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娇宠》 第1章 长姑娘,你欺人太甚 北冥二十一年,帝诏,择太傅嫡长女入东宫,是为太子妃。 江太傅从当今陛下潜龙时便辅佐在侧,不仅深得圣宠,而且桃李满天下,如今朝中新贵都有他的学生。 江太傅与其夫人伉俪情深,膝下有一子一女,诞下长女后江夫人伤了身体,便带着幼弱的女儿南下久居,却不想不到五年江夫人就病逝了。此后其女独自常住江南,江太傅也常携长子探视。 树影遮天蔽日般倒映在地上,吹来的风掠过密集的青叶,带起一阵簌簌的声响。一阵马嘶声由远至近,疾驰而来的马蹄扬起肆虐的尘埃。 京城繁花似锦,青瓦朱颜映着人人紧绷的脸,一列一列站着的婢女低垂着头站在府门口,举止十分有度。元宝小说 一个身穿粉白衣裙的少女站在婢子伞下,等了这一会儿,已经是满脸不耐,十分的气恼了,她拉了拉旁边妇人的衣袖:“阿娘,那江芙何时才能到啊,凭什么要我们也跟着等在这里?” 被少女拉扯衣袖的少妇面容娇艳,和少女如出一辙的眼尾微微向下,生来一副娇媚容貌。 她拿着手绢轻轻的擦着额头上的汗:“你长姐是嫡出,同我们妾室自是不同,往后这些话可别在你长姐面前说,她听去了不知要如何向你父亲搬弄是非。” 江若莹听了她这话更是愤恨:“不就是个养在南方的娇娇小姐吗?等她回了京城,怕是连聆风阁的衣裙首饰都没见过呢,她算什么长姐。” 聆风阁乃是整个京城最让人追捧的首饰铺子,里面售卖的首饰和衣裙都十分的别致,连皇后都多次前来定制衣裙,价格非常昂贵。 所以京城中人人竞相追捧,都以有聆风阁的东西为荣。 云蓉眸光闪烁,也捂着手帕笑起来,两人站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的排挤着这刚从远方归家的嫡长女江芙。 只是云蓉和江若莹最见不得的,就是江芙这养在万水千山之外的野丫头,竟也得了皇室恩泽,和太子殿下有了婚约。 话说这江若莹是妾室云蓉所生,本来在一般的人家里,妾室是上不得台面的。只是江家主母早逝,所以管家权交在了妾室云蓉手中,连着她的女儿也尊贵了起来。 就连今日在门口等着江芙,都是因为江太傅和长子江寒生特地交代过,云蓉才不情不愿的带着女儿等着。 话音刚落,一辆四周缀着白色薄纱的马车“哒哒”的驶来,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跟前。 云蓉连忙上前一步,等在马车边。 江若莹还木楞楞的站在后面,云蓉扯她衣袖,示意她过来。 江家的动静很大,引了很多人来看,大家都知道是江家的嫡长女今日回京,十分好奇。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失了礼数,云蓉最是清楚。 车夫一跃而下,把木凳子放好,这才恭恭敬敬的低头等着。 最先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穿藕荷色的小丫头,她用绢子盖在自己的手背上,迎着上面的人。 只见车帘掀开,先是一双凝玉般的黑眸,再是一袭月白的衣裙,少女眉眼间仿佛融了冰雪,眼角眉梢都是浅淡的冷意。 云蓉暗自心惊道这大小姐生得一副好模样,脸上还是挂着笑迎上去:“大小姐,妾云蓉迎您回家。” 璟玉一听霎时冷了脸,拦住她往前的步子,扬手就是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几乎将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云蓉偏着头,头发被打的散乱,一就可以看见一个分明的巴掌印在上面,后面的江若莹霎时变了脸色,往前走一步就要给璟玉一巴掌。 然而巴掌还未落下去,就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攥住,江若莹看过去,只见方才站在那里的江芙似笑非笑,一双潋滟的眸子中带着些沉沉的情绪,微微扬起下巴,开了口:“不过是教训家里不知分寸的妾室罢了,怎得,庶妹难不成还要为了这点小事忤逆长姐?” 她话说的很是耐人寻味,却将云蓉和江若莹都说的脸色一白。 尤其她还可以加重了“庶妹”的音调。 自从正室夫人死之后,云蓉就几乎成了掌事夫人,一向以原配自居,可江芙一回来就要将她打回原形,成为人人可欺的妾室。 这叫她如何甘心? 江若莹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同她争论,却被云蓉拉住衣角,朝她隐晦的摇摇头。 江若莹在她的示意下只好不甘心的顿住。 周围看客都忍不住啧了一声,纷纷感叹这位大小姐的手段不简单。 云蓉顶着一张红肿的脸赔笑,心下不知骂了她多少遍:“妾给长姑娘准备的院子在里面,长姑娘进去看看吧。” 江芙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跟着引路的小厮往里走,璟玉也跟着往前走, 引路的下人继续走着,江芙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云蓉心里一沉,上前问道:“长姑娘,怎么了?” 安排给江芙的院子同江若莹的院子相近,连规格都和江若莹的一般,云蓉心里盘算着,这院子怎么也不算委屈了江芙。 只是她忘记了,江芙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人。 江芙唇角扯出一抹笑来,十分的耐人寻味:“我怎么记得,眼前这院子才是我母亲在世时居住的。” 云蓉面露为难:“长姑娘,你有所不知啊,这院子后来一直是我在住,如今也算是我的院子了。” 江芙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反而是璟玉上前,沉声道:“那我们姑娘的院子在何处?” 江若莹在旁边看的不满,她带着怒气上前,“有你住的就算不错了,你还想挑我娘的院子不成?” 谁知下一秒,她正朝着江芙撒野,璟玉得了江芙的眼神示意,上前一步,猛地推了江若莹一把。 那池子水很浅,在里头养了些锦鲤,江若莹毫无戒备的往前扑去,“扑通”一声跌进了池子里,溅出高高的水花。 云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跌进池子里,惊叫一声,就要上前去拉江若莹,却被江芙闲庭阔步一般堵住了去路。 那双眸子里带着寒意,“庶妹脑子不太清醒,我不过让她醒醒神罢了,这池子浅,淹不死人,姨娘可莫要着急。” 云蓉感觉自己的牙关都在轻轻的打着颤。 她胆寒道:“长姑娘,你欺人太甚!” 第2章 有什么事情哥哥顶着 周围都是跟着的下人,璟玉正一脸平静地站在江芙身后,好像方才推人的不是她一般。 江芙唇角含着笑意,在江若莹的呼喊声中凑近云蓉的耳边,语气很轻,却仿佛带着威胁的意味:“姨娘这便受不住了么?当初我娘亲怀着我的时候,你可从未手下留情过。” 云蓉脸色赫然惨白。 是了,这些事情云蓉以为永远都不会见天日,原先江芙的母亲身体无恙,是在她怀孕之际,云蓉一点一点给她下慢性药,这才导致生产的时候险些血崩而亡,随后没多久人就不在了。 可是这些,江芙怎么会知道? 她悚然的望过去,江芙面上依旧含着笑,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眼。 最终云蓉还是把院子腾出来让给了江芙。 彼时江若莹愤愤不平的抱着云蓉的手臂,低声道:“娘,我们为什么要把院子让给江芙啊,不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你作何这般让着她?” 云蓉连忙捂住她的嘴,眼神中还有些惊魂未定,拍了拍江若莹的手背,低声:“以后千万别说这些,小心隔墙有耳。江芙的事情以后你别管,娘会想办法的。” 江若莹这才消停一些。 见江若莹终于安静下来,云蓉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明明是姐妹,怎得江若莹就这样一副蠢笨样,那江芙反而精明的像只狐狸似的,此次她恐怕是睚眦必报,要同她讨回本了。 院中。 江芙眯着眼睛倚在榻上,手中捧着的竹筒轻轻从她的指尖滑落,被璟玉上前去轻轻的接住了。 江芙动了一下,睁开眼。有些迷茫:“那边的事情都交接好了吗?” 璟玉低眉,很是尊敬:“生意都有茗玉姐姐在照看着,如今姑娘回了京城,过段时日茗玉姐姐就会带着重心来京城了。” 江芙满意的点点头。 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在公司加班做数据,接着,水洒在了插板上,她非常不幸的触电身亡,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江南了。 周围的人都叫着她:“长姑娘”,江芙迷迷糊糊的在床上躺了很久,这才弄清楚自己穿越的事实。 然而她利用现实里的本事在江南开起了铺子,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和衣裳,她精心一点点落实,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这套体制稳定的运行了下来。 聆风阁就是她手下最出名的一家铺子。 江芙懒洋洋的躺在榻上,从面前放着的账目随便拿起一份,仔细看着。 璟玉就在旁边随侍。 云蓉灰溜溜的搬出了院子,把这处江娘亲曾经住过的屋子腾出来给江芙,满是不忿的搬进了那个原本给江芙准备的小院里。 江芙方才回家一会儿,朝堂上差不多已经下朝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太傅府门口。 下来的男子身形瘦弱高挑,头发只用一根长长的青色发带扎住,一进门就急着往里跑,却被刚下车的太傅江城一把拉住:“臭小子,你妹妹刚回家,你别这么讨嫌。” 江寒生顿住,心想也是,随即站在原地整理整理衣衫,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然而他跟着下人走到之前云蓉住的屋子的时候却有些愣神:“这不是云姨娘的屋子吗?小姐住在这里?” 跟在他身后的江城也有有些奇怪,皱着眉,随即迈步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响,只见璟玉从里面打开了门。 越过隐隐约约的屏风,能看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外袍的清瘦身影,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品着茶。 两人一愣。 明明是他们自己先敲得门,结果到了最后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江芙坐在里头轻笑了一声,主动喊道:“阿兄,阿爹。” 江寒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妹妹了,上一次见面,江芙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喜欢跟在他身后奶乎乎的喊哥哥,却不想再见面,小孩儿就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他有些感慨,绕过屏风,同江芙笑意盈盈的目光对上,道:“好久不见,小妹。” 江城也从屏风后绕过来,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江芙见到这最亲的两个人,面上的冷淡才褪下去,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轻轻的眨了眨眼:“父亲不会怪我抢走了云姨娘的院子吧。” 江城看着她这撒娇的小模样,心里头暖洋洋的,疼这个女儿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怪她,笑道:“我们家芙芙长大了,懂得保护自己的东西了,为父高兴还来不及。” 江芙满眼笑意。 然而江寒生却忽然开口感叹道:“感觉小妹还没有见过几面,怎么就要嫁给太子殿下了,我还想多留你在家里几年。” 气氛忽地冷了下来。 从前是江芙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皇上就指腹为婚,说倘若这一胎是女儿,那便是未来的太子妃,于是江芙从一出生,大家都默认她日后会是太子妃。元宝小说 可是江芙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太子殿下,甚至都不算是熟络。 江城也舍不得女儿嫁进东宫去成日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尤其看着女儿这些年来愈加亭亭玉立,心里就开始焦急,这样单纯的女儿日后可怎么办。 这些,江寒生显然和江城想到一块儿去了,都住了嘴。 江芙却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似的,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些年来我不在京城,想必陛下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压根不想要我嫁给太子殿下呢,人心都是会变的啊。” 江城和江寒生面面相觑。 江芙慢条斯理的端起面前的茶水,浅浅喝了一口,对着两人有些震惊的目光,丝毫不为所动。 江寒生道:“妹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眸中还带着笑意,好似自己方才说的话毫无什么出格之处,像是随便一语:“从陛下给我与太子殿下指腹为婚那天,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且不说陛下心里有没有觉得我配不上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也不见得会想要娶一个尚未谋面的陌生人。” 江城下意识回到:“我的女儿怎么可能配不上太子?” 江寒生险些被这小老头气笑,但还是维持住了基本的理智,他看了江芙一眼,凝重道:“可关键现在是你不愿意嫁,但是臣子违抗帝令,小妹,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江芙扬着的唇终于放下去了,她面色很淡漠,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又像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当然知道,可是阿兄,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小妹难道就能好好活着了吗?” 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来自现代的江芙更是如此。 江城似乎终于知道江芙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太子了,他心底叹了一口气,想到那是陛下亲自下的令,心里就更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了。 然而江寒生先他一步,忽然神色郑重,好像下一秒就要为江芙上刀山下火海一样,道:“既然我妹妹不愿意嫁,那我们就不嫁了,有什么事情哥哥顶着。” 第3章 江姑娘,别来无恙啊 江芙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哥哥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好笑的拉了拉江寒生的手,“阿兄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让江家背上忤逆帝令这样的罪名,你放心,小妹自有办法,既然我不愿意嫁,又没办法不嫁的话,那就” 她眼睛微微的眯起来,像是夜里巷角狡猾的猫,带着微微的幽光闪动。 两人都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只听江芙道:“那就让太子殿下不愿意娶!” 夜里,从江芙那边回来的江城刚回到自己院子里,就听外面有人通报。 “老爷,云姨娘在外求见。” 他忽地想起今日府里的闲言碎语,心里有些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重新穿好衣衫,道:“让她进来吧。” 云姨娘一身薄纱穿在身上,红色的花骨朵即将绽开,衬得她肤白貌美,一张风韵犹存的脸却有着几个红红的手指印,许是刚上过药,那上面还有些许绿色的药膏,看起来触目惊心。 只见她盈盈上前,就要缩进江城怀里,然而江城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躲开了她。 云蓉有些尴尬,但还是尽量装作一副泪眼朦胧的样子,梨花带雨的看向江城:“老爷,妾今日不小心惹了长姑娘不快,长姑娘会不会怪罪妾?” 江城早就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一听她这话就知道云蓉想说什么,霎时觉得头疼,但还是装聋作哑的问道:“怎么了?芙芙性子温和,怎得会同你起冲突?” 云蓉心里不知道骂江芙不知骂了几次,面上却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今日长姑娘回京,妾特地将莹儿对面的那个院子腾出来给长姑娘住,那院子先前莹儿向妾身讨要妾身都没舍得给,谁成想长姑娘不喜欢,偏偏要走了妾身的院子。元宝小说 谁成想江城心里都有数,闻言也只是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蓉儿,芙芙早早的就没了母亲,这些年更是独自住在江南没有人陪伴,我实在是心疼。所以回了家,咱们能补偿的就补偿,切记不能叫她觉得京城还不如江南,那岂不是在剜我的心吗?” 云蓉死死的忍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然而江城这话却堵死了她所有挑拨离间的路。 于是江城假装劝慰似的开口:“这次就让让她好不好?” 云蓉靠在他怀里,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明明气的要命,却还是不得不轻声道:“好。” 江芙! 这边云蓉才进了江城的院子诉苦,那边江芙就听璟玉传来消息,她依在榻上,漠不经心的笑了。 璟玉却有些担忧:“姑娘,若是老爷听信了云姨娘的话,我们怎么办?” 江芙心里清楚的很,只是笑笑,不以为然。 “我这位父亲可不是什么能胡乱蒙混过去的人,他心里清楚的很,更何况,我为什么让你打她的缘故我早就让人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了,现在云蓉就算是磨烂了嘴皮子父亲也不会再相信她了。” 她唇角勾着,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颇有运筹帷幄的姿态在,璟玉看着她这样子,只觉得心下都沉静起来了。 然而不知道想到什么,江芙却忽而皱起了眉,有些不爽的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那位太子殿下能不能好搞一些,不然到时候她的计谋可就使不出来了。 第二日。 舒舒服服的睡到日上三竿,江芙本想去找江寒生讨论一些事情,刚出门就听外面有些吵闹。 她带着璟玉走出院子,只见对面的后院亭子里一个背对着她的粉衣少女正从侍女手上拿起一支簪子往自己的头上比划,一边的侍女则僵硬的站在那里。 她正眯着眼想仔细看那是谁,璟玉先一步看清,道:“姑娘,那是二小姐。” 江芙好奇的朝她望过来:“她大清早作什么妖?” 璟玉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能听出她好奇什么,沉默了一瞬,随后道。 “今晨听说太子殿下早早的来了府里,此时正在前厅同老爷说话,老爷让二小姐等您醒来和你一起去前面拜见太子殿下。” 这下江芙呆住了。 她第一反应是,太好了,第一次见面就睡到日上三竿,这下那位太子总觉得她不懂礼数了吧,这样就可以想办法理所当然的退亲了。 她心情忽然好起来,于是带着璟玉往前面亭子走去,一边嘴上喊道:“妹妹,你打扮好了吗?” 江若莹正把簪子往自己头上插,闻言被吓了一跳,簪子从手上滑落,“噗通”一声落进了湖里。 她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簪子掉进水里,几乎一字一句的从嘴里吐出来:“你做什么?” 她发了火,旁边的侍女怯怯的低下了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江芙见状轻轻勾起唇角,笑意浅淡,但在江若莹看过来的时候迅速收回,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笑吟吟地凑上前:“掉了便掉了,改日长姐给你赔个好的。现在要紧的是去前厅见太子殿下,不是吗?” 江若莹原本很生气,但在听到她这句话忽然隐忍不住的露出笑意来,像是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连自己掉入湖里的首饰都来不及追究了。 江芙一看她这少女怀春的模样就知道江若莹在打什么算盘,这下更对她的意了。 难得两人在一起没有吵架,而是和和气气的往前厅去。 江城看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毕竟昨天这两人还是针尖对麦芒,江芙还给了江若莹一个洗浴套餐。 方来到前厅,只见首座上坐着一个身穿玄衣的青年正端着茶盏喝茶,贵气天成,修长的眼睫在眼下垂下一片秀气的阴影,几乎贵气的有些惊人的俊秀,然而眼角眉梢都是令人畏惧的冷淡,好像这辈子没笑过似的。 江若莹心脏砰砰的跳着,不敢抬头去看一眼坐在那里的太子,于是只得羞涩的垂下头,因此也就没看到江芙满目的震惊。 坐在那里的太子北冥渊虽然看似平静,实则心底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江城在旁边看着这两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离谱,心底忽然没底了,迟疑着想开口,最后还是没说话。 时间明明只过去了一瞬,两人却觉得仿佛一辈子那么长。 不知过了多久,北冥渊忽地笑了一声,将手上的茶盏轻轻放在桌子上,发出哦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神色冷然,望着江芙的目光却很幽深,像是夜里的狼:“江姑娘,别来无恙啊。” 第4章 配不配的上,可不是你说了算 江芙: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你,真的。 那边江城才是真的震惊了,他失声问:“你们认识?” 江芙表情很是一言难尽,艰难道:“从前我在江南的时候,一次偶然遇见了太子殿下,我曾帮过殿下一个小忙。”元宝小说 北冥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江城这才放下心来,乐呵呵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殿下同小女相识,那臣就先退下,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江芙并不知道江城从哪里看出自己想和太子呆在一起的想法,但江城还是毫无眼色的走了。 江芙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几年前,江芙曾在江南游湖,偶然遇到了正在南巡的北冥渊,彼时他正被刺客追杀,正好藏到了江芙的画舫上,江芙第一时间发现端倪,在北冥渊受伤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将人一脚踹进了湖里。 于是这样做的后果是,虽然刺客真的没找到北冥渊,但事后江芙将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北冥渊几乎奄奄一息。 从那以后,北冥渊派人查她的身份,却总是被江芙狡猾的躲了过去。 却不想,不是冤家不聚头,最后两人兜兜转转,在这种场合下见了面。 北冥渊曾经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见到了那个狠心的姑娘,一定要好好修理她一顿,然而今日真的碰巧见到了人,他却忽然觉得,也许事情变得有趣了。 江若莹盈盈的看着北冥渊,北冥渊察觉到目光朝她看过去,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头。 他平淡的看向江若莹,问道:“这位是?” 他虽然问江若莹,但目光还是聚集在江芙身上,江若莹没有察觉,反而还以为太子终于注意到她了,忙激动道,“臣女在府里排名第二,名唤江若莹。” 江芙却倏忽笑了一声,见江若莹有些愤愤的看过来时,她面含笑意,好整以暇道:“既然妹妹有空,那便陪一陪殿下,我还有事,就先回我院子里了。” 北冥渊忽看向她。 其实今日他是来退婚的,他不愿意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但今日措不及防见到找了很久的人,他却忽然觉得这事有趣了起来。 他目光实在无法忽略,江芙忍不住不看了他一眼。 只见北冥渊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开口:“孤不过是来看看自己的太子妃罢了,怎的,你不待见孤?” 江芙其实在璟玉说太子来了府上,约莫就猜到这位太子殿下八成是来退婚的,却没想到竟然是老熟人,更加想不到,对方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 她有些头疼。 既然是认识,那先前激太子退婚的法子就都没有用了,更何况这人还一副要同她纠缠到底的模样。 江芙一脸正经:“怎么会呢,太子殿下光风霁月,臣女不过是萤火之光,怎敢高攀殿下。” 北冥渊眸光幽暗,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着,发出规律的声响。他好像没有听到江芙的话,然而攥紧的骨节却有些隐隐发白。 江芙知道,他是听到的了。 于是他抬起眼眸来,唇角似乎带笑,却不是半分温和的样子:“配不配的上,可不是你说了算。” 前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江若莹不可置信的看着北冥渊,怎么也想不到北冥渊居然不愿意同江芙退婚。 江芙慢慢皱起了眉。 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脑子有病? 然而北冥渊只是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江芙,随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孤便先走了,过几天孤来接你去皇宫赏玩几日。” 说罢,他未等江芙反应,便一甩袍袖,朝外面走了。 江芙坐在椅子上,连送都懒得送他,有些出神,旁边是江若莹恨恨的咬牙声。 她看向江芙,毫不意外看到对方一脸无所谓,心下更觉得委屈了起来。 “江芙,凭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你为什么会认识太子殿下?” 江芙懒洋洋的看着她,眼里带笑,有几分嘲讽在:“你若有本事便自己去争取,只会把锅往我头上扣是什么道理?” 江若莹听说太子殿下要来的消息,很早就起床开始打扮,和云蓉很是上了些心思,她自恃美貌,却不想太子殿下压根都没瞧上她一眼。 懒得同江若莹耍嘴皮子,江芙索性带着璟玉往外走。 方才出了府,北冥渊坐上马车,掀开帘子透过窗户看着太傅府,唇角忽而勾起一丝笑意。 他方才回到东宫,便叫了手下的人去查这位太傅府长姑娘的一切消息。 江芙以为那天北冥渊的话只是在敲打她,却不想她在府里呆了几天,正午刚用过膳,就有人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江芙头疼的捂住脑袋。 然而去还是要去的,她起身换了件衣裳,便带着璟玉往前面去,到了庭前,一眼望见江若莹已经在那里和北冥渊站了许久了。 她刻意放低了脚步声,没打扰他们,离得近了一些,二人谈话的内容便毫无保留地传入耳朵里。 江若莹脸色红润,头上戴着碧玉珠钗,一副小女儿姿态:“殿下,长姐刚回京城没多久,怕是不适应宫里的场合,不如臣女陪着长姐去,也好叫长姐安心。” 这算盘打的江芙在外面都听见了。 她不甚礼貌的翻了个白眼。 然而北冥渊也不是个傻的,他唇动了一下,刚想拒绝,然而门口传来一声女子清透的嗓音:“好啊,妹妹同我一起去,也好。” 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 只见江芙好整以暇的靠在门上,脸轻轻歪着,一副慵懒姿态,她唇角带笑,“既然妹妹这样说,那不如就陪我去吧。” 江若莹不可置信,虽然不知道江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欣喜若狂的答应了。 眼见江若莹兴高采烈的回去换衣服准备进宫,北冥渊一挑眉,“怎么,你又有什么坏点子了?” 江芙皮笑肉不笑的回:“太子殿下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再怎么样,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难不成你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 北冥渊不怒反笑,他幽深的眸子盯着江芙,似笑非笑:“哦,原来在你眼里,你踢我下水是救我?” 第5章 皇后娘娘 “难道不是吗?” 江芙抿唇一笑,眉眼一弯,眼中灿若星辰,略有得意之意。 北冥渊那时候是不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 当时情急之下虽说这也是情急之举,但他身负重伤坠湖,也险些昏迷在湖里,若是有什么意外可能这会儿早被湖下的暗流卷走了。 江芙这会儿还以他的恩人自居。 既然是熟人,又是有过节,江芙索性接下来的路程几乎都不太搭理他,反而是江若莹一直在马车里想办法找话题同北冥渊说话,北冥渊却敷衍之际,连话都懒得讲。 马车停下,北冥渊第一个下去,随即江若莹掀开帘子,眼眸带着期待,伸出手来:“殿下” 是一个要人搀扶的姿态。 北冥渊面不改色,“下面有踩凳。” 言外之意,自己下来吧。 江若莹撒娇不成,只能自己怨怼的下了车,江芙方才掀开帘子,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便伸到她跟前,只见北冥渊含笑道:“孤搀扶你下来。” 江芙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旁边气的眼睛都快冒火的江若莹一眼,心下暗骂北冥渊是个记仇的混蛋。 她恨得牙痒痒。 宫里的青瓦朱檐同江芙从前在电视机里看到的一样威武严峻,只是那院墙仿佛高的一眼望不到头,还有长窄的通道,看起来有些令人喘不上气。 她沉默着跟在北冥渊身后。 北冥渊似乎知道她有些无措,开口道:“一会儿孤先带你去景仁宫给母后请安,然后再带你回东宫。” 他话里话外全是江芙,根本就没有提到过江若莹,江若莹看着江芙的目光越加愤恨。 然而江芙却很淡定。 她记得从前听人提起过,当初她同北冥渊被指腹为婚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因为皇后同她的母亲是手帕交,情如姐妹,所以向皇帝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所以皇后大概率不会为难她的。 果不其然,刚到景仁宫外,就见一个老嬷嬷正端正的候在门口,见了北冥渊眼前一亮,连忙走上前来,笑意深深:“殿下终于来了,皇后娘娘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北冥渊唇角含笑,笑道:“孤这不是来了吗,母后不是一直想见见江姑娘,孤这回可是将她带来了。” 老嬷嬷听闻,连忙往他身后看去,一眼就看见了气质清绝的江芙,牢牢锁定她一般,笑道:“想必这就是未来太子妃了吧,瞧这眉眼,同当初的太傅夫人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北冥渊却忽然看了一眼老嬷嬷。 老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这恐怕是提起了江芙的伤心事,连忙道:“不提这个了,皇后在里面等姑娘进去见一见呢。” 江芙感觉的到她没有恶意,于是也会心一笑,跟着往里走。 皇后梳妆打扮好,端庄的坐在榻上,头戴金缕镂空红玉簪,长相同北冥渊竟有八分相似,母子俩一看就十分相像,就连眼角眉梢的贵气都如出一辙。 一见江芙进来,她看了一眼,眼眶就有些发红,连忙站起身来,伸手来拉江芙的手,连连温声到:“好啊,是婉婉的孩子,现在出落得竟然这般钟林毓秀,不愧是婉婉的女儿!” 后面的江若莹好似透明人一般跟在后面她看了一眼被簇拥着的江芙,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北冥渊上前轻轻将手搭在皇后身上,道:“母后不是一直念着要见见婉姨母的女儿吗?儿臣这就将她带来了。” 皇后感慨,她年少同宋婉相识,后来成了手帕交,一个嫁进了东宫,一个嫁给了太傅,从此忙起来就很少见面,但是情谊一直都在。后来宋婉南下,虽然二人很少见面,书信却从未断过。 然而宋婉却忽然病逝,那时皇后几乎要哭瞎了眼睛,她知道宋婉还有一个女儿,只是还在江南也无缘再见一面,因此特地向皇帝求了一道圣旨,将江芙嫁给太子。 多年不见,一眨眼,当初的奶团子已经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从景仁宫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的婢女手里全都满满当当的抱着皇后给的赏赐,北冥渊看了一眼,吃味似的说:“母后疼你,连我都不管了。” 江芙手腕上还带着刚刚皇后亲自给她的玉镯,她挑眉,看了一眼后面气呼呼的江若莹手中寥寥几盒的赏赐,心里很是舒坦。 “要真不疼你,你这会儿早该炸开了。” 北冥渊一愣,随即笑了一声。 东宫里江芙的住处早就备好了,一进去,里面洒扫的下人皆是吃惊的看了她一眼,早有耳闻今日来的是未来的太子妃,皆行礼道:“江姑娘安好。” 江若莹已经后悔要跟着江芙来东宫了。 她从来到现在,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江芙身上,好像根本没她这个人似的,压根就是看不起她。 此刻看着东宫的下人已经认了江芙,她心里更气了。 江芙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知道江若莹正在瞪她,笑着回过头来:“妹妹既然有些不习惯,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心下确实是想叫江若莹走了,自己好发挥,主动叫北冥渊起了退婚的心思。 江若莹当即点点头,北冥渊见状从旁边叫了一个宫人带她去御花园。 江若莹气走了,江芙这才不急不缓开口:“臣女当初在江南冒犯殿下之事,是因为臣女无人教养,因此行事粗鲁,殿下不会还生气吧?” 她原意是恶心恶心北冥渊,叫着人对自己心生厌恶,谁知她都这般打直球了,北冥渊还是很淡定的样子,“孤不介意。” 江芙简直觉得和他没什么谈的必要了。 北冥渊似乎看出了江芙对他的不耐烦,低笑一声,“孤还有些事情要忙,你就在宫里好好玩玩吧,缺什么叫人送来就是。” 说罢,不给江芙拒绝的时间,转身就走。 直到看着北冥渊的身影逐渐走远,江芙这才气恼地攥紧了手,有些被这软硬不吃的太子气到。 她忙着想办法如何退了这门亲事,也就没有时间出东宫去转转,一直到傍晚,忽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江芙这才从书简里抬头:“怎么了?” 外面的人似乎很是着急,语气都有些喘,道:“江姑娘,您庶妹在御花园冲撞了四公主,四公主方才扬言要将江二姑娘淹死在水里呢!殿下还没有回来,您快去看看吧!” 元宝小说 第6章 江芙落水了 “什么?” 江芙简直头疼,她忙起身将书简随意扔在桌上,拎起裙角就往外走。 刚才敲门的婢女带着路往御花园里去,此时月上柳梢天,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了,周围都是鸟叫虫鸣,从树顶上垂下来的藤蔓在空中晃荡着,黑漆漆一片。 昏黑狭窄的小道像是吃人的巨兽,仿佛只要进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似的。 江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顿住脚步,目光落到前面喋喋不休的婢女身上,悄然往后退了一步。 前面的人听不到脚步声,终于停下脚步,慢慢的转身。 江芙此时无比清醒,她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婢女低着头没说话,旁边的假山石后却忽然走出了两个身影。 月色覆盖下来,江芙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装扮华丽的女子面色嚣张,身后跟着唇角带着笑意的江若莹。 看见江若莹,江芙霎时明白了这是做什么,她看向旁边的女子,嘲笑:“怎么,四公主同我初次见面,这就是给我的见面礼吗?” 四公主北冥心一扬下巴,很是骄矜:“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配嫁给太子哥哥?明明太子哥哥同御史家的文姝两情相悦,你是哪里来的东西也敢抢文姝的太子妃之位!” 江芙听罢“噗嗤”一笑,不知是在笑北冥心的天真还是那所谓的两情相悦。 北冥心恼怒骂道:“你若再接近太子哥哥,本公主今日就教你淹死在这湖里!” 旁边的湖水被风吹的泛起涟漪,在月色笼罩下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江芙根本不把她这点小手段放在眼里,转身就要走。 江若莹上前想拉住她,北冥心动作更快,恼怒之下伸手就去推江芙。 江芙没料到这位四公主真的这般头脑简单,毫无防备之下猛地朝湖里坠去,下意识地拉住旁边的人。 人在紧急关头,总会下意识抓住自己身边的东西,北冥心被拽倒,一手抓住旁边的江若莹。 三声落水声“噗通”响起。 “救命啊!” “有人落水了!是四公主!” “江姑娘落水了!” 北冥渊刚从议政殿回来,没有见到江芙,就觉得有些奇怪,问起宫人,就说有人来报江若莹同四公主起了冲突,叫江芙前去处理。 他当即冷了脸。 他带着人往御花园里走,明明是夜里,御花园却还传来些呼声,他心下知道出事了,脚步迈的更大了。 方才到湖边,就见湖边湿淋淋的一片,几个人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北冥渊几步过去,只见北冥心和江若莹身边围着好些人,正把毯子往她们身上盖,然而江芙这边却冷冷清清 他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 见到他来了,北冥心先是心虚的一缩脑袋,随即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开口抱怨:“太子哥哥,你看这个江芙,我不过就是说了她几句,她就将我和若莹推进了湖里!你要为我做主啊!” 旁边脸色苍白的江芙看着她胡扯,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缩紧了自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北冥渊面色阴沉,上前一步脱下自己外衫,轻轻盖在江芙身上,随即弯下腰将江芙抱在了怀里,直接转身往东宫走去,沉声道;“全都来东宫,孤自会查明真相!”元宝小说 被他措不及防抱在怀里的江芙面露惊色,但温暖确实叫她好受一些,索性将脸埋在北冥渊怀里了。 到了东宫,北冥渊径直抱着她进了屋里,将她轻轻的放在榻上,将被子扯开牢牢盖在她身上,皱着眉叫人去叫太医,准备好热水的下人忙准备为他沐浴更衣。 北冥渊一言不发,在下人进来的时候,低头看了江芙一眼,心里藏着火气:“孤会给你一个交代。” 江芙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北冥渊见到这样的场景会觉得她心机很深,因此远离她呢,却不想这人竟然会这样相信自己。 待到太医匆匆赶来的时候,三个人此时都瑟瑟发抖的缩在被子里,方才沐浴更衣驱走寒气,外间北冥渊脸色极差,不发一词,东宫和四公主的随侍跪了一地,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太医眼观鼻鼻观心的行了礼,北冥渊手指指了指里面,示意太医先去看江芙。 两个人都没什么大事,只是江芙自幼身娇体弱,此次在夜里风凉的时候坠湖,手脚冰冷,却发起了烧。 北冥渊很是不舒服。 他进屋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躺在榻上的江芙,坐了一会儿,伸手拂去她脸侧的碎发,随即转身往旁边的屋子走去。 江若莹和北冥心没什么大事,两人凑在一块,不知道说着什么。 北冥渊冷着脸进来的时候,两人心虚的闭了嘴,北冥心先出声道:“太子哥哥” 江若莹忙开口:“殿下,今日姐姐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四公主无意间说了几句话,她心里难受这才对我们动手的,我们没什么大事,还请殿下不要太过严惩。” 北冥渊险些没被她们气笑,心下更加觉得如今还躺在榻上发烧的江芙可怜了。 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反应,北冥心看着他的脸色,忽地意识到不太对劲,连忙一把攥住江若莹的手腕,示意她别再说了。 北冥渊的目光落在两人的手腕上。 北冥心后知后觉的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两人的手腕上都有红肿的痕迹,一看就是人的手指印。 她脸色骤然惨白。 是了,她和江若莹手上的痕迹都能够证明,当时第一个落水的不是她们,而是江芙! 只见江若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漏洞,还在装作是江芙推了她们的样子,北冥心不可抑制的抬头看她那位太子哥哥的表情。 北冥渊面无表情,然而眉眼间已经有了令人胆寒的冰冷和戾气,好像一匹夜里的狼,顷刻间就能将人撕咬成碎片。 上一次北冥渊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大理寺少卿被他关押在了大牢里。 北冥心忽地打了个寒颤。 她忙过去,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嚣张:“太子哥哥,是” 她紧咬下唇,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攒够坦诚的勇气,十分虚弱的开口:“是我推的她,求太子哥哥不要告诉父皇!我知错了!” 旁边的江若莹还很懵,没想到北冥心自己就招供了。 第7章 芙芙身边可有人照管 北冥心见这个蠢货还没有意识到已经穿帮了,恨得牙痒痒,瞪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看自己的手腕。 江若莹收到示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脸色忽地白了。 然而北冥渊却神色淡漠,什么话也没说,愣愣的看着她们俩跪在地上,许久,才哼笑一声,神色带着凛冽的寒意。 “孤带来的人被你们推入湖里,孤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是先倒打一耙了。别指望孤心软,这件事孤已经交给母后处理了。” 两人脸色煞白。 谁不知道皇后疼爱这位昔日好友的女儿,要是在皇宫里她出了什么事情,皇后一定不会放过她们了!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咯吱”一声,接着门被人推开,皇后正神色冷然的站在那里,看着她们的目光很是冷冽。 四公主自小在宫里长大,知道皇后的手段,当即吓的伏跪下去,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儿臣知错!”元宝小说 皇后一点都不想看到她们,转身就朝旁边屋子走去,头都没回:“四公主德行有失,从今日起禁足三月,罚俸一年。江若莹交给江家自行处置!” 她头也没回,后面的北冥心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再睁眼的时候,江芙正虚弱的躺在东宫,她方一睁眼,璟玉就发现,面露喜色,朝外喊道:“姑娘醒了!” 太医和婢女一拥而上,将她围住,在太医给她把脉的时候,她似乎看见旁边的北冥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江芙虚弱的靠在枕头上,半眯着眼,想着自己怕是烧傻了。 北冥渊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如何?” 太医朝他一拱手:“江姑娘寒气入体,加之身体一直不太康健,此次只不过是受了凉,感染风寒,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但万万不可再有第二次了。” 北冥渊皱着眉头点点头。 皇后后来也来看过她一次,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叫人换着给江芙熬汤喝。 江芙在皇后身上似乎看见了自己母亲的影子。 她有些不着调的想着,倘若原主的母亲还在,这时候应该也会像皇后一样给她撑腰,昼夜不寐的在这里照顾她吧。 自从江芙落水之后,北冥渊就将江若莹送回了江家,将此事告知给了江家,后来她从北冥渊的口中得知,江城和江寒生大怒了一场,在祠堂里请了家法,并且将云姨娘也一同禁足在家里,直到江芙病愈。 她曾提起回家养病,却被北冥渊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说:“江姑娘是在宫里出事的,更是因为孤才来的东宫,因此你这病也算是东宫的缘故,所以孤应当好生照料你,直到你病好为止。” 然后他非常残忍的把皇后带来的补品全都叫人一天换着给她熬汤喝,害的江芙天天狂流鼻血。 病养的差不多的时候,江芙终于能从东宫离开,辞别的时候,她春风满面,仿佛离开了东宫就是最大的喜事,看的北冥渊牙痒痒。 江芙笑着:“这些时日多谢太子殿下同皇后娘娘的照拂,小芙感激不尽,若是殿下有空也多来江家坐坐,臣女一定好好招待。” 北冥渊一挑眉:“不如现在去?” 江芙:? 最后一脸问号的江芙把太子殿下带回了家。 京城一向民风开放,对于江芙和太子殿下这种未婚夫妻很是宽容,更何况两人早有婚约。 马车到江家门口的时候,外面早早有人等着了,只见江寒生候在门口,见到江芙扬起笑来,然而却在看见她身后的北冥渊时愣住了。 小妹怎么这还带买一送一的? 虽然对即将抢走自己妹妹的人没有什么好态度,但介于对方是太子,江寒生还是露出了牵强的笑来。 北冥渊一眼看出他的心思,看破不说破,往里走的时候,故意在江寒生面前挽住江芙的手臂。 江寒生很想问问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三岁小孩儿。 江若莹和云蓉这些时日被禁足在院子里,家里反而安静了不少,江芙先去见江城了。 彼时江城正在自己院子里练剑,一转身就见江芙站在自己身后,吓了一跳:“芙芙?你怎么来了不说,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他将江芙翻来覆去的上下看了一遍,确定江芙身上没有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芙好笑:“父亲,女儿又不是瓷娃娃,哪那么容易受伤?” 不说还好,一提起来江城就满心火气:“你不过就是去宫里玩几天,怎么在宫里还落了水,你可吓死为父了!” 天知道当他听到江芙落水的时候心里有多着急,若不是皇后亲自写了手书来告诉他会照顾好江芙,他早就直接去皇宫把人接回来了。 江芙心虚道:“女儿这不是没事吗?” 然而江城却不觉得这是小事。 因为当初宋婉生江芙的时候早产,所以那时候的江芙小小一只,总是病痛不断,当时宋婉夜夜急得落泪,总觉得这个孩子养不大,总担心会夭折,因此江芙身体一直很差。 谁知这才回京几天啊,就在夜里落了水受寒! 江芙失笑。 这时江城忽然正色,看了一眼云蓉的院子的方向,神色肃穆,“放心,有阿爹给你做主,从此以后阿爹到哪儿都跟着你,谁都不能欺负我的女儿!” 即便是云蓉和江若莹。 出了江城的院子,璟玉跟在她后面,忽地感叹一声:”太傅和长公子对姑娘是真的很好啊。“ 江芙顿住脚步,扬起唇来:“是啊,幸好我有这样的夫兄给我撑腰,所以我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挺直腰杆。” 北冥渊来了太傅府,江寒生作为兄长自然要给他安排好住处,更何况太子亲临,怎么样都不能失了礼数。 一边走着,北冥渊一边状若无意的提起:“芙芙从前一直都在江南长大,身边可曾有人照管?” 第8章 梦魇 江寒生想了想,如实道:“璟玉倒是一直在小妹身边,但他毕竟是男人,恐有诸多不便……” 北冥渊心下,了然,“嗯,是该给芙芙配个镖客了。” 两人走着,很快就到了给北冥渊安排的住所——帝皇轩。 就在江芙住所的对面。 此时已经退烧躲在暗处的江芙,亲眼看见北冥渊进了帝皇轩,心生一计…… 江城来到帝皇轩,想让北冥渊退婚。 他只希望女儿这一生快快乐乐。 不愿让她嫁进东宫受委屈。元宝小说 所以,不惜违抗圣旨,也要为女儿谋得幸福。 北冥皇室血脉好颜色,太子北冥渊更是天人之姿。 然而,消瘦的面容却又给他添上了一抹凌厉,让人不敢亲近,连端茶杯的指节也根根分明,冰冷苍白,无血色。 江城亲眼见过那双手拧断过罪人的脖子,他分神打了个寒颤,不敢在心底妄议太子的,小心的提醒了一句,“太子殿下?” 北冥渊“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转而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漠的弧度,正起身子理了理下袍。 江城见太子“回神”,正要继续说服让北冥渊取消婚约,好巧不巧,余光正瞥见一抹藕色从外面进来。 白嫩的小脚踩在熊皮地毯上,短硬的兽毛扎的脚心刺痛。 江芙广袖素衣,满头青丝未束几近落到脚踝,随着她的走动荡出墨色的波纹。 她晃晃悠悠的加快了脚步凑到江城面前,熟练地扒拉开他的手臂,一脑袋栽进去,“阿爹,太子殿下来了,你就不理女儿了。” 江城习以为常,侧了身子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嘴上一如往常严厉,“太子殿下还在这,别胡闹,这病还没好,怎得还不穿鞋?” 江芙好似睡了过去,并没有听见江城的责骂,反而把脸埋得更深,睡得更熟。 北冥渊见江芙睡在江城怀里,脸色阴沉,“没想到江小姐这么黏江太傅啊。” “抱歉,太子殿下。” “江太傅,孤不会取消婚约。”北冥渊看了一眼江芙,又看了一眼江城,紧抿着唇,双目开始渐渐赤红,阴鸷目光渗着寒意,原本清冷气质倏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 从江城手里夺过江芙。 看了眼江芙的睡颜。 只有睡着了,才,这么听话。 单手抱起江芙往内室走。 江城被这一幕惊的嘴都合不上,可不能让芙芙落到太子手上啊。 待要阻止,面前却被一把剑拦住了。 “江太傅,可不要得罪了太子殿下。” 说话者正是北冥渊的贴身镖客白猫。 思及太子殿下之前警告的一眼,江城赶紧往后退,凑到白猫身边:“白镖客,太子殿下不会伤害小女吧?!” 白猫收起手中的剑,换了个方向,“太子殿下不会对太子妃怎样的。” 一进内室,北冥渊就把怀里装睡的小姑娘扔到了床榻上。 江芙顺着滚了两圈,回过身又往男人身上扑。 “坐好!”北冥渊掐住江芙的小腰,把她按在床榻上,制止她的乱扭。 “怎得?想用这种方式让孤退婚?”却是抬手又要把小人儿拽回自己怀里。 谁知江芙灵巧的一扭,避开了男人的触碰,眼神凶巴巴瞪着他。 “江芙!”明显是要动怒的语气。 江芙不理男人的不虞,仍是凶巴巴盯着他,然后,撩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 随之显现的,是几道紫红的手印,是被北冥心掐的吗? 不…… 看颜色像是刚刚印上去的,难道是自己? 这次不顾小姑娘的抗拒,男人强硬的把人箍在怀里,但也控制了力度。 微凉的薄唇凑到江芙的耳边,北冥渊轻嗤道:“怎得这样娇气?” 本来北冥渊来到太傅府江芙就不爽,现在还被骂,当即闹起了脾气,脸一歪,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不做声。 “孤……刚刚没控制好,要不,帮你揉揉。”北冥渊不擅认错,语气有些生硬,温厚的大掌倒是覆上江芙的腰肢,轻轻的摩挲。 “不许抗拒孤,不许跟孤退婚。可记得了?” 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墨黑的眸子里尽是江芙看不懂的神色,出自原身的本能恐惧,让她乖乖应了声,“好。” 几颗水珠挂在江芙纤长的睫毛上要坠不坠,可怜巴巴的神色,软的北冥渊心里一塌糊涂。 不愧是从小养在江南的娇小姐。 - 江南常年细雨绵绵,烟雨蒙蒙,好一副人间仙境。 那年,北冥渊18岁。 仇家偷袭追杀,与宫中奸细里应外合,险些命丧江南。 幸得江南小姐及时救援。 “本小姐护着你。”这是江南小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那最后一句。 救下他之后,娇小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太子启程回京。 带着娇小姐。 启程前,太子临时改了路线,绕开了江南,直奔京城,不许外传。 让太子殿下亲自护送,这小东西倒是天大的福气。 不知是路远颠簸,还是水土不服,娇小姐一入宫就发起了高烧。 也顾不得她是秘密进宫,北冥渊急召太医,东宫的灯燃了一夜。 东宫内跪了一排太医,为首的那个颤颤巍巍禀道:“太子殿下,这位娇小姐先天心脉不稳,近日又经历险恶,引发高烧不退,怕是……时日无多了……” “哗——” 一人多高的六扇屏风被北冥渊踹得粉碎。 “她活不了,你们也跟着去吧!” 只留下这一句话,北冥渊转身入了内殿。 宫人不知道太子殿下带回个小姑娘,没收拾出来多余的偏殿,所以,小姑娘,现在正躺在他的床上。 苍白的小脸,哪还有那副灵动的模样。 北冥渊握紧娇小姐的小手。 不对,这手怎得如此冰凉如雪,竟没有一丝人气儿! 北冥渊惊恐的抬头看向床上的人,却见她已经是十四五的模样了,但不变的还是那副灰白的面色,和没有丝毫温度的皮肤。 北冥渊眦目欲裂,张嘴就要宣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没办法发出声音,转眼间,连内侍都不见了, 他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奔回床前,果然,床上空无一人! 第9章 犯了殿下的大忌 “殿下,卯时了,该起床了。” 北冥渊两眼空洞地望着账顶,寝衣已经被冷汗浸湿。 是梦。 还好是梦。 太子殿下每日天不亮就要晨起练剑,是得了疯子病后养成的习惯,白猫作为太子殿下的贴身镖客,每日都会叫醒太子殿下,陪他练剑。 北冥渊用下人递来的帕子随意擦了两下,问道,“芙芙呢?” “回殿下,您是说江芙小姐吗?这个点儿估计还没醒呢。” “孤去看看她。” 北冥渊把帕子扔给白猫,蹬上皂靴只着了寝衣就往外走。 “殿下!外头冷,您等等!” 这位殿下说风就是雨,白猫拽上一件大麾赶紧给太子披上。 这大寒天的,冻出个好歹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 江芙果然睡得熟,室内地龙烧的足,她的小脸被烘得红彤彤的可爱极了。 北冥渊解了大麾扔在一边,撩开帘子钻了进去。 白猫想起这一路上太子殿下身上染上的寒气,龇牙咧嘴站在内室门口胆战心惊。 屋内。 江芙睡的正香,冷不丁的被罩上一团寒气,一个激灵就给弄醒了。 眼睛还没睁开,泪珠就往下落。 “好冷,太子殿下欺负人。” “看来还没睡糊涂,倒是认得人。”北冥渊抓住江芙乱挠的两手塞在胸口,“怎的,许芙芙晨间惊扰孤的议事,就不许孤来你这暖暖?” 北冥渊常年习武,冬夜里衣着单薄快走了一路,体温竟比平时还高,这是江芙羡慕不来的。 手心被烘得舒服,江芙觉得有被安抚到。 “太子殿下怎得不在自己房间睡?天不亮就来折腾人。” “孤被冻醒了。”北冥渊道,“整个太傅府的金丝碳都给芙芙烧了地龙,孤怕是要得了风寒。” 白猫在门口听得两人说话声音减小。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北冥渊披着大麾出来,跟来时一样的装扮,是要去武场了。 白猫跟在北冥渊身后,见他心情不错,心思一转提醒道,“殿下,再过两个月就是江芙小姐十五岁的生辰了。” 北冥渊脚步一顿。 这么快,就要及笄了吗? 见殿下果然上了心,白猫继续接着嘴欠,“可不是快呢,这女子及笄了,可是能嫁人了呢。如此重要的日子,殿下可想好送什么礼物给江小姐了?” 话音未落,白猫就收到一束冰冷的视线。 这太子的气势哪是他一个镖客顶得住的,赶紧请罪,“殿下恕罪。” 北冥渊冷冷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自去领罚。” “遵命。” 他一时忘形,竟然犯了太子殿下的大忌。 刚才,他分明是从北冥渊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北冥渊回到太傅府。 “几时了?”北冥渊问道。 “回殿下,巳时一刻了。”回话的是常伺候在太傅府的奴仆,白猫早上被罚了二十军棍,现在还趴在床上起不来。 太子爷师从常盛将军,几岁开始在军营里打滚。 所以太子爷亲自吐出的赏罚都是默认按军规处置。 军规下,白猫还能留着命,可见也是手下留情了。 北冥渊严肃了脸色,大步迈入内室。 下人低头站在门口不再跟上。 另一边。 江芙的床前呼啦啦站了一排的小侍女,端盆的、执衣的。 好个派头。 为首的大婢女半夏蹲在禁闭的床帐前,打着商量:“长小姐,今日的日头甚好,奴婢带您去堆雪人可好。” 可今日不知怎么了,长小姐醒了小半个时辰了,偏就是不起床,眼看着就要错过早膳的时辰,连补药也要耽误了。 江芙身子弱,稍有疏忽,迟上个一时半刻进食,这胸口就有可能疼上一天。 半夏急的直冒汗。 江芙难得跟下人们任性一回,她的脾气都给了那人。 这边北冥渊练完武,又赶来看江芙。 半夏眼见着太子殿下快步走来,手忙脚乱的给北冥渊让开位置。 北冥渊撩开帐子,一把捞起软绵绵的江芙,扔到软塌上。 他冲着婢女吩咐道:“伺候更衣。” 江芙的粉色泡泡梦被无情击碎,她撇了撇嘴,乖乖的伸手抬脚,由着侍女们折腾。 反正她也饿了。 清晨本就火大,北冥渊刚又被床帐里甜腻的少女馨香扑了一脸,他抬头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凉茶,坐在桌前盯着江芙洗漱。 衣服正穿的好好的,她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转过身子冲着北冥渊道,“太子殿下……” “啊——” “长小姐莫动!” 半夏不防江芙突然转身,手里的肚兜还没系好,滑溜溜的往下掉。 一圈的小侍女赶紧慌乱的左手拿衣裙右手拿帕子挡住。 可北冥渊还是瞥见了那抹春色,白里透粉的,果真是长大了…… 北冥渊又猛灌了一杯凉茶,浇灭了自己的无耻,语气是少见的不耐:“江南长大的娇小姐,就是这样毛毛躁躁,毫无规矩!一刻钟后出来用膳,然后送孤回皇宫,晚了孤不等你!” 言罢也不看江芙一眼,拂袖而去。 主仆几人紧赶慢赶,可算是踩着红线坐在了桌前。 江芙很有眼色的小口嚼着自己面前的酥饼。 厅内伺候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气氛实在是紧张,北冥渊给江芙夹了一块青菜,缓和道,“你若乖乖听话,不与孤退婚,开春了,孤带你去骑马。” 说这句话时虽是看着江芙,却是对着江太傅江城说的。 那凶狠的眼神,仿佛在说——想让孤退婚,做梦! 为了能让北冥渊赶紧离开,小姑娘眼睛一亮,装作不敢相信,“太子殿下可当真?” 江芙身子弱,从小别说骑马了,就是到马场走上一圈都要吹病的。 最近是太医说江芙的身子愈渐长成,应多加强室外锻炼,反而比闷在屋子里更能强健身体。 “孤何时说话不算数过?” “哇!太好了!前几个月秋狩的时候,初穗就学会了骑马,皇上还赏了她一匹赤兔马。当时小芙好羡慕啊!” 江芙想着北冥渊就要走,眼见着兴奋的坐不住,“我要去告诉初穗!” 北冥渊见得了她的欢心,也柔和了面色,道:“好好用膳!” “嗯,小芙知道!要多吃点才会长大嘛!” 北冥渊:…… 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长大”两字。 寒芒掠瞳,把东西扔在她怀里: “送你。” 第10章 走水 北冥渊一走,江若莹母女两个完全就没把江芙,甚至是整个太傅府放在眼里。 特别是江若莹,她喜欢北冥渊。 她做不成太子妃,那江芙也休想! 来到江芙住所外面,就见到一个小婢女从里头走出来,江若莹一眼便看清,那是江芙房中的半夏。 “半夏,过来。” 云蓉派半夏监视江芙,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半夏上前来福了福。 “二小姐好,有什么事吗?” “长小姐在里头,怎么样了?”元宝小说 江若莹一向不跟半夏这种小婢女说话,嫌她们上不了台面,连瞧都懒得瞧上一眼。 今日她心情好,知道江芙落水感染了风寒,便想看她的可怜样儿。 半夏一直为云蓉服务,头一次被江若莹问话,有些紧张起来。 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回,回,二小姐,长小姐她,她和太子殿下用完了早膳。” 江若莹的眉毛,立刻挑成了一个凌厉的弧度。 “什么?她还敢和太子殿下一起用膳?” 她的声音陡然凶悍起来,把半夏吓了一个激灵。 再回话的时候,半夏哽哽咽咽,带了哭腔:“回,回二小姐,奴婢亲眼看到的……太子殿下还进了长小姐的闺房……” 她年纪太小,根本不懂江若莹的表情,也不知道如何回话才能让她开心。 江若莹听见半夏话中的哭腔,脾气更暴躁:“滚!我亲自进去看看!” 她不甘心,凭什么,江芙落水了,就能得到太子殿下的亲自关心。 而她,却只能关禁闭。 不看到江芙的惨样,她誓不罢休。 江若莹风风火火进了院子,院中伺候的下人看见,都阻止不了她的嚣张跋扈。 于是看见江若莹推开了,江芙的房门。 对着梳妆台,一个身着白色寝衣的女子,披散着一头秀发。 犹如出水芙蓉,绝尘脱俗。 而后,女子慢慢转过头来,面色淡然,嘴角噙着笑。 “妹妹,请进。” 北冥渊走了,江芙心情都好了,对待江若莹态度也好了许多。 “这么晚了,妹妹不在关禁闭,还特意来探望我这个感染风寒的姐姐,真叫我受宠若惊呢。” “谁是来探访你的?就凭你,也配我来拜访?” 江若莹恼羞成怒,言语间毫不留情。 江芙不怒反笑,“对,就凭我,太傅府嫡长女,你的姐姐,未来的太子妃。” 那双不点而红的朱唇,轻轻启唇,分毫羞恼的神色也无。 “你……你休要拿太子妃身份压我!这府里不是只有你在,我娘还在,你敢耍什么威风!” 江芙拈起桌上的茶盏,对着屋内明亮的烛火,照了照澄黄的茶汤。 茶水顺着她的樱唇,流入喉间。 道,“没错,这府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 江芙伸出手来,十指纤纤,犹如葱管似的白嫩亮鲜。 她掰着手指细数:“大姨娘自不必说。我娘死后,我便是这府中最受宠的嫡长女,而某人,只是妾所生。” 她说到妾这个字,有意无意地瞥了江若莹一眼。 江若莹果然面色不自在起来,像是十分嫉妒,又尽力克制住自己。 “所以,这府中有身份有地位的,独独没有——妹妹你。” “你!” 江若莹气得脸面通红,样子滑稽。 她自小在太傅府长大,二小姐的身份让她享尽风光。 但现在,江芙却说她是太傅府最没有身份的。 “我什么我?” 江芙眉梢一挑,隐含着把她拉进水里的仇恨,让她的神情不怒自威。 “这是你身为妹妹,该对姐姐说话的口气吗?还是你身为二小姐,该对未来太子妃说话的口气?!” 江若莹原本已经动了气,被江芙这么一激,更是怒火攻心。 一气急,做事更是不经大脑。 哗啦一声,桌上的布被她一揭,桌上的烛火,全部甩到了地上。 也不知怎的,蚊帐一下子着了火,蹿起了半人高的火焰。 第11章 凤凰阁 屋外脚步声响起,是下人赶来查探情况。 江芙连忙高喝一声:“妹妹,我不敢和你争宠,求你别杀我!” 她一面喊着,趁着江若莹还没反应过来,咬了咬牙倒在了地毯上。 着了一大片火的地毯,离她倒在地上的身体,只有不到一尺远。 下人们推开房门,便看见江芙痛苦缩在地上,江若莹站得笔直。 有些事情,只需要看一眼就有了定论。 “小芙!” 江寒生冲进屋子,扶起江芙,将她带离着火的地毯。 几个婢女后知后觉,连忙上前帮着江寒生,架着江芙到了屋外。 “走水了!走水了!” 院子里响起婢女们的尖声惊呼,江若莹也愣愣地被人拉出了屋子。 原先温馨的闺房,成了一片火海。 好在这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 只烧了一间房,其余的房舍倒没有受到波及。 这边乱糟糟的一团,下人们救火的动静,将江太傅都惊动了起来。 “怎么闹哄哄的?太傅府一向谨慎,怎么会走水?” 太傅威严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起,众人纷纷停下了动作,垂首在一旁侍立。 他目光炯炯,一下子看到了江芙,正坐在院中石凳上擦着眼泪。 芙芙从小就被自己宠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是被谁欺负了? 他正要上前说话,角落突然跑上来一个人。 “阿爹,您要相信莹儿啊!莹儿并没有想杀她,是她说话太气人!” 江太傅一下愣在那里,这脸上灰扑扑,头发凌乱的人,不是江若莹,还能是谁? 江芙被江寒生扶着,站起来,福了福身子。 “女儿江芙,见过阿爹,阿爹安好。” 这分礼仪万分得体,丝毫没有刚才抹眼泪被欺负的样子,倒叫江太傅满意。 江芙道:“女儿初来太傅府,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妹妹,今日竟惹得妹妹上门辱骂,女儿自知是太傅府嫡女,若还口,怕丢了太傅府门面。” 江若莹进门之时,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院中的下人都看见了。 她正要解释,江芙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抢话继续说了下去。 “没想到妹妹越骂越起劲,说女儿不配做太子妃,她才应该是太子妃。说着就把火举了屋子,说要女儿去死。女儿苦苦哀求,妹妹非要女儿的命!” 江芙说到动情处,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病美人催泪,万分可怜,院中的下人看着都动容起来。 “阿爹,她胡说!莹儿没有想杀她!更没有说她抢了我的位置!是她咄咄逼人,我才一怒之下掀翻了桌子!” 江若莹急切为自己解释,不可思议地瞪着江芙。 想不到她看似柔柔弱弱,居然心机如此深沉。 这个女人,绝对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简单。 江太傅淡淡扫向江若莹。 “你在禁足期间,陷害你姐姐,你可有话辩驳?” 江若莹心中冷笑。 落水的是她,被辱的是她,凭什么好处全让江芙占了? 江太傅还问她,有何话辩驳? 该辩驳的人,从头到尾都不该是她。 “阿爹,莹儿不懂事,姐姐初来乍到,没有尽好地主之谊。姐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要再追究了吧。” 她先做出了退让的姿态,让江太傅目光一惊。 好个以退为进,江若莹这一番举动,反倒让人认为她识大体。 错了的人,自然就是江芙了。 “莹儿,你姐姐刚到太傅府来,还不太懂太傅府规矩,看在她是你姐姐的份上,你就道个歉,化干戈为玉帛吧,别伤了姐妹和气。” 江若莹听见江太傅的话,差点没炸起来。 待看到江芙嘴角的浅笑时,她才冷静了下来。 江芙会做好人,难道她不会? 她拿出太傅府二小姐的仪态来,款款走上前,笑着拉住江芙的手。 “姐姐,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落水感了风寒,你心里不好受,还凑到你面前来惹你生气,姐姐就原谅我吧。” 她看似温柔和顺,低声下气道歉。 实际上,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江芙。 江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父女两个一唱一和,把今夜江芙和江若莹的冲突,说成了是江若莹的不懂规矩。 “妹妹说的哪里话?既然你诚心道歉了,做姐姐的自然要包容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火花带闪电。 这一刻,江芙脑海里闪过一串断断续续的回忆。 也是像这样的火海。 浓烟滚滚,房屋倒塌。 那人笑得似蛇,声音像魔咒。 “要怪,就怪你没有那个命享福,偏有嫁给太子殿下的一场时运,去死吧,去给太子殿下——陪葬!” 这是原主的记忆吗? 那人又是谁? 回到现实,回过身,看向江太傅。 “阿爹,我的屋子被烧光了,女儿想换一个院子住,请批准。” 闺房成了一片灰烬,的确是住不下人了。 “那就换到……” 江太傅正要开口,给江芙换到自己的隔壁。 却听见她脆生生的嗓音。 “太子殿下临走之前,曾和女儿说,凤凰阁,是个极好的住处。” 她故作羞涩地低下头:“太子殿下还说,等他下次过来的时候,就把我的住处搬到凤凰阁去,如今这里住不得人了,正好提前搬过去。” “你休想!” 江太傅还未开口,江若莹已是气急败坏。 “那凤凰阁又宽敞又安静,只是后来出了那件事……”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看了江太傅一眼。 那件事一直是太傅府不能提的禁忌,果然,江太傅的脸色变得僵硬。 “总之,凤凰阁,不是你随便想住就住的,我都是为了你好!太子殿下匆匆回宫,哪有时间同你说这些?哼,怕不是姐姐你瞎编的吧?” 江太傅也有这样的疑问。 可若不是北冥渊同她说的,她从小在江南长大,如何知道凤凰阁…… 江芙好奇看了江若莹一眼。 “哎呀,原来凤凰阁那么神秘?太子殿下没同我细说呢,只是把这个东西给了我。” 她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件,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第12章 初穗郡主 细细看去,那是一块通体雪白莹润的玉佩,上面雕刻的形状倒是看不懂,好像不太完整,又很眼熟。 江若莹的脸一下子白了。 江太傅也愣了愣,亲手接过那块玉佩,苍老的手仔细摩挲了好几下。 “这是,皇上的玉佩。” 江太傅绝不会看错。 因为当初这枚玉佩,是一直带在宋婉身上的。 那是皇上亲赐的宝物,宋婉带到太傅府的嫁妆,为了表示对皇上皇后的感谢,宋婉从不离身。 后来,宋婉死去,玉佩就落到了江太傅身上,后来又落到了太子殿下身上…… “阿爹,您没看错吧?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把玉佩给她?!” 江若莹瞪大眼睛,盯着江太傅手中的玉佩,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枚玉佩,她只知道这玉佩是皇室贵人专有,别的一无所知。 江太傅缓缓点了点头。 再看江芙的时候,目光已经不同了。 芙芙长大了,倒是有了几分婉婉的影子。 “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说了,那你明儿就搬去凤凰阁吧。” “多谢阿爹,择日不如撞日,女儿今晚就搬。” 江若莹冷笑道,“姐姐还真是迫不及待,放心吧,这凤凰阁没长腿,跑不了!” 她无非就是想讽刺江芙,说她小家子气罢了。 江芙装作没听懂似的,柔声回道,“倒不是怕凤凰阁跑了,只是在这里多待一刻,都让姐姐我有种被人烧死的恐惧……” “好了,远离这里也是件好事。” 江太傅年事已高,大晚上在这站了一会儿,已经有点累了。 特别是看见江若莹,整个人都不好了。 “寒生,把江若莹拉下去,家法伺候,并派人监督禁闭。” “是,阿爹!” 屋子烧焦的气味,有些熏人。 看着江太傅和江若莹离去的背影,江芙片刻不停地,命人收拾细软搬去凤凰阁。 就算收拾到天亮,她也不想在这里,再多待一刻钟。 “长小姐,您是不是不喜欢这里啊?” 婢女蒹葭抱着一个包袱,问道。 “不是不喜欢这里,是不喜欢这里的人。” 本来还在想着怎样才能摆脱北冥渊呢? 没想到江若莹助攻这么快。 倒是省了事。 凤凰阁在太傅府的西南角,院子十分宽敞。 种满了凤凰梧桐树。 因着江芙连夜搬过来,院子里临时点起了无数灯台,照得热闹起来。 江芙只是听说过这处院落,因是宋婉喜欢的住处,并没有机会亲自踏足一见。 “看来这个地方是选对了,又僻静又宽敞,能离讨厌的人远一点……” 蒹葭跟在她身后,以为她说的讨厌的人,便是二小姐江若莹。 “太子殿下待太子妃真好,幸亏1他告诉了太子妃这个地方,还留下了信物,不然今天就要被二小姐欺负惨了……” 连蒹葭一个婢女,都能看出江若莹是在欺负人。 江芙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踏进凤凰阁,四下打量一番。 凤凰阁不比其他地方,有下人在此常年看守着,每天擦拭屋中的灰尘。 江芙要住进来,只需要稍加整理便可。 “她是我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必与她争宠,当然,也不能让她随意欺负。” 蒹葭呆愣地看向江芙,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这丫头,盯着我看做什么?” 蒹葭这才回过神来。 “奴婢只是觉得,长小姐有点不一样了,奴婢还以为你真如江南那边传言……” 江芙笑着睨她一眼,顾盼之间,眸中光彩乍现。 “你以为,我如江南那边传闻一样,性格恶劣,阴阳跋扈?” 原主的性格的确是这样。 换来的是别人的厌恶,江若莹的得意,和所有人都以为她柔弱好欺。 蒹葭点了点头,很快又用力摇了摇头。 “不,长小姐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奴婢喜欢小姐这样!” “正好,我也喜欢自己现在这样。” 江芙笑着在桌旁坐下,外头走进来两个小婢女,为她添上了茶水。 “半夏,你先去铺床吧,我在这里伺候就好。” 蒹葭对其中一个倒茶的婢女说道。 江芙忽然想起,眼前的这个婢女,叫半夏。 在原主的记忆里,在她被火烧死之前,蒹葭并未给她倒一杯茶…… 这样一想,目光不自觉朝半夏脸上看去。 只见她年纪尚小,下巴尖尖的,梳着和普通婢女一样的发髻。 若是细看,便能看出,她的发髻上还带着金饰。 江芙不禁感叹。 “你们这几个小丫头中,还是年纪最小的半夏最会打扮,瞧瞧这金饰戴的,若不是年纪看起来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我的贴身侍女呢。”元宝小说 被夸赞的半夏低头一笑,双眼中满是得意。 而最能体察江芙心思的蒹葭,却听出了些许的讽刺之意。 “长小姐,可以休息了。” 半夏准备伺候江芙更衣。 “嗯,你去休息吧,留蒹葭在屋里陪我便好。” 少了北冥渊,江芙心中才放松下来,觉得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蒹葭道,“明儿一早,长小姐要去陪太子殿下骑马,你们都早些起来,莫要耽误长小姐洗漱。” 差点都忘了,还有骑马这件事。 日丽风和,天高气清。 次日清晨。 京郊的马场草坪上,冒了第一批新芽,阳光照上去,一片春意盎然。 倒真是个跑马的好日子。 初穗郡主早就迫不及待的换下笨重的冬衣,蹬上她新做的小羊皮靴,骑上爱马,在马场上放肆的跑了两圈。 当今皇上的皇子皇女众多,郡主初穗却是他最宠爱的,许是性子和自己弟弟相似,甚是得皇上宠爱。 皇帝的宠爱就代表了地位,初穗一到马场,就相继有人过来攀谈,但都被她的婢女挡了去。 好不容易出宫玩儿,她可不想浪漫时间面对那些虚伪奉承。 说到底,她这次出宫还是托了江芙的福气,年前就听江芙说开春了要骑马,这天气暖起来了,可不就马上给安排了。 初穗性子急,半天不见小姐妹过来,正想着要不要派个人去迎迎江芙,就见一抹清丽的白色身影往她这边走来。 第13章 太子殿下只当我是妹妹 江芙身着月白滚金丝边的骑射服,脚蹬和初穗同款式的小羊皮靴,肩披火红的狐狸毛大麾。 高高的马尾吊起,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小公子模样。 饶是从小和江芙玩到大的初穗,也一时被勾了魂儿,愣在原地。 “初穗,我来迟了。”可一张嘴,这还是个小娇娇。 “呦呦呦,咋家太子妃怎得看着兴致不高呢?”这小嘴儿都能挂个油瓶了。 江芙身后的蒹葭有些无奈,回道:“回郡主,这不是奴婢们缠着太子妃多加了两件衣裳耽误了时辰,太子妃怕您等急了,跟奴婢们置气呢。” 初穗经蒹葭这一提醒才想起来,抓着江芙的手转了一圈,确保她捂得严严实实,才道,“可不能马虎了,开春寒意还未褪呢。芙芙你要是出点岔子,太子殿下可是要剥了我的皮给小黑做垫子的!” 小黑是北冥渊养的猎犬。 江芙被初穗逗得“噗嗤”一笑,小声反驳道:“北冥渊有那么凶吗?” 初穗撇嘴:“有啊。” 北冥渊性子冷淡,年少时又没住在宫里。 他对这些个弟弟妹妹,从来没有好脸色,更别说亲近了。 初穗打从记事起,就叫北冥渊“太子殿下”,是万万不敢放肆喊“堂哥”的。 初穗的婢女见主子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口无遮拦,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岔开话题道,“郡主,这儿风大,咱们跟太子妃去台上坐吧。” “好的。” 初穗选的看台位置视野极好,正好能把下面的马看全。 两个小姑娘好久没见,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芙芙,你瞧那些莺莺燕燕。” 江芙顺着初穗目光看去,是三两个一组攀谈的京中闺女,各个打扮的艳丽不俗。 不像是来骑射,倒是像来春游的,粗略一看,足有十多人呢。 初穗继续凑在江芙耳边说悄悄话:“芙芙可知她们因何而来?往日这马场可没有这么热闹的。” “哼!” 初穗看着这群花蝴蝶,满眼的嘲讽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透漏了太子殿下今日要过来的消息。太子殿下政事繁多,平日少见玩乐,这回可算让她们逮着了,都上赶着往前扑。” “可是我已经叫人告诉太子殿下,不必过来了。”江芙张着小嘴惋惜道,眉间却没有任何别的异色。 初穗“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拉过江芙,指着那群贵女道,“小芙芙,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她们!这些女人!都是来抢你的太子殿下想要嫁给他当太子妃的!” 初穗一急声音就大了起来,周围已经有人闻声往她俩这瞧了。 江芙小脸“嘭——”的通红,慌乱的要去堵初穗的嘴。 “别瞎说,太子殿下只把我当妹妹,再说了,我,我又不喜欢他。” 初穗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两手抓住江芙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真诚道,“妹妹?我的好芙芙,我堂哥看你那眼神儿就跟皇上看他那些妃子的眼神儿一模一样,泛着绿光,你明白吗?” 小婢女没料到她家郡主还能一语更比一语惊,根本没机会拦住,她眼一翻差点要撅过去。 反观江芙,埋着头羞得脖颈间抖充满了血色。 倒是初穗,没事儿人一样被江芙颈间的红绳勾走了心思,她问道,“芙芙,你这戴的什么?以前怎的没有?” 江芙也一愣,摸向颈侧,顺着红绳拽出怀里的挂坠,“哦?这是太子殿下送我的及笄礼。”她才戴了没几天,除了上次拿出来吓江若莹。 蒹葭见状赶紧上前,对着江芙道,“长小姐,这玉尊贵又是您的贴身之物,不可在室外拿出的。” “哦,好。”江芙听话的收起来。 初穗见江芙,还是一副天真,没有心计的模样,有些为她担心。 她可不想别人抢了芙芙的位置,做自己的堂嫂。 “芙芙走,本郡主带你去会会那群花蝴蝶!” 东宫。 北冥渊正被白猫伺候着更衣,他上午被政事绊住耽误了一会儿,这还是推了不少事情才挤出来的时间。 白猫看见北冥渊胸口贴挂着的半块羊脂玉,笑眯眯道,“殿下真是有心,我记得,这块九龙羊脂玉自您周岁从万岁爷身上摸到后可就再也没离过身的,旁人谁不知,见玉如见殿下。您倒是眼也不眨的匀了一半给太子妃,普天之下可再也没有比这珍贵的及笄礼了。”元宝小说 话落,白猫提着心偷瞄了下太子的神色,见他面色不显,眼里却都是笑意,显然是对自己这番话很是受用。他的心终是放进了肚子里,还好,这次没拍到马蹄子上。 “动作快些,不要让芙芙等急了。”北冥渊拿下屏风上的外袍自己穿。 白猫看着北冥渊身上的骑射服,一拍脑袋,赶紧道,“太子妃来找您的时候,您还在跟张大人议事,她就留了口信儿,说不用您陪着。” 哪成想您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往马场跑,他差点没来得及禀报。 北冥渊扣了一半扣子的手一顿,问道,“你没跟孤说要带她骑马?” “我说了。可太子妃说不用您跑一趟,初穗郡主骑马很厉害,她跟着郡主学就成。啊,还有,太子妃说,让您晚上不用等她……用膳了。” 白猫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看见北冥渊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嘴角已经抿成了一条线,这是殿下要发怒的前兆。 北冥渊一口气闷在胸口没上来,他一把拽开系好的半边骑射服,摔在地上斥道,“这衣袍不合身,给孤烧了!” 白猫赶紧上前拾起背在身后,这金贵的月牙白锦料可沾不得灰。 殿下自十岁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白色了,这还是为了跟太子妃搭配才裁了套同款,前前后后量了四五次呢,怎么可能不合身? 殿下敢扔,他可不敢烧。 白猫见北冥渊已经拽了常服套上,赶紧硬着头皮上前伺候。 麻利的拾掇好后,北冥渊坐在案前,随意拿了本奏折看。 没一会儿他忽然抬手就砸了个白玉茶杯,对着外头吩咐道,“让张瑾给孤滚回来,一点小事也办不好,整日的来烦孤,废物!” 第14章 沈焰将军 初穗这边还没走下看台多远,就被人拦了去路。 来人是三位气质不凡的公子,其中一位还作了异族打扮,初穗不曾见过。 “隔远处就见这儿最热闹,果然有初穗郡主的地儿,就充满了人气儿。” “呦,沈焰将军‘日理万机’,难得在白日得见。难道也是为了来偶遇太子殿下的?” 沈焰将军长初穗两岁,不跟她一般计较,转而对着江芙行了一礼,道,“在下骁骑将军沈焰,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啊,敢问是哪家的小姐?” 初穗和骁骑将军沈焰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可却向来不对付,见面必掐架。 但不得不承认,骁骑将军体格健硕,身着铠甲,剑眉鸿翅,鬓边似裁,有轻狂肆意之感。 初穗见他装得人模狗样时,登时警铃大作,她清楚江芙容貌不凡,难保沈焰不会起了心思。 她一把把江芙拉到身后挡住,敷衍了一句,“这是本郡主的远房表姐,倒是骁骑将军身边这位,不是北冥帝国的人吧?” 沈焰又瞟了一眼初穗身后的白衣女子,十四五岁的年纪,通身的装束不是凡品。 就这气度也不会是小户人家出来的,更别说她惊人的容貌,那可是从开始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远房表姐? 呵呵,这怕就是传言中的太子妃吧。 想清楚了,沈焰就收回视线,侧身给众人介绍,“这位是东夷国的三王子,斋藤。皇上让我尽地主之谊,带三王子逛逛京城。” 东夷国,北冥帝国周边的小国。 “小王见过初穗郡主。”斋藤拱手。 初穗不喜欢斋藤看江芙的眼光,太过赤裸毫不避讳,只绷着面色颔首算作回应。 江芙显然也感受到了,拽了下初穗的袖子。 初穗心领神会,冲着几人道,“那几位请便,本郡主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拉着江芙快步离开。 “三王子,不该看的还是不要看的为好。”沈焰警告道。 要不是皇上有令,他才不想做这个向导。 东夷国的三王子,一看就心术不正。 斋藤收回视线,浅笑了一下。 江芙被身后的那道,带有侵略意味的视线看的难受,也没了游玩的心思,便催着初穗出了马场。 初穗为了哄江芙开心,带着她去新开的酒楼尝了鲜,虽比不上宫里的膳食精致,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江芙回府时天色已晚,她吃的小嘴儿冒油,一路美滋滋的心情很好。 殿下来到太傅府,也没派人去催,白猫天不黑就等在门前,总算盼回了太子妃。 白猫占了蒹葭的位置,亲手扶江芙下了歩辇。 他弓着腰道,“殿下从你去了马场到了太傅府就没出来,晚膳都没用。太子妃去瞧瞧吧?” “北冥渊可是有烦心事?”江芙问道。 白猫为难看了江芙一眼,咬了咬牙,还是把上午太子殿下发了通大火的事儿说了。 江芙拧了下眉头,虽然她不明白北冥渊为何生气,但估计是自己惹的祸。 行吧,看在她借用北冥渊的名号吓江若莹的份上,就去感谢感谢吧…… 她说道,“白猫莫要担心,吩咐膳房做一份蒸蛋,我给太子殿下送去。” 白猫见江芙吩咐一句就万事大吉的轻松模样,深觉自家殿下路漫漫其修远兮。 另一边。 北冥渊已经在太傅府书房耗了大半天,案上的折子却不见少。 他已涉政多年,处理朝中事务越发得心应手,皇上大有提前把大权交予他,自己效仿先皇当个太上皇逍遥自在的想法。 可他今日却常常走神,北冥渊按了按眉心,准备起身出去走走。 这时,书房的门被悄悄推开,身着水粉烟纱糯裙的小姑娘娇悄悄的立在门口,手里端着个食盘讨好的冲他笑。元宝小说 北冥渊不动声色的正回身子,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折子继续,仿佛不知道屋里进了人。 江芙也好像没看见他的冷脸,几步走到北冥渊面前,抽走他手里的折子,把热乎乎的蒸蛋放到他手边,抱怨道,“太子殿下怎得又不用晚膳?” 北冥渊道:“孤不饿。时辰已晚,回你的凤凰阁去。”倒是也没把碗推开。 江芙不乐意他撵自己走,凑过去,勾住男人的脖子。 “不回,我要和太子殿下一起用膳。” 北冥渊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小脸上,从上滑到她的小腹处,拆穿道:“芙芙确定还能吃得下?” 江芙面色一僵,欲盖弥彰捂住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嘴硬道,“能吃得下!” 江芙娇憨的模样取悦了男人,一整天堵在心口的浊气瞬间烟消云散。 北冥渊敛了眼里的笑意,嫌弃道,“孤自己吃,芙芙莫要赖在孤身上,一身的葱花味儿,熏得孤头疼。” 精致的小仙女是不容许受到如此质疑的,江芙炸毛般的跳开到桌子另一边,悄悄地抬起袖子闻了闻,没有啊,挺香的啊…… 江芙对大多熏香都不适,北冥渊也不许她沾上乱七八糟的香味儿,所以太傅府里只用上一些当季的干花瓣来薰衣物。 江芙这才想起来,她过来前是沐浴更衣过了的,定是北冥渊在逗她! 北冥渊欣然接受了江芙的瞪视,边品尝着香气扑鼻的鸡蛋羹,边赞叹说:“今日这汤的味道倒是适宜。” 江芙在一边恨恨道,“是嘛,估计是大厨多加了些葱花的缘故吧,太子殿下可要多用些啊。”最好吃你一嘴大葱味。 汤送到了,北冥渊也用了,可北冥渊拉住了江芙。 随手扔给他一批奏折,“帮孤批了。” 江芙哪会这个,便说,“我不会,你可以去找别人。” 谁愿意做这免费劳动力谁去。 北冥渊看着她道,“读给我听,会吧?” 北冥渊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轻柔干脆的女声在耳边缓缓响起,那些枯燥乏味的古老文字,也像悦耳的音符,抚平了他心中的烦躁。 北冥渊拿起江芙随意批过的奏章,娟娟小字,一看就是女子手书。 即便本朝民风开放,可江芙的手书这种私密之物,他还是不愿落入他人之手。 第15章 入怀 北冥渊道:“字体软趴趴的,毫无风骨,还给孤,芙芙批的孤可拿不出手。” 江芙落笔不停,反击道,“哼,行,就太子殿下的字最好看。” 北冥渊要抢回剩下的半摞奏折,江芙才不会轻易给他,所以就成了两人抢着批阅奏折。 半个时辰后,北冥渊看着趴在奏折上流口水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接着把她抱回书房后的内室。 相比于书房严肃单调的布置,后边的内室就好像一个精致的女儿家闺房。 是北冥渊要江太傅特意这样设计的。 每日更换的鲜花,柔软的罗账,连床脚的小铃铛都是江芙喜欢的款式。 北冥渊轻轻地把江芙放在床上,小姑娘嘤咛了一声,惊醒了。 等江芙散开了眼里的氤氲,见是北冥渊,便又放心软了身子。 北冥渊给她掖了掖被角,冰凉的手指点了点她迷糊的小脸,柔声哄道,“睡吧,孤看着芙芙睡。” 江芙缩起脖子躲开男人的逗弄,嘟囔了一句,果然睡了过去。 他的指尖还停留在江芙的脸上,北冥渊听清了她刚才的那句。 “殿下,芙芙没有骑马。” 直到江芙打起了小小的鼾声,北冥渊才起身出了内室。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被江芙压皱了又流了口水的奏折。 “皇家之嗣,国之重计。太子及弱冠多年……” 又是一封催他立妃的折子。 北冥渊盯着手里的奏本,心思却已经飘远。 “白猫。” “臣在!” “去查查今日芙芙见了谁?” “是。” “还有,暗中保护她,不要让走水的事再次发生。” “是!” 心中有了考量,北冥渊便不再犹豫。 他把手里的折子随意扔开,正巧掉到不远的碳盆里,火苗“蹭——”的一下窜的老高。 可北冥渊没再回头看上一眼,转身回了内室。 与此同时。 官外驿站,一个黑影悄悄地潜入,随后跟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主人。” 黑衣人对着窗前站着的男人跪下。 男人回身。 高大的身形,过于粗壮的手臂。 眼窝深邃,鹰钩鼻,发冠未束,而是编成了多股小辫儿散下,男人抬眼,瞳色竟是深红色。 他非北冥帝国人。 “如何?”男人问。 “回主人,属下一路跟随,直到那女子的马车进了太傅府,等到北冥渊进去后,余下就无法查探到了。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斋藤眉头微皱,北冥渊的人? “无妨,北冥渊谨慎多疑,你即使贸然潜入也会查无所获,怕是还会丢了性命,起来吧。” “谢主人!”黑衣人起身退到一侧。 斋藤想到白日见到的美人儿,脆弱又娇媚,挠的他心口直痒。 黑衣人见斋藤的神色,就知道他有了心思,便上前道,“属下听闻,北冥帝国太子今年二十五,既无娶妻也无侍妾。有传言说他心底有个多年的白月光,想必就是这位了。您何不趁着此行,试探一下太子的意思?” “呵呵……” 斋藤不以为意,白月光吗?恐怕没那么容易。不过他有的是办法。 “哼,本王倒是要看看,那北冥渊到底有多在乎他这白月光,如此美人儿,本王抢也要抢到手。” 斋藤的眼中,尽是浓郁的狩猎意味,邪淫又危险。 初穗那天的话还是在江芙心里留下了痕迹,她寝食难安的捱了几天,实在撑不住了,去找了自己的姐妹谈心。 江芙巳时就起床了,回凤凰阁已经入夜。 及笄后的小姑娘心思见多,江芙近日饭用的都少了。连着奴才们都跟着上了火。 整个东宫,连奴才们都眼见着消瘦下来。 夜里,白猫做着他近日最重要的工作——汇报江芙的动态。 可今日,北冥渊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橡根柱子杵在那儿欲言又止。 他本就是没有耐心的人,把手里折子一扔,不悦道,“哑巴了就换个长舌头的来!” 白猫见太子殿下发了怒,心意横,眼一闭,尽量让自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传声机器读出来,“太子妃今日见了初穗郡主,二人似做了个计划,太子妃计划……计划……” 白猫眯着眼睛瞧了一眼北冥渊,见又要挨骂,赶紧补上后半句,“计划勾……诱惑殿下!” 北冥渊一口冷茶差点喷出来。 这兔崽子要反了天了! 北冥渊冷冷的看着白猫,没做下一步指示。 白猫被北冥渊盯得如芒在背,他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听话换个人来汇报。 换人他顶多被撤职,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好在北冥渊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冷冷道:“去领罚。” 白猫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去。 突然又被叫住。 “以后夜间无需过来。”这就是再不用盯梢的意思了。 “是。” 白猫走后,北冥渊问婢女,“初穗和芙芙差不多大年纪?及笄了?” 婢女回道,“回太子,郡主比太子妃还大上五个月呢,去年冬月就及笄了。” “嗯,去挑几个京中未婚士族子弟的画像给皇上,尽快给初穗嫁出去。” 婢女:??? 好歹是北冥帝国的郡主您的亲堂妹,咋能像挑大白菜似的挑驸马呢…… 这日,侍女来报,江芙晚膳后不适。元宝小说 北冥渊怕她又犯了心病,赶紧赶来了太傅府。 到了门口,却被婢女告知,江芙在沐浴。 北冥渊脚步未停,径直走到了浴间。 太傅府的汤池也是比着皇宫的华清殿造的,北冥渊这是第一次过来。 悬挂的烟纱和池中的水汽氤氲了池中的人影。 “是太子殿下吗?帮我把屏风上的衣服拿过来吧。” 北冥渊脚步一顿,依言转身走向屏风。 身后水声,“哗啦——”的响起,是出浴的声音。 北冥渊常年习武,耳力惊人,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回身间手中的衣衫就飞了出去,精准的裹上了已经悄声走到自己身后的女体。 江芙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脚底一个不稳就往前栽。 江芙给自己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设想了无数个投怀送抱的方案,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北冥渊稳稳的把江芙抱在怀里,她掩下自己的小心思,柔柔地道,“谢谢太子殿下。” 第16章 宠幸 刚出水的芙蓉还散发着湿热的气息,平时雪白的面色,此时也染上了健康的红晕,江芙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是要溢出来的少女情意。 北冥渊盯着那上下合动的唇瓣,不只饱满水润,还甜美柔软。 因为他没受住诱惑,尝了一口。 然后是无数口。 男人的薄唇还没融进室内的温度,冷冽的气息包裹住少女的樱唇,含在口中辗转碾压。 江芙被男人凶悍的气息环住,她踉踉跄跄的想跟上他的节奏,胸口是激烈的跳动,她不确定是不是这具身体要发病了。 可这浑身酥软的感觉,又和发病时不同。 手下的肌肤柔软,北冥渊却清晰的感受到了江芙的心跳在异常加快。 他立刻克制住自己,放开这个到嘴的小猎物。 北冥渊的大掌顺着江芙的脊背安抚,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平静。 低哑的男声在耳后响起:“孤只教一半,芙芙可学会了?” 江芙红着小脸不做声。 北冥渊不得不承认,少女的投怀送抱和欲拒还迎着实让他失控了,下腹的火气越顶越高。 为了避免尴尬,他拉开两人的距离,待江芙站稳,他正色道,“下次,莫要引诱孤了,孤不吃这套。” 江芙:???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摸了摸嘴唇,确实是肿了…… 难道是假的北冥渊…… 北冥渊出了太傅府,春夜的温度还是偏低的,他转了两圈才回了东宫。 深夜,陵游被宣进了东宫。 陵游虽然刚满二十,但是医术了得,他在太医院挂了个闲职,作为北冥渊的专属御医,每日伺候好他就行,其他的不用操心。 陵游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睡眼惺忪的立在下手。 “陵游大人。” 太子的声音一出,陵游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激灵清醒了。 北冥渊的为人别人不清楚,他可是再了解不过。就因为他儿时输了一个赌约,结果弱冠之后,就从鬼医谷的嫡传弟子变成终日困在这京城的小小御医,要直到北冥渊病好才可离去。 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臣在。” “我身体情况如何?” 陵游:?? 太子殿下半夜叫他进宫就为问这?这不是每三日都会禀告一次吗?他有些恼,权力越大越觉得少是吧? “回殿下,您的身体状况,如常。” 陵游实话实说,北冥渊确实没什么好转。 北冥渊的眸色暗了下去,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口,“可能宠幸……” 陵游:??? 怪不得这么着急叫自己来呢! 陵游一脸严肃:“自是不可的。” 巧了不是,师父刚传了信儿过来,估计是有了医治北冥渊的法子。若是成了,北冥渊体内的毒十有八九可以清除。 但是他偏不要告诉这个腹黑的暴君,哎,就是玩儿! 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他的身体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一时也生出了巨大的无力感,他挥挥手,“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同为男人,陵游见他这副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好心道,“要不,臣给殿下开剂泄火的药?” “滚!” “哦。”不识好歹。 这日,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一早就来了东宫,撂下十几位颜色各异,身姿窈窕的女子,又风风火火回了。 这御赐的美人,不能打不能骂,更要防着太子殿下,一个顺手给杀了。 白猫麻溜儿的把她们打发到偏僻的后殿,同时封了周围奴才的口。 可怜这些花儿一样的人,连贵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皇上向来不管北冥渊内宅事宜,否则,他也不能到这个年纪还未娶妻。 东宫,北冥渊面若寒霜。 “白猫,近日后宫可进了新人?” 白猫倒茶的手一顿,略一思索,还真进了个人:“是孙家的庶女,刚来就封了昭仪,颇为得宠,皇上最近都宿在她那儿。” 孙家吗? 北冥渊凌厉的双眸,微眯,黑色的瞳仁里是皇家的冷血残酷。 “去找陵游要一碗药送给孙昭仪,就说是孤给她的谢礼。” 白猫跟了北冥渊十几年,当下就清楚了这位孙昭仪的下场。 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不能做一个真正的女人,跟男人被阉割了又有什么区别? 活该,该让她知道知道谁才是主子。 初穗是个热闹性子,听说京城新来了个戏法班子,就给京里的贵女都下起了帖子,请进宫举办了一场茶花会,一起看着新鲜。 江芙也被请了过来,她不愿惹人关注,屏退了侍女,便选了个角落一个人发呆。 “江姑娘。” 江芙好奇的打量面前的美貌女子,十六七的年纪,身材丰腴衣着鲜亮贵气,应该是个高门贵女。 “你认识我?” 女子用帕子掩面一笑,径直坐在了江芙对面的小凳上。 “如今京中怕是没有人不认识您了。” 原来是那日江芙去马场上惹的人眼红。 这京中的个个儿都是人精儿,稍一探查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太傅府嫡长女,未来太子妃。 于前几日,放火烧了太傅府。 “太子殿下近来可好?家中祖父甚是惦念。哦,忘了自我介绍,小女祖父是当朝左丞相单元武,闺名橙儿。” 江芙不愿和她多说,只敷衍了句:“应该好吧。” 单橙儿没想到传言盛宠一身的太子妃,是这副丧眉搭眼的模样,毫无战斗力。 不过一想,太子殿下也不是耽于美色之人,估计她也不常见到太子殿下。 传言确实言过其实了。 单橙儿瞬间觉得这张俏丽的小脸儿也没那么膈应人了。 “我猜应该是极好的,圣上赏了殿下十几位美人呢,自是红袖添香好不快活。”她就是来故意气气江芙的,等她回去跟太子闹脾气,让太子厌弃了她才好。 想到这,单橙儿心中欢喜,也不屑于和江芙周旋,起身要走,“不过以你的身份,估计也不会知道这些。” “站住!” 江芙忽的起身,拦住了单橙儿的去路,“你说,我是什么身份?” 第17章 别妄想飞上枝头 江芙惊讶,这完全是原主的意识。 明明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通身的寒气却让单橙儿生了惧意。 单橙儿见众人都开始往这边瞧热闹,面子立马有点挂不住,她堂堂单家嫡女,怎能落了下风。 “呵,你克死了自己的母亲,挂名太子妃,你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江姑娘,我好心劝你,还是别妄想飞上枝头了,你这个克死母亲的不祥之物,怎么配留在太子殿下身边!” “啪——” 一个毫无征兆的巴掌重重扇到单橙儿的脸上。 初穗捂着肿了的手,还要再打,被身边婢女赶紧拦下。 “恶毒妇人!宋婉夫人是皇后娘娘姐妹,芙芙是宋婉夫人女儿,岂容你侮辱!给本郡主滚出去!以后本郡主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初穗下手不轻,单橙儿当时就被打傻了,只知道呜呜的哭。 小宫女怕惹了郡主更大的火气,赶紧把她拽出了园子。 面对从刚才就不发一言的江芙,初穗心下愧疚不已,手足无措的不知怎么开口。 倒是江芙安抚了初穗好一会儿,保证自己没事,这才离开。 江芙坚持不坐步辇,只带了蒹葭,说是早春的花要开了,正好逛逛园子。 出了众人的视线,江芙刚到了转角,身体一软,就栽倒在假山上。 “长小姐。”蒹葭吓得眼睛都红了。 江芙按住还算冷静要去叫人的蒹葭,“我没事,帮我传陵游大人来一趟太傅府吧。” 蒹葭哪里冷静,她的腿都在打颤,才一眨眼的功夫,长小姐的脸色就苍白的吓人,像……像个将死之人。 陵游得了太傅府的急召,官袍都没来得及换就背着药箱赶来。 太傅府的偏厅寂静异常,只有主仆三人。 江芙虽然面色不好,却也没有犯病时严重了。 陵游弯腰给江芙号脉。 江芙看着自己瘦弱的手腕,问道,“陵游大人,我可否问您一言?您如实回我。” 面前的小姑娘脆弱的模样让人心软,陵游郑重道,“您请说。” 江芙满脸通红,尽量保持语调平稳,“我这身子……还可承宠?” 陵游:???!!! 他诧异抬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面对这个问题了。 可这次不一样,小姑娘明明还是唇无血色,一脸病态,此时却也好似有了精神。元宝小说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对一个处男问出这种羞耻的问题,即使他是医者,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看着江芙眼里的希冀,陵游斟酌了下话语:“太子妃恢复的很好,假以时日……” “够了!蒹葭,送大人回去吧。”江芙急急的打断了陵游的后话,似乎不想再让他多待一刻。 陵游:…… 待陵游走了,江芙也把蒹葭赶了出去。 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出神。 可能是受原主的影响。 两个时辰后,江芙叫了蒹葭进屋,让她给初穗送了封信。 北冥渊好几日没回宫了,远郊突然出现了一伙凶恶匪徒。 原本这点小事根本不用太子殿下大驾的,但是奇怪的是,那伙匪徒竟会用毒,伤了好几个去平乱的将领。 从毒源上看,不像是来自北冥,这让朝中十分重视。 而懂毒又善用兵的,北冥可能就北冥渊一个了,再过几日若没有进展,他就亲自领兵进山剿匪。 与此同时,一队车马也从南边的城门进了京城。 再回到太傅府,还未等江芙喝口茶,外头大厅就传来尖声,正是云蓉的声音。 “那个江芙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欺负我女儿。明明就是因为她,太傅府才走水,她还过得如此安心?!” 尖酸刻薄之意,浓重到江芙坐在便厅都嗅到了气味。 只听得一个柔和的声音,讷讷应了一句。 “你也叫若莹收敛点,少去招惹她,毕竟,人家是宋婉的女儿。” 先前尖酸的声音,不满地哼了一声,“大嫂,你又没见过江芙,哪里知道,她那恶毒的样儿?” 云蓉嘴里称着大嫂,却无半点恭敬的意思。 太傅府的大奶奶魏氏,乃是当年太上皇器重的将军的女儿。 后来那位将军为北冥国牺牲,太上皇可怜将军留下的唯一孤女,便做主把她嫁给了太傅府大老爷。 那个柔和的声音不再搭话。 “我要是恶毒,若莹妹妹就不会活到现在了。云姨娘,你说是不是啊?” 一道清冽冷淡的声音,从偏厅里头传出。 两人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听得珠帘一响,一绝美女子走了出来。 若不是她口中若莹妹妹的称呼,万万想不到,眼前的女子就是江芙。 这通身的气派,当真和宋婉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倒真比江若莹,看起来更加光彩夺目,气度高华。 云蓉看着魏氏眼中的惊艳之色,恼羞成怒。 太傅府的所有小姐中,她的女儿若莹要论身份不如江芙。 但要论颜值,她绝对是太傅府主子奴才中,最美貌的。 江芙这一来,却把她女儿彻底比下去了。 “说你恶毒还不信,躲在偏厅偷听我和大奶奶说话,是不是陷害完若莹,又想来陷害我?” 江芙没有理会她,而是笑着走上前来。 对魏氏福了福身。 “原来是大奶奶,江芙有礼了。” 魏氏见她笑得亲切,丝毫没有对着云蓉的冷淡,便笑着福身还了下礼。 这一还礼,只见云蓉瞪了她一眼,像是要吃人似的。 魏氏不禁瑟缩了下,低下了头。 江芙这才看向云蓉。 “我何尝偷听?我是光明正大的听,是我先来先坐到偏厅休息的,云姨娘自己说人坏话不挑地方,怎么,被苦主听到了,恼羞成怒了?” “你!” 云蓉气得鼻子都歪了,若是目光能杀人,她怕是要把江芙盯个穿。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熟悉的声音,让云蓉一下闭上了嘴。 她的神态也由愤怒,转为了恭敬,甚至是…… 些许忌惮。 太傅府里,能让云蓉露出这种神态的,除了大奶奶,也就是自己的姐姐——毓妃。 果然,门外响起了婢女讨好的声音。 “毓妃娘娘,您来了,快请进。” “嗯。” 一道淡而矜持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拒人千里的冷淡。 第18章 老夫人示威 她从门外踏了进来,一声高贵雍容的衣裙,显出她的身份。 三人齐齐福身行礼。 “大姐。” 对着大奶奶和几位晚辈,毓妃的面容带上了礼貌的笑意,却也只如蜻蜓点水般清浅。 “蓉妹,这位,想必就是太傅府嫡长女了吧?” 江芙复又上前一步,重新行了一个礼。 “江芙见过毓妃娘娘。” 毓妃久居宫中,一向不理外间俗世。 只知道江芙是宋婉的女儿,而宋婉又是当今皇后的好姐妹,没想到除了一副极好的相貌,仪容也是落落大方。 这正对上了毓妃的脾气。 “抬起头来,我看看。” 江芙应声抬头,仿佛一片阴霾之中,忽然升起了朝阳。 她梨涡浅笑,明媚动人。 毓妃的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而后迅速掩了下去。 这江芙,的确担得起宋婉女儿之名。 “果然名不虚传,坐得起太傅府嫡长女之位。” 江芙心中微动,面上只露出三分娇羞,笑而不答。 能得毓妃娘娘一声夸赞,那是件极难得的事。 原主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毓妃。 都说她出身高贵,性子又清冷,等闲人她都看不上眼。 更难得的是,她这一声夸赞提到了太傅府嫡长女,仿佛意有所指—— 云蓉说江芙配不上嫡长女之位,她偏说江芙配得上,这不是在打云蓉的脸吗? 果然,云蓉咬紧了下唇,心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 “老夫人来了!” 婢女的声音传来,江芙几人依次站好。 云蓉和毓妃在前,魏氏和江芙在后。 这种长幼有序的排列,在众人的眼中,却是理所当然一般。 云蓉是什么身份,魏氏又是什么身份? 连魏氏自己,都丝毫不觉得委屈。 江芙心中冷笑。 老夫人杵着沉重的龙头拐杖,奴才奴婢的簇拥之下,他慢慢走到了上首。 “都坐吧。” 于是众人分散两旁坐下,只有江芙定定地站在正中,身形一动未动。 老夫人的那一句都坐,分明是一个故意设下的陷阱。 只要江芙有些许神思倦怠,便会下意识跟着落座。 即便只是动动身子,也会被人取笑。 老夫人冷冷看她一眼。 半夏亲自端着茶水,捧到江芙身边,请她敬茶。 她端起茶盏,稳稳当当地朝着老夫人走近,面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就在她快要走到上首时,云蓉给半夏递了个眼色,半夏忽然推了她一把。 云蓉一脸得意,等看着江芙摔倒的丑态。 老夫人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有人推江芙,很快收回了目光。 毓妃同样看到了,就连一向有些迟钝的魏氏,都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一人开口提醒。 为了一个已逝之人的女儿,去得罪云蓉,得罪老夫人最疼爱的儿媳。 实在不值得。 就在众人以为江芙要出丑之时,只见她脚底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莲步转移—— 而后稳稳地站在云蓉身后,使劲推了一下。 云蓉的脸都疼紫了,因她是故意指使半夏去推江芙的,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江芙款款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老夫人,请喝茶。” 老夫人朝云蓉那处看了一眼,目光炯炯地盯住了江芙。 并没伸手去接那碗茶。 “阿城是知道你身子柔弱,才将你接回太傅府,太傅府不比你的江南,既然进了太傅府,就要守规矩,明白吗?” 江芙心中冷笑。 老夫人在敬茶之时说这话,无非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多谢老夫人指点,江芙虽然不懂规矩,不过上有几位姨娘,下有几位妹妹,江芙都可以学习的。尤其若莹妹妹,江芙一定好好向她学习。” 饶是再蠢笨之人,也能听得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 老夫人眉头皱起,哼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才到太傅府,就要对自己妹妹这般刻薄吗?!” 江芙的双手仍然端着茶,她略微向后收了一收。 反正老夫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接茶。 “老夫人折煞江芙了,江芙何尝刻薄若莹妹妹了?难道老夫人认为,若莹妹妹的规矩不好吗?”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有些气闷。 江芙再度把茶递上去。 “江芙请老夫人喝茶,这一杯茶,是江芙敬的,也是江芙替太子殿下敬的。” 老夫人原是不打算接这茶的,没想到她把太子殿下搬了出来。 想到已故的宋婉,想到太子殿下对江芙的重视,他迟疑了片刻。 那双锋利锐利的眼,慢慢沉了下去…… 最终还是接下了那碗茶。 然后,众人就散了,毓妃回了皇宫,云蓉留在正房陪伴老夫人,江芙和魏氏也各自回了院子。 走出正房那一刻,江芙心中暗舒了一口气。 蒹葭跟在后头,见路上渐渐没有了什么人,才敢上前同她说话。 “长小姐,你身体没事吧?其实我们不必当着老夫人的面和云蓉夫人闹得那么僵,以后她们又要欺负你了……” “怕什么?难道你以为我对她恭恭敬敬,她就会尊重我了?只要我一日还是太傅府嫡女,她就不会对我有好意。” 蒹葭好奇道,“所以,长小姐才让奴婢把几位夫人献给老夫人的礼物调换了?” 前世的原主目光短浅,以为江若莹最得老夫人宠爱,所以把最好的刺绣品给了她。 毓妃的反而次一等,魏氏的最差。 也因为如此,毓妃大约觉得受到了怠慢,对她更加冷淡,连魏氏对她也没有了好脸色。 这一次,她把三人的礼物全部调换。 毓妃的最好,魏氏的次之,江若莹的最差。 按照长幼次序来,怎么都不会落人话柄。 不过,她现在最担忧的还是…… “三日后是宋婉夫人的忌日了,长小姐,你……” 蒹葭唯恐提到江芙的伤心事,瞄了一眼她的脸色。 还好,没事。 “母亲的忌日,我自是要去的。” “顺便可以去看看在江南的表少爷。” 表少爷,名叫宋远岱,是江芙的表弟。 原主在江南时,一直是表弟一家照顾。 她和表弟的关系也是欢喜冤家。 “阿姐,我才不想娶亲。” “我想和阿姐一直在一起……” “我想赖阿姐一辈子……” 正烦恼着带点什么礼物去看表弟时,婢女小桃忽然走了进来。 “长小姐,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第19章 这件事千万别说出去 小桃如其名,身材丰腴,脸型圆润,倒真像个桃儿。 “什么东西?别卖关子了,长小姐正苦恼着呢!” 蒹葭轻嗔了一句,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奴婢在凤凰阁乱走,走到凤凰阁后头,发现了一道小门。那道小门拴着门栓,奴婢把门栓一打开,朝外头看了看,原来这道小门,是直通府外的。” 直通府外的门? 江芙吃了一惊,而后才想到,凤凰阁的确是府里最角落的。 小门不稀奇,藏得如此隐蔽,才叫稀奇。 看府中众人的样子,似乎都不知道有这道小门,否则怎么会让她一个女眷住在这里? “这件事千万别说出去,你把那道门隐藏好,别叫人看见。” 小桃嘿嘿笑道,“放心吧长小姐,那道门上面爬满了常青藤,看起来和墙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我眼尖,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江芙点了点头。 这道不为人知的门,说不定日后会对她有用。 总得隐藏一些什么,不能让敌人将她完全摸透。 半夏抱着花束进来,听见小桃的话,便问道:“小桃发现了什么?” 小桃心直口快:“我发现了……” “没什么,她就是发现了凤凰梧桐树下的蚂蚁窝,这也值得来说嘴。” 江芙笑了笑,打断了小桃,没让她把话说完。 小桃神情顿了顿,一时难以会意,江芙已经岔开了话题。 “我想到带什么回江南了,这满院子的花枝花束,拿来装饰房子,半夏,你去替我摘一些花枝来吧。” “哎。” 半夏把手上的花束插进了瓶子里,“小桃,我们一起去吧。” 小桃身形未动,蒹葭已经笑着迎了上来。 “我就喜欢梧桐花,长小姐,奴婢同半夏去弄花,让小桃先在这里伺候一会儿吧?” 江芙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蒹葭知道她对半夏有所顾忌,这是特意把小桃留了下来,免得她跟半夏把话说漏嘴了。 饶是小桃再迟钝,这下也看懂了。 “长小姐,为什么要瞒着半夏?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长小姐不开心了?” 以前在江南时,江芙待她们三人,都是亲如姐妹,从不隐瞒什么的。 自从进了太傅府,她对半夏的态度,就隐隐产生了变化。 江芙不知从何说起,原主的经验教训,让她无法再信任半夏。 “她没做错什么,只是我们的一点疑心罢了。总之日后你们对她说话,要留个心思,不要把我们的事全部告诉她,知道了吗?” 小桃心思不多,但是忠心听话,她还是明白的。 “长小姐放心吧,我记住了。” 次日下江南之时,江芙只带走了蒹葭,让小桃和半夏在家看着。 才走出二门外,便看到一架宽敞华丽的马车。 一个站在车旁等候的婆子,见着江芙出来,忙上前行了一个礼。 “太子妃,这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特意吩咐我们准备的。” 婆子满脸堆笑,暗里却在打量江芙,双眼放光。 好一个标志的美人! 这般美貌,把宫里所有美人都比下去了,难怪连太子也…… 江芙淡淡一点头,“有劳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了。” 说罢,便走向马车,蒹葭搀扶着她上去,随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马车驶出了太傅府的大门,华丽的仪仗和众多的随扈,让路人格外注目。 “唉,那是太傅府嫡长女吗?” “听说她是太子妃……” “这太子妃下江南太子殿下竟然不陪着,这太子妃啊没地位。” “看来太子殿下也没把太子妃当回事嘛。” 路人的议论声,透过薄薄的马车壁,不绝于耳。 不远处的对面,有一乘青色的小轿,正朝着江芙这处而来。 那小轿看似不起眼,轿旁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穿着打扮倒不像平常人家。 若再细看,就连那四个抬轿的小厮,个个也穿戴妥帖,脚步稳当。 连府中的下人都这么有涵养,叫人不禁猜想—— 那轿子里头坐着的,会是什么人? 那管事朝前头望了望,眉头就蹙了一点。 “公子,前头有马车过来,好像是太傅府嫡女,当朝太子妃。” 小轿里头,淡淡的檀香袅袅升起。 一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手拈佛珠,缓缓转动。 他一身书卷气,带着青灯古佛下的出尘。 脊背挺直如竹,身量颀长,白地缕金丝的直缀,掩不住宽肩窄腰的好身形。 眉目如画,面容似玉。 听到这话,那转动佛珠的手,蓦然停了下来。 “太子妃?” 他薄薄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北冥渊生性凉薄,行事狠戾,你确定他会真心对这位太子妃?” 传言中的太子妃,是出生在江南的,皇朝重臣江太傅江城的嫡长女,生得温婉柔顺,性子却泼皮。 又因为钦天监说江太傅嫡长女是凤星降临,所以才与北冥渊有了婚约。 不论是为她的凤星命还是美貌,这都不是什么好理由。 他最清楚北冥渊是个怎样的人。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姜毓,还没有谁能走进他的内心。 这次下江南,竟然还让太子妃一个人? 江芙端坐在马车里,没有什么表情。 蒹葭听得心中难过,看她像是没听见的样子,也只能依样画葫芦。 她憋得辛苦,而江芙是真的不在意。 “蒹葭,你是不是听着这些话,很生气?” 蒹葭狠狠点头,“长小姐,你是皇上亲自下旨的太子妃,他们为什么要耻笑长小姐?” “这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在旁人看来,是我不配。这京中觊觎太子妃之位的女子那么多,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你若是听不惯,我教你一个法子。” 江芙神秘一笑,凑到蒹葭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蒹葭听罢笑了起来,接着朝马车外唤了一声,“停车,快停车。” 围观议论的路人,一下子闭上了嘴,好奇看向马车里头。 只见一个衣着贵而不艳的丫鬟走出来,朝着议论纷纷的路人,朗声开口。 “我家太子妃,有几句话对诸位说。” 第20章 那位公子 “江太傅是皇朝重臣,而太子妃又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太子殿下虽有事耽搁,但特意安排了这华丽马车,说太子妃不受宠是万万不行的!” 蒹葭的这一番话,把太子妃的分量说的明明白白。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路人,一下子哑口无言。 都以为她江芙一个江南娇小姐,必定面皮薄如纸,谁成想,她能说出这一番话? 而这一番话,也落进了青色小轿中,那位俊朗公子的耳里。 “不愧是宋婉的女儿,教养出这样有见识的姑娘?想不到本应泼皮跋扈的娇小姐,竟真有了嫡长女以及太子妃的风范。” “北冥渊这步棋,下错了。” 他似乎兴致颇佳,说到后面,声音都带上了笑意。 轿外的管事,面上一动,心中微讶。 自家公子自从上了山,似乎就没有笑过了。 这江芙何德何能,能让他一展笑颜? “回山吧,别在这杵着了。” 他朝轿外发话,青色的小轿复又抬了起来。 那边蒹葭也进了马车,继续朝江南方向远去。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江芙鼻翼煽动。 “好清冽的檀香味。” 蒹葭听见她的话,略揭开车帘一角,朝后头看了看。 只见是一方平稳的青色小轿,不疾不徐地朝后远去。 那小轿上头并没有什么徽记,也看不出是何人家,只是莫名叫人看着心静。 她放下了车帘的角。 “只是一方寻常的小轿,看着往西郊去的。约莫是去礼佛,才会有檀香味吧?” 北冥京城西郊佛寺众多,城中的善男信女,时常去烧香请愿。 江芙略微点头,不再说话。 马车的速度却忽然慢了下来,外头的车夫朝里头报道,“长小姐,前头有一匹快马过来,把人家的菜摊子都踏翻了,只怕会冲撞到咱们的马车。” 江芙眉头微蹙,生平最讨厌这等横行霸道的人。 又怕这骑马的人真的不长眼,冲撞上来少不得人仰马翻,便点了点头。 蒹葭便朝外道,“那就先避一避吧。” 哒哒的马蹄声飞快而来,隐约还能听见路人的惊呼,和匆忙躲避的声响。 那疾驰的马蹄,却在她的马蹄前停下。 “吁——” 缰绳一勒,一个熟悉的少年音色,让蒹葭面露喜色。 “长小姐,是表少爷的声音!” 蒹葭口中的表少爷,正是江芙的表弟,年方十三的宋远岱。 江芙先是一喜,而后又露出了些许犹豫。 她这个弟弟一向如此,张扬跋扈,竟在京城中也敢纵马横行! 马车帘子揭开,身着宝蓝色宝衣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她生得与江芙有两分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 同样的唇红齿白,在他少年的面目上,略显出一分稚嫩来。 叫人可以想象,他及冠之年,将会引得多少女子追逐。 他看着华丽的马车,少年神采飞扬的脸,笑得更欢。 “看来江家没有亏待阿姐呢。” “哦,表少爷,这个马车是太……” 江芙打断蒹葭,笑道,“你是来接阿姐的吗?马骑得这么快,我都还没有到江南……” “嗯,想早点见到阿姐。” 其实他是瞒着父母出来的,他们以为江芙回了京城就会很少再见面。 宋远岱本想直接去太傅府见江芙,想不到一路快马,在路上就遇到了。 他喜不自胜,对自己这个阿姐,多了几分喜欢。 “好,那你就在前头,给阿姐引路,可好?” 宋远岱露出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好!” 他调转了马车,这一回走得慢了下来。 马车虽是两匹马同时架的,若走得太快,车内容易产生颠簸。 他这是在照顾江芙。 蒹葭道,“长小姐,其实表少爷只是看起来贪玩,做起事情来还是很懂事的。他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一些,一定会更好!” 江芙忽然想到,方才车夫说他踢翻菜摊子的事。 就算是为了来接她,也不能行事如此霸道吧…… 正想着,忽然听见宋远岱的声音,在马车外头响起。 “老人家,真是对不住了。方才我一时情急,马骑得太快了。这银子给你,就当是我买了你这些菜。” 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方才宋远岱踏翻菜摊子的地方。 听见他主动同人赔礼道歉,江芙心中甚慰。 原来,他早就不是那江南小霸王了。 又听见一个老迈的声音,惶恐地推辞。 “不,不……公子太客气了,我这些菜,哪里值得上二十两银子?公子至多拿一吊钱,就够了。” 宋远岱在府中养尊处优,未曾理过庶务,对这些菜的价钱没有概念。 蒹葭掀起车帘一角,偷偷看了一眼,而后低笑起来。 “长小姐,表少爷给了人家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 一棵菜应是两文到五文钱不等,二十两银子能买下的菜,足够装满一整间屋子。 难怪卖菜的老人不敢收。 “老人家,你就拿着吧,我身上也没有铜钱和碎银子。” 宋远岱的声音又响起,似乎在和老者推来让去,一时争不出结果来。 江芙便揭了帘子,朝他道,“远岱,你给的银子太多了,老人家带在身上也不便的。这里这么多人,若是有人见财起意,你一番好心岂不是害了老人家?” 那老人家连连点头,口里虽没说,看那眼神也是赞同江芙想法的。 宋远岱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果然是想得太简单了,不及自己的阿姐聪慧细致。 “这样吧,我让蒹葭拿两串铜钱给老人家。你若是心中有愧,日后就请这位老人家往宋府后厨送菜,也省得老人家在这里摆摊风吹日晒,如何?” 那老人沧桑的眼中爆出喜色,宋远岱也高兴得一拍掌。 “阿姐这个主意好!反正宋府每日都要吃菜,总是要买菜的。老人家,我是宋府的少爷,就在前头右拐第四条街上。你在这附近打听打听,就能找到了。” 老者连连作揖,欢喜得恨不得跪下来,给他们姐弟磕一个头。 “多谢小姐,多谢公子,多谢……” 直到他们的马和马车离开,那老人家手里还捧着两串钱,怔怔地眺望着。 第21章 宋远岱 原以为他今日倒霉,菜没卖出去就罢了,还被富家公子的马踏了个稀烂。 都说为富不仁,他也不指望能得到赔偿,便想收拾收拾赶早回家。 谁能想到这位跋扈的小公子,不仅很快扭头就回来了,还给了他这样的赔偿…… 在老人家边上围观的路人,纷纷同他搭话。 “你从此以后就好命了,不用辛辛苦苦种菜了,你知道,方才同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老人家连忙点头:“知道知道,那公子说是宋府上的少爷。他称呼那位美貌小姐为阿姐,想来是宋府的大小姐了。” 一个路人耻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宋府的府邸还好说,那位小姐的马车你没瞧见吗?那是北冥渊的未婚夫人,堂堂的太子妃!” “啊?北冥渊的未婚夫人?太子妃?!!!” 那老人家吓得腿打颤,一个不留神,差点跪到了地上。 北冥渊是什么人? 北冥帝国太子殿下,才华卓越,天人之资。 老人活了一辈子,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见到太子妃。 还那样亲和地同他说话…… 一旁卖包子的小贩连忙扶住他。 “老大爷,别腿软!你从此可就有福了,不用再来摆摊子了。我们也是沾了你的光,才能见一见太子妃的金面!” 要说起来,太子妃果然是太子妃,生得仙人似的容貌。 这看上一眼,能叫人半日回不过神来。 把买菜老人的事情解决了,宋远岱一路上哼着小曲,似乎心情颇佳。 自然不是为了那老者,更多的是因为,江芙没有责骂他。 他急着让老人收下银子,就是怕江芙怪他跋扈,在城中纵马。 想不到她不但没怪自己,还柔声细语,给自己出主意。 既妥善补偿了那老人,也没有让他颜面扫地。 叫他欢喜得不得了。 尚未到宋府门前,门房的下人,已经看到,宋远岱骑在马上的英姿。 瞧他那副欢喜样,必定是接到了江芙。 下人连忙飞奔进府禀告:“老爷,夫人,少爷和江芙小姐回来了!” 宋氏夫妇又惊又喜,恨不得亲自到大门去迎接,碍于礼数又不能出去。 夫妇两人坐在正房前厅,翘首以盼。 江芙从马车上走下来,和宋远岱并肩走了进去,一边说笑着什么。 “你虽是宋府的少爷,可是从未管理过庶务。要帮那位卖菜的老人,你总得和后厨交代一番吧?按什么价收他的菜,一次收多少,这些你心里可有数?” 宋远岱没想到,随手帮了那老人家一把,还有这么多讲究。 不禁想到父母和阿姐,操持家事的不易,而后又忽然笑了起来。 “阿姐,你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让我学学如何打理府中庶务,为父亲和母亲分忧?” “聪明,阿姐知道你可以的。你看似不食人间烟火,都怪阿姐从前把家事一手包揽,没让你得到锻炼。如果阿姐不在,你自己一定也能学会的。” 宋远岱的脚步,忽然顿了顿。 他狐疑地看向江芙,半天没看出什么破绽,又把手伸到她额头探了探。 “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还是在太傅府受了委屈?” 今日的江芙实在太不对劲了,怎么会……怎么会对他如此宽容慈爱? 一定有什么问题! 江芙毫不客气,啪地一下打掉了他的手。 “你才不舒服呢,阿姐只是想对你更好。” “好啦,舅父舅母想必久等了,我们快些进去吧。你都不知道,我才到太傅府几日,发生了多少稀奇事!” “都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你告诉我,我去替你报仇!” 在前厅翘首以盼的宋氏夫妇,看到江芙两姐弟一起进来,神色动作还十分亲近。 仿佛回到了儿时。 果然是不分别,不知道家人的好。 看着她们姐弟亲亲热热,宋老爷捻着胡须,笑得爽朗。 江芙却一下就跪倒在他们面前,热泪盈眶,簌簌的往下落。 原来,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母亲死后,父亲殉情,舅父舅母是她唯一的亲人。 自己在现代,父母双亡,这还是第一次体验到亲情的温暖,江芙与原主共情,变得很容易落泪。 宋夫人以为她在太傅府受了委屈,连忙俯下身去,将她搂在了怀里。 那张线条圆润的脸,神情温和而慈爱,眼里同样流下了眼泪。 “芙芙,我的好芙芙。你受委屈了,才刚回太傅府就遇到这种事,我可怜的芙芙……” 气氛一时沉重起来,就连一向最会插科打诨的宋远岱,也不知如何安慰宋夫人。 江芙连忙从她怀中起身,破涕为笑。 “舅母,你说什么呢?京城不知多少人羡慕芙芙,您竟说芙芙可怜?芙芙只是想到到太傅府后不能陪在二老身旁,这才伤心的!” 蒹葭站在一旁,连忙递上帕子。 江芙没有给自己擦眼泪,反而替宋夫人擦了起来。 这下宋夫人也不好意思再哭了,也用自己手里的帕子,给江芙拭泪。 两人对着擦眼泪,惹得宋远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娘,阿姐,你们两个麻不麻烦?倒不如各自把各自的眼泪擦了,省得这样擦不干净!” 这话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宋老爷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臭小子,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娘的!” “舅母,我给你们带了一些花枝花束,装饰房间很漂亮的。” “芙芙,在太傅府里可还住得惯吗?老夫人和那几位姊妹,可还相处得来。” 宋老爷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她。 江芙愣了愣,很快接上了话。 “老夫人威严无限,几位姊妹倒还好,就是若莹妹妹闹腾了点。” 这话说得委婉,但该表达的意思,也算都表达出来了。 宋老爷担心之余,又欣慰她并没有报喜不报忧,好歹把太傅府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宋夫人正在插花,忽然道,“那日送你回京城的丫头说,你住在婉婉房间里头,全都是鲜花……” 江芙淡淡一笑。 “哦,阿娘的房间在到府中几天,就被若莹妹妹不小心烧了。不过不必担心,我现在住的是凤凰阁,就在院子小角落,那地方甚好,是按照皇家建筑修建的。” 元宝小说 第22章 江南水患 “烧了?” 宋夫人大惊失色,“听闻太傅府的二小姐,乃是妾室所生,虽然不及其他几位姊妹德行出众,美貌端庄,也不应该如此莽撞啊!” 一个能不小心把房子烧了的太傅府二小姐,实在闻所未闻。 宋夫人与宋老爷对视一眼,很快就明白了。 想来江芙说不小心,只是委婉的话,实际上是有意的。 “阿姐,她为何要烧了你的屋子?!你才刚回太傅府,她竟做出这等事来,分明就是故意针对你!” 宋远岱气愤得红了脸,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成拳。 “这个江若莹的确嚣张跋扈,她对我也的确有敌意。不过还请你们放心,毕竟我是她姐姐,总有办法治她的。满京城嫉妒我的女子多了去了,也不差她一个,不是吗?” 这也是自上次在戏法班子被单橙儿欺负,她想明白的。 其实,不必与她们计较。 江芙一手端着茶盏,在鼻尖前细细嗅了嗅,而后轻抿了一口。 那双如同点墨的眼睛,顾盼生辉,眉宇间透出从容淡定。 隐约有种历尽世事的淡漠,和山雨欲来青松不倒的镇定自若。 那般气质,如此陌生而又让人惊艳。 宋老爷一瞬间有些吃惊。 这还是江芙,那个谨小慎微的江芙? “芙芙,舅父从前竟不知,你心中自有丘壑。好,好,你能这样想,舅父就放心了。只不过你在太傅府中还是要小心,那江若莹毕竟也是云蓉之女……” 宋老爷说到此处,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他要是有用,就可以给芙芙撑腰了。 可惜自己,在朝中多年沉浮,还只是一个小商贾。 连累芙芙。 宋远岱笑着插嘴道,“云蓉只不过是个妾室,而阿姐的母亲可是当年震惊北冥的宋婉夫人,要是宋婉姑姑还在的话,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能嚣张几时!” 他说的倒是。 只是提到宋婉,两人的心情又低沉了些。 江芙没有搭话,只是笑着喝茶。 因为她凭借着原主前世的记忆,自己很快也会被赶出太傅府了,然后被斩首示众。 就在回太傅府的三个月后…… 眼下所有人都会看在太子殿下北冥渊的份上,对她保有一丝恭敬。 等北冥渊死后,那时候老夫人、云蓉、江若莹,才会真正对她动杀心。 就连父亲江城都保不住她。 她能做的,就是在这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同时凭借她现代社会的知识和借原主身体还魂重生一世的先知,应对可能的危险…… 还有,北冥渊会死? 江芙心里涩涩的。 “对了,舅父,我想让远岱去京城学经商。” 宋老爷惊讶道,“为什么?我们宋家啊,靠经商出不了头,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过是个小商贾,不希望岱儿步入我的后尘,宋府还能养得起你们……” “舅父,您相信芙芙的话,就听芙芙这一次,宋府以后会是江南最富有的。”元宝小说 在原主前一世的记忆里,宋府在宋远岱的打理下,富比王侯。 不过,原主没有看到宋府的未来,也是一大憾事。 而这一世,她需要宋府的鼎力相助。 江芙如此正色,让宋老爷不得不听。 江芙一向让人放心,她既然这么说了,必定有她的道理。 “好,舅父答应芙芙。” 江芙下江南一次,像是要把很久之前的思念,全都倾泻出来一般。 直到日影西斜,蒹葭催促了三次,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宋氏夫妇亲自送她出门,宋夫人朝外头看了看,口中不禁嗔怪。 “岱儿这孩子,你今日去祭祀你母亲,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 三人走了出去,这才看见宋远岱在门外,钻在她的马车里头鼓捣着什么。 “岱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宋夫人好奇地叫住了他。 只见宋远岱探出头来,一见他们过来,便嗖的一下跳下了马车。 “哦,没什么,阿姐不是要去祭祀姑姑吗,我陪阿姐去。” “你们早点回来,快要下雨了。” 疾风驱使着暴雨,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两人撑着伞艰难来到后山。 碑上刻着的大字是——“宋婉之墓。” 江芙把从太傅府带来的花枝放在宋婉墓前。 眼泪从脸颊流了下来。 “阿娘,女儿来看你了。这是您最喜欢的凤凰梧桐。” 虽然江芙只是魂穿到这具身体,宋婉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但长久的孤独,在看到宋婉之墓时,心底颤动。 “我在太傅府一切都好……” 宋远岱在心里许诺,“姑姑,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姐。” 两人回到宋府。 吃过晚饭,歇息。 这日凌晨。 京城这边,北冥帝收到了平王世子北冥朝的八百里急奏。 江南水患。 早朝上,北冥帝当即命令太子亲自去治理。 太子出京是大事,还未等朝臣反对,太子北冥渊自己先站出来推拒,“儿臣近日公务缠身,也无治理水患的经验,儿臣建议还是由工部的李大人前去更为稳妥。” 北冥帝显然没料到一向任劳任怨的儿子会当众拒绝自己,顿时心生不满。 但事急从权,他瞪了一眼李大人,对北冥渊又哄又骗:“平王陪王妃回娘家省亲还不知何时回来,朝儿年幼,他哪应付得了这个!朝儿自小最是依赖你,你过去朕才放心。” 北冥渊无奈道,“父皇,朝儿马上及冠了……” 北冥帝最是偏爱这个小侄子,一想到可怜的小世子在信中的哭诉,北冥帝恨不得御驾亲征,“那他也是你弟弟!不行不行,太子,你赶紧的,三日……不,明日就出发!你那什么公务,朕给你处理!” 北冥渊:…… “不去!” 北冥渊拒绝。 北冥帝也是没辙了,所有皇子中,只有北冥渊最不服管,也是脾气最差的。 最后,还是找了皇后。 “渊儿,你忘了芙芙还在江南吗?” 北冥渊:“?!” “儿臣遵旨!” 北冥帝:…… 东宫里,白猫知道太子要去江南办差,开心的不行,大张旗鼓的张罗行李。 北冥渊从不讲排场,又因是去治理水患,一队人皆策马前行。 然而,还没走出城门,就被一个人拦了去路。 第23章 恐怕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北冥渊骑在他高大的黑色坐骑上睨着挡在路中间跪着的人,不做声。 陵游知道自己理亏,此时也只能耍赖以表忠心,他狠心掐了一把大腿,声泪俱下:“殿下,下官不是故意瞒着您的,那不是还没准信儿吗?师父他性情不定,后续事宜还得有人料理,没人比下官更能吃苦耐劳了!求您了!您就带着下官吧!” 陵游从跪着盘腿坐下直叨叨了半个时辰,终于北冥渊被陵游这副娘唧唧的态度恶心到了,妥协道,“看你表现,跟上。” “好嘞!谢殿下!” 原本马车二十日的路程,北冥渊一行人快马加鞭,十日就到了。 北冥朝从早上就站在城门口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等来了北冥渊。 “太子哥哥!” 北冥渊眼疾手快用马鞭隔开了张着双臂扑过来的少年,蹙眉教训道,“都多大人了,叫皇兄!” 北冥朝捂着被马鞭戳过的胸口一脸受伤,倒是他身后的小郡主乖乖的上前行礼,“皇兄。” 北冥渊颔首。 众人回了平王府稍作整顿,北冥渊就拉着北冥朝询问起水患的情况,毕竟这才是此行的正事。 北冥朝一摆手说,“不急。” “皇兄,我带你去看江南有名的花灯戏,是在告白湖的游船上唱的。” “不是有水患?还能游船?” “啊……水患……对,那个北边的湖有水患,告白湖在南边,没事儿。” 北冥渊眼眸眯起,再迟钝也知道被骗了。 不过正好,他可以有时间好好算算账。 北冥朝是平王独子,当之无愧的江南小霸王。 他性格跳脱却不纨绔,下到贫民百姓,上到世家贵子都很乐意和他结交。 北冥渊看他码了满船的人就开始头疼。 北冥渊带来的侍卫更是恨不得满脑袋都长了眼睛,全方位警惕着。元宝小说 北冥朝想得简单,他最亲爱的太子哥哥大驾光临,必然要得到所有人的欢迎,场面必须安排上。 游船很大,白猫清理出一片安静的坐席,北冥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戏。 北冥朝的热情高涨不下,他非要拉着交好的几个来给北冥渊引见。 像个显摆心爱玩具的小朋友。 “皇兄,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友,宋远岱。” 趁别人不注意,他凑到北冥渊耳边快速说了句:“他家贼有钱,是江南首富,我常去蹭饭的。” 北冥渊不想再看这个糟心的弟弟,他转向宋远岱,面色不善。 宋远岱不卑不亢行礼:“草民宋远岱见过太子殿下。” 北冥渊很快免了礼,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孤听闻宋老爷近日身体有恙,现可有好转?” 宋远岱诧异,身体有恙?啥时候的事儿?昨日还见他在茶馆跟人打牌,输了钱属他嚎的最欢! 宋远岱睁着眼睛瞎掰:“劳殿下、世子挂心,家父已无碍。” 北冥朝放心了,就要继续往下指,不想被北冥渊打断。 “后面的是谁?” 宋远岱身后露出了片鹅黄色的裙角,太子应是叫的这位了。 江芙是被宋远岱硬拉来的。 自从江芙到了江南后常常神色恹恹,吃的少,人也不爱活动,如果再次发病可就不好了。 正巧听说世子设宴,就让宋远岱带她来凑个热闹。 太子出行虽没刻意隐瞒,倒也没张扬。 江芙并不知道会在此遇到他。 顶着众人好奇的探究目光,江芙从宋远岱的身后走出。 “嘶——” 阵阵的抽气声响起。 江南夏日温度高,江芙今日穿了一身轻薄的鹅黄色纱裙,她肤色白,身段娇小,光从侧面看就知道定是美貌非凡,鲜嫩的像颗小黄瓜花。 “天,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生得如此美丽?” “好像上次在菜摊帮助老人的那位女子。” “听说是太子妃。” “瞧着发髻,定是还未出阁吧。” “怕是还未及笄,估计才十三四。” “那我……我得赶紧让我母亲去帮我说亲!” “呵呵,这可由不得你了,且先看看两位有没有兴趣吧。” 周围的议论声不小,江芙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刻意不对上首男人的目光,低头盯着鞋尖儿硬着头皮行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世子。” 北冥朝是认识江芙的,话说他刚到平王府,即使一脸病容也掩盖不了过盛的容貌,引了小世子一脸敌意,还以为又是哪个狐狸精来勾引他父王的,差点打出去。 后来才知道闹了乌龙。 见别人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北冥朝才觉得舒坦了。 可他身边的太子殿下脸色却变得黑青。 本就被那些男人目光激怒,她竟还叫他“殿下”,故意和他撇清关系。 他压下怒气,顺着她的话问:“你认得孤?” 众人:…… 您在这“孤”来“孤”去的,鬼才不知道您是谁,好吧。 江芙回:“太子殿下。” 很好,又一句殿下。 从始至终江芙都低着头,没有正眼看他。 北冥渊向来不是好脾气,他冷声道,“你叫什么?抬起头来!” “民女江芙。” “哦?怎么与我的未婚夫人同名同姓?” 江芙没想到他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揭穿自己的身份,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尴尬又羞愤。 好在北冥朝见气氛不对及时出来打圆场:“哈哈哈,皇兄真是幽默。她怎么可能是太子妃呢,这聊了半天了,皇兄渴了吧?来,这是我父王珍藏的六安瓜片,你最喜欢的。” 同时转过头赶紧冲着手下使眼色,“那个什么戏,赶紧上,我皇兄喜欢砍头杀人的!” 北冥渊本就没有看戏的心思,满心欢喜见了日夜思想的人儿,她却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模样,言辞间都是生疏,恐怕跟自己扯上一点关系。 怎么,有了温柔的表弟就再看不见旧人了? 旧人?呵呵,他连旧人都算不上! 惦记了她这么多年,她却处处忽略自己。 罢了罢了,他堂堂一国太子,岂能拿不起放不下! 江芙脚步虚浮的跟着宋远岱下船,一个不留神就被掳了。 她看着坐在面前的男人,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 第24章 孤的玉碎了 “孤的玉碎了。”没来由的一句话,可江芙懂了。 她忍着没去触碰胸口的位置,平淡道:“碎了就碎了吧,再贵重的玉,碎了也是难全。也许这是天意,殿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玉石没有,何必揪着这一块过不去。” “孤不是说玉。” 江芙脸上闪过错愕,没做声,等着他的后话。 北冥渊看着江芙从进来就直挺的站着,满身的戒备姿态。他牵起嘴角苦笑了一下,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半天没动作,好像透过那手掌去看了别的什么。 江芙站得腿都酸了,她看向北冥渊:“殿下,天色已晚。” 北冥渊似是能猜到她后面的话,顺了她的心意道,“回吧,让白猫送你。” 得这话,本该是开心的事儿,可她怎么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的落寞。好巧不巧的,江芙偏是回头看了那一眼。 就这一眼,她看到那只本该养尊处优的手,竟然布满疤痕。整个手掌像破碎的布片拼接在一起的。 江芙不敢置信:“你的手?” 北冥渊根本不在乎,没再看她一眼,褪了靴子作势要休息。 他冰冷的下了逐客令:“出去!” 可江芙哪里会听他的,她早已没了刚才的故作淡定。回身就要抓住他的手掌查看。 可转身的急,她脚尖踩上了裙边,整个人就扑坐在了北冥渊的床榻前。 幸好,到底是拽住了他的右手。 北冥渊也是被她这下拽了个趔趄,倒是也没再赶她走。 江芙小心翼翼的捧着男人的手,指尖轻柔的抚上那些已经变成丑陋瘢痕的伤口上,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北冥渊的手心被江芙摸得痒。收了一下没抽出来,只得任由她动作。 “孤的玉碎了。”北冥渊又重复了一遍,“被划到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大概只有他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碎了,又是什么伤了。 “还能习武吗?还能保护自己吗?” “不清楚,日后再看吧。”北冥渊像是真的不在意一样,再一次要抽回手。 还是没抽动。 手心上滴落了一颗清亮的水珠。 半跪在北冥渊面前的小姑娘抬起头来,一张芙蓉面上已满是泪痕,成串儿的泪珠子顺着她白嫩的小脸往下掉,顺着仰起的脖颈没入衣襟里,濡湿一片。 美人垂泪,自是能得到多少英雄汉的垂怜。 可北冥渊的心却像是被捏住了一样酸痛,他自是见不得她的眼泪。 北冥渊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抹掉江芙脸上的泪珠,温柔地安慰她,“不碍事的。芙芙也说孤是一人之下,是天下人的太子,万金之躯岂会在乎这点小伤?” 江芙感受到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流连在脸上,这是温柔的触感。 她气愤他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失控质问,“那北冥渊呢?你可有好好待他?” 北冥渊没见过江芙如此失控的模样,一时怔愣住。 从小到大,人们畏惧他,恐惧他,厌恶他,更是没有人亲近他。 北冥渊红了眼眶,一出声也控制不住带了哽咽,他自嘲道,“既已没有了江南娇小姐,又何需北冥渊了?” 江芙终是见不得男人这副脆弱的模样,他像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又想起,北冥渊会在三个月之后死,她不要! 江芙再也克制不住地扑到北冥渊怀里,“江芙不要太子,只要北冥渊。” 男人心底一震,本来已经要枯萎的心,刹时被滴上了甘露,从一角慢慢的复活。 北冥渊抑制住那股狂喜,不确定道,“芙芙?” 江芙根本不理他,独自沉浸在三个月后要失去北冥渊的悲伤中。 北冥渊无奈,他轻柔地把江芙从怀里拉出,抬起她的下巴。 北冥渊拍了拍大腿,柔声道,“芙芙,过来。”元宝小说 江芙听话的过去,两只小胳膊缠上男人的脖颈,乖乖的趴在他的肩膀上。 北冥渊的心终于被填满了。 他恐怕吓醒了自己的小姑娘,在她耳边轻声的呢喃抱怨,“几个月不见,倒是没有得到过芙芙一句想念。” 江芙一听这个不禁有些心虚,乖巧回道:“芙芙想的。” “想哪儿了?” “哈?”江芙哪知道还有加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我,我都想的,那你呢?” 北冥渊凑近江芙,黑色的眼眸像是要把她吸进去,直到两人鼻尖相贴,江芙一张嘴就能碰上男人的唇。 可北冥渊先了她一步,同时,她听见他说,“哪儿都想。” 男人张嘴含住了江芙的唇瓣,小心吮吻安抚。 江芙不知不觉被勾上了道,她伸出小舌头开始回应,却不想竟点燃了男人的火。 他的吻开始变得凶狠,江芙很快的就被吸干了气息,憋得小脸通红,却还是乖乖任由男人欺负。 北冥渊发现了她的异状,体贴的松了口让她喘气。 “笨蛋芙芙。” 昨晚上折腾的晚,江芙睡到午时后才起。 北冥渊刚从陵游那回来,他反复确认了江芙的病情确实无大碍,面色肉眼可见的柔和。 午膳时,北冥渊随意吩咐道,“告诉白猫,孤的书该晒了,让他回宫。” 白猫没动,磕磕巴巴回,“白猫他……早些时候自去卫队,请了二十军棍,现在正在床上趴着呢。” 北冥渊闻言一挑眉,“倒是学聪明了。” 彼时江芙正跟碗里的一块蜜汁小楠排做斗争,筷子都戳了一排小坑了,就是不往嘴里送。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男人。 北冥渊宠溺一笑,摸摸她的头发:“乖,多吃点,孤说了,要给芙芙好好养着。” 江芙丧气的垂头,小声嘟囔着:“可是芙芙真的吃不下了嘛,我肯定会长回来的……” “听话,再吃一口。” “唔,我想吐。” “……” 两人分离多日,终于相聚又是黏在一起不想分开。 陵游说女孩子都喜欢温柔浪漫,午后暑气散去,北冥渊带着江芙到亭子里赏花。 都是珍奇的品种,一看就是特意移栽过来讨女孩儿欢心的。江芙很是喜欢,拉着北冥渊的手说她要摘哪几朵回去洗花瓣浴。 气氛是许久不见的温馨,如果没有白猫一瘸一拐端来药碗的话。 第25章 避子药 江芙的小脸皱得比那花瓣儿的褶皱都多。 “太子妃,这是补药,陵游大人说要您日日用了。您趁热喝了吧?” 江芙也知道不是任性的时候,闭着眼一口灌了下去。 她嘴里被北冥渊塞了块蜜饯,含糊道,“唔,今日的药味道有点奇怪?” “陵游大人说他调整了方子。” “哦。” 北冥渊看了眼白猫伏低做小的的姿态,只当他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心虚。 可刚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北冥渊就察觉到了不对,身边女孩的体温异常发烫,隔着衣料都感受到了她的热气。 北冥渊被吓了一跳,拉开江芙就要查看,却不料被一个阴影扑了过来。 江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好热,心口好痒。 她本能的去寻求男人的庇护。 她一转身,把正要起身的北冥渊扑在了椅子上,捧起他的脸像小狗一样的乱啃。 好凉快,好香…… “芙芙、芙芙等一下,孤……” 北冥渊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他顶着一脸口水和口脂,被江芙压着,又怕用力伤了她。 他一只胳膊勉强扶住江芙乱扭的身子,一只要挡住她还要凑过来的红唇。 不远处偷看的白猫两条腿早已抖如筛糠,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失控的一幕。 不过想起陵游大人的嘱咐,想起殿下憋得青黑的面色,他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北冥渊身后,“殿下,臣……亭子……” 北冥渊满身怒气的顺着这个胆大包天的镖客指向看去,花丛掩住的凉亭,白幔纷飞,风起间,竟能隐约看见类似床榻之物。 北冥渊抱起已然要神志不清却依然亢奋的小姑娘,一脚踢开白猫,大步走去。 江芙被放在暄软的棉垫上,手里正没有章法的扯开北冥渊的领口,接着又要拽开自己的衣衫。 北冥渊制住她乱拽的小手,温声道,“这是男人该做的事!” 日色半落,寂静的凉亭里,女子半裸的躺在软塌上,落日的余晖透过帘纱斜斜映在她身上,连肌肤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小姑娘咬着指节,水盈盈望着他。 男人伸手凑近,被小姑娘一把抱住。 北冥渊的手很好看,修长又有力。 他的体温偏凉,让被药性和夏日热气烘出薄汗的江芙爱不释手。 翌日,卯时。 本该起床练武的北冥渊。 未睁眼,怀中空荡荡的感觉让他皱眉。 明明才两天,他就不习惯了。 他不悦的坐起身,寻了一圈,在靠墙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团蓬乱的发顶。 这卧房的寝床大的出奇,他之前就好奇那么小的人儿怎么偏好这么大的床榻,睡她五个都绰绰有余。 北冥渊掀开被子,江芙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边,脸蛋儿被闷的有些发红。 躲他? 估计是昨晚欺负狠了吧。 不过那滋味儿…… 北冥渊一勾手又把江芙带回怀里,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细细回味。 江芙睡得正香,鼻尖寻着熟悉的味道手脚利落的扒了上去,咂咂嘴继续美梦。 二十出头的男子正是精力旺盛的的时候,尤其是这清晨,北冥渊毫无一丝睡意。 怀里的身子不着寸缕,时不时蹭他一下。 他赶紧止住超了纲的思绪,轻拍着江芙的后背,默背《武经七书》。 江芙睡觉十分不老实,北冥渊背不了几句就要随着她翻个身,两人好久才睡着。 日上枝头,屋外的小鸟都红着脸避开了这间屋子,账内云雨才将将歇下。 江芙一时承受不住这么多的恩泽,虚软的趴在北冥渊同样起伏不定的胸膛上。 浑浑噩噩的又要睡去。 北冥渊缓过一息,探手从床头暗格拿出一个长条的盒子,里面是十颗黑色的药丸儿,他取了一颗喂给江芙,“芙芙,张嘴。” 江芙这些年日日夜夜与药为伍,各式各样的药都尝了个遍,她一闻是药就赶紧闭紧了嘴,十足的抗拒。 可北冥渊有的是招治她,只轻轻一捏她的脸颊,不大不小的药丸就被送进了口中,再一个抬手推了下她的下巴,顺利让她吞了下去。 江芙掐着自己的脖子猛咳,推开北冥渊递过来的茶杯,双眼通红的控诉,“你给我吃的什么药?” 北冥渊看她像个炸毛的小奶猫似的控诉自己,心中又软又后悔,“弄疼芙芙了?那是避子药,一颗可抵半年,于身体无害。” 避、子、药? 本来强忍住的泪水如山洪决堤,心口如捅了钝刀子般窒息,江芙不敢置信的望着刚才还哄着自己缠绵的男人,一时分不清是心痛多一点还是羞耻多一点。 北冥渊一看见江芙这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就意识到她定是误会了。 他怒气翻滚,她竟如此看他! 北冥渊抓过江芙,下意识的就要喝住她的乱哭一气,可到了嘴边却变成:“别哭,孤等了多少年才得到你,怎许有旁物打扰?别乱想!” 即使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行。 江芙抽抽噎噎的听了北冥渊的解释,细了琢磨,有点道理。 可她仍是不放心,“那你以后会不会去母留子?” “啪——”男人的大掌重重的打在小姑娘的屁股上,顿时红肿一片。 “胡言乱语!孤就该让白猫烧了你那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小姑娘哪里挨过这样的打,委屈极了。 北冥渊下手之后就后悔不已,更别提看见那肿起来的一片。 大手抚摸上去轻轻的揉捏,北冥渊贴住江芙沾满泪珠的侧脸,“没有芙芙,孤活不下去的。” 江芙抱住他,乖乖的点头。 气氛格外的温馨。 片刻,江芙突兀的支起上身,干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北冥渊,“北冥渊,你哪里来的药?” 单看外盒就肯定是千金难求的。 “下边人献的。”北冥渊不欲纠缠这个问题,随口一答。 可女人的直觉向来不容小觑,江芙眼眸微眯,盯得北冥渊任命交代:“鸢德长公主送的。” “哈?” “孤弱冠礼时,小皇姑特意回京给孤庆祝,便被她知道了太子妃。隔天……她就给了孤这个。” 元宝小说 第26章 太紧了 江芙惊讶的点头,倒是符合宫里女人的性子。元宝小说 北冥渊怕她多虑,便耐心解释,“你身子初愈,年纪又小,暂时不宜有孕。” 江芙困惑,“我是小,可是北冥渊你年纪不小了啊!你二十五了啊!” 北冥渊脸色顿时一黑:“怎么?嫌孤老?” 江芙被男人的眼神儿吓得缩了缩脖子,怂了。 她乖觉的模样气笑了北冥渊,果真是个孩子呢。 北冥渊咬她耳朵,“孤就是七老八十了,也照样能让芙芙哭。” 江芙:“……”老色批! “你刚才说我们的孩子是个东西。” “芙芙听错了,孤没说。” “……”老赖皮。 北冥渊亲自找来的时候,陵游正埋在草药堆里挑挑拣拣。 师傅给江芙医好病又去云游了,他连面儿都没见到。 好在他老人家还记得有这么个不孝的关门弟子,留了一堆乱七八糟不见名目的药材,乐得他自从到了江南就在太子临府的小药房没出去过。 陵游身着一身已经称不上白色的药衣,他薅下几根勾在头发上的草枝,施施然一揖,“殿下安好。” 北冥渊最眼烦他这副混不吝的模样,丝毫没有为人医者的庄重,况且…… “陵游,你好大的胆!究竟给芙芙用了何种禁药!” 面对太子殿下怒气汹汹的质问,陵游故作不懂的眨了眨眼,“就……就是正常的补药啊……” 可他随即又狡黠的一抿嘴,“只是,多加了一味三枝九叶草。” 三枝九叶草味甘、性温,有强筋健骨,祛风除湿之效。 可北冥渊擅毒,他自然也通药理,这三枝九叶草,又名“淫羊藿”,顾名思义,它更广为人知的是其壮、肾、补、阳、滋、阴之效。 北冥渊顿时横眉竖起,冷硬的面色更添寒霜。 他看陵游是活腻了。 “芙芙身体如此的弱,你怎敢给她用这虎狼之药!” 陵游看着男人一脸吃饱喝足的模样,还有力气来骂他,心中嘲讽太子殿下是假正经。 再抬头时,面上有些不自在,头一回没有骂他。 男人侧过脸咳了两下:“她……对那药,好似格外的敏感。” 这倒是陵游没有预料到的,他“嘿嘿”了两声挠挠头:“是下官疏忽了,下官这就替换了其他药材。” 陵游翻出来药方涂涂改改,北冥渊瞄了两眼,欲言又止。 “不必替换,用量少些即可。” 陵游心里偷笑,眼珠滴溜溜一转,“遵命殿下!” 北冥渊后来拿了一小罐药膏回了内室。 她撩起帐子,江芙果然还在睡。 粉嫩的脸颊上挂着泪痕,唇瓣也微微肿起,都是他早上兴起的杰作。 一个简单的“上药”最后弄得两人满头大汗,白猫像算好了时辰来禀报,“殿下,李大人到了。” 自从北冥渊来了江南,李肆好些日子没见太子,甚是想念。 他兴冲冲进了书房,却被一扇大屏风挡了视线。 李肆不乐意,“殿下,属下看不见您了,把这碍事的屏风搬走吧!” 北冥渊没心思理他:“如此多事!孤不愿见你,说完速离!” 屏风后的男人斜倚在长椅上,膝上搭着一对纤细的小腿,手里把玩着同样未着一物的十分白嫩的少女玉足。 江芙小脸羞红,双目含泪的歪在一侧,男人恶劣的玩弄她。 男人看她忍的辛苦,大发慈悲的主动把手凑到她的嘴边。 江芙一把拂开,顺带“狠狠”地嗔了他一眼。 北冥渊被她这一眼勾得酥了半边身子。 “好了,孤知道了,后日你随孤启程鲤县。”北冥渊扬声止住了李肆的侃侃而谈。 “属下遵命!” 李肆一身腱子肉,五大三粗络腮胡,虽然长得老,但年纪和北冥渊差不多,做事靠谱果敢。 是北冥渊的左膀右臂,而此时这位李大人任了差事却没告退,他扭捏着提了自己的小要求:“殿下,臣想看一眼再走……” “出去。” “是。” 守在门外的白猫见到李大人垂头丧气的出了书房,一副失宠了的大狗狗模样,刚才的话他自然也是入了耳,白猫不禁无奈的摇头。 这好好的一位英年武将,怎么是个碎嘴子? 屏风后的男人正慢条斯理的用丝帕擦着手,完毕后把摊在一旁的小姑娘揽入怀里。 北冥渊凑近江芙的耳边,磨牙轻啃着她耳后的软肉,他好似格外的喜欢她这块儿地方。 “贪吃的小东西。” 北冥帝显然不是个昏君,他明着派北冥渊治理水患,实则是有意根除更大的毒瘤。 凌晨,趁天色昏暗,太子带着李肆一行就要悄声出发去临城鲤县。 而白猫则被留在江南保护江芙的安全。 护卫已经整装待发等在院中,可那主事的人却迟迟不见身影。 北冥渊一身黑色束袖常服半隐在床榻间,压得那被棉被层层裹住的人儿要喘不过气儿。 “嗯,北冥渊,太紧了……” 江芙扭着身子挣扎。 “别动,再让孤亲一会儿。” 这边北冥渊孜孜不倦地和美人耳鬓厮磨,门外急性子的李大人要火烧了眉毛。 他忍不住来回踱步,直晃得白猫眼晕。 “李大人,你莫要再走了,我的眼都花了。” 李肆已经从白猫口中得知江芙在此。此刻他一脸惋惜,想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竟也被温柔乡绊住了脚。 “白猫镖客,你说咱殿下,啥时候才能出来啊?这眼瞅着天就要亮了。” 白猫高深莫测的一笑,那可就说不准了。 北冥渊前脚刚走,后脚江芙就一骨碌的爬起来。 顶着一头鸡窝也不吩咐伺候梳洗,先是风风火火的招呼给她收拾行囊。 蒹葭还在来江南的路上,现在伺候江芙的是平王府送来的两个机灵的小丫鬟。 她们不清楚太子妃的性子,乍一听吩咐,赶忙着动作起来。 江芙就这样狼狈的“逃”回了宋府。 北冥渊身边的人做事周全,他们应是找了合适的借口,江芙回了宋府只是被问候了几句,并无尴尬为难。 第二日,临安郡主登了门。 第27章 小心得罪太子 平王一子一女,临安郡主作为家里最小的那个,从小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和江芙年纪相仿,兴趣相投,在江芙借住平王府医病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成了一对儿要好的小姐妹。 临安郡主常来江芙的小院儿串门,亚不用通传,自个儿就找来了。 也正好弥补了初穗没有陪在身边的日子。 北冥帝国当朝太子北冥渊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亲政。 传言他虽勤政,但为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可在京城任职的官员心里都清楚,那并不是传言。 左相杨福运能在太子殿下和平王的眼皮底下做这些苟且之事,不禁让人敬佩他的勇气。 江南是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江南有平王坐镇,杨福运就把主意打到了临县鲤县上。 他暗杀了当地的县令,换上自己人,大肆收敛财物,以丞相的身份卖官鬻爵。 这杨福运也是苦寒学子出身,颇具才能,吃苦肯干,终于坐上了丞相之位,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底是走上了歪路,晚年不保。 有才能的人比比皆是,掌权者不会惋惜一个有了异心的人,北冥渊到了鲤县雷厉风行的收押了杨福运的爪牙,连带着搜到的证据一并秘密押解回京。 三天三夜的未合眼,北冥渊只想抱着他的小芙芙好好温存。 可连夜回了府里,却发现江芙不见了! 第二日一早,宋家老爷用过早饭正准备出门去小茶馆,管家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气儿都没喘匀就说道,“老爷,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 宋老爷当然知道太子到了江南,可太子并未召见,他一介平民,也不敢往那皇权富贵上凑。 但若说从太子手里抢回了妹妹那苦命的女娃,宋老爷是拼了老命也不后悔的。 思及此时,宋老爷又有了底气,扑棱了两下衣摆的褶皱,对着战战兢兢地管家道,“走。” 正厅的男人负手而立,身形颀长,黑衣裹身玉带束腰,通身散发着“龙气”。 这是宋老爷的第一印象,他腿一软就不自觉行了个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男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宋老爷这恭敬的态度倒是让他对他抢人的不满稍减了一分。 “不必多礼。” 白猫是个人精儿,得了太子的态度,赶忙上前扶起了宋老爷。 这宋老爷不愧是江南首富,当不当正不正的一跪,还真讨了个巧儿。 宋老爷把北冥渊请到上首喝茶,他趁机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人,模样还算是周正。 北冥渊本就是沉默内敛的性子,反之宋老爷为商多年,嘴皮子溜得很。 他见太子也不似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自然就熟络起来。 宋老爷从江南美食聊到了京城盛景,从祖上练摊起家聊到了现在的小有家业。 北冥渊指尖点着桌边,好似认真在听。 只是在宋老爷正要大谈北冥美好愿景的时候,插了句嘴,“宋公家中还有何人?” 谈到家人,宋老爷语气变得慈祥柔和,“草民膝下一子,犬子近日没在府内,不能来拜见,还请殿下见谅。” 北冥渊颔首,他才不介意,他就等着宋老爷说到儿子时顺势提一提江芙。 可宋老爷忽然断了话头:“哎呀,瞧草民这糊涂,怎忘了正事!” 白猫暗想,这宋老爷总算说到了正题上,没见他家殿下的手指头都要把桌子点出个坑了吗? 宋老爷一脸了然,“没想到殿下也是如此有雅兴之人,是世子爷跟您提过的吧。不瞒您说,草民家这厨子,可是江南一绝。您稍坐片刻,我这就安排午膳!” 白猫:??? “慢着。” 一记低沉的男生,宋老爷顿住脚步。 北冥渊眯起眼慢悠悠的说道,“不必劳烦,孤还有事,不叨扰宋公了。” 言罢,大步拂袖而去。 “哎,殿下留步啊,吃过午饭再走也不迟啊!” “殿下改日再来啊!” “草民恭送殿下!” 直到再也看不见北冥渊的身影,宋老爷才变脸似的收起那副谄媚的神色,旁边的管家也总算敢出气儿了:“老爷,您如此诓……对待太子,小心得罪了他呀。” “哼!”宋老爷端起热茶润润干了半天的喉咙,“老爷我还没说他拐走了我的宝贝外甥女呢!芙芙可是我想嫁给岱儿做媳妇的,让他抢了先!好不容易芙芙回来,我打不过他还不能膈应他了!” 突然他一个停顿,“哎呀!” 管家一个激灵就见宋老爷一拍大腿跳起来,“赶紧派个人去东街的小茶馆告诉老贺头不许跑,我这就过去,昨天他赢我的银子我今天定要他翻倍吐出来!” 北冥渊何尝不知道宋老爷是故意为之,可他堂堂太子,人家不松口他也不能强闯去。 北冥渊脸色铁青的回了府,五日了,江芙的避而不见,让他越发的烦躁。 “白猫!” “臣在!” “给初穗去信儿,告诉她,灵妃办不到的事,孤可以。” “是。” 小奴才恭喜从最近挨骂的次数就知道殿下的心情极差,每天追着白猫屁股后面问初穗郡主什么时候能到。 十日后,宋府又到了一位贵客。 初穗从帮江芙送信到宋家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听说她离开太傅府去到江南,初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天一夜。 江芙很惊喜,此刻相见,她顿时泪水上涌。 初穗上前一把拥过江芙,小帕子边捶上她的肩头边抹泪,“你作何就如此狠心,话都不留一句就扔下我走了!” 江芙哭得也是泣不成声,“我、我阿娘忌日,我来看看她……” 两个小姐妹抱在一起哭得梨花带雨,临安郡主在一边很是动容,过去哄开她们。 在外失仪,初穗害羞的抽抽鼻子,看向她身边的临安郡主,“妹妹长高了。”元宝小说 临安郡主红着眼睛点点头。 一旁的江芙正在用帕子抹泪,听到后也补了一句,“我也长了的。” 几个小姑娘破涕为笑。 江芙拉过初穗的手,“我带你去看鲤鱼吧,舅父家的鱼又肥又大!” 第28章 画舫节吃醋 初穗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宋府虽然无官无职,但占地极大,灵台楼阁花鸟鱼虫无不惊艳华美。 初穗很有兴趣,“是嘛!芙芙尝过?” “还没有呢。” “父亲很珍惜那几条鱼,不能吃……”突然,一少年声音从背后传出。 三人回头一看,是宋远岱。 他被几人幽怨的目光盯得发毛,只得坦诚道,“而且,那鱼……着实不好吃。” 临安郡主附和,“就是就是。” 江芙问:“临安何时吃过?” “就小时候和远岱一起抓……啊!” 察觉不小心说漏了嘴,小郡主赶紧捂住嘴。 却见姐姐们都在笑她,不满的嘟囔道,“芙芙怎么还一口一个‘郡主’的叫,和我倒是生分的很!” 除了太傅府那几个妹妹外,江芙很喜欢做姐姐,搂过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哄道,“是芙芙的错,初雪妹妹不要生气了。” 几条胖鱼侥幸留了性命,作为东道主,宋远岱提议:“后日我带你们去游船吧。” “游船好玩吗?”京城位于北方,水少,初穗没怎么坐过船。 “后日是画舫节,有很多名人字画用来赏析和售卖。不过这到没什么稀奇的,重点是……” 宋远岱故作神秘的招招手,几个小姑娘的脑袋凑近,他悄悄道出‘重点’,“届时全城的公子都会过去!” 画舫节当日。 巨大的游船画舫足有五层楼之高,陆续有人排队入内。 江芙四人来的不晚,人正是多的时候。 北冥国不言男女大防,未婚男女同桌而食都是可以的。 只是宋远岱和临安郡主家里父母管得严,如此抛头露面之事从不让参加。 江芙和初穗更是土包子进城,乍一看见这么多白净的小公子小娘子,眼睛都直了。 早就听说这江南的儿女都十分白嫩,如今一见,古人诚不欺我。 初穗拽拽江芙的袖子,示意她看向左前方,“那位小公子好清秀啊,瞧着还未及冠呢,嘴唇好红,像涂了胭脂。” 江芙看过去,点点头,“模样不错,但是少了些男子气概。” 初穗指向另一个,“这个好,威武雄壮,男子气概足。” 江芙:“咦——也太壮了吧,好像只熊,还没有你的沈焰将军一半好看呢。” “哼,说什么呢,他才不是我的沈焰。” 初穗,“那这个呢,身材高瘦,相貌俊朗,像话本子里的才子模样。” 江芙兴致阑珊的配合初穗转头。 不远处一袭白衣的男子正在专注的品画,偶尔和同伴谈论几句,倒确实是个翩翩公子。 江芙皱眉,“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就少在他不叫‘北冥渊’吧?”初穗无情拆穿江芙。 江芙的脸色爆红,强行为自己辩解,“才不是,你提他做什么?” 初穗就当没听见她的口是心非,劝道,“出来玩儿,芙芙你专心点嘛!” 江芙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转头硬是拉着初穗要从头一个一个看过,那模样,就差要凑过去琢磨了。 人家都是来赏析字画的,她俩倒是像来赏人的。 “哎,那位公子是谁家的,模样真俊,就是……面色有点冷,怎么还有点眼熟呢?”宋远岱眯着眼看向前方身着暗色锦袍的高大男人。 初穗看着那男人一步步朝她们的方向走近,心口“哐哐”直跳,跑是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喊了一句“堂哥。” 这一声颤颤巍巍的堂哥落地起势,周围顿时寂静一片。 围在江芙四周的两个小姐妹同时很有“义气”的向外横跨一大步,低头装空气。 只有宋远岱挡在江芙面前。 可还是阻挡不了北冥渊的杀气。 被逼到一旁。 北冥渊看她一脸呆愣的孤零零的站在中间,竟觉得她有些可怜。 呵,她可怜? 她刚才看那些小公子们看的可起劲儿了。 北冥渊眼中布满阴翳,上前一把扛起小姑娘。 同时他身后以白猫为首的二十几个侍卫训练有素的分裂两排,从人群中间隔出了一条通道,在太子经过时,“唰——”的高举腰间的佩刀挡住众人的视线。 一旁跟在平王世子身后的年轻人有幸看到这一幕,他目瞪口呆的感叹道,“太子殿下好英武啊!” 北冥朝自从北冥渊来了江南后就像小时候一样寸步不离的粘着他,今日上船后他也默默跟在北冥渊的身后不敢去触碰他的霉头。 此刻他听过年轻人的话,点点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应道,“嗯,我皇兄杀人的时候更英武。” 江芙被莫名其妙的当众扛起来,还没等害臊就又被扔了下来。 她缓过眼前的眩晕,环视四周,是间小卧房的模样,而她身下,是张床榻。 游船上装床榻,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船。 北冥朝安排的贴心,北冥渊用了口凉茶解热,又用湿帕子擦了手,才幽幽的看向江芙,“孤给你脱还是你自己脱?” 江芙瞪着眼珠子一脸不敢置信,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她憋红了小脸也没吐出半个字儿拒绝。 北冥渊没有耐心关心江芙的支支吾吾,他刚才上船后一眼就找到了她。 江芙今日一身翠粉色轻衣,娇嫩的就像那春日的小桃花一般。 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北冥渊此刻无心思及其他,他只想迫切的想把她折到怀中,肆意的浇灌。 “你,你,你要干什么?等会儿,你脱什么衣服?” 见男人没有理会她的乱叫,江芙开始慌了,她采取怀柔政策,“多日不见,太子哥哥都不说想念芙芙吗?” 北冥渊心中酸涩,张嘴反驳,“孤怎的不想你了?不想你孤会在这儿?” 江芙见男人手中不停,转眼就只剩中衣,口不择言道,“想我?我看你是想睡我!” 北冥渊手中一顿,嗤笑她的天真,“小芙芙,孤不想睡你你才应该忧心。” “你无耻!” 来自现代的江芙都受不了这个老色批。 “过来,坐孤怀里。” “我不要!” “江芙!” 无事小芙芙。 有事江芙。 如今江芙才不怕他,起身就往门口逃。 奈何脚尖还没点到地上,江芙就被一个饿狼扑食压进了床里。 第29章 孤要对芙芙负责啊 没有机会尖叫,那两瓣水盈盈的小嘴儿就被裹进了大口中,连带着呼吸也一并被卷走。 丁香小舌软软嫩嫩,男人逮住就没放开。 北冥渊想,就这样吃了她吧,脸皮带肉的,整个儿吞下去,那就谁也抢不走了。 江芙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承受着男人的欲望。她被重物压趴在床上,脸颊却被捏住掰着向后仰起。再歪上一寸,她脖子肯定要断了! 江芙耳边嗡嗡直响,胸膛内本就没多少气儿,马上也要被吸光了。 江芙剧烈挣扎,好在男人终于解了渴,大发慈悲的松开了她,把她搁在胸口。 北冥渊抬手抹掉江芙下巴上没来得及吞咽的口水,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还好吗?” 江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差点死了。” 男人好心情的等着她平复,回道,“一会儿再死。” 待总算回过了气儿,江芙趁男人不备一个挺身又要逃,反而被北冥渊轻而易举摁回怀里。 “占了孤的身子就想跑,芙芙怎能如此薄情?” 江芙瞪大眼,她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个男人无耻程度的认知:“你!明明是你……” 北冥渊最喜欢看小姑娘被逗得害羞无措的模样,他爱不释手的轻吻了下江芙的发顶,“好,是孤得了便宜,那孤要对芙芙负责呀。” 亲亲抱抱举高高,对拥有现代思想的江芙来说,觉得又老套又油腻。 不过,她也有姑娘家的羞耻心,小声道,“谁要你负责啊。” “芙芙可有想孤?” 啊,苦恼啊,老男人就是黏人。元宝小说 江芙红着脸勉为其难刚要应是,就听男人继续道,“孤想你,日日想,想得发疼,尤其夜里,想得难以入睡。” 男人捏起江芙的下巴,看向她的眼里尽是真诚,“芙芙,孤想亲你。” 江芙一愣,听到这句话,他就知道北冥渊要干什么了。 随即“嗷呜——”一声挣开男人的手指,埋进他怀里。 片刻后,小姑娘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船上好多人呢……” “孤包下了整座船。” 男人身上清冷的龙涎香味变得浓郁,江芙的呼吸也愈渐加重。 “待芙芙生了小皇子,会更大吧。” “讨厌,你不要说。” “啊——” …… “孤亲自接你回宫。” 江芙有气无力的拒绝,“谁说要嫁给你。” 北冥渊只当她撒娇,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抱回床上。 他披上外衫对外吩咐: “来人。” “属下在。” “备车。” 江芙围着被子一脸惊恐的坐起,“你不是说船上没人吗?” “芙芙放心,都是孤的暗卫。” 可江芙不知太子暗卫训练有素,特殊时刻自会屏息不闻。 “那我……我刚才叫的那么大声!” 她崩溃道,“你、你带了多少人?” 北冥渊哪有闲心去数这个,他随口说了个数,“三十多。” “三、三十多?北冥渊!你大混蛋!” 现代有一句话说得对,男人的一切花言巧语,通通只有一个目的,睡了你。 当天,江芙到底是闹着回了宋府,并放下狠话,再也不见北冥渊。 北冥渊没想到这次见面竟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江芙像是铁了心不嫁给自己。 这丫头怎么这么难哄。 没办法,北冥渊只得又让人把初穗叫来。 初穗单独见江芙的时候不多,仅有的几面,也跟其他人一样没得过他的好脸色。 初穗知道堂哥最重规矩,她端正的站在北冥渊面前,屏气凝神,打起精神,千万不能让他发现自己阳奉阴违带着芙芙胡乱玩闹。 北冥渊对这个妹妹只停留在她是芙芙的好友这个层面,他看了一眼初穗,说道,“骁骑将军再过两年就及冠了,听说最近沈夫人准备先给他定下亲事。” 平底一声雷,初穗装不下去了,她急切道,“他……” 她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能问什么? 北冥渊算计起来亲堂妹没有丝毫的心虚,“孤说过,你想要的,孤可以给你。” “堂哥想让初穗做什么?” “让芙芙嫁给我。” 就这?初穗纳闷。 北冥渊本以为是个顺理成章的事儿,哪成想…… 他烦躁的赶人:“白猫,送初穗郡主回宫。” “初穗告退。” 初穗一拉门,正和沈焰撞了满怀。 沈焰的手还举在头顶,显然是刚要敲门的。 许是因为刚才在背后提到了人家,也许是因为不确定人家是否听见她和堂哥的谈话,初穗慌乱的关上门,把沈焰拉离门前。 初穗问道:“你怎么在这?” 沈焰不答反问,“你来江南为什么不告诉我?京城离江南千里,你孤身一人,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初穗还陷在乍一见到沈焰的无措中,下意识反驳,“干你何事?” 沈焰被初穗呛住,一时竟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对啊,干他何事? 堂堂郡主怎是他能干涉的? 他这几日的日夜担忧在这四个字面前好似都成了笑话。 沈焰攥紧拳头,深深看了初穗一眼,“初穗郡主好自为之。”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开。 初穗看着沈焰的背影张了张嘴,她不是那个意思…… 杨福运的势力庞大,非一日两日能够清楚的。 沈焰作为皇家暗线的情报首领,也肯定要尽一份力。 不过江南本不用他亲自过来,现在北冥渊见了他,倒也没惊讶就是了。 沈焰同太子禀告完公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隐晦”的打抱不平了一句,“殿下,初穗郡主好歹也是千金之躯,您多少要看顾个一二的。” 北冥渊正翻看着沈焰搜集来的情报,对他的提醒不以为然,“孤没那闲工夫,要看顾你自己带回家去看。” 沈焰脸色涨得通红,他表现的这么明显? 被怼了,还有点开心呢。 沈焰摸摸鼻子,讪讪的告退。 平王府门口。 北冥朝翘首以盼,一众家仆恭敬的立在身后。 片刻,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从街口拐弯缓缓驶来,后头跟着骑着高头大马的整齐侍卫列队。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一高大挺拔的紫衣男子打帘而出。 第30章 做本王妃儿媳妇 定睛一看,与北冥朝的容貌有八分相似。 “父王。”北冥朝恭恭敬敬回礼。 不同于其他王族,平王是个有着绝对实权的王爷。 他年少时就由京城迁出,因是当今皇帝最爱护的弟弟,被赐予尤为富庶的江南作为封地,多年下来,江南在他的治理下更加的繁盛,纳税额常年居于北冥帝国之首。 岁月从不败美人,平王年轻时光风霁月,如今娶妻生子容色也并未减少半分,连眼角的刻痕都更显得他沉稳又有魅力。 平王剑目环视一周,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妹妹呢?” 北冥朝头皮一麻,糟糕! 他老实作答:“儿子听说父王母妃今日回府,一时欣喜……忘了告诉妹妹……” 平王向来不苟言笑,对世子更是严厉异常。 北冥朝见父王蹙眉,心道,他爹回府第一日他就要被骂,还是在王府门口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儿,这回算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他认命的等着父王斥责,却听着一道娇柔的女声从马车上传来,“王爷?” 声线清澈的好像一位妙龄少女。 平王严肃的面色转瞬柔和,他回身轻脚的踏上马车,打横抱出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 女子靠在平王胸前,面上盖着一方藕荷色的丝帕。 平王快速入府,北冥朝赶紧跟上,“父王,母妃可又是身体不适?” 若说北冥朝对平王是敬畏,那对平王妃就是敬爱又依赖。 可他的“承欢膝下”也只限于五岁之前,之后他就被父王撵走住单独立院,只有在用膳时才能亲近一二。 北冥朝从小就知道平王妃身子弱,连他和妹妹的早请安都是要免了的。 此时,母妃定又是因为舟车劳顿犯了旧疾。 北冥朝十分忧心,马上吩咐传府内郎中。 听出儿子的担忧,男人怀里假寐的女子不悦他又给儿子冷脸,只得亲自出声安慰:“朝儿不必担心,母妃无碍。多日不见,母妃很是想念你和雪儿,晚上一起过来陪母妃说说话吧。” 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累后的沙哑,更多的是为人母的温暖柔和。 北冥朝也很想念母妃,他欣然应允。 平王警告的看了一眼高兴地要摇尾巴的小子,手上的力道收紧,不妨胸口被掐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刺痛。 他心口一颤,脚步更稳,让怀里的人儿安心睡去。 临安郡主一听平王夫妇回来,立马就随兄长赶回了府。 一并同行的还有江芙。 江芙恭敬的给上座的美妇人行礼,“给王妃娘娘请安。” 平王妃多次听皇后娘娘在信中提起这个孩子,如今一见,这粉嘟嘟的小模样果然十分讨喜,幸亏自己快马加鞭赶回了府才见到一面。 进了屋,都是自家孩子,平王妃懒得再端那王妃架子,抓过江芙的小手,把她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个遍儿。 越看越是喜欢,她惋惜的叹了口气,撅起嘴抱怨:“叫什么王妃啊,原应是我家小闺女的。” 江芙被平王妃盯得小脸通红,却没有冒犯之感。 平王妃姿色浓郁,天生带着妖艳,虽然已经是三十又几,但却跟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般,动作间尽显俏皮可爱,让人很难不亲近。 平王妃把临安郡主和江芙一边一个按在自己身边坐下,突然灵光一闪:“芙芙没做成平王府的郡主,那可以当本王妃的儿媳妇啊!” 她赶紧冲儿子眨眨眼。 北冥朝惊得一下从椅子上跳起:“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能我不要我不敢!” 王妃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儿子一眼:“出息,跟你老子年轻时一个模样,有贼心没贼胆!” 北冥朝吓死了,他赶紧澄清,“我连贼心也没有!母妃,这江姑娘,皇兄他……” 王妃不想听她的懦夫发言:“皇兄皇兄,就知道你皇兄。她抢你妹妹,你就抢他媳妇!” 北冥渊那小子最讨厌了,冷梆梆一个,怎么会疼她的芙芙宝贝。 北冥朝四下张望,他现在就怕隔墙有耳,太子虽然平日对他多有纵容,可一旦沾上江芙,他哪还有半分理智,兄弟情义必然是不会顾虑的。 他母妃平日被父王宠的无法无天,再一心血来潮给自己乱点了鸳鸯谱,不,那不是“鸳鸯谱”,分明就是“生死薄”! 北冥朝心神不宁,此地不宜久留,没一会儿就找了借口告退,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逗完自己的儿子,平王妃心里总算好受些,他们北冥家惹得火,总要撒在他们姓北冥的男人身上。 平王妃摸摸小女儿肖像自己的小脸,再摸摸江芙的。 当年那么小的人儿,孤苦伶仃的,这孩子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语气温柔试探:“芙芙,你可还愿认我做娘亲。” 江芙三岁母亲亡故,彼时她年岁太小,现下已经记不清娘亲的模样,但她经常能梦见母亲轻声给她唱小曲儿。 她羡慕初穗可以腻着灵妃撒娇,方才又见了王妃和世子郡主和乐的相处,说不向往是骗人的,可她…… 平王妃看出了江芙的犹豫,这孩子从小生活的单纯,恐怕一时还接受不了她这个陌生人。 她拍拍江芙的手让她别紧张:“没关系,慢慢来,咱娘三儿的缘分厚着呢。” 临安郡主附和,“是啊姐姐。”这就改了称呼了。 “谢谢王妃,谢谢初雪妹妹。” 平王妃怎么听“王妃”二字怎么别扭,“叫月月姨吧。” 江芙动容:“嗯,月月姨。” 平王爷回府,作为小辈的肯定要前来拜见。 平王北冥泽抬眸看着正厅中黑压压的几个脑袋,再想到和小辈打成一片已经两日不回房睡的王妃,他头痛的揉了揉眼角。 平王没给好脸色,“本王这江南如今倒是成了福地,招来了各位贵宾。” 北冥渊看得明白,他很有眼色的上前,“侄子见皇叔安康就放心了,后日就启程回京。” “那,江姑娘?” “侄子带着芙芙一起走。” 北冥渊颔首,转头睨向沈焰。 沈焰赶紧起身拱手,“臣是来给太子殿下办差的,自然是和太子一并同行。” “那初穗?” 第31章 不要退婚,好不好 沈焰面色一僵,变得难看,这个……他带不走。 北冥渊难得好心的上来解围:“初穗也和侄子一起。” 平王又转向北冥朝。 北冥朝:??? 平王府是他家啊! 他咬咬牙表忠心:“儿子近日醉心兵法,这就回去闭门研读个十日八日。不能陪父王母妃用膳了,请父王莫要怪罪。” 平王挑眉。 北冥朝继续,“啊……那个,雪儿也喜欢,儿子带着妹妹一起!” 平王“哼”了一下,算是过关。 如此,北冥泽见他们几个才顺了眼,不再黑着脸色。 他赶人:“无事了就都回吧。” 几个人早就如坐针毡,这下都一溜烟的跑了。 只有北冥渊站在院子里不动,直直的往后院望去。 白猫见状上前劝道,“殿下,臣一来就问了王府的管事,这平王爷都好几日没见过王妃了。太子妃孩子心性,定是玩得欢了,咱还是回吧。” 北冥渊没动,他像是自言自语的问道,“你说,芙芙可有收到孤的书信?” 从宋家到王府,晨间一封傍晚一封,收是肯定收到了,可就不见有一次回信。 这话白猫不敢接。 平王这时正好路过要去书房,似没瞅见直溜溜站得跟根柱子似的太子,侧头问了一句身后跟着的人,“老张,如今王府的侍卫多久换班一次?” “回主子,两个时辰。” “嗯,让他们加强守卫,尤其是夜间,最易有些宵小之辈。”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 主仆两人声音渐远,太子紧抿的嘴角放松:“回府。” 到江南数月有余,江芙还是不适应南方夏日的湿热,她直到把浴桶里的水泡凉了才起身出来。 蒹葭几日就被白猫送回了江芙身边伺候,可这会儿她从净室出来了半天,也不见她俩的身影。 “奇怪。” 不只她俩,其她小婢女也都不见人。 江芙没作多想,边拿起巾布绞干头发边往内室走。 随着走近,她敏锐的嗅到了一丝龙涎香的味道。 雕花的梳妆台前,那个夜闯香闺的登徒子正笑意盈盈望着她。 北冥渊仪表堂堂,是北冥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平日不苟言笑也就算了,可此时眼角的小勾带了笑意,那必是勾人心魄的。 江芙一时看的入迷,停了脚步,不过她转瞬就摆正了脸色。 她学着某人平常的模样,拉平嘴角,冷声道,“你来作何?” 然后也不再看北冥渊一眼,径直往梳妆台走去。 女孩儿声色软软糯糯,冷声冷气没听出来,倒是能咂摸出点儿委屈的味道。 江芙背对着男人照着镜子梳头,潮湿的发尾打湿了她单薄的寝衣,透出里头肉粉色的窈窕身段。 人人都道当今太子殿下深受皇家礼教,克己守礼,不好女色。 北冥渊也自诩是个正人君子。 可单单是面前女子的背影,就足够让他的自制力毁于一旦。 心尖儿上的人儿在前,他很难克制住自己不去触碰。 微硬的外衣料子贴上江芙的后背,男人两条健硕的手臂从她身后绕过环住,把她禁锢在怀里。 明明是小小的一只,怎么就能把他心里的那块填满了呢? “孤来瞧瞧是不是有人睡觉又踢被子?” 此时,江芙清晰感受到男人火热的体温透过几层薄薄的衣料传到她背上,连他说话时喷洒在她颈侧的气息都是烫人的。 江芙不自在挣扎:“你不要动手动脚!” “嘶——宝贝轻点……” 男人的身体突然紧绷,面上是让人难以忽略的痛苦。 江芙吓了一跳,不敢再动,她僵着脖子想去看清北冥渊的神色:“你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隐忍,他道,“无碍,只是这江南雨水多,旧疾疼痛不敢使力罢了,芙芙别再动了,乖乖让孤抱一会儿。” 江芙果然不再想着挣扎,她低头沉默了会儿,弱弱为自己辩解,“我长大了,早就不踢被子了。” 男人同意她的说法,“嗯,是长大了。” 江芙耳尖一颤,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孩子了,明明男人只是顺着自己的话说,可她为什么就听出了别的味道。 “今日十五,芙芙可想去看月亮?” 江芙听完眸色一亮。 可如今二人的处境,她应是矜持的“拒绝”吧。 北冥渊看出了江芙的动心,他给小姑娘找好台阶:“孤想看,芙芙可否作陪?” 江芙觉得北冥渊这个语气算是可怜的,她“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江芙沐浴后只随意罩了件寝衣,北冥渊给她取了件薄披风从头到脚围住。 金贵的人儿就得金贵的养着,江芙心疾虽愈,身子骨还是弱的。夜间寒气重,以往她都不被允许出门。 北冥渊脚下轻点,二人就坐在了屋顶上。 夜空高远,月色皎洁明亮,几缕清风打耳旁拂过。 “哇!好美!江南的月亮比东宫的还大!” 如此美景,北冥渊也是心情上佳,却被江芙一句话泼了冷水。 他不满,“以前芙芙可是说东宫的月亮是世间最大的,比漠北还要大。” 她还说太子哥哥是世间最俊美的男子,她最喜欢他。 如今看来,她是没打算要想起这些了。 江芙被揭了老底也不管,转个方向继续看月亮数星星。 以前宫里的下人总说江南娇小姐越长越不似凡人,北冥渊还不觉得,倒是因为她愈渐虚弱的身子,就怕她哪一天一个任性像那仙子一样飞走了。 自来是小心翼翼的捧着。 此时江芙娇俏的侧脸就在眼前,软糯热乎的就像只小兔子一样窝在他怀里,北冥渊恨不得把一颗心都给了她才好。 他轻声的在她耳边回忆道:“你幼时就偏爱月亮,芙芙你可记得你五岁那年,见到院子里水缸竟也藏了个月亮,非要舀出来摆在院子里,结果一个不稳一头栽了下去,被捞出来后烧了三天三夜。” 江芙诧异:“你怎么知道?” 北冥渊看着她笑,“这是秘密。” 许是想起了幼时的无忧无虑,江芙有些低落:“也不知这江南冬日会不会下雪。” 北冥渊道:“不要退婚,好不好,今年冬日孤在太傅府门口给芙芙堆个大大的雪人。” 江芙低着头不做声。 “我……” 第32章 青楼 “不行。” 北冥渊眼中的希冀暗了下去,他摸摸江芙的发顶,也不再提。 男人的怀抱宽阔又温暖,安全感十足。 没过一会儿,江芙就睡了过去。 北冥渊抱起江芙回了房,把她轻轻的安置在床上,掖好被角。 他撩起下摆,席地而坐,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江芙的睡颜,像以前他每次哄她入睡时的那样,柔声安抚:“睡吧,孤看着芙芙睡。” 自来了江南,江芙已经好久没睡得如此安稳了。 她是有些认床的,可昨晚却一夜无梦。 床边还萦绕着淡淡的清冷龙涎香的味道。 神思渐渐清明,她回忆起了睡前的一幕幕。 那人走了多久了? 肯定不是走的正门,小心让人逮到了他也不怕失了身份。 江芙捂着嘴偷笑,又抱着被子滚了两圈,这才反应过来,昨日北冥渊提到的捞月亮,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她的记忆模糊,却又记不清了…… 江芙骑在被子上脸红又嘴硬:“哼,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我的囧事。” “如果,你能留下来陪我就好了…” 江芙脸色倏地一白,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江芙上次从船上下来是被轿子直接抬入宋府的,其余的三个姑娘和一个少年都以为太子殿下生气了要打人的,竟然连芙芙也不能例外。 三个姑娘着实消停了好几日。 临安郡主听兄长说皇兄计划回京了,她心一横,决定拿出杀手锏给姐妹们亮亮相。 临安郡主给江芙姐姐去信,相约亥时于她信中所述暗街相见。 虽说是暗街,可… “这也太豪华了吧!” “哇,这楼足有四层,哦不,是五层高吧!” “雪儿,这儿真的是月月姨给你的嫁妆么?” 临安郡主也是第一次过来,可带着小姐妹来自家地盘总不能露了怯,她胸脯拍得啪啪响:“当然,你们看这牌匾。”元宝小说 余下几个小脑袋齐刷刷的仰头朝上看去,硕大的“怡红院”三个大字闪花了她们的眼。古往今来,从不会有人会错它们的含义。 果然,简单粗暴通俗易懂,是平王妃一贯的风格。 临安郡主拉过门前给客人指路的小厮,递上信物。 小厮刚就看见门口这几位衣着贵气的小小姐,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好奇路过,便不去理会也不敢撵走。 如今他见了这信物,脸色猛的一变,马上躬身让了门口通道,把临安郡主一行人请入二楼包厢。 “几位贵客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请东家。”临走还招呼了小丫鬟给送上甜品糕点好生招待。 怡红院作为江南第一大青楼教坊,热闹景象这才刚刚开始。 怡红院的建筑雕梁画栋,从一层挑空到顶层,也不知是用了多少的夜明珠子,才让这么大的厅堂亮如白昼。 三人眼巴巴的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望,觥筹交错、饮酒调笑,诗词歌赋、淫声浪语,此起彼伏却也丝毫不觉违和。 男女混席,有的吟诗作对,有的耳鬓厮磨,互不干扰。 正前方的舞台子上,一排身姿曼妙的歌姬纵情歌舞,衣衫应声而落。 临安郡主好奇心被大大的勾起,她拽了姐儿几个就要往楼下跑。 凑近了才看的清楚嘛。 不过才行至楼梯口,就被一柄团扇挡住了几个的去路。 “几位小小姐,小心台阶陡呢。” 这声音尾音上挑,好似带着了勾人的小勾子。即使浓妆艳抹也掩不住声音主人的过人姿色。 她作了自我介绍:“奴家是这院儿的东家,他们都叫奴家花娘,几位小姐就称奴家…花姨吧。” 呵,好大的口气。 可小姐们却并未觉得不妥,乖乖的叫人,又跟着人往最里的包厢走去。 临安郡主看着前方扭得摇曳生姿的窈窕身段,心道,她这是见着活的美女蛇了。 花娘虽是风尘中人,却带着似曾相识的豪爽江湖气。 她把几位小姐请进了屋,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向临安郡主:“郡主,你母妃可知你在这儿?” 临安郡主一惊,她怎么认识自己! “当…然知道!” 花娘又是抿嘴一笑,贴心的给她们关上门了,嘱咐先别乱走,好玩儿的马上就会送来。 这个包厢比刚才的华丽多了,装饰精美还带着异域风情,小姐儿几个也不怕生,叽叽喳喳的分享刚才短暂的所见所感。 两刻钟的时辰过去。 “嘭——”的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力道之大的还以为是个汉子。 “母妃!” “皇婶!” “王妃!” “月月姨!” 平王妃看着这一排目瞪口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不知从哪个开始骂起。 她捡了个罪魁祸首:“北冥初雪!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及笄之后才能过来么!” 临安郡主小声抗议:“人家马上就要及笄了嘛…” “差一天也不行!” 众所周知,平王爷能惹,平王妃不能。 被逮了个正着儿,三只小鹌鹑缩在墙角等候发落。 不过这儿也实在不是教训孩子的地儿,平王妃让下人把她们先带回去。 “芙芙留下。” 虽然江芙表面如常的和姐妹玩闹,可她是过来人,能看出来这孩子心里藏着事儿。 “芙芙跟那丫头胡闹什么,过来姨姨给你讲讲我年轻时候的事儿。” 江芙开心的凑了过去:“好啊。”月月姨一点都不可怕,她好温柔。 这厢北冥渊得了临安郡主传来的信儿扔下平王就快马加鞭的从城外赶了回来,此刻正怒气冲冲的往怡红院二楼找人。 这气势可不像是来寻欢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小厮担心的看向东家,花娘正看得起劲儿,用扇子拍了下小厮脑袋:“安静。” 这楼里大的很,北冥渊没让侍卫跟进来,他亲自一间间的找。 北冥渊听力极佳,不用推门就知里头几人,更何况里面的人也没想避着他。 “啊…爷…奴家好舒服!” “小浪蹄子,是不是想爷的了?说,爷厉不厉害!” “哈啊…爷厉害,奴家要死了…啊…”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一想到他的小姑娘竟然偷跑这种地方,他绝对不能饶了她! 第33章 心肝儿 “嘭——” 房门又一次的被踹开,可这次就没这么幸运了,直接碎了个彻底。 平王妃并不惊讶,面色如常的和太子殿下打招呼:“芙芙就交给你了。”她转身下了楼。元宝小说 留给两人空间。 小姑娘只瞧了男人一眼,就好似被烫到了一样移开视线,脸色逐渐的染红,埋起头不再看他。 北冥渊正在气头上,当她心虚。没做细想,一言不发上前扛起人就走。 平王妃功成身退,哼着小曲莲步轻移,还顺便给花娘飞了个媚眼。 她来的急,平王府的马车就大喇喇的停在怡红院门口招人眼,她心道自家王府的下人也真不机灵,都不知道挪个角落避避嫌。 她踩着马凳上了马车,刚一打帘,笑容顿时僵在面上。 “王爷???你怎么在车里?你不是出城了么?” 平王没回她的三连问,反而贴心的问道:“王妃,可是玩的尽兴?” 平王妃脑袋发懵,愣愣地回:“不尽兴…不是!我是来抓你闺女的啊!” 平王眼疾手快地把要脚底抹油的王妃拽到腿上:“嗯?” 帘子一落,车厢里就只剩他们二人,平王妃感觉后背阴风阵阵,她怂了:“我错了。” 平王无动于衷,他把玩着她的发尾:“王妃可还记得答应过本王什么?” “就原谅我一次吧?”那拽着他衣领可怜巴巴求饶的模样跟小郡主的如出一辙。 男人心中好笑,面上状似漫不经心问道:“条件?” 平王妃咬咬牙,认栽。 她凑到男人耳边耳语了一番… “如此,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江芙以为以北冥渊现在的生气程度是要直接把她扔进池子里的,吓得她紧紧的勾住北冥渊的脖子。 北冥渊没有,他连二人的衣物都没脱,直接就着双手打横抱着江芙的姿势没入汤池中。 直到上上下下被涮了好几个来回,江芙才被拎出来放在池边。 两人的衣物都已湿透,北冥渊一边给江芙脱衣一边问道:“可有不适?” 江芙自小对香气过敏,那青楼里到处漂浮着劣质的脂粉味儿,难保她不会又染了病气。 江芙乖乖的摇头。 待二人湿衣尽褪,北冥渊才把江芙抱到腿上,四面相对。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露出的是从未对她有过的正色:“江芙,孤周岁册封太子至今二十余载,师从镇国大将军,执掌大半朝政,手握两疆虎符,羽下五千精卫,三千暗卫。如此,你是还觉得孤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江芙都不敢细听,吓得赶紧要捂住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嘴。 被男人一只手轻松压制。 她只能忙不迭的点头,脸上却不见多余的波澜:“我一直都信你的,我知道你是太子,日后也会是个明君,可我…” “江芙!你最好立马止了你那个小脑袋瓜里的胡思乱想,别再惹孤生气!正事儿丁点儿不中用,还不如摘了。孤没有过她人。” “…没有。” 果然他是最了解她的。 江芙从小在江南长大,没有见过皇上不断庞大的三宫六院,没有见过朝堂背后的勾心斗角,也见过北冥渊的雄心抱负。 她也是最了解他的。 那位单橙儿小姐说的不无道理,正是因为了解他,她才不想要成为他的软肋。 北冥渊捏起江芙尖尖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孤说过,芙芙想要的,孤都会给你,地位给你,心给你,命给你,芙芙,我带你回家,好吗?” 记忆被唤醒,时间拉远,江芙耳边响起稚嫩的童声:“哥哥,你带芙芙回家好不好?” 那是十二年前她问他的话。 这是他十二年后的回答。 两道声音跨越了时空重合在了一起。 当年这个男人没有给她回复,却用十二年的时间找到她。 这回答如一束剑光劈开了江芙心头的巨石。 北冥渊把江芙的头按到怀里,她清楚的感受到了男人心脏鲜活的跳动,节奏有力的敲击着她的耳膜,那是为她而跳动的。 江芙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怎么办,好想要离他更近一点。 女孩仰起头冲男人娇羞的抿嘴微笑,随即肩膀稍微一缩就如一尾小鱼滑入男人脚下的池子中。 沾了水的肌肤滑如凝脂,北冥渊一个手松让她逃了开。 “芙芙?” 男人坐起身子寻人,正好亲眼看见女孩出水芙蓉,吻上了他。 原始的渴望彻底占了理智的上风。 北冥渊倒在软垫上喘气,回想到自己刚才的狼狈,男人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他拽过小丫头就要算总账,叼住她的耳尖恨恨磨牙:“从何习得?” 江芙累的指头尖儿都是麻的,她正得意,顺嘴就把人卖了:“月月姨……” 北冥渊愣住,随即是无奈,只好认下这个“哑巴亏”。 他搂着江芙望着房顶出神…… 皇叔好福气。 半天,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芙芙,再一次。” “啊?我不……!” “乖,张嘴。” 房门外。 白猫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爷扛着太子妃进屋再没出来,他尽职的守在门外一直等到凌晨。 可这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屋里的动静儿却还不见消停。 太子爷从小习武,作息又规律严格,体魄自然十分强健。可太子妃估计连晚膳都没用,身子怎么受得住呐。 白猫盼着殿下赶紧尽兴放人,他没胆子过去打扰,只能不停的嘱咐小丫鬟把膳食和热茶时刻备着。 房门内。 战场已经从浴池边挪到了床上。 “喜欢吗?” 美人浑身绯色,杏眼迷离。 江芙顶着这副模样向男人求饶,北冥渊像突然受了刺激,脑子里竟回应起晚上在怡红院听得的那幕。 男人眼底迅速的染红,原始的渴望被点燃,他入了魔。 “心肝儿……” 动静将歇,屋内男人的沙哑声音响起: “来人。” 白猫正撑着眼皮子靠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听到殿下叫人,一个打挺儿清醒了。 隔着房门得了吩咐,她马不停蹄的去准备。 路上默念殿下的嘱咐,太子妃“最近几日只能吃软滑清淡的流食”。 白猫心里一个“咯噔”,这是糟了多大的罪呦。 第34章 别以为本将军不敢 当晚江芙被平王妃单独留下,初穗郡主不放心,就偷偷甩开了下人藏起来偷听,可还什么都没听见,就被人蒙住眼睛扔到了另一间空房里。 初穗郡主脚下不稳栽到床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愤怒的男声:“胡闹!这种地方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来的?!” 面对面前男子的怒气,初穗郡主竟有几分心虚:“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焰随手拿起茶壶灌了杯茶水浇浇火气,他看着女孩怯弱的样子,没出息的后悔刚刚自己的语气是有些太重了。 可显然他是低估我们初穗郡主了。 初穗整理几下衣裙站起身坐到了沈焰身边,阴阳怪气道:“噢~是本郡主忘了,骁骑将军可是青楼的常客,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可本郡主爱去哪就去哪,爱宠幸哪个小倌就宠幸哪个,与你何干?” 好一只好斗的花孔雀。 沈焰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又蹭的一下被点燃。 他摔了手里的茶杯,倏地起身:“北冥初穗,别以为本将军不敢…” “不敢什么!”初穗瞪着沈焰举高的手,想打她???!!! 沈焰也不明白自己举手干嘛,可气势不能弱,他再一次重复道:“别以为本将军不敢…” “唔…” 俊脸突然凑近,初穗躲闪不及,随即唇上感受到了一道冰凉。 她被…亲了?元宝小说 沈焰也愣住了,他在干什么!!! 他猛地退后,唇瓣上温热的触感还在,他鬼使神差的吐出了未完的话:“…吻你。” 两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 沈焰觉得自己的胸口如烈火在烧,尽管知道不行,可他还是克制不住再一次望向初穗的樱唇。 体内的燥热快速的涌去。 不对! 茶不对! 沈焰因身份原因常年混迹于烟花之地掩人耳目,他性格谨慎从来不碰这里的吃食,今日着实大意了。 他赶紧看向初穗。 初穗此时歪在小桌上,脸色驼红:“好热啊…” 可她明明没用茶的… 沈焰环视四周,案桌上的熏香袅袅生烟,是青楼常见给客人助兴用的。 只是因为初穗金枝玉贵的长大,没经历过这些外物,所以一点情香就能影响了她。 沈焰眼前一黑,药效上了头,他用内力勉强撑住,踉踉跄跄的上前想要赶紧带她离开,却被一把勾住脖子扯到人面前。 一张芙蓉小脸歪歪扭扭的凑近:“怎么,小将军不敢吗?” 闻言,男人双眼危险的眯起,只这一犹豫,他的理智就被瞬间剥夺,眼底同样迷蒙,动作全凭了本能。 沈焰唰的一下抱起女子无力的身子,大步向床榻走去。 “啊…轻点啊混蛋!” “宝贝儿” “…叫谁‘宝贝儿’呢王八蛋!” “舒服!” 两人在里头驴唇不对马嘴,外面的人可听的火热,几个守卫忙不急的走远了几步。 十七八的年纪,严格来说,只能算个少年。 沈焰做过几次梦,可没有一次是如此真实的。 即使没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架势,沈焰也想让她哭得更凶,最好是来求他。 求他? 初穗郡主的字典里就从没有过这个字! 沈焰喝的是怡红院特制的茶饮,药性极烈,本来是客人预定好的,倒是让他误闯后捡了个便宜。 而初穗只是吸入了些调动情欲的情香,还不至于像他这样失了神志。 缓过刚才的那股痛意,初穗不一会儿就尝到了甜头。 揪心的哭痛变了调儿,黏腻的让男人上头。 沈焰瞧着她的媚态,做了个他想了半天的事儿。 他正值少年冲动的年纪,对异性有着本能的好奇。 他看向初穗。 沈焰被迷住了。 正在兴头上的初穗察觉到动作停了,她不解的睁开眼睛。 “啊——登徒子!你在看哪里!” 沈焰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他缓过神儿来兴致勃勃地分享:“你真美!” “闭嘴!你还敢说!” 到底是女孩子,初穗再不拘小节也经不住如此害羞的话语。 她一个使力翻身反把沈焰钳制身下,像是急于掩盖住自己的羞赧。 初穗可不像江芙那么娇柔,她从小爬树骑马一个不落,体格好的不像个姑娘。 沈焰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的梦里,他还是要被这个霸道的小郡主压制。 “初穗!不行!” “我不!” 沈焰劝她不得,男人处处被她拿捏。 沈焰抚上女子的细腰,忍得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毕现。 “…宝贝儿!” 情人的话是最甜蜜的糖果,初穗得意的偷笑,亲得更欢。 窗外日头高升,应是午时左右了。 “唔…” 沈焰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 他伸了个懒腰,带起腰间肌肉大片的酸涩。入目处遍是血色指痕。 沈焰一个激灵,回想起昨晚的梦。 不对,看他这副模样,显然不只是梦。 沈焰随意罩上一件长衫,推开房门逮住个手下就着急的问道: “…初穗郡主呢?” 手下纳闷儿:“回将军,早走了啊。” 这个手下的意思是说“早上就走了”,可到了沈焰的耳朵里,就成了初穗“昨晚就早早的回了”。 是啊,她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而这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 沈焰如丧考妣,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无,他眼前一阵眩晕就往后栽去。 手下眼疾手快的赶紧扶住他家主子,心道,果然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将军如此内力深厚之人都要腿软了。 沈焰失魂落魄的靠在手下怀里,想道,如果他还理智的话,此刻就应该立刻找本《北冥律例》,翻翻非清白之身还能不能上-郡主。 可他到底是过不了自己那关,他怎么可能忍心欺骗那样单纯美好的姑娘? 而此时,“单纯”的初穗小姑娘正抱着被子香香的补眠,顺便在梦里又把小将军压了个十遍八遍。 因为个小插曲儿,太子殿下回京的日程又往后推了两日。 这两日,太子临邸的两位主子闭门不出,下人们也只有在送膳时才能听得几句二人的腻歪小话儿。 北冥渊坐在床沿儿端着翠绿的甜羹小碗亲自伺候太子妃,可小人儿还是鼓着腮帮子丝毫不给太子殿下面子。 北冥渊把手里的碗放在床头矮几上,骨节分明的摸了摸江芙的额头:“还难受着?” 第35章 刺客 江芙眼圈红红的也不躲:“讨厌你,疼死了。” 北冥渊也心疼她:“早晚你都是孤的,孤下次轻点,嗯?” “不许有下次了!” “乖,先吃点东西。” “大骗子!” “孤又没答应,怎能算骗?” “哼,又欺负人!” 太子低调回京,来相送的俱是亲近之人。 江芙和临安郡主抱成一团抹眼泪,言语间都是不舍。 江芙咻了咻鼻子,疑惑道:“初穗怎的还不来?” 临安郡主知道点内幕,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初穗姐姐她…” “初穗说她先不回京了。” 北冥朝正对北冥渊解释。 “那将军府的小将军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连主子带奴才,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初穗不放心,说要留在江南找他。” 北冥朝对皇兄也是百般不舍,他没话找话:“母妃身体不适,父王留在府里照料。他让我代为给皇兄送行。” 北冥渊对这些都不放在心上,他吩咐再留下二十暗卫给初穗,就要拉上江芙启程。 江芙这边正被宋老爷子从头发丝叮嘱到脚趾头,他见太子过来还特意转了个方向挡住江芙的视线。 北冥渊不屑跟老头计较,他看向宋远岱。 宋远岱不接北冥渊的信号,他转头岔开父亲的喋喋不休,异常的温柔,对江芙道:“阿姐,你在京城等我,我过几日就去找你,以后,别人再不敢欺负你。” 有家人撑腰的感觉太过温暖,江芙动容:“谢谢远岱”。 北冥渊忍无可忍,走过来一把揽过江芙,直接将她举高塞入马车挡住众人的视线。 马车启动时,北冥渊撩开车帘对眼泪汪汪的北冥朝道:“今年除夕随皇叔回京,孤会检查你的功课。” 北冥朝狂喜,抛掉世子仪态冲着远行的马车喊:“朝儿会好好读书习武的!皇兄一路平安!朝儿会想念皇兄的!皇兄等我啊——” 直到太子的车队看不见影儿了,送行的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李肆才准备打道回府。 他被留在了江南善后,本也是闷闷不乐,刚才得了殿下几句嘱咐才算心里好受些。他一回头眼神不期和临安郡主的撞个正着。 临安郡主也是意外,大家闺秀的行礼问好:“李将军好。” 李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郡主抬举李某了,李某不才,只堪堪做过小小的副将,可不敢称’将军’。” 临安郡主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句寒暄,却得了这人如此正儿八经的一通解释。 有意思。 “小女常听父王称赞李大人英勇果敢,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想必成为一军之将也是指日可待。” 李肆惊喜。 小郡主夸他了,四舍五入就是殿下夸他了,李肆一时得意忘形,也忘了避嫌:“李某送郡主回去吧。” 临安郡主略侧身形一个眼神止退了来护送她的家丁,对李肆点点头:“有劳大人。” 京城城郊驿站。 “主上,东宫那位已经在回京路上了。” 斋藤正闭着眼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听到属下的禀报,他睁开眼睛拿起桌子上的暗信。 一张嘴是不很标准的北冥话:“山上那次算他命大,这回,呵呵,就要看张大人的诚意了。” 斋藤的手下还要再说,却见主上面色骤然一变,眉头紧锁双目微眯。 手下对这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他自觉的敛目屏息退到一旁。 片刻,斋藤一个闷哼,靠回椅背上。 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从书桌下爬出,还是那身白色的骑射服,还是高高竖起的马尾。只是此时都已经变得凌乱不堪。 “出去吧。”斋藤嗓音沙哑的吩咐。 手下应声退出屋内。 官道上的夕阳耀眼且斜长,透过车牖缝隙照进车辇内。 江芙睡醒,马车还在平稳的前行。她半支起身子慢慢坐起,腰间的绒毯顺势滑到臀边,笼罩在夕照下,金粉粉的发光。 北冥渊听见动静打帘进来车厢,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神色如常的在车门处褪去皂靴外衫,压住江芙要去掀车窗帘的小手。 “你刚承宠过,见不得风。” 自上次两人欢好后,江芙恢复了几日又赶上了小日子。现下可算熬了过去,北冥渊自然是要翻来覆去可了劲儿的疼她。 北冥渊理解,他小心的把江芙的双腿合拢,放她到车垫上趴好。 北冥渊来江南的时候匆忙策马而行,回京的时候却是用的东宫最高礼制。 四匹高头大马驾车,车辇内躺上四、五个成人都绰绰有余。车顶高架,车内软榻丝靠,坐卧都十分舒适。 一反太子殿下不重排场的美名。 “回宫后,孤恐怕少有闲暇。芙芙……” “我会自己找事做,不去叨扰你!” 以前身子不好的时候没玩过没吃过的不少,这次回太傅府,江芙觉得她也是要忙上一忙的。 可这话到了男人耳朵,那就是另外一个意思。 北冥渊见小姑娘如此善解人意,心里倒不是滋味儿了。 他不是嫌江芙打扰,但是确实是无法放下公事经常陪她。 北冥渊爱怜的摩挲着小姑娘两颗小巧的腰窝。 “抵京时恰好能赶上秋狩,届时孤带芙芙去骑马。” 上次学习骑马未遂,江芙一直垫心呢,几乎是瞬间被带起了兴趣,连腰上被蹭了湿汗也忽略掉,她迫不及待道:“好!” 经北冥渊提起,江芙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是真的要回太傅府了,回那个本该跟她毫无关联却又牵扯至深的生长之地。 此刻,江芙生出些许近乡情怯之感。 “北冥渊…带着我是不是很麻烦?” 语气是含着丝期待的小心翼翼。 北冥渊对江芙的纵容向来从无下限,他愿意包容她所有的小情绪,包括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小试探。 “麻烦么?确实有些。”北冥渊语调轻慢:“但是,就喜欢芙芙麻烦孤。” 男人话语体贴温柔,江芙却觉得他是在嘲笑她。 嫌弃她体弱多病。 江芙委屈极了:“嫌弃你就别碰!” 恃宠而骄也就是这样了。 小美人儿的眼泪不要钱,能要太子爷的命。 北冥渊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来磨人?” 第36章 争执 白猫坐在车门处驾车,尽管已行至深夜,但里面的闹腾不停,他也不敢请示扎营安置。 太子治下严格,急行一整日,队伍也仍是有条不紊。 倒是里头的娇气包包先撑不住了,被揽在怀里明明不用出上一点力气还吱哇乱叫的喊累。 可不是累呢,这男人一整天都耗在她身上,她就要成干尸了。 江芙悲哀地想,自己怕是史上一个被艹死的人。 臭男人! 经停驿站,北冥渊叫人先来车里伺候江芙。 即使是贴身的婢女,江芙也很不自在,但她确实没有力气了。 蒹葭照顾江芙十年有余,细心又妥帖,她抿嘴欣慰的笑:“殿下可真是疼咱们长小姐呢。” 沉香性格活泛,她看着小女娃这一身青青紫紫,心疼道:“可手劲儿也忒重了些。” 江芙被她们打趣了仍是坚持咬牙装死,指尖偷偷勾过被角盖住屁股上的牙印,心里暗暗决定,待会儿沐浴时定不要假手于人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早一步下车去亲自安排寝卧的男人,也是如此作想。 从江南回京的路程说短不短,北冥渊有意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多自由几天,所以十几日才走了大半路程。 自离开江南,暗地凶流涌起,但并未影响到北冥渊的好心情。 此时车外打斗激烈,车内两人依然稳如泰山。 江芙的小脚搭在男人腰间,毫无节奏的乱点。 男人似丝毫不受其扰,专注的看书。只是时不时的拽过那不安分的玉足把玩儿几下,直到玉足的主人娇声喊疼了才勉强松开。 恍惚间,北冥渊觉得好像回到了抱江芙回宫的那年。 往事如梦,男人郑重的许诺:“成婚后带你回漠北看看。” 江芙对原主幼时的记忆不深,此时闻言她愣住了,悄咪咪的把小脚收回,小姑娘红着脸低头对手指。 她只听清了前面的两个字… 车外打斗声渐歇,一丝本该掩在其中的铃铛声骤燃响起,格外的突兀。 男人脸色顿寒,身形一闪,人已在车辇门外。 同时他右手拔过车边佩剑,剑锋晃眼,刹时间挑破了马车边黑衣刺客的喉咙。 蹲在车帘后偷看的江芙,从错愕到震惊到愤怒,脸色十分精彩。 北冥渊上前一步,捡起掉在地上的铃铛,上面沾了些土,还溅上了刚才刺客的血。 这铃铛是挂在车顶角的,一共四颗,是江芙喜欢的样式,应是被打斗中的剑风挥落了。 北冥渊走到江芙面前,摊开手心:“回宫孤命人做上一盒给芙芙,可好?” 什么劳什子铃铛,江芙一把挥开北冥渊的手,铃铛应声落地,滚了两圈。 “北冥渊!你竟然骗我!” 北冥渊一凛,糟了! “不是,芙芙,孤…” “什么受伤?我看你那右手灵活的很!杀人都不见哆嗦的!” 江芙吼完,一个转身进了马车,车门“嘭——”的关上,抖了三抖。 “你不许进来!” 一众侍卫眼观鼻鼻观心,悄无声息的打扫着战场,谁都不敢抬头。 白猫看着殿下还一动不动站在马车前死死盯着车门,那攥紧的拳头好像下一刻就要把碍事的车门砸碎。 他给恭喜使了个眼色。 奴才恭喜把殿下的坐骑牵到他身边,闲了一路的大黑马兴奋的打着响鼻。 它好开心,终于见到主人了。 恭喜看了眼殿下黑沉的脸色,赶紧摸了几下马脖子,示意它安分。 你主人应该并不想见到你。 僵持了片刻,北冥渊认命的叹了口气,接过了缰绳。 “出发!” 赶在立秋清晨,北冥渊一行终于到了京城。 东宫驾辇享有特权,入宫门未停,径直回了东宫。 北冥渊则是下马步行至承乾殿给北冥帝复命。 明面儿的,暗里的,查到的不少,北冥渊直到太阳落山才被满嘴好侄儿的老父亲放出来。元宝小说 白猫紧随其后,见太子殿下快步疾行,想必是早在里头就坐不住了。 北冥渊进了东宫门口步子反倒慢了下来。 白猫落后太子一步,言辞恳切:“太傅府凤凰阁那边空了几月,太子妃乍一回来肯定是要睡不安稳的,姑娘家面皮薄,现下说不定正躲被窝里抹眼泪呢。殿下您忙了整日,抽个空儿过去瞧瞧?” 北冥渊停下脚步看了眼白猫谄媚的脸,答道,“好。” 江芙才回到太傅府的凤凰阁,便听到外面传来争执之声。 “你这个丑丫头!还不快给我滚开!本小姐要进这凤凰阁参观,轮得到你阻止吗?” 又是江若莹。 江芙不禁扶了扶额,好不容易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对蒹葭道:“这个江若莹一天不惹事,她心里就不痛快。我还没找她算账,她竟敢处处找上门来?” 蒹葭以为她说的算账,是算江若莹烧毁烧毁她闺房的账。 却不知她说的,其实是原主前世的丧命之仇。 “长小姐,咱们都搬到凤凰阁了,这里离她那么远,她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江芙轻嗤一声,没有开口,抬脚便朝院内走去。 只见江若莹带着一帮丫鬟婆子,叉着腰站在梧桐树底下骂人。 被骂的正是小桃,她独自一人伸开双臂,宛若螳臂当车似的拦着江若莹。 她身材比一般丫鬟高大粗壮,江若莹有些忌惮,故而只敢离她五步远开骂。 一见着江芙回来,小桃的目光都亮了。 江若莹注意到她的目光,便转过身来,果然看见了江芙。 她气哼了一声,“姐姐,你这丫头管教得可好啊!原来太傅府的规矩,就是奴婢可以拦着主子吗?” 江芙冷冷看她一眼,反唇相讥。 “原来云姨娘的规矩,就是趁着主人不在的时候,随意辱骂主人的丫鬟吗?别忘了你也是太傅府的人!” 幸好小桃忠心,她去江南的日子,守护着凤凰阁,没让别人发现凤凰阁后面的小门。 江若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话,眸中厉光一闪。 “你说什么?你是凤凰阁的主人?哈哈哈。” 她用帕子捂着嘴,尖声笑了起来,“你以为老夫人把这凤凰阁给你了,你就真是主人了?” 第37章 为难 “奉劝你一句,老夫人会让你住凤凰阁,不过是可怜你烧了闺房,更是看在太子殿下那块九龙佩的份上。你要是识相的,就在太傅府老老实实的,别跟我斗!” 她身上薰着浓浓的玫瑰香,说话越凑越近,惹得江芙不由打了个喷嚏。 而后,她极其厌恶地掏出帕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那我身为姐姐,也该奉劝妹妹一句,身为未出阁的小姑娘,你见老夫人也打扮成这副样子?薰这么浓的香?” 按照北冥的礼俗,女人穿着打扮除非皇室,不易妖艳。 而江若莹每日穿红穿绿,看起来比她这个未来太子妃,都要靓。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皇室成员呢。 江若莹心有不甘,自认容貌娇美,每日打扮得新鲜,说不定能引来太子殿下的注目…… 而今日被江芙一点破,她恼羞成怒起来。 “你还有心思管我?你身为太傅府嫡长女,一点规矩都没有,都到了老夫人用晚膳的点儿了,在江南待久了,忘了,还不快跟我去领罚?” 她这一说,江芙才忽然想到,还有立规矩这一事。 早不立,晚不立,非要在她回来这天立。 老夫人对她的不满,还真不是一点两点。 “多谢若莹妹妹前来告知。不过妹妹下次再来传话的话,就不要随便逛别人的地方了。这样会让人误会,云姨娘家教不好。” “你!” 江若莹未及发作,江芙已经直接转身,朝着老夫人正房去了。 在她还没有足够的能耐前,无论是云蓉、江若莹,还是老夫人,她都得先按捺情绪。 到了正房,只见里头一片鸦雀无声,老夫人像尊木雕似的,端坐在大方桌后头。 魏氏已经到了,像个丫鬟似的垂手站在一旁,微微低头。 她似乎站了很久,见着江芙进来,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江芙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抬眼一扫,见她穿着素衣,额上还有汗珠。 便知道她是刚刚到。 还算有点礼数。 她心里想着,下巴一抬,给一旁侍奉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长小姐,您这边请。” 丫鬟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让江芙站在老夫人的右手边,和魏氏分列两旁。 随后又把手中的银筷递给她,让她为老夫人布菜。 江若莹气哼哼地随后进来,草草给老夫人行了个礼,便站在了魏氏旁边。 江芙抬眼去看的时候,正巧看到旁边的魏氏,朝着她露出一个警告的眼神—— 那是在提醒她,给老夫人布菜,是个陷阱。 江芙微微笑着回应了她,算是领了她这份情。 果然付出便会有回报,她在送绣品的时候没有轻看了魏氏,魏氏便以同样的心回报她来了。 不过,按理说,太傅府老夫人之位应是魏氏的? 布菜么? 江芙心中暗笑,这个陷阱,对她来说不足为惧。 她除了怕北冥渊,还怕过谁? 老夫人的手在桌子上动了动。 她手上戴着鸽卵大的祖母绿戒指,碰在淡黄色黄色鸡翅木的台面上,发出响声。 江芙连忙转过眼去,注意老夫人的神色。 只见老夫人矍铄的眼,朝着桌子中间的菜肴望去。 江芙手中的银筷,麻溜地朝中间伸去,同时细看菜肴。 大方桌的中间,摆着三道不同的菜肴。 一道是金丝银燕,乃是燕窝蒸鱼翅制成,色泽通透明亮。 一道是炙烤野鹿,那鹿肉烧得烂烂的,面上一层鲜亮的油光。 还有一道是蒜蓉炒小冬青,颜色碧绿光滑,看起来十分可口。 她一时也分不清,老夫人看的,到底是哪一道菜。 那双银筷在半空中滞了滞,江若莹眼角得意地挑了挑。 这满桌子二十来道菜,样样是珍馐美味,江芙都未必认得全。 何况她初来乍到,怎么会知道,老夫人一向喜欢吃什么? 所有人都在想,老夫人有意给她下马威,她这次是必然要出丑了…… 那双银筷在半空中一滞,很快便朝着蒜蓉小冬青夹去,又麻利地将菜和碟子送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请用。” 众人皆是惊奇。 老夫人有个习惯,用膳之时第一口一定要吃素菜,说是这样才能开胃。 正房里的下人都知道,魏氏等人也都知道。 可江芙是刚到太傅府的人,必定不知道这一规矩。 她是如何分辨得出,老夫人的目光是看向这道菜的? 就连老夫人也有些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夹起了碟子里的菜。 她慢条斯理咀嚼着,认为江芙夹对只是凑巧。 江芙心中暗笑。 原主前世在太傅府好歹半死不活待了一年,要是连老夫人这点习惯都不知道,她也算白活了。 待那颗小冬青入了口,老夫人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又朝方桌上看去。 这一回她看得更远更快了,着眼的地方仿佛是方桌尽头。 江芙不得不离开位置,朝着方桌的尽头走去。 老夫人喜欢的菜,侍奉的丫鬟自然会摆在面前,不是很喜欢的菜才会摆在这个位置。 她凝神细看了看,将那个位置的五道菜都看了过去,而后笑着夹起了一筷。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的筷子,她夹起的,是一块牛乳炖羊羔肉。 那个方向的五道菜里,在原主的记忆中,只有两道是老夫人喜欢的。 一道是凉拌莺哥菜,一道便是牛乳炖羊羔肉。 老夫人的习惯,便是在第一口用过素菜之后,第二口必定要用肉食。 所以她轻松选了牛羔,夹起来送到老夫人跟前。 这下众人就更吃惊了。 一次是侥幸,两次都正确,那她的眼力还真不错。 江若莹恨不得绞碎手中的帕子,她的目光在堂中诸人面上流连,疑心有人提前告诉了江芙。 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都对? 老夫人对着鲜嫩的牛羔肉,面色反倒沉了下来。 这个江芙,一定是提前得了消息,才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你是如何知道,我要吃这个的?” 老夫人威严的声音,在堂中一片寂静里响起。 一旁伺候的丫鬟们,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只有魏氏反应不及时,还在冲着江芙暗笑。 老夫人瞥了魏氏一眼。 第38章 魏氏遭殃 魏氏吓得慌忙低下头去,比身旁丫鬟们的头,垂得更低。 江芙故作惊讶:“老夫人看的哪道菜,芙芙就布哪道菜罢了。这点小事,不但芙芙知道,就连老夫人身边这些聪慧的丫头,也都知道的。” 老夫人盯着她的眼,后者含着笑意回视她,不卑不亢。 这满屋子的丫鬟都可以知道,只有她江芙知道,才令人奇怪。 只是这话不能当面说出来,否则要叫人议论,她老人家苛待孙女。 她放下了筷子,没有去碰牛羔肉。 只是不阴不阳的,笑不出嘴角的褶皱。 “太过聪慧,有时候也不是好事。你可明白?” 这话说得委婉,听在江芙耳中,却足够直白了。 简单直译,就是欺负你母亲死得早,没教养,懂吗? 很可惜,江芙就是不懂。 她能深刻理解到原主的心情。 死过一次,才明白,人生一世,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权力地位,更不是什么美名。 活得让自己痛快一些,不要死不瞑目,才是真理。 “老夫人说谁太聪慧,是半夏,还是其她婢女?” 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朝老夫人身旁的丫鬟看去。 被她点到名字的半夏和其她丫鬟,都不禁朝后缩了缩。 “丫鬟们还是聪慧些的好,才能好生伺候老夫人,不是吗?像芙芙笨一些也无妨,反正芙芙命好,能嫁给太子殿下做妻子。” 老夫人还没说话,江若莹先瞪了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成为太子妃了,你就不愿伺候老夫人了吗?” 江芙指尖开合,一双银筷在她手中碰出脆响。 “若莹妹妹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在伺候老夫人吗?倒是若莹妹妹站在一旁无事可做,怎么反倒成了我不愿意伺候老夫人了?” 这话说得魏氏一阵痛快,她面朝地上,偷偷翘了嘴角。 太傅府的几个女人里头,最尊贵的是毓妃,最少立规矩的却是江若莹。 毓妃虽然单独住在皇宫,但是时不时还会回太傅府来。 每回她回来,必定会在老夫人身旁立规矩,从未自矜贵妃身份。 而魏氏就惨了,因为出身不高,而人又木讷老实,没少让老夫人苛责。 明明都一大把年纪了。 十天里头有八天,都是魏氏像丫鬟一样,站在身旁布菜。 就这样,老夫人还经常呵斥她,连布个菜都做不好。 而最得老夫人宠爱的江若莹,十天顶多立一天的规矩。 老夫人还怕累着她,常常是以立规矩为名让她来上房,实际上是和她一起用膳。 老夫人把江若莹当亲生孙女来疼爱。 魏氏对老夫人的偏心,早就不满。 明明芙芙也是她的亲孙女。 这两日听江芙句句讽刺江若莹,像是将来到太傅府这半年来受的所有委屈,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痛快!实在是痛快!元宝小说 江若莹无话可说,只得小脚一跺,身子一扭,朝老夫人身边走去。 “老夫人,您看看啊!江芙姐姐处处针对莹儿,莹儿都无话可回了!” 老夫人便斜了江芙一眼。 “在我面前你都敢如此刻薄,狠毒,这要是我不在,还不知道,你怎么欺负莹儿!” 她声音一严厉起来,满屋子的丫鬟都抖如筛糠。 江芙偏偏不惧。 她笑着回道:“老夫人,若莹妹妹是太傅府二小姐,我哪里敢欺负她?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莹妹妹少做亏心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欺负你的。” 她说到那最后几句,眸中带着寒意,看向了江若莹。 好! 魏氏简直恨不得鼓掌,心里爽翻了天。 “你胡说,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江若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她,而后心中暗悔。 若是江芙把在皇宫被她推下水,烧了她闺房的事,再拿出来说,那她的脸该往哪儿搁? 江芙不禁摇头暗笑。 这样愚蠢的一个女人,原主前世竟然就这样,死在了她手上。 看来前世的原主,比江若莹还要愚蠢。 妥妥的傻白甜。 “老夫人,妹妹不懂事,您应该不希望,芙芙直接说出来吧?” 江芙朝屋子里看了一圈,人人低着头看鞋面,假装听不见她说话。 其实她清楚,每个人都竖着耳朵,不忍错过高门大宅的密辛。 “这要是直接说出来了,只怕妹妹脸上不好看,也连累咱们太傅府的名声。何况妹妹对太子殿下……” “够了!” 老夫人一声厉喝,江芙顺从地闭上了嘴。 她当然不能让江芙,再当着众人的面,把江若莹对太子的心思说出来。 不管那是真是假。 “你今儿才到府,想必也该累了,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回去吧。” “老夫人真是宽容慈爱,体谅芙芙,芙芙福气真好。等太子殿下下次来看我,芙芙一定会告诉太子殿下,老夫人待孙女万般宽厚。” 江府笑着吹捧了老夫人一通。 借着太子殿下的名义,牵制老夫人。 毕竟,老夫人认为,她和太子殿下是非常恩爱的。 太子殿下还十分“宠爱”她,把九龙佩都给了她,让她保管。 老夫人严厉的面孔,这才柔和下来。 想到那珍贵的九龙佩,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她也不能对江芙如何。 虽然她心中,对宋婉的女儿,是万般不喜。 “太子殿下辛苦,你不许打扰他,听明白了吗?” 江芙求之不得。 原主因为…… 所以痴情于北冥渊。 为了彻底掌控身体的使用权,她只能帮原主完成攻略北冥渊的任务。 但她,一个现代思维的人,对这千年前的古人,确实没什么感情。 “是,芙芙谨遵老夫人的吩咐,绝不打扰太子殿下。那芙芙就告退了,请老夫人慢用。” 江芙笑得毫无破绽,又朝魏氏知会了一下,才走出正房。 她看都没看江若莹一眼。 老夫人再看向一桌子的珍馐,算是完全没了用膳的胃口。 以为江芙是个软柿子,比魏氏更加柔软,可以任她搓圆捏扁。 这半年看来,她不仅不软,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刺头儿。 她轻声叹了口气,随后摆了摆手。 这便是撤膳的意思了。 魏氏心中一喜,慢吞吞上前,朝老夫人福了福身。 “老夫人,那我先告退了。” 她在正房伺候老夫人用膳,自己可还没有用晚膳呢! 此时肚中饥饿,巴不得早点回房。 老夫人一听她的声音,面色忽然就冷了起来。 第39章 普渡寺 “不急,你今日就留下来伺候我吧。” 魏氏心中暗暗叫苦。 原以为江芙的强悍,能让老夫人不再瞧不起出身低的,从而对她好一点。 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老夫人是把对江芙的不满,一并发泄到她身上了…… 京城外,山寺香火鼎盛。 此处名为普渡寺,意喻普渡众生。 讽刺的是,这里的僧人花天酒地,弑杀成性。 香火钱都是从百姓手上抢来的。 长长的青石台阶,犹如一道天梯,登向佛前恭肃处。 从半山腰再延伸到山顶,便是满眼盛开的凤凰梧桐。 其中错落分布着山寺中的房舍,掩映在凤凰梧桐树中,别有一番美意。 靠近山顶的地方,间禅房相连,合成一个小小的院子。 一树落叶下,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慢腾腾地饮着茶。 一阵风吹过,一片梧桐叶落在他怀中。 老僧像是没看见似的,仍旧轻啜了一口,只觉得余香满颊。 “梧桐叶又落了,算算时日,你已入山三年了。” 他慢慢放下茶杯,沧桑的目光,投向坐在石桌对面的人。 那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轻公子,面庞遮挡在梧桐斜逸的枝头后,只露出一方线条精致的下颔。 脊背挺直如竹,只露出一手,随意搭在桌上。 那骨节匀净的手,手指白皙修长,似不染尘埃的脱俗。 他在石桌上轻叩两下,指尖微微的檀香气息溢出。 在老僧的注视之下,他缓缓开口。 “三年,时机已经到了。三年前我在树下埋的酒,今日可以与大师开启同饮了。” 老僧握着茶杯的手,忽然一滞。 “你,你果然做了那件事吗?” 年轻公子静默了良久,而后缓缓起身,走到了梧桐树下。 他身形一动,俊美如玉的面容便露了出来。 眉眼如画,鬓如刀裁,一身清净明朗的书卷气。 老僧长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心中仇恨已了,心结该解了,该回皇宫了吧?” 他充耳不闻,只是俯下身去,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掘起了树下松软的泥土。 老僧又道:“回去吧,凤凰星出现了。” 年轻公子听到此,手上微微一顿。 不多深时,树枝碰到了什么,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个酒坛露出了土,他伸手拂去上面的枯枝败叶,将小小的酒坛抱了出来。 “三年深藏,酒香已成。大师,这样的美酒,何必说那些扰乱人心的话,扫了雅兴。” 老僧微微点头,不再开口。 酒坛开启,喧喧嚷嚷地竟相跳出,迫不及待的一飞冲天。 老僧嗅见那酒香,花白的胡须一动,忽然变作一个笑容。 他似乎明白了。 自己的劝说不过是多余,在那年轻公子的心中,早就有了算计。 否则今日这坛酒,是开不起来了。 琥珀色的酒液倒在杯中,许是分量太过沉重,不敢轻易饮下。 两人都没有动作。 半晌,各自端起了酒杯。 香气涌入喉间,竟有些许苦涩。 待轻咂两口,才隐约有一股甘甜的回味,混杂其中。 既苦涩,又甘醇。 “终不是,三年前的梧桐凤凰了。” 老僧轻轻一叹,目光朝向山下,一队抬着皇宫轿子的仆从,恭候等待。 “酒已饮过,大皇子,下山吧。” 年轻的公子缓缓起身,朝着老僧揖了一礼。 而后,他掸了掸袍角,拂落了两三片落叶,朝着山下走去。 那颀长的身姿,脚步不疾不徐,似看流星园。 这一去,北冥帝国从此多了一个佛面阎罗,狼子野心的大皇子。 山脚下华丽的赭石青大桥,抬来时是空荡荡的,又空荡荡地抬回去。 如此往返了四五日,今日终得以,将北冥帝国的大皇子迎入。 众仆从皆是训练有素之人,也难免为此欢呼雀跃,面上藏不住笑容。 路人见了皇室轿子的徽记,都纷纷注目议论,争相朝轿子里头看。 那轿子里头,会是北冥百姓,心中所想的那人吗?元宝小说 大轿之中,北冥渡听着耳边的喧嚣,仿若隔世。 他虽隐居于佛寺三年,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不入北冥。 可这样的喧嚣,他已经许久未闻了。 便微微抬起了手指,将轿帘挑起了一道缝隙,朝外头看去。 “啊!真的是大皇子!我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是大皇子回来了” 一时之间,无数百姓惊呼,街头巷尾的女子都三三两两跑来。 隔着那一道小小的缝隙,能看见北冥渡面上的一寸肌肤,于她们而言也是好的。 忽然,有一女子,将一朵鲜花,顺着轿帘的缝隙丢了过去。 她没有丢中,鲜花落到了地上,被后头抬脚的仆从踩过。 这一动作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女子们纷纷用鲜花,投掷向那乘华丽的大轿。 能丢进车中的是少数,多半还是落在了地上。 不论是否丢进,女子的呼声层层叠叠,掩不住欢喜之意。 站在轿子旁的随从,身上被鲜花砸到了许多次,面上掩不住笑意。 他朝着轿子里头轻声道,“古有潘安掷果盈车,大皇子从前出行便是如此,而今丝毫不输当年。” 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轿子里头传来一声轻笑。 北冥渡将身上的鲜花拂落,又掸了掸衣袍。 他这身衣裳花香浓烈,叫人闻了,只当是青楼回来似的。 不过没有关系。 “我便是要让北冥人皆知,我北冥渡,回来了!” 凤凰阁中,江芙推算着时日,平静等待着大事发生。 这一日,外面的丫鬟仆妇们,果然骚动了起来。 她悄悄派小桃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在闺房中,调制胭脂。 蒹葭在一旁替她研花瓣,粉白的花瓣碾压成汁,色泽淡雅。 “长小姐,花瓣的颜色太淡了,真的能做胭脂吗?” 平常都是用什么玫瑰花,或者蔷薇花,再者是海棠花来做胭脂。 这些花香味馥郁,色泽浓艳,涂到面颊和嘴唇上,才能显出红润气色。 从来也没听过,桃花也能做胭脂的。 江芙笑道:“左右无事可做,试试呗。” 她没有同蒹葭说实话,前世她就用古法制作过胭脂,所以知道,颜色浅的花也能制的出来。 江芙心灵手巧,蒹葭也是个好手,两人最擅长做这些东西了。 不过都是用的晒干了的桃花之类的。 “长小姐说的是,反正花瓣多得是,等制好胭脂,我们去聆风阁吧,好久没看到璟玉了,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聆风阁江芙负责采货,璟玉监督制作和价格统计。 “好。” 蒹葭继续捣起了花瓣,木头杵子落在陶瓷的小罐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叮叮叮。 这让江芙想起了木鱼。 第40章 此仇不报,不回皇宫 赭石青的大轿,抬到了皇宫的大门前,平稳落地。 高大的宫门威严华丽,气势恢宏,高贵端庄。 宫门之外,一众衣着贵重,气度沉稳的仆从,在门外翘首以盼。 这些仆从都是宫内二等以上的管事,听闻北冥渡回来,自发到门外迎接。 只是一众仆从之间,并没有半个宫内的主子来相迎。 轿子压下,北冥渡从轿子款款走出,竟然有些人红了眼眶。 这些管事都是在宫中伺候多年的,自小看着他长大,对于他离宫三年有着疼惜与感慨。 京城中,世人都道大皇子,是因为和皇上抢妃子上山隐居。 只有他们这些宫内的人,才知道宫中是何等情况,逼得北冥渡不得不上山。 皇上严厉苛刻,毓妃挑拨离间,异母弟弟丝毫不敬…… 这样的皇宫,叫他如何待得下去? 只看今日,明知北冥渡回宫的消息,太子殿下却没有出宫相迎。 “大皇子,你终于回来了!快快入宫吧,皇上正在等你呢!。” 背脊微佝的管家,迎上前来,揖了一礼。 “有劳丁管家。” 北冥渡不经意地朝人群扫了一眼,一面抬脚朝里走,一面忽然开口问他。 “阿渊呢。”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反像是一个肯定句。 丁管家一下子听懂了,他不是在问太子殿下去哪了,而是在指出太子殿下没来迎接他这件事。 “太子殿下身子不适,在东宫休息。” 丁管家嚅嗫了半日,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 早没有不适,晚没有不适,偏偏在北冥渡回宫时不适。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北冥渡并未露出气恼之色,反而笑了笑。 他那一笑,似林稍的春风拂过,最终卷起了地上的落红。 隐约还是从前的明朗,却夹杂着深邃的忧郁。 这三年,他终是从意气风发的大皇子,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子。 一脚踏进皇宫高高的门槛,他袍角卷起褶皱,很快又被抚平。 身后一众管事们,默默地跟随其后,直到他走进了椒房殿。 又不约而同地缓了脚步,在门外静心等候。 一个年纪稍长的管事,不禁出声问道:“丁管家,你说皇上这回,还会对大皇子那般态度么?” 丁管家轻叹了一口气。 “前几日皇上不顾寒疾,亲自登上了普渡寺,找到了住持大师,连大师都为大皇子的诚心动容。这般辛苦找回来的,想必舍不得再让他离开了吧?” “我担心的,反而是……” 丁管家不自觉喃喃了一句,那问话的管事忙道:“是什么?” 他想着北冥渡眉宇间的冷冽,隐藏在那满面春风的笑容下,又是忌惮又是怜惜。 “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便是皇上能改了态度,大皇子也未必领情啊……” 丁管家的声音,越到后头越轻,似乎不欲多言。 而在场的那些老管家们,早就听进了耳中…… 他们更加担忧了起来,恨不得亲自到椒房殿看一看。 北冥渡脚步行经之处,平坦的砖地纤尘不染,庭中种着松柏等树。 乍一眼望去的碧青之色,与他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北冥帝喜欢这些常青之树,说是能寓意家门长幸,永耀门楣。 宫中的奴仆也喜欢。 因为这些树掉的叶子少,打扫起来方便。 他的脚步跨上宫内的台阶,纤尘不染的白色松糕底乌缎靴子,踩上了一片小小的落叶。 原来种满了凤凰梧桐花树。 地上便落了不少被春风吹落在地的枯叶。 北冥渡无声地笑了笑,朝着椒房殿走去。 进入椒房殿,正好就看到毓妃在和北冥帝调-情。 北冥渡眸子暗了暗。 带着隐忍。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毓妃……娘娘。” 他得体地拂开袍角,姿态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而后深深一拜。 北冥帝听到声音,这才看向他,扶在椅子上的手,忽然有些颤抖起来。 期盼了三年,他终于回来了,就跪在自己的面前。 仍是三年前俊美的容颜,却少了三分生涩,多的是内敛的气度。 他抬起眼来,没有想象中见到亲人的欢喜,也没有对他这个苛刻皇帝的敌意。 只是淡淡的,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 就像他只是从朝上回来,晨昏定省,而后便要回房去歇息一般。 三年的光阴,在北冥帝眼前一晃。 “起……起来吧。” 北冥渡从地上起身,站在了旁边。 丫鬟端上茶盏来,闻着那茶香气,陌生而又熟悉。 那是三年前,他最喜欢喝的明前龙井,入口回味最甘甜的茶。 北冥帝无声地抬了抬手,示意他喝茶。 北冥渡略点了点头,将茶盏捧起,只在唇边润了一润。 父子间三年未见,坐在一处反倒像是陌生人,不知如何交流。 气氛一时僵了下来。 有许多话在喉间,北冥帝想说些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对着这个气韵全变的儿子,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调,重新找回父子的亲情。 “大皇子终于回来了,宫里前年做了些整修,只怕大皇子不习惯呢。” 沉默之中,毓妃忽然笑着开了口。 前年? 那不就是北冥渡刚刚离开相府,不久后的事么? 北冥帝面色一变,嗔怪地看了毓妃一眼,暗自警告她别谈不合时宜的话。 北冥渡笑着朝门外看去。 “怪不得,父皇以前从来不喜落叶的花木,如今也摆在椒房殿外头了。” 时移世易,三年后的皇宫,与三年前早已不同。 北冥帝朝门外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嫌恶地皱了眉。 终究是对毓妃道:“老二今日回来,渊儿哪儿去了?” 毓妃愣了愣,很快又堆起满面笑容。 “太子前两日着了风寒,正在东宫歇着。皇上若是想见他,妾身这就命人……” “不必了,你亲自去叫他来吧。” 北冥帝端起了茶盏,看也没看她。 毓妃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便站了起来,朝外头走去。 她的目光变得阴冷,化作了一脸寒气。 北冥帝,到底还是把她支开了。 他们父子之间的久别重逢,到底还是没有她的位置…… 殿中,毓妃走了之后,北冥帝的面色缓了许多。 像是少了外人在,他们父子便能摒弃三年前的嫌隙,彻底和好如初一般。 “你……宫里虽修缮过,你的宫殿倒一点也没动。宫中的下人多半也在,回头你直接回去休息。” 北冥渡微微翘了嘴角,客气地一笑。 “是。” 或许是一语没有引起他丝毫波澜,北冥帝有些不甘心。 “你还在记恨为父,三年前……” 北冥渡打断了他的话。 “父皇,三年前我告诉过你,此仇不报绝不回宫,你还记得吗?” 第41章 父子反目 北冥帝惊愕的看着他,一时理不清头绪。 难道他不是因为自己亲自上山相请,才终于肯回来的吗? 他的寿辰在即。 这三年来,每年的寿宴,他都期盼自己的这个长子,能够回宫为他贺寿。 年年都落了空。 而今日,他却似乎是另有目的,才会回宫。 “你还在记恨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北冥渊是北冥帝国的希望,若没有他,边关必将被东夷攻破,北冥帝国缺他不可!” 像这样的话,三年前的北冥渡,已经听得够多了。 “北冥缺他不可,所以儿臣进谏他有不臣之心,便惹来父皇重打三十大板。北冥渊在父皇面前中伤儿臣,父亲便真的信了。父皇还真是心怀天下,舍小家顾大家,呵。” 北冥渡的话句句冷冽。 其实抢妃子只是一个幌子。 若非北冥渊的中伤,若非北冥帝的不信任。 三年前,他也不会一气之下,硬撑着浑身伤口,断绝尘世挂碍,上山修行。 这三年的修行,足以将他的所有怨怒,都化作平静和了悟。 那份平静之下,是三年的隐忍待发,波澜不起。 一朝掀起,便是惊涛骇浪。 北冥帝听着自己儿子的句句讽刺,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为什么过了三年,他还是如此执着,认为北冥渊对北冥帝国,有不臣之心? “阿渡,是父皇当年处置的方式,过于激烈。你要怪罪,就怪朕吧。但是北冥渊他的确是难得的将才,也没有谋反的证据……” “够了。” 北冥渡忽然觉得厌倦。 原来过了三年,执迷不悟的不是他,而是北冥帝。 “儿臣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了。” 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北冥帝,径自朝着殿外走去。 一对父子,时隔三年。 才知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并不介意。 反正该报的仇,他已经报了。 北冥渊此刻,大约正在战场之上,面对东夷人的撕戮吧…… 北冥帝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他身姿挺拔,气质温润,如玉似竹。 却比三年前更内敛成熟了。 可惜,也比三年之前,更加令人难以靠近。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委屈和控诉。 只那一个淡淡的笑意,便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北冥渡走出宫殿,顺着记忆中的道路,朝自己的宫殿走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对宫中的道路布局,有些陌生。 入眼的屋宇和亭台,乃至是点缀在道旁的松竹等物,都和记忆中有所不同了。 他不禁轻笑起来。 看来,有人并不希望他回宫。 便是回宫,也不希望他看见半点,曾经熟悉的景色。 要不是还有北冥帝,只怕宫里那几棵松柏也会被砍尽。 一切做得太过刻意,反而叫人觉得,有些可笑。 北冥渡停下了脚步。 一道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走得漫不经心,似乎在有意拖延时间。 随后那人慢慢走近,是个约莫十几年纪的女子,眉眼生得与皇上有些许相似。 他低着头转过一个拐角,冷不防看见眼前一道青竹似的身影,吓了好一大跳。 竟是北冥渡。 他负手而立,姿态闲适,像是正在观赏庭中的芭蕉。 这让北冥心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收拾了神情,又整了整衣袍,随后浅浅地一揖。 “我道是谁在这里,原来是大皇兄。” 北冥渡这才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 比之三年前,那个稍显幼稚的北冥心,面容倒是成熟了许多。 行事却看不出进益来,仍是莽撞。 他轻声一笑,“听说心儿今天被父皇夸了,恭喜。” 北冥渡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毛病,落在北冥心的耳中,隐约有些不适。 被父皇夸,她固然欢喜。 可有北冥渡在前,谁又会真得看的起她。 北冥渡被北冥帝从小夸到大。 “算不得什么,与大皇兄相比差远了。” 北冥心低着头,客套了一句。 在她这个大皇兄面前,她似乎总是这么抬不起头来。 “不过……” 想到北冥渡隐居三年,如今已是废掉的王爷,她又有了些许底气。 “大皇兄而今回来了,父皇想必要为大皇兄筹谋,重新成为王爷吧?” 靠着北冥帝,北冥心也是个公主。 北冥渡像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揶揄,只点了点头。 “回宫之前,我已经把还朝任王爷之事办妥了,心儿不必操心。” 北冥心一惊,万万没想到,他在山上隐居还能与朝中有联系。 “我此番回来,三年之内必成王爷,五年之内必位极太子。心儿只需谋划好你自己,少叫父皇操心便是。” 北冥心目瞪口呆,一时缓不过劲来。 他难道想争太子之位? 她还在迷瞪之时,北冥渡已经走远,回到了他自己的宫中。 故而北冥心到椒房殿之时,惹来了北冥帝的不悦。 “今日你大皇兄回来,难道你不曾听见消息么?一个迎接他的皇子皇女都没有,让你过来,为何如此慢吞吞的?” 慢到北冥渡都已经离开了。 北冥心站在外面揖了揖。 “儿臣身子不适,故而来晚了。幸而在路上碰见了大皇兄,已经问候过了。” 听见这话,北冥帝的面色才好看了些。 “你大皇兄可说了什么不曾?” 北冥心犹豫了片刻,偷偷打量着北冥帝的面色。 “没说什么,大皇兄只是恭喜儿臣被父皇表扬了。又说他有些累了,要回宫中休息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不愿意说出,北冥渡的那番豪言。 三年之内必成王爷,五年之内必位极太子。 或许她心底也隐隐害怕,北冥渡所言,会变成真的。 一旦如此,那她岂不是更要被比到尘埃里了…… 北冥帝点了点头。 自己这几个儿子女儿是何心性,他也略知一二。 到底是隔母的兄妹,北冥渡和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不亲昵,又岂会与北冥心多言。 更何况,还有一个他充满了敌意的毓妃…… 这三年来,宫中的屋宇房舍,亭台楼阁。 乃至是一草一木。 毓妃都在一点一滴地改换,尤其是与北冥渡有着关联的,她更加容不下。 若不是他坚持不改北冥渡的宫殿,只怕那里也是面目全非了。 他隐隐害怕。 如果连他住的宫殿都不同了,北冥渡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42章 被抛弃的小兽 只是他说的那句,此仇不报绝不回宫,又是什么意思? 如今他不是好好地在宫里了么? 北冥帝轻轻摇了摇头,觉得脑中一片钝痛。 “父皇,你怎么了?” 北冥渡轻声询问,知道北冥帝年事已高,时常有些头疼脑热的毛病。 尤其是这三年,他为了北冥帝的事茶饭不思,身子越发差了。 “一定是前几日亲自上山,受了山风所致。儿臣去请御医来,给父皇看看吧?” “不必了,这春暖时节上一趟山,哪里会受什么风?不要大惊小怪。” 北冥帝定了定神,慢慢地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好了些。 “你在朝中的位置已经定下,这些日子总归无事。朕的寿宴之事就由你来办吧,要比往年的更加盛大隆重才行。” 北冥心惊讶地抬起头。 她对自己的父皇一向了解,北冥帝从来不是个功利虚荣的人,为人作风朴实。 这一回五十三岁的寿宴,又不是整寿,为何要格外隆重? 她忽然便想明白了。 只怕北冥帝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北冥渡回来的消息,昭告北冥帝国的高门贵族。 这让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一丝不平衡。 然而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父皇放心,女儿一定会好生操办的。” 另一边。 凤凰阁时隔多月终于又恢复热热闹闹的景象,沐浴、更衣、绞发,小侍女们抢着上前。 江芙也甘之如饴的被小侍女们像个布娃娃一样来回摆弄。 一套操作下来,江芙疲乏的半趴在美人塌上,让全心给她揉揉腰。 蒹葭按摩的手艺好着,可奈何殿下不喜他人碰长小姐的身子,每次长小姐乏了,屋里头几个都得严防死守不要被发现。 小桃今儿就是守门的那个。 江芙舒服的正要迷糊过去,小桃咋咋唬唬的小跑进来,一脸喜色:“奴婢看着太子殿下往咱们凤凰阁来了!” 两位主子得有十日没照面了,难得殿下主动,可不是要开心一下呢。 江芙睡意顿消,起身正襟危坐像只警惕的小猫,毛都炸起来了。 她义正严辞:“我不想见他,你让他回去。” 小桃傻眼,这…都不委婉一下的么? 可长小姐的眼神不容拒绝,她只好秉着忠心侍主的原则,硬着头皮去拦那位太子殿下。 小桃不情愿的小步慢挪,哎…长小姐这倔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她怎么着也得先编个借口出来。 北冥渊绝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被拦在凤凰阁外。 小桃不敢直视太子殿下,半侧着身子挡在门口,裤管里的两条腿抖如筛糠。 北冥渊不耐烦:“滚。” 小桃被太子威慑力镇住,牙齿打颤:“殿、殿下,长小姐…不让您进去…” 小桃脑子一片空白,嘴上一个秃噜,说了实话。 很好。 当着凤凰阁所有奴才,太子爷又一次被落了面子。 明明才入初秋,暑气还没散,白猫却觉得通体生寒。 北冥渊脾气上来,阴鸷着脸色,拂袖而去。 一转头就看见了避无可避的白猫。 他一脚踹过去,白猫滚了个个儿,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告罪。 北冥渊正在气头上:“嫌舌头多余就去割了!” 外头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并无蔓延到屋里。 用过晚膳,江芙盘腿坐在窗边矮榻上给围了一圈的小侍女们讲她在江南见到的趣儿事。 差不多年纪的一堆小姑娘,嘻嘻哈哈闹到了快巳时了还不肯散。 江芙自来是个好说话的长小姐,蒹葭只好摆起大侍女的架子,唬着脸斥退了这些小丫头,伺候江芙就寝。 床帐落下,床头小几摆着一颗小巧的夜明珠,用粉色的鲛绡盖着,莹莹透着丝淡光。 蒹葭做事总是这样的妥帖。 或者该说整个太傅府的下人做事都是如此细致。 江芙从小怕生,待人温和但不亲近,除了北冥渊也就跟初穗能说上几句知心话。 今日的一反常态,下边人当她去民间溜了一圈,不只身子好了,性格也开朗了。 江芙回来,他们脸上无不溢满了喜色,做事都更卖力了。 人声呼啦一下散去,耳边众人的笑闹声还隐隐环绕,但屋里就的确只剩下她一人了。 这突然的安静,真让人不习惯。 江芙失眠了。 安神药包不管用,小枕头不管用。 旧日最喜欢懒着的大床,江芙此时也觉得果然是过于大了的。 那些不该想的东西怎么总是要往脑子里蹦。 漆黑的夜色侵蚀着人脆弱的神经,江芙害怕惊动他人,咬着被子小声的掉眼泪…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有脚步声走进。 方才就寝前她没注意今晚是蒹葭守夜还是小桃,压低嗓子尽量克制声音的异样,试探着道:“蒹葭?给我倒杯茶吧。” 脚步声一顿,随及渐远,应该是去倒茶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床帐被撩开,一小杯茶递到江芙面前。 江芙情绪不高,低着头要接过茶杯,被闪了一下。她也不执着,就着人家手小口的嘬。 哭了半天,嗓子糊的难受,并不是真渴,江芙喝了小半杯就推了。 杯子推开又移回面前,江芙这才察觉出不对。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立在她的床前。 夜凉如水,冷白色的月光打在那人脸上,让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更显薄凉。 那人举着茶杯不动,声音和他的面色一样冷:“喝光。” 江芙不动,低着头拿毛茸茸的发顶对着男人,无声的抗拒。 精心养护满头乌发此刻乱糟糟的,轻松包裹着她瘦小的一团。 “这回不怕变成干尸了?”男人轻嘲。 江芙这会儿鼻子堵得慌,偷偷的咻了下。单薄的肩膀也跟着一耸。 像一只被抛弃了还倔着不肯掉眼泪的小兽。 还潮湿着的下巴冷不丁的被捏住,江芙被迫仰头直视男人。 “是孤被赶走,怎的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这人从一出现就这副冷色,现下更是一副质问的姿态,江芙挣脱不开男人的力量,下巴磨的生疼,眼泪转瞬就盈了满眶:“你不是走了么,还来我这做什么!” 第43章 夜间 北冥渊也唾弃自己毫无骨气。他夜里辗转难安,原本只是想过来看一眼就走。 反正回了宫,再怎么也翻腾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晾她几天涨涨教训也好。 但,他万万没想到北冥渡回宫会陷害他。 他虽击退了北冥渡的兵,但也被射入一箭。 怪就怪在他自个儿耳朵好,小姑娘压抑的低泣声让他心头烦躁,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了窗台里侧。 反正也被发现了,江芙索性顺着性子嚎开了。 北冥渊无甚波澜的面色终于出现了龟裂,他当跳窗夜会佳人是情趣,可并不想闹的人尽皆知。 北冥渊眼疾手快,在江芙发声前捂住她的嘴压进床里。 江芙显然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呆愣愣的也不知挣扎。 熟悉的女子馨香环绕,北冥渊如愿舔上女孩耳后软肉:“来偷情。” 江芙又羞又气,手脚并用,剧烈的挣扎,颇有点贞洁烈女的气势。 “你放开!别碰我!” 家养的兔子撒起泼来也是把好手,北冥渊生生挨了好几脚。 他忍着怒气压低声音威胁:“孤告诉过你不许抗拒孤!都忘到脑后了?要不要孤亲自帮芙芙回忆下?” 腰上的大手使力,透过薄薄的丝质寝衣烫到了江芙的皮肤。 江芙大半夜被吼被威胁,神经脆弱敏感到崩溃:“你、又欺负我…” 北冥渊也是急了,他惦记了江芙十二年,突然变成枕边人,他一时口不择言。 他带着江芙翻了个圈,两腿夹住她的,轻柔的掉哭精儿的泪珠: “小没良心的,孤要不来,怎会知道有人在偷偷的掉金豆子。” 不能提,提了更委屈:“呜呜…哭死我好了,左右也没人当回事儿。” 男人顿时面结冰霜。 在太子殿下面前,“死”字是绝对不能提及的。 江芙自幼身子不好,北冥渊一个上过战场的人,也破例信了神佛,那个字说多了就会成了口业。所以北冥渊给自己定下了这条规矩。 可江芙的眼泪像破了闸,灼得男人心口疼,他想起那些年小人儿脆弱发病的模样,紧紧的把江芙拥进怀里:“偏要戳孤心窝子,嗯?” 闹腾过了男人,江芙心里好受些,她理不直气也壮:“你心里…不、不装的我么?我戳、我自己不行?” 抽抽噎噎的,可见刚才是哭大发了。 男人在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留下个牙印:“不害臊。” 小人儿总算平静下来,软乎乎的一只小可怜窝在怀里。 北冥渊有快十日没碰她了,不免开始心猿意马。 既然说了是来“偷情”的,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言而无信了? 男人的手顺着江芙的尾椎下移去寻,他凑近江芙耳边悄声问道:“跟孤说,想了没?” 江芙耳尖儿上的小绒毛都竖了起来,她誓死捍卫清白:“你敢碰我我就喊人了!要不就回你自己床上睡。” 北冥渊不解:“可是心肝儿…你都想我了。” 男人的指尖调转,再次邀请:“确定不要?” 江芙脸上燥热,指甲抠进掌心:“叫你不许乱动!” 看得着吃不着,还偏用这姿势扒着他。 北冥渊气这丫头一点不知道心疼自家男人,他语气不悦:“起来,给孤更衣。” 二人闹了大半夜,劳心耗力,不一会儿就相拥入眠。 直到快清晨,江芙被尿憋醒,一转身也带醒了浅眠的北冥渊。 北冥渊迷迷瞪瞪的把江芙往怀里扒拉:“宝贝别动。” 江芙欲把男人的手从敞开的衣襟处拉出,没拽动。 她推推他:“你让开些,我、我想小解。” 男人仍是未睁眼,嘴角却勾起好看的弧度,慵懒低哑的回她:“好,孤这就起来。” 江芙一脚丫子蹬在男人脸上,男人也不躲,大手擒住它咬了一口。 二人在床帐里闹出声响,外间已经起床的蒹葭听到动静,疑惑的敲门询问:“长小姐,您醒了么?” 此时的江芙正被男人拥在怀里。 偏就是这个功夫,旖旎的气氛被打断。 江芙吓得欲念全无,抬手就把光溜溜的男人往外推:“你快起来,赶紧、赶紧回去!一会儿蒹葭进来看见就糟了!” 北冥渊再次压住她,提枪就要上阵:“看见就看见,孤还怕个丫鬟了?” “你不要脸面啦!那…你不要我还要呢!以后东宫的下人们都要笑话我的!” 男人额头已经忍出了汗,蒹葭又敲了两下门:“长小姐?奴婢进来了?” 江芙急了:“等、等一下!” 她趁男人不注意一个骨碌从他身下钻出,抓起床头的衣物一股脑儿的塞在北冥渊怀里,顺便把他推下床:“不行不行,再不走来不及了!” 太子爷光着屁股抱着衣服站在江芙床前,脸色极臭,动也不动。 “走不了。” 江芙哄这祖宗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直接上大招,直接主动亲男人。 割地又赔款,太子爷总算勉强点头,三两下套上衣服,跳了来时的窗子。 与此同时,蒹葭担心江芙身子有恙,推开了寝卧的门。 她见江芙衣衫凌乱的光脚站在窗口,赶紧过去把窗子关上:“长小姐怎么起的这般早?是不是不舒服了?刚才奴婢怎么听您的声音不对啊?” 江芙看着窗台上的鞋印心虚,侧身挡住蒹葭的视线,拉着她打着哈哈分散她的注意力:“无事无事,我就是饿了,先叫人来帮我梳洗吧。” 北冥渊之前说他会忙,果真应验。自那晚之后他再没露过面。两人再见已是七日之后。 那晚的事,只有当事二人知道,蒙在鼓里的下人们还盲目的跟着上火着急。 白猫日日往凤凰阁递消息,说殿下近日有要事连宫都没回,有他守着,身边连只母蚊子都不可能近身。 蒹葭小桃也跟着着急,旁敲侧击的劝她别再拿小脾气。 江芙来者不惧,连连应声,表示谁的劝都听得进去。 可就是没人信她是了。 明日是一年一度的秋狩大会,今日所有人马就要随圣上启程先去山脚行宫安顿。 白猫这日没递消息,而是早早派人送来江芙的骑射服。 蒹葭展开托盘里的白色衣衫,当着村里公公的人的面儿不好摆出嫌弃的脸色,但… “这不是年初我家长小姐穿过的那件?怎可再穿啊!” 来送衣衫的小太监得了嘱咐,按公公的原话回道:“蒹葭姐姐见谅,咱家主子要的急,只好把先前的改了尺寸和里衬。您费费心,哄小主子穿上呗。”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总不能让小主子穿着裙子骑马。 蒹葭不情愿的拿着托盘进了内室。 第44章 血吻 江芙倒是不甚在意,左右这件骑射服她也很喜欢,再穿一次也没什么。 衣衫从平铺变成立体,木质托盘最下方还有个锦袋。 这是新添的配饰么? 江芙好奇的拿起来察看,里面的东西硬硬的硌手,像是不规则的石头块。 她解开抽绳,把锦袋里的东西倾倒在托盘里。 “哗啦——”,散了一盘。 “啊!这不是…”蒹葭拉住小桃,冲她摇摇头,退下。 连贴身的婢女都认出来了,江芙又怎会不认得?毕竟,它们另一半可是她日日戴在颈间从未拿下过的。 只是这上好的纯白羊脂玉如今已经四碎破烂,深红色的血迹渗入到玉块表面,融成一色。这玉早已经没了它原本的威严。 江芙被玉上的血色印记刺痛,胸口紧贴的白玉如有所感知一般灼烧着她。 江芙指尖不受控的颤抖,她轻轻的拿起一块。 玉块断口尖锐,动作间可能已经划破了她的手指。 不然怎么能这么痛呢?竟然连呼吸都是痛的。 江芙背对着下人,他人只能看见她肩膀起伏,压抑的呜咽声低低传出。 那人手上的伤口那么多,那么深,他当时该有多疼? 江芙的指尖正要使力,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越过她的肩头小心地取走她手中的东西,随意的扔回盘里。 北冥渊状似没发现江芙的失态,神色如常的拿出帕子擦干净她的手,又拭过自己的。元宝小说 “莫要玩这东西。你命格偏弱,不可触碰血腥污秽之物,会伤了自己。” 这人的出现让江芙心中的愧疚达到顶点,她捏住北冥渊的袖口泣不成声:“北冥渊…” 然后就再也说不出其他。 她能说什么呢?看似再真诚的道歉都只是事后对自己的良心安抚。反观被伤害到的那方,伤口愈合了,疤痕会永远都在。 北冥渊反手把江芙的小手握在手心,反过来安慰她:“无事,孤不疼。” “那么多血呢,怎么会不疼?” 江芙翻过男人的右手掌心,泪珠啪嗒啪嗒掉在上面,顺着纹路汇在一处。 每一道疤痕都如同割在江芙心口,泪水糊住她的眼前,被抹开,又糊住。 她要记住这个痛觉。 北冥渊看不下去了,他强制把江芙拥入怀中:“孤都忘了。” 当时的他,心头肉都被挖走,这点小伤口又怎会在意?再怎么痛彻心扉,如今也只是化作一声风轻云淡的“忘了”二字。 “你、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北冥渊不想再提及那段可以说得上是要了他半条命的回忆,他有意缓和气氛:“说什么?别想又骗孤说些心悦你的淫词艳句。” 江芙依赖的埋在男人怀里,点头:“嗯,芙芙喜欢听的。” 北冥渊不上当:“想得倒美。” 他把江芙拉离怀抱:“给孤瞧瞧孤的小心肝儿今日怎么个漂亮法儿。” 待看清她,男人的嘴张了一半,这… 嘴边夸小姑娘的说辞就硬是吐不出来了。 江芙这才想起来,她难为情的锤了一下男人胸口,小声抱怨:“太子殿下怎的如此计较,不就是没让你进屋嘛,还要给人家’穿小鞋’。这衣服紧紧巴巴的,憋的胸口直闷。” 在民间呆久了,什么词儿都往外蹦。不过性子总算是活泼了些。 江芙欲盖弥彰的来回拉扯着胸口的衣襟。 她这几个月抽条了不少,北冥渊是吩咐按照她的尺寸修改的。其他地方倒是合适,只是胸前这处,也不知是她超常的发育,还是这期间又涨大了不少,明显的箍不住了。 俩人也不想想,这经了人事的姑娘,长得可不就是很快吗? “别拽了,遮不住。”男人哑声提醒。 “去换身别的衣服,孤这就让人重新量尺寸,再给芙芙做两身。” 小姑娘的眼珠被泪水洗的透亮透亮的,清澈的无一丝杂质。她呼扇着大眼睛对男人道:“不换,我要跟北冥渊穿一样的!” 北冥渊眯起眼睛从上到下扫过小姑娘这身和自己同款的骑射服,嘴角逐渐抿紧。 和心悦之人穿着一样的衣衫,确实让人无法拒绝。 江芙担心男人强制她换衣裳,又挺了挺胸膛表示决心,却忽然被男人一把打横抱起。 “藏好了,敢让他人看见一丝,看孤怎么收拾你!” 大步迈过门槛,北冥渊脚步顿住,深深的看了眼躬身低头候着的白猫,继续走了。 白猫赶紧小跑跟上去。 马屁总算拍对了地方,白镖客有点小得意呢。 得东宫的吩咐,御绣房一百个用心,第二日上山狩猎前就给江芙送来了两套样式不同的骑射服。 江芙换好衣服出来,白猫跟在北冥渊身侧由衷的夸赞道:“长小姐幼时不显,这长成后真是女大十八变,窈窕昳丽的好似那天上的仙人儿一般。” 太子蹙眉。 白猫心惊,他立马往回找补:“臣是说,长小姐幼时灵巧的像个小仙童,一晃眼怎就成了那落入凡间的仙子了。如此妙人儿,合该要做这人上人呢。” 太子妃,未来的国母,可不是人上人呢。 闻言,太子爷浑身的戾气一瞬间收敛,眸中溢满了温柔情意。 一队亲卫跟着太子上了山,地方是之前就清扫过没有猛兽的。 北冥渊答应了要教江芙骑马。 他的坐骑是上过战场的战马,名为“玄武”,毛色通体黑亮,有力的肌肉线条在一步一行间清晰显现。 江芙先被举到马背上,北冥渊随后坐到她身后,手握缰绳,正好把她揽在怀里。 江芙是第一次骑马,之前见到马的时候都不多,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北冥渊安抚她:“别怕,孤会保护芙芙。” “太子殿下,要不你还是找个小点的马给我吧,这个大黑…它太高了。” “大黑很听话,芙芙可以摸摸它。” 江芙偷瞄了一下玄武鼓出来的大眼珠,试探着摸摸它的脖子。 玄武抖了抖脖子上的鬃毛,不排斥,反而有点享受的意思。 江芙又轻轻摸了两下,玄武舒服的蹭过她的手心。 “大黑好可爱!” 江芙惊喜的扭头和北冥渊分享。 玄武大概是一时接受不了如此“夸奖”,抗拒的挪了几下蹄子。 第45章 马背 江芙歪着身子坐不稳当,猛地就要往旁边栽,吓得她两手一把抓上男人的大腿。 骑射服的款式修身,尽显女子的玲珑曲线。宽大的腰封紧紧围住江芙的杨柳小腰,男人一只手就能扶住。 北冥渊好笑的旁观江芙惊慌失措的模样,非但不插手,还恶劣的抽了一下马。元宝小说 玄武得了指示,扬蹄蹿出,兴奋的飞奔在广阔的草地上。 “啊——” 江芙惊声尖叫。 眼前的景色快速的后退,耳边擦过猎风阵阵。 男人一手持缰绳,一手扣住江芙的细腰不让她去抱马脖子。 玄武的速度越来越快,北冥渊提高声调:“芙芙,睁开眼!” 马背上没有支撑,江芙缩在男人怀里,手指紧紧的抓住男人横在她腰间的手臂。 片刻后适应了这样的速度,江芙慢慢的睁开眼。 入眼处,青黄交接的漫天草场,广阔无垠,仿佛要和天空相连。初秋的风打在脸上,扬起女子耳边的碎发,江芙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色迷住了。 “可喜欢?” “喜欢!” 畅快的跑了一圈,北冥渊轻拽缰绳,放缓速度。他把缰绳递到江芙面前:“芙芙来试试。” 江芙迟疑了没接,她还是有些怕的。 北冥渊从她后背贴上来,连胳膊带手罩上她的,握住缰绳,凑在她耳边鼓励道:“别怕。” 因为有北冥渊在,江芙很快就缓和了紧张的情绪。 她小幅度的扭扭身子,试图摆脱男人的压迫感:“太子殿下,芙芙自己可以的。” “不行,大黑野性难驯,芙芙一人牵制不住。” 在温顺踱步的玄武:??? 清冽的男子气息烘得江芙耳根烫,她羞赧的点点头,摆正神色认真的带着玄武小步慢跑。 怕被男人发现她的异样,江芙往前挪了些,顶靠在马鞍的前侧边缘。 然而身后的胸膛紧跟着又贴上来,男人的大手扣紧江芙的小腰。 “莫要乱动,坐稳了。” 江芙欲哭无泪,如今天气温热,衣衫轻薄,她可以清楚的感受。 男人的呼吸粗重,她避无可避。随着马匹跑动的轻微颠簸,男人的大手拥着她。 江芙的注意力被迫从眼前移到身后,玄武没了桎梏开始乱跑。 北冥渊适时的拉住了它。 江芙索性松开缰绳,小声央求:“咱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明日再学好不好?” “嗯?” 男人故意在江芙耳边喘着粗气:“好啊。” “不过,回程至少要一个多时辰,芙芙可要忍住哦。” 江芙早已软在男人手下,逐渐控制了她的感官,她抱住身前的胳膊,眸中含泪:“忍不住了…太子殿下……” 男人虽然也已动情,但是眼中神色清明,他用另一手掰过女孩的下巴,贴上她的唇瓣:“芙芙要孤怎么帮?” “要…芙芙想要…” 不远处的野草地,身着华服的一男一女坐在马背上忘情的交jg拥wen。 白猫眼睛尖,反应也快,赶紧招呼着拿出随行的红绸帐子,侍卫们一人扯住一节围了大半个山腰。 北冥渊余光瞥到了一片红色,嘴角勾起,他放开江芙的唇瓣,为难道: “幕天席地的,孤怎么给你?” 江芙充耳不闻,她哼哼唧唧的撒娇不依,柔软的身条拧了个转儿,含住男人的喉结,又啃又咬。 “嘶——妖精!” 男人拉开她,强制摆正她的身子,让她半仰在他怀里。 “汪汪——” 一条半人高的墨界黑狼犬不知从哪儿奔来,兴奋的摇着尾巴边围着两人绕圈边大声吠叫。然后半蹲下来举起两只爪子“哈——哈——”的喘着粗气。 如同玄武一般黑亮的皮毛和肌肉,坚挺的立耳和满口锋利的牙齿,是绝对的狩猎好手。 “啊——” 江芙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小腰骤然锁紧,哀叫一声又出来了,事发突然,男人没来得及。 他没抗住,顺着尾椎处窜入一股酥麻轰然炸开。他气息不稳的冷冷瞪向灵奇。 灵奇,“穷奇”的“奇”。太子爷的爱犬,一口就能咬断鹿的脖子,异常凶猛难驯。 他冲着灵奇呵斥道:“转过去!” 灵奇幼犬时尤其喜爱粘着江芙,但成年后很少能进内宫。这次显然是老远就闻到了江芙的味道才兴奋的跑来求抚摸的。 虽然他方才就听见了灵奇过来,没被惊吓到,但灵奇毕竟是条公狗,他不喜它亲近江芙,更何况此时江芙还是衣衫不整的模样。 被主人嫌弃了,大黑狗“嗷呜”一声耷拉着耳朵委屈的转身,凑到玄武头前趴下看它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草。 北冥渊伸手把江芙捞起,解开她腰间细带,把衣衫从肩头顺着后背剥落到腰间。 留下一路青紫。 “真就这般舒服?” 江芙噘着嘴告状:“小黑吓人家的。” “嗯,晚上不给它骨头吃。”明显是报的私仇。 北冥渊此时无心在意其他,他还未尽兴。 太子自小跟着大将军,骨子里更是认可马背上夺天下。可如今北冥帝国强大到无可匹敌,平安盛世鲜有战事。太子爷年少时征服过烈马,如今又把劲儿都使在了马背上的女人身上。 江芙白眼翻飞,她无助的娇声求饶:“不要了…” “哈…太子殿下。让芙芙转过来啊…嗯…” 男人把女孩的反应全看在眼里,大面上露出了上位者的嘲笑。他恶劣的掐灭她的希望:“不可。” 他不可能放过她的。 红帐中的火热外人无可知晓,四、五个身着艳丽的骑射服的娇小姐牵着马靠近。 小姐们常年养在深闺,乍一出来玩就兴奋如几只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直到快临近了才发现皇家的红帐。 红帐在前,他人应立马回避,更别说红帐后那一排排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了。 几个赶忙要离开,却被其中一个蓝衣的女子拦下。 “姐妹们,既然都过来了,何不过去看看?万一里头的贵人知道我们避而不见,岂不是失礼?” 话落,她又招呼这几个凑过来,小声道:“我听父亲说,今早东宫的那位也上了山呢。 第46章 家眷 太子殿下? 贵女们惊喜异常,这位殿下可是所有京城姑娘的梦中良人,只可惜难得能见过上一面。 如今这个机会,再好不过。 单橙儿表面真诚,心中却嗤笑这些人的痴心妄想。要不是知道太子殿下不喜人靠近,她才不会拉这些人来垫背。元宝小说 见这些小姐们都动了心思,单橙儿抬步往前走去。 还没走两步,一柄剑柄横在了她的面前。 “呀!”她吓了一跳。 白猫从暗处走出,他当时是哪个不长眼的呢,原来又是这个蠢货。 殿下没腾出手来收拾她,她倒是亲自找上门来了。 “几位小姐,回吧。” 白猫没多说,但是外人皆知他自来是寸步不离太子殿下的。 白猫露面就证明了太子殿下果真在此。 单橙儿不甘心:“白猫镖客通融通融,我们几个只是想去拜见一下太子殿下。” 白猫毫不掩饰他对单橙儿惺惺作态的不屑:“我家殿下不喜杂人打扰,这位小姐您还是识趣的好,莫要让咱家亲自送您离开。” 单橙儿被当众落了面子,脸色十分难看。 死镖客! 她还要再说,白猫身后的两个高大的侍卫瞬间拔出了刀。 小姐们哪见过这世面,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拽着同样白了脸色的单橙儿仓皇离开。 直到日头正当中,山顶热了起来,北冥渊才抱着江芙步行下了山,灵奇乖顺的跟着他脚边,玄武被留在了山上。 白猫老远就迎了过去:“臣知晓。”便亲自上了山收拾残局。 晚上是例行的秋狩晚宴。为表示君臣一心,是允许臣子带着家眷列席的。 行宫大殿灯火通明,映衬秋狩的主题,还在殿中央支起篝火烤上了野味儿。 太子殿下在宴席要开始前才姗姗来迟,玉冠束发,玄色紧身劲装是他日常一贯的风格。不过,今晚最不符合他风格的是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俏丽的小姑娘。 江芙很久没穿过如此繁复的宫装了,她小步亦趋,生怕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 大殿里低声的交谈在二人出现后戛然而止,很多人甚至都忘了行礼。 北冥渊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他为照顾江芙放慢了步子,牵起江芙的小手陪她慢慢往前走。 本来几十米的距离,硬是让两人走出来快一盏茶的功夫。 不过也让一众大臣及其家眷看了个清楚。 显而易见的,这个梳着元宝髻的绝色佳人,正是东宫的心头宠呢。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惊讶的、嫉妒的、后悔的不尽相同。 但是,眼下太子爷力破不近女色的传闻,对谁都是件大好事。 太子落座不久,皇上也带着嫔妃入席,他一眼就瞅见了儿子身后藏着的江芙,玩味儿的给了太子递了个眼神,眼角的褶子眯得更深了。 太子鲜见的有些羞赧,举杯抬袖掩住不自在的面色。 当今是个好脾气的仁君,平日冷梆梆的太子殿下也瞧着心情不错,谁来敬酒都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 席上气氛愈见活络,觥筹交错间,倒像是都暂时放下了平日朝堂里的勾心斗角。 东夷的王子斋藤也被邀请来参加秋狩,为表待客之礼,他坐的靠前,离太子并不远。 仗着酒劲儿,斋藤敬太子一杯,顺道寒暄道:“没想到太子殿下也是个性情中人,连身边宠姬都如此美丽动人。小王听闻皇帝陛下还赐给殿下十位美人,殿下真是艳福不浅啊哈哈哈哈哈。” 北冥渊一听斋藤这口别扭的北冥话就烦,再想到他阴暗的龌龊心思,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毕竟也是将死之人了。 可他突然感觉到身旁的小人儿往他身后躲了躲。 江芙又感受到了那道如毒蛇般阴冷的视线,既害怕又恶心。 北冥渊戾气乍起,他勾唇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斋藤王子还有闲心关心孤的宫内之事,看来山上的教训还是不够啊。” 这算是挑明了。 “你怎么…” 斋藤没料到太子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轻易地说出来,一时措手不及,冷汗倏地落下。 但是北冥渊随即话锋突兀的一转,看向他的身后:“孤听闻苏大人有位称心的小厮前些日子没了,斋藤王子旁边的这位小厮孤看着就不错,不知王子可愿割爱?” 话落,斋藤面色大变,脸上的笑意骤然全无。 “孤用御赐的十个美人换,就当做个顺水人情了。苏大人,你可乐意?” 苏大人早在听见太子提及自己的时候就赶忙到近处跪下了,他年过半百,因常年沉迷于女色,油腻的身子早已被掏空,头发也剩不几根,勉强束了个小髻。 说到那十位美人,还是他女儿干的好事。 当初惊闻女儿的遭遇,他还担心了自己好一阵儿。辗转反侧十多日也没等来东宫的怒火,他天真的以为太子仁慈放他一马了。 如今终于到了遭报应的时候,他却是两头都不敢得罪啊。 心思流转间,苏大人暗中向后方偷瞄一眼,心一横,伏地禀告:“老臣叩谢殿下挂念,只是,臣家里去的是臣的小妾,是位…女子啊。” 闻言,太子神色如常,好似并不惊讶。 “是么?如此,倒是孤闹了笑话了。” 尽管太子的语气阴阳怪调,但余下的两个当事人都猛的松了口气,跟着附和殿下体恤下臣,脸上勉强的笑意比哭都难看。 斋藤自这之后连太子的眼神都不敢对上,没一会儿就借着身体不适匆匆离席。 没了闲杂人等,北冥渊的乐趣又变成了逗弄他的小姑娘。 借着桌帘的掩护,男人的大手肆意的作乱,江芙护住上边护不住下边,憋不住痒拧着身子小声的“咯咯”求饶。 二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终是有人看不去眼了。 单橙儿眼神怨毒的盯着那个娇嫩的小脸,那里本该是她的位置!太子殿下现在只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智,一旦他见过自己的美貌,定然会为自己倾倒! 她越想越坚定自己的想法,突然起身向太子走去,竟是要不顾闺阁礼教要去给男子敬酒。 单家女眷没料到单橙儿如此的大胆任性,想拦她时已然是来不及。 第47章 芙芙一个就够了 桌前的光亮被挡住,北冥渊不悦的抬头看向来人。 单橙儿一下被男人盯的小鹿乱撞,准备好的说辞变得磕磕巴巴:“殿下,小、小女是单锦荣的孙女,闺名橙儿。小女…倾、倾慕您已久,望、望您赏脸。” 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 北冥渊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被陌生女子表白过,更何况是如此的直白。又或者该说,她们从来都不可能近他身。 连她祖父单锦荣此时都不敢靠近搅了他雅兴,这女人还真是不怕死。 单橙儿?正好,他还有笔账没跟她算呢。 北冥渊嘴唇紧抿,这是他生气了的征兆。 妙龄少女脸蛋驼红的等着心上人的回应,而他面前的男人正盯着她一言不发。 以前江芙跟初穗说,只要可以永远默默陪在北冥渊身边就好,他有多少女人都没有关系。 现在她决定收回自己那句话,她绝对不能接受北冥渊有别的女人,更何况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被觊觎! 江芙使劲儿掐了一下北冥渊的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狠狠瞪了他一眼,招蜂引蝶! 随后仰起头状似天真的劝道:“这位姐姐,你擦了何物?可太香了,太子殿下不喜欢的。” 单橙儿一下缩回举杯的手,面色尴尬窘迫。她用的是西域的香粉,很是珍贵,因为今日可能见到太子殿下才用了一些。 她委屈又无措的看向太子,楚楚可怜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北冥渊起初没闻到什么,江芙一提他立马警铃大作,冲单家小姐怒斥道:“御前仪容不洁,你祖父怎么教你的!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退下。” 被心上人当众呵斥,饶是单橙儿心存再多爱意也羞愧难容,立马掩面大哭离去。 碍眼的人走了,北冥渊转头焦急的查看江芙的状况:“熏着芙芙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没让陵游跟着出来,他此时很是后悔。 江芙脸变得快,扭身抽出被男人一直紧握的手,“哼”了一声不理他。 男人不知这又是为何,回身把她抱过膝上,上下检查一圈确实无恙,便没再放开,亲自喂食擦嘴。 之后再来人敬酒,北冥渊都推了,笑着说怀里的这个闹脾气不让他多喝。 人走了,江芙探出小脑袋,被桌上的酒香勾起馋虫,小声嚷嚷着她也要尝尝。 人不大,胃口不小,什么都张罗着往嘴里送,也不看看这是多烈的酒,她那小身板能扛得住? 可偏偏就有人愿意惯着呢。 北冥渊拿起一根筷子沾了一筷子头,递到江芙嘴边让她小口的舔。 山上特酿的果子酒芳香浓郁,回味甘甜,舔了几下江芙就不满足他喂小孩子的做法,伸手往桌上够。 男人捉住她的爪子塞回怀里,好笑道:“怎就那么嘴馋?东宫平日是苛待你了?芙芙要是喝多了可不许耍酒疯。” 江芙连连保证不会的,跃跃欲试的看着男人的大手执起他的酒杯,送到她的嘴边。 她是典型的眼大嘴小,刚被喂了两口就晕了,迷迷糊糊的靠在男人怀里流口水。 北冥渊用衣袖挡住给她擦干,低头宠溺的蹭蹭她红彤彤的小鼻子,吩咐白猫回东宫。 皇上早前就回去休息了,北冥渊不用再请示,打横抱起江芙就往外走。 江芙被颠簸的清醒了些,她理智还在,众人探究的目光芒刺在背,她挣扎着要下地自己走。 北冥渊无视她的羞窘,义正言辞道:“不放。外人都道孤宫里的这个年纪小,粘人的紧,手腕可十分厉害。今日孤就要帮芙芙坐实喽。” 江芙挣扎不过也就由他去了,左右不是她一人丢脸。她埋在男人胸口反驳:“才没有,说的我好像狐狸精一样。” “没有?芙芙莫不是忘了,今早你可是让孤魂儿都没了。” 酒劲儿上涌,江芙也记得最重要的:“…你还有十个美人呢。” 男人神色坦然:“没有美人,芙芙一个就够了。” “……” 哦,还是像狐狸精… 太子东宫外守卫森严,恭喜来给殿下禀告暗报,被白猫拦在外头。恭喜是坐不住的性子,白猫一个暴栗敲在他的后脑勺上,警告他想要小命就消停儿点。 寝卧内,灯火昏暗,隐约能看见床榻上锦被红浪fangun,一只葱白的小手难耐的探出,刚抠住床沿,就又被逮了回去。 待云雨终歇,拢起的被团掀开了一丝空隙,光亮趁机钻了进去,又有女子露出头来。 男人舍不得离开她,就着姿势,手臂半撑在她脸侧悬卧在她身上,借着漏进来的烛光欣赏女子布满湿汗的小脸,慢慢回味。 “芙芙今晚可是饮了酒的缘故?” 男人舔掉江芙鼻尖上的汗珠,哑声和她说着悄悄情话:“告诉孤,芙芙喜欢孤吗?” 江芙无法作答。 她这具身体是原主的,原主对北冥渊感情痴迷,但她不会。 恭喜直等到后半夜才听殿下叫了水,他刚打起精神要上前禀告却不想又被人截了胡。 白猫告诉北冥渊,单丞相在他刚回东宫不久后就来求见了,此时还在外候着。 太子爷刚吃饱喝足心情甚好,侍女此时正伺候他的宝贝沐浴,他勉强可以腾出点空闲处理些杂事。 单锦荣单丞相寒门出身,入仕四十年有余,一步踏错步步错,终是晚节不保。多说无益,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此来只不过是抱着一丝希望,求太子能留他的族人一命。 他被带入正厅,上首的男人衣领大敞,墨发尽散。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太子参政十年有余,他从未见过太子仪容如此不整,配上他的容貌,甚至可以称的上…妖冶。 单锦荣不敢多看,跪下请安后就径直说明了来意,并递上交换条件:“老臣愿把名单账簿呈给殿下。” 太子单手撑额,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似在假寐。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寂静的深夜让等待更加难熬,单锦荣已年过古稀。他刚在外头站了大半宿,这会儿又跪了小半个时辰,双腿已经开始打颤。 终于,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了这死寂。 “孤听闻丞相有位叫‘单橙儿’的孙女?” 单锦荣一怔,原本灰败的面色顿时活了起来:“是!是臣的孙女。家女今年一十又七,尚无婚配,容貌可人,温婉有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急迫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把单橙儿剥干洗净送到太子床上来。 底下跪着的干瘦老头絮絮叨叨的惹人心烦,北冥渊冷声打断他:“丞相可愿割爱?” 单锦荣哪有不愿的道理,这单橙儿自小就是当太子妃培养的,本来有宴席的一出,他以为肯定是没戏了。但没成想太子竟是起了心思。 第48章 做妾 不过也不难理解,男人哪有不风流的。 单锦荣暗忖,太子平日里严肃古板,可酒后不一样和宠姬调笑?他是老眼昏花,但也不是瞎了,太子这副打扮再加上胸口脖颈处遮不住的几道红色抓痕,一看就是刚从温柔乡出来。太子自负,身边定然也是要美人环绕。 先不管什么份位,只要橙儿进了宫得了宠,就一切都有回旋之地。 这是天不亡他单家啊! 单锦荣压下心中惊喜,状似诚惶诚恐的回道:“此乃小女的福分,但凭殿下差使。” “既然这样,今晚席间你也听见苏大人死了个小妾,那正好,就由单小姐填上吧。” 单锦荣如五雷轰顶,方才的美好畅想刹那间天崩地裂。 不…不是伺候太子么? “殿下!殿下!这…万万不可啊!那苏大人比臣的年岁还大,况且他…” 京中皆知户部的苏大人有特殊癖好,他府里隔三差五就要抬出个死了的小妾,死状均惨不忍睹。 太子金口玉言:“孤看三日后就是吉日,丞相抓紧回府准备吧。” 言罢大步离去。 单锦荣哪舍得把单橙儿往那火坑了送,他对着太子的背影连连磕头求饶,被白猫拦下。 “丞相莫要摆出这副姿态,那苏大人不是您的得意门生么?算是亲上加亲呢呵呵。” 因为苏大人比丞相年岁还大,两人朝堂上又鲜有交集。旁人自然不会把他俩联想到一块去。实则苏大人当官前是个草包,三十多岁还没考取功名。还是他哥哥偶然搭上了当时是科举考官的单锦荣,贿赂了大把钱财才入了官场。后来更是被安排到户部这个肥差,帮单锦荣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可以说苏大人敢在京都城不断地娶小妾死小妾,也是仗着有单丞相这个大靠山。 单锦荣瘫坐在地,太子连这些都知道了? 一朝丞相如今成了这副狼狈模样,白猫都没眼再看。 他冷声警告:“丞相,有些传言还是要信的,您早管束下您的好孙女,让她不这么瞎扑腾惹了我们太子妃,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现下趁殿下还宽了单家些好日子,您就乖乖照办莫要挣扎了。否则,后果可不是您能承担得起的!“ 算上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北冥渊疾步往寝卧赶。恭喜抓住机会见缝插针,跟在身后快速简短的和太子禀报:“殿下,斋藤给陛下递了请示,计划明后日赶回东夷。陛下准了。” 北冥渊脚步顿住,就因为他晚上威胁了两句? 他诧异的挑眉,这东夷王子,可不是个胆小怕事之人,相反他十分的阴毒狠辣。 略一思索,他嗤笑出声:“真动了情了?” “去挑三个暗姬给斋藤送去,就说是孤送给他的侧妃。孤要他半年有喜,两年三子。否则,莫怪东夷改姓北冥。” 恭喜低头应是。殿下这是杀人诛心啊。暗卫中的暗姬个个样貌出众,而比武功更厉害的是她们从小培养出的高明勾人手段。斋藤此次着急回国定是为了他那小男宠,可殿下又是送人又提要求的。日后,这东夷王子的后院可有的热闹了。啧啧,换了自己,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 北冥渊回屋时,江芙等他等的差点再次迷糊过去。男人上床把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后背哄她入眠。 江芙打着瞌睡不满:“吃完就不见人影儿,男人都是无情种。” 太子爷已经适应了小姑娘时不时的娇娇小话,他对答如流:“孤的情种都留在了芙芙肚子里。” 江芙骂他不知羞。 北冥渊一睁眼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竹林葱葱,高墙围立,应该是谁家的后院。 日头高挂于天,暖风拂面,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北冥渊顺着竹林边的石子小路往前走,这院子不大,却花鸟鱼虫样样精致,不像京中的品种。可见院子的主人是个会享受的。 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北冥渊就见到这宅子的主人。 一位美艳的妇人凭窗而坐,即使只露出了一丝侧容,北冥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芙芙?” 女子应声抬头,一下怔愣在原地。 “陛、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她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行礼。又反应过来隔着窗子实在不敬,遂绕出房门,也到了窗子外头。 “你叫我什么?” “陛下啊,您怎么…出宫了?” 江芙往他身后望去,连个侍卫都没跟着,是微服私访么?但他这身行头…… 不管怎样,她不便多问,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江芙恭敬的把北冥渊延请到正厅。 北冥渊跟着江芙往前走,他满心疑问,途中路过小池塘,下意识的低头瞧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腿上一软,几乎要栽了下去。 他身着明黄色的龙纹朝服,唇上也蓄起了小胡须。若是再仔细翻找,估计还能从发间翻出几根银丝。 这是怎么回事? 北冥渊心头涌起了巨大的不安。 他上前拉住正吩咐婢女准备茶水的女子,急于确认:“芙芙你怎么在这?” 男人的手劲儿很大,江芙疼的白了脸色。 她就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小心的将手抽出解释:“我…这是我家啊。” 北冥渊不喜她这样客气的笑,好似他是个外人一般。男子的音调拔高,上位者的气势倾泻而出。 “你在说什么?皇宫才是你的家!” 多年的记忆被掀开,女子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她柔声道:“陛下说笑了,民女自十五岁离宫到这江南,便再不敢和皇宫有丝毫牵连。都这么多年了,您就不要再提了罢。” 不是的,他明明把江芙接回宫了,他们互诉心意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陛下您折煞民女了,民女身份低微,连您最低等的宫妃都不如的。”纵然年少时有过这种奢求,可那也都是过去式了。 “没有宫妃!孤只有你一个!” 北冥渊气恼她的胡言乱语,又要上前抓她的手,但这次却被江芙闪身躲开。 他张嘴想告诉他们在一起后的甜蜜回忆,可却发现脑中怎么也想不起来一桩,只剩心口如钝刀割肉的剧痛还能勉强证明,他的情意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啊。 北冥渊的手悬在半空中,望着女子满脸戒备的神色,空无一物的手掌紧握成拳。原来,恃宠而骄的一直都是他罢了,此时此刻,他再怎么也说不出让江芙“不能抗拒他”的要求。 指甲陷入掌心,冒出的血珠沿着甲缝丝丝渗入。 很痛,这不是梦。 如此,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意识到,她,不要他了。 满腔痛楚如鲠在喉,北冥渊的嘴唇上下开合,声音如破碎的冰棱,绕着舌尖打颤。 “芙芙,你信孤啊…” 第49章 心痛 江芙显然被他吓得不轻,正琢磨着要不要先喊个医师过来。 与此同时,一阵pia哒pia哒的脚步声和清脆的童音一道而至,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娘亲!娘亲!” 梳着双垂髻的三四岁女童踉踉跄跄的跑进屋来。 江芙蹲下身子接住扑过来肉团子,拿出随身绣帕给她擦掉额头汗珠:“又跑哪里玩了?娘亲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等下摔了又要哭成小花猫。” 女童被帕子弄得痒了,“咯咯咯”的埋在娘亲怀里偷笑。 小女娃的模样和江芙幼时如出一辙,北冥渊心中鼓跳如雷,他忍不住打断这副母慈子孝的场景,沙哑着声音问道:“这孩子?” 做了母亲的女人散发着天然的温婉柔情,她起身牵过女娃娃的手,哄着她道:“这位是…娘亲的哥哥,是甜甜的舅舅。甜甜给舅舅敬杯茶好不好?” 小甜甜不怕生,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茶杯,小心翼翼的捧高递向高大的男人:“甜甜请舅舅喝茶!” 这一道清脆的“舅舅”,硬生生斩断了他最后的羞耻希冀。 北冥渊看着女娃稚嫩的小脸,没应声。他接下茶,手指抠住杯沿,一口灌入。茶叶的苦涩瞬间漫延口腔各处,久久不能散去。 原本艳阳高照的蓝天,此时忽然乌云遮避,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的兜头而落。 江芙抱着被突起的惊雷吓了一跳的女儿,小声的念叨:“也不知他们带伞了没。” 话音刚落,咋咋呼呼的跑进来两个湿了衣角的男童,连声含着“娘亲!”元宝小说 “今日下学早了些,你们父亲呢?” 两个男童为躲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的那个有八九岁了,他弯腰喘气的功夫手指往身后指了指。 “娘子!为夫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这兄妹三人的风格原来是随了他们父亲。 俩小哥儿的样貌也是肖像其父,眉清目秀的招人喜欢。 出声的男子气质温文尔雅,他快步到女子身前,当着孩子们的面拉起妻子的手:“还好没被淋到,让你担心了。” 女人执起绣帕抹掉男子颊边的汗珠,细致的如给对待小女儿时一般。她不由低声埋怨:“差人送伞过去就是了,值得你们三个跑回来么?衣角都溅了泥。” 男人把女人的手和连同帕子一通握在手心,贴在胸口上,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柔情:“为夫想你了。” 三个孩子凑成一团捂住眼睛却还要从指缝中偷看,“嘻嘻”的笑父亲真是羞羞羞呢。 如此幸福美满的画面外,北冥渊一人孤零零的站着。 多余的人终究是多余的。纵使世间如何喧闹,他到头来还不是要孤身一人。 喉咙处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北冥渊身形不稳,退了两步撑靠在椅子上。 闹出的动静惊动了这一家子,江芙尴尬的想起这还有一个人呢,她转头正要给夫君介绍,却突然一脸惊恐,“陛下!您、您怎么哭了?” 男人抬手抚上眼下,触及之处是满手的冰凉。 他苦笑,哭了吗? 哭了又如何? 干脆死了吧。 死了才好。 巨痛瞬间把北冥渊从黑暗中拽出。 江芙睡觉不老实,一套行云流水的翻身带跨腿,正好擦过男人的要害之处。 北冥渊垂死梦中惊坐起,疼痛强制让他清醒,但那些画面还历历在目。 身上的痛感是真实的,心口的痛也是真实的。 他顾不上背后浸湿着冷汗,翻身下床,两三步走到江芙的梳妆台前。 西洋镜里,没有胡子,没有皱纹,也没有白发。 北冥渊拄在桌面上低头喘气,手抖得肉眼可辨。 他转身回到床前,试探的把床帐撩起一丝缝隙。 床上的睡美人半张着嘴流了一枕头的哈喇子,她大叉开俩腿侧趴霸了大半个床,细嫩的小脸也压变了形。昨天被男人哄着来他的正殿睡,床小了还真是不习惯。 北冥渊还在隐隐作痛。这些无不提醒着此刻的真实感,男人抬手拂过女孩的睡颜。 一阵尖锐的刺痛,北冥渊低头看向手心,还真的是破了呢。 他不在意的笑出声来,一条腿半跨上床,凑了过去。 江芙对男人大半宿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她睡的格外沉,因为她也做梦了。 “来人。” 白猫应声而入。无意间抬了下头,瞥见一只小腿伸出床外,上头紫红色的吻痕十分刺眼。 轻薄的床帐透出一道健壮的男性身影,在这小腿内侧来回的起伏。 白猫心下一个慌神,没料到会撞到如此香艳的一幕。他赶忙低头敛目,脚步匆忙的往门外退。 这时,一道清冷的男声从帐中传出:“备水。” 白猫低声应是。 这梦的后劲太大,江芙直接被昏了过去。 男人跪在她腿间,帮她按揉着腰眼处解乏。拿惯了刀剑的大手布满瘢痕薄茧,做起来这细致的活计却也不逞多让。柔软的柳腰在男人手中是实打实的盈盈一握,恰到好处的力道舒服的江芙直哼哼。 江芙这一觉睡到午后还没起,最后是被蒹葭硬唤起来强行垫了些甜粥。她先张嘴后睁眼,咽下第一口粥就问道:“太子殿下呢?” “殿下一早就出门了,许是有要事在忙。” 的确是很重要的要事。 皇上一大早被他儿子从宠妃宫里拽出来,黑着脸怒气腾腾的看着这个冤家。 “今日太子若不是真有什么要紧事,就别怪朕罚你!” 生气归生气,太子向来稳重,皇上也是担心他真有要事禀告。 北冥渊无视皇上的怨气,撩起衣袍下摆,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儿臣请父皇挑个良辰吉日让儿臣尽早成婚!” 皇上顿时不瞌睡了,他眼神发亮,“是江城的女儿?” “是。父皇,江芙她是江太傅之后,宋婉之女,儿臣心意已定,此生…” “准了,下个月十五完婚。” 北冥渊愣住,他惊诧的抬头,本以为说服父皇是一个持久战,他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了。 皇上两手搭在龙椅的把手上,一脸高深莫测。自来都是你们抢朕的话,这回朕也要来个出其不意。 “你那什么表情?不满意?还想顺便要两个良娣?” 太子立刻修整神色,磕头谢恩并言辞拒绝:“儿臣有她一人足矣。” 皇上撇撇嘴,出息。 “朕待会儿就下旨,你先回吧。” “左右现下父皇也无事,儿臣给您磨墨,您顺便把旨拟了罢。” 皇上怒而拍案:“朕答应了挑选良辰吉日就绝不食言,还能骗你不成!” 第50章 请帖 太子直直的望向皇上,眼神坚定不容拒绝。 “逆子!反了你了!写写写,朕现在就写!” 太子果真上前拿起了墨块。 “父皇,婚期就定在下月十五。” 皇上忍无可忍,差点摔了御笔,这不争气的东西真是他生的? 他压下心中火气,摆起父皇的架子正色道:“堂堂太子大婚,要钦天监算吉日,礼部拟章程,御绣房量尺裁衣。岂是两月能草草了事的?你也说那江家姑娘是江太傅之女,虽非大家名门,既然入了我赵家,也定不可亏待了去!婚仪之事自有专人操办,你莫要插手!” 老二和小月早就给他来了信儿,让他给这江家小姑娘撑腰,老二脑子糊涂竟还要认义女。认什么义女,这不和他儿子成了堂兄妹嘛,还怎么成亲了。男女之事,这老二就是没有他灵。 皇上面上严肃,心里猛夸自己真是个称职的好父亲。 北冥渊被皇上的后几句点了七寸,确实是他操之过急了。 他诚心的低头认错,继续磨墨。 撒泼打滚这事,北冥渊只有见过没有做过,他如今算是任性了一把。不过拿着手里热腾腾的圣旨,名声和面子便不值一提。 恭喜跟上去尽职禀告“公事”:“殿下,那斋藤…” 北冥渊一个冷眼扫过去:“你故意来给孤添晦气的?” 这二十军棍是没跑了,恭喜苦着脸肃声道:“属下不敢!” “哼,说。” “斋藤刚到东夷他那小男宠就自杀了,没死成。前些日子他俩一起失踪,估计是私奔了。” “派几个人去找,不用弄死了。” “是。” 太子爷脚步不停,显然是往东宫的方向走。恭喜这些日子耳濡目染也跟白猫学了几招,不像之前那般木讷,他眼睛一转,凑到北冥渊身前:“属下刚才路过东宫宫正巧碰见了明视院的小侍女,她们说太子妃这会儿刚醒,正闹着寻殿下您呢。” 闻言,男人的嘴角果然勾起浅浅的弧度,脚下生风几步把恭喜落在身后,扔下一句吩咐:“军棍免了,守夜十日。” “谢殿下!” 太傅府中,正房的刘管事,亲自把一封帖子送到凤凰阁。 江芙闲来无事,在凤凰阁的梧桐花树下晾胭脂,便见蒹葭捧着帖子走来。 “长小姐,这是刘管事亲自送来的。” 那是一封褚红色的寿贴,上头熨烫着华而不艳的金色纹路,看起来沉稳又贵重。 她接到手上细看,竟是皇上的寿宴请帖。 前两日蒹葭还津津有味的,议论那位皇宫的大皇子。 想不到这么快,她就见到了皇宫的帖子。 这可是她前世没有见过的,何以这一世就送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其他几位妹妹都有的呢,还是单我有一份?” 蒹葭道:“是毓妃有一份,其他几位都没有。太傅府里并未分家,帖子也就只有一份。不过听说大奶奶的郡主府,还另有一份。” 江芙轻轻点了点头。 这原是应该的,毓妃有自己的宫殿,理应单独算一份。 只是太傅府的帖子,为什么要送到她这里呢? 她一时竟有些想不明白。 看着手边已经晾晒好的胭脂,她忽然有了主意。 “蒹葭,我们回来这么多日,还没有去过大奶奶那里。你同我一起过去,拜望一下大奶奶吧。” 蒹葭不知江芙是何意,拜望谁不好,要去拜望太傅府府最没地位的主子。 “长小姐,听闻这几日,大奶奶常常被老夫人拘着,不是抄经就是研墨。明摆着老夫人是不待见她,我们真的要去吗?” 她好不容易在太傅府中,为自己稍稍争取了一些地位。 现在江若莹轻易不敢来找她的事了。 要是真被魏氏连累,把老夫人得罪狠了,那就太不值当了。 江芙托腮细思。 蒹葭以为她要改变主意,谁知道她越发笃定了。 “那赶紧趁现在去吧,到晚间大奶奶就该去上房,服侍老夫人用膳了。” 两人朝着原主记忆中的道路,向着魏氏的院子走去。 这也是令太傅府的下人,对江芙刮目相看的其中一个原因。 她分明是刚刚入太傅府不久的人,却能对太傅府府每一处道路,都走得无比轻快。 犹如在自己的家中一样。 她的身上没有新客人的娇羞柔弱,府里的下人,自然也不敢随意轻慢她—— 笑话,她的记性这么好,回头对太子殿下告状怎么办? 是而除了江若莹的心腹以外,府中的下人都对她稍有礼让。 江芙熟门熟路地到了魏氏的院子外,正巧一阵穿堂风过,让她听见了魏氏的抱怨声。 “我这眼睛都抠瘘成这样了,晚间到了正房,少不得老夫人又要嘲笑。你们快想想办法,怎么才能遮盖住?” 而后听见丫鬟为难的声音。 “奶奶,要不拿些脂粉遮一遮?涂得薄一些就是了,不会叫人看出来。” 魏氏隐约叹了一口气。 “罢了,老夫人的眼睛尖得很。她若是看见我抹粉,怕是要说我一大把年纪,不识检点,不知轻重了……” 而后里头寂静了起来,江芙慢慢朝里走去。 “长,长小姐?长小姐来了!” 守在廊下的小丫鬟,靠着廊柱在打盹,忽见江芙来吓了一跳。 她高声喊着,把屋子里的魏氏也吓了一跳。 “芙芙来了?咱们方才说的话,她不会听见了吧?” 她压低了声音,紧张地拉着丫鬟的手,生怕自己抱怨老夫人的事传了出去。 贴身的大丫鬟名叫松儿,镇定地安抚着魏氏。 她低声道:“奶奶,长小姐的出身还不及你。何况奴婢看着,她虽然对老夫人没好气儿,对您可是一直恭恭敬敬的。奶奶别怕,看看长小姐进来怎么说。” 魏氏听了松儿的话,这才镇定了下来。 门帘子一掀,江芙从外头走进来,穿着家常的素色衣裳。 她款款走上前来,只见屋子里头装饰素净,一丝华丽秀美的女儿气也无。 仿若是个修行的居士,才会住的冰窟雪洞。 她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很快敛下,又朝魏氏福了一福。 “奶奶,我自己在凤凰阁赏花无趣,想着奶奶不知在做什么,便来看看你。顺便有些事情要请教你,奶奶不嫌我唐突冒昧吧?” 她笑得大方得体,眼神从容平静,看不出是听了什么墙角的模样。 魏氏总算放下心来。 “芙芙别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 她看着江芙这一身家常颜色,就觉得心里舒服。 不像江若莹,整日穿红着绿,打扮得妖里妖娇。 偏偏老夫人还就惯着她。 第51章 同行 从不指责她的装扮有什么不妥。 而她自己呢? 若是出门上香或是回娘家,稍稍涂些脂粉,老夫人便会把她说得一文不名。 江芙是小姑娘,本该打扮得鲜艳。 她穿这样一身,只怕是为了自己着想,不想刺自己的眼吧? 这样想着,魏氏心中已有了亲近之意。 江芙笑道:“我来向奶奶请教事情,自然要备些礼物,否则面皮也太厚了。”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笑了起来。 知道这位长小姐出身虽不高,却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半点亏也不吃的。 在江若莹手底下,都能过招之后全身而退。 没想到她诙谐起来,是个最平易近人不过的主儿。 只见江芙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盒,只比铜钱大些许,颜色碧绿通透。 她打开盒盖,里头是粉白的膏子。 魏氏看得一愣。 “这是……” 若说是胭脂,颜色未免太轻了些。 若说是药膏,又带着一股桃花的香气。 叫人一时看不出究竟是何物。 “这是我亲手淘漉的桃花胭脂。桃花色泽轻红粉白,做成了胭脂不及玫瑰那样红艳。但是敷在面上,更加自然显气色,甚至叫人看不出敷了胭脂。” 魏氏一听,觉得这份礼物正送到了自己心坎里。 见她饶有兴致,江芙便道:“奶奶试一试,看看好不好用。” 松儿察言观色,接过了那小盒胭脂,在魏氏的面上轻轻敷了起来。 “奶奶真是心灵手巧,这胭脂比外头市卖的,还要细腻多了。” 松儿一面给魏氏上妆,一面不!由地夸赞了江芙一句。 江芙谦虚道:“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做做,觉得还算有些看头,便不谦虚地带来送奶奶一盒了。” 这种亲手制作的礼物,反而比那些金银玉器什么的,更加讨人的欢心。 毕竟她们是太傅府的奶奶,什么样珍贵的东西没见过? 反而不如这一盒桃花胭脂贴心。 松儿给她敷好了胭脂,随手拿来一面靶镜给她照着。 “奶奶瞧瞧,这颜色极好呢,衬得奶奶肌肤白皙,气色也好了许多。” 魏氏端着靶镜,左右顾盼。 好像的确如此,这淡淡的粉色,衬托着两腮肌肤白嫩。 似乎连她抠瘘发黑的眼窝,都被映衬得没那么严重了。 魏氏不禁露出了喜色。 “难为你怎么想来?这桃花的颜色做胭脂可真好看,虽然淡了些,反比玫瑰之类的自然许多。” 最重要的是,看似有妆若无妆,老夫人也挑不出她的毛病。 江芙道:“奶奶若是喜欢,回头我让蒹葭再送一些来,我制了不少呢。” 魏氏笑着低了头。 “那怎么好意思?对了,你说要问我什么事?” 总算是切入了正题,江芙也不同她客套,直接命蒹葭把请帖拿了出来。 “就是这个。” 江芙苦笑道:“刘管事亲自送到凤凰阁的,可我有些不解其意,难道这帖子不该给老夫人么?就算老夫人不去,也应该给阿爹和阿兄,怎么会给我呢?”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魏氏朝院子外头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江芙解释起来。 “你才入府不久自然不知,老夫人不喜欢人家抛头露面。咱们太傅府这么些人……也就只有你还有丈夫了。你又是太子妃,气度又好。” “而我出身不高,老夫人怕我出去会给太傅府丢脸。云蓉出身高贵,却也只是个三品的淑人,和我一般罢了。” 魏氏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中有酸楚之色。 江芙恍然大悟。 那前世皇上的寿辰,她并没有接到帖子,是老夫人嫌她丢脸咯?元宝小说 手中的帖子好似忽然有了分量,代表着老夫人对她的态度。 至少她在太傅府,已经有了代表府里去给皇上贺寿的地位,比前世好多了。 果然,古氏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你命好。只要有太子爷在,就算老夫人嫌弃你的出身,也不敢怎么样的。毕竟,太子爷可是万人之上。” 江芙心中咯噔了一下。 可是北冥渊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来了…… 战败之后的第三日,北冥渊率领残部,返回京城之内的城池。 却因为守城将领的疏忽,导致残部在玉门关外,被东夷人追击而上,残杀殆尽…… 她忽然回了魏氏一句。 “奶奶不必羡慕我,其实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魏氏反而不解其意。 她的丈夫早逝,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还要受老夫人和云蓉的欺压。 太傅府府的富贵繁华,于她而言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她看得见,却摸不着。 江芙有丈夫,将来还会有子女,终将成为未来国母。 怎么能跟她一样呢? 北冥帝大寿这一日,江芙早早到了内殿,等候毓妃同去。 内殿看起来更精致一些,又像是为了压抑这精致的华丽,而刻意使许多陈设蒙尘。 她们原是一家子家人,同去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毓妃一向不与家人亲近,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上门找她的。 内殿伺候的丫鬟,都以为江芙是新人,所以不知道毓妃的习惯。 便让她在偏厅坐着,等毓妃准备停当。 江芙笑着朝那丫鬟道谢,“有劳你了。我这里有一样小礼物,想送给毓妃娘娘,麻烦姑娘替我交给娘娘吧。” 丫鬟从她手中接过,见是一个极小的玉盒,看起来像是胭脂盒子。 心中不禁暗笑。 毓妃娘娘若想要胭脂,什么样的没有? 她还巴巴地送这么个小盒子来,以她的出身,能是什么金贵物件呢? 心里这样想着,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三分谑意。 “长小姐稍等,我这就去。” 注意到那丫鬟眼神中的谑意,蒹葭有些不悦。 “长小姐,她也太放肆了。当着你的面都敢露出这种眼神,背后不定说什么呢!” 江芙倒不觉得什么。 “毓妃娘娘,本就比我们尊贵,更何况她还是长辈。” 江芙这话若有所指,听得蒹葭纳罕。 为什么她觉得,江芙在暗示她,太傅府将会没落呢…… 不一会儿,先前进去的丫鬟走了出来。 “长小姐,我们娘娘请您进去。” 这一进去一出来,态度立马变了,变得恭敬了些许。 江芙心中暗暗有数。 想来她精心制作的那份小礼物,是对上毓妃娘娘的眼缘了。 丫鬟带着江芙走进内室,毓妃娘娘果然在对镜梳妆。 第52章 深宫争斗 她从一面高大的铜镜中,看了看站在后头的江芙,不禁暗暗叹服。 一身水蓝色的及腰襦裙落地,她头上梳了个朝天髻,端庄而不失柔美。 上头戴着半副金凤头面,最关键之处,反倒插了一支洁白的珍珠步摇,垂下数串灵动的小珠。 犹如点睛之笔,既呼应了她的衣裳颜色,又显出一些青春的气质来。 正是一个绝色的美人,骨相里就透出仙气来。 最最难得的是,她还有这样体贴的心意。 “难为你想着,送了我这盒胭脂,正合时宜。” 她身为一个深宫女人,最麻烦的便是宫斗之时,不知该如何打扮。 若是打扮华艳了,未免叫人以为不守妇道,六根不净。 若是打扮简素了,又恐到别人家去,叫人以为是不敬。 何况她也才不到三十的年华,尚有几分艳色,不愿意埋没了自己的容貌。 这就是俗话说的,深宫争斗是非多了。 若换成别的宴会,她是能推则推的。 可皇上,他不一样。 倘若自己不去,难免叫老臣心寒。 而这一盒色泽粉白的桃花胭脂,正正好。 江芙笑着上前两步,“娘娘不嫌弃我手拙就好,娘娘气质清雅出尘,我私心想着,用那些红艳的胭脂反而埋没了娘娘的美貌。” 这番话是再得体也没有了。 她夸一个深宫娘娘,自然不能说什么美艳动人,用了一个清雅出尘,正配得上身份。 同样配得上毓妃娘娘的骄傲和尊贵。 明明是她深宫之人,不能用艳色胭脂,江芙反而说那些艳色埋没了她。 听得她心中格外舒服。 “你的手自然不拙,我瞧了你敬茶那日送的绣品,绣得很是精致。” 毓妃娘娘是自幼金玉堆里养大的,什么样的刺绣针黹,能入她的发言? 江芙的绣品能得她一句精致的夸赞,令屋子里的一众丫鬟,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她自然羞涩起来,低头一笑。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毓妃娘娘已经敷上了胭脂,脸颊若有若无的粉嫩。 这颜色衬得她深宫之人,一下子光彩了起来。 她今日穿得是一件月白底子的袄裙,外头罩了素白绫子水墨褙子。 上头几许细微的绣花,格外周到又雅致。 总归是颜色太素净了些,丝毫体现不出她身份的高贵。 唯有头上那一柄金凤流朱钗,才能窥出一丝意味来。 江芙悄悄看了一眼,犹豫片刻之后,道:“毓妃娘娘,今日是皇上的大寿。你这样穿,是不是太素净了些?” 一旁伺候的丫鬟,忙给江芙打眼色。 自家娘娘自从成为贵妃之后,最讨厌旁人指摘她的穿着打扮。 可江芙仍是把话说完了。 她分明是从毓妃娘娘的眼里,看到了那一丝不甘。 两腮带着红润的她,再看这些素色的衣裳,自然觉得配不上她了。 果然,毓妃娘娘并没有气恼,反而噙着一丝笑意问她。 “哦?那你觉得,要穿成什么样?” 江芙不客气地朝内室的屏风看去,只见上头搭着好几件衣裳,颜色各异。 看来毓妃娘娘每次出门,都要思量许久如何打扮。 她在一众素色的衣裳之中来回看,终于眼前一亮。 “莫不如把这件素白的褙子,换成这条湖蓝缕金的披帛?既不华丽妖艳,也能给月白底子的袄裙提提亮色。” 江芙说着,便有丫鬟去捧来那条披帛。 毓妃娘娘眉梢一挑,只觉得自己真没错看错江芙。 她的确与一旁的官宦女子不同,甚至比京中许多高门贵女,处事都更加讨人喜欢。 这一条湖蓝缕金的披帛,也是她自己最喜欢的。 她在镜前展开了双臂,丫鬟极有眼色地上前,替她换下了那件素白褙子。 那条湖蓝缕金的披帛一上身,毓妃娘娘的身上像是忽然照到了亮光。 那淡而温暖的亮光,既不刺眼,又扫除了她的一身阴霾。 “这下可以了吧?走罢。” 像是感受到了身上的光亮,她难得露出了笑容,招呼江芙朝外走去。 最最令丫鬟们吃惊的是,毓妃娘娘走出二门,竟回身对江芙道—— “我有几句话同你说,你上我的马车罢。” 毓妃娘娘的马车,上头带有明黄的徽记,比太傅府府的马车更为华丽。 这是皇家的标志。 江芙看着马车的外围,已觉得富丽堂皇,再进到马车之中才感觉到什么叫富丽。 看来外围的那些装饰,不过是按照皇家的规制,中规中矩。 这马车里头的一切,四壁暗色云纹的锦缎,四角飞起的檀香木小几,乃至青花釉彩的杯盏…… 样样布置精细,件件价值不凡。 这区区一辆马车,像是凝聚了毓妃娘娘,所有深宫女人的不甘一般。 那素服素面,是她的不得已。 这些锦绣繁华,才是真正的她自己。 能被她邀请到这样一乘马车上,足以证明毓妃娘娘对她的喜爱了。 “你很聪明。” 她款款落座,眉眼微抬,睨了江芙一眼。 江芙明白,这是毓妃娘娘感受到,她的有意讨好了。 她谦恭地颔首,“江芙自知出身平庸,岂堪为太傅府嫡女,更不堪为太子妃了。太傅府的诸位哥哥和妹妹都比江芙尊贵,江芙只是想稍稍自保罢了。” 江若莹是铁了心要针对她,老夫人又一心偏爱江若莹。 江芙能做的,也就只有拉拢毓妃娘娘,还有魏氏了。 从前世的经验而言,毓妃娘娘虽然少在太傅府,但老夫人逢大事还是会找她商量。 而非找云蓉。 大约老夫人心里也清楚,云蓉是个可以承欢膝下的,却没有什么办事的大魄力。 所以毓妃娘娘在太傅府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既然想自保,为什么还要与若莹闹成那样?以她的性子,你让她丢了脸面,她只会变本加厉。” 敬茶那一日,毓妃看得清楚。 江若莹伸脚想绊倒江芙,江芙不知怎么发现了,故意踩了江若莹的脚。 那一脚还颇狠,江若莹当时面色就变了。 这单单只是反击吗? 以江若莹的心性,不至于做出这么小肚鸡肠的事。 江芙樱唇一动,她总不能告诉毓妃,是因为前世原主被江若莹害死,她才非要报复不可吧? 第53章 性子带刺 想了想,只能道:“若莹妹妹出身高贵,性子却蛮横无比。若只是淘气整人也就罢了,可她是因为心中爱慕太子殿下,才对芙芙处处挑衅。娘娘,你觉得我退让还有用吗?” 毓妃沉默了片刻。 江若莹对北冥渊的爱慕之意,她隐约有所怀疑,却不敢断定。 毕竟名声对一个千金小姐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她不想轻易冤枉人。 可这话从江芙口中说出,她就不得不深思了。 “若莹有这样不伦的想法,你也勿须担心。等太子殿下回来,他自有计较。你的性子我倒喜欢,但自己在太傅府中,还是小心些为好。” 北冥渊是不会看上江若莹这样,娇蛮歹毒的女子的,他更不会做出有辱太傅府门楣的事。 江芙就像吃了一个苍蝇似的,眼底古怪了起来。 她们动不动就跟她说,等北冥渊回来,就会怎么样怎么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北冥渊是回不来的,偏偏她还不能说出口。 这种感觉,真是叫人心里憋得慌。 “多谢娘娘关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若莹妹妹不做得太过分,我是不会同她计较的。” 毓妃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如果闹出了你解决不了的事,派人来内宫找我便是。太傅府也很久没热闹过了,有个异类也是好事。” 江芙便是一个异类。 出身不高,又是太傅府中唯一的太子妃,偏偏性子还带刺。 有她在,太傅府未来的日子,大概不会太无聊。 正说着话,太傅府已经到了。 毓妃的马车直接进了府门,到了二门外头,两人才下车进去。 女眷走的是内宅的通道,早有得体的丫鬟迎上来,将两人引到了前头的花厅去。 花厅中已坐了不少的女眷,隔着一道垂花游廊,那边是男宾坐的前厅。 江芙与毓妃的席位,都在花厅最靠进上首。 她是头一次以太子妃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场合,一下子引来了众人的关注。 一个容貌惊世绝俗,年纪又如此轻的女子,却能坐在太子妃的席位。 除了太子殿下特别喜欢的江芙,还能是哪个? 她又与毓妃并肩而来,这就更加明显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江芙的身上,她嘴角微微翘起,笑容端庄大方,丝毫没有怯场的模样。 毓妃很是满意,含着笑容,将她引荐给那些夫人们。 这一圈的女眷溜下来,除了毓妃之外,只有江芙一个青年女子。 使得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这位是辅国公的夫人,与咱们府里的老夫人,乃是年轻时的手帕交。” 毓妃将她引荐给,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 “见过国公夫人。” 江芙微微福了福身,行了一个晚辈见到长辈的礼仪。 两人论起身份都是差不多的,并不需大礼参拜,稍稍致意便可。 “好,真真是好相貌。怪不得太子眼高于顶,竟执意要娶你入门。” 江芙心中暗笑。 北冥渊只是想娶个软柿子,好任人搓圆捏扁罢了。 前世她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意,在他战死沙场之后,顺利被老夫人和云蓉母女捏死了。 毓妃带她认了一溜的人,也没指望她能记住几个。 不过是明面上的礼节罢了,认完了便落座开席。 因是皇上的寿辰,毓妃邀请了其她几位夫人,就和江芙回去了。 暖心殿。 北冥渊刚好没在,各位送完礼物后,皇上就坐。 席中有一道甲鱼鹌鹑汤,意头极好。 这甲鱼便是乌龟,都说龟鹤延年,这道汤便引起了有年纪的妃子们的注意。 辅国公夫人正和毓妃攀谈,席中也不见一个皇宫的人接待,江芙便示意丫鬟为众人布菜。 “替辅国公夫人盛一碗吧,那鹌鹑就不用了,只要清汤便是。” 辅国公夫人和毓妃听见,皆是一惊。 “你怎么知道,老身不喜那龟肉和鹌鹑?” 江芙笑了笑,“适才听见老夫人同娘娘说,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太医说是肾脏肥大之故。这些肉未油腻,老夫人不宜食用,还是喝些汤好,能补气益肾。” 辅国公夫人不禁笑了,“连老身随口一说,你也能记得,果真是年轻记性好。”元宝小说 江芙但笑不语。 这些高门贵妇的饮食忌讳,她也是在前世北冥渊的丧仪上,一一记下来的。 而今再用上,自然轻轻松松。 后面的对答交谈之中,她依然能记得每个人的身份,还对众人家宅的情况都稍有了解。 这样的记忆力,令一屋子的妃子都十分敬佩。 记忆力是一回事,更加能够说明,江芙对众人用心。 她们哪里知道,其实江芙早就认识她们了。 前世北冥渊的丧仪上,这些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去过皇宫吊唁。 算算时日,今日北冥渊战败的消息——就该传回了。 后头忽然走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身后跟着三四个丫鬟,看起来是皇宫的其她妃子。 她才一走进来,便笑着朝一品夫人这边的席位迎来。 “皇上,恕我招待不周,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诸位请自便。” 她笑得花枝乱颤,半点皇室妃子的气度都没有,反而带着讨好的嘴脸。 江芙忽然想起来,这位妃子是敌国战俘。 同样是妃子,敌国战俘与原配嫡妻,那可差的不止一点半点。 先前还说笑得好好的夫人妃子们,见了她来,神色都有些避让。 似乎并不想与她为伍。 毓妃瞧瞧同江芙道:“坊间流传,这位敌国战俘苛待原配妃子嫡长子。说是大皇子上山修行,有这位敌国战俘的功劳。” 江芙恍然大悟。 想来这不仅是坊间流传,十有八九是真的。 否则这些身居高位的妃子们,何以避她而不及? 那谭氏像是觉察不到似的,反要往人堆里头凑。 她一眼便看见了江芙。 年轻一辈的女眷之中,她的身份最高,出身却低。 谭氏曾经听闻,北冥渊娶她不过是看中她的美貌,心中便好奇是何等姿容。 再美貌,还能比毓妃美貌吗? 那可是北冥第一美人。 便是容貌相仿,区区太傅府的女儿,也绝对比不上毓妃。 第54章 太子妃不会怪我吧 想不到江芙站在毓妃身旁,那一身的气度,竟然不输于皇家的郡主。 那并非用金玉珍宝堆砌出的浮华之气,而是一种出于肌骨,发散于外的大气。 分明是一身淡雅的颜色,却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实在叫人惊讶。 许是谭氏的目光盯得太久,身旁有人面色嫌恶了起来,嫌谭氏的目光过于无礼。 哪有这样直勾勾盯着别人看,看个半天还不动的道理? 一旁,毓妃忽然轻咳了一声。 谭氏连忙收回目光,笑着看向毓妃。 “哎呦,恕我失礼。太子妃实在气度高华,美貌动人。叫我一时看得发愣,都忘了说话了。” 毓妃但笑不语,对她的解释并没有什么反应。 谭氏解释完了之后,才看向江芙。 “太子妃不会怪我吧?” 她身为晚辈,江芙岂有见怪之礼? 便笑着摇了摇头,“娘娘不必客气。” 瞧她这副敬而远之的态度,和周围的其她妃子,没什么两样。元宝小说 谭氏隐约有些失望。 国公夫人等却很满意江芙的举止。 想不到她头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就能领会到众人的态度的不同,审时度势。 太子这个太子妃,看来是没有娶错。 遂对她比方才,更加亲热了起来…… 前厅宴饮正热,皇上坐在最上首那一桌,身边尽是老将军等位极人臣者。 北冥朝中,有三公九卿,三公分别是丞相、太师和太傅。 太傅之职,由江城担任。 仔细回想,此番北冥渊紧急赶往东夷,也有十数日了。 尚不知战况如何,是否顺利…… 果然,一众男宾皆是朝中文武,不自觉便聊到了此番战事。 “自打五年前,太子殿下率军,东夷再也不敢来犯。” 敢进犯我北冥帝国者。想不到此番战事如此凶险紧急,看来东夷人是蓄谋已久啊!” 幸好这话是在前殿里说,若是让宫里的女眷听见,未免忌讳。 “是啊,北冥四海平静,万民和乐。没想到此番战事忽起,叫人措手不及。” 好像战争已经太久远了,久到北冥的文臣武将,都已经忘了打仗是怎么一回事。 “也就是太子殿下堪当此任,我不害臊地说一句,圣上要是连夜叫我去打东夷,我恐怕连军阵怎么列都忘了!” 一个武将声音粗犷,这毫不顾忌的话语,惹得众人都笑了。 何止是他呢? 其他的武将,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这次也真是难为太子殿下了,还没与太子妃成亲,就奔赴了东夷。这要再回来,只怕太子妃生得什么模样都忘了。” 这些武将都是粗人,皇上唯恐他们再说下去,会有不敬的话语。 便开口转移了话题,“北冥皇室,值得我辈效法和敬仰。若非朕一把年纪,真想随军而去。” 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未免有惺惺作态之嫌。 可从北冥帝口中出来,却让众人信服。 江太傅江城捋着胡子笑了笑。 “皇上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可惜你我这个年纪,也就只能等太子殿下回来,听他讲讲战场的逸闻了。” 两人对视一笑,打着哈哈,便把这个话题带过了。 众人又纷纷举起酒杯,敬贺北冥帝。 有人便提到:“听闻大皇子已经从山上回来了,为何今日寿宴,竟不见他?” 暖心殿连着一片垂花游廊,过了那片游廊,后头有一片不小的花园。 身姿颀长的公子,着一袭碧水天青的直裰,分外雅致。 他背靠着一丛修竹,下巴微抬。 他的眼神,落在一棵桃树上头,一只灰黑花色的小猫上。 猫儿不大,尚不及一个巴掌的大小。 它警惕地缩在树梢,试图将身体掩映在桃花之中,躲避人的目光。 可北冥渡的目光,就带着那么一点玩味,始终落在它身上。 一人,一猫。 彼此对峙了好一会儿。 良久,终是人先败下了阵,朝着小猫招了招手。 “来。” 只一个字,带着些许笑意,那猫儿耳朵支楞起来。 灰黑的小猫动了动,踩着桃枝走了两步,靠他近了些。 它小心翼翼地,不肯踏碎枝上的花瓣,叫他看了好笑。 原是要往暖心殿去,参加北冥帝的寿宴,见一见那些三年未见的人。 可见了这只小猫,忽然觉得那太过无趣了。 还不如同一只小猫在这里,来得有意思。 似乎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那只小猫猫怯生生地朝他靠近。 而足下纤细的桃枝,竟似承受不住重量,摇晃了起来。 惹得那小猫惊恐地睁大了眼,背脊瞬间弓了起来,不知所措地随着桃枝摇动。 桃花的花瓣纷纷落下,那只小猫终于也强撑不住,喵呜一声掉了下来。 半空中,忽然有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将它接在掌心。 北冥渡看着掌心的小猫,乖巧地蜷缩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笑了笑,随后将猫儿放到了地上。 “没事了,快回家吧。” 说着顺势坐在了桃树下,满地落红,他的身姿掩映其中。 目光落在那只小猫身上,似乎是想看看它会往那边走。 可那只小猫在原地嗅了嗅,最终慢慢走到了桃树底下,小心翼翼地偎着他的衣角。 一只雪白柔软的猫爪,轻轻踩着他衣角的边缘。 像是依赖,又像是怕遭到厌弃。 北冥渡不禁伸出手来,顺着它的背脊摸了摸,猫儿惬意地眯了眼。 又稍稍多占据了一些,他衣角的面积。 “怎么,你也没有家可回吗?” 他仍是含着笑意,说起这话的时候,眼底隐隐有些许悲凉之意。 那小猫儿咪呜了一声。 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驳。 他便伸出手指,朝着它脖颈底下的挠了挠,看着它渐渐翻过身来。 猫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极其满足。 一人一猫相互为伴,这一瞬间,难得感到一丝惬意。 不远处,一个太监从远处走来,见着这桃花底下的人影,连忙靠近来。 “大皇子,您果然在这里。皇上在前厅问起您,说您怎么还没过去呢,您快跟老奴去吧。” 太监一上前,小猫立刻警觉起来,飞快地蹿向草丛里头。 那太监只见一道灰黑的影子,飞快地掠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大皇子,那是……” 北冥渡慢慢从树下站起,拍了拍落在肩上的花瓣。 “没什么,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儿罢了。” 若不是太监把它吓跑了,他倒想把那只猫儿带回自己的宫殿,好生养起来。 那样小的一只猫,未来还可以有足够多的美好。 不像他,早就已经注定。 第55章 猫儿 这一生要陷于争斗之中了…… “大皇子快随老奴去吧,皇上和众宾客都等了很久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朝着暖心殿而去。 暖心殿之中的女眷,用了几道菜后,便携手到花园中闲谈说话。 江芙信步而走,只觉得皇宫的布置怪异。 像是一片竹子之中,似乎被人撬去了几棵,而后种上风格迥异的桃花来。 偏偏桃花繁茂处,又硬生生闯入几株矮松。 像是有人故意破坏了景物的原貌,把原先的美景变得混乱。 她走过一株竹子底下,忽然觉得脚面一动,原是一只猫儿跑近了跟前。 那小猫不足巴掌大小,身子灰黑,四蹄却是雪白。 这种花色的猫儿,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四蹄踏雪。 它正仰着头,朝江芙看来。 她忍不住弯下了身子,试探地去摸那小猫儿的头。 好在小猫儿并没有反抗,而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抚摸着。 江芙兴致忽起。 “蒹葭,去席上拿两块糕点来。瞧它这样小,这样瘦,怕是没有吃饱。” 蒹葭应了一声,转身就进了花厅,用帕子包着两块糕点走了出来。 江芙用手捏成小块,而后放在一片干净的竹叶上,让小猫儿自己舔食。 面对食物,它并没有如江芙想象的那般,狼吞虎咽。 反而是十分谨慎地,嗅了好几下,才肯伸出舌头尝了一口。 最后慢慢加快了速度,将大半个糕点都吃进了腹中。 看来江芙猜得没错,它的确是饿坏了。 “长小姐,这猫儿不像是宫里养的,倒像是哪里跑来的小野猫。” 蒹葭见它身上灰扑扑的,想想便知,这不是宠物猫儿该有的模样。 江芙道:“怪可怜的,今日被我们遇见,得以吃一顿饱食。它日后的生活,也不知道该怎么过。” 这若是在太傅府,她便能把猫儿带回去养着。 可惜,这里是皇宫。 那只猫儿吃了糕点,喵呜喵呜地叫着,似乎在感谢江芙。 而后尾巴一扫,再轻巧地一扑,便扑到了她的怀中。 江芙轻呼一声,没想到这猫儿倒不拘束。 只是给了它一点吃食,便得到了它这样热情的回报。 她将小猫抱在怀里,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就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 很小心,也很欢喜。 蒹葭掩嘴偷笑,“长小姐还真不怕猫,这猫儿也怪,和长小姐这般亲近。” 江芙在怀里逗着猫,听着她的话,只是笑而不语。 听说猫是有灵性的,它是不是能感受到,自己是重生为人的呢? 有同命相怜之感,所以才会这般亲近。 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上前。 一道男子的嗓音,意外地清润好听。 “这位小姐,你也喜欢这只猫吗?” 江芙听见声音,不由一惊。 想着皇宫的花园里头,总不会有什么闲杂人等,便慢慢转过身来。 眼前的男子,清润如竹,嘴角含笑。 他生得俊美斯文,一身淡淡的书卷气,叫人觉得极好亲近。 又不显得过分迂腐,反而有一丝山中隐士的出尘。 江芙微微一愣,没想到会见着这样品貌绝佳的男子。 她这两世为人加在一起,除了北冥渊之外,担得起绝佳二字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那男子见她转过头来,同样是微微一愣。 北冥城中,都说毓妃,是北冥第一美人。 毓妃姜毓曾经是他的恋人,那的确是一个才貌卓著,足以傲视北冥帝国一众贵女的女子。 可眼前这位,却让人对此生疑。 她的肌肤尤胜白雪,穿着一袭水蓝的一群,越发衬得谪仙般清雅。 那一双如墨杏眼,眼中含着一丝来不及收回的慈爱,叫人看了只觉得温暖。 比这春日的阳光普照,更叫人心中舒畅。 若说毓妃是尊贵而难以企及的美,眼前的女子,便是提篮观音一般亲近又脱俗的美。 叫人一时分不出高下。 又遇到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看到了她头上赤金的半套头面,恰好好处地体现了她的身份,又不至于太过沉重老气。 那套头面,上头的雕刻正是金凤。 能光明正大地用金凤饰物的,只有太子妃才可以。 北冥城之中,要说这一两年有哪位年轻而尊贵的女人,那就只有一个了…… “原来是太子妃,在下有礼了。” 北冥渡面上的笑意,在猜测出她的身份之后,便多了一分饱含深意的戏谑。 北冥渊的夫人。 那个独自一人回门,还在大街之上,让自己的丫鬟慷慨陈词的——江芙。 江芙似乎并不诧异,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合手略微福了一福。 “原来是大皇子,江芙有礼了。” 能有这番相貌气度,还能在皇宫之中随意走动的男子,想来也就只有北冥渡了。 这位名动北冥帝国的归来人。 北冥渡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初次见面,却能立刻猜测出对方的身份,可谓旗鼓相当。 这么多年来,能跟北冥渡旗鼓相当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只小猫儿,莫非是大皇子饲养的吗?” 江芙示意着怀中的猫儿,北冥渡朝她怀中看过去,目光却注意到了别处。 那只猫儿贴在她的衣裳上,宽松的衣裳便被勒紧,显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那身前恰到好处的起伏,并那不盈一握的纤腰,都极有看头。 他便多看了一眼。 江芙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将那猫儿朝蒹葭手中一放,抬起眼来看北冥渡。 带着些许警告之意。 北冥渡笑得无辜,江芙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若说他的眼神有什么轻佻之意,可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若说没有,可江芙分明感觉到了,他眼中的玩味。 他那般笑着,反倒像是江芙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不是。我前几日方从山上佛寺回来,怎么会有一只猫儿呢。只是方才在那桃树底下见着它,想拿些点心来喂他它罢了。” 他的目光朝着地上那片竹叶看去,上头还留着一些糕点的残渣。 看来他是来晚了,江芙替他做了想做的事情。 “难得太子妃心善,对一只陌生的小猫儿,也有这样的耐心。” 第56章 北冥渊战败 江芙忽然眉梢一抬。 “大皇子若说善心还使得,至于耐心何以见得?这猫儿是主动扑到我的脚下的,我只不过是让蒹葭随手拿了两块糕点来罢了。” 北冥渡的目光转向蒹葭。 蒹葭原就是他的拥簇者,能在这样近的距离看到他,心中已是激动不已。 再得他的眼神注视,面色越发红了。 这就是那日,在大街之上,替江芙陈词的丫鬟。 北冥渡面色微微羞窘,落在江芙的眼中,有一丝快意。 想来他用了足够的“耐心”,才换得这小猫儿的亲近。 没想到这猫儿更亲近她,不需她如何费劲,就自动到了她的身边。 北冥渡顿了顿,道:“既然这猫儿和太子妃有缘,太子妃是否有意,将它带回府中养着?” 江芙微微一愣。 她是有这般想过,可这毕竟是太傅府,她带走一只猫儿,未免不太像话。 可是大皇子北冥渡亲自开口,那就不同了。 “大皇子看起来也很喜欢它,为何不亲自养它,反而要交给我?” 舍近求远,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北冥渡面色一滞,让江芙脑补出了许多。 听闻谭氏,对这位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多有苛责。 她方才也见了谭氏,都说相由心生,的确是个有些尖酸刻薄的面相。 再看众妃对她的态度,更能说明一切了。 难道这位大皇子,就连想在宫中养一只猫儿,都得看谭氏的脸色吗? 她探究的目光,让北冥渡一下子明白了,她心中的猜测。 不禁笑了笑,三分诚恳七分刻意,说出了心里话。 “我自己是个漂泊未定的人,如何养得起一条性命?若是他日我再离开皇宫,未必来得及把它带走。届时,它岂不又成了野猫。” 江芙只觉得这话惊世骇俗。 人人都道,这位大皇子,约莫是情伤已愈,三年后才肯下山。 听他这语气,莫非对那位毓妃仍是念念不忘,竟还想着回山上隐居吗? 江芙暗暗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感叹天下竟有这样痴情的男子,还是感叹这样优秀的男子,只能落得单相思的下场。 “似大皇子这般痴情之人,在北冥实属少见,妾身佩服。” 江芙说得诚恳。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若是天下男子都这般痴情,就不会有那么多痴情女子,以泪洗面终生抱憾了。 北冥渡却像忽然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掩着口尴尬地咳了两声。 痴情之人? 看来北冥城这三年来,关于他的流言还真不少。 就连江芙这样的聪慧女子,也偏听偏信,以为他对毓妃念念不忘。 他正要开口解释,忽然听得,前头传来一声急报。 “不好了,不好了!” 那声音约莫在暖心殿的位置,报信的人因为激动嗓音过高,花园里竟听得清清楚楚。 “东夷战败,十万北冥将士被歼灭,只余太子殿下军残部一万人!” 北冥渡和江芙都听见了,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在对方的眼中看不到波澜,不禁诧异。 北冥渡眉心微微蹙起。 她的未婚夫战败,连生死的消息都没有,她竟然全无反应? 这是怎样一个女子? 而江芙也十分惊讶。 她是重生而来,比战败更加可怕的事,她都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可北冥渡为何如此镇定,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她忽然别开了目光。 北冥渡是不是也很诧异,她竟一点异样的神情都没有? 两人各怀心事,彼此心中对对方都有好奇和猜忌,却不知如何开口。 隐约听得暖心殿大乱了起来,众人的说话声,奔走声,络绎不绝。 后头的女眷,也统统乱了起来。 毓妃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江芙的身影,最终看到她半副水蓝衣裙掩映在竹林边。 “快,去把芙芙找回来!” 她随手吩咐了贴身的丫鬟,指尖朝竹林那边一指,丫鬟飞快朝那处奔去。 只见一个管事从远处赶来,见到了北冥渡十分着急。 “大皇子,您快去暖心殿看看吧,皇上叫那战报吓晕了!” 北冥渡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江芙一眼,而后匆匆跟着那管事往前头去。 江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越发狐疑。 不是说,这位大皇子与北冥渊,感情不好么? 怎么瞧他步伐急促,似乎很关心皇上的样子…… “长小姐!” 后头一个小丫鬟赶上来,差点吓到了江芙。 “我们娘娘请长小姐回去,有要事同长小姐说!” 还能有什么要事,左不过就是北冥渊战败的事。 那丫鬟有些狐疑地看着江芙,“长小姐没听见前头的声音吗?太子殿下战败了,只剩一万人了!” 江芙顺势装作惊讶的样子。 “啊?我方才光顾着在这逗猫了,没有听见。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说着当先走在前头,朝着毓妃娘娘所在的花厅而去。 花厅中已经乱成了一团,许多夫人们都已经告辞了。 皇上被刺激得晕倒了,这些客人还留着,那便是不识趣了。 毓妃面色焦急,见她过来,忙拉着她的手安慰。 “你别担心,这消息传得含含糊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不知道。我这就到皇后寝宫,去问问。” 再怎么问,结局都不会改变。 毓妃显得比江芙还要着急,江芙便就坡下驴。 “那娘娘快去吧,我自己回太傅府就行了。老夫人听见消息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也该先回去看看。” 毓妃点了点头。 “好,那我晚点再回太傅府。老夫人要是有什么,你速速命人到内殿报信。” 说着脚步匆忙地走了出去,连一贯的礼仪和矜持都顾不得了。 江芙轻叹了一声。 “蒹葭,咱们也走吧。” 蒹葭手里还捧着那只猫儿,正蜷成一团,眼睛半睁不睁的。 四周一片混乱,也就只有这猫儿,还有打盹的闲心了。 “既然大皇子都开口了,咱们就带回凤凰阁养着吧。一会儿你带着它先回院子,我直接去老夫人的正房。” 老夫人不待见她,可她身为孙女,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除非这一世老夫人仍然冥顽不灵,非要杀她给北冥渊陪葬…… 回到太傅府,府里果然已经乱了起来。 江芙随手抓了一个婆子,问道:“老夫人那边怎么样了?身子可有恙,可请太医了?” 那婆子拊掌大叹,连带看江芙都带上了一丝怜悯。 第57章 哭了三天三夜 “老夫人吓坏了,幸而身子一向康健,没有倒下。现在已经派人去军营,忙着打探更具体的消息了!” 前线的战报,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到前台的。 江芙点了点头,放开了那婆子。 “我亲自去正房看看。” “长小姐,老夫人不在正房,在祠堂里!” 那个婆子好心地,在她身后提醒了一句。 江芙脚下一转,仍是轻车熟路地,朝着祠堂走去。 祠堂是平素不会有人来的地方,一般只有在大的忌日或者节气,才会来拜祭一番。 江芙对这个地方,却比自己的凤凰阁还要熟悉。 前世北冥渊焦黑如炭的尸首,就停在祠堂的正厅之中。 而她身为北冥渊的妻子,足足在他的灵前,哭了三天三夜。 那个时候哭,或许是因为美好的希望落空,也是因为对孤独的恐惧。 反正,跟北冥渊是没有什么关系吧…… 今时今日,再踏进这座祠堂,她感慨良多。 正堂的门虚掩着,推开门,只见老夫人跪在蒲团之上。 而上首的灵牌,则是太傅府从三代以前,战死沙场的那些英魂。 老夫人白首银发,口中念念有词。 “望列祖列宗保佑,保佑太子殿下能够平安归来。我们江家就靠太子殿下了,老太爷,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太子殿下啊……” 说到后头,苍老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隐约含着泪意。 忽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老夫人抬手抹了抹眼角,转过头来。 江芙的身影逆着光,显得平静从容。 “你刚从宫里回来,可听见消息了不曾?” 老夫人病急乱投医,希望听到一些有利的消息,来使她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她却没有考虑到,太傅府能得到的消息,其实和太傅府并没有什么两样。 江芙一瞬间看到她头上的白发,只觉得她跪在蒲团上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严。 反倒很是可怜。 她便道:“约莫和太傅府的消息是一样的。不过老夫人不必担心,太子殿下骁勇善战。一万人算什么?难道老夫人忘了,当年太上皇仅靠三千人,取了东夷大将的首级?” 这是流传在民间的,一个久远的故事。 与历史上众多以少胜多的战役,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每每提起,总叫人热血沸腾,心中无端升起勇气来。 老夫人颓然的面色,慢慢恢复了过来。 她试图从蒲团上站起来,江芙便伸出手去,直直地停在半空中。 并不去触碰老夫人。 如果她需要搀扶,她会主动扶着江芙的。 如果她不需要,江芙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挫伤一个老人的尊严。 老夫人的身形顿了顿,看着江芙纤细的手臂,若有所思。 最后还是搭上了她的手。 江芙稍稍用力,将老夫人扶了起来。 “你说的对,太子殿下是太上皇亲手把手教养大的。他爷爷能做到的事,他也一定能做到。” 北冥皇室骁勇善战,仅仅一万的人数,也必定能够成事。 更何况,老夫人现在倒不在意,什么战败不战败了。 她只是希望,北冥渊能平安归来。 江芙明知道结局,却不能有丝毫的表露,只能沉默不语。 这反而让老夫人心中,更好受一些。 她历经沧桑,孤独多年,见惯了北冥城中的人心诡谲,风云变幻。 那些安慰的话,只会让她觉得虚伪。 不如江芙这样静静的好。 “你也不必担心,太傅府受得起战败。等太子殿下回来,你们的日子会好的。” 她不开口,老夫人反倒安慰她。 江芙心中苦笑。 怎么人人都来安慰她? 可她并不是很伤心啊……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年轻的天子惊吓过后,当庭震怒。 “我北冥堂堂十万兵马,怎么会被东夷屠戮至只剩一万?北冥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如此败绩!” 想当年太上皇亲征的时候,虽也有过败绩,却不见这么惨烈。 而北冥渊继承太上皇之位后,一直被外间盛赞北冥帝国战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言下之意,他比他的祖父,在行军布阵上都更有造诣。 可偏偏是他,创下了北冥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败绩…… “圣上息怒!” 金殿之上,分列两旁的大臣们,左边上首走出一个紫袍金冠的老臣。 他走得很慢,衣袍底下的腿一拐一拐的,还是坚持走到了殿中。元宝小说 正是江太傅江城。 “圣上,太子殿下十四岁就随您上了战场。他的兵法韬略,全都袭自于圣上和太上皇。此番战事突然,一时失利也是有的。请圣上再给他一些时间,太子殿下定能力挽狂澜!” 北冥帝戴着珊瑚琉藻的金冠,那一片垂下的琉藻,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看到江城一瘸一拐走出来的时候,似乎微微动容,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昨日他的寿辰,北冥渊战败的消息忽然传回。 他当场气急攻心,昏倒在了寿宴上。 更想不到江太傅一天都没休息,今日匆匆赶到朝上,就是为了替北冥渊说话。 北冥帝眸子晦暗,隐约有些不满之意。 “来人,给太傅赐座。” 圣上一向体恤老臣,江太傅年岁已高,既然不肯在家休息,那就只能坐在大殿上了。 众大臣满以为,圣上这样的举动,便是认同江太傅的话了。 “姜丞相,你怎么看?” 圣上把江太傅撇到了一边,又问起别人的意见。 姜丞相,是毓妃之父,微微低着头,手里捧着笏板走出来,躬身一揖。 “老臣以为,北冥帝国将才出众,北冥的战场交给太子殿下,先帝放心,圣上也可以放心。不过……这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就算此番败了,也请圣上息怒……” 这番话先是恭维了皇室,话锋一转,又认定了北冥渊战败。 “圣上,微臣以为,太子殿下必定不会战败的!这或许是他一时不慎,也有可能只是某种诱敌之计!” 北冥帝忽然冷笑了一下。 十万大军只余一万人,用九万人的性命来诱敌,亏他说得出口。 他的目光,在底下的大臣之中扫视,忽然看到了末尾的一人。 那人身穿四品官员的绯色官袍,正弓着背低着头,在人群中毫无存在。 年轻的圣上一时起了玩心。 “宋远忠,你以为呢?” 圣上的声音一响起,众大臣都诧异在人群中寻找,似乎不知道宋远忠是何人。 在朝堂之上,一向只有江太傅和姜丞相,并一些位高重的臣子,才会得到圣上的亲自询问。 宋远忠这三个字,还是头一次听见。 人群最后找到了目标,一道道目光都投在宋远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