用。 司徒定一说道:“脑子是个好东西,可这几位显然是没带在身上。也不想想敢在天渡城附近开店的又怎么是什么好欺负的角色。可惜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愣头青搞不懂这里的规矩,喜欢以身试法。” 朱阁抿了抿嘴,算是涨了见识,这还没到天渡城呢,就遇见了一场小江湖的博弈,真是大开眼界。 老人收拾完一切,就又变回了先前那点头哈腰的市侩模样,笑着给客人上酒上菜,丝毫看不出他还曾是个威名赫赫的四品拳师。 朱阁吃着老人送来的包子,味道有些奇特,说不上来,美味是美味,可同时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想来就是书里说的江湖气吧。 第34章 跟踪 一场小插曲并未引起多少波澜,算是当了众人佐酒的小菜,看过、笑过也就是了。 读书人收回视线,对着少年问道:“兄弟也是去天渡城观的?” 朱阁摇摇头:“路过而已。” 男人微微一笑,显然不信。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大斧,自言自语道:“往年总有几个想登楼的愣头青,可大都名不副实,还未进城就先折在了路口。不过今年似乎有些不同,据可靠消息,来的是个狠角儿,底子扎实,根基沉稳,也许真能请得动那位出剑,所以今年来观战的人也额外的多。” 朱阁随意附和两声,对于这些江湖事他其实并没太多兴趣,就像台下看戏的看客,台上的角儿打的再热闹,赏钱也不是他的。 朱阁又递了个包子给女孩,小丫头腮帮子鼓鼓的还要往里塞,活脱脱一只小仓鼠,他瞧见这滑稽模样便也跟着笑了。 司徒见少年没多少兴致,也不继续试探,起身拍拍屁股走人。萍水相逢,缘起缘灭,谁又说得准呢。 “哦,对了,相识一场,给你提个醒。你这斧子锋芒毕露,杀气太重,平日里还是拿块布遮着些好,不然冤魂引路,阎罗索命,会有大祸临头啊。” 朱阁闻言一愣,转头望去,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不见,好似山中鬼魅,琢磨不透。 朱阁撇撇嘴,心里有些怪异,怎么感觉像是遇见了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什么话都张口就来啊。 “朱哥,我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诶。”小草鼓着腮帮,嘟囔道。 朱阁笑问道:“你也相信鬼怪之说?” 小草摇摇头,说道:“我是觉得咱这大斧子老值钱了,所谓财不露白,万一被人给惦记上了怎么办?” 朱阁摸摸小丫头的头,果然是个财迷,不过话也有几分道理,这么大的斧子就这么拎在手里确实是太招摇了,而且行动起来也多有不便。等进了城,人只会更多,这玩意儿这么锋利,万一街上随便逛一圈,就给人家胳膊、大腿全卸下来了怎么办。 吃饱喝足,朱阁拿了块白布将斧子给包上,然后藏进了筐里,继续带着小丫头赶路。 待少年离去,茶棚中有几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不留痕迹地跟了上去。对此,煮茶的老人仅是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照顾着自己这点小生意。m. 一大一小走在路上,对身后逼近的威胁浑然不觉。小丫头吃饱后顿时有了力气,加上她本活泼好动的性子,一路上都不肯消停,藤球在地上欢快地滚动着,小脚丫一抬一放,就能踢出去好远。 朱阁背着竹筐,缓缓跟在女孩身后,神情既无奈又怜惜。 又走了一小段路,朱阁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向后望去,四周空无一人,是个僻静处。 少年眯起双眼,静静打量,世间万物此刻在其眼中仿佛都被放大了数倍,一草一木都瞧得无比真切。 朱阁摸着下巴,呢喃自语:“灌木丛里一个,树上一个,还有一个……呵呵,居然藏在地底下?” 这三人跟了自己一路了,既不出手也不离去,就像尾巴一样远远吊着,还沿途留下记号,似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朱阁有些犯难了,不知道又是从哪招惹上的势力,缠着自己不放。起初他还以为是寻常拦路打劫的小角色,可对方仅仅只是跟着,似乎并不打算动手。朱阁还发现他们藏的位置也极有讲究,三人前中后交替跟随,一旦出了变故,至少最远的那个能逃回去报信,一看就受过专业的训练。且这三人的气息内敛,就连呼吸都几乎在同一频率上,完美地做到了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朱哥?怎么不走啦?” 前方,小草踢着球跑了一会儿,一转头才发现朱哥落后那么远了,于是高声呼喊起来。 就是在这一瞬间,朱阁明显察觉到三人呼吸有些异样,看来是有了戒心。 朱阁面上波澜不惊,转身说道:“鞋子开了个口,我拿布垫垫,马上就来了。”说着,少年放下竹筐,弯腰紧紧了自己的草鞋。 说时迟那时快,小草还在张望,突见朱哥身后扬起尘土,下一秒人已飞出百米,停在更远处,然后抬手毫不犹豫地抬手迅速刺进地里,来了个大变活人。 小草惊呆了,地里居然拔出个人,跟拔萝卜一样。 惊奇地还在后边,只见朱阁手臂发力,百十斤重的成年男子在他手中就宛如一枚小小的石子,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重重扔出,直砸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面的第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同伴砸中,一同吐血昏死过去。 第三人距离最远,但也是警惕心最高的那个,在少年转身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见此情景,想也没想,瞬间向后跳出数丈,有四周大树作掩护,他相信凭自己的轻功,一定能在那小子出手前逃出去。 就在他抽空用眼角的余光查看那人有没追上来时,突然瞳孔一缩,那少年本该待着的地方空荡荡的。 “人不见?怎么可能,从他出手可是连一息还没过啊?” 就在男人诧异之际,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在了他的脸颊之上,然后就是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男人被少年抓着,脑门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轰!” 砂石飞溅,失去意识前,男人的脑海中仅留下一个疑问:这小子……就算舵主来了,也没用吧? 瞬间解决完三个鬼鬼祟祟的跟踪者,朱阁拍了拍手,有些小骄傲,不知为什么,他应付起来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甚至在他出手的刹那,就瞬间看穿了三人的全部动向,就连这最后一人的逃跑轨迹也正如他脑海中预判的一样,分毫不差。 小草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为此还摔了个大跟头,朱阁还等着她小呼小叫地夸赞一番,好显显自己的威风,谁想这丫头居然将朱阁晾在一边,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摸尸’了(额,虽然还没死)。 朱阁顿时有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挫败感,心道哥刚才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法,你咋就不能奉承一下呢,虽然哥不在意,可听听也没关系呀。 第35章 不一般的天渡城 对于‘摸尸’这个行业,小草是颇有心得的,不到一会儿便将三人随身携带的钱袋都给掏了出来,然后美滋滋地递到少年面前,笑呵呵道:“朱哥你看,好多银两欸,这三个冤大头还挺富的。” 朱阁有些无奈,这丫头心眼真大,也不问问这三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一路跟着他们,就光顾着拿钱。不过也算是解了两人的燃眉之急,粗略点了点,数额还不少,今后的盘缠算是有着落了。少年有些悻悻然,难怪人们常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这钱来得确实快哦。 朱阁俯身又在三人身上查探了一番,可惜并未获取什么有关身份的东西,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三人的手掌都布满了老茧,这不是一双下地干活的农家粗手,而是常年握刀舞剑的‘杀人的手’,沾过血,异常老练。 朱阁皱起了眉头,被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刺客盯上显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更何况从这三人的行为举止来看,还不是一般江湖上收钱卖命的莽夫,他们明显更有组织也更有纪律。 朱阁很快想起童斩说过的【阎罗殿】,一个会追杀人到天涯海角的刺客组织,无奈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毫无疑问地中标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来的如此之快。 小草还在美滋滋地数钱,朱阁则迅速背上竹筐带着她跑路,那三人沿路都留下了记号,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追来,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等进了天渡城,总该是暂时安全的。 劲风席卷,女孩惊呼声中被少年夹在腋下,两人如一道虹光迅速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事实也正如朱阁所料,没过一会儿,一队身着黑衣的人马便迅速来到了此处。面上有疤的男人四处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那三个被扔在灌木丛里的倒霉蛋。 徐富微感诧异,不是意外三人会被击败,而是诧异这三人居然还活着。他很清楚,以那人的狠厉,是绝不会留下会暴露自己的活口的。 男人又扫视了一圈周围,四周并无任何打斗痕迹,看来三人都是在瞬间被制服,毫无还手之力。 “不是他?” 徐富皱起了眉头,脸上的刀疤也显得更加狰狞,虽然童斩也有能轻易解决三人的本事,可手法会很粗糙,做不得如此干净利落,仿佛是在瞬间就掌控住了局势。 “报告舵主,前方有留下脚印!” 一名下属前来汇报,男人目光陡然一凛,走到脚印前,用手丈量了一下,仅六寸有余,绝不是一个八尺大汉该有的足印。 徐富看着地上留下的脚印,闭目思索起来,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当时场景:“少年、身高不足七尺,警惕性强,稍显稚嫩。从匆忙离去,没有清理痕迹来看,应该江湖阅历浅薄,甚至是初入江湖,留活口,不喜杀人,或许根本没杀过人。” 男人睁开双眼,又看了一眼道路旁不规则地碾压痕迹,冷笑道:“或许还带了一个更小的孩子。” 蓦然,徐富心头一惊,面色变得无比难看,既然出手的不是童斩,那么说明从一开始他们就找错了方向。真正的童斩应该是在当初的木屋前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童斩,真有你的,让一个毛头小子作诱饵,连自己心爱的鬼斧都不要了。” 徐富咬着牙,厉声呵道:“集结我们所有人马,立马往凉州方向阻截,另外通知凉州分舵的舵主,告诉他刘麻子,算我徐富欠他一个人情,让他立马派人搜索童斩的踪迹,这事儿要是办砸了,就是死我也会先拉他垫背。” 属下从未见过舵主如此急躁,当下也不敢迟疑,立马飞鸽传书。 “舵主,那逃往天渡城的这个该怎么办?”属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男人低头不语,阎罗殿的行事规矩是挡我者死,所有妨碍任务的人都应被清除掉。可也存在例外,那就是清除所付出的代价要远远高于任务酬劳本身,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换而言之,只要对方有足够强的实力,那么阎罗殿便会从追杀转而变成谈判,划下道来,定个彼此无害的规矩。 “童斩是首要目标,先杀他,至于其他的,等任务完成后再向殿主禀报。” “是!” 四周黑衣刺客领命,迅速化作群鸟向四周散去。 男人静静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其实还有一个顾虑他没有说,那就是一个童斩就已经让他捉襟见肘,要是再分兵对付另外的高手,那只会让成功的几率变得更低,主次先后,自然要分个明白。 与此同时,在朱阁的加速飞奔下,两人终于是赶到了天渡城前。小草灰头土脸地从少年身上下来,一脸的埋怨。朱阁无奈耸耸肩,这也是逼不得已,早一点进城就早一点多个保障,他虽然不怕,可杀手这职业只会越杀越多,就像跗骨之蛆,如影随行,如鲠在喉,能避则避吧。 天渡城并不多么恢弘壮阔,放眼望去,顶多算是肃穆。,不繁荣也不奢华。城门前没有守城军士,负责沿路盘查,或许是根本用不着。因为城里住的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谁敢进去闹事,那就纯属找死,自然不用拦着。 不用交进城费,朱阁和小草都很高兴,城头上雕镂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大一小呆立在城下,抬头望去,都不禁发出‘哇’的一声感叹,这字……纯金的耶! “哪来的两个土包子,滚一边去,不要挡大爷的道。” 两人还在幻想这匾额要是拆下来能换多少钱时,身后一道粗犷的声音突然大声呵斥道。朱阁拉着小草站到一旁,才发现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光着膀子,肩上竟扛着一匹雪白骏马。 朱阁一时愣住了,见过人骑马的,怎么还有马骑人的啊? 汉子冷哼一声,见两人让出了道来,也不计较,自顾自地扛着白马进了城。这踏雪驹可比人命精贵,要是卖出了手,一本上品功法是没跑了。 看着汉子举着白马闲庭信步地远去,女孩与少年对视一眼,都觉很是惊奇,这城果然不一般啊。 第36章 地头蛇 朱阁带着小草慢慢走进了城,脚下青石厚砖,铺的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两旁是各色商铺酒楼,种类繁杂,一应俱全。 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左右看着。 这座天下第一的‘城’,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朱阁刚走两步,就听见粗犷的叫喊声,中气十足。循声望去,露天茶摊前,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刀客正一把将刀拍在桌上,气势汹汹地叫道:“三千两,我替你办了他,保证不留后患。” 对面一个商贾打扮的胖子紧张地掏出手绢,擦了擦满脸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上次不是说只要一千两吗,怎么一下涨这么多?” 刀客抹了把胡子,没好气道:“行情变了嘛,你上次不也没说那人手下养了一群西域护卫啊。就这价钱也还是看在老主顾的面上,别人来还得再加一千呢。” 胖子还在纠结,刀客不高兴地冷哼一声,提刀便欲走。 “王掌柜要是觉得贵,可以再好好想想,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明年……这行情又得变喽!” 胖子闻言身子一颤,赶忙又追了上去,拉着刀客的手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在递上几张银票后,刀客才笑嘻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表示这事就包在他身上。胖掌柜疼得龇牙咧嘴,脸上还不住的赔笑。 朱阁从头看到尾,不觉挑了挑眉,神色怪异,光天化日,买凶杀人的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嗓门这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可奇怪的是,四周的行人和商家似乎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想来也是,这城里连守城的军士都没有,犯不犯法,又有谁会来管。 顺着街道又往里走了一阵,前方不远处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孩正与同伴追逐地跑来,朱阁见此情景,不觉扯了扯嘴角,身旁的女孩更是瘪红了脸,想笑。 男孩从朱阁身旁迅速穿过,不经意地一撞,正要欢快远去,身子却蓦然一停,定在了原地。 朱阁抓着对方‘不安份’的小手,有些无奈。自己看着像是那么容易中招的人吗?怎么这群熊孩子老爱往他身上凑。 小草捂着嘴,小眼睛眯起,看样子瘪得有些辛苦,这些‘同行’的手段真是太次了,哪有大老远就直奔目标而来的,要出手也该选个拐角或路口啊,这样失手后还能方便脱身。 “小兄弟,这个钱袋似乎是我的吧。” 朱阁看着男孩手里紧握的钱袋,笑眯眯地问道。 被当场抓包,男孩似乎一点也不惊慌,反而一脸淡然地说道:“我知道是你的呀,这不帮你把它捡起来了嘛。” 朱阁听了满脸黑线,那我还得谢你啊。松口手,又看了一眼围四周几个当‘托’的孩子,各个衣衫褴褛,日子似乎过得也不算好,也就没打算深究,只是好心提醒道:“还是找个正经事做吧,不是每个被你偷的人都这么好说话的。” 男孩抽了抽鼻子,满不在乎,临走时还不忘做个鬼脸,似乎一点也没将少年的话放在心上。 对此朱阁也只能无奈苦笑,江湖太大,他又怎能事事都管得。一转头,却发现小丫头手上似乎多个钱袋,正一下一下抛着玩,看分量,似乎还不轻。 少年脸色一黑,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阁夺过钱袋,轻轻锤了个板栗,没好气道:“人家都这么惨了,你还偷他钱。” 小草摸着头顶,满脸委屈道:“一群小骗子,哪有多惨,说不定吃得比咱们都好哩。” 朱阁皱了皱眉,回想先前所发生的一幕幕,有些地方确实不太对劲。 小草嘟着嘴说道:“他们的衣服虽然破,却没那股子刺鼻的馊味儿,明显是临时穿上的。而且一个个油光满面的,哪像几天没饭吃的样子。” 朱阁一听,确实如此,当时他先入为主的以为是一群和镇上孩子一样的可怜娃,却没深入去想,如今回忆起来,那男孩有恃无恐的模样,似乎料定自己会放他走一样。而且地点选在街口,万一遇上个心狠的,几个孩子大哭大闹一场,哪怕自己占理,碍于情面,不也只得乖乖放人。 朱阁一拍额头,真是大意了。几个杀手他都能轻松应对,却没想到在这城里居然会被几个孩子算计了。 小草挺着胸脯一脸得意,要说在泥水沟里讨生活,朱哥还没自己看得清呢。 “看把你得意的,那现在怎么办。你顺走了那小子的钱袋,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小草环抱双手,自信满满地说道:“就是要等他回来,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可不得要一个地头蛇引路吗?” …… 大约一炷香后,朱阁坐在一座石桥下,与那才分开没多久的男孩大眼对小眼。 “拿来。”男孩开门见山,伸手讨要。 朱阁掏出钱袋,男孩伸手来抢,被少年灵巧躲过。几次三番后,或许是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拿不回来,男孩只好一屁股坐下,干瞪着眼。 小草躲在朱阁身后,一口一口啃着热气腾腾地蒸饼,时不时转头看一眼,有些好奇脾气这么横的小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开条件吧。”男孩气呼呼地说道。 朱阁有些意外,还以为这小子会胡搅蛮缠一阵,没想到这么爽快。 “两个问题。” 少年伸出食指和中指,淡然说道。 “第一个,你叫什么?” “陈子儒……大哥,能把钱袋还我了吗?” 朱阁摇摇头:“第二个,这城里哪能落脚。” 流里流气,却有一个十分书生气名字的男孩闻言冷笑道:“被客栈赶出来了吧,是不是都说客满不让住?” 朱阁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连走了几家,客栈的掌柜都是同样的说辞,要说是巧合,那他们运气也未免太背了吧。 陈子儒伸出手,意思不言而喻,消息得用银子来换。 朱阁正要给他,身后的小草一把夺过钱袋,从中倒出一些,留一半在手,再将钱袋扔了过去。 “说完再给你剩下的。” 男孩接过钱袋,嘟囔了两句不好听的粗话,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玲珑的木牌,在两人面前亮了亮。 “在这里,没有代表身份的牌子,任你本事再大,也只能当个孤魂野鬼。” 第37章 斧头还是屠夫 看着男孩手中举着的木牌,朱阁皱起了眉头。 “这东西城里人手一个吗?” 陈子儒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回答道:“金银铜木四阶,我这木牌只能算是最下层的居民,像你们这样新来的,想要在这逗留,就得要去讨个牌子傍身才行,不然不管哪家酒楼客栈,都不会做你们生意的,这是天渡城里的规矩。” 听完男孩的解释,朱阁渐渐明白这木牌的用处。说白了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所有入住天渡城的江湖人士都需要注册身份,保留底细。而在这城里,不同材质的令牌也能享受到不同级别的待遇,可谓高低贵贱,一目了然。 朱阁恍然大悟,难怪一连走了几家客栈,掌柜的先前都是一副好言好语的样子,等到了交钱定房的时候,立马就变了挂,原来是因为自己没有牌子,不知底细,客栈自然不敢随便留人。 “哪里能弄到这样的牌子?”朱阁出声问道。 陈子儒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看向一直躲在少年身后的小草,心心念念他那剩下的一半银两呢。 小草很无语地丢了过去,男孩接住,立马喜笑颜开。 “街尾向东二十步,有家名叫‘独一份’的当铺,进去后自然会有人给你们弄好,不贵,两个人也就二十两。” 朱阁有些肉疼:“一块破牌子,居然值十两?” 男孩取回钱袋,大摇大摆地离去,走到一半听到少年的话后,转过头满脸鄙夷道:“十两银子买的不是牌子,而是天渡城要守的规矩,笨蛋。” ……m. 随后朱阁带着小草来到陈子儒口中所说的当铺,外面门可罗雀,寂静无人,在商家眼里确实是‘独一份’。 朱阁又看了一眼两旁石柱上贴的对联。 上联:天不当,地不当,天地无不当。 下联:财滚来,运过来,财运滚过来。 横批:当是不当。 朱阁呵呵干笑了两声,紧了紧背上的竹筐,此时此刻他真想跟这店面换副对联,总好身后这个一出门就有被人追着砍的风险。 当铺内,高高的栅栏前看店的伙计正打着瞌睡,朱阁试着敲了两下窗口,他才缓缓睁开了眼,一脸不耐烦地打量着下方的二人。老练的双瞳,余光一扫,便知有没有油水。见是两捆‘干草’,顿时就没了兴致。 “什么事儿?”伙计打着哈气,瓮声瓮气地问道。 朱阁表明来意,伙计啧了啧嘴,说了声‘等着’,人便从高窗前跳了下去,没过一会儿,一位老者爬了上来,依旧居高临下。 “就是你们两个想办身份牌?”老人摸着胡须,细细打量,眼神锐利,仿佛能将人一眼看透。 朱阁点点头,递上银子,老人却没有接,摆摆手问了一句“担保人在哪?” 朱阁一听犯了迷糊,办个身份牌怎么还要担保人? 小草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嘴一噘,气得牙痒痒。那小子果然留了一手,话没说全,九真一假,显然是记恨自己顺了他钱袋的事。 朱阁也是后知后觉,有些无奈,挠挠头问道:“我们没有担保人,是不是就办不了这身份牌了?” 老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闭上了眼,如老僧入定般,一言不发。 女孩戳了戳少年的腰,眼神示意。 朱阁很失趣地又加了十两,老人这才睁开眼,长袖一拢,变戏法般将钱收了去,然后拿起笔墨纸砚开始发问。 姓名、年龄、籍贯…… 朱阁一一作答,并未刻意隐瞒,原以为只是寻常登记走个流程,没想到后面的问题是越来越怪。 “师出何门?” “额……无门无派。” “那可练过什么防身武艺?” “这个好像……也没有。” “杀过人没有?几个?” “这个……真没有。” 老人问到最后,神色已经渐渐变为同情,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天渡城不是像你这样的凡夫俗子能闯荡的地方,趁有命在,还是赶紧回去讨个媳妇安生过日子吧。” 朱阁呆立原地,心中万马奔腾而过,心道我就是想要个身份牌好晚上住店,不至于露宿街头,怎么到您老这像是要上刑场一样啊? 见少年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老人也不好再劝,从抽屉里取出两封刻了印的书信摆在了铁窗前。 “按理说没有担保人,是不让领牌的。好在城里有两家爱管闲事的,你随便选一个,带着信件去刻个章再回来,我就把牌子给你。” 朱阁抬头看了看,两家的名头都不小,一个叫‘斧头帮’,一个叫‘屠夫党’,听着就很有杀……气。 朱阁嘴角不住的抽搐,支支吾吾道:“大爷,非得从这里面选一个吗?你确定我拿着信过去能活着回来?” 老人像是看出了少年的顾虑,笑道:“别多想,这斧头帮其实就是码头卖力的脚夫,干的是搬箱卸货的行当。名头唬人,但帮内人还不错。” “那这‘屠夫党’呢?听名头似乎要动刀子啊?”朱阁咬牙问道。 老人舔了舔嘴角,说道:“是要动刀,不过人家是杀猪的,城里大半的猪肉都是由他们供应,虽然脏点,累点,但来钱也快啊。” 经过老人一番解释,朱阁才微微松了口气。其实这两个小团体为了拉拢帮众,才干这替新人担保的活计。当然了,一般有实力的大人物也不会找上他们,所以吸引到的还是一些无权无势,又没多少功夫的底层小众。所谓人多力量大,哪怕每个人的功夫都不怎样,但聚在一起,还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至少在这天渡城里,常人都会给上三分薄面。 看着眼前两份推荐信,朱阁一时间有些犯难,他最讨厌做选择题了,尤其是当这两个选项都不咋地的时候。 叮!任务发布: a:选择斧头帮,会有人想打你! b:选择屠夫党,会有人想杀你!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朱阁内心忍不住想吐槽你tm挺会挑时候啊! “呵呵……” 朱阁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过也好在有了系统的提醒,才让他明确了自己该选哪一封。告别老人,朱阁带着小草走出了当铺。外面骄阳似火,温暖宜人,可他的心中却无半点热情,尤其是当他明知此行一定会被人打的时候。 第38章 搬运 米铺门前,卷着裤腿的健硕男子正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指挥着底下帮众替掌柜们将一袋一袋大米送去各自店面,只见他们各个动作迅捷,井然有序,显然都是此中老手。脚夫是个考验身体力气的行当,吃的是青春饭,一般人干不长久,也只有像他们这些有过功夫底子的,才能勉强在这站稳脚跟。 王武起初也有个大侠梦,想仗着自己苦练多年的功夫来这天渡城闯出个名堂。可惜他太小看了这江湖的深浅,头天来就被人打得找不着北。他娘的,住这城里的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变态啊,四五品的高手到处乱跑,一抓一大把,偶尔还能蹦跶出几个一流强者,真是放个屁都怕被人听出来。久而久之,王武也想明白了,凭他一个区区的六品拳师想名扬天下是不可能了,不如攒些家业,留给下一代,这样晚年或许还能过些安生日子。 王武眺望街角,浓眉大眼间渐显愁容,那杀猪的董胖子,最近隔三差五的来找自己麻烦,他知道对方是安奈不住想要顺势吞下他这块地盘。本来两人忙活各自行当,井水不犯河水,照顾一下新人也是举手之劳。但不知从何时起,城里就流传出了一个谣言,说六品以下的武者只需一个头领,这也使得两方人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今日对面一个肉铺被人莫名砸了,明日他这边就会有个兄弟被人暗算打断腿,糊涂账是越积越多,到最后也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会抱着看戏一样的心情在旁偷笑,就如同在看一个罐子里,打的你死我活的两只蛐蛐。 “帮主,有人找!” 王武收回思绪,听到底下有人在叫,低头望去,见帮内弟子领了一对男女走来。男的年龄不大,估计刚刚成年,而女的则完全是个孩子,手里还抱着藤球,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东张西望。 王武一跃而下,灵巧落地。走到少年面前,问道:“是你找我?” 朱阁点点头,拿出了老人要他转交的书信。 王武接过信,拆开看了两眼,便知其中大意。 “又是个想要闯荡江湖,却不知水有多深的糊涂娃。” 王武心中怜悯地叹了口气,信上明确表示这少年既不会武功又没一点修为,甚至连人都没杀过,来这天渡城不是存粹找虐吗? “事儿我知道了,这样吧,我斧头帮可以作你的担保人,章也给你盖上,好让你回去领牌,不过这忙也不能白帮……” 朱阁极为肉疼,闻言正欲再掏些银子铺路,不想王武却直接领着他来到后方仓库,指着堆积如山的麻袋说道:“这些都是往年堆积的陈米,拿出来晒过后要重新清点入库,你帮我把它们都搬进去吧,回头我过来就替你把章盖上。” 说完,不等少年回答,王武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朱阁转头看着堆地像小山一样高的麻袋,扯了扯嘴角,这活一般人好像三五天都干不完吧? 而在门前,王武将信揣进怀里,他自然知道这活一个人是干不完的,他只是想让那少年知难而退,毕竟作为过来人,王武深知没有一点武学基础,就想在这武夫横行的天渡城里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说不定上街买个菜,就有可能会被内力深厚的高手给震断筋骨。 天渡城不让杀人,可没说过不会发生意外啊。在一群狮子老虎打架的地方,你一只小鸡崽被意外踩扁了也怨不得谁吧。 后方仓库,小草找了地方坐下,开始把玩起自己手里的藤球,对于布置下的任务,她是一点也不担心,她知道朱哥哥本事很大,肯定能按时完成,这也意味他们今晚不用露宿街头了。 朱阁活动了一下手脚,转身来到‘小山’前,深吸一口气然后随手一抓,百斤重的大米就这么被他轻轻抓在手里,颠了颠,熟悉手感后脚下一踢,又是一袋米叠了上去,然后是第三袋,第四袋,直至达到仓库门的上限,朱阁手中的米袋已经叠得宛如一座通天宝塔,他就这样单手托举着慢慢走进了仓库。出来后再故技重施,双手各举一摞,稳稳当当,一来一回便能抵十几人的进去。 后来渐渐有了心得,朱阁干脆将仓库的门板拆下来,人正对仓内,抓起一袋大米,随手一抛,米袋便稳稳落在指定位置。他再抓起一袋,就像扔棉花一样,迅速叠加。到最后,朱阁干脆双手并用,左右开弓,一袋袋大米不断被抛起又落下,放眼望去,如一只只鸟雀般排着整齐的队列通通飞进仓库。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堆积如小山般的米袋就被朱阁全部搬了进去,等到最后一袋时,少年已经玩得有些忘我,他将米袋高高抛弃,随后做了个凌空抽射的姿势,似乎想打算将它一脚踢进去,可惜出脚的力道似乎大了些…… “嘭”!米袋直接在半空炸裂,白花花的大米顿时漫天飞舞,如雪飘人间,好不壮观。 “呜呜呜!妈妈,咱们家的米仓里有个妖怪!” 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喊响起,仓库对面的阳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女孩,正张大了嘴尖叫着,手中的糖葫芦已经掉了大半在地上,显然是看了有一会儿了,看把孩子吓的,都忘记吃了。 直到亲眼看见少年一脚踢爆米袋,女孩才被彻底吓哭,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去找母亲告状了。 朱阁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四周是散落的大米,他身子僵硬地缓缓转过,看向一旁。 “我是不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小草吐出口中掺杂的大米,脑袋上也是一片‘雪白’,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不言而喻。 几只小鸟飞下来啄食这突如起来的大餐,叽叽喳喳地叫唤。 朱阁看着四周一片狼藉,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打他了。 少年虽具备了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可说到底本身也不过是孩子心性,不是那些活了近百年的老怪物,很多时候,他更愿意当个能自由玩耍的孩子,也更愿意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 第39章 两帮冲突 踢爆了一袋大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朱阁买下就是,用不了几钱。不过他有些担心这会不会触怒那位斧头帮的帮主,万一他认为自己就是过来故意捣乱的可怎么办? 不过好在朱阁的担心是多余,因为王武现在有更棘手的事情要面对。 米铺前,两拨人马正气势汹汹地对峙着,一边是城里下盘稳健的脚夫,一边则是肉铺刀法娴熟的杀猪匠,两帮人聚在一起,少说百十号人,个个怒目圆瞪,谁也看不惯谁。 “董胖子,当初说好了我占城东,你占城西,彼此进水不犯河水。今天你带这么多人来我这儿堵门,是什么意思?” 王武对面站了个油光满面的圆润胖子,挺着大肚腩,左右腰间各别一柄剔骨去肉的短刀,显然来者不善。 董三斤一手拿着白纸扇轻轻扇风,一手托着紫砂壶小酌两口,商人不像商人,文人不像文人,脸上的赘肉微微抖动,冷笑道: “王斧子,名人不说暗话,你干的那点破事儿自个儿心里清楚,少在我面前卖关子。” 王武眉头深皱,此时一名帮内弟子凑过来在其小声耳语了几句,他才明白事情原委。原来是昨日有个客人在董胖子的肉铺里买了肉,结果回去后没吃几口就上吐下泻,大骂肉不新鲜,直接将锅甩到了屠夫党的头上。 这一下可谓是炸开了锅,一石激起千层浪。做生意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要是臭了那损失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弄不好连十几年的招牌都给砸了。 董三斤面红耳赤,气愤道:“王斧子,以往你我斗气也只是手下挨些拳脚,无伤大雅。没想到,你这老匹夫居然跟我玩阴的,坏我屠夫党的招牌,这事儿我要不跟你好好算算,今后我还怎么在这天渡城里立足!” 王武听的是一头雾水,这事儿他可是一点也不知晓。况且作为闯荡了好几年的老江湖,自然明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的道理,就算他有心给董胖子点颜色看看,也不至于拿这事儿做文章,一个弄不好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谁会蠢到犯这傻事。 “无凭无据的,你们可不要随便冤枉人啊!”斧头帮内有弟子不愤喊话道。 “冤枉?这天渡城里,除了你们这群臭苦力,谁会跟我们过不去,除了你们还能有谁!敢做不敢认,算什么英雄好汉?”另一边的屠夫党也不甘示弱,直接开骂。 吵闹声越来越响,双方剑拔弩张,争得面红耳赤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百人斗殴。就在此时,两边的主事人都不约而同地压了压手,声音戛然而止。 “董胖子,看来这又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楚了?”王武沉声说道。 真相如何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双方的矛盾积攒已久,当然也有可能是姓董的自编自导,好有个开打的借口。总而言之,两帮不分个高下胜负是不行了。 董三斤收起扇子塞到颈后,又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壶中的茶水,冷言冷语道:“是说不清了!既然说不清那还是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的好。” 王武无奈摇了摇头,撸起袖子,准备出手。 上百人的大混战是不可能的,动静闹得太大,不但城里那群修为高深的武者会有意见,就连天渡城的管事也会惊动,到时不管谁对谁错,都会各打五十大板,得不偿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两边的主事人自行解决,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法子分个高下。 找了个宽敞地方,王武正要登台,董三斤却摆了摆手,说道:“王斧子,以往你我也斗过不少回,胜负如何?” 王武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道:“五五之数,我的斧子破不开你的刀势,你的双刀也斩不开我的斧劲,难分胜负。” 董三斤点点头:“是了,既然你我难分胜负,这架就算打了也没意义。” 王武皱眉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董三斤看了一眼手下的弟子,高声说道:“不如让我们门下的弟子打一场如何?你我各从对方人里挑选一人,得是没功夫的普通人,这样不至于下手太重,伤了和气。” 王武听了想笑,你都带人打上门了还怕伤了和气?不过话虽如此,但他也觉得是个法子,两人确实难分胜负,就算以命相搏,最后可能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既然如此,倒不如让门下弟子比比,这样一来既能震慑住对方,也能鼓舞己方士气。王武自信他斧头帮的人各个龙精虎猛,就算是没练过武的普通人,这些年扛麻袋练出的力气,也不是一群杀猪匠可比的。 王武拍手叫道:“好!一言为定,就让你董胖子瞧瞧,我斧头帮的弟子个个都能以一敌百。” 言罢,王武率先从对面挑了个精瘦汉子当对手。这人个子不高,在一群脑满肠肥的壮汉间也显得有些另类。王武可不傻,既然要挑,那么自然要选一个胜算大的。 不过奇怪的是,屠夫党的众人见到王武挑的人后非但没有慌张,反而还一脸惊喜。 那精瘦汉子被点名,也不怵,一个飞身跳上高台,扯去挡油渍的宽大围裙,露出上身线条分明的肌肉,足足八块腹肌,触目惊心。 “哈哈哈,他居然挑了‘牛肉丸’,这下咱们赢定啦!” ‘牛肉丸’是男人在屠夫党内的绰号,因为经营的是牛肉摊生意,每日都需用铁棒捶打牛肉上万次,如此才能保证肉质鲜嫩,口感一流。而他那一身肥膘长年累月下也早被他锻炼成了精壮的肌肉,虽没练过什么正经功夫,但光凭一身气力,实力在屠夫党内也足以排进前三。 似乎是为了展示自身力量,牛肉丸还顺势抽出腰间两杆铁棒,十几斤的东西在他手中好似两根竹筷,一通旋风乱舞,虽无章法,可气势十足,赢来台下一片叫好。 王武心头微沉,他自然看出此人力气不小,看来会是一场硬仗。 董三斤面露冷笑,视线在斧头帮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毫不犹豫地指向一处,高声说道: “那我就挑那个躲在最后面,鬼鬼祟祟的背筐的矮子!” 第40章 看我大斧头 朱阁现在很慌,他刚把仓库收拾好,正准备出来找王武要盖章的信件,结果就突然遇上了一群人的‘大集会’,还没听清楚讲的是什么,就被人给莫名其妙地点名了。 这感觉很糟,就像学堂里没有认真听课,然后被要求上台发言一样,脸臊的很。 斧头帮的弟子也纷纷向后望去,见到是个没啥印象的生面孔后,顿感不妙。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刚加入,且还没什么本事的,是属于瞧一眼就很快会忘记的‘龙套角色’,胜算几乎为零。 王武的心可谓是一下沉到了谷底,为什么偏偏选中的是这小子,他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仓库里的米袋搬完了?还是说这么快就直接放弃了? 王武真是欲哭无泪,心道你小子就算要放弃跑路也该挑个好的时机啊,怎么偏偏这时候撞枪口上。要是换做他门下的其他弟子,或许还有一战的机会,可偏偏是这愣头青,没力气又没功夫,这不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吗? 王武原以为是巧合,可当他看见董胖子那得意的笑容时,立马浑身一颤,恍然大悟:这都是是算计好的! 董三斤看出了王武眼中的惊骇,笑容更加阴翳,巧合?当然不是,他这么精明的‘商人’怎么可能会打没把握的仗。虽然肉被下药的事他还在查,也相信王武虽然脾气臭,还干不出这等龌龊事情。不过当铺今日传来的消息却让他灵光一闪,这或许是个能一举扳倒斧头帮的好机会,于是才提出了让门下弟子比试的建议。 董三斤原本只想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可奈何世道不允许啊。他屠夫党虽然名义上跟斧头帮平起平坐,可整体实力还是差了一节。底层百姓大都不喜欢练武,只想赚钱养家,所以他这边的普通人明显多于对方。要是真爆发大的冲突,凭他这些人马十有八九是干不过对面这群每日炼体的糙汉子的。而江湖就是如此,尔虞我诈,尤其是当谣言四起时,不想被对手吞并,那么就只有先下手为强,这就是所谓的弱者悲哀。 王武知道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试,于是开口说道:“他是今天才来的,算不上我斧头帮的人,董胖子你还是再挑一个吧。” 谁知董三斤摇摇头,他可都打探清楚了,坚定不移地说道:“不换,就他了。哪怕是今日刚到的,你王武既然收了他的推荐信,没赶他走,那就算记名在斧头帮门下了,这可是你王武当初自己定下的规矩,难不成今日还想毁了?” 王武面色阴沉如水,明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奈何收信的人是他,答应比试的也是他,对方手段玩的滴水不漏,找不出一点儿反驳的理由。 无奈之下,王武也只好吃了这哑巴亏。走到朱阁面前,说明事情缘由,同时深感歉意道:“是我王武大意连累了小兄弟,待会儿你只需上台走个过场,剩下的交给我斧头帮解决就好。” 王武说这话其实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让少年上台也不过是上去认输的。这小子要是有点血性,可能还会挨一顿打。 朱阁看了看台上,又看了看满脸愁容的斧头帮帮主,思绪飘得有些远,沉默片刻后傻傻地问道: “要是斧头帮散了,那我的身份牌是不是就领不到了。” 此言一出,可谓嘲讽拉满,不仅四周弟子对他怒目而视,就连王武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话说我这帮主还在呢,你怎么就光惦记你那身份牌的事啊,况且就算给了你,在这高手如云的天渡城里,你能过得下去? 一旁的小草更是一拍脑门,替朱哥的情商堪忧。 当然朱阁可没想那么多,纯粹是为晚上住处着急,见王武沉默不语,还当他是默认了,当下就很郁闷,难不成忙活了半天,又是白费功夫?而且这情景怎么这么似曾相识,当初马帮拉他入伙也是一样,刚进去没几分钟,窝就让人给端了! “只要赢了就行吧。” 朱阁眯起眼,看了一眼向台上,让小草在原地等自己,然后几个跨步跳上石台,决定应战。 斧头帮和屠夫党的恩怨他本不想掺和,但今晚住店的事得解决,所以……打就打吧。 见少年上台,底下众人喜忧参半。屠夫党自然信心满满,反观斧头帮这边则愁容惨淡,显然并不抱太大希望。 牛肉丸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两根铁棒,讥讽道:“你的兵器呢,要不要我借你一根?” 台下王武闻言,抽出腰间银白短斧,正要扔上去,谁知少年摆摆手,说道:“不用,我自己带了。”说着放下竹筐,开始往外掏东西。 台下众人闻言并未放下心上,没有根基的凡夫俗子能掏出什么好的兵器,想着多是棍棒柴刀一类的庄稼物,直到他们看到少年将那一圈圈白布扯开,露出里面所藏之物时,立马瞪大了双眼,宛如见了鬼一样。 确实是鬼,一柄狰狞如恶鬼的巨形利斧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寒光刺目,煞气逼人,即使是不懂兵器的外行也能明显感觉到这斧子的厉害。 四周顿时悄然无声,少年颠了颠等肩宽的大斧,静静站在台上,模样有些木讷,台下却没人敢笑,或许是真笑不出来。先不管这人实力如何,可这斧子是真得吓人,一斧下去,不要说人了,恐怕连头水牛都能直接劈开。 董三斤脸上的从容不知何时渐渐散去,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么重的斧子,那小子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能握着手里,力量可见一斑。 王武也是一脸懵,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想要递出的银斧,感叹这级别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啊。 台上,绰号‘牛肉丸’的男人僵在原地,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看了看对方削铁如泥的巨斧,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这一尺三寸的短棍,顿时欲哭无泪,这怎么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我觉得,咱们这么打,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牛肉丸扯着嘴,咬牙说道。 朱阁单手将鬼斧扛在肩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你说得很对,所以……出招吧。” 男人此刻真是骂娘的心都有了,出你妹的招啊,咱们这能打吗?我刚过去还不被你一斧子就削了,完完全全的送死局啊。 第41章 木牌到手 牛肉丸虽然豪横,可也不是傻子,硬碰硬自己肯定吃亏,尤其是当他看见少年还能灵巧地将斧子饶脖一圈后,更是笃定这下连速度也不占优了。 “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比兵器了,容易见血,不吉利。”男人梗着脖子,面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话音刚落,台下立马传来斧头帮众人的起哄声。 “什么啊!刚才你上台时铁棒不是耍得挺横的吗?怎么这下突然怂啦?” “就是,我们斧头帮不用斧子,那还算什么斧头帮,小兄弟别跟他废话,直接削他。” 斧头帮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先前的萎靡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气势如虹,原本失去的希望此刻仿佛又瞬间燃了起来。 …… 朱阁撇撇嘴,倒是没有脑袋一热真上去砍人,听对方说不比兵器了,觉得也成,反正他这斧子也没练过手,万一收不住真把人给砍死了,那就太罪过了。 “可以啊。” 朱阁同意了对方的要求,转身打算将斧子放回去。 可就在此时,台下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小心!” “卑鄙,居然偷袭!” 朱阁茫然转头,谁想迎面就是一棒袭来,正中面门,然后是第二棒直插咽喉。男人身子再是一转,打出第三棒,顶住胸口;第四棒搅动丹田,最后更是牟足力气,凌空跃起,以双风贯耳式,一左一右,痛击在少年的太阳穴上。 不过短短几息,一道动作便已打出,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见丝毫破绽,显然练习已久。 台下,王武面色阴沉如水,这人确实不会武功,也不见真气流露,可只要十年如一日的反复锤炼,一道基本杀招就足以秒杀多数对手。 董三斤嘴角勾起弧度,他知道事成了,没人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完整吃下牛肉丸这一套连招,即使是他也不行。 台上,精壮男人手持双棒,微微喘息,天渡城不准杀人,所以他还是留了些力气,虽不致死,可也定会伤得不轻,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了,这也不能怨他,只怪这小子出现的太不是时候。只是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听见少年倒下去的声音,他不禁有些疑惑,抬头望去,却见朱阁同样一脸懵圈地在看着他。 “你刚才在干嘛?可以开始了吗?” 嘶!好一句杀人诛心,牛肉丸接连退后数步,满脸惊骇。 “你……你怎么会没事……”他指着少年浑身颤抖,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台下众人也是满脸震惊,那铁棒捶打在身上的声音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做不得假,一棒子下去,少说伤筋断骨,可这小子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朱阁扭动了一下略显僵硬地脖子,刚才一番捶打是挺突然的,他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嘭嘭嘭”几下就打完了,可又不疼,搞得他还以为对方是在故意炫技,每次都把握的很准呢。 牛肉丸深吸一口气,此时才知少年的不简单,当真是深不可测,难不成是个练就了金刚不坏的高手?故意在这儿扮猪吃老虎?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退路,两拨人马都在底下看着,他若退缩了,今后家中妻儿老小说不定就只能喝西北风了。牛肉丸压下心头惊惧,屏息凝神,虎躯一震,只见其上肢肌肉紧绷,全身之力凝聚于右手。下一秒,一个突进跳跃,手臂高高扬起,顺势而下,这一击他倾尽全力。 似乎是察觉到了男人这一下的不简单,少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竟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死志。 朱阁有些不理解,比个武而已,用得着连命都搭上吗? 台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牛肉丸掌心出就突然溅起一道血花,铁棒消失不见,转眼再看,铁棒不知何时居然落在了少年手里。 朱阁在对方落地前,轻轻往他脑门上一敲。牛肉丸顿感一阵天旋地转,两眼泛白,不甘心地就此昏死过去。 台上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朱阁无趣地丢掉手中的铁棒,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男人,随即转身跳下擂台,走到王武面前,伸手问道: “现在,能把盖章的信给我了吗?” 王武下意识地将信件盖上斧头帮的公章,然后交给了对方。 朱阁道了声谢后,便领着小草迅速离开了。 王武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恍如隔世。记得他刚来天渡城时,就有老一辈的人跟他说过,来这地方的人其实只分三等。不会水的‘鸡’要么任人宰割,要么石沉大海;混得稍好一些的,是那鱼虾蟹,不会淹死,却也无法控制己身,只能随波逐流,彼此吞食;只有那过江的‘龙’,能随心所欲,自在遨游。因为他们有傲气,有实力,敢于迎击风雨,有时甚至还会掀风起浪! ———— 等朱阁带着小草再次回到那家‘独一份’的当铺时,守在铁窗前的老人已经不见,只有那伙计在高兴地数着一锭锭的银钱。 见少年回来,伙计像是见了鬼一般,探出脑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朱阁胳膊腿都还在,不禁有些疑惑,难不成人刚到就被赶了回来?不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朱阁没有多言,递上盖了章的信件,伙计疑惑地打开,脸色更是惊奇,从没见过这么快就盖到章的,这小子究竟干了什么,居然让那王斧子这么痛快地就盖了章。 虽然心中万分好奇,可心虚的他也不好开口追问,只是说了句“等着”,人便又像泥鳅一样滑了下去。 这次朱阁等得时间略微久了些,等老人再次登上柜台,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 老人拿出信件仔细端详了一阵,确认无误后便从抽屉内取出两枚木牌,又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随即指尖光点闪动,木牌上顿时描绘出两人模样。做完这一切后,老人才将两块木牌交给二人。 小草接过后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虽然嘴上说着十两银子太贵了,可木牌后栩栩如生的画像还是让她颇为惊喜。 朱阁也看了看,确实惟妙惟肖,这画功简直跟照镜子一样。 事情办完,朱阁正欲带着小草离开,走到门前,忽听身后老者提醒道: “天渡城不管你究竟是谁?也不管你为何而来?但既然入了城,就得守这里的规矩,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希望你好自为之。” 朱阁微微一笑,转身向老人拱了拱手,表示自己礼数周到,不会乱来。 第42章 双人床 等少年带着女孩离去,伙计才疑惑地问道:“掌柜的,从打探到的消息来看,那小子的功夫少说五品以上,对得起一枚银牌了,您怎么还是只给了他一块木制的身份牌啊?” 在天渡城,底层百姓用木牌;六品以下的武夫则是铜牌。三五品的用银牌;只有二品的高手才会有金牌傍身。至于一品的?人家那还需要牌子吗?全天下都没几个,各个名头大的吓死人,报上名号,谁不认识。 老人闻言低头余光一撇,眼神顿时锐利如刀剑,伙计汗毛炸起,如坠冰库,立马磕头认错。 “掌柜的英明,是我多嘴了。” 老人冷哼一声,寒声说道:“你背着我暗地里捞油水的事我不计较,追名逐利,江湖本就如此。可你要是敢坏了天渡城的规矩,后果你知道。”尒説书网 伙计冷汗直冒,磕头如捣蒜:“掌柜的教训的是,李贵清楚,坏谁的规矩咱也不敢坏天渡城的规矩啊。” 老人点了点,收敛眼中剑意,语气平和了些,抚须问道:“让你查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李贵缓缓起身,陪着笑脸说道:“掌柜的放心,我都查清楚了,是那城北的薛大友暗中放出的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斧头帮和屠夫党的内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这一年可使了不少绊子,手段那叫一个阴狠啊。” 李贵说着,悄悄注意着老人脸上的神色。奇怪的是老人并不见怒意,反而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薛大友在这城里住了也有七八年了吧,算是老江湖了,不好好管他旗下的酒楼生意,却把手伸过了界,真是糊涂啊。” 李贵小声问道:“掌柜意思是该怎么处理?” 老人沉吟片刻,冷笑道:“规矩不能坏,让他走得体面些。” 李贵笑容狰狞,表示明白。 “那他一家老小,是不是也……”说着,李贵又做了个悄悄抹脖的动作,谁料老人二话不说就一脚踹了上来。 “想什么呢?我是说收了他名下的产业,再把人赶出去。你啊,一天天的不学好,光和城里那群跑江湖的混在一起,要不要我现在就放你出去单飞?信不信凭你这三角猫的功夫,第二天就会横尸街头?” 李贵闻言立马换了副嘴脸,替老人捏肩捶腿,贱笑道:“掌柜的说笑了,我李贵这条命都是您给的,就打定主意要留在这儿当一辈子的伙计了,将来好继承您老的衣钵,管理好这‘独一份’的当铺啊。” 老人哼哼两声,心中其实并不真得计较。两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这小子察言观色的本事他又哪会不知。故意说错话,不还是师徒俩拉进关系的手段,可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 话说另一边,朱阁和小草出了当铺,正兴高彩烈的拿着身份牌去客栈住店,结果掌柜的一盆冷水泼下,顿时浇灭了两人美好的期望。 “不好意思两位,木牌的房间已经全部客满了,您要是有铜牌或银牌的话,我可以为二位安排。” …… 大街上,艳阳高照,一大一小干瞪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失落。好吧,跑遍了大半个城,又废了半天力气,还和人打了一架,结果……什么都没改变,还是要露宿街头。 “朱哥,咱们晚上是不是没有床睡了?”小草看着朱阁可怜兮兮地说道。 朱阁挠挠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是这样的。 “没事,和朱哥在一块儿,睡哪都成。” 朱阁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有些心疼,实在不行,至少也要搞个床板,不然地上太湿太硬,对这丫头的身体肯定不好。 其实以往天渡城里木牌等级的房间还是有些的,只是不多,因为多数本地居民都有自家住宅,客栈也仅是为路过的商人提供的。只是今年因为传出消息,天渡城会很热闹,所以一些嗅到商机的商人才会带着商队赶来,而他们一般都会派人提前预定,算上家丁和马夫,一波十几人,房间自然就供不应求了。而且敢来天渡城的多是江湖人士,铜牌算最低等级,所以二人如今所处的位置就很尴尬。 又逛了一阵,朱阁本想干脆买张床晚上应付,奈何城里根本没有卖这玩意儿的商家。想来也是,若是迁居新房,床都是请木匠良好尺寸现做了的,便宜还不占地。 就在朱阁灰心丧气之时,偶然路过一家店铺,忽然停下了脚步。小草像是一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非但不觉得怪异,反而还一脸兴奋。 “朱哥,这东西也能睡吧,还防风防雨,连搭帐篷都省了。” 朱阁纠结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带着女孩走了进去。 老板见有生意上门,立马出来招呼,谁料少年开口第一句就把他给问懵了。 “掌柜的,你这里的东西有能供双人睡的吗?” 老板闻言身子一僵,四处看了看自家的商品,脸色十分怪异。 兄弟,我这里是棺材铺,讲究的是一个坑埋一个,安静、舒适。你要一张双人床,什么路数啊? 虽然很想吐槽一下,不过老板也是个精明人,立马装出一副悲痛万分的模样。 “可是家中双亲一同去世了,我很明白小兄弟此时的心情,可自古送孝也讲究礼法,生前再怎么恩爱,这死后也不能只睡一口棺材啊。要是不忍夫妻分离,完全可以葬于一处的嘛。” 朱阁知道他是想岔了,解释道:“不是给我家里人用,是给我俩用。”说着搂过一旁的小丫头,两人站在一块儿,女孩居然还龇牙咧嘴地笑,看着脑袋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老板这下更懵了,你们两个明明活的好好的吧。而且年纪也不算大,非得这么快就给自己安排后事吗? “确定是你们二位要用?”老板显然有些不信,只当是少年在调侃他。 朱阁却很笃定地点点头:“对,今晚就用。” “还今晚!” 老板这下有些坐不住了,听这话两人不会是要寻短见吧?立马开始好言相劝,什么人生还有大好时光,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朱阁听得是云里雾里,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一番耐心解释后,老板才算真正搞清两人的意图。 “小兄弟是说因为客栈没房间了,所以打算买个棺材在外面应付一晚?” 少年点点头,女孩更是昂首挺胸,似乎为这个精明的主意而自豪。 老板面色几度变换,都要被气笑了,最后不得不朝着两人竖起高高的拇指。 “兄弟,你是个狠人啊,我开店这么久,头回遇上这么有趣的客人,我算是服了。” 朱阁一听很高兴,于是抓紧问道:“那能打个折吗?” 老板笑容和煦,义正严词道:“这个当然……不行!” …… 第43章 桃林里的怪人 在棺材铺老板的强烈推荐下,朱阁最终挑了一口质量上乘的棺木。不仅能防风挡雨,驱虫保暖,据说还有慑鬼驱邪之功效。唯一遗憾的是棺材只能睡一人,不过朱阁并不需要睡觉,所以并无大碍。 随即街道上就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少年一手扛着棺木一手牵着女孩,大摇大摆地走着。小丫头蹦蹦跳跳,朝气十足,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路人瞧了是一头雾水,哪有买棺材还这么高兴的? 既然决定在外留宿,那么露营的位置需要选好,之前都是荒郊野岭所以对位置并无要求,天为被以地为床,在哪睡都一样。不过现在不同了,进了城,夜晚的人口流动会很大,朱阁可不想睡在乱哄哄的闹市过夜,尤其是还带着一口棺材这么明显。 跟人打听后,朱阁得知城南有处桃林,鲜有人去,不是位置不好,相反环境极美,就是偶尔会有‘怪人’出没,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些年被其重伤的高手不计其数,其中更是不乏二品以上的强者,所以也就成了禁忌之地。 朱阁打算去那碰碰运气,反正住不了几晚,在城中整顿一番后他们就会继续启程上路,只要不太深入,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真有‘怪人’出现,他也自信能带着小草迅速跑路。 打定主意,朱阁二人就向城南方向进发。 一路畅通无阻,并未有人阻拦,这让朱阁不免有些好奇,明明是禁忌之地,怎么好像一点也不设防一样。很快二人就来到了城中人所说的桃林,放眼望去,粉红一片,美艳壮观。风一起,那花海便掀起滔滔浪花,翩翩起舞,二人看的都不由有些痴了。 “确实是个露营的好地方。”朱阁笑道。 小草使劲点着头,眼睛睁得大大,仿佛是要将眼前的一切牢牢印在心里。 朱阁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也不知此地施了什么法术,外面明明才刚入春,这里却已桃花烂漫,是恰逢时候,还是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朱阁没有多想,既来之则安之。他没有深入,而是在桃林外的溪水旁搭起了小帐篷,再将刚买的棺木放了进去,双重防护,夜晚肯定是进不了风的。 眼看日过晌午,两人摸了摸肚子,都有些饿了。朱阁从框内取出锅碗瓢盆,开始生火做饭,所幸食材还有剩下,不用再去城里买。 女孩在一旁草地上愉快玩耍,一会儿又过来捡了筐里的面具戴上,学着书里的妖怪,张牙舞爪地怪叫起来。可惜少年似乎不吃这一套,仍是专心致志地烧火。 女孩有些兴致阑珊,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桃林说道:“朱哥,我想去摘些桃花回来。” 朱阁遥望了一眼,有些不解:“你摘它们干嘛,看看不挺好的吗?” 小草理直气壮地说道:“下饭,我听说桃花糕就是用桃花做的,很甜。” 好吧,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朱阁犹豫了一下,比起费力跟这丫头解释桃花糕的做法和让她自己摘些桃花回来,朱阁觉得还是选择后者更容易些。 “别走太远,稍微摘些就回来。”朱阁嘱咐道。 小草笑着点点头,然后便抱着自己心爱的藤球欢快地跑开了。对此,朱阁也只能无奈苦笑,眼见锅里的水开了,就赶紧开始下面。 小草走到桃树前,伸手摘了两朵,正要回去,又见里面一棵树上长得似乎更好看,便又探头走了进去,一棵接一棵地看着,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越走越深了。 微风掠起,轻轻拂过脸颊,带着淡淡幽香,女孩的眼前豁然开朗,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有些好奇,还有些紧张。m. 桃林中央,站了一人,白衣胜雪,气质缥缈,宛如世间最纯净的那抹亮色。 小草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在无意间踩断了脚下的枝条。‘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小草看清那人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虽然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调皮,可那笑声还是不断回荡在桃林间。 男人的头上带着‘狮子郎’的头套,就是人们常说的‘大头娃娃’,一般在舞狮时会站在前方逗狮、戏狮。圆圆的大脸,夸张的笑容,模样更是滑稽。 哪有人戴这玩意儿赏花的,小草强忍着笑意,虽然知道这样不好,可她还是忍不住。而女孩似乎也忘了自己现在同样带着一张猪脸面具,结果捂嘴时拍的生疼,一个不留神,手中的藤球滚落,好巧不巧正好滚到那人脚边。 以大头娃娃遮面的男子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微动,却没任何动作。 小草有些心虚,想回去找她的朱哥哥,可又舍不得自己心爱的藤球,要是弄丢了可不就要心疼死。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阵,最后才鼓起勇气,对着男人小声说道:“那球……是我的。” 男人仅是看了她一眼,依旧不为所动,女孩不得已只好提高声音再说了一遍。 或许是一时兴起,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男人犹豫片刻后竟鬼使神差地起脚将球踢了回去。可惜力道小了些,没能爬上女孩所在的长坡,翻腾两下后便又滚了回来。 小草见状撇撇嘴,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声:“踢得真臭。”自认声音很小,不会被人听见。奈何男人是谁,这四字可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耳朵里。 下一面只见他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不见起脚,地上藤球就瞬间飞起,几个常规颠球外加双腿交替过球,动作何其娴熟。随即身子又是一转,不用眼看就能用脚后跟将球轻松接住,再踢回前身,膝盖来回传递,花样可谓百出。 小草瞪大了双眼,龇牙咧嘴,才知自己这回真是遇见高人了,头回见到有人能将藤球玩得这么溜的,回想自己过去,好像除了踢来踢去,就没别的本事了。 男人最后将球高高颠起,侧身旋转踢出,看似迅猛异常实则力道轻盈,藤球在半空滑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以近乎扭曲的角度稳稳落进了女孩的怀里,这一脚堪称神乎其技。 男人将略微偏移的头套扶正,转身离去,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好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而就在此时,身后又飞来一物,他已经知晓,不知为何还是转了身,藤球轻轻触碰胸膛,重新落回男人脚下。 坡上,女孩保持着起脚射球的姿势,笑嘻嘻道:“高人,教我踢球呗。” 第44章 误会 草地上,溪水旁,少年盘腿而坐,吃着清汤挂面,不时回望一眼桃林方向,微微皱眉。 “这丫头怎么去这么久,面都要糊了。” 朱阁呲溜一口将碗里的面吃完,有些无奈,心中打定主意一会儿等她回来定要好好说上一说,小小年纪就这么贪玩,以后长大了肯定更难管教。 至于为什么不担心女孩是不是出了意外,很简单,因为朱阁虽然身在桃林外,却时刻感知着桃林中的气息。真实情况如何其实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能感觉出小草如今的处境很安全,方圆几里也没半点杀气,反而给人一种平静祥和之感。 这也归功于他那难以理解的体质,似乎只要他静下心来,细细体会,自身仿佛就能与外界的环境融为一体。风吹落叶,曲觞流水,皆静若澄明,无比通透。 当然这种感觉也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有时倾听地太过投入,就会忘记自身的存在,意识飘远,忘情忘我,精神久久无法回归肉体。在仙人眼中,这可能就是元神出窍,神游太虚;而在常人眼中,那就是单纯的鬼上身,中邪了。 所以一般时候,朱阁都不太喜欢装神棍,还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更方便。这也使得他有时无法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那样料敌于先,后发先至。就比如擂台上被‘牛肉丸’敲闷棍事件,真不是朱阁想装逼,而是他真没反应过来。 一流的高手,历经无数生死考验之后,其肉体的感知异于常人,在面临危险时几乎不需大脑思考,就能迅速作出反应。可朱阁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他的身体根本感觉不到危险,破不了防,自然就没必要去躲。就像普通人不会刻意去躲避从远处忽然吹来的清风,又或是从头顶照射而下的阳光,要是时刻想着躲闪,反而才会更费精力。 眼看锅里的面已经煮得快成一团浆糊了,朱阁只好自己全部吃掉,等那丫头回来,再下就是了。 而在另一边,桃林中央,小草正与那怪人踢着球,双方你来我往,玩得十分尽兴。多数是男人在迁就女孩,用他那高超的球技逗得女孩咯咯直笑,而他自己却始终沉默,只是眼中多了些许以往不曾有过的复杂情绪。 “高人,你球踢得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高人,我要练多久才能跟你一样啊?” “高人你饿不饿,我哥在外面煮饭,要不要一起去吃?” …… 女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男人始终沉默应对。 小草也不知为什么,以往她的警惕性都是很高的,一般不会这么亲近一个陌生人,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就是觉着眼前这个怪叔叔挺有趣的,球踢得又好,就忍不住多说了些。 男人似乎是个哑巴,无论女孩如何逗弄,他都一言不发,却又不像山洞里遇见到的那位姐姐一样,时刻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他的背影总是带着些许落寞,眼神中也仿佛有说不完的故事,忧郁且伤感。 小草看的疑惑,传球时没注意脚下的碎石,重重踢出,结果可想而知,霎时一道尖锐的喊叫响彻桃林。 男人呼吸稍显停顿,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却突然身形一顿,下一秒,抬臂,剑指出!正对上那呼啸而来的恐怖拳头。 小草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立马扬起滔天气浪,吹得她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爬起,结果却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还一连翻了两个跟头。 桃林中央,罡风凛冽,满天花瓣受气机牵引,凝聚成一柄粉色长剑,径直抵住了少年气势汹汹的拳头。 男人全身剑气笼罩,浩如烟海。 少年则目露凶光,拳风霸道,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一拳一剑僵持不下,两人之间激起的恐怖威压,仿佛就连空气都能撕碎。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下一秒,指尖前长剑轰然炸裂,漫天花瓣化作无数剑气击打在少年身上。 朱阁浑身仿佛被雨点洗礼,荡起阵阵波纹,身子急速向后退去,却并无大碍,最终稳稳落地。落地后的瞬间他就立马将小草提起,夹在腰间,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男人,随时准备带着小丫头跑路。 朱阁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厉害的人物,比他们一路走来遇见的任何一个都要厉害,居然仅用两根指头就挡下了他的拳头,真变态! 小草后知后觉,看到是朱阁后,还一脸天真地问道:“咦,朱哥,你怎么来啦。” 朱阁闻言很是无语,没好气道:“我怎么来了?还不是来救你的。” 小草听了是一脸迷糊:“救我?为什么呀?” 朱阁静静盯着眼前的男人,见他似乎没有出手的打算,心才略微平缓了些,低头问道:“你不是遇到危险了吗?” 小草此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啊,高人正教我踢球哩?” “高人?踢球?” 朱阁脸色一垮,疑惑道:“那你突然鬼叫什么?” 小草抬起脏兮兮的右脚,穿的鞋不知飞去了哪?只听她气嘟嘟地说道:“不小心踢了块石头,你看,大脚趾都肿了。” 朱阁一脸黑线:“就这儿?” “不然哩?” 少年手一松,小丫头立马尖叫着又掉了下去,起身揉着摔疼了的屁股和膝盖,感觉很是委屈。 朱阁拍着额头,无言以对。原来是场误会,仔细想来,他确实没从眼前这男人身上感受到丝毫杀意,只是光听到小草的尖叫声,就本能地冲了过来,所谓关心则乱,却险些酿成大祸。 好在男人挡下了朱阁的拳头,万一换成是个挡不住的普通人,那还不直接脑浆四溅了。 一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失手错杀好人,朱阁就冷汗直冒。 “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丫头就是不让人省心……” 朱阁尴尬地笑着,正要开口道歉,抬头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那随风凌乱的花朵,昭示此处险些爆发一场大战。 m. 第45章 岁月静好 朱阁也没想到刚到桃林就遇上了人们口中所谓的’怪人‘,还因为误会和他对了一招,好在谁也没有受伤。不过这也警醒了朱阁,让他明白天下还是很大的,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就算有了系统加持,他也不能大意。 况且谁说‘主角’只能是一个的,万一人家组团来刷他,再像刚才那样莽撞地冲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当然这是后话,因为朱阁现在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要解决。 “我真不知道他是陪你踢球的,听到你大叫,还以为你是遇到危险了,就一时没忍住。乖,面都要凉了,吃两口吧。” 朱阁端着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小草将脑袋别到一边,发出两声可爱的哼哼,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赌气。m. “不知道就能随便打别人的头吗,万一脑袋被你敲坏怎办吧,我还想让那人教我踢球呢?” 朱阁撇撇嘴,小声嘀咕道:“那我也能教你啊。” 小丫头耳朵何其灵光,闻言立马跳脚,叉腰叫道:“在仓库,你都一脚把米袋踢爆了。” 朱阁摸摸鼻子,狡辩道:“那是个意外,下次绝对不会了。” 小草还是不买账,非要少年拿出些诚意来才行。 “那就任由女侠处置了?” 朱阁已经彻底放弃挣扎,四肢躺平,任小丫头宰割。 女孩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忽然抬起脚丫踩在了少年肚子上。虽然朱阁没什么感觉,但还是努力装出一副受了重击的惨样。 “叫什么叫,我都没有发力。”小草没好气道。 朱阁一愣:“还没发力吗?哦,那我再等会儿。” 女孩被气笑了,抬起脚丫子说道:“我的鞋破了,要换新的。” 少年立马起身:“这个简单,明儿就带你去买双新的。” “要两双,替换着穿。” “没问题,还要牛皮双层底的,防潮还防臭。” 小草脸一红,抬脚就往少年脸上踩:“你的才臭呢。” 朱阁笑着侧身躲过,突然一把将她抱起,女孩顿时发出惊呼。 石墩上,女孩羞涩地低着头,静若处子,清凉的溪水浸没洁白的脚背。少年弯腰,单膝而跪,细心擦拭着,画面在此刻定格,无需言语,一股难以言明的情愫早已在二人心中悄然萌芽。 阳光普照,氤氲水汽,一切是那么美好。 “朱哥。” “嗯?” “能不能不杀人,你在桃林的样子,我有些怕。” 少年闻言身子微微一震,轻轻点了点头:“以后不会了。” 女孩得到保证,脸上又重新焕发了笑容。虽然不管朱哥是好是坏她都喜欢,不过还是这样傻傻的会让她欺负的样子才最好。 —————— 天渡城,城主府内,头戴大头娃娃的男子拾级而上,一路畅通无阻,登堂入室。 厅内,管家打扮的仆人早已等候多时,见男人归来,微微欠了欠身,随即恭敬地递上崭新绸缎。 “主人,水已放好,按照惯例,此时水温正佳。” 男人擦了擦手,一言不发地走进内室,在屏风后脱去衣物,然后缓缓泡入池水中。他这人兴趣不多,无论是成名前还是成名后。踢球、赏花、泡澡,就是跟剑没半毛钱关系,但不知为什么,偏偏有学剑的天赋。 老管家熟练地开始讲述天渡城里近期发生的事情,男人静静听着,无论大小。偶尔抬起手,静观水珠落下,惬意安详。 “今年有位年轻的小辈想登城问剑,主人是否要给他这个机会?” 城中的事汇报完,老管家又提了江湖此时传的最热的消息,今年的江湖,就数这件最大。 男人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桃林中的那一拳,于是隔着屏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若是那少年登楼的话,或许能逼自己多出几剑。 老管家欣然领命,既然城主大人发了话,那也就意味着等那年轻后辈来时,将不会有人阻拦。往年想来浑水摸鱼的还没出手,就会被隐匿在城中的‘剑奴’灭杀干净,好叫外边的人知道,天渡城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能乱闯的。 讲完男人需要知道和想要知道的事情后,老管家便不再逗留,缓缓退出了澡堂。 男人背靠在光洁的台阶上,热腾腾的水汽使得四周一片朦胧。他缓缓闭上了眼,雪白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那一张足以叫天下女子都为之倾慕的俊美容颜此刻却带着几分怅然若失。 望着空荡荡的屋顶,他不觉叹了口气:“快十三年了吧,仙儿?今天我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见到了一个孩子,我们一起踢了你最爱的藤球,她跟你很像,技术差,却偏偏爱玩的很。” 男人说着,嘴角竟不自觉地勾出一抹弧度,他都不知自己多久没有笑过了,或许今日是特别的,或许那个女孩也是特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待有了些许凉意,男人才从池水中站起,穿上仆人早已准备好的衣物,将那‘大头娃娃’重新抱在手中,仔细观摩,眼神温柔。 它有岁月侵蚀过的痕迹,同样也有岁月记载下的美好。 那一年,桃花烂漫,他还是个人人嫌弃的地痞无赖,为一日三餐而奔波,却在最美的地方遇见了最美的人。她就那么突然地出现,没有一点征兆,却在瞬间击溃了男孩的所有防线。她如星空皓月,亭亭玉立;似碧海沉珠,玲珑剔透;仅是一眼,他便认定此生若能与之相伴,当岁月静好,红尘无忧。 男孩从那一刻起开始尝试努力,尝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为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娶她过门。 他曾发下誓言:吾之妻,倾国倾城,遗世而独立。大婚之时,当以一城为聘,邀一国作媒。摘九天星辰为霞冠,聚三山芳华做凤衣。 吾执一剑,踩七彩祥云,于天地开道,一剑破晓,十方明亮,那时你当人间最美! 奈何岁月流转,佳人不在,手中这剑挡得住千军万马,却断不开阴阳两隔,护不住妻儿周全。虽执子之手,我却先白了头,难赴终老,呜呼哀哉! 第46章 再临当铺 夜晚,天凉如水,月明星稀,鱼鸟皆没了动静。 吃过晚饭,朱阁回到帐篷内将床铺好,小丫头欢喜地扑了进去,头尾来回打滚。走了一路,风餐露宿,就数今晚这床睡的最踏实。棺壁厚重,晚上完全不用怕风,也不用担心那些不知名的小虫子会趁着夜色悄悄钻进自己衣裳里,可安心了。m. “朱哥,要不咱们以后就带着它上路好不好?”女孩趴在边缘,一脸期盼地问道。 对于这么奇葩的提议,朱阁当然是严辞拒绝的。先不说带着不方便,要是让人看见自己一路拖着口棺材到处走,还不炸翻了天,这可和朱阁低调做人的原则严重相悖的。 见少年不同意,女孩也不纠缠,抱着棉被又扑腾一会儿便有些犯困了,或许是白天玩得太疯,又或是这床太舒服,小眼睛忽闪两下,就沉沉睡去了。 朱阁细心地替她将被子盖好,又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这才心满意足,蹑手蹑脚地出了帐篷。 远处,城内依旧灯火通明,与白天相比似乎更为热闹。武夫们都是夜猫子,习惯了江湖上刀口舔血的日子,能多活一日便多潇洒一日。 朱阁来到溪水旁,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水面上,漆黑深邃,竟让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这不是一个好兆头,随着与人交手的次数越来越多,朱阁渐渐发现那被自己刻意压制的力量似乎又有了决堤的迹象,弹指间取人性命也不再是一句儿戏,今天要不是小草提醒,他就险些酿成大祸。 少年使劲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庞,正色道:“这样下去不行,得给自己立个规矩,不能再随便动手了。” 第二日,天刚亮,小草揉着眼睛从帐篷内走出,昨晚一觉睡的极好,要不是闻见了烤鱼的香味,她都想回去再睡个回笼觉了。 朱阁坐下溪水边,正用粗布仔细擦拭着大斧,狰狞的斧刃即使在朝阳下也散发着刺骨寒意,是件难得的杀人利器。 小草蹲下身子洗漱,疑惑地问道:“朱哥,你摆弄大斧子干嘛,要出去打劫吗?” 朱哥将斧子放下,取下刚烤好的鱼递给女孩,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说道:“赶紧吃,吃完咱们进一趟城?” 小草吃了一口,惊喜道:“买新鞋吗?” 少年点点头:“不过要先去一趟昨天的当铺。” ———— ‘独一份’的店内,李贵照旧打着瞌睡,虽说当铺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营业,可一年到来进店的人其实也不多。一来是用不着,二是名头在,城里那群江湖豪侠,有事儿没事儿一般都不会来这儿,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里跟天渡城挂钩,是名义上的官家牌面。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李贵迅速睁开一只眼,毫不迷糊,反而十分清醒。他缓缓起抬头,透着铁窗看向门外,不禁微微一愣。 “怎么又是这小子?” 李贵有些蒙了,一年内进出当铺的熟客不多,而连续两日见到同一个人登门,还真是怪事。 朱阁此刻手中握着大斧,静静站在屋外,之所以没选择直接进去,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极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小草俏生生地站在竹筐里,小脑袋磕在少年肩头,似笑非笑地望着,鞋没了,所以只能让朱哥哥一路背着走。 李贵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片刻之后,问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的问题: “你们兄妹俩这架势,是要来这……打劫?” 朱阁脸一黑,这斧子果然煞气太重,哪怕自己礼数周到,结果对方还是往那方面去想了。 “不是,是当东西。”朱阁举了举手中的大斧,拉着脸道。 李贵笑了笑,也是被自己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想法给逗乐了,在这天渡城里,谁家都有可能被抢,唯独他们这一家,谁抢谁死。 “这斧子看着挺唬人的,就是不知道成色几何,我得先验验货。” 李贵说完从铁窗前滑下,随即侧门被打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朱阁觉得买家验货很正常,于是便将斧头递了过去。 李贵起初并不在意,单手去接,结果少年手一松,巨斧便轰然坠地,砸出个大坑。李贵面色一沉,立马提神运气,才勉强将之提起。 “这玩儿也未免太重了些吧!” 李贵深吸一口气,再看少年的眼神已经变了,能如此轻描淡写地举着到处走,可见此人修为之深厚。他又细细端详了一眼斧刃,很重的血腥味儿,应该杀过不少人,戾气之重,非常人所能驾驭。可让李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少年的眼神却意外得清澈,完全不像是个江湖经验丰富的老手。 “这斧子不是你的吧,从哪儿弄来的?”李贵随口问道。 朱阁虽然江湖经验尚浅,可也不是白纸一张。 “当铺的规矩,不是向来只谈价钱,不问东西出处的吗?” 李贵呵呵一笑,知道套不出话来,留下一句:“让掌柜的给掌掌眼”,便又转身进了屋内。 许久之后,老人重新坐回了铁窗前,也不废话,开口就报价码。 “你这东西是个稀罕物,由上等玄铁打造,夏不沾汗,冬不结霜,杀人更是干净利落,斩百人而不沾一血,是不少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若作‘活当’能换千两黄金,为期五年;‘死当’得的话,再添一千两,外加城北一栋三层酒楼,归你所有。” 朱阁听得大为震惊,虽然知道这斧子应该很值钱,但是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值钱。身后的小草听了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还能换一栋酒楼,这下都不用再去凉州找那傻大个兑现了,妥妥的一本万利啊。 虽然当铺掌柜开出的价码很诱人,不过朱阁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做‘活当’,今后还能再取回来。 “当真不做死当?这价钱已经算很公道了。”老人沉声说道。 朱阁笑着摇了摇头:“算是先寄放在老先生这,今后有钱了还是要赎回来的。” 见少年心意已决,老人也不再勉强,嘱咐李贵去准备银两。 朱阁沉吟片刻又忽然开口说道:“听说你们这里也有不少典当留下的兵器,我想看看,可以吗?” 老人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李贵更是满脸难以置信。 “大哥,你刚当了一件神兵利器,现在转而就要换一件,啥意思?玩儿呢?” 第47章 再再再换兵器了 虽然搞不清少年脑袋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但本着开门迎客的宗旨,老人还是同意了少年的要求。 “李贵,带他去库房,让他随便挑一件趁手的兵器,不用记账,算我送的。”说完,老人便又消失在了铁窗前。 李贵一脸心疼,他可还指望将来能继承这间当铺呢,没想到掌柜的出手这么大方,白送?这可不符合这位爷一贯的抠门性子啊! 不过师傅既然发话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不情不愿地说了句:“跟我来吧。” 朱阁便跟着李贵进了侧门,一通七绕八绕,走过昏暗的过道,终于来到一处底下库房,里面摆放着各种奇门兵刃,十八班兵器应有尽有。 “既然掌柜的说让你随便挑,那你就放心地选,这里的东西虽比不上你那斧子,可也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拿着出去闯荡江湖,保证撑得起场面。” 朱阁四处望了望,刀枪剑戟,都锋利无比,哪怕染了尘,也依旧难掩那杀伐之气,可见平日里还是悉心保养过的 见朱阁迟疑不决,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李贵干脆推销起自家商品来。 只见他走到墙角,随手拿起一柄大砍刀,当着朱阁的面挥舞起来。 “青龙刀,重八十二斤,上好精铁打造,吹毛短发,削铁如泥,乃兵家重器,还曾跟过某位战功赫赫的将军驰骋沙场,冲杀血战,当仁不让,可谓有万夫不当之勇。” 一同比划完,见少年还是呆在原地,兴致缺缺,他便放下大刀,又拿起一旁长枪开始演练。 “破云枪,长七尺二寸,寒铁所铸,刚柔并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再配一身白袍,耍着也是极为潇洒。” 朱阁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其实想要一件稍微小一些兵器,方便携带。” 李贵露出恍然之色,从剑架上抽一柄软剑,霎时剑光四起,晃人眼眸。 “行走江湖,自然是提三尺青峰最为合适,这灵蛇软剑不仅使用起来千变万化,还易于隐藏,收于腰间,让人防不胜防。就是出剑时要稍微注意些,以前有个倒霉蛋在撒尿时被人意外偷袭,情急之下仓皇出剑,结果……裆下就很忧郁了” 朱阁无言以对,抬手比划了一下:“还有没有更小一点的。” 李贵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响指一打:“有!”说着从角落抱出一个箱子,打开后里面竟是一副铁爪。 李贵套上后摆了个黑虎掏心的架势,威风凛凛道:“幽冥爪,由西域黑铁打造,做工精良,童叟无欺。最擅长掏人心窝和掀人头盖骨,听说很多魔教中人都在用,戴着它往那一站,你绝对是场中最亮的仔。不过睡前记得要摘下来,它的上个主人就因为没摘下来,结果第二天起床揉眼睛时不小心把自己给刺瞎了。” …… 朱阁真是佩服这伙计的推销方式,你确定想是让我买,怎么听着都这么不靠谱。 “不用那么夸张的,还是低调些好,最好是那种不太容易引人注目的,而且杀伤力也不用太大。” 李贵的脸色变十分古怪,看着少年质问道:“兄弟,你确定是来挑兵器的?小、方便携带、低调还不需要杀伤力?那我给你一双筷子要不要,铁的,满足你所有要求了吧,不用的时候还能拿来吃饭。” 原以为少年会被怼得面红耳赤,可让李贵抓狂的是这小子居然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似乎还真把他这‘建议’给听进去了,我的天啊!m. “其实归根结底,我还是想要一件不用费什么力气却能唬人的兵器。” 李贵实在被气得哑口无言了:“大哥,不用费力气的兵器那还是兵器吗?有这么好的东西哪天你介绍给我好不,我也想搞一个玩玩……” 李贵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止,低头回忆起来:“库房里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玩意儿。”说完他又在角落一通翻找:“记得就堆这附近的,哦,有了!” 朱阁顺着声音望去,发现对方手中举着的是一把折叠手弩,小巧玲珑,弩臂总长不过一尺,朱红漆木,工艺上乘。 “就它啦,你要的东西。千机弩,从北莽流过来鸡肋玩意儿,据说百米内能轻易洞穿三层甲片,射程惊人。可威力实属一般,因为用的是细枝小箭,若非射中人的要害,很难一击毙命,一般都是草原牧民打猎用的工具,再者就是装填起来有些麻烦……” 李贵说着弯下腰,双脚踩住弩臂,再用手臂拉动弓弦,好一会儿才将线给搭上,再不知从哪搜出两支箭矢,搭上一支,对着角落处破损的盾牌就扣动了扳机。 只听‘嗖’的一声,虚影掠出,远处的盾牌上就突然多出了一个小孔。李贵走过去,将盾牌移开,朱阁才发现箭矢已经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并且完全嵌入了墙壁内。 李贵扬了扬手中的轻弩,说道:“这玩意儿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为没人会傻傻地等你上第二箭,所以就连行军打仗也不用它,还不如寻常弓箭好使。” 朱阁接过手弩,问道:“我能试试吗?” 李贵耸了耸肩,表示随意。 朱阁一手拿弩,一手搭弦,李贵看着想笑,这弩最麻烦的地方就是上弦,得花不小力气。谁知下一秒就见少年很轻易地将弦给拉上了。李贵看的是目瞪口呆,单手上弦?乖乖,这弩拉力可足足有三百石啊。不过想起少年进门时举着的大斧,也就释然了,这力气还真他娘的大。 朱阁学着李贵先前的示范,将另外一支箭矢装填,然后举臂瞄准不远处的盾牌,眼观鼻,鼻观心,三点一线,随后轻轻扣动扳机。 “嗖!” 箭矢破风射出,毫无阻碍地再次洞穿盾牌,径直没入墙壁中。 朱阁看着很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就它了。” 小巧、低调、有内涵,收起弩臂后完全能藏在风衣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弩箭射出时的威力都是固定的,所以朱阁完全不用担心会因为自己掌控不好力道而失手伤人,他只需专注瞄准,那么就一定能百发百中。 李贵在一旁沉默不语,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郁闷。用一个‘破铜烂铁’就完成了师傅交代的任务,无疑是赚的。可你一个上午玩斧的狂战,下午就改当射手了是怎么回事?这基本功练的可八竿子都打不着啊,难不成你是要抵着人家脑门上射箭吗? 第48章 衣裳店 也难怪李贵会这么想,武者练武通常都是找准一条门路苦心钻研。无论刀剑拳脚,弓弩暗器,没个十几年的勤学苦练是难有成就的。更何况每一项功夫的路数都大相径庭,远程与近战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对于少年这种半道改换门庭的做法,在李贵看来就是存粹找死。 可偏偏朱阁还是一副捡到宝的模样,对手中这弩是爱不释手,就连身后的小草见了也很眼馋,讨去玩了一会儿,还有模有样地学着瞄准射击,口中发出‘咻咻咻’的怪叫。 敲定主意,朱阁说道:“可以,把剩下的箭给我吧,就要它了。” 李贵却摆出一脸天真地表情,反问道:“什么箭?” 朱阁还当他是要敲竹杠,皱了皱眉:“这箭矢的钱,你不会还要另算吧?” 李贵摊开手,朝那墙壁努了努嘴:“很遗憾,刚才你射出的就是本店最后一支了。” 朱阁彻底无语了:“那怎么办,这弩没箭还能用吗?” 李贵理所当然道:“你可以拿它去敲别人的头,跟斧子一样好使。” 朱阁:……m. 见少年吃瘪,李贵总算扳回一局,也不再逗他,拍了拍朱阁的肩膀道:“箭是真没有了,不过城北有家铁匠铺,专门替人锻造兵器,箭也一样会做,你去报我当铺的名号,能打八折。” 朱阁半信半疑,也不再多说什么,等李贵将剩下的黄金送上,小草直接两眼放光,也不管是否硌牙,拿起通通啃了一遍,确定都是真的后,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如抱孩子一样紧紧抱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撒手。 等两人离开当铺,李贵又立马向老人汇报了库房内所发生的一切,听到朱阁最后挑的居然是千机弩后,老人的胡须都险些被他自个儿给拽下两根。 “掌柜的,我当时的表情跟您现在是一样的,实在搞不懂那小子脑袋里装的究竟是啥?常人挑兵器,都是为了发挥自身武学优势。他倒好,反其道而行,明明力气很大,却偏偏要选个弩,这不白瞎吗?” 老人沉默了片刻,低头喝一口杯中清茶,摆摆手道:“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天渡城接受所有江湖人士的到访,也不会干涉他们的选择。只要不坏规矩,是生是死,他们自己拿捏着。” 李贵撇了撇嘴,这些年察言观色,洞若观火的本事他练了不少。可像今天这个,明明打了两回交道,却连一点底子都摸不清的还是头一回。 另一边,出了当铺,手中有钱了,小草心里可谓是美滋滋的,朱阁也没忘记要给这丫头买新鞋的事,兜兜转转,最终选了家门面比较阔气的店铺。 老板是个风姿绰约的年轻妇人,见有生意上门,立马热情的出来招呼。 一进门,小丫头就伸长了脖子,看着货柜上琳琅满目的衣裙,眼花缭乱,一时被迷得都找不着北了。 朱阁也很豪气,大手一挥示意她随便挑随便选,今天不仅要买鞋,全身行头也都要换一番。 老板娘是个精明人,一眼就看出这小丫头才是花钱的‘正主’,立马殷勤地推销起来。 “姑娘,不瞒你说,我这的衣裳可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就连宫里的那些皇子和公主都点名要的,你要是看上喜欢的,尽管跟姨说,保证给你最新最好的。” 即使平日里买个馒头都要精打细算的小丫头此时也是被忽悠的不轻,在老板娘的一顿吹捧下晕乎乎地抱了几身衣裳进去试了。 朱阁站在鞋柜前打量,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磨损厉害的草鞋,是有些不搭,便也选了双合脚的,打算试试。 恰巧此时街上传来喧闹声,朱阁抬头望去,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正追着一人拳打脚踢,下手不轻,那人疼得抱头鼠窜,口中更是不住讨饶。 老板娘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前,藕臂环抱,双峰瞬间被挤压地微微隆起,格外吸人眼球。 “唉,看来又是个不懂规矩的倒霉蛋,以为仗着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敢跟古玩坊的七爷狮子大开口,却不知这里的人可都不好惹,这下怕是要人财两空了。” 朱阁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至于看什么,当然是看街上,不是看的别的。好在那几人打了一会儿也就罢手了,为首的汉子还算厚道,从怀里撒出一叠银票,留下一句:“下次眼睛放亮点”,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而那被打的人很快起身,手脚麻利地收起满地银票,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转头也骂骂咧咧地离去。 “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天渡城就是如此,只要你拳头够硬,生意上就能占据主动。” 老板娘说着抽出腰间的桃花扇微微扇动,看似妩媚动人,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恰好能让她施展暗器。 朱阁很识趣地亮出了自己的木质身份牌,同时还掏了一枚金子扔在柜台上,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只想单纯地想买身衣裳。 女子瞧了一眼,重新换上一副笑脸,收起铁扇拍了拍手,内屋帘子后的几道人影缓缓退下。那位置,距离试衣间最近,刀剑齐出能在片刻时间洞穿门板,将里面的人扎个千疮百孔。刚进来时,朱阁就发现了这家店的独特构造,不得不说,在这城里,不留个心眼还真不好过活。 片刻之后,小草换好衣服俏生生地走了出来,清淡素雅的小花裙让人眼前一亮,再搭配上圆头醒目的小红靴,整个人瞧着是活力十足,阳光可爱。 女孩既欢喜又紧张,似乎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弄脏了。 朱阁朝她微微一笑,竖起高高的大拇指,女孩的脸顿时如熟透了的苹果,羞涩地躲在柜台后面,露出半个身子,古灵精怪的很。 又挑了几件路上备用的,临走时老板娘还亲切地问候少年是不是也换一身。虽然没有明说,但看那眼神,显然是朱阁风衣背上的几个‘字’引起了她的误会。不管是谁穿这一身行头去人家店里都会被当成是来砸场子的,更何况还是在武夫横行的天渡城里,让人看见,绝对会被当成是挑衅。 朱阁知道老板娘是好意,奈何这身衣裳他是想脱也脱不下来呀,只能继续将筐背上,遮掩一二。 刚出大门,那可怕提醒音又突然响起,直接让朱阁僵在原地。 叮!任务发布: a:接下来的两天里,当一个满嘴谎言的人。 b:接下来的两天里,当一个实话实说的人。 第49章 黑锅砸脸,防不胜防 朱阁无比纠结地看着眼前这两个选项,一时有些进退两难。比起以往发布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任务,这回的选择似乎人性了很多,仅仅只是两天时间,而且也不用他去干什么毫无意义的‘破事’。可朱阁细细思量,就发现这两个选项看似简单,实则暗藏杀机。 首先谎言这东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吹牛打屁,无伤大雅;可往大了说,就有可能妖言惑众,人心惶惶;朱阁不知道选了以后自己的嘴还是不是自己的了,万一胡说八道的厉害,那可就很容易得罪人。 而第二个选项看似安全,朱阁从小到大也没撒过什么谎,处处与人和善,选了应该也无碍。可现在他和小草可是身藏大秘密的人,要是与人交谈时对方无意间问起“兄弟是要干啥去呀?”难道他还能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手里有张五百年前大秦龙墓的地图,正要去寻宝呢!” 这话要是说出来,就算当事人不信,也难保其他人不会信,毕竟作为世人寻了五百年的珍宝,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人们也不会愿意错过。 纠结再三,朱阁还是无奈选了第一个选项,谎言说多了顶多被人骂上两句。可这真话要是踩了雷,那等待二人的将会是永无休止的麻烦。 此刻,朱阁才深刻明白成年人的世界,还是需要谎言维持的。 离开衣裳店,朱阁又带着小草来到李贵所言的城北的铁匠铺,准备定制些箭矢,不然这刚换来的手弩就真只能拿来砸人了。 铁匠铺前,热火朝天,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光着膀子捶打老剑条,待到滚烫通红,再放入水中,顿时水汽蒸腾,滋滋作响。 朱阁走上前表明来意,并拿出了手弩让铁匠过目。小草由于刚换了一身新衣裳,有些怕那不断冒起的火星,便在不远处站着,不时原地转个圈,傻傻发笑。 铁匠姓严,单名一个钟字,这家铁匠铺在城里开了也有好些年头,可谓生意兴隆。江湖人嘛,刀光剑影,没一件趁手的兵器防身总归是不行的。所以他这炉里的火一年到头都不曾熄过。手艺在身,回头客自然也多,只是听到有人要铸造箭矢,还是不免有些迟疑。 这年头,玩弓弩的人属实不多,除了军队需要外,只有城中一些猎户才会用,不过他们大都还是自己削了枝条充数,哪肯花钱来他这儿定制。 严钟拿着手弩仔细端详了一番,又看了看少年,吐口而出道:“千机弩?” 朱阁点点头:“老板是个行家,这箭矢能做吗?” 严钟摸着下巴想了想,回答道:“这是北莽流过来的玩意儿,用的人不多。我这儿没有专用的箭头模具所以……要另造,价钱还得另算。” 朱阁表示没有问题,刚得了千两黄金,底气还是很足的。 见朱阁答应地如此爽快,铁匠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问道:“需要多少支箭?” 朱阁回答:“五支足够。” “五支?” 严钟闻言笑了:“兄弟,你这数量,可连造模具的钱都挣不回来啊?”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像箭矢这样的消耗品,自然是越多越好,他还以为朱阁是替官家办事的呢,军队里的斥候有时也会装备上这样的弓弩,不为战场杀敌,而是依仗射程优势,再配上响箭传递消息。 朱阁却表示没有关系,就要五支,不过箭身要换成铁制的,这样不容易折断,还能回收再用。 严钟听得是无言以对,箭身换成铁的?那箭矢就会变得无比沉重,就算这千机弩拉力不小,可如此一来,那唯一的射程优势也会荡然无存,想要穿透甲胄,双方距离至少要在二十步以内。这距离,人家一个快步就砍上来了,你还玩什么弩啊?况且回收使用?难不成你射完后还要把箭从人家身上硬拔出来?尒説书网 虽然很想吐槽这少年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过本着有钱就是客的生意宗旨,严钟也没有多言,反正不是他来玩,他只管把东西做好就行。 “两日后来取,先付一半定钱。” 朱阁掏出银子付了钱,临走时铁匠还好心地建议他去街尾的防具店看看,买一身上好的锁子甲,这样或许能捡回一条命。 朱阁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转身离去,他这副身躯,哪里还需什么防具啊。 不远处,小草转的有些晕了,像喝醉了酒般双脚不听使唤,迷迷糊糊地一头撞了个人,正要道歉,一缕清香忽然扑面而来,味道有些熟悉。 女孩茫然地抬起头,只见一道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帘。 女子白衣胜雪,轻纱遮面,一如既往的不食人间烟火。虽身材傲然,玲珑有致,可整个人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意,尤其是当她看见朱阁时,那份寒意更是咄咄逼人。 裴悲越过女孩径直向少年走去,小草在后面吐了吐舌头,扮鬼脸嘲讽,她对这位神仙姐姐实在喜欢不起来,无论是先天优势还是后天气质,都不对付。 朱阁同样头大的厉害,这个女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两人唯一的交集是拿了她的宝剑烤肉,事后也还了,总不至于要打要杀吧。 沉默中两人擦肩而过,就在朱阁刚想松口气时,谁知身后的女子突然开口道:“天渡城不能杀人,所以你还活着。” 朱阁无奈苦笑,好吧,看来是个狠人。 “一场误会而已,不至于吧?况且当时我还救了你的命。” 女子冷哼一声,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少假惺惺了,你带给我的耻辱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朱阁听得一头雾水,自己何时‘侮辱’过她了。这时有恰巧看见还在搞怪卖萌的女孩,朱阁猛然醒悟,记得这丫头在这女人昏迷时好像还搜过她的身,里里外外都没放过,难不成…… 好呀,这口黑锅是重重砸他脑门上了,真是防不胜防啊! 朱阁想要开口解释,说明当日在山洞里摸她身子的真不是自己,可话到嘴边,舌头却突然不听使唤起来。 “肌肤胜雪,凝脂美玉……手感极佳。” 话音刚落,朱阁就立马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惊骇,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又猛然回想起刚发布的任务,朱阁顿时心如死灰,这尼玛在这儿等着我呢! 果然,下一秒剑光冲天而起,无尽杀意将少年完全笼罩,朱阁不用转身去看,也能知道此刻女子的脸色是何等难看。 而也就是在此时,天渡城外,一俊逸男子,提剑而行,步步生莲,高声说道: “赵家小儿,向天问剑。敢问先生,何为匹夫之剑?何为王侯之剑?何为天子之剑?” 这一声以雄浑内力激荡,振聋发聩,片刻间响彻整座城池。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城外,只见城中无数飞剑出鞘冲天,一同飞向城头,结成剑幕,最终凝聚成一头五爪巨龙,狰狞嘶吼。 男子御剑而行,站于龙首之上,衣衫猎猎,睥睨天下,好一副王者姿态。 皇家有一剑,出鞘既化龙,世人敬畏之,名曰【逆鳞】! 第50章 万人空巷 今年会有人来天渡城问剑,江湖上早已是传的沸沸扬扬,算不得新鲜,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这场问剑会来的如此突兀,如此迅猛,事前没有半点征兆。 男子自报姓赵,乃国姓,即使不说名讳,众人也已明了。 南岳王朝,总共也就三位皇子,一文二武三疯。大皇子能治国,二皇子能领兵,而三皇子最爱混迹江湖草莽。 世人知其不拘小节,只是没有想到如此身份尊贵之人,竟也舍得皇族身份,向一江湖人问剑。 城内众人痴痴望去,上千柄飞剑聚在天幕,化作蛟龙之姿,蔚为壮观。而那御龙之人,还未问剑,便已震惊了整座江湖。 城外一里高坡,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与一年轻书生对饮。读书人用葫芦斟酒,老人饮之,其乐融融。 书生笑问道:“没想到老前辈也对这场问剑感兴趣?” 老人摸着胡须,神色淡然道:“想看看霍小子的剑几时能杀我。” 书生闻言笑了笑,转头看向城头,语气平静道:“前辈只怕是要失望了,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怕还没人能杀得了您吧。” 老人没有答话,独自饮了一杯。 高处不胜寒,一个人呆得太久,难免会有些寂寞。 以前霍天渡曾是他理想的对手,可惜是个情种,妻女死后就没了继续练剑的兴致。老人等了他十年,但那男人十年都没有再出过城。他虽不曾练过剑,但和独孤老头交过手,知道一名剑客一旦失了剑心,那便彻底没了锋芒,所以老人也不屑再与之一战。 “人世间最厉害的杀招还是当属一个‘情’字,杀人不见血,毁人不留言啊!” 一杯入肚,老人道了声好酒,再扬手,书生苦笑,无奈再给前辈满上。 “曾听师傅说您与独孤老剑圣交手时用了九分力,若是霍天渡没有失了剑心,前辈以为他可当得起您全力以赴否?” 老人笑出了声;“全力以赴算不上,但他巅峰时期应该能逼我出十分力。若是单纯比试切磋,胜负该在五五之数,可若生死搏杀,我废一只手,占七成胜算。” 读书人缩了缩脖子,没有怀疑老人的话,只因这位已经称霸了整座江湖百年,更是仅凭一己之力,就压得南北两座王朝的主人都喘不过气来。之所以迟迟不愿飞升离去,只为等待一人,一个能逼他全力以赴地对手,到时即使败了,也虽死而无憾了。 “您们这些老神仙啊都高得离谱,我还是乖乖读我的书,做我的学问吧。”书生自嘲道。 老人用酒杯敲了敲他的头,没好气道:“谁说读书人不能当天下第一的,你要是有种,就该求你那师傅好好教教你他的成名绝技。【万道森罗】和【奇门遁甲】,学成其中一样,天下十人的名头里就该有你一个,不然怎对得起他给你的这名字,司徒定一!” 书生挠了挠被敲疼的脑袋,有些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师傅会给我起这名啊,背负太多,可沉得很。” 老人笑骂道:“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道黄老怪肯亲自为你取名是何等的幸事,天底下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就连那皇帝老儿亲自登门,只想为赵家求一个字,他都没有答应。”m. 司徒定一惊呼道:“师傅他老人家真这么厉害?我怎么觉得他平日里都神神叨叨的。” 老人瞥了撇嘴:“你可知人自出生起,便占了星宿命数。黄老怪打架不行,可这偷天换日,篡改命数的本事乃当世一流。最直接的例子,城里那为情所困的家伙,以前可不叫这名。还是毛头小子时他就叫霍天,你师傅偶然遇上了,说这名起的不好,都祸害老天爷了还指望它赏饭吃吗?于是便又添了一字,叫霍天渡!老天帮你来渡,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事后你也知道了,独孤老头收了他作关门弟子,亲自教授剑术,才短短几年功夫,可不就追到老夫屁股后头了嘛!” 司徒定一听了大为震撼:“才添了一个字就有这等成就,那我这名字可全是师傅起的,过个几年是不是也能登城问剑了?”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你要是不怕死,就去试试。黄老怪不擅打架,收你为徒是为了继承衣钵。读书人要是真动起了手,那岂不是有辱斯文吗?” 司徒定一立马垂头丧气,灰心道:“那您老还说读书人也能当天下第一?” 老人打了个酒嗝道:“喝酒不说胡话,那还叫喝酒吗?傻缺。” 书生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竟无言以对,这老头的心思,当真是天机难测啊! ———— 天渡城内城阁楼内,白发男子看着城外长剑汇聚的蛟龙,眼神晦涩难明,呢喃一声:“不是他。” 身后的老管家身子一顿,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随即男人又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都一样。” 下一刻,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一道雪白人影从内阁飞出,如彗星般划过天际,飞往城头。 “天啊!城主居然出来了!” “多少年了,城主都不曾接过他人的问剑,这一战,有看头。” …… 天渡城经过短暂的沉寂,顿时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喧闹,不管是城内百姓,还是江湖豪侠,都一股脑地冲向城门口,大街小巷,人群如潮水般涌出。房梁上,屋檐上,人影闪动,一跃百尺,生怕晚了半分,就见不到这旷世传奇的一战。 才半盏茶的功夫,原本喧闹的街道顿时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裴悲将剑收起,冰冷地看了朱阁一眼:“你的运气很好。”说完,人也一跃而起,随着人群前往城头观战。她想亲眼看看那位被誉为百年内剑道登顶的最强剑仙,是不是真如传说的那样厉害。 朱阁傻傻站在原地,要是能出汗的话,他现在一定冷汗直冒。 小草惊奇地看着四周,原本还人头攒动的街道现在全跑没影,这是不是意味着‘买东西’可以不用花钱啦。 “朱哥,他们全都走了耶,咱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大捞。” 朱阁见她一脸坏笑,气就不打一处来,举起两个硕大的拳头,一左一右抵在女孩脑袋上,二话不说狠狠转了起来。 “你这小丫头还想坑我吗?以前的账还没跟你算呢,看我这下怎么收拾你。” “啊啊……疼疼……” 小草不明白朱哥干嘛突然生气,疼得她抱紧小脑袋,张牙舞爪地尖叫起来。 第51章 伏龙九剑 城头处,千剑化龙的壮阔景象已经足够震撼,而当那白衣白发的俊逸男子蓦然出现时,天渡城内的众人更是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喘,上万人的城门口一下变得鸦雀无声,只为见这十年不曾出城的男人递上一剑。m. 赵钰御剑长空,气势如虹,见男人出现,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都说先生的剑举世无双,不知我手中这柄,可入得先生的眼?” 白发男子瞥了一眼,没有答话,而是伸出两指,轻轻勾动,意思不言而喻。 赵钰见此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手一挥,巨龙嘶吼,呼啸而出。 男人单手应对,飞剑虽勇,却近不得身前三仗,纷纷化作断刃崩离。剑幕漫漫,赵钰又是长剑一挥,断剑并未落地而是又再汇聚成形覆于龙身,如此反复,千千万万宁折不弯,龙威犹在! “剑龙卸甲!” 城外高坡,司徒定一惊呼出声,这一招可是南岳皇室的独门剑招,多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现过,因为其苛刻的修炼难度,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剑毁人亡,一度被赵家天子视为禁忌。 魁梧老者倒是气定神闲,拿了书生的葫芦自斟自饮。 “急什么,这才第一剑,那赵家小儿要是能将【伏龙九剑】全使出来,那才有看头呢。” 城头上,面对无穷无尽不断叠加的剑刃,白发男子指尖一绕,巨龙面前顿时闪过一条细线,随即整个龙身分崩离析,剑阵尽毁。 赵钰叹了口气,这一招本就是不断积累剑意,软磨硬泡的招式,如今被破虽有遗憾,可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料到对方会破得如此轻松。 白发男子虚空一点,那破碎的剑刃便如时间定格般停在半空,随即轻轻弹动手指,剑幕顿时化作狂风暴雨,向对手袭去。 赵钰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气机,双手紧握【逆鳞】踏步向前一扫,氤氲水汽孕育而生,好似怒涛汹涌护在身侧,又如蛟龙闹海,掀风起浪。 剑幕击打在这巨浪上,如石沉大海,尽数落下,难伤其主分毫。 城外老人舔了舔嘴角,笑道:“第二剑了,苍龙戏水!看来赵家这小子,有些道行,如此年纪,便能将九剑中的前两招融会贯通,再过个十年,说不定就又是个霍天渡了。” 而这还没完,挡下剑幕之后,赵钰继续出招,屏住息凝神,只听一声惊雷,肉眼可见的雷光蓦然乍现,闪耀在其四周,即使是在下方观战的江湖豪侠,离得再远,也能感受到这可怕的雷霆之力。 赵钰咬着牙,一手握柄,一手托剑,以突刺势起手。 “第三剑:雷龙破风!” 观战的众人只见城头突然炸裂,随即雷光撕裂空气,向白发男子攻去,回过神来,耳边才传来那震耳欲聋的雷鸣,不由大惊失色,这一剑竟如此之快。 霍天渡眼中那蕴含雷光的长剑已然刺到面前,那古波不惊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异样,似是有了兴致,没有去挡,而是选择让步闪过。 两人身形一闪而过,城内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仅仅是为那一剑的风采而叹服,更是对男人选择让步而感到惊诧。十年中,男人一旦登上城头后,他的脚就从未移动过半分,无论对手从哪个角度,用何种手段攻击,那凌厉地剑气都能将之搅碎。这一步的退让并不仅仅是为了躲闪,更是一种认可,是老一辈人对崛起新秀的赞许。 这位不苟言笑的剑道魁首难得开了口,对着眼前这位少年成才的皇子说道:“你的剑……不错。” 赵钰微微喘息,强颜欢笑道:“是剑好?还是剑术好?” 男人想了想:“都还可以,一品中上水准,再过个几年,或许我就不得不要认真应对了。” 赵钰无奈苦笑,这可算不得鼓舞。刚才那一招,他在两人错身的刹那一连刺出三剑,可却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没斩下。虽然来时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有料到双方之间的差距竟会如此明显。 这就是天下第二的大剑仙,这就是一人敢守一城的怪物! 赵钰支撑着因静脉受损而不断抽搐的双腿,缓缓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蓦然冷峻,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 远处的屋顶上,裴悲皱起秀眉,来时赵钰曾向她坦言,会递三剑,若三剑之后还是没能逼那人出剑的话他就会放弃。只是瞧如今这架势,赵钰这家伙似乎还想继续打下去。 霍天渡看出了赵钰心中所想,好言相劝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能递出第四剑,也难以发挥威力,反而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赵钰摇了摇头,咧嘴笑道:“能与大剑仙过招的机会可不多,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恐怕才会抱憾终身。” 霍天渡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声:“血气方刚,少年心性。” 赵钰不为所动,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金黄的丹药一口服下,下一秒整个人的气机就开始飞速增长,磅礴的真气不断溢出体外,凝为羽织,好似羽化登仙一般。 一品二重,羽化境! 气机再涨,达至巅峰,甚至隐约触及天启门槛。 “呵呵,赵家小子这是要拼命了啊,有胆识,无愧三疯子的称号。尽管去搏吧,吾辈武夫,本就逆天修行,挣大道气运,天下仙人就那么多,不搏又怎会有机会!” 魁梧老人说完痛快畅饮,大赞一声:“好酒!” 一旁的司徒定一撇撇嘴,心道:“好酒还不省着点好,我就这点存货,您老还杯杯牛饮,不知好酒要慢慢品啊,真是暴殄天物。” 城头,云海翻腾,渐渐化为朱红之色,遮天蔽日,此上热浪滚滚,皓日当空。 赵钰执剑立于城头,以血为媒,以神凝剑,逆鳞剑上顿生阵阵奇异符文,光彩夺目。 霍天渡瞧得稀奇,道术与剑术融合,也亏得南岳王朝的开国先祖能想出如此有趣的剑招。 随着最后一个符文尘埃落定,赵钰将剑高高抛向天空,双手合十,一声大喝。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高空,顿时惊掉了下巴。只见红云之上,一条赤红巨龙不知何时出现,于云雾间不断穿梭翻滚,浑身冒火,双目猩红,对着下方的‘蝼蚁’更是狰狞而视。 “第四剑:炎龙灭世!” —————— 城北,刚和朱阁斗完气的小草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也一时被吓得不轻,急忙躲到了少年后面,又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问道:“朱哥,他们都是仙人吗?那像变戏法一样的招式你也会吗?” 朱阁扯了扯嘴角,闷闷不乐道:“不会。” 其实哪个男孩的心里没有一个武侠梦呢,就像城头上的那两人一样,御剑千里,杀人无形,多痛快。 可是朱阁做不到,因为……他的这具身体根本没办法练武啊! 第52章 剑成 看着城头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说实话朱阁的心里是一万个羡慕的,好看又实用,非常夺人眼球,就连他都瞧得目不转睛,跟看戏一样。 其实系统刚附身的一年,朱阁不是没有想过充分利用这具身体学个武功显摆啥的,就算资质差些,练个轻功飞檐走壁也潇洒的很。可照着传记小说里的方法尝试了几次后他就彻底放弃了。什么负重登山,木桩绕步,他都一一试过了,得出的结论就是——“吃饱了撑的”! 朱阁的这具身体被系统提升的太优秀了,甚至优秀过了头。比如说武夫练武,凝聚真气能打碎巨石。可朱阁即使不用真气也能轻而易举地打碎。飞贼练武,能步法迅疾轻盈己身。可朱阁发现,与其踩着小碎步在崖壁上小心跳跃,他完全有能力直接飞上崖顶。 这就很尴尬了,用最初坑中那位不幸离世的原‘主角’的话说,就好像是自行车比赛,当所有的运动员都为了争夺第一而刻苦锻炼时,朱阁只能默默看着自己胯下的大摩托犯难,是加入进去呢,还是不加入进去呢?尒説书网 当然朱阁也有硬伤,那就是他没办法像常人一样通过后天努力凝聚真气,这也就意味着他始终无法做到他心心念念的一件事,那就是——御剑飞行! 虽然朱阁在地上奔跑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天上飞的慢,但那画面瞧着总会觉得差点儿意思,一点也不高端大气上档次。 ———— 天渡城上空,红云笼罩,炙热的浪潮铺天盖地,不少观战者已经满头大汗,不仅是热的,更多的是冒冷汗。 白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明亮,这一剑有些意思,竟已有了几分大道之势,借天地之力出剑,小小年纪倒是个不错的剑胚。 城外高坡,魁梧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还真让那小子使出来了,小司徒,好好看着,这一剑当年可是灭去了大金国两千铁骑,可谓一战定乾坤。” 司徒定一眯起双眼,左右双瞳颜色不一,异于常人,视力却是极好,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本质,任何伪装在他这双眼中都无所遁形。 “以高明的剑术为牵引,再施展上乘道法,二者合二为一,引发天地共鸣,难得一见的奇观啊!” 老人转动酒杯,呢喃说道:“【伏龙九剑】,这才出到第四剑,就有如此毁天灭地的威能,也难怪南岳王朝能占据半壁江山,有如今大势了。” 司徒定一沉默着点了头,随即又好奇地问道:“前辈见过九剑尽出?” 老人惆怅道:“想试一试,可惜赵天赐死得太早,而我又生的太晚,难缘一战啊?” 司徒定一说道:“传言赵家太祖,曾也是一介布衣,因看不惯金人蛮横欺压,揭竿而起。自创九剑开疆破土,建不世之功,才有如今这般家业。只是流传至今,能九剑尽出者少之又少。” 老人笑骂道:“不是少之又少,是根本没有。赵天赐是厉害,可他的后辈子孙却未必有他那份气魄。天下安定,谁会放着大好皇位不坐,荣华富贵不享,去练那九死一生的剑法?脑袋被驴踢了吧。” 司徒定一抹了一把满脸的唾沫星子,这位老人说话真是够豪横的,人家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张口就骂呀。 “如此高明的剑术,前辈就真不怕他就此断了传承?” 书生看向城头,别看现在热火朝天,气势如虹,可他知道那位出剑的三皇子明显是在硬撑,以一己之力催动如此大威力的剑招,稍有差池,就会是个剑毁人亡的下场。 老人撇了撇嘴,说道:“天下最顶尖,最厉害的剑术又不只有他赵家的这【伏龙九剑】。独孤老头的【天剑十二式】就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最后悟出的第十三式更是险些逼的老夫提裤子跑路。还有如今的正道魁首,天剑盟的祖传密剑【天外天】,老夫虽没亲自领教过,可能压制住魔教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花架子。天下剑术,创造者皆登峰造极,可研习者、领悟者又有几人?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者,百年之年,也就对面那困守一城的情种罢了!” 城头之上,赵钰双目赤红,双足深深嵌入地面,不断有鲜血从口鼻耳中溢出。身体即将到达极限,天空中的赤龙依旧在蜿蜒咆哮。他在等,等剑意最为充沛,剑势最为霸道之时,落下这一剑。 白发男子同样没有出手阻拦,只是静静看着,若是生死想杀,对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上百回,不过既然是问剑切磋,那他不介意多等一会儿,毕竟这世上肯为递出最强一剑而孤注一掷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是同为剑客的尊重,也是欣赏。 霍天渡看着火云覆盖的天空,这一剑威力不小,足以毁他大半个天渡城,要是不出剑,会很麻烦。 城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明知大祸临头,可依旧没有人仓皇出逃,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城头上那个男人,一定能挡下来,而何时去挡,又以怎样的剑术去当,才是他们最为关心的。 终于,云海彻底染成赤红,烈焰仿佛在天边燃烧,滔滔热浪被赤龙吞入口中。 “剑成!” 随着赵钰一声大喝,众人抬首,那浑身缠绕着火焰的巨龙就此从云端俯冲而下,携势不可挡之势,身周更是无数火球环绕,随之一同急速下坠,好个群星陨落,毁天灭地! 霍天渡并未立马出手,而是扫视了一眼城内,最终从一正留着口水吃糖的男童手中借来一柄桃木剑,下一秒,男人冲天而起,迎上火龙。 并不花哨,剑出,云破!天地清明!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清风拂面,各个目瞪口呆。 一剑!天空竟被斩裂! 原本凶猛狰狞的火龙化作无数星火消散于天际,逆鳞剑落下,笔直地插在赵钰面前,颤鸣不止。 白发男子悬于半空,手中握着的也仅是一柄孩童用来玩耍的木剑。那身姿,阳光之下,不可直视,所有人的心中不由想起书中的一句话来: “御剑在前,神人在天,吾有一剑,可斩真龙!” 第53章 问剑结束 城中众人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都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问剑便已结束了? 那毁天灭地的火龙是怎么突然没的,天空当真是被城主一剑劈开了吗? 赵钰看着眼前不断颤鸣的逆鳞,出生以来头回感到深深挫败感,原来这就是处在顶峰的世界,世上为数不多的仙人境界。此刻,支撑着他的所有精气神仿佛一下都被抽空了一般,颓然坐下,粗重喘息。 白发男人缓缓落回城头,对于这敢于向自己问剑的小辈谈不上有多器重,可也不厌恶。比起芸芸众生里那些随波逐流的浮萍,这无疑是一朵极为出彩的浪花,哪怕转瞬即逝,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出剑之前,你曾问过我三个问题。何为匹夫之剑?何为王侯之剑?何为天子之剑?在我看来,这其实不过是一个问题,那就是你的剑为何而出?” “匹夫之剑可为一时之气而出,也可为挚爱亲朋而出。王侯之剑,可为功名利禄而出,也可为江山社稷而出。天子之剑,可为一己之私而出,也可为黎明苍生而出。三者并无分别,是好是坏取决于出剑的目的,而非身份的高低。你的剑够快,也够狠,可却唯独少了一份收敛。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能杀人却未必能救人。剑开双刃,善恶两面,当知取舍。何时出剑?又该用哪一面向人?每一次出剑都需细细斟酌。你赵家先祖,当初创这伏龙九剑难道只是为了向人到处问剑不成?此剑有灵,当知其心,方可无往不利,浩气长存。言尽于此,好好思量,不然继续盲目练剑,六剑之后,你定会走回入魔,剑毁人亡。” 说完,留下一脸深思的赵钰,又看了一眼城外方向。木剑重新飞回男孩面前。男孩有些惊奇,下意识地伸手握住,随即脸上笑开了花,仿佛这一握便握住了整座江湖。 白发男子转身飞回内阁,一场名动天下的问剑就此画上圆满句号。 熙熙攘攘的人群彼此大眼瞪小眼,一阵迟疑后,竟都不约而同地涌到了男孩面前。 “小子,我出一百两,你这木剑卖给我怎么样?” “呸!一百两?你怎么说得出口,老子出一千两,现在就给,这把木剑卖我!” “孩子,别听他的,说不定钱还没焐热就给人抢了,我城外有良田千亩,再配一宅子,房契地契皆在,保你此生衣食无忧。” “滚,他这么小,连锄头都拎不动,要那么多田地干嘛?小兄弟,你听我说,我家闺女今年刚满月,浓眉大眼,生的格外讨喜,将来给你当媳妇可好,你听叔叔的,把剑给我,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臭不要脸的,连自家闺女都搬出来啦!” “怎么样,你要是看不惯回家自己生一个去啊!” 眼看围上来的人越吵越凶,男孩都快被吓哭了,可依旧死死抱着自己心爱的小木剑不肯撒手,直到有位城中的剑奴管事出面,事情才算平息。男孩的剑没有卖,而是打算带回去供着,这可是城主大人借过的剑,还斩了龙,说出去谁不羡慕。 而周围的人虽然眼热的很,可在天渡城里,还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抢,尤其是当管事发话,用半开玩笑半威胁的语气说道:“别为了一件小孩子的玩具就把命给搭上。” 众人这才不得已悻悻离去。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剑仅是一柄杀不了人的木剑,可其中的寓意早已超过其本身的价值。 城外,司徒定一张大了嘴,饶是他这双眼睛,也实在没看清那最后一剑是如何递出的,不但一剑斩了火龙,穿透的剑气更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那人用的当真只是一柄人畜无害的木剑?若真如此,那其自身的剑术造诣是何等恐怖?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人上面竟还有一人稳稳压着? 司徒定一缓缓看向一旁,老人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筋骨,四肢劈啪作响,这一套下来就险些让这他浸湿一身汗水。 “不错,见识了个后起之秀,霍天渡这柄剑也没生锈,也不枉我大老远赶来。” 见老人要走,司徒定一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起身问道:“敢问前辈,霍天渡最后那一剑,是十三天剑中的哪一招?” 老人停下脚步,转头挠了挠耳朵,满脸疑问,反问道;“哪一招?他不就只会一招吗?” “嗯?” 司徒定一闻言顿感诧异,见老人神色不像开玩笑,心中不由大骇。 老人解释道:“当初独孤老头收他为徒时本想将十三天剑倾囊相授,可那小子嫌学起来太麻烦,只肯学一招。用他的话说,要学就学天底下最厉害的一剑,无论对手剑术有多高明,招式有多复杂,他自一剑破之!” “十三剑化一剑?一剑破万法!”司徒定一惊呼道,本以为是书中传说,没想到真有人去练了,甚至还练成了! 老人笑了笑:“这也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徒弟并非是师傅的影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传承才有意义。霍天渡的剑虽只有一招,可这一招却能破尽天下剑术。” 老人最后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城,眼含笑意:【一剑隔世】!名副其实!”就是不知这一剑,何时会向他递来。 随着清风刮起,老人已经消失不见。司徒定一回首眺望那座天下第一的城池,心中不免有些怅然,百年之内,剑道造诣,还真有比这男人更高的人吗? —————— 城头上,女子从天而降,落在男人面前,犹豫片刻后沉声说道:“你的第四剑,我挡不住。” 赵钰嘴角抽了抽:“谢了,我就当你是在安慰我了。” “可是我能躲掉,你出剑的时间太长了。” “噗!” 赵钰刚憋下去的老血险些一口再嘭出来:“裴女侠,你这是在哪吃了瘪,存心来拿我撒气的吧。” 女子沉默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能站起来吗?” 赵钰摇了摇头,随即笑道:“要是裴女侠不介意,背我下城如何?” 裴悲转身就走,以她的性子,能与他说上两句客气的话,已经算是尽了护卫的本分。 赵钰无奈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逆鳞剑,眼神复杂:“为何而出剑吗?” —————— 回去的路上,女孩牵着少年的手,一蹦一跳地问道:“朱哥,我看他们的剑耍得挺好看的,将来我也能学剑吗?” 朱阁毫不客气地说道:“玩你的球去。” “好嘞。” 第54章 花海再遇 赵钰最后还是被手底下的仆人给一起抬了下来,虽说下去时没有来时那般光彩,可临走时他还是忍不住大喝了一声:“待我九剑大成,定要再来这城头问剑一场。” 本是撑场面的硬气话,就连赵钰自己也不知能不能真学完全部九剑,却没想到楼阁之中竟传来回应。 “随时恭候!” 短短四字可谓是给足了赵钰面子,乐得他几乎合不拢嘴。普天之下,能让大剑仙恭候的能有几人?其中就有他赵钰一个。 一旁的仆人们看的实在有些难以理解,这位爷身份何等尊贵,明明可以坐享荣华,衣食无忧。将来即使不去争那九五之尊的位子,也能当个逍遥王爷。他却偏偏选择练剑,十几年如一日,其中艰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看着赵钰被人抬下去休息,站在远处的裴悲知其伤势并无大碍,便转身回了铁匠铺,遗憾的是那小子果然跑了,于是便询问起铁匠那人是干嘛来的? 严钟本以为是生意上门,抬头一看竟是位美若天仙的女侠,虽轻纱遮面,可那秋水般的眸子还是让人一阵恍惚,身后抡大锤的两个徒弟一时看傻了眼,结果可想而知,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裴悲皱了皱眉,手中长剑出鞘一寸,那终年不熄的炉火顿时没了嚣张气焰。 严钟心头一颤,知道这姑娘不好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于是他……很爽快地把朱阁给卖了。 听到那小子居然是来打造箭矢的,裴悲心中不免生起一丝疑惑,记得上次见面时那人拿着的还是一柄大金刀,怎么突然换成弓弩了?而当铁匠提起朱阁向他展示的还是北莽特有的千机弩时,裴悲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许异样。 “他有说什么时候会来取吗?” 铁匠战战兢兢答道:“我说模子要现做,所以让他两日后再来。” 裴悲点点头,抛下一定金子,转身离去。 ———— 城中内阁,出完一剑的白发男人退去衣衫泡入水中,望着天花板,长长舒了口气。被人问剑并非是一件有趣的事,他性子实则十分懒散,能不动则不动,也不肯费力去做多余的事情,为此当年学剑时没少被师傅数落。 管家老仆恭敬地守在屏风外,细说着城内问剑后的情况,第一时间稳定秩序,安抚民心,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同时还要保证那位三皇子的安全。 天渡城既不属于南岳王朝也不属于北莽庭帐,它只属于江湖,是黑白两道的汇集地,有它在,江湖才不至于有太多腥风血雨。 男人的指尖轻点水面,水面之上便浮出两个持剑小人战得你来我往,剑气纵横,十分生动有趣。片刻之后,其中一人获胜,将另一人斩成水花,高举宝剑耀武扬威。 他眉头一挑,随手将之拍散,或许天上人对人间事也是这般随意。摇了摇头,不去想那烦心事,起身穿好衣服,出门前又将那大头娃娃戴上。 管家小心问道:“主人是照旧去赏花?” 他随口答道:“不,去踢球。” 管家一脸茫然。 —————— 城南有处桃林,四季长春,景色宜人。裴悲偶然间听路人提起,觉得蹊跷,便打算前往看看。人还未至,手中长剑便微微发出颤鸣,她心念一动,竟感受到此处曾有磅礴剑意出现过,而且就在不久前。顿时警惕,莲步轻点,飞身越过墙头,眼前豁然开朗,粉色桃花汇聚成海,随风起浪,乃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美景。 女子飘然落下,神情恍惚,就连握着剑鞘的手都不觉松了几分,可见眼前之景对其震撼不小。她痴痴望着,不自觉走近了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间花儿对世间女子更是如此。 自小到大,她都始终与剑为伴。 因为自懂事起母亲就不断告诫她,她是天剑盟盟主的女儿,生来就是要背负正道大统的,不能失了裴家颜面。所以许多女儿家爱干的事她一样也不能干,童年陪伴她的只有那冷清的阁楼和数之不尽的剑谱。每当听见街道上孩童嬉戏的声音,她都十分向往。终于有一日,她实在克制不住孩子的天性,用绳索偷偷从阁楼里爬了下去,然后像个假小子般出去和那些街上的孩子玩闹嬉戏,直到傍晚时分,当她带着满身污泥回来时,母亲正坐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等她。 那个女人并没有大发雷霆,更没出言训斥,只是让人将那位负责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侍女给带了上来。侍女不住地哀求,泪如雨下,可那容貌绝美,雍容华贵的女人依旧不为所动,简单挥了挥手,侍女人便头落地,死不瞑目。那惊恐地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女孩,仿佛是在说‘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那一年,她不过六岁,至此以后直至成年都再没出过阁楼。 裴悲看着眼前的花海,微微有些失神,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色,她想要伸手触摸,风起云开,花瓣随风穿过指间,虽无声,却如乐章动人心弦,藏在面纱下的红唇悄然抿起,想握却又不敢去握,生怕这触手可及的美好转瞬即逝。 当女子还沉浸在漫天桃花所带来的的冲击时,不远处有个少年却目睹了全过程,然后他……一脸惊恐! 不到零点零一秒的时间朱阁就做了一个极为明智的决定,先悄悄将案板上的猪肉悄悄藏下去,免得一会儿打起来晚饭没着落,然后再蹑手蹑脚地起身,解下围裙,准备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可就在此时,风向突然变了,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造化弄人,那风竟如着了魔般竟吹向少年,裴悲顺着花瓣飞舞的方向望去,前一秒还柔美动人的眸子立马变得冷若冰霜。 溪水旁,摆放着杂乱无章的锅碗瓢盆,一顶旧帐篷,一口大棺材,生着火,烤着鱼,少年小心翼翼地想要溜走,却被逮个正着。 裴悲怒极反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而更让她气愤的是,这小子所作所为简直是有辱此处美景,仿佛是在一副意境高远的山水画上吐了一口口水,顿时意境全无。 同样不到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她也做了个决定。 拔剑,出剑,毫不犹豫。 第55章 剑开一城 花海美景举世无双,女子美貌亦举世无双,此刻合二为一,花来,剑亦来。 可在场唯一能欣赏此情此景的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剑就是朝他刺来的。 朱阁很怀疑两人前世是不是死敌,怎么都躲这儿来了还能撞上。眼看女子长剑逼近,朱阁当机立断,张开双臂,无师自通来了招自创的‘白鹤亮翅’。 裴悲眼神诧异,剑气再涨一分,遇敌不防,还中门大开,哪有这般打法的。谁知下一秒,只听一声脆响,少年双手合十,女子的剑便停在了身前一尺,无论她如何发力,都难进分毫。 竟是一招空手接白刃! 裴悲心中不由大惊,自负剑道造诣极高的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剑竟会如此轻易地就被人接住,还是空手?当初在山洞时,她被少年以剑鞘压制,是因为有伤在身。而今日,她可是实打实的出剑,怎么还会被轻易擒住? 朱阁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女子的剑虽快,但他只要集中精神小心应对,还是能看清的。就像今日在城头上的问剑,那雷光一闪中,除了他以外又有谁知道,那小子中途又出了三剑,而那白发剑仙看似只退了一步,实则是左右各一步,只因速度太快,常人才难以发觉。 看着掌心出杀气凛然的长剑,朱阁没好气道:“你不是说天渡城不准杀人吗?” 裴悲冷笑道:“放心,我自幼熟读剑谱,通晓一百零八种能让人伤而不死的剑招。” 朱阁闻言扯了扯嘴角:“看这么多书,你的童年一定过得很不幸。” 裴悲眼神骤变冰寒,浑身气机暴涨,手中长剑更是嘶鸣不止,宛如即将冲破牢笼的猛兽。 朱阁皱了皱眉,掌心渐感寒意,知道女子是动了杀机。当下有些犯难,总被这么纠缠也不是办法,自己选的手弩还没箭矢,要是下手太重,会不会把人给当场拍死。 犹豫思索间,朱阁又看了一眼手中夹着的长剑,顿时计上心头。只见他双掌迅速旋转,猛然发力。裴悲毫无防备下长剑顺势脱手,少年再一个跨步上前,单手握剑,轻轻向前一点。剑柄底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击在少女腹部,将之瞬间震飞。尒説书网 裴悲一退数十丈,落地后眼含杀气,就要上前搏命,谁知就看见朱阁却将她的配剑高高举起,双手各拿一端,微微发力,剑身立马弯曲成巨大弧度,随时都有崩断的危险。 裴悲脚下一顿,一双美目死死瞪着少年。 “这下老实了吧,再敢上前一步,你的这柄大宝剑,可就要被我给玩坏了。” 朱阁嘿嘿笑道,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这女人对自己的配剑爱护的不行,甚至不惜用命来抢,这下他可算是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果然,女子即使气得虎目圆瞪,胸口剧烈起伏,可也没有轻举妄动。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裴悲发誓这小子此刻早已被她给千刀万剐了。 见终于驯服了这头母老虎,朱阁的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嘛,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拔剑。你刚才犯花痴的时候我都没有出声,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了。” 裴悲闻言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双拳紧握,她发誓她这辈子从未如此讨厌过一个人,恨不得连剑都不用,直接咬死才好。 朱阁把玩着手中长剑,继续说道:“其实你我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一场误会,我也没摸过你的身子,是那小丫头干的。” 裴悲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朱阁耸耸肩:“信不信由你,反正现在剑在我手上,咱们做个交易,上次没做成,这回补上。” 裴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脸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朱阁很无语,好像他才是受害者吧,这女人动不动就要拿剑刺他,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他别有用心一样。 虽然很想吐槽一下,但朱阁也明白跟一个有偏见的人讲道理是最没用的。扬了扬手中的剑,说道:“剑,我可以还你,但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麻烦,可以吗?” 裴悲觉得有些可笑:“你会这么好心?” 朱阁点点头,正要回话,舌头却在此时又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朱阁暗道糟糕,可惜已经迟了。 “不然哩,取你这只母老虎当老婆吗?别开玩笑了,像你这种动不动就拔剑的性子,肯定从小缺爱,说不定是关笼子里养大的。” 说完朱阁就立马后悔了,这尼玛任务效果怎么还在啊! 其实是朱阁大意了,系统说是两天之内,这才第一天,自然会有效果。此刻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这系统实在太能坑人了,眼看事情都要摆平了,这时候还跳出来给个背刺,太过分了吧! 朱阁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女子整个人却沉默地有些诡异。 “冷静点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只要你今后不来找我麻烦,咱俩就当从没见过,好吧?剑还你。” 朱阁将剑抛回,女子却没有去接,任由长剑深深刺入地面。 朱阁眉毛一挑,顿感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秒,四周突然刮起强风,无数花瓣起舞,以女子为中心,花瓣汇聚的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环绕起来。 杀机四伏! 裴悲体内的气机疯狂暴涨,强大的剑气将她周围的一切都搅个稀碎。那一片片花瓣此刻都成了杀人的利器。朱阁亲眼看着自己的锅碗瓢盆全都被这些好看的花朵给切成了碎渣,当然……还有今晚的晚饭。 朱阁咧了咧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怕系统附加的毒舌属性会火上浇油,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不过很快,朱阁就不用这么纠结了。因为四周的狂风与剑气突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女子一步踏出,拔剑,斩下。 花开怒颜! 少年神色愕然,随后只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下一瞬间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天渡城外,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条横跨南北,几乎将整座城池劈开的巨大剑痕! 少年颓然地躺在地上,四脚朝天,云很清,天很蓝,那姑娘出剑时,眼中似有泪花。 第56章 天外天 桃林中,女子双手拄剑,摇摇欲坠,她眼前已空无一物,这一剑,惊世骇俗,这一剑,仙人风采。 上午,天渡城的大剑仙一剑开了天。 下午,她天剑盟裴悲便一剑裂了地。 从此以后,谁再敢说女子无法使剑,谁再敢说女子不可成仙! 裴悲放肆大笑,可惜看不到那小子的死状,实属遗憾。她的意识渐渐恍惚,全身的气机正急速溃散,如回光返照的老人,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向前倒去,却没有重重摔在地上,而是被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稳稳托住。她努力地睁开双眼,见到的是少年面部表情的面庞。 裴悲无奈苦笑,虚弱道:“这都杀不了你,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这最后一句,她再难支撑,彻底闭上了眼。 朱阁沉默不语,什么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或许还能称之为【人】,可不知今后何时就有可能不是了。 而天渡城内,此时可谓是乱做了一团,尖叫声,吵闹声络绎不绝。而一些个惊魂未定的人则壮着胆子聚集在那深深的沟壑前,探着头朝里望,边看边唏嘘,转头又对着同伴大呼小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道剑痕是他们斩出来的呢。 什么情况?天渡城安稳了十多年,今日怎么就一连出了两桩大事。先是上午有人御龙问剑,在城头上演了一场神仙打架。这说书的才刚编排上,看客们的屁股都还没坐热,这下午就又来了一剑,而且招呼都不打,明知是大剑仙的地盘,还敢如此肆意妄为,是要杀人诛心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城内各处蓦然涌现出几道人影,飞速落到桃林位置,各个杀气腾腾,显然来者不善。 “什么人,竟然敢在天渡城内大开杀戒!” 朱阁一手扶着女子,一手握着长剑,有些头疼。 “怎么说呢?这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此时,桃林中又蹿出个小家伙,上来就保住了朱阁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朱哥,发生什么事了。咱们的锅呢?咱们的帐篷呢?咱们的晚饭呢?” 朱阁满脸黑线,要不是手挪不开,现在他真想赏这丫头一个板栗。 “还晚饭呢?麻烦你下次先关心一下你的朱哥哥好不好,刚才我可是直接被人家给一剑劈到城外了。” 小草闻言立马后退两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歪着脑袋一脸天真的问道:“朱哥,你伤到哪了?” 朱阁很硬气地说道:“没看到我的衣服破了吗?” 小草右手握拳重重砸在左手掌心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几名剑奴管事可不打算一直看这两兄妹唱双簧,正要出手将人拿下,却见桃林中又走出一人,面容实失色,立马便要跪下行礼。好在男人眼疾手快,摆了摆手,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几名深藏不露的剑奴这才迅速离去。 “朱哥,我刚才正和高人在桃林里踢球,突然听到这里的动静,我以为是你把饭给做糊了呢?” 朱阁将女子放下,伸手弹了一下小草额头,他做的是饭又不是炸弹,怎么可能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抖了抖满身的尘土,那一剑威力不小,他内衬的衣服已经彻底成了布条,可外面这件系统送的风衣却完好无损,质量未免也太好了。m. “看着她,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朱阁便走回自己的家当堆,好在自己的竹筐还在,里面应该还有几件旧衣裳。 小草点点头,蹲下身子用指头戳了戳女人的脸,冰凉冰凉的。 等朱阁换好衣服过来,却发现女孩正往裴悲身上盖被子,疑惑问道:“你在干吗?” 小草说道:“她全身冷得跟冰一样,是不是要死了?” 朱阁闻言一惊,立马伸手探试,果然冰寒无比。朱阁又集中精神感知女子气息,似有若无,宛如风中烛火,随后都有熄灭的危险。 “不会吧,明明被砍的人是我,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找谁说理去啊?” 朱阁一阵头大,这算不算是遇上碰瓷的了,居然拿命来搞他,玩太大了吧。奈何他又不懂医术,想救人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而在此时,一直站在兄妹身后静静看着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让我试试。” 朱阁转头,是那个陪小草练球的怪人,虽不知其正面目,但几次接触下来他能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恶意,即使当初无缘无故挨了自己一拳也很大度的没有计较,应该是个好人。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朱阁也只好让他试试。 男子指尖随手弹出几道剑气,封住了女子受损的静脉,同时灌注真气,稳住其混乱不堪的气海,片刻之后才听到女子微弱的呼吸。 做完这一切后,男人看了一眼那长长的剑痕,眼神微动,这一剑,隐约达到了剑仙境界,可女子自身的修为不过一品二重境,这样能直接跳过一个境界而施展的剑招,他只知道一种。 天剑盟的密剑——【天外天】! 传闻这一招需要自小淬炼剑心,集百家之所长,抱元守一。出剑之时,引天地灵气入体,万法归一,再一口气释放出来,威力可谓空前绝后。 白日城头一战,赵钰虽也能以剑入道施展毁天灭地的神通,可那毕竟只是外力,范围虽广,杀力却有限。一品境的高手要是无心恋战,完全有能力逃离。 可女子这一剑却截然相反,她将所有的力量积蓄在体内,再于一点瞬间爆发,其剑气可成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暴涨。 而这一招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没有极限,只要出剑者的修为够高,其威力也能更上一层楼。要是剑仙出手,仙人之上再越一境,那将漫天神佛皆可杀! 当然如此厉害的杀招也不是毫无代价,女子如今的状况就是冒然出剑的后果,全身静脉大损,甚至还有性命之忧。而即使将来她到了仙人境界,用上这招也只能出一剑。 这一剑将无人可挡,这一剑将玉石俱焚! 霍天渡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剑乃兵中君子,当温文尔雅,洒脱不羁。 可这姑娘的剑却处处透着舍生忘死的决绝,她的一生或许注定会是个悲剧。自幼被培育成剑盟的武器,摒弃掉所有的情感,只为将来的某一天,遵循家族的命令,用这一招带着最强的敌人一同陨落。 第57章 无伤亡 感受到女子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朱阁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他可不想因为自己随便怼了一句就把人家给气死了,虽然被砍的人明明是他。不过这疯女人的一剑确实厉害,刚被剑气击中面门时,朱阁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挂了,好在系统的光环还在,没有受伤。 朱阁看了看四周,一片狼藉,想着让这疯女人就这么躺着也不是办法,就给抱棺材里睡去了。 小草还有些闷闷不乐,那里明明是她晚上睡觉的地方。 那位头戴大头娃娃的怪人不知何时也走了,反正来无影去无踪,有时突然出现,也不过来,就在桃林里静静站着,小草这丫头瞧见了就会兴高采烈地抱着藤球去玩,为此朱阁心里没少吃味儿,自己要是认真起来,踢球的水平一定也是可以的。 外面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城里人似乎也发现剑气斩出的地方就是这片桃林。朱阁很无奈,好不容易找了个清静地,这下又要搬家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还能用的细软,带上小草还有那口躺了人的大棺材,少年脚底抹油迅速钻进了桃林深处。 而当那群江湖豪杰兴冲冲地赶来时,却被城中的管事拦下,并被告知此处已经成了天渡城的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这下更是让人想入非非,有人说是这一剑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桃林怪人’出的,也有人认为是某个深藏不露的剑仙要问剑天渡城,才出了这一剑立威,总之天渡城这下是彻底热闹起来了。 而在城中内阁,老管家第一时间开始统计损失,并发通告安抚民众。 当男人带着头套回来时,老人立马迎了上去。 “伤亡多少?” 霍天渡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问道,这一剑几乎劈开了他整座天渡城,沿路所有障碍都被剑气切碎,就算不亲眼去看,他也知道事情不会小。 想到这,男人的眼神不觉凌厉了起来,他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但若真有了重大伤亡,那这笔账他肯定会算在天剑盟的头上,既然教了这么危险的剑招,那么就该好好管教! 老管家低头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册子,迟疑片刻后老实说道:“回城主的话,南北两处损失较为严重,各毁了几家酒楼和几间店铺,还有一些商家器皿和古玩字画……” 霍天渡皱了皱眉,他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些。 “我问的是死了多少人?” 老管家打了个激灵,又颤颤巍巍地将册子重新翻看了一遍,半晌之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像并……并没有伤亡。” “嗯?” 霍天渡愣了愣,怎么可能会没有伤亡,他很清楚这一剑的威力,不可能所有人运气都这么好,刚好能避开。而城里那群江湖人士,虽然都是武者,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剑仙一剑,想避开也不行,怎么会没有伤亡呢? 老管家也是一脸疑惑,可剑奴们递上来的册子千真万确,绝不会弄虚作假。 “当时离剑道最近的人怎么说?”男人沉声问道。 老人翻看册子后说道:“据剑奴们传回的消息,当时所有人在即将被剑气击中时,好像都受到一股莫名力量的拉扯,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开了。” “被推开了?” 霍天渡有些诧异,那一剑迅猛至极,剑气凝于一线,是绝不会靠气浪将人震开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事先清空了剑道上的人群! 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做到的? 忽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桃林里少年向他出拳的一幕,那一瞬间,他竟本能察觉到了危险,出剑抵挡了下来。 “难不成是那小子在被剑气打飞的同时,还沿路将人给救下了?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救下所有可能波及的人群?这可能吗?” 霍天渡试想自己如果受这一剑,虽不会受伤,当要在被击飞的同时观察周边环境,迅速作出判断,并以巧劲将人推开,好像……根本办不到! ———— “阿嚏!” 桃林深处,朱阁突然打了个喷嚏,抽抽鼻子,有些纳闷。他这副身体还会感冒?赶紧裹了裹风衣,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可别没被剑砍死,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病死了。。 小草在一旁对着她那些小玩意儿默哀,还有今天新买的衣裳,此刻都烂成了碎布,这下也没法穿了,可把小丫头心疼的不行。 “朱哥,咱们这回损失太大了。” 朱阁点点头,无奈叹了口气,来天渡城不过是修整一下,谁能想到会一下捅这么大的篓子,又看了看棺材里睡的跟死猪一样的女人,朱阁深切认识到他这‘boss光环天生和正道人士相冲,以后见着了还是躲远些好。 傍晚时分,因为桃林外围了一圈的江湖人士,朱阁就没打算出去,风口浪尖上,他才不当这出头鸟了。奇怪的是,那位剑仙大城主也没来找他们,按理说就算不问罪,也该派人把他们给抓起来吧,朱阁都想好了一大堆的说辞,结果屁事没有。 帐篷没了,晚上两人只好在野外露宿。火堆前,女孩坐在少年腿上,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风衣里,外面还盖了一层厚厚的毛毯,好在入了春,晚上的寒气不是很重。 “冷吗?”少年问道。 女孩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朱阁便伸出双臂将之抱紧。 “现在呢?” “好多了。” 简简单单地两句话过后,女孩的呼吸又重了不少。朱阁还当是抱得太紧,勒得慌,就松开了手。 “朱哥。” “干嘛?” “好像又有些冷了。” “……”尒説书网 深夜,女孩躲在少年的怀里沉沉睡去,她忽然觉得棺材给那个女人睡也挺好,因为她找到了一处更暖和的地方,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不管身在何处,外面有多危险,她都无比安心。 深夜,不远处忽然传来“吱嘎”一声动静,朱阁斜眼看去,只见棺木被缓缓推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一把抓住棺边,有些吃力地想要爬起来。 此情此景,要是个不明真相的路人见了,多半会被吓得魂不附体,撒腿就跑。可棺材内爬出来的并非什么面目可憎的僵尸,反而是个容貌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 朱阁往火堆里添了把柴,打定主意,为报那一剑之仇,今晚非‘吓死’她不可。 第58章 柔弱的兵器 当裴悲虚弱地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黑暗,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狭小之地,她胡乱伸手摸了摸,四周平滑工整,似乎是个棺木。 自己死了吗?不对,她还有气,难不成是被那小子给活埋了!可恶! 裴悲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棺板推开,当她忍着伤痛,劫后余生般从棺木内奋力爬起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 少年面无表情烤着火,见女人醒了,转头递过去一个和善的微笑,然后继续看着火光发呆,一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模样。m. 裴悲扶着棺木,看了看四周,依旧还是那片桃林,不过此时是夜晚,桃花开的并无白天那般艳美。 “你怎么没有杀我?”裴悲疑惑地问道 朱阁叹了口气,故作深沉道:“杀与不杀又有何异,你我都不过这枝上一朵,风起缘灭,到了时辰自然会回归大地,化作黄土一抔。 裴悲皱了皱眉,这小子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阁用枯枝勾动火堆,随意指了指远方。 裴悲顺势望去,心头不觉一颤,那正是她出剑的位置。 只听少年幽幽说道:“一百七十三条人命就此逝去,实在有违天理。你我斗得再凶又如何,还不是牵扯无辜人丧生。罢了罢了,犯下此等大罪,我已无心苟活于世,今晚是最后一夜,明日大剑仙将亲自出剑,斩下我这颗头颅,告慰那一百七十三条无辜生命的在天之灵。” 少年说着,拍了拍自己后脑,一副引颈待戮的慈悲模样。 裴悲闻言震惊不已,又看了一眼远方,虽静脉受损,可自小淬炼的剑心还是能让她感受到那遗留下来的磅礴剑意。她很清楚,城里那些百姓还有江湖人士根本受不住她这一剑,必死无疑。 “一百七十三条人命!” 裴悲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无比,气血攻心,忍不住吐出大口黑血,神色萎靡。 朱阁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糟糕,是不是数字报得太大,吓着了,罪过罪过,可别直接给吓死了啊。” 裴悲无力地趴在棺沿上,眼神涣散。她没想到自己这一剑竟然会杀死这么多人,在此之前,她虽时常出剑,可却从未害过人性命。谁能想到,一天之内,她竟满手血腥,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此时此刻,童年那挥之不去的阴影重新浮上心头,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双眼睛的后面还跟着成千上万双眼睛,它们都死死瞪着她,仿佛都在指责她的不懂事,指责她的冷漠无情。 女子的手紧紧抓着棺木,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慰,双肩不住的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大剑仙还说了,我这人无权无势,杀了也就杀了。但你不同,你是天剑盟盟主的独女,背后有大靠山,要是直接杀了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不会为难你,但是会找天剑盟讨个说法,说不定从此以后这天渡城就要和你们天剑盟干上了。” 裴悲闻言身子一僵,她知道天渡城有条铁律,城内不准厮杀,更何况还是连杀一百七十三人! 这件事无疑会引起天渡城和天剑盟的对立,一个是天下第一城,南北两座王朝都要给上三分薄面。一个是现如今的正道魁首,代表着所有名门正派的颜面,一旦爆发冲突,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裴悲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一点没变,只图一时痛快,却没想过这么做会有何后果。当初的一条人命现在更是变成了一百多条,还连累了整个天剑盟,哪怕她极力想压制自己的情绪,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朱阁感受到了女子的悲伤,知道时候差不多了,正要开口说出真相,却不想女子突然抽出棺中长剑,眼看就要抹脖子。 朱阁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拾起地上一枚石子,屈指一弹,将她配剑打落,怒斥道: “你这疯女人,除了杀别人和杀自己外,还能干点别的事吗?” 女子笑容凄美,直直躺入棺内,望着漫天星辰,轻声说道: “我不能让天剑盟落下口舌,我裴家三代统御正道百年,行事光明磊落,受万人敬仰。这一世的英明不能毁在我的手上,只有我死了,裴家的颜面才能保存,天剑盟的威严才不会受损。” 朱阁愣在原地,气的咬牙切齿。 “什么狗屁颜面,难道比自己的亲闺女都重要吗?” 裴悲没有回答,脑海中是那个始终不苟言笑的女人,高贵、优雅,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影响不了她的心神。她希望将自己变得和她一样,能够承担起天剑盟的未来。而裴悲也努力尝试去做了,十八年如一日,刻苦练剑,可是她还是办不到,无论她如何压制自己的情感,到最后都还是会爆发出来。她不是那个女人,无法做到她那般心如止水。 或许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女子的话反而多了起来,卸下伪装,她问少年:“你有朋友吗?” 朱阁想了想,说道:“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十岁前我以为镇上的孩子都是我的朋友,直到他们邀请我玩了一个叫‘踢球’的游戏后,我才发现朋友其实并非越多越好。” “为什么?”女子好奇道。 “因为他们每次都让我当那个‘球’,人多踢得就特别疼。” 棺木中蓦然传来一声轻笑,清脆悦耳,朱阁觉得她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可惜隔着棺木看不见。 裴悲叹息道:“我没有朋友,从小母亲就告诉我弱小的朋友只会成为累赘。他们会仗着我天剑盟的身份在外面耀武扬威,会惹很多麻烦,会抹黑天剑盟的声誉。所以我只需要剑,只有它不会背叛我,也不会欺骗我。记忆里家中那栋摆放剑谱的阁楼就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从出生起,我就被家人要求呆在那里,积蓄剑意,磨砺剑心,直到成年他们才肯放我出来。这也是我第一次闯荡江湖,没想到我这柄‘剑’运气会这么差,刚出鞘就折了。” 朱阁沉默低着头,静静听着。他算是知道她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从小到大都与剑为伴,也不和人接触,更没同龄人陪伴,完完全全地被家里人当成一件‘兵器’在培养。可人不是真的‘兵器’,她有自己的情感,压制的越久,最后爆发时就会越危险。 而朱阁很不幸,在最不适当的时候点燃了这桶‘炸药’。 第59章 和解 夜凉如水,斗转星移。 少年坐在火堆,虽离得很近,可依旧难挡人心薄凉。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人,才会囚禁自己的孩子十几年,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逼成了一柄剑。 在朱阁的记忆里,他的爹娘虽然去世的早,但对他可是好得没话说。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一家三口日子虽然过得清平,但朱阁的童年还算圆满。 反观女子,虽出生在名门望族,衣食无忧,可自出生起就身缚道道枷锁,毫无自由可言。 “今晚就是最后一夜了吗?” 生命的最后时刻,裴悲反而释然了,或许死也是一种解脱,她不需要再时刻顾忌天剑盟独女的身份,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她不打算活到天亮,女子有自己的骄傲,她不能像个犯人一样被人带回去,不能成为外界数落天剑盟的把柄。她知道,那个女人也不会允许,那么至少自己应该死得有尊严一些。 “你呢?为什么闯荡江湖?”裴悲开口问道。 朱阁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女孩,说道:“小丫头病了,需要一种很稀有的药,在很远的地方。” 裴悲有些不信:“就这么简单?” 朱阁点点头道:“就这么简单。” 裴悲叹了口气:“你的修为很古怪,明明看上去像是个普通人,但我的剑却伤不到你。” 朱阁不好解释这世上能伤他的人现在正睡着呢,于是找借口道:“我有件刀枪不入的宝衣,所以没事。” 朱阁指的是他身上这件嘲讽值拉满的系统赠风衣,确实质量上成,刀枪不入。就是此时穿在他的身上,实属有些鸡肋。 裴悲没有怀疑,这个解释很合理,行走江湖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件保命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轻易显露,而少年肯跟她说,显然是知道今后也派不上用场了。 “裴悲。”女子忽然开口道。 朱阁愣了一下:“什么?” “我的名字……裴悲,悲伤的悲。” 朱阁反应过来,半开玩笑道:“这名字起的可不咋滴,女孩子家,不是该更诗情画意些吗?” 棺木内沉默半晌,才传来幽幽的声音。 “母亲说,贱民不容易死。” 少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低下脑袋,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呢?” “什么?” 女子没好气道:“名字啊,叫什么?” 朱阁后知后觉,急忙回答道:“朱阁。” “猪头的猪? “当然不是。” “猪肉的猪?” “也不是。” 女子思索片刻后,认真道:“古语谓之‘豚’的那个猪?” 少年迟疑了一下,脑袋努力回忆:“好像,也许……是吧。” 棺木内顿时传来无比欢快的笑声,悦耳动听,如第一次歌唱的百灵鸟,自由奔放。 朱阁脸色一黑,哪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没好气道:“都要死了,能不斗了吗?” 棺内女子压制住笑意,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么狡猾的人,不会上当呢?” 朱阁无语道:“小时候家里穷,确实没上过学堂。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英明神武的大脑会输给你。” 裴悲笑道:“你连自己名字都会记错,还英明神武?” 朱阁理直气壮道:“那是自然,你不知道这一路走来,我遇见过多少困难处境。” 女子冷笑:“比如?” 朱阁义正严词道:“比如你面前站了个魁梧有力的彪形大汉,给你两个选项,要么赤裸上身跟他打一架;要么赤裸下身跟他打一架,你选哪个?” 棺木内立马传来一声轻啐:“呸!流氓,这是给人做的题目吗?” 朱阁欲哭无泪:“很不幸,我就做过。还有当你站在官道上,两个选项,要么去抢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权贵,要么随便找个人抢。” 裴悲好奇问道:“那你选了哪个?” 朱阁摸着鼻子回答道:“我抢了个乞丐的饭碗。” 棺木内顿时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笑声,笑完还不忘顺便鄙视一下少年:“哼,欺软怕硬,非英雄所为。” 朱阁很无语,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女人平日里的高冷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实则跟小丫头一样毒舌,都腹黑的很。 “还有一次,在城里……” 宁静的夜晚,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女子似乎对少年那天马行空的故事很感兴趣,以前从未有人跟她说过一个人的日子能过得如此有趣,无时无刻不存在惊喜,而非一成不变的出剑、收剑。 直到天边露出一抹肚白,两人都意犹未尽。 说实话这些系统给出的奇葩任务,朱阁早就想找人吐槽一下了,可为了不让小草担心,很多时候朱阁都是藏在心里,尽量在她面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这丫头全部的支柱,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展现出丝毫的软弱和灰心。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桃林,那粉嫩的花朵显得格外美艳动人。 裴悲从棺木内坐起,深深看了少年一眼,真诚地说道:“谢谢,昨晚我过得很开心,十八年来第一次和人说这么多的话。” 朱阁的第一反应是这话听着好像有些引人深思,然后第二反应就是光顾着吐槽了,好像最重要的事还没说? 女子走出棺木,眺望远方,整个人的气质纯净而圣洁,仿佛放下了所有的包袱,准备迎接新生。 “如果还有来世,但愿你我能成为朋友。” 朱阁笑道:“咱们现在不就已经是朋友了吗?只要你别再拔剑砍我就好。” 裴悲微微一愣,随即那秋水般的眸子悄然眯起,黛眉秀美如画。 少年有些失神,这一瞬间,她的笑容让这满城花海都黯然失色。 女子张开双臂,浑身的气机开始疯狂流转,眼看就要冲破肉体束缚,化作星辰消散。 朱阁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叫道:“等等,其实我们不用死的。” 裴悲疑惑地转过头来,朱阁摸着额头支支吾吾道:“其实昨天城里没有伤亡,谁也没死,一百七十三人命是我骗你的。” 裴悲在原地愣了足足三秒,随即美目渐渐瞪大,脑袋一歪,萌萌的。 “恩?” 朱阁绞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吓唬一下你,让你改改那动不动就拔剑的性子。昨天你出剑的时候,我就把人都推开了,所以你的这一剑谁也没有杀掉。” 说着朱阁又补充道:“不过那些毁了的房屋还有东西得算你头上,谁让是你出的剑呢,是不是。当然,作为当事人我也有些责任,不该激你,说那些话。看在新朋友的份上就帮你分担……一成,怎么样?” 女子的双眸悄然眯起,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低头开始寻找什么,终于在棺木旁找到了她那柄掉落的长剑,拾起,抬头,一声怒吼道: “混蛋!我要杀了你!” 朱阁吓得撒腿就跑,边跑边叫:“咱们前一秒不还是朋友吗?你这翻脸也未免太快了吧。” 裴悲在后面疯狂猛追,已经气的没了章法,长剑胡乱挥砍。 “朋友?那是昨晚,现在我们又是仇人了,不死不休的那种!” 朱阁无言以对,只得拼命逃离。 少女的心思,就如三月的天,不知何时起风,何时下雨。但若静静等待,终有花开天晴的一天。 第60章 处理办法 小草听到吵闹声,迷迷糊糊地从毯子内钻出来,睁眼就看见那位漂亮姐姐又拿着剑到处追着朱哥砍了,她挠了挠头发,没有去管,趴下继续睡觉,朱哥这么厉害,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那位小姐姐。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不知追了多久,裴悲实在没力气跑了,重伤未愈的她根本不是朱阁的对手,无奈拄剑蹲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你不要再跑了。” 朱阁站在不远处说道;“你不追,我就不跑了。” 裴悲喘气说道:“你不跑,我就不追了。” 朱阁很无语,这好像是个死循环。 “昨晚不是谈的好好的吗?过去的恩怨就算过去了,你怎么还要拿剑砍我啊?” 裴悲愤怒道:“为什么?你这无耻混蛋还好意思问,居然敢骗我,什么一百七十三条人命,原来都是你胡编的,亏我还全信了,差点兵解自裁。” 朱阁撇撇嘴,摊开双手道:“最后不告诉你真相了吗,谁能想到你这一根筋的傻妞这么好骗,还突然就要以死明志,换我肯定是要先调查一下的啊。” “你还说!” 裴悲气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急。 虽然贵为天剑盟盟主的独女,但自小在剑阁内的生活让她无法看清人心险恶,所以平日里都以高冷和剑术伪装自己,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眼前这个可恶小子耍得团团转。 朱阁沉声说道:“其实也不全是骗你,你那一剑斩出的时候,我如果不及时将沿路的人群推开,确实会死这么多人,其中除了诸多江湖人士外还有不少平民百姓。有买菜的老人,有恩爱的夫妻,还有一群正在街边嬉戏的孩子,他们……可挡不下你的剑。” 裴悲闻言沉默不语,终是缓缓放下了手中长剑。她知道少年所言非虚,天渡城人口密集,她这一剑横跨南北,要是真一个都碰不到那才奇怪。裴悲不认为自己的运气会好到这份上,唯一的解释就是少年真的在被剑气击飞的同时又救下了所有的人。 只是这种事,真的是一个‘人’能够办到的吗? “那你说大剑仙会砍你头的事也是假的喽?”裴悲问道。 朱阁见她火气降了下来,干脆也盘膝而坐说道:“这也是我纳闷的地方,你说咱两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居然连面都没露一下,脾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裴悲若有所思,天渡城的大剑仙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世人公认的天下第二,一身剑术造诣登峰造极,尤其是在城头那一场问剑后,她更确定此人境界早已跨过一品迈入仙人境界,要对付她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至于为何迟迟没有责问,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朱阁起身拍了拍衣裳:“继续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裴悲讥讽道:“你觉大剑仙会像我这么好骗?他可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网开一面。” 朱阁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人家不像你,动不动就拔剑,是会讲道理的。” 裴悲闻言正要发怒,就在此时两人心念同时一动,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远处。 裴悲面色瞬间苍白,朱阁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远处的草坪,站了位白发及腰的俊逸男子,双手背于身后,面如冠玉,神采飞扬,端是仙人气派。 霍天渡看了一眼女子,开口问道:“昨日,是你出的剑?” 裴悲立马抱拳行礼,心中忐忑万分,说道:“裴悲见过大剑仙,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天剑盟并无半点关系,望前辈不要迁怒他人。” 霍天渡没有理睬,而是又看向一旁的少年,说道:“她想一人将事扛了,你怎么说?” 朱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现在所站在的位置让朱阁有些不太舒服。 地上,女孩翻了个身,毛毯滚落一旁,她却毫无察觉,咂咂嘴,又睡了过去。 主角的呼吸不觉沉重了几分。 白发男子低头看了一眼,突然笑道:“怎么?还想再打我一拳?” 裴悲闻言一脸惊讶地转头看向少年。 朱阁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便见地上毛毯飞起,重新盖在了女孩身上,动作轻柔无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男人径直越过两人,向远处走去。 朱阁有些犹豫,此时身后传来声音: “放心,整片桃林都是我的剑意所化,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伤不到这丫头。” 朱阁这才放下心,跟上男人脚步。 而裴悲内心却震撼无比,一流的剑客剑意确实能凝为实质,伤敌于无形。可如此壮阔的花海,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十年如一日都不曾散去,这个男人的剑意究竟磅礴到了何种境界?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好比河流小溪与汪洋大海,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三人在桃林中漫步走着,霍天渡在前面带路,朱阁则时不时回头望上一眼,裴悲则走的小心翼翼,低头不语。 “天渡城现在是热闹了,十几年来,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打我的脸,直接剑开一城,好大的威风啊!” 裴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在天下第一剑仙驻守的天下第一城内,出剑劈开了整座城池,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不管是何缘由都不可能善了。 霍天渡冷哼一声,说道:“原本我是打算将你扣下,让裴寂亲自上门要人的,到时他吃我一剑,要是不死,我就让你们父女俩回去。” 裴悲闻言,娇躯不住颤抖。裴寂乃是她父亲的名讳,现任天剑盟盟主,正道魁首,曾在十人榜上排第四位置,人称‘寂灭剑’,因出招剑气过于密集凌厉,被杀之人皆化飞灰,归于寂灭,遂此成名。 裴悲攥着衣角,正欲开口,男人却摆了摆手,说道:“放心,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有人死了才会需要有人偿命,你的运气很好,昨天城内没有一个人死,只是毁了些商家店铺。当然,这笔钱还是要你们天剑盟出的。” 裴悲的面色几度变换,一度有种从人间落入地狱,然后又瞬间升回人间的不真实感。 朱阁将手伸到背后,朝女子悄悄竖起了拇指,志得意满。 裴悲白了他一眼,可惜少年看不到,错过了这人间难得的回眸。 霍天渡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不过,天渡城的重建工作你们两个也不能置身事外,直到把我的城恢复到原样前,你们谁也不准走。” 朱阁:…… 第61章 友谊 朱阁发现自己还是高兴的太早了,没想到居然要被扣下当‘苦力’。修筑城池?开玩笑,整座城都被劈开了,要是按照正常进度请工匠修复,还不知道要修到猴年马月,小草的病怎么办?神珠还找不找了。尒説书网 朱阁有些为难道:“城主大人,我觉得的这事儿吧还是该让天剑盟出力的好,他们不是号称正道魁首吗?让裴大小姐回去,多叫些人过来,这样修起来也快些。我呢,还有急事,两天后就走,所以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当然该赔的东西我们一定也会赔的,嗯,九一分账,裴大小姐占大头,毕竟不是我出的剑,对吧。” 朱阁有条不紊地说着,完全没有发现一旁的裴大小姐看他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冷了,恨不得直接一口咬上来。 霍天渡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小子真是滑头,人家先前可是打算替你扛了所有事,你倒好,顺水推舟,转头就把人家给卖了,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可讨不了女子欢心的。” 朱阁腆着脸笑道:“都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我把她当兄弟,她把我当朋友,这点小事我想裴大小姐是不会跟我计较的。” “不,我很计较。” 啪啪打脸,来的太快,朱阁的笑容立马凝固在脸上。 裴悲转过脸去,美目眯起,狡黠如狐。 朱阁愤怒道:“你懂不懂察言观色啊,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该表现的大度些吗?” 裴悲轻哼道:“抱歉,本小姐从小娇生惯养,从来不懂如何看人眼色行事。” 朱阁表情变得极为精彩,这女人不久前还冷得跟块冰一样,怎么现在这么牙尖嘴利了。 “我是真的有急事,不能在这耽搁。” “那我就活该要被留下修城池啊?” “你不是天剑盟的大小姐吗,人多势众,不能让天剑盟的人来修吗?” “他们可都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高手,派来干这泥瓦匠的活,你觉得合适吗?” “那我也不能一直在这耗着呀!” “那不关我的事,既然你把咱两关系说得这么铁,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了,兄弟!” 最后两字,裴悲咬得格外用力。仿佛看少年吃瘪,她就格外高兴。 看着眼前两人针锋相对,霍天渡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尤其是在看女子时,疑惑更重。 “才短短一日时间,她的剑心竟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就像层层束缚的枷锁猛然间被全部震断,焕然一新。莫非是因为向死而生,才有这番新的体悟?” 霍天渡轻咳了两声,裴悲这才发觉自己还在大剑仙的面前,自知失礼,脸色顿时有些泛红。 朱阁的眉头可是要皱成了‘川’,原本还指望这位背景不凡的裴大小姐能帮衬一下,谁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讲义气,还死都要拉他下水。 霍天渡说道:“不管怎样,你们两个都是要留下的,直到把我的城修好。期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只要别坏了规矩,叫多少人,花多少钱我都不会过问。” 说着又朝朱阁挑了挑眉:“你要真急着离开,就多卖些力气,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帮我把城修好,到时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说完,男人身形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朱阁一脸无奈地看向裴悲,女子很不客气地转过头去,意思不言而喻:不想和你说话。 当朱阁生无可恋地从桃林中回来时,眼前的一幕又险些让他气晕过去。 小草已经醒了,手中拿着包子,边吃边欢快地和人踢球,那人不久前朱阁才见过,不过此时脑袋上戴了个大大的头套,显得有些滑稽罢了。 朱阁彻底无语了,大哥你是特意回去伪装了一下再来的吧,就为了陪这丫头踢球? 裴悲同样震惊不小,不过她现在显然已经麻木,今天早上她就接二连三地吃惊,又和少年斗了半天嘴,早已晕头转向,此刻拖着疲惫的身躯,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街道上人来人往,桃林成了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不过这并不影响人们八卦热情。听着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裴悲的内心可谓五味杂陈。偶然路过一间商铺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想了想,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城东一间私人别院内,赵钰此刻正心不在焉地擦着宝剑,昨天有人一剑劈开整座天渡城的事他已经听说了,那剑气吓得他当时就从睡梦中惊醒,还以为是刺客来袭了。后来他才知道这剑并不是冲他来的,不过转念一想也就猜到是谁出的了,然后他就开始头疼了。 院门被打开,女子一人缓缓走了进来。 赵钰松了口气,至少人还没事,正要上前询问却看见女子身后拖着的东西,立马惊掉了三魂七魄。 “裴……裴女侠,就算你知道这祸闯大了,可你也用不着事先连棺材都准备好吧?还是紫檀木的,有品味。啊呸!错了,是我也会替你向大剑仙求情的,以我南岳王朝三皇子的身份,他或多或少还是会留几分情面的,不会真杀你的……” 没错,裴悲路过棺材铺时,买了一副棺材。还是那位掌柜的,当得知这位姑娘居然也是买了回去当床睡时,他突然悟了,自己这家棺材铺或许找到了一条发财致富的捷径,打算明天就开始敲锣打鼓,来个清仓大甩卖。噱头他都想好了,就叫:安眠棺木,祝您一睡不起。 裴悲看了赵钰一眼,冷冷地留下一句:“我要休息,不要打搅我。”说完便拖着棺材走进了房间。 赵钰站在原地,一脸懵逼,片刻之后开始疯狂挠头。怎么办?人是他带出来的,现在闹出这么大的麻烦,要是天剑盟的人知道裴悲死在了天渡城里,这笔账会不会算在他的头上啊! 当赵钰在院子无比纠结时,房间内,裴悲将被褥铺在棺木内,然后整个人放松地躺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非但不觉得拥挤,反而给人无比厚实的安全感。 女子静静闭上双眼,脑海中是满天星辰,耳边是轻声细语。 第62章 什么叫效率 第二天一早,桃林外,朱阁和裴悲两人彼此大眼瞪小眼。 “什么意思?”少年冷着脸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女子装糊涂道。 朱阁指向一旁多出来的一副棺木,叫道:“你大清早的抬副棺材来我这儿,还说不是咒我死?” 裴悲无所谓道:“这有什么,你不是已经有了一副吗,再多一副又能怎样。” 朱阁被气得无言以对,这女人看来是非要跟他杠上了。 小草则围着裴悲带来的新棺木来回打量,还伸手摸了个遍,小嘴啧啧称奇。看这纹路,看这工艺,手感极佳,用的也都是上等木材,细细一闻,还带着淡淡的幽香。 两女眼神一个交换,心有灵犀,好像是遇见了同道中人,心照不宣的笑了。 朱阁夹在中间,满脸黑线,严重怀疑这两位的兴趣是不是找歪了,正常的姑娘家会因为一口棺材结缘吗? 不过眼下的任务还是要将损坏的城池修好,只有这样他和小草才能尽快离开。好在那位性子古怪的城主没有限定期限,甚至放言自己什么时候修完就什么时候能走,这就好办了。 说是让朱阁和裴悲两人修城,但霍天渡也是个明白人,不可能真就只让他们两人去干,专门安排了管事从中协助,是个看着老实憨厚的中年人。 按照城主大人的要求,陆子明昨日便通知城中工匠,开始着手准备。 “劳烦陆管事了,有什么活尽管吩咐,我们自当尽心尽力。” 朱阁抱拳说道,裴悲则轻哼一声,在外人面前始终维持她的高冷模样。 “呵呵,客气了,客气了。” 陆子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事情的详细情况城主大人虽没有明说,但联想到前日才斩出的剑气,还有眼前这两人能在桃林内自由出入,傻子都知道祸是谁闯的了。只是城主大人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只是说让这两人协助修建城池,当苦力使唤就好。可陆子明哪敢真这么干啊,他是城内有名的建筑大师,修桥铺路是他的强项,可却不是什么江湖人士,身上没半点修为,要是不小心触怒了这两人,到时死都不知咋死的。 “首先,咱们要先将城外五里的石料运回来,将地上那条裂缝给填上,二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帮着赶赶车。” 陆子明说得小心翼翼,赶车不是什么脏活累活,就是来回跑,想必这两位大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吧。 朱阁挠了挠头,五里外啊,照马车的正常速度,这一来一回就要花上不少时间,还拖着厚重的石料,这么一车车的运,要运到什么时候。 裴悲似乎看出了少年心中所想,冷笑道:“你要是觉得慢,可以自己去搬,像牲口一样,我保证会很精彩。” 原本只是少女的玩笑之言,谁想朱阁居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好主意,就这么办!” 女子惊叫道“你疯啦,那石料可不轻,来回十里地,哪怕修为深厚也跑不了几次,你不会是想第一天就累趴下吧?” 朱阁摇摇头,想了想说道:“我是觉得这么来回跑还是太慢了,你能不能再请人帮个忙,我觉得他或许能加快我们的进度。” 裴悲一脸疑惑,她可不记得自己在这城里有什么朋友。 …… 半个时辰后,赵钰站在天渡城的城头上,欲哭无泪。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快就又被逼上来了! 从裴悲口中他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大剑仙并不打算深究,仅是要她将城修好,赵钰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的另外两个皇兄,一个总理朝政,深受大臣支持;一个手握兵权,被诸多将领拥护,都是惹不起的主。只有他,目前还能靠着天剑盟的背景,在江湖上占一席之地。要是少了这块金字招牌,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想着,赵钰将视线望向天边,裴悲说待会儿会有东西飞过来,让他在这儿好好接住,然后送入城内。赵钰不觉有些好笑:“城外几里都是原野,会有什么东西飞过来,鸟吗?” 话音刚落,天边飞来一个黑点。赵钰眯起双眼,似乎打算看清是何物。可随着黑点越来越近,他立马惊出一身的冷汗,不敢多想,长剑挥舞,激荡的水流顺势涌起。 “第二剑:苍龙戏水!” 巨石落在水流上,受水力牵引,卸去下坠力道。赵钰剑锋一指,将这庞然大物送入城内。 而在城中央,女子早已等候多时,问了一声:“尺寸?” 一旁随行的书记官看着飞来的巨石,险些吓晕过去,听到女子提问立马照着册子将数字报上。裴悲点点头,凌空跃起,长剑出鞘,只见几缕剑光闪过,巨石立马被切成数块平整石料,大小尺寸正合适。尒説书网 “轰”的一声,石料坠地,女子飘然落下,白衣胜雪,英姿飒爽。 周围准备干活的工匠彻底看傻了眼,还能这么玩? 与此同时,城内射出响箭,城外几里的人收到信号后开始依次传递,直到十里外的采石场收到消息。 朱阁听到声音,知道事办成了,微微一笑,这方法可快捷的多了。挖掘、运输、切割,整套流程下来才只需短短的片刻,原本需要一个多月才有可能填平的裂缝,现在看来可能只需两三天就能完成了。 陆子明拿着图纸站在不远处,惊讶地合不拢嘴,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还是个人吗?这完全就是一个人形投石器啊,还尼玛射程超远的那种。 朱阁没去管他,继续走到石料前,掌刀切下一块,单臂抱起,颠了颠重量,然后瞄准天渡城的方向,助跑,甩臂,投掷,动作一气呵成。 天边呼啸声响起,在城头上的赵钰还未从刚才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就又见一块巨石飞了过来,惊得他直想骂娘. “疯子,你们都是一群疯子。”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再次运转剑招,以水流之力将巨石接下送入城内。 女子嘴角微扬,凌空跃起,依葫芦画瓢,按照所需要的尺寸继续出剑,巨石再次被分解,叠起的石料让刚开始干活的工匠们心头又是一颤。 这三个人干活的效率,一百个人都比不上吧。 第63章 第一日结束 如此惊世骇俗的修城手段可谓闻所未闻,天渡城内可以说是彻底炸开了锅,商铺的老板们生意都不做了,搬着板凳就在街上看着。城中的江湖豪侠们则对二人的剑招更感兴趣,一个个瞪大了双眼,生怕错过。这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剑术,现在居然就像杂耍般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施展个不停,这份机缘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孩子们则觉得大石头飞来飞去很有趣,甚至开始数数猜今天究竟会有几块巨石从城外飞过来。 “六、七、八……十五……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孩童们的数数声渐渐惊动了大人,而随着数字越来越大,原本看戏的人们也渐渐面色凝重,最后更是变为了惊惧。这人的修为究竟是有多深厚,竟然能从几里外不停地往这儿送石料,中途还不用休息! 城中内阁,霍天渡站在窗前静静看着那一块块巨石飞入城内,力量倒还是其次,关键是能每次都无比准确地抛到城头,这小子的感知力和精神力都异于常人。 直到日落时分,忙活了一天的工匠们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由于石料堆积的速度过快,他们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就连午饭都是边吃边干,要不是将运料人和采料人都调了过来,这活儿还真干不下去。 不过如此忙碌的成果也是极为显著,那条横跨南北的巨大裂缝已经被填埋的差不多了,今后两日只需浇上沙石和熟土,再夯实一下,就又能回复如新。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换做以前,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想的,如此巨大的工程竟然真能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七七八八。 以前人们只觉得练武能够强身健体,行侠仗义,却没想到还能用在干活上,简直事半功倍,不要太简单。 城头,又是一块巨石飞来,赵钰真是想哭得心都有了,不带这么玩的,他今天可是不间断的施展剑招,体内真气早就见底了,有时他真怕自己一个疏忽,会被这巨石当场砸死,那将会成为整个南岳王朝史上死得最憋屈的一个皇子了。 赵钰强打精神,逆鳞剑再次出鞘,迎了上去,可不知是不是施展了太多次剑招,手腕有些不停使唤,这一剑虽同样凝聚出了水流,可却没能精准接住,巨石在剑刃上翻滚一圈后直接脱手飞入城内。 赵钰顿感不妙,视线中,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正傻傻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眼看要被巨石砸中,赵钰立马大叫:“快躲开!” 可男孩似乎被吓傻了,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冲上前去,先以剑鞘挡住巨石,随即手腕一抖,巨石升空,刷刷几道剑光,巨石立马被整齐切碎。 赵钰见状才松了口气,无力地坐下,对上城中女子那吃人的目光,他无奈摊开双手。 “怪我咯,你们一个个都是怪物,就我一个正常人,行了吧。” 裴悲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转而看向一旁。 书记官会意,立马命人传信。 尖锐的哨声响起,依次传递,远在五里外正欲再扔一块的少年听见声音便停下了手中动作。 “看来是到极限了。” 朱阁将巨石放下,连续抛了一整天,是有些无聊。虽然并不觉得累,可朱阁还是习惯性地甩了甩胳膊。朝不远处招招手,小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朱哥,你看这里有好多好看的石头,我挑了好几块,将来找个冤大头卖了,肯定能赚好多钱。” 朱阁笑了笑,揉了揉这丫头的小脑袋,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好嘞。” 女孩高兴地点点头,今天一大早,朱哥就跑来扔石头玩,虽然不知道扔石头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她还是静静地在一旁守了一天,没有打搅。 陆子明统计完石料数目后,便将马车牵了过来,让兄妹俩上去休息,他则在前面驾车。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随着夕阳缓缓落下,马车的倒影也被拉得老长。 女孩在想回去是不是将这些石头再加工一下,准能卖个好价钱。 少年则是在想,等出城的时候要不要也弄辆马车,能遮风挡雨又能放行李,走起来会不会方便很多。 前方驾车的陆子明则一脸钦佩,心想:高人就是高人,有如此有意境,脑袋里的想法肯定很深奥,不是他们这群凡夫俗子能够领会的。 …… 人毕竟不是机器,工匠们忙碌了一天后,夜晚都回了各家休息。回去之前朱阁还顺道买了新的帐篷和锅碗瓢盆,好在知道他的人不多,不然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毕竟谁能想到,白天连续往城中抛巨石的高手竟会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子,个头还没成年人高。 等朱阁回到桃林,才发现有个人已经比他先到了。 女子拄剑静静站着,轻纱遮面,裙摆随风而动,如冬日里的一朵梅花,凌霜傲雪。 朱阁转头看了看四周,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就不用摆架子吧。” 裴悲将剑收起,大步流星地走来,手一伸,朱阁一脸迷糊。 “干嘛?” “吃的呢?你这么晚回来,不要跟我说是无聊地在外面闲逛。” 朱阁一脸无语,不过还是从筐内取出了刚买的食物。 “你又不是没地方住,干嘛还来这儿?” 裴悲接过食物,轻哼道:“我是为了监视你,万一你一个人悄悄跑了怎么办?” 朱阁脸一黑,懒得再搭理她,跑到一边开始搭建帐篷,这回买了个足够大的,结实还能放不少东西。 小草很有眼力劲儿地跑去生火,还滚了个大木桶出来。裴悲有些疑惑,问她打算干什么?小草很豪气地表示,今晚要表演一个绝活,名叫‘大锅炖自己’。 入夜,天凉如水,朱阁刚搭好的帐篷被围得密不透风,里面不时传来嬉笑声与流水声。 少年却只能独自守在外面,啃着馒头充饥。身体素质过强也不尽是好事。因为不知疲惫,也不会流汗,很多正常人辛苦劳作后才能体会到的惬意与放松,朱阁已经全部体会不到了。 “朱哥,水好热呀,待会儿你要不要也洗洗,可舒服啦。” 朱阁刚要回答,帐篷内又传来一声冰冷的喊话:“你要是敢进来的话,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少年撇撇嘴,觉得自己还是不开口的好。 按理说,有个绝世美人在自己身后沐浴,该是件振奋人心的事情,可朱阁却发现自己的心境居然出奇的平静,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腿,心头蓦然有些发慌。 “难道过于坚定的意志力,还会影响到那方面吗?” 不过听着帐篷内女孩欢快的笑声,少年的嘴角又不觉微微扬起。虽然两人一路走好,小草表现的都很活泼快乐,可他也知道,两人之间毕竟男女有别。有时候姑娘家之间的相处,才更能放的开吧。 第64章 夜话 等一大一小两美女将澡洗完,已经是月上枝头后了。裴悲从帐篷内走出,还当着朱阁的面将水给倒了,看她进去时警惕的小眼神,好像朱阁会用这水干什么似的,和面吗? 毫无疑问,朱阁晚上只能继续在外边吹风,明明帐篷是他买的,也是他搭的,可这家伙扛了口棺材就直接入住了,太蛮横了。 不过朱阁也不真的计较,有人能陪小草聊天说话,他就很满足了。 帐篷内,两女经过坦诚相见后似乎一下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甚至还将各自的棺材拼到一块儿,挨着睡,那画面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小草,你和……那人认识很久了吗?” “谁?朱哥吗?是啊,我们是一个镇子的,从小一块儿长大,镇上人都不怎么友好,不过朱哥是个列外,谁都可以欺负,他却从来不会生气。” 裴悲想起少年说的‘踢球’游戏,不觉抿了抿嘴。 小草继续说道:“其实朱哥人很好的,每次有钱了都会分我一点。后来镇子毁了,朱哥就带着我出来了。黑袍爷爷说,小草病了,只能活一年。可朱哥不信,他说他一定会找到救我的办法,小草相信他。” 裴悲静静听着,没有说话,手却不自觉攥紧了被褥。她现在终于知道少年所谓的‘急事’是什么了,可笑自己还非要拉他下水,留在这儿一起修建城池,心中顿觉有愧。 那个所有看似无耻的话语和行为其实都不是为了他自己,是因为他的身后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所以他才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和想法。 “裴姐姐。” “嗯?” “你喜欢朱哥哥吗?” 这个问题犹如晴天霹雳,裴悲闻言愣了足足三秒,随即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马反驳道:“不可能!我和他之间是生死大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毫不客气地说,我对他只有存粹的杀意和恨意,除此以为再无其他。” “真的不行?” “绝对不行!” 小草叹了口气,有些失落道:“我还以为裴姐姐能和朱哥成为好朋友呢。小草不喜欢冷冰冰的裴姐姐的,可小草喜欢现在的裴姐姐。小草也喜欢朱哥哥,要是你们两也能成为好朋友,那就太好了。小草也喜欢黑袍爷爷,朱哥就跟他很聊得来,两人能讲一天的话,边吃边聊。”m. 裴悲有些蒙了,有些不确定道:“你说的‘喜欢’就是指朋友的那种吗?” 女孩狡黠地笑道:“不然哩,裴姐姐是不是想歪了。” 女子的呼吸立马变得有些急促,忍不住用枕头将脸死死盖住。 此时帐篷外传来声音:“那丫头可比你激灵,别被她带着走,不然你准会被自己活活气死的。” 小草哼哼两声,撒娇道:“朱哥,难得探探裴姐姐的心里话,你不帮我就算了,怎么还戳穿我呀。” 朱阁说道:“我这是就事论事,人家可不像你,从小在泥堆里摸爬滚打,都快活成人精了。” 裴悲缓过神来,听着兄妹俩拌嘴,哪还不知自己是被这丫头打趣了。正如少年所言,小丫头虽然年龄不大,可要说人情世故,可比这位只懂练剑的裴家大小姐高得不是一星半点,稍微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人面红耳赤。 不过奇怪的是,裴悲并不觉得被小草打趣有多讨厌,反而是少年在帐篷外能清楚地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这让她感到更为羞耻。 “你这混蛋,女孩子的闺中秘话都要偷听,还不滚远点儿。不然我不介意再出一剑,开了这天渡城,让你从头开始修。” 好吧,这个威胁对朱阁很有用,他只好暂时远离,找了棵桃树靠着。其实以他的耳力,如果真的要偷听的话,再远一点也没问题,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朱阁掏出怀里的手弩检查了一下,明天开工前可以先一趟去铁匠铺把定制的箭矢取回来,手里没个像样的兵器,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帐篷内的油灯彻夜没熄,也不知两人之后又聊了多久。直到朝阳升起,裴悲才从帐篷内走出,来到溪水边洗漱。 她很小心,确认周围没人后,才摘下面纱。母亲说女子长得太好看并非什么好事,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只会成为男人们争抢炫耀的猎物,所以她在外人面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待洗漱完毕,她本想转身返回帐篷,却偶然间回眸一撇,便略微有些失神。 远处,少年坐在桃花树下,闭目熟睡。他长得不算多么俊俏,顶多算是秀气,眉眼之间还稍显稚嫩,完全没有半点江湖气,可就是这么一个随处可见的路人却让她三番两次的吃瘪,让她这白纸一片的平旦剑道上,莫名多出了几副特殊的‘风景’。 她来到了少年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是找弱点,或许是找机会,总有一个理由能让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继续看着他。 而朱阁此时在想什么呢?他在想:我靠,这个疯女人不会突然一剑刺过来吧。 朱阁并不需要睡觉,他也根本睡不着,所以当裴悲离开帐篷时他就已经知晓了。之所以继续装睡,完全是为了避免两人见面尴尬。可朱阁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冲自己走来了,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他看,这未免也太吓人了。 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女子依旧没有动作。朱阁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只好开口打破僵局: “趁人之危可不是什么英雄所为。” 裴悲冷哼一声,转身说道:“我只是不想你起得太晚,今天还有很多活要干,别偷懒。” 朱阁睁开眼,点了点头。 裴悲大步离去,走得有些匆忙。 朱阁本想邀请她吃早饭,可惜被她给无视了。 等小草醒来,见朱阁正生火做饭,又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女子身影,有些疑惑。 “朱哥,裴姐姐呢?” “已经回去了。” “哦。” 小草转身打算回去补个回笼觉,继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兴奋地冲过来,趴在少年背上。 “朱哥,我昨天看见裴姐姐的真容了耶。” “哦,是嘛。” 见少年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小草继而叫道:“可好看了,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朱阁淡淡地说道:“傻丫头,天上没有神仙,所以也不会有仙女。” 女孩咬着手指,不死心道:“可是真的很好看嘛,男人看了都会喜欢的。” 朱阁没当回事,干笑了两声应付。 见少年似乎还是不信,小草又补充了一句:“女人看了也会喜欢的。” 此言一出,少年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这丫头一脸陶醉的模样,心中莫名警惕了起来。 看来以后还是让这两人少接触的好。 第65章 有趣的天渡城 吃过早饭,朱阁先带着小草去了一趟城北铁匠铺,准备取回自己定制的箭矢。 铁匠严钟依旧光着膀子,热火朝天地打着剑条,看到少年登门便挥了挥手,让徒弟将一个木匣子送了上来。 朱阁接过匣子将之打开,只见五支工艺精巧的银色箭矢赫然出现。朱阁取出一支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不过七寸,箭身圆润且细长,箭端埋有深钩倒刺,与弓箭不同的是,弩箭箭尾不需要箭羽,不过朱阁发现这五支弩箭的尾端却都开了一个槽孔。 严钟指间轻轻滑过少年手中的弩箭,说道:“客人舍得花钱,我自当尽心尽力。整套箭矢用的都是上等的雪花钢,这种钢材比寻常钢铁更硬,可重量却不到等量钢铁的一半,再加上我日夜不停地捶打,这弩箭同时兼顾了灵巧与钢韧,关键时刻不仅能充当暗器使用,还能化作短刺防身。” 朱阁让弩箭在手中旋转了一圈,从掌心翻到掌背,再翻回来。重量不显,却异常坚硬,应该能够抵挡寻常刀剑的挥砍,不会被轻易折断。 严钟又指了指弩箭前端,继续说道:“箭头部分,我稍微加了些改良,做成了能切骨去肉的荆棘刺,既然你说要拔出来,那这样设计就能大大增加杀伤力。置于尾端开的小孔,则能配合钩锁取箭时用。” 说着,严钟又从匣子暗格内取出挂钩和细绳,向朱阁借了千机弩来演示。 只见他拉弓上弦,将弩箭放入箭槽内,再搭上挂钩和细绳,然后瞄准事先准备好的靶子,扣动扳机。 “咻!” 弩箭应声而出,大半没入箭靶,足见威力不小。可真正精彩的还在后面,只见严钟顺势一拉,绳索绷紧,弩箭被迅速抽出,带起大片碎屑。 朱阁嘴巴一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毫不怀疑这箭要是从人的身体里被抽出来,那画面肯定惨不忍睹。 见朱阁不说话,严钟还当他是被自己的杰作给吓到了,不免有些得意。 “还有这机关匣是我托一位墨家朋友做的,构造精巧,取箭时只需转动一旁机关,箭矢便会自动弹出,隐秘且安全。” 说着还向朱阁演示了一下,在匣子关闭的情况下,弩箭是如何从侧面弹出来的,能出其不意。 总而言之一套解说下来,铁匠是得意满满了,可朱阁整个人都不好了。 开什么玩笑,他不过就是想要五支简简单单的弩箭就好,谁让大哥你自由发挥啦,。还倒刺、钩绳?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就是怕不小心弄死人才选弓弩玩的吗?你倒好,愣是把玩具直接改成了大杀器,这还怎么玩? 朱阁可以想像,他要是拿这东西射人,箭矢别想回收了,因为一旦抽出来,对方要么当场痛死,要么血流不止。 看着还在眼前不停炫耀自己‘杰作’的铁匠,朱阁很想发出一声灵魂拷问:“大哥,你确定你只是个铁匠?” 也难怪朱阁一脸懵逼,在他印象里,铁匠不是就打打铁,锻锻刀,哪来这些奇思妙想啊! 其实是朱阁大意了,要是在别处,自然是本分经营,客人要怎样就怎样。可这里是天渡城啊,武者聚集最多的地方,哪怕是就算是个不起眼的铁匠,肚子也还是很有货的。m. 朱阁最后还是抿了抿嘴,没有狠狠吐槽一下。虽然和他预想的偏差了不少,但东西还是做出来了,总不能不要,付了剩下的钱,一脸无奈地带着这套‘杀人利器’回去了。 而就在两人回去的路上,一个人影与他们擦身而过,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下那无比欢快的女孩身上,眼神顿时阴寒起来。 城中央,陆子明拿着名册清点,结果却不尽人意。由于昨日太过忙碌,不少工匠都伤了筋骨,半天下不来床,所以今日人数一下就少了大半。 “这可如何是好?就算只剩下填土铺路的活,可人手不够的话,进度还是会被延误的啊。”陆子明急得满头大汗。 裴悲独自站在角落,不远处的赵钰几次想上前打探一下昨日那位扔石料的高手,结果都被她一个眼神给吓了回来。 一旁身背牛角大弓的老者欲言又止,无奈小声说道:“殿下,您身份尊贵,怎可与这些泥瓦匠混在一起,要是消息传回京里,只怕好事之人又会以‘有损皇家颜面’说事了。” 赵钰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乎:“李老多虑了,京里谁不知道我这人行为乖张,自八岁懂事起不遵皇家礼法了。虽贵为皇子,可朝中既无党羽又无兵权,再打压又能打压到何处?” 老人还欲再劝,赵钰却摆了摆手,他发现此次天渡城之行,有趣的事儿还真不少。 等朱阁来到聚集处时,发现人少了很多,一打听才知道是工匠们都伤了筋骨,没法接着干了。这就让人很头疼了,而陆子明也像热锅上的蚂蚁,站在原地抓耳挠腮。思虑再三后他只能选择临时招人,可天渡城里大都是江湖豪侠,肯卖力气的散工极少,一时半会儿也哪能招到几个? 只是当他将告示发出去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大吃一惊。前来报名的人居然络绎不绝,几乎塞满了整条街道,而且还都是清一色的江湖人士。吓得他赶紧反复查看了几眼自己发出的告示,没写错啊。 招散工苦力,包吃不包住,一日百钱。 陆子明彻底蒙了,这些大侠平日里可都眼高于顶,少于百两银子的活他们看都不看一眼,现在怎么一窝蜂地都来抢这饭碗了? “喂,是不是招人修城啊,老子这对金刚罗汉拳可是等老半天了,砸个石头,夯个地没问题。” “对啊,在下的踏雪无痕也苦练十余载,从城南跑到城北不需二十息,保证又快又稳。” “小女子有七十二路碧水剑,虽不能像昨日那位女剑仙一样削金断石,可断木去枝的精细活,足以胜任。” “我来!” “我也来!” …… 看着眼前争前恐后的江湖侠士,赵钰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此时不管黑道、白道,似乎都开始了较劲,想要在这修城大业中占得一席,显显自己的功夫。见识过了昨日两位剑道大家的剑术‘表演’,只要是个练武之人,心中难免都会有些触动。不是非要比个高低,但既然一品境的高手都不惜自降身份来干活了,他们哪还有继续旁观的道理。 有时江湖就是如此有趣,无风时暗潮汹涌,起风时便巨浪滔天。只需一个小小的‘火苗’,转瞬之间便会发展成燎原之势。 于是,天渡城今年第三次的奇观出现了。 管事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子后面,以笔为刀,指点江山。江湖豪侠们则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消减了脑袋应聘。 “练过什么?” “金钟罩。” “那就是内功喽,力气大,去搬砖。” “练过什么?” “唐门暗器。” “眼力好,手也巧,去定钉子。” “练过什么?” “啊?” “问你练过什么功夫?” “没有啊,我就是个普通人,你不是说招散工吗?” 管事很不客气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斜眼鄙夷道:“那就给我滚!没看见吗?现在门槛高了,七品以下的武夫,一律概不录取。” 路人闻言可谓被震得外焦里嫩,无奈灰心丧气地离开,心中还犯起了嘀咕: “现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不是个武林高手,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出来找活干的了。” 第66章 潭中幼蟒 朱阁并没想到自己昨日里的一番操作,竟然会引得满城江湖人士争相效仿,修建城池的队伍立马壮大了起来。热闹的大街上,各类江湖豪侠齐上阵,随处可见飞檐走壁,扛桩抡锤子的好汉,那场面百年不遇。 天渡城这下彻底成了名副其实的武者之城! 远处,陆子明正点头哈腰地不断安排人去干活,此时此刻,这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仿佛一下当上了所谓的‘武林盟主’,开始发号施令,井然有序地布置工作。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朱阁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又不好上前打搅。没了人从旁指挥,他这个对建筑毫无经验的小白自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朱阁本想去登记处找路子,结果负责登记的弟子一听他没练过武,竟给直接刷了下来,郁闷的他只能在原地打转。 “我们昨天可能干了一件非常……特别的事情。” 裴悲不知何时来到了少年身后,看着忙碌的人群,面无表情地说道。 朱阁看了她一眼,这女人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这会儿又高冷起来了,而且不知为何说的话好像也总有两层意思,很容易让人误会。 “这就叫人多力量大。” 裴悲冷笑道:“你是觉得有这么多的高手帮你干活,省钱又省力对不对。一日只需百钱,就能请动一名至少七品以上的江湖人士任劳任怨,这种好事只怕做梦都会笑醒吧。” 朱阁撇撇嘴,轻笑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祸还是你闯出来的吧,别说风凉话了,赶紧给咱们找个差事,不然被城里那位知道的话,还当咱俩是在偷懒呢?” 裴悲冷哼,她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既然大剑仙说了要二人帮着修城,要是不肯花力气,时候落了把柄,那位要继续扣着也没办法。 好在裴悲那生人勿进的清寒气质挺有用处,直接分开人潮走到登记处,随便拿了一份单子就走,也不看看是什么。 朱阁接过单子后才发现原来是修补外城城墙的活,记得当初他飞出去时,确实把外围的城墙撞了个大窟窿,既然街道内有人了,那他们从外边开始修也很合情合理。 说干就干,朱阁带着工具赶到城外,昨日的石料还有剩余,两人就像搭积木一样,开始一块一块地往上叠。 这时,有人忽然笑道:“像你们二位这么干的话,这城墙只怕撑不到年底就又会再塌了吧。” 朱阁转头望去,是个熟人,那位城头问剑的三皇子——赵钰。 朱阁此时正站在石料上,身居半空,看人颇有居高临下的味道,或许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太礼貌,便跳了下来。犹豫该如何跟皇亲国戚搭话,是问候还是请安,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尒説书网 “你知道怎么砌吗?” 赵钰笑而不语,抖了抖长袖,开始指点江山:“壁垒之术,我也略有研究。为求墙体坚固,当以粘稠之物浇灌,堵其缝隙,再以黄土夯实,当保万无一失。” 赵钰说得头头是道,奈何朱阁文化有些,听的是云里雾里,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 “说人话!” 裴悲直接将长剑往地上一杵,顿时剑气纵横,衣衫轻浮。 赵钰嘴巴一撇,拉着脸道:“把糯米熬成汤,混进砂土和石灰里做成粘合之物,用来加固墙体。” 朱阁恍然大悟,同时忍不住腹诽,原来这人会说人话啊。 裴悲点点,对朱阁说道:“我去弄,你在这儿看着。” 两人擦身而过时,朱阁又听到她用微不可查地声音小声提醒道:“这个人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朱阁微微一愣,抬头便见女子已经走远。 而当裴悲离开后,赵钰便立马凑到了朱阁面前,围着他上下打量。 “啧啧啧,真没想到会是你啊。” 朱阁有些疑惑,问道:“殿下认识我?” 赵钰却摇了摇头:“以前不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了。昨天往城头扔石料的人就是你吧,你可知险些砸死我。” 朱阁摸摸鼻子没有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赵钰说道:“不承认也没关系,裴女侠的性子我可再清楚不过了,能让她主动搭话的人,我还是头回见到。” 朱阁干笑了两声,可以的话他真不希望那女人来找他说话。 赵钰停下脚步,十分郑重地拱了拱手:“南岳三皇子赵钰,” 朱阁迟疑了一下,有样学样:“绿蚁镇无名小卒,朱阁。” 赵钰笑道:“无名小卒?这话可过谦了,一品境的高手江湖上没几个,我基本也都叫得上名号,可像朱兄弟这样不显山露水的还是头一个,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查不到半点底细。” 第一次在雍州境内时赵钰就曾派人去查过朱阁和那名漠北刀客的底。只是呈上来的报告却不尽人意。少年的消息少之又少,只知道是从乡下来的,在此之前江湖上名声不显。至于那位漠北刀客则容易的多,北莽五虎堂的谍子,放出来的饵,只可惜没钓到他这条‘大鱼’,人就给打残了。 朱阁不知该如何接话,这家伙虽然看着很和气,但朱阁却总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似有若无的杀意。不是针对他一个人,而是眼前这位像是无时无刻地不在压制着自己的戾气,而且控制的很好,几乎难以让人察觉。 朱阁觉得他要是想杀人,肯定会不夹杂任何怒意和恨意,而是很简单很理性地递出那一剑。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潭中,潜伏着一只窥探人间的幼蟒,有朝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遇风化龙,遇雨成蛟! 见朱阁在原地发愣,赵钰微微皱了皱眉,他怎么说也是南岳王朝的皇子,被一个平民百姓无视,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吧。 正要开口,突然感觉衣服被人扯了扯,低头一看,是个小丫头。 “哥哥,你真的是皇子吗?” 赵钰笑了笑,说道:“如假包换,这名头可没人敢冒充。” 女孩笑了,随即掏出一堆没用的石头,高高举起,说道:“那你能买下小草这堆石头吗?” 赵钰蒙了,做生意做到他头上,这小丫头胆子不小啊。于是拿起一块石头看了看,并未任何特别之处。 “小姑娘,皇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要卖,总得告诉我你这堆石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吧?” 小草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现在买了它们,说不定以后就没人拿它们来砸你了。” 赵钰被气笑了,摆摆手,没和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只当是个玩笑。 直到几天后,赵钰才明白他今天的这个决定有多么的草率。 第67章 不可触碰之物 赵钰没有肯买她手里的石头,小草有些失望。不是说这些财大气粗的皇亲国戚都很大方的吗?当初在官道上,小草可见他从马车里随手就丢了一袋金子打赏两个耍花架子的剑客,原以为是遇上了个爽快的冤大头,没想到这么抠门。 赵钰还想再探探少年的底,结果裴悲此时已经带着人回来了,没办法只好作罢。 一同跟来的还有陆子明和几位提木桶的工人,城中的修建已经步入正轨,各处店铺房屋都派了专门的人去负责,陆子明这才有空抽身来见两位‘正主’,他可没忘记城主大人的吩咐,其他人可以不去管,但眼前这两位得时刻盯着,每日记录,是要呈报的。 裴悲走到朱阁身旁,瞥了赵钰一眼,后者灿灿一笑,很明智地退到一旁。 “他没耍什么花招吧?” 朱阁摇摇头:“平易近人,很客气。” 裴悲轻哼道:“能在杀机四伏的皇宫里长这么大,可不只靠‘平易近人’这四个字。” 朱阁耸耸肩,这些皇家秘辛他可不想搅和,主动与陆子明打了招呼,走到远处开始修补城墙。 赵钰凑了过来,笑道:“没想惨遭无视地除了我以外,连裴女侠也不能幸免啊,咱俩可这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裴悲目光森寒,看了对方一眼,冷冷道:“提醒你一句,他可当不了你的棋子,劝你还是趁早放弃的好。” 赵钰摊开双手,表示无所谓。 “江湖水深,福祸难测。多个朋友多条路,何乐而不为呢。” 裴悲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只是补了一句:“他吃我一剑不死,要不你也试试。” 赵钰闻言瞬间眯起了双眼,看了看那横跨南北的巨大剑痕,沉默不语。 有了专业人士的指导,朱阁干起活来也是事半功倍,跳上跳下,异常娴熟。 堆砌完石料后,裴悲再以剑气牵引,将桶中的粘稠物填入缝隙,不到半日,竟就将裂开的城墙修补的七七八八。 有趣的是,赵钰并未就此离开,反而像是缠上了两人,蹲在一旁静静看着。只是看了半天一无所获,少年力气是大,可除此之外并没半点真气流动,也看不出功法路数,难不成真就只是‘天生神力’?还是说这小子隐藏的太好,连他都被瞒过去了。 到了午饭时间,众人开始休息,小草大老远的端着两大碗饭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递给少年一个。 “朱哥吃饭,好多菜呢,不够我再去盛。” 朱阁微微一笑,摸了摸这丫头的脑袋,将碗接过。 饭菜确实很丰盛,荤素搭配齐全,油水也很充足,而且考虑到练武之人食量大,用的还都是盛汤的大碗。 朱阁正要下嘴,突然感觉有道视线似乎正悄悄看着他们。抬起头,不远处一名替人盛饭的伙计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朱阁心头一动,转头又看向小草那碗,盛得比自己少了不少。他眯起眼睛,又仔细闻了闻,脸色顿变,迅速伸手将女孩手中的碗拿了过来。 小草一脸迷糊,她正要吃呢,朱哥怎么突然抢过去了? 只听少年轻声说道:“正长身体呢,这点哪够啊。来!你吃我这碗,我再去盛一些。” 小草也没多想,欢喜地接了过来,还是朱哥知道疼自己,不像那盛饭的伙计,自己说了几次多盛点,他好像都听不见一样。 朱阁端着碗,面无表情,一步步向那伙计走去。 男子似乎知道事情暴露了,也不逗留,转身就跑,还撞翻了前来加餐的工人,惹来一片叫骂。 朱阁没有去追,只是静静看着那人逃出城去,神色异常的冷静。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裴悲与赵钰的注意,前者一脸疑惑,而后者像是猜到了什么,眼神戏谑。 朱阁走到裴悲面前,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裴悲看了一眼还在不远处大快朵颐地女孩,立马明白了少年的意思,点了点头。 “谢谢。” 裴悲微微一愣,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客气。 朱阁又回到小草身边,编了个去城里买点心的理由,女孩顿时笑开了花,还叮嘱他要去城东的铺子,那里卖的糖糕最甜。 少年笑着应下,转身离去。 裴悲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知为何,那人此刻似乎有些让人陌生。 赵钰走了过来,摸着下巴道:“看来那丫头在他心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啊。” 裴悲不置可否,提剑起身。 赵钰像是猜到了她要干什么,沉声说道:“我劝你还是别跟过去,尤其是不要带着那丫头一起去,不然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原谅你。” 裴悲皱眉问道:“为什么?” 赵钰伸手抚过腰间长剑,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男人有时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是不希望女人在场的,尤其是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女人。”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那怕这条‘龙’平日里有多么好说话。 ———— 远在天都城外的荒野上,男人健步如飞地奔跑着,不时回头看上两眼,足足跑出十多里后,他才喘着粗气停下,确定后边没人追上来后,又长长松了口气。 “他娘的,这钱还真不好挣,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居然要害的老子亡命天涯。” 李二掏出怀中崭新的银票,拍了怕,足足十万两,看来又能逍遥快活一阵了,大不了等风头过去,他再返回天渡城,反正人又没死,不会被记上天渡城的黑名单。 “你这钱,有命花吗?”尒説书网 蓦然一道声音响起,李二一惊,循声望去,立马大惊失色,仿佛见了鬼一般。他又反复回头看了看,怎么可能?这小子不是应该在自己后面吗,怎么突然从前面冒出来了? 李二被惊得说不出话,朱阁则从风衣下拿出轻弩,机关转动,弹出箭矢。 少年上弦搭箭,瞄准,没有废话直接扣动扳机。 弩箭应声射向目标,李二眼神一凝,歪头躲过,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原来是个耍弩的胆小鬼,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角色,这距离,等老子贴上去,就是你的死期。” 李二抽出腰间短刀,正要冲刺,瞳孔骤然放大,心中惊骇万分。 原本应该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不见了? 此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李二身后,抬手接住刚才射空的弩箭,再次搭弓上弦,随意往后一指,看也不看,直接扣动扳机。 当弓弦再次响起的那一刻,李二浑身冰冷,不敢多想,第一时间凝聚真气想要逃离,可惜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他的护体真气成了纸糊的一样。 鲜血溅起,李二捂着被射穿的膝盖,倒地哀嚎。 少年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面无表情,只听他幽幽说道: “能不躲吗?我第一次用,准头不太好。” 第68章 逼问 李二满脸惊恐,有些怀疑所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人竟然能够抓住刚射出的箭矢!这就很纳闷了,既然你自身的速度都比箭快了,那你还玩什么弩啊? 李二挣扎着不停向后爬去,少年则不紧不慢地跟着,转动腰上箭匣的机关,取出第二支箭,缓缓拉弓上弦。 “饭菜里放了什么,为什么是她?” 李二努力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后退,挥舞着双手叫道:“别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咻!” 第二支箭射中了李二的右腿,让他再次摔倒在地,痛苦哀嚎。 朱阁冷冷地说道:“回答错误。”说着又取出第三支箭,开始装填。 李二面色苍白如纸,脑海中开始疯狂思考脱身的办法,硬气喊道:“今日是我李二点背,碰上了硬茬,只怪时运不济,怨不得他人。兄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李二要是说半句求饶的话,这江湖就算白混了。” 少年闻言迟疑了一下,将箭矢取下,又把轻弩收了回去。 李二心中大喜,看来自己是赌对了,这小子根本没胆杀人,不然第一箭时他就已经没命了。李二看了看四周,心中冷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哪能没有后手,他不是漫无目的的在逃,而是特别选了这处地方。那人说要是被人发现,就把人引来这里,他会提前设下埋伏,现在只需拖延时间。 就在李二幻想着一会儿援兵到来,将这小子大卸八块时。朱阁却从匣子内取出了一条带有挂钩的绳索,从手中缓缓垂下。 “今天早上,我取这箭时,还想着对人用时会不会太残忍了。现在……我反而有些庆幸。” 少年随手一甩,挂钩准确无误地嵌入槽孔,然后发力一拉,下一秒,弩箭被瞬间抽出! “噗!” 霎时,血如泉涌,还带着几片碎骨,画面可谓惨不忍睹。 李二痛得直接嘶吼起来,这钻心的疼几乎让他昏死过去。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膝盖,窟窿里的血止不住地往外冒,压都压不住,简直触目惊心。 朱阁无视李二的哀嚎,蹲下身子,淡淡地说道:“你似乎对自己的轻功很有自信,一口气跑出十几里,都不用停。” 说着朱阁指了指李二的另一条腿,说道:“可惜,你现在只剩一只条腿了,我要是把这支箭也抽出来,你的下半辈子就只能坐轮椅了。” 说完,朱阁当着李二的面,将挂钩轻轻勾住另一支箭,然后起身,开始往反方向走,手中的绳索一点点放下,拉长。 “不要想着把钩子取出来,因为那样的话我会立马拉绳。也不用等人来救你了,放心,这里就你我两人。” 李二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确定少年说得是真是假,眼看着绳索被一点点放长,他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李二发现自己失算了,这小子根本不是什么不敢杀人的雏鸟,他简直就是个恶魔,还专门配了这么折磨人的武器,李二毫不怀疑,要是没人来救,箭矢拔出,他的血一定会在半个时辰内就彻底流光。 李二面色苍白,内心无比挣扎。他有些不敢去赌了,就算这小子不直接杀他,废了双腿又被留在这荒郊野外,那也跟死没什么两样。那人说得援兵不知是真是假,要是人来之前他就没气了,挣再多钱也没命花。 更可怕的是,李二发现这小子似乎很懂如何消磨人的意志。他手中的绳索宛如催命的倒计时,看着一点点垂下,就是不知有多长,更不知何时会到尽头,这种刀架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砍下来的感觉,简直能把人逼疯。 朱阁始终没有回头,依旧慢慢走着,手中的绳索还在放,李二脑门上的汗却越来越多,时间过得越久,这种煎熬就越让他抓狂。 突然,少年停下了脚步,愣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开始往前走,而那原本垂到地面的绳索竟开始悬空拉起。李二见状惊得魂不附体,他知道绳索到头来,这小子要抽箭了。 眼看整条绳索就要绷直,钉穿大腿的弩箭仿佛都在微微颤动,摩擦着骨头,李二终于撑不住,大叫起来: “我说!不要再往前走啦!”m. 少年停下脚步,却没回来,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 李二无奈叹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就给了我十万两银票,让我找机会往那丫头的饭菜里下点药。” 朱阁眯起眼睛,冷声问道:“什么药?” 李二回答道:“一种慢性毒药,不会立马致死,十天半个月才见效,他说只有他才有解药,完成任务后要我先出城躲上一阵,这样就不会遭人怀疑了。” 见少年没有说话,也没回来的意思,李二哭丧着脸道:“是真的,天渡城的规矩向来只谈生意,不问底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招了。” 少年沉声问道:“哪里可以找到他。” “不知道。” 朱阁手一拉,绳索绷紧,箭矢勾住筋骨。 李二疼得大叫:“是真的,我没骗你。那人出手很阔绰,一口气就把钱付清了。” “一次付清?” 朱阁皱了皱眉,来这儿这么久,他知道天渡城里的江湖人士办事从来都是先付三成定钱,等任务完成后再结清尾款,怎么会有人一次付清? 生怕少年不信,李二从怀中掏出那厚厚一叠银票,痛苦叫道:“你要是不信,可以拿这银票去钱庄验证,上面都有票号,只要排查一下,应该就能找到这钱是谁存的了。” 朱阁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绳索,走到李二身前拿过银票,看了起来。 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能开得起这价的人,财力肯定不小。有这叠银票为证,到时逐一排查,确实能把人揪出来。 事实上,朱阁已经猜到是谁了。小草从未出过绿蚁镇,自然不会与外人结仇,而在这天渡城里,认得她又想杀她的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屠了整个小镇的凶手!联想到大秦龙墓的地图和那慢性毒药,对方的目的朱阁心里已经十分明了。 就在朱阁打算将人带回去医治时,异变横生,手中的银票突然闪耀起赤红色的光芒。 李二满脸惊恐,绝望叫道:“灵符师!” “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赤红色的光芒瞬间将两人吞没,炙热的火柱冲天而起,穿透云霄! 第69章 灵符师的手段 远在天渡城这边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动静,纷纷向城外方向望去,只见天边一道火柱骤然出现,将云朵烧得赤红,随即又转瞬即逝,不少人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裴悲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握了握手中的剑,又看向不远处的女孩。 这丫头倒是心大,依旧不为所动地大口吃着饭,晃荡着小短腿,一副美滋滋的模样。 赵钰看着那一闪而逝的火柱若有所思,这威力可不小,哪怕是自己触不及防之下,也会吃个大亏,就是不知道那小子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人群中,同样有双眼见时刻注视着天边的动静,九十九张【炎】字符,再加上一张【困】字符,可谓下了血本,封闭环境下的可怕一击,哪怕是一品境的高手也难自保。就算没被当场烧死,他也事先在埋伏地种下了腐心草,这是一种在燃烧时会释放大量毒气的植物,那人身处荒郊野外,要是没有解毒手段,也一样难逃一死。m. 灵巧的布局,缜密的计算,这才是灵符师的攻击手段,他们不会选择正面与人厮杀,因为这是他们的弱项。而他们一旦选定了目标,就会悄悄躲起来,花更多时间,更多心思去慢慢钻研,直到找到机会,一击必杀。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在自身没有暴露的情况下,他们一般都是很有耐心,为此甚至可以花上十年,二十年来完成一个布局。 李二是个不错的诱饵,也按照他最初的计划将那人给引开了,在不清楚敌我实力的情况下,有个肯为钱卖命的人来冲锋陷阵是极好的,为此他可是特意选了这个轻功上佳的飞贼。至于下的药能被那丫头吃下去最好,事后就有一个可以要挟对方的手段。没吃下的去也无妨,他可以把那丫头带回去慢慢盘问,总有办法让她开口。 一个本该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这天渡城了里,出现在这前往龙墓的必经之路上?要说仅是偶然,他李善长是绝对不会信的。不过这也给了他希望,原本还想凭着记忆前往大致位置碰碰运气,却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可能持有地图的人,真是天意。 不过让李善长没料到的是,那人似乎还有帮手。他原本打算趁乱悄悄带走那丫头,可两名一品境剑仙的实力让他望而却步,是同伙?还是萍水相逢?李善长有些头疼,要是前者,那意味着他要另做打算了,不然凭他一己之力是绝对抢不过的。如果是后者,那他可以静等时机,人总有离开天渡城的时候。 他在魔教中被人称为‘千面狐’,正是因为他狡猾如狐,千人千面,能不留痕迹地混入诸方势力,搅动风云。只是这一次,他不打算再为魔教而战,棋子终有跳出棋盘的时候,他要成为下棋的那个人。 正当李善长打算混在人群中离开,前往野外收尸时,突然出现的人影让他剩下的计划全部都不得不推翻重定。 少年拎着刚买来的糕点,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经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经历过死亡后的狼狈。 小草大老远就看见了,立马撒丫子跑了过来,一把将之抱住,脑袋蹭着,欢喜地不行。 “朱哥,你怎么去那么久,小草都馋坏了。” 朱阁笑着提了提手中的纸盒:“人多,所以排了老长的队。” 女孩高兴地接过糖糕,拿出一块,咬了一口,眉毛立马弯成了小月牙。 嗯,很软,很甜,像云朵一样。 “朱哥你也吃,可好吃啦。”女孩拿起一块,递到少年面前。 朱阁摆了摆手,说道:“要干活了,偷懒这么久,陆管事可是会生气的。” 小草乖巧地点点头,一人走到石料前坐下,边吃边看朱哥干活。 见少年平安无事的回来,裴悲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生气,自己这么关心他干嘛,死了岂不更好。 “人呢?怎么没带回来,你这家伙,不会真去买糕点了吧?” 裴悲见朱阁一人回来,没有看见那名伙计的身影,没好气地问道。 可是少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死了。”说完,便扛起石料继续开始修建城墙的工作 裴悲直接愣住原地,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赵钰看向了远处忙碌的工人,微微眯起双眼,看来这事儿还没有完。他现在是越来越好奇这少年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居然能让一名灵符师如此兴师动众。赵钰可知道,那群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一旦被盯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裴悲欲言又止,想要上前问个明白。 赵钰却劝道:“还是先等等吧,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到了晚上,找个僻静处。我想他一定也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 赵钰说完,还半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另外,那小子的心情现在似乎很差,裴女侠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我怕你一时没忍住,又一剑劈了这天渡城。” 裴悲看着远处上下忙碌的少年,想了想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朱阁机械版地刚石料搬上搬下、夯实堆积。一块块石料上,都是深深嵌入的五指印,朱阁的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那扑面而来的烈焰。 当少年从火光中出来时,手中提着的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干尸。朱阁已经尽快带他离开,可发现时人还是死了,他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吸入了有毒的气体被当场毒死的,见血封喉,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 这是朱阁被系统附身以来遭遇的最大挫败,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恐惧。不是因为对方深不可测的心机,也不是因为没能救下李二的失落。而是因为他害怕了,害怕如果当时小草也在场的话,他是不是一样没办法救她? 少年拥有单枪不入的身躯和百毒不侵的体质,他可以无视一切威胁,但她呢?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他还能自信到能保护好她吗? 无论少年的速度有多快,力量有多强,却还是有难以企及的时候。一个疏忽,一个大意,后果都不是他能承受的。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人心寒彻骨。 朱阁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念头,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和执念,他不会允许那人继续活着,不会允许那人再杀她第二次! 叮!任务触发: a:敌人就躲在天渡城里,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将满城人屠尽,不放一个活口离开,斩草除根。 b:安全起见,想尽一切办法,直到将人找出来前,都不离开天渡城。 第70章 狐狸与猎犬 街道上,年轻小伙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客栈,还和掌柜的极为友好的打了招呼,一切都那么娴熟自然。可一入屋,他便紧闭门窗,静耳聆听,片刻之后,确定无人窥伺,他摘下覆盖在脸上的易容面皮,露出一张标准的中年男人脸。 李善长看了一眼手中的人皮假面,冷哼一声,直接将之化为灰烬。随后又取出一张新的戴上,试着清了清嗓子,使声线变得沙哑,随后后背驼起,全身骨头发出阵阵脆响,不多时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就出现在了房间里。 做完这一切后,李善长模仿着老人才有的神态,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到了一杯热茶,没有去喝,而是用食指轻轻摩擦着杯身,陷入沉思。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李二没有把那小子引到指定的位置?还是说除了李二外,又有其他人碰了那叠银票,又或者是……” 老人闭着眼睛,外人看上去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的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就算那人没有追去,他也不会让李二继续活着。当初绘制灵符时就定下了禁制,一旦李二以外的人触碰到那叠银票,就会立马引爆,李善长不会允许自己留下任何一个破绽。 只是少年安然无恙地回来让他始料未及,那样凶险的环境,即使是一名一品境的绝世高手也不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化解吧? “难道是仙人境界!” 李善长赫然睁开双眼,心头一颤,随即又很快打消了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全天下有几个仙人?哪一个不是威名赫赫,名动一方。就连十人榜上也不过区区四人,就算有些名声不显,喜欢隐藏行迹的,他也心中有数。魔教教主南宫七夜算一个,天剑盟那位不出世的裴家老祖裴灭也算一个。而因为天机老人当年的一番闹腾,现如今南岳和北莽的皇宫里应该也各供奉了一位,虽然不一定真能起到震慑作用,可也能给两位平分天下的君王一点心理安慰。除此以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方势力能有一位仙人坐阵,更何况还是一个刚成年的臭小子,说出去也不可能有人信。 李善长收回思绪,低头看了一眼,杯中茶已凉透,他端起一饮而尽,入味苦涩清寒,不觉嘴角冷笑。 火中取栗的事还是让给别人来做的好,隔岸观火才是他的本事。当下心中便有了计较,打算唱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戏,正好趁此机会,除掉那两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尾巴。 ———— 天渡城外,三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白日炎柱升起的地方。男人腰挎菜刀,妇人手持铁勺,虽貌不惊人,可都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恶人。不过此时,金银夫妇却都极为精恭敬地跟在一人身后,不敢有半分造次。 “那只老狐狸,做事向来鬼鬼祟祟,生怕被人察觉,怎么这次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屠村,又是在天渡城外放肆。” 黑袍男子观察着周围遗留下的痕迹,低声说道 妇人银砣毕恭毕敬地回答:“想来是真的急了,也顾不得隐藏身份。毕竟再精明的狐狸,也玩不过像您这样的猎人啊。” 黑袍男子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准确来说他并不是什么猎人,而是魔教圈养的一条狗,一条守门的疯狗。一旦认准目标,无论对手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会追上去死死咬住,直到对方彻底断气为止。 黑袍男子说道:“李善长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人,从入教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出那只老狐狸有异心,不过因为他灵符师的身份才让他多苟活了几年,没想到他真有胆子叛教逃离。” 银砣说道:“这次有护法您亲自出手,谅那老东西也跑不掉。” “老东西?” 黑袍男子闻言突然大笑了起来。 金银夫妇两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金秤小心问道:“护法为何发笑,可是银婆子说错了什么?” 黑袍男子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你们可知李善长是几岁入的教?” 夫妇二人闻言皆摇了摇头,他们入教时那只老狐狸就已经出逃了。因为事关魔教声誉,他们对此也知之甚少。 黑袍男子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又紧紧握住。 银砣惊声道:“十岁!这么小的年纪?” 黑袍男子点点头:“而且是副教主亲自将他带回来的。” 此言一出,夫妇二人都吃惊不已。副教主是何等人物,腹有良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是一手策划了对天剑盟剑魁的狙杀,震惊整座江湖,怎会对一毛头小子青睐有加。 黑袍男子笑而不语,脑海中不觉回忆起初次见那孩子时的情景。 瘦弱的身躯,苍白地脸色,连走路都在打颤。唯有那双眼睛让人记忆深刻。太激灵,太精明,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从那一刻起,黑袍男子就知道,他们虽然年纪差不多,但今后绝不会是一路人。 他是条狗,只需听从主人的命令,忠心耿耿便好。 而那人却是只狐狸,无论身处何处,骨子里的狡诈都注定无法让其归于平静。 —————— 夜晚,桃林深处,炙热的篝火照耀着几人的面庞,神色各异。 “话说,他为什么也在这里啊?” 朱阁看向一旁那带着人畜无害笑容的三皇子,心中多少有些郁闷。你们一个个都身份显赫,哪里不能住,非要来我这儿挤地方吗? 裴悲沉声说道:“不清楚,三殿下可能是迷路了吧,应该去医馆,看脑子。” 赵钰脸色一垮,无奈说道:“裴女侠,你好歹也算是我的护卫,能不能不要这么顶撞你的雇主,外人面前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裴悲面无表情道:“护卫的职责是送殿下安全到抵达天渡城,如今天您身处此地,证明裴悲的工作已经完成,还请殿下不要随便套近乎。” 赵钰抽了抽嘴角,发现和这位说似乎是自寻死路,转而看向另一边,搓着双手笑呵呵地问道: “兄弟贵姓?” 朱阁脸色一黑,白天不才认识的吗? “姓朱。” 赵钰恍然大悟:“可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那个‘朱’。” 少年的上齿轻咬下唇,面容有些扭曲,很想问一句你们俩是故意的吧。他虽不懂诗文,但听到酒肉都臭了,又是冻死人,又是白骨的,没一句好话,肯定不怀好意,所以很直接的否决了。 “当然不是!” “噗嗤!” 女子直接笑出了声,男子一脸愕然,而少年则沾沾自喜,为自己成功扳回一局而高兴。 第71章 各怀心思 事后,朱阁才知道自己的回答又草率了,弯子绕得太多,直接避开了正确答案。 裴悲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柳叶弯眉,楚楚动人。虽然并未多说什么,可那眼中的笑意还是溢于言表,且完全无视朱阁投来的无奈眼神。 赵钰则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这位兄弟看着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站错了队,还是置身事外的好些。不过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有风险的投资才能换来高丰厚的回报。他能活这么久,正是因为明白‘情分’的价值。从小到大,每次遭遇刺杀都是因为母后当初的情分,才会有人愿意给他这个‘弃子’通风报信,可以说他的成长一直都伴随着他人的牺牲。 “还是说正事吧。” 朱阁不想再和这两位咬文嚼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知道灵符师吗?” 裴悲点点头,作为天剑盟的天之骄子,她虽专攻剑道,可对江湖上的其他功夫流派也有了解,算是博览全书,出声说道:“是一群能驾驭符箓的术士,传说这门功夫极需天赋,百里挑一,而且极考验修炼者的心性,抱神守一,画符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把自己葬送。” 赵钰补充道:“而且不同的人所修炼的符箓也各不相同,有人命格亲水,那么便主画好【水】字符。若是亲火,那便主画【炎】字符。” 说着,赵钰看着少年开玩笑道:“朱兄弟不会是被他们给盯上了吧。” 朱阁没有否认,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帐篷,女孩已经熟睡,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有个人,想杀我。”朱阁沉声说道。 赵钰察觉到少年眼神的担忧,心道:是我‘们’吧,或者说那小丫头才是对方的真正目标。不过他也没有点破,自说自话道:“那就是麻烦喽,据说灵符师多心思狡诈,他们不会跟你光明正大的决斗,因为低调隐忍才是他们的处事风格,因此江湖上也少有这些人的风声。” 裴悲倒是没放在心上,淡然道:“一品境的灵符师全天下也就一个,大剑仙没出面,证明那位没来天渡城。其他人……杀得了你?” 裴悲觉得少年是多虑了,能正面吃她一剑而不死,区区以符箓伤人的符师又凭什么。 朱阁挠了挠头,他当然不怕,但一想到有个随时想要自己命的人躲在暗处,他就不得不防。更何况那人还是灭了整个小镇的凶手,不管是因为系统发布的任务,还是为了绿蚁镇,朱阁都要把人给找出来。 赵钰看出了朱阁的难言之隐,岔开话题道:“灵符师每次出手都需长久的准备,争取一击必杀,不留后患,毕竟绘制符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m. 朱阁问道:“那人现在就躲在天渡城里,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尽快找出来?” 赵钰耸了耸肩:“天渡城本就是江湖人士的聚集之地,在这里面找一个善于伪装且低调隐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要是对方还擅长易容之术的话,那恐怕还是数天上的星星简单些。” 朱阁有些失望,合着说了半天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不是说三个补鞋的聚在一起还能赛过一个读书人吗?现在他们三个当世一流的年轻俊杰聚集一起,能干什么?吃宵夜吗? 悄巧此时悬在火堆上的铁锅开了,赵钰毫不客气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还当着少年的面夹走了两块好肉,然后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朱阁摸了摸额头,有些头疼。他总不能守在城门口,见一个打一个吧,这事儿要真是干了,不要说得罪了满城武夫,就连城主那也不好交代吧。况且现在他们还都在帮他修补城池,于情于理都不好硬来。 没有好主意,朱阁决定让自己英明神武的大脑暂时休息一会儿。见赵钰一口一口吃的香甜,便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正要尝尝鲜,立马就感受到了一股冰寒的视线。 朱阁抬头,发现女子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朱阁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肉汤,犹豫再三后,还是递了过去。 “忙一天了,你先请。” 裴悲却将脸转到一边,没有接。 朱阁还当她不饿,也就没放在心上,正要低头喝上一口,那刺骨的视线就又压了过来。 朱阁眉头一皱,对上女子视线,片刻后无奈将碗再次递了过去,结果裴悲依旧没接,还发出一声轻哼。朱阁这才发现她的脸上还带着面纱,要是和他们一起吃,肯定会露出真容。 朱阁彻底无语了,感情你不能喝,所以也不让我喝呗? 曾有一名学者说过,三个人的气氛是很微妙的,要是两个人在做同一件事,而第三个人只能看着的话,就会产生被人排除在外的失落感,且这种心里对于年龄越小的孩子越是适用。 朱阁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在这点小事上都要计较,你是三岁小孩吗?他手中端着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直到最后彻底凉了,才无奈倒掉。 朱阁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这绝不是妥协,是考虑到今后小草还需人保护,所以才稍微迁就她一下。朱阁已经打定主意,今后再遇上非打不可的架时,他需要小草待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这样才不会被波及。 赵钰喝完一碗肉汤,正美滋滋地舔着唇角,一抬头,就见两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不觉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道: “一碗肉汤而已,不至于吧?” 少年摇了摇头,给他满上:“你要是喜欢,整锅喝了都没事。”反正看样子,他是喝不了了。 赵钰下意识地接过,低头又喝了一口,眼睛上瞟,那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画面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赵钰一口呛了出来,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肉汤,一个无比可怕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这汤有毒! 女子横眉冷目,少年则面无表情。这一男一女啥也不干,就这么静静看着。赵钰背后的衣衫都快被汗水浸湿了,冷风一吹,不觉打了个哆嗦。 难不成自己真赴了一趟鸿门宴?被两个一品境界的高手盯着吃饭,这尼玛谁还吃得下去啊! 朱阁:吃啊,赶紧吃完,吃完了讲正事啊。 裴悲:好喝吗?不好喝吗? 赵钰:他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等毒发?还是不等? 最后,三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天亮。 第72章 制敌对策 朱阁没想到赵钰一碗汤能喝一整个晚上,而且偏偏还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朱阁还以为他是在想什么好的对策,也就没说什么,静静等着。 而裴悲中途似乎猜到了什么,却没点明,反而神色古怪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兴致勃勃,似乎真期待会动手一样。 赵钰是最悲催的,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直到黎明时分,察觉身体并无异样,他才松了口气,汤里并没有毒。可随即又气愤起来,心里忍不住想骂人:“你们两个有病吗?啥也不说,就这么干瞪着我是几个意思,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也难怪赵钰会想歪,生在南岳皇室,从小到大想要他命的人可不在少数。无论是兄弟间的权力争斗,又或是北莽潜伏进来的刺客谍子,整个皇家,数他最为弱势,也最好杀。外人以为他练剑是为了讨好宫里那位,不忘先祖功绩。而投身江湖是顾忌手足之情主动退让的表现,其实这一切也不过是无可奈何的手段,归根结底也无非“自保”两字。 朱阁看他一动不动,像是冻僵了一样,于是开口问道:“都一夜了,想这么久,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 赵钰闻言真想将手中这碗扣在这位仁兄头上,合着你是在等我出主意吗?那下次能不能直接说,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他又转头看向裴悲,后者很自然地别过头去,赵钰气得牙痒痒,这女人昨天心里准是笑了一晚。 赵钰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情,说道:“想要找到对方的破绽,首先得知道他最想要什么。灵符师跟寻常武者不同,不需要稀有功法或神兵利器来提升自己。他们的强弱取决于时间和经验,哪怕是一个最低等的九品符师,给他足够的时间来画符,在没人干扰的情况下,堆积而成的符箓也能在一夜之间摧毁一座城池。而灵符师唯一的短板就是绘制灵符时需要大量的财富支撑,所以这条路也不是谁都走得远的。” 说着,赵钰双手往后一撑,笑道:“朱兄你说你被一个灵符师给盯上了,难不成是因为你身上带了一张富可敌国的藏宝图?” 当然这是玩笑话,赵钰只不过是想抛砖引玉,一点点试探出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然而……一语中的! 朱阁闻言立马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钱袋,确定里面的东西还在,才重重松了口气,随即一脸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这话被人听了去。 裴悲与赵钰对视一眼:这小子也太好懂了吧。 赵钰坐直身子,神色凝重道:“你不会身上真带着一张藏宝图吧?” 朱阁当然矢口否认,支支吾吾道:“怎么可能,我身上怎么可能带那种东西,我连藏宝图这几个字都不认识,哪会有什么本事去寻宝。” …… 赵钰伸手拍了拍朱阁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说真的,要不是因为可能打不过你,我现在真想明抢。” 朱阁一脸警惕地后撤,与这人拉开距离。 赵钰哈哈大笑:“开个玩笑,我身为南岳皇族,就算你身上真带了一张藏宝图,我也不会有多大兴趣。” 裴悲疑惑道:“为什么,要是真找到了宝藏充实国库,能让整个南岳王朝实力大增,对你来说不该是大功一件吗?” 赵钰自嘲道:“大功一件?该是催命符才对。你们不知道皇家的关系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赵钰看了看腰间的配剑,笑容苦涩。 当初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练这【伏龙九剑】,可出第一剑时,那人是极为高兴的,既欣慰又自豪,这一度让赵钰以为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优势。而当他练成第二剑时,那人虽然依旧很高兴,可笑容里却多了些莫名的意味。最后,当他历经艰辛,终于练成第三剑时,那人已经不再笑了,反而看他的眼神多了一分疏远和警惕。那时赵钰还并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事并不是做的越好就越对的,得有个度,一个不能逾越的度,尤其是在那人的面前。尒説书网 哪怕他身为皇子,身为那个人的儿子,太过优秀,耀眼过了头,就会成为一种威胁。 此次天渡城问剑,赵钰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要是能活着回去,那人为了顾忌皇家声誉,应该会早早地给他分封藩王,可能是苦寒之地,又或是与北莽衔接。总而言之,那人是不会允许一柄不受控制的‘剑’离自己太近的。 赵钰说得有些复杂,朱阁可能听不懂。不过他的话却给了朱阁一个妙想,既然知道对方想要什么,那是不是可以借此把对方给引出来。 毕竟再精明的狐狸,在咬住诱饵的那一刻,也是会容易放松警惕的。 ———— 因为白日还有活要干,朱阁不放心再让小草一直跟着,好说歹说才让她在桃林里等着,并表示一到午饭时间就会回来。 女孩泪眼汪汪,心中自然万分不舍,但也知道少年是去干正事,没有任性。 “朱哥,真的一到中午就回来吗?” “放心,我保证,要是那位带头套的叔叔来了,你就和他踢会儿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既然城主说这片桃林是他的剑意所化,外围还有专门的人把守,将小草留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他也会选个靠这儿近点的位置,时刻感知此处的动静。 和小草告别后,朱阁便和两人离开了桃林。 路上,朱阁对裴悲说道:“一会儿,想请你帮个忙。” 裴悲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赵钰好奇道:“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朱阁撇撇嘴:“姑且试一试吧。” ———— 天渡城的街道上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领了活的工匠和江湖人士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少年看着天边的日头,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远处房顶上飞掠而下,二话不说,直接一道剑气斩出。少年恰巧转身,猝不及防之下,被剑气击中,人倒飞出去,滑行数米后倒地不起。 头戴帷幕的黑衣刺客来到‘尸首’前,伸手一阵翻找后,最终取出一小张纸,然后便飞快向城外逃离。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目,难以置信。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在天渡城里杀人越货!不想活了吧? 而躲藏在暗处的一双眼睛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他看了看黑衣人逃离的方向,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少年,短暂犹豫后,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了原地。 李善长心中好笑:“如此拙劣的把戏,也想让我露出马脚,简直可笑。” 果不其然,没到一会儿,少年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浑身上下一阵摸索,没有找到那纸,顿时悲痛欲绝,大呼道:“我的图被抢啦!” 围观的众人不免有些同情,虽说天渡城里遭劫的事也时有发生,可那一般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么当面被人抢,也属实惨了点,而比被抢更惨的是,还被所有人目睹了全过程,可谓颜面扫地。 有人想要上前安慰两句,不过少年立马就站了起来,然后向城外追去。 众人本以为这事也就过去了,谁能想到…… 第二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伴随着少年一声惨叫,剑气掠过,黑影落下,摸了东西就跑。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兄弟,是我脑袋不好,还是记忆出了问题,这一幕昨天咱们是不是见过?” 被问之人重重点头,被同一个人连续抢了两次,地上这位兄弟的运气实在是背了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莫非是遇上了仇家。 第三天。 “啊!我的图又被抢啦。” 众人看着从地上爬起的少年,神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得怪异。连续三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还是同一个人,兄弟你确定你不是来搞笑的。 第四天,眼看时间要到了,周围忙碌的人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那少年从街边路过。 “差不多了吧。” “还要再等一会儿。”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都连续三天了,应该会来吧。” 周围人议论纷纷,少年依旧照计划按着指定路线走着。 果然,随着那道黑影落下,人群都沸腾了。 “大胆毛贼,光天化日竟敢胡作非为。兄弟别怕,这次我替你挡下此人。” 人群中一位年轻侠士腾飞而起,说着便要拔剑相助。众人后知后觉,想明白后顿感懊恼,自己竟出手晚了。 闯荡江湖,名声极为重要,更何况是在这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年轻侠士心中窃喜,若是这一剑搏出了好名声,可少厮杀十年。 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年轻侠士还未出剑,人就被一缕剑气从半空打落,然后是照程序,少年被刺,地图被抢,黑衣人扬长而去。 结尾:少年继续爬起,仰天长啸:“我的图,又又又被抢啦!” 第五天,人们都已经把这当成了天渡城特有的景观了,都盼着时间早些到,人人都想要为这可怜又无助的少年出头,让他不至于继续被抢。 这一次出手相助的是位体魄惊人的炼体武夫,拳是打出去了,可惜人没碰到,自己就被一剑荡飞,跌出十几米远,比那少年摔得还惨。 然后……走程序,少年再被刺,黑衣人继续逍遥法外。 少年起来后还要继续放声大喊,旁人摆了摆手,没好气道:“知道了,你又又又又被抢了是吧。” 少年点点头,然后还是喊了一遍,算是一天的工作完成了。 第六天,桃林附近的江湖人士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到时间就自发聚集到了那条街上,激烈讨论起来。 “今天换我来,保证不会让那人得逞。” “别开玩笑了,昨天那位三品大拳师都输了,你还是算了吧。” “要不咱们一块儿上,猛虎还架不住群狼呢?” 话音一落,讨论的几人都很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随后就将他给排挤了出去。 何为江湖?何为侠士?不是土匪流氓,更不是地痞无赖,对方一人,光明正大来抢,你要是守得住,自然该正面迎战,哪怕输了,也能赢得众人尊重。 威震山林的猛虎,还是三五成群的猎狗?习武之人心中早已明了,不然何必闯荡江湖,当个杀手岂不更好。 到了指定时间,少年果然出现,依旧还是老套路,慢慢悠悠地走着,看得人好急,心道你就不能走快点,等着被抢呢。 下一刻,神秘黑衣人出现在房顶,顿时引来一片热潮。只见人群之中,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身穿道袍,手持拂尘,道了声:无量寿佛,随即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少年身后,严阵以待。 “是无量观的忘尘真人,没想到连他都出面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忘尘真人三年前就已是二品巅峰,据说今年可能已经入了一品,不知能不能防下这位狠人。” 连续六天,盯着同一个人抢,能不狠吗? 少年不为所动,依旧还是静静走着,同时一双眼睛不断观察着周围,脑海中回忆这几天见过的每一张脸,在这里面,肯定有一张是特别的,总是藏在暗处,偷偷窥探着他。 黑衣剑客没有多言,直接飞身掠下,似乎是也察觉出了这次的对手不简单,早早就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老道慈目低眉,手中拂尘一扫,竟是数十道剑气齐射。 黑衣剑客手中长剑挥舞,在格挡的同时又飞身靠近。 身前百尺,老道蓦然开眼,剑气汇聚成一条长河流转,如长鞭般扫向对手。 黑衣剑客凌空扭转身躯,随手一剑,众目睽睽之下竟将这‘长河之剑’拦腰斩断,下一秒,人已经来到老者面前,一剑递出,却不能进。 老道面前不知何时凝聚出一面水镜,格挡住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剑。 见黑衣剑客被阻,围观众人顿时发出欢呼,这个一连六日都没人能挡下的狠人,这回终于吃瘪了。 可众人的兴奋并未持续太久,因为水镜仅抵挡了片刻,随后便在老者惊叹的目光中化为水雾消散。 忘尘真人连退数步,知事不可为,无奈叹了口气。 “阁下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修为,贫道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 说完,老道收起拂尘,双手作揖,却没让开身躯。 “奈何我辈习武之人,当有狭义之心。虽不敌,亦不可退。” 黑衣剑客皱了皱眉,随手一剑将之斩飞,然后走到少年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朱阁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道: “今天,能不能不打脸?” 黑衣剑客点了点头,然后一剑将之挑飞,落下时再往背上补了一剑,直接将少年砸进地里,随后才照规矩摸走了他怀里的地图,扬长而去。 第73章 找到了 夜晚,桃林中,几人聚在一口大锅前议事。 火苗烧的旺盛,浓郁的香气引人垂涎。女孩坐在少年身前,使劲抽着鼻子,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腩,感觉有些饿了。 “一连六天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赵钰添了把柴火,出声问道。 朱阁闭眼想了一会儿,无奈摇了摇头:“还差一点,不过应该快了。” “也亏你想的出这么个笨办法,那人就是再精明,明知是个圈套,可依旧还是得老实往里钻。只是苦了咱们的裴女侠,每天都要当回‘恶人’了” 裴悲轻哼一声,并未说话,只是专心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朱阁撇撇嘴,心里很想说这女人每天都能免费砍他一剑,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不然明天可能就不是只砍一剑的事了。 其实比起调侃,赵钰心中更多的惊讶,他不明白这位谁都不假辞色的裴家大小姐为何会愿意陪这小子胡闹。虽隐藏了身份,可事后一旦被人知晓,天剑盟的声誉还是会有所影响。堂堂天剑盟的千金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打劫,这要传出去可不就是个笑话嘛。若是放在以前,赵钰是绝不会相信她会干出这事来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三皇子异样的视线,裴悲岔开话题道:“今天已经有准一品的高手出阵了,你最好快点,按照约定,我不会跟真正的一品境强者交手” 朱阁点点头,裴悲说过就算是她也没有把握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击退一名一品境的高手。想要赢,就必然不得不使出真本事,到时她的剑招很有可能会被人看破。毕竟天剑盟不是什么小门小派,江湖上有眼力劲儿人还是很多的。 朱阁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开口说道:“这是自然,要是真有一品境的高手出现的话,你就先按兵不动,我来应付。” 裴悲点点头,转头继续擦拭自己手中的剑,其实她心里反而有点期待明天能早点到来,仿佛十几年的练剑都没这几日出的这般痛快。 眼见汤煮好了,朱阁掀开锅盖,先是给小丫头盛了一大碗,随后又给自己添了一碗,想了想还是将这碗递到了女子面前。 “外面风大,陪这丫头去帐篷里喝吧。” 裴悲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小草歪着脑袋,疑惑地看了看朱哥,不过她很快就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意思,乖巧地领着裴姐姐走了。 赵钰看着两女躲进帐篷,笑道:“没想到朱兄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啊。” 少年面无表情道:“不,只是她在这儿我根本喝不了。” 赵钰愣了愣,随即也沉默着点了点头,回想起那晚的‘恐怖’经历,他发誓此生绝不想再来第二次。 赵钰好奇道:“说真的,你真将整条街上的人都记得一清二楚?” 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算有多稀罕,宫里的内阁大学士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记忆超群。不过要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出一个善于伪装的‘另类’,那就有些天马行空了。 朱阁喝着碗里的热汤,含糊不清道:“不单单是样貌,还有他们的言行举止,神态动作,甚至每次过来时所走的路线,都必须一点不差的记下来,这样才方便比较。” “全部都记下来?” 赵钰有些蒙了,他自负天资不差,兵书剑谱看过一遍便能了然于心,不过那些都是死物,不会动,更不会随机变化,这小子居然能全部记住? 朱阁没有多作解释,常人可能没法做到,但是他只要用心去观察,还是能产微妙的差异的。无论那个人隐藏的有多好,其本质目的和那些看戏的江湖人士是不同的,他会选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方便监视同时又方便逃离,那么他的行动轨迹就会产生规律,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杂乱无章地走着。 经过六天的细心观察,朱阁已经记下来了九成人的样貌和神态。好在条街不算有多宽广,每次聚集而来的都是就近工作的人,所以人数上不会有太多变化。那人哪怕知道自己是在演戏,可所求之物的重要还是会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到场观察,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越是小心谨慎的人就越是不肯有任何疏忽。 而在其中,有一个位置线引起了朱阁的注意,虽然每次出现人都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这个地方都是在人群最为密集地时候悄然出现冒出一人,时间把握的也未免太过巧妙,仿佛就是刻意不想引人注意,朱阁也是花了六天时间才逐一排查出来。 明天他打算试试,要是能中奖最好,要是意外打错了人,那他也只好毕恭毕敬地给人家赔礼道歉了。 小草此时抱着两只大碗从帐篷内快步跑了出来。 “裴姐姐说,朱哥你煮得汤一点也不好喝。” 朱阁笑了笑,没放在心上,问道:“还要吗?” 小草笑着高举手中的碗:“再添两碗。” ———— 第七日,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天渡城‘抢劫’的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一到正午时分,街道两侧就已经站满了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今天谁来啊?” “不知道,昨天忘尘真人都输了,估计不是一品境的高手都拿不下那人。” “那岂不是又能见到一场高手对决了?”有路人兴奋叫道。 另一人嗤之以鼻:“想得美,你以为一品境的高手是烂大街的萝卜白菜呀,想要就有。江湖这么大,你听过几个一品境的高手,会闲着没事来这儿看热闹?” 混迹江湖多年的人也不全是傻子,一而再,再而三,众人早已察觉出了事情蹊跷。抢人的不是真抢,被抢的也不是真倒霉,用路人的话说就是一场闹剧,大家看了图一个乐,不然天渡城的管事早就出面干预了,哪还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人群中,做了伪装的李善长潜伏其中,消除自身所有气息,他心中犯起了嘀咕,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一连六天都在胡闹,按理说身怀大秦龙墓的地图,不低调赶路,谨慎行事,反而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舆论漩涡中,这也使得他也不好靠太近,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被四周看热闹的人注意到。 眼看时辰将近,众人纷纷抬头看向街尾,那少年果然又出现了,不少人甚至开始为其打气助威: “小子,待会儿可要跑快点儿,别再被人逮着了。” “我看啊,要不今天你还是直接把图交出去吧,免得又是一顿毒打。” “可不是吗?要不你把图给我好了,我替你接这一剑,反正又打不死人,你都挨那么多天了,不也活蹦乱跳的吗?哈哈哈!” 听着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知言论,李善长恨不得一把火烧个干净。一群井底之蛙,你们知道那图是什么吗?大秦龙墓的准确路线图,全天下就一张!李善长毫不怀疑,要是消息泄露出去,不仅整个江湖会震动,恐怕就连偃旗息鼓多年的南北两座王朝都会兵戎相向。 富可敌国的财富,长生不老的神珠,任何一样都能让人为之疯狂。而现在,居然被这小子拿来当耍宝的诱饵,如此无知又无畏的行径,简直愚蠢到令人发指。 随着一声惊呼,黑衣剑客按时飘然落下,人群中几个二品境界巅峰的高手已经跃跃欲试,就等那人出剑,来个光明正大的行侠仗义,抖抖威风 只见黑衣剑客一剑递出,气势如虹,地面被直接撕开一道长长口子,可见锋利无比。 几个原本还想出手的江湖侠士立马定在了原地,今天这一剑似乎和前几日有些不太一样啊? 更令人诧异的是,那个平日里一剑就倒的小子这次居然一个跳闪躲过了?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撒开腿就跑,直逼城门方向,看样子是要逃出城去。 黑衣剑客皱了皱眉,心道这家伙今天怎么不按剧本来呀,难到是发现自己的剑出狠了,临时变卦,不想挨打? 裴悲有些生气,紧随其后又是一道剑气挥出,速度更快,剑意更强。 朱阁脑袋一歪,险险躲过,随后加快速度,几个反转腾挪,又躲过几剑。 女子在后面追,少年在前面跑,这一幕是何等的似曾相识。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群众反应过来,立马开始高声呐喊:。 “对!就是这样,小兄弟快跑,今天可别再挨打了。” “我去,今天我可是下了注的,赌今天谁会出来接剑,你跟我玩这一出,庄家通杀啊!!” 也有人察觉出了问题,对身旁同伴说道:“在天渡城里不准杀人,他要是跑出去了,岂不是更危险啊?” 众人一愣,后知后觉,话锋一转,纷纷大叫起来: “不对!快回来,跑出去你可能就真没命啦” 可少年不听,反而越跑越凶,眼看城门就在眼前,身后一直追赶的黑衣剑客似乎真动怒了,凝聚全身真气,一剑斩出,近百尺的巨大剑芒惊得人几乎要掉下巴。 “一品境的剑仙!” 谁也没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的竟然会是个一品境的高手,众人的三观霎时崩溃了。 可众人的惊讶还没散去,下一秒就见那逃跑的少年脚下一个踉跄,似乎没能躲过。 “诶呀!” 近百尺的剑芒直接撞在那小子的脑袋上,人不受控制地受力飞出,一连滚了好几圈,倒地不起,半天才没有动静。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久久无法平静。 “死了?” “不知道,但估计是活不成了吧。” “废话,你见过哪个人用后脑勺接剑仙一剑还能活的。” “唉,真可惜,玩脱了,连小命都丢了。” 黑衣剑客愣住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见远处躺在地上的少年气息全无,她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正面吃我一剑也没事的吗?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倒下了。按照剧本,她此时应该上前搜走地图,可此刻女子心乱如麻,一时竟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朱阁面朝下趴着,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每个人的呼吸,每个人心跳,多数都很急促,但唯独有一处,却跳的异常平稳。 朱阁等了一会儿,裴悲并未上前,这让他多少有些郁闷,还想借着她的掩护观察那人的位置是否和自己预想的一样,没想到关键时刻她居然掉线了。 没办法,只好赌一赌了。 蓦然,少年睁开双眼,看向人群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只见那里站了个大腹便便的商贾之人,两人四目相对,后者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可也就是这么一躲,顿时让他感觉不妙。 “找到了!”朱阁心中一喜。 “轰!” 大地一声震动,地面顷刻间被拍出一个掌印,少年闪电般起身,脚下发力,碎石迸溅,下一刻,人已如离弦的飞箭冲向目标。 在对方诧异的神情中,朱阁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脸,入手柔滑,那人面容扭曲,仿佛整张面皮都要被撕下来一般。 “果然是个假的!”朱阁眼中带着兴奋,终于能看清这人的真面目了。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多久,那人的身躯就发出阵阵脆响,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脱节了一般,下一秒就如破了洞的面粉袋瞬间炸裂,霎时烟幕弥漫,阻碍了朱阁的视线。 朱阁手抓了空,竟被对方缩骨逃离了。 “想跑?你跑得了吗?” 朱阁闭上眼,细细感知,虽然周围一片嘈杂,但他还是很快捕捉到了一个快速逃离的身影。正要全速追击,突然神色一变,惊讶地看向身后。 街道上,无数道红光骤然亮起,从街头传到街尾,连成一线,闪耀无比。这红光朱阁见过,如此多的数量,恐怕整条街顷刻间就会化作一片火海! “这家伙,还留了逃生用的手段。”朱阁深深皱起了眉头。 是选择继续追击,还是选择处理这些符箓? 朱阁深深吸一口气,立马作出了判断。只见他迅速转身,身影化作闪电,急速飞驰,横穿整条街道,无数残影闪动,众人根本还未看清,少年就已经穿街而过将各处隐藏的符箓全部握在了手中。眼看红光越演越烈,朱阁来不及多想,脚下发力,猛地一蹬,人便腾飞而起,冲上云霄。 在高空爆炸的话,应该能将伤害降到最小。 而在急速上升的少年视线中,那道身影眼看就要冲出城外。 男人嘴角冷笑,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那小子还是选择回去救人了。不过江湖经验还是尚浅,容易被表象所欺骗。 朱阁手中的符箓闪耀到极点后并未爆炸,仅是化作飞灰消散,没有半点伤害。 没人敢在天渡城里杀人,这条规矩他李善长记得,不过那小子可能暂时忘了。 眼看就要逃出城,李善长暗暗松了口气,那小子比他预想的还要难对付,竟然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真身,而且毫不犹豫地出手,简直非比寻常。 “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就在李善长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之时,城门口一人缓缓走出,挡住其去路。 男子锦衣华服,面容轻佻,腰间悬一宝剑,名为【逆鳞】! 赵钰咧嘴一笑:“都蹲守了这么久,这下总算轮到我出场了吧。” 第74章 看门犬 看着突然出现在城门口的男子,李善长虽面色凝重,可脚下却依旧健步如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见对方来势不减,赵钰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苦笑,缓缓抽出腰间配剑。 “三品符师正面对上我这一品剑仙,还能气势不减,勇气可嘉。” 说着,赵钰举剑起手,打算一剑拿下此人,正好当作送那少年的人情。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两人即将碰撞之际,一道白光骤然亮起,晃人眼眸,让人一时看不清眼前景象。 李善长趁机飞身而起,越过赵钰头顶,打算就此躲开这前些日子才来城头问剑的皇子。 “雕虫小技。” 赵钰不屑一笑,剑出!画一长河,水流霎时环绕全身,前后左右再无半分死角。 李善长身在半空,躲闪不及,被这剑气击中后背,口中顿时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倒地。 赵钰转过身来,看着地上这个耽误他好些时日的男子,面色淡然。 “符师本是难得的人才,哪怕是最低等的九品符师也是各大宗门或家族诚邀的人物。你不好好找个靠山,安心当你的座上宾,何苦出来趟这浑水。” 李善长感受了一下自身的伤势,伤口不深,剑气也未流进奇经八脉,可见对方并不真想杀他。不然以其一品境的修为,只需一剑他此刻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善长挣扎起身,看了看城内方向,推算所剩时间不多,更何况还要突破一名一品剑仙的防守,处境似乎对他很不利。 见男人不说话,赵钰微微皱起了眉头,在他的印象中,灵符师一般都是谋定而后动,不会干太鲁莽的事。可眼前之人似乎有些不同,明明身处绝境,可那眼神未免太沉稳,也太镇定了。 李善长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虽说和计划有了很大出路,不过这样一来,或许也能让那几人更信任自己。” 赵钰正要将人带回,忽听男人一声大喊:“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三皇子心头一惊,突感远处一股莫名威压向他袭来。 黑影快如闪电,沙石飞溅如海浪。 “一品境!” 赵钰神色凝重,不敢托大,先出一剑,剑气破空化龙,并伴有龙吟之声。 黑影撞上龙形剑气,仅停顿了片刻,长龙便被一分为二,生生撕开。 来人气势不减,直逼赵钰。 三皇子竖剑格挡,迎上的是一只漆黑钢爪,两人真气相撞,顿时荡开激烈气流。 赵钰闷哼一声,连退数步,面露惊骇之色。 “羽化境巅峰!” 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极为狰狞的脸,上面是各式兵器遗留下的可怕伤痕。嘴上还戴着一副尖牙面罩,看上去好似拴着狗的枷锁。 “逆鳞剑,真龙之气,南岳赵家的人?” 男人看了看赵钰手中的剑,沉声问道。 赵钰平稳住呼吸,开口说道:“赵家小儿赵钰,不知前辈又是哪位?” 男人冷哼一声,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身后,轻蔑一笑道:“老狐狸,二十年不见,一见面就想使唤我?” 李善长微微喘息,神色淡然道:“死疯狗,你活着不就是给人使唤的吗?” 男人闻言身如鬼魅瞬间冲到李善长面前,一把捏住他的咽喉,将之高高提起。 “私闯禁地,叛教逃离,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李善长瘪红了脸,声音沙哑道:“你知道教主还用得着我,所以你这条忠心耿耿的疯狗是一定不会让我这么容易就死掉的。” 男人嘴角冷笑,随手将之扔在地上。 “滚。” 李善长跌跌撞撞地爬起,飞快向远处逃离。 赵钰眉头一皱:“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霎时雷光乍现,金龙呼啸而出,伴随震耳欲聋的雷鸣,一剑刺向李善长后心,既然活的留不住,那么死了也是一样的。 眼看就要刺中目标,就在此时半空斩下一口虚影,五指撕裂雷光,竟硬生生地将这雷霆一剑拍飞。 赵钰就地一滚,警惕看向黑衣人。 男人虚空握了握自己的钢爪,戏谑道:“我有说你可以追了吗?” 赵钰面色阴沉,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买卖,没想到半路还出了岔子。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男人呵呵一笑:“看门追人的狗不需要名字,如果非要有个称呼,杀得人太多了,江湖上的人就叫我刑恶。” 赵钰闻言眼神骤变,刑恶!魔教的看门犬,掌管刑法之人,身份仅次于教主与副教主。传闻此人心狠手辣,只要是教内颁布的命令,无论男女老幼他都一个不留,而且因为擅长追踪和猎杀,处理叛徒起来得心应手,最终死在他手里的自己人可能比敌人还多。 赵钰心生戒备,二十年前这样的人物足以让整座江湖掀起腥风血雨。可是因为天剑盟与魔教爆发的一场冲突,使得双方实力都大大受损,再加上天渡城的强势崛起,也使得不少江湖人渐渐淡忘了这么一号人物。 刑恶似乎并不打算为难眼前这个年轻人,仅是抬头看了一眼天渡城的大门,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看在南岳王朝的份上,奉劝你一句,江湖不是你这样的小屁孩该待的地方,还是老老实实滚回皇宫当你的天满贵胄吧,不然下次见面,你手中这柄逆鳞,我会亲手折断!”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赵钰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三头犬的凶名他也有所耳闻,那削铁如泥的钢爪,还有那触目惊心的‘犬鬼之牙’,当年不知折断了多少神兵利器。无数一流剑客,在失去了手中信赖的宝剑后,立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赵钰无奈叹了口气,这天渡城还真是武夫的聚集之地,没想到连这些沉寂了多年的老怪物都冒出来了。事实上,赵钰觉得对方之所以这么痛快的走了,不单单是因为他南岳王朝皇子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身后是天渡城的城门,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他逃回去。想到这,他又不免有些庆幸,看了一眼城内,笑道: “裴女侠,好在这回守在城门口的人是我,要是让他知晓了你与天剑盟的关系,只怕就算坏了规矩,一命换一命,那人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吧。” ———— 城内,经历了一连串迷迷糊糊的混乱,好些人都还没缓过神来。不少人都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等什么东西落下来。m. 有新来者见众人如此专注,忍不住好奇问道:“兄弟,你们都抬着头看啥呢?天上掉钱啦?” 被问之人摇摇头,说道:“钱没有,不过人应该快下来了。” …… 此时,云海间,少年一手托着下巴,盘膝坐着,人还在缓慢上升。 朱阁又郁闷了,当时情况危机,他光想着救人,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结果这一跳,直接把自己给送上了天。他感知到城门口似乎爆发了一场冲突,不知道赵钰那小子有没有把给人留下,要是没有,只怕出城以后又会再被纠缠上。 此时朱阁发现自己的短板也暴露出来了,那就是他在空中根本没办法改变自己的运动轨迹,就像现在这样,没有借力点,他就只能一直往上飞,眼看面前飞过一只大雁,少年还很友好的打了个招呼,结果人家立马就吓跑了。 朱阁此时是真羡慕那些会轻功的江湖人,身轻如燕,收放自如。尤其是到了一品境界,还能御风遨游,日行千里。虽然不是真得在飞,可那滑翔的感觉看着也是极为惬意的,哪像他只能靠双腿使劲儿踩。至于像城主那样的仙人境界,上天入地,只需片刻,即使不借助外力,也能随意控制自己的身躯,别的不说,当初赵钰那小子问剑,他从内阁飞向城头的那一幕就极为精彩,无愧剑仙风范。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朱阁终于感觉自己似乎到顶了,穿过层层云霄,身子一轻,开始往回落。随着时间的推移,朱阁发现自己下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地上原本蚂蚁般大小的建筑和人群也渐渐清晰起来。 “快看,那小子掉下来了!” “怎么这么久,他这一蹦不会去天庭溜达了一圈吧?” “咦?他怎么不提气减速啊,好像越来越快了。” “不会吧!照这速度下来,还不得砸成肉饼!” 众人眼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纷纷议论起来,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快躲开,小心别被溅着血!” 底下原本围观的众人顿时一窝蜂地散开,生怕场面太过残忍,吓坏小孩子。 朱阁同样急得手舞足蹈,想要抓住什么缓冲一下下坠的力道,可惜人在半空,没有任何可用之物。 他倒不是怕自己会摔死,当初骑马直接摔下悬崖都没事,这回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下落点有些不太对劲,朱阁的屁股下面是一间模样气派的客栈,他直接从人家屋顶上砸下去,弄坏了屋子倒还是其次,怕就怕里面万一住了个人,那可就玩大发了。朱阁可不希望阴错阳差,自己一屁股坐死个人。 眼看就要砸进去,朱阁已经开始闭上眼祈祷了,里面可千万不要有个倒霉蛋运气这么背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漆黑倩影飞身而起,踩着屋檐瓦片来到少年面前,伸出双臂将之托住,再以真气卸去下坠力道,两人这才缓缓落地。 路人使劲儿擦了擦眼,英雄救美的桥段见过不少,可这打劫的救被打劫的,是不是有些太扯了。 朱阁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人屈膝抱着,姿势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绕过吐槽,先感激一下对方。 “谢……诶呀!” 第二个‘谢’字还未说出口,女子就将手一松,任由少年直接摔在地上。 朱阁脸上还带着深深的惊愕,严重怀疑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裴悲没有说话,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看那走时不断揉搓的双臂,仿佛少年的身上有什么脏东西沾了她身子一样。 眼看周围人似乎又有了要围上来看热闹的心思,朱阁赶紧起身,朝着一处人少的地方‘突围’出去。 前前后后绕了个大圈,确定没人跟踪后,他才悄然返回桃林。忙活了几日并非一无所获,至少系统发布的任务已经完成。而且朱阁也成功摸到了那人的脸,虽然隔了一副假面,不过大体的面部轮廓他已了然于心,还有那人身上的气味,给他的感觉,朱阁相信,下次再遇上时,哪怕对方易容的再好,他应该也能很快察觉出来。 —————— 天渡城外,密林深处,李善长虚弱地靠在树下,背后的伤痕浸染了衣衫,血红一片。 “吆,这不是咱们的前任护法吗?怎么弄得如此狼狈,可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角色,需不需属下替您出气呀?” 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李善长没有去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妇人银砣手中甩着铁勺缓缓靠近,笑容亲切。 李善长轻哼道:“别藏了,就我一个,现在也杀不了你们,快替我止血上药。” 话音刚落,一把锋利的菜刀就悄然越过树梢,从上头架在了李善长的脖子上。 “老狐狸,你真当你自己还是原来的魔教护法了?” 面对架在脖子上刺骨的刀刃,李善长不屑一笑,只说了一句:“我这条命是死疯狗救下来的,你们要杀,麻烦利索点。”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汉子最后还是将菜刀收了回去。 妇人取出一瓶伤药丢了过来,汉子伸手接住,然后一刀切开李善长背上的衣服,也顾不得会不会弄疼,直接往手上洒了点,再吐一口唾沫就抹了上去。 李善长疼得直吸冷气,可也愣是咬着牙没有出声。 银砣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看着并不显老,顶多比他们夫妇二人年长几岁,却在青云宗装了近二十年的老头,究竟是怎样的心性和毅力,才能有如此的城府。 二十年前,他似乎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吧? 第75章 剑意大道 朱阁回到桃林发现小草正一人对着藤球黯然伤神,不知缘由的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立马急着上前询问。结果才知道是小丫头玩得太欢,不小心将球给踢破了,一同破了的还有她刚买不久的新鞋,抬起脚演示给少年看,立马露出了光秃秃的小脚趾。 朱阁被气笑了:“就为了这点事儿你就难过了一下午啊?” 女孩伤感道:“不然哩,朱哥你有正事要忙,就它陪着小草了。”说着女孩又一脸气愤道:“准是师傅踢得太用力,下回让他赔小草一个。” 朱阁笑了笑,可随即反应过来,突然发现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师傅?你什么时候拜了个师傅了?” 小草歪着脑袋理所当然道:“不就是那位喜欢带着大头娃娃的高人喽,朱哥你去忙正事的时候,他来陪小草玩,问我要不要拜他为师,小草觉得不用花钱就能学到东西于是就答应了。” 接着女孩又疑惑道:“可是小草跟他说想学踢球时,师傅好像有些不太高兴,问我要不要再学点别的,小草怕自己笨,学多了会记不住,于是就没答应。” 朱阁抽了抽嘴角,估计那位真正想教得可不只是球技吧。不过对于这些,朱阁并未放在心上,城内的建设经过这几日的忙碌已经接近尾声,他和小草在天渡城也修整了有些日子,是时候该继续上路了。 而最重要的是,天渡城里不准杀人,朱阁不想与那位城主起正面冲突,况且他现在还是小草名义上的‘师傅’,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在城外解决比较方便。 晚饭的时候,令朱阁意外的是裴悲与赵钰两个竟然都没来蹭饭,以往几日他们可是一顿不落。 朱阁不知道的是,赵钰因为接连与高手交锋,旧伤未愈,又动了真气,所以回宅里修养了,而裴悲则纯属个人原因,暂时不想碰面而已。 朱阁也乐得清静,陪小草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并承诺明日一早就上街买藤条,给她做个新的藤球。女孩高兴地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在少年脸上亲了一口,便红着脸跑回了帐篷。 朱阁摸了摸微感湿润的面颊,不觉傻笑了起来。 “这小丫头……好像长大了。” 第二日,天刚亮,小草便穿戴整齐,兴奋地跑出了帐篷。 “朱哥,咱们上街吧。” 朱阁此时正在对着铁锅煮粥,闻言笑道:“急什么,总得先把早饭吃了吧。” 女孩有些踌躇,捏着衣角道:“可是朱哥你一会儿还要出去干活,我怕……会耽搁。” 朱阁默默起身,走到女孩身前,在其惊呼声中将之高高抱起,背在身后。 “那今天就休息一天,陆管事不会计较的。” 小草趴在少年背上,惊喜道:“真的吗?朱哥。” 少年笑着点点头,女孩顿时幸福得有些天旋地转。 清晨,街上人并不多,朱阁带着小草来到一家新开的早点摊,要了一笼刚出炉的包子与两碗豆浆,就着朝霞吃的香甜。 摊主是个憨厚的手艺人,一双大手好似蒲扇,布满老茧。朱阁看出那是一双打拳的好手,只是此时用来捶面团也是得心应手。 “老板练过武?”朱阁好奇地问道。 男人憨厚地笑了笑:“学过几年通臂拳,只是不精,闯荡江湖怕辱没了师门,于是就开了这家店,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 少年点点头,想起了城外二十里也有一间茶棚,那看店的老人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可待人接客却和气的很,当然前提是不惹事。 一笼大肉包子下肚,小草吃得有些撑了,又咕噜咕噜地喝完整碗豆浆,连路都不好走了。没办法,朱阁只好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女孩沿路不停打着嗝,少年则提心吊胆,生怕这位姑奶奶一个没忍住直接吐了。 等朱阁买完所需的藤条返回桃林时,三个难得碰面的人此刻却聚到了一起。 赵钰正襟危坐,汗如雨下,全身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裴悲则面无表情,一副观音入定像。 总之,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好。 当众人看到朱阁带着小草回来,赵钰立马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那脸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赵钰发誓他要是知道这位大神在这儿的话,那是打死他也不会过来的。天知道当他看见这个头顶套娃的男子出现时,心里有多慌张,那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赵钰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而被灭口! 好在之后裴悲也来了,不过人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多惊讶,而是很淡然地坐下,静静等着。 三人就在这种沉默而压抑的气氛中一直等到少年归来。 朱阁将小草放下,女孩兴冲冲地跑去打招呼,一开口就把其余两位剑道天才给说愣住了。 “师傅,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从身后取出一个新的藤球交到女孩手上。小草顿时乐开了花,抱着新的藤球去跟少年炫耀了。 “朱哥你看,拜师果然有用,师傅这么快就陪了我一个新的。” 少年开玩笑道:“那既然有了新的,就不用我再给你做了吧。” 谁知女孩一听立马就噘起了小嘴,看了看手中崭新的藤球,又看了看少年,一把将之扔掉。 “那小草不要师傅送的了,就要朱哥做的。” 清风浮动,花般凋零。 不远处,赵钰压着膝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敢去看眼前之人的脸色。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此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才好。 朱阁弯腰将藤球捡起,擦了擦上面的尘土:“别人送的东西可不能这么糟蹋。乖,球我给你做,这个新的也别扔了,到时小草不就能有两个了吗?” 小草觉得朱哥说得很有道理,欢喜道:“那就两个都要,师傅送的拿来踢,脏了也没事。朱哥做的拿来用,抱着睡觉。” 赵钰的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了,心中不停地祈祷:“姑奶奶,求你别再说了。” 等女孩跑回来邀请师傅一起练球时,男人却没起身,反而淡淡问了一句:“你想学剑吗?我可以教你。” 小草有些懵,纠结道:“学剑?如果不跟师傅你学剑,你是不是就不教我踢球了。” 赵钰死命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此刻他真得很想告诉这小丫头,你知道全天下想跟眼前这位学剑的人有多少吗?你还光想着踢球? 男人修养极好,没有动怒,仅是沉声道:“两个我都可以教。” 几天接触下来,霍天渡发现自己和这小丫头似乎十分投缘,而且他还在她的身上还看出了极为难得的剑术天赋,仿佛天生就是练剑的胚子,比起那位天剑盟的姑娘也是毫不逊色,日后悉心培养,假以时日,江湖上说不定又会多出一位女子剑仙。 霍天渡自认自己是个懒散的人,很多事在不触及到他底线时他都懒得去管。所以可以任由少年和另外两人在天渡城里胡闹,可以容忍有人在自己的城里耍些小花招。但是不知为何,对这小丫头却格外上心,为此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珍贵的午睡和泡澡时间,来陪这小丫头玩。 小草有些犹豫,转身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晾晒衣服的少年,便急匆匆地跑了过去。这边的人看两人一通比划,少年又看了看这边,最终敲定主意,女孩跑回来后说道:“朱哥同意我学剑了,不过朱哥也说我们很快会离开,所以能不能先学个简单的,不用杀人,拿来防身就好。” 霍天渡点点头,女孩肯学,他便会教。 赵钰心中松了口气,真怕这姑奶奶要是继续胡扯下去,会不会把这位大剑仙气的当场暴走。 裴悲则看了一眼远处的少年,眼神莫名。 “要学剑,当先知剑。” 男人说着,看了看赵钰腰间,说道:“借剑一用。” 赵钰立马将剑递了过去,能被大剑仙借剑,三生有幸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霍天渡接过长剑,还未出鞘,剑身上便隐约传来龙吟之声,极通灵性。 “是柄好剑。” 霍天渡将剑拔出一寸,小草只觉有些眼花,仿佛有条金龙从里面飞了出来,一下就又消失不见了。 “【逆鳞】,当世几大名剑之一,号称至阳之剑,传闻全剑皆是由龙鳞铸造,而且所用的还是所有鳞片中最为坚硬的那一片。至刚至猛,削铁如泥。” 男人收剑回鞘,递还给赵钰,说道:“你先祖当初铸造它时,深知刚猛易折的道理,所以随后又自创了【伏龙九剑】,以剑入道,配合道家无上妙法,刚柔并济,才能施展出那么多威力惊人的剑招。” “九剑剑招可都看过。” 赵钰点点头:“说来惭愧,虽日夜研读,却也只记其形,难知其意。” 霍天渡笑道:“这是自然,这九剑并非江湖厮杀所用,你投身江湖,又怎会知晓其真意。” 赵钰疑惑道:“非江湖所用?” “为战之剑,当如龙腾万里,气吞天下。此剑为战场而生,九剑亦是为了保证每一场胜利而创,你没发觉吗?第一剑卸甲,可夺他军兵刃;第二剑戏水,可挡满天箭雨;第三剑惊雷,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赵钰身子一颤,顿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眼中是挥之不去的震撼,后退一步,向眼前之人以尊师之礼拜服。 “多谢前辈指点。” 男人摆摆手,又看向女子腰间配剑。 裴悲犹豫了一下,又见一旁女孩听得兴致勃勃,不忍打断,便将自己配剑也递了过去。 这次当剑出鞘时,小草突然感觉又冷又热,仿佛这剑不能让人碰一样,骄傲的很。 男人的头套内发出一声轻笑:“有趣,两仪式,这剑虽不出名,但可见铸剑之人花了不少心思。” 剑身雪白而细长,男人低头,见其上刻有两字:忘情! 反转一面,剑刃锋利而内敛,上面同样刻了字:焚心! “一柄剑,两种截然不同的材料,却又能如此完美的融合到一起,实在匠心独具,难得一见。” 霍天渡抬头看了女子一眼,沉声说道:“你的剑道走得比常人困难两倍不止,我虽自负天资出众,可在你这般年纪,用这剑还练不出你如今的水平。不愧是天剑盟百年不遇的奇才,你将来的成就只会比你的父亲只高不低。” 被天下第一的剑仙称赞,女子的脸上并未有多少喜色,只是沉默地接过自己的配剑,神色黯然。若是可以选,她倒宁愿不当这剑道天才,而是像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与父母相思相守,日后再找一合适的男人相爱相知,此生便足矣。 小草听了半天,觉得很有意思,跟听故事一样。 “那师傅,天底下最厉害的剑是哪一把呀?” 男人摇摇头,说道:“剑其实并无最强最弱之分,会产生差异是因为用剑的人不同。三流的剑客只会用剑,将之作为杀戮的工具,这样的人并非在驾驭自己的剑,而是被剑所支配着。一旦手中没了剑,那他们就会像失了精气神一样,实力大打折扣,斗志全无。” “其次是能御剑的二流剑客,这样的人多数是江湖上比较有名的高手,虽然摆脱了自身对剑的依赖,与之达成了对等合作的关系,但对等也就意味着难以突破,修为停滞不前,最终高不行低不就,偏安一隅,难有作为。” “第三种是培育出剑心的一流剑客,这样的人已经站在了多数武者的前面。剑与心连,心与神连,出剑干净利落,人剑合一,无往而不利,这里就有两个。” 小草看了看裴姐姐和那位三皇子,想来就是师傅说得有剑心的高手了。 “最后一种才是名副其实的仙人之剑。当剑心足够存粹,已无法藏于己身之时,当放其回归虚无。藏剑于一人,不如藏剑于天地。到了此等境界,就已经不再执着于手中有没有剑了,因为天地万物皆可为剑,吾以真身化剑,剑亦伴吾真身!” 等男人说完,周围一片寂静,两人纹丝不动,似乎还在消化其中的剑道大意。 女孩却突然一个转身,飞奔跑回了少年身边,嚷嚷道:“朱哥,师傅说要学剑得有把真的,我也想要。” 少年摸着下巴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好,明天就去给你搞一柄来。” 不远处,男人看了看眼前入定的二人,又看了看那欢喜蹦跳的小丫头,微微一笑。 这剑,出得真快! 第76章 荒唐藩王 自从遭遇了上次的挫败,朱阁也想过是不是让小草自己也有些自保的手段。现在好了,有位大剑仙愿意免费教,他自然不会阻止。 讲明剑道真意后,性格古怪的大剑仙也有些乏了,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对他而言似乎也是一种不得了的消耗,谁让他天生性子懒散,今日连球都不陪小丫头练了,便挥挥长袖,率性洒脱地走了。 许久之后,入定了的两人从感悟中回神,只觉通体舒畅,心境澄明,先前所练剑时所积攒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可谓受益匪浅。 南岳三皇子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锐利如剑锋,面色欣喜。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要是早来这武帝城问剑,说不定能少走好些年的弯路了。” 裴悲毫不客气地打击道:“你要是早几年来问剑,一定会先死在路上。” 赵钰耸了耸肩,没有与她争辩,他也就说说而已,要不是跻身了一品高手的境界,他确实没胆出来历练。转而看向不远处,那得了天大福运的小姑娘此时却仿佛毫不自知只是,静静站在少年身旁,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一手一手编织着藤球。 风送清波,如诗入画,好一副浑然天成的农家趣景。 赵钰心有所感,轻叹一声:“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人不该卷入江湖之中。” 女子则沉默不语,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剑。 忘情、焚心,这是母亲对她的教诲。若没有摒弃自身的觉悟,又如何能继续负重前行。那人终究会继续踏上属于他的旅程,而她也有自己的使命需要完成。两人终究不过是彼此人生中的匆匆过客,相遇不如相知,想知不如想相守,若求而不得,守而不可,那么不如相忘于江湖。 编织藤球的工序并不算有多复杂,朱阁有了经验,加上灵巧的双手,不用小半日就编了一个新的出来,交给小草后正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抬起头却发现那三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走了。 少年多少有些郁闷,真是我行我素,招呼都不打一个。 城北的铁匠铺依旧还是老字号,第二日朱阁便带着小草来选一柄新剑,其实他不太想再找这位喜欢额外给他惊喜的铁匠,奈何他又不知别处,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有生意上门,严钟熟稔地放下铁锤,抬头一看,不禁笑了。作为在天渡城开了好几年铺子的老江湖,能给他留下印象的人不多。江湖事本就风云诡谲,难知祸福,或许今年来买了剑,明年可能就用不着了,所以严钟一般不会特意去记一个人的脸,虽说有些无情,但也确实是事实。 不过能被他记下的,除了命长的,那就是足够有趣的,比如眼前这小子。 “怎么,箭矢不够用,想再打几支,这次我留了模子,价钱能算你便宜些。” 朱阁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女孩,说道:“想给这丫头找柄剑,不知这儿有没有合适的。” “她?” 严钟低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小丫头细胳膊细腿的,用什么不好非要用剑,不怕伤了自己? 或许是看出了铁匠眼中的轻视,小草很不服气地举了举自己的手臂,好个力能扛鼎,气冲斗牛。 严钟收回视线,解释道:“我这儿剑一般至少三尺三,配上剑鞘都快和这丫头个子差不多了,你确定她拔得出来?” 朱阁与女孩对视一眼,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那就定制一柄稍短一些的吧,能正好与这丫头个子相配。” 严钟眯起一只眼睛,伸手二指比划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朱阁想了想,补充道:“这剑不用开刃,仅防身就好。” 严钟心道“果然”,这小子要是不提一些奇葩的要求,他都不习惯了,还好多问了一句。 “一柄杀不了人的剑?” 朱阁点点头,揉了揉女孩的头顶,后者笑容甜美,阳光灿烂。 少年微微一笑,若是可以,他真希望她的手永远不要沾血。万不得已的时候,肮脏的事……还是自己来做就好。 铁匠收了定钱,承诺十日后可以来取剑。朱阁算了算,城池的修补也差不多这些日子就能完工,到时取剑出城,也不耽搁,便欣然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草便开始跟着大剑仙学习基本的剑招,有时还特意跑来跟少年炫耀。 “朱哥,你看,今天师傅教了我一招仙人指路” 女孩手中提了一根还算笔直的树枝,气势汹汹的向前一刺,虽无半点剑气激荡,可模样格外认真。 朱阁有些无语,这不就是平白无奇的纵向平刺吗?还起了个这么高大上的名字。 接着女孩身子原地一转,改为横扫。 “还有这招,师傅说叫横扫千军,只要我不停地转,他们就打不到我。” 女孩边说边转了起来,结果人打没打到她不知道,但小脑袋肯定是转晕了。 朱阁怎么看都觉得不太靠谱,要不是碍于对方大剑仙的身份,他都怀疑这位是不是闲的没事,来哄小孩玩的。 在少年看来,这无非纵横两式,哪怕是他也知道这是所有剑术中最为平凡的两招,确定有用? 不远处,霍天渡静坐无言,身边放了一堆石头,那是小草上次从采石场带回来的,本想找个冤大头买了,结果屯了好久都没卖出去,索性就扔到了一边。 男人随手捡起一颗,曲指一弹,只听一声吃痛,赵钰捂着手腕,长剑被击落在地。 “收招太慢,伏龙九剑重形不重意,九式相辅相成,又各有特点。你需要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证收放自如,要用的你的全身去习惯,而不是单纯地用手挥舞出来。” “重头开始练!” 赵钰哭丧着脸,捡起长剑只好继续一遍遍的演练。原本被大剑仙指点是极为难得的好事,但这位教人的方法实在太过另类,不许他运转真气,单练剑招,虚有其形,不跟江湖卖艺的一样吗?更可悲的是这位虽然带着头套,可眼睛却尖的很,稍有疏忽,就会被石子击中。赵钰估计这会儿自己身上肯定早已青一块紫一块了,不能运气抵挡,那就只能甘受皮肉之苦。 桃林深处,裴悲盘膝而坐,身前配剑微微颤鸣,正全身心的感受着四周的剑意。与赵钰不同的是,霍天渡并没有让她演练任何一式剑招,而是让她以入定的方式去感受自己幻化的这片‘桃花剑海’,至于最后能吸取多少,则全凭对方造化了。 蓦然,女子睁开双眼,嘴角溢出鲜血。 霍天渡皱了皱眉,呵斥道:“不要心存杂念,你在天剑盟也是这般淬炼剑心的吗?” 女子深吸一口气,倔强地没有说话,重新闭上眼,将心境放空,幻想自己又回到了那栋冰冷的阁楼,推开窗,外面桃花烂漫,偶有飘零起舞,她却不再伸手去接,任由这美离她而去。 朱阁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好像现在最闲的就是他了,不由心生感慨:练武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七日后,三月中旬,阴,二十四节气——春分! 雨润,风和。龙日冲狗,小凶! 城外百里,远处涌来一条‘黑水长河’,行人见之皆奔散逃命,满地狼藉。 大军两万,乌骓马、亮银甲,南北连一线,气势盖如天。 平稳缓行的‘陆地龙舟’下,民夫与掳来的江湖人被迫戴上脚镣枷锁,拉着这庞然大物,在蒙蒙细雨中艰难前行。 船头竖一大纛,于山风中猎猎作响。船内,一位面容冷峻,体态丰腴的中年男子正饮酒作乐,更有美人环伺,享尽齐人之福。 男人不爱坐,偏爱躺,饮酒吃饭皆是如此;能歌善舞的胡姬红唇饮下一杯美酒,再嘴对嘴灌入男人口中,其中滋味当真妙不可言。 藩王赵狰,这个名字里就带着凶意的男人,当初先帝还在时便是闹得最狠的一个,任何荒唐事他都干过。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乱拳打死了前来结交的他国使臣,事后更是将随行的女官掳走,折磨百日后再如玩物般丢弃回去,可谓荒淫无度到了极点。 为此先帝不是没有责罚过他,最狠的一次直接打断了三根肋骨,结果又如何?养好伤后继续当他的荒唐皇子。 那时当今的九五之尊还仅是太子,朝中不算多有势力。最得民心与帝心的是九皇子赵赐。作为年纪最小的皇子,深得先帝喜爱,甚至还得了太祖的名讳,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何意。 但是赵狰外出打猎时,竟‘意外’射杀了这位在民间游历的小皇子!可谓无妄之灾。 微服私访听着很有格调,但既没实力又没头衔,温室中的花朵又如何抵御外界的风吹雨打,冒然跳出自己生活的安逸环境,等待他的自然就只有窥探者的猎杀。 传闻先帝得知噩耗,气得当场下令就要将赵狰赐死,是太子殿下带着几位皇子一同求情,才保住其性命。 一个行事向来荒唐的皇子,意外射杀了自己的胞弟,传出去不但有损南岳声威,他们赵家也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无奈之下,先帝只好将赐死的旨意改为软禁,从此不许赵狰踏出皇宫半步,衣食住行也一缕降为平民水准。 就这么苦苦艰熬了几年,先帝病危离世,太子继位,不到一年,以往站错队伍的王公大臣全部被清算,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削藩的削藩。唯有他赵狰又堂而皇之的从宫内走了出来,还继承了最为富饶的巴蜀之地。 赵狰伸手轻轻挑逗着美姬粉嫩的脖颈,如同在逗一只优雅高贵的御猫。 床榻前,分别站了位衣冠楚楚的青衣儒士和一名威武不凡的中年将军。 儒士被人挖去了眼睛,所以眼不见为净。 将军被人割去了鼻子,可依旧杀气凌然。 “你们说,我这回去见我那小侄子,需不需要带什么礼物呢?” 赵狰叹息道,似乎有些难以抉择。 青衣儒士拱手说道:“王爷亲自登门,一颗头颅足矣。” 赵狰笑着摸了摸自己这颗:“我的?” 中年将军二话不说,拔剑出鞘,一道凌冽寒光过后,血溅三尺,周围的美姬顿时惊得失声尖叫。 赵狰依旧捧着那美艳胡姬的下巴,但其脖颈之下的躯干却悄然落在了地上。 很好,现在有现成的了。 青衣儒士叹息道:“二殿下虽手握兵权,可毕竟心高气傲,手法粗糙了些。不知他送来的这女人还是北莽的谍子,要是被陛下知晓了,少不得要敲打一番。”m. 赵狰把玩着胡姬那死不瞑目的头颅,轻声笑道:“所以我这不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嘛,事后可得好好谢我。” 将军将剑收回,沉声说道:“天渡城里的那位怎么办?” 青衣儒士淡然道:“陈庆不曾和江湖草莽打过交道,霍天渡被传武功天下第二,剑术天下第一,只是不知他能挡几回千骑冲锋,一人守一城,能守住,只是因为死得人还不够多。” 中年将军闻言低头不语。 赵狰笑骂道:“咱们又不是真去攻城,两万人的大军,可是本王不小的家底了,要是全赔进去了,可不得心疼死,拿去北莽显显威风也好。再说,要是真把人家剑仙惹急了,不小心祭出飞剑,取了我这颗脑袋,可就成天大笑话了。” 将军闻言,拄了拄手中宽刃大剑:“若真到那时,蒙越当以死尽忠。” 结果赵狰似乎并不领情,随后抄起桌上的香炉就砸在了蒙越脸上。男人不闪不避,顿时头破血流。 “你死有什么用?你的命有我精贵吗?莽夫!” 青衣儒士退开两步,将那香炉捡起,重新放回桌上,说道:“王爷安心,据在下得到的消息霍天渡有不可离城的誓言约束,只要不近城,他的剑是飞不出来的。” 赵狰跳上床榻,盘腿而坐道:“当真!” 青衣儒士点了点,又忽然问道:“王爷要不再扔一回?” 赵狰二话不说举起香炉,对着青衣儒士的脑袋上也重重来了一下,砸得后者直接瘫倒在地,读书人可架不住这力道。 赵狰却只顾狂笑,不厚此薄彼,这人才愿意心甘情愿地被他驱使。 第77章 恶人事 历时近一个月,天渡城的修建工作日渐尾声,街道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士聚首讨论,皆为自己参与了这项壮举而激动万分。 “听说用罗汉拳打出来的面团又软又弹,最适合用来下面或蒸馒头了。” “你这消息早落伍了,城南有间酒楼现场表演火云掌煎荷包蛋,听说还卖得贼贵,一颗就要百文钱呢。” “两文钱的鸡蛋卖一百文,翻五十倍啊!” “可不是嘛!偏偏去看的人还络绎不绝。” “这算什么,我昨天就见有家新开的酒肆,掌柜的用寒冰掌给酒降温,现在或许才起一点苗头,但到了夏季肯定大卖。” 城里百姓这段日子都纳闷了,不知怎的,这些天渡城里的武夫仿佛一下都开了窍,忙着给自己找副业,往日里的凶神恶煞也全然不见了。 其实他们不知行走江湖可不尽是快意恩仇,潇洒度日。多数时候还得为生计考虑。不少实在穷地揭不开锅的,也会背着良心接些不地道的买卖,杀人越货不在少数。不过经历了这一次事后,众多江湖人士突然发觉,自己苦练多年的功夫,好像不仅仅能用来与人争斗,用在别处依旧很有‘钱途’啊。 于是不少江湖人打定主意,就在这天渡城里开张了,美其名曰弘扬自身武学,打响名气。实际能有额外收入,还不危险,何乐而不为! “朱哥,什么是火云掌煎荷包蛋,咱们能去看吗?听着好像很有意思。”街上,女孩牵着少年的手疑惑问道。 朱阁撇撇嘴,说道:“一个要卖百文,太黑了。你要是想看,回去我往手掌上浇些油,点着后一样可以煎蛋,保证比他煎得还好。” 女孩被逗得咯咯直笑,却不知少年这话可不是开玩笑,他是觉得真的可行。 两人在街上买了远行所需的补给,干粮点心,一样不少。小草还要了两斤瓜子,边走边嗑。今日去铁匠铺取剑,小丫头心情格外的好,以后有了独属自己的配剑,是不是也算陪朱哥闯荡江湖了。 等二人来到严钟的铁匠铺,汉子似乎早已等候多时,自信满满地将剑盒取了出来。 朱阁怀着忐忐的心情缓缓打开,小草也垫着脚尖一脸期待。 剑约一尺七,通体银白,剑身从头至尾都镌刻细腻条纹,似云卷长空,清灵秀美。 小草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嚷嚷着要拿来看看。 朱阁将剑取出,入手轻巧,仿若无物。剑刃按照少年要求并未开锋,不过丝毫不影响美感,可见手艺极佳。 在女孩激动难耐的眼神中,朱阁将剑递到了她的手中,小丫头当即欢喜的不行,左瞧又看,恨不得今晚就抱着它入睡。 严钟取出烟袋就着炉子里的星火点燃,吧唧吧唧狠狠抽了两口,吞云吐雾道: “材料用的是与你弩箭一样的雪花钢,考虑到这丫头的体格,我还往里面掺了些软钢作辅,如此一来兼具了硬度与柔韧,与人兵器相碰时,剑身会稍显弯曲,卸去些许力道,不至于被当场打飞。你不让开刃,我便没在剑锋上下功夫。不过行走江湖总会遇上个万一不是,所以剑尖处那一点算是蜂尾藏针,万不得已时,也能轻易刺穿敌人咽喉,至于用不用就全看你们自己了。” 烟杆轻捶了两下砧板,铁匠倒出烟灰,重新将之收回腰间。这烟他本戒了,打铁耗费气力,不能坏了身体。但近日突然又起了兴致,尤其是在思考如何改良兵刃上,越想越有兴致,便忍不住要抽上两口,立马茅塞顿开,思如泉涌。 对于给小丫头铸得这柄剑,朱阁还是比较满意,至少比起他当初定制的那五支弩箭,这回算正常多了。就是听到‘蜂尾藏针’时还是不觉打了个冷战,低头见小丫头一脸兴奋地比划,少年心里多少有些发虚。 看来以后不能再随便让这丫头坐自己脖子上了,万一玩得兴起,没收住手,不小心把他给刺死,那可真是没处说理了。 其实在严钟眼中,这剑与其说是兵器,不如说就是一件给姑娘家的玩具,既不长又不锋利,除非有人傻站着让她刺,而且刺的还得是咽喉要害才可杀人,别处顶多钻出个小眼儿,血都流不了多少。 朱阁让小草赶紧将剑收起来,当然他绝不承认是因为怕,而是觉得大街上这么比划不太好。 小草虽然还想多看一会儿,不过还是听话地将剑收回了剑鞘内,抱在怀里,俏生生地往那一站,顿感自己好像也有几分女侠风范了。 朱阁付了剩下的钱,正要带女孩离去,就听铁匠又道:“要不起个名儿,我能当场给刻上。” 按理说新剑铸出,主人都会起个响亮名字,不少江湖剑客来此买剑,严钟也会照规矩办事,免费在剑身上刻字,铁画银钩,清晰可现。 朱阁看向女孩,问道:“要吗?” 小草立马点头如捣蒜,高举新剑。 “可以,那就起个名吧,想叫什么?” “断头台!” …… 拿着工具正要下刀的铁匠和少年一同愣住原地,不约而同地朝女孩看去,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滑稽。 朱阁挠了挠头,说道:“这可是柄剑啊。” 小草点点头:“可是朱哥你不觉得这么名子很有杀气吗?” 少年无语了,杀气是够了,可这品种不对吧。 “杀气太重了,还是换个吧。” 女孩一脸失落地低头想了一会儿,随即兴奋道:“那就叫血滴子!” 朱阁气的直接赏了这丫头一个板栗,没好气道:“你是有多想砍人家脑袋呀,而且品种又错啦!” 小草摸着小脑袋,一脸委屈:“可小草就记得这两个吗,还是听说书先生说的。” 好吧,这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朱阁同样一脸无奈。最后两人蹲在地上讨论了许久,等到铁匠举着工具的手都要酸,才选定一个听着比较舒服的名字——【云雪】。 柔中带刚,绵中带刺,云间一点寒,雪落飘人间。 朱阁以为她是从剑身上的云形纹路和雪花钢得到的启发,可女孩想的的是,两人第一次出远门时,满地大雪中,少年带着她飞入云端时的感觉,幻想将来自己也能用这剑保护朱哥哥。 严钟耸了耸肩,熟稔地将字刻了上去,清水一过,顿时清晰可见。 小草欢喜地抱着剑,拔出又收回,一路上看个不停,嘴角几乎都要咧到耳朵根后了,对此少年也是无可奈何。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城池的修建也基本完工,朱阁想着是时候回去跟那三人道别了。 兄妹俩认识的人不多,但对他们好的都一一记得。 ———— 雨过天晴时云破处,暖风拂草春近时, 十里长亭,铁骑银甲入! 酒楼中正在喝酒的食客突感大地微微震颤,碗中酒水莫名起波,不少人走上街头,混迹江湖的直觉让他们知道冥冥之中似乎有大事将要发生。 随着人数越聚越多,正要带着东西回去的朱阁和小草也被挤到了墙角,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城门口,神色无一不凝重。 不多时,一人浑身是血的汉子跑入城内,还未来的急开口便噗通一声栽倒下去,气绝身亡。众人心头一惊,那人背上竟插了不下三支箭羽,就近者再探头看向城外,顿时面色苍白,如坠冰窟。 城外一路全是尸体,排成血色长河,流向城内。 远处,肉眼可及,是黑压压的一片。声如雷鸣,千军万马正以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缓慢逼近。后方,那譬如小山般的龙舟在长鞭与嘶吼声中尽显皇家威严。 南岳元历一十七年,蜀王赵狰,率两万大军压境,成为史上第二个敢对天渡城用兵的人。 “有大军来攻城了!” 不知是谁突然惊叫了一声,街道上的人群立马乱做一团,争相呼喊,不知所措。自负轻功高者,甚至已经打算在大军逼近前先出城逃离,躲开这突如其来的兵祸。 有人带头,出城者自然络绎不绝,牵上快马便走,只有一些在天渡城内待了十年以上的‘老人’始终气定神闲,对于那些第一时间想要弃城逃离的人不屑一顾,眼神仿佛是在看死人一样。 果然,第一批想要逃走的江湖人连二里地都没跑出,就被大军密集的箭雨给射成了刺猬,就算有侥幸存活下来的,也没能逃出生天,很快就被追上来的百十轻骑碾压而过,成了马蹄下的肉泥。尒説书网 龙舟之上,蜀王赵狰将床榻搬了出来,摆在船头,人躺在上面,臃肿的身躯如老龙盘踞,不怒自威。 “好一座天渡城,仙人之城,武夫之城,当了这么些年的邻居,今日还是头回见。” 有美艳姬妾上前递上美酒,赵狰却摆了摆手。 “战前饮酒,不是没胆就是蠢蛋,本王可不犯这迷糊。” “王爷英明。” 儒士陈庆的脑袋上还缠着绷带,先前那一香炉蜀王可没留手,砸得他晕了两天。这位青衣毒士也算圣人学子,奈何一门心思却用在了权术诡计上。 赵狰刚入蜀时,地方豪绅可不认他这荒唐王爷,明里暗里使过不少绊子,着实令他头疼。那时他屁股还没坐稳,大开杀戒的事自然不好干,就算宫里那位同父同母的兄弟向着自己,其他藩王也会说闲话。 不过当他让这位青衣毒士当幕僚后,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亲疏有别,分而化之,仅用不到五年的时间,就让那些延续了近百年的豪门大族彻底成为历史,将巴蜀之地的权力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赵狰对着他笑道:“老陈,要不你也找个媳妇得了,不然在我身边单着,本王心里瘆得慌。” 陈庆笑而不语,可这一笑,却把赵狰吓得够呛,赶紧摸摸自己的屁股,还好,还在。 这读书人哪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扭曲。本有个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姑娘,却在一次踏青时被当地的几个世家子弟给看上了,几人当着他的面上演了一出活春宫,姑娘不堪受辱,事后投了井。这人大雨天找上了他,连着在府门外跪了七天七夜,直至昏厥。 人醒后,赵狰就问了一句:“为什么找我这么个恶人?” 陈庆面色平静地答道:“恶人才下得去狠手。” 事后铲平几大家族后,赵狰按约定将那几个世家子弟带到陈庆面前,原以为他会直接杀了他们,又或是动用极尽残酷的刑罚慢慢折磨。结果这位弱不禁风的青衣儒士竟干了一件让他这荒唐王爷都觉得无比荒唐的事,他当着满院侍卫和家仆的面将这几个男子挨个上了一遍,那场面真是毕生难忘,听说事后人也没杀,而是像狗一样养在府里,有空会去看看,至于做些什么,没人想知道。 也就是在那一天,一袭青衣的他走到那姑娘坟前,亲手摘下了自己这双眼睛,说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以前留着是为了复仇,现在用不着了,就该随她埋进土里。 人虽瞎了,可心却明的很。赵狰带在身边,这些年出谋划策从未有过差错。 远处,随着城内响起喧闹与惊呼,一道人影上了城头,白衣白发,孑然一身。虽不持剑,可也端是仙人气派。 而紧随其后又是两道年轻身影跃上,分别一左一右站在了男人身后。 赵狰嘴角一咧:正主出现了。 一对轻骑受命,快马加鞭来到前门前,喊话道:“蜀王赵狰无意与天渡城为敌,只因得到消息,有一伙北莽流寇进了城,为保江山社稷,还想请剑仙前辈将人交出来,我等必退兵离去,绝不叨扰。” 城内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这半个多月都在忙着修建城池,可从未见过有什么北莽的流寇进城啊。 赵钰眯起双眼看向远处龙舟,把船当马车使,这普天之下也就一人能干得出来。两万大军追一伙流寇?这借口找的也是奇葩。蜀王赵狰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三皇子并不知道,但看情形肯定不是为了好玩。他那位皇叔虽行事荒唐,可每一步棋都走得别有深意,自始至终都从未站错过队。 赵钰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妙: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变故! 第78章 冲阵 被大军围城是什么感觉,朱阁以前不知道,但现在是深有体会。城里人心惶惶,往日里喧闹的群众此刻像是被刃一下掐住了喉咙,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浓郁的愁容。尒説书网 蜀王赵狰带了两万人过来堵门,说什么为避免机密泄露,在没找到那伙北莽流寇前,任何擅自离城者都将被格杀勿论,意思很明确,不放任何一人离开。 赵钰虽第一时间表明了身份,试图用南岳皇子的身份面见蜀王,可传话的骑士却装起了糊涂,说三皇子明明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呆着,怎会出现在这儿?话里话外就是不承认有个皇子在这儿。 赵钰被气得不轻,他天渡城问剑的事早在几个月前就传遍江湖了,离这儿最近的蜀王会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想知道。这也更加确定了他心中的猜想,宫里一定出了什么事,有人不希望他太早回去。 赵狰的大军如他所言并未攻城,而是在城外五里安营扎寨,似乎做起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大剑仙的剑也没有出,因为对方没有在城内杀人,而是在城外。天渡城会保护留在城里的人,但出了城就鞭长莫及了。 龙舟上,赵狰挪动着硕大的身躯,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晒着太阳。他有大把时间可以等,整个巴蜀之地都是他的,随时随地都能调兵遣将,两万人要是不够,那就再调一万黑水龙骑过来,听闻他那小侄子已经达到了一品高手的境界,千八百人都不放在眼里,可要是三五万人,那就另说了。 赵狰咧嘴一笑,剑术练得高又有什么用,一剑能斩几人?在这千军万马的洪流铁骑下,就是剑仙也得乖乖给他跪下。 赵狰曾打过一个算盘,算了算培养一个剑仙得花多少银两,结果发现是个天文数字,顿时就没了培养高手的兴致。有这闲钱,不如给底下的士兵找几个婆娘,鸡生蛋,蛋孵鸡,可不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有资质的剑仙百年不遇,不要命的士兵却能源源不断,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赵狰试着翘个二郎腿显摆一下,可惜肚腩肥大,着实有些吃力,索性四平八稳的躺着,抬头看天。 “你们说,赵钰那小子不会真傻到来闯阵吧?“ 陈庆双手拢进袖口,神色淡然道:“若是三殿下真来闯阵,王爷是杀还是不杀?”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在这青衣毒士的口中说出吗,仿佛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赵狰叹了口气,没有立马回答,似乎有些犹豫。 可这份犹豫却让另外一边的拄剑将军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会儿会从这位王爷嘴里蹦出个惊天动地的答案。 好在蜀王摇了摇头:“算了,毕竟我也是他的亲叔叔。宫里那位不在乎,赵家的颜面我可得兜着,杀血脉至亲的感觉可不好……” “容易让人上瘾。” 原以为是段手足情深的肺腑之言,谁料最后一句吓得蒙越险些连剑都没握住。 蜀王见状笑骂道:“你这匹夫,亏得还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胆子竟还没老陈这读书人大。” 青衣儒士耸耸肩说道:“陈庆不怕死,是因为没有可再失之物。蒙将军与我不同,家中还有一家老小盼他回去呢。” 赵狰点点头:“说得也是。” 男人望着天空呢喃自语道:“还是当孤家寡人的好呀。” 床侧的两人都假装没有听见,沉默不语。 ———— 一日不到,被困在城内的人就急得如热锅山的蚂蚁。桃林中,少年与女孩同样火急火燎。 “朱哥,咱们非得今天出城吗?”女孩抱着棉被,一脸疑惑地问道。 “嗯,把东西都带上,赶在日落前离开。” 小草还是有些不明白,朱哥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着离开,不是说外面有大军围城了吗?现在出去岂不是很危险? 朱阁当然知道,若是换做以往,他不介意再多等几日,反正有大剑仙和赵钰那个皇子在,待在城里应该还是挺安全的,可是…… 叮!任务发布: a:赶在日落前离开天渡城。 b:选择一年后再离开天渡城。 一年!朱阁可等不了一年时间,小草的身体也撑不到那么久,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项,今日日落前突出重围,离开天渡城! “要不要跟裴姐姐还有师傅打个招呼?嗯,还有小赵。” “他们都在城头,出去的时候会看见的。” 女孩点点头,也没多想,开始帮着少年收拾。 由于买了不少东西,朱阁原本想出城时买辆马车拉的,现在看来只能捡最需要的拿了。将帐篷收起,折叠后放入竹筐。被褥之类的只留新的,通通铺入棺木内。当初买时朱阁并不打算将这玩意儿也带走,却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花了小半个时辰,整理完所需的东西后,朱阁让小草躲进棺木内,留足通气孔后,他又再将棺木封上,外面兵荒马乱的,这样能安全一些。 送小草进去时,朱阁看着女孩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道:“相信你朱哥,离开后我就马上放你出来,裹紧些被子,待会儿可能会有点颠簸。” 女孩二话不说,很乖巧地就钻了进去。全天下的人都可能伤害她,只有她的朱哥不会。 片刻之后,朱阁走出桃林,城中鸦雀无声。 这一日,熙熙攘攘的天渡城内,所有百姓与江湖武者都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少年一手举棺,一手提筐,向着城门处坦然前行,大步流星。 城头上,三皇子赵钰见此一幕惊出一身冷汗:“这小子该不会是想现在出城吧!” 裴悲没有开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心中黯然:要走了吗? 白发男子面无表情,视线仅是掠过,直到看见棺木旁的洞口探出一只小手偷偷打招呼,他才微微有些动容。 天渡城没有城门,也不需要御敌的城门。 少年来到了城下,抬起头,向城上几人挥手作别。 没人开口,沉默中看着少年一步步走出城外,或许此时千言万语都不如接下来的一场见证。 城内炸开了锅,城外铁骑同样开始骚动。 蜀王眯起了双眼,脸上的肉几乎堆到了一起,看似憨态可掬,但身侧人知道这位王爷此时的心情可不太好。 “还真有不怕死的,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赵狰阴阴笑着,来时杀了不少江湖人示威,想着至少能震慑个一时半刻,没想到这才不到半日,就有人敢跳出来打他的脸。 一袭青衣,始终心如止水的儒士轻声说道:“传闻江湖草莽,也有学边塞将士,兴马革裹尸的。这棺材装不下敌人就留给自己。江湖人,生不闻名于世,死当葬身天地,确实可歌可泣。” 蜀王笑道:“老陈,你平日里一口一个江湖草莽,向来重文轻武,今儿怎么转了性,说上两句好听的了。” 陈庆洒然道:“面对王爷的两万披甲军,还敢第一个出城冲阵,不管是胆子大过天,还是脑子砸了地,我辈读书人都该送个‘勇’字。” 蜀王拍案大笑:“一个‘勇’字怎够,我再送他一个‘终’字!” 一声令下,百骑冲锋,携雷霆万钧之势。 少年将筐绑上棺木,又伸手拍了拍,轻声说道:“从现在起,闭上眼,慢慢数到一百后睁开,咱们就出去了。” 女孩乖巧应声,缩进被窝里开始慢慢数数。 一、二、三、四…… 马蹄声如雷动,先锋大将一马当先,银枪在手,百步开外奋力一掷,势必要当这拔得头筹之人。 少年随意抬手接住,原地转圈掷回,众人还未察觉,便见一束流光射向龙舟。 “咔嚓!”一声,旗杆应声断裂,大纛随即倒下。 蜀王赵狰脸上的神情一下变得极为精彩,看了看距他不过十米的大纛,又侧过身子,视线绕过挡在其身前的蒙越,看向城头。 五里开外,一枪射断了我的旗? 大将蒙越神色凝重,手中阔剑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鞘。 一品境的高手,不得不防。 少年身前铁骑已经临头,长剑斩下,他随手一推,那位急于立功的骑士便被他连人带马一下推出十几仗,砸倒身后袍泽大片。 朱阁将棺材举过头顶,瞄准天空某处,双臂微微发力,下一秒,棺木便被他投掷出去。 少年随即足下一点,冲向百骑,如虎入群羊,所到之处,人、马皆螳臂当车,飞天而起。 少年并未施展什么神通绝技,仅是将眼前之物推开、抛开,便以一己之力冲散了百骑,且速度不减,直奔军阵中央而去。 蜀王指尖轻轻敲击着榻沿,脸上难得没了喜色。 “还真是小看你了,单人冲阵,千军不挡,好大的威风啊!” “传令,轻骑绕后,披甲铁卫压上,我看他这真气能耗到几时。” 大军随即展开,一排排身披重甲的铁卫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前进,每一步踏出,大地仿佛都在震颤。人手一面方盾与阔刀,一旦将人围拢,剩下便是绞肉残杀。 少年不为所动,仅是抽空看了一眼天边,计算棺木落下的时机与地点,速度便一下又加快了几分。 随着一声怒喝,上千名铁卫组成盾墙,挡住去路。 少年身形骤停,弓步滑到盾前,阔刀从缝隙中斩出,他亦握拳在手。 “轰!” 一拳打出,精铁打造的巨盾顷刻间化作残片,严密的阵形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在少年面前冲出笔直大道。 少年抓住时间,一口气又冲百米,等周围大军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晚矣,严密的铁甲并不能阻挡少年的脚步,反而因为行动迟缓,挡住了其他部队支援的脚步。 蜀王赵狰面色凝重,巴蜀之地盛产铁矿,他手下的披甲铁卫更是整座王朝中最为出色的一支,可如今却成了纸糊的一样,铜墙铁壁竟挡不住那少年片刻时间。 “长矛挺上,同时命令弓箭手乱箭齐放,无需瞄准,那小子在哪就尽管射。” 蒙越犹豫了一下:“王爷,可咱们的人也在射程内呢。” 赵狰冷冷看了他一眼,后者顿时面无血色,跪地磕头认错。 陈庆微微动了动耳朵,仿佛不用去看,便能将整个战局尽收眼底。 “蒙将军,尽管照王爷的吩咐办就是了。丢他们的命,总好过丢你自己的命。” 拄剑将军迅速起身,以剑为号令,下方大军顿时作出调整,一排排尖锐长矛开始列阵。 眼看少年逼近,最前排的枪士率先掷出一波枪雨,于此同时,天边还有密密麻麻的箭雨一同落下。 少年转动腰间机关木匣,取出绳索往远处勾去,拉回遗落在地的巨盾挡在身前,一声低呵,牟足力气向前撞去! 所谓墙倒众人推,可有谁见过一堵‘墙’撞得众人四散飞离的。 少年以盾遮身,势如破竹,所过之处皆人仰马翻。数百人挤在一起竟也推不过他一人,当真横行霸道! 而与此同时,远处密林,也有一伙人静静注视着战场。 “东西真在他身上?”黑袍男子问道。 李善长点点头:“不会错,而且以他的实力,极有可能会突围出去,我们不如到下一处设伏,到时等他真气耗尽,再出手一举拿下。” “用不着这么麻烦。” 李善长闻言一愣,随即就见男人褪下长袍,开始活动筋骨。 “你……不会是想现在就冲上去要吧?” 男子握了握尖锐的手甲,点点头。 李善长大怒:“你这条疯狗!下面可是有足足两万大军啊!” 男人不屑一笑:“霍天渡的剑我未必挡得住,可区区两万杂鱼,我还不是要进就进,要走就走!” 话音刚落,男子浑身便散发出诡异斗气,只见他四肢着地,筋骨炸响,最终外放的真气凝聚出一只巨狼模样,兽王奔袭,蓄势待发。 “轰!” 群树倒塌,声若惊雷炸响。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军阵左翼一团硕大黑影突然袭来,二话不说就直接冲入大军之中,乱杀一通,所过之处皆尸骸满地,血流成河。 看着又有一人冲阵,蜀王赵狰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不是说神仙人物百年不遇吗?怎么今日就让他一下撞上两个! 黑影逼近,朱阁心有所感,定身抵挡。可手中巨盾仅坚持了片刻,便被来人一爪击碎,连带他也被狂乱的真气震退。 “地图交出来,给你留个全尸。”男人寒声说道。 看清来人样貌,少年面色古怪,撇了撇嘴,视线落下他手中那副钢爪上,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幽冥爪?看来你不仅睡前不爱摘下来,连洗脸也不肯摘啊。” 第79章 史上最年轻的仙人 刑恶不知道眼前少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着既不像求饶也不像咒骂,反而像是调侃。 在两万人的大军之中,调侃他这个羽化境的高手? 这条自小被魔教养大的‘疯狗’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七岁起便开始学习杀人之术的他,还真没见过几个不怕死的。生前再硬气再伟岸的英雄豪杰,在自己撕下他们一只手或一条腿后,就会开始痛哭流涕,极尽谄媚的求饶。 “我很想知道你的这份从容能保持到几时!” 黑爪袭来,少年没有去接,而是身子一转,躲开攻击,加速继续向军阵中央跑去。 男人冷笑一声,紧随其后,将所有不识好歹,胆敢围上来的人马尽数斩杀。一旦被他盯上的猎物就绝不会轻易放走。两万大军又如何?羔羊聚集的再多也不是狼王的对手。 城头出,见到突然出现的魔教高手,赵钰神色凝重。 “如果只是两万大军的话,朱兄弟拼一拼或许还有机会闯出去,可再加上一个羽化境高手围追堵截,就很危险了。” 其实这话说得还算保守,在赵钰心中少年如今的处境根本就是九死一生。境界高是一回事,江湖上有水份的高手不在少数,都是靠药物堆积上去的,算不得真本事。可偏偏出手的是这个人,仅是一次简单的交手,赵钰便深知两人之间的差距,可以说这条守门犬可能就是同境之中最强的存在。 裴悲没有多言,仅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战场,面色平静道:“我相信他能闯出去。” 三皇子愣了愣,随即目光同样望向战场,神色复杂。 “如果真这样被他闯出去的话,那么今后的江湖必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 战场中,朱阁加速冲刺,找准一处地方,高高跃起,一拳砸下,密集的大军顿时被砸出一个陷坑,强大的气流将人四散震飞。少年 一抬手,高空棺木落下,被其稳稳接住。 他轻轻敲了敲:“数到几?” 棺木内女孩答道:“三十七啦。” 少年点点头:“那就继续。” 再一次奋力投掷,目标直指龙舟方向。 蜀王扯了扯嘴角,这棺材径直向他飞来,不会是要把他给装进去吧。 “把所有人都派上去,我就不信两万条人命,还挡不住这两个人!” 四周士兵顿时如潮水般不断涌来,少年侧身躲过身后刺来长枪,反手一握,将那马上的骑士连人带枪一同甩飞。 高空黑影落下,重重砸中少年臂膀,狂乱的真气将周围士兵像枯叶般吹散。 男人欺身而上,两人面门相近不过一尺,他死死盯着少年的脸,冷哼道:“想甩掉我可不容易。” 朱阁手臂微微发力,竟没将这人弹开。 又是一爪扑向面门,朱阁后仰躲闪,锋利的指尖从其眼前掠过,随手便将冲上来的一名士兵切成三段。 朱阁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这刺鼻的血腥味,一拳打向对手面部,却被铁爪接住。 男人狞笑道:“你要是就这点本事,就准备死在这儿吧。” 话音刚落,刑恶突然感觉手中大力袭来,竟有排山倒海之势,他一时难以抵挡,被一拳震退。 少年没有与其较劲的意图,转身继续朝龙舟方向冲去。 男人冷哼一声,足下发力继续穷追不舍,两人就这样在千军万马中不断碰撞、交锋!激起的余震让周围士兵肝胆俱裂,切开的气刃更是使人尸骨无存。 城中之人皆看的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何等惊人的修为!何等霸道的手段!两位当世一流的高手,竟就这样在千军万马中旁若无人的厮杀起来。那不断溅起的血雾与不断倒下的生命仿佛是在向世人宣告,被包围的不是他们俩,而是周围那一群可怜的凡人。 所有人的心中不觉生出一股豪气,胸膛炙热。 今日之后,谁再敢说军人的铁骑能踏断江湖人的脊梁!说再敢言江湖人的剑斩不开这铜墙铁壁! 城头上,紧握逆鳞剑的三皇子身躯不住的颤抖,手中长剑也发出阵阵颤鸣,不断向主人表示着自己的亢奋。 此剑生而好战,遇敌不出,怎显锋芒! 下一秒,龙剑代主出鞘,男子眼中已无半点迷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飞身下城,一人一剑,直冲远处军阵。 大剑仙没有劝阻,而是将目光投向另外一侧的女子,后者同样没有犹豫,一剑递出,人未到,剑气先到,直接在阵前切开一道口子,人飞出,白衣胜雪,确是剑仙之姿。 随着第三人,第四人的冲阵,稳坐钓鱼台的蜀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大呼道: “这些江湖人,当真不怕死吗?” 一旁青衣儒士答道:“骨鲠之臣不怕死,肝胆将士不怕死;江湖人嘛……还得看情况。” 赵狰叫道:“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儒士笑道:“野草遇明火,迎风高涨啊!” 见到又有两名一品境的剑仙冲阵,原本气势如虹的两万披甲军顿时变得犹豫起来。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抵挡了,去吧,那就纯属送死;不去吧,违抗军令,回头还是死路一条,根本没得选。 按理说这些征伐战场的骄兵悍将从未将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放在眼中,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难登大雅之堂。谁知今日却被两个人给杀穿了军阵,且还毫无还手之力,可谓是对他们骄傲内心的一次沉重打击。 随着棺木的第二次落下,朱阁距龙舟的位置已经不足一里。 身后黑影步步紧逼,似乎根本不打算给他腾出手的机会。眼见利爪再次抓来,少年终于被烦得有些怒了。 急速飞奔中朱阁突然转身,一脚踢出,正好对上刑恶递出的幽冥鬼爪。 “轰!” 在男人诧异的眼神中,能轻易抓碎巨盾的黑瓜被少年瞬间踢碎,强大的脚力更是让他难以抗拒,猝不及防之下,人直接化作炮弹向后飞去。 朱阁眼看将手被踢飞,心中松了口气,拉开这段距离,那人一时半会儿已经是追不上来了。却不想刑恶竟在半空强行扭转身躯,以单掌迅速刺入地面,强大的惯性让他的手在地面上抓出一条又深又长的痕迹,却也在最短的时间里稳住了自己倒退的趋势。 男人单膝跪地,一抬首,眼神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变得更加嗜血。 “难缠的家伙。”朱阁盖棺定论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刑恶怎会轻易放他离开,猎物临死前的挣扎反而会激起狩猎者更加残忍的凶性。四周又有士兵围上来,男人仅是一个回眸,眼神中的杀气就让人动弹不得。挥挥手,便又是血肉横飞的惨景。 朱阁一路冲刺逼近,眼前所挡之人皆不是他一合之敌,原本整齐有序的军阵也被搅得混乱不堪,加上又有两名剑仙搅局,此时大军真是有些顾头不顾尾了。 就在朱阁即将冲到龙舟下时,天空之中突然亮起一抹银光,随即便是一道参天剑芒斩下,霸道无双。 朱阁皱了皱眉,闪身躲过,迎上那举剑跳下的大将。 “要取王爷性命,先问过我手中这剑。” 朱阁闻言一时犯了迷糊,自己什么时候说要取这人性命了,明明是你们带人来堵门的。 蒙越怎知少年所想,见他一人抬棺直冲龙舟而来,必是作那直捣黄龙的打算,身为蜀地大将的他怎会允许。 大地微颤,身穿重铠的蒙越一步踏出,双手持剑过头顶,再劈一剑,依旧光芒万丈。 朱阁正要作出反应,身后又有劲风袭来,皱了皱眉,索性身子一绕,险险避过,让这一前一后夹击的二人对上。 眼看剑光临头,刑恶丝毫不见慌乱,一抬手,轻松接住,并顺着剑锋贴身而上。 “区区的涅槃境也敢在我面前耍威风,简直找死!” 只听男人一声低吼,蒙越手中巨剑被生生掰断。刑恶五指紧绷,再出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蒙越心口。 “呯!” 强大的指力将这位巴蜀头号大将直接震飞,男人却略感失望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竟没将这人的心给当场掏出来。尒説书网 “明王晨露甲?哼,算你小子命大!” 刑恶转身,对上少年清澈眼眸,冷笑道:“下一个就是你了。” 朱阁抬头看了看天,棺木即将落下,他实在不想继续和这人纠缠了。 刑恶眼神一凛,抓住少年失神的破绽,化身成影迅速冲到身前。 朱阁本能出拳想将人打开,抬起时却发现手腕被擒,再出一拳,同样被抓。 男人一左一右分别握住,眼神戏谑,下一秒,狰狞狼首浮现在其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少年的脖子狠狠咬去。 犬鬼之牙! 世人以为魔教的看门犬有一双无坚不摧的利爪,却不知他最厉害的并非这双手,而是这能瞬间咬断人咽喉的利齿。任你是大罗金仙,罡气护体,他也一样如刀切豆腐,轻易破开。 刑恶眼中极尽疯狂之色,胜券在握的他很想知道这小子临死前会作何反应,可惜少年啥反应没有,眼神依旧平淡如水。 下一秒,少年一个头槌,直接撞碎了男人的护身罡气。 刑恶面门吃痛,再睁眼时已经头破血流,忽感衣领被人拽住,拉进后,贴脸便是一拳。他想出手反抗,刚调动起体内真气,脸上便又被挨了一拳,然后是胸口,腹部,对方出手太快,而且瞬间就打穿了他全部的罡气防御,仿佛羽化境高手在他面前,就宛如孩童一般,滑稽可笑。 “不要挡我的路。” 这是刑恶听到少年说的第二句话,然后他就被人掐住喉咙一把提起,重重摔飞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后,朱阁没有继续停留,脚下一点,人便跳上了龙舟。 床榻上,看着少年登船,且近在咫尺。蜀王赵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老陈,你说我现在逃命还来得及吗?” 陈庆摇了摇头,洒然道:“三军在前,将不可避,帅不可移,生死攸关,王爷亦当临危不惧。” 赵狰苦笑道:“这样有用吗?” 陈庆毫不避讳道:“没用,但能让王爷死得有尊严些,不会辱没了帝王家的名声。” 蜀王:…… 此时龙舟下又跳上一人,挡在蜀王身前,正是断了配剑大难不死的巴蜀大将。 此时蒙越也是强弩之末,体内气血翻腾。对方那一爪虽被宝甲挡在,可强大的冲劲还是让他一连断了两根肋骨,不愧是羽化境巅峰的高手,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境界,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幸事。 眼看少年走近,蒙越浑身冷汗淋漓,那神秘的黑衣男子他就已经不是对手,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年还要更为厉害。而龙舟下的两万大军此时也是鞭长莫及,根本无法驰援。 就在众人如临大敌,心如死灰之时,少年却一言不发地径直越过三人,向后方走去,一抬手,棺木从高空落下,被他稳稳接住。 时机,落点都准确无比。 “数到几了?”少年问道。 女孩回答:“已经快八十了,朱哥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呀,刚才晃得厉害,我有点想吐了。” 少年笑了笑:“再忍一小会儿,很快就好了。” 突然,天空一下暗了下来,乌云密布,本是春光明媚的午后,此时却仿佛一下遁入了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蜀王茫然地看向天空:“要下雨了?” 蒙越却浑身冰寒,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不对,这慑人心魄的鬼气,竟能遮天蔽日,转瞬之间将白昼变为黑夜,难不成是……” “天启破境。” 城头上,霍天渡看着天生异像,微微皱起了眉。 一品三重境:涅槃淬体,羽化练气,天启则可通神! 引天地之共鸣,化日月为己身,到达这等境界,才算真正有了步入仙人之列的资格。 战场之上,所有将士围着一团黑影不断后退,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他们,此时也都被恐惧所支配,唯恐避之不及。 何等惊人的杀气,几乎要凝为实质,漆黑深邃的黑雾中,仿佛有无数头饥肠辘辘的恶狼想要挣脱枷锁,闯入人间厮杀一般。 密林中,男人看着战场上的异变,神色莫名复杂。这也是他最讨厌那条疯狗的地方,明明脑子一根筋,做任何事都凭喜好,但是最后却往往能得到最好的回报。他曾问过那个能充当他半个师傅的女人,为什么要养这么一条疯狗在身边,她却只是笑而不语。后来他才知道,这条疯狗自出生时便自带穷凶极恶的命格。 幼年贪狼命,嗜血难驯;随后补七杀命格,屠戮同伴,聚敛杀意。今日,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又恰逢其时,占了破军运道,加上那小子的实力一逼。 天时、地利、人和,三位一体,这才助其一步踏入天启境! 李善长无奈叹了口气,为什么这样甘愿充当棋子的蠢人修为会越来越强。而他这么精明,有野心,有抱负的这辈子却注定都踏不入一品境界。 场中黑雾越聚越多,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杀机越发浓郁,深入骨髓。终于,有士兵受不了这噬人胆气的鬼影,大叫一声,想要转身逃离。 黑雾中突然蹿出一头恶狼,瞬间穿体而过,士兵肉身完整,五脏六腑却已经化作一摊血水,从口鼻耳各处流出,死状凄惨。 “死亡捕食,群狼放逐!” 随着黑雾之传来的一声低吟,无数缠绕着黑雾的巨狼奔腾而出,冲向人群,所过之处,皆无人生还。 有人想要用刀剑阻挡,却发现手中利器直接穿透狼雾,毫无作用,下一秒人便倒地不起,通体冰寒。 男人从黑雾中飞出,就宛如统御着整个狼群的头狼,眼含杀气,神色癫狂地向龙舟方向冲去,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赵钰与裴悲一同感知了危机,纷纷看向龙舟,面露担忧。 城头上,白发男子已经不觉探出了剑指,这个距离的话,虽有误伤的风险,但至少应该能救那少年一命。 蜀王赵狰与身旁的两位文臣武将似乎已经放弃了活命的机会,呆呆站在原地,静等死亡的降临。 朱阁却面色如常,他先是将棺木轻轻放在地上,说了句“等我一会儿”,然后转身直面对手。 终于,男人越过众多生命,也吞噬了众多生命,飞上船首的那刹那,遮天蔽日的狼影也从四面八方一同攻向少年,避无可避。就在男人与群狼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少年终于出手了。 “都说了,不要挡我的路,听不懂吗?” 刑恶耳边突然传来少年熟悉的抱怨,然后……他就瞬间失去了意识。 “轰!” 天渡城的城墙上猛然传来一声巨响,黑影贯穿墙体,飞入城里,又一连撞毁了好几家店铺才堪堪停住。 船头前,少年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天空不知何时重新放晴,阳光普照,驱散了黑暗。 整座战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愣愣地看向一处,阳光洒下,那既不高大又不健硕的小身板,此刻却变得无比伟岸。 一拳!打飞了天启境的高手! 朱阁收回拳头,没有去管船上那三个已经丢了魂的人,径直饶过,扛起棺木,自顾自地跳下船,走了。 蜀王赵狰用极大的毅力转头看了一眼少年离开时的背影,不觉其他,独独见他秀在衣服后背上的那几个大字极为亮眼,而是名副其实,终生难忘。 “王爷,咱们还派人追吗?”青衣陈庆此时忽然笑着问了一句。 蜀王嘴角一咧:“追个毛啊,先给本王找条裤子来,刚才鬼门关走一趟,本王都吓尿了。” 天渡城城头,大剑仙目送少年与女孩远去,眼神温柔,随即又转身看了一眼自家被砸开的城墙,立马板起了脸。 “这小子,刚修好又给我砸了。” 战场中央,三皇子赵钰与女剑裴悲相视一眼,莫名苦笑。他们自认自己已经算是平辈中最为天资出众的了,今日才知什么是真正的妖孽。 这一日,江湖炸开了锅,史上最年轻的仙人就此诞生。 而逃出生天的朱阁此时还不清楚,这个头衔今后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第80章 人人眼中的江湖 龙舟上,蜀王无力地瘫软在床榻上,只觉手软脚软,提不起半点力气,这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实在令人心惧,他此刻只祈祷此生千万都别再来第二次了。 “王爷,这城咱们还继续围吗?”青衣儒士开口问道。 底下士兵此时已经军心大乱,两万人的大军一日之内被人直接打穿,而且还是在他们兵锋正盛,气势最强之时。要说没一点影响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八成以上的将士都不知所措,急需一个拿主意的人来定夺。 赵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力摆了摆手:“算了,撤军吧。他娘的这回我的脸算是丢大了,回去以后,说什么也得请个仙人回来坐镇,花再多钱也值,不然本王这脖子始终凉飕飕的。” 赵狰现在算是明白宫里那位的感受了,起初听到皇宫里养了个仙人他还不太在意,认为是纯属小题大做,皇宫禁地,谁人敢闯。直到今日亲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他才知道,任你坐拥一国,权势滔天,这江湖上能杀你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陈庆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蒙越将军,王爷累了,撤军之事交由你来安排,切记!我们是打道回府,不是溃败,就算要走也不能乱了方寸。” 蒙越深知兵家忌讳,立马躬身领命。 浩浩荡荡的大军在令旗的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后撤,这一幕也被天渡城中的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这是……撤军啦?” 短暂的沉寂之后,城内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两万大军,围城不到半日就灰溜溜地回去了,如此虎头蛇尾的行事,不用多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城内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自豪。 今日这一战,不单单是打退了围困的重兵,更是彰显出了江湖人的气节。任你千军万马又如何?我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当是人间豪气! 战场中,看着大军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三皇子低头看了看手中长剑,心情复杂:若是一开始便与那人一同冲阵,这困扰自己多年的瓶颈是否也会有所突破呢。 一同有这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女子收剑回鞘,最后望了一眼少年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地走向城门。那人像风,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虽触手可及,却始终无法牢牢抓住。 城头,大剑仙见事情了结便转身飞回城内,来到被撞塌的房屋前,地上躺了一个男人,浑身筋骨多处受创,真气溃散,已经奄奄一息。 霍天渡看了看四周被撞毁的建筑,神色无奈,看来又得找人重修了。 山间密林处,金秤银砣夫妇二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见此情景更是久久无法释怀。 “怎么可能,护法他竟然输了?” 银婆子震惊无比,一举突破天启境界,本该是此地除霍天渡外最强的存在,怎会被那少年随意一拳就击败了呢? 李善长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看向少年离去的方向,心思一动,转身便走。 “看来靠武力夺取是不太可能了,得另寻办法。” 见这只老狐狸要走,夫妇二人立马出手拦截。银婆子刚掏出自己的大铁勺身后就传来丈夫的提醒。 “小心!” 可惜为时已晚,银婆子还未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脚下便突然亮起一道金光,妇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这金光击中,数道剑气贯穿身体,浑身浴血地倒了下去。 “银婆子!” 汉子见媳妇被暗算,顿时怒不遏,抽出腰间菜刀,就要上前拼命,可一转头,正好对上对方张开的大手,掌心有道符,径直摁在了汉子脸上。 “轰!” 金秤被爆炎重创面门,顿时失去意识,直挺挺地倒下。 李善长甩了甩烟雾缭绕的掌心,寒声说道:“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我不杀你们。比起来追我,你们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把那条疯狗从天渡城里弄出来吧。那家伙自由惯了,要是一直被关在笼子里,我怕他要么会自杀,要么被霍天渡一剑斩了,教里难得出个天启境的强者,可别白白浪费了。” 说完,男人大笑离去。 妇人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爬到丈夫身前,试探了一下鼻息,见他还有气,悬着的心才放下。随即无奈苦笑,这只老狐狸原来一直都在藏拙,他实际所施展出来的实力已经完全超过了同境强者。迅猛的剑气、强悍的肉体,没有这些支撑,凭他三品灵符师的身份,是绝没办法这么轻易就解决掉他们夫妇二人的。 前进路上,男人面无表情,唯眼中寒光冷冽。这二十年来,他可不是真的无所事事地去扮演一个老头。他练过剑,习过武,只要是能令他变强的方法他都一一尝试过,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最后在修炼到一定程度时都会遇到瓶颈,始终无法突破。那个女人说这就是天资的差异,像他这样的人注定无法成为一流高手。李善长不信命,他相信人定可以胜天,为此即使不惜一切手段,他也要得到那个能帮他逆天改命的东西。 ———— 几日后,天渡城遭大军围城最后却被一少年强行突破的消息在江湖上不胫而走,顿时引来不少热议。 有人不信,说是有不识好歹的新人为了博取名声胡乱造的谣,直到有当日亲眼目睹之人愿以身家性命作担保,众人才不得不信。事后更是传出,当今南岳王朝的三皇子与天剑盟盟主的独女也一同参与了冲阵,破敌无数,这事才算盖棺定论,让人不得不叹一句:年少有为! 天渡城也一下热闹了起来,不少人从遥远之地慕名而来,就为亲眼见一见那被洞穿的墙壁,事后更是不由大呼可惜,自己当日怎不在场。 城内店铺也已焕然一新,不少身怀绝技的高手不出去闯荡了,反而老老实实开起了店。酒楼内随处可见眼花缭乱的招式和飞檐走壁的伙计,让人一度怀疑这还是那个高手云集,杀气腾腾的天渡城吗? 如今怎变了味儿,少了些血腥气,反而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肉铺前,手持双棍的精瘦男子正奋力捶打着案板上的新鲜牛肉,一旁性子婉约的妇人则轻声哄着满月的闺女。此时几个扎堆的孩子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张口就问:“牛叔,听隔壁街卖猪肉的董胖子说,你和那位年轻仙人在擂台上比过武,你还敲了他三棒子,这是不是真的啊?” 牛姓男子放下铁棒,看了看眼前这群半大的孩子,有些人的个头还没他这铺子高,可每个人清澈的眼中仿佛都藏了一座江湖,热切、向往。 “想听?” 为首的男孩使劲儿点了点头。 男人微微一笑,娓娓道来。 ———— 码头上,斧头帮帮主王武同样将这事儿当成了帮众间津津乐道的故事。 “当时我第一眼瞧见那位啊,我就知道他与众不同。城里的老人跟我说过,这过江的龙啊,身上都有王霸之气,走到哪都藏不住的。” 此时有个新来的帮众插嘴道:“可是帮主啊,我怎么听说那位仙人刚来时,你好像是让他去仓库搬米了呀?” “啪!” 王武上去就给这愣头青一板栗,气愤道:“你懂什么,这叫真人不露相,仙人身份尊贵,哪是能在你们面前显摆的。后来董胖子来闹了,还不是本帮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请动那位出手相助的吗?” 新来的弟子挠了挠头:“不对吧,我怎么听师兄们说好像是董胖子指明点的,帮主你起初还不太乐意呢。” 话音刚落,那位不懂事的新弟子就被周围师兄弟们群起围之。 “让你小子多嘴,懂不懂给帮主留颜面啊。” ———— 街上一间原本不温不火的棺材铺,此时可谓人满为患。掌柜的抱着牌子,站在门前卖力吆喝: “对,没错。仙人就是在我这儿买的棺材,看到了没,哪怕千军万马,穿营而过,我这儿的棺材都安然无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棺材买回去就算不下葬,也能放着当床使,冬暖夏凉,镇邪驱鬼,童叟无欺啊!” ———— ‘独一份’的当铺里,李贵给老者捶着腿,笑容谄媚道:“掌柜的,咱们这一回可是赚大发了,那斧子是活当,今后那小子指定还会回来取,到时咱们再稍微提高些利息,这一出一进,可就是天降横财啦。” 老人伸手戳了戳这小子的脑门,轻哼道:“现在得叫仙人了,你当初要不狗眼看人低,多巴结点,那好处可就不止这点了。” 李贵灿灿一笑:“我哪有您老谋深算呀,随随便便送件兵器就把缘分给结上了。” 老人微微一笑,闭上眼语重心长道:“阿贵啊,这做买卖可不能斤斤计较,放长线钓大鱼,这生意才能越做越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招子记得放亮点。” 伙计虚心点头,要论这看人的眼光,他深知自己比师傅还是差点儿的。 ———— 不得不说天渡城这短短一个月所发生的事比以往江湖几年的都要精彩。先有三皇子城头御龙问剑,气势如虹。后又有女子剑仙剑开一城,尽显巾帼气概。最后更是有位史上最为年轻的仙人无视那千军万马,一人举棺破阵,穿营而过,潇洒离去。 心思浅薄者听了只会当作闲话谈资,津津乐道。而深谋远虑者得知后,不由心生感慨:旧的江湖可能已经老去,新一辈的人才正如雨后春笋般节节冒出。 这天……可能要变呀! 天剑盟府邸,偌大的院落中放满花卉盆栽,一名中年男子手握金剪,正小心翼翼地修剪着。 此时仆人匆匆跑来,递上一封书信后便躬身退下。男子放下金剪,取出信件看了起来,越看神色越是古怪,最后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一时岔了气,男人开始不住咳嗽。 此时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位容貌倾城的绝美女子,羊脂般的玉手轻轻拍抚,片刻之后,男人的面色才缓和了过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看把你乐的。”女子温柔问道。 男人剑眉星目,器宇不凡,可见年轻时也是何等潇洒俊朗,只是此时面色不佳,稍显病态,就如寒冬中烛火,需小心呵护。 裴寂将手中书信递给妻子,宽慰道:“咱们的闺女一剑劈开了他霍天渡的城池,这信是来要账的。” 女子闻言,黛眉微蹙,本就是倾国之姿,此刻更是惹人怜惜。拿起信件逐字逐句看个透彻。 “仅要修缮用的银两,不要其他?” 女子微感疑惑,那白发仙何时这般好说话了,当年一剑破千骑的时候,杀得人可不少。 男人倒是没有多想,淡然说道:“霍天渡这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说只要钱,那就只会是钱,不会跟咱们玩虚的。” 说着男人又是一笑:“咱闺女干了一件我想干却干不了的事,花这点钱算什么。要是他霍天渡不介意,我都想付双倍给他,让咱闺女再出一剑才好。咳咳!” 女子玉指轻点了一下男人的额头,娇嗔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虽口中数落着丈夫的不是,可女子转身又拿来狐裘给他披上,眼含笑意,柔情似水。若是外人在场定会惊掉下巴,这还是那个在外面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主母吗?却不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 离开天渡城后,朱阁带着小草继续赶路,因为担心身后大军可能追来,朱阁几乎昼夜不停,小草累了,便躺回棺木内休息,少年举着稳稳当当,即使是在夜晚也能安然入睡。 终于一连走了七天之后,两人终于见到了小镇。朱阁找了个僻静处将棺木放下,毕竟这玩意儿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朱阁牵着女孩的手向镇口走去,他想在镇上买辆马车然后再继续赶路,因为按照地图指示,最后的一段路是片荒无人烟的平原,鲜有人至,所以得做足准备。 然而当两人靠近时,朱阁忽然发现这小镇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却又给他莫名熟悉的感觉。 镇口独眼的喽啰见有人靠近,顿生警惕,紧紧攥着手中长矛大声呵道:“什么人,胆敢闯我们黑风寨的山门!” 少年四处看了看,一时无言以对。好吧,这根本不是什么‘小镇’,而是山贼的据点。 第81章 黑风寨 黑风寨在巴蜀之地只能算是个三流的小山寨,上不得台面。老寨主司马长风据说是个内外兼修的四品拳师,因重情重义,为人豪气,打死过几个绿林好汉后,也算在江湖上搏到些许威名。后来为了弟兄们的前途着想,拉下老脸登门拜会了几位府门中人,又勒紧裤腰带送了不少银子,才从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管家老爷口中分到些日进斗金的灰色营生,如此这黑风寨才算走上正轨,名正言顺起来。 平日里黑风寨还算安宁,通常接些走镖送货的任务,再者就是哪家少爷运气差被不长眼的给劫了,通过人脉求到此地,黑风寨也会根据情况收钱谈判,谈得拢皆大欢喜,富人破财消灾,亡命徒爽快放人。要是谈不拢,那就少不得一场血光之灾。 宅门前,几匹快马纵奔而来,当头一马直到冲至门前才勒马急停,马上女子窄袖紧衣,英姿飒爽,腰间悬一青紫长剑,姿容也是明艳俏丽,英气逼人。 女子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扔到独眼喽啰肩上,抢过其手中刚喝到一半的黄酒,仰头一饮而尽,端是豪气万丈。 完事女子毫不避讳地甩袖擦了擦嘴,说道,“鸡头,大和尚的屁股中箭了,请个大夫来看看,顺便多买些好酒回来,这趟可把本姑奶奶累惨了。” 绰号‘鸡头’的独眼喽啰伸长脖子朝后望去,果然见一光头大汉弯腰趴在马背上,不时发出两声哀嚎,左右屁股各插一支弩箭,两瓣开花,很是滑稽。 周围随行的寨内兄弟也是笑个不停,一路上肯定没少打趣。 “笑什么笑,等老子伤养好了,肯定挨个找你们算账。” 光头汉子也不是肯吃亏的主,见众人还幸灾乐祸,立马叫嚷起来。 “谁让你每次骑马屁股都翘那么高,这回要不是大小姐出手,我看你这中间说不定还得再挨一箭,到时可就有得受喽。” “你……” 汉子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好反驳,谁让他确实有这习惯,骑马总爱将屁股高高撅起,老寨主提醒过几次,他也依旧没把这臭毛病改过来,这回才吃了亏。 “好了,还不把人给抬进去,等着晒太阳呢。” 大小姐发话了,众人立马闭了嘴,手忙脚乱地将光头汉子扶下了马,送去寨内休息。 司马飞燕与独眼喽啰将马牵回马厩,离开时发现马厩里多了两张不认识的新面孔,有些疑惑,问鸡头“寨子里又来新人了?” 独眼耸耸肩,说道:“是一对想要进城寻亲的兄妹,没钱又没物的,老寨主见他们可怜,就暂时收留了下来,答应干满一个月就送匹老马给他们,好让他们继续上路。” 司马飞燕点点头,没有再问。爷爷常说江湖不单单是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他们黑风寨之所以能在这片地方立足,就是因为跟官府里的老爷们打好了关系。而像两年前对面山头一宗门大派,旗下门徒三百,各个自诩人中豪杰,谁的面子也不给,喊一声‘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就敢夺官家饷银。结果又如何?大军压境,三千铁骑临门,据说最后连宗门的牌匾也给人劈了当柴烧,活下来的男人发配充军,女人沦为官妓,一宗江湖大派,彻底沦为笑谈。 不过大军出征,马踏江湖的壮事也非逢战必胜,远的不说,前几日天渡城前的那场大战,便轰动了整座江湖。两万大军声势浩大而来,结果头一天就被人给直接打穿,最后不得不草草收场,这一战可谓给江湖人好好出了口恶气。爷爷听说了也乐得合不拢嘴,一连喝了两大壶烧酒。尒説书网 马厩里,少年抱来草料放入槽内,等马儿开始吃了他便用事先准备好的清水刷子为马做清理,女孩则见四下无人,偷偷掏出兜里的豆子喂给马吃,润湿的舌头舔着女孩的小手,痒的她咯咯直笑。 “朱哥,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买一匹马,而是要打工换马呀?”小草跳上草垛,晃着脚丫有些不解地问道。 朱阁无奈苦笑,他当然想直接用手里的金子换一匹马,奈何天意不允许啊。 叮!任务发布: a:在黑风寨当一个月的小喽啰,到时会有上等的马车和物资免费送上门。 b:当众向一匹母马深情告白,请求它和自己一起私奔,并高呼它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会负责。 抛弃尊严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朱阁是不想做的,尤其是他刚在天渡城前闹腾了一番,名头正旺,要是被人知道这位史上最年轻的仙人不爱美人偏爱‘骑马’,那可就太社死了。 虽说又要浪费一个月的时间,不过好在这已经是最后一站了,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朱阁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龙墓皇陵的位置,替小草取得神珠。 “正好用这一个月的时间躲躲风头,等事情平息了再出去。”少年如是想到。 毕竟谁会相信,一人可破千军的陆地仙人居然会藏在一个三流小寨内当喽啰。 寨子中央有处府邸,老寨主司马长风听到动静便站在门口张望,见孙女平安无事地归来,苍老的面容才露出欣喜之色。 司马飞燕跟爷爷打了声招呼,便大大咧咧地进屋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的模样便是男子瞧了也要敬畏三分。 老人见状,面色慈祥地问道:“见血了?” 女子点点头,杀人过后必会胡吃海喝一番,这几乎成了她独有的习惯。 女子口齿不清地说道:“几个领头的见我是女子,以为好欺负,就想坐地起价,我出手杀了两个,剩下的就一哄而散了。” 老人点了点,江湖从不缺这样的愣头青,自恃学了点武艺便目中无人,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最后都成了别人出名的剑下亡魂。 “弟兄们没事吧?” “没事,除了大和尚屁股中了两箭,其他人都只受了点轻伤,都活蹦乱跳的呢。” “雇主呢?” “也没事儿,一个舞文弄墨的酸秀才,我去时被人饿了两天,抱个馒头都能当烧鸡啃。” 老人抚须笑了笑,吩咐下人着手准备酒宴,这是黑风寨历来的传统,每次任务归来,无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众人哭过笑过之后都会大摆宴席,既敬生者义勇也愿亡者安息。 朱阁的运气不错,刚到没几天,寨里就开了荤。像他这样的新人自然是没资格去大院吃正席的,不过酒菜也比往日里丰盛了不少。一同留下凑桌的还有些打杂的下人和没啥存在感的底层喽啰。 八九人围一桌,也算其乐融融。 有位面憨厚的火夫递了壶酒过来,朱阁摆摆手给婉拒了。小草想偷偷尝一口,被少年拎了回来,让她抱着自己的大碗安心吃饭。 汉子也不勉强,笑了笑自顾自地开瓶痛饮起来。黑风寨的工钱也是拿命来换的,有功夫肯出力的自然待遇丰厚,像他们这些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曾习过武的乡下人,能混个温饱已经心满意足,更何况老寨主宅心仁厚每月还有赏钱分下,日子过得算知足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其中一个看着较为瘦小的喽啰有些许醉意,丢了颗花生米到嘴里,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你们听说前些日子天渡城发生的事了吗?” 一人搭腔道:“这么大的事儿想不知道都难,一人扛棺冲阵,听说一路上还有一品境的高手围追堵截,这样都闯出去了,我看天下十人榜说什么也得再加一位。” 瘦子摆摆手,打了个酒嗝:“那你们知道这位仙人为何要扛口棺材吗?那棺材里面又放了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来了兴致,就连少年身旁的女孩也停下了舞动如风的筷子,瞪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瘦子神秘一笑:“据江湖传闻,这位仙人手中扛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棺木,而是蜀中唐门的绝世暗器,号称可容一百零八种暗器的‘无双机关匣’,只要打开,方圆百里,皆被其笼罩,威力之大,无一人可生还呀。” 朱阁闻言挑了挑眉,那棺材是这么厉害的东西他怎么不知道? 另一人反驳道:“不对,我听说里面藏得是件稀世珍宝,只要卖了就能富可敌国。” 此时又有一人插话道:“你们都猜错了,那仙人既然是从天渡城里出来的,那肯定与城内的大剑仙有关联,我猜棺材里放的肯定是柄剑,一柄削铁如泥,无人可挡的绝世好剑。嗯,大剑仙送的。” 朱阁听得是一阵头大,好家伙,这故事真是越传越离谱了,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觉得棺材不就是用来装人的吗? 争论越来越激烈,似乎都觉得少年当初神神秘秘扛出去的棺材里面会放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草在一旁乐开了花,看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肯定想不到棺材里装得会是自己。 此时有人发现朱阁一直没有开口,便好奇地问道:“朱兄弟,你觉得那位仙人的棺材里装得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这算是问到正主了吗?没有办法,少年只好摸了摸鼻子,老实说道: “我觉得他可能是因为带了不少行李,手边又没合适的东西装,急着跑路,所以一股脑全塞棺材里了,好方便带出去。” 瘦子愣了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其余众人反应过来后也是跟着一同大笑。 “你懂个屁,那可是仙人,会干这么粗俗的事情吗?还打包行礼,你见过哪个仙人会带着一堆行礼到处跑的。剑仙配一柄剑就足以纵横整座江湖,多威风,多大气。你这想法太烂了,还是放肚子里吧,不然说出去准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见众人不信,少年只好低头继续吃饭。很抱歉,你们眼中的仙人可能就是这么俗气,新买的东西总不能说扔就扔吧,对于从小穷苦命的朱阁来说可舍不得。 酒足饭饱之后,各人都回了各处休息。朱阁也带着小草回了马厩,铺上干草,算算日子,一个月应该很快就会过去。 离这儿不远的大院内,觥筹交错,喧闹不断,看来席吃得正酣,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老寨主笑容满面地坐在主座上,看着底下帮众吃吃喝喝,其中一道倩影更是穿梭不停,与人喝酒划拳,气势丝毫不减。老人笑容欣慰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担忧,孙女大了,总不能一直跟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也该找个婆家了。老人转头一想,此处边防营内有个身居六品官位的年轻军官瞧着似乎不错,仪表堂堂,武艺不俗,可做不二人选。 待到清晨,宿醉一宿的众人还在睡梦之中,马厩内的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熟睡着的女孩,下一秒,人便出现在了镇口。 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身后竖一大旗,写的乃是军中大字。 骑士见镇口有人,勒马急停,心生疑惑,高声质问道:“你是黑风寨的人?” 朱阁点了点头:“暂时当个养马的喽啰。” 小将没理会少年口中‘暂时’二字是何意,取下身后大旗,二话不说直接投掷过来。 少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旗枪刺入身前一尺地面。 “都尉有令,命黑风寨带二十人协助剿匪,日落前,牛头山待命。要是贻误战机,定斩不赦。” 说完,小将拍马便走,似乎不打算给少年追问的机会。 朱阁看着眼前立下的军旗,皱了皱眉。 军队剿匪,哪里会需要江湖人士的协助,而且还是用了令旗传命这种方式,接下就等于是立了军令状,要是出了差池,朝廷就能名正言顺地前来诛杀。 而且这时机也未免挑得太巧了,正好是在黑风寨众人欢庆一夜后。朱阁甚至觉得他要是不及时出现,这杆旗插在镇口大半天也不会有人发现,而从这儿到牛头山的路程一日时间也是勉勉强强。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死寂一般的小镇,无奈叹了口气,怎么到哪儿都不消停呢? 第82章 黑水龙骑 朱阁来到哨塔上,里面躺了个四仰八叉的弟兄,身旁倒了一摊空酒,可见昨晚也没少喝。朱阁又回头看了看插在镇口的令旗,想了想找来纸笔,将刚才那位小将的话如数写上,绑在旗头,如此一目了然。 “唰!” 随着一盆清水浇下,放哨之人打了个激灵,大骂混账,起身便要打人,结果转头四顾,却没发现人影。正疑惑间偶然看见镇口竖着的那一杆旗,认得上面的字,下一秒,惊叫声便响彻了整座山寨。 老寨主司马长风坐在上首,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书信,眉头深深皱成了‘川’字。 “爷爷,信上说得可是真的,都尉真要我们黑风寨协助剿匪?”司马飞燕出声问道。 老寨主无奈点了点头,这旗他早年进军营拜会时见过,做不得假。就是这字有些丑,看着像是个刚蒙学的孩童所写,哪有半点大将之风。 “那我点齐人马即刻出发。” 女子说完转身欲走,老人叫住孙女叹息道:“这事儿没看上去那么简单。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咱们出人又出力,事办成了,功劳是他们的,跟黑风寨没半点关系。可事要是办砸了,黑锅肯定也是咱们来背,可谓吃力不讨好。”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也深知知晓其中凶险。可令旗既然已经传到了,他们要是不去,事后官府同样有借口上门找茬,到时反而更加被动。要是再被扣上一顶大逆不道,聚众谋反的罪名,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寨主思前想后,现在别无他法,只能乖乖照办。 “可是寨主,咱们寨子里能骑会打的弟兄总共也不出二十个,要想把人凑齐,那只能连看寨子的弟兄和下人们也一同算上了。” 司马长风无奈点了点头:“那就把能提得动兵器的全都带上,无论如何,先过完这关再说。燕儿,我与那都尉手下的小旗官还算有些交情,这就书信一封你且带上,到了牛头山万事小心。” 司马飞燕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开始挑选人手。除了一直陪她出任务的几位寨中好手,大和尚的屁股中了箭,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床,算上留下守寨的弟兄,那么至少还需再挑六人。 大清早的,朱阁便和昨日吃饭喝酒的几位兄弟一同被喊到了大院里,英姿飒爽的大小姐挨个从众人面前走过,细细斟酌,除去年纪太大走不动路的,或是身子骨弱骑不了马的,一番精心筛选下,选定五个,最后一人她在少年与一位断了手臂的兄弟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敲定了那位断了一臂,可眼含杀气的兄弟。 这就让人很无语了,朱阁还以为自己定会当选呢,没想到转折来得如此突然。 “那个……其实我也是可以去帮忙的。” 朱阁想了想,试图再争取一下。 女子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去能干什么,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可知我们干的是卖命的买卖,刀里来剑里去的,你这没见过血的雏还是安心守着寨子吧,你要是死了,我可不想听你妹妹成天哭喊着要哥哥。” 说完,留下一脸懵的少年,点齐人骑马准备出发。 昨日给朱阁递酒的汉子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放在心上,大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出任务伤残的弟兄她一个也没抛下,宁肯少赚些钱,也都要养在寨子里。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你们兄妹掺和进来。” 朱阁低着头一言不发,待到众人全都离去,他无奈挠了挠头,傻傻一笑,转身回了马厩。 小草才刚睡醒,披着毯子睡眼惺忪。 朱阁将之一把抱起,举过头顶笑道:“小草,陪你朱哥去牛头山吃野味如何?” 女孩恍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犯起了迷糊:“吃野味?朱哥啥时候有这爱好了?” “朱哥,咱不养马了吗?” 少年笑而不语,只觉得这寨子的人不错,让他想起了曾经的绿蚁小镇,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让悲剧重演吧。况且系统说的是当黑风寨的小喽啰,没说一定要留在寨子里,跟着大小姐一起出去‘打猎’,也算喽啰的工作吧。 点齐炊具,背上竹筐,两人就此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野炊。平日里,朱阁为了避免背上的字给他拉仇恨,所以都会事先用布遮上。而当小草爬进竹筐里后,再用这多出一层的布盖上,就能起到很好的防风保暖的作用。 “抓紧了吗?” “嗯,抓紧了,朱哥。” 少年紧了紧背绳。目视远方。算上洗漱和吃早饭的时间,如今众人应该已经出发大半个时辰了,骑得还是马,而他是用跑的,看来是得快些了。好在寨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人在意一个养马的小子跑哪儿去了。 朱阁脚下一点,下一秒人便已如离弦的飞箭出现在百米开外,几个闪身飞驰,不到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牛头山是一座形似牛角的双峰,山路崎岖难行,易守难攻,过去也有几家自负实力不俗的宗门和山寨企图在此落户,想要凭这天险固守一方,然后逐步壮大。可巴蜀的县丞也不全是瞎子,怎能容得有人将这么一根钉子插自己的眼睛里,自然是来几波杀几波,直到再没人敢落户在此。 相比那些想要称王称霸的大势力,黑风寨的老寨主就有自知之明的多,特意将山寨建在了地势较为平缓的地带,表明没有占山为王的心思,这才让那些官家老爷稍加辞色,舍得赏口饭吃。 此时牛头山的山脚下,驻守着一队人马,约莫百骑,皆着斗篷战甲,气势逼人。甲是蜀中正规的黑水鱼鳞甲,斗篷也是丝造局出的上等绸缎,背绣双鱼,可跃龙门。跨下战马更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总归一句,这是一支既不缺钱也不缺物的富贵队伍。 黑水龙骑! 蜀中最为精锐的战骑,每一骑都有以一当十的强悍战力,曾打出过三百骑追着两千人跑的辉煌战绩,也是蜀王赵狰最为得意的底牌。 空地上设了休息用的军帐,可见这些人来这儿也非一天两天了,负责戍守此地的都尉李梁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下,即使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他也不敢挪动一步。而在他面前的树墩上则坐了位容貌冷峻,不苟言笑的年轻将军。 黑水龙骑军的统领——吕鸩! 这个在南岳王朝称有着‘幼狮’之称的男人,十岁便投效军伍,无惧生死。每次出征,必身先士卒,战功赫赫,一度成为连当今天子都青睐有加的人物,甚至扬言要将兵部尚书的职位赏赐于他。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王朝新星冉冉升起,前途一片光明之时,他却做了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决定,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品尚书职位,甘愿随名为贬谪实为封赏的荒唐王爷入蜀,成为这区区一万人的骁骑统领。 一品换三品,没人知道这位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听说这职位还是当初跪在宫门外苦苦求来的。天子知晓后自是勃然大怒,摔碎了好些名贵瓷器,御书房的动静一连响了几天都不消停,最后或许是实在不忍心痛失一位将才,才将跪得奄奄一息的男子放出宫去。 吕鸩闭目养神,忽然马蹄声近,他睁开眼,便见远处一劲装女子策马扬鞭而来,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输军中男儿。 来到阵前,司马飞燕利落下马,略感疑惑地看了一眼四周整齐有序的黑骑,快步来到都尉李志面前抱拳行礼。 “黑风寨受军令,前来助都尉破敌剿匪。” 司马飞燕不认识坐着的年轻将军,只认得此处有生意往来的都尉,所以自然而然与之先打招呼。却不想这一举让李志何等尴尬,无奈转头看向身后,有苦难言。 吕鸩起身拍了拍手:“你是这倒马关的都尉,名义上算是此地最大的官,她先向你问候并无什么不妥。” 说着,男人抛出一个袋子,司马飞燕下意识地接住,眼生疑惑。 吕鸩开门见山道:“这里有二百金,买你们黑风寨二十条人命。” 此言一出,黑风寨众人顿时一阵慌乱,警惕地看向四周那群武装到牙齿地骑士,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司马飞燕美目一凝,面沉如水道:“将军这话是何意思,黑风寨自创立以来一直恪守本分,不敢有丝毫僭越,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将军,竟要取我等性命?” 黑风寨众人闻言纷纷拔出刀剑,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意思,就算对方是正规军,但他们也是江湖添血的汉子,杀得人可不比对方少。要他们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可做不到! 都尉李志见状立马吓得挥手大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还不把兵器都收起来。” 可惜没人听他的,四周围着的黑骑也开始蠢蠢欲动,坐下军马的马蹄来回踩踏,一股肃杀之意顿时弥漫开来。 吕鸩看着眼前这个敢于与他对视的英气女子,忽然觉得有趣,嗤笑一声,坐回了树墩上,又指了指身后的牛头山,不急不缓地说道: “七日前,蜀地出了臭名昭著的凶犯,专门掳人妻女,行奸淫之事,手段极其残忍,事后也仅能靠残肢断臂来辨认亲属。我折了两名弟兄,追他七天七夜到此。这魔头躲进了山里,山势崎岖,不利黑骑行军,所以需要……帮手。” 最后两字,吕鸩犹豫片刻后才说出,或许对他而言,指望一群江湖人士做帮手,实在是无稽之谈。 司马飞燕半信半疑地打开袋子,里面确实放了足金足重的银两,二百金,足够黑风寨一整年的开销,若是省着点用的话,两年也不是问题。 这是一笔酬劳丰厚的买卖。 “将军是希望我们进山把人给抓回来?” 吕鸩冷笑一声:“你们要是真能帮我把人给抓回来的话,赏金我再加一倍。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句,想挣这钱的人不少,可惜他们基本都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司马飞燕黛眉微蹙,更显英气:“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笑而不语。 一旁候着的李志见有机会,立马开口解释道:“你们黑风寨并非吕将军找的第一批江湖人士,此前还有猛虎寨,群蛇寨想要接这买卖,可惜进去三五十人,结果也就一个活着出来,还断了条胳膊,不然这好事哪轮得到你们。” 司马飞燕闻言一惊,猛虎寨与群蛇寨可都是此地数一数二的大帮派,门徒近百人,稳稳压了黑风寨一头,连他们进去都是九死一生,那这活可就不单单是卖命的,简直就是送死啊。 女子沉声问道:“敢问将军,那名逃犯是何修为?” “三品,也有可能近日突破到了二品。” 黑风寨众人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品境界的高手,那在江湖上至少也是掌门级别的人物,面对千军万马,来个百人斩也不是不可能,这等修为的魔头要是真藏在这牛头山里,那光凭他们几个,还不是羊入虎口。 司马飞燕很果断地将金子送回:“多谢大人厚爱,奈何我黑风寨啃不动这根硬骨头,就此别过。” 只是等女子转身欲带弟兄离去,却发现退路早已被黑骑截断。 吕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微微摇晃手中酒杯:“是进山九死一生,还是现在即刻就死在这里,你选!” 司马飞燕面沉如水,看出这些黑甲骑士动了杀意,她若真说个‘不’字,那么这群身经百战的骑士一定会蜂拥而上,将黑风寨众人斩于马下。 吕鸩继续说道:“其实,也并非要你们去跟那魔头拼命,只需将他引出山来,我的人自会上前迎战。” 司马飞燕怒极反笑:“那他要是不肯出来呢?” 男人耸了耸肩:“那你们就只能继续在山里呆着,直到全部死绝了,我再换下一批继续填上!” 司马飞燕正欲开口,男人突然将酒一饮而尽,目露凶光。 “你们这群江湖人不就喜欢打打杀杀吗?单人冲阵,千军不挡!好大的威风啊!才起一点苗头,就有人想争相效仿,真当我蜀中大军是摆设不成!” 吕鸩最后一声怒吼,直接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这种沙场征伐积攒下来的杀气,手上非百条人命不可比拟。 男人手中酒杯应声而碎,血溅虎口。他就是看不惯这群所谓的江湖侠士,无组织无纪律,全凭喜好行事,捅出一个又一个窟窿,将这安稳世道搅得天翻地覆,事后再说一句‘我累了,退隐江湖’就算没事了?开什么玩笑,谁来给他们擦屁股,谁来抚恤那些家中少了男人、丈夫的孤儿寡母,还不是朝廷,还不是蜀王。 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大小帮会,在吕鸩看来就像长在人身体里的瘤子,他们只会不停的吃,不停的壮大,然后闲着没事开始搞事情,争名逐利,搅动风云。 军人或许没有他们那般强大的修为,能以一当百。但保家卫国戍守边关,职责所在,这些年来从未敢有半分懈怠。 天渡城的事开了一个很不好的苗头,过度亢奋的武风容易滋养一些心术不正的人,他们错误的以为朝廷的军队可能奈何不了他们,也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开始非作歹。 吕鸩深知追捕一个武林高手远比追捕一个普通人更加危险,尤其是当对方已经步入了二品境界。他不会让自己的兄弟白白送死,既然对方是江湖人,那么就用江湖人的方式来解决好了,正好杀一杀近日来的尚武之风。一石二鸟。 ———— 与此同时,牛头山内,少年看着地上已经彻底无法行动的男人,皱了皱眉。 “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几个意思啊?” 不远处,女孩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肥妹兔腿,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朱哥都答应分你一点了还不满足,竟然连小草手里都要抢,活该挨打。” 第83章 二品宗师 半个时辰前,朱阁带着小草先一步来到了牛头山附近,未靠近山脚就发现周围都埋伏了重兵,看似杳无人烟,实则暗藏杀机。少年有些纳闷,这阵势看着怎么都不像是要剿灭山匪,倒像是要围捕什么凶狠猛兽一样。 朱阁以矫健灵巧的身法一一躲避监视,带着小草进了山,随后也证实了他的猜想,一路上残肢断臂,血腥异常,好在小草躲在竹筐内,朱阁没让她出来,否则晚上准会做噩梦。 朱阁本想事先过来探一探底,现在看来是来对了,这山里藏着的人不是黑风寨能应付的。 抓了一只体型肥硕的野兔,少年找了处不过风,不飞烟的小山洞烤了起来。牛头山经过几方势力的争相入主,山体也被改良了不少,虽拆除了醒目的庙堂门面,可一些能藏粮容物的山洞也还留有不少,想来那人逃往此处也是别有用心,而非胡乱为之。 烤兔的香味很快吸引了此地杀戮者的注意,血腥味弥漫的山间,这抹异香着实诱人。一块平平无奇的巨石底下,隐藏的隔板被悄然推开,里面是条曲折深邃的暗道。 男子蓬头垢面,小心探出身子,确认四周无人后才一跃而起,跳出密道,循着气味找去。 “他娘的,这香味儿,吃了几天干粮这回终于能开口荤的了。” 贾耀宗的脸上露出无比陶醉的笑容,准又一个不怕死的,难道不知他已经成了此地的山大王,一般货色来几波他就杀几波。 男人心中嘀咕,吕鸩那小子真是不长记性,平地上干不过你们黑水龙骑,到了这山里,大爷还会怕吗?没有战马结阵冲锋,这些个身经百战的骑士也不过是比六品的武者稍强一些,怎会是他的对手。 贾耀宗本是欢喜门的弟子,主修的是采阴补阳的邪功,那会儿他还只是个上不了牌面的小人物。后来宗门触了霉头,被那自诩‘唯我独恶’的蜀王灭了满门,理由嘛!仅是那死胖子觉得全蜀地的美人都该是他一人的,欢喜宗干的事就是在挖他的墙角,给他戴绿帽,怎能不怒。 那一夜,看着宗门被大火焚烧,师兄弟被甲士屠戮,因恐惧而躲在暗处的贾耀宗第一时间感到的竟不是难过,而是羡慕。这种弹指间就能断人生死的感觉,才是大丈夫该干的事。于是他并未像其他师兄弟一样奋勇抵抗,而是趁乱偷了宗内秘籍悄然远遁。经过数年苦练,总算小有所成。只是蜀地律法严明,加上当初灭门时的阴影,贾耀宗练功时遇了瓶颈也不敢找炉鼎滋补,直到前些日子听闻蜀军在天渡城外大败的消息,顿时给了他当头一棒。 原来他一直惧怕的蜀中大军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之后的事也就水到渠成,找了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一番随心所欲的玩弄之后,修为果然大涨,还隐约有了突破的迹象。哪怕事后被人知晓,被黑水龙骑追杀,他也不怕,凭借高深的修为和对地势的了解,一路逃窜,最终躲进了这牛头山里,还顺势突破了瓶颈。 虽受了不轻的内伤,一时不好再次冲阵,但对贾耀宗而言,这都不算事,只要将伤养好,出去后再找几个年轻女子采补一番,那步入一品高手之列也不是不可能。 贾耀宗嗅着香味来到少年所在的洞口,眼睛向内望去,顿时心神一震。他第一眼瞧的竟不是那芳香四溢的兔肉,而是那肌肤雪白,脸蛋圆润的小丫头。虽还稚嫩柔弱,可眉宇间已稍显美人雏形。欢喜宗不仅擅长采阴补阳,也有过人的相面之术,尤其是女子面相,不然怎知该如何挑选炉鼎。尒説书网 贾耀宗一眼就瞧出这丫头面相不俗,非常人所能及,乃是古书鲜为人知的‘天人龙妃相’,将来不是做仙人就是当女帝,最不济也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 “极品,真是极品啊!没想到老天如此待我不薄,在这荒山野岭,送来这等大补之药。虽还需养个三五年才绝世无双,那时采摘正佳,不过现在形势所迫,人参当萝卜啃,也不是不可吧!” 说着,男人流着满嘴口水,一步步向女孩走去,眼中的欲火仿佛要将人燃尽一般。 朱阁见他流着口水,还当是饿的,打招呼也不理,便切了块肉递过去。 可男人没有接,依旧毫不理会,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女孩。 少年皱了皱眉,眼神渐寒,心中隐约有了不快。 下一秒,贾耀宗飞身向女孩扑去,人到半空,侧脸却突然迎来一下重击,力道之大将他的半张脸直接踹进了岩壁内。 朱阁缓缓放下脚,男人无力地从墙上滑下,半张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墙上鲜血滑出长长的痕迹,顺势滴落。 朱阁撇了撇嘴,出手似乎重了些。转头看向一旁,小草依旧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受影响,还朝少年竖起了大大拇指,也不知是夸他烤的兔肉好吃,还是这一脚踹得利索。 等到日薄西山,贾耀宗才从昏迷中缓缓醒来,只觉脑袋一团浆糊,喘气也漏风,一摸舌头才知,半边牙都几乎全碎了,顿时又惊又怒。 “醒啦。” 耳边此时传来声音,贾耀宗如惊弓之鸟缩到墙角,却见那踹他一脚的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山下埋伏的人是来抓你的吧,犯了事儿?” 贾耀宗看了看四周,那惊为天人的女孩就坐下少年身后,手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野兔幼崽,正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美眸如月牙,嘴里似乎念叨着:“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贾耀宗定了定心神,暗骂自己愚蠢,竟没发现这小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想来也是,带着这么一个极品的姑娘在身边会是凡人吗?他也是一时脑热,没察觉到对方身上的真气,就把他当成了普通人。 见男人不说话,朱阁只好继续开口道:“犯了事就得认,一会儿还是乖乖下山吧。” 贾耀宗哪里肯束手就擒,直言不讳道:“阁下身手不凡,想来也是江湖中人,既是江湖豪杰,又何必要当那朝廷的鹰犬。我辈武夫,苦练一身武艺,不图大自在,岂不枉费几度寒暑?” 朱阁很想吐槽一句他根本没有练过武,所以不算你辈武夫,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解释起来只会更加麻烦。 少年说道:“我觉得人活一世,就该规规矩矩办事,本本分分做人,你口中的大自在又指什么?” 贾耀宗心中窃喜,原以为是个手段狠辣,心思精明的大宗传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幼稚可笑的言论,想来是涉世未深,不曾体会过‘大自在’的快意,那么自己稍加引诱,是不是就能为他所用了呢? 想着,贾耀宗便开始吹嘘起自己过往的‘丰功伟绩’,讲述自己前些日子如何在蜀地横行无忌,无视律法,还戏耍了威名赫赫的黑水龙骑,一路逃窜至此,对方也拿他没半点办法。最后更是将那天渡城外单人闯阵的仙人拔高了无数层次,说自己深受启发,才敢踏出这勇敢一步。并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所修的功法是何等霸道,少年要是想学他也不是不能传授,到时也算多了个同门师兄弟,一起同仇敌忾,共同进退。 贾耀宗越说越是兴奋,少年的脸色却渐渐由晴转阴,最后几乎阴沉如水。但他还是一言不发,静静听着,直到对方说累了,他才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这功法很有意思,咱们出去再好好研究一下。” 贾耀宗偷偷看了一眼少年身后的女孩,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还当这小子是心动了,顿时精神振奋,若是真忽悠到这小子替自己开路,那今后可就多了个得力帮手。至于邪功功法,贾耀宗自然不会倾囊相授,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会暗自做些手脚,等到那丫头亭亭玉立之时,他好来个一箭双雕,既报了今日之仇,又能助他一举破镜。 小草还想跟去看看,却被少年用一个眼神给劝退了。女孩下意识地点点头,觉得朱哥现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很生气的样子,便乖乖抱着兔兔回了洞里。 朱阁将男人带到离山洞较远的一处山林中,这里……声音不容易传出去。 贾耀宗还想继续吹嘘自己的功法是如何如何了得,哪怕是天资愚钝之人,只要有足够优质的‘炉鼎’,那也一样能成为绝世高手。却不想少年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自顾自地从衣服下取出一支折叠弓弩,然后开始上弦搭箭。 “你当初折磨她们的时候是花心思的,那么现在……也让我试试吧?” ———— 半山腰处,一小队人马正小心翼翼地搜索着,为首之人正是黑风寨的大小姐司马飞燕。 “大家小心点,那人是个二品境的高手,千万不要走散,一旦发现就立刻发信号逃命,绝对不要上去硬拼。” “是,大小姐。” 黑风寨众人一同应声,随即继续警惕搜寻。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没有底,这差事就跟让羊群去追踪老虎一样,根本没法干。奈何山脚下列阵的黑水龙骑也不是吃素的,黑风寨夹在中间,两头都不安全。加上一路走来,见到的那些残肢断臂,不少人已经被吓破了胆。 司马飞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关注着四周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她便第一时间冲上去打头阵,这些人全是她带出来的,自然也应该由她一个不落地带回去。 突然,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司马飞燕心头一惊,立马回头查看,以为是哪位兄弟遭了毒手,结果一数人头,二十人皆在身侧,没人失踪啊? “不是我们的人!” 女子正疑惑间,不远处灌木丛中突然跳出一人,衣服破烂,浑身染血,身上各处也是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深深挖去了皮肉,筋骨裸露在外,血流不止。 男人状如疯魔,一瘸一拐地跑着,上身也极不协调,走近了黑风寨众人才发现这人双臂已经失去作用,其中一条腿也成了摆设,简直凄惨到了极点。 “什么人?” 司马飞燕挺身而出挡在众人面前,拔剑大喝道。 男人似乎已经被吓疯了,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语,他此刻只想尽快远离身后那个可怕的恶魔。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肉被一点点剥离,那种刻进骨子里的恐惧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那小子根本不是人,他能面无表情地射穿自己的手脚,然后再倒数着将箭矢抽出,无论自己躲在哪里,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地找到,然后继续尽情享受他的‘游戏’。 少年的动作优雅而不失狠辣,那天真无邪的面容看不到一点儿愤怒或杀意,始终如此淡然。他能准确地避开要害,然后在对手自认为成功躲避箭矢的刹那用绳索及时进行修正,保证每箭射出后必会带回一片皮肉。他掏出染血的碎步轻轻擦拭血迹,直到箭矢又变得油光锃亮,再继续搭弦射箭,这样的过程在半个时辰内持续了一次又一次! 贾耀宗都快被折磨疯了,他此时已经不在乎什么黑水龙骑,什么极品炉鼎了,他现在只想逃,逃出这座山,逃出蜀地,逃得远远的。 司马飞燕似乎也察觉出男人此时的状态有问题,举起长剑,准备上前迎敌。 四周黑风寨众人也是各个如临大敌,即使心中怕得要死,两腿打颤,可也准备与大小姐同生共死。 “滚开!” 男人嘶吼着向女子冲来,浑身真气暴涨,浩瀚如海,拼得血如泉涌,似乎也不打算停下脚步。 司马飞燕面无血色,惊呼出声:“二品宗师!” 电光火石之间,贾耀宗已经冲到女子面前,司马飞燕凭借多年的实战经验,下意识地举剑刺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飞石不知从何处射来,恰巧击中男人后背,顿时击碎其脊椎骨。贾耀宗浑身真气一泄,不由自主地撞上了女子手中长剑,剑锋穿胸而过,凝聚的剑气瞬间搅碎心脉。 贾耀宗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死前嘴角仿佛还带着笑意,似乎就此死去,对他而言反而才是一种解脱。 第84章 再开宴席 一刻钟后,山脚之下,吕鸩看着地上全身几乎找不到半块完整皮肉的男人,神色怪异。抬头看向黑风寨的领头女子,迟疑片刻后还是问了一句: “你杀的?” 司马飞燕强忍着心头不适,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即使是像她这般江湖舔血的人也不曾想过今日会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回来时已经一连吐了几回,哪怕此刻胃里已经没东西也还是翻江倒海的厉害。随行的黑风寨众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负责抬尸体的几个兄弟,几乎是一路走一路吐。 贾耀宗全身上下本就血肉模糊,加上最后那一下真气爆发,无数翻卷过来的血肉触目惊心,令人作呕。 吕鸩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发现这人死前经历过‘凌迟’一般的折磨,只是用的不是什么锋利的剃刀,而是类似鱼钩一样的工具,将人身体上的皮肉一片片撕扯下来,且还刻意避开了要害,让人伤而不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全身的血肉一点点消磨殆尽。 如此娴熟且残酷的手段就是大内的死牢里也不常见。 不过致命伤确实是胸膛这一剑,听黑风寨众人描述,这家伙是自己发疯冲上来撞在女人剑上的,二十双眼睛瞧得清清楚楚。 吕鸩起身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牛头山,眼神晦涩难明:或许这山里还藏了一个比这家伙更危险的人物! 吕鸩冷笑一声,并不打算深究,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此次出来,只是为了将这凶犯绳之以法。现在人死了,倒也省事,命人割下头颅带回,此事算是了了。 司马飞燕还有些精神恍惚,她也不是第一次杀人,可如此诡异的死法还是头回遇见。按理说一个二品宗师对付她简直轻而易举地,最后怎会突然撞剑上就死了呢?若非亲眼所见,怎么都说不过去。 恰逢此时,远处一个钱袋丢来,女子愣神间没注意,被结结实实砸了个头,脑袋一人,顿时暴脾气上来:“哪个混蛋敢砸老娘!” 场面一时寂静,鸦雀无声。 都尉李志更是面如死灰,战战兢兢地朝那位爷望去。 吕鸩愣在原地,扯了扯嘴角,或许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当场痛骂,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轻咳一声道: “咳,我说过你们要是能把人带出来,赏金翻倍,这是额外的二百金,加上先前给的总共四百金,不少你的。” 司马飞燕摸了摸被砸得有些泛红的额头,内心其实也紧张的不行,装模作样地捡起地上的钱袋,抱入怀中,沉甸甸的,脸色立马转怒为喜。 吕鸩翻身上马,又看了一眼底下的黑风寨众人,高声说道:“诸位能活着出来也是本事,要是觉得江湖没意思了,就来我军中投效。出不了名,但饷银只多不少。” 司马飞燕轻哼了一声,心中腹诽也不知当初是谁逼他们进那九死一生的地方。不过顾全大局,面上还是抱了抱拳,客气答道:“多谢将军抬爱,我们黑风寨虽是江湖中人,可也知诚信二字。既然接了军令,又收了您的钱,那事儿办好了是老天赏饭吃,事办砸了也自认倒霉,怨不得旁人。” 蜀中统领一万黑水骑的男人闻言哈哈大笑:“好个诚信二字,讲究。比起前两波拍着胸脯保证又漫天要价的怂货来,你倒是更爷们些,喝酒吗?” 女子拍了拍那丰润圆满的胸脯喊道:“千杯不醉!” 吕鸩俯身从马上摘下一个葫芦丢了过去。 司马飞燕这回稳稳接住了,但也满脸疑惑。 “十年出一窖的‘醉美人’,赏你了。” 说完,男人一勒缰绳,纵马狂奔而去,身后铁骑一一跟随,远远望去,沙尘漫天,区区百骑竟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司徒飞燕扬了扬手中葫芦,还剩下不到一半,暗骂一声小气后,便打开喝了一口,顿时面颊晕红,美目弯成了月牙,英气之中又平添几分妩媚。 “这酒,确实好喝啊。” 一旁站着的倒马关都尉人都要看傻了,那位爷在蜀中的地位仅次于蜀王,向来对江湖人不假辞色,当狗一样使唤。今日怎转了性子,难得说了几句动听的好话,还将自己的酒葫芦赏给了一个女人,要知道这样的举动,一般可只有在军队袍泽间才会存在。 “难不成是……” 都尉的眼神在司马飞燕身上来回扫视,心中暗暗下了决定,看来以后得与黑风寨稍微搞好些关系了。 其实这也是吕鸩的一时兴起,或许是今日死了一个该死的人,他心情大好。又或者是那女子带人进山时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而非吆五喝六的让手下去探路。 军人征战沙场,向死而生,只有真正肯为兄弟拼命的主帅才能所向披靡。反之亦然,黑风寨的人虽然各个老弱病残,几乎算不得一个正常的队伍,可当司马飞燕决定进山时,哪怕人人面色惶恐,可也没有一个退缩,这才是让吕鸩真正动容的地方。 他看不惯我行我素,自负清高的江湖伪君子,但一个肯为手下拼命的首领和一群愿为首领赴死的手下,就值得他吕鸩敬佩。 当司马飞燕带着黑风寨众人胜利凯旋时,老寨主早已在镇口翘首以盼,见人数一个不少,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怎么样,都尉没有为难你们吧?” 司马飞燕纵身下马,向爷爷简单陈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当听到山里有位二品宗师潜藏时,司马长风险些吓晕过去,好在最后有惊无险,不但顺利完成了任务,还平白赚了四百金,这对黑风寨而来,可是一笔巨款,今后一两年都不必继续拼命了。 “好,都回来就好。爷爷这就吩咐人准备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有人笑道:“寨主,咱们昨天不才开过席吗?今天再开合适吗?” 老人笑呵呵道:“有什么不行的,鬼门关前走一趟,不去去晦气怎么行。不但要办,而且还要大办特办!” 黑风寨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到了晚上,黑风寨内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白日里受了惊吓的众人仿佛也暂时忘记了恐惧,尽情饮酒作乐。老寨主还请了附近有名的戏班子,在镇上搭台唱戏,唱的是那倒马关前,潇洒游侠斩恶霸,众人拍手快民心的老戏。 戏虽老,可大家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宴席正酣时,还来了一位平日里都不曾见上几面的大人物,正是此处倒马关都尉李志,命人抬了几箱重礼前来道贺,大赞黑风寨众人英勇,为蜀地除一大害。 老寨主受宠若惊,亲自出镇迎接,两人一番热情寒暄,就差原地结拜了,不知道地还以为两人有多大交情,其实少有会面。李志的一声‘司马老哥’更是让老寨主晕得有些找不着北,心里泛起嘀咕,这位吃人嘴不短,拿人手不软的官家老爷怎突然客套起来了,言辞之中竟还带了几分讨好之意。 而在后院,还是一张小圆桌,昨日几人今日依旧是那几人。 瘦子喝了些酒,又开始了他的吹牛本行。 只见他随手扔出一个馒头,少年怕浪费,便笑着伸手接住。 “你们是没瞧见,那黑袍将军就是这么随手一扔,然后冷冷地说‘这里有二百金,买你们黑风寨二十条人命。’我当时可气坏了,要是大小姐拦着,我瘦猴肯定第一个上去跟他拼命,拿我们黑风寨当什么了,区区二百金也想买我们的命。” 另一人笑道:“拉倒吧,我怎么见你当时好像吓得腿都软了,被那些黑甲铁骑一瞪,就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瘦猴嗤之以鼻,不服道:“我那是亢奋的,懂不?小朱,你见过黑水龙骑不?货真价实的蜀中第一骑兵,不吃不睡,日行千里,杀人就跟砍瓜切菜一样。” 朱阁笑着摇了摇头:“没近眼瞧过,不过名头听着好像挺厉害的。” “那是,没去是你的损失,兴许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瘦猴沾沾自喜,完全忘了前一刻他还说要跟人家统领拼命来着。 另一人心有余悸道:”这回还是多亏了大小姐,二品境的宗师啊,我以前想都不敢想,自己竟然一天会和这样的高手对上,还能全身而退地回来了!” 几人也是唏嘘不已,好在那人似乎疯了,直接撞大小姐剑上死了,不然凭他们这点人,估计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朱阁啃了一口索然无味的馒头,静静听着众人诉说今日之事是何等凶险、刺激,偶尔也符合两声,跟众人一起发出阵阵感叹。 小草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从桌上拿了根萝卜喂养她怀里的小兔子,期待它能快快长大,自己的投资才会有回报。 “对了,这里既然是蜀地,那么管理这里的蜀王是个怎样的人?”少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众人闻言微微一愣,面面相觑,片刻后统一给出了一个较为中肯的评价:恶人。 这不是因为他所做的事有多么天怒人怨,相反在这位荒唐王爷入蜀之后,迅速扫除了根深蒂固地各方豪族势力,将整个蜀地完全纳入掌心。随后收缴富人土地,分于底层百姓耕种,废严明纪法,整顿官吏,对于那些贪污纳垢,鱼肉百姓的行为更是严惩不怠。用那位的话说,整个蜀地的钱和女人都是他一个人的,暗地里耍小聪明的人无异于虎口夺食,自寻死路。 赵狰也毫不避讳被人称为‘恶人’,相反他还沾沾自喜,放言整个蜀地只有他才配当坏人,没人可以比他更坏,也没人敢比他坏。他可以作恶,因为他是蜀地的掌权者,别人要作恶则不行,因为同性相斥,一山不容二虎,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威胁。m. 曾有溜须拍马之辈自认摸清了这位王爷的喜好,鞍前马后的伺候,私下掳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关在密室中暗暗调教,想趁着王爷寿诞之日送来邀功,结果功劳没捞到,人就被甲士拖去街上活活杖毙,人被打成了一张皮,就此暴晒了三天,也无人敢上前收尸。 寿诞之日见血,可不吉利,赵狰更是气得破口大骂,说他又不是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哪里需要他人来喂食?不知当街强抢民女才是他的风格吗?被这混球这么一搞,顿时少了诸多乐趣。 至此之后,因为摸不准这位荒唐王爷的古怪脾气,暗中想要谄媚的人就少了,毕竟马屁要是没拍好,一不小心可能就连自己的小命也没了,与其做错不如不做,老老实实地干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上策。 “所以说,他虽然是个恶人,但蜀地在他的管理下确实还算安定。”少年面色复杂地说道。 众人耸了耸肩,也许真是如此,不过他们也没多想,平日里见惯了那位爷干的荒唐事,心里早就习惯了。 “唉!说这些干嘛,王公贵族的事儿可与咱们黑风寨搭不上边,咱们今晚只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可听说老寨主一会儿还有赏银发呢!” 瘦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掏着裤裆叫道:“真的吗?那我可得候着,这个月裤腰带勒得有些紧,鸟儿都腌坏了。” 一人调笑道:“又想你那城里的相好了?我说你一个月就那点钱,全洒女人肚皮上了,虚不虚啊。” 瘦猴踹了那人一脚,笑骂道:“你懂什么,老子天生纯阳之体,屁股热得能烙大饼。别说一个,十个一起上咱也照样收拾。”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乐不可支。 “好了好了,这儿还有孩子呢,知道瘦猴你能耐,悠着点。” 面相憨厚的火夫汉子上来打圆场,提醒了两句。 “这有什么,小朱,要不哪天哥带你也去城里逛逛,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热情如火,柔媚似水,那姑娘搔首弄姿的模样保证能把你这雏儿的眼珠子都勾出啦,哈哈哈!” 几人正欲看少年害羞窘迫的模样,一转头却发现位置上空空如也,少年不知何时离了席,无人知晓。 马棚内,朱阁将床铺好,人躺着发呆。 小草将兔子抱回笼里,也爬了上来,睡在一旁问道:“朱哥,你好像有心事,晚饭都没吃多少。” 少年无奈叹了口气:“不小心捅了个窟窿,在想怎么把它补上。” 小草好奇道:“能补的上吗?” 少年摇摇头:“不知道,尽力而为吧。” 第85章 准备离寨 接下来的几日,朱阁和小草在黑风寨暂时度过了一段十分安逸的日子,每日照旧养马喂马,庭院打杂。小草则逗弄她那养着小兔子,偶尔四下无人时练习一下师傅教的两手剑招,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已快半月。 寨子里还是时常能听到大家吹嘘闲聊的话语,毕竟斩杀一名二品境宗师可是莫大的荣耀,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加上倒马关都尉的有意交好,黑风寨的江湖地位可谓水涨船高。上门托镖的客商也是络绎不绝,价钱开得一个比一个高,老寨主是又喜又忧。喜得是生意好起来了,寨子里的弟兄能有好日子过,可忧得是黑风寨根本没那么多人手,会点拳脚功夫的除了自己孙女也就那么几位老班底,每次抱团接单也是提心吊胆,要是分出去这心里就更没底了。 好在李志及时察察觉出了黑风寨的窘境,一看是雪中送炭的好时机,便坦言自己有些门路,能招来些退伍军人前来协助。老寨主一听自是大喜,于是两人一合计,一方出人,一方出招牌,这行当算是拉起来了。 其实也难怪黑风寨会如此吃香,方圆百里能与之竞争的门派要么被灭,要么名声不显,背后也无官府支持,加上人人自危,生怕黑风寨内有位宗师级别的高手,所以也不敢上门挑衅。甚至一些自认难成气候,人数不足半百的小山寨已经悄悄联络了司马长风,准备商讨投诚一事。 老寨主也是混迹江湖的人精,从不正面回答,干晾着,反正如今搭上了倒马关这条线,也不必看那些人物的脸色,先杀杀威风再说。 这一日,朱阁刚给马儿刷完鬃毛,便见一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一脸兴奋的模样。 “二师弟,你猴哥这回要发达啦!” …… 对于这个称呼,朱阁其实一直都是很排斥的。究其原因,是大小姐有一日偶然路过,不知是不是杀了一个二品宗师让她有些膨胀了,竟硬拉着朱阁说要传授他几招防身的武艺,说是以后或许会派上用场。 朱阁其实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在黑风寨众人眼中,他既不高大也不强壮,还要带个更加弱小的妹妹远行,能平安无事走到此地已是奇迹。 看着对方那真挚而期盼的眼神,朱阁实在不忍告诉她自己一拳就能干翻一个一品境的高手,便随意跟着比划了两下,看着软弱无力,有些拉跨。 司马飞燕或许也瞧出少年不是练武的材料,便让自己的大弟子督促,至少得练出二两肉来,不能再这么又矮又瘦的了,不然要真遇上危险,跑都跑不动。 而作为‘大师兄’的瘦猴也是尽职尽责,每天不见朱阁吃两大碗饭,围着镇子跑两圈就不肯回去。 “你这话几乎每天都要说一回,不累吗?”朱阁清洗着马背,无奈说道。 瘦猴挺起胸膛,义正严词道:“这回是真的,你知道都尉大人给咱们黑风寨派了个什么活吗?” “什么活?” 瘦猴神秘一笑:“要咱们替蜀王送物资去。” 少年手上动作一停,轻声问道:“真的?” 瘦猴得意满满道:“那还有假!我可是亲耳听到的,蜀王回来了,他那两万大军不得吃喝呀,已经颁布诏令,命沿途的关隘驿栈准备好充足的物资送去。” 朱阁皱了皱,距离自己冲阵离开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那家伙怎么才走到这儿。 “有些慢了吧?”少年疑惑道。 瘦猴哼哼两声:“可不是吗,造个大龙舟在路上驶当然慢啦,这位王爷的心思就是让人捉摸不透,我这回要是有幸能见着了,定要好好瞧瞧,看看皇家子弟长啥样,是不是真像传闻中的那样身负真龙之气,威风凛凛,器宇不凡。” 朱阁笑道:“也可能就是一个看着有些猥琐的胖子,跟地里刚挖出来的土豆差不多。” 瘦猴当即敲了少年脑袋一下,没好气道:“你懂个屁,你又没亲眼见过。” 朱阁挠挠头,干笑两声,没有反驳,总不能说自己不仅见过,还把对方吓得够呛吧。 “对了,我可能要跟大小姐离开一段时日,要你做的锻炼可别偷懒啊。” 朱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别光说不练,来!打大师兄一拳,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苦练的成果。” 男人说着,气沉丹田,扎稳马步,自信满满道。 少年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吧,万一打伤你就不好了,会妨碍任务的。” 朱阁想给他找个台阶下,可对方似乎不领情。 只听瘦猴拍着胸脯道:“笑话,就你这小身板也能打伤我?你别看你猴哥瘦,练得可是内家拳,前些日子跟大小姐比划,她就说我已经成功突破九品迈进八品武夫的行列了。” 朱阁想了想,经过一段时日的耳濡目染,他对武夫境界也算有了个大概认识。一般的小卒子似乎就是八品境界;而训练有素的守城军士是七品;至于征战沙场,骁勇善战的将士则大都达到了六品境界。各有各的划分,各有各的职位。 换言而知,眼前这位一个劲地要求朱阁打他的‘大师兄’真实实力可能只是一个‘小卒子’。这就有些难办了,要知道朱阁当初在冲阵时遇上了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军士,这力道要是控制不好,说不定等会儿场面会很血腥。 “发什么愣呀,让你打你就打呀,别像个娘们一样,你猴哥我受得住。” 朱阁看了看自己握起的拳头,皱眉道:“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就把我当成你的杀父仇人,用你此生最大力气打过来!” 少年很无奈,还要用最大的力气,你确定? 只见瘦猴手臂一通比划,嘴里发出哼哼哈嘿几声怪叫,面色涨红,像是做足了准备。 就此朱阁左右为难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马棚里跑了出来,二话不说就用那笔直的小木棒戳在了对方的肚脐眼上,顿时一声惨叫响彻天际,瘦猴捂着肚子趴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 好吧,一秒破功。 小草骄傲地哼哼两声,小木棒轻轻拍着手掌,如头打了胜仗的小将军,趾高气昂。 “这……这个不算,这小丫头一下正好戳我罩门上了。” 朱阁无奈将之扶起:“猴哥,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咱们改日再练。” 瘦猴面色苍白,费力点了点头,然后捂着肚子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见女孩举着木棒一脸得意,朱阁笑着捏了捏她的侧脸。 “不错,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女孩笑得好比夏日中的荷花,纯净无暇。 而后证明瘦猴的话并非胡扯,李志确实让黑风寨担任了物资押运的护卫工作,只是不是主力,而是从军协助,说白了就是陪着走个过场,真正的护卫还是本地的三百军士,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李志也不敢掉以轻心。但顺水人情还是要卖的,只要黑风寨陪着倒马关军士走这一趟,那这江湖地位才算正式坐实。 老寨主司马长风自然知晓其中道理,知道这个机会要是抓住了,今后不单单是这倒马关边境,便是蜀地内城也能搭上关系。一咬牙,一狠心,将那刚入手没还没热乎多久的四百金就全送了过去,李志虽嘴上说着不用,但还是笑着留下了三百金,返了一百回去。他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知道自己要是不收,那这辛苦搭建起来的‘情分’可就毁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关系,有时确实比单纯的口头情谊更为可靠。 果然当老寨主听到李志收了钱后顿时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第一时间召开大会,准备挑选合适的人前往。 黑风寨众人听说有机会亲眼见到此地掌权者,自然各个兴奋无比,踊跃报名。传闻蜀王虽然行事荒唐,但出手却很阔绰,当街用金子砸人的事也没少干,要是这回事办成了,只怕到手的赏银就够他们逍遥好一阵了。况且随行的还有倒马关三百军士,妥妥的安全保障,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不去才是傻子。 虽然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前冒,奈何僧多粥小,司马长风思虑再三,为保万无一失,便选了十人随行,都是寨中精锐,一同执行过任务,配合默契,由大小姐司马飞燕领头。 随即老寨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让孙女走时将那对养马的兄妹也一同带上。 等消息传来,朱阁才想起自己当初好像给他和小草弄了个进城寻亲的设定。说来也巧,现在黑风寨随大军出行,目的地就是那城,且与朱阁原定的路线也不冲突,正好搭个顺风车。 司马飞燕来马棚看马,便问朱阁:“会骑马吗?要是不会,就和大和尚同骑一匹,这丫头我来带。” 朱阁看了看女子手中缰绳,回答道:“以前骑过,不快但还凑活。” 司马飞燕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富家子弟。”也难怪她会这么想,少年身子板太薄,完全不像习武之人或游牧猎户,那么骑过马的,自然就是那些喜欢招摇过市的氏族子弟了,此次进城寻亲,只怕寻得也非什么普通亲戚。 朱阁抹了抹鼻子,骑马的经验其实他也只有一次,结果还不太好,人直接坠崖了。不过这些日子跟马儿朝夕相处,也算有些许心得,伸手轻轻安抚,马儿便极为亲昵地凑来。 司马飞燕见他手法娴熟,驭马有道,不像撒谎,便欣然同意了。 次日传令官传令,要黑风寨众人即刻启程与运粮大军汇合。司马长风笑呵呵地接过令旗,作揖恭送。 瘦猴一脸幽怨地将马绳递到少年手中,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二师弟,这可和我当初想得不太一样啊,怎么成了你陪大小姐去了。” 朱阁拍了怕他的肩,说道:“放心,蜀王究竟是啥样的人,我会替你好好瞧瞧的。” 瘦猴抽了抽鼻子:“这就算了,下邳城离得不是太远,你要是有空就常回来看看,亲戚要是太刻薄就也回来,黑风寨里虽没什么锦衣玉食,但有兄弟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饿着。此去山高水长,归无定期,只愿兄弟多多珍重。” 朱阁扯起嘴角笑道:“你这平日里满嘴糙话的汉子,今日突然变得这么文绉绉,可是又得了消息,说我可能是个落难的富家子弟,这才连夜赶工凑了这几句感人肺腑的说辞。” 瘦猴眼珠子一转,立马否认道:“绝无仅有的事,哥哥我是真心舍不得。” “当真?” “那还用说。” “送了教书先生一钱银子?” 瘦猴一拍大腿,竖起两个指头叫道:“一钱哪够啊,就这几句破话他要了我足足二两。”说完瘦猴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把捂住自个儿的嘴,黑风寨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好了,别贫嘴了,时候不早该启程了。” 司马飞燕策马而过,英姿飒爽地说道。 朱阁点点头,将小草抱上马,小丫头还是头回骑马,小脑袋兴奋地来回转悠。少年再踏住马蹬翻身一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瞧着还真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潇洒气魄。 几人与黑风寨挥手道别,策马扬尘而去。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瘦猴摸了摸怀里的纸,感觉有些亏,剩下两句没来得及记住,不然准能将那小子感动的一塌糊涂: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倒马关的三百军士在五里外的官道集结,负责此次运送任务的是关内数一数二的高手,擅使大戟,人称‘挑帘将军’的关雄。传闻此人手中的大戟重八十斤,一次征讨马匪时,将敌方头领一戟刺穿,兵嵌骸骨,不可拔出,他便纵马急驰,一路挑着尸体继续与敌厮杀,那场面可谓惊世骇俗,震慑群敌。事后那名倒霉的马匪头目就变得只剩一张人皮了,被大戟挑着,高悬于半空,士卒望去宛如一块帘布,鲜红无比。 第86章 山寨的 尘土飞扬,马蹄声近。 司马飞燕带着黑风寨众人前来汇合,一到阵前,即刻下马急步,与这位名声在外的倒马关守将抱拳行礼,自始至终都礼数周到,不曾流露半分志得意满的傲气。 “黑风寨受命前来协助押运,共计十二人,此行劳烦将军了。” 持戟男子微微额首,心中的不快稍减了几分,但还是伸手讨要了信物。 司马飞燕迅速将令牌递上,心中惴惴不安。 比起黑风寨平日里接触的三教九流,这位‘挑帘将军’可是实打实的军中悍将,一身杀伐之气慑人心神,比起那威名赫赫的黑水龙骑也是不逞多让,想起今后很长一段世间都要在这位手底下做事,说不紧张是假的。 不仅是她,其余黑风寨众人也或多或少都有些心悸。这并非是因为的胆怯,而是被其身上的武将之气所震慑。这种从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气势,便是他们这样的习武之人一时之间也很难适应。 “好强的戾气,怎么比当初在牛头山下感受到的还要强烈。”有人小声嘀咕道。 朱阁笑了笑,没有说话。一里外他就察觉出了,黑风寨众人的到来似乎惹得这位将军有些不太高兴,又或是想给众人来个下马威,才会如此毫不顾忌地释放自身的气场。 至于为何与牛头山下的黑水龙骑相差甚大,则是因为一个是有意为之,另一个则是刻意收敛,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而事实也确实如朱阁所想,关雄其实并不想带着这群拖油瓶一起上路,若非都尉有令,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哪里会在这儿浪费时间。 好在黑风寨也没因为自认傍上了都尉的大腿就目中无人,为人处事还算低调,不然他不介意先用大戟挑飞一个立立威。 确认令牌无误,这位倒马关的守将才收敛气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上路。” 司马飞燕拱手相送,黑风寨众人也暗暗松了口气,毕竟谁也不想头一天就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 三百军士开拔,运粮车绵延数百米,或许是真不想过多接触,关雄负责在前方领路,而黑风寨则被安排了个断后的任务,傻子也知道是将他们当成了吊车尾,眼不见心不烦。 好在大小姐也非斤斤计较之人,断后就断后吧,反正他们此行是为了与蜀地内城打通关系,没必要在这等小事上横生枝节。 朱阁与小草同乘一匹枣红色的老马,不紧不慢地跟着。或是担心少年骑术不佳,大小姐特意选了匹脚力虽弱,但性子温顺、经验老道的识途马。 小草好奇地东张西望,胸前挂了个小竹笼,是少年抽空做的,恰好能放她心心念念的兔子,可惜始终长不肥硕,娇小玲珑的很,不知何时才能派上用场。 女孩问朱阁要了一根萝卜,随手擦了擦手,自个儿啃去半截,又递进笼子里喂兔。小家伙也不怕生,凑上来就咔哧咔哧地吃了起来。 小草看它吃得这么欢,也一个劲地傻笑,少年则一脸无奈。 “养熟了,到时还下得去口吗?” 小草很坦然道:“那就边哭边吃,味道肯定与众不同。” 朱阁很不客气地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骂道:“好在你没啥修为,不然准是个为祸苍生的大魔头。” 女孩转头对少年做了个张牙舞爪地‘凶狠’模样,啊呜!可惜吓不着人,反而更加可爱了。 有了皇字旗的庇护,加上三百军士的威慑,一路上倒还算安逸,除了几波不识相的山野流寇,想来探探风声,结果一见着为首那位举大戟的将军,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靠近半分。 直至日薄西山,暮色渐沉,道路已经很难辨清,关雄才下令让部队就地休息。 赶了一天路的黑风寨众人长长舒了口气,倒不是因为累的,而是与这些军人结伴而行实在压抑的很。他们全程一言不发,沉稳无比,简直跟一座座铜雕的塑像一样,搞得黑风寨几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实难适应。 往日里他们出任务,沿途吹牛打屁无所不聊,怎么痛快怎么来,可在这儿,谁敢大呼小叫,满嘴荤话。短短一日,就让几人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连中午吃饭,大伙也是各自掏了干粮便走边吃,根本没有放松的时间,撒泡尿都怕被人听去。 “他奶奶的,总算能休息了,这跟着部队行军简直比砍一百个山匪都累啊。” 刚听到号令,光头汉子就从马上跳下,也顾不得脏,找了块草皮直接躺上了,四肢来回乱舞,哪怕被人笑像只活王八,他也不起来了。 其余几人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去,体力消磨还是其次,精神上的压抑才更让人抓狂。 “可不是嘛!看来这活儿也不像咱们以为的那么轻松,一想到接下来还得陪着他们走大半个月,我这心里啊就跟塞了石头一样。”一人附和道。 “别说了,越说越头疼,咱们好在还是靠后边的呢,要是跟那位持大戟的大将军走一块儿,我怕撑不到晚上就得累得吐血。” 司马飞燕听着弟兄们的牢骚,出奇地没有出声呵止,她知道此时几人需要好好宣泄一下,不然人还没出倒马关,就得憋出内伤来。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那对本该最紧张的兄妹反而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受影响,一路有说有笑,好像完全没将那三百军士当回事。 夜晚官道亮起一排排篝火,如长龙盘踞山间。 司马飞燕带了此次远行所需的干粮,本想凑活一晚,可大和尚几人非嚷着要去山里打些野味回来,不活动一下筋骨,心里憋的这口气就始终不痛快。 司马飞燕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他们诉求,不过事先以警戒探查的名义向关将军汇报了一下,得来四字:“关我屁事。” 得到应允,大和尚便带着两名身手矫健的兄弟摸进了黑漆漆的山里,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火堆前,朱阁先埋了几块地瓜进去,又从竹筐内取了两条腌制好的熏肉串上,伸长树枝就着热气烤,不到一会儿便芳香四溢。 女孩百无聊赖地等着开饭,看看那火,又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小兔子,贝齿轻咬,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 司马飞燕见他手法如此娴熟,完全不像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氏族子弟,便好奇问道: “你这手艺可不像是临时学的。” 朱阁笑道:“小时候家里穷,能吃上一顿肉就是幸事,自然变着法的弄,一点也不舍得浪费。” 司马飞燕摇了摇头:“还以为你是哪家落了难的公子哥,骑过马又算怎么回事?” 朱阁老实说道:“过去贪小便宜,偷过一匹马骑,结果摔得够呛。” “就这样!” “不然呢?” 女子一拍额头,无奈道:“那瘦猴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打空了,寨子里可不少人赌你会衣锦还乡呢。” 少年笑而不语,专心烤着自己的肉。衣锦还乡,乡在何处? 不多时,山间陡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一道黑影从远处急速逼近,冲着火光而来。 “大家小心,这野猪发狂啦!”黑影后边,是紧追不放的黑风寨三人。 大和尚很无奈,本想干净利落地拿下,尝尝这烤乳猪的滋味,谁想半路出了岔子,一个脚滑,脑袋没刺成,反倒刺了屁股。现在这野猪发狂,冲下山来,弄不好得伤人。 司马飞燕绣眉一蹙,起身暗骂了句:“蠢蛋”,无奈掏出配剑准备收拾这烂摊子。 野猪体型壮硕,远比一般家猪庞大,如今双目赤红,所向披靡,一对锋利的獠牙更是无坚不摧,眼看双方就要撞上。 朱阁像是心有所感,起身带着小草站到一边。 说时迟那时快,就当女子正要举剑迎敌之时,身后蓦然传来呼啸风声。大小姐心头一惊,转头便见一柄大戟贴着肩头飞过,不偏不倚正好刺中那野猪眉心。 鲜血迸溅,野猪双眸一下失去神采,硕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撞进火堆中,溅起的星火四散飘零,洋洋洒洒,如火树银花。 火光的照耀下,身披甲胄的男人缓缓走出,面无表情。 司马飞燕心中一凛,上前正要解释,关雄却无视了她的请罪,直接走到野猪尸体旁,单手握戟一提,连带战利品一同高高挑起。 “我杀的,所以归我。” 留下一句话后,关雄提戟离去。 司马飞燕一脸蒙圈,直到男人走远,她才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这算是被截胡了吗? 朱阁蹲下身,从地上捡了两个烤得差不多的地瓜,递了一个给女孩,一大一小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瓜,不掺和别人的事。 不到一会儿,部队前就飘来了芳香四溢的肉香,还有不少军士的喧闹声,似乎吃得挺欢。而黑风寨的几人面面相觑,一脸无奈,煮熟的鸭子都飞了,还有什么可说得。 不过这么一闹,倒是让黑风寨的几人与那位面寒心冷的将军熟稔了不少。人家也并非一副铜墙铁壁,也爱吃肉,也爱占人便宜。 巴蜀坐拥三州之地,出了倒马关,便入了林州境内,路更宽,人也更密了。偶有路过的侠士或远游的学子,见如此阵仗也知不可招惹,避得远远的,最多再瞧一眼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女子剑客,身段高挑,英姿飒爽,碰不得,多饱两回眼福也是极好的。 每每遇见这些管不住自己眼睛的登徒子,大和尚便会带上几位兄弟自行出列,策马上前踹上两脚,骂上两句,他们黑风寨的下任当家也是这群鼠辈可以觊觎的? 也有仗剑的年轻后生气不过,对着几人怒目而视,奈何看见人家身后有三百军士压阵,顿时没了脾气,只好灰头土脸地认栽。 艳阳高照,部队路过一家露天酒肆时,大将军难得发了善心,允许众人买酒解渴,可也不得贪杯,一人最多两碗,再要就得军法处置了。 虽不能痛快畅饮,但也聊胜于无。 大和尚想几坛带着路上慢慢喝,却被大小姐给制止了。 “跟他们一样,一人最多喝两碗。”司马飞燕说道 有人不解道:“头儿,他们有军纪,可咱们不一样,怎么就不能多喝了。” 女子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说道:“你要是想回去,就这么干,回去想喝多少我都管不着,但在这儿,我说了跟他们一样,一人两碗,谁也不准多。” 黑风寨众人撇撇嘴,虽嘴馋得厉害,但大小姐的话他们还是要听的,既然说了一人两碗,那就两碗吧。 试毒的工作自然是要做的,毕竟出门在外,万事还是小心为上。第一位兄弟喝了半晌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剩下的人才放心畅饮。 关雄将一切看在眼中,亲自端了一碗酒给这位黑风寨的年轻当家。司马飞燕也投桃报李,饮尽之后又摘下腰间葫芦替对方满上,关雄微感疑惑地饮了一口,顿感酒味扑鼻,口齿留香,不禁感叹: “醉美人!这样的好酒可非有钱能买到的。” 女子微微一笑,并未多作解释。不过关雄还是认出她手中的葫芦乃是军中将领持有之物,战场上唯酒与兵器弥足珍贵,非足够器重是不会轻易赠与的,这也让他对这极具英气的女子稍加改观,都尉看重黑风寨或许真有其特别之处。 三百人共同饮酒,虽一人只得两碗,可也算是海量。酒肆内的存酒不多时就下去好几坛子,店家乐得是合不拢嘴,今日这生意做的,能早些打样回去陪闺女了。 有兄弟也给朱阁递了一碗,不过被他给婉拒了,怕喝了酒,那味道会呛着同乘的姑娘。他也不曾喝过,少年不识愁滋味,也喝不出那份意境来。 就在众人饮得正酣之时,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关雄皱了皱眉,他很清楚自己的兵不会这么沉不住气,能让他们大呼小叫的,定非什么普通麻烦。 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只见前方一位身材健硕的汉子,身穿墨绿小马甲,一手高举,一手负于身后,闲庭信步地走来。 朱阁见到这人出场,不觉瞪大了眼,狠狠扯了扯嘴角,一旁的小草也是捂着小嘴,一脸诧异。 只听那位手举棺木的汉子厉声呵道:“扛棺大帝在此,区区蜀兵,还不给本座退下!” 第87章 本尊? 百人大军一时寂静,鸦雀无声,静静看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扛棺大帝’,神色各异。 一些不曾见过血的新兵眼神中多是畏惧,而手中沾了人命,胆气十足的老兵则眼含杀气,不觉握紧了腰间长刀。 酒肆的店主眼看势头不妙,赶忙藏进了柜台底下,生怕两拨人打起来,殃及池鱼。 大和尚凑到自己兄弟身边,小声说道:“这位该不会就是那个在天渡城外,一人打穿两万大军,还和蜀王擦肩而过的年轻仙人吧!看着不太像啊?” “瞎说,你见谁没事会扛个棺材到处走的,你没听见吗?他都自称‘扛棺大帝’了,听这响当当的名号,十有八九是本尊。” “看着挺普通的,一股子抠脚大汉的味道,仙人都长这样?” …… 听着身边黑风寨众人的窃窃私语,朱阁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很想说一句,他不长这样,也不喜欢扛着棺材到处走,还有‘扛棺大帝’是个什么鬼,谁给他起得这破名,要是真被人给认定了,那他以后是不是都得扛个棺材出来才有人认? 关雄紧握手中大戟,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领教,身为蜀兵,对于这个给予他们奇耻大辱的人,哪怕不敌,也不能失了军人风骨。 “黄口小儿,安敢冒我名讳,‘抬棺剑仙’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众人的惊讶还未散去,又听一声高喝传来,循声望去,只见酒肆旗招子上不知何时站了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同样一手举棺,一手负于身后,与那身材健硕的汉子不同的是,这位老者瞧着似乎更靠谱些,修为也是不差,举着近百斤的棺木,还能保持金鸡独立的站姿,稳如泰山 “又来一个!”众人大惊失色。 “难道这个才是真的?” 大和尚摇摇头,小声嘀咕道:“不对,江湖传言闯阵的是个年轻人,不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啊?” 怎料这声低语被老人听了去,当即脸色一怒,呵斥道:“无知小儿,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深知人心险恶,怎会时时处处以真面目示人,有此棺在手,便是最好的铁证!” 仙风道骨的老神仙说着一抬手,只见那棺木轰然打开,几柄飞剑顺势飞出,遨游天际,看的人眼花缭乱。再随其一声低呵,飞剑又尽数飞回棺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好不潇洒。 底下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看来这个才是真的,纷纷调转兵刃指向老者。 “哼!区区牵线引剑的江湖把戏也敢在我扛棺大帝面前卖弄,宵小之辈,插标卖首!” 先报出名号的汉子将棺木笔直往下一立,大地顿时一阵颤动,众人大惊,这棺木看来也非寻常之物啊,竟然如此厚重!定睛看去,只见棺木之上竟贴满了金箔,金灿灿的,恍人眼眸。 “此棺才是货真价实的仙人之棺,内部也由纯金打造,坚不可摧,外嵌一十八颗碧海丹心珠,价值连城。那日我便是持它闯阵,用其开道,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势不可挡!” 朱阁摇了摇头,心道:不对,像你这么用我的棺材早撞烂了。还有,能不能放过棺材这个话题。 黑风寨众人与三百军士面面相觑,这两人看着都有真本事,一时竟不知该相信谁了。 关雄两头望了望,气沉丹田,先向那扛棺的汉子投掷一戟,被对方轻易挡回。又跃起劈向那可御剑的老人,被其灵巧躲过,旗招子断了,人却没事。 关雄神色凝重,这两人的修为都不差,至少不是糊弄人的江湖骗子,本尊可能就藏于其中。 朱阁感觉血压有些高了,赶紧啃块肉干压压惊。 小草有些垂涎那口镶了金的大棺木,虽然膈应了些,但躺里边儿没准会很幸福。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队伍后方又有一袭白衣悄然掠至。 黑风寨几人还未察觉,肩头就被人踩了一下,不轻不重,再抬首时,那人已飞身向前,飘然而去。 不得不出,这踩着人肩膀登场的方式确实是够炫酷,那白衣公子也是人面桃花,俊朗非凡。 见来者不善,御剑老者与魁梧汉子心有所感,对视一眼,仿佛知道此人是冲他们而来,竟不约而同,心心相印般联手出招。 一棺剑出如龙,一棺势若雷霆,一起朝那白衣公子打去。 最后一位登场的白衣仙人轻蔑一笑,处变不惊,袖中取出桃花扇,朝着二人随手一扇,一股无比磅礴的真气顿时倾泻而出,如山呼海啸,席卷二人。 老人祭出的几柄飞剑应声折断,汉子推出的金棺也被飓风扇回,撞在自个儿胸前,吐血倒退数步。 “好深厚的内力,你……你是!” 男子拢起纸扇,低声呵道:“滚,莫要在此辱没了我君无暇的名声!” 老人与汉子顿时身躯一颤,面色惶恐,再不敢逗留,拱手致歉后迅速逃离。 好一场大戏,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朱阁松了口气,就当他以为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之时,不远处,几名家仆抬着一口样式质朴的棺木大摇大摆地走来。 少年当即惊了神,好家伙,原来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棺木放下,白衣公子旋身飞起,飘然落座,纸扇一开微微摇摆,端是风流倜傥的很啊。 关雄皱了皱眉,沉声问道:“阁下是……” 白衣公子笑道:“白衣棺仙——君无暇!与你家蜀王有过一面之缘,闹了些许误会,正要登门拜访,不曾想在此偶遇了将军。” 朱阁捂着脸,无言以对,求你们放过棺材这个梗吧,听着实在太尴尬啦。 关雄看向先前两人逃窜的方向,问道:“那先前两个是……” 君无暇轻蔑一笑:“两个欺世盗名之辈罢了,不值一提,见他二人胆敢冒我名讳招摇撞骗,这才出手教训一番。” 关雄面色阴沉,真当他是傻子不成,前两个是假的,你又怎么保证自己一定是真的。 君无暇似是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淡然说道:“将军要是不信,不妨出手试探一下,看我是不是那日天渡城前,一人破万军的新晋仙人。” “那就得罪了!” 关雄十分爽快,根本不愿与之废话,直接持戟打去,力道之大摧枯拉朽。 君无暇微微一笑,悄然抬手,竟是打算用那薄如翠竹的纸扇格挡将军的大戟。 “轰!” 狂乱的真气吹得人睁不开眼,白衣公子稳稳坐于棺上,关将军手中的大戟却已稍显弧度,可见用了真力道。 “剑罡!” 关雄面色凝重,能如此轻易便挡下他一戟的人,蜀地可没几个,对方至少也是个二品境的宗师人物。 “接得好,再吃本将一戟!” 关将军滑步后撤,再出一戟,探若游龙。 君无暇灵巧跃起,险险躲过。 关雄去势不减,兵器绕身一周,再出第三戟,不过目标并非那悬于半空的白衣公子,而是笔直砸向地上那口棺木。 谁也没有料到关将军会突然来此一手,触不及防。 君无暇面色阴寒,眼中杀机浮现,但很快被其掩饰下去。 堂堂的白衣棺仙,若是连象征自己身份的棺木都无法保住,岂不让江湖人嗤笑。 (朱阁:不不不,那口棺材我嫌碍事已经丢掉了。) 只见君无暇凌空翻身,倒立而下,手中桃花扇奋力挥舞,一道强劲剑气赫然飞出,将连人带戟一同逼退。 关雄整个人向后迅速滑去,直至十米开外才稳住身形,手臂微微颤动,虎口已被震伤,这一缕剑气威力着实不小,若没用大戟抵挡,只怕会穿透甲胄,伤及肺腑。 白衣公子再次坐回棺上,纸扇轻摇,云淡风轻。 “如何?将军要是还不信,不妨让这三百兄弟也一起上试试。” 军中士卒心生愤懑,正要举刀上前,却被关将军给拦住了。 关雄摇了摇头,看向那身手不凡的年轻人道:“我相信阁下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不知那日城前为何会与我蜀中大军起冲突?” 君无暇闻言神色黯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往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万里无云,瞧不见便只好神往。 之后,朱阁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一个人编瞎话的功底能如火纯情到了何种地步! “那是我与她的第一次相遇,当时我还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浪人。而她!贵为世家之女,自小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俩相遇,一见钟情,就此难以自拔……”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一段感人肺腑,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顿时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他是如何为她刻苦练功,而她又是如何为他甘愿放弃尊贵身份,两人就此浪迹江湖,结果又遭老丈人疯狂追杀,最终女子为救他而身受重伤,而他更是不惜耗损自身修为为其续命,历经千难万险上天渡城求大剑仙救治,奈何命数早定,女子最终还是香消玉殒。 “那一日,亡妻病故,我万念俱灰,气愤之下才单人举棺冲阵。如今回想起来,是在下唐突了,不该为泄一己私愤而冲撞蜀地大军。近日听闻蜀王回归蜀地,这才打算登门致歉,惊扰了将军还望恕罪。” 众人看向那口质朴棺木,暗暗猜想,那里面莫不是…… “正是在下亡妻骨灰,如今带着,便仿佛与之形影不离,让她陪我继续闯荡江湖。” 君无暇说着字字动情,条理清晰,且为亡妻冲阵,也可被江湖传为一段佳话。 关雄点点头,这也能解释为何先前他以戟砸棺时对方会突然暴怒,情到浓时,自然收不住手,换做是他也是一样的。 众人听完故事之后,皆深受触动,便是蜀地军士,怒气也消减了几分。况且人家是来登门致歉的,那便不是来者不善,弄不好蜀王还会很乐意接纳一位仙人做客,双方化干戈为玉帛。 不少人的眼眶都湿润了,如此感人至深的故事,如何不叫人泪目。重情重义,英勇无畏,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千军万马当无物,‘白衣棺仙’之名,当之无愧! 朱阁听着两侧传来幽幽的女子抽泣声,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左右来回摩擦。此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都要炸了。抬手,盖住小丫头的天灵盖,转着她的脑袋缓缓看向自己。 “大小姐不知道事情真相也就算了,你跟着哭个什么劲儿啊?” 小草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红道:“可是这个故事讲得真的很好听嘛,比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打打杀杀的都要精彩。” 朱阁抽了抽嘴角,你脑袋秀逗啦!这么离谱的谎话,作为当事人的他听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哪有什么豪气干云的江湖游侠儿,哪来什么不顾一切,为爱牺牲的富家千金?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个偶然得到神力的乡下小子,带着同样无依无靠,体弱多病的女孩,去求那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罢了。 君无暇与关雄谈妥之后,决定跟随着大军一同前去拜会蜀王,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令人无比振奋的,部队中有位仙人坐镇,谁还敢来造次。 那口装着他‘亡妻’的棺木也被搬上了粮车,白衣骑白马,顿时成为队伍里最为亮眼的存在。 黑风寨的几人一路上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贴人家脸上去看。风度翩翩,白衣胜雪,满足了他们眼中仙人所具备的一切条件,确认是本尊无疑了。 君无暇刻意放慢了马速,与司马飞燕并肩而行,不知说了什么,竟逗得这位比男儿还豪爽几分的女汉子面色微红,颇像小迷妹见到偶像时的手足无措。 黑风寨众人却丝毫不觉地有何不妥,要是按照以往,大和尚早带人踹上去了,但这回可是鼎鼎有名的仙人,哪里敢打,哪里敢骂,只是觉得与之同行一路,已是与有荣焉,回去可得跟寨里的兄弟好好炫耀一番。 落在最后面的少年将一切看在眼里,牙齿咯咯作响。 用他的身份来招摇撞骗也就算了,但用他的身份来撩妹可就过分了。况且你的‘亡妻’不还在前面的棺木里躺着吗?如此明目张胆的拈花惹草,是个人都忍不了啊!尒説书网 小草仰起头,脑袋低着少年的胸口,咧嘴笑道:“朱哥,我猜你现在肯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少年冷笑一声,直言不讳道:“一找到机会我就狠狠揍他一顿,不然在到下邳城前,我肯定会先被气疯的。” 女孩咯咯直笑,小腿一拍马肚,得儿……驾! 第88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一样米养江湖百样人,就如圣人留下的治世学问,劝人向善,克己复礼,费去诸多笔墨,学堂先生又不知吐了多少唾沫星子,结果如何?饱读诗书,入朝为官者能坚守初心的又有几人,多数掉进了那大染缸里,一通搅和,出来时不是镀了金便是镶了银,徒增笑尔。 庙堂江湖看似毫不相关,但里面的门道又岂会完全不同? 庙堂熙熙皆为利往,江湖攘攘皆为名去。 江湖人重名轻利,若是能兵不血刃的博得一个好名声,那便是最大的气运。 君无暇生有一副好皮囊,加上性子开朗,能言善道,骗过不少善男信女。其中最为得意的是个年纪稍长,但保养极好,风韵犹存的江湖女子。君无暇一番花言巧语,便让那傻女人心甘情愿地将一身修为皆传授给他,妥妥的二品宗师境。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成为了绝世高手,君无暇的心也膨胀了,不再满足于现状,渴望接触更高的地方,而蜀地最有权势的蜀王便是他最理想的靠山。 这位荒唐王爷干过不少傻事,听着似乎不太聪明,应该很好糊弄。君无暇自信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将他奉为座上宾。 至于那位被他骗了色又骗了修为的江湖女子,他也确实没有食言,始终与之相伴,一同游历江湖。只不过,正如故事里说的那样,他的‘妻子’已经亡故了! 君无暇极有口才,很快便与黑风寨的几人打成一片,他很清楚自身的优势在哪。与其和那些心有芥蒂的蜀中军士套近乎,不如与这群江湖草莽多拉近点关系,草灰伏线,终有用处。 对于编故事这一块,是君无暇的拿手好戏。无论是不经世事的大家闺秀,又或是看尽沧桑的风尘女子,他都自有一套办法对付。时而是风流不羁的纨绔才子,时而又是腼腆怯懦的苦寒书生,君无暇都信手拈来,从无败绩。 今日本想搭上一条运粮路线,结交官府中人,也好有块敲门砖来引荐,却没想会在此地遇见一位英姿飒爽的江湖侠女,身材脸蛋俱是上佳,尤其是那双大长腿,玲珑有致,若是被其死死夹住,只怕自己苦练多年的床笫功夫也要败下阵来。 “仙长?” 耳边传来一声轻唤,君无暇从苟且的思绪中回神,面上依旧淡然如水。 “何事?” 司马飞燕想了想,稍显紧张地问道:“仙长既然是从天渡城内出来的,不知可见过那位名动天下的大剑仙?” 君无暇挑了挑眉道:“霍天渡?” 女子重重点头,拍了拍腰间长剑兴奋道:“正是,我辈习剑之人,都为能一睹其出剑风采而自豪。可惜天渡城问剑时,我没在场,当是人生一大憾事。您当时就在城内,不知可否跟我们讲讲,大剑仙是如何出剑的,当真一剑就斩了火龙?” 君无暇心中腹诽,他又不在现场,又怎么会知晓问剑的具体细节,不过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可说书的给眼盲的传信,还不是张口就来。 “话说那日我与大剑仙正在府中饮酒,忽闻城外传来龙吟之声……” 黑风寨几人骑马围在白衣身侧,竖起了耳朵聆听事情始末,酣畅淋漓之时,还发出阵阵惊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当时真立在城头呢。 “大剑仙当真只出了一剑?” “千真万确,那一剑还是我借他的。” “仙长与大剑仙很熟?” “忘年之交,他请我饮酒,我与其论剑,好不快活呀。” 众人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更是钦佩万分,如此神仙一样的人物,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躲得远远的少年撇撇嘴,心道:瞎说,那就是个喜欢带着头套陪孩子踢球的怪人,还强迫他修城,哪里有讲得这么和蔼可亲。 小草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抬头看看朱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十分有趣。 队伍前方,大戟将军面无表情地驾马缓行,身旁有军士近身轻语道:“将军当真相信那人的鬼话?” 关雄冷笑道:“不信又如何?他要走,三百人未必拦得下,要真是个一品之上的仙人,那杀光在场所有人也不费事,何必兜这圈子。” 军士迟疑道:“那咱们带着他去面见王爷可有不妥?” 关雄胸有成竹道:“王爷安危自有保障。我已得到消息,一万黑水龙骑已尽数调回,加上两万披甲军,就算让他再闯一回又何妨?我这‘挑帘将军’倒是想亲眼见识一下何为万人敌!” 双方各怀心思,部队就这么不急不慢地走着,直到夜晚,偶遇一间野店,才停下休息。 野店不过方寸之地,三百大军自然是不可能全部住下的,关雄很大方地将房间全留给了黑风寨的几人。 司马飞燕当即婉拒:“既然同行一路,怎可厚此薄彼。将军是主帅,自当入住。” 关雄沉声回答道:“既知我是主帅,那也当知军令如山!让你们住你们就给我乖乖的住下,费什么话。” 司马飞燕一时语塞,想要再言却被对方挥手打断,只得老实遵命。 其实关雄也并非只有匹夫之勇,黑风寨几人与他蜀中军士泾渭分明,分开些也是为了留一条退路。 遇敌不怯,军人自当死战。可人都死光了消息靠谁传出去?阵营分开,黑风寨的几人才会被当成是普通的江湖人士,虽几率渺茫,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关雄看着远处的黑夜,不知为何,多年战场厮杀的经验冥冥之中提醒他今晚可能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四周实在太过安静,听不到半点鸟叫虫鸣,宛如人临死前回顾此生的走马灯,乱人心神。尒説书网 店里仅有两人,老态龙钟的掌柜与寡言少语的店小二,房间也不算多,仅够黑风寨几人挤着凑活。 君无暇本想借着指点剑招的名义去佳人房内一叙,可不知从哪冒出的小丫头嚷嚷着今晚要跟姐姐睡,死活赖着不走,他无奈只好单独要了一间。 店内虽床铺有限,但好在饭菜热乎,而且管够。这对一连啃了几日干粮的众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关雄特意安排了人手帮着生火做饭,不然光凭店内二人,估计到天亮也有人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三百军士分批进入店内用膳,米饭配野菜,大锅内一同搅和,再淋上猪油润色那叫一个香。 君无暇与黑风寨几人同坐一席,为保持高人形象,他始终浅尝辄止,还坦言修为到了他这等境界,早已能风餐饮露,不受凡体束缚了。 这一下又把几人惊得不行,纷纷投来无比羡慕的目光。 对此,已经盛了两大碗还不知足的少年表示不服,心中更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句放屁。他都已经不能出汗,不用睡觉了,要是连吃饭都省了的话,那才真是活受罪。朱阁也曾试过自己如果一直不吃饭会不会就此饿死,结果让他很无奈,无论多少天,精气神皆在,没半点疲惫,但肚子就是饿得不行。不死,却要忍受永恒的饥饿,那感觉可一点也不好受。 众人吃得正欢时,夜空中陡然闪过一道惊雷,随即大雨倾盆而下,如珠玉落盘,噼里啪啦,不到片刻便打湿了窗口与屋檐。 店内一时寂静,所有人仿佛都感受到了什么,寒意彻骨,纷纷停下了手里动作。关雄一双眼睛更是死死望向屋外,手已不觉握住了墙边大戟,静等不速之客临门。 漆黑的雨幕中,一袭红衣由远及近,翩然而至。 女子拖刀,七尺有余,举油纸杏花伞,身材高挑丰满,雪白的肌肤大半裸露在外,仅留些许布料遮身,挡住那引人无限遐想而又求而不得的神秘风景。 红颜祸水?人间尤物?此刻都不足以形容女子,她便如那一团烈火,引天下男子去扑,甘愿作那舍生忘死的飞蛾。 守在屋外的军士都不觉看得有些痴了,直到人至店门才反应过来,举枪呵问道:来者何人? 女子微微扬起绣眉,丹凤眼,狐儿脸,端是人间绝色。一抹红唇轻启,吐气如兰道: “小女子孤身一人,流落在这荒郊野外,想寻一安歇之处,不知军爷可否通融?” 问话的军士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敢去瞧这女人的脸,更不敢去瞧她那勾魂夺魄的眼眸,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沦陷进去。 女子妖艳,瞳生赤火,不像人,倒像是个妖精。 “放她进来吧,店家开门做生意,我等怎能将客拒之门外。” 屋内传来浑厚声音,军士听到后暗松了一口气,收枪放行。 “多谢军爷。” 女子盈盈施了个万福,长腿越过门槛,踏入屋内,这一举动竟又露出大片肌肤,让人血脉喷张,众人视线不觉一下都被吸引了过去。有趣的是女子脚上穿得并非中原女子常穿的绣鞋,而是一双系有红绳的木履,光洁的脚背就此随意暴露在人眼前,更显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咕噜!” 黑风寨众人齐咽口水,只觉浑身燥热难耐,即使外边倾盆大雨,也浇不灭此时心中之火。 好在关将军接来下的一句话彻底让众人如坠冰库,再也生不起半点香艳心思。 “北莽的血衣刀,关某人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女子微微一笑,并不否认。 长刀无鞘,血衣鲜红。不是山中狐妖,便是狱中罗刹,遇之不避,生死难料。 “今天逢双,小女子已斩了两颗大好头颅,还望将军不要为难,买一送一的事就莫要干了。” 女子语气轻佻,声音也是极为动听,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笑不起来。 关雄冷笑道:“北莽的人来我中原,只杀两人,够吗?” 女子掰着葱葱玉指,说道:“两个扛棺材的送死之人,不杀,留着过年吗?” 此言一出,众人顿觉心头一颤,关雄也是面色凝重。 扛着棺材到处走的人他们今天刚好遇见两个,不会真这么巧吧。 “可是一老者与一魁梧汉子。”关雄沉声问道。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捂嘴笑道:“原来将军认识,那太不好意思了,他们扛着棺材非说自己是什么仙人、大帝的,一路争论不休,我瞧着着急,便帮他们做了决定。一人一口棺木,绝不浪费。想来也是奇怪,中原人难道不知棺木本就是用来装死人的吗?何时把它也当成了宝贝。哦,对了!进来时见一马车上也放了一口棺木,不会这里也有哪位喜欢扛棺的仙人吧?” 女子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觉集中到了君无暇的身上,后者心中此刻气得只想骂娘,还真是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怎么刚站稳脚跟,就有人来拆台,运气要不要这么背啊。 众望所归,君无暇也不好继续沉默,轻咳一声,面色如常道:“在下便是白衣棺仙君无暇,不知姑娘有何赐教?” 女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眨眨眼,问道:“没听过,是武评榜上的人吗?难不成中原的仙人还能自封,那可真是高手多如狗,仙人遍地走了。” 听着女子毫无顾忌地耻笑,黑风寨众人坐不住了,大和尚第一个跳出来喊道: “你这北莽的妖女,怎知仙人的厉害,这位可是能与天渡城大剑仙同桌对饮的人,更是可单人冲阵,万军不挡,凭你也……” 大和尚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觉脚后跟被人踢了一下,人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诶呀,谁踢我,我话还没说完呢?今日有棺仙在此,咱们还用怕她?” 谁料没人回应,只是呆呆望向大和尚的身后,墙上不知何时留下了长长刀痕,‘呯’的一声,摆在墙边的数柄长枪应声折断。 女子依旧保持着反手握刀的姿态,负于身后,没人见其何时出的刀,但刀芒已过,分金断石。 她笑靥如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天渡城?大剑仙?武评榜上公认武道第二,剑道第一的神仙人物,那可真是失敬了。小女子不才,倒是想向先生讨教一二。” 说着,女子突然语气一变,妩媚尽去,面色清冷道:“忘了说,家师耶律战天,也就是诸位口中的刀仙!” 第89章 上还是下 “刀仙?哪个刀仙?” 大和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可店内其他人听到女子报出的名讳后都面色苍白,呆若木鸡。君无暇更是心如死灰,两股颤颤,好在是坐着,没让人看出来。要是站着的话,他说不定会当场瘫软在地。 中原人好剑,一品的剑客便能以剑仙自居,而天渡城里那位,修为早已在一品之上,破镜登仙,遂被冠以‘大剑仙’的名号。 而除此之外,敢以仙人自居,又名动天下的不过寥寥几人,其中那位武评榜上,鲜少露面,却稳居探花之位十余载,更是凭一己之力,压得中原人无人敢说出那一句:“剑为百兵之首”的豪言。 “【一刀两断】——耶律战天!” 关雄呢喃自语,心中也是万分震撼。他虽猜出女子北莽身份,但也没想到对方来头居然如此之大。刀仙的弟子,难怪人未至,一身刀意就已经让满屋人心惊胆寒了。 刀不像剑,无需繁杂的剑招和灵巧的身法,它用起来讲究一个干净利落。出刀,收刀,取人性命只在须臾之间,快、准、狠三字要诀,乃是实打实的杀人之术。 而耶律战天的刀更是出神入化,就连那位玩世不恭,天机难测的老人也曾坦言:生死相搏,霍天渡的剑能斩他一只右手,耶律战天的刀则能断他一条左臂,两人要是联手一起上,那他只能用脚丫子熏死此二人了。 虽是一句看似玩笑的话,但也从侧面认可了这位刀中仙人的实力。 红衣望白衣。 女子握刀而立,原本的妩媚也荡然无存,似笑非笑得看着君无暇,似乎十分期待接下来的一战。 刀长七尺有余,女子背刀,竟不觉得唐突,反而相得益彰,俱是高挑、俱是俏丽。近身之后,尤为可观,无形之中又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君无暇的身上,眼神各异。 黑风寨众人自然各个神情激动,迫不及待希望仙人能出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北莽来的妖女。 关雄将军则面色凝重,这女人明知此处有三百蜀地军士,还敢直言不讳的暴露身份,可见底气十足,至少她不认为自己需要怕。至于那位真假难辨的‘白衣棺仙’,关雄不敢将赌注全压其一人身上。当即,眼神一凝,飞身掠起,挥舞大戟攻去。 先发制人! 女子笑靥如花,不见其抽出长刀,身周七尺皆被刀意笼罩。 关雄手中大戟刚刚刺出,还未攻入便应声折断,一同裂开的还有他的护身甲胄,瞬间分崩离析。 “轰!” 关雄倒飞撞上屋内墙壁,虽强装镇定,可嘴角还是不觉溢出鲜血。尒説书网 反观女子,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外人看来她并未有任何动作,可关将军冲上去的瞬间就被莫名弹飞了。 “虎缚拔刀术!”关雄双目赤红,惊声说道。 女子嫣然一笑,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还会有人认得,倒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呢。” 关雄面色阴沉如水,虎缚拔刀术乃是北莽的一种防身刀术。因地质差异,北莽少有能种出稻米的肥沃土地,所以百姓多以肉食为主,因此猎户与牧羊人就成了主流职业。可山中多有猛兽出没,草原也为豺狼地盘,百姓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对方的腹中餐。于是,就有人创出了后发先至的防身刀术,便是这【虎缚拔刀术】。 传闻经验老道的猎人,在被猛虎偷袭时,能下意识地做出反应,短短一息之内,连斩六刀,断去猛虎四肢和首尾,怎一‘快’字了得! 这刀术其实并不难学,只需每日以固定的路线练习出刀和收刀,所谓拳打千遍,身法自现。猎户和牧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钻研高深的武学,但恰是这种简单而又枯燥的记忆,却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们一命。 关雄之所以如此清楚是因为当初南岳与北莽发生国战时,曾与他睡一个帐的弟兄几乎都死在这种刀术之下,七八个人都近不了身,最后硬是他抓住对方收刀的空档,用大戟将那人当场钉死。 “你的刀,是马战用的长刀,怎也会这求速不求力的拔刀术?”关雄不解地问道。 女子玉手轻轻抚过刀身,笑着反问道:“刀仙的弟子,天下何种刀术学不得。我用长刀便长刀速快,我用短刀便短刀力沉,刀本就是杀人凶器,既取人性命,又何必拘泥于长短?” 关雄无话可说,这女人的修为当真深不可测,至少是入了一品,不然如此沉重的长刀,怎会在其手中熟若无物,自由挥舞。 “既然已经热过身,那么不知这位……叫啥来着,哦,棺材板仙人可否不吝赐教,小女子感激不尽。” 众人视线一同凝望过来,君无暇虽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早已慌得不行。刚才那一刀,他也仅能依稀看清个轮廓,便是自己先手上去,也讨不了好。现在要他真刀真枪的干,心中哪里有底。 话虽如此,但君无暇也不是白痴,知道自己此时绝不能露怯,不然非但蜀王那边讨不着好,能不能活过今晚还是个问题。 他想起身说话,奈何腿软得厉害,只好故作镇静地饮了一杯茶,淡然说道: “君无暇向来淡泊名利,不去争那江湖上的虚名。与大剑仙相聚,也不过是坐而论道,不曾比过剑。姑娘既为刀仙弟子,我若出手,便是坏了江湖规矩,有以大欺小之嫌,不如就此作罢,也算结个善缘,他日我白衣棺仙定会登门拜访。”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君无暇自认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此时定会有所顾虑,急流勇退,而他也能暂时保住这新晋仙人的‘虚名’。 女子黛眉微扬,笑容妩媚,竟是被一下逗乐了:“你这人说话好生有趣,我北莽与你南岳本就是死敌,如何能结善缘。况且先生瞧着并不比我年长,以大欺小更是无从谈起,如此花言巧语,莫不是怕了?不敢比?” 君无暇沉默不语,努力思考脱身之策,要是真躲不开,那便振臂高呼,晓以国家大义,让这三百军士先拖着对方,他再趁机离去,大不了沉寂个一两年,再图出路,只是可惜了这刚到手的赫赫威名。 见白衣公子依旧面色淡然,默不作声,女子笑容逐渐收敛,美眸凝视。对方不出手,就展露不出修为,她一时也摸不清底细。不过若正如对方所言,是能与天渡城里那位坐而论道的人物,那么至少也和自己一样,是位入了一品境的高手。 店内悄寂无声,气氛凝重而压抑。 老掌柜与店小二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大气不敢喘,生怕一眨眼脑袋就搬了家。 屋外三百军士早已将店团团围住,刀枪剑戟,随时伺候。一旦开打,他们自当死战不退。 慕容妃美目一一扫过众人脸庞,有警惕有畏惧,都是活不久的短命相,不过其中倒是还有一抹亮色,让她不觉微微翘起嘴角。 红衣撩动裙摆,女子迈开那诱人的长腿,身姿摇曳,缓缓向众人走来。 君无暇心脏飞速跳动,随着女子越走越近,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了。就在他以为事情败露,准备逃之夭夭之时,慕容妃却突然伸出玉手,挑起一人下巴,轻声笑道: “吆,真没想到此处竟还藏了一个如此俊俏的可人儿,不如今晚来我房中,与姐姐我秉烛夜谈一番如何?” “嘶!” 满屋子都是不可思议地抽气声,黑风寨众人看着甜言蜜语的二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自家大小姐与这北莽妖精在房中‘秉烛夜谈’的画面,各个面色涨红,心潮澎湃。 一个英姿煞,一个妩媚动人,他们一时间竟不知该羡慕谁了。 司马飞燕更是羞红了脸,当即拔剑怒斩。 “秉你老母!” 可剑刚出鞘,便被红衣女子屈指一弹,当场震飞,深深刺入一旁墙内。再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赤色双瞳,炙热无双。 两人面颊紧贴,只留须臾空隙,司马飞燕只觉浑身血气翻涌,双膝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坐下。 “不好,是火魅术!” 关雄见状顿感不妙,这种北莽的邪术十分霸道,无论男女,一旦中招全身气血就会不断翻涌,且随着时间增长,威力也是逐渐增加,最后轻则五脏受损,心境大跌;重则气血逆流,当场殒命。 关雄此刻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有些真才实学的白衣仙人,期望他能及时打断对方的施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当关雄看去时,顿时被气得不轻,这混蛋居然也跟其他人一样一脸痴迷地看着贴身对视的两女,眼神涣散,活脱脱的风流小人。 慕容妃还抽空朝对方抛了一个媚眼,火花微闪,君无暇顿时打了个激灵,心骂真是个妖精,随即又不免有些兴奋,要是能将之骗到床上,岂不人财两得。 就在关雄心如死灰,想出手却力有不逮之时。 “啪!”的一声脆响,响彻整个旅店,所有人一下从魅术中惊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幕。 “呵呵,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灿笑着收回自己不安分的手掌,在红衣女子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中缓缓后退。 慕容妃面色通红,傲然的娇躯还保持着前倾的优美体态,转过头,一双美目死死瞪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小子,臀部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还让她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竟然被人吃了豆腐? 朱阁此时真是欲哭无泪,他试想过好几种能打断魅术的方法,无论是明的还是暗的,但唯独撞上了最招人恨的选项! 叮!任务发布: a:重重拍一下后面,然后一脸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b:重重捏一下前面,然后一脸诚恳的说“不好意思,实在太大没忍住,我是故意。” 就问一个正常男人,面对一个刚杀完人,且修为高深的女魔头该如何选? 朱阁实在不想做这惨无人道的选择,奈何这该死系统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他来这么一下,仇恨值瞬间拉满。 几乎不用过多思考,朱阁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下背上竹筐,张开双臂,大喊一声道:“小草,风紧扯呼!” “好嘞!” 女孩丢下还没吃完的盖饭,飞奔到少年身前,一跃而上,四肢并用,像只树袋熊般挂了上去。 “山不转水转,一路走来多谢各位照顾,咱们后会有期。” 少年一口气迅速说完,下一秒人就带着女孩飞快逃出了屋。速度之快,身法之娴熟,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人先前是不是个惯犯。 众人面面相觑,突如其来的反转让人有些触不及防。还有人心惊之余又不免有些感慨,小朱这人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母老虎的屁股也敢摸,就是不知手感如何? 慕容妃的脸上已经笑意全无,妩媚的眼神也变得无比清冷,杀意满满。 一阵风起,屋内桌椅板凳顿时东倒西歪,就连守在屋外的军士也被一并冲散。 雨幕倒悬而起,红衣拖刀急行,身如鬼魅,眨眼间便探入夜色之中。 官道上,朱阁撒开了腿跑,将小草拢在风衣下,不至于被雨水打湿,后方女子持刀,穷追不舍。 少年有些无奈,这一幕怎如此似曾相识。 眼看已经跑出很长一段距离,身后的女子却一点也不打算放弃。 慕容妃越追越是心惊,这臭小子的脚力居然如此惊人,自己全速追赶,一时半刻竟还追不上! 就在朱阁打算继续加速,彻底甩开她时,耳边突然又响起机械的提示音: 叮,警告!警告!宿主距离黑风寨部队过远,即将超出任务判定范围。若任务失败,宿主将失去某样珍贵之物作为惩罚。 朱阁眉头一皱,这才想起还有这茬。即刻停下身形,不逃,转身向身后女子冲去。 慕容妃见对方居然还有胆向自己攻来,心中冷笑,当即也停下脚步,摆开架势,屈膝握紧长刀,正是集中了全部精力的虎缚拔刀术! “看我在你近身的刹那将你碎尸万段!” 电光火石之间,天边落下一道惊雷落下,雨幕中被照亮的两人径直撞上。 女子出刀,快如闪电,短短一瞬,便已连斩八回! 八刀一闪! 而少年徒有空手,随意一挥,竟是以掌刀去切那真刃! “呯!” 女子手中长刀应声断裂成碎片,强劲的掌风带动四周的雨水,皆化作利刃击打在那傲然的娇躯之上。 方圆七尺,女子苦练多年的护身刀意此刻竟如薄纸般被少年轻易击破,她更是气机受损,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滑去。 滴落的雨水打湿了女子娇美的面容,当她再次抬起双眸,不觉娇躯一颤,眉心前不知何时架上了一支弩矢。 少年咧嘴一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扣下扳机。 第90章 下邳城 机弩拉动弓弦,锋利且带有倒钩的弩箭应声射出。 慕容妃惊出一身冷汗,千钧一发之际,那纤细的腰肢爆发无穷潜力。女子娇躯如拱桥般奋力后仰,箭矢就此从双峰间飞过,钉在远处树上。 慕容妃又惊又怒,单掌撑地正要起身,突感胸前肌肤又遇一丝寒意,触感冰冷,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轻弩不知何时又搭上了新的箭矢,锋利的箭头此刻正轻轻抵在女子身上最为柔软的部位。 少年轻蔑一笑:“你再躲一个试试啊?” 感觉到箭尖上传来的死亡气息,慕容燕心乱如麻,她怎会料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臭小子,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回真是阴沟里翻了船,难怪师傅让她莫要小瞧了中原武者,说他们比草原上的狼更为狡诈。m. 果真如此! 慕容妃此刻气机混乱,一时半刻只怕难以恢复,权衡再三便又换上了那副娇美动人的模样,柔声说道: “小兄弟这是做什么,姐姐我可是对你一见倾心这才特意追出来的呀。” 少年扯了扯嘴角,说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个子比我高,年纪又比我大的。” …… 慕容妃一时语塞,心中将这臭小子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本姑奶奶拉下脸来说些违心的好话,你倒还不乐意了,真是不知死活。不知在北莽,以她的容貌和地位,便是王侯将相也需礼让三分,上门求亲的世家公子更是趋之若鹜,往往她只需勾一勾手指,便能让那群家世不俗的纨绔子弟挣得头破血流。怎知会在这儿碰上个愣头青,白瞎了一双眼睛,不知她的好。 “弟弟说的这是什么话,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中原的圣人不也说‘食色性也’吗?你若肯放姐姐一马,为奴为婢,任君采摘,姐姐我绝无怨言。” 女子低眉顺目,含情脉脉,本就颇具规模的双峰此时更是饱满不可一握,煞是诱人。相信任何一个男子见此情景,都会欲望冲头,难以自持。 可让慕容妃意外的是,少年的眼神却很清澈,没有半点男人见着她时该有的欲望,古波不惊,平淡如水。 “难不成他不喜欢女人?”慕容妃眼神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好在朱阁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一定会毫不犹豫再次扣下扳机。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境为何会如此沉稳,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许多原本冲动的情绪自从被系统附身后似乎都被刻意压制了,且在刚才的交手中,他竟丝毫不觉得杀死对方有什么问题,反而乐在其中,所以第一箭射得尤为干脆。 这种想法让朱阁自己都有些害怕,随着任务完成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性格似乎也在一点点发生改变,这种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潜移默化。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所有的情感都会被彻底抹除,从而成为一件单纯的杀戮机器。 这就‘boss’光环所带给他的诅咒,在获得无敌力量的同时,也引导着他一步步走向毁灭。 “朱哥?” 一声轻唤将少年拉回现实,低头望去,女孩静静地望着他,小眼睛里写满了紧张与担忧。 少年挑了挑眉,笑道:“没事,就是在想该怎么处理她。” 小草语不惊人死不休道:“直接杀了不就好了,她长这么高,肯定很能吃,当丫鬟都浪费粮食。” 慕容妃气机一滞,这小丫头好毒的嘴。 朱阁耸了耸肩,道:“好,那就杀了吧。” 话音刚落,眼见少年就要扣下扳机,慕容妃一咬牙,全身红光乍现,朱阁第一时间将小草护在怀中,飞速后撤。只见无尽刀芒冲天而起,与那日大金刀炸裂时如出一辙,只是刀意不再铺天盖地落下,而是以女子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乱斩去。 “轰!” 大地为之一颤,四周的雨幕也被瞬间驱散,等到刀芒散尽,雨珠才重新倾盆而下。 少年站在雨中,确认女孩没事后才缓缓看向远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地上仅留下些许残破碎布,想来人是逃了。 朱阁脑袋一歪,叹道:“光着身子跑,算你厉害。” 小草哼哼两声,仰头问道:“朱哥,我刚才演得像不像?” 少年点了一下女孩的鼻子,笑道:“算你激灵。” 女子虽穿着暴露,但那一身红裙似乎有些门道在里边,朱阁初次与之对招时,按理说激起的气浪应该能轻易撕裂那轻飘飘的裙摆,但最后却完好无损,于是朱阁便想再激上一激,结果不出所料,红裙之中暗藏刀意,且威力不小。 小草问道:“朱哥,咱们现在还回去吗?” 朱阁摇了摇头:“回去不好解释,先远远跟着吧。” 女孩点点头,心中欣喜,不用和大家呆在一起,只和朱哥两个人也挺好。 与此同时,密林深处,女子衣不蔽体飞速狂奔,不时回头望上一眼,赤红色的双眸中满意恨意。 “好小子,本姑娘算是记住你了,你最好祈求老天别再让我遇上,否则定要你生不如死!” 慕容妃越想越气,此次进入中原,那荒唐王爷的面还没见着,结果就先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断了一柄品质不俗的血衣刀,就连辛苦从师傅那讨来的护身宝衣也毁了,她与那少年的仇算是彻底结大了。 ———— 接下来的几日,押送粮草的队伍像是拨开云雾见天明,一路都平安无事,只是队伍中的气氛相对以往则显得有些沉闷。 那一晚,当朱阁将那红衣女子引开之后,黑风寨众人就请求这位‘白衣棺仙’能够出手相助,结果人家愣是用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推脱了,还说那女子既为刀仙弟子,自然知晓江湖规矩,是绝不会跟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动手的。结果后来远处传来的一声震天巨响,让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任谁也能感受到女子的愤怒,杀气十足。 事后当众人赶到,发现满地狼藉和遍布山野的刀痕,都不免为少年感到惋惜,惹怒一位杀人眨眼的女魔头,只怕是死无全尸了。 君无暇本想继续与黑风寨的人套近乎,奈何这群家伙像是一下失了兴趣,再也不复往日的热情,整天哭丧着脸。至于那身材出众的女子,则更是对其不假辞色,面若寒霜,语气也生硬了不少。 关雄将一切看在眼中,冷笑一声,却没点破。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人根本就是一个冒牌货,不要说是仙人了只怕连一品境界都没踏入。但要是当场拆穿,搞不好对方会狗急跳墙,到时又要死不小弟兄,人还未必能拿下,所以只能干晾着,等到了下邳城,有蜀王大军和高手压阵,晾他插翅也难飞。 还沉浸在美梦中的君无暇自然也察觉出了众人对其态度的改变,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与这群底层人物打好关系是为了宣扬自己的口碑,眼看目的地将近,他也懒得继续多费口舌,只要能得到蜀王的赏识,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而在队伍的后方,朱阁带着小草远远的跟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原以为那晚的红衣女子会继续回来发难,结果一连等了几天都没发现踪迹,不知是彻底放弃了还是另有事情,总之朱阁乐得清闲,一路与小草打打闹闹,过着独属的二人世界。 ———— 下邳城仅是一座小城,在蜀中不算繁华,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那弱不禁风的城墙外,里面跟个小土邦无异,酒楼商铺更是没有。往来商贩要是想做生意,就去登记处租一块地方,就地摆摊。风吹日晒的还算好,要是遇上个大雪暴雨,那这一趟的路费算是打了水漂。 巨大的龙舟停靠在城外一里,赵狰慵懒地靠在塌上,挺着肚子面见此地官吏。 主簿王冲安安静静地跪在塌前,花甲之年的身子还算硬朗,整个人面朝下,匍匐在地,恭敬有礼。 赵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温声说道:“王主簿啊,怎么见我跟见阎王一样,面都不抬,难道本王长得真有这么面目可憎吗?” 王冲依旧跪地不起,低声回道:“老臣不敢,早知王爷亲临,老臣该出城十里,叩首相迎才是。” 赵狰嗤笑一声道:“出城十里,叩首相迎?要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可下过一场大雨,倒春寒可厉害的很,就凭王主簿这身子骨只怕本王人还没到,你就先升了天吧。” 王冲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承认了那就是表明自己老了,力有不逮,说不定这职位就该换人了。可要说不是,岂不就是顶撞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 好在蜀王并不打算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东西打机锋,随口问了两句,敲打敲打,便让人退下了。 待老人离去,一袭青衣的儒士轻声说道:“王冲虽只是个七品小官,但与京里的钦天监却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王爷就算要治他的罪,也不可明着来。” 赵狰冷笑两声“这个我当然知道,这老家伙一边吃着我蜀中俸禄,一边又暗地里给京城通风报信,可真是条胃口大的老狗。你说这些年钱和人,我可曾少给过他。结果呢?这本该占据蜀中交通枢纽的下邳城愣是给我搞成这个死样,真是越老越糊涂。” 陈庆微微一笑,点破道:“王爷怎知这是王冲能力不行?” 蜀王闻言一愣,皱眉道:“你是说这也是宫里那位的意思。” 青衣笑而不语,但赵狰已经明白,一个区区的七品官还不敢当着他的面阳奉阴违,这些年始终给他和稀泥,必然是受了皇命。 陈庆解释说道:“下邳城乃蜀中交通要点,四通八达,道路纵横。若是再此立一座宏伟大城,那么王爷便可以此处为跳板,立于不败之地。进可出蜀,挥师南下,逐鹿中原;退可入川,坚守壁垒,成一方枭雄。如此重要的地界,也难怪陛下会不放心。” 赵狰撇了撇嘴,道理他都懂,但这就像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骨头,偏偏还不能吐掉。不然贸易通道一旦建成,哪里还需像现在这样,出一趟兵就要各处送粮,走走停停多费事。 陈庆接着说道:“比起这个,我想王爷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赵狰无奈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这趟天渡城之行可谓让蜀军士气大大受挫,向来敢打敢杀的蜀中精锐头回认识到在真正的仙人面前,他们是何等渺小,无论用多少人命去填,也依旧挡不住对方前进的脚步。 赵狰拍着额头无奈说道:“这确实是个麻烦,但是人都会怕死,我也怕呀。没办法的事情,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单人冲阵,千军不挡,他娘的,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陈庆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将士们士气不振并非慑于仙人之威,而是在于王爷?” 蜀王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 青衣儒士拱手说道:“王爷入住蜀地,扫除豪门氏族,使穷苦百姓有了出路。无视身份背景,广纳入奴仆入伍,兵力也由原本的一万,扩充到如今的五万。” 赵狰呵呵干笑了两声:“就这点人还是我上了几回奏折才讨到的,哪像他晋安王赵全,占据江东六郡,光水师就有十万众。我造艘大龙舟在路上跑,就是要气气他的。” 陈庆说道:“蜀中将士多是苦寒出生,他们深知只有王爷在,蜀地才能安泰,他们的家人才能过得丰衣足食。没了后顾之忧,蜀军人人自当为王爷死战。” “可天渡城前一战,那人单人冲阵,长驱直入跳上龙舟,却是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若是连王爷的性命都无法保障,他们这些人死战又有何用?今后蜀地若是易主,保不齐再度成为豪强争权夺利的猎场。” 蜀王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脸为难,这是个死结,很难解啊。 赵狰想了一阵,沉声说道:“传令下去,等粮食运到,大宴三日,让将士们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同时找人散播一些流言,说那日在天渡城外,仙人冲上龙舟,并非为难本王,而是有意结交,甚至隐约透露出要当蜀地客卿的想法,总之怎么好听怎么来。” 陈庆闻言欣慰一笑,作揖拜服:“王爷英明。” 可治国可领兵,可行善可为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唾面自干,无畏于世,世上哪还有这般有趣的主子。 一直如铜像般站在在侧的拄剑将军蒙越出声说道:“王爷,借那人之名振奋士气,事后若是被其知晓了,会不会又惹出事端。” 赵狰摆摆手,无所谓道:“怕什么,现在人还不知在哪呢?就算听到风声找来了,大不了本王再换一条裤子就是,怎么说我也是皇室宗亲,他还能真杀了我不成?” 蒙越还是有些担忧,但见陈庆赞同,他一武将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下邳城外的山坡上,少年眼看黑风寨众人随运粮部队平安抵达,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随即转头又看向那无比醒目的巨大龙舟,呢喃说道: “直接去见的话,会不会有些尴尬啊?” 第91章 虎狼饲羊,长刀直入 朱阁想找这位蜀王好好聊聊,一路走来也打听到了不少他的光辉事迹,确实‘特立独行’,正想着该如何登场才不会造成误会。 从天而降? 不行,会被当成刺客的,有了上回的心理阴影,对方保不齐会被当场吓死。 光明正大的求见? 好像也不太行,上次冲阵,朱阁虽没有大开杀戒,但也撞伤了不少蜀地士兵,说不定他刚报出名头,就会被人团团围住,要是怨气太深,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矛盾又会加剧。 混进去,然后找个机会单独见面? 似乎可行,最好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块糕点。 马蹄声近,不远处一对人马疾驰而来,黑衣黑甲,各个威武不凡,正是蜀中引以为傲的精锐铁骑:黑水龙骑! 朱阁看上了他们的装束,有披风有面甲,很适合隐藏身份,以极高的视力看清楚了这群骑士进阵后的落脚点,朱阁准备趁着夜色悄悄潜入进去。 傍晚时分,龙舟之内,蜀王赵狰正享用着精致的晚膳,宽敞的大殿内除了一群起舞助兴的舞姬之外,仅留了几名近侍在旁服侍。 至于护卫?,完全用不着。 大殿两侧,披甲铁卫军大将蒙越,黑叔龙骑统领吕鸩二人皆在席上,同为一品境高手,要是连他们都挡不住,那么其他人来再多也是送死。 粮食运到,赵狰当即下令犒赏三军,酒肉管够,坦言如今身在蜀地,便是回了家,无需再担心什么仙不仙人的,他们就算本事再大也大不过这世间的道理规矩。m. 赵狰搂着美妾饮酒,女子纱衣单薄、面色潮红,躺在蜀王怀中一副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当真勾人欲火,好不撩人。 赵狰笑着还想更进一步,不想此时传令官忽然进来传话,说有人求见。 赵狰无奈将手从女子胸口收回,问道:“何人?” 传令官老实答道:“倒马关守将关雄。” 赵狰愣了愣,努力回忆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未见过。 此时一旁的吕鸩放下酒杯,出声说道:“这人我知道,擅使大戟,南北国战时常山营的老兵,我曾想招他入我队伍,但被他婉拒了,说腿上留了病根,骑不了快马,怕辱没黑水龙骑的名声,就没答应。” 赵狰来了兴趣,端酒笑道:“那就见见,能让吕统领诚心相邀的人,想来不会无故求见。” 传令官欲言又止,蒙越看出端倪,沉声喝道:“还有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传令吓了个激灵,跪地颤颤巍巍道:“关将军还带了一个人来?” “谁?” “他……他自称是前些日子天渡城前闯阵的那……那位仙人。” 赵狰闻言脸色骤变,刚喝下去的酒水一下全喷了出来,惊得怀中的美妾手足无措。 偌大的殿内一时鸦雀无声,赵狰暗暗咽了一口口水,他娘的,运气不会真这么背吧,他刚想借着对方的名头振奋一下士气,结果消息还没放出去,人就先找上门了? 比身处悬崖,进退维谷更糟糕的事是什么,那就是当你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绳,自以为彻底安全之时,却猛然发现对面握着绳头的居然就是你的仇人。 两位军中武将已经默默握住了自己的兵刃,霎时一股肃杀之意在殿内弥漫。 席地而坐的青衣儒士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婢女替自己斟酒。婢女如梦初醒,立马小心翼翼地满上,心中惴惴不安。 “人既已到门口,王爷不妨见见。他既然走得是正规门路,又有地方将领引荐,规矩礼数面面俱到,王爷难道不想知道一个仙人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吗?” 赵狰恍然大悟,赶紧让传令官去请,同时让下人们全部退下,仅留三名亲信在此。 不多时,关雄与君无暇便在传令官的带领下走入了殿内。 赵狰迫不及待地望去,关雄一身蜀地军甲,身份不言而喻。可他身旁的这个小白脸是谁?赵狰一头雾水,左右瞧了瞧,说好的仙人呢?去哪了? “倒马关守将关雄,参见王爷。” 关雄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君无暇虽是初次面见王侯,但此前已做足准备,面上始终淡然,其实心中早已想好华丽辞藻,相信不用半个时辰,便能将这脑满肠肥,荒淫无度的蠢王忽悠一通。 赵狰沉默半晌,直到确认不会再有人从外面进来后,他才不得不面色古怪地问了一句:“仙人……在哪?” 关雄指着一旁的白衣义正严词地高声说道:“这位自称就是王爷当日在天渡城外遇见的仙人,末将运粮路上偶然遇见,江湖人称‘白衣棺仙’,还向末将坦言此行就是特地来向王爷致歉的。” 这一下可谓是将锅全甩在了君无暇的身上,接下来就等着看戏了。 赵狰皱起眉头,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看向下边的蒙越,后者同样摇摇头,表示自己当日见到的并非此人。 “白衣棺仙?你确定你没来错地方?”赵狰拉着脸问道。 精明如他,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个七七八八,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不然说出去,他堂堂蜀王被一个冒牌货吓得惊慌失措,那多没面子。 赵狰想着又不免有些庆幸:“幸亏刚才没让人提前准备裤子。” 君无暇还没察觉自己的身份和用意已经被对方全部看穿了,依旧如个跳梁小丑般侃侃而谈道: “王爷不必如此惊讶,君无暇行走江湖向来淡泊名利,为避免叨扰,极少以真面目示人,那日王爷见到的不过是我百变尊容下的一面罢了。” 说着君无暇以手遮面,再迅速拿开,此时他那张脸便又换了一副憨厚模样。同时轻举手臂,蜀王面前的酒壶便自动悬浮而起,为其斟满酒水。 “当日是君无暇一时鲁莽,冲撞了王爷,今日特地登门谢罪,借花献佛敬王爷一杯,还望王爷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不得不说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以气御物,少说也是宗师境界的高手,而且君无暇始终气定神闲,谈吐优雅,一般人说不定当场就信了。 可赵狰表情却跟吃了苍蝇一样,恨不得亲自下场踹这家伙两脚。一个优秀的阴谋家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就是有人在自己面前用拙劣的谎言来忽悠他,而他偏偏一时还不好拆穿,因为此时在赵狰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十分有趣的计划。 既然要散播流言,那么管他是真是假,有个像样的‘门面’摆在那岂不更容易让人信服。而且就算事后被那个真的找来了,他也完全可以把锅全甩在这个冒牌货的身上啊!反正自己因为‘蠢’被骗了,也无可厚非嘛。世人都知道他是个荒唐王爷,发生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他娘的,还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啊。” 赵狰面色露喜,连连拍手大笑:“原来如此,我等肉眼凡胎竟不识仙人庐山真面目,真是失敬失敬。” 君无暇见蜀王笑得挺欢,同样点头微笑,谦谦有礼不失君子之风。同时心中还不免有些鄙夷,看来这位王爷的脑瓜确实不太好,自己还留了诸多说辞,故事还能编得更生动些,结果愣是都没派上用场。 关雄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殿内谈笑风生的两人,惊得整个人下巴都要掉了,这怎么跟他当初设想的不太一样,一个江湖骗子怎能成为蜀王的座上宾。正要开口拆穿,突感一道冷冽视线投来,抬首望去,正是那位曾邀请过他的黑骑统领。关雄心中一惊,虽满心是疑惑,但也察觉出这事只怕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于是老实闭上了嘴 在场的所有人中,恐怕只有君无暇才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作为蜀王的亲信,与之走的最近的三人心中却早已亮如明镜。 陈庆略作思量便知道了王爷的意图,嘴角微扬,畅饮一杯。 吕鸩虽未猜透全部,但也知这会是个很好的傀儡,既能鼓舞军中士气,还能用来震慑近来不安分的江湖中人。 蒙越没想太多,但知道王爷做事向来心思深远,他只管听命行事即可。 得一‘仙人’相助,蜀王自是大喜,特意赐座,与军中两位武将同席,不可谓不看重。 君无暇虽面上不为所动,可心中却是狂喜,只要过了今晚,往后名声和地位还不是接踵而来。 要钱不要命,说得可能就是此类人吧。 关雄因举荐有功,稀里糊涂的被蜀王重重赏赐,离开时见殿内残影闪动,瞧着怎么那么像三狼一虎围着一只羔羊在推杯换盏。 舞女歌姬又被重新叫了上来,浓妆艳抹,纸醉金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狰也是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将君无暇夸得飘飘欲仙,甚至就连君无暇自己都一度以为他就是那个一人破万军的绝世仙人。 “原来先生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啊,来!再满饮此杯,敬先生高义。” 君无暇已经喝了不少,面色红晕,有了醉意,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喝了,不然那些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肮脏破事只怕要像竹筒倒豆子般全交代了,便已每日修行为由,打算暂且退下。 赵狰也不强求,想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不好将人逼得太紧,正要派人送客,头顶上蓦然传来一声大喝: “北莽!拓跋隼也想向蜀王讨一杯酒喝!不知可否?” 这一声大喝以内劲发散而出,如洪钟大吕,庄严而不失霸气。 蒙越与吕鸩面色微沉,第一时间上前护主。下一秒,屋顶突然炸裂,两道人影落入殿内。 男子身高九尺,面相粗犷,背一断头鬼刀,造型夸张,像极了刑场上给犯人腰斩时才会用到的铡刀,铁链缠绕刀身,与汉子牛犊般的肌肉紧密相连,看着十分沉重。 女子身材高挑,面容绝美,腰间别三尺细刃,足踩木履,身披一件血色霓裳,遮住上身些许雪白,一双夺人眼球的长腿随意裸露在外,春光乍泄,一颦一笑更是媚态万千。 蜀王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面上倒是没有多少惧色。因为对方报了名讳,而底细他也恰巧清楚。 传说那位武评榜上的刀仙此生共收了三名弟子,分别对应【快】、【准】、【狠】三字要诀。 其中以狠辣,凶恶出名的一人名字就叫拓跋隼,并持有北莽名刀——霸罡刃! 此刀重达一千六百斤,非常人所能驾驭。 赵狰又转头看向那名身材傲人的女子,视线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对方似有所感,非但不感到羞涩,反而挺起胸膛妩媚一笑,顿时风情万种,盖过满殿舞女歌姬。 赵狰撇了撇嘴,那么这个穿红衣的女子,应该就是对应了【快】字诀的那位了,江湖名声不显,因为对上的人基本都死了,只知复姓慕容,与北莽皇室同姓! 赵狰挥了挥手,示意两位将军退下。 “可是王爷?” 蒙越还是有些担忧,警惕地看向二人,同为一品境界,他很清楚眼前的两人并不好对付,尤其是那个比他还高出一截的魁梧壮汉,已经达到了涅槃境巅峰的修为。 蜀王冷笑道:“没事,若是真想刺杀本王,不该报这么响亮的名号,悄悄的杀我岂不更好。” “王爷明鉴。”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扭动那不堪一握的腰肢,走到壮汉身前,对着蜀王柔声说道: “北莽有桩生意想和王爷密谈,还请王爷能够赏脸,听小女子娓娓道来。” 密谈?赵狰简直都快要被气笑了,嗓门这么大,只怕他人还没回府邸,宫里御书房的桌案上就会摆上京城谍子的密保吧。标题他都帮对方想好了——“蜀王深夜密会北莽刀客,有大秘密哦!” 更不用说,其中一个还与北莽皇室有着密切关系。 虽心中万马奔腾,恨不得立马宰了这两个故意搅局的北方蛮子,但赵狰面上还是笑吟吟道: “刀仙的弟子,本王自然应该礼遇;来人,赐座!咱们不妨坐下慢慢聊。” 慕容妃与拓跋隼相视一笑,也不客气,转身准备落座。 也就在此时,依旧一袭红衣的慕容妃扭头间忽然发现门口一人正鬼鬼祟祟地打算就此离去,看清模样后,她顿时不觉一笑,妩媚动人。 “吆,这不是那什么棺材板仙人吗?怎见了小女子招呼也不打便要走呀?” 君无暇:mmp 第92章 寻铁 君无暇此时的心情正如从云间跌入山谷一样,浑身冷汗直冒,打死他也想不到路上仅有一面之缘的北莽妖女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带了一个看着更不好惹的家伙。 龙舟外,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大批军马也向此地集结,显然刚才那一声洪亮呐喊已经传遍了整座军营。 赵狰当即一声呵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还不给我速速退下!” 刚奋勇冲进来的甲士身形一顿,无奈只好如潮水般乖乖退去。 拓跋隼将一切看在眼中,称赞道:“英勇无畏,令行禁止,王爷治军有方啊。” 蜀王摆了摆手,腼腆道:“不过小道尔,不值一提。” 汉子冷冷一笑,知道对方是在装糊涂,上来就将双方身份划清界限,也是手段高明。 难怪北莽那位隐居听风阁多年,闭门读书却又惜字如金的老夫子金口预言:蜀地不亡,愚者不死,南岳可再保三十年太平。 仿佛真正让北莽忌惮的本非中原大地的四十万大军,也非江东六郡的十万水师,而是这个人人唾弃的‘皇室之耻’。 慕容妃妩媚一笑,扭动妖娆的身姿,向君无暇走去,啧啧称奇:“野店匆匆一别,没能与先生交手煞是遗憾,好在老天垂怜,让小女子又在此处遇见了先生,您说咱俩这算不算是缘分呢?” 女子吐气如兰,媚眼如丝,毫不顾忌地展露自己的‘倾慕’之情。 可君无暇哪敢享受这份香艳,他现在只想迅速离开这里。北莽与南岳的皇室秘密会面,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事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起天下大乱。君无暇只想混个荣华富贵,可不愿真牵扯进这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赵狰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会认识,于是开口问道: “姑娘也知道这位白衣棺仙的名讳?” 谁知慕容妃却突然话锋一转,摇了摇头道:“不,我对死人没有兴趣。” 众人正疑惑不解,拓跋隼像是知道了什么,无奈叹了口气。 女子绕白衣一周,便不再留恋,径直向殿内走去。 君无暇一头雾水,对方怎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自己,下意识地转头望去,谁知这一转,眼前景象顿时天旋地转起来。 书生人头落地,身躯死而不倒,已无半点生机。 红衣杀白衣,干净果决,不断喷出的鲜血在女子身后化为红毯,她依旧笑靥如花,提刀缓行,娇媚容颜与那一袭红衣最是相配。 赵狰面色阴沉如水,蒙越与吕鸩更是心生警惕。女子何时出的刀他们竟毫无察觉,这种收敛了杀意,只求短暂一瞬的必杀刀术,着实令人胆寒。 慕容妃丝毫不觉得杀蜀王客卿有何问题,反而娇声笑道:“听闻此人是能与天渡城大剑仙坐而论道的高人,小女子一时手痒,未能忍住便拔刀试探了一下,不想是个绣花枕头。还好发现的早,才没让王爷落入这小人的谎言之中,回头王爷可得好好谢谢奴家哦。” 赵狰抽了抽嘴角,谢?他此刻真是想好好谢谢她全家。刚找到一个不怕死的傀儡能帮他摆脱困境,结果立马就被人给砍了,他也是无话可说。看着地上君无暇那死不瞑目的头颅,赵狰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你好歹也算是个二品宗师境的高手,就算不敌,也不该如此不济吧,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一身修为简直就跟纸糊的一样! 蜀王不知的是君无暇这二品宗师确实是注了水的,由于不是实打实的修炼所得,平日里全靠以势压人,面对真正的高手,自然就乱了方寸,不然不会死得如此憋屈。 慕容妃眼含笑意,脚步轻盈。心中那积蓄多日的杀气终于得到了释放。看吧,像这样收敛气息,再出其不意可不只有你们中原人才会。唯一让她有些遗憾的是,死得仅是一个二品宗师,白费了她这新入手的名刀——血姬。 赵狰稳稳地坐回床塌上,明知对方是在立威,他还不好撕破脸,因为这个‘仙人’确实是假冒的,不好借机发难。 “本王是个直肠子,故弄玄虚的那一套就免了,两位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身背巨刀的汉子点点头,爽朗道:“王爷快人快语,我等也不拐弯抹角了。深夜前来打扰,只为两件事情。” “哪两件?”赵狰问道。 慕容妃说道:“这其一呢,是希望王爷能与我北莽结盟,为天下安定出一份力。” 赵狰想了想,点头说道:“可以,有什么好处呢?” “王爷不必动怒,这也是为了……额,您刚才说什么?” 女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蜀王面色如常地说道:“我说可以,有什么好处。” 慕容妃呼吸不觉有些急促,轻声说道:“若事成,静待时机,我北莽可出兵助王爷重夺至尊之位。” 赵狰耸了耸肩:“当皇帝太累了,我就想当个逍遥王爷。不如这样,你们回去多送些金银财宝或兵马粮饷过来,不多,够养活十万人就好了。” 慕容妃眯起好看的丹凤眼,清冷道:“王爷莫不是在与我等开玩笑,十万人的粮饷可不是个小数目。” 蜀王笑了笑,道:“是你们先跟我开玩笑的,还不许本王接吗?” 慕容妃一时语塞,胸口上下起伏,外界传言这人嚣张跋扈,愚蠢残暴,现在看来可一点也不傻。 拓跋隼开口说道:“既然王爷认为是个玩笑,那便当它是个玩笑,咱们可以细聊第二件事。” 赵狰却摆了摆手,制止了对方继续说的意图:“我虽贵为蜀王,可一兵权二无党羽,孑然一身。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肯定是因为我的手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让我猜猜……玄铁?” 拓跋隼沉声说道:“不是一般的玄铁,而是翻遍整个蜀地,也才仅收集不到百斤的黑渊玄铁。” 这是一种产自蜀地且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铁矿,只存在于矿山最底层,最深处。挖掘起来也是极为不易,矿工随时都有丧命的风险。这么多年来,出土的也是不过寥寥百斤,都被赵狰秘密收藏着,外人根本不会知道。 蜀王皱起眉头问道:“要多少?” 拓跋隼直言:“全部!” “用来干吗?” “铸刀!” 赵狰无奈叹了口气,自己封锁消息藏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被对方给知道了,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蒙越与吕鸩二人面面相觑,皆看出彼此心中的疑惑。两名刀仙的弟子不远万里,从北莽来到中原,难道就只是为了讨要百斤玄铁?这玄铁有何特别之处? 相比两位武将的疑惑,身为谋士的陈庆则明白的多,同时一脸愁容。 那位武评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之所以常年在北莽游荡,不涉足中原,并非是因为他的实力不济,不敢去那天渡城头走一遭,而是因为……他缺一柄好刀。 一柄能容纳其全部刀意,让他可以发挥全部实力的绝世宝刀。 —————— 中原某处雅致小楼,名唤‘清凝’,可供文人雅客吟诗对弈。 隔间内有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一人一棋盘,左手与右手对弈,时而饮一口清酒,丢两粒花生米入口,好不逍遥。 一旁百无聊赖的书生嗑着瓜子,望着窗外形形色色的路人,忍不住好奇问道:“师傅,你说你帮那人找到铸刀所需的材料,他又不会谢你,你图得是什么呀?” 老人晃了晃所剩无几的酒壶:无所谓道:“图什么?有什么可图的。你以为谁都跟你这混球一样,没个好处就办不了事吗?” 天生异瞳的书生撇撇嘴道:“得了吧,别人不知道您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做事绕来绕无,最后不还是无非两字……” 随即师徒两人像是达成某种默契,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 “有趣!” 老人摇头晃脑地说道:“不错,我这人最受不了无趣的江湖。霍天渡自困一城十二年,他不出来,江湖就少了诸多乐趣。老王八虽然厉害,自负天下第一,更是一人压着两座王朝不敢抬头,可那不过是画地为牢,身上扛着两座大山,如何能算真洒脱。至于那北莽的刀客,手里没刀自知胜不了霍天渡的‘一剑隔世’,所以十年都未踏足中原,去那城头问剑一场。” 司徒定一笑道:“所以,现在您将这柄刀递给了他,您觉得他俩谁能赢?” 老人摸着胡须沉声道:“霍天渡的剑为仁者之剑,藏剑于天,落剑于地,天地一剑,可破世间万法,可以说是凡人难以企及的无上剑道;而耶律战天所走的路则恰恰相反,此刀乃王者之刃。他以身为器,藏刀于身,一刀斩出便化万千,任你是一人一城还是一国,此刀面前,天地乾坤皆被笼罩,何处可逃?” “那师傅赌这【刀】可胜【剑】喽?” 老人大笑:“若是没失剑心,霍天渡可占七成胜算。现在嘛?五五之数,最好是同归于尽。” 一剑破万法,可若是对手斩出的刀意不止万道,而是十万道,百万道呢?你霍天渡还能一剑全部破开吗? 老人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既然你不愿出来,那么我就帮你把人送来。江湖就这么大,干耗着多无趣。有人来,就得有人走,天下武运就这么多,仙人能出几个?唯唯诺诺的老一辈不死绝,新一辈如何登天斩仙! 老人一掌拍下,黑白棋子悬浮而起,是时候让这死水一般的江湖闹腾一下了。 ———— 龙舟之内,确认对方来意后,蜀王的脸上并不显得轻松,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要是说不给,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要明抢了?” 拓跋隼摇了摇头:“不会,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先礼后兵’,所以我们等并不会冒犯王爷。只不过相信王爷也很清楚,我们师傅的性子比较直,又醉心武道,不善与人交涉,此行也完全是我等自作主张,所以还请王爷三思。” 赵狰寒着脸道:“你们威胁我?” 慕容妃笑道:“王爷不要误会,只是希望您能明白,家师为求一柄好刀,是真的会……不惜与整个中原武林开战的!” 最后一句,女子说着无比清冷,这不是威胁,仅是在阐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赵狰沉默不语,他知道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这也是最无可奈何的地方。当初发现第一块黑渊玄铁时他就料到可能会引起北莽那人的注意,所以这些年都尽量隐藏消息,不允许任何一块流出蜀地,便是宫里也是毫不知情。 赵狰知道这刀要是铸成了,那人必然会踏足中原,且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天渡城,登楼问剑!到时天下第一的剑与天下第一的刀正面相遇,谁胜谁负先不去论,中原江湖定会乱成一锅粥。南岳王朝苦心经营多年的太平盛世可能因此消失。之后无论是出兵剿匪,马踏江湖;还是放任不管,群雄割据;结果都是中原人的内斗,白白便宜了北方那群蛮子。 这不是危言耸听,现如今的蜀地就是前车之鉴。江湖人近九成都在中原,这股力量一旦失控,造成的危害将难以想象。 而此时蜀王手中的玄铁也成了个烫手山芋,交出去是通敌卖国,意图搅动江湖风云。不交出去,改日刀仙亲自登门,必会大开杀戒,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至于那些皇室宗宗,王公大臣,只会躲在一旁看笑话,他蜀王本就是皇室之耻,要是死在北莽人的手中,南岳恰好有理由出兵,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国战也有可能再次爆发。m. 思虑再三,赵狰只好让两人给他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日再给出答复。 二人也不勉强,约定明日正午时分会再来拜访。 临走之时,慕容妃还不忘回头抛了个媚眼,笑道:“提醒王爷一声,奉劝您还是不要想着拖延时间,好让人趁机将玄铁送去天渡城。我和师兄会在外围彻夜守候,最近山匪频出,要是不小心被人给劫了可就不好了。” 赵狰面色一暗,他确实有这意图,想让蒙越和吕鸩连夜将玄铁送去天渡城,届时铸不成刀的耶律战天未必有把握敢登楼。 现在看来计划泡汤了。 打发完这两名北莽刀客,大殿之内又显得一片寂静,让人将那冒牌‘仙人’的尸首处理了,赵狰看着被砸出一个大洞的屋顶有些心疼。 “真没礼貌,高手都不会走门吗?” 想着又无奈叹了口气,思考该如何破这死局。 此时始终沉默的青衣儒士开口说道:“王爷无需担忧,既然是仙人想要,咱们不防给他就是了。” 赵狰看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说得轻巧,那北莽蛮子铸成了刀,可是要来杀中原人的。” 青衣笑着摇了摇头:“王爷误会了,陈庆的意思是天下仙人这么多,谁说要您这宝贝的就他刀仙一人?” 蜀王愣了愣,皱眉说道:“你的意思是?” 陈庆轻咳两声,小声说道:“最近咱们蜀军不就与一位新晋仙人起冲突了吗?板上定钉的事,天下皆知。传闻他闯阵时可扛了一副棺材,里面放了什么呢?” 赵狰闻言双目圆瞪,顿时大喜道:“对呀!他那口棺材里放得可不就是咱们蜀地的黑渊玄铁吗?我就是气不过才率大军前去讨要的。只要将这消息传回北莽,他耶律战天不管信不信,要想专心铸刀,都必然要先消除这个隐患。而那两个北莽刀客知晓有仙人插手,一时也会投鼠忌器,倒是可以先拖延上一些时间啊,对不对?” “对你个头,你个死胖子这么坑我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头顶处突然传来一声喝骂,众人一惊,循声望去,便见破碎的屋檐外,一个怀中抱着女孩的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相当不友善。 蜀王双腿一软,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床榻上,欲哭无泪,他娘的,今晚这是怎么了? 第93章 兄弟 朱阁此时真是都要气炸了,他原本按照计划趁着夜色来到军营前,正要潜入,突然就听见天空传来一声大呵,如雷声震响,对方自报家门是北莽刀客,蜀军闻言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向龙舟围去。 朱阁也正好趁乱溜进了黑水龙骑的营帐内,本想换身黑甲和披风伪装一下,结果发现这群骑士各个长得人高马大,尺寸根本不对,朱阁穿上以后手短脚短,感觉跟套了个王八壳一样,很不自在。无奈朱阁只好带着小草先藏着,等那两名刀客走了以后,他才用灵巧身法跃上龙舟,本想跟蜀王好好见上一面,结果刚到,就听到这死胖子居然正跟属下密谋要让他背锅,这如何能忍,当即脱口大骂。 蜀王心里此刻也是慌得不行,那日少年只身闯阵,穿军而过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谁想今日再见,自己还偏偏撞枪口上了。背后谋划人家也就算了,还被人当面逮个正着,这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朱阁冷哼一声,带着小草从屋顶跳下。 小丫头落地,也有样学样的轻哼了一下,都不用正眼瞧他们。 拄剑大将蒙越如临大敌,手臂不觉紧绷,作为亲身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少年给他的危机感与那两个北莽刀客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很清楚,既然对方连天启境的高手都能一拳击败,那么抬指间杀光在场的所有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吕鸩虽同样神情凝重,但眼中并无惧色,相反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战意。只见他目光一凝,率先一枪刺出,直逼少年咽喉。 正所谓:年刀、月棍、千日枪,一寸长一寸强。可要想将这兵中之胆练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非长年累月的战场厮杀,浴血奋战不可。 而吕鸩自幼学枪,上阵杀敌,早已积攒了一身的杀伐之气。这一枪刺出,如金戈铁马山呼海啸般涌来,一人即千军,千军即一人! 蒙越见吕鸩突然出枪,心瞬间凉了半截,一同面如死灰的还有蜀王,他知道自己这下恐怕是要痛失一位爱将了。 朱阁皱了皱眉,抬手,伸出食指正好对上枪尖。 “轰!” 吕鸩枪势一顿,像是遇上了什么难以破开的铜墙铁壁,被一指定了乾坤。吕鸩不愿就此认输,眼神狠厉,瞬间爆发出体内全部真气,凝聚于枪身之上。他曾发过誓,这柄【银须玉狮子】誓要替王爷扫除眼前所有障碍。 眼见整个枪身因为受力,已经弯曲成一个巨大弧度。 朱阁眯起双眼,突然收手,长枪顺势刺来,他脖子一歪,迅速闪躲,再随手一抽,吕鸩手中枪长被瞬间抽走,速度之快,以至于他双掌溢血,还犹未察觉。 朱阁一把夺过长枪,在对方愣神的刹那发力横扫,黑影倒飞而出,龙舟一角立马被砸出一个窟窿。 吕鸩捂着胸口,粗重喘气,再抬首时,少年已经面无表情地举起长枪,正瞄准了他。 “仙人,手下留情!” 赵狰一惊,大声呵止,可为时晚矣,长枪脱手而出,瞬间化作一道银光,刺穿船板。 吕鸩看着耳边近在咫尺的枪刃,微微喘息,面色冷峻。 “下次先听人把话说完再动手,我胆子小,别吓我。” 赵狰见状长长舒了口气,对方没要吕鸩的命,至少说明不是来寻仇的,那么接来的就还有得谈。 朱阁看向蜀王,淡然道:“能单独聊聊吗?” 赵狰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大殿,无奈道:“只要别再拆我这船就行。” 空荡荡的大殿内,蜀王屏退了所有侍卫和扈从,包括最为亲近的三人,仅留少年单独会面,哦,外加一个早就盯上他满桌美食的小丫头。 蒙越与吕鸩两人执意想留下守着,结果却被赵狰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 “你们两个留下有什么用?是能多撑一息还是两息啊,有这闲工夫不如想着怎么打理好我的蜀地。他若真要杀我,你们拦不拦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快滚!” 两人被骂得哑口无言,奈何王爷说得是实话,就算他们二人联手,只怕也撑不住一时半刻,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过两人还是坚持不愿下船,宁愿在门外等着,对此赵狰也没办法,只是关门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别白白送死。”随即便转身进了殿内。 一起守在门外的还是有毒士陈庆,只不过相比两位武将满脸的担忧,他的神色倒是要镇定的多。 蒙越看不惯他还能如此冷静,沉声质问道:“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可知道,王爷要是死了,那么蜀地就会大乱;蜀地乱了,南岳也会跟着乱;南岳乱了,天下岂能不乱?” 青衣儒士风轻云淡道:“我虽眼盲,但心如明镜。之所以不慌,是因为我从那少年的身上嗅到了一丝气味。” 吕鸩皱眉道:“什么气味。” 陈庆微微一笑,道:“与王爷一样,一种特立独行,不会在意他人看法的自在、洒脱。” 小小的桌案上,放满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少年与蜀王分坐两头,小草坐在中间,看见什么就抓什么,大把放进嘴里,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外面的人都说你好像是不是一个好人?”朱阁看着对方的眼见,出声说道。 赵狰轻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仙人不会是来替天行道的吧。” 朱阁摇摇头:“其他的我不是太懂,只知道外面的人都在传你的坏。可一路走来,蜀地的百姓却都能安居乐业,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你也不是顿顿人心人肝的下酒,至少这一桌不是。” 正忙着祭五脏庙的小草动作一停,满脸嫌弃地瞪了少年一眼,似乎是埋怨他说话不挑时候。 蜀王斟酒笑道:“自家养的鸡,都盼着下蛋,哪舍得杀啊?” 朱阁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问道:“你真得杀了自己的兄弟吗?” 蜀王动作微微停顿,随即很快又恢复如初,将酒倒满,却没立刻饮下,而是看着晶莹的水面发呆,陷入回忆。 九皇子赵赐,先帝最宠溺的皇子,年纪虽小,可天赋秉性具是上佳,为人正直,性情纯良,同时又能体恤百姓,无论贵贱都能一视同仁,不得不说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做好皇帝的材料。 赵狰用笑容掩饰眼中的伤感,爽朗道:“老九他为人不错,可惜生得不是时候,所以注定难逃一死。” 少年皱眉道:“所以那件事并不是误杀,你是故意的。” 蜀王以指点胸,笑道:“我亲自出手,一箭穿心,死得不能不再死了。” “为什么?” 朱阁好奇道,他能察觉出对方说这话时并非真的沾沾自喜,而是明显带着愧疚和无奈。 赵狰将酒饮下,叹息道:“因为当时的南岳需要的并非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好皇帝,而是一个有手段,有魄力,心又要足够狠的铁血帝王!” 他知道先帝对老九的喜爱,也知道父皇暗地里其实已经写好诏书,打算殡天后就将皇位传给他。老人家爱家中小幺,无可厚非,更何况他们这位最小的弟弟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出类拔萃,比他们这群兄长更为优秀。 但是生在帝王之家,很多事情老九都越过了界,尤其是当他还不是储君的时候。 “那时南岳和北莽的国战刚刚结束,中原各处又有诸侯趁机作乱,群雄割据,百姓生灵涂炭,此时一个仁慈心善的人坐上皇位,对南岳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朱阁问道:“所以你出手杀了他。” 赵狰点了点头,无奈道:“是不得不杀,老九不死,就会有很多其他人死,成千上万。一旁虎视眈眈的北莽也会借机发难,中原刚平定下来的战事不能再起兵戈。对我而言死一人,可安天下,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男人虽嘴上说得很随意,可偶尔抽动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龙生九子,各有所长,奈何他赵狰就是其中最不讨喜的一个。与其他赵家子孙相比,他长相狰狞,身材圆润,自幼便得了个‘小饕餮’的诨名,且越长越是能吃。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是样样都不行,很多时候还要承受赵家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就连自己的父亲对他也是不假辞色,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赵家的种。 所有皇子中也就老九对他不错,不会随意打骂,更不会抢了他手中的糕点扔在地上,然后逼他像狗一样跪下去舔。 但就是这么一个唯一对他好的赵家人,他却不得不亲手杀了他。 男人的眼神渐渐变得哀伤,他还记得那日骗老九出来时,那少年一脸的天真和兴奋,毫无戒备。两人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天的猎,却啥也没有猎着。赵狰是自知箭术不行,但少年明明可以百发百中,却次次故意射偏,结果他们两人就像两个傻子一样追着一头麋鹿跑了一整天,直到日薄西山,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无力地躺在草垛上,一起看着夕阳静静落下。 “五哥。” “嗯?” “你说我会是个好皇帝吗?” 胖子不知该如何回答,藏在草垛内的手悄然握住了弓,死死握紧。 少年跳下草垛,背对自己的兄长,走到前方看着落入地平线的余晖蓦然一笑。 转身,箭已在弦。 胖子眼含热泪,松开了紧握箭弦的手指,下一刻,箭矢命中少年胸膛,他的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褪去的笑意就此直挺挺地倒下。 这一支整日都没射中猎物的箭,最终还是沾了兄弟的血。 麋鹿站在远处,晶莹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双耳一动,便有跃入林中消失不见。 胖子跪地失声痛哭,他知道这一箭他必须射出去。太子的禁军已经秘密集结,随时可以逼宫兵变。而一些打着站队名义的皇子和武将也都蓄势待发,开始调集各处兵马,只需一声号令,南岳境内就会烽烟四起,血流成河。 当消息传回宫内,老皇帝像是一下失去了所有希望,变得浑浑噩噩,身体每况愈下。 太子顺势登基称帝,手握大权,以雷霆手段稳定局势。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平息,而始作俑者,只不过是个无权无势,又在赵家深受嫌弃的‘愚者’,这‘弑亲’的恶名也该理所当然地由他背上。 听完蜀王的回忆,朱阁没有开口,只是情不自禁地给他倒了一杯酒,最艰难的决定往往需要最坚韧的意志。 赵狰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还不忘调笑道:“这仙人倒的酒本王可得细细品味。” 少年不置可否,只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没喝过酒,但也愿意与眼前之人共饮。 美酒入喉,起初辛辣刺鼻,朱阁不觉皱眉,可片刻之后却又别有一番风味,唇齿留香,心暖宜人。 “好酒。”少年不由赞叹。 蜀王大笑,看出少年是第一次饮酒,便也主动替他斟满,举杯笑道:“敬这太平世道。” 少年同样举杯:“敬让世道太平之人。” 男人微微一愣,随即欣慰一笑。 两人一饮而尽,小草也想加入,伸手去抱那酒壶,却被少年打断:“你还小,乖乖喝你的果酿。” 女孩抽抽鼻子,有些不满,哼哼道:“这死胖子这么笨都能喝,我为什么不能喝。” 蜀王大笑,指了指自己,对女孩说道:“本王虽凶名在外,可也不是真傻,精明着呢。” 女孩撇撇嘴,说道:“对对对,你是不傻,要我说那个被你故意射死的九皇子才是真得傻。” 赵狰脸色一沉,眯起双眸,沉声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草掰下一根鸡腿,咬了一口反道:“那个九皇子跟你比,脑袋聪明吗?” 蜀王轻哼道:“老九天资聪慧,熟读兵法韬略,胜我数倍不止。” 女孩耸耸肩道:“那不就行了,你都能看清的局势他会看不清吗?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笨的人,放着皇帝的位置不坐,甘愿死在你这胖子的手上,还说不傻?” 大殿顿时安静,朱阁无奈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弹了女孩额头一下,后者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张口来咬,两人顿时闹作一团。。 蜀王整个人却如石像般呆坐原地,一瞬间困扰他多年的疑惑迎刃而解,为何那人临死前笑得那般自然、安详。 他早知道自己是去杀他的,但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慷慨赴死。作为出生最晚的孩子,他虽深得帝心与民心,但也很清楚他没有太子一样的根基和权势,活着注定会成为有心人利用的借口。若是要死,便宁愿死在一个同样胸怀天下的人手中。 男人掩面痛哭,泪止不住地流下,他还在纳闷,箭术如此糟糕的他为何偏偏这最后一箭射得如此之准,原来老九你什么都知道,说那些话是故意逼你五哥动手啊。 男人失声,又哭又笑:“老九你这混球,连你都要欺负五哥。” 偌大的宴厅内,只有男人无助与愧疚的哭泣声不断回绕。 门外,知晓一切的三人皆沉默不语,静静听着,十几年都不曾露过半点怯懦的男人,今夜却哭得像个孩子。 第94章 仙人坐镇 朱阁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位王爷,其实这种事情往往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赵狰并非真的愚钝之人,甚至在所有人皇子中,除了老九,他比谁都看的清楚,想的深远,但唯独在这一件事上,他是真的犯了糊涂,竟没识破那小子的‘把戏’。 因为至情至性,所以乱了神,也迷了心。 “老九啊,你这是用你的命替我换来了这【蜀王】之位啊。” 男人闭着眼躺在地上,无声哽咽,想清楚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怎能不知那人最后的部署,不然一无所有的他凭什么得到当今陛下的‘青睐’,入住蜀地为王。 小草没想到这胖子会哭的这么厉害,比自己都不如,扔两个鹌鹑蛋到他肚皮上,结果全弹飞了。 朱阁无声饮了一口酒,感觉有些苦涩,转移话题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出兵天渡城,我不认为你是真想攻打。难道是为了城内那位登楼问剑的三皇子?要杀他,这么大张旗鼓可不行。” 赵狰抹了把脸收敛情绪,拍着肚皮叹息道:“我要是不搞出点动静来,他可能在回去的路上就被大军悄然截杀了。这叫……” “敲山震虎(打草惊蛇)!” 两人异口同声,朱阁想了想,自己说的应该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赵狰翻了个身,想起身,结果发现似乎有些困难,干脆继续躺平,望着屋外星空说道: “二皇子赵锋看似脾气暴躁,性格冲动,实则粗中有细,极擅谋略。他甚至比赵钰更早知晓逆鳞剑的秘密,也曾向陛下求过这剑,但我那皇兄始终坚信权衡之术,所以文臣、武将、宝剑分别给了三人。赵钰要是没有问剑天渡城,那么稀里糊涂的练下去,不死也残废。但城头那一战,他极有可能受了大剑仙的点拨,明白逆鳞剑必须投身军武才能发挥其真正威力。那么对现如今掌控了兵权的赵锋而言就是个极大的威胁。单论武力,他不过是个二品宗师,自然不是对手。而军人尚武,对强者自有一份敬意。要是让赵钰在军中待上几年,再打上两场胜仗,那他这三军统帅的位置只怕会不保。” 朱阁恍然:“所以你派大军围城是做给别人看的,好让京里注意军马动向,同时警告赵钰要他小心大军的围杀。” 蜀王摊开双手,无奈道:“不仅如此,如今的太安城可谓风云诡谲,大皇子手下的文臣与诸多大家势力早已结为利益团体,根深蒂固,便是陛下也不好轻易铲除。储君之位一日没定,那么谁都有希望,杀机自然不会少。与其回去陷入那权力之争的泥沼,我倒希望他先在天渡城内将剑术练好,笼络一群江湖势力,总不至于最后像老九一样,无权无势,沦为弃子。” 朱阁笑道:“听你这话似乎挺看重赵钰那小子的。” 蜀王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希望手足相残的事继续发生罢了,赵家人杀赵家人,岂不让北莽看了笑话。不过,我唯一没料到的就是天渡城里还住了你这么一个怪物,单人闯阵,直接打穿了我的两万蜀中精锐,本王当时可被吓得不轻,裤子都换了。” 朱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时光顾着闯阵确实没有多想。 “听说蜀地现在有很多江湖人士作乱,还嘲笑蜀军不堪一击?” 赵狰摆摆手道:“一群跳梁小丑而已,好在我让吕鸩的黑水龙骑事先待命,已经将危害降到最小了。” 沉默片刻后,朱阁忽然开口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赵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答道:“劳烦仙人帮忙把我拉起来,地上凉,这样躺着有些难受。” 少年照做,起身一拉,赵狰那两百来斤的身躯便被他拉起。 “谢啦。” 朱阁摇摇头:“吃你一桌酒席,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赵狰此时才有功夫认认真真打量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太年轻了,只怕才刚刚成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却已经凌驾于世间九成以上的高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蜀王轻咳一声,问道:“聊了这么久,光顾着问我,本王还不知道仙人来此是为何事呢?” 朱阁耸耸肩,狡黠道:“刚才已经说啦,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过你既然已经让我帮了,那么咱俩这下算是扯平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说着少年起身打算带着小草就此离去。 只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在地上。 小草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眨眼说道:“朱哥,他好像又躺下去了。” …… 不多时,经过一番激烈地讨价还价之后,殿门被从内缓缓打开,只见蜀王有油光满面的从中走出,看着屋外静静等候的三人,咧嘴一笑,开口第一句就是: “各位,咱们蜀地,从今往后也有仙人坐镇啦!” 屋外三人一时还没明白过来,见王爷满身酒气,还当他是喝多了。咱们蜀地哪来什么仙人,便是两座王朝的宫门之内,各家也才仅有一名仙人供奉。 陈庆率先反应过来,面色狂喜,惊声说道:“王爷的意思是,那位年轻仙人愿意为我蜀地客卿?” 此言一出,另外二人也是一脸紧张,不觉看向蜀王。 赵狰嘴角一咧,重重点了点头:“经过本王的一番游说,加上死皮赖脸的躺地战术,他终于同意当个挂名客卿了。” “挂名客卿?” 蒙越与吕鸩面面相觑:“听调不听宣?” 蜀王摇摇头:“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不过咱们蜀地可以借他的名头震慑那群不安分的江湖恶徒,同时也能振奋我军士气。” 三人一时无言以对,感情谈了一整晚,就谈来一个唬人的名头。 赵狰一人踹了一脚,笑骂道:“别不知足,这意味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扯虎皮拉大旗了,而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不管别人信不信,一个仙人坐镇的名头,可胜过千军万马。” 想清楚其中好处的三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确实如王爷所言,一旦外界知晓蜀地有名仙人坐镇,那么即使兵力不足,也能震慑宵小之辈,更关键的是,一些自诩修为高强的江湖恶徒再也不敢打着‘效仿仙人’的名号胡作非为了。 “可是王爷,想要将消息散播出去,咱们还需要一个极为有力的见证,让人深信不疑这位仙人确实愿意为咱们蜀地出头,毕竟前些日子咱们的大军可与他有过不小的冲突。” 蜀王抽了抽鼻子,自信道:“这就是本王的高明之处,我已经与仙人谈妥了。北莽那两个刀客,由他去摆平,同时黑渊玄铁这块烫手山芋,也一并送他了。” …… 大殿之内,朱阁和小草看着床榻下面藏着的巨大黑铁,面面相觑,他算是知道蜀王为什么到哪儿都要扛着床跑了。 “这黑疙瘩听说是造兵器的好东西,要不给你再铸一柄剑?”朱阁看向女孩问道。 小草有些嫌弃地摸了摸,入手一片冰凉,小身躯不禁打了个哆嗦,天生排斥,立马摇头道:“黑漆漆的,小草不喜欢,感觉铸出来的剑也不会好看。” 少年想了想,女孩子家配柄黑剑确实不太雅观,像裴悲那女人,白衣白剑,就很有剑仙风范。 “那我留着,给自己弄一柄。” 朱阁伸手摸了摸,那玄铁似有所感,仿佛是活物一般,竟有几分暖意。假秀才当初那柄可让朱阁出了个大丑,但愿这柄新铸的剑不会轻易坏掉,就算不拿来砍人,至少模样得足够霸气才行。 至于这玄铁该送往何处,又该由谁来铸,他心中已经想好人选了。 ———— 城外十里,一袭红衣迎风而立,慕容妃看着远处营地,并未发现有大军开拔的迹象,依旧稳如泰山。 女子嫣然一笑:“那蜀王倒是挺有定力的,我还以为他会不惜调动大军护送,也不让玄铁落入我们之手呢?” 一旁魁梧汉子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即使大军开拔,我也留有后手。” 说完,汉子睁开双眼,瞳孔之中似有雷光闪动,低头看向膝上鬼刀,这柄北莽名刀堪堪能承载住师傅认真斩出的一缕刀意,一旦释放,威力足以媲美天启境高手的全力一击,只是代价有些大,只可使用一次,事后这柄霸钢刃也就毁了。 不到万不得已,拓跋隼并不想失去这柄用的较为顺手的老伙计。 眼看时辰将近,远处蜀军营地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女子黛眉微蹙:“那蜀王不会真就这么简单的认命,乖乖将玄铁交出来吧。” 拓跋隼摇摇头:“他要是这么爽快的人,就不会多留一晚的时间想对策了。” 慕容妃轻笑道:“除非他还有能拿得出手的底牌,不然这玄铁咱们北莽是要定了。” 汉子闻言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女子本就与北莽皇室关系密切,处处为北莽考虑也无可厚非。但他们的师傅可是个醉心武道的自在人,无论北莽皇室开出何等条件,师傅都没有兴趣入朝为官。唯一的交集是那位养在宫里的仙人供奉,为表忠心曾向师傅发出过挑战,结果师傅的刀仅出鞘一寸,他便自知不敌,落荒而逃。虽然事后那战被外界传言为不胜不负,但汉子清楚,天底下值得师傅认真出手的人,也不过武评榜上前二的两位,而刀一旦铸成,这二人就很有可能要再少一个。 拓跋隼起身将刀背回身后,沉声说道:“时辰到了,去看看这位南岳的糊涂王爷还有什么招?” 女子红唇微微扬起,手掌轻搁在腰间刀柄上,她倒是希望对方能耍些花样,不看一眼她北方的刀,岂不太无趣了。 当两名北莽刀客进入军阵,四周蜀地军士虽一脸警惕,但因为命令也谁也没有上前阻拦,任由此二人从大军中穿过,径直向龙舟方向走去。 慕容妃一脸戏谑,千军万马中昂首阔步,轻视之意不言而喻,丝毫不理会四周投来的敌意眼神。 拓跋隼则沉默不语,整个人宛如小山般缓缓前行,无形之中散发出的威压比他身后背着的大刀更为强烈。 昨晚是从天而降,不请自来。今日却是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进入,北莽的刀客直来直往,向来这般傲气。 当两人走近龙舟,便见蜀王赵狰已在船头等候多时,不过让二人感到的疑惑的是,男人的脸上并无任何愁容,反而轻松自在,像是稳操胜券一般。 拓跋隼高声问道:“王爷的答复可想好了,这玄铁是交还是不交?” 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质问南岳一方诸侯显然是无比傲慢的,四周的军士也是各个怒目圆瞪,恨不得一拥而上,围杀此二人。 女子丝毫不慌,媚眼如丝,掌心轻抚着刀柄,随时准备应战。 赵狰咧嘴一笑,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本王倒是想交,可你也知道这黑渊玄铁是个抢手货,昨日你们刚走,这不又有位仙人登门,跟我套了一晚上的近乎,指名道姓就要这玄铁,我也不好不给呀。” 慕容妃闻言不禁冷笑:“还以为王爷琢磨一晚想出了什么妙招,这等无稽之谈您觉得我们会相信吗?” 蜀王无奈耸了耸肩,微微一笑,后退半步,让出位置。 “二位若是不信,不妨亲自试试。” 随即便见一个人影缓缓走到船头,身着长长的披风,举着纸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晌午刺目的阳光下,这道身影瞧着略显单薄,个子也不高,更让人无语的是此人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副猪脸面具,看不清真容,很容易让人怀疑是哪个戏班子里请来的‘丑角’。 朱阁看了一眼身旁的胖子,一脸黑线的问道:“非得玩这么一出吗?” 蜀王信誓旦旦道:“仙人自然得有派头,不然怎镇得住人。” “可我觉得这身打扮实在是太傻了,还有为什么大晴天的你还要我打伞?而这披风也未免太长了,全拖地上了。” 身后的几人也是各个面色古怪,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 小草倒是已经乐得不行,抱着肚子直不起腰。 蜀王一本正经地说道:“仙人做事自然与众不同,越是特立独行,越是容易让人记住,你那抬棺仙人的名号不就很快传开了吗。” 少年撇撇嘴:“可我担心今日之后,江湖上又会突然出现一群什么‘猪头剑仙’或是‘举伞大帝’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男人举起双手表示无辜,只是眼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每个孩子的心中都会藏着一个英雄,一个无所不能,拯救他们的于水火的英雄。幼年的他也曾希望眼前有这样一个人物出现,跟自己一样肥头大耳,威风八面,将所有欺负他的人全部赶走。 第95章 大人打小孩 朱阁虽然对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束很有抵触,但死胖子强烈要求,他也没有办法,大不了完事之后赶紧脱了。 赵狰轻声提醒他该念台词了,朱阁想了想,事先准备的话实在太长,又是中原正道……又是北方蛮夷的,实在啰嗦的很,于是朱阁干脆无师自通了一把: 指指一旁的胖子:“他,我罩的。” 再踩踩脚下:“这里,我的地盘。” 最后大手一挥,点了点底下二人,说道:“你们两个,走开。” 场面一时寂静,鸦雀无声,好个简单明了,省去了一大堆无用的开场白。 朱阁挺直腰杆,转头问道:“怎么样,说得够清楚了吧。” 蜀王扯了扯嘴角:“呃……意思是够清楚了,可我怎么觉得没一点仙人气派啊,跟地痞流氓约架一样。” 少年想了想,回过味儿,好像确实如此哦,不禁脸色一垮,有些尴尬。好在此时带着面具,没人看出来。 拓跋隼深深皱起眉头,眼中透着杀意。他们怎么说也是刀仙的弟子,北莽一品境的高手,被人如此当面戏弄,哪怕对方是南岳的亲王,这口气也不能轻易咽下。 慕容妃舔了舔红润的嘴唇,怒极反笑道:“好有意思的仙人,何不下来与小女子当面聊聊,定叫你领会一下什么叫销魂入骨的滋味儿。” 朱阁觉得这话不像是在诚心邀请,也无半点香艳之意。心中腹诽不打一场,这两人只怕是不肯老实回去的。 当即纵身一跃,从船头飘然而下。 少年一手举伞,一手负于腰后,不得不说很有大侠登场时的风姿。只是朱阁或许是忘了自己根本不会轻功,而这船也足有十几丈高,所以他期望的翩翩落地并没实现。 只见少年像块石头般垂直下落,手中的纸伞因承受不住下坠的风力直接在半空解体,轰然一声坠地后,他举着的纸伞已经只剩光秃秃的支架,看着就很滑稽。 船上,蒙越与吕鸩相视一眼,双方都一脸疑惑:“他下去的时候干嘛要用千斤坠?” 女孩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眼泪都要被笑出来了。朱哥实在太有趣了,连出场都这么与众不同。 一旁蜀王抽了抽嘴角,感觉自己辛苦打造出来的英雄人物可能就此毁了。 朱阁也知道自己搞砸了,干脆扔了这中看不中用的纸伞,大步起脚,便要上前大打。结果落脚处正好踩了披风,身子顿时前倾,脸朝下,‘噗通’一声,大跟头就栽了下去。 烟尘溅起,四周围观的蜀兵已经没脸再看了,王爷这是从哪弄来的傻缺,这洋相出的,是要笑死对方吗? 果然,慕容妃已经笑得花枝乱颤,胸前双峰剧烈抖动,抹去眼角的泪道:“王爷,您这是从哪请来的仙人?五体投地!上来就行如此大的礼,小女子可受不起啊。” 蜀王拍了拍额头,确实无言以对啊。 朱哥起身,心态良好地拍去一身尘土:“就说这身行头纯属瞎搞嘛。” 朱阁一把扯去披风,再摘下脸上的猪头面具,露出一张稚嫩清秀的面庞。 慕容妃脸上的笑意骤敛,黛眉微蹙,随即布满寒霜,目露凶光。 “是你这臭小子!”慕容妃咬牙切齿,呼吸急速。 朱阁呵呵一笑,上下打量一番道:“换新衣服啦。” 话音刚落,眼前便突然掠起一抹寒光,朱阁后撤半步,险险躲过,不慌不忙地从风衣下取出自己的轻弩。 “等会儿,等我把箭装上。” 女子举刀骂道:“一刻也等不了!” 长刀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少年左闪右避,看似惊险万分,实则始终游刃有余,没被伤及分毫。 拓跋隼看着二人缠斗,面色稍显凝重,他竟看不出少年招式路数,身上也无半点真气流露,仿佛全然是凭肉身在躲闪。 终于一刀过后,弩箭上弦,少年一跃而起,抬手,瞄准,扣下扳机。 女子冷笑,收刀入鞘,一步踏向前方,猩红裙摆下露出的大片雪白夺人眼眸。 刀光纵向斩下,精铁打造的箭矢被一分为二,化为两支,掉落在地。 朱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败家娘们绝对是故意的。 慕容妃耍了个刀花,缓缓收入刀鞘,冷笑道:“看你还有几支箭可用。” 朱阁撇撇嘴,从机关匣内取出第二支箭,正要拉弦,身后蓦然出现一个巨大黑影,遮住光线,将之笼罩。 少年茫然抬头,巨大的刀锋霎时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狂乱的真气好似飓风呼啸,吹得四周军士都睁不开眼眸。 朱阁下意识举箭抵挡,断头鬼刃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箭身,一刀两断,然后毫无阻碍地重重砍在少年肩上。 “轰!” 大地剧烈震动,众人心头一颤,何等霸道的力量。 女子冷笑,拓跋隼这一刀可开泰山,分江海,那小子的一条手臂算是彻底废了。 只是当烟尘散去,众人急忙看去,不禁各个瞪大了眼睛。 少年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不仅没有见血,脸上甚至没有半点痛苦之色。 这时,蜀军中有人终于认出了少年身份,顿时高声喊道:“我认得他,他不就是前些日子在天渡城外只身闯阵的仙人吗?” 蜀中军士闻言顿时有些骚乱,纷纷拿起武器戒备,将几人围成了圈。 那一日少年单人冲阵,可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此时各个面色凝重,握着兵器的手掌也是不停冒着冷汗。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在很远处观望的黑风寨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你们看那少年长得像不像小朱?” “不可能吧,小朱那瘦胳膊瘦腿的模样,哪有这么厉害。” “我想也是,准是太想他,眼花了。” …… 龙舟之上,蜀王见时机成熟,振臂高呼道:“不错,这位便是那日闯阵的仙人。不过大家不用慌乱,现在仙人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站在咱们这边?” 蜀中军士一时有些难以置信,直到王爷高喊了一声:“小朱,这两个北方的蛮子就交给你了,让他们知道我中原能人辈出,不是他们这群蛮夷可以冒犯的。” 朱阁脸一黑,这死胖子肯定是在趁机占他便宜,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朝船头挥了挥手,表示自身立场。 果然,三军振奋,气势不由大涨,正因为亲自面对过,他们很清楚少年的实力是何等惊人,而现如今居然与他们身在同一阵营,怎能不令人信心大增,世上还有比这更为可靠的盟友吗? 其实蜀军能如此轻易地接受少年的立场,还是因为当日他闯阵时只是穿营而过,而非大开杀戒,甚至在那天启境高手逞凶时,还出手一击解决了这个祸患,侧面也保住了王爷的性命,所以蜀军对少年的敌意也稍弱一些,心中更多的还是敬畏。 黑风寨里,大和尚愣愣地看向身旁的同伴:“王爷刚才是不是喊了‘小朱’?” 同伴想了想,回答道:“你听错了,他喊得应该是……‘萧竹’吧。” “是吗?” “嗯,不会错的,不然一个仙人会在咱黑风寨打杂养马吗?” 大和尚点点头:“说得也是。” …… 场中,朱阁斜眼看了看架在肩头的大刀,对着汉子说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屑出手偷袭的呢?” 拓跋隼答非所问道:“我的刀削铁如泥,力拔千钧。你没事,是因为宝甲,还是佛门的金刚不坏?” 少年咧嘴一笑:“你猜啊。” 汉子面露怒容,手中巨刃再次斩下,朱阁灵巧跳开,身刚落地,背后又有杀意袭来。 女子迅疾如风,欺身而上,长刀出鞘更是快如闪电。 朱阁脚下一点,躲过刀锋,凌空倒悬从其头顶越过,同时扔出手中断箭,女子头也不回,挥刀轻易斩碎。 朱阁无奈叹了口气,不得不将轻弩收起来,五枝箭一下断了两支,得找死胖子报销了。 慕容妃转身冷笑:“光躲有什么意思,那晚你不是能徒手斩断了我手中的血衣刀吗?今日不妨再试一次,看能不能再断了这柄【血姬】!” 朱阁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两人,说实话以他低调做人的性子是不想趟这浑水的,但跟那死胖子有约在先,派头不足,威名不够响亮,是很难震慑住蜀地做的江湖人士的,所以这一战除了要赢,还必须赢得足够漂亮。 女子见少年不说话,还当他是心中没底,毕竟她手中这刀在北莽众多名刀中也能排进前十,比起汉子的巨大鬼刃,她出刀更快,刀锋也更为锋利。血衣轻舞,一刃断喉,无论何等甲胄或护身罡气,在她面前都是薄纸一张。 慕容妃暗暗观察少年神色,心念一动说道:“怎不见那日你怀中抱着的小丫头,莫不是死了?” 朱阁眉头一皱,眼神悄然有了些许变化。 女子抓住了少年这一瞬间的异样,自认找到了他的弱点,继续咄咄逼人道:“那真可惜了,她虽年纪小了些,但北莽也有好这一口的达官显贵。不喜身段妖娆、风姿绰约的美人,偏爱圈养娈童,男女不论。多数都活不到成年,我倒是很好奇,那丫头要是丢进这狼窝中又能撑多久?” 听到如此恶毒的言语,即使是毫不相干的蜀中军士也是对红衣女子的蛇蝎心肠愤怒不已。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叹息道:“你刚才说的话,可是葬送了我想留给你们北莽的最后一点颜面啊。” 说完,他面无表情,大步向女子走去。 慕容妃心中冷笑,如此轻易就中了自己的激将法,看来终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如今心潮波动,浑身都是破绽,自己只需在其近身时斩出雷厉风行的一刀,就能削去这颗让她备受耻辱的大好头颅。 “若是不服,尽管来攻。” 女子屈膝收刀,浑身气息内敛,将全部精神都凝练在刀身之上,以静制动,才是拔刀术的精髓所在。 十五步,少年面不改色,闲庭信步而来。 女子心中冷笑,身子放低些许。 十步,少年依旧没有动作,不见起手招式。 女子微微皱眉,但心中仍是自信满满。 再走六步,不曾露出半点真气,女子额头已有汗水,紧握着刀柄的手也青筋浮现。 身前三尺,最后一步,少年进入刀势范围之内。 慕容妃目光一凝,杀机尽显,毫不犹豫,以雷霆之势调集全身气机,弓步踏出,电光火石间斩出此生最为得意的一刀! “极闪——虎猎绝刀式!” 猛虎猎食,凶如雷,快如电,全力以赴! 众人未见丝毫轨迹,刀锋便已斩出,如清风拂面,水过指尖,无形,无影。 少年原地站定,头颅并未高高飞起,那血色长刀此刻就斩在他纤细的脖颈处,微微颤动。 女子面色茫然,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虽极力想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娇躯还是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这怎么可能!自己全力斩出的绝刀竟伤不到他分毫?” 朱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抬手直接掐住对方粉嫩的脖颈,反手按倒,如同拎着一只淘气的家猫,一言不发,转身向营地外走去。 女子拼命挣扎,手中长刀胡乱挥舞,不断斩在少年身上,但却没有半点作用,少年的手掌开始一点点发力,很快就让她有了窒息感。 朱阁目视前方,自言自语道:“我这人做事向来低调,所以就算是折磨人的坏事,也喜欢一个人躲起来慢慢享受。这里人多,咱们换个地方。” 女子闻言,眼中终于有了恐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奈何喉咙被人死死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洁白晶莹的玉足不断踢打着地面,试图让自己能重新站起,可惜少年的个子不算高,这样提着她的脖子,她的后背几乎要贴到地上,根本无处借力。 此时此刻,女子终于发觉自己选错了挑衅的对手,什么一品境的修为,什么北莽名刀,现在都派不上半点用处。无论慕容妃如何暴涨自身的真气,甚至不惜拼着经脉受损,也依旧难逃少年的‘魔掌’。 那小小的手掌,比这世上任何一副枷锁都要牢固。 蓦然,天空中降下一道黑影,来人以霸刀开山式直劈少年脑门。 大地轰然炸裂,刀芒重重砍在少年后脑,所有人都不禁捏了一把汗,可朱阁仅是回头看了汉子一眼,没有搭理,继续拖着女子向外慢慢走去。 拓跋隼深吸一口气,横向斩出第二刀,削向少年后劲,打算就此断了这颗头颅。 奈何往日里不知砍了多少颗脑袋的宝刀,此时遇上少年纤细的脖颈,竟如竹子斩铁,起不到半分作用。 慕容妃的面色已经变得无比苍白,长时间的窒息让她意识渐渐模糊,只能无助地看向汉子。 拓跋隼面沉如水,扭转腰肢,真气凝聚,用尽此身所有气力,向少年提着女子的手臂斩出第三刀。 “轰!” 巨响过后,少年的手臂仍在,脚步也不曾停下,甚至连汉子的脸都不再去瞧了。 偌大的营地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屏息凝神,傻傻望着,大气都不敢喘。 高手过招?你来我往?你们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这完全就是大人打孩子,而且还是一个七尺壮汉,打两个手拿木刀的三岁小孩。 朱阁提着女子旁若无人的走着,身后拓跋隼不停出刀,挥汗如雨,轰轰烈烈,试图阻挡少年前进的脚步,奈何无论打在何处,少年依旧不为所动,不痛不痒。 他们来时有多狂妄,那么此时就有多狼狈,女子浑身柔弱无骨,早已没了反抗之力。汉子徒劳无功的怒吼暴斩,也彻底成了个笑话,心境更是一落千丈。 少默默走着,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说了全部。 总而一言:“就算我站着不动让你们砍,你们也赢不了!” 第96章 老夫我看上你了 龙舟上,蜀王几人算是彻底服了,原来打一品境的高手也能这般随意。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手一伸一抓,人就给拿下了。 蒙越面色凝重地看着场下不断挥刀,却越挥越无力的北莽刀客,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王爷,我觉得他当日就算这么慢悠悠地从大军中走过,咱们好像也拿他没任何办法。” 赵狰点头赞同:“他娘的,本王今日算是开了眼,还能这么玩,拎个一品境的高手跟拎个小鸡仔似的,够省事儿啊。” 小草见朱哥带着那个胸大的女人好像要去外面做什么,当下便想一起跟过去,好在在被侍卫给拦下了。 “死胖子,赶紧放我走,我要去找朱哥。”女孩插着腰,气势汹汹地对着蜀王说道。 赵狰无奈苦笑,要是别人当着他的面骂他‘死胖子’,此刻恐怕已经被架火上烤了。不过对于女孩的质问,他却一点也不恼,反而笑脸相迎道: “丫头,你缺爹不?” 小草一脸疑惑,问道:“你什么意思?” 蜀王搓着手道:“我收你作义女,给你当爹要不要,保证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当然,要是连你哥也算上就最好了。” 小草满脸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滚!” “好嘞。” 若是朱阁在这儿听到这话肯定又会被气炸,我拿你当朋友,你背地里居然想当我爹? 赵狰也就随口试试,看来这小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精明着呢,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是玩不成了。 陈庆此时开口说道:“王爷,那两人怎么说也是刀仙的弟子,要是真死在蜀地,这事儿恐怕……” 赵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凡事不可做得太绝,事先他也与少年打过招呼,对于这两个气焰嚣张的北莽刀客教训一下就好,不必真取人性命。不过看场下这情景,少年似乎是动了杀心。那冷着脸,一声不吭拎着人走的模样,实在让人没胆上去求情啊。 赵狰求助似地看向小草,问道:“你哥不会真把人给杀了啊?” 小草抽了抽鼻子,一脸傲娇道:“朱哥的本事大了去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要是真想杀人,谁也拦不住。” 此言一出,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就演变成两位仙人的死斗啊。 好在女孩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众人稍稍安了心。 “不过我知道,朱哥到现在还没杀过人,他身上没有那种讨厌的味道。” 蜀王闻言松了口气,放宽了心,想来也是,那少年虽修为强得离谱,可身上却没有那种久经杀戮的血腥气,心思单纯,让人不觉心生亲近,确实不像是个嗜杀之人。 场中,朱阁拎着女子继续向营外走去,有些事最好还是别让小丫头看见。他不杀人,但让人终身难忘的教训还是有很多的。 慕容妃因为先前的挣扎已经变得有些衣衫不整,春光乍泄,脚下的木履也被蹬掉了一只,此刻意识朦胧,嘴角晶莹,如提线木偶般任由少年抓着,再无半点先前的娇媚与傲气。 此时寒光袭来,又是一刀斩向少年面门,似乎是想毁去他这一双眼,朱阁实在是被这持刀大汉弄得有些烦了,抬手一接,仅用三根手指便稳稳捏住了刀刃。 朱阁转过头看向壮汉,冷冷地问道:“我还有一只手空着,你要来陪她吗?”。 拓跋隼喘着粗气,试图将刀抽回,奈何这刀此刻仿佛就长在少年手中一样,任他如何使劲儿依旧纹丝不动。其实拓跋隼心中很清楚,前三刀没能救下女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少年这金刚不坏的体魄竟如此厉害,任他如何挥砍都无济于事,找不到丝毫破绽,此等神通恐怕只有佛门肉身成圣的佛祖方可比拟了。 “我等不知仙人真身,多有冒犯,拓跋隼愿自断一臂谢罪。只是师妹身份特殊,还望前辈看在家师与北莽皇室的面上,能饶她一命。” 拓跋隼声音低沉,言语间已有服软之意,同时点名红衣女子背景不俗,希望少年能卖个面子。 朱阁挑了挑眉,也不在乎这声‘前辈’是不是把他给叫老了,暂时停下脚步。 拓跋隼自然不认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会是仙人境的高手,只当是个修了秘法,返老还童的老神仙。这样的事江湖上并不少见,一些个喜爱采阴补阳的邪修最为擅长,他们会将年轻貌美的女子当作炉鼎,吸取精华,从而达到让自己‘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效果。只是这种秘法多有弊端,一旦开始就难以自持,且还会成为中原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可练邪功一直练到仙人境的还是头回见着,拓跋隼不觉暗暗心惊,这人究竟祸害了多少年轻女子才有这等修为,为何至今没人知晓? 也难怪拓跋隼会有这猜想,衣衫不整的美艳女子,毫不怜香惜玉的粗暴手段,还有一个劲儿的拖着就往营外的小树林走,这些要素混在一起,是个人都会想歪。 朱阁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已经成了一个驻颜有术的‘老怪物’,见对方肯服软,便松开了刀,转头看向龙舟。 蜀王是个明白人,知道见好就收,开口说道:“既然两位已经亲身试过仙人实力,是真是假想来心中已有定数,那这玄铁……” 朱阁突然插口说道:“玄铁我会送去天渡城,请人铸一柄剑,你们的师傅要是有本事,尽管来抢。” 朱阁可不傻,一直都是他替别人背锅,怎么也得找个人替他背才行。反正那人出不了城,又不能来打他。 拓跋隼如遭雷击,天渡城铸剑!这剑莫不是给大剑仙铸的? 汉子眼珠来回转动,神色莫名。若真如此,那蜀地与天渡城极有可能已经暗中结盟,两位仙人联手,其中一个还是武评榜上第二的人物,即使是他们师傅刀仙亲临,恐怕也讨不到好。 拓跋隼心乱如麻,事到如今恐怕已再无获取玄铁的可能。但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又心有不甘,而=且还会辱没了师傅的名声。 汉子深吸一口气,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竟直接挥刀斩断了自己的左臂,顿时血如泉涌,场面渗人。 小草更是吓得赶紧捂住双眼,只留一条缝隙偷偷地看。 男人不去看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沉声说道:“拓跋隼已自断一臂谢罪,恳请前辈先放了我师妹。” 朱阁嘴巴一咧,跟着同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家伙还真下得去手啊,是个狠人。他原以为对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自断一臂了。 一名刀客,少了一条拿刀的手臂,这代价可着实有些大。 朱阁虽闯荡江湖,但严格意义上说却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没有那股子江湖气。所以有时候并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能仅凭一腔热血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为了一些在朱阁看来毫无意义的小事就要打要杀,养猪种地不香吗? 见少年沉默不语,拓跋隼单膝跪地,将刀递上:“前辈要是觉得还不满意的话,那便用这刀斩我头颅泄愤。” 船上赵狰见状,也不由暗暗称赞:“好一招以退为进。有胆魄,有智谋,最重要的是够狠,无愧为刀仙的弟子。”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两个北莽刀客要是有其中任何一个死在这里,那么那位天下第三的【一刀两断】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传言其始终与刀为伴,四处磨炼,砥砺刀意,即使是对北莽皇室也是不假辞色,但唯独对自己的三个弟子极为看重,言传身教,倾囊相授。 之所以三人分别只学一项,则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刀意实在太过玄妙,千变万化,所以即使只学一项,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同样的高度,哪还有心思学别的? 见汉子为救人已做到如此地步,朱阁无奈挠了挠头,怎么搞得好像他才是坏人一样。又低头看了一眼气息渐弱的女子,再过一时半刻,长时间的窒息就会让她心智受损,醒了只怕也会变成白痴吧? 朱阁撇了撇嘴,小惩大诫,免得这女人以后再随便挑衅别人,管不住嘴。右臂往上一提,女子悬空,他再朝着对方胸口轻轻拍出一掌,顿时波涛汹涌。 慕容妃倒飞出数丈,跌落在地,片刻之后蓦然睁开双眼,激烈咳嗽,如鱼儿入水,大口张着嘴,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片刻之后,等她回神,抬头望去。少年同样在看她,咧嘴一笑。女子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 慕容妃从未如此近距离体验过死亡的滋味,那种被人拿捏在手里,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的恐惧感简直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她生来尊贵,从小锦衣玉食,即使拜入师傅刀仙门下,也凭过人的资质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成为了一品境的高手,位列江湖顶尖高手之列。 可在今日,她所有的骄傲和底气都被眼前之人给无情的摧毁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拔刀术在他面前彻底成了一个笑话,对方不闪不避都毫发无伤,制服她更是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让她的武道之心濒临破碎,险些跌境。 “慌什么,仙人面前成何体统。你好歹也是刀仙的弟子,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礼数。” 汉子一声怒吼,慕容妃定定回神,险些崩碎的心境这才稳定下来,循声望去,不觉捂住了嘴,满眼惶恐 “师兄,你的手!” 拓跋隼不为所动,缓缓起身,面色如常道:“今日我们不知仙人在此,鲁莽行事,多有冒犯。仅用一条手臂能让他老人家息怒,已是赚了。还不多谢前辈网开一面,不然你可要被人家抓去当练功用的炉鼎了。” 慕容妃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吓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敢去看少年的脸。她心思聪慧,仅从只言片语就猜到大概,眼前这人哪是什么十六七岁的稚嫩少年,很有可能是个活了近百岁的老怪物,难怪要随身带着个丫头,自己先前居然还出言挑衅,可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过照此一想,慕容妃心中微微好受了些。输给一个前辈高人不算丢人,要真是个刚成年的仙人境,那可就打了天下所有习武之人的脸了。 船头上,小草一脸天真地问身旁的胖子:“为什么那大块头说朱哥会拿那女的当炉鼎,炉鼎不是用来烧香的吗?插哪里,鼻子吗?” 女孩说着还试想了一下,确实挺有趣的,咯咯笑出了声。 对此,其余几人也只好装傻,默不作声,同时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小子不会真是个活了近百岁的老怪物吧,不然这么年轻就达到了仙人境界,实在说不过去啊。 而此时要说脸色最为难看的要数当事人了。 朱阁看着女子又惊又惧的可怜模样,都有些后悔放人了。还有这大个子,自说自话个什么劲儿,这里这么多人,几百双眼睛和耳朵,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啊。手又不是我让你砍的,也从没说过要拿这女人当炉鼎啊。开玩笑,这消息要是这么稀里糊涂的传开了,那他的名声岂不彻底臭啦? 朱阁轻咳两声,决定出面澄清一下,他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这一切其实只是个误会。 叮!任务发布: a:大声对那女子说:“小姑娘长得挺不错,老夫我看上你了,早晚会收入房中的。” b:干脆霸王硬上弓,当场生米煮成熟饭,让她知道什么叫真男人。 …… 此时此刻,少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万里无云,晴天大好,让人心静通透,莫得生气。 朱阁深深吸了口气,他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系统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坑他,而且还是往死里坑的那种。不招惹到全世界的人来砍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少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虚空一点。 慕容妃娇躯一颤,冥冥之中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秋水般的眸子中满是惊恐,泫然欲泣。 “小姑娘长得挺不错,老夫……我看上你了,早晚会收……收入房中的。” 朱阁发誓,这短短的一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而且还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地说出来,羞耻心当场就炸裂了。 短暂的沉默后,惊呼声,呐喊声,尖叫声当即响成一片。 “啊啊啊!” 第97章 以刀战刀 突如其来的宣告让众人猝不及防,慕容妃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恨不得立马逃离。被一个仙人境的‘老怪物’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即使是她背景不俗,有北莽皇室在背后撑腰,可仙人之所以被称为仙人,就是因为他们自身的修为已经超脱世俗规矩的束缚,即使又大军围剿,对方还是能来去自如。 慕容妃心中凄然,她虽作风放浪,举止轻佻,可男女之事到底是没经验的。虽不像中原待女子那般喜欢伤春悲秋,闺中痴怨,可也憧憬过相濡以沫的真情,此时竟被告知此生大好年华极有可能会沦为成为他人床笫玩物,怎能不失魂落魄。 女子这趟中原之行,本是为讨师傅欢心,游戏人间,却不想遇上这么一个可怕的人物。事到如今,除非师傅肯亲自出手,她才有一线生机。可要真这么做了,那北莽多年盘算,辛苦安排她拜刀仙为师,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香火情只怕也会全部付之东流。 仅是一次偶然的相遇,仅是一时的性格使然,难不成自己今后的人生就要彻底毁在此人手上? 拓跋隼横刀而立,虽自断了一臂,可武夫气势丝毫不见减弱。 他绷着脸,沉声说道:“前辈先前明明答应会放了师妹,为何此时还出尔反尔?” 朱阁咬着嘴唇,确实无言以对,这话又不是他想说的。现在总不能笑呵呵的说上一句:‘不好意思,刚才我开玩笑的,大家不要介意,都忘了吧。’ 这话还真说不出口,刚树立起来的仙人威严怎么办? 蜀王希望自己能充分震慑住对方,现在看来目的显然是达到了,只是名声似乎不太好,恐吓的方向也歪了。 朱阁挠了挠头,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说得是早晚,又没说现在,百年以后不行吗?” 朱阁本意是想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打这女人的主意的,可拓跋隼闻言面色古怪,慕容妃更是吓得捂住了嘴:这‘老怪物’竟然连她死了都不肯放过! 四周的军士同样面面相觑,不久就响起了议论声。 “百年以后,那人不早死了?” “是啊,仙人的癖好就是与众不同,不喜欢活的,偏偏喜欢死的,可惜了这人间尤物。” “话说仙人那日闯阵就扛着个棺材,难不成里面就躺了一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再看少年时眼神也彻底变了样,说不出的怪异。 朱阁发现自己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似乎还越描越黑了,干脆闭上嘴,免得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谣言传出去。 拓跋隼面色凝重,回忆道:“在下听闻西域边塞曾出现过一伙术士,他们擅使傀儡驱尸之术,能将活人制成刀枪不入的符甲冲锋陷阵。还能让骸骨生肉,聚尸成海,造成百鬼夜行的恐怖景象,前辈难不成与之有关?” 朱阁扯着嘴角,愣愣看着对方。真不知道这群人脑袋里是怎么装得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的,大白天非得讲这么渗人的事情吗?听他这么一说,朱阁晚上都有些不太敢走夜路了。 妖魔鬼怪什么的,朱阁内心深处还是十分抵触的,万一被附身了怎么办?会不会直接六亲不认,大开杀戒啊?要知道他这身体要是不受控制起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听到一个这么令人讨厌的消息,少年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差。冷着脸道:“费什么话,你们还打不打了,不打就赶紧走。” 拓跋隼见少年突然变脸,还以为他是‘恼羞成怒’,也不再追问,转身带女子向营外走去。 慕容妃仍心有余悸,始终不敢回头,直接走到营外,才猛然发觉自己的佩刀还落在军营里,只剩刀削傍身。可也没了回去取的心思,怕再见那‘少年’一眼,自己就走不了了。 拓跋隼一路沉默不语,直到走出营外突然站定,犹豫片刻后还是说道:“回到北莽后,告诉师傅,我这徒弟,没给他丢人。” 女子微微愣神,有些不明所以。只见汉子突然转身,面相那背对自己正要回去的少年大声喊道:“北莽拓跋隼,有一刀传自刀仙耶律战天,可斩三千贼首,就问仙人敢接否?” 此声大如惊雷,震耳欲聋,一点也不比那晚众人听到的差。 慕容妃花容失色,难以置信。 蜀中军士也是各个目瞪口呆,用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那大言不惭的汉子。 朱阁此时正想弯腰去捡那落在地上的长刀,结果被这一嗓门吼了一个趔趄,险些再出洋相,无奈转头,看向营口那独臂汉子,微微皱眉。 龙舟之上,小草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气鼓鼓道:“这大个子真缠人,明知打不过朱哥还要打。” 蜀王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叹了口气,他听出这话里已藏死志。先前服软,是因为女子在少年手中,如今自断一臂将人救出,心中已无牵挂,出刀也再无顾忌。 朱阁将长刀捡起,本想还回去,可见汉子眼神坚毅,便停了下来。 他高声说道:“你打不过我的,这一刀还是算了吧。” 拓跋隼摇摇头,道:“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刀该不该出则是另一回事。今日,既然报了师傅名讳,不尽全力,怎能就此回去。” 朱阁努力想了想,依旧还是弄不懂这些江湖人。 “蚍蜉撼树?”少年皱眉问道。 汉子大笑:“一只撼不动,三千又如何?” 少年来了兴趣,将刀扛在肩上,想了想似乎觉得这姿势不雅,算不得一名真正刀客,便又转头看向女子,伸手指了指其腰间。 慕容妃早已被少年吓出了心理阴影,被看时心头一颤,直到明白其意思后,才颤犹豫不决地将刀鞘取出,扔了过去。可惜也不知是不是乱了心神,没出多少力气,刀鞘竟直接扔在了地上。 …… 这一举动在外人看来这无疑是对仙人的亵渎,慕容妃脸色也瞬间煞白,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朱阁无奈上前两步,将刀鞘捡起,长刀缓缓收入,学那女子模样置放于腰间。 拓跋隼疑惑问道:“前辈体魄金刚不坏,竟也擅刀?” 朱阁回答道:“对刀客用刀,对剑客用剑,对武夫用拳,可敬的对手,都值得我公平一战。” 拓跋隼眼神微动,单臂举刀向天,大声道:“那就请仙人接我这一刀,十面埋伏!” 少年咧嘴一笑,这名字起得有点意思,明明现在被万军包围的是你们,还敢自称十面埋伏? 下一秒,汉子手中巨刃光芒万丈,冲天而起,霎时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朱阁抬头望去,这一幕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尒説书网 “天启境!” 船上两位武人皆面色悍然,拓跋隼不过涅槃境修为,怎么可能使出如此威力惊人的刀式。 只见拓跋隼刀刃上的刀芒一再在涨,压得他整条右臂青筋暴起,大片血珠从毛孔内涌出,顷刻间便染红了他大半个身子。 朱阁微微皱眉,却也没有阻止他继续这种不要命的出刀方式,只是微微下腰,弓步踏出,一手握刀,一手持鞘,摆出与女子先前一样的拔刀姿态。 动作并不难学,少年过目不忘便能轻易模仿。当刀法他是一窍不通,不过一会儿看见什么就砍什么总没有错。 霸钢刃刀意最浓,刀锋最利之时,只听汉子一声怒吼,巨刀瞬间分崩离析,众人大惊,还以为这一刀是斩废了,不过随即便都长大了嘴,面色骇然。 汉子咬牙用那没了刀刃的刀柄对着少年虚空一指,云海之上,满天星光如萤火小虫般急速落下,瞄准一处,光速射来。 好个十面埋伏!名副其实。 朱阁同样微感诧异,见到那擎天而立的刀芒,他还以为对方会直接一刀劈下来,没想到竟是化作无数碎刃,这些细如虫萤的小小刀刃,每一片都蕴藏着恐怖刀意,一旦被它们打进身体,流入五脏六腑,只怕会瞬间毙命。 “有意思。”少年不觉扬起嘴角。 这是朱阁第三次见那人藏刀于器。 第一次如棋盘,纵横十九道,铺天盖地而来,避无可避。 第二次似镰刃,以自身为中心,不分敌我的向四面八方横扫。 这是第三次,浓缩刀意于小刃之中,借由持刀者指挥,专攻一处,杀力惊人。 若非亲眼所见,朱阁从未想过一个人竟然能将自身刀意淬炼得如此有趣。别人斩一刀,可能就是一招一式;他斩一刀,便有万般变化,奥妙无穷。 眼见那满天刀刃逼近,所有人都暗暗为少年捏了把汗,不知他能否接住? 少年仅是笑了笑,目光一凝,然后长刀出鞘,电光火石间斩碎第一片刀刃,连同里面蕴含的刀意也一同破去。 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少年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飞快挥舞着手中的血色长刀,正如他先前打算的那样,来什么砍什么,绝不含糊。 没什么精妙绝伦的招式,也没有众人以为的真气炸裂,少年仅是一片一片的斩着,以匪夷所思的动态视力捕捉,然后再用快到极致的速度出刀,简单明了,仅此而已。 众人只觉少年面前仿佛架起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将所有攻来的光点尽数挡下,少年的双脚因为强大的冲力而不受控制地向后缓缓滑去,很快就在众人眼皮底下滑出两道长长的痕迹。他不为所动,依旧一刀一刀地斩着。 直到最后一片刀刃在其面前化作灰烬消散,少年才终于停下了动作。 长刀横举,本就鲜红的刀刃上泛着热气,通红通红的,如刚出炉的铁,炙热无比。 少年将刀一甩,散去多余热量,这才缓缓收入刀鞘。 霎时满场寂静,只有那长刀入鞘时的铿锵声传入众人心房,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你说错了,这里不止三千片,而是三千一百七十二片,不多不少,应该刚好是你那柄刀上碎片的数量。” 听着少年的话,拓跋隼无力地垂下了手,嘴角苦涩,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实在无话可说了。 少年没有用强悍的修为硬挡,而是以快如闪电的拔刀术破去了他这最强一招。 正如其所言,以刀破刀,公平一战。 拓跋隼从未想过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可怕的怪物,不但体魄达到了仙人境界,竟然连刀术也是。 拓跋隼咳出一口鲜血,真气耗尽,眼看就要倒下。 慕容妃见状立马搀扶,同时一柄长刀朝天而降,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一片温热,仿佛酣战过后,意犹未尽。 女子抬头望去,少年已经转身,一边揉着略显僵硬的肩膀,一边往回走,同时嘴里还在嘀咕道:“真是柄好刀啊,可惜不是我的。” 那无敌于世的背影不知不觉间深深刻进了女子的记忆里。要说此战受益最多者是谁,非她莫属。 女子自小练刀,只为出刀迅疾,狠辣果决。可今日才知,这世上有些人注定是她难以企及的高度。少年出刀没有丝毫杀意,但每一刀都出的无比纯粹,那神情、那模样,仿佛根本不是在生死大战,而是十分享受这破去刀刃的过程。 像是一场游戏,始终带着笑意。 看着两位北莽刀客相互搀扶着离去,军营内的士兵短暂沉寂后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人人都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有什么比亲眼见识一场仙人出手的对决更振奋人心的呢?更何况这位仙人如今还是他们蜀地的客卿,可谓给足了众人勇气,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在所有人崇敬而向往的目光,少年缓缓来到船下,脚下一点,人便跳了上去。 船上人的目光皆有所变化,但无一例外都是安心与敬佩。 蜀王更是挺着肚子笑吟吟地走上前,开口说道:“本王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别的啥也不说了,以后你就是我兄弟。有人来找我麻烦,你就帮我揍他。我找别人麻烦,你也帮我揍他;有人来找我要债,你就帮我揍他;我找别人要债,你也帮我揍他……” 朱阁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这胖子,俯身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宠溺道:“没受欺负吧?” 谁料女子嘟嘴指着蜀王,哼哼道:“他!他要当我爹,还说要拉朱哥你一起给他做儿子,呜呜呜,小草不要这么丑的爹,他太胖了。” 蜀王无奈道:“本王可以减肥的。” 少年起身,拉着女孩进屋,笑道:“算了,你还是干脆切肉吧。” 蜀王想了想,当即大叫:“拿刀来!” 属下们吓得立马上前阻拦,将王爷高高扛起,生怕这位一时情急真把自己身上的肉给切了,不是不可能,要是真能认个仙人做义子,他还真不在乎身上这点肥膘。 第98章 不胫而走的消息 天渡城内,前些日子被砸毁的城墙与商铺已经修缮完毕。不过街道上,偶尔还是能听到往来的江湖人士谈论那日仙人冲阵的壮丽景象。 城内风气已经焕然一新,江湖武者不再单纯地接黑道买卖,而是渐渐都转行做起了正经生意,凭着天渡城的名号,这里的客流量绝对不少,只要有门独家手艺,名号响亮,照样能赚的盆满钵满,还不用担啥风险。 工头老梁是前几年搬来的,听说城里安全,不会有马匪兵祸,便想靠着祖传的木匠手艺养活一家老小。前段日子修城,他有幸接单,从中分了一杯羹,赚了近一年的银钱,可把他乐得不行,晚上回去总要让媳妇烧上几个好菜,再乐呵呵地小酌了两杯,睡着了都是笑的。等城修完,老梁原以为这样的好事不会再有了,心里还有些小小失落。谁能想到这还没过几天,就有了蜀军围城,仙人闯阵的事情,一番大战,又把城墙砸出个窟窿,毁去不少商铺。老梁头抓住时机,疏通关系一口气包下了城内全部的木匠活,口碑好,日进斗金,家底也是跟着水涨船高,想着来年紧紧裤腰带就能盘下城西一间酒楼,交给媳妇打理了。 老梁手底下有个脾气相当暴躁的‘伙计’,修城时城内管事塞进来的,也不知怎的成天板着张脸,谁也不愿搭理,干起活来却异常手脚麻利。众人猜想或许是与他被毁去的容貌有关,便没细问,久而久之也都不免同情起来。 照常日落下工,忙活一天,老梁邀伙计们吃酒,众人欢庆,本想将那人也带上,熟络一下感情,结果一转头人却没了踪影,也是无奈。 城南桃林,面目狰狞的男子冷冷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盘膝而坐,静等人来。 桃林中还有两人,一男一女,俱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年纪轻轻便达到了一品境界,不过刑恶没放在眼里,若非被那人用剑气封死了气海窍穴,这两个黄毛小儿他都弹指可杀。 桃林由剑意汇聚而成,人在其中感悟受益匪浅。 赵钰睁开眼,偷偷瞧了一眼,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意外,这位已经步入天启境的魔教高手,居然也会老老实实地留在城内任人使唤? 一旁女子轻纱遮面,姿色绝美,始终心神守一,哪怕明知不远处的男人与她天剑盟是生死大敌,此刻也全身心的感悟着桃海剑意,心静如水。 不多时,一袭白衣飘然而至,三人不约而同精神一震,睁开了眼。 霍天渡走至中央处,视线从三人脸上扫过,淡然说道:“我这两个消息,对你们而言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 赵钰率先答道:“还是请大剑仙先说好的吧,我这人自小怕苦,吃药都要先喂糖的。” 霍天渡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赵钰:…… 刑恶冷哼一声道:“还有什么比被你困在这儿更坏的吗?” 白发男子沉声说道:“两天前,从蜀地送来一个箱子,重兵押送,里面是块玄铁,铸剑用的。” 三人不解,一块玄铁而已,有什么可稀奇的,天下名剑宝刀这么多,也不见天渡城派人去抢。 赵钰听出大剑仙话里有话,从蜀地而来,难不成是那位行事古怪的蜀王有何谋划? 霍天渡沉默片刻,闭眼说道:“那块玄铁本是北莽那人铸刀要寻的,有人抢了,还送到了我的天渡城来铸剑,你们说这是不是件怪事。” “北莽?铸刀?” 赵钰一惊,脱口而出道:“刀仙!耶律战天的刀啊!” 霍天渡点点头,神色多少有些无奈。 刑恶嗤笑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霍天渡看着他淡然道:“因为抢玄铁的那个混球不久前才刚打了你。” 三人顿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色迥异。 赵钰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裴悲黛眉微蹙,眼神复杂。 刑恶咬牙切齿,十指紧握:“是那小子?” 霍天渡道:“蜀王已经放出消息,他现在是蜀地客卿,还重创了耶律战天的两名弟子,砍了其中一人的手。更是放出豪言要‘对刀客用刀,对剑客用剑,对武夫用拳,’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们也猜到他这话分别对应的人是谁了吧。” 三人一惊,武评榜上前三的人物,可不就是刀、剑、拳皆天下第一吗? 赵钰面色惶然,呢喃道:“那小子不会是想挨个打过去吧?” 霍天渡没有说话,但将刀仙看重的玄铁送来他天渡城铸剑,其中深意就很难不令人遐想了,或许待到剑成之日,那人便会回来取剑,然后登楼问剑吧。 裴悲沉默片刻,出人意料地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想起在先前两人在桃林中生活的种种,她宁愿相信这是谣传。那人胸无大志,遇见麻烦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自讨苦吃,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刑恶冷笑道:“这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一个新晋的仙人上来便要挑战武评榜十年不变的前三人物,真是不知死活。” 赵钰开口笑道:“这位不知死活的仙人不久前可刚赢了您这位魔教护法呀。” 刑恶冷哼一声,罕见的没有暴怒,只是细细回忆那日的战斗,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输,步入天启境的他早已能感知天地万物,可少年最后那一拳还是让他败得无比彻底,仿佛自己的招式对他毫无作用一般。 这确实是个相当坏的消息,至少刑恶想要报仇,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的,恐怕还得排在刀仙后边,到时那小子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尒説书网 而对赵钰来说,少年成了蜀地客卿就相当于表明了自身立场。他身为南岳皇子,今后恐怕也无法继续拉拢,加上前段时间蜀王赵狰突然大军围城,是一时兴起还是刻意针对,都让他捉摸不透,这才在决定在天渡城内多住些时日。 裴悲倒是无所谓,一心参悟剑意,争取在回去前能有所突破。 “这算是坏消息还是更坏的消息?”刑恶沉声问道。 霍天渡说是前者,三人有些意外,难不成这更坏的消息也与一位仙人有关? “那大剑仙口中更坏的消息是……”赵钰皱眉问道。 白发男子看向远处,日薄西山,余晖洒入城内,度上一层金黄。 林中寂静,气氛稍显压抑,许久之后,才听那人叹息道: “没人陪我踢球了,现在很闷,你们三个谁陪我过过招?” …… ———— 蜀地,龙舟甲板上,女孩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握剑对着眼前汉子咻咻咻的乱刺,蒙越用大剑格挡,且战且避,一脸无奈。 女孩说要练剑,王爷下令他只好陪着,顺带传授一些基础剑招,本以为是个陪小孩子玩耍的游戏,不过随着女孩出剑越来越快,蒙越竟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丫头,当真刚学剑不久?” 女孩天赋极好,如果自小练武,现在可能已经是个相当厉害的剑客了,至少同龄人中,蒙越还从未见过有如此天赋惊人的孩子。 又是一剑刺来,蒙越以剑为盾,挡下后侧身闪避。女孩中途变招,反手握剑原地旋转,正好打在蒙越剑上,或许因为力道太大,她手中配剑受力脱手,掉落在地。 小草看了看,低头狠狠咬了一口手中鸡腿,表示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下。 蒙越点点头,没有说话,目送她拿剑离开。 靠在墙边始终观战的吕鸩将一切看在眼里,等女孩走远,忽然开口说道: “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蒙越点点头:“要是再有个好师傅,或许用不了多久,咱们蜀地就能多个剑仙。” 吕鸩呢喃笑道:“怪物带的孩子,同样也是个小怪物吗?” 蒙越不置可否,看了一眼手中大剑,要是运上真气,会不会被直接砍出一个缺口? 小草回到殿内,就听朱哥在跟蜀王吵着什么,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便没打招呼,自己找仆人要水喝了。 “死胖子你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外面都在传我要挑战武评榜前三的仙人,谁造得谣,不会是你吧?” 赵狰表示很无辜,拍着胸口道:“天地良心,本王可啥也没说,就说你如今是蜀地客卿,让那群江湖人招子都放亮点,不要再随便搞事,况且给你到处树敌对本王有什么好处啊。” 朱阁气得不行,事情才过去几天,一觉醒来,就突然听到江湖传言,说他这个新晋仙人要挑战武评榜上前三的人物,这锅可盖大了,朱阁发誓自己可从没这想法,给小草找神珠就已经够他忙的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找那几人干架,闲的吗? 赵狰扭着脖子说道:“估计是你哪句话让人给想岔了,江湖嘛,听风就是雨,不闹出些动静怎么行。” 朱阁颓然坐下,看着眼前之人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谣言止于智者,你不去理睬,风头一过自然就没了。前提是你近期消停些,别真找上门去。” 朱阁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蜀王呵呵一笑,继而话锋一转,认真道:“说真的,真不打算留下?” 朱阁摆摆手:“时间到了,过两天就走,你替我准备好马车跟干粮就行。” 蜀王知道少年有正事,也不强留,如今有了仙人坐镇的名头,让蜀地安定几年不是问题。宫里那边也传来消息,名为传旨嘉奖,实则打探虚实。毕竟如今的蜀地,可是除了南岳与北莽皇室外,第三处有仙人坐镇的官家地方,也幸得他蜀王既无兵权,朝中也无党羽,不然宫里那位哪还睡得着觉。 不过这些赵狰并不在乎,反正穿了这么多年的小鞋,名声也早臭了,再肆无忌惮一些又有何妨。至少南岳和北莽都会有所忌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听着有些可笑,但有时和平确实需要强悍的武力来维持。 “走之前,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呗。”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朱阁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啃了一口:“你说。” “帮我毁一座城。” …… 朱阁口中的苹果还没全部咽下,愣愣看着对面一脸认真的胖子,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贼船。 几日之后,一条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南岳王朝。 蜀地新拜的仙人供奉继单人冲阵和重创刀仙两名弟子之后,又因一次练功不慎,‘不小心’毁去了整座下邳城,导致众多百姓流落街头,食不果腹。 蜀王‘痛心疾首’,见不得民间疾苦,不得已动用大军将城重建,誓要盖一座更为坚固,更为繁荣的大城。为此当地主簿王冲,以花甲之年还日夜操劳,最终染病,卧床不起。 消息传到京里,陛下甚是欣慰,还特意让户部拨款,送来白银万两,帮助新城建设。 赵狰看着手中传回的圣旨,咧嘴一笑。 站在身后的儒士陈庆说道:“陛下这是给王爷送了颗枣啊。” 赵狰收起圣旨,轻轻拍打着掌心:“可不是嘛,现在大家手里都握了‘棒子’,不换枣吃,难不成互换棒槌啊。” 陈庆俯身说道:“那王爷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 蜀王轻笑一声:“让人传信回去,说王主簿年事已高,不适合再继续管理新城,本王希望朝廷能派一名德才兼备的官吏来此,协助本王管理新城。同时为报皇恩,本王愿将蜀地每年出产的铁矿分两成进贡给朝廷。” 钉子依旧让你钉着,只不过这城是他的城,来人只是个光杆司令,可以通风报信,但没实权。这事儿双方都心知肚明,但也不会点破。他赵狰给陛下留了颜面,还愿进贡铁矿,表示臣服,那人应该也无话可说,只能彰显‘胸襟开阔’。 想到此,蜀王不觉嘴角扬起,看向远处地平线。也不知那小子现在走到哪儿了,困扰他多年的麻烦事儿,短短几天就解决的一干二净,要是天下仙人都这么好说话,他赵狰倒是不介意人人成仙。 荒原之上,清晨,一辆马车缓缓走着,少年在前面悠闲赶车,车内女孩裹着被子安心睡觉。 天高地远,人间自在。 雄鹰掠过天际,发出一声长鸣,少年停下马车,掏出地图又仔细瞧了瞧,目的地应该就在这片荒原深处吧。 第99章 二十年的蛰伏 青云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属于是江湖上的二流宗门,虽不像天剑盟或魔教那般如雷贯耳,可宗内徒众也有上千,在云州一带也是跺一跺脚就让黑白两道都忌惮的势力。 如今虽是名门正派,可早些年也有传闻说青云宗的开宗祖师曾是魔教中人,后叛教出逃,才成立了青云宗。当然这些无凭无据的闲言碎语作不得真,死了几个管不住嘴的江湖人后,谣言也就彻底断了。 二十年前,当代宗主俞霄杰机缘巧合之下,在祖师密室中发现了半张地图残卷,虽不知道这图指向何处,但既然藏得如此隐蔽,想来也是极为贵重。俞霄杰日夜参详,奈何只有半张,始终不得其法,恰逢宗内来了位供奉,早年曾游历过名山大川,熟悉地里,俞霄杰便临摹了图上部分内容邀之商讨,实则也是一种试探,他倒不怕对方见财起意,那老家伙不过三品修为,又年过半百,自己要杀他易如反掌。 没想到那老供奉还真有几分本事,仅看一眼,便能推敲出几分地图全貌。 俞霄杰大喜,便隔三差五地向其请教,两人花费数年时间终于复原出一张可能性最大的地图来。而那老人在宗内的地位也是日益稳固,很快便爬到了长老的位置。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青云宗有藏宝图的事很快就在江湖上传开了,许多江湖人士闻风而动,所有人包括俞霄杰在内都认为此图所指的地方应该藏有数额惊人的财宝,很大可能是青云宗祖师早年从魔教叛逃时带出的。 为避免成为群雄攻讦的目标,俞霄杰很快出面否认此事,同时宣布闭关,不会轻易离宗。没有证据,又碍于江湖道义众人不好公然闯山,青云宗就这样低调地过了十年,众多觊觎宝藏的江湖人士没了继续蹲守的耐心,纷纷离去。只有少数意志坚定,且对藏宝图之事深信不疑的人还在暗中窥探。 俞霄杰同样难熬,当初听从那老供奉的话他才决心当这‘缩头乌龟’,可随着时光流转,他的耐心也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明明手中有图却不能去取,这煎熬真不是人过的。而老家伙随着年事已高,身体也大不如前,据他安排的眼线回报,老人时长咳血,脑袋也越发糊涂,估计是没多久日子可活了。 俞霄杰心中是又喜又忧,这老头死了地图的秘密就只有他一人知晓了。可要是没了他,真去寻宝的话,又少了个可以商量的人。 思虑再三,俞霄杰又找老人彻夜长谈了一番,老家伙人也坦荡,表明自己大限将至,就算得了财宝也无用,只盼有生之年能在青云宗的功劳碑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死后也能含笑九泉。 俞霄杰不疑有他,老人在宗内过了二十年,算是知根知底,平日里的表现也不像是作假。至少他俞霄杰不认为有人能装疯扮傻地过二十年,便欣然答应了老人的建议,玩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兵分两路,以防引人注意,另一方则暗中行事。 真的图纸自然是在俞霄杰手中,同时他还绘制了一副七分真、三分假的,由老人派镖局护送,用来吸引暗中窥探之人。 结果却让俞霄杰大失所望,当他独自按照藏宝图内容找去,到达目的地后却一无所获,就是掘地三尺也还是没有发现宝藏踪迹。 而作为诱饵的老人,还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可能是死了,也有可能是独自逃了,谁也说不清楚。俞霄杰不是没派人找过,可那老家伙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半点踪迹。 夜深人静,古色古香的房间,留有两道剑眉的中年男子正拿着图纸细细端详,祖师爷小心守着的东西不该是个无用之物,其中定有蹊跷,只是自己还没完全看透罢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俞霄杰眯起双眼,将图纸小心收入怀中,语气平静道声:“进来!” 房门推开,一名年轻弟子托盘而入,正是青云宗大弟子宋越。 “有何事?” 俞霄杰斜眼问道,对于这个入门最早,修为不俗的弟子他还是比较器重的,要是能少些儿女私情,不贪恋花丛美景就更好了。 宋越恭敬地行了一礼,抱拳说道:“师傅,徒儿见您房中灯还亮着,担心您日夜操劳有损心神,特命下人炖了参汤给您驱寒。” 俞霄杰看了一眼,面色缓和道:“有心了,放下吧。” 宋越将参汤放下,却没立刻离开。 男人皱了皱,问道:“还有事?” 宋越突然跪下,恳求道:“求师傅传我青云剑诀最后一式:青云直上!” 男人笑出了声:“你大晚上献殷勤就为这儿?” 宋越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傅,江湖人都知你这招威力惊人,一品境的高手都没几个能接得住,徒儿想学,求师傅赐教。” 俞霄杰抚须轻笑,虽说这马屁拍的有些过了,但听着确实舒坦。 “你是我的亲传弟子,这招也是时候传授给你了。” 宋越闻言大喜,忍不住磕头拜谢。 男人摆了摆手,亲自盛了碗参汤,邀宋越一同品尝。 宋越有些犹豫道:“徒儿怎敢与师傅同席。” 俞霄杰板着脸道:“我膝下无子,你这开山大弟子便是我的传人,有何不可!” 宋越面色大喜,不再推辞,坐上位置便喝了起来。 男人眼含笑意,却没去碰那参汤,反而起身去取剑,准备演练剑招。 行至中途,突感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心中大骇,转头望去。 宋越依旧一口一口喝着参汤,仿佛全然没有发现师傅的异样。 “你……” 俞霄杰浑身一软,身体不由控制倒下,想要开口叫人,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宋越将参汤喝完,舔了舔嘴角,戏谑道:“你这人心可太坏了,徒弟难得一片好心,你都要怀疑是不是下了毒,我心好凄凉呀。” 俞霄杰瞪大双眸,死死盯着宋越,这语气,这声音,根本不是他那个大徒弟。 ‘宋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稍显苍白的男子面容。 俞霄杰双目圆瞪,不曾见过这脸,脑海中努力思考是何处得罪的仇家。 “宗主大人真是健忘,过去你我不是经常像这样秉烛夜谈的吗?” 俞霄杰眼神惶恐,难以置信。 李善长抖了抖衣襟,从怀中取出待会儿要用的工具,放在桌上一字排开。 “放心,周围的人都已经被我用宋越这张脸骗去休息了。这小子也真不是东西,玩玩山下的女人也就算了,还偏偏喜欢染指宗内的女弟子,风流成性,一身的脂粉气,你这当师傅的怕是都闻习惯了是吧。” 俞霄杰恍然,毒并非放在参汤里,而是一直都藏在这人身上,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中招了。什么希望他传授剑招?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 李善长从桌上拿起一把细小的剃刀,放下眼前细细端详,刀不够锋利,一会儿切下的皮肉就会有所瑕疵。 “那女人盯得紧,原本我是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回来的,可没办法,造化弄人,我这脑袋里只有半张图纸,剩下的一半还得在你这儿弄啊。” 李善长俯下身子,一阵摸索,从宗主的怀中取出那藏得严严实实的图纸,打开一看,与脑海的另一半比对,确认无误后,将之重新放回,然后开始在对方脸上画出下刀的轨迹。 “知道我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只记得半张图吗?” 俞霄杰眼中不满惊恐,根本开不了口。 “哦,忘了,你现在根本说不了话,没关系,就听我发发牢骚吧,一个人的秘密藏多了,就会想找个人分享的。” 男人气定神闲,手中锋利的刀刃开开缓缓切开皮肉,自言自语道: “在魔教诸多稀奇古怪的功法中,有一种让我最为忌惮,【搜魂引魄】!施术者能引导人说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我小时候被人试过很多次,那感觉仿佛赤裸裸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半点秘密可言。所以这图我不敢全记,更不敢带在身上,甚至复原出来后也不敢多看,因为我很清楚,一旦那个女人发现我这枚棋子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鲜血很快染红了男人的双手,他依旧面色从容,精心切割着自己的艺术。 “知道十年前我为什么没有让你去寻宝吗?因为那时的江湖人才辈出,高手如云。天剑盟的裴家、天渡城的霍天渡,魔教高手都正值巅峰。以青云宗的实力,要是真去了,只怕连汤都喝不到,所以我决定再忍十年,静待时机。哦,对了,青云宗有藏宝图的消息也是我故意泄露出去的,那群蠢货根本猜不到这宝藏的价值有多大,还当只是一堆金银。” 俞霄杰瞳孔放大,面上的痛楚席卷全身,奈何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锋利的刀刃不断切过面颊。 李善长又重新换了一把,继续完成更为精细的活儿。 “一年前,我终于等到了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魔教教主魏浩然旧伤复发,教内徒众都被派出来搜寻鬼医的下落,包括那条直觉可怕的疯狗,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能彻底摆脱那个女人,一人带着图纸逃之夭夭,所以才配合你演了一出戏。可惜……” 李善长说到这无奈叹了口气,有时命运就是如此不公,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地图居然丢了,二十年的潜伏和努力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随着最后一刀完美掠过,一张精致的人皮脸就被剥了下来。李善长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心满意足。想要以假乱真自然还是得用真人的脸最好。 “借你这张脸用用。” 说完,男人抬脚,轻轻踩住这位昔日宗主的咽喉,一点点发力,看着他在无尽的恐惧和怨恨中慢慢窒息而亡。 李善长始终面无表情,不掺杂喜怒哀乐,仅是计划,仅是结果。是成为蝼蚁还是成为踩死蝼蚁的人,二十年前他就有了决断。 撒下两道符箓,尸体便在封闭的光罩内燃烧殆尽,死无对证。 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要模仿一个人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将这真脸稍稍加工,再以缩骨秘法幻化出体型,最后敷上面皮,一个全新的‘俞霄杰’便就此诞生。 男人推开房门,来到院内,看着满天星辰,眼神晦涩难明。 “青云宗,一千条人命,又能发挥多大作用呢?” 随即大手一挥,清风入袖。棋子悲凉,一日不入仙人境界,他便一日不得人间自由。 次日,宗主传令,命所有青云宗弟子打点行囊,准备昼夜奔袭。 众弟子煞是不解,宗主平日里向来深居简出,怎么突然传令要离宗了,而且还是要将所有弟子都带上。 有弟子好奇询问,宗主直言是去寻宝,没有半分遮掩,让人大惊失色。更奇怪的是平日里总伴师傅左右的大师兄也一下没了踪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多久,青云宗举全宗之力要外出寻宝的事就在江湖上彻底传开了,有心人联系起十多年前似乎也有这样的传闻,只是那时没有真凭实据,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可这回青云宗摆出如此大的阵仗,不得不让人怀疑莫非真有什么宝藏不成? ———— “听说了吗?青云宗有藏宝图?” “可不是吗,听说人家都倾巢而出了。” “这事儿靠谱吗,要不咱们也是去凑凑热闹?” “我看行,见者有份嘛,嘻嘻嘻。” …… 天都城内,乔装打扮的夫妇二人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面色早已阴沉如水。 妇人一下捏碎了手中茶水,气愤道:“李善长这只老狐狸,他疯了吗?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难不成是想将整个江湖的人都引过去吗?” 男人同样面色不善,皱眉说道:“看来他是真的啥也不顾了,现在除了青云宗的一千徒众外,暗中跟着的江湖人士只怕也不少。” 银婆子气得咬咬牙切齿,护法被困天渡城,他们就失去了最强的战力,而觊觎宝藏的人还会越拉越多,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有人到达了目的地,而他们已经远远落后了。 “不行,说什么也得想办法让大剑仙放人,不然就算有鬼医的医术,教主当年受的伤也办法彻底恢复。” 男人点点,媳妇一向很有主意。 ——— 与此同时,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少年牵着马,茫然四顾,不时低头看看地图,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急躁。 几天了,一无所获,这里除了风沙什么都没有,朱阁慌了,难道这图是假的,龙帝的陵墓并不在这里? 尒説书网 第100章 前世今生 朱阁来到这片荒原已经好几天了,可是一连深入了上百里,还是一无所获,别说陵墓入口了,连块稍大一点的石头都没瞧见。m. 万里荒芜,仿佛天地间仅剩一车马,兄妹二人。 马车内,传来两声轻微的咳嗽,似是刻意压着,怕被人听去。 少年的面色微变,双拳紧握。 离开蜀地以后,小丫头的身体就每况愈下,饭吃得越来越少,连车也很少下。 虽强打精神,但少年又怎会没有察觉。 朱阁跃上马车,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后,才敢掀开帘子,探头进去。 “小草,你再忍一会儿,咱们很快就到了。”朱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平静些。 女孩裹厚厚的被子,时冷时热,面色苍白,不过依旧露出甜美的笑容,重重点头。 少年咬了咬嘴唇,没再言语,转身跳上车顶,极目远眺,将精神彻底放空,感知方圆百里,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 按照地图指引,皇陵的位置应该就在这附近,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他翻遍各处,甚至掘地三尺,可依旧不见丝毫痕迹。 朱阁不明白,皇陵不是该很大的吗?就算埋得再深,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找得还不够仔细?还是因为五百年的沧海桑田,真正的大秦皇陵早就不在了? 少年呼吸渐显急促,手中牢牢握着图纸,像抓住那一线生机,却又显得苍白无力。 蓦然,朱阁心念一动,看到极远处似乎有块黑点在缓慢移动,他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跳下马车,飞速向那奔去。 老人披着羊皮袄,正赶着羊群走着,突然迎面吹来一阵疾风,将他吹个趔趄,即将摔倒之际,一双手臂又立马将他扶住。 老人抬头望去,是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 “大爷,向您打听个事儿?”少年呼吸急促地问道。 老人掏了掏耳朵,虽上了年纪,但精气神很好,拍去少年扯着的手,裹了裹羊裘道:“问路一两,吃饭十两,如果是晚上没地方住,想找个落脚地,诚惠三十两……一晚。” 朱阁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重重拍在老人手上,问道:“您有没有听过秦皇陵墓?” 老人嘴角一咧,笑呵呵地将金子收入袖中,然后一脸认真道:“没有。” 朱阁面色一僵,静静看着对方。 老人脸一红,约莫是觉得收了一锭金子就说两字不太厚道,便又甩了甩长鞭,说道:“你也是来寻宝的,这年头好高骛远的年轻人实在太多了,来了一批又一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朱阁皱眉说道:“还有其他人来过此处?” 老人驱赶着羊儿,便走便说道:“有,三十年前来过两个,号称什么‘南拳北腿’,东西没找着人就打了起来,你一拳我一脚,结果下手狠了就全死这儿了。” 少年沉默,神情多少有些失落。 老人继续道:“一百三十年前,也来过一个,是个挺有趣的年轻人,我问他寻宝干嘛?他说想用这钱建个家底,好跟人家打仗。呵呵,老头我当时笑得不行,就他那黑黑瘦瘦的模样,哪是当皇帝的料。后来财宝没找到,就拾了块‘废铁’回去,估摸能换些路费。” “两百年前,来过十三骑,各个本事不小,修为通天。那阵仗,傲气的不行,感觉一座小国也能攻下来。见我这孤寡老人无儿无女,便出言不逊,又是车裂又是凌迟的,脾气那叫一个大呀。当然啦,老头我也不惯着,全给杀了。” 老人说着,竟双手合十起来:“真是罪过罪过。哦,这话是四百年前一个从西边来的和尚说的,常挂在嘴边,我听着挺有味儿,就记了下来。那和尚在这坐了六年苦禅,然后就突然……升天了。” 少年突然插嘴说道:“是成佛。” 老人愣了愣,问道:“什么?” “道家得道才叫升天,佛家的那叫成佛。” 老人想了想,摆手道:“管它升天还是成佛,在我那时候这些装神弄鬼的通通叫方士,都是些糊弄人的手段,既不能开疆破土,又不能保家卫国,顶多骗些善男信女,挣两个香油钱,有什么意思。” 少年想了想,觉得老人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可随即一愣,好像又有哪里不对,这是重点吗? “四百年前?敢问大爷您今年贵庚?” 老人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不多不少,今年刚好五百七十岁!” 少年停下脚步,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几名母羊叫唤起来,老人忽然一笑:“逗你呢,你这小子是不是傻,哪有人能活五百岁的。” 朱阁挠了挠头:“大爷真不知道秦皇陵墓的事儿?” 老人撇嘴道:“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大名鼎鼎的始皇帝,谁人不知?哪怕过了五百年,依旧威名赫赫。大秦初始,始皇帝十三岁登基,而后扫荡诸国,平定战乱。一人坐镇天下,敢叫天上仙人不敢来此人间。中秋佳节,登高望月,那句‘杀尽天上神仙人,我辈从此入凡尘’说得是何等霸气,举世无双。放眼当世,人人反而都求着得道成仙,何人敢像大秦名将,一人来上一句:‘我杀仙人如屠狗,吃完好肉再饮酒’。” 少年摇了摇头:“书读得少,没听过,就知陵墓里可能有能救人的珠子,我想去取。” 老人笑道:“救人?你这理由倒是少见。你小子可知那珠子是何等宝物,便是拿整座天下来换,也未必能换着。” 朱阁说道:“宝物再好,放着不用就是一件死物,派不上半点用处,跟那无用之物又有什么区别。” 老人沉默片刻,将先前那定金子掏出,放在手里颠了颠:“你这钱给多了,不如晚上去我那儿将就一晚,剩下半只羊腿,你要不嫌骚,就分你一些。” 朱阁点点头,飞快奔回。。 老人也没趁机溜走的打算,而是笑呵呵地看着少年渐近的马车,眼含笑意。 “原来还是个官家子弟,难怪出手这么阔绰。” 朱阁驾车跟着老人河羊群走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来到老人的住所。一顶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的大帐,周围环绕着这片荒原上为数不多的几许绿意,看着令人赏心悦目,心情舒适。 老人将羊群赶进羊圈,生起火,示意少年随意,但唯独不许偷喝他挂在帐外的酒。 朱阁点了点头,走进车内,不多时抱出一个昏昏沉沉的女孩,小心翼翼,仿佛一碰既碎,眼中满是柔情。 女孩的样子看着极为虚弱,几乎睁不开眼。老人轻哼了一声,确实是个快死之人,大罗金仙都难救。 晚饭是老人答应的烤羊腿,汁多肥美,小草努力吃了两块,便没了胃口,蜷缩在少年怀里,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领,想睡却又不敢睡,努力支撑着。 少年用全身护着她,却有不敢太用大,声音微颤,既矛盾又心疼:“没事,睡吧,朱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女孩听到话后,紧促的眉梢舒展了几分,呼吸轻缓,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老人坐在火堆前,从羊腿上切下一片好肉放入口中大口咀嚼。 “这丫头病的很重,你不该带她大老远来这儿的,在家锦衣玉食的过完剩下的日子岂不更好。” 少年咬着嘴唇,轻声说道:“她还小,不该这么早走。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都要试试。” 老人叹了口气:“那你怕是要失望了,这些年来的人不少,本事通天的也有,可愣是没一个能找到的。看在你那一定金子的份上,要不这丫头死后我在这儿给她寻个好墓穴,保管下辈子是个公主命格。” 朱阁摇摇头:“下辈子她在哪儿,我又不知道,就算见着了,她也不记得了。” 老人耸了耸肩,又看了一眼少年驾来的马车,搓手问道:“你那车不错,让老夫耍耍,年轻时我也给官家当过马夫,技艺都刻在了骨子里,不曾生疏,不给你弄坏喽。” 少年没有答话,老人当他是默认了,便兴冲冲地跑去驾车,痛痛快快地绕了一圈,随后神清气爽地回来。 坐下,倒了两碗酒,放了一碗到少年跟前,算是谢礼,也不管他喝不喝,自言自语道: “那丫头是救不活了,将来能投个好胎。你呢?老头我看着挺不错,想要什么?” 朱阁低头看着女孩恬静的睡脸,答道:“我只想要她活着,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着。” 老人气地大骂道:“你这小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说了这丫头没救了,还是替自个儿的将来谋划一下吧。传说只是传说,都是些镜花水月,一碰就碎,天亮了,梦就该醒了。” 老人说完,也不再理这失了魂的少年,自顾自地进了大帐,失望地倒头就睡。 这样的愣头青,他见多了,过个十年八年也还是一根筋,最后不是客死他乡,就是默默无闻,哪怕机会放在眼前,都不懂得珍惜,事后又悔之晚矣,不是瞎折腾吗? 少年抱着女孩,坐在火堆前沉默不语,明月当空,影入酒碗,确实镜花水月,舍不得喝,更舍不得倒,哪怕仅是瞧着,也是一个念想。 怀中传来女孩几声梦呓,听不清说得啥,只是眼角的泪痕,让人垂怜。 大梦不觉,前世今生。 ———— 梦中,那年他刚登基,穿着宽大垂地的长袍,学那大人模样龙行虎步,好不威风。她躲在柱子后边,偷偷地笑他。宫里嬷嬷说,他现在是大秦的王,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再跟自己捉小虫,斗蛐蛐了。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少年成了王,便无法再陪自己玩了。 后来因为要打仗,少年就变得更忙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宫里,与大臣们商讨战事,她带着新抓的蝈蝈去见他,却被侍卫挡在了门外,气得她丢下罐子就跑。 女孩回来后将头埋在被子里,哭了一夜,暗自神伤:他是不是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已经不愿再跟自己玩了。 后来天下终于安定了,少年成了全天下唯一的王,所有人都在歌颂他的功绩。女孩也很高兴,她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清瘦的小丫头,出落的亭亭玉立,越发明艳动人。 整个大秦都在传她的美,说用一座城池都不换的。 少女每日精心打扮,怀着忐忑的心情,不时在宫内走动,期盼哪天能‘偶遇’那人,让他看自己一眼,不知还会不会像儿时那样,被自己悄悄亲上一口,便会脸红个半日。 终于,有大臣谏言,陛下到了应该婚配的年纪,大秦也需要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来稳定江山社稷,安抚民心。 那日起她便又有了盼头,痴痴地傻等着,等那人开口,等他来见自己,等他像儿时那样一脸腼腆地牵起自己的手。 大婚之日,普天同庆,大秦的皇帝迎娶了一位才貌双全,身份显赫的女子。四海群臣,大小属国全部来贺,万人空巷,盛世空前。 而她,则静静坐在那清冷的院里,傻傻笑着,泪过双颊,何等凄美。 最美的妆容,最好的衣裙,她盛装打扮,可他最后还是没来见她。 那一晚,他洞房花烛,人间得意。 那一晚,她饮下鸩酒,香消玉殒。 “阿房……” 女孩口中传来梦呓,少年低头,终是情难自禁,俯身浅浅一吻。 “嗯,我在。”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女子小名,唤作‘阿房’,他便造这天下第一的宫殿,送她。 大帐之内,同样有人做梦,多年不曾睡过的觉,今晚不知为什么,睡得格外深沉。 金戈铁马,火杀皇城,全天下的人都在喊着要‘诛杀暴君’。为一人倾一国,劳民伤财,枉顾将士性命,去杀圣兽,去斩天人,只为求那能令女子起死回生的丹药。 “陛下!奴才求您了。” 老人以少年之躯跪在地上,头已磕破,血将流尽,依旧不肯停下,口中无助地哭喊着,苦苦哀求眼前的男人能够不再继续执下去,不要再用自己的命去续她的命了。 男人,而立之年,却已经满头白发,面容枯高。 他本该人间无敌,却为一人不惜耗尽毕生修为,只为让她能在自己身边多留片刻。 怀中的她依旧是那样美,风华绝代,倾国无双,可惜不会笑了,男人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小梨涡,动人心弦。 听着外边喊杀声震天,男人仅是微微一笑,略感吃力地抱起女子,转身离去。 “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 你不在了,天下怎样,与我何干? 小太监目送二人远去,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第101章 死局 大帐内,老人睁开双眼,神色复杂,不知怎的,竟会做这许久未做的梦。 走出营帐,原以为那少年可能走了,又或是像块木头一样继续傻坐着发愣,结果却让老人有些意外。 女孩被抱回了马车里,少年站在车顶上,端着昨晚未曾喝下的酒,静静望着天空。 老人伸了个懒腰,挠着脖子道:“怎么?这么快就想回去了,我可替那丫头想了处好墓穴,来生几辈子都不愁吃喝的。”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许久之后,突然开口说道: “我仔细想了你昨天说过的话,忽然发现,我好像还有一处地方没有找过。” 老人笑道:“哦?哪里?这方圆几百里,可真没什么陵墓遗迹啊。”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碗中倒映出的圆日,突然伸手,指向天边。 “天上!我还没有找过!” 镜花水月,之所以抓不住,并非不存在,而是因为看不清,没有找对正确的方向。 老人脚下一定,整个人愣在原地,神情几度变化,最后实在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 “你这瓜娃子,脑袋莫不是被驴给踢喽。皇陵怎么可能建在天上?无根无基的,难不成是请一群仙人日夜不休地驮着吗?” 朱阁转头对着老人说道:“你说过,大秦皇帝是个不将仙人放在眼里的绝世帝王,甚至敢出言杀尽天上仙人。那么在他死后,又怎么会甘心被深埋地底,任由那群高高在上的仙人俯瞰他呢?” 老人一时被噎得哑口无言,眯起双眼问道:“就算天上真有皇陵,你又能怎样,飞上去瞧瞧?” 少年摇摇头:“我没练过武,所以并不会御风飞行。” 老人松了口气,呢喃道:“那你倒是是替自己捡回了一命。” 谁知少年又道:“不过我跳得很高,应该能跳上去看看。” …… 老人摇头叹息,年纪轻轻,脑袋怎就不好使了。他笑着走到羊圈,数清没少后,挥舞长鞭,准备赶着外出觅食。 是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也好,是病急乱投医的无奈也罢,朱阁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想尝试一切的可能,直到所有的希望破灭,他才能放下所有的执着和伪装,去陪她度过最后的时光。 老人赶着羊,刚走出帐外一里,大地蓦然传来一声震动,惊得羊儿们叫唤声四起。 老人疑惑转头,只见远处一道人影拔地而起,破开气流急速飞升,眨眼间便突破云层,消失不见。 老人手中的长鞭掉落在地,浑浊的双眼死死望着,四周的羊群像是受到了什么惊讶,各个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少年顶着扑面而来的强风继续上升,直到上升力道耗尽,他才不甘心地开始回落。 “没有,还得跳得再高一点!” 朱阁落地后并没就此放弃,而是助跑、起跳,这回用上了更强的力道,继续腾空而起,冲向云海。 少年一边跳,一边观望,凭借着惊人的洞察力搜寻任何可疑之处,奈何四周始终空无,除了天,便是云,再无他物。 “难道真是我异想天开了?” 就在少年心灰意冷之时,面颊上偶然划过一丝异样,他精神一震。伸手摸过,指尖微黑,再放入鼻端细细一嗅,不由惊呼: “是土?天上怎么会有土呢!” 朱阁落回地面,又仔细瞧了瞧,确实是土没错。若非跳得足够高,细微的尘土根本难以察觉。 朱阁重重握了握拳头,浑身止不住地兴奋。 “找到了!真得是在天上,小草有救了。接下来只要顺着土吹来的方向,再跳几次,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确切的位置。” 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恭喜啊,五百年来,你是最快发现这秘密的人。” 少年诧异转身,那赶羊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此刻就站在他身后。 朱阁正欲开口,一只粗糙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少年顿感诧异,低头看去,下一秒人突然受力,瞬间倒飞百丈,落地翻滚。速度之快,比他上天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使完杀招,老人收回手掌,眼中闪着疑惑。他这一掌,便是仙人也得震个四分五裂,这小子怎会没事,仅是飞了出去。 远处,朱阁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还以为自己的心被拍炸了。 痛!深入骨髓的剧痛,虽然没有受伤,可这痛感却是如此真实。 他抬头看向老人,眼神警惕。 这个老头,不简单。 老人缓缓靠近,叹息道:“其实,你这小子还是挺对我胃口的,给我钱又让我驾车耍,要是不这么自作聪明的话,离开时,不管是神兵利刃还是绝世功法,我都不介意送一两件给你。老夫职责所在,不好出去杀个痛快,但也不介意扔几颗石子,打打外面的水花。” 朱阁站起身,认真看着对方,沉声问道:“你是秦人,真活了五百年。” 老人负手于后,淡然说道:“活太久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孤独寂寞总是难免的。好在老夫是个阉人,不需要女人伺候。” 朱阁吐了一口唾沫,咬牙问道:“你这奴才,难不成监守自盗,吞了那神珠,所以才活这么久?” 老人嘴角冷笑,下一秒人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少年洞悉,抬手一拳打去。 老人单掌接住,少年惊诧不已。 “你这仙人境倒是挺有意思,难不成是肉身成圣?” 说完,老人剑指抵住少年谭中,轻轻一点。 朱阁闷哼一声,再次倒飞滚地,痛苦地捂住肚子,身躯蜷缩成球。 老人眨了眨眼:“有趣,五百年来,老夫与人交手,学遍天下武学。这【九转灭魂掌】与【乾坤幻阴指】都是断了传承的绝顶功夫,杀一两个仙人还不成问题,竟都伤不到你?” 少年缓过劲儿来,再次站起,揉着肚子道:“你老啦,没听过一句话,叫‘拳怕少壮’吗!” 老人嘴角翘起,嗤笑一声,再次攻来。 朱阁不敢大意,侧身闪过对方排山倒海般的掌劲,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中老人面门。 老人不闪不避,脸上抵着少年的拳头,斜眼一瞪,开口说道:“这拳头确实又俏,又装。”m. 话音未落,一击鞭腿便踢向了少年腰间,朱阁单臂挡住,可那一波接着一波的强悍劲道还是让他猝不及防,人也再次被一脚踢飞百丈。 “我这【破浪穿心腿】可还对得起老人家这称呼?” 朱阁捂着仿佛被踢碎的左臂,缓缓站起,喘息道: “软弱无力,你还是拄个拐杖再试试吧!” 老人哈哈大笑:“好小子,真可惜要杀了你,不然留着,陪我唠唠嗑,准会很有趣。”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朝老人勾了勾手指。 老人面色一沉,也不废话,身形撕裂空气,一招双龙探珠,便要取下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 看不见,留一条命也无妨。 电光火石间,指触双眸,老人脸上的戏谑之色还未散去,下巴突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轰!” 人影迅速倒飞,大地被劲风拉开狰狞的口子,力道之猛,速度之快,世间罕见。 只是这一回被打飞的不再是少年,而是那位活了近六百年的大秦宦官。 少年站在原地,双眸紧闭,口中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 这点痛,与她现在所承受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忍住了!他就依旧还是她心目中那个天下无敌的朱哥哥。 远处,老人满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咳嗽两声,吐出一颗坏牙来,又将脱臼的下巴重新接上,再看少年时,眼神惊叹。 “这小子的力气,怎么突然变大了?” 老人神情几度变换,眼看少年向他走来,眉头一皱,抬手向天,原本还晴朗无比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五雷正法,禁雷剑咒!” 老人口中低语,朝着少年虚空一指,天边骤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便见一道闪着耀眼雷光的巨大光剑轰然落下,笔直砸在少年头上。 这一招,天崩地裂,饶是圣人再世,也得乖乖退去一身的皮。 老人暗叹可惜,杀了个有趣的人。 谁料雷光之中完好无损的走出一个人影,双目赤红,眼含杀气。老人眉头深锁,瞬间消失在原地。 虚空之中突然传来闷哼,少年抬臂,老人的面上便又重重挨了一拳。刚想起身,少年已经欺身而上,双拳如狂风暴雨不断砸下。 老人无奈举起双臂抵挡,身下大地寸寸龟裂,很快便被震出一个巨大陷坑。 就在少年挣脱全部束缚,打算给予老人致命一击时,一声大喝,将他拉回现实。 “停!!” 朱阁举着双臂,喘着粗气,眼中杀意不减。 老人伸出指头,越过少年的肩膀,指了指天。 朱阁抬头望去,只见头顶处已布满雷云,无数雷光在云海间翻滚,炸裂,好似百条蛟蟒蜿蜒盘绕。 “你我要是继续再打下去,这方圆百里都会被夷为平地。我奈何不了你,那她呢?” 老人看向远处,马儿因为惊吓早已不知跑去了何处,女孩拖着疲惫的身体,怯生生地站在帐外,远远望着这边,那瘦小的身躯于寒风中瑟瑟发抖,既无助又害怕。 少年眼神渐显平静,这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被五雷轰顶的痛苦算什么,他都扛住了,可此时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松开抓着老人的手,一步步向女孩走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小草,朱哥不是故意,对不起……” 少年口中不断道着歉,为自己的鲁莽,为自己的考虑不周,也为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杀意起来时就难以自控,刚才自己那凶暴的模样,肯定把她吓坏了吧。 老人从地上站起,扭了扭腰肢,发出几声脆响。无奈叹了口气,看来是不服老不行了。这小子哪是没练过武啊,这实力可比仙人厉害多了,尤其是那蹭蹭往上涨的杀气,越打越猛,根本和昨天那憨厚模样判若两人。 “既然杀不了,那就不杀了。” 老人重新将羊赶回羊圈,那群羊倒是比马听话,任这边打得昏天黑地,它们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帐前,女孩摇摇头,伸手乖巧地替少年擦去眼角的泪。 少年低头沉默,一路走来,他们遇见了那么多的麻烦事,现在好不容易希望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可以救她了。 老人此时走来,说的话却给少年泼了一盆凉水:“就算让你找到了始皇帝陛下的陵墓又能怎样,你觉得这丫头的身体还能上去吗?我可提醒你,那可在九重天上,空气稀薄,你能上去,啧啧,这丫头恐怕刚飞一半人就没了,到时就算让你找到了,也没用。” 集圣兽精魄、天人血脉而成的神珠虽有奇效,可也难活死人,肉白骨,不然当年陛下何须耗尽毕生修为,去为她吊住最后一口气。 朱阁不服说道:“那我就去把珠子取下来。” 老人嗤笑道:“你想得美,一介凡人之躯,能承受得住这莫大的威能?不要说吃了,以这丫头的体格,碰一下就会灰飞烟灭。” 既是神物,非仙人不可用,凡人触之,怎有活路。 少年顿时失魂落魄,那这岂不就是个死局!自己辛辛苦苦带着小草来到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朱阁死死看着眼前老人,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在这儿守了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大秦不是早就亡了吗?” 老人神色黯然,为了什么?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当初仅凭一点圣物残渣,苟活了这么多年,成为了大秦覆灭的最后见证者,也是亲眼见到那位离开的人。如今活到头了,大限将至,自己苦等的这五百年究竟值不值得。 老头抬首望向高空,那里悬着并非什么始皇陵墓,而是一座耗费全秦能人异士打造的阵法祭坛,靠神珠运作,悬于天际,一旦开启,便能将神珠的力量完美无缺的融入凡人体内,可令人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其实,当初神珠早已炼成,成双配对,若非祭坛最后出了问题,本该不是这结局。 老人闭上眼,脑海中是那位抱着心爱女子进去时的背影。 他说:“寡人这一世活得太累,背天煞孤命,生人不可近。以为不去爱她,不去见她,便也不会害她。可寡人错了,当寡人儿时为其动情的那一刻起,此生便拖累了她。” 男人想,若是还有来生,宁愿当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穷点、苦点,就是笨点也没有关系。只求能再见她、护她,坦坦荡荡地爱她一世。 —————— 巍峨险峻的山巅之上,读书人烤了一只鸡,热情地招呼师傅来吃,也不知师傅咋想的,观天命非得来这儿,掐指一算不成吗? 过了一会儿,见师傅没有答应,读书人只好亲自去请,结果起身就吓了一跳,只见鹤发童颜的老者如失了魂般愣愣望着天际。 这神情,司徒定一还是头回在师傅脸上见着,不觉也跟着慌了起来。 “啥事儿啊师傅,把您吓成这样,天要塌下来啦?”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天边,神色凝重。 “不应该啊,两颗本该逝去的星辰竟又同时冒了出来。” “地劫冲天煞,这星像,上一回现还是七国战乱,群雄割据的时候。打了近百年的仗,堆积如山的尸骸又何止百万!那才真是血流成河,人间炼狱。” 老人随即目光一凝,掐指演算,片刻之后,面色更是凝重: “究竟是谁,不惜耗费数百年的时间和精力,也要引出这两颗本该安息的星辰。” 第102章 出路 风吹荒原,夜凉如水。 马车丢了,朱阁便抱着小草住进了老人的帐内。 老人撇了撇嘴,倒也没往外赶人,打不过又杀不了,还能怎样,凑活着呗。 帐内围了火塘,老人添了根柴,看了一眼女孩说道:“清明刚过没多久,这丫头倒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朱阁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老人呵呵一笑:“瞪我也没有,救不活就是救不活,人啊!有时就得认命,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结果可能都是徒劳无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这话可能不单单是说给少年听,也是老人积压在心中多年的肺腑之言。当初不敢说,现在倒是能吐个痛快。 朱阁低头看着怀中睡熟的女孩,轻声说道:“半年前,我还只是个给人跑腿送柴的乡下人,半年后,我就已经能一拳打飞仙人境的高手了,你说这难道也是命吗?既然给了我力量,那么为什么不能让我救一个喜欢人。我没想过要用这能力去征服天下,称王称霸什么的,那不适合我。我只想救她,然后两个人平淡地过完这一辈子,就这么简单。可一路走来,总是遇到各种麻烦事,不是剑仙,就是刀仙,还有不少江湖人,杀人跟吃饭喝水一样,这样的江湖,我融不进去,也不想融进去。” 这些话又何尝不是少年压在心底的秘密,前十五个年头,他一直都过着朴素、简单的日子。突然有一天。挖了个坑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所谓的幕后‘大boss’,要去杀,要去抢。若非系统每次都坑他,发布那些稀奇古怪的任务,正常人谁会去干那些自讨苦吃的事情。 老人静静看着少年的脸,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怪异。 “你真的只用半年就达到了如今的境界?” 朱阁扯了扯嘴,感情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就只听了个开头啊。 “准确的说是一天,就是挺突然的一天,那感觉跟被雷劈了一样,额,当然,你今天劈我的那下不算。” 老人面色哑然,只是一天,世上怎会有这种怪事。 等等……这情况怎么听着有些…… 突然,老人脸色一变,情不自禁地出声问道:“难不成还得经常付出些代价?” 老人说的是‘经常’,说明这代价是持续支付的,而非一次性换来的。 朱阁愣了一下,点头说道:“是挺头疼的,而且还不得不做。” 老人的面色更是激动了,脱口而出道:“比如赤裸着上身在大殿内跳舞,还必须有观众;又或是一整天都倒立着吃饭、喝水;要不就是像条咸鱼一样,从一百层的台阶上慢慢滚下来!” …… 朱阁的神情一下变得极为精彩,这些违背常理的事情,怎么听着这么感同身受,难道以前真有人干过? 老人见他愣着不说话,更急了。 “你倒是说啊,是不是?” 朱阁轻咳两声,咬着嘴唇说道:“也不全是,但意思也差不多,每次都是一个非常糟糕的选项外加一个更加糟糕的选项,无不令人发指。” “你都选了什么?” 朱阁想了想,说道:“光着上身跟人打擂;不受控制地说一天的谎话;还有给人家寨子当一个月的小喽啰。” 老人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再看少年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样,随即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朱阁黑着脸:“真有这么好笑吗?” 老人摇着头,不是笑,是哭。 何曾相似,那人当初也是突然变了样,小小的身躯却蕴含了无比的强大的力量。力能扛鼎,百步穿杨,即使同时对上春秋几大名将,也一样游刃有余,轻松应对。不然民风彪悍,以武为尊的秦人怎配被称为‘虎狼之师’,那位又如何能凌驾于众生之上。 只是偶尔也会‘犯病’,那位说是继承远古大能传承所需的代价,只是这‘代价’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为保持帝王威严,除了他这自小陪伴陛下长大的小太监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只是偶尔会屏退禁军,封闭宫廷,让人一度以为陛下是要施展什么神通,怕伤及无辜,才有意为之。 老人看着眼前的少年和女孩,眼神复杂。一样的传承,一样的故事,难道命运真是如此神奇。还是说陛下您冥冥之中想弥补当初的遗憾,所以才将他们二人送到老奴面前的吗? 老人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自知自己大限将至,要是白天没与少年的交手,或许还能再活个三五年。可一番大战,动了气机本源,他这行将就木的身躯早已四处透风,补也补不住了。 活了五百多年,杀了那么多的神仙人物,早就够本了。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话…… 老人看着眼前的少年,抿了抿嘴道: “你要是不救这丫头,自己上去取了神珠吃下。今后,你就是天下无敌,谁也奈何不了,想干嘛就干嘛,岂不痛快。” 少年轻哼一声,反问道:“你不也是天下无敌,五百年的修为,要是出去,江湖上谁能打得过,可是你不也一直守在这儿,过得开心吗?” 老人没有说话,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这玩意儿困住了我。良心这东西,平时看着没半点用处,可真到了要扔的时候,还又舍不得。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就熬了这么多年。” 老人叹了口气,自己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呢,那位明明没有说过要他守着,可自己心里还是放不下。陛下没有将他当下人,可他却始终恪守着君臣之谊。 老人忽然伸出手掌,想要触碰女孩。 少年顿生警惕,老人却道:“放心,我不害她。神珠的传承并非只有仙人可行,九重天上悬着的也并非什么皇陵,而是一座机关大阵,能将神珠的力量完美引入凡人的躯体。可这丫头的生机已如风中烛火,就算大阵能够开启,照此情形,她也支撑不到传承结束。” 少年先喜再忧,这话岂不等于没说。 老人继续道:“所以,我先渡些修为给她,到时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两人视线交汇,彼此看着。沉默片刻,少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已经别无选择,要是老人真有什么企图的话,完全不必拐弯抹角,两人都是能毁天灭地的人物,女孩夹在中间,就如一株浮萍,身不由己。 老人轻轻握住女孩的手,神色复杂,眼神渐显柔和。充沛的真气开始源源不断地灌注,不到一会儿,女孩原本苍白的小脸竟红润了起来,看的少年喜出望外。 老人收回手,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又苍老了几分。 “好了,这样应该能多撑几天。” 朱阁闻言,皱眉问道:“怎么才撑几天,你好歹有着五百年的修为,就不能多送一点吗?这么小气。” 老人气极反笑:“你这小子懂个屁,就这么一小会儿,老夫可是送了百年的修为给这丫头,这也是她目前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你要是不想她原地炸开,就别嫌少了。” “百年!” 朱阁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老头竟这么大方,可一听百年修为也只能支撑几日,心中又惴惴不安起来。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令牌,巴掌大小,擦了擦递到少年面前。 “这是关闭大阵的钥匙,进入大殿后,把它放下对应的位置,悬着的宫殿就会慢慢落下来,到时你抱着这丫头进去,最里面有座祭坛,神珠也一并在那儿,启动法阵,人就有可能救活。” 朱阁正要开口,老人又摆了摆手:“别误会,老夫只不过是活得太久,闲得无聊,想看看你这小子最后能走得哪一步罢了。另外,整座宫殿外都有大阵守护,活着的东西一旦靠近,就会立马化为飞灰,仙人境也不例外。你小子要是死在上面,可别怪老夫没提醒过,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 说完,老人也不再和少年言语,自顾自地爬上了床,背对二人,睡了。 朱阁看着手里握着的令牌,又看了看怀中的女孩,脸上并无惧色,有的只是欣喜。 ———— 天渡城内,金秤银砣两夫妇正想着该如何向大剑仙要人,凭他们这点修为,明抢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智取。可关键是手里也没能让大剑仙意动的筹码,该如何去谈呢?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一名乞丐打扮的孩子突然送来一封信,说是有人要他交给两人的。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心中诧异,待接过信件,看清上面独有的印花后,更是面色惶然。 “副教主大人的亲笔信!” 两人不敢迟疑,迅速进屋拆开信件,里面留有一张白纸和一枚棋盘黑子。用随身携带的药水淋湿之后,字才缓缓浮现出来: “把这枚棋子交给霍天渡,告诉他,约定之期已到,让他跟着青云宗走,当初答应给他的东西,就在那儿。” 夫妇二人读完信后满脸惊骇,这消息无疑会让整座江湖震动。谁能想到,堂堂天下第一城的城主,剑道封顶的大剑仙,竟然会与魔教有密约。 虽心中惊骇万分,可二人也不敢耽搁,硬着头皮去了城主府,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了那位高不可攀的大人物。直到仅有三人时,夫妇二人才将信上的内容和盘托出,并递出了那枚颇具嘲讽意义的棋子。 白发男人将之紧紧攥在手中,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下一刻,城主府的屋顶轰然炸裂,整座天渡城霎时变得无比寂静,所有人都不觉停下了动作,静静看着那人飞到城头,手一抬,满城桃花汇聚成剑,背于身后。 这一日,困守一城十三年的男人,终于出了城。 —————— 北莽,黄沙漫天的戈壁,长发及腰的男子随意斩出一刀,天边龙卷瞬间消散于无形。 身后,一个孩童背着等人高的长刀,蹦蹦跳跳地走来。 “师傅,那人来信了。” 男人收刀入鞘,将信打开,里面仅是一句话和一枚棋盘上白子。有趣的是,这枚棋子所用的材料并非什么玛瑙玉石,而是一种他不曾见过的金属,灌注刀意入内,完好无损。 男人收起棋子,看向远处,没有多言,下一秒,长刀出鞘,全山沟壑开出一条道来。 这一日,不曾踏足中原的男人,同样入了中原。 ———— 生意尚可的老酒馆内,身子健硕魁梧的老人听着江南小曲,闭目摇头,宽厚的手掌随着节奏轻轻拍打膝盖。 这时,店小二提着大茶壶上前,给每桌的老爷们都换上一壶新茶。 老人睁开眼,桌角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件。他也没问是谁放下的,直接打开,里面空无一物。老人又眯起一只眼,往里头瞅了瞅,再倒了倒,确认真没东西后,不禁有些丧气。 这意思,是让他少管闲事是吗? —————— 与此同时,闻风而动的江湖人士也紧跟在青云宗后边,起初大家还都半信半疑,只是凑个热闹,直到发现赶来的人马越来越多,他们才一下打起了精神。 难不成宝藏真确有其事,就是不知多不多,够不够人分,要是不够,少不得要来一场厮杀。 青云宗的队伍中,为首的男人一马当先,对照着脑海中的路线策马狂奔。 暗中跟来的人具体有多少他不清楚,但想来不会少。现如今,再多的谋划和布局都排不上用场,只能靠这些人命去填了,将局面搅得越乱越好。只要这样,他这区区的三品灵符师,才有火中取栗的机会 而远在荒原深处,朱阁并不知道已经有大批人马正向此处赶来。 按照老人指示,他找准位置,做好准备,将全身力量灌注双脚,一声低呵,拔地而起,瞬间冲破云霄,向九天之上飞去。 老人站在地上,用手掌遮住眉梢,抬头望天,嘴角不觉划过一丝冷笑,片刻之后,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随后,浑身冒着黑烟的少年从高空笔直坠落,重重砸进地里。 老人撇了撇嘴:“都跟你说了,有阵法保护,活物是进不去的。” 第103章 云海筑仙宫,日月伴长生 好半晌,朱阁才吃力地从地上爬起,虽然身体安然无恙,但面色却很疲惫,仿佛经历了一场十分痛苦的刑罚。 老人背着双手走来,围着少年转了一圈,口中啧啧称奇道: “这样都死不了,看来你小子是货真价实的得了传承啊。” 朱阁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高空,心有余悸。 在那九重天之上,确实是有一座宫殿,外围被一团金光笼罩,像个球一样保护的严严实实。自己只是伸手触碰了一下,结果瞬间痛不欲生,全身的血肉仿佛都被消融了一般,那痛楚比五雷轰顶还要可怕。 “怎么样?这挫骨扬灰的滋味不好受吧。”老人眯眼笑道。 朱阁没有理会老人的调侃,深吸一口气,凭借记忆重新换了一处地点,想试试从其他地方上去会不会好一点。 老人嗤笑一声,也不阻止,就这么静静看着。 下一秒,少年重新拔地而起,飞身冲入云霄。 可惜没过多久,就又是一声惨叫传来,无力的身躯重新坠回地面。 “轰!” 大地再被砸出一个深坑,老人甩了甩衣袖,散去扬起的灰尘,俯身笑问道:“看着挺疼的,还要继续吗?” “废话!”朱阁起身直接回怼了一句。尒説书网 然后,一天的时间里,他不知跳了几次,又摔了几次,肉身不会疲惫,但精神上的折磨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一次次被金光弹飞,感受一次次的血肉消融。朱阁试着凭借意志去克服,想要强行突破那围着的金光防御,可越是深入,痛楚就越发强烈,折磨的他根本使不上力气,即使想要伸手去抓,可深入骨髓的痛感还是让他险些失去意识。 就这样尝试了一整天,均以失败告终,朱阁最后不得不承认,想要硬闯似乎不太可能。 入夜,老人照例煮了锅汤,烤了羊肉,偶尔多两声咳嗽。 小丫头胃口好了些,吃了一碗,但依旧犯困,睁开眼,见少年还在身边,才肯安心睡下。 朱阁抽空编起了草绳,打算明天试试能不能把自己挂上去。千机弩和机关匣都在先前与老人交战时,被落下的剑雷给炸毁了,当然也包括里面那三支还未用过的弩箭。 这是个令人伤心的事情,新买的东西一次未用就毁了,要是放在以前,朱阁可能会难过好一阵。可现在没那功夫,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突破那层金光防护。 老人见他手法娴熟,不禁笑道:“你这手艺,就是将来编草鞋卖,也能混个温饱。” 朱阁低着头,回答道:“要是还在镇上,没被稀里糊涂的逼出来,我还真有这打算。” 老人眼含笑意,问道:“得了这传承,弄着皇帝当当也不是不可。再不济混个所谓的武林盟主,不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就不图点什么?” 少年抬头看了老人一眼,说道:“以前我们镇上有个叫张鹏的假秀才,读书时也觉得自己能当大官,后来落榜就成了马匪的狗头军师,还邀我入伙,说要干一件大事,结果当天就死在了两个剑客手上,脑袋搬家,可凄惨了。” 老人皱眉道:“你觉得有野心不好?” 少年摇摇头:“我是觉得忽悠我不好,有危险,容易死。” …… 老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真不是干大事的料,心不够狠,做事更不够绝。要我说,直接杀了那两个送上门的剑客立威,再聚拢那批马匪,雄踞地方,成一方枭雄,岂不更好。” 朱阁耸了耸肩,道:“好吗?来这之前,我认识了一个有趣的藩王,为了给南岳百姓一个安定的天下,他狠心杀了自己兄弟,现在占据巴蜀富饶之地,虽整天吃喝玩乐,可我瞧他过的也并不开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整日算计、防备。” 老人无所谓道:“那是因为他的官做得还不够大,等他哪天做了皇帝,这些小事自然也就无需烦心了。帝王需要做的就是把一大堆的糟心事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办不好就杀头,然后换个人办,最后总有人能办好的。” 朱阁扯了扯嘴,问道:“听你说得像那么回事,难不成以前也当过大官?” 老人神色傲然,高声说道:“大秦内侍总管,兼中车府令、尚衣令、尚食令、尚书令,贴身服侍始皇帝陛下三十余年,朝廷内外谁人不知,便是三公九卿,见我也是客客气气的,喊一声曹公公。” 少年泼冷水道:“不就是一个给皇帝驾车,穿衣、送饭和书写的内侍官吗?看把你能的,用得着大喘气地说完?” 老人冷哼道:“你小子懂什么,陛下是何等人物,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朝夕相处,便是其最为信任的人,一般人想靠近还没这机会呢。” 朱阁想了想,要是有个人一天到晚地跟着自己,做什么都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穷人命还真适应不来。 沉默片刻后,朱阁忽然问道:“我没练过武,你给我说道说道,是不是练得越久,修为就越强。你活了这么久,是不是一个人就能抵得上五百个仙人境了。” 老人嗤笑道:“你这小子咋啥事都想得这么美。”说着,拿出一个壶在手里颠了颠: “仙人也是人,一个人肉体所能承受的力量是有极限的,就好比这个壶。一品境的高手算是能把它勉强灌满,至于装得是什么,因人而异。有人上来就是冰,有人却只能是水,所以哪怕境界一样,实力也是天差地别。到我们这等境界,练得就不是量了,而是质。” 少年好奇道:“那你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人嘴角一扬,一拍肚子豪气道:“老夫百炼成钢!” 少年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老人又道:“不过传了这丫头百年功力后,现在只能算是一块玄铁。可要对付那些什么冰啊、沙子、石头的,还是信手拈来,一巴掌就能拍死。” 朱阁:…… ———— 次日,将小草安顿好后,朱阁照例来到指定位置,肩上扛着厚厚的麻绳,首端绑着一支铁钩,活物进不去,那么死物已经没有问题吧。 老人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这小子还真有胆气。那骨肉消融,灰飞烟灭的滋味可比凌迟厉害多了,常人体会一秒就痛不欲生,他竟然还想将自己挂在里边儿。 “小子,你要是没疯,回来老夫再请你喝酒。” 朱阁很不客气地朝老人竖起一指,然后抬头,深吸一口气,下一秒人直接拔地而起,飞身登天。 老人看着云雾被破开,笑容收敛,转头看向远处。 耳朵微动,马蹄如雷,不觉一笑: “来得人还真不少。” ———— 云海间,少年破风而行,很快就又看见了那座金光环绕的宫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如老人所言,并非是什么工程浩大的皇陵,而是一座别有用处的祭坛。 朱阁摘下绳索挂钩,在即将靠近时瞄准一处,迅速掷出。铁钩毫无阻碍地穿过光罩,牢牢勾住石阶前的浮雕上。 朱阁面色一喜,将绳索缠绕在身上,然后奋力一拉。身体重重撞击到光幕上,那种令人抓狂的剧痛再次袭来,好在这回有了绳索的牵扯,朱阁没有被立马弹飞,而是整个人趴在光幕上。 他双手拉紧绳索,开始缓缓发力,脑海中不断传来的痛楚让他难以集中精神,手脚也越发无力。好在虽然行动缓慢,但至少还在前进。随着渐渐深入,那痛楚也在不断激增,少年的面色渐显狰狞。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身体没有受到伤害,可疼痛感却无法消除。如果不是紧咬着牙关,不能开口说话,朱阁一定会大骂这系统不敬业,连给的‘boss’光环都是偷工减料的,还玩文字游戏。 身体是不会受伤,可仙人境的高手打在他身上还是会痛啊,这样的疼痛只会不断激发他的怒气值。 而这光幕,足以秒杀一般的仙人,也就意味着朱阁此时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剧痛的折磨,还无处发泄。 不过这是唯一能救小草的希望,且近在咫尺,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不想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云海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震耳欲聋。 地面上,老人诧异地抬头望去,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难不成还真让这小子给办到了?” 远处,无论是纵马狂奔的青云宗众人,还是一路尾随,躲在暗处的江湖豪杰,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见到了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天边,九天之云倒垂而下,金色光芒笼罩大地。 一座庄严肃穆的宫殿,从云海中乍现,开始徐徐下落。 “天啊,那是什么?我没看错吧!” “好像是座宫殿,一座悬浮在天上的宫殿!” “这怎么可能?” “难道那就是宝藏,宫殿里面藏了什么?” “管它是什么,就是挖块砖头回去,咱们也发啦!” 青云宗的弟子也是被眼前神话般的景象惊得不行,纷纷看向宗主,难不成这就是宗主所言的宝藏,那他们青云宗要是得到了,岂不是能一跃成为江湖的顶尖门派。 男人同样看着天边的宫殿愣愣出神。 终于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不惜耗费了二十几年的光阴,终于见着了。即使是他也没料到这玩意儿竟是藏在天上的,难怪五百年来,无人发现。同时他的心中又不免有些庆幸,好在那小子替自己开了路,不然他就算找对了地方,恐怕也上不去。 李善长认为少年肯定是凭借仙人境的修为飞上去触发了什么机关,才将这座宫殿降下。却不知这其中的凶险和困难远比他想的要可怕,如果没有诸多机缘和巧合,再过个五百年也未必有人可以做到。 云海中出现宫殿本就匪夷所思,不知是谁又高喊了一句:“云海筑仙宫,日月共长生,这该不会就是秦皇陵墓吧?” 秦皇陵墓? 长生药! 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词,顿时一惊,原本只当是个传说故事,可如今神迹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由不得人不多想。 霎时,所有人都忘记了思考,疯了般向那宫殿方向奔去,哪怕是潜藏在暗处,想要浑水摸鱼的人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全力向前冲去,生怕落后。 所有人的目标都直指一处,就是那渐渐下落的宫殿,谁能最先到达,谁就有机会得到那连人间帝王都梦寐以求的长生药。 此时,宫殿大门前,走出一道人影,少年不断喘着粗气,全身大汗淋漓。 终于进来了,虽然几乎耗掉了他半条命,但老头没有骗他,正殿中央的石壁上就有能让阵法解除的机关,朱阁将钥匙放入后,这座宫殿果真开始下落了。 少年视线看向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如疯魔般冲来,让他瞬间皱起了眉头,这征兆可一点也不好,跟山里狼群捕猎一样,都饿红了眼,说什么也不会听了。 朱阁从宫殿一跃而下,老人就在下边等着,不等他开口,老人率先说道: “你先抱那丫头进去,这里我来顶着。” 朱阁有些迟疑,结果立马挨了老人一脚: “傻愣着干什么,让你去你就去。老夫可是在那丫头身上压了一百年的修为,你要是敢让我这生意打水漂,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朱阁抿了抿嘴,深深看了老人一眼,离开时说道:“别忘了你说要请我喝酒的事。” 老人闻言嘴角微微翘起,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好小子,还惦记他那点羊奶酒呢。 朱阁迅速跑进大帐,将还在昏迷中的小草抱起,按照老人先前的指示,一跃跳上宫殿,向最深处的祭坛跑去。 老人缓步上前,将袖口缓缓撸起,看着远处越逼越近的江湖豪杰,嘴角冷笑: “今日可是能杀个痛快了。” 众人只听一声大呵,响彻天地,卷起满天烟尘,被震断肝胆,落马者更是无数: “大秦内侍总管,兼中车府令、尚衣令、尚食令、尚书令。始皇帝陛下亲信,玩伴,奴仆,大宦官曹长生在此,谁愿上来领死!” “你们这群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 第104章 少年终寻神物,老人独战群雄 天宫之上,朱阁抱着小草快步踏上玉石长阶,一路向前。 宫殿金顶、红门,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旁栽有古树,参天碧绿,外围是一圈清水环绕,曲水流觞,浮萍朵朵。 步入殿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 翡翠盘,碧玉殇,金足樽,琥珀酒。无人无声,摆放却是极为讲究,让人一眼望去就不觉联想:食如画,酒如泉,琴声袅袅,钟鼓隆隆。 穿过正殿,是一条幽静漫长的回廊,十里春,十里夏,余后二十里各是秋、冬。 百里之地,一宫之内,竟有四季美景,不住仙人,却让仙人羡之。 院后,孤庭落雪,少年抄近路,抱着女孩趟过。 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丝凉意触脸,轻声问道:“有雪……和出来时一样,朱哥,咱们是回家了吗?” 少年抬头,看着高空缓缓落下的白雪,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嗯,咱们回家了。” 女孩闻言小嘴微扬,又往少年怀里缩了缩,真暖。 走过长廊,宫殿深处,是四间密封的石室,朱阁不知道哪一间才是真正的祭坛,只好逐一砸开。结果发现全部都不是,除了第一间刻有青龙浮雕的密室是空的外,剩下的三间各放了一个箱子,朱阁没空去看里面放了什么,老人说神珠是与阵法祭坛相连,既然这里没有,那么应该在更深处才对。 继续一路向下,夜明珠镶嵌的密道恍如白昼,又走了近百米,朱阁终于来到了里面最深处的一间石室。怀着忐忑而紧张的心情,他缓缓推开了石室的大门。 石室内稍显空荡,甚至不如先前的四间装饰奢华,中央处摆有一张玉石雕砌的石床,上满镌刻着各种奇异的符文,一路延伸至地上,最终布满整座石室。 朱阁慢慢走近,发现石床上放了一块玉枕,枕内是一枚闪着奇异光彩的珠子,即使是像朱阁这样不曾见过珍宝的乡下人也第一眼看出这珠子不凡,如果不是因为玉枕上的符文封印着,它的光华定然会笼罩整座宫殿,方圆百里或许都能看见。 “叮!恭喜宿主找到神珠,任务完成,系统赠送的衣服可自行脱下。” 脑海中响起机械的提示音,朱阁精神一震,随即难掩心中激动,喜出望外。这果然就是他苦苦找寻的东西,五百年前耗费大秦全部基业,炼制而成的神珠。 朱阁立马将小草放了上去,却发现玉枕内神珠的位置似乎有些奇怪,不在正中央,而是在左侧,好像原本右侧也有一颗,只是不知被谁给提前用掉了。 不过朱阁也没多想,只要有的用就行。 玉床似乎有些寒,小草躺上去立马皱就起了眉头:“冷。” 少年闻言,立马脱下那件跟他一路走来、极拉仇恨的风衣给女孩盖上。这衣服虽然很招人恨,但也不得不承认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优点,甚至还能保温保暖。 果然,风衣披上之后,女孩的脸色就没那么难看了。 朱阁开始在石室内寻找启动阵法的机关,老人没说在哪儿,因为他也没有进到过这里面。不过应该不像守护大阵,需要钥匙触发。 一阵摸索之后,朱阁终于在石床的底下找到了类似可以转动的机关,正要伸手扭动之时。 叮!任务触发: a:不要管这丫头的死活,自己取出神珠服下,从此成为一个没有任何弱点的究极‘大boss’。 b:………… ———— 荒原上,眼看宫殿就要落下,闻声而来的江湖人士已经急不可耐,有人想以绝顶轻功飞上去。 地上,老人随意抬手,无数剑气飞出,半空中的人影顿时纷纷炸成血雾,尸骨无存。 老人摇头感叹:“五百前的江湖是如此,五百年后的江湖依旧如此。” “报团取暖,蝇营狗苟,怎就不能来个独当一面的英雄人物,与我这行将就木的大秦老人……战上一战!” 老人上前一步,众人便后退一步,一时气氛紧张,高下立判。 青云弟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明明宝藏就在眼前,可不知从哪冒出个修为深不可测的老人,已经弹指间就杀了近百名江湖高手,人人踌躇不前,毕竟宝藏虽好,可也得有命拿呀。 “宗主?” 青云宗弟子纷纷转头看向面沉如水的男子,征求意见。 李善长双眼死死看着老人后方的宫殿,那里有他追寻一生的东西,付出了前半生的所有时间,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才到达这里,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里面! “所有青云宗弟子听令,一会儿随我一同冲锋,四散而行,我不相信这老头能同时兼顾这么多的地方!谁进去,里面的东西就算谁的。” 男人这一句说得极为大声,不单是青云宗的弟子,其他尾随而来的江湖人士也是个个听得清楚。 是啊,一个人不行,那么大伙同时一起上呢?又不是非跟这老头打不可,谁先冲进宫殿里,不管是什么,拿了就跑,下半辈子同样不愁吃喝。 所有人开始跃跃欲试,各自散开,准备一会儿各凭运气,千分之一的机会,谁都想搏上一搏。毕竟老人救孤身一人,不可能同时挡下所有人,总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 李善长眯起双眼,凝聚浑身真气,这时他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了,双臂张开,无数符箓从其身上飞起,遮天蔽日,这几乎是他修炼至今的全部家当。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冷笑。 “小小的术士如今的花样也多了起来。” 下一刻,无数符箓瞬间炸裂,炙热的火焰席卷大地,将老人彻底淹没。 “就是现在!”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从各处发起冲锋,路线不同,角度不同,高地远近,捉摸不透,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的目标一样。尒説书网 此招似乎可行,眼看就要冲破封锁,有的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喜色。 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降下一只大手,金光灿灿,下一秒,直接将一众人等拍成了肉泥。 众人惊骇万分,还未缓过神来,第二只,第三只手掌又接连落下。 “轰轰轰……” 尘烟四起,血肉分离。惨叫声惊呼声响作一团,有人根本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那大如墙壁的金掌给拍成了肉泥。侥幸不死者也纷纷吓破了胆,傻傻站在原地,双腿打颤,难提勇气。 众人无比惊恐地抬头望去,火云散尽,一尊金身法相,立于天地间。 菩萨低眉,双手合十,以悲天悯人相示人,高十丈,背生百手! 老人立于观音肩头,俯瞰众生。 “活的久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学不会高深的武功,十年不行,就用百年。很不巧,老夫有这兴致。释、道、儒三家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如何?我这一尊佛门大金身,可送的你们前往西天极乐!” 所有人都长大了嘴,目瞪口呆,发不出半点声音,傻傻看着高处凌驾众生的老人,一时忘记了思考。 佛家是有一门绝顶神通,能召出众佛百相,号称金刚不坏。可江湖传言此门功夫的集大成者,是北莽烂陀寺的老树圣僧,九十岁高龄,可也不过能召出七丈而已。 这老人是谁,竟能召出十丈多高,而且还是一尊从未见过的百臂观音! 两只手拦不住,那一百手总该没问题了吧。 老人戏谑地看着底下众人,笑意盎然。 蓦然,他又心念一动,观音法相的一条手臂以雷霆之势斩出,刮起的风刃瞬间撕裂大地,将一道企图趁乱混入烟尘中的人影斩飞。 老人冷哼一声:“还真有不怕死的。” 转头望去,地上男人口吐鲜血,上身大半衣衫都已撕裂,露出胸前狰狞伤口。 李善长喘着粗气,他知道就算所有人一起上凭这老头的实力可能还是有办法能应对,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跟着冲锋,而是瞄准了老人收招的间隙,准备悄无声息的混了进去,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他察觉了。 男人看向不远处的宫殿,笑容悲凉。难道自己真的就只能到这儿了,这所谓的天命真的就无法打破。他不甘心,伸出手,朝着前方握了握,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难以企及。 观音法相缓缓抬起手臂,就要当场将之拍死。 风吹沙起,吹动衣角,老人忽然目光一凝,随即惊诧不已,抿了抿嘴,犹豫许久之后最终还是无奈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手臂。 李善长等了一会儿,并未等来终结自己的一击,抬头望去,老人同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看烙在他胸口的印花。 那是一朵造型十分奇异的花朵,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尊贵。除了老人外,当世应该没人认得。可它偏偏还是出现了,时隔五百年,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曹长生不知是喜还是忧,转头看向已经落下的宫殿,叹一声:这难道也是命吗? 只要他还是秦人,还是陛下的奴仆,忠于皇室,那他就无法对这印花视而不见。 老人没有痛下杀手,李善长也很快发现了端倪,低头看向自小就被烙在身上的印记,刹那间,所有的因果关系仿佛都串联了起来,他不禁泪流满面,哭笑不得。 绕了这么久的圈子,他自认为摆脱了那个女人的掌控,可到头来一切还是在她的算计之中,自己始终都只是一枚棋子,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正确的地方。 李善长起身,看向宫殿,大步走去,不去看那深不可测的老人,也不去看那满脸诧异的群雄,他此时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既然那人要他出现在这儿,那么他就直面自己的命运。 见这位青云宗的‘宗主’能平安无事地走进宫殿,幸存下来的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凭什么他能进去,我们就不行!” 有人不服,刚开口叫嚣,金色手掌便悍然落下,将之拍得血肉模糊。 始终面容和煦的老人不知怎的一下动了怒,大吼道:“因为你们不配!” 众人哑口无言,哪怕心中不愤,可也不敢反驳半句。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 北方突然走来一人,长发及腰,单手持刀,无视四周怯弱者的眼神,径直向老人的金身观音走去。 老人也很快发现了此人,不觉眯起双眼,转怒为笑。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个能打的。” 男子不发一言,走近百步,直接长刀出鞘,百丈刀芒瞬间冲天而起,自上而下,破开云雾。 好个一刀两断! 老人咧嘴一笑,操纵观音法相,百臂齐出,空手接刃。 刀芒一举破去三十六臂,终被接下。 老人挥了挥手,剩余手臂一同向男子攻去。 男子收刀入鞘,闭目,屈膝,以拔刀术应对。 眼看金光临顶,前后左右皆是排山倒海之力。电光火石间,男人开眼,无尽刀意从其体内迸发,以手中长刀为媒介,斩出一刀,空气如镜碎裂。 金色巨掌停在男子面前,随后开始寸寸断裂,很快便蔓延至全身,最终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那高十丈,难以抗衡的庞然大物竟轰然碎裂,化作漫天金光,消散于无形。 男人收刀入腰,面色始终平淡如水,眼神不起丝毫波澜。 “吾有一刀,一往无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金身被破,老人飘然落下,脸上并不见丝毫恼意,反而来了兴趣。 “没想到如今的江湖也有这般纯粹的刀客,不错。涅槃境看来是赢不了了,试试我的羽化境如何?” 众人已经猜出了刀客的身份,世上能有如此刀法的除了那位武评榜上第三的刀仙外,还有何人能够做到。 可老人的话更是让人惊出了三魂七魄,那十丈多高的金身法相,竟还只是其一品初阶,涅槃境所施展出的神通? 以涅槃境对仙人境!还这般随意,这老人难不成比那天下第一还要厉害? 耶律战天同样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难得露出了多余的神彩,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摆出拔刀的架势,表示愿与之一战。 老人笑出了声,抬脚踏出半步,可又很快收了回来,转头望向南方,啧啧说道: “今儿是怎么了,几百年都死气沉沉的荒原,现在厉害的仙人一个接一个来。呵呵,有趣,我老人家这葬礼可是太隆重了些?” 南方,雪衣白发,男子背剑而来,十三年不出城,只为等一消息,如今消息有了,他这失去的剑心也是时候重新找回了。 第105章 斗仙人,魂归洛阳 剑从南方来,刀自北方出。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武评榜上都鲜有露面的两人,今日竟都破了规矩,来到了同一处。 原本浩浩荡荡的江湖队伍如今也只剩不到百人,长生药是别想了,能否活着回去还是个未知数。不过仍有不少人面色激动,难以言语,能亲眼见到天下第二的大剑仙和天下第三的刀仙一同出手,这辈子也是值了,这江湖不白闯。 霍天渡于老人五十步外站定,并未急着出剑,而是低声问道:“能否请前辈让个路,里面的东西我一样不取,只想进去求个真相。” 老人摇头笑道:“你说进就进,那老夫岂不是很没面子。” 随即老人又抬手指了指男人肩头,道:“看你背上的剑也非装饰,不如拔出来瞧瞧,江湖人不总说手底下见真章,你要是真有本事,接下我百招,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男人果断拔剑,霎时云海一分为二,剑光一闪,老人身形顷刻间消散于眼前。 众人惊叹,大剑仙果然厉害,仅是一剑就赢了这深不可测的老家伙。 霍天渡的脸上并无任何喜色,反而皱了皱眉。 远处传来一声轻笑:“你这剑出的倒是利落,可惜杀意不够,差了点意思,不如先前那拿刀的纯粹。”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觉自己眼花,老人竟有两个? 更神奇的是,随着一声声的轻笑,接二连三的人影从迷雾中走出,俱是老人模样。神情、举止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两个当世仙人打我一个糟老头子是不是过分了些,那就别怪我找百八十个兄弟来助阵了。” 分身?残影? 众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是一群一模一样的人,且每个人都散发着不弱于二品宗师的修为。 近百名宗师高手!放到任何一处,都是足以威震天下的存在。 众人顿时心如死灰,这老头难不成真是天上神仙,手段怎都如此厉害! 霍天渡提剑而立,沉声说道:“一气化三清,道家的本事。” 百名老人一同开口笑道:“无处是我,处处是我,可不就是道法自然嘛。” 白发男子点点头,手中长剑轻轻递出,闭目,凝神。 困守一城又如何?值或不值,今日这剑都为你而出。 众人只觉一股暖风拂面,舒适宜人,与那刀仙的刀芒相比,这剑不含半分杀气,反而颇有守护之意,仿佛男人学剑不为杀人,只为救人。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情起,剑出,不知何起,更不知所终。 老人感叹一声:“原来还是个情种。” 随即身形原地炸裂,一同消散的还有那百名二品境界的宗师化身,转瞬之间,皆归于虚无。 最终天地清明,独剩老者一人。 “画地为牢,藏剑于天。有趣,当真有趣,若非失了剑心,这方圆百里恐怕都已成你心中剑域了吧。”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再道:“请前辈让路。” 老人依旧摇头,又看了一眼远处单手握鞘的男子,叹息道:“看来小手段是唬不住你们两个的,还得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啊。” 老人抬头望向天空,嘴角微翘,笑道:“倒是许久没这般争强好胜了。” 下一秒,老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耶律战天瞳孔微缩,眼前一掌袭来。他面色如常,长刀出鞘,全身刀意笼罩,若是近身三尺,必被斩成齑粉。 可老人手上突然泛起阵阵金光,紧随而来的是一只巨大佛掌,将之拍飞。 又是佛门金刚不坏! 众人惊呼,可很快便发现了异常,这回老人召出的观音法相只有三丈多高,且端坐莲花,手臂也只现出了四条,不像先前那般顶天立地,魄力惊人。 “奇怪,怎么变小了?难道是因为被刀仙斩碎后,实力大跌?” “你个蠢货,没看见刀仙刚才被一掌拍飞了吗?身小并不代表力弱,反而是凝练了罡气,变得更难应付了。” 众人恍然,再看那具观音法相,确实光泽鲜明,颇具佛性,与先前不可相提并论。 耶律战天落地滑步,定住身形,又迅速斩出一刀,天际顿时出现无数光点,继而连珠成线,密密麻麻,足百道有余,随男子长刀一指,如牢笼般轰然坠下。 老人嘴角含笑,单掌向上一托,法相立马举起双臂,稳稳接住这即将落下的‘天’。 远处,一道人影迅速逼近,老人轻哼一声,单臂一甩,法相巨臂同样随之挥去。 来人迅速闪过,跃上高空,一剑递出。 老人收招,再一出掌,霎时光芒万丈,巨大的佛掌挡住剑尖,双方真气冲撞,如山呼海啸。 僵持片刻,又是一掌劈头盖脸而下,男人没有办法,只好收剑格挡,轰然一声巨响,人便被一下劈飞百丈。 寡言少语的北莽刀客趁势杀来,眨眼间冲到莲花座下,心神合一,正要出刀斩佛,陡然心头闪过一丝寒意,闪身急退。 眼前,一道寒光紧贴鼻尖落下,撕裂大地。 耶律战天心有余悸,抬头望去,不禁哑然。 这‘普度众生’的观音不知何时竟也拿起了刀! 更让人目瞪口呆的还在后边。 只见老人张开五指,虚空一握,身后法相的四条手臂上便都握上一剑兵器:刀、枪、剑、戟,一应俱全。 当真是金刚怒目,佛相狰狞。 “聚气成刃,削铁如泥!这人羽化境的根基也远非常人。” 耶律战天面色凝重,悄然握紧了手中长刀,低头看了一眼,这刀不差,可要是全力出刀,只怕也只能出两刀,何时用,是个问题。 老人盘膝,坐于莲花座上,见两人不再来攻,便也不急着出手,反而笑道: “怎么,这架势就吓破了胆,这可不行,老夫的【炼狱修罗相】只能算热身,更厉害的还没有使出来呢,你们要是就这么跑了,多无趣啊。” 话音刚落,老人忽然面色一变,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并伴有血水从指尖不断流出。 曹长生看着那触目惊心的鲜红,嘴角苦笑,要是早个一百年,他倒是能意气风发地陪他俩多玩一阵。可惜啊!时间不多了,以前稀里糊涂,百年百年的过,倒还不觉的。临了时候,怎又不够用了。 众人也发现了老人的异样,面面相觑。 “看来这老头真是要油尽灯枯了,有大剑仙和刀仙在,咱们要是硬耗,没准能耗死他。” “是啊,只要撑到这老家伙死,宫殿里的宝物至少也能分到一些。” 霍天渡收起长剑,看向远处宫殿,正要向前,面前突然闪过一道剑光,止住了他的脚步。 老人面色苍白,指尖轻点,冷笑道:“老夫还没死呢,说放你过去了吗?” 此时,一缕刀光突然从天际斩下,威力惊人,仿佛要将整座天地都劈开。 时机,刀意,杀气皆在,算得上是要人命的手段。 这一刀,耶律战天用上了十成的功力,至少要砍下老人的一条手臂。 曹长生欣慰一笑:“还是你这小子纯粹,无牵无挂,心无旁骛,够快够狠。” 眼见刀光就要斩下,老人不慌不忙,单掌一拍座下莲花,顿时光芒万丈,法相四肢成格挡之势,身前宛如有了无形屏障,将刀光隔绝在外。 男子目光如炬,由原本的单手持刀改为双手,一声大喝,长发起舞,刀身之上泛起红光,血气、杀意尽显无疑。 地面层层塌陷,老人的观音法相被一压再压,直至大地陷出深坑,可围绕在外的金光依然还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最终刀芒散尽,男人收刀后退一步,收敛气机,微微喘息。 还剩一刀,何时出? 莲花座收敛金光,老人抚膝长叹:“看来是真的老了,本想将你这刀震断,反倒是被刀意压制了。” 耶律战天看向老人,沉声说道:“仅用罡气就挡下了我的刀,羽化境战平仙人境,是我输了。” 老人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持剑之人,又道:“他尽了全力,死而无憾了。你又怎么说?” 霍天渡深深吸了口气,闭眼叹道:“别无他法,唯有一剑,请前辈赐教。” 老人大笑:“好,就这么杀了你们实在可惜,不如我也来露一手。” 话音刚落,老人双掌合十,浑身气机暴涨,漫天佛光笼罩。 众目睽睽之下,本就威严无比的观音法相再生双臂,左右添两面——欢喜、慈悲。 三头六臂,无法无天! “天启境!——【神人镇天相】!” 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雷声轰鸣。无数电弧化作蛟蟒在空中蜿蜒缠绕,法相伸出双臂并不持有兵刃,而是掐指结印,施展玄妙神通,引天上雷霆凝聚成九条真龙,探出头来,嘶吼咆哮。 幸存的众人已经被震惊得难以复加,甚至没了逃跑的勇气,这老头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呼风唤雨,御雷化龙。 老人施展神通之后,面色更显苍白,可眼中的战意不曾消减半分,一掌拍下,敢叫嚣仙人。 “我曹长生虽不是大好男儿,可亦有霸王之气。” 老秦人抬手御奔雷,九龙吟下界灭众生! 云海之上,九龙齐出,以毁天灭地之势俯冲而来,修为弱者,仅是看了一眼,便肝胆俱裂。那雷霆所过之处,世间万物皆化作飞灰。原本还自认为能撑到最后的江湖人士,眨眼间便丢了性命,空无一物,仿佛不曾出现,不曾来过。 霍天渡看着那肆虐人间的九条雷龙,不发一言,逆风而行。 剑尖掠过地面,带起一丝尘土。 他摆出再平常不过的平刺剑式,剑指缓缓抚过剑身。 出剑,咫尺天涯,一剑隔世! 老人抬头望去,顶上雷云被一剑斩破,露出大好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老人疑惑,以前晒得也不少,怎就不觉得呢? 白发男子一剑过后,顿时吐出一口鲜血,看向远处宫殿,眼神期盼。他已递出生平最为出彩的一剑,可也仅是斩灭九龙中的六条,仍有三条向他冲来。 若是没失剑心,这一剑出的该更纯粹些吧。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从三龙中穿过,刀影重重,转瞬之间,便将三条雷龙斩杀,可这一招也耗尽了他全部真气,于雷霆中现身时已满身疮痍,受伤颇重。 男子单膝跪地,手中长刀于风中消散,眼神多少有些不舍,想铸一把又要费不少时日,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荒原重新恢复了宁静,两位仙人都身受重伤,没了反抗之力。老人散去金身法相,负手于后,面色淡然,能杀,但不想杀。尒説书网 五百年,江湖上能出几个有趣的仙人?自己这行将就木的老不死就不去掐掉这嫩苗了,留着,说不定今后会更有趣。 最后看了一眼那守了一辈子的宫殿,老人拿出怀中酒壶,狡黠一笑:“这酒,没你小子的份了。” 说完一饮而尽,喝个痛快。 微风起,酒壶落,世间再无老秦人,独守空墓五百年。 微风中,似有低语,萦绕耳边:“陛下,小虫子为您……为大秦,尽忠了。” 人生一场梦,魂归故乡土。 五百年前,洛阳城,幽静清冷的深宫内,两个半大的孩童一起坐在石阶上,脑袋相互低着,聚精会神地盯着腿边的蛐蛐罐,看的格外认真。 “小虫子,你说你抓的这只黑背大将军真能打得过阿房那只虎须翻江蛟吗?” 两声抽鼻涕的声音传来,另一孩童自信满满道:“放心,公子,这可是我蹲了好几个晚上特意为您抓的,保准厉害。” “嘿嘿,那就好,要是打不过就罚你吃了它。” “能烤着吃吗?嘎嘣脆的。” …… ———— 石室之内,少年看着眼前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石床,像是心有所感,转头看向门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涌上心头,像是丢了一件陪伴自己许久的东西,今后再也找不回来了。 脚步声响起,少年顿生警惕。 室门外,摇摇晃晃地出现一人,衣衫褴褛,血染全身。 两人视线对上,都认出了彼此。 男人手中抓着一根赤红色的翎羽,瞧见了密室内已经启动的石床,又看了看少年。下一秒,他忽然咧嘴一笑,面色狰狞,翎羽闪耀红光,炙热的火焰包裹全身。 “轰!” 荒原外,身受重伤的两人蓦然一惊,宫殿突然响起剧烈的爆炸,一团火柱子贯穿层层石板冲天而起,蕴含着无比恐怖的威压,灼烧着大地。 浴火重生,仙人再临! 第106章 第一卷完结 三十年前,魔教,逐鹿山。 秋高气爽,清凉亭内,男孩衣着整洁,仪表不凡。他身侧是堆积如山的书籍,不知看了多少,也不知学了多少,始终聚精会神,不肯懈怠。 不远处,同样有个男孩,黑头土脸,一副凶恶相,四肢都缠有锁链,似乎是在练功,举止粗鲁,就如野兽一般,乱抓乱挠,口中还不停发怪吼。 或许是因为那条‘疯狗’的声音实在太吵,干净男孩皱了皱眉,丢出一本书,砸向对方脑袋。后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然后当着他的面撕了个粉碎,事后还一脸挑衅地望去。 他也懒得搭理,继续看自己的书。 黑脸男孩轻哼道:“那人说了,你天资不行,就是再看十年,也打不过我的。” 他没有出言反驳,和一个疯子较劲才是这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有些事情,不全力以赴的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 “啊啊啊!” 滔天烈焰之中,少年扛着男人从大殿内冲出,浑身灼烧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呐喊。 最终两人一同摔在石阶上,重重滚落下来。 李善长头晕目眩地起身,看着全身被烧伤大片的少年,一把将之提起,狰狞笑道: “你的仙人体魄呢?怎么没啦?” 说完一拳打出,正中少年腹部。 朱阁闷哼一声,口吐鲜血,却没有倒下,而是迅速反击,出拳轰在对方面门上,将之一拳打飞。可与此同时,刚接触过的拳头也被立马被灼伤,就如同打在一块烧红的铁上。 李善长倒飞百米,翻滚了几圈后躺地。他没有立马爬起,而是望着天空,感受着体内不断涌出的玄妙之力,忍不住癫狂大笑起来。 “就是这个,我一直追寻的东西,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力量!” 男人抬起手掌,掌心处陡然蹿出一团火苗,无需真气调动,也无需费力画符,只需心念一动,便能水到渠成。 什么一品境的高手,什么天上仙人,他现在通通不放在眼里。自己前半生的忍耐不是没有回报,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那宫殿之内,四间石室中,只有它认可了自己,冥冥之中召唤着他。 四圣之一:焚尽八荒,南宫朱雀! 李善长此时全身仿佛就是一滩铁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恐怖的高温,先前被老人斩裂的伤口已经完全复原,就连刚刚被少年砸坏的面颊,也随着阵阵火焰的闪烁开始迅速治愈。 这才是他应得的力量,从此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低眉顺眼的活着了。 越是被压抑许久的人,在成为人上人的那一刻,积攒在他内心深处的欲望和暴戾就会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来。 李善长的视线扫过战场,那深不可测的守墓人已经消失不见,方圆百里也没其他人的气息。他又看向那两名受伤颇重的武评榜仙人,嘴角不觉掠起一丝冷笑。 “原来大剑仙和刀仙也在啊,很好,这下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霍天渡没在意李善长言语中的不怀好意,只是愣愣看着那从宫殿内走出的少年,似乎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也会在这里。忽然,他眼神一变,转头看向远处宫殿深处,陡然间,所有的事情都明了了起来。 男子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低头掩面,泪水不知不觉间润湿了衣衫。 难怪第一次见她时,会不由自主的有种亲近感。会愿陪她踢球,教她剑术,哪怕很多时候任由那丫头无理取闹,自己却生不出半分气来。 这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原来早已镌刻在骨子里。自己可真是个糊涂人,竟没早些察觉。 他看着手中的剑,声音沙哑:“仙儿,你说得对,我真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笨蛋,她和你那么像,不就是我们的女儿吗?” 霍天渡忍着剧痛缓缓站起身,看向少年,说道:“我只问一句,那丫头还好吗?” 朱阁闻言看向这位天下第一城的城主,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这。正要开口,神色不禁微动,男人的眼神包涵着太多复杂的情感:思念、忐忑、愧疚,让他一时捉摸不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怎么会来这儿?” 霍天渡神色复道:“来见我女儿,我是小草她……” 少年一惊,皱眉说道:“爹?” 男人面色一沉:“跟你不熟,不要瞎叫。” 话音刚落,一团炙热火球向两人袭来,好在中途被刀光切散,化为虚无。 “你们两个要是想叙旧的话,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耶律战天,双手合十,以气为媒,重新凝练出一柄长刀。 下一秒,气刃斩出,李善长身周皆被刀意笼罩,宛如小球般将他包裹。 无数刀芒斩向他的身体,但都在触碰的瞬间被炙热的火光焚烧殆尽,难起作用。 耶律战天深深皱起了眉头,这刀毕竟不是实物,威力大打折扣,加上受了内伤,修为已十不存一。 可对面,是一个不知从哪得来力量的怪物,除了能自由操纵高温火焰外,身体的治愈能力也是极为惊人。这可不是什么佛门金刚不坏,而是早已超脱了人类的范畴。 是魔,炎魔! 朱阁和霍天渡也明白形势危急,当即决定联手应敌人,不过少年在看到对方的眼神后还是说了一句: “那丫头很好,今后还会更好。” 霍天渡心领神会,脸上逐渐泛起笑意,点了点头。今日若是能够活着回去,这些年愧对她的定要好好补偿。 不远处,李善长单掌举天,手中火焰越发炙热,最终竟凝聚成了一个小太阳模样,恐怖地高温灼烧着周围的一切,这等恐怖的环境,不要说攻击了,恐怕连靠近都无法做到。 “放心,我这人从不会厚此薄彼,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劳烦诸位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我不想把你们烧得连渣都不剩,至少得留颗头颅,不然怎会有人知道今天是我杀了三位仙人。” 李善长冷笑一声,掌中‘小太阳’迸发出炙热火光,无数火球飞出攻向三人,霎时将眼前一切都化为火海。 刀光剑影,拳声雷动,火球被不断破开,可三人的状态也是急转直下。 霍天渡与耶律战天与守墓老人一战,早已身受重伤,如今勉强运气,更是伤上加伤,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朱阁虽然还能应对,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正在不断减弱,这也是救那丫头的代价,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无敌的他了。 霍天渡一剑斩出,强大的剑气直接在火海中开出道来,李善长嗤笑一声单手抵挡。剑气切开手掌,几乎劈开他整条手臂,可李善长不为所动,眨眼间伤口愈合,手臂又恢复如初。 反观霍天渡,因为这一剑已经变得面无血色,真气几乎耗尽。 朱阁眼看继续下去三人难有取胜的机会,开口说道:“你们两个谁有办法把他和我一起送出去?越远越好。” 霍天渡看着少年满身的烧伤,沉声问道:“又把握胜吗?” 少年看了一眼宫殿方向,点头说道:“有,但在这儿不行。他身上那团火太危险,我要是直接去碰的话,恐怕走不了多远就会被烧成灰烬。” 霍天渡点点头,正色说道:“好,那我送你一程。” 朱阁:…… 长剑递出,化作漫天桃花飞舞。 李善长冷笑道:“垂死挣扎。今日之后,武评榜榜上,将再无一人守一城的剑仙了。” 下一秒,剑意化作的桃花如海浪般拍打而下,李善长以朱雀之炎焚烧,可这花瓣毕竟不是实物,被烧毁后又重新凝聚,一浪接着一浪,将他卷起,送向远处。 李善长当然不会乖乖地认命,掌中‘小太阳’瞄准宫殿方向扔出,既然他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可就在火球脱手的刹那,一道人影挡在了投掷轨迹上。 少年高高跃起,等的就是这一刻: “你这人的心思,真是太好猜了。” 朱阁一拳打中火球,反向压在李善长自己身上,加上桃花剑意的有心相送,两人就此乘风远处。 霍天渡看着漫天桃花远去,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双眼依旧望着宫殿方向,笑了。 这一剑耗尽了他十年来的全部剑意,但却值得,因为他找回了更为重要的东西,也重拾了自己的剑心。 他的剑为守护而握,只有心中有了牵挂之人,这剑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威力。 耶律战天看了看远方,又看了看宫殿,最后看向倒地的男人。这是绝佳的机会,杀了他,自己就是天下第二,可他并未这么做,而是盘膝坐下,开始调理内息。 今日费了一柄好刀,但愿一会儿能寻到合适的铸刀材料。 ———— 云海之上,桃花散尽,两道身影一同坠落,巨大的火球发生爆炸,少年被气浪震飞。 朱阁拖着受伤的身体,狼狈站起,看着缓慢复原的伤口,呢喃道:“不行,还不够远。” 刚跑出几步,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浑身缠绕火焰的大鸟向他袭来。朱阁闪身躲避,可那大鸟竟是活的,紧追不放,迂回反攻。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无奈伸出双臂抵挡,可大鸟触碰到人的瞬间就发生爆炸,滔天的烈焰一下将人吞没。 远处,男人在火焰的簇拥下缓缓走来,掌心凝聚出赤红色的球体,片刻之后又是一只火凤孵化飞出,活灵活现,且还蕴含着无比恐怖的火焰之力。 “呵呵,有趣。你的修为好像在不断减弱,而我却在不断增强。” 朱阁从地上爬起,没有理会男人的冷嘲热讽,转身向更远处跑去。 李善长冷笑一声,手一抬,火凤飞出,开始无休止地追踪攻击,最后击中少年后背,将之灼伤炸飞。再一挥挥手,面前顿时浮现出一排赤色,短短几息时间,便又有几只火凤飞出,开始轮番攻击。 李善长慢慢走着,看着前方不断传来的爆炸,笑意疯狂,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慢慢折磨人的感觉,虽然这与他以往谨慎的性子不符,但无所谓,如今的自己再也不用怕这怕那了,拥有了如此无敌的力量,整座天下都能付之一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眼看那小子还想继续‘逃跑’,李善长嘴角一扯,任由那玄之又玄的力量牵引,掌中开始凝聚火焰,最终锻造出一张赤色长弓。 男人搭弓拉箭,瞄准目标,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这感觉,是憎恨吗?原来你也同样憎恨着他,跨越了五百年的仇恨,当初被猎杀时的怨念,今日就让我帮你做个了结吧。” 话音落地,松弦,箭出,时光仿佛停止,一抹红光以不为人知的速度射向目标。 “诛天破日,百凤朝凰!”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不知为何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抬手牢牢接住红箭,可下一下秒,箭矢燃起,化做百凤,飞上高空,齐舞,嘶名,随即陨落! “轰!” 擎天火柱直冲云霄,将原本的白昼染成了黄昏,哪怕是远在百里之外的宫殿外也能瞧见,可见这一招的威力是何等惊人。 李善长放声大笑起来,像是完成了多年不曾完成的夙愿,他癫狂,他兴奋,如今的他就是天下第一,丝毫不在意自己七窍中开始不断溢出的黑血。 可蓦然,笑声戛然而止。 李善长茫然地低头望去,一击手刀干净利落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少年没给他机会,迅速抽回,连带那根赤色翎羽,一把捏成了飞灰,鸟鸣哀婉,又带着不甘和怨恨。 男人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少年面无表情,没去看他,只是望着自己染血的手,愣愣出神。 “噗通!” 男人倒地,无尽的虚弱和黑暗向他不断袭来,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败了,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做,他还没有让更多人见识到他的厉害,他还没有…… 远处传来声音,他转头望去,像是有人正往这儿赶来,哦,是那条‘疯狗’,他一定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m. 李善长叹了口气,想要抬起自己的手,最后再握一握那蔚蓝的天空,仿佛是要抓住什么,可最后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的双脚渐渐化为飞灰,很快就蔓延至半身。 他闭目等死,耳边传来沉闷的声音: “堵上了自己前半生的四十年光阴,又甘愿舍弃了自己的整个后半生,就为了获得这短暂片刻的神力,哼,到底我俩谁才是疯子啊。”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家伙终于承认他不如自己了。 日落黄昏,灰烬随风而逝,一‘狐’一‘犬’无声道别。 有时刑恶也会想,要是当年自己没说那句‘你再看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又或是将它改成‘你打不过的我替你打’。 那两人之间的结局会不会不太一样。 第107章 功德圆满 荒原之上,少年迎风而立,指间血迹未干,还散发着温热。 第一次杀人,朱阁的心境谈不上有多大波动,既没复仇后的快感,也没击败强敌后的自豪,只是单纯觉得……有些脏。 这里没水可洗,那就让它一直脏着。 “叮!恭喜宿主凭自身意志完成‘首杀’,触发任务奖励机制和问答机制。” “叮!奖励技能【千人千面】,你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容貌和声音,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ps:体型和身高依旧无法改变,所以你还是个矮子,嘻嘻嘻!” “叮!奖励技能【灵符绘制】,你可以绘制三品符师的符箓,包括炎字符,困字符,山字符,闪光符等。ps:你现在修为达不到,所以这个技能你也用不了,呵呵!” “叮!击杀重要人物,宿主获得经验值,升级为七品武者。ps:击杀同阵营反派人物,痛击我的队友,罚你跌一品,降为八品。恭喜,你现在是个能替老大跑腿的小喽啰了。” 朱阁脑海中的提示音响个不停,很闹人,声音也由原本毫无感情的机械声改为了十分欢快的萝莉音,还有些耳熟,仔细一听,可不就是小草的声音吗! 少年脸一黑,这系统实在太恶趣味了! 朱阁总结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第一,杀人可以升级,让他晋升成武者,不过不是随便杀谁都有用,还得是系统判定的重要人物。其中又分正反两派,由于‘boss’光环的影响,朱阁目前显然是处于反派这一方的。第二,系统给了个奖励机制,算是今后任务不会让他白干,可听着似乎也不太靠谱,给的东西都很鸡肋。第三,这系统升级了,有了能问答的机制,就是语气不太好,很喜欢嘲讽他,用的还是小草的声音。 朱阁回忆起先前在宫殿内的那两个选项: a:不要管这丫头的死活,自己取出神珠服下,从此成为一个没有任何弱点的究极‘大boss’。 b:小草觉醒主角光环,方圆十里都是正道的光,靠的越近,待的越久,你就越会被压制,系统提供的boss光环也将不断减弱,直到你重新变回一个战五渣。 这是个相当危险的光环,意味着就算今后小草不亲自动手,也有人能伤到他。少年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故事里的幕后大佬一般都不亲自出马,而是不停地派小弟去送经验,感情自己也是怕死的。 不过这也不是不能破解,只要朱阁不傻傻地站在原地,等着被削弱,那么他完全可以换个对自己有利的位置再打,游击战嘛。 朱阁果断选择了第二个选项,只是没想到中途被人闯入,才不得不冲出来交战。可这也让他清楚感受到,这光环克制的是多么彻底,身体各方面的能力每时每刻都在下降,如果不是最后离得够远,满血复活,他差点就死在这儿了。 刑恶缓缓站起身,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没有动手,而是沉声说道: “老狐狸太执着,也太骄傲。明明弱得不行,可依旧想凭自己的本事活的自由些。他试过了,虽然只有短暂的片刻,但不得不承认,他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少年低着头,轻声说道:“世事无常,因果循环,杀人者自然该有被杀的觉悟。他一样,我也一样。” 刑恶点点头:“说得在理。” 随即抓起地上一抔土,牢牢握在手中. “等我入了仙人境界,可敢与我再战。” 少年咧嘴一笑:“还是现在杀你更省事些。” 话音刚落,眼前之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带着那一抔土,回去复命了。 朱阁摸了摸鼻子,手上沾了人命就是不一样,一句话就把人吓走了,这算不算是霸气外露。 回去的路上,朱阁尝试与系统沟通,问了一些‘从哪来,为什么选中我’类正经话题后,奈何系统给出的答复都是‘不知道,不晓得,不告诉你’。 这不瞎扯淡吗,朱阁开始头疼了,以前这玩意儿安安静静地在他脑袋里呆着,要是不发布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物自己还能选择性的无视它,今后要是变成个话痨可怎么办,一天到晚说个不停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把他给烦死。 “我和小草今后还能不能呆在一块儿了。” 这回系统给出了正经答复:“如果宿主今后想吃软饭的话,可以考虑。不过事先提醒你,小草如今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神珠本身就蕴含四圣之力,再加上百年修为,她还无法掌控,可能只是抱你一下,就会让你粉身碎骨。” 朱阁暗暗咽了口口水,心中默默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想起那丫头苏醒,然后满心欢喜地向自己冲来,下一秒,自己就被撞得四分五裂。朱阁顿时打了个寒颤,这种死法实在太草率了,而且还会给那丫头造成终生难愈的心理阴影。 系统答道:“目前而言,最有效的方法有两个,一个出卖肉体,一个出卖灵魂。” …… 这系统就算升了级,恶心人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 “第一种,将原定主角拉入反派阵营,那么主角光环将不复存在,问题也就迎刃而解。而对于女性主角,系统建议宿主可以采用勾引外加出卖身体的方法,一旦主角因受不了诱惑而‘堕落’,那么所谓的主角光环也将彻底消失。位面世界将重新判定新的主角。ps:这种方法同样存在风险,宿主目前修为太弱,可能会因为一时动情而死在床上。” 少年已经彻底无言以对了,这系统怕是不知道小草如今的年龄,她才十岁啊!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而且拜托你能不能换个声音说话,你用她的声音这么大声的在我脑袋里密谋,你让我作何感想? “咳咳,这个法子等以后再说,你还是说第二个要出卖灵魂的吧。” 系统继续说道:“第二种,就是让宿主提升自身修为,升级到能与主角可以五五开的境界,这样即使失去了系统提供的被动光环,依旧不用怕她。ps:当个苦命的打工人,要完成很多令人发指的任务哦。” 朱阁明白了,这系统一开始给人的boss光环相当于初始属性,是让他用来猎杀高手的,他只要遵循系统给的反派任务行事,那么完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让修为提升起来。只不过这么做的坏处也很明显,就是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反派。 或许系统也没料到,一个开了挂的玩家,居然隔这么久才拿到一血。 而所谓的主角也并非指特定的某人,更像是一种象征,就算他当初不救小草。几年、几个月,甚至当天,在这世上的某处就会有人觉醒主角光环,然后因为一些阴错阳差的缘由跑来杀他,印证那句‘邪不胜正’! ———— 石室之内,当那最后一缕光华完全融入女孩体内,玉枕中的神珠也彻底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整座宫殿也开始变得若隐若现,好似镜花水月,越发朦胧,最终在黄昏的笼罩下缓缓变为虚无。 五百年的光阴,沧海桑田,一旦失去了神珠的庇护,这座宫殿也将不复存在。 霍天渡第一眼就见到了躺在远处的女孩,挣扎着起身,想要过去,奈何伤势太重,身形一个踉跄,即将摔倒时,一个人影出现,将他扶住。 男人抬头看向少年,真诚道:“谢谢。” 这一声谢,为今天,也为过去的十年。 朱阁摇了摇头,笑道:“那丫头从小就攒钱,说等凑够了银子就出去找她的亲身父母。我这些年可给了不少,你要是真想谢我,回头帮我把账清了就好。” 霍天渡微微一愣,看向远处,眼神越发温柔。 凉风吹过,小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像是睡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好觉,身子不再忽冷忽热了,还十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低头发现身上盖了件衣裳,是朱哥的那件‘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看着老霸气了。 她立马转头看向四周,像是在努力寻找着什么,好在她很快找到了要找的人,只是让小草有些疑惑的是,师傅怎么也在这儿,两人看着还一副十分狼狈的样子。 “朱哥!师傅!” 女孩欢喜地从地上爬起,飞一般地向两人跑去。 确实是飞一般的快,就连小草自己也没想到,她怎么一下跑这么快,收都收不住,跟风一样。 这一举动可把朱阁吓得不轻,他可还记得女孩的体内存有老人的百年修为,这下要是撞个正着,大喜可要变大悲了。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少年凭借过人的意识和灵敏的走位带人迅速闪避,小草扑了个空,一脑袋直接栽在了地上,转过头来时,顿时一脸幽怨。尒説书网 霍天渡也不明白,满眼疑惑地看向少年。 朱阁没办法,只好在他耳边简单解释了一下。男人顿时背脊发凉,好家伙,这还没相认,就险些死在亲生女儿的头槌之下,岂不太冤枉。 虽然很想立马相认,但霍天渡敏锐察觉到远处似乎又有人马听到动静向这儿赶来,此地不宜久留。 不远处,耶律战天走到宫殿消失的位置,看着地上凭空出现的两个箱子,沉默片刻之后,他选了其中一个,打开,发现是两颗巨大的虎牙,锐利无比,且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奇妙气息。 长发男子抿了抿嘴,将它们收起,将剩下一个箱子踢向霍天渡。 宝箱飞起,于空中打开,从里面飞出一块碧绿美玉。 霍天渡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霎时一股无比玄妙的力量涌入丹田,清静澄明,上善若水。更神奇的是这股力量竟还在不断修复着他原本受损的经脉。 “守护之剑,跟你很配。” 耶律战天轻笑一声,下一秒,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霍天渡感受着玄武玉上传来的神秘气息,原本重伤的身体很快便恢复了些许功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天渡城。” 朱阁点点头,招呼小草过来,只不过不准她再用跑得,得老老实实地走过来。 女孩虽然一脸疑惑,不过朱哥的话她还是要听的。 霍天渡看着有些吃味,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即御剑乘风起,带着女孩消失在了天际。 荒原之上,悲凉的晚风吹过,少年仰着头傻傻望着,心中万马奔腾。 “会飞了不起啊,你倒是连我也一块儿带走啊!” 是的,朱阁被抛下了,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了荒原上。倒不是霍天渡有心为之,而是他觉得朱阁既然是仙人境的高手,那么御风飞行这点小事自然也能做到,他就无需越俎代庖了。 可结果就很尴尬,少年根本不会飞。 朱阁正要用腿跟上,冥冥之中又回头看了一眼,微风轻抚脸颊,少年眼眶微湿,神色莫名。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挥手作别: “酒留着,别送了。” —————— 魔教,逐鹿山上,清凉亭内。 女子一袭黑裙,宫装打扮,戴无情面具,秋水般的眸子中仿佛蕴藏着无尽心思。 面前是一盘棋,子已落完,不算好坏,只是功德圆满。 她抬手,肤如凝脂,犹白胜雪,好似不食人间烟火,沾不得半点人世尘埃。 一枚棋子被她轻轻捏起,随其心念微动,棋子背面便显现出那人生平事迹。 七岁入宗,十岁学有小成,十五岁展露锋芒,二十岁晋升至护法位置,算是当时精才艳艳之辈。随后私自闯入禁地,破解教内秘辛,孤身叛逃,潜伏青云宗二十载,所做之事,无论巨细,上面都有一一记载。 李善长若是能看见,一定会感叹自己这一生就是活成了一个笑话。从他被女人带回宗内起,他就再没跳出棋盘的机会了。 女子起身,捏着那枚棋子来到一处密室,点起脚尖,轻轻将这枚小小的棋子投入最上边一排的瓮中,再合上盖子,转身离去。 这一枚棋子算不有多出彩,无论天赋还是修为都比不上其他的,但却是最有耐心、也最能隐忍的一个。 所以,她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去亲眼瞧一瞧站在人间顶端的光景,哪怕这一眼需要他付出一生的代价,且如烟火般转瞬即逝。 当女子离去,密室的门缓缓合上,黄昏的光辉透过缝隙照入,里面是一排排的架子,每一个架子上都放满了棋瓮,而每一个瓮中都放满了一百零八颗棋子。 第108章 月色真美 半个月后,天都城内,朱阁正向面前的两人展示他最近苦练的‘神通’。 少年面前有根筷子,他单手握着,屏息凝神,催动体内真气,低呵一声,筷子竟直接从内部炸裂,断成两截! 对面,清水芙蓉、气质出尘的白衣女子黛眉微蹙,一旁器宇不凡的男子也是一头雾水。 “所以,朱兄,你是想让我们看你是如何用真气把筷子震断的是吗?”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少年挑了挑眉,一脸自豪。毕竟是头回使用武者之力,虽然只是个八品的小喽啰,但好歹也是凝聚了真气的,改日试试能不能震碎砖头。 裴悲没有了说话,直接从筷篓里取出一根竹筷,当着少年的面徒手掰断,拍在桌上,然后十分潇洒地离去。 赵钰摇头苦笑,还当少年是在跟他们开玩笑,便也回头练自己的剑去了。 “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难得露一手,你们好歹给点掌声再走啊。” 二人没有理会,一个仙人居然向他们展示糊弄小孩的把戏,还一脸沾沾自喜,要不是清楚他的古怪性子,说出去只会被人笑吧。 朱阁撇撇嘴,看着手头断了半截的竹筷,嘴角一翘。现在是弱了点儿,可这也是一点小小的激励,至少他如今也算入了武者行列,假以时日,努力修炼,说不定也能腾云驾雾,御剑飞行了呢。 “叮!系统提醒,宿主体质特殊,无法通过修炼获取真气只能靠完成任务来提升境界。ps:努力是不可能的,你这辈子都别想努力了,等着天降横财吧。” …… 朱阁视线看向城主府,小草进去已经有些时日了,说是想办法抑制体内暴涨的修为,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他也帮不上忙。还有父女俩的关系似乎也有些僵,记得刚回来时,闹得可是相当惨烈。小丫头提剑追着那位跑了八条街,可把满城人的眼珠都惊掉了。 朱阁也是靠在墙角胆战心惊,生怕被殃及池鱼,他现在可受不了这丫头一剑。好在最后裴悲将她给抱回了府,那位大剑仙才幸免于难,不然准会成为史上死得最窝囊的一位仙人。 不过既然大剑仙都能被一个小丫头追着满大街砍,那他这位新晋的年轻仙人在城内溜达溜达,吃饭不给钱,全算城主头上也就不算什么了。 有心人虽然很想上前套近乎,不过都被暗中护着的剑奴给拦住了,也让朱阁享受了一回带保镖上街的感觉。 见天色还早,朱阁打算去一趟城北铁匠铺,当初让蜀王送来的玄铁不知怎样了,要是能铸一柄好剑,用得总该持久些吧。 还是一样的火炉,一样的打铁汉子。 严钟一抬头,见是那个想法奇葩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绷不住了。 “又是你这小子!” 朱阁笑了笑,一点也不尴尬,开口询问玄铁的事。 铁匠一听送来玄铁之人正是眼前的少年,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当初见到这玄铁时,可把他惊得不轻。几十年的铸剑手艺,他一眼就看出了此铁非凡品,大有来头。但既然是铸剑之用,可送来的信上只写了,‘威武’、‘霸气’二字。 这多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铸剑不求锋利,不求剑意,光好看有个屁用? “玄铁真是你送来的?”严钟皱了皱眉,为什么这小子总能找到为难他的办法。 “朋友送的,我想铸柄剑,就想到您这儿了。”朱阁老实答道。 严钟叹了口气,拿出那张只写了两词的信纸:“还有什么奇葩要求也一并提了吧,反正我都习惯了。” 朱阁想了想,回道:“结实、耐用就好。” 铁匠彻底无语了,“威武霸气”,“结实耐用”。你这要求提得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你确定你是来铸剑的?给你换个狼牙棒岂不更省事些。 “我是问你这剑尺寸、纹理、还有锋刃几许。是铸剑宽剑还是细剑,是刚是柔,是轻是重,是要杀人不见血,还是嗜血如命?” 朱阁愣了半晌,思考许久之后,吐了两字:“随便。” 反正他又没铸过剑,也没学过剑术,怎么知道哪种剑适合自己,先用了再说吧。要是不行,大不了以后再找蜀地那死胖子给他重新送一块玄铁来。 蜀王要是知道少年心中所想肯定会大骂他败家,就这百斤玄铁还是他整个蜀地花费十几年才挖出的,可遇而不可求,你以为是大街上的白菜呀。 严钟算是被少年的话给彻底打败,摆了摆手:“得了,算我没问,我还是自个儿慢慢琢磨吧。” 想着,严钟又忽然回忆起师傅的一句话来,传说有灵性的材料在遇见自己主人的那一刻,便会与之心意相通,最终锻造成双方都期许的模样。 铁匠思考片刻,命徒弟拿来纸笔,递到少年面前,说道:“去,把你心目中剑的模样画出来,我瞧能不能铸模。” 朱阁稀里糊涂地拿了纸笔,半推半就地坐到了一旁的石磨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开始笑呵呵地画自己心目中的配剑。 刚画了个基本框架,一声惊叹在少年耳边响起。 “咦,你这剑瞧着挺有意思的啊。” 朱阁转头看去,是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双手背在身后,提一壶酒,正伸长脖子看他手里的画。 听有人称赞,少年也是来了兴致。 “是吧,我最喜欢这骷髅样式的护手,瞧着可唬人了。” 老人啧啧称奇:“是不错,面目狰狞,霸气外露,就是眼眶空洞了些,不如塞两颗红宝石进去,夜光的那种,大晚上更吓人。” 少年一听,行家呀,便邀老人坐下,一起商讨。 “我觉得剑身还得是黑色,耐脏,砍了人也不用经常洗。” “有道理,不如剑柄也制成骸骨模样,与那骷髅相得益彰,威慑力翻倍。” 少年一听大喜:“哦,原来如此,好想法。” 老人又道:“老夫还精通阵法和符箓,剑成之后倒是可以为它镌刻铭文,多些奇效。” 少年好奇道:“比如?” 老人嘿嘿一笑:“五毒阵,一剑刺中,剧痛入体,不需一时半刻就能让人化为血水。” 少年倒吸了口凉气:“是不是太残忍了些,还是换一个吧。” 老人点点头:“炎爆阵,砍谁谁炸,要么变成焦炭,要么四分五裂,只出一剑,就能让人丧失抵抗之力。” 朱阁扯了扯嘴角,他不久前是被炸得不轻,所以暂时不想再碰火了。 “有没有温柔些的,我这剑虽然样子吓人,可也不是真要用来大开杀戒的。” 老人反问了一句:“不是吗?” 少年义正严词道:“绝对不是。” 老人撇撇嘴,似乎有些不信,不过想了想还是给了一个相当‘温柔’的建议。 “绝息阵,凡是被此剑触碰者,真气便会被夺走,触碰次数越频繁,真气消耗也会越快,哪怕是刀剑相交,只要你耗得起,不管对方是何等修为,等到真气耗尽,还不是任你宰割。” 朱阁面色一喜,听着似乎不错。只要boss光环还在,那他的无伤体质就谁也不惧,这剑最适合用来抓活口严刑拷问了,还不用担心对方会负隅顽抗。 对武者而言,一旦真气耗尽,自身的虚弱程度可能让他们连普通人都不如。 嘿嘿嘿…… 不远处,听着一老一少发出的无耻贱笑,铁匠顿感自己整个人都被雷得外焦里嫩。他现在可以确信,这小子铸剑真是没动过脑子,还骷髅护手,骸骨作柄,这么花里胡哨真不怕被正道人士追着打吗?而且那个什么【绝息阵】也大有问题,既然凡是触碰到的都会被吸取真气,那你自己呢,成天背着这剑,岂不是还没动手自己就先跪啦! 等朱阁将图纸画完,老人点评两句便心满意足地走了,一摇一晃,酒壶挂在指尖,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心情似乎大好。 原本这玄铁是为北莽那人找的,谁想中途被人截了胡,这口气要是不出,老人心里总不是滋味。他布的局可以不完美,但不能容忍没关系的人瞎搅和。 “一柄用不了的绝世好剑,哼,心血打水漂的感觉如何?” 朱阁起身看着老人远去,神色敬佩,暗叹一声:“真是个好人啊。” …… 黄本溪提着酒壶,来到城主府前,无需下人通报,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或许守在暗处的剑奴已经猜到老人的身份,所以更加不敢现身阻拦。 天下唯一一个一品符师,有偷天换日,篡改凡人命数的大能。哪怕是两朝的帝王都求而不得,多次派人去请,可依旧杳无音信。 老人要是真想藏起来,便是那位天下第一来了也同样没用。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嘛,身具两项通天彻地的玄妙神通,虽不入武评十人榜之列,可真要搅动风云起来,威力可比仙人更加厉害。 武夫提剑,沙场征战,穷其一生,能杀几人? 读书人动笔,三言两语,便可让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毫无阻碍地进了城主府,也无需仆人引路,老人很自然地就来到了男人面前。 霍天渡站在房前,朝老人拱了拱手,礼贤下士。 老人挺起胸膛,坦然受之。 “原本见你没出息,甘愿为小家而弃大道,困守一城,独占天下剑运却不出鞘,让这江湖十年都了无生趣,不如死了更好。” 老人说话毫不避讳,丝毫没觉得眼前是天下第二的大剑仙他就应该委婉些,看不顺眼照样没好脸色。 “不过好在你这剑没一直藏着,不然我还会换个法子逼你。” 霍天渡无奈苦笑,再次作揖,一揖到底。 老人摆摆手:“算了,你这有了闺女的人脸皮也变厚了,有事而求我就直说。当初我没本事,救不了你媳妇,算是砸了招牌,今日就一并还给你们家。” 男人眼中闪过浓浓的悲伤之色,转头又看向身后的房间,渐显温柔。 房门被打开,老人负手走入。 女孩坐在床前,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啃着甘蔗,一口一下嚼得厉害。见老人进来,她斜眼望去,然后很不客气地将渣吐了出来。这模样,哪有半点剑仙之女的气质,当真市侩。 老人呵呵一笑:“你这德性,倒是跟你爹当年没学剑时一模一样,市井无赖啊。” 小草哼哼两声,又啃了一口,边嚼边说:“他不是我爹,他把我困在这儿,不让我出去找朱哥。” 老人看了一眼房间,一股玄妙之力笼罩,好似护在水幕之中,让人心境安详。又看向女孩,不禁咧嘴一笑: “他要是不困着你,以你现在的修为,出去放个屁都能震死百八十人。” 女孩不信,觉得老人是在骗她,虽然从荒原回来以后,自己的力气是好像变大了些,捏砖头跟捏面粉似的。可要说什么修为可是扯远了,自己可从没练过武啊。 老人也不解释,他来这儿就是替那人解决麻烦的。看来事情是有些棘手,即使是霍天渡的剑气也无法封住女孩体内暴涨的修为,才不得不请他出手。 一百年的修为啊,是不好办。 老人无奈摇了摇头,女孩也一脸的不情愿,甘蔗渣越吐越远,就差朝他老头子脸上喷了。 不过老人是谁,全天下最大学问都在他的肚子里,三言两语就摸清了门路,要让这丫头静下心来,还得是一个‘情’字啊。 ———— 入夜,少年回到桃林,说是桃林其实只剩一块空地了,原本人间美景的花海已经消失不见,光秃秃的,多少有些寂寞。 他坐在溪水旁,没有生火,没有搭帐,望着溪水愣愣出神。 耳边少了那经常喊饿的声音,他不用再急着为一日三餐忙活。少了那轻微的梦呓,他也不用经常去查看是否踢了被子;少了那淘气身影,就连衣裳也不用常洗了……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望向天边明月,不知怎的,眼睛有些发酸,为何明明更轻松了,心里却堵得慌呢? “朱哥!” 蓦然,一声惊喜的欢叫,让他触不及防。刚转过身,腰间便被一双小手环上,女孩横在半空,似是飞奔而来,小小的娇躯一头砸进少年怀里。 临死前,朱阁想了很多,过去的种种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闭眼傻笑,唯揽她入怀,此生无憾。 “噗通!” 水花溅起,两人双双坠入小溪。 今夜,月色真美! 第109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桃林空地,生了火,又重新搭了帐。 女孩换了一身新衣,静静坐在火堆前,惬意地享受身后少年替她整理湿漉漉的头发。 “你也太皮了,突然就冲过来,万一把我撞死了怎么办?” 少年一脸无奈,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仍心有余悸,走马灯都被这丫头给吓出来了。 小草甜甜一笑,眼睛眯起了小月牙。 “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知道朱哥你在这儿,我一出来就立马往这跑了。” 朱阁撇撇嘴,确实是又惊又喜。不过随即想到他没被这丫头给一头槌撞死,证明现在她应该已经有办法能控制住体内那暴涨的修为了。 “你爹肯放你出来的?” 小草低下头,转着手腕上的镯子,轻哼道:“他才不是我爹呢,十年都不出来找我,以后连师傅都不要他当了。” 其实女孩很清楚,那早早白了头的男人或许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桃林里相遇的那一刻起,两人四目相对,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就涌上心头,她这个在恶人堆里长大的孩子竟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备,那人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两人就认识且生活过,血脉亲情早已铭刻在骨子里。 朱阁无奈叹了口气,这事他不好多言,还得这丫头自己放下心结。不过对于霍天渡自困一城这么多年都不出来,朱阁也是有些好奇,从那人表现出对小草的关心来看,并非是个心性薄凉之人,反而是极为在乎的。” “朱哥,我娘死了。” 沉默中,女孩忽然开口说道。 少年握着梳子的手不觉一顿,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女孩抓着衣角的手攥得有些紧:“那个人……他说我娘是生我时难产死的,我知道他在骗我。这些年我偶尔会做梦,梦里有个女人抱着我,唱歌给我听,我猜她一定就是我娘,我们以前一起生活的过,只是那时我还小,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记得那感觉,很舒服,很安心,跟现在一样。” 小草转过头,看向少年,泪水早已迷糊了双眼,努力咧着嘴,想笑,只是这笑容多么让人心疼。 朱阁替她抹去眼角的泪:“傻丫头,哭什么,找着了是好事,至少现在在乎你的人变多了,以后受了欺负,再也不用一个躲起来偷偷哭了。” 小草破涕为笑,指了指少年的脸道:“你还说,小时候我被地痞抢包子的时候,你说要替我出头,结果自己不还是被打的鼻青脸肿。” 朱阁扯了扯嘴角,伸手将女孩轻轻揽入怀中:“是啊,那时候朱哥真的很没用,连个包子都没替你抢回来。” 女孩摇头头:“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抢过小草的东西了。” 朱哥好奇道:“是知道你朱哥一定会替你出来,所以都被我震慑住了吧?” 女孩一脸天真道:“不是,他们说你明明身子骨弱得不行,却还偏偏喜欢强出头,他们没钱贿赂衙役,怕一不小心把你打死了要偿命的。” …… 好吧,虽然这个理由多少让人有些憋屈,但好在目的是达到了,从那以后,镇上抢小乞丐食物的情况确实是变少了。 夜凉如水,两人笑语不断,从儿时的点点滴滴,到这些日子闯到江湖的奇趣妙闻,都如数家珍,一一拿出来说。多日不曾有过笑声的桃林,今晚又重新焕发了活力。 虽无花、无景,却又让人仿佛置身花海,流连忘返。 远处,默默躲在墙后听着一切的白发男子转身离开,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言不尽,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像那少年一样,揽她入怀,闭目垂泪,诉说这些年的愧疚与思念。 入了城主,厅内依旧灯火通明,那人间唯一一品的老符师要了满满几桌的菜,铺满大殿,人席地而坐,极尽奢靡,说是酒池肉林也不为过。 黄本溪见男人回来,便招了招手:“来,陪我喝两杯,我徒弟不在,一个人喝实在不算尽兴。” 霍天渡皱了皱眉,现在心情有些复杂,实在不想理这做事天马行空的怪老头。 老人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立马耍起无赖,脚丫子乱蹬:“没天理啊,这什么世道,念完经就不要和尚啦,亏我大老远跑来,现在事儿办完了,就叫你陪我喝两杯,咋啦,你大剑仙还要卸磨杀驴不成。” 霍天渡深深吸了口气,不发一言,径直走到老人面前。 黄本溪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也不真得惧怕。 霍天渡盘膝坐下,拿起空酒杯,想了想,扔了干脆拿壶喝。仰头一饮而尽,万千苦愁皆入喉。 老人见他大半都洒了衣领,砸砸嘴,暗叹可惜。 “你这酒喝得,哪有半点剑仙风采,倒像是要上刑场一样。” 霍天渡将酒壶放下,说道:“我十几年滴酒不沾,今日算是破了戒,还不能让我喝个痛快?” 老人点点头,也给自己开了一壶。 “你那闺女命格不好,出生时我就给算过一挂,活不到三岁,可要是强行逆天改命,拼上你们夫妇二人的修为与性命,也撑不到十岁。这是定数,我演算了无数遍,依旧没有找到破解之法,所以当年也就没有出手。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徒劳无用,又何必苦苦执着。”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再饮了一口酒,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至于困守一城十年。 “后来你媳妇突然病重离世,我就猜到是她背着你用自己的命换了这丫头的命,才让她又多活了一些日子。让我好奇的是,连我都无法破去的命数,究竟是什么人竟能承下那丫头的因果!” 霍天渡静静看着手中酒壶,没有开口,思绪万千。 那三年里,他封了剑,始终待在城内,陪着她们娘俩,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们,一家人共享天伦,那段时光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为快乐的日子。 可男人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终于在两年后的某一天,他们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女儿的身体开始急转直下,不管是请遍天下名医,还是以浑厚真气续命都无济于事。 眼看三年之期将近,夫妇二人都陷入了无比的绝望,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男人又狠狠灌了一口酒,面色难掩悲伤。 那人向他们夫妇二人各自提了一个条件,答应完成后就能救他们的女儿。只是耍了个心眼,条件是分别告之的。 霍天渡需要做的就是守住这城十年,十年间不管何人来攻,他都必须挡下,并且还不可以离开,直到那人送来可以离城的消息。 而妻子说自己需付出十年寿命来为女儿续命,霍天渡自是无比心疼,但耐不住妻子坚持。她说自己也是武者,修为上去了活个百余年不是问题,今后留给家人的时间还有很多,可女儿已经危在旦夕,不能不救。 霍天渡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可谁想妻子答应的条件根本不是区区的十年,等他发现时已为时晚矣。她把自己今后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女儿,这也是他不敢将真相告诉小草的原因,她好不容易健健康康地回到自己身边,又怎么能忍心让她受这煎熬。 若是要恨,便只恨他一人就好。 老人见他不想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不过这局确实布得巧妙,不早不晚,落子都在准确的位置上。 大剑仙自困一城十年,使得天渡城不断壮大,得以成为黑白两道的缓冲地带,平息了不少江湖纷争。而时机也十分凑巧,正好是在天剑盟与魔教发生大战后不久,急需平息兵戈。 老人也是事后算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失了剑心,可十年的砥砺心境也让眼前的男人剑道更进一步。不然以他当初的性子,女儿死后定会出剑斩断天下武人的脊梁,要么发疯,要么成魔,终是难逃一死。 而那女子也是令人敬佩,甘愿赴死以命换命,这一决定不止救了自己的女儿,也救了眼前的男人。是为了那一线希望也好,是为了不让妻子的牺牲付诸东流也罢。这十年间,他都压制住了心魔,甚至还将之炼化成了花海剑意,悲而不废,念而不乱,上善若水,当求剑得道。更不用说如今又重拾了剑心,闺女还平白多了百年修为,算是因祸得福。 老人摇了摇手中酒壶,醉意微熏道:“困仙镯功效最多可持续五年,你想好怎么教她了没?“ 霍天渡放下酒壶,叹了口气:“我当初学剑,为求省事走了捷径,所以耍来耍去也就一剑。她资质比我好,该走正道,学天下剑。” 老人来了兴趣,掐指一算,便笑着用酒水在地上写了一个地名。 “算是你这顿酒肉的报酬,估摸着独孤老头又得头疼了。对了,你闺女跟你一个德性,躲不开一个情字,你想让她跟着独孤老头学剑,不能来硬的,还得找对人。” 说完,眼前的老人渐渐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厅内传来老人酒后笑言:“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欲求世间乐,当入我奇门。” 霍天渡看着眼前的地名,抿了抿嘴,终是一声叹息,这地方他还真不想去。 —————— 荒原之上,艳阳高照。 一黑裙女子从远处走来,拎一坛老酒,赤足,环铃,悦耳动听。 虽满地尘土,却不可侵之分毫。此女好似非凡仙子,乃是天上神人。 前方,有不少江湖人士正议论纷纷,半个月前的大战虽知情者少之又少,但这并不影响众人前来观摩的心思。哪怕只是瞧一下打斗后的痕迹,都让人震撼万分,甚至都有商家想趁机捞一笔,兜售门票钱了。 女子莲足轻踩,飘然而过,场面一时寂静,无论是嘶鸣的马儿还是唾沫横飞的汉子,所有人或物仿佛都被定格了一般,僵在原地,双目无神。 铃铛声再次响起起,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前一刻还兴致勃勃的江湖人士像是一下没了兴致,纷纷离去,最终只留下女子一人。 祭奠老朋友,她还是喜欢安静些。 来到老人当初坐化的地方,她将酒打开,倒出一条线,藏在面具后的眼神谈不上有多难过,只是多少有些惋惜,更像是在看人而非看一件工具。 “这就是你不让我靠近这儿的原因?” 女子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位身材魁梧的老人,身高八尺,与女子玲珑有致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 黑裙女子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倒着坛中的酒。 老人又道:“你怕我会输?” 女子不言,等酒倒完,她才开口,声音空灵,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让人陶醉。 “你来了,他便无法留手。仙人境,【天人诛仙相】一出,你不死,其余两个则必死无疑。” 老人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女子取出一封信,交到老人面前。 这位天下一,称霸江湖一甲子的老人眼中竟闪过一丝慌乱,打开一看,里面是颗棋子,和一句话。 他将棋子取出,牢牢紧握在手中,语气复杂道: “办完这最后一件事,你我算是两清了?” 女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老人沉默片刻,洒然一笑,转身离去。 七十年前的雨夜,曾有个孩子在死人堆里找吃食,他不嫌脏也不嫌臭,因为家里生病的母亲还在等他回去。那时的风刮得很大,雨也特别的冷,男孩冻得瑟瑟发抖,好在刨到了几块蒸饼,虽肚子饿得不行,但还是想着带回去先给重病的母亲。有个战败的士兵没死透,挣扎起身去抢,男孩随手捡起地上的剑,将他刺个透心凉。事后擦了擦脸,有些难过,因为蒸饼被血沾上了,味道会差很多。 那时,黑漆漆的云海忽然降下一道光柱,女子就此出现,如神人降世,风和雨仿佛都绕着她,当她走近,男孩顿时置身于温暖的光幕之中,温暖宜人。 之后母亲寿终正寝,女子对男孩而言,既是恩人,也是如母如姐,带他长大,教他武艺。随着时间推移,男孩慢慢长大成人,二十岁便已经无敌于天下,随后称霸江湖一甲子,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可女子始终不变,无论样貌还是声音,那时起老人便知道,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无论他站的有多高,也终有无法触及的地方。 但这并不妨碍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北莽的皇帝仅是酒后一句‘祸国殃民的妖女‘,老人闻言便孤身一人打穿了整个北莽。 那魔教教主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不甘心老老实实地当傀儡,竟然还妄图谄媚,当那裙下之臣,老人便打得他二十年下不来床。m. 今日,女子还他自由,算是恩情已了。 那他这最后一场架,自然是要不遗余力,打的漂漂亮亮。 风卷尘沙,迷人双眼。 老人背后,青龙纹印,若隐若现。 第110章 五年之期 清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天渡城,街道上。 朱阁带着小草招摇过市,好好享受了一把横行霸道的感觉。吃东西不给钱、拍桌子叫板那还算轻的,这丫头竟还光明正大地抢了两个姑娘当丫鬟,一手搂着一个,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 那模样算是……猥琐? 朱阁跟在一旁,瞧着实在有些辣眼。倒不是说那两名女子有多难看,反倒各个身材高挑,容貌俏丽。就是这丫头似乎忘了自己的情况,一手搂一个,人就悬在了半空,偏偏小脚丫还一本正经地跨着步,街边人见了是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憋着,着实难受。 天渡城城主千金回归的这事并非什么大秘密,很快就传得路人皆知,霍天渡也不刻意隐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女儿回来了,我的剑心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谁想试这第一剑。” 谁都知道,一名剑客,有无剑心实力可是天差地别,更不用说是还是武评榜上的第二人,剑道登顶的大剑仙了。 身后不远处,赵钰与裴悲无奈跟着,两人都被打发来充当保镖角色,虽说在有些多余,但有两个一品剑仙随行护驾,可谓做足了派头,更不用说这两人的背景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赵钰看着前方‘欺行霸市’的女孩,笑道:“没想到这丫头会是大剑仙的女儿,早知道就先搞好关系了,还是朱兄有先见之明啊。” 在赵钰看来,朱阁肯定是知道这丫头不凡所以才随身带着,不然谁会没事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四处奔走。 裴悲没有答话,眼神稍显复杂,只是单纯觉得前方那少年现在笑得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小草气势汹汹地逛了一圈,干完了她自认为足够坏的事情,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指责她,这让小草多少有些失望,连祸祸那人的名声都没做到。 心有不甘的她跳下来,看见一个孩童正一脸好奇地看着,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她三两步上前就抢了人家手里的糖葫芦,还扮了个鬼脸,这可把人家孩子吓得不轻,立马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她抢我糖葫芦。” 女孩哼哼两声,当着孩子的面一颗颗嚼碎咽了下去,可谓杀人诛心。 孩子哭得更惨了,举手作势要打,却被母亲赶紧拦住,按着头,点头哈腰陪着不是。 小草嘟着嘴,看着真有些生气,不过不是因为孩子想打她,而是因为明明做错的是自己,为什么这个母亲要道歉。 “诶呀!” 恍惚间头顶突然被人重重锤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女孩吃痛,恶狠狠转过头,结果额头又被弹了一下,连连后退。 少年板着脸道:“小孩子可没那么多花心思,不明白你爹和他爹有什么不一样,所以是不会陪你胡闹的,注意分寸。” 小草摸着被弹的额头,有些委屈的低下头:“我知道,他们都怕那个人,所以不管我怎么胡闹他们都不会生气,我就不喜欢这样。我是我,他是他,凭什么我做什么事别人都要看他的脸色。”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整座天渡城里都是霍天渡的,本人又是武力值超群的大剑仙,城内之人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出言训斥这个刚刚回归的城主千金。以前城主躲在城主府鲜有露面,江湖人就是想攀上关系都难,现在多了个招摇过市的城主千金,自然是想着法的讨好,只是没有想到女孩最反感的就是这个。 朱阁二话不说又赏了女孩一个板栗,可把路人惊得不行,生怕一场仙人大战会就此打响。 “谁说的,我就不看你爹脸色,错了就是错了,你朱哥我照打不误。” 小草狡黠一笑,牵起少年的手道:“那他要是犯了错,朱哥你是不是也会打呀。” 朱阁冷着脸道:“那还用说,往死里揍。” 女孩脸色微变,小声道:“稍微教训一下就好了,别真打死了。” 谁知少年依旧坚持道:“这怎么行,名声越大,担得责任也就越大。他大剑仙要是犯一点错,可是会死很多人的,要我说还是干脆打死的好。” 女孩急了,扯着少年的手不停求情,好像下一秒少年就会冲进城主府将那人拉出狠狠揍一顿一样。 这一幕看的身后的两人接连摇头,这丫头还真被拿捏的死死的。不过普天之下,敢这么戏弄这丫头的估计也就他一人吧。 事后小草主动道了歉,还给那孩童买了串新的糖葫芦。当然,朱阁出的钱。 经此一闹,小草也不打算继续逛了,那些人看她和朱哥的眼神和刚来时完全不一样,就跟她看见金子似的,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便早早打道回府了。 等到了城主府,管事老仆似等候多时,见几人回来,便告之朱阁: “城主请仙人一叙,有要事相商。” 朱阁微微一愣,随即看了看小草,想来是与这丫头有关,便答应了下来。 赵钰见没自己什么事,正要离开,谁料老仆又道:“三皇子要是没啥事儿的话,倒是也能同往。” 赵钰指了指自己:“我?” 小草和裴悲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惑。 一炷香后,偌大的浴室内,氤氲水汽,薄雾朦胧。 三名男子坦诚相见,身子大半都浸泡在水中,只是位置有些诡异,形成了十分有趣的铁三角。 赵钰此时满头大汗,也不知是不是热的。 朱阁倒是还算镇定,虽然他现在可能连对方一剑也挡不下,但气势上不能输。 “说实话,我入江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浴室里谈正事的。” 赵钰心中默默肯定,他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怎么办,要不要逃?好像来不及了。 霍天渡靠在玉石雕砌的边缘,往身上泼了一盆热水。 “以前,街上混子谈判划地盘,一般都选在澡堂子里。” 朱阁好奇道:“他们这么爱泡澡的吗?” 男人摇摇头:“因为脱光了不容易藏兵刃,安全能得到最大保障。” 少年恍然大悟:“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男人又道:“不过到了我这种境界,花草树木,水雾朝露,万物皆可为剑,所以带不带剑其实没什么分别。” 朱阁:…… 赵钰:…… 沉默片刻后,霍天渡忽然说道:“听人说,你在街上当众捶了我女儿的头。” 朱阁抽了抽嘴角:“她抢了人家孩子的糖葫芦。” “你还说要把我往死里揍?” 朱阁摸了摸鼻子,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但也是事出有因,。 “这个……我能够解释一下。” 赵钰虽然自始至终都没开过口,但他现在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虽然池子里的水很热,但他额头上的冷汗是一刻也没停过。 这让他回忆起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因为一碗肉汤,他被那两个家伙瞪了一整个晚上,魂都要被吓没了。 而比被一品境高手盯着更可怕的是什么,那就是夹在两个仙人境中间,还不着片缕。 老天啊!你是真要玩死我呀。 好在霍天渡不是真的在意,反而听到那丫头拉着少年的手求情时,心中还不禁有些窃喜,毕竟血浓于水,自己在她心中也不是毫无分量。 可自己好歹也是天下第二的大剑仙,你向一个新晋的年轻仙人求情算怎么回事?真这么不看好你爹吗? “算了,找你们过来也不是计较这些小事,我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打算送小草去我师傅那学剑,谁赞成,谁反对?” 赵钰立马说道:“我赞成。” 朱阁面色一沉:“我反对。” 男人点点头:“我也赞成,二比一,很好,反对无效。” 朱阁:…… 赵钰在这一刻顿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终于知道自己被叫来的任务是什么了——凑数! “朱兄,你可知道大剑仙的师傅是谁?”赵钰看向少年问道。 朱阁摇摇头,他其实也没过多思考,只是单纯听到要将小草送走,就本能提出了反对。 赵钰解释道:“那可是上一辈公认剑道第一人,独孤剑圣老前辈!六岁习武,天赋异禀,一年创一剑,十八岁便青衫仗剑,凭自创天剑十二式横扫整个江湖,无人可挡,比当今武评榜第一的天机老人成名更早,换而言之就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后与天机老人一战,又领悟出了第十三剑,两人大战七天七夜,不胜也不负。如今虽已封剑退隐,可不得不说,他曾是江湖一辈人心中最了不起的剑客,是唯一一个能剑中封圣的人物啊!” 天下剑仙有很多,但百余年来,【剑圣】只有一个,复姓独孤! 霍天渡轻抚水面,凝聚出一柄水剑,叹道:“我曾有幸拜他老人家为师,学得一些皮毛,小草要是能受其指点,将来的剑道造诣,比我只高不低。” 朱阁皱了皱眉,问道:“她难得回来,你舍得将她再送去什么深山老林里学剑?” 霍天渡眼神复杂,他又何尝不想与自己的女儿朝夕相伴,但有些时候,男人要学会取舍。 “小草身上困仙镯的功效最多只能持续五年,五年之后,她体内蕴藏的百年修为就会失控,到时走火入魔只会更加麻烦。所以在这安定的五年内,我希望她能专心学剑,努力提升修为,至少也要迈入二品宗师的境界。” 赵钰听得瞪大双眼,仅用五年时间就想迈入二品,对一般武者而言,无疑是痴人说梦。就算是他日夜苦练,也花了整整十年时间。裴悲稍短一些,可也用了七年。 “若是由独孤前辈亲自传授剑道的话,或许有这可能。”赵钰摸着下巴,皱眉说道。 朱阁沉默不语,像是在犹豫。 霍天渡看着少年神色说道:“我知道你跟小草的关系不一般,所以这件事还得由你去跟她说。我出面,她只会更加恨我。最后就算能强行带走,她也未必肯真心实意的学。” 朱阁低声问道:“她学剑的地方能告诉我吗?” 霍天渡摇摇头:“我师傅脾气古怪,喜欢清静,教授剑术不喜欢被人打搅。就算是我,将小草送去之后,五年之内都不会再去。” 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决定,对于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他亏欠的实在太多,就算现在找回来了也必须匆匆送走。作为一个父亲,他知道自己失职太多,父女俩呆在一块儿的时间还没眼前这少年多。 至少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无论快乐还是悲伤,都会一起承担。 “什么时候走?”犹豫许久之后,朱阁问道。 霍天渡回答:“越快越好。” 少年沉默着点了点头,如果这样真对她好的话,自己多等她五年又有何妨。 当三人从浴室内走出来后,赵钰仍是心有余悸,真怕双方没有谈拢,火并一场,那他这被拉去凑数的可就太冤。 小草百无聊赖的等在外面,如果不是因为三人谈话的地方选在浴室,她早就冲进去大闹一场了,也不知是这位大剑仙深谋远虑,还是机缘巧合。 见人出来,女孩跳下长椅,快步跑了过去。 “朱哥,那人找你干嘛?他要是敢动手,我就帮你一起打他,只要别打死就好。” 小草问话毫不客气,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这么瞪着。 男人灿灿一笑,如鼠见猫,也不继续呆着,转身离去。 朱阁揉了揉她的头,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还疼不?” 小草微微一愣,笑容灿烂道:“早不疼了,朱哥打我都不舍得用力的。” 少年笑了笑,眼神温柔道:“傻瓜,挨打怎么会不疼呢。” 女孩似懂非懂,只是觉得朱哥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以后如果有人再想打你,别傻傻地站着。先弄清楚自己有没有做错,要是错了,记得先道歉,之后也要改。” 女孩问道:“那要是小草没错,又或是对方胡搅蛮缠呢?” 少年面色一正,说道:“那就毫不客气地打回去,天塌下来,朱哥替你顶着。” 第111章 邀大秦龙帝东海一战 当晚,朱阁和小草好好谈了一场,也没什么花言巧语的套路,单纯意思就是说:小草变厉害了,要是不学剑,五年以后,朱哥很有可能会被你不小心给弄死。 女孩闻言顿时伤心无比,哭得稀里哗啦,尤其是当她听说可能打个喷嚏,自己眼前的少年就会四分五裂的时候,当即吓得脸色苍白,泪流满面,仿佛脑海中已经有了那悲惨模样。 “要是不学剑,那是不是说小草以后都不能碰朱哥了?” 少年一本正经道:“还不能见面,你可能要一个人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才行。” 女孩闻言更是哭得不行,紧紧搂着少年的腰,鼻涕眼泪全往上擦。 “呜呜呜,小草不要朱哥被喷嚏打死,也不想一个人躲起来。” …… 朱哥面色一僵,无奈摇了摇头:“我就打个比方,这种死法我也不想。五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爹说只要你迈入二品宗师境,就能控制住体内浑厚的真气。你这么聪明,学什么都快,说不定根本不用五年,三四年就好了。” 女孩脸贴着少年的衣服,瓮声说道:“可那还是很长啊。” 朱阁揉着她的脑袋道:“乖,以前在小镇上的时候,无依无靠,你不也比其他孩子过的滋润吗。现在是去学剑,又不是在冬天里抢食吃,难道还会更难吗?” 小草轻轻应了一声,不过脸还是深深埋着,不肯放手。 少年扯了扯嘴角,张开五指按住小丫头的天灵盖,恶狠狠道:“听话,好好去学剑,再跟你朱哥废话,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女孩劈破涕为笑,抓起少年衣角重重洗了一把鼻涕。 …… “那等小草学好了剑,谁要是敢欺负朱哥,我就帮你打他。” 朱阁点了点头,心中好笑,除了你,谁还能欺负到你朱哥头上。 次日,霍天渡就得到了自家闺女愿意离开学剑的消息,这让他大感意外,原以为就算少年出马也要费不少口舌,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没想到这才一个晚上,就把事情给敲定啦? “你到底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男人沉声问道,眼神多有不善。 朱阁无语了,不是你说越快越好的吗?现在劝快了你倒还一脸不乐意了。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外加一点小小的威胁。” 霍天渡面色一沉:“你还敢威胁她?” 朱阁点点头:“我说她要是敢不去,我就把她头拧下来。”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见四下无人,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朱哥,咱们今天去哪儿逛。” 身后传来女孩欢快的声音,男人刚撸起的衣袖立马老实放了下来,转头温柔一笑。 可女孩似乎没看见,径直走过,牵起少年的手准备外出。 “朱哥,别老和那人呆在一块儿,会变臭的,他身上味道肯定很重,所以才天天洗澡。” …… 朱阁无奈朝对方挥了挥手,算是道别。不过看男人一脸幽怨的模样,估计短时间内脸色很难会变好了。 虽然决定要去学剑,不过在小草软磨硬泡下,最终还是决定等到月底再走,这也意味着两人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尽情快乐地玩耍。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不单单是天都城内,还有城外。 登山,野炊,看日出,盼夕阳,钓鱼,游泳,掏鸟蛋,女孩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每天都笑得格外开心。 少年跟在后面,虽然经常累得够呛,不过见她这么高兴,身上仿佛也有了使不完的劲儿。 霍天渡自是不放心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成天跟个傻小子鬼混,总是时刻在暗处盯着。有时朱阁觉得,他要是敢有什么不轨之举,对方肯定会一剑伺候。 可惜快乐时光过的总是十分短暂,转眼到了月底。虽然小草每天都过的极为开心,但到了真正要分别的时候,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看着抿着嘴,想哭却又强忍着的模样,少年也是极为心疼。 “朱哥,我要走了,你可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朱阁点点头,伸出手掌:“江湖人有击掌为盟的誓言,碰了掌的约定就一定会遵守。” 小草高高跃起,大手碰小手,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耳边,也刻印进了彼此心里 朱阁蹲下身子,替她穿上自己那件‘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战衣,有些长,大半拖在了地上。没关系,小丫头正是长个的年纪,或许没几年就能长成亭亭玉立的好看模样。 这衣服虽然嘲讽值挺高,但确实是个防身的宝物,单枪不入,水火不侵。 城外,一同送行的还有赵钰和裴悲。 三皇子是个实在人,此次出来也没带什么稀释珍宝在身上,知道小丫头喜欢金子,这些日子就用金元宝雕了个小金人,御龙持剑,惟妙惟肖,和当初他来天渡城问剑时的场景一样,算是自卖自夸。m. 小草接过以后,先道了声谢,然后照例用牙咬上一口,赵钰看得直抽抽,真怕这丫头把小金人的脑袋给当萝卜一样给啃下来。 确认是纯金的后,女孩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进兜里。 裴悲送出的是天剑盟的通行令牌,别看只是一枚平白无奇的令牌,有了它就相当于是天剑盟的盟友,今后在中原各地,只要是天剑盟旗下的任何产业,持此令牌者都能得到优待。 小草起初还听不懂,直到她得知拿出这牌子,很多酒楼和商铺都能打折后,立马欢喜了抱住了裴悲,前后反应可谓天差地别。 最后与众人道别,小草又紧紧抱了抱自己的朱哥,埋进全身,仿佛是要记下他全部的好。松开手,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强些,她不希望今后他记得的只有自己难过的模样。 她泪眼朦胧,笑靥如花。 他强装镇定,挥手告别。 见到这一幕的白发男子无奈叹了口气,随着一束剑光冲天而起,女孩消失在了天际。 自此,一起长大,一同踏入江湖冒险,朝夕相处的两人终于迎来了分别。 少年一下瘫坐在地,身躯止不住颤抖。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无敌的力量又回来了,可此时此刻他又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有人说成长就是这样,往往伴随着甜蜜与苦涩,有分别时的泪水,才有重聚后的喜悦。 赵钰和裴悲深深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没有打搅,让他一人静静,转身回了城内。 朱阁在城外端坐了一天一夜,直至次日清晨,有人来访。 远处,魁梧老人漫步走来,收敛气息,没有惊动城内那两个一品境的剑仙。待来到少年面前,见他一副半死不活地模样,便一拳打去。 少年抬手,稳稳接住这拳,皱了皱眉。 魁梧老人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生不起半点战意呢?” 朱阁叹了口气,问道:“不打行不行?” 老人摇摇头:“我在外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你把破事儿都交代完了,你说不打?岂不太无趣。” 朱阁问道:“你已经是天下第一了,跟我打图什么?” 老人笑道:“不图什么,于公于私,就是想打你一顿出出气。” 朱阁:…… 少年无奈,这个理由实在没有和谈的余地啊。 只见老人后退一步,突然抱拳正色说道:“南岳武夫,竞天择,邀大秦龙帝东海一战!” 这一声以雄浑内力激荡喊出,不到片刻就传遍了整座天渡城,哪怕是一些还在睡梦中的普通人也被瞬间惊醒,奇怪的是明明先前睡得迷迷糊糊,可唯独这一句话却听得格外清晰。 竞天择?名字有些熟悉,细细回想,可不就是武评榜上那位称霸江湖一甲子,现如今的天下第一,一人就敢打穿一座王朝的天机老人吗! 话音刚落,霎时两道身影就出现在了少年身后。 老人没去看,屈指一弹。赵钰和裴悲手中的配剑便瞬间出鞘,笔直插入城墙高处。 “不找你们两个,别自讨没趣。” 赵钰面色煞白,能轻而易举地就卸了他们二人的剑,眼前之人修为深不可测,确实是那绝顶人物无疑了。 裴悲还想去取剑,老人抬手一压,顿时恐怖威压就将两人死死压在地上,任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这就是仙人与一品高手的区别,抬手可灭,更不用说眼前的老人还是仙人中的仙人。 “跟他们没关系,你要找的人是我。”少年沉声说道。 老人笑了笑:“确实如此。” 说完,反手轻抬,两人被霸道的真气击飞,重重砸进墙里。 朱阁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老人没有动杀心,只是给了一个教训。更重要的是,朱阁从老人的身上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两人要是直接开打,身后整座天渡城都有可能在瞬间被夷为平地。 这感觉,和当初在荒原上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守墓老人已经油尽灯枯,实力大不如前。而眼前这位,各方面似乎都处在巅峰,甚至还有继续提升的空间。 是个劲敌! “东海?是个好地方,没人,可以放心出手。” 竞天择点点头,听到这话,就知道少年是应下这一战了,转身欲走。 “等等。” 老人转身,疑惑地皱起眉头。 朱阁有些不好意思道:“能不能飞得时候连我一起带走,用脚赶,我怕追不上。” 老人咧嘴一笑,倒是个妙人。 ———— 数日之后,一则震惊天下的消息从东海传出。 武评榜第一的天机老人与疑是大秦龙帝的年轻仙人在东海决战,双方打得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东海之水参天而立,万里汪洋一分为二,昼夜都没合上。那年轻仙人与天机老人面对面站在海底,交手不下上千招,不分胜负。且两人用的也都是实打实的拳脚功夫,互揍彼此面门,一点也不含糊,到最后干脆都舍弃了防御,拳头就像如狂风暴雨一样,闪电般挥向对手。 如果说大剑仙的剑是一剑破万法,那么老人的拳头就是一力降十会。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就是一拳一个仙人境。 少年也是毫不逊色,站在老人对面,任由他打,每挨揍一下就立马还以颜色,反正不吃亏。 双方交手皆一步未退,并不像江湖人想象的那样你来我往,招式多样。就是简简单单地以拳砸脸,以脸吃拳,却是难以言明的热血。 最终结果似乎还是天机老人略胜一筹,年轻仙人被砸进深海不知所踪。 同时前些日子天渡城老人邀战时说的话也被一传十,十传百。 大秦龙帝没死,甚至一直活到今日的消息开始不胫而走。就连一个多月前荒原上留下的打斗痕迹,还有巨大宫殿压入地面时所留下的凹痕都被证实确实有这可能。 传言就是青云宗和一些江湖人士因为寻宝意外闯入了秦皇陵地,所以才被全部诛杀。 一石激起千层浪,闻风而动的不止江湖人士,就连南北两朝的皇室都暗中开始派人调查,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 毕竟刚成年就达仙人境这事听着实在匪夷所思,相信就是在娘胎里开始修练也不可能有这速度。世间能有几个仙人?天赋、机缘、巧合,种种磨砺还要再加上足够好的运气才有可能破境登仙,一个凡人,只用区区的十六年,就成为仙人,这可能吗? 所以更多人还是倾向于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位声名鹊起的年轻仙人实际上就是始皇帝本人,因为服用神珠,长生不老,所以活了五百年。而天机老人之所以出手,也是为了那死在秦皇陵地内的几千江湖人,所以邀之东海一战。 当然这些都是臆测,没有证据谁也不知真假,但无一例外,此时整座天下的注意都集中到了这位‘年轻仙人’身上,不知他落入深海后死没死。 ———— 一个月后,蜀地,蜀王戒备森严的行宫之内。 赵狰看着面前大口吃着面条,一脸淡定的少年,嘴角忍不住的抽搐。 “你还吃得下,不知道外面现在吵成什么样了吗?” 朱阁抹了一把嘴,放下筷子,打了嗝:“肚子饿,没办法。” 赵狰彻底无语了,四下无人,凑近了些问道: “你真跟武评榜第一的天机老人在东海打了一场?” 朱阁点点头,将碗中面汤一饮而尽,不能浪费。 “如何?” 少年耿直回答:“打不过,我奈何不了他,他也伤不到我。要是硬耗,打个三五年我应该能慢慢耗死。不过他有一手绝活,能让四海之水化作囚笼,似乎能把我关起来,那老头说至少能封个百八十年,我怕他玩真的,就抽空跑了。” 朱阁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书里的最终反派都有被封印的前科,一定是太嚣张,不够低调,所以才被关了,生不如死。 开玩笑,他等小草只要五年,要是真被那老头给封印了,百年以后,还不物是人非。 要是小草嫁人了怎么办? 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 第112章 好娱乐,好堕落 与天机老人在东海一战,朱阁打得是极为痛快,估摸着这位老人应该就是目前的战力天花板了,可惜两人都是拳头碰拳头,没个出布的,能耗,但都打不赢。 朱阁躲进了蜀地,老人也没追来,要是真想拼个你死我活,不该如此轻易罢手,仿佛打这一架,就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朱阁事后理清了思路,知道自己这一架还真必须要打。 青云宗带人闯入荒原,事后全部被灭。荒原上遗留下的打斗痕迹还有宫殿曾经出现过的证据,加上天渡城大剑仙女儿突然回归,这一连串的事情很难不让人联想起来。要是有人怀疑霍天渡是用大秦遗留的神珠救活了自己的女儿,那么整个天渡城就会成为众人攻击的目标,小草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天下人觊觎,根本无法安心学剑。 所以,在她成长起来之前,得有一个人站出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当日天渡城外老人喊出的那一句话不单单是场面话,更像是故意说给朱阁听的。 朱阁也很快领会了其意思,所以才赴东海一战。 起初他并未尽全力,只想做做样子。结果没想到这老头跟他玩真的,一拳一拳打下来,疼得不行,仅次于在天宫上被法阵一次次的消融。后来朱阁也是被打出了脾气,毫不客气地反击,两人拳拳到肉,打得是海水翻腾,如瀑倒悬。 最后可能老人觉得再这么继续耗下去他的输面更大,所以打算用秘术将朱阁关起来,关个百八十年不是问题。 朱阁也不傻,站着让他关?趁机潜入海底溜了。不受小草主角光环的限制,他一口气在海底游多久都行。 蜀王看少年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实在相当无语。 “你真行,外面现在想找你的人到处都是,就连宫里都悄悄派人前来打探,问你有没有回我蜀地。你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刚借你这名头还不到一年,就不能用了,退货!” 确实如此,现在几乎全天下的人都在找朱阁,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大秦龙帝,是不是真的活了五百年。蜀地要是继续用这仙人名号,不要说震慑群雄了,恐怕还会引火烧身。 朱阁耸耸肩,也是相当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很正常,不过我这名号你虽然不能用了,倒是可以和天渡城搞好关系,怎么说你也帮过我和小草,真有麻烦那人不会坐视不管的。” 蜀王哼哼道:“真是谢谢你的提议哦,我前不久才刚用大军围了人家的城。” …… 一只鹰隼落殿外,赵狰前去取下信笺,看了一眼,脸上的愁容更甚了,转头说道: “江湖上传出新的消息了,恭喜你,又一次名动天下,这回儿连武评榜上的称号都有了。” 朱阁来了兴趣,笑问道:“是不是够威风。?” 赵狰看了一眼,点头说道:“是挺威风,一目了然,光听见就立马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少年伸长脖子好奇道:“叫什么?” 胖子走回,手一伸,将信件贴在对方面前。 “武评榜第零位——【君临之暴虐】!” 空气一时凝固,针落可闻。 朱阁一把夺过信笺看了又看,半晌之后才说了一句:“这称号……杀气是不是太重了些。” 蜀王一拍脸,欲哭无泪:“是啊,初次登场就单人冲阵,破了我的两万大军;然后又在下邳城重创刀仙弟子;再加上荒原上弄死的上千条人命;东海一战,能与武评榜第一的天机老人打得有来有回,不分胜负;最后还要加上未经证实的亡国之君,大秦龙帝的身份。这称号,我觉得给的算是比较委婉的了。” 短短五个字,可以说是将这位登顶的‘年轻仙人’解释的淋漓尽致。一句话,只要是他出现过的地方,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谁不服打谁,是不是够暴虐的。 朱阁问道:“那这个第零位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指我比那什么天机老人要厉害的多,今后没人敢再来招惹我了。” 蜀王笑得比哭还难看:“这第零位实际上并不属于武评榜上的排名,而是江湖人士统一选定的讨伐目标,俗称‘武林公敌’,谁要是登了上去,就意味着榜下十人中,至少近一半都对你表示出了敌意,甚至可能还会联手击杀。” …… 朱阁此时心里在想,武评榜上十大高手,近一半都对他不爽了,这其中包不包括小草的父亲,那位天下第二的大剑仙,他不会趁机公报私仇吧? 回想起前段日子那人看他的眼神,朱阁突然感觉可能性似乎还挺大的。 朱阁抽了抽嘴角:“不至于吧,整个江湖的人都要追杀我?” 蜀王无奈叹了口:“谁让你做事太招摇,天渡城外冲阵就是驳了皇家面子。荒原上又大开杀戒,灭了青云宗满门和无数江湖豪杰,可以说整个中原都被你给得罪完了。” 其实赵狰心里很清楚,这些都不过是明面上的理由,究其原因还是八个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少年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谁都想抓住挖个干净。 一个年轻有为,天资非凡的仙人会让敬畏、赞叹;可一个长生不老,又无人能敌的仙人就会让人感到恐惧、坐立不安,其中肯定不乏南岳皇室的推波助澜。 一个人,超脱世外,打破了这世间的固有规则,就会成为众人攻讦的目标,要么永远消失,要么就把秘密分享出来。 人心鬼蜮,贪婪难测。 赵狰看少年还在盯着信笺发呆,悄悄咽了下口水,轻声问道:“说真的,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本王又不会武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活了五百年。” 朱阁抬头看了他一眼,端起碗,认真道:“能再盛一碗吗?这面味道不错。” 蜀王愣了愣,随即摇头苦笑:“算了,大秦龙帝要是你这德性,也完不成天下一统。等着,我再去给你盛一碗,顺便自个儿也要一碗,看你吃得这么香,本王肚子也饿了。” 等蜀王离开,朱阁将手中的信笺折成一只小鸟,放在桌上,瞧着,微微一笑。 既然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他,那么小丫头就更加安全了吧。 “叮!任务发布:” a:仰头大笑三声,老子又强又壮。 b:仰天大笑三声,老子又短又小。 重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朱阁脸上倒是没有一开始的无奈和生不如死,反倒嘴角一翘,当即叉腰,仰天大笑: “老子……!” 三声过后,系统提示任务已经完成,开始发放奖励。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宅男套餐一份。ps:祝你从此一蹶不振,彻底颓废下去。” 当蜀王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重新回到行宫时,却发现少年不知从哪找了食物,而且已经吃上了。 朱阁坐在桌前,咬一口手中的肉菜夹馍,嚼着咽了下去,再吸一口杯里的黑色饮品,气冲鼻尖,不觉打了个嗝。 这感觉,确实会让人颓废啊! ————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半年后,蜀王行宫,圆润男子躺在厚厚地软垫上,惬意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册子。 “你说不会真有人长了尾巴,月圆之夜会变成大猩猩吧?” 不远处,少年同样在看书,不过和蜀王不同的是,他看的是正经书,天文地理,风土人情,百家学说,偶尔换两本游侠传记。 “不知道,反正人是从猩猩变来这事儿我还是有些消化不了。” 蜀王笑了笑,又翻了两页,这上面的故事真是有趣,画工也是惟妙惟肖,比他珍藏的春宫图都得劲。 “这什么龟波攻真厉害,一下连月亮都给轰没了,难怪敢叫龟仙人。” 少年瞥了一眼,说道:“都说是假的了,夸张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蜀王又感叹:“枪这种东西也不错,比弓弩厉害,只要微微扣动扳机,三岁小孩就能杀人,可惜只有图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又该怎么造?” 少年笑道:“要是真造出来了,那一场仗死得人可多了。” 蜀王点点头,说得有道理。当年南北两朝大战,打了好几年,死了近四十万人。要是将大刀长矛换成这种连发的枪械,可能不到一年,就能达到这数字,往后更会是个无底洞。 蜀王看完一本,又拿起一旁的小盒子开始摆弄。 “我觉得今天的手感挺好,应该能破以前的记录。” 少年不置可否,专心看自己的书。 长方形的小盒子上,屏幕点亮,几下操作后,便有奇形怪状的图形开始往下落,无缝叠好后就会消除,赚取分数。 蜀王玩得聚精会神,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眼看图形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脑门上也渐渐有了汗珠,不过还是无比专注,眼看距离上一次的记录越来越近,隐约有突破迹象,突然屏幕一黑,什么都没了。 蜀王试着敲了敲,没有反应。 少年看着书道:“是不是没电了,让你记得要玩好要充电的。” 蜀王恍然大悟,四处看了看,滚到墙角拿起一只装了老鼠的笼子,外面连了一条细线,接上,又拍了拍笼子,里面圆滚滚的老鼠从洞内爬出,开始在滚轮上跑步,不到一会儿,游戏盒子上开始显示充电的图案。 “行了。” 朱阁点点头,说道:“过两天帮我准备一身行头,我要走了。” 赵狰似乎早就知道,所以并不觉得惊讶,问道:“去北莽?” “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在这儿呆的时间够久了。北莽地广人稀,且大多都是荒芜之地,不容易被发现。” 赵狰没有挽留,只是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声音,有人求见,蜀王拖着又肥硕了一圈的身躯,走到门前,打开一条缝,眼睛向外瞅去。 殿门外,是青衣谋士与两位军中武将。 “王爷,这是这个月上奏的公文,请您过目。” 赵狰点点头,接过公文,却没放几人进来。 陈庆欲言又止,另外两人也是面色矛盾。 赵狰将三人神色看在眼里,淡淡说道:“放心,过几天我就会出来。” 三人闻言,如释重负,渗透进蜀地的探子已经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得了皇命,不好抓起来直接杀掉,只能和稀泥一样骗着。可窗户纸总有捅破的时候,宫里那位的耐心也快被消磨完了。一旦被抓到切实证据,那么整个蜀地不单要承受南岳皇室的怒火,还会成为所有江湖人士攻击的目标。 门被重现关上,蜀王抱着厚厚的公文,坐会地上,开始批阅。 朱阁合上书,看了一眼门外:“能隐瞒这么久他们已经尽力了,要是换了别处,不要说半年,只怕一个月就会有人通风报信。这里的人对你很信任,所以才会不惜冒杀头的风险。” 蜀王看着公文,没有说话。 “天渡城那边我留了信,等我走了以后,那人会过来一趟,你这么精明,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让他出现最好。” 蜀王放下公文,看着少年笑道:“看来多读点书也是有好处的,这才短短半年,你那傻气就没啦?” 少年嘴角微扬,眼含笑意。 这半年时间里,系统依旧会时不时地提供一些任务让他完成。与以往不同的是,虽然任务内容依旧让人多少有些无语,但没那么麻烦,很轻松就能完成。发放的奖励倒是十分有趣:漫画书,零食,游戏机…… 朱阁算是明白这系统名字的真正含义了【娱乐堕落系统】。 确实是够娱乐,也确实容易让人‘堕落’! ———— 几日之后,一位面相阴柔的宫内貂寺不顾劝阻,执意要面见蜀王,仗着有陛下手谕和一身一品境的修为,竟直接闯到了行宫。 眼看就要拦不住,一缕剑气突然从殿内射出,将这位修为不俗的大内高手直接打成重伤。 所有大吃一惊,只见殿门缓缓推开,走出一位风度翩翩的白发男子,剑眉星目,负手而立。 蜀王人慵懒的声音此时从内传出:“谁这么没眼力劲儿啊,不知道我正跟大剑仙商讨蜀地与天渡城开通商道的事吗?这么闯进来,是不是找死啊!” 老宦官吓得面无血色,得到消息蜀王把自己关在行宫大半年了,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想到暗地里竟与天渡城又攀上了关系。刚走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蜀王这仙人缘是断不了的吗? 第113章 入境北莽 九月秋,热死牛。 昊日当空,气温回暖后,空气显得十分干燥。 北莽边境,铃儿叮当响,识途老马有气无力地踱着步,脑袋低垂,嗅着地上干草,走一步看一步。 马儿的脖子上系着清脆铃铛,这是良家人的标记。北莽多山野,凶猛野兽层出不穷,所以北莽人戒心重,要是不大老远闹出点动静,就有可能在走马观花间被人当成潜伏的野兽,一箭射杀。 马背无鞍,挎有布袋。少年斗笠遮面,躺着睡觉,窄窄的马背好似成了舒坦的大床,任马儿如何摇晃,他都稳坐不倒。一侧挂刀,一侧悬酒。 刀是好刀,酒,也是好酒。 这两样可谓是一个合格北莽人的标配,甭管是不是一条道上的,见了这身装束多少会道一声“好汉”,生出几分亲近。 马蹄声近,一对人马从后边赶来,约莫十人,风尘仆仆。 马队从少年身侧经过,为首一名刀客勒马急停,独自转了回来。 “秋高马肥,不打猎,在这晒太阳,可惜了。” 少年挪开斗笠,懒散地看了一眼。 男人三十年纪,面容憨厚,长了一对鹰眼,眯起来带着些许狡黠。 少年拍拍肚子:“刚灌了一壶好酒,现在醉得很,哪还有力气提刀。” 在北莽,刀客所言的‘打猎’可不真是去猎杀野兽,而是去南边打打秋风,看有什么机会,抢到一点是一点。要不就是受人雇佣解决麻烦,或是攻击敌方部落,今天可以帮你,明天也同样可以帮他,无关交情,只是单纯讨个生活。 少年从怀里取出白布绑在左肩,这意味着他现在不想接活,是个闲散刀客。 男人看似随意地将长刀扛在肩上,双手挂在上边。三尺的刀锋还未出鞘,便隐约有了寒意。 不远处,马队停下,一动不动地看着。 男人说道:“在草原上,流浪的狼一般都活不长,不如找个狼群,加入才能填饱肚子。” 少年脸上依旧盖着斗笠,摆了摆手,拒绝了男子邀请的好意。 “我有刀,有酒,等想吃肉了自然会去打猎。跟着狼群固然能轻松些,但最好最美味的一块都要献给狼王。我这人贪心,不喜欢和人分享。” 男人听完哈哈大笑,也不勉强,拍马与同伴离去。 少年拿起灌了美酒的葫芦,小酌一口,那滋味当真惬意。 男人来时,停在的是有酒的一边,这表明他并没有恶意,不会刻意窥探少年拿刀的右手。之后又将自己的刀扛在肩头更是一种示好,明面上亮相总好过悄悄藏着。 朱阁咂咂嘴,看来多读点书还是有好处的,看刚才的表现滴水不漏,要说是个土生土长的北莽人都不为过。 朱阁此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面容,平平无奇,带着些许风沙洗礼后的沧桑,年龄也上调了一些,二十出头的模样,这样的年轻刀客在北莽比比皆是,能混出名堂的却寥寥无几,九成都死在拼杀之中,所以一般不怎么引人注意。 在这里,并没有所谓的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人人练武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所以刀术这样干脆直接的杀人技艺就得到了多数人的追捧,一击必杀,干净利落。 曾有学者统计过,北莽每年死于部落内战的青壮年,累计起来足以发动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如果不是因为土地贫瘠难以耕种,加上各部落彼此掠夺征伐,南岳王朝的日子可能会难过很多。 这老马虽走得慢,可也真的识路,带着朱阁兜兜转转还真穿过了边境。 空旷的官道上,有一家驿站,做点小本生意,虽说是管家地儿,可人家也没那么死板,要真靠那点微薄的俸禄过日子,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所以竖起酒招子,招揽行人,也算半个客栈。 朱阁将马牵到马棚,让它自个儿吃草料,长刀挑起酒葫芦,转头去了屋里,找块干净位置坐下。 摘下斗笠,掸去一身尘土,喊道:“老板,来一壶羊奶酒,再加五斤羊肉。” 听有生意上门,老板手脚麻利地吩咐厨子去做。 厨子来到后厨,取回羊肉,却不急着动手,像是在等什么。 店内,穿着灰色大褂的老板亲自拎着酒,屁颠屁颠地上来招呼。 朱阁以为他是热情好客,结果人家光提着酒坛子,愣是没倒,反而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起自家的羊肉是何等地道,酒又是何等香醇,没有膻味。 少年眨了眨眼,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在怀里摸索一阵,东平西凑地掏出一桌饭钱。 老板见他底子薄,榨不出多少油水,也没了继续招呼的兴趣,放下酒壶,喊了一声‘上菜’。 后方,厨子听到指令,这才开始慢悠悠地切肉。 先付钱再上菜,向来是这儿的规矩,不然谁知道这些年轻刀客啥时候就挂了,赊账?那更是不可能。 老板走回柜台,看着日渐缩水的盈利更是发愁。 朱阁抽出筷子,点了点桌,做生意嘛,钱货两清,童叟无欺就好。 不到一会儿,羊肉端了上来,倒是没有缺斤少两或是弄个大骨头棒子在里边儿凑数,都是切得肉厚皮薄,算是够良心的了。 朱阁给自己倒了一碗,想了想又取出一个空碗倒上。 驿站老板瞧着挺有意思,这人不仅自己喝,还喜欢跟空气碰杯。 羊肉有些凉,估计是从井里捞出来的,不过对上外面的闷热天气倒是正好。酒虽不像宫廷玉酿那般细腻润喉,可喝着得劲,饱满浑厚,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少年吃得正香,柜台帘子后边,一个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骑着竹马蹦蹦跳跳地出来。 五六岁模样,皮肤晒得黝黑,想来也是个顽皮丫头,说话漏风,缺了颗门牙,不知是哪儿磕的,可竹马依旧骑得欢快。女孩缠着自己阿爹腻歪了一会儿,男人实在没空搭理,便训斥了几句。 女孩抱着竹马有些委屈,想问阿爹啥时候给她再做一柄木刀,不然怎么玩骑马和砍杀。 朱阁瞧着有趣,放下筷子,朝女孩招了招手。 小丫头也胆大,完全不怕生,屋里地方窄,不能‘纵马奔驰’,她就扛起竹马,大步向少年走去。 朱阁从怀里掏出一块点心,撕开包装纸里面是团黑漆漆的东西。他掰下一小块送到女孩嘴边,小丫头有些犹豫,这团东西看着似乎不太好吃,可终究架不住诱人的香味,张开嘴,就一口吞了进去。 这吃相属实有些彪悍,好在朱阁及时收了手,不然两根手指恐怕也会被一并吸进去。 黑色点心入口缓缓化开,那浓郁的甜味不断冲击着味蕾。女孩一下瞪大了双眼,使劲抽着鼻子,仿佛是忘记了咀嚼。 随着甜味不断扩散,女孩的身躯也开始不断颤抖,感觉被雷击了一样。 朱阁见她模样有些不对,低头看了一眼,怀疑这巧克力是不是放太久坏了。 “啊啊啊!”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响彻整个驿站,把还在算账的老板被吓了一跳。朱阁捂着耳朵,也是一脸懵逼,直到女孩吃完一小块,依旧眼神炙热地盯着他手里剩下的,朱阁明白,刚才那一声尖叫估计是开心的意思,只是孩子不懂如何表达,所以只能直接宣泄出来。 少年笑着将剩下的巧克力全给了女孩,小丫头激动地手舞足蹈,扛起自己的小竹马,就兴冲冲地跑去向父亲炫耀。 老头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又摸了摸女孩的头,点头微笑。 朱阁同样报以笑意,还作势指了指酒坛,看样子是询问能不能再添一坛。 男人的脑袋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养家不易,可不能因一时义气而破费。 朱阁笑得点了点头。 可老板转头还是送上了两个馍和一碟酱料,不贵,但能填饱肚子。 朱阁将羊肉嵌进馍里,蘸上酱料,一口一口吃得那叫一个香甜,还竖起拇指夸老板厚道。 男人无奈苦笑,低头继续算账。 女孩坐在柜台旁,掰下一小块甜食放入口中,又忍不住想叫了,立马被阿爹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再这么一惊一乍,他这账还算不算了。 朱阁吃饱喝足,正要走人,门外又走进三个背刀的壮汉,各个虎背熊腰,脚步轻盈,可见修为不俗。 三人进门以后也不废话,直接甩出一块金饼,二十尺外准确落在柜台上。 “老规矩。” 为首汉子低声说完,便与另外两位兄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是熟客,老板将女孩赶去后院,开始命厨子准备肉食招待。 厨子面色似乎有些不悦,小声嘀咕了两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进去忙活了。 男人拿起金饼,也不看,随手就揣进了兜里,然后笑脸相迎地开始为三人斟酒。 朱阁将一切看在眼中,没打算掺和,背上斗笠,拿起长刀准备离开。 三人中靠墙的老二眼见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顿时难掩兴奋。向一旁的老大小声说了几句,后者也是一脸诧异。 “留步!” 一声隆长的低喊,让整座驿站顿时静了下来。 老板还想劝酒糊弄过去,可老大显然不吃这一套,摆了摆手,让老板将酒坛先放下。 老板无奈叹了口气,暗叹刚擦的桌子这下又得弄脏了。 为首的汉子缓缓站起,八尺的大高个威势不小。他看向少年,高声说道:“没见过的新面孔,莫不是南方来的细作?” 这下可是把话给说死了,朱阁要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就会被认为是做贼心虚。可要是留下,这三人明显不怀好意。 朱阁有些头疼,看来不管在哪里,见财起意的人都不少。他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向那三人走去。 老大眯起眼睛,手悄然握住了刀鞘,其余两人也是面色不善,静等少年上前。 朱阁在一丈外停下脚步,刚好不在三人的刀势范围内。 他酝酿了一下措辞,不等三人开口,就先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猜你们一会儿应该要编不少瞎话,所以还是换我来说吧。兄弟我最近手头有些紧,三位能不能先借些钱来花花。” 说着,朱阁将左肩缠绕的白布解下,重新系在右手手腕上,这表示他现在是一名任务在身的刀客,杀气重,随时都有可能出刀杀人。 兄弟三人闻言一愣,面面相觑,这语气听着怎么跟要打劫他们一样? 而少年接下来的话就说得明白多了。 “没错,是打劫,你们三身上血腥气这么重,应该刚干完一票,收获颇丰,我就捡现成的了。” 老大闻言哈哈大笑,给了另外两人一个眼神,三人都做出了迎战姿态。 “打劫我们?笑话,你可知道我们三人是谁?” 朱阁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霎时,刀光从侧脸闪过,原来是早已安奈不住的老二率先出手,一招开山式,就要将人劈成两半。 说时迟那时快,老三同样出刀,一击横斩,躲不过就会被直接腰斩。 最阴狠的还属三人中的老大,紧随其后,他的刀没那么强的气势,悄然出鞘,藏在桌底自下而上撩去,就算挡住了前面的两刀,这第三刀也会斩断少年双腿,让他失去逃跑和抵抗之力。 短短一瞬间,三兄弟配合默契,上中下三路齐攻,可谓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朱阁的视线依次扫过三人攻来的刀,撇了撇嘴。 下一秒,电光火石间,刀芒一闪,三兄弟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手中大刀就像是被什么利器给切开了,断成几截掉落在地。 老大见势不妙,想要跳窗逃离,却被少年随手一提,两百多斤的身躯立马悬空,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其余两兄弟下意识地想要出手营救,朱阁脚下一踩,断刃浮空,再随手斩出一刀,利刃瞬间刺入二人身体,将之击飞。 老大又惊又怒,牟足力气一拳砸中少年面门,结果整只拳头立马变得血肉模糊,如同砸在一块铁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满头大汗。 朱阁将他往墙角一丢,正好又砸倒他那两个兄弟。 少年收刀入鞘,摸了摸光洁如新的脸颊,呵呵一笑。 他这脸,可不是谁都能打的。 第114章 都尉府 驿站内,老板提着的酒壶还未放下,呆立当场,面上难掩震惊之色。 他想过这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厮杀,也想过会很快结束,只是没想到双方的处境居然是颠倒的。 朱阁一手拄刀,笑着蹲下:“我都要走了,你们三儿还这么大方,送上门的礼,我要是再不收是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三兄弟是此时才知自己是碰上了硬茬,再无先前的威风,一股脑地将怀中的金银首饰都拿了出来。 朱阁眨了眨眼,好家伙,还带着血,热乎的。 “钱不少,小门小户可凑不齐,打劫商队啦?” 老大陆仁甲知道少年不好惹,不是他们三人可以对付的,便服软道:“今日是我们三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英雄,这些钱财就当赔罪了。” 朱阁笑着用刀鞘戳了戳对方肉乎乎的脸:“识时务,聪明人。” 说着一手从腰间取出布包,将金银钱财统统放入,手法娴熟自然,一点也不嫌弃上面的血。这一幕看的三人又是一惊,显然这小子也是个狠人,趁火打劫的本事比他们三可强多了。 “既然收了钱,按理说该饶你们一命,可是呢,我又怕你们事后带人来报复,俗话怎么说来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屋内顿时寂静,三兄弟更是面无血色。 眼看少年手中长刀就要出鞘,一侧老板忽然开口说道:“他们是都尉府通缉多年的犯人,你要是绑了去领赏,活的能换百金,死了就只值一半了。” 朱阁听着有趣,官府通缉的人居然堂而皇之的来官家驿站吃喝,看来这里面的水挺深啊,不过这也正是他需要的。 北莽地广人稀,无主的刀客形单影只,很容易遭人怀疑,除非是一些专门为朝廷追捕犯人的赏金客,以恶制恶。这些人一般都是亡命之徒,武功高强,独来独往,一匹马一柄刀,就敢纵横整片荒原,活着没人在乎,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三人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就被朱阁用绳子套着准备去太尉府换赏钱。当然朱阁的目的并不在此,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与北莽官府打交道的契机,同时也需要他们帮自己弄来一个身份,这样以后出入城镇会方便很多。 将绳子拴在马后,少年翻身上马,脚下一蹬,拉着三人离开驿站。 三人也不敢逃走,哪怕捆住他们的只是一截随时都能震断的细绳,因为少年说过,他这人耐心不好,要是有人跑了,那他就只能砍了那人的腿,然后一路拖着去太尉府了,至于到了以后是死是活,全看个人造化。 老板站在门外,看着人影渐行渐远,低头将兜里那块刷了金漆的‘破石头’随后一丢,进屋继续算账。 缺了颗门牙的女孩骑着竹马如往常一样绕屋转圈,手里多了样不曾吃过的美味,嘴角乌黑,嗷嗷直叫,如打了胜仗的将军,高举小手,耀武扬威。 ———— 官道上,少年骑着马,慢悠悠地在前边走着。 身后三人被一根细细的长绳栓着,三丈开外,亦步亦趋,好在都是习武之人,走个百八十里不是问题。 朱阁撸了撸马身上的鬃毛,没有回头,随口问道:“你们三个眼力劲儿倒是不差,那做生意的老板都觉得我是个穷小子,你们凭什么认为我身上有值钱玩意儿?” 老大看向老二,后者缩了缩脖子,不知该不该说。 少年转头,眼神一掠而过,陆仁乙顿感杀机,浑身战栗,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手中的刀,我们兄弟曾有幸见过,如若不错,应该是北莽名刀——【风一阵】!” “此刀锋利无比,做工匠精巧,比起其余名刀更为轻巧迅疾,斩出好似清风拂面,不知不觉,便已身首异处,更利于切断对手兵刃。而在北莽,一般的刀为了方便短兵相接,至少长四尺,所以像你手中这样的三尺短刀比较罕见,驿站匆匆一瞥,我也不敢确定,直到你出手,斩断我兄弟三人手中大刀,我才敢确认。” 朱阁无奈苦笑,只是让那胖子替自己准备一身北莽用的行头,没想到他居然送了自己这样一份‘大礼’。 不过他也听出了老二话里有所隐瞒,并未全盘托出。 “据我所知,像你们这样的流亡刀客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长时间,可从你们进入驿站的表现来开,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那里可是官家地方,不怕被抓?” 三人面露难色,沉默不语。 朱阁冷哼一声:你们不怕是因为背后指使你们洗劫商队的就是都尉府吧。” 三人闻言,顿时面色惊骇,额头不觉冒出冷汗。 少年继续说道:“三流刀客又怎么可能会对北莽名刀如此熟悉,之所以见过,必然是在特殊场合。让我猜猜,北莽的达官显贵都有搜集这些名刀的习惯,也会聘用名刀的主人充当自己的私人护卫。你们在驿站说得那句‘南方来的细作’并未非空穴来风,其实也是一种试探,因为你们知道上一个这柄刀的主人就入了中原,如今刀回来了,人却换了一个,难免起疑。你们三个虽然看着五大三粗,但起手来却是粗中有细,分工明确。是边境潜伏的暗哨?还是太尉府私人养的谍子?或者两者都是。” 三人默不吱声,也不知是不是被看穿了心思,面色反倒沉静了下来。 朱阁冷笑道:“在驿站,我是有灭口的打算。但那老板开了口,我猜他也早已看破,只是没有点破罢了,毕竟同是吃官家饭的,才出言救了你们一命。” 陆仁甲收敛心神,沉声问道:“阁下既然是个明白人,为何还要带我们去太尉府领赏,岂不羊入虎口?” 少年摇摇头:“羊入虎口?你想多了。” 随即又看了看手中长刀,既然那死胖子都替他把路铺好了,自己又何必再绕弯子,顺理成章岂不美哉。 ———— 北莽因为部落众多,且分散偏远不利于朝廷管理,所以各处都设有地方都尉,可募私兵,征收赋税,权力可谓相当的大。 木子城繁花似锦,与外界的荒凉形成鲜明对比。朱阁原以为只是座小土城,没想到还是个繁荣之地,城中酒楼商铺一应俱全,就连赌坊妓院也有好几家,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一点也不比中原差。 少年下了马,城门前的守城军士只是简单问了两句,便爽快地放了行,这倒是稀奇。直到朱阁发现身后三人异样的眼神,才知道说不定人家现在早就悄悄去调集重兵了。 少年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牵马入城,直奔太尉府而去,一路畅通无阻。 来到气派府邸,门房知晓少年来意,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又瞧了瞧后方被绑着的三兄弟,这才跑进去通报。 朱阁站在两座石狮子前,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葫芦,哪怕明知四周都是箭哨暗卫,也丝毫不慌。 不多时,府邸大门重新打开,门房唤来侍卫,正当所有人以为是要将少年拿下时,侍卫却只是带走了那三名汉子。 门房向内做个了请的手势,朱阁点点头,将马拴好,踏步入内。 作为木子城内权势最大的人,这府邸属实‘寒碜’了些,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让人眼前一亮。偶有假山、小池点缀,淡雅幽静,颇有几分江南小筑的意味。 长廊曲折,朱阁跟着门房七绕八拐,最后来到迎客大厅。 厅内有一男子,稍显清瘦,面露病态,大热天还裹着狐裘,让人捉摸不透。 李言摆了摆手,门房躬身退下。 朱阁低头看了看厅内铺着的上好楠木,想了想,还是脱去鞋袜,赤脚走入。 李言放下手中书本,看向少年腰间长刀,开口说道:“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找我,不是傻就是有足够傲慢的资本。” 朱阁盘膝坐下,与男人面对面,将刀往桌案上一放,下一秒颈后突感到一丝冰凉。 原本只有两人的大厅,不知何时又多出一人,长刀出鞘,刀刃轻轻架在少年脖子上,恐怕稍有异动,就会立马身首异处。 “北莽十大名刀,【风一阵】只排末席。虽在普通刀剑面前能逞凶断刃,可在我这柄同为名刀的【尘影】面前,还不够看。” 来者悄无声息,出刀更是快如闪电,更难能可贵的是,落刀也是极稳。明明是吹毛短发的名刀,他却丝毫不怕失手,稳稳停在少年颈部,可见用刀娴熟,根基深厚。 朱阁没有回答,进屋前他就发现这躲在房梁上的人了,至于此时架在脖子上的刀,算威胁吗?他喜欢举着,就举着吧,反正他又不找这人谈事。 李言眉头微皱,眼神示意对方退下。 这下马威给得着实过分了些,原本他只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少年身后即可,也不知是不是同为名刀主人的傲气,才让他一时失了分寸。 端木青心有不甘,少年的无视让他倍感气愤,面色几度变换。直到男人轻咳出声,他才无奈收刀,老实站到一旁,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 李言给少年倒了一杯茶,裹了裹身上的狐裘说道:“我俩有正事要谈,你还是先退下吧。” 端木青面色一沉,咬了咬牙,愤而离席。 等人离去,男人才开口笑道:“他是个急性子,同辈中算是出类拔萃的,年纪轻轻又得了北莽名刀,所以难免心高气傲。以为你是来与他争位的,有敌意很正常。” 朱阁饮了一口杯中热茶,略有苦涩。 “你这话在赶他之前说,我信!现在?我只会觉得你是想借我的手杀他。” 李言眯起眼睛,问道:“哦?何出此言?”尒説书网 少年耸耸肩:“一条不听话的狗,太凶太狠,难免会伤到主人。” 男人沉默片刻,问了一句:“有几成把握?” 朱阁放下杯子,不咸不淡道:“那得看你能给我多大的好处?” 李言拿起桌上长刀,出鞘一寸,刀光映脸,淡然笑道:“跟那人一样,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啊。” 朱阁虽然心中有了猜测,不过见对方亲口承认,还是难免有些意外。 “你俩这关系,我倒是越看越糊涂了。” 李言收刀入鞘,轻轻放下:“这有什么看不清的,我这人怕死,他也怕死,两个怕死的人聚在一块儿,自然是想天下太平,好苟且偷生。” 少年点点头,竖起拇指:“这话说得在理,天下事再多,啥都比不过‘太平’二字。” 其实从蜀王给他提议的边境的路线,还有刻意准备的北莽名刀和老马,朱阁就隐约猜到这胖子是铺了一条路给他,只是朱阁没有想到,这条路竟铺的如此順坦,一路铺到了都尉府,替他省了不少事情。 朱阁问道:“那在边境晃悠的三兄弟是你的探子?” 男人点点头:“走私这活儿不好干,要顾忌官家的颜面,不好大张旗鼓,所以得弄成劫掠的样子。哪怕明知道其中有猫腻,只要上供的钱不少,上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阁撇嘴说道:“我进来时见你在读书,还以为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没想到也这么……” 男人笑道:“这么一身的铜臭味儿? 朱阁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这词用得可以。 李言伸手摸了摸桌上书本,面色怅然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学成文与武,卖艺帝王家’。我这学问,要真想入朝为官,当个一品学士不是问题。可躲在那深宫高墙内,与前人文字较劲,治不了家国天下,也救不了百姓黎民,因为不管我说什么,也都要看上头那位愿不愿意听。” 说着,李言张开双臂,任由狐裘落下:“可在这儿不同,在这儿我的政令能够得到畅通无阻的实施。甭管南岳还是北莽,商道开通,就有钱能买米买肉,不能一统天下,但至少每年能少饿死些人不是。” 少年替他倒了一杯茶水,拿起酒葫芦摇了摇:“那就敬你这一身铜臭的读书人。” 男人端起茶,一饮而尽,不输武夫豪迈。 第115章 万花丛中 李言喝完茶,从身旁取出一个木盒,推到朱阁面前打开。 “从你离开蜀地,那人就暗中递了消息过来,这里面是你今后需要的通关文牒和身份凭证,都有迹可循,不管怎么查都不会惹人怀疑。” 朱阁点点头,谢过,一一取出收入怀中。 李言继续说道:“我虽不知你是何身份,来这干嘛?可既然那胖子愿意替你担保,我也就不多问了。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做事如此周密,就怕我招待不好,来年的货物要少个几成。” 朱阁笑着摸了摸鼻子,有些事心里记着就好,说出来多不好意思。 不过随即他又有些担心地问道:“蜀地盛产铁矿,你们交易的不会是这种东西吧?” 李言轻哼一声,嗤笑道:“放心,那家伙才不会这么蠢,就算他是皇亲国戚,敢向北莽私自贩卖精铁,被宫里那位知道,照样保不住他的脑袋。 “主要是茶、盐还有大米,偶尔加些精美的瓷器或字画给上边疏通关系。你也知道,北莽人擅骑杀,不善耕作,到了冬天就很难生存。吃不饱饭,容易闹事,有些人就会想反正是死,不如去南方抢,一呼百应就容易变成局部冲突。到时两朝边境也会出现动荡。我们这边的人冲过去烧杀抢掠,事后再被你们那边的人除个一干二净,单纯的消耗人命,有什么意思?不如用这边的牛羊皮草,稳稳当当地换些粮食。虽然人多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有饭吃,有窝住,谁会想去拼命了?” 朱阁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上边的人不会不懂,但为何南北两朝对峙这么多年,谁也没有提出呢?反而始终一副势如水火的样子? 思前想后,其实也很简单,无外乎‘权力’二字。 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朝廷内外才能上下一心,共同应对,也方便当权者掌控。 所以南岳的百姓会被告之北莽是蛮夷之地,北莽人茹毛饮血,毫无人性。而北莽的人也会被告之,南岳人多虚伪狡诈,最终会将他们当成奴隶一样使唤。 不过朱阁如今两边都走过,知道南方有江湖味,侠之大义;北方也有人情味,勇武豪放,谈不上谁优谁劣,只是所处环境不同,彼此没有看清而已。 朱阁看向屋外,问道:“那人真走远了,倒是真不担心你这主子的安危?” 李言无奈苦笑:“年轻人有了本事,想往上爬无可厚非。可不念恩情,背主投敌,妄想踩着我的尸体上位,就属实过分了。记得刚来几年,倒也是个可造之材,可能是见我无心朝堂争权,这才有了二心,背地里收集了我不少把柄,估计是想等个机会,用这当敲门砖,再迈进一步吧。” 朱阁点了点头,起身作揖,准备离开。 李言看着少年背影,犹豫片刻后说道:“他要是不拔刀,就留一条性命。要是拔了刀,只把刀留下就好。” 朱阁没有回头,洒脱地挥了挥手,表示明白。 府外,埋伏许久的兵马如潮水般退去,少年大大方方地走出,拍了拍老马,一跃而上。如今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可住店可逛街,还不走马观花,看尽一城繁华。 半柱香后…… 朱阁发觉自己脑袋准是被驴踢了,居然想在城里骑马,招摇过市。看着地上这位‘痛’得声嘶力竭的兄弟,他扯了扯嘴角,这演技,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你站住,不要走!你把我的腿撞折了,没个十两银子别想走。” 不明真相的围观之人也纷纷指责少年太不懂规矩,人群闹市,怎么能策马狂奔呢。 朱阁摸了摸额头,无奈叹了口气,翻身下马,走到对方跟前,十分客气地蹲下,一脸关切地说道: “真是抱歉,我这瘸腿老马走得太快,把你撞成这样,看样子伤到挺重啊! 男人一听有戏,叫得更是凄惨了:“这还用说,准是断了骨头,十两银子太少,现在得二十两啦!” 朱阁点点头,老实掏出钱来,放在地上。 “二十两,一条腿,很合理,现在这肉价也不便宜。” 男人面露喜色,刚想伸手去取,结果腿被朱阁一把抓住,拉到身前。 “你……你想干嘛?”男人大惊失色,说话也不利索了。 朱阁抽出腰间长刀,咧嘴一笑道:“你这腿伤得实在太重,送医是来不及了,我看得截肢才行啊,正好带了刀,就是得委屈兄弟一下了,毕竟不是正当工具,所以这将会是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 说着长刀架在腿上,冰凉的触感顿时让男人面色煞白,哪还敢继续待着,手忙脚乱的爬起,逃也似的离开,那速度可比少年骑得马快多了。 真相大白,原来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闹剧,没了热闹看,人群也就很快散开了。 少年随意地将长刀扛在肩上,撇撇嘴,呵呵一笑。 穿过密集的人群,远处,那自称被马撞了的男子此时正点头哈腰地收下女子的钱,笑容灿烂。 虽说是有损颜面的活计,但这年头谁还在乎这个,眼看快要入冬,丢个脸能给家里添一身新棉袄,就是值得的。 女子面容恬静,身着雪白荷花抹胸,腰系百花曳地裙,清雅秀丽,这样的打扮在木子城非富即贵,定是一位大家闺秀。 女子黛眉微蹙,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秋水般的眸子中竟带着浓浓的敌意,双手敛起裙摆,悄悄跟了上去。 朱阁在店铺买了所需的干粮和日常物资,还去最好的几楼痛痛快快吃了一顿,临走时将葫芦内打满好酒,准备稳妥,打算日落前牵马离城。 李小柒悄悄跟在后边,直到少年在一处楼前停下,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她顺着少年视线望去,顿时面色羞红,暗啐一口:“下流,真是饱暖思淫欲,古人诚不欺我也。” 楼上,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竟是一家妓院。浓妆艳抹的姑娘们站在雕栏处,搔首弄姿,卖力地招呼着路人。 温柔乡,英雄冢。作为木子城数一数二的消金窟,这醉香楼也不是谁都敢进的,一晚上的消费就能抵得上寻常百姓几个月的开销。除了一些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钱不要命的北莽刀客外,也就城中一些达官显贵有福消受。 朱阁抬着头,面色纠结,上齿不停咬着下唇,像是在极力挣扎。 “叮!任务发布:” a:在这芬芳扑鼻的花丛里住一晚。 b:在那臭气熏天的茅厕里住一晚。 ……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犹豫许久之后,朱阁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走了进去。他发誓这绝不是因为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单纯觉得这里有床,能睡得舒坦些而已。 见少年真进去了,李小柒更是气得牙痒痒,心生鄙夷,就这德性竟然还想跟端木哥哥抢木子城第一刀客的身份,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法比嘛。尒説书网 正当她想就此回去,向爹爹添油加醋地打个小报告时,忽然又想起先前那场闹剧。 “万一这家伙只是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了怎么办?不行,捉奸在床,捉贼拿赃,得叫他百口莫辩才行。” ———— 朱阁让下人安顿了马,刚进入醉香楼,就见一位身材傲然,风韵犹存的美妇,扇着美人扇,热情贴了上来。 香风扑鼻,不知是摸了多少香粉,令人意乱神迷。 “呦,这位小哥倒是不曾见过,第一次来咱们醉香楼吗?” 朱阁点点,面色淡然道:“想开个房,找个床,睡一觉。” 妇人面色一僵,上下打量一番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小子看着老实,没想到性子还挺急。她管理这醉香楼这么些年,还是头回遇上找姑娘把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春娘笑问道:“不知客官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又打算玩多久呢?” 朱阁想了想,回答道:“不久,一直睡到明天天亮吧。” 妇人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少年的腰:“一天一夜,您确定您受得了?” 朱阁以为她问的是银子,便爽快地掏了两锭金子出来。 反正刚‘打劫’完,手里有钱,不慌。 “这些够了吗?” 春娘可是许久不曾见过如此成色的金子了,顿时喜笑颜开:“够,一晚上足够了。爷请随我来,我让最好的姑娘一会儿去您屋,保证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朱阁摆摆手说道:“姑娘就算了,不用送来,我睡一晚就走。” 春娘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脸立马垮了下来,皱眉问道:“客官这是要砸咱醉香楼的招牌啊,来这儿不找姑娘陪,光自个儿睡觉?” 朱阁点点头,心里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茅厕和你这,我只能选一个吧。这话要是说了,只怕对方会当场翻脸。 妇人面色不善,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味儿。 “客官要是不让我家姑娘进屋,那就别怪春娘我往外赶人了。都尉大人可是下了令,不劳而获者……杀!既然收了您的金子,就不能这么办事,这是这儿的规矩。大不了我醉香楼不做你的生意,也比掉脑袋强啊。” 说着,便将那刚焐热的两锭金子重新推回了少年怀里,面上不乐意,手却也没松开。 朱阁一时无言以对,这算是捆绑经营,还是强买强卖啊?想要住下还非得点个姑娘? 万般无奈下,朱阁只好说道:“那就替我找个寡言少语,性子清冷的,最好坐一天都不会动的那种。” 春娘的手立马收了回去,笑道:“原来客观是想找个清婉儿聊天,早说嘛,咱这的姑娘也不全馋您身子的。” “嘶~” 朱阁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美妇人那狡黠的眼神,哪还不知自己是被调戏了。果然他这道行还是浅了些,远不如这圆滑世故的女子老练啊。 朱阁被领着进了一处雅间,隔音效果很好,不会听见不该听的声音。 春娘笑吟吟地退出了门,临走时还不忘调戏一句:“客官要是一时忍不住,记得要换人啊。咱这醉香楼的‘清婉儿’向来卖艺不卖身,每一个都花了大代价培养,要是破了身,代价可是很大的哦。” 朱阁冷笑一声,替她重重把门关上,转身看了看屋内,装饰还算不错,不显浮躁。就是窗户纸用得是浓郁的暗色,若非正午,关上窗后,不经意间就会感觉时间流逝飞快。当然,袋里的钱财同样如此。 不多时房门被轻轻敲响,朱阁知道是‘正主’来了,说了声“进来吧”。 门被缓缓推开,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面容姣好,眉宇间尚带几分稚气,二八芳龄,眼神也是怯怯懦懦,一副我见犹怜的可人模样。 “奴婢小月,官人可要听曲?”女子声音轻柔,始终将琵琶遮在身前,眉眼低垂。 朱阁叹了口气,说起来两人年龄相仿,际遇却是完全不同。示意对方随便坐,然后自顾自地拿出地图思考今后的路线。 “奴婢小月,官人可要听曲。” 沉默半晌,女子又鼓足勇气再问了一遍,这回声音稍大了些,感情她是觉得少年耳背,没有听到。 朱阁看了女子一眼,想了想,觉得光这么晾着人家也不好,便点了点头。 女子好似如释重负,轻声问少年想听什么曲目。 朱阁没听过,自然报不出名字,就让她随便弹两首。 女子点头,坐在桌子对面,纤纤玉手拨动细弦,一曲出塞缓缓响起。 曲调悲凉,声如雨泣,区区四根弦竟让她弹出了背井离乡,国仇家恨的感觉。 朱阁皱了皱眉,他虽是头回来,可在这样的场合,弹如此凄凉的弦音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也不真得去听,耸耸肩,继续研究自己的地图,脑海中开始规划今后的行进路线。 不知过了多久,弦声依旧,只是没先前那般熟练了,很多次还出现了断音,最后越来越慢,显得有气无力。本就哀婉的乐曲,这下更是如垂死哀嚎一般。 朱阁回过神来,再抬首,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女子努力维持着琴音,指尖不断有血溢出,额头满是汗水,却还在咬牙坚持。 她就这么一刻不停地弹了一下午,因为少年没说停,她就继续弹下去。 “啪!” 突然,女子的手腕被人牢牢抓住,她心头一颤,弦声也因此停止。 小月惊慌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和哀求。 少年眼神微动,笑道:“这样太无趣了,我们还是换个玩法吧。” 说着,将自己的手揣进裤兜,开始掏自己的好东西。 第116章 明月寄相思 醉香楼前,一位模样清秀的‘年轻相公’踌躇不前,似乎想进,可又有些犹豫。 夜晚比白天更为热闹,一些进出的客人还当她是初次进这烟花之地,不觉出声调笑。 “咋啦,兄弟头回来认不得路,要不哥几个带你进去啊?” “是啊,瞧这细皮嫩肉的俊俏模样,连哥哥我都瞧着心动了,进去了还不知谁吃谁呢?哈哈哈!” “一回生两回熟,听哥一声劝,胆子大大地向前走,向前走,莫回头哦!” 听着耳边不堪入耳的取笑,李小柒的脸色气得通红,见还有人想凑上来揩油,她干脆直接拿出都尉府的令牌拍在对方脸上。后者看清后,顿时打了个激灵,刚喝的花酒一下清醒大半,连连告罪,吓得屁滚尿流,飞速逃离。 在北莽谁都知道,地方都尉权力巨大,在这里,杀一两个不眨眼的地痞无赖,连表面功夫都不用做,。 李小柒又气又急,她想抓那小子的把柄,看他坏了名声还敢继续留下不,结果终是抹不开女子颜面,回去换了一身行头,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愣是没胆进去。 “哼,为了端木哥哥,拼啦!” 李小柒一咬牙,一跺脚,干脆闭着眼低头硬闯,谁知入门绊了脚,与那笑脸相迎的美妇撞个满怀,双双跌倒在地。 春娘揉着细腰,一脸幽怨道:“诶唷,我说这位小相公,您也太心急了吧。这才大门口呢,就忍不住了,空着的姑娘有的是,您别找我呀。” 李小柒哪受过这荤段笑话,手忙脚乱地起身,理了理衣衫粗着嗓音道:“见没见过一个佩刀的年轻人进来过。” 春娘上下打量一番,眼含笑意。 “这可不好说,来我醉香楼的刀客不少,不知这位姑……爷找得是谁呀?” 李小柒粗略比划了一下少年样貌:“他的刀比常人要短一寸,腰上挂着酒葫芦,笑起来贱贱的,嗯,总之是一副很讨打的模样。” 春娘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美目掠过对方腰间的令牌,都尉府的面子她不能不给,又转头看了一眼楼上。 “原来两位认识啊,早说呀,那位爷就在三楼天字号雅间,可需春娘为姑爷带路?” 李小柒一拂衣袖,冷冷道:“不用。” 说着,便气势汹汹地上了楼。 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凑近后问道:“春姐,今天这怪事还挺多,小月那哭丧一样的琴音竟愣是有人听了一个下午,没赶人出来?晚上还有个小丫头女扮男装来咱们醉香楼,莫不是世道变了?” 美妇人轻摇花扇:“世道变没变我是不知道,但这两人的关系我倒是挺好奇,可别是来抓奸的,小两口闹矛盾要是把我这醉香楼给砸了,那才叫冤呢。” 李小柒气冲冲地来到门口,刚想敲门进去质问,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就这么突然地闯进去,万一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岂不污了眼睛,那她纯洁的心灵必然会留下阴影。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听听动静,要是完事儿了,她再进去不迟。 想着,耳朵贴上了门,细细聆听。 “看我这大不大?” “大,不要。” “不要?哼,更大的你还没有见过呢?再来个飞鸡。” …… 李小柒只是听了两句,脸颊已经羞得通红,咬牙切齿道:“真是个登徒子,爹爹居然为了这种人要赶端木哥哥走。” 李小柒气得挥舞起小拳头,结果下意识地砸在了门上。 这下可不好,房门被一下砸开,李小柒赶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尒説书网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半晌之后,指间才露出一条缝隙,悄悄朝内看去。 屋内,两人衣着得体,并未有什么逾越之举,只是手中都握着小纸片,都一脸诧异地看向门外。 朱阁皱了皱眉,脸色古怪道:“兄弟,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李小柒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却忽然发现他对自己的称呼好像不对。 “呸,谁是你兄弟,看清楚,本姑娘可是女的。” 朱阁扯了扯嘴角,看向一旁的小月,后者捂着小嘴,好像有些不信,轻声道:“是个羸弱的小相公才对。” 李小柒闻言也很快反应过来,是了,自己现在可是男装啊! 同样一脸懵的还有朱阁,心道我都顺着你的想法说了,你怎么还自爆了呢? 好在李小柒反应迅速,趁没引起注意前,立马溜进房内,反手就门牢牢关上,还上了锁。 做完这一切,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叹自己机智,要是被人知道她一个大姑娘家来逛青楼,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小月有些害怕地躲到少年身后,怯生生地望着,这‘小相公’好像脑袋有问题。 朱阁同样十分无语,心想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就是想安安静静地在这住一晚,很难吗?不过在看清女子腰间的令牌后,他刚想赶人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小柒反客为主,盯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躲在房里干嘛?还有桌上这些小纸片是什么,是不是暗通敌国的密信!” 好吧,这高帽子突然就扣下来了,一般人说不定还真被当场唬住了。 朱阁心道这里可是醉香楼,一男一女躲在房里能干什么?啊呸,他当然不是一般人,找个姑娘进来,见她弹琵琶弹累了,就打打扑克,玩个斗地主什么的,没毛病吧。 “你是……都尉府的人?” 李小柒叉腰哼道:“怕了吧,我爹就是这的都尉,整个木子城都是我们李家的。” 朱阁脸色一黑,好家伙,这话要是传到北莽皇室耳朵里可是要诛九族的。‘木’下一‘子’确实姓‘李’,可你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到处喊吧,这不坑爹吗? 朱阁多少有些替李言担忧,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生出来的女儿好像完全不靠谱啊。 没有办法,朱阁只好先向她解释自己只是找人家姑娘来听听曲,顺便玩玩纸牌,消遣一下而已。 “斗地主?” 李小柒拿起纸牌来回看了看,问道:“好玩吗?怎么玩?” …… 半个时辰后,已经弄明白所有规则的李小柒好像完全忘记自己来这是干嘛的了。 “一对三。” “我炸!” 朱阁看着手中牌,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的对方,无语了。 “你疯啦!我俩都是农民,你炸我干嘛?” 李小柒冷笑道:“我高兴,你管我。” 朱阁:…… “对了,为什么要叫飞鸡?鸡又不会飞。还有,炸蛋是什么意思,是指会爆炸的鸡蛋吗?鸭蛋会不会炸?那我以后还能不能吃了,什么样的鸡下出来的蛋才不会炸?” 朱阁的眼角不住抽抽,没好气道:“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玩就行了,小四一个。” “大王管上!” …… “不要啊,那我再出一个三” “噗通!” 少年的脑袋重重磕在桌上,怎么感觉跟这样的人玩牌,比干趴一个仙人还费事。 结果毫无悬念,在己方队友无差别的攻击下,朱阁很快就输的一塌糊涂。 “不玩了,你根本不会。” 李小柒狡辩道:“是你牌太臭,我开局就有两个炸,还带一个王呢。” 朱阁冷笑道:“是啊,你全往我这儿炸,然后放小牌,人家地主想不赢都难,真是猪(朱)队友。” 李小柒气得浑身颤抖,杏目圆瞪。 少年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更是让她气红了脸。 小月夹在中间,天生胆小,见两人剑拔弩张也不敢劝,只好用牌遮住了脸,怯生生地躲着。 朱阁斜眼问道:“你爹让你来的?” 李小柒轻哼一声,自顾自地开始洗牌:“我爹才没那闲工夫呢,是我想看看你凭什么抢走端木哥哥的位置。” 朱阁皱了皱眉:“谁?” “端木青,木子城的第一刀客,也是我们都尉府的总教头兼我爹的贴身护卫,他一个人能打几个,不!是十几个像你这样的三流货色,这些年替我爹阻挡了好几次刺杀,可厉害了。” 朱阁这才想起那宅子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还拿刀架过他的脖子。 “我猜那些刺杀的你爹的刺客,最后都没留下活口吧。” 李小柒没有听出少年话里有话,反而挺着琼鼻,一脸自豪道:“那还用说啊,端木哥哥刀法超群,任何人在他手下都接不住一刀。” 朱阁揉着额头,看她提及对方时一脸倾慕的样子,实在相当无奈,这傻丫头被人家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李言知道吗?应该是知道的,却没阻止,反而任由这丫头胡来,是表明诚意,还是想试探自己的性子,真不怕羊入虎口?果然能与那胖子做朋友的没一个省油的灯,要是赌对了,让一个外人解决麻烦,确实比他这亲爹苦口婆心的劝要简单的多。联系起在都尉的那场对话,看来是早就下了杀心,缺的正好是朱阁这柄刀。 端木青无根无基,就敢打都尉的主意,想必是身后有了新的主子。且地位不低,至少李言不好明目张胆的杀掉这条吃里扒外的看门狗,所以就算遭遇了几次‘刺杀’也全都忍了下来。 能屈能伸,心思深沉。明明是在算计你,可手段却好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让人很难生起仇视之心,这样的人,真可怕。 朱阁无奈叹了口气,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会对你好的人。 李小柒见他不说话,还当是怕了,顿时骄傲的如只小孔雀,也不继续出言讥讽了,嚷着快来陪她玩牌。 朱阁没兴趣再被她坑,就提议换一种玩法,让她们俩单挑算了。 李小柒无所谓,只要好玩就行。 起初两人都很生涩,可试了几局之后,这丫头好像抓到了窍门,哪怕手里拿了一副非常烂的牌,可气势上却是一点也不怂。 少年看向一侧,面无表情道:“同花顺大,先说话。” 小月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丢了几颗花生进盘子。 李小柒冷笑一声:“跟啦,我再大你一把瓜子。”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小月似乎被这自信给吓到了,怯诺诺:“那我……我不跟了。” 李小柒立马笑得合不拢嘴,将战利品通通倒进自己面前的碗里,看那龇牙咧嘴的模样,赌徒本性暴露无遗。 虽然只是一些瓜果点心,她也并不爱吃,可这种不停赢的感觉实在太过瘾了。 反观小月,因为性格怯懦,明明有一把好牌,可总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早早投了降。 眼看到了最后一把,李小柒眼前的瓜子花生已经堆成了小山,而小月面前就只剩下两个核桃了。 “哈哈哈,你都快输光了,继续加注你也跟不了,这最后一局,我全梭啦,咱们来个一局定胜负如何?” 朱阁扯了扯嘴角,感觉这丫头的脑袋准是膨胀坏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小月的运气比她更好,这么玩岂不是自掘坟墓? 果然,片刻之后,场面就失控了! “啊啊啊!我不信,我不信。我怎么会输,你出千,我要告诉我爹,把这醉香楼封了,我还把你们全部抓起来!” 看着在床上不停撒泼打滚的女子,朱阁实在很难将她和一位都尉千金联系起来。不过也从侧面体现出李言对这闺女是真的呵护备注,不让她沾染半点污秽之气,所以哪怕三人年龄相仿,这丫头还一副天真烂漫的孩童心性。 小月抱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有些不知所措,求助似地看向朱阁。 朱阁没去搭理,小孩子发脾气很正常,等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夜色渐深,楼内依旧觥筹交错,纵情声色。 少年来到窗前,看着天边夜色,忽然莫名说了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小月绣眉微蹙,似乎是在努力琢磨少年这话是不是有额外的意思? 朱阁转身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被她放在桌侧的琵琶。 女子愣了愣,疑惑地递了过去。 朱阁试着拨动了几下琴弦,熟悉音律后,随即靠在窗前,轻声哼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少年一遍遍地唱着,越唱越是情难自禁,声音不知不觉间回荡在了整座楼内,所有人仿佛都被定格了一般,停下动作,静静听着。 随着歌声渐渐飘远,遥远孤寂的山峰之上,有一少女正月下起舞,剑光闪动。她从早到晚不知疲惫地练着,只怕能早一点下山,早一些见他。 今夜月明人尽望,几多相思,几多愁。 第117章 曲终人散 曲声散尽,楼内重新归于平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唱的歌,可这音律与词意可谓唱进了心坎里。 漂泊在外,谁还没有一个牵挂思念的人呢?可能是亲人,可能是朋友,又或是深埋在心底,那份爱而不得的苦楚。 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道尽了人世间的多少心酸与无奈。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又给了众人对将来美好的期盼 以至于弦音停了许久,众人仍沉浸其中,久久无法回神。 房内,朱阁放下琵琶,摇头苦笑,暗叹自己怎么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或许是入了北莽之后,想的太多,难得遇上是释放天真的时候,有感而发。 朱阁转身将琵琶递回,小月已经不知何时落了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少年微微一笑:“怎么,借你琵琶弹一曲就心疼坏了?” 小月自知失态,手忙脚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倒不是说她是这般容易感动,而是少年歌中所唱的意境与她内心产生了共鸣。本也是富贵人家,只因父亲在朝中说错了一句话,便遭逢大劫,家产被抄,亲人也是生离死别。她这罪臣之女,本该充作官妓。若非都尉大人念及往日情分,动用关系将她调来木子城,只怕早就生不如死。 在醉香楼,得有一技之长才可当‘清婉儿’,好在她曾学过琵琶,不愿与与客人承欢,只好弹些散曲过活。这里的规矩是不可不劳而获,姑娘们与客人待的时间越长,收获也会颇丰。她的曲子太过清冷、素雅,没人爱听,以至于一日三餐都吃的极为节俭。春娘便忽悠些面皮薄的文人来听曲,可也终非长久之计,很多人听过一次之后就不会想再找她了,眼看日子越过越紧,都快连米粥都喝不上了,没想到今晚春娘又来叫她,说是有位怪客人,不找姑娘行那鱼水之欢,只想单纯住一晚。一晚能换半个月的饱饭,于是她便来了。 小月接过少年递来的琵琶,低头轻咬红唇,犹豫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道:“先生可否教小月唱刚才那首歌,小月愿……” 话到嘴巴,她又止住了,自己好像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所谓的拜师礼品,束脩银两,她是一样都没有,对方凭什么教她,除非…… 女子的面色顿时通红,好似要滴出水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敢说出那羞耻的话来。 好在朱阁已经不是当初啥也不懂的愣头青,眼看她就要破釜沉舟,立马打断道: “你既然想学,那我就教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打发一下时间。” 小月闻言喜不自禁,下意识地展颜一笑,素面朝天,不得不说确实好看。 “啪!” 朱阁的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无奈转过头去。 一张精致的小脸缓缓贴了上来,瞪大双眼,一副恨不得要吃了他的模样。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目光,不夹任何杂恨意或情意,但恰巧就是这种眼神反而让朱阁有些不寒而栗,跟要把他当场扒光一样。 李小柒轻哼道:“说!除了这首歌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好听的。还有这纸牌游戏,要是用在赌场里,肯定能很好好赚一笔。你要是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就一并拿出来吧,省得本小姐搜身了!” …… 对于这位都尉千金的无理取闹,朱阁当然也不惯着,直接将她一把甩回了床上,看来这丫头也并非什么都没从她爹那继承,至少鬼点子和压榨人这一点就学得很快。 “你这家伙,居然敢推我?我跟你拼啦!” 李小柒还不服气,上来就要抓衣服,可朱阁是谁,仙人境在他面前都讨不到好,还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咚咚咚!” 终于,一连经历了十几次飞摔后,李小柒实在没力气继续‘拼命’了,无奈捂着摔疼的屁股,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那诱人的呻吟声,多少让人有些浮想联翩。 屋外偶然路过的客人都不觉翘起了大拇指:“动静闹这么大,这位兄弟挺厉害呀!” 少了添乱的人,朱阁开始静下心来教小月歌词和旋律,不得不说她确实很有当歌姬的天赋,朱阁只不过略微指点了一下,她就基本能模仿地哼唱起来了。起初还很生涩,三五遍后,已经能独自熟练地唱完整首歌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还是挺长的,一首歌显然不够,朱阁只好再额外教了一些,都是半年里从系统奖励的乐谱上看来的。蜀王和他都不感兴趣,所以也就没多看,不过朱阁还是凭着过人的记忆当场默写了出来,至于最后能唱成什么样,就全看小月自己的功底了。 小月抱着少年写好的乐谱,眼中满是光彩,如获至宝,点头致谢。 朱阁却只是摆了摆手,北莽不比南岳,没那么多的文人墨客,所以会欣赏这种文雅情调的人应该不会很多,他只是随手为之,不见得能有多大帮助。 可是朱阁并不知道,正因为匮乏,所以才会显得难能可贵。小月的琵琶曲之所以没人爱听,不是因为她弹得不好,而是因为曲子生涩难懂,无法深入人心。而朱阁所写得几首曲子,都用最简单的话语抒发着最直接的情感,人人都能听懂,自然也就能感同身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显露白,阳光透窗洒入,温暖宜人。 小月专心钻研着乐谱,不时轻轻哼唱。 李小柒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摔傻了,反正后来就没了动静。 朱阁觉得时候差不多该走了,上前试探了一下鼻息,没死,睡得迷糊,那就没有问题了。 恰巧此时脑海中也传来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声音。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水晶麻将牌一副。ps:恭喜你,获得吃软饭神器。找个肤白貌美的富婆,打上几圈,你就能少奋斗二十年啦。” 几乎就在提示音消失的瞬间,朱阁的包袱里莫名高起一团。这也是这系统矫情的地方,发放的奖品是以朱阁为中心,随机出现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他要是紧盯着还不肯出来。 朱阁从包袱里拿出硕大的锦盒,打开一看,一百多张麻将牌整齐排列着,规则和玩法还十分贴切地写在了盒子背面。 “又是一件没用的娱乐道具。” 朱阁将锦盒放到桌上,这么大的东西他肯定是不会带着走的,况且一个人也玩不了啊。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都尉千金,朱阁将锦盒推到了小月面前。 “这东西给你吧,一会儿她要是醒了,就拿它做交换,以后换个活法。” 小月眼神疑惑,似有不解。 少年笑了笑,没有解释,拿上自己的行李,走出了门。 就在朱阁离开后不久,刚还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李小柒一下从床上蹦起,可把小月吓了一跳。 “你、你不是睡着了吗?” 李小柒轻蔑的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搭理,快步来到桌前,将锦盒打开,水晶透亮的小疙瘩立马吸引了她的眼球,这玩意儿就是单独拿一个出去卖都能值不少钱,这里可是一整套,还不赚翻啦!” 李小柒回想起少年离开时说的话,应该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于是转头看了一眼小月,后者有些怯懦地往后退了退,不知为何她居然从这位都尉千金的眼里看到了十足的欲望,简直跟那些猴急的嫖客一样。m. “小月,咱俩做个交易怎么样?” ———— 朱阁下了楼,大清早的,醉香楼内除了几个打扫的小厮,也就春娘站在门前打着哈气,跟个门神一样。 朱阁见状笑问道:“老板娘大清早的堵我,莫不是怕我不守约定,想要坐地起价吧?” 春娘摇着美人扇,自说自话道:“醉香楼开了这么多年,接待过的客人也不少。有挥金如土的权贵,也有刀口舔血的莽汉。春娘我三教九流的人见多了,自认也练了一副慧眼。” 说着,妇人停顿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少年一番,随即摇头说道:“可你是什么路数还真把春娘我给难住了,要是不问个清楚,这心里啊总不踏实,回头官府的人要是问起来,我又该怎么答呢?” 朱阁笑道:“春姐就不用试探了,我也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跟您透个底,一不借您地儿密谋传信,二不埋伏人伺机行凶,就是简简单单睡个一晚(额,好像也没睡着)。跟都尉大人有些交情,生意往来,不算过命。都尉大人的千金倒是就在楼上,与其跟我闲扯,不如把她伺候好了,更实在些。” 春娘一个愣神,少年已经与之擦肩而过,更是让她心中一惊,这修为少说是个二品宗师。 春娘自知不是对手,只能放任少年离去。转身又看了一眼楼上房间,想了想,还是笑呵呵地前去请安。 然后……当天醉香楼就没见着这位处事滴水不漏的老板娘。 反而有间屋子里,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奇怪声音。说是男女之事吧又不太像,光听见‘自摸二饼、糊了’的声音,还都是女的,不清楚的还当是有人在屋里生火做菜呢! ———— 朱阁将包袱放上马,牵着,在城内闲庭信步地走着,想找个卖早点的摊位,结果逛了一圈,愣是没有找着。 打听后才知道,原来这里的人一天只吃两顿,早饭是个奢侈品,除非大户人家私用的大厨,才会特意起早去做。一般的客栈酒楼都没这业务,人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干活,然后直接吃午饭。 朱阁无奈耸了耸肩,拿出干粮随便应付了几口,牵马出城。 身后,有人远远跟着,持刀且眼含杀意。 城外十里,有处较为僻静的山谷,朱阁故意选了个人少的地方,方便解决麻烦事儿。 曲径通幽,行至半路,一块巨石突然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少年面前。 朱阁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 一名头戴斗笠,握关刀的汉子封住了退路。 朱阁淡然说道:“你这刀,马上使才有威力。” 斗笠汉子摇摇头:“杀你,何须借马势,一刀足矣。” 少年笑了笑,没有说话,抬头看向悬崖顶端,上边又有一人,正搭弓拉箭,将他牢牢锁定。 朱阁看了看腰间挎着的刀,不禁怀念起了以前的小手弩,咻咻咻的射人,不会有刀看砍进人骨头里的敏锐触感。 最后从烟尘中出现的是位年轻刀客,朱阁见过,正是都尉府的客卿,北莽名刀【尘影】的现任主人——端木青。 朱阁高声说道:“你看着是个挺有傲气的人,我还以为你会找机会跟我单挑呢?” 端木青摇了摇头,抽出自己的佩刀。 “我自信能赢你,可也会付出不小代价。李言难免不会落井下石,趁机杀我,再拉你当替罪羊。” 少年点点头,看来这人看得也很清楚,没有因为人家故意让女儿与他亲近就麻痹大意。果然在野心的道路上,任何的儿女情长都不值一提。 “这两人看着都挺厉害,城里不曾见过,向你背后的主子借来的?” 端木青冷笑道:“三位宗师联手,谅你插翅也难飞?” 朱阁抬头望向高空,飞?确实挺吸引人的,奈何他现在是无敌的肉体和八品喽啰的修为,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御风而行呢?下次约架,可不能老让对手带他一程了,多没面子啊。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锋利的关刀就狠狠从后方斩了下来。 少年一时愣神,忘记了躲闪,脖子结结实实地就挨了一刀,势大力沉,脚下砂石都陷入了一寸。 而紧随其后的就是三声破空,三支足以洞穿岩壁的尖锐箭矢一下又一下,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少年的太阳穴。 “诶呀,诶呀,诶呀!” 三支箭矢无一落空,百发百中。 可惜在击中目标后竟都直接断开,掉落在地。 朱阁后知后觉,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中了埋伏呀,是不能中途发呆的,这样会对对手很不尊重。 朱阁想着,还是先道了个歉:“不好意思,中途走神了,已经开始了吗?你们准备的这么充分,我是不是躲一下比较好。” 第118章 见过、路过、走过 斗笠刀客虎目圆瞪,双臂上的肌肉块块紧绷,虬龙般的青筋更是根根暴起,他已牟足了气力,虎口震得生疼,可这关刀硬是没能砍下去。 “佛门金刚不坏!” 端木青面露异色,这倒是意料之外,难怪敢单枪匹马的来木子城,果然有所凭仗。 又是两道破空声响起,迅疾的箭矢再次射来。这回瞄准的是少年的眼睛,角度刁钻且狠辣。 朱阁抽刀两下斩落,箭矢断开的瞬间一股毒雾突然从中蹿出。他猝不及防吸入了不少,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快如闪电直刺胸膛。 尖锐的刀刃重重抵住胸口,强大的力道将朱阁不断逼退,身后的斗笠汉子更是第一时间舍弃了大而无用的关刀,双臂化作枷锁,死死将他抱住,不让对手挣脱。 这情景,多少有些让人怀念啊。 两人就这样被一刀刺得不断倒飞,最终一同重重砸进岩壁之中。 “轰!” 顶上碎石落下,砸了头,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这默契的配合和对时机的把握都相当有水准,一般的二品宗师说不定当场就被拿下了。 端木青手握长刀,冷笑道:“尸蝎毒剧毒无比,没有解药,一时半刻就会气绝身亡,就算你有佛门金刚不坏也无用。” 朱阁无奈道:“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看来我这看人的水准还真有待提高啊。” 随即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汉子,斗笠没了,面相倒是挺和气的,浓眉大眼,像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 “他这一刀可是打算连我俩一起刺穿,你居然不退反进,真不怕自己也丢了性命?” 汉子没有答话,只是双臂紧紧环绕,不让少年挣脱。 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朗了,少年身中剧毒,又被束缚,只要拖延到剧毒攻心,那么再高深的修为也无用。 见朱阁愣在原地不说话,端木青面色阴寒道:“不要想着把毒逼出来,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m. 朱阁低头看向抵在胸前的刀刃,这家伙虽然在不停说话想让自己分心,可这刀上的锐气却丝毫不减,时刻爆发着突刺时的劲道。 山崖上,那持长弓的高瘦男子同样聚精会神,箭已在弦,相信朱阁稍有异动,他的三支连珠箭就会接连射下,就是不知这回箭里又藏了什么玄机。 之前在都尉府,面对端木青的挑衅朱阁没有回头,现在有空细看,才发现他的刀虽然同样长四尺,可比起寻常的北莽刀似乎更为细锐。 “你这刀,不善挥砍,更利于穿刺,藏于烟尘黑影之中,以极致的速度递出,一点寒光便可取人性命,跟毒蛇一样,和你这性子倒是很配呀。” 端木青冷笑道:“【尘影】在北莽十大名刀中排名第九,比你手中的【风一阵】稍高一席,正面对决难免会有损伤,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以为我会这么鲁莽吗?” 朱阁点点头:“所以在太尉府的挑衅并非全部出自傲气,之所以特意彰显你的落刀技巧,也是为了让我错过估计你的出刀招式?” 端木青嘴角微扬:“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 朱阁一开始确实没有料到这人明明用的是刀,却能跟中原的剑一样,借着毒雾掩护突然刺来,这才被打个措手不及,失了先机。 “你头脑灵活,本事也不差,要是老老实实地在李言手底下干,说不定他真会认你这上门女婿,何必铤而走险,另投他人呢?” 端木青沉声说道:“一个小小的地方都尉我怎么会放在眼里,这些年他背地里干的事可足够北莽皇室灭他满门,跟着这么一艘随时可能会沉的破船,又怎会有出路。” 少年撇了撇嘴:“那丫头似乎真挺喜欢你的,真不肯为她放弃这锦绣前程?” 端木青笑道:“又傻又好骗的都尉千金我自会娶她,不过……是在她爹死后,无依无靠之时。” 朱阁哑口无言,看来是人也要,权也要,软饭硬吃到了这地步,属实是过分了些。 眼看话套的差不多了,朱阁也没了继续糊弄的兴趣,手臂渐渐发力。 斗笠汉子面色涨红,虽用尽了气力,可少年那纤细的胳膊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很快就挣脱了他的束缚。 汉子还想出手,朱阁随手一肘子顶在对方心窝子上,汉子当场吐血,身形嵌进岩壁内。 端木青面色剧变:“你明明中了尸蝎毒,怎么还有这力气?” 朱阁没有回答,手中长刀缓缓举起,端木青眼看势头不对,迅速后撤,同时对着悬崖上的搭箭男子高喊‘动手’。 可奇怪的是,原本蓄势待发的箭矢并未射出,男人只是与少年对视了一眼,便爽快地放下了手中长弓。 端木青又急又怒,开口骂道:“塔格尔,你疯了吗?你主子可是要你来协助我的。” 朱阁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的眼神可比你好,已经看清了情势,知道就算你们三人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所以现在想着不是怎么杀我,而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端木青面色煞白,声音颤抖道:“你、你是一品境的高手!” 少年咧嘴一笑:“你知道的也太晚了。” 端木青转身想要逃跑,只是二品宗师的他根本没胆子向一品高手出刀,战意全无的他顿时破绽百出。朱阁没有给他机会,随手一刀便斩断了他的脚筋。后者痛苦地在地上爬行,口中开始求饶。 朱阁在后慢慢跟着,低声道:“离开都尉府时,李言说你要是没有出刀,就让我留你一命,想来也是真的惜才,毕竟是自己一手栽培的,不想你死得稀里糊涂。可惜啊,你这人心比天高,却不知自己命比纸薄,急功近利,很多事情都没有看清。李言能在这边境混得风生水起,又岂会不引起朝廷的注意,他这艘大船之所以到现在都不沉,是因为他要是沉了,上头很多人的家业也会跟着一起打水漂。换你上位,你确定自己能做得比他更好?能让上边的人安安心心地等着收钱?” 端木青好似醍醐灌顶,难以置信地看向悬崖上的持弓男子,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是如此可笑。 “你不过是你背后的主子用来敲打李言的棒槌,要么是想多分一杯羹,要么是想趁机入伙,不管怎样,你都坐不上他的位置,只是一个背主投敌的跳链小丑罢了。” 少年说完,手中长刀已经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正如当初在都尉府时对方挑衅他的一样。 “给过你机会了。” 少年目无表情地说完,长刀掠过,带起一道长长的血线。 这位自命不凡的都尉府客卿捂着脖子,带着不甘和悔恨,眼神渐渐失去光彩。 他本该有着更为坦荡的前程,只因一时的贪念,走了条岔路,便万劫不复了。 “叮!恭喜宿主击杀宗师境高手,获得经验值,等级提升,晋升为七品小头目境界。ps:你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再替老大跑腿啦,有了功绩,还不招个小弟使唤。” “叮!任务发布,大boss也是要有家底的” a:去人才市场,招一个啥本事没有,但比较忠心听话的小弟。 b:去人才市场,悬赏重金,招一个本领高强,但以后很大几率会背刺你的小弟。 朱阁听着系统的调侃,呵呵一笑。收刀入鞘,顺带捡起对方的【尘影】,两把刀比较一番,第九应该比第十要好,所以果断选择换件装备。 李言只要他把刀留下,又没说留哪一把。【尘影】入鞘后在外观上与一般的北莽刀并无二致,更方便隐藏行迹。不然又会像驿站那时一样,仅从刀刃长短,就容易引人注意。 将【尘影】挂上马匹一侧,朱阁顺势拍了拍,这老马倒是胆子挺大,没有吓得乱跑,反而在一旁躲着静静吃草,也是没谁了。 做完这一切朱阁又抬头看向高处,说道:“我不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能下来谈吗?” 塔格尔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现在的他根本没有选择,就算转身逃跑,他也不觉得在这荒郊野外,他能跑赢一品境的高手。 朱阁转着【风一阵】缓缓走到对方面前,伸手递了过去。 塔格尔背着长弓箭篓,一脸疑惑,不过还是乖乖接住。 “你们之间的利益碰撞我没兴趣管,帮我把刀送回都尉府,算是替你背后的主子铺个路。顺便告诉李言一声,我这人没那么好骗。他不想得罪的人,我也同样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是分一杯羹还是合作他自己看着办。” 朱阁说完,也不去管对方听没听懂,翻身上马,潇洒离去。 端木青的刀他初次见可能会看偏,可李言与其朝夕相处又怎会不知。要自己杀他又不告诉他对方刀的玄机,这里面有试探朱阁修为的意思,更多还是希望来个两败俱伤,这样他这位都尉大人既扫除了障碍,又不会引火烧身,还能保住与蜀王的情面,一石三鸟,可谓精明。 不过朱阁也不打算乖乖认栽,又把皮球踢了回去,这也是他只杀端木青而放过另外两人的原因。况且李言也不算吃亏,扑克与麻将这两样东西一旦在北莽兴盛起来,他的木子城完全可以说能日进斗金,今后的收益只会越来越高。那人虽长着一副书生面孔,但敢在南北边境干走私的营生,生意人的头脑可见一斑。今后他这块香饽饽也会吸引更多北莽权贵的注意,能替朱阁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很多时候武力和杀戮并非唯一的选择,如何在建立自己威信的同时又不会树立不必要的仇敌,其中学问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在蜀地,朱阁与那胖子并非只是吃喝玩乐,也学到了一些与人打交道的本事。 ———— 都尉府,李言看着眼前被送回的名刀,虽然不是他期望的那把,但也无碍,反倒是那少年又让他多了几分兴趣。 李言将刀拿起,出鞘一寸,笑道:“当朋友或许比当敌人更好。” 下方,身背长弓的男子眼神会意,知道主子要办的事成了,虽然少了一个宗师境界的仆人,但牵上了边境这条线,今后的财源只会滚滚而来。 他们有的人,缺的只是门路。 不久之后,木子城流传了新的娱乐方式,茶馆酒楼,从早到晚,时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汉子围着一张桌子叫唤,杀得那就一个昏天地暗。 纸牌的仿制还算简单,麻将却是个难题,用木头虽然廉价可不经用,都是习武之人,手劲稍大些就捏碎了,最后思来想去,还是用石头雕刻打磨最为耐用。而对于一些好面子的朝中权贵,什么玉石玛瑙,甚至就连黄金定制的全套麻将牌都不是问题。 源源不断地订单接踵而来,其中利润可想而知。 醉香楼也改头换面,不再是单单供客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而是改成了所谓的‘麻将馆’。 想想,舒适的包间内,三个花枝招展的美女,穿着暴露陪你打牌,时间过得顿时宛若白驹过隙。 当然原本叫一个姑娘的钱,现在要一下叫三个,代价也不小。 春娘深知细水长流的道理,所以不会一味宰客,有时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手下的姑娘们还会让客人赢上不少,反正这些钱最后都会花在她的醉香楼里。 到了夜晚,玩牌玩累的客人,还能免费听上木子城独有的小曲。 歌姬是个新人,但很有天赋,那精致清纯的面容和动人心弦的歌声很快就收获了大批的裙下之臣。甚至有富商愿意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不过在都尉府的干涉下,这美好的幻想显然是泡汤了。 春娘也很懂男人的心,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若非演出,从不让小月出来抛头露面。谁能想到,这个原本连一日三餐都成为问题的清婉儿,一跃成为了醉香楼的头牌。 李小柒听闻端木青‘出走’的消息后还是比较难过的,可也仅是持续了几天,然后就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赚钱大计中。或许对她来说,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情爱,顶多算是仰慕,会难过但不会伤心。 边境上还是会时常发生‘劫掠’的情况,三兄弟依旧常去驿站喝酒吃肉,只是这回都用上了真金白银,偶尔还会给小费。 圆滑世故的老板照例每天算着自己的账,只是嘴角多了几分笑意。 屋外,爱骑竹马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木刀,雄赳赳气昂昂,绕着房子转。不过偶尔会疼得哇哇大哭,因为长了蛀牙,一开口,本就不多的牙齿又少了一颗。 或许江湖就是如此,形形色色的人,来过,见过,又走过。 第119章 赤、白、黑 离开木子城,朱阁继续一路向北。新到手的长刀包裹上了老旧兽皮,碰些灰尘,就与一般莽刀无异,不至于让人一眼就惦记上。 走了一月半旬,无风无雨,还算太平,就是伙食干粮消耗的太快,朱阁是个大胃口,向来也不亏待自己的肚子。原以为走个十天半个月就能遇见驿站,结果他还是小瞧了这北莽的荒凉。 木子城子之所以繁荣,是因为离南边近。后边越来越远,就没什么像样的城寨了,往往需要走上很长的一段路才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朱阁拿出地图又看了看,上面沿路标记着一些可能驻扎的游牧部落,不过他似乎是小瞧了这‘游牧’二字,搬起家来还真是一点痕迹都不留。 朱阁解下葫芦想喝一口酒,结果发现早已空空如也,无奈只好放下。不过他的失落并未持续太久,耳朵微动,下一秒便面露喜色,朝一处策马而去。 烈日当头,一批分不清是马匪还是精兵的队伍正围着一支商队,约莫百人,气势汹汹。 而商队人数稍少一些,三十名护卫。 或许是为了减少损失,马队并未急着动手,而是选择观望。 马队中,一名挥舞长槊的汉子喊话道:“我们【百鬼夜行】做事向来讲究,只图财,不害命,识相点的就把东西留下,逃命去吧。” 商队中有一辆装饰香艳的马车,似是护卫头领,人未露面,声音倒是先传了出来:“好个只图财,不害命!我要是没记错,三个月前同样有支商队路过,那可是被你们啃得骨头都不剩啊。” 马车内的男人说话有些阴阳怪气,好似一只被人掐了脖子的公鸭,尖锐刺耳。 马匪们闻言一愣,随即忍不住纷纷笑了起来。 “原来是位断了根的公公,我还以为就南边兴这个,没想到咱们北莽居然也有!” “哈哈哈!一个娘娘腔有什么好怕的,兄弟们跟我上,拿了货,回头当家的请酒。” …… 话音刚落,马车内射出一缕寒光,刚还出言讥讽的几人顿时应声倒地。 马匪们大惊,放眼望去,不禁面色一沉,死的全是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帘幕后伸出一只洁白玉手,缓缓推开,人从内走出,是个身穿花红锦衣的俊俏男子。肤如凝脂,面如冠玉,眉宇间也尽显阴柔之气。 使槊的汉子见到他后顿时面色凝重,似是认出了此人身份,脱口而出道:“阎罗殿天字级的刺客,束腰剑——沈玉立!” 沈玉立指尖掠过鬓角,笑道:“没想到在这荒芜之地,居然也有人认得,倒不算白跑一趟。” 在沈玉立走出马车后,商队众人仿佛是得了信号,纷纷脱去伪装的衣物,露出里面的精致铠甲。而本该存放货物的箱子,打开后也全是隐藏刀剑,短短片刻,本该待宰的‘羔羊’一下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雄狮’,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汉子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我们【百鬼夜行】与你们【阎罗殿】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不惜万里,即使带人越境也要整这么一出?” 沈玉立轻抚腰间玉带,笑道:“【阎罗殿】杀人从不问缘由,只收钱办事。要怪就只能怪‘赫连武’做事太绝,自己吃肉,还不准别人喝汤,想要他命的人又岂在少数?” 汉子面色不断变换,背脊发凉,心中已经生出了几分怯意。 阎罗殿的杀手,除去一些排不上名号的魑魅魍魉,有实力的总分四个等级:天地玄黄。 天字级的杀手修为最高,至少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宗师境强者,以一当百不是难事,加上蓄谋已久,那些个身穿甲胄的杀手也不好对付,此时还是先回去将消息禀报最为明智。 “想走?” 花红锦衣的男子一声冷笑,持槊汉子大惊失色,几乎不敢迟疑,多年经历生死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举起兵器格挡。 寒光斩在长槊上,汉子手握不住,兵器脱手,人也坠落下来,不过好在是暂时保住了一条命,没有与前几位兄弟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沈玉立翻身飞回马车顶盖,握着从腰带内抽出的软剑,笑意森然:“能躲我一剑,算有些本事,不过这第二剑,你怕是躲不过了。” 汉子浑身战栗,强压心中恐惧大呵一声:“他奶奶的,弟兄们拼啦,都是肉体凡胎,谁怕谁啊!” 马匪们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了,当机立断,四周都是荒原,要是逃跑立马就会被追兵冲散,然后各个击破。倒不如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沈玉立长剑一挥,也不迟疑,冷笑道:“给我杀,看他们这【百鬼夜行】,人死了,是不是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霎时间,冲杀声,喊杀声混成一片,刀光剑影,好不血腥,两帮人很快都杀红了眼,谁都知道今天只有胜者才有权力活下去。 而与此同时,远处的戈壁后边,少年坐在地上,无聊地洒着沙土,谁也不帮。 朱阁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听到【阎罗殿】的名号,横跨南北两朝,难怪敢说能追杀人至天涯海角。朱阁记得自己似乎也上了对方的黑名单,所以出手相助完全是自找麻烦。 至于另外那什么【百鬼夜行】,朱阁掏出地图看过,附近确实有这么一股势力,起初也是游牧民族,后来可能是觉得放羊养牛太费事,收益还小,时常会饿肚子,所以干脆干起了无本买卖,一连吞并了几个小部落,根基也扎实起来了。 朱阁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死了不少了。别看现在马匪的人数占优,但只要那持剑的阴柔男子出手,这些人根本还不够他砍的。 二品境的宗师,能轻易冲散百名甲士,更不用说这群乌合之众了。 朱阁想等人打完了再下去捡漏,只要食物和水,至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想还是算了,他上一回这么干,就同时得罪了黑白两道。 南岳那边是得罪完了,北莽这边还是消停些好。 果然,不出朱阁预料,马车顶上,沈玉立眼看战况胶着,当即飞身而下,一剑一剑开始收割生命。平日里烧杀抢掠的马匪又怎会是剑道宗师的对手,短短片刻,便有十几人殒命。 持槊汉子眼看形势不妙,打算趁乱骑马逃走。 沈玉立当即识破了他的目的,所有马匪中就这么一个还算能打的,他早就盯上了,又岂会放过。 “阎罗索命,避无可避,给我死吧!” 沈玉立脚尖一点,如一缕清风飞过,手中软剑寒光闪动,将沿路马匪尽数封喉。 汉子眼看软剑如毒舌般游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命悬一线时,乱战中突然跳出三个披着斗篷的‘喽啰’,从外观上看,与四周马匪并无诧异,可动作、身法仿佛突然间变了个人。 一人从右侧高高跃起,袖中抛出秤砣,后端连着铁链,精准无误地缠住了男子递出的软剑。 以柔克柔,二者死死缠绕在一起,让沈玉立无法及时收剑。 另一人身法极快,从左侧冲出,蜻蜓点水般踩着众人肩头,步步紧逼。 沈玉立心感不妙,当即一掌拍去,来人同样以浑厚掌力应对,居高临下,一击打出。双掌相碰,沈玉立顿感压力,就连双脚也不自觉地嵌入地下,淹没至小腿。 见此情景,沈玉立顿感不妙,自己这是落入了圈套。 果然,最后一人以雷霆万钧之力向他飞速冲来,无分敌我,所有沿路的人都被瞬间冲散,高高飞起。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可见一斑。 “三品?不!是快要迈入二品宗师境的高手!” 沈玉立心乱如麻,眼看对方逼近,这杀气!他也顾不得风度,干脆舍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配剑,全力出掌,想要将之拦下。 “轰!” 掌风触及刀刃,对方斗篷被强大的气流瞬间掀起。 沈玉立看清来人面目后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寒光掠过,他双眼充血,脖子上渐渐泛起一丝鲜红。 “居然是……两把刀!” 天旋地转,头颅滚落,这位在南岳江湖小有名气,阎罗殿内身居高位的天字级杀手就此陨落,死前眼中还带着浓浓的不甘和诧异。 为什么会这样,这三人的修为明明只在三品与二品之间,单打独斗他都是稳操胜券,就是三人联手他也不惧。可就在这短短的几息时间内,这天衣无缝的配合,对时机的把握竟让他死得如此憋屈。饶是小心警惕,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的阎罗殿杀手,今日却也被算计的明明白白,毫无办法。 场面一时寂静,所有人都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阎罗殿的杀手也是呆立当场,他们不是不想救援,而是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自始至终,沈玉立面对偷袭时的应对都并无问题,可就是这么正确的选择才葬送了他的性命。若是要说哪一点疏忽了,那就是他没料到最后一人使得竟是双刀,挡住他掌劲的同时,还干净利落地割去了他的头颅。 三人将伪装用的头套摘下,两男一女,具是年轻模样。 持槊的汉子趴在马上,裤子湿了大片,此时却笑得合不拢嘴。 “是大当家的三位徒弟,赤练,白泽和黑蝎!” 女子一头火红长发,笑容妩媚,先前还不觉得,在掏出那些无用的伪装后,立马凸显出傲人身段,玲珑有致。 别看是名女子,短暂爆发时的内劲却是三人中最强的,仅是一掌,就将宗师境的沈玉立打入地下,断了他的逃生之路。 率先投掷秤砣的是个皮肤黝黑的精壮男子,虽长得一副凶狠模样,可却是实打实的暗器高手,练得也是阴柔功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意凛然。 最后用双刀斩下对手首级的是个肤白俊朗的少年,模样可人,但面色偏冷,更为特殊的是他的眼睛始终紧闭,似乎还是个盲人。 红发女子走到沈玉立头颅下,嘴角冷笑,一脚踩下,顿时脑浆四溅,场面渗人。 “请阎罗殿天字级的杀手确实要花不少钱,可只是买份情报的话就划算多了。怪只怪你自己太招摇,明明是杀手,还非要搏个名声,不知道杀手一旦见了光,那就离死不远了吗?” 少了沈玉立的坐镇,剩下的阎罗殿刺客根本不足为虑,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要问有多快,马匪们还未动手,十几人就瞬间毙命,人人眉心都扎了根黑针,七窍流血,死状恐怖。 黝黑汉子收回手,看向马匪众人,沉声说道:“把痕迹都清理干净,能用的东西全部都带回去。阎罗殿接单也有规矩,雇主报出的价码与他们的损失不对称,任务就会取消,死了一个天字级的刺客,那些商贩要是想继续委托,就必须加大酬劳,一旦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最后也只能乖乖任我们摆布。” 众人点点头,各个气势高涨,二品境界的宗师都能杀,那他们【百鬼夜行】还有什么做不到的,说不定再过个几年,势力扩展下去就能超越【阎罗殿】这棵藏于暗处的参天大树了。 赤练将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地走到闭目男子面前,俏皮地挥了挥手,问道: “在看什么?” 女子说完一愣,不禁捂嘴轻笑了起来。 这实在是一个不算好笑的笑话,因为眼前之人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白泽没有回答,将长刀缓缓收入腰后刀鞘,交叉悬挂,随即转身离去。 一般使用双手兵刃,都会选择灵巧轻便,像是短刺或是匕首,可他使得却是两柄长刀,所需气力与耐力也超乎常人。 女子笑吟吟地跟上,黝黑汉子也紧随其后,三人就像儿时那样,形影不离,一起挣扎着活过来。 事情尘埃落定,马匪们清理完痕迹很快离开。 远处戈壁后方,朱阁牵着马缓缓走出,看了一眼除了尸体啥也没有留下的战场,又看了看马匪离去的方向。 “直觉还挺准。” 说完,他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