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荣耀》 第一章 长安 对于远方异域之人,长安是一座梦想之城。那里的粮食堆积如山,酒醇香悠扬,女人的皮肤如丝绸一般滑嫩,......,总而言之,你能想到的一切,都可以在长安找到。 但任何人都不要打那里的主意,太极宫中的天可汗,俯视万邦,威严赫赫,轻轻挥动宝剑,哪怕相隔万里,也依然能让敌人化为齑粉。 就像盛极一时的吐谷浑,三番两次骚扰唐境,圣天子挥剑决浮云,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国主伏允授首,举国臣服唐刀之下。 贞观十年,八月末,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班师的西海道诸军抵达长安。因皇后-长孙氏离世,整个长安依旧沉浸哀痛之中,显得有些沉闷。 虽然,国丧之期间一切从简,但圣人却下旨献俘、宫宴一应从重,三军将校无不感念圣人恩德,欣然驻扎在长安城外的军营***卫都城以防国丧期间有乱。 而奉命从户部大仓,领取军粮回来,坐在车辕上发呆的游击将军-杜璟,亦被城内的一片缟素,沉闷的气氛所感染,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哀意。 这让他想起多年以前,那个喜欢把他放在膝上的妇人。忆起她在其耳畔说的话:你不必自卑,大可昂头自处,我从心底越发想对你好些,再好些。 温声细语,温暖备至,那是一种被人偏爱的滋味,也是一种久违的温暖。 啪!肩膀传来的酸麻,把杜璟从思绪中拽了回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左营游击将军-程处弼,他在军中的死党,宿国公-程知节的第三子。 揽着杜璟的肩膀,程处弼笑道:“有个活计,一起去呗!” 拍掉了程处弼的手,杜璟嫌弃回道:“你这人品,能捞到什么好差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程处弼是什么人,没人比跟他一起戍边五载的杜璟更清楚了。 出门不捡东西就算丢,老程家的“响马”精神是一点都没糟践,向来是多吃多占。上官们眼中人憎鬼厌的他,能讨到什么好差事! 估计又是顶雷的买卖,拉着他一块倒霉。在凉州,在库山,在曼都山,在赤海,多少次,次次如此,他早都习惯了。 当然,杜璟也要感谢程处弼,他要不是倒霉,次次能抡上恶仗,杜璟也不会在十七之龄,就跻身从五品下,成为游击将军。 “姥姥!他们就知道欺负俺老程这老实人。回长安了,还想欺负我啊,那得先问过我家老爷子!” “兄弟,这回绝对是美差,真的,对你仕途绝对有好处!” 昨日,几位大将军入宫觐见,侯君集念叨起先皇后对他们这些秦府老将的恩德,还哭了一鼻子。 并在御前请命,从军中遴选三百将士,到昭陵为先皇后守孝,也算是征西军全体将士对先皇后的敬意。 杜璟頟首笑了笑:“大将军就是会做官,知道圣人的痛点在哪!” 没错,长孙皇后与圣人是患难夫妻,一朝分离,自然悲痛万分,去昭陵祭祀也是人之常情。 到昭陵担任宿卫,还能常常得见天颜,对领兵将领的仕途,也是倍有好处,的确是个好差事。 程处弼他老爹,为了他俩的仕途,可是与老候掐了半天,也在卫公面前耍了赖,才把这露脸的差事弄到手的。 见兄弟兴致不高,程处弼不解道:“怎么,不想去?” “在圣人面前多露脸,对咱们履新有好处,兴许还能到宫里当差呢!” 是,程处弼知道,他这兄弟不是那种三更为财,五更就不要命的主儿。 但作为资深官二代,程处弼得教这傻兄弟的一个乖,不能光傻乎乎的干活,在东家面前混个脸熟,比什么都实在。 尤其是军队这种按资排辈的地方,唐军的名将太多了,要不灭个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将军。要再不知道争取机会,轮到他们上位,非得猴年马月不可。 杜璟是被他唠叨没招了,连声道“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什么时候出发,来叫我就是!” 不是不想去,对别人得见圣颜也许是幸事,可对他却是未必。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看老天吧!...... 昭陵,地处泾河之阴、渭河之阳,南隔关中平原,与太白、终南诸峰遥相对峙,主峰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九道山梁,高高拱举,风水绝佳。 文德皇后崩逝,圣人便下旨阎立德、阎立本兄弟以九嵕山建昭陵,并诏令子孙“永以为法”,开启了“因山为陵”的先例。 守卫皇陵看似简单,其实很麻烦,既要防着工匠逃跑,又要防着有不轨之人,盗窃皇陵的陪葬物。随便疏忽一件,就是连坐之罪,没人敢有一丝懈怠。 昭陵有专门宫人供养,官兵守卫,护陵将领乃是淮阳王李道明,还设立了五品陵令管理杂事。 因四周山势陡峭凸凹不平,缘山凿石架有栈道,栈道绕山腰数百步,盘曲而上,可直达元宫门。 为安全起见,墙四隅建有角楼,正中各开一门,南曰“朱雀门”,北曰“玄武门”,东曰“青龙门”,西曰“白虎门”。 在李道明的安排下,杜璟、程处弼负责戍卫西门-白虎门。三百人,分成三班,每班四个时辰。 但程处弼有个毛病,到了晚上倒头就着,不睡到日上三竿,踹都踹不醒。做兄弟的不需要计价太多,所以,这夜里的活计,只能由杜璟一肩挑了。 而且,杜璟喜欢夜晚,融入黑暗当中,人的心也能静下来。八月的长安,夜晚清风拂面,靠在角楼下,望着山下的星星点点的亮光,也别有一番分清。 角楼上的士卒,瞧着山下有人提着灯笼上来,立即出言禀告,杜璟以为陵令的下属,便挥了挥手,身边的士卒,向下跑了几步,高声喝道:“今日工毕,上山者止步。” 可提灯者不仅没停,甚至连回应都没有。这就有点不知好歹了,欺负他们这些外来的军队,是吧! 士卒又喝了一句:“皇陵有律,夜中禁行,擅自闯者,立斩不赦!” 还没停的意思? 找茬儿的? 杜璟皱了皱眉头,沉声来了句:“弓箭!” 伸手接过亲兵弓箭,在弦上搭了三支箭,屏住呼吸,拉满。瞄了一会儿,随即松手,三支箭矢发出破空之声,直接射入来人的脚下! 这下有回音了,提着灯笼的人,暴喝了一声:“大胆!”,随即表露身份,其乃太极宫侍卫中郎将-马宣良! 圣人的侍卫官?圣人来人? 待二人至近前,看到李世民身上的龙袍,诸将士共同行礼,恭请圣躬金安。 抖了下披风,李世民低头看了一眼杜璟,语气不带感情的问:“是你射的吧?” 心里暗骂了句倒霉,杜璟拱手应道:“不知道御驾至此,请陛下恕罪。” 夜闯皇陵是死罪,不管是什么身份,有多么正当的理由,皇室的权威神圣不可侵犯,杜璟都可以不讲条件直接射杀,这是皇权特许的。 李世民当然知晓其中道理,大气的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尽忠职守守卫皇后,朕心里是高兴的。是朕没有打招呼,怪不得你们。” “那三箭,射的很有分寸,既有警告的作用,也能不伤人。皇后生前最是心善,不愿意见血,你做的很好!” 说这话时候,李世民还仔细的打量了杜璟,心中暗赞,李大亮兵带不错,好一个沉稳有度的少年将军。 杜璟这还没来得及谢恩,就被起夜的程处弼打断了,只见他提着裤子,慌忙的跑过来,俯身下拜,磕磕巴巴的请皇帝治他未能迎驾之罪。 程家的人就是活宝,从他老子程知节,到他两位兄长都是如此。眼见程家老三与父兄一般的滑稽模样,李世民阴郁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程三?恩!” “出息了,上次见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少将军了!” “滚起来吧!离山顶还有一段,你与杜璟都跟着朕,陪朕走走!” 如果说李世民是健谈的话,那程处弼就是鼻子下面长了坑,不管皇帝问什么,那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连他们在军中琐事都说。 尤其说到随侯君集、李道宗在荒原行军两千里,当地在盛夏也会降霜,缺乏水与草,士糜冰,马秣雪,踏过星宿川,才抵达柏海。 要不是杜璟背着他,割腕取血,供其吸吮,他肯定与那些弟兄一样,倒在行军的路上了。 李世民是马上皇帝,自然明白同袍之情,甚过手足的道理,自然不会笑话眼圈红了的程处弼。 有这种缘法,也难怪程知节,宁可与侯君集翻脸,也要给他们争这个机会。是啊,在当父亲的人眼中,没什么恩情,比这还大的了。 “好,兄弟之间就该相互扶持。朕年轻时与叔宝、知节他们也是如此!” “朕真是羡慕你们,年轻,有活力。身边的人和事都可以挽回,都还来得及。” 说这话,李世民从杜璟的手中接过香,插在香炉中,目光全放在长孙皇后的神位上。脑子都是这些年,他与皇后相濡以沫的过往。 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无论身份如何改变,始终不渝,鹣鲽情深;若是时间能重来,李世民肯定会多多补救,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抱憾终身。 第二章 新差事 朝中有人好做官,此言果然不谬,有程知节的举荐,又在天子面前混了脸熟,能不升官吗? 驻防昭陵一个月后,兵部发下文书,出身勋贵的程处弼因功,调入千牛卫,成为天子亲卫。 而杜璟则官升一级,由游击将军晋为游骑将军,转入左武侯卫任郎将,顶头上司是大名鼎鼎的吴国公-尉迟敬德。 尉迟大将军有个毛病,喜欢揭短,而且还是当面揭,哪怕长孙无忌、房玄龄这样的宰相,稍有过失,也必然不讲情面直言指责,让人没法下台,因此与宰相们不和。 光嘴喷毒也就算了,还负功自傲,曾经在宫宴上,差点把李道宗揍成独眼龙。程处弼特意提醒他,千万别惹吴国公,非死即残啊! 滋滋,黑塔老汉-尉迟敬德,围着杜璟转了起来,揉着下巴滋滋称奇:“真的假的,十三岁从军,你那时候有枪高吗?” 尉迟刚翻完兵部转来的官档:杜璟,年十七,字千帆,绰号灰鲸,贞观六年加入凉州军,贞观九年随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进击青海湖。同年十一月,参加凉州防御战,积功至宣节校尉。 贞观十年,随军编入西海道,参加曼都山、牛心堆等战。赤水源之战中,随契苾何力奋力死战,救出了绝境中薛万均和薛万彻。 赤海会战中,又阵斩一名王,被李靖嘉奖提拔为昭武校尉,正六品上。吐谷浑伏允逃跑,随侯君集、李道宗西行追击残敌两千里,俘获吐谷浑王室三人,晋为游击将军。 尉迟恭是从尸山血河中杀出来的大将军,战争有多残酷,他心里有数。他很难想象这个笔挺的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将军,是怎么在这么多场惨烈的大战中活下来的。 这份官档,幸亏加盖了兵部的大印,否则他一定认为,是市面的闲散文人写的,哄人开心的话本子。苏丹小说网 可这是大活人,真人真事,他就不得不好奇问问杜璟是哪家的子弟,世家勋贵的子弟从军,不过是镀金,自然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让他们在方便的时候出来立功。 杜璟嘴角微微上扬,告了声罪,自顾开始卸甲,扯开衣襟,露出疤痕交错的胸膛。 肃声道:“凉州是个好地方,那里总有仗打,末将这个要饭出身的命硬,侥幸没死而已。” “这样的伤疤,末将的身上有很多,身上唯一光滑的是后背。因为打仗时,末将只会迎着敌人上。” 好!尉迟恭这一嗓子,着实吓了杜璟一跳。老流氓什么毛病,一惊一乍,搞得杜璟以为他得癔症了。 尉迟恭用他那蒲扇一样的大手,拍着杜璟的肩膀,爽朗笑道:“老子当了十几年大将军,从没人敢在我的帅帐里耍混蛋。” “小子,你有种,硬是要得!”,话间,尉迟掐腰居傲道:“老子的左武侯卫,只收汉子,不像右武侯卫,什么阿猫阿狗都收。” 这话不假,尉迟恭连长孙无忌、房玄龄这样的宰相大佬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阿史那思摩一个降将了。 左武侯卫的主要职责是随扈天子、巡察治安、警戒京城安全,责任重大。所以尉迟麾下的将官,挑选的都是三荡三决的好汉。 他刚才拍杜璟的时候,用了七成的力道,这小子是纹丝未动,这说明他不仅胆子大,而且功夫很不错。这种人,正适合在左武侯卫干。 官档,尉迟恭会交给长史。杜璟新官上任,初到长安,一定什么都新鲜,尉迟恭给他十天的假期,安排好私事,然后回来安心当差。 望着杜璟离去得不背影,尉迟恭自言自语:“怎么瞧着他这么眼熟呢?在哪儿见过?” ...... 大将军这关是过了,可出了军营,杜璟就犯了难-没地方住! 在长安为官,一定是要有个落脚地儿,可坊间的买卖,都要经过坊正,查户籍等一系列事,也不是一天能办完的。 就在他想着找个客栈落脚,慢慢再说。却发现程处弼那货,牵着马,已经等在对面了。 “怎么样,怎么样,老家伙有没有为难你?” 程处弼果然是好兄弟,担心杜璟被尉迟恭扫地出门,早早就等在这里。 做兄弟,心照不宣,拍了拍程处弼的肩膀,兄弟二人并肩而行。 知道杜璟还没有落脚处,程处弼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契,普宁坊-丙字街的一套院子,是不算太大,但也足够杜璟用了。而且,这套宅子与英国公府比邻。 “行了,兄弟之间别推了。这套宅子是我家老爷子答谢你,在战场上三番五次救我性命的心意。” 既然是长者赐,那杜璟也不好在推脱了。可李勣是什么人,镇军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正经的从二品大员,他这样身份的人,不应该住在崇仁坊吗? 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程处弼低声念道:“英国公与一些勋贵不睦,所以一直住在这。哎,不说这些,你以后慢慢就都知道了。” 收了程家这么大的人情,自然要好好喝一顿,把钱袋扔给程府的家丁,兄弟俩便有说有笑向新家走去。 程家的家丁也算机灵,哥俩洗漱完,换好了衣服,人家把七个碟子,八个碗已经准备齐了。当然,最主要的是,四坛杏花村的老酒。 有些话也只能喝酒才能说,以酒盖脸程处弼,满是歉意的搂着杜璟说:“兄弟,咱们之间生死情谊,心照不宣了。” “我是真想把你也弄到千牛卫去,老爷子也跟翟大将军说过情。可没办法,唉,规矩就是规矩。” 杜璟不是勋贵子弟,参军时告身写的清楚,所以就相当于庶民出身。去其他部队还好说,可千牛卫是天子近卫,有一样不符标准,都是不行的。 回想在战场上,无数次身陷绝境,程处弼自己都快放弃了。是他这个兄弟,一次次杀入重围,带着他杀出一条血路。 患难是患难了,可到了共享富贵之时,他却没能拉兄弟一把,程处弼实在是没脸,甚至连他家老爷子都不好意请杜璟过府叙旧。 拍了拍程处弼,杜璟摇了摇头:“处弼,那么多弟兄都死了,咱们活了下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在凉州戍边五年,几乎是无日不战,吐谷浑人、马匪、走私的贼人,打过多少仗,杀过多少人,怕是他们自己都数不清楚。 从吃了这碗丘八饭开始,就该有觉悟不老死在榻上。在战场上没被最后一个敌人杀死,没被最后一支弩箭射中,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幸运,是因为有人替他们挡了。 他们的命,此那一刻起,就不在是自己的,他们得为那些死去的人活着,替他们看着这来之不易的盛世。 经历了这么多,要还为官的大小起了龌龊的心思,那就他妈不配当个军人,更不配当那些英烈的兄弟。所以,程处弼没有必要自责,他根本就不在意仕途如何。 有酒的程处弼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随即拿起酒杯与杜璟碰了一下,红着眼睛说道:“敬那些战死的兄弟!” 是的,要敬那些战死的人。嘴里发苦,心里五味杂陈的杜璟,与程处弼都弃碗换坛,一边拼酒,一边说着凉州的旧事,尤其是那些音容尤在同袍。 “薛驼子那家伙睡前喜欢哼酸曲,哼的老子头都要爆了,实在受不住了,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那家伙不走运,还没来得急找你报仇,当晚就死于袭营。他就死在我怀里,胸口插满了箭矢。” 程处弼挑了下眉头,回怼道:“你好!张鼻涕那个废物,就该一辈子当伙夫。” “你非给他讲什么英雄莫问出处,结果他被吐谷浑的骑兵踩成了肉泥。”,说着说着,程处弼说不下去了,举起酒坛狠狠地灌了三口。 是啊,程处弼说的没错,张鼻涕那家伙一听到打仗就哭,他怕死,担心断了自家的香火。是杜璟告诉他如何成为一个不被同袍嘲笑的英雄。 可为了掩护伤员转移,性格懦弱的人,拿起手边的仅有的盾牌,与敌军的骑兵硬抗,最后壮烈殉国。 像这样的例子,在凉州那种边地,太多了,等杜璟他们死了,就再没人知道他们当初在这里做过些什么,就像凉州的漫天的黄沙一样随风消散。 这也让杜璟想起了记忆深处的那些人,曾几何处,他在泥里打滚,与野狗抢食,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替那些枉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这也是他为什么婉拒了凉州都督李袭誉抛出的橄榄枝,选择随大军班师的主要原因。他得告诉那些做尽坏事,又装菩萨的坏人,索命的阎王回来了。 其实,他得感谢千牛卫的高门槛,在武侯当差,方便多了,方便他找那些人寻仇! 望着夜空的那轮明月,杜璟的眼中浮现了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妇人脸庞,心里是充满了矛盾。 “喝,我们接着喝!” 架起醉成烂泥的程处弼,杜璟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好好好,我们进去喝!”...... 第三章 你到底是谁? 左右武侯卫掌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左右翊府中郎将掌领府属,督京城左右六街铺巡警,以果毅二人助巡探。 入閤日,中郎将一人升殿受状,卫士六百为大角手,六番阅习,吹大角为昏明之节,诸营垒候以进退。 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凡城门坊角,有武侯铺,卫士、彍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 乙夜,街使以骑卒循行嚣襜,武官暗探;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挝,辨色而止。 杜璟被分到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是大将军的次子-尉迟宝琪。这家伙跟他老子是一个德行,以实力论交情,杜璟在校场打了近百回合,便被其引为知己。 既然上司是知己,杜璟在左翊府的差事就好干多了。初一、十五,去坊间抽查各队武侯巡守情况,其他时间便可在公署,与尉迟中郎将“参议”军务。 时光流转如沙,转眼已有半年的光景。杜璟也已经习惯了巡查捕盗的活计,定点上值,准时交班。与凉州那种蛮荒的边地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交了班,买了两坛杏花村,正想着去寻程处弼喝点酒。便见街上一辆马车受了惊,在街上狂奔,吓得百姓纷纷逃窜,如丧家之犬。 杜璟见状,弃了手里的酒,疾跑奔向马车,纵身跳上马车,抢过缰绳,一脚把马夫蹬了下去。 随即用肘狠拉缰绳,然后对车厢吼道:“不想死的话,趁现在跳。” 听到车厢里回应的是女声,杜璟在心里骂了一声该死。竟然是女的,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瞅准了前面的街面是卖粗布的,杜璟将手中的缰绳折了折套在脚上,回身拉住二女的手,直接将她们甩到了一侧的布堆上。 二女得救的同时,马车就散架了,被缰绳缠住脚的杜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马拖拽起来,像个麻包一样被甩来甩去。 拖了一百多步,撞得的晕头转向的杜璟,拼尽全力躬起身子,左手抓住了脚踝的缰绳,紧接着正过身子来,又加上右手。 随即暴喝一声,人借惯性纵身一跃,跳到了马背上。瞄见马就要撞到坊间武侯小铺,拼尽全力抓住马鬃,想着停下来,或改变方向。 可马不如人愿,这家伙就认准这条道了。万般无奈之下,杜璟抽出靴子里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了马的脖子。 一刀,两刀。 三刀、四刀。 终于在第八刀,胯下的这匹黑马,终于倒了。距离武侯小铺的旗杆,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 杜璟躺在地上,胸口如风箱一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也汗水和泥土弄花了,衣服上全是口子,狼狈的像个叫花子。 而正是此时,围上来的人中,被救的紫衣女子,娇俏问道:“你手里有匕首,为什么不隔断缰绳呢,你不怕死吗?” 这话,不用杜璟来答,武侯小铺的伍长答道:“马是军人生死伙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刀剑相向;况且放纵受惊的马匹冲撞,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吗?” 可紫衣女子身边的这位青衣,却不依不饶问道:“那他最后还是杀了这匹马,这怎么解释?” 解释? 伍长见这马是战马,二女的衣着有是这么华贵,便知非平常人家,不敢过分得罪,只能把问题留给地上躺着的这位。 喘匀了气,杜璟坐了起来,指着小铺前的旗杆,不耐烦道:“没看到上面挂着的军旗吗?” “大唐立国二十年,百万军卒捐躯疆场,你以为这上面挂着的是一块破布?” 不再理会这不懂世事的女子,杜璟站起来,解下腰间的令牌给伍长看,让他们立即发号箭叫来附近的武侯,处理下杂乱的街面。 这间小铺的武侯隶属右武侯卫,同行是冤家,他们完全可以不停杜璟的命令。 但杜璟的军人荣誉感染了他们,也就顾不得两卫之间的矛盾,伍长等五人尽皆拱手应喏。 收起腰牌,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杜璟转身欲走。青衣女子却挡在他生前,拿出一条帕子递给他。 瞧了瞧那帕子的绣工,杜璟摇了摇头,就这条帕子,他一个月的饷银也买不起,还是算了吧! 青衣却执拗的很,直接塞到杜璟手里,瞪着眼睛说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你不能说不!” 好嘛,太霸道了吧,不要都不行? 白救了她俩一命,杜璟叹了口气,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多管闲事。瞧她这打扮也是贵人家的,这么霸道难免有些不庄重吧!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标准,将帕子还给青衣,杜璟拱了拱手,就要转身。 但紫衣女子却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盯着他手臂露出的胎记看的认真。 好像想起了什么,那紫衣女子语气激动的说了一句:“你的胳膊能不能给我看看?” 啥? 别说杜璟被造了个跟头,青衣女子也是一脸惊诧之色,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向来端庄持重的嫂子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无非是个武侯而已,芝麻粒大的官,长安城一抓一大把。就算是长得挺俊俏的,也不能当着小姑子的面如此失礼吧! 杜璟也是狐疑,是,他承认这小妇人长得很是。 不对啊!她这音容相貌,又听到紫衣姑娘唤她为丽质,不免心里咯噔一下。 连忙摇头:“我这样貌普通,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想必是贵人眼花认错了。” 说完,不待长乐追问,便转身离开,疾步逃离了她的视线。 与此同时,公主府的护卫便追了上来,自居的站在公主的身后,垂下头来等待公主的训斥。 可长乐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面色凝重异常,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长孙冰卿拽了拽长乐的袖子,面带疑惑的问:“丽质,他到底是谁啊?” 李丽质叹了口气,惆怅道:“他说对,我认错了。冰卿,我们走吧!” 而此时钻了两条街,气喘吁吁的杜璟,坐在一家醪糟摊子前,捋了捋胸口,向摊主要了一碗醪糟。 一边喝,一边想着,那张脸竟然与她有七分相似。是啊,亲生母女,能不像吗?再想到若干年前,李丽质还是个爱哭鼻涕虫,杜璟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变化这么大,那么多人都没认出来,却差点让小丫头给识破了!唉!...... 叹了口气的杜璟,正打算干了这碗醪糟回家之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嘴里的醪糟直接就喷了出去。 刚要骂娘,便听了“哇哈哈”这招牌式的口头语,扭头一看,还就是宿国公-程知节。 “杜小子,老远就看着你跑的跟兔子似的。” “咋地,遭这么狼狈,被打劫了?” 哇哈哈,“武侯被打劫,长安一大奇事,让老黑知道了。” 杜璟赶紧拉了老程一把,求饶道:“叔父,嘴下留德。干武侯的被打劫了,那我真就找根绳子上吊得了。” 额,老程想了想,也是啊!杜小子可是凉州军里有名的好手,就因为他被调走,李大亮和李袭誉在都督府骂了三天的街。 打劫他,得是什么样的身手啊!有这种身手的人,还用当贼吗?从军搏个功名岂不是更方便! 想通了这一点,老程便很是大气的拍了拍杜璟的肩膀,爽朗笑道:“没事!被打劫了也没得事。你程叔叔是大贼头,咱再抢回来就是了。” 这老流氓,什么时候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永远跟他说不明白。有时候杜璟就想,他是不是把自己识破了,故意装的糊涂。 “行了行了,别苦着脸,又没受什么大伤。走,跟老夫回府,处理一下,喝点酒就好了。” 老程家的疗伤秘诀就是甭管受多大的伤,先灌两坛酒,喝醉了也就不知道疼了。生死有命老天决定,可死法得自己说了算,所以老程选择爽死。 就这样,在程家父子四人,轮流的“轰炸”之下,杜璟光荣的倒了下去,抱着酒坛子打起鼾来。 程处弼把人架了下去,长子程处默给他老子又蓄了一杯,沉声问道:“爹,璟哥儿与老三可是过命的兄弟,当武侯有点掉价吧!” 通过这半年的相处,程处默已经杜璟看成程四了。既然只是差个姓的亲兄弟,干嘛受尉迟恭的管教,进不了千牛卫,右武卫没地方吗? “为父还不知道这个?你知道他有多抢手吗?” 摇摇头,老程掰起手指给他算了起来,这半年给兵部去文要他的人:首先是他的老长官-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凉州都督-李袭誉。 其次,岷州都督-李道彦;玄武门宿卫官,左领军卫将军-检校屯营事务-契苾何力。甚至连不带兵的侯君集,都张嘴要他了,点名让他去吏部任职。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参加过西征!而他们之所以众口一词的要杜璟,就是因为他在西征的表现可圈可点,是个可堪造就的将才。 他们都想着,在下次战役能多一个好帮手。而尉迟老黑也是眼里不揉沙子,跟房相叫死了,谁要也不放。 此事也惊动了陛下,亲自向老程和李大亮询问了他的背景、出身,估计他也是上心了。等他把那些不清楚的地方查清了,这小子的仕途也算正式开始了! 干了杯中的酒,老程若有所思说道:“此子杀伐果断,足智多谋,不出四十岁必列于诸大将军之列。” “可惜了,可惜了他的出身。唉,算了,不说了,喝酒!”....... 第四章 偶遇 长安人都知道魏征是个诤臣。人人也都听过魏征直言进谏,逼的李世民捂死心爱小鸟的故事。 而进入贞观十一年后,元月到五月,魏征平均三天一奏,搞得圣人每天在承庆殿发火。 可就是发火了,也得照赏着他,搞得程处弼等这些在承庆殿当差的侍卫,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圣人把火撒在他们身上。 最近这次,人家魏怼怼弹劾的是东宫太子,说他的起居过于奢华,又喜欢出入寺庙,与僧人比朋,直言其作为与刘禅无异。 而太子的老师于志宁,更是跟着起哄,上疏附和魏征,言其在宫中与宦官玩乐,甚至将其比作了秦二世。 其实就是,李承乾为纪念文德皇后,于延兴寺造一切经。 但李世民根本不听太子解释,不仅让他向先生致歉,更是禁了他的足。 朝野人等,纷纷议论,千乘之尊,也抵不过魏征的本章。陛下果然是千古明君,虚怀纳谏,不会因为是太子就有所偏颇。 在宫里生了一肚子闷气的李世民,在长孙无忌的建议下,换了一身衣服,出宫看看,喝点闲酒,散散心。 说来也巧,刚到酒楼外,便碰到了带着两伍武侯巡街的杜璟。 李世民微微一笑,扭头对长孙无忌说道:“辅机,今天的酒钱有着落了!” “杜璟!你过来!” 恩? 杜璟作梦都没想到,大街上能碰到白龙鱼服的皇帝。哦,还漏说了一个长孙无忌。 让伍长带队先走,杜璟走了过去,看到皇帝冲他眨眼,心领神会的拱手言道:“见过李爷!您怎么到这来了?” 李世民呢,也很是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找你喝酒啊,这家怎么样?” 皇帝找他喝酒?纯属扯淡,杜璟要信这个,那就真蠢得找个绳子上吊了。难道是长乐,她与皇帝说什么了? 察觉到了杜璟异样的神色,长孙无忌帮了句腔:“怎么,杜将军不肯赏脸?” 左边是喷火巨龙,右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杜璟能不就范吗?只能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随二人进去要了个单间。 从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碰杯的频率来看,皇帝的心情不佳,而老长孙则是永远保持微笑。杜璟心里清楚,老长孙那张笑脸之下,是怎样的可怕。 酒过三巡,李世民与长孙发了些牢骚,内容无非是为人父母者,辗转反侧,推干就湿,有多不容易。 而长孙无忌则是以舅舅的身份,为太子说情,他不怕为此跟魏征再吵一架,反正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听到这些,反而让充当侍者的杜璟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不是来找他的就好。 “杜小子,你觉得朕禁足太子,是对是错?” 这种事问一介偏裨之将,别说长孙无忌有些诧异,就是杜璟也没搞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可不明白也得回啊!略微组织了下语言,杜璟小心回道:“生栋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棰,况陛下是君父呢?” 呵呵,抿了一口酒,长孙无忌附和道:“圣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说话啊!” 是啊!杜璟这话回的相当有水平,出乎李世民的预料,有礼有节有分寸。 刻意淡化了君父中君的比重,加重了父的分量,把君王惩罚储君,比作父亲教训儿子。是轻是重,皆由为父者决定。 而且,这么说还不得罪为太子求情的长孙无忌。两者兼顾,谁都不得罪,如此敏捷,是个武夫在仓促间能说出来的吗? 李世民頟首笑了笑,随即问道:“杜小子,还有父母吗?他们是怎么教训你的?” 杜璟也是语气平静的回话:“臣没有这样的福气。臣自幼长于市井,若非武阳县公破例收容,臣怕是还在讨饭。” 可杜璟说的这些,显然是不能让李世民满意的。人都有父母,杜璟难道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见皇帝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杜璟不抖落点真材实料,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怕是没法走出这间酒楼。 收拾了一些心情,杜璟尽量把控制着情绪说道:“臣的母亲只是个妾室,生臣的时候,难产而亡。至于臣的父亲,也只是一介小吏。” 凉州地处边地,那里常年战事不休,州县的小吏几乎是一年一茬儿。当地人根本记不住,州里的记录也只是寥寥几笔。 只要能对得上名字,年限也就是了,根本没办法实地落实。所以拿这个来堵皇帝的嘴,恰如其分。 “活下来不易,臣少时每天最大的念想就是吃饱饭,而当兵吃粮,恰恰是最好的选择。” “臣至今都记得初入凉州军的那天,李都督赏了臣三张胡饼,一碗胡辣汤,还有一段受益终生的话。” 李大亮告诉他:当兵的不知道哪天会躺进坟墓,会成为一个没有名字无人祭奠的石碑,或者是邸报中一段冰冷的文字,更甚至是你最爱的人所痛恨的混蛋。 没人知道你是谁,没人知道你做过什么,就好像从来都没活过,融入凉州的沙子中。 有些人天生什么都有,可就他就个蝼蚁,想填饱肚子,想活下去,就只能靠搏命。十三岁从军,大小百余战,所争的不过是一碗饱饭。 恩,李世民听后,也是叹了口气:“百姓求活不易啊!” ...... 酒钱是杜璟付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关了,只能目送皇帝和长孙无忌离去。 走了一会儿的李世民,却扭头问身边的长孙无忌:“辅机,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皇帝,长孙无忌还是了解的,他能问出这话,就说明杜璟已经简在帝心了。就像当年看上马周一样,这小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对这种皇帝喜欢,迟早要上来的人,没必要踩,更何况人家方才还帮了太子,长孙无忌只能请皇帝自己乾纲独断。 呵呵,“朕喜欢这个年轻人。勇武,不忘本!” “再培养几年,能独当一面了,调进东宫辅佐太子正合适。”...... 第五章 魏国公-裴律师 不管是否在皇帝面前过关,杜璟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在长安等了半年,行动的机会终于来了,驸马都尉-汴州刺史-魏国公-裴律师回京了。 这家伙是裴寂的长子,妻子乃高祖第十六女临海公主。国公府与公主府是打通的,规模丝毫不比受圣人宠信李泰的府邸小。苏丹小说网 杜璟借着职务上的便利,侦查了好几天,才赶着休沐的日子,趁着夜色,潜入了国公府的书房。 躲在阴暗的梁上,仔细打量着这位天子的妹夫,一州土皇帝的刺史。比之十二年前,他发福了不少,头上也有星斑白发。 看裴律师起来有些疲惫,面色凝重,手里的书翻了两下,便拄着头在案前沉思。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杜璟正要下去。便见管家引来了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这人挺奇怪的,进了屋也不摘,就这么连头罩着。 更奇怪的是,裴律师,堂堂的四品刺史,封疆大吏,竟然紧张起来。 “你怎么到这来了?我说了,那件事不好办,容我在想想!” 而黑斗篷却说他的主人等不及了,引得裴律师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刻意压低了音量,却咬牙切齿的说道:“逼急了我,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 黑斗篷摊了摊手,掏出一封信拍在案子上,紧了紧斗篷,随即转身离去。 而房内的裴律师,好像被抽干了气力,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的看着案子上的那封信。 直到杜璟从房梁下来,他才精神过来,皱着眉头问道:“你又是谁,想干什么?” 杜璟微微一笑,抱着膀子,歪着头,看着步步后退的裴律师,他笑了。原来,他也会怕,是啊,人对未知的总是害怕的。 为了让他放松一点,杜璟把横刀放在了角桌上,靠着柱子,淡淡道:“裴公子,一别十一年,别来无恙啊!”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是,是武德九年。 有些紧张的裴律师,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到底是谁?” 这么唠嗑就没意思,装糊涂!武德九年,发生了什么,他裴大公子能不清楚? 行,既然裴大公子忘性这么大,那再透露一点也没什么。 杜璟表情很是认真,语气放慢道:“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千秋殿!” 轰隆!裴律师的脑袋此刻是一片空白,尤其听到“千秋殿”三个字,脸上惊恐,疑惑,不可思议的神情来回切换。 看着杜璟年轻的脸庞,再倒退十一年,面前这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裴律师坐了下来,手抖着端起杯子,灌了两口,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我要说不关我的事,你信吗?” 呵呵......,杜璟笑了,笑的直捂肚子。裴律师果然跟他老子一样,都是那种口蜜腹剑,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安仁门内的千秋殿,公主殿,是专门供未成年的皇子、公主及特定皇孙、皇孙女居住的地方。 所以安仁门守将责任重大,如果不是因为高祖与裴寂的特殊关系,这个位置绝对轮不到裴律师。 现在撇关系,抖包袱,晚了! 当年在麻袋里,杜璟听得清清楚楚,掳他的说了,就从安仁门离开,裴将军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杜璟就想知道,让裴律师大开方便之门的,到底是谁?千万把这屎盆子扣在建成、元吉那两个死鬼头上。 那个当口,玄武门正打的热闹,他俩的注意力都在秦王,也就是当今圣人头上,注意不到他。 就算要抓个肉票,也该抓李承乾,更何况,建成还没他们嘴里说的那么无耻。 “别装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令尊当权之时,为什么抛去三省六部的重地,让你在安仁门当个小将?” 还不是想着,东宫和秦王府争出胜负之后,让他的长子拿着一众皇子公主的性命,献给胜利者,要挟高祖,为新朝添砖加瓦! “我说的没错吧,你这个汴州刺史,一任十一年,不就是这么换来的吗?” 是的,杜璟刺破了事物的本质,杨广当年对裴寂也算不错,可他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还是卖了君父,鼓动李渊起兵,夺了杨氏的天下。 在这种老狐狸眼中,什么君臣之道,什么礼义廉耻,什么良心,统统都是狗屁。谁能为他,为裴家创造更大的利益,他们就跟着谁,这就是世家。 唉,垂头丧气的裴律师,低吟道:“你以为我这些年过的好吗?” 年少时,裴律师以为到了中年,意味着有所成就,建功立业,平布青云,所想所欲应有尽有。在仕途和生活中,不断的栽跟头,挣扎到了中年,才明白“活着”二字的含义。 别人看到的都是他娶了公主,当了多大的官儿;却不知他的生活是慌张狼狈,一地鸡毛,举目四望皆苍茫。 娶回来的公主不侍奉公婆,驸马回家下跪,那都是常规操作。在朝的同仁,都因为他爹不是帝系而疏远他。 看裴律师这倒霉样子,杜璟低吟了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话说到裴律师的心里了,点头附和道:“就因为你没了,文德皇后数落了我们夫妇十年。临终的前一个月,还斥责了临海。” “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虽然我不能说他的名字,但我可以告诉你,有人比你我聪明多了。”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玄武门之变前,就已经有人再考虑,圣人登基之后怎么把牟取最大利益了。 杜璟的母亲,出身京兆杜氏,是杜如晦的堂妹,正经的一爷公孙。杜如晦是什么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首,一直备受倚重。 “有个这样的舅舅,你是不是比炀帝的那个外孙,威胁更大?” “明白,圣人胜利了,杜如晦的仕途无人可挡,但趁乱提前剪除他的外甥,似乎是最妥当的方法!” 裴律师这话算是说到头了,也的确掏心掏肺的实话。 是啊,杜如晦的确是一座让人无法逾越的大山。 武德九年七月,加太子左庶子;十月,拜杜如晦为兵部尚书,进封蔡国公,赐实封食邑一千三百户。 贞观二年,杜如晦以检校侍中之职兼任吏部尚书,仍然总管东宫兵马。 贞观三年,代替长孙无忌为尚书右仆射,仍旧把控军队和官员的选拔,与房玄龄一起辅佐朝政。 在他活着的时候,没人会怀疑他能成为本朝的杨素。给他十年时间,兴许就能跨越嫡庶之分,改天换地,把外甥名正言顺的送进东宫。 摊开双手,裴律师淡笑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我欠的,我还,你动手吧!”,话毕,便闭上了双眼,扬起脖子,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等了半天,都没见动手,裴律师睁开眼睛,便杜璟转身推门欲走。 裴律师出身叫了他一声,面带愧色道:“我,我当年也是被逼的,他抓着我的把柄呢!我,我不是有意的。” 杜璟却只是回了一句:“裴使君,良心是不能随便下酒的。” 一直以来,杜璟就是担心杀他的把刀出自秦王府,所以一直漂泊在外。如今,这种怀疑终于在裴律师的口中得到了印证。...... 第六章 疑是玉人来 十一年了,每一次想起裴律师,杜璟都恨意滔天,他想过无数种酷刑折磨他,只有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能泻其心头之恨。 没有动手不是因为裴律师良心发现而不忍下手,亦不是他点破没说破的那个敌人,而是他点醒了杜璟,让其想明白了,一件多年没想通的事。 这比被裴律师卖了,被人追杀,受人白眼的童年,更让杜璟由衷发恨。 离开魏国公府,走在漆黑的大街上,杜璟他有些盲目。左武侯卫的腰牌就是好用,遇到三波武侯,都让他畅行无阻。 甚至,还可以敲开打烊的酒楼,买一坛酒。就这样一边喝,一边往家走! 推开大门,眯着眼睛瞧见,院子里有好几个女人,还以为走错了,杜璟拱手赔了个不是,转身要走,却被一娇柔的声音给叫住了。 转身便看到,一位身着紫衣,外罩素白纱衣的女子,轻风带起衣袂飘飞,凌凝更如临凡仙子。 李丽质背手,俏声笑道:“又见面了!” 想查他的身份,对于李丽质来说一点都不难。只需要派人去那日的武候铺子,跟伍长打听一下,腰牌上的姓名官职,再到京兆府查一下户籍就可以了。 提着酒坛走到凉亭里坐下来,杜璟冷冷回道:“我不认识你。” 李丽质也不恼,让侍女们把食盒摆在凉亭中,便摆手挥退她们。 坐在杜璟对面,单手拄着下巴,很是认真的说:“你敢把左臂的袖子撸起来吗?” 当年李丽质虽然年纪幼小,但她始终记得那个温声细语的兄长,不嫌弃她是个哭泣包,给她讲睡前故事的兄长。 见杜璟不说话,李丽质干脆自己动手,撸起杜璟的袖子,在他的小臂上,赫然有个近似虎头的胎记。 李丽质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没看错!你就是楚王宽,我的二哥。” 来之前,李丽质还查了他的官档,从贞观六年到贞观十年,他应是从一位普通的府兵,一路杀到游骑将军的位置。 大小一百多阵,其中一些较大规模的会战,她从公公、丈夫那都听过,皆是惨烈无比的战役,参战者尽有半数埋骨他乡。 想到这些,李丽质的眼泪就忍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二哥从小体弱多病,他能从这一场场大战中活下来,有多困难。 能在官档中得李靖大将军一句:“此子乃万军难求之骁将”的评语,得吃多少苦,遭多少罪。 既然被这丫头识破了,杜璟也就没必要装了,举坛灌了一口酒,满不在乎的说:“挺惊诧的?有什么比活着更可怕!” 既然李丽质看过他的官档,应该能注意到,他每一次晋升,都是踏着累累白骨,死中求生换来的。 在凉州戍边时,他敢带五十骑对上千马匪发动攻击。防守城池,他敢赤膊上阵,与彪悍的吐谷浑勇士搏杀。 西进追击两千里,戈壁荒漠,他作为前锋,要靠刺马饮血,吃仙人掌,才咬住了吐谷浑人的尾巴! 一个人如果没什么可输的,才会知道自己有多狠。 李丽质心中的震惊不能用语言来形容,让她震惊不是那些亡命的经历,而是李宽的变化太大了,大到她不能接受。 小时候的二哥,虽然身体孱弱,但温柔谦逊,说起话来温声细语。但现在的二哥,不仅冷漠,更像是一把开刃的利器,随时取人性命。 李丽质觉得,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只要他回到长安,回到家里,依然可以做他的楚王。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而且,他都回到京城了,为什么不与父皇说明,反而装的跟陌生人一样,不与相认。 当年,她太小了,很多事都不懂,事情是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 可她知道一个道理,人有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 孟子说,君臣间乃有礼仪之道。这与国家要尽忠,与父母要尽孝,与兄弟要敬爱,与夫妻要恩爱忍耐,与朋友要讲仁义。 见二哥沉默不语,李丽质也不在多说,从食盒中拿出取出一碗羊肉馅的饆饠,是李宽小时候最喜欢的吃食。 每年的六月初四,也就是玄武门之变的那天,先皇后都会做上一碗,望着千秋殿的方向怔怔发呆,一坐就是良久。 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李丽质知晓母亲的心事,她一直不认可李宽“蚤薨”这一定论,一直想着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李宽找回来。 可父皇坚称,李宽已经没了,生还的希望不大。为此夫妻之间的意见也是屡屡相左,这是李丽质印象中,母亲唯一不依父皇的地方。 生完末子后,她的身体就越发的不好了,所以就把调馅的手艺,交给了李丽质,希望李宽回来的时候,还能吃上一口熟悉的饆饠。 都说生娘不如养娘恩,长孙皇后对他如何,是否出自真心,李丽质相信二哥心里定然是清楚的。 “临终的时候,我也在殿里,母后拉着父皇手,苦苦哀求,请求他不要放弃,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是,她不是你的生身之母,但却是她把你从三尺长养大的啊!” “二哥,你该回家了,该去昭陵给母后磕个头!” 端起饆饠,杜璟一边吃,一边流眼泪。这些年他漂泊在外,心里唯一惦记的,就是那个时常抱着晒太阳,温声细语的长孙皇后。 他当然知道,长孙将其视如己出,断然不会害他,否则,悄无声息弄死他的方法多了去了。 可别人就不一定了,就比如暗中抓住裴律师痛脚的那个人。他不确定是谁,但总逃不过那三个人。更何况,唉!矛盾! 叹口气,放下碗,用袖子胡乱擦了下眼睛,杜璟看着妹妹,苦涩笑道:“十年生死,百般滋味,都得藏在心里。我,回不去了!” “要是你还把我当兄长,就当不要跟任何人提及这件事,就当我在武德九年就已经死了。” 李丽质在他的心里,永远是那个不染尘埃的小妹妹。有些事,他不想李丽质知道,那太残酷了。 “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你不认祖归宗,万一被父皇知晓了?”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善待功臣是我朝的国法,我立了十七次军功,是国家的功臣。他难不成还杀了我?” 唉!叹了口气,李丽质一步三回头走了!...... 第七章 出事了 一边是长孙皇后的抚养、爱护之恩,另一边是嫌疑慎重的长孙家、高家。 杜璟心里很矛盾,他还没考虑好,该怎么报这个仇。心里烦闷,就带着两队武侯各处转转。 ...... 武侯这活计,不适合太侠气的人。这句话是西市武侯铺伍长-张晋,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为什么这么说? 贞观十一年正月,京兆府统计长安九县有户十八万三千六百五十四户,口七十万三千二百六十。这还不算,宫廷人口、三省六部等朝廷官员、京师驻军、寺观人口、异族商客。 这么多人口鱼龙混杂,又有这么多权贵盘踞,坊间每天都会发生无数件不平之事。要是事事都抻头去管,别说生不起气,脑袋哪天搬家了都说不准。 所以,做好本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碰到权贵头低三分,才是自存长保之道。这是张晋做武侯二十年,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每一年,有新晋武侯来铺子报道,他都会苦口婆心的说教一番。能听进去的,就能把俸米按时拿回家,养活妻儿老小,反之不言而喻。 今儿要交班了,便瞧见来散心的杜朗将,还将对街的鱼贩刘领了进来。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这位年轻的将爷,瞅见鱼贩刘被人欺负了,打抱不平。 可他的这套人情世故,却没法跟这位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的游骑将军说,毕竟上下有别,人家也未必愿意听。只能倒两碗热汤,拿两个馍,让他们垫垫肚皮,一边伺候着。 七尺高的汉子平生第一次与这么大的官对座而食,难免显得有些拘束,蹑手蹑脚的,像极了过堂的样子。 把肉汤推给鱼贩刘,杜璟笑道:“你不要怕,安心的喝汤、吃饼,都是苦出身,不要客气!” “我小时候最喜欢菜市,那里总得找到吃的。从军前,我与你们那条街的孩子,是一样的。” 菜市的人,虽然粗鲁,但却个个心地善良,少时的杜璟,只需要帮他们干些力所能及的事,便可吃上一顿饱饭。 仗义多出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懂得道理多了,懂了利益的取舍,往往就把初心和道义忘了。 可杜璟想不明白,明明是被人欺负了,还是那种过不去的,就算是泥捏的,也得火吧! 鱼贩刘也挺有意思,看他杀鱼的手法,觉得是练家子,但就是咬着忍着,给人一种他天生就是被人欺负的错觉。 吃了点东西,垫了肚子的鱼贩刘,苦笑道:“家里还有一对弟妹要养,只要能挣钱,其他的不重要。” 他是做兄长的,没什么出息,就为弟妹活着,多赚点钱,当个孙子也无所谓,就希望他们能活的舒坦。 说几句难听无所谓,打两巴掌也行,跪下装孙子也能。他呀,越活越抽抽,年龄越大越没骨气。 可只要弟妹好,他怎么都行。 四十多岁了,还有什么希望。把两小的养大,给他们成家立业,就算是对得起父母的在天之灵了,尽到了一个当男人的责任。 是啊,那两个坊官为什么欺负他,就是知道他有顾忌,有弟妹要养,需要这份活计安身立命。便捏着这点可劲的欺负人、抖威风,践踏别人的尊严。 菜市的小贩,大抵都是这样的情况。而且一茬儿,一茬儿都是如此,并不是只有这几个坊官是这样的,且俨然成了一种风俗。想进来讨生活的,就得学着接受。 杜璟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潜规则,既然碰上了,就算有缘,举手之劳,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领他来这间武侯铺子,就是要告诉他,实在遭不住了,可来这里求助,算是多一条出路。 “将军,我!”,鱼贩刘的话还没说完,便有杜璟最不想见到的人,走入了武侯铺子-李丽质。 杜璟便吩咐张晋把鱼贩刘送回去,并且清了场,让武侯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 抬手示意李丽质坐,杜璟沉声道:“我说过了,让你不要来找我!万一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有损你的清誉!” 可李丽质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开口问道:“昨夜,你是不是去了魏国公府?” 杜璟不知道李丽质是怎么知晓的,可她能这么问,显然是出了什么事。也没有否认,頟首点头。 “那是你杀了他?” 恩? 去的时候,杜璟的确有这个想法,可与裴律师谈过之后,觉得他不过是小角色,杀之无益,还可能打草惊蛇,所以便没动手。 见杜璟摇头,李丽质拍了拍胸口,长出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低声道:“今早魏国公上报,裴律师被杀于书房中,父皇已下令大理寺彻查了。” 给李丽质倒了一杯水,杜璟带着玩味的神情,调侃道:“听说北苑的元从禁军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就不知道盛名之下。” 杜璟的话还没说完,李丽质便重重摔了下碗,端起了公主的架子,起身一本正经的说教起来。 大概的意思,就是让杜璟端正心态,要对君父始终抱着崇敬的态度。趁早熄了跟禁卫军,在太极宫动手的想法,自武德九年至今,就没人敢想过。苏丹小说网 李丽质提醒他,不管他这次回长安想干什么,最好不要挑衅父皇。自从母后过世后,天威更考难测,杜璟要是把天捅破了,李丽质也没把握能劝住他。 可很显然,杜璟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反而觉得是有人在灭口,要么因为那个黑斗篷,要么是因为他。前者无所谓,那后者很有可能是当年害他的人。 不管朝廷是真想查,还是做做样子,杜璟得查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 “好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快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省的惹麻烦上身。” 李丽质知道劝不了二哥,便从袖子里挑出一块令牌,这块令牌代表长乐公主府,有这个东西在手,杜璟干什么都方便一些。 杜璟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这丫头是表面柔和,内心执拗,如果他不收,李丽质是不会走的。 李丽质走后,杜璟把令牌揣入怀中,并把守门的张晋叫了进来,直截了当的问道:“负责魏国公府、临海公主府辖区的武侯,你熟吧?” 张晋想说不熟了,可瞧见将爷的面色有些冷,当即老实回道:“武侯铺子的伍长,与卑职的同年入营。能喝酒,不一定能办事。” 哦,明白了,酒肉朋友,嘴上的生死弟兄。事能不能办,还得看钱厚不厚。 是啊,都是穷当兵的,混口皇粮吃不容易,没有三分利,谁肯拿活命的差事开玩笑。 杜璟也是丘八堆混大的,他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当即把钱袋掏了出来,扔在桌子上。 “想办法问清楚,裴使君是怎么死的!大理寺差案,不可能不让武候外围警戒,他们一定见过尸体。” 第八章 抓人 头被摘走了? 是的,杀裴律师的人,着实心狠手辣,连个全尸都没留。 负责勘查现场的大理寺正-黄正道说:这摆明是来寻仇的。坊间的武侯和百姓,也都对此深以为然。 但收了钱的伍长觉得这结论有点扯,就算是寻仇要拿着头颅去祭拜,但不管从哪儿走,总得留下血迹。不可能包裹的一滴不漏。 大理寺的差役和武侯,把周围五百步的每一寸地方,都翻了一遍,愣是一滴血迹都没见。 这就说明,要么凶手用什么东西装走了,要么它还在国公府里,总之不可能不翼而飞。大理寺正及一众勘验现场的刀笔吏,可都是手里有毛的老吏,他们能看不出来?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放这个烟雾?是要迷惑谁呢? 在左翊中郎将府,望着房顶的杜璟,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再次潜入魏国公府,寻找线索之时。 门外走进来走进来一群身着黑色大理寺公服的人,为首的还是两位朱袍官员。 一位是大理寺少卿-陈玄德(陈叔达次子),另一位来头更是不小,乃是宗正少卿-驸马都尉-长孙冲。 圣人有命令户部侍郎-孙伏伽领大理寺卿之职,彻查汴州刺史-裴律师被杀一案。因为事涉外戚,故宗正寺参与调查。 他们二人奉新任寺卿之命,传寻-左武侯卫郎将-游骑将军-杜璟,到寺中回话。 什么玩意? 到左武侯卫来抓人?别说杜璟愣了一下,闻讯从内而出的左武侯将军公孙武达,左翊府中郎将尉迟宝琪,也是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大理寺管天管地,还管上军队了? 公孙武达一声令下,当即便有百余名亲兵,持枪执刀从左右两侧厢房涌出。 军伍之人,面子第一,老命第二,别说孙伏伽这个新寺卿,就算是他的老上官-戴胄还活着,也没这个脸面从这里拿人。 有些慌张的陈玄德,磕磕巴巴的说道:“此系天家大案,下官劝两位将军,还是要仔细着。” 呵呵,黑塔大汉-尉迟宝琪,用蒲扇般的大手,拍着陈玄德肩膀,冷笑道:“本将怕一怕,怕两怕,怕三怕,好不好!” 见陈玄德不顶事,长孙冲便与公孙武达,打起了感情牌,拱手言道:“叔父,这是圣人盯着的案子,小侄等也很难办啊!” 公孙武达却冷冷一笑,一把掀翻案子,无比嚣张道:“不能办,就不办了呗!” “小长孙,我告诉你,左武侯卫只认陛下的圣旨和兵部的阁文。你要么拿圣旨,要么拿阁文,否则,你爹来了也没用!”苏丹小说网 反了天啦,连长孙冲这种小辈,都敢来老子的地盘胡闹。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拿他老子压人。吓唬谁啊! 长孙无忌的功劳是大,可老子也是玄武门九将,打脸打到家里了,老子要是还让,这个左武侯将军,也趁早也别干了。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不下之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众人定眼一看,原来是赵国公-长孙无忌,后面跟着的是左武侯大将军-尉迟恭。 对长孙冷哼一声,尉迟恭径直走向堂内,吩咐公孙武达:收兵、交人。 啥?公孙武达和尉迟宝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大将军向来不鸟长孙等相公,今儿事到临头,反而,反而怕起事来了呢? “大将军?” “父帅!” 尉迟恭当然不愿意,可人家手里握着圣旨呢,他能不从啊!是以,再次喝令公孙武达和尉迟宝琪照办,违者军法从事。 瞧大理寺的差役给杜璟带上铁链,脸发烫的尉迟恭,走到长孙无忌面前,咬牙道:“赵国公,若是搞错了,老夫定要与你在御前有所见闻!” “看不起我们武侯卫不打紧,本帅希望,你们一直能保持这样的勇气。”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长孙无忌和大理寺搞错了,他不是杀人真凶,那便是构陷国家功臣,便是与整个左武侯卫过不去。 那日后,不管是公务上,还是其他方面,那些能通融的事,可都要公事公办,尤其长孙家在长安的产业。 恩? 长孙无忌挑了下眉头,随即笑了起来,语气温和的说道:“敬德,你看你,闹什么意气。” 话间,长孙无忌向前一步,低声继续道:“临海公主去承庆殿哭闹,弄得很不好看。大理寺也是无头的苍蝇,稍有嫌疑的,都得盘查。” “那孙伏伽,知晓你老黑的脾气,不敢来!在圣人面前提了条件,才让兄弟我来斡旋一二。你可不要多想啊!” 尉迟恭不管那些,他的态度不变,人给你们了,给不了满意的答复,咱们就骑驴看唱本。 目送长孙等人离开,尉迟恭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坐回了将位,面色阴沉一下下的拍着扶手。 尉迟宝琪也是怏怏的为杜璟叫起撞天屈,战时在前线舍生忘死,战后日夜巡视京畿,就这还不算尽忠职守吗? 欺负人家没老子娘,是个没家族势力的,就随便捏咕。他大理寺卿-孙伏伽,可真是青天大老爷,专门欺负老实人。 贞观五年,他不就是因为审判错案,被坐罪罢官的吗?尉迟宝琪搞不清楚,陛下为什么相信他能公正判案! “宝琪,住嘴!”,公孙武达喝了一句,提起水壶给大将军倒了一杯水。 随即对尉迟恭言道:“大将军,杜璟可是咱们左武侯卫的兵啊!” “这话还有你提醒老夫?哼,孙伏伽以为傍上了长孙无忌,跨入从三品的行列,便可无视老夫了?” 抓了杜璟,得罪的可不止尉迟恭一人。别看,他在左武侯卫是个小小郎将不假,与他有旧的人,位高权重者可不少。 杀裴律师?说这话的人不是有逗吗?扣这么大的帽子在他头上,对其推崇备至,关系亲密的人能干吗? 他的老长官-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忘年交-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血战赤水川,被杜璟从死人堆里扛出来的薛万均和薛万彻,能干吗? 长孙无忌和孙伏伽,这次是玩显了,一次性得罪这么多将军,看他们怎么收场! “愣着干嘛,等着老夫管你们饭食呢?” “去,派人去诸府通禀一声啊!” 第九章 朝议 原来,长孙无忌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很不错,勇武、念旧、不忘本,又简在帝心,觉得他是个可堪造就的人才。 可知道他从长孙冲的口中,得知其三番两次的与长乐见面,这就引起了他的反感。孤男寡女,频发见面能有什么好事? 长乐是他的外甥女,儿媳妇,是他自小疼大的,他不忍说,也不能说。这不光关系天家的颜面,更是关乎长孙家荣辱,所以他只能选择杜璟。 说来也巧,大理寺查到裴律师身死当夜,武侯曾在国公府附近,盘查过杜璟。大理寺认定,其有重大的作案嫌疑。长孙无忌也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在圣人犹豫不决时,加了一点重量。 可一向自诩聪明的长孙无忌,却没有想到,他的这点私心会引起武将们的强烈反对,更为人有心人所利用,成了人家的过桥梯。 尤其是黄门侍郎韦挺,说了句模棱两口的:少年得志,难免肆意妄为,或许意气,起意杀人,亦未可知。说到底还是德不配位,提的太快了,缺少管教。 这话是彻底把李大亮惹怒了,作为杜璟的老长官,他自然是最在意这个“提的”快慢的问题。 端着笏板,当即站了出来:“提的快了?说出这话,只能证明你没见识!” “自秦国施行耕战赏功以来,历朝历代军队的军队,都是以军功为晋升之本。” 对着龙座上的李世民行了一礼,李大亮继续道:“圣人也是少从军戎,率领我唐军纵横天下。要是按照你韦侍郎的腔调,这世上就没有大唐了。” 韦挺对杜璟是谁,做过什么没什么兴趣。无非是附和皇帝,看圣人下旨了,长孙无忌参与了,便以板上钉钉。像他这样旧东宫出来的,不敏感一点,在中枢是混不下去的。 却没有想到李大亮火气这么大,直接就扣了一顶这么大的帽子,把圣人抬出来了,这不是强词夺理嘛,区区五品郎将,能与英明神武的圣人相比吗? 既然李大亮这么不开面,那就别怪咱玩阴的。借着其言语上的疏漏,韦挺冷笑回道:“武阳县公,你可别胡乱比较,他跟圣人能一样吗?” 李大亮是武将,当然没文官那么多坏心眼,可他不是傻子,还能听不出韦挺在捧杀杜璟吗? 当即跪了下来,情绪激动的举笏,言道:“陛下,杜璟自幼孤苦,在街边要饭,臣是看可怜,才将其收入军中服役,那年他也才十三岁。” “杜璟在凉州服役五年,一直在前锋营当差,从普通士卒积功至游击将军,任前锋营副将。这些可都是,他用身上一道道伤疤换回来的。” “陛下您也是掌兵的大帅,殿内亦有不少同僚,是上阵厮杀过的。谁不知道前锋营的活计,就是拿自己的脑门去撞敌人的箭矢!”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要是有爹有娘,有人看顾,能在高伤亡,高危险的队伍,干五之久吗? 五年来,大小百余战,他能活下来,是多么不容易,可想而知。 像这种少小从军,只知道忠君报国的少年将军,大理寺这么对待他,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传回凉州,会寒了多少为国戍边将士们的心? 而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说的更为露骨:“有嫌疑?这话说的特别好,什么叫有嫌疑,那就是不知道是否为真凶。” “哦,路过就有嫌疑?哪一天你韦挺死了,路过你府邸周围的,就都有作案嫌疑,是吧!” 程知节可是强盗出身,他做事可没什么底线,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他要是真在暗地里做些什么,皇帝也不会为韦挺这个降臣,就惩治秦王的旧将。 眼见韦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薛万均和薛万彻兄弟俩也举笏出班,在赤水源,他们兄弟俩欠契苾何力、杜璟的性命,这种时候不站出来,一辈子都不心安。 吐谷浑地处高原、大漠,西海道诸军初入高原是踏着冰雪在作战,风餐露宿,人饮冰,马啃雪,异常艰辛;进入夏季,一望无际全是沙漠戈壁,将士们只能忍饥耐渴。 行军路上随处可见倒下的人,而在这种情况下,倒下了就意味着死亡。西海道的诸军,就是在这种悲壮的情景下,向死亡行军。 在这种极端的条件下作战,尤其充任前部者,不仅要骁勇异常,更要有一颗赤胆忠心。否则统帅也不敢把全军的性命,压在他们身上。这些人,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为大军开路。 如果说这种经历生死考验的人都靠不住了,是暗杀驸马都尉的凶手,对朝廷有不臣之心的逆贼。那这殿中,只知道嘴上花花,无尺寸之功而居高位的人,便更信不过了。 薛家兄弟这番话,立刻就引起了不小的共鸣,参加过西征的吏部尚书-侯君集,左领军卫将军-契苾何力等大小将校,纷纷出班附议,朝堂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主管军务的宰相房玄龄,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长孙无忌,又瞧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大将军李靖。老房实在是想不通,因为一个小小的郎将,他俩怎么顶起来了。 当然,房玄龄更好奇的,这位小将是有怎么样的魅力,能让阖门自守的李靖,破例为其张目。 哦,房玄龄想明白了,为小将讨公道就是个幌子,他们这是来算后账了。 而这账,怕是要从西征之事说起。 西征之时,盐泽道总管高甑生因未按期到达,贻误了军机,被李靖责备从而怀恨在心。 回朝之后,与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串通诬告李靖谋反。这不是李靖第一次被怀疑了,每次出征回朝,关于他造反的流言蜚语就没停过。 圣人命长孙无忌、韦挺调查此事。而在调查当中,西海道诸将都在彻查之内,没少受到怀疑和盘问。 虽然最后查清了,判定高甑生以诬罔罪减死,流放边疆。但李靖这次是真的寒心了,乃阖门自守,杜绝宾客,虽亲戚不得妄进。 事情虽然过去快一年了,但西海道诸将也都憋了一口气。杜璟是西海道的兵,抓了他,正好给虎视眈眈的诸将以发泄不满的借口,能不齐心合力吗? 思虑片刻,房玄龄也从班中走了出来,举笏言道:“陛下,臣房玄龄有本要奏。”....... 第十章 意外 房玄龄的谏言,尉迟恭的保奏,皇帝下旨由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亲审此案,限期破案。 换句话说,若没有足够的证据,大理寺就得将杜璟无罪释放,并给诸将军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到了大理寺,房玄龄就只是翻了翻卷宗,便以“疑罪从无”为由,推翻了杜璟在案发夜里出现魏国公府。便涉嫌此案当中的定论。 “房相,这是不是武断了一些,咱们还需往下再审。我。” 长孙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孙无忌给喝止。“房谋杜断,岂是你这孺子能置喙的,还不向房相道歉!” 这里是大理寺,寺卿-孙伏伽,少卿-陈玄德都没说话,有他说话的份吗?还是太年轻了,缺少历练,城府太浅。 而房玄龄也是老人精,长孙冲一开口,他就大概知道他的意图。微微一笑,摆手示意无碍,不必致歉。 但看在与长孙无忌多年的交情上,老房还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光凭借“路过”这么蹩脚的证据,就给军中的将领定罪,未免武断了一些。 更何况,杜璟的事,牵扯到了西海道诸将,情况就变的更复杂了。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好不要动他。 说这番话时,老房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是那么和蔼可亲,长孙无忌是圣人面前第一宠臣,他得顾忌老长孙的面子。 但瞧见杜璟的白色里衣上,布满了血痕,房玄龄的脸,当即便撂了下来。指着孙伏伽和陈玄德,喝斥他们比戴胄还不讲规矩。 当然,看大理寺这两位主官,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他就知道,动刑的是长孙冲。但他却只能骂这两位,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天家驸马呢! 房玄龄也是关切的问杜璟:“怎么样,还撑得住吗?老夫让医者先给你疗伤?” 呵呵,冷冷一笑,杜璟拱了拱手:“相爷,末将这把贱骨头还行,要不咱直奔主题吧!”苏丹小说网 话到这份上了,还能说什么,说的再好,杜璟不领情,说的再深,长孙无忌该抻心了。 老房不怕开罪长孙家,可这年轻人的日子还长呢,再聊下去,他就把长孙得罪死了,这对他没什么好处。 所以,房玄龄只能公事公办,以兼管军务的宰相身份下令,杜璟开释后停职,回府自省,待案件调查清楚后,再做处置。 杜璟也是意味深长的撇了长孙家父子一眼,便对房玄龄拱了拱手,转身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是简单的嘱咐了孙、陈,多从案发现场找线索,便也向外走去。 可刚走到外院,便见一位身着缮丝衣服的男子,抄起了冤鼓的鼓锤,他要敲的不是鼓,却是杜璟的脑袋。 虽然门外的差役及时察觉到了异常,冲上去阻挡了一下,但他手中的锤子,还是打到了杜璟头的右侧。 本就踉跄走路的杜璟,整个人停了下来,目光怔怔,一口鲜血喷出,人便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而这一幕,不仅惊到了房玄龄和长孙父子,也敲好被刚来探监的程处弼、尉迟宝琪看到。 哥俩急忙跑过来了抱起了杜璟,哆嗦着说着让其挺住之类的话。看着兄弟嘴角不停的流血,眼睛充血的程处弼当即抽出了横刀,准备质问刺客。 可非常不巧,这位被差役压在地上,身着缮丝衣服的刺客,已经咬破了嘴里的毒囊,七孔流血而死。 是的,这是一个死士,人家就没想让杜璟活着出来。而放了杜璟这事,房玄龄只与长孙无忌说过。 被看毛了的长孙无忌,立刻解释道:“玄龄,不是我!跟他,我犯得着吗?” 可他这话跟老房解释没用,程处弼就认为,是他长孙无忌贼喊捉贼。 “赵国公,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不用末将给你讲吧!” 见程处弼要动手,房玄龄却跨步挡在阶上,喝斥程处弼要冷静,要调查,绝对不可意气用事。 程处弼不敢在老房面前放肆,弃了手里的刀,当即质问道:“房相,您是主管军务的宰相。杜璟就不是您的兵吗?” 而抱着杜璟的尉迟宝琪,眼见怀里的兄弟要不行了,便叫了一声:“处弼,去拦马车,快啊!” 眼见二小将,将人送上马车扬长而去,房玄龄也转身,含怒言道:“辅机,是不是太过了,他这么个小将,能碍着你什么?” 不是长孙无忌,那就是长孙冲了呗!房玄龄很想问问长孙无忌,是他的儿子是比他更守规矩,还是更没规矩。 “房相,动刑是我干的,与家父无关!” “可这一出,跟我们父子,真的没有关系!” 长孙冲是恨杜璟,恨不得弄死这个人,可他杀人不会用死士这么卑劣的手段。长孙冲还纳闷呢,是谁比他更恨这个叫杜璟的人。 可房玄龄显然是没有兴致听长孙冲解释,只是叹了口气,便拂袖上了府衙外的马车。 他现在要进宫,面奏天子,跟陛下说说此事,更要防止有人借此发难,挑动天子与诸将的关系。 而已经察觉到,被人算计的长孙无忌,脸也是阴着能拧出水了。他当然明白,如果杜璟就这么死了,会起到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干这事的人,可不仅仅是想挑拨圣人与诸将的关系,更是要置长孙家于死地啊! 他是谁,或者他们是谁? 是政敌,还是宿仇,亦或者是那些盯上后位的嫔妃母族? 长孙家一边连着东宫,一边连着关陇世家,敌人太多了,仓促之间,他还真拿不准,是谁? 见长孙无忌沉默不语,停下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孙伏伽上前一步,恭声道:“赵公,得处置一下了。” 这裴律师还案子还没结,有嫌疑的杜璟就被人袭击,生死不知,下面的事不好办啊! 长孙无忌当然听的明白孙伏伽的言外之意,是觉得长孙冲在这案子里胡搅合,耽误了他们审案。 而长孙无忌也认为,事情到了这一步,长孙冲再掺和下去,有害无益,便点了点头。这两个案子,由大理寺全权处置,以长孙冲为首的宗正寺官员,就不要再参与了。 第十一章 捉奸引发的事件 距离杜璟被袭的日子,已经过了一个月了,长孙无忌一直称病在家不出。 称病的原因有二:其一,李大亮赴任右卫大将军时,从凉州军遴选了两千越骑。这些精兵原都在杜璟帐下听命,听闻凉州军在京受歧视,老长官被人袭杀,闹了起来。 若不是李大亮亲自出面,将事情压下来,弄不好就出营变了。 长孙无忌虽然恨杜璟,但他更了解李世民,造反出身的圣人,是个睡觉都留个眼睛盯着军队的帝王,他不会允许军中有这样得人心的妖孽存在。 不管西海道的将军们怎么闹,这位如彗星般,在西北军迅速崛起的小将都死定了。 所以,长孙无忌只要全身心的顾及第二点就好。他必须查到底是谁下的套儿,不把此事查清楚,得处处防着,做起事来太被动,更容易被算计。 但家里并不是很省心,长乐一连半个月,一点都不避讳的,天天带着御医去杜府,搞得长孙冲每天在家,喝得跟什么似的。 这不,听管家说,长孙冲带着家丁护院,追着公主去杜府了。长孙无忌意识到遭了,要出人命,所以急忙递牌子进宫,觐见陛下。 这时候,事已经不能瞒了,事涉天家颜面,真搞出人命,他要是瞒着不说,是要被落埋怨的。 李世民听了也是震惊,且非常严肃的告诉长孙无忌,如果杜璟敢对长乐无礼,他就亲手杀了此逆臣,当给长孙家一个交代。 但等君臣轻车简从到杜府的时候,却看到了及其不可思议的一幕,程处弼、尉迟宝琪护着长乐、长孙冰卿;而杜璟则是赤手空拳的与长孙家的家丁肉搏。 更奇怪的是,此刻的杜璟面露狰狞之色,而且左边的那支眼睛充血赤红,出手也是狠辣无比,不出三招,便有人殒命手下。 侍卫总管马宣良出言喝止,但却没什么效果,面色狰狞的杜璟只是对他发出了一声兽吼。 对面的程处弼告了声罪,当即提醒他们,杜璟已经进入了灰鲸的状态,生人勿进,否则定有性命之危。 李世民虽然不知道“灰鲸”是什么意思,但场面明显已经控制不住了,长孙家二十多个家将,已经悉数毙命,杜璟马上就要把手伸向了长孙冲了。 将领再好,也抵不过自己的女婿,更何况此子已经深陷漩涡,不能留了。 李世民很是干脆的要过了弓箭,把箭矢搭在了弦上,开始瞄准。就在他要发箭之时,长乐像疯了一般跑了出来,挡在了杜璟生前。 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好像更不在乎被杜璟提起来的长孙冲。 “长乐,你给朕让开!” “不,儿臣不让,您要想杀他,先杀了儿臣!” “你!” 长乐,是李世民与文德皇后的第一个女儿,是他的心头肉,李世民怎么也想不到,向来端庄持重,恪守礼仪的她,会做出这种不守妇德之事。 事到临头了,还死不悔改,真是丢尽了皇族的颜面。而且,不用瞧李世民也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后面的长孙无忌脸得黑成什么样。苏丹小说网 李世民深吸了几口气,手也抖了起来,面对女儿,他是真下不了手。 只能放下箭,看着长乐神情温柔的摸着杜璟的头,嘴里哼唱着:月儿星星亮晶晶,蝉儿轻轻的叫,宝宝睡得香。....... 这是一首儿歌,别人听不明白,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却清楚的很,这首歌是观音婢所做。李承乾、李丽质他们小时候,都是听着这首歌进入梦乡的。 很奇怪李丽质为什么会给杜璟唱这首歌,更奇怪的是,杜璟那支血红的眼睛竟然慢慢清明了,还放下快被掐死的长孙冲。 转身看清李丽质的脸,喃喃了一句:“别说出来!”,便直接晕厥了过去,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喘了几口气,挣扎着起来的长孙冲,捡起地上的横刀,正要上前结果杜璟这个奸夫之时,却看到了长乐面带寒霜的脸。 只听长乐冷冷说道:“长孙冲,你要再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一定杀了你。” 杀驸马,而且还是当着公爹的面,撂下这种狠话。 挂不住脸的李世民,当即喝道:“长乐,你放肆!” 放肆? 还有更放肆的呢! 李丽质撕开杜璟左臂的袖子,抬起他的胳膊,将虎头胎记露了出来。 当即质问道:“父皇,您还记得这个吗?” 恩? 李世民走上近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起来。突然,神情变的激动起来,抬头看向女儿:“他,他是?” 看着眼圈通红的女儿点头,李世民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复杂的打量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长孙无忌当然也认识这个,心中震撼之余,也感到一丝庆幸。好在公主不是走错了路,否则这一场捉奸,真是没法收场。 机敏的长孙无忌当即让马宣良等人,将院子里的尸体立刻清理掉,若有听到动静闻讯而来的武侯,一律挡了,不准任何人到这个院子来。 “陛下,陛下,让程处弼他俩,把他带到房里去吧!” 看到李世民点头,长孙也好像大管家一般指使二人有点眼力见。同时喝斥处于懵逼状态的长孙冲,就让他跪在院子里自省。 带长孙冰卿,替杜璟把完脉,确定没有性命之忧,李世民才挥退程处弼、尉迟宝琪。 然后对李丽质问道:“既然你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不说呢?还是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李丽质也是抹了一把眼泪,反问她的父亲:“父皇不应该问问,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吗?” 李丽质相信,父皇是一定看过二哥的官档,也一定听李大亮说过,二哥从军前是个要饭花子。 陇西李氏,世代公侯,就算家族最旁系的子弟,一出生也是享受着锦衣玉食。 可杜璟呢? 皇帝的次子,帝系血脉,为了添饱肚子,要当个要饭花子,靠乞讨过活,甚至与野狗争食,这话说出去谁信? 这些天,她每天都听程处弼说二哥在凉州军的事,听一次,哭一次。 “母后生前最疼二哥,要是她还活着,知道二哥是这么长大的,您说她会怎样?” “儿臣就想不明白了,这么多年,您为什么就不找找他。难道您做了天子,就跟庙里泥塑的菩萨一样,变的无情了吗?” 第十二章 灰鲸 这个次子,一直是李世民的心病。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杜氏难产而死,人都说他命硬,克死了他的生身之母,所以李世民并不是很喜欢他。 可文德皇后贤淑,她喜欢这孩子,便把他抱到了自己的院子,与李承乾放在一起养。 后来,先帝欲从诸王子嗣中,为早亡的李智云过继子嗣。奉先帝旨意为小王子们看向的王远知给他命批是:“锐金白彪,克亲破家。” 皇族是极其注重命数的家族中,这种命数自然不适合养在子嗣繁茂的秦王膝下。 而李智云早夭,无妻无子,过继了,既能保证楚王一脉有了后嗣,还能保证秦府的安泰,所以先帝便做了这样的主。 当然,即便是过继了,他也是养在秦王府,后与李承乾一样,被送去了千秋殿,过起了两边跑的日子。 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发生的事太多了,很多事至今都无法解释。而杜璟的失踪,也被李世民理解成了一种冥冥中命数,是老天觉得他们不适合做父子。 是以,贞观之后,赠加追谥,并在贞观二年,以济南公世都子-李灵龟,嗣李智云,彻底放弃了次子。就为这个,他没少被文德皇后埋怨。 听到李丽质说到文德皇后最是偏爱于次子,也让李世民想起了,观音婢临终的嘱托,她拉着自己手,请求他不要放弃,李世民的心里就揪揪的疼。 他从没有想过杜璟还活着,更没有想到次子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他的视线中。 长孙冰卿是孙思邈的高徒,年纪虽然不大,但一身医术不凡。据她所言,杜璟身强力壮,皮外伤都是小事,过不了久便能恢复。 可他的脑子却有病,他的头不止受过一次伤,而且头部的顽疾很可能,多年前受伤造成的。 发病的时候,六亲不认,如野兽一般杀戮不休,直至精疲力尽,也就是程处弼口中“灰鲸”的说法。 而这次受到了重击,却加重了“灰鲸”这种病,更是让其患上了失忆症。 所谓的失忆,一种是完全丧失记忆,脑中如白纸一般,什么都不记得。另一种,就是他现在的状态-部分失忆。病者会丧失一部分记忆,记得其中的一部分。 而杜璟则不属于任何一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丧失的绝大部分记忆,是情节上的记忆。他自然是认得人的,只是搞不清,和一些人之间的情感关系而已。 但这虽然不会影响他进行思考、推理,也不会妨碍到他当差做事,但却是一种药石无灵的病,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种病随时有可能让他忘却一切,甚至有可能变成一个痴子。且时间点不定,要看他的病情是否恶化;这一天或许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亦或者十年之后。 这就解释了长乐为什么会说出,要杀了长孙冲的话。长孙冰卿也是当人妹妹,将心比心。若是有人对她重病的兄长出手,她的情绪只会更激动。 对这种病,长孙冰卿没什么好办法,可她要说就算是找到了她的老师孙思邈,也未必有办法,基本是个没法治的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失忆什么的,朕明白,灰鲸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中毒了吗?什么原因造成了?” 皇帝的这个问题,只能由程处弼来回答。 可这傻小子进来后,对皇帝行了一礼,便脑袋不由自主的看向杜璟,竟然漏听了皇帝的提问。直到长乐咳嗽了两声,才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虽然,他不知道对他兄弟起来杀心的皇帝,为什么因为一块胎记就换了态度。 但为了能让皇帝彻底打消杀心,他还是决定说出来,请皇帝看在杜璟可怜的身世,及昔日之功,饶过他的性命。 “灰鲸!也是杜璟的绰号,在凉州军可是个神话。事情还得从......。” 事情还得从贞观六年说起,那时候程处弼刚到凉州军。有一日,随都督李大亮出探敌情,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杜璟。 一个富人,扔了一个饼子,在饿的坏了且一身是伤的杜璟面前。他不是大发慈悲,而是希望他吃饱了,能与自家的狼犬搏斗,博怀中的美人一笑。 当时,程处弼想上去制止,但却被李大亮拦了下来,定眼一看,原来杜璟没有去捡饼,反而手里还掐着一块尖锐的石头,站了起来,做出了战斗的姿势。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一战的斗志,不得不令人佩服。出于对勇士的尊重,程处弼遵从了大将军的命令,时刻警惕着,想着关键的时候再出手。 可杜璟的表现,很让他惊诧,他的一支眼睛竟然变红了,人也变的像野兽一样。在经过一番搏斗后,他竟然杀死了那条狼犬。 败兴的富人没能看到想看的好戏,只能拂袖而去。见杜璟没有去捡饼,李大亮赞了一声有骨气,走到了他的面前,问他想不想顿顿吃饱饭! 听到这,长孙冰卿出言打断了程处弼,皱眉问道:“等等,你是说,他在灰鲸的时候,能分辨人?” 程处弼瞪眼回道:“当然,要不我不早死了。关键看发病长短,人熟不熟!像长孙冲这样的陌生人,随意胡砍,也不奇怪!”苏丹小说网 说到这,程处弼还对李世民拱手进言:“陛下,杜璟在大理寺外遭到袭杀,头部受重创,赵国公父子难逃嫌疑,臣。” 程处弼的话还没说,李世民便抬手打断了他:“继续说灰鲸,袭杀的事,朕会派人料理!” 额,应了声诺,程处弼继续说。开始,李都督和他,都不知道灰鲸是怎么回事。都督也是看他可怜,又欣赏他宁死不屈勇气,觉得他是个当兵的好材料。 可知道一个月后,凉州以西的远山镇,在转运一批缴获的战马。不想被马匪盯上了,为了掩护战马转运,杜璟所在的军镇被留下来牵制敌人。 但在转运途中,战马还是被另一批马匪抢去了。仅有三名身受重伤的士卒活了下来,等他们相互搀扶,回到凉州已经是第七天了。 而李大亮调集援军去驰援,又用了三天时间。也就是说,远山镇的军卒,在那里整整坚守了十天。 援军抵达镇下时,也着实被吓了一条,红着一只眼睛的杜璟,手持一柄断刀,在墙垛上拼杀,宁可自己中刀,也不让马匪靠近军旗一步。 如此拼命,除了不想军旗落入敌手,还因为军旗下,尚有五个奄奄一息的弟兄。 而这种孤军奋战的状态,他已经撑了三天。也就是最后那三天,都是他一个人在作战,没人知道他这三天是怎么撑过来的。 杜璟也因此一战,在凉州军声名鹊起,而其自称红眼的状态,叫灰鲸。 程处弼听他说过,这种病是小时候被人追杀,头部被重击过,醒来之后,一到紧急情况,便会如此。 大将军们为何喜欢杜璟,都抢着用他为前部,就是因为他灰鲸的时候,战力倍增,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剑! 说到这,程处弼有些不悦道:“带兵的,都有私心,谁不想多有得点军功。可谁管我这兄弟的死活呢?” “都说他升的快,为什么这么快?还不是九死一生的买卖都扔给他。是啊,他没有父母,没有家族支撑,命贱,没人心疼的。” 第十三章 我就是一个孤独的人 杜璟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李世民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发现杜璟的神情僵化,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之意,真的如长孙冰卿说的那样,他真搞不清楚与他们情感关系。 将包括长乐以内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李世民亲自手扯开杜璟的里衣,看着前胸肌肤如画,眼睛也是为止一酸。 过来好一会儿,心情平复的李世民问道:“你为什么不回家?” 恩?歪着脑袋看了李世民一会儿,杜璟表情淡然,目光清冷;表情、眼神仿佛都在表露与世无关,与李唐皇室无碍。 随即又淡阔的语气回道:“末将还没有找到幕后的黑手,太不安全!” “而且,末将也有理由相信,陛下未必什么都不知道。但末将不在乎,末将想靠自己的,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雪恨。” 李世民的儿子不少,所有人对他这个君父,都是又敬又怕,唯独这个归来的次子,敢用这么大不敬的表情和语气与他说话。 但念着其多历磨难,再加上有些事,抖落出来,未必是好事,李世民一时也的确没法与他解释。 叹了口气,李世民语气温和的与他说,现在不同了,皇权稳固,杜璟可以先回归皇室。至于,他要追查的事可以交给三法司慢慢查,他是天家的子嗣,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但杜璟却摇了摇头:“皇族的规矩太多了,我不适合!而且,陛下的子嗣这么多,也不差我这个一个承继香火。” “那长孙家的小娘子说的对!我的病,说不准那天就变成傻子了。陛下是天可汗,不能有个傻儿子。” 与做皇子亲王前扑后拥的日子相比,杜璟觉得现在的身份更方便一些。在彻底傻掉之前,他总要查清楚。 李世民是皇帝,他不会明白,看着被救回来的性命,在怀里流逝的滋味。可杜璟知道,那是一种剜心刨肺的痛。 入了此门不得回首,也无需宣之余口,经历过这个,他就不是他了。就像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那是千山万水的近和近在咫尺的远。 “我回不去了,没有任何人能回到过去!” 昭昭大唐,攘攘长安,玉楼金阙拂衣服,金樽诗酒兑华章。满城牡丹,富贵天然,锦绣意气仍郎朗。长安纸贵,家书两行,心中悸动,百折不挠迎日长。 可这些从武德九年开始,皇家荣耀及长安的一切,对杜璟来说就是黄粱梦,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早已与之无关了。 他初入凉州军时,跟过一个位老校尉,他常说:谁有种,谁自己上,但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勇敢。最后,他还是死了。 杜璟很尊重他,因为他是士兵的榜样,是凉州军的楷模,纯爷们儿,真汉子,是个英雄。 杜璟怔怔的望着房顶:“崇拜他,是因为他,我想成为他那种人。” 人都说,跟孩子相处,关键是看在孩子成长到道路,最关键的几个时期,起到导师的作用,影响他们的的人生选择。 李世民也是经常充当这样的角色,教导太子,教导其他皇子、公主。可在杜璟身上,他完全错过了这些,且无法弥补。 人都说今生父子,前世冤家,过去李世民总觉得他与先帝之间,足以诠释其意;有这么多儿子,他也足够了解父子之情。 但面对二小子,他发现自己修的还不够,亲生父子,相对无言。做父子已然无望,也就只能做君臣。 李世民是个极其要强的人,说白点就是倔,可这个二小子竟然比他还倔,走到死胡同,就不出不来了。 叹了口气,李世民沉声道:“朕回去后会下旨,晋你为左武侯卫-右翊府中郎将,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苏丹小说网 “但朕也有一个要求,让长孙冰卿给你瞧病。这不是为了朕,多想想你母后,她到死都惦记着你呢!” 说完这话,李世民便起身出了屋子,对院子里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今天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从今以后,除了程处弼、尉迟宝琪、长孙冰卿外,其余的人都不要再来了。尤其是长孙冲,少年得志,便骄横胡为,自己上个辞表,辞去宗正少卿之位吧! 皇帝等人离开后,长孙冰卿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坐在杜璟对面,拄着下巴说道:“你真的是一个奇怪又孤独的人。” 话间,还征求了一下,有些拘谨的程处弼和尉迟宝琪的意见。 能当皇子都不干,这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别人八辈子都修不了的福气,杜璟却处处躲着,好像沾了皇室的边,就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别说长孙冰卿想不明白,就是跟他这么久兄弟的程处弼二人也想不通,为什么啊! 杜璟迟疑了下,按理说裴律师一案,长孙家让他吃了这么的亏,他应该恨他们。 但他现在脑子很乱,很多事都搞不清楚,直觉告诉他,长孙家被人算计卷进来的。而且没有长孙冰卿的医术,估计他早就见阎王了。长孙无忌没有阻止他女儿跟着丽质来诊病,就是旁证。 当年的事,长孙无忌是有嫌疑,可他毕竟只是嫌疑人之一,手里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没必要跟赵国公府往死里掐。 随即开口解释道:“知道过去我们为什么没见过吗?” “因为你不是嫡女,你爹不会把你送入秦王府,更没有把你送入现在的东宫。” 长孙冰卿淡淡一笑:“你果然是不会处理情节了,说话真是一点都不照顾别人的情绪。” “也好,达成沟通信任最基本条件就是实话实说,这对我给你诊病,非常有帮助。” 而杜璟却毫不在乎这个,反而看向程处弼二人,直言过去隐瞒身份,是有不得以原因,并不是有意欺瞒。 但现在,他还是他,与他们还是弟兄,一切跟过去都没有变化,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就好。只是替他守住这个秘密,不要对任何人说。 叮嘱完了二人,杜璟躺了下来,闭起眼睛假寐。 心里想着:或早或晚,我终于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起床,一个人走到路上,一个人吃饭。 没有人照顾我,我也不需要照顾任何人。很多时候,我会找些事情来做让生活变的有条理,甚至是更精致一些。 虽然到头来,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只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存在。但我的确又是一个人,天生就是一种孤独的人。 第十四章 交流 左武侯-右翊中郎将府 从受伤到新衙门屡任,整整有一个半月了,身体随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杜璟已经坐不住了。 皇帝没有再来过他,但关照却是早到了,右翊中郎将府的官员整体被合并了左翊中郎将府。 杜璟想用什么人,可自行决定,写个单子给上司公孙武达,再由大将军尉迟恭转呈兵部即可。 在大唐,关于官员任用问题上,说了就能算得,只有皇帝和吏部尚书。杜璟很诧异,皇帝竟然会用这种方式表达“补偿”之意。 当然,这又涉及到了情节问题,他有些搞不清皇帝,西海道的将军们,及长孙无忌对此的真实态度。 而跟在他身边,负责诊病的长孙冰卿,很现实的给他分析了一下:其一,杜璟的身份被压了下来,他现在只是一个幸进的四品将军。 所有人都会认为,皇帝给他升了一级,是为了补偿其前番在大理寺蒙受的冤屈。更可以很好安抚西海道诸将的情绪,化解去岁的曲折。 其二,皇帝本来是忌讳杜璟,一个少年将军,与这么多大将,甚至李靖都扯上了关系,甚至不惜为其触怒龙颜,引起朝争。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杀掉他。 可现在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又听程处弼说大将军们喜欢用灰鲸,自然会认定将军们是在利用他,达到夺取胜利的工具。所以,忌惮便会随风消散。 其三,是长孙无忌,他代表整个长孙家。长孙家是支持东宫的,不会允许有庶出的皇子,在军队建立军功,更不能容其与这么多大将相处融洽。 长孙冰卿之前说他随时可能变成傻子,那是好的。更不好的,她还没说,病情若是恶化,他可能随时死去。 当然,在这一点上,她并没有瞒对此事甚是关心的父亲。一个没有宗谍,随时会病死的皇子,自然威胁不到东宫。杜璟的病,也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所以,皇帝给予杜璟这样的赏赐,并没有引发任何阻力,顺顺当当的接了一个空壳的右翊中郎将府。 杜璟听后皱了皱眉头,反问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跟我有一样的病呢?” 杜璟是因为旧事,外加病,所以处理不好情节,甚至情感上的事。可不代表他不会看,不会分析。 但长孙冰卿却白了他一眼,批评了杜璟的自作聪明:“我也是庶出,与他感情不好,并不是有病,明白吗?” 他昏迷的时候,听嫂子和程处弼说起他的事,总觉得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属于那种侠之大者,性情中人。 可自从他醒来,与他接触的这段时间,长孙冰卿倒是认为这人有些讨厌,不懂处理情节、情感,不代表不知道话好不好听。 如果,其他的皇子王孙是衔着玉出生的,那他绝对是含着刀片来的,说话根本不管别人能不能下来台。 当然,人都有优点,到目前为止,长孙冰卿在他身上发现的唯一有点就是-善将兵。 在只有程处弼一员将官的情况,他仅靠几十名书吏上传下达,便能让偌大的右翊中郎将府运转如常,保证长安城四分之一的区域武侯正常运作,也算是本事了。 看着杜璟将写了两天一夜的本章,递给书吏,让其投于弘文殿。长孙冰卿感觉很奇怪,他明明是查陈年旧事的,为什么对捕盗查案,巡逻戍卫的事这么赶兴趣。 杜璟靠着椅子上,淡淡回道:“在其位,谋其政!我吃了朝廷的粮,就该做好分内的事。” “打小在外面要饭,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别人的。跟他最好也是如此,省得走的时候算不清人情帐。” 刻薄,太刻薄了! 对故有的规则,提出异议,会触犯很多人的利益,这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当然,或许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这就有意思了,就不知道,承庆殿里的那位圣人,看到这份本章,会是怎样的神情! 听着长孙冰卿那张冰美人言语中的奚落之意,杜璟再傻也知道,皇帝的子嗣中,一定有人把她得罪了,而且还不知一般的得罪。 恩,不难想象,冰美人,还是个医者,多少有点“制服”的意思。是他哪个混账兄弟,这么有眼光呢? 反正不是太子,这家伙只喜欢男人,或者不男不女的。李恪,或者李泰,还是喜欢御姐的小正太-李治? 把握令箭的杜璟,不由好奇道:“那么火辣辣的长孙姑娘,难道想深入的了解一下我吗?” 毫不在意杜璟挑衅的语言,长孙冰卿径直的走了过来,俯身距离他的脸咫尺处听了下来,依旧冷冰冰的说:“如果对你的病有用,我早试了。” 皇帝为什么没有降罪于长孙家,除了其与长孙无忌的交情外,便是因为长孙冰卿的一身好医术。他希望长孙冰卿能找到彻底根治杜璟脑病的办法,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初衷。 当然,长孙冰卿从一开始,就不是为家族赎罪,而是看在长乐的面上。而到了现在,却是演变了成医者对病魔的执着,她就是要看看能不能攻克这顽疾。 可很显然,杜璟这个位置,并不是个省心的活儿。传令兵带来了一份命令,大理寺请求左武侯卫封锁永平坊,他们发现了裴律师一案的嫌犯,在永平坊跟丢了。 左武侯将军-公孙武达,以永平坊为右翊中郎将府的辖区,命令杜璟协助陈玄德,抓捕嫌犯。 简单的撇了一眼命令,杜璟淡淡道:“劳烦回禀公孙将军,右翊中郎将府领命!” 打发了传令兵,杜璟叫了书吏,命令他通过望楼传信,永平坊附近所有的武侯,立刻封锁坊间的各通道出口。没有他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出入。 再传令给程处弼,命其点武侯二百,至校场听命,随他一同行动。 书吏记录完命令领命之时,两位亲兵也适时捧来两套铠甲,一为半身皮铠,一为铁甲,任由将军挑选。 可杜璟却摇了摇头,仅仅从刀架上,取了一柄横刀挂在腰上,便准备出发。 但长孙冰卿却站在他身前,拦住了去路:“哎,你这种情况,不适合动手,你的病可归我管!” 正了下幞头,杜璟盯着长孙冰卿,淡淡道:“如果我注定要死,便是天意,没人能救得了。” 第十五章 人得知道怕! 杜璟、程处弼带人赶到永平坊时,附近巡逻的武侯已经封锁了坊间的八个出口,大理寺少卿-陈玄德也是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急。 见到杜璟来了,也是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抓着他的袖子就不放手。连声说道歹人挟持了太子府右卫长史-徐孝德,东宫已经下命令了,让他们务必活着把人救出了! 太子府右卫长史? 瞧陈玄德那点出息,不知道还他娘以为太子被人掳走了呢! 程处弼对他们大理寺媚上欺下的德性,很是瞧不起,好容易逮着机会了,能不说几句风凉话吗? 抬手制止程处弼,杜璟推开陈玄德的手,皱眉道:“陈少卿,在大理寺时候,你对本将可没这么亲热。” 尴尬!尴尬至极,虽然在大理寺下动刑命令是长孙冲,但他毕竟没有拦着,现在又有求于人家,多少有点挂不柱脸。 但陈玄德毕竟是走仕途的,脸皮足够厚,自来熟的揽着杜璟的肩膀,低声说明利害关系,尤其说明抓住此獠,对侦破裴律师被杀案,有重要的作用。 杜璟在大理寺吃了那么大亏,还不都因为他们的栽赃陷害,抓了他,顺藤摸瓜,一锅给烩了,不正能在洗清他身上的嫌疑,更能出口恶气。 当然,还有东宫官员被掳,把人救出来,能卖太子爷一个人情,这对杜璟将来的仕途,绝对是有好处的。 可杜璟却不在意,很嫌弃的推开他,转身看向来了来报告情况的队正,听到半个时辰前,丁字口一伍武侯就跟那人照了个面,就五人悉数被杀。 便沉吟道:“陈少卿,点子很硬啊!你也够心疼自家弟兄的,知道找垫背的。” “这样,功劳,我们左武侯卫不要。我帮你把这围住,你带人进去,或者去六率求援兵,怎么样?” 额,陈玄德被这话噎的够呛,他手下的人要是能拿下这亡命徒,能向武侯求援吗?至于去东宫求兵,那就是笑话,显德殿那位,是那么好说话的? 见自家少卿被欺负很惨,大理寺带队的捕头,站了出来,拱手请命,入内搜捕,而且还特意说明,他和他弟兄不怕死! 而杜璟毫不客气,一把将捕头推按在墙上,很认真的说:“你不怕死?” “没人骑马迎面撞你,也没人拿刀在背后追着你,你当然不怕了!” “你记住,知道什么是怕才能活着。死了的,只能埋在土里。” 别看这捕头年纪比他大不少,可杜璟敢打赌,捕头锁过的人,都不及他杀过的人数的零头,所以别他面前喊什么“向死而生”的口号。 陈玄德当然看明白了事,跟着喝斥捕头起来:“关公面前耍大刀,你以为站在你面前是谁!” “杜将军,西征的功臣,西海道有名的骁将。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在他面前卖乖,找死呢!” 话间,陈玄德代表大理寺表示,抓捕行动,由杜璟全权负责,自他以下所有人不讲条件,全部听从杜璟的调遣。 另外,抓到人后,大理寺还要请杜将军旁听审理,请将军斧正。 暗自冷笑几声,心中不由念道陈玄德会当官,比他老子陈叔达当年还猾。 但这态度是对,既然左武侯卫出了这么多兵,还添了五条人命进去,那这事就得他们作主。 来到坊图前,瞧了瞧当前的布置情况,杜璟揉着下巴沉思着,永平坊有居民不下八万。想靠几百武侯来搜检,那就是大海捞针。 是以,杜璟亲自在南北东三个方向,挑了三个卡子,凡是经过大理寺差役验视的,皆可出,但不能入内。 “杜将军,老哥承认,你说的有理。也不是老哥出尔反尔,对你的布置指手画脚。” “开三个口子,你这不是给他创造逃窜的机会。我要是他,我就。” 杜璟就抱着膀子看陈玄德白话着,等他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了,自然也就不说了。 看他抱着水袋灌水,杜璟;“你说完了,该我了吧!” 打个比方,在山上打狼,为什么永远用的都是“围师必阙”的战术? 那是因为狼是一种凶狠的动物,把它们逼上了绝路,鱼死网破,势必使我方造成更大的伤亡。 此刻的永平坊现在就像一条膨胀起来的河豚,一戳就爆。 那家伙身手不错,真把他逼急了,大白天杀起人来,很容易引起骚乱,百姓四散冲击关卡,势必给歹人突围赢得先机。 所以,不能把人逼的太急了,该有序的松一松。武侯卫的首要责任是保护坊间百姓,不是给他们大理寺扛活。 另外,能把六率的长史弄到手,能是简单的人物吗? 别看三个方向放了口子,可杜璟打赌歹人多疑,必都不敢去,武候门只需把布控大部分精力,放在西边的五个口子。一半官衣,一半便衣,一明一暗相互掩护。 杜璟知道弟兄们对其手中的人质颇多忌讳,觉得连着东宫不好动手,所以才有了那五个弟兄殒命之事。 作为他们将军,杜璟当然要为他们撑腰,动手的时候不必疑虑,人质能救则救。回头东宫问罪下来,由他一体承担。 但有一点,他得说明了,嫌犯必须活捉,他要亲手扒了他的皮,给弟兄们报仇! 拄着坊图的杜璟,对众队正摆了摆手:“行了,暂时就这些,抓紧行动。后面的,你们听鼓声和望楼的信息吧!” 陈玄德知道他管不了杜璟,可胆小怕事的他,还是低声嘀咕道:“老弟,你这太冲动了吧!这要是徐长史有失,东宫问罪下来。” 杜璟当然不在乎了,他身后有大将们照着,可陈玄德是文官,孙伏伽又是个按规矩办事的,他能不忌惮东宫吗? 抬头瞧了怂柿子一眼,杜璟哼了一句:“杜某是只是陛下的将军,不是东宫的,自然以陛下交待的差事为主。” “而你陈少卿,最好也别一山望着一高,小心摔着!” 话毕,便不再理会陈玄德,与程处弼商讨分别代一队,插到五个卡子中间去,方便支援。...... 第十六章 沉着 什么样的女人最讨厌? 就是在你办事的时候,找来看着你的。 长孙冰卿显然就是这种人,她竟然对把守入口的武侯说,她与杜璟是那种关系! 什么叫“那种关系”,借那些武侯三胆子也不敢深问,只能跟供祖宗似的,把人送到杜璟面前。 以为是风流债找上门的陈玄德还调侃了一句:“老弟,你艳福不浅啊!” 而见杜璟面色不善,还连忙解释:“美人爱英雄理所应当,理解,理解!” 可杜璟却不紧不慢的说道:“她爹是长孙无忌,赵公若知道你对他的女儿评头论足,该怎么收拾你!” 噗!喷了嘴里的醪糟,咳嗽着满脸惊诧的陈玄德,指着长孙冰卿。意思到了不对,又马上放了下来。 等他把气喘匀了,拉着杜璟的袖子,娘们唧唧的叨咕着:“我这嘴上没把门的,赵公,我的娘勒,仕途毁了啊!” 有胆儿口花花,踢到铁板又没胆量面对现实,说的就是陈玄德这种人菜瘾大的人。 扒拉开他的手,杜璟嫌弃指了指旁边的餺飥摊,只要他今天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吃东西,不要烦他,这件事就算了! 陈玄德当然没有意见,他也没资格有意见,老实的坐在胡凳上,要了一碗餺飥,大口的朵颐起来。 没人烦了,杜璟以为可以消停一会儿,但这屁股还没做热乎,便有武侯来报,西直口的黄山楼打起来了。 “程将军已经带人去了,特派卑职告知将军。”,见杜璟没有其他的吩咐,行了军礼,转身离去。 而坐在一旁的长孙冰卿,却淡淡说着:“你能当个大将军!” 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矣! 长孙冰卿当然清楚,因为裴律师一案,他吃了多大的亏。面对裴案的要犯,他还能如此的泰然处之,足以说明其有大将之才! 就凭这一点,他已经超过了很多的同龄者,甚至是他的那些锦衣玉食,蟒袍金带的兄弟。 少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多年的边军生涯,无数次的生死,硬是将一个皇族子弟的心理,摧残的“未老先衰”! 想到这,长孙冰卿不知道该是同情,还是可怜他。 “调虎离山!我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早就埋在西北的荒原中了。” “我跟你打赌,用不了半个时辰,其他四个卡口都会出事。” 明摆着,能干净利索的把六率长史绑了人,能是当枪匹马来的吗? 陈玄德那滑头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要是听他的,左武侯卫怕是得给他们做嫁衣。 杜璟是不在乎什么功劳,可他手下当差的弟兄都有一家老小,靠那点微薄的饷只能勉强填饱肚子。作为上司,杜璟有责任为他们多争取一些赏钱。 呵呵,“想不到,你还挺有人情味!” 长孙冰卿倒了碗水,还没来得及喝,望楼方向便传来急促的鼓声,再看旗语,就知道四个口子出事了。随后,四名武侯先后赶来禀告详情。 从亲兵手里接过坊间的地图,平铺在桌子上,圈出了五个口子的区域。仔细比对后,命旗语兵向望楼传信,领命周围的武候不必支援各卡。 画地为牢,一条街一条街的搜。凡是没有身份文牒,或无法证明身份者就地羁押,但有反抗,允许击杀! 旗语兵当然尊令行事,可在对面竖起耳朵的陈玄德便不乐意了,就在他正欲开口之际,杜璟面色肃然的指了他一下。 看在左武侯卫与大理寺,是同气连枝的兄弟衙署,共为朝廷办事的份上,杜璟不想把话说太透了,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咚咚......咚......咚咚! 闭目养神的杜璟,听着频率不一的鼓声,面目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不知道对手有多少,亦没有想通抓徐孝德这个拖油瓶有什么用!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等武侯们把他们活动空间,压缩到一条街,就是见面的时候了。 眼看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洒在脸上,照的人暖洋洋的,让人不由生出一丝困意。连他都感到了疲倦,想美美地睡上一觉,更别说那些打了小半天的人了。 “禀将军,望楼传信,西五街-云峰酒楼!” 恩,终于来了! 杜璟想的是挺好,半个时辰解决战斗,让坊间恢复正常,不要影响正常的闭坊。 但到了地方,却发现一个魁梧之人正在与五名壮汉激战,程处弼却带着武侯在一旁看热闹。 而对面的云峰酒楼二楼,却见有个绿袍官员,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太子府右卫长史-徐孝德。 可他旁边却站着为英俊挺拔,表情傲然的青年,这人是谁啊? “吴王殿下?” 陈玄德的惊呼,让杜璟想起来了,小时候那个酷酷的家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死性不改。 而程处弼见杜璟来了,也跑了过来说明了情况。各队武侯收到命令后,便根据望楼的指示,扎了一个口袋,一步步压缩范围。 其中有三队人,遭遇了不明身份者的抵抗,共计击杀十七人,一个活口都没抓到。 等他们把包围圈压缩到这条街时,便见到了吴王的人已经与贼人打起来了,而且还救了徐孝德。 与贼人疯拼的,正是谯国公柴绍与平阳公主的长子-柴哲威,官至右屯营将军。 就在这说话眨眼的时间里,已经有四个贼人,毙命于柴绍的铁拳之下了,唯一剩下的就是杀武侯的贼首。 这是活口,是万万不能丢的!将刀扔给程处弼,杜璟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照着那贼人的后脑就是一拳,然后把人向丢沙袋一样,扔给外面的武侯。 可这时候,柴绍显然已经杀红眼,见有人虎口拔牙,坏了他的事。怒吼一声,随即便像疯子一般,带着拳风的砵大拳头砸了过来。 杜璟也不是傻人,这种情况,他只能躲,在运动中消耗柴哲威的体力。可就因为要躲他,一个果摊,两个菜摊遭了殃,东西散落的到处都是。 眼看这混球要冲向人群了,杜璟也是咬了咬牙,弯腰低头躲过拳头,随即蓄力挥出右拳,击中了柴哲威的腹部。 趁着他迟缓之际,一个背摔把人扔砸向地面。出手之快,之狠,不仅让陈玄德等大理寺一众人等看了目瞪口呆,围观的百姓也发出了阵阵喝彩! 柴哲威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脸上迸发狞笑,好不容易碰上个对手,当然不愿意这么就算了。 可就在他欲出手之际,李恪出声制止了他,把这围栏,沉声道:“本王离京不到一年,却不想武侯卫也出了这样骁将,可喜可贺啊!” 第十七章 生在天家,何来无辜! 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从来都是句空话,但该做的面子活儿还是要做的。 而且,游猎过度、损坏庄稼,外加乳母的儿子“博簺”,李恪的麻烦已经不少,他不想在落人口实,所以主动跟着回了大理寺。 能抓到活口,大理寺卿-孙伏伽,自然是万分高兴;可同时拘回了一位亲王,搞得他多少有些头大。 赶紧让书吏引吴王去做一份情况说明,他要请自送殿下回府。 却不想抓获的那贼人,突然开口说他是吴王的死士,所做的一切都是吴王指使,意图栽赃东宫,之所以救人其实是在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当即令所有在场的人尽皆哗然,李恪也是先是一愣,然后淡淡笑道:“本王这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可他身旁的柴哲威,显然没那么好的脾气,怒吼一声,一拳砸向那攀扯吴王的贼人。 眼看要拳头要到了,柴哲威的嘴角微微上扬,可还没笑出声,便又一次被杜璟坏了好事。 青筋暴起的柴哲威,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被捏住的拳头,不由怒吼道:“你,狂妄!” 可杜璟却面无表情的回道:“柴将军,这拳下去可就是杀人灭口了。” 堂堂国家亲王,被一个毛贼攀诬了,李恪嘴上不说,心里能没火吗?柴哲威的出手,就是因为李恪表达愤怒的一种方式。 可杜璟必须声明,这个贼人的话在没有得到验证之前,动他就是杀人灭口。到时候,李恪就是去跳曲江池,也洗不净一身的是非。 呵呵,李恪冷冷笑道:“杀人有时候可是灭口,有时候也可自证清白,到底是什么,只有圣人说了算。你们说是不是?” 叫退了柴哲威,李恪拍了拍手:“将军好身手,好胆量!还未请教尊名。” 生怕杜璟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大理寺卿-孙伏伽赶紧插话:“这位是左武侯右翊府中郎将-杜璟,乃鄂国公麾下爱将。” 孙伏伽特意加重了“鄂国公”三个字,就是知道李恪与尉迟恭有过香火情,想靠着这个,请吴王克制一下。 这样,对李恪、对杜璟、对大理寺都有好处;同时也算是还杜璟的,毕竟其前番在大理寺吃了不小亏。 听了这话,李恪果然改变了态度,拎起下摆坐了下来,沉声道:“一夜,本王只给你们一夜时间。” 是的,李恪承认他是救错人了。如果,他解释不清这事,不仅不能走,大理寺还得立即如实上报,请示圣裁。 摆明了,一旦捅上去,他的麻烦就大了,暗杀封疆大吏,意图栽赃,谋算东宫,这可是大逆之罪。 李恪身份特殊,自打贞观七年,他督七州军事,领齐州刺史开始。关于他这个炀帝外孙的风言风语就从来都没停过。 不管这个套,是套他一个人,还是想把吴王府和东宫都套进去,他都不没法退,退就真说不清了。 吴王愿意配合,孙伏伽长长地出口气,吩咐少卿陈玄德为殿下及随从人员准备酒菜,请他们在大理寺休憩一下。 然后,拉着杜璟到了一旁,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说:“千帆老弟,上次的事,是老哥欠考虑了。” “老弟能不计前嫌,协助我大理寺缉捕贼人,胸襟着实令人钦佩。” 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杜璟直言道:“孙寺卿,杜某是个武夫,不习惯你们文官那套“先抑后扬”的说辞。” “有什么话,你就痛快的说,末将试听试听。” 这就是个顺水人情,孙伏伽也看出来了,杜璟对裴律师被杀案上了心,欲以此挟引为己用。 而杜璟则是有他自己的目的,也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以为,孙伏伽是想请武侯卫帮着在晚上抓人,却不想竟然是让他跟着一块审问。 大理寺呢,是有不少刑讯的高手,可那都是动皮肉的。 但这案子先是牵扯到驸马之死,然后又是东宫和吴王府,孙伏伽实在怕他们下手太重,把这宝贝弄死了,没法在御前交待。 老小子耳目挺广,知晓杜璟到左武侯卫后,宵禁时没少抓捕盗贼,送到京兆府时,口供都是现成的,直接判就成了,为楚恒省了不少麻烦。 既然武候的“棒子”这么管用,有没有什么办法,只稍伤皮肉,就把这口供得了。 意味深长的瞧了孙伏伽一眼,杜璟不得不承认,这读书人的心眼就是多。他是担心其中干系重大,大理寺扛不住,特意拉上左武侯卫一起下水。 心中暗笑两声,杜璟抱膀回道:“孙寺卿,这事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这事你该去问鄂国公才是!” 孙伏伽摇了摇头:“老弟,你才是高人,谁不知道你是鄂公的爱将。” 话间,孙伏伽还往前靠了一步,低声道:“本官在朝十余年,你是唯一敢与赵公作对的后生,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寻常的将官,见到吴王也掺和进来,便绝对不敢再跟了。可杜璟好,一点不在乎不说,还三番两次敢与柴哲威动手,得多大的胆子。 抓的时候都一起了,审也一起呗,这块山芋太烫手了,啃下来不容易,孙伏伽不介意分杜璟一份。 “老弟,你年纪轻轻便以身居要职,若再建功勋,必可直抵御前,仕途再进一步啊!” 杜璟也无奈的回了个微笑,连孙伏伽这样至诚慷慨的君子,都不得不说着违心的话,折节跟他这个后生晚辈陪笑脸,足见皇权的确可畏。 算了,左右是要进去的,杜璟也懒得跟他磨牙。替他审可以,但吴王这边,孙伏伽最好按大理寺的规矩,问上一问。 孙伏伽低声道:“千帆老弟,你的意思是让我旁敲侧击?” 望了李恪一眼,杜璟淡淡道:“生在天家,何来无辜!” 有些事也未必是空穴来风,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就算人家要害李恪,总得有个切实让人相信的切入点吧? 他也一定是干了什么,让人看到利用价值的!否则,平白无故的就诬陷国家亲王,得是多缺心眼的人,是人能办出来的事? 而且,照着人家在永平坊的这出,不仅动静大,还准确无误的找上了李恪,像是无备而来吗?........ 第十八章 双管齐下! 作战时,斥候们也通过抓捕舌头,严刑逼供这种非常规手段,获得需要的讯息。所以逼供,也是军中斥候的必备技能。 从前在凉州军时,杜璟一直在前锋营带兵,对刑讯这一套,熟得跟御史写弹劾本章一样驾轻就熟。 但今儿不一样,贼人-老乔涉及大案牵扯天家,他的命金贵;杜璟不会弄得血刺呼啦的,好说好商量,招供什么都好说。 杜璟得提醒老乔,黑白本质是一样,有时候一步棋,就可以把白变成黑,把你变成我,因为我们始终都是陪衬。 犯不着为了大人物的事,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是,命是挺贱的,可再贱也是命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 杜璟给他一个机会,当着陈少卿的面,把事撂了,给他一千两黄金,一份通关文书,天涯海角任其遨游。 陈玄德也跟着附和道:“杜将军说的没错,天下事,无非是戏,世上人,何必认真。只要你能撂,一切好商量。” 可老乔呢!根本不上这当,非常明确的告诉二人,这两条,别说全办到,任其一条,也不是他俩能办的。 他手里可以有吴王陷害东宫的铁证,不仅能在御前露脸,还能讨好东宫。杜璟二人不就是冲这个,态度才如此温和的吗?既然主动权在他手上,那就不得不说说条件了!....... 这家伙挺好,不仅没瞧上他俩,还让提了一堆条件,让给递上去。而他那些条件,总结起来就是“骗财骗色骗海参”,那杜璟他俩当棒槌了! 行啊,敬酒不吃,那就改罚酒吧!他老乔既然是这么要面的人,那杜璟只能亲自上手了。 拿了一把剪子在老乔的头上剪了一缕头发,再拿一个碗,将发丝剪的碎碎的,能多细有多细。 剪发丝的咔咔声,再看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刑房的人,包括陈玄德在内都以为他在故弄玄虚。 可杜璟却不客气,捏开老乔的嘴,将那碗细碎的发丝倒进嘴里;扔了碗,又向陈玄德要了水壶,连水带发丝,一道也灌了进去。 做了这些,杜璟一边洗手,一边说道:“孙寺卿这人,事忒多,即想让你招供,还想不伤皮毛,别怪我!” 杜璟这话音刚落,绑在刑架上的老乔就来反应了,身体也不住的扭动起来,而且幅度是越来越大。 嘴里先是喊着痒,然后就喊痛,面目表情也从不屑,变的逐渐狰狞痛苦起来,嘴里都是咒骂他们祖宗十八代的污言秽语。 可他越是骂的厉害,陈玄德就笑的越开心,这说明杜璟的法子奏效了。 陈玄德打入仕起就在大理寺当差,十几年了,光他手里亲自发出去的人犯,就不下三百之数。方法如此简单、奇特,他还是头回见。 “老弟,你这一手,够高明的,哪儿学的,还有什么招儿,教教老哥呗!” “不白学,只要你肯指教,请你喝一个月的花酒!” 擦干了手,瞧这陈玄德这无耻的模样,杜璟微微一笑。抱着膀子,一边欣赏老乔在不断扭曲,一边给陈玄德讲故事,算是同行交流经验了。 凉州那地方,人只分两种,同袍、敌人!吐谷浑的骑兵,大漠马匪,就像关中的蝗虫一样,没完没了,战事常年不休。 不管是抓舌头,还是审战俘,都务求精准。稍有差池,死的就不止是自己一人。苏丹小说网 是啊,唐军威武不屈,可人家也有铁汉勇士;皮肉之刑,未必能收获想要的结果。有时,嘴还没敲开呢,人就死了。 为此,不得不另寻他法,既保证他们在交待之前不会死,还能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以获取准确的情报。 这种发丝逼供,出自一位老校尉之手,凡是受了此刑的,先痒后痛,整个肠子就如同有万千只蚂蚁撕咬一般,疼痛逐渐增加,让人痛不欲生。 杜璟见过最硬的汉子,生生挺了一个时辰,最后连他八岁偷看部族女人洗澡的事都交待了。 再说说老乔,灌他的时候,还不屑一顾,可不到二刻,便开始撕心裂肺的哀嚎着,求着他们赶快结果了他。 “再搞下去,他除了咬舌自尽,绝对没有另外的出路!” 话音刚落,陈玄德抓起桌上的毛巾,赶紧塞在了老乔的嘴里。确认无误,抚了抚心口,才转身埋怨道:“我丢,你不早说!” 可杜璟却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他是个死士!在我们没有相信吴王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前,他不会舍得死的。” 他不是挺硬气,挺多智吗?到了这步田地了,还屎壳郎戴笼头——装大牲口。今儿不把折磨成绕指柔,杜璟就算白学这门手艺。 差不多一个时辰,眼见大汗淋漓的老乔开始抽搐翻白眼了,杜璟就知道差不多了。拍了拍手,便有武侯应声而入,手里还提着两桶乳白色的东西。 陈玄德拿出武侯手里的漏斗,好奇道:“老弟,这又是卖哪门子关子?” 嘘!对陈玄德作了个手势,杜璟示意武侯们可以开始了。 只见武侯们把老乔放了下来,将其仰面捆在凳子上。漏斗往嘴上一插,然后就是开灌,灌得老乔一边抽搐,一边呜呜的。 牛奶洗胃!这可是治病救人的好方子!但分用在什么地方。 灌到他肚子鼓起,武侯就会连人带凳子搬起来,让他大头冲下。然后冲着肚子猛揍几拳,让他喝进去的再吐出来。胃液、牛奶、头发丝,汤汤水水的弄了一地。 周而复始的弄了五六次,老乔终于被玩失禁了,两眼空洞无神,长大的嘴里不停冒着混着发丝的白沫。 眼见杜璟又抄起剪刀,把玩咔咔作响向他走来,老乔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招,我招!” 早这样不就得了吗?好礼好面的不干,非得遭这茬儿罪!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图什么啊! 骂了声贱皮子,陈玄德也是对书吏招了招手,让他将老乔的口供记录下来。 然后,便回到杜璟身边,亲自给其倒了一杯水:“老弟,没想到你真的能不伤皮肉,就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手段啊!”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大理寺?我跟寺卿说去,保证待遇不比你们武侯卫差!” 可陈玄德这墙脚还没挖成,便收到了武候递给他的账单:上面清楚的写着,大理寺办案,借用城西刘家庄十头奶牛一用,兑付钱三十贯。 这! 见陈少卿错愕的样子,武侯以为他不想认账,便憨声说道:“少卿,那奶牛可是我们村的命根子,你不能白喝啊!” 什么叫我不能白喝,心情好好的陈玄德差点没被这句话送走! 瞧他那表情,不知道还以为,是我陈玄德趴在奶牛身下,嘬完不认账了呢! 什么人带什么兵!杜璟这家伙人小鬼大,他的兵也个个都是刺头!...... 第十九章 谈谈! 老乔交待的东西很有用,不仅能帮李恪洗脱嫌疑,更供出了一个重要信息,他们这些死士,都来自于开明坊的永和酒楼的掌柜-刘枫。 如此,事情就简单了,抓住了刘枫审一审,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便行了。公私兼顾,既解决了裴律师被杀案,还能知道当年的是谁欲置其于死地。 可到了永和酒楼,眼前便只是一片火海,成群的武侯提着水桶来回奔跑救火。这一场大火烧毁不仅是酒楼,连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也跟着一并断了。 啊!望着燃烧殆尽酒楼,杜璟摔了手中的刀,不甘心的怒啸一声。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时差,他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右武侯卫那位郎将怎么说的,巧合,是啊,真巧啊,巧的跟作戏一样! 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长孙无忌来干什么! 右武侯大将军什么时候换人了,阿史那思摩死在小妾的肚皮上了吗? 而且他家在崇仁坊,跟这里可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还是说他是长安城里最闲不住的人? 长孙无忌这样老于世故的狐狸,最善察言观色,寻常的细枝末节,他尚且断三分真意,更别说杜璟脸上明白写:就是你干的,五个大字! “杜将军,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就借一步,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双方互相注视了一会儿,长孙无忌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我知道你在调查当年事,甚至重点的怀疑对象便是老夫。” 既然老长孙把窗户纸捅破了,杜璟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点了点头,当即言道:“你是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吗?” 可长孙无忌却摇了摇头,沉声回道:“最大的受益者不是老夫,是长孙家、高家。但老夫向你保证,不是我做的!” 见杜璟面露不屑的神情,长孙无忌跟他阐述了一个道理,他是那种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人,霸道、跋扈、朝野尽知。 如果是他,杜璟就会跟建成、元吉的那些王子一样,被干净利索的处理掉。 长孙无忌是绝对不会留下活口,而且在那种纷乱的情况,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不会用给杜璟留下一丝翻盘的机会。 而杜璟之所以如此注重裴律师之死,想来也是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值得推敲的论据,比如利益,谁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谁的嫌疑越重。 可长孙无忌要告诉他,裴律师的话,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因为他与其父裴寂一样,心都是向着先帝的。恨不得圣人子嗣,也因为各种原因相互仇杀! 呵呵,冷笑两声,杜璟掐起腰来,冷冷回道:“我凭什么信你?” 这个问题好,长孙无忌其实并没必要向杜璟解释什么,只要圣人相信他的忠心就行了。 可他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一片慈父之心。因为杜璟的事,长乐与长孙冲之间,已经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公主甚至说出了要和离的话。 是啊,作为大唐最尊贵的公主,被怀疑与人通奸,还在杜璟的府邸上演了一出捉奸大戏,长乐接受不了也属正常。 但这毕竟是一场误会,出于慈父的角度,长孙无忌当然不忍孩子们闹到这个地步,所以想请杜璟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再给长孙冲一个机会。 “长孙冲,他在大理寺的刑房里,差点要了我的命!” “如果说,我对他们的和离,乐见其成,你又能怎样!” 这个回答可是把长孙无忌搞得颜面尽失,即便当面的是个皇子,也不能抑制他这位关陇世家话事人的火气。 面色一紧的长孙无忌,咬牙哼道:“要是他们和离了,就都是你的过错!你想尝尝关陇世族的怒火吗?” 皇室与长孙家的联姻,关乎整个关陇世家的确切利益,长孙家未来百年的兴衰荣誉,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哪怕当面的是一位皇子。 长孙无忌保证,会倾尽全力,调动一切能用的资源,让杜璟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 “司空以为某是吓大的?关陇世族比起几十万吐谷浑骑兵来,哪个更厉害?” “你火,某火找谁说去!” 话说回来,火就对了!长孙无忌要不是火了,怎么能证明,他是真心迫于家中的形势,为了挽救儿子婚姻而来的呢? 而他的话,也让杜璟想起了那个黑斗篷,裴律师死后,再没出现过的那个神秘人物。 难道老长孙说的是真的,我被裴律师那家伙给耍了? 见杜璟皱眉,长孙无忌就知道此事有缓,当即改变态度,提及了杜璟心中占有绝对分量的文德皇后,这桩婚事可是她生前最得意之事。 而杜璟也是抬手制止了:“司空,你不必说了!丽质那里,我会去说的。至于怎么决定,要看她自己。” 长孙无忌当然不会反对,只要杜璟这不计较了,他相信以长孙冲夫妇过去的情分,一定能重归于好。 可杜璟也有他的条件,长孙无忌作为当朝重臣,每天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他能不能解释一下,大半夜的来这里干嘛? 别拿什么巧合一类的当借口搪塞他,那只能让长孙无忌刚刚搬回的天平,重新向裴律师倾斜! 长孙无忌也是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传书递给杜璟。 继而言道:“这是百骑传回的讯息,老夫与翟大将军封旨查抄这里。” “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要以为大唐的百骑,只是一支百人的近卫骑兵,位卑权轻。与汉室的绣衣使者职能相同,是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情司军卫。 这些人都是从左右屯营三万余人中遴选出的健者,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能让他们盯上的,无一例外都是威胁皇权存在。 而这里被百骑盯上,足以说明刘枫背后的事,绝不止挑动东宫、吴王之间矛盾那么简单,而是处心积虑的与朝廷作对。 “如果我想查下去的,需要这方面的情报,你的权限够吗?” 长孙无忌很痛快的摇了摇头,这方面的事,只有圣人能做主。他今天破例讲这么多,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信任。 当然,若是杜璟能帮忙,趁着李恪卷入此案,做一些不利吴王的证据,打压李恪一番。他倒是愿意在圣人面前,帮腔说上几句,也许圣人会给予杜璟这样的权限。 对于一个患有“脑病”不能常保,无法威胁东宫的皇子,他的态度绝对是开明的。 可篡改供词,诬陷兄弟,重案轻罚,无视律法,践踏程序。杜璟要是从了,就是上赶着把小辫子送到长孙无忌手里。 哪天翻脸了,随便哪一条抖落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 “司空!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第二十章 瓷娃娃-李明达 天子言出法随,公然违背他的话,就是抗旨,是要掉脑袋的。 可也有例外,比如说李丽质,不仅无视了皇帝不准她来杜府的旨意,还带了一个四岁的拖油瓶-李明达。 杜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黑风(杜璟的狗)玩耍的瓷娃娃,竟然长了一张与李丽质幼年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看看李丽质,又看看小兕子,脑子本就有些浑浊的杜璟顿时恍惚,好像一半脑子在过去,另一半在现在,来回的切换。 再加上旁边李丽质说着往事,不由让他想起,幼年时在秦王府花园中,秦王妃给他们分米果子,李承乾,他,李泰及小豆丁-李丽质。 ......,随后,便是武德九年的千秋殿,随后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恐惧,愤怒,痛苦片段,血腥、残骸充斥脑海。 见杜璟面带痛苦的揉着太阳穴,李丽质停了下来,看向长孙冰卿,表情尽是询问之色。 可长孙冰卿却什么话都没说,上去就一耳光,打得杜璟一个哆嗦,然后便是一脸诧色。 “你疯了!打我干嘛!” “我不打你,你能清醒吗?” 奶奶的,杜璟真是怀疑这两天黄历是不是不利他,昨夜跟长孙无忌差点刺刀见红,今天又挨了他女儿一巴掌,上哪说理去! 与冰块一样的长孙冰卿比起来,小兕子简直就是个天使。蹬着小短腿跑过来,招呼杜璟蹲下来,对着他的脸呼呼吹了几口。 “呼呼就不痛了,父皇说兕子的呼呼最管用了。” 说完,还跟小大人一样,仔细的端着,看到红的地方,还用小手轻轻的摸了摸。 杜璟必须承认,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连脾气秉性与丽质也如出一辙。是啊!同父同母,共天共地,能不像么! 他甚至可以预见,姐妹俩长大后,定然与他记忆中的文德皇后,一般无二。这也就难怪,皇帝为什么如此疼爱她俩,连杜璟都觉得爱屋及乌,似乎并不过分。 摸了摸小兕子的头,杜璟笑着温声说:“是啊,兕子呼呼最管用了。” “你跟表姐在这与黑风好好玩,我和五姐给你弄好吃的,怎么样?” 李明达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喜欢黑风;而长孙冰卿也很自觉,知道兄妹俩有话要说,自顾坐在凉亭中。 “她是一直都是这么酷酷的吗?” “是的,自打我认识她,她就是如此。” “相信我,她一定嫁不出去。” 杜璟的厨房,食材并不是很多,区区几样。倒不是因为穷,他的府邸只有他一人,又整日都带着武侯巡逻,吃的问题基本都在外面解决了,很少在家中开火。 对府中的冷清,李丽质表示不解,就算二哥不习惯家丁使唤伺候,叫几个兵来也好啊!打扫庭院,收拾衣服,顺便做做饭。右翊中郎将府几千兵丁,都是吃干饭的吗? 磕鸡蛋的杜璟,淡声道:“公器不能私用,军队是国家的,是陛下的,我不能用在私地。” 可李丽质显然不认同此事,父子一脉,二哥是陛下的亲子,住这么小的院子,已经很委屈了,用点兵丁算什么。再说,朝中文武官员,谁家里没点家将。 呵呵,“这样的日子与凉州吃沙子的同袍相比,该知足了!” “昨儿,我跟你的公公,好舅舅,有了一次相当愉快的谈话。” 老人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杜璟不想因为他的原因让长乐夫妇失和,在那种情况下,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失去理智。 如果,他们之间不是出现了不可调和的感情问题,长乐应该慎重考虑和离的问题。 当然,他与长孙冲之间的过节,也不会一带而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杜璟还要好好揍他一顿,让这知道知道得罪舅兄的下场。 瞧着小兕子跑进来,谈话便该结束了,杜璟笑道:“行了,点到为止,你也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话间,扭头看向小兕子,温声道:“吃鸡蛋羹好不好?” 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的,只要有人耐心陪伴,吃什么对她们来说,真的无所谓。 李明达绝对属于那种乖宝宝,坐在椅子上,荡着小脚,看着哥哥姐姐忙着,虽然她搞不清楚这个“二哥”是哪儿冒出来的。不过没关系,有好吃的就行了。 靠着门板的长孙冰卿,瞧着杜璟熟练的技艺,依旧冷冷地说:“手艺不错,可以开个酒楼当大厨了,你倒是不用担心失业。” 哎!这话算是说到实处了!杜璟最满意自己的地方,就是有一手不错的厨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弄点可口饭菜,准保心情转好。 这大概就是“民以食为天”的道理,他在骨子里依然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等哪天,我的事查明白了,就回凉州买个庄子,把退役的弟兄都叫上,喝酒吃肉忆当年。”苏丹小说网 见长乐面色有些不对,长孙冰卿便插了一句,好悬没把杜璟气死。 杜璟在凉州服役多年,旧日同袍,没有五千,也有三千。 就他挣的那点俸禄,一年能剩下多少,三五千人一个月的吃喝所需的钱粮,他这中郎将,干二十年也挣不了! 当然,如果他想挣点外快,长孙冰卿倒是有法子,可以给她们当个车夫,出去游玩,有这么个身手好的人守着,倒是不用担心安全了。 而一旁吃着鸡蛋羹的小兕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脑袋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从凳子跳下来,跑过去抱住杜璟的腿。 “不能让二哥哥当马夫,好辛苦的,他犯了什么错,表姐要这么惩罚他!” 是的,在小兕子固定的思维中,车夫与抬龙辇的宦官是一样的,每天都那么辛苦。 善良的她认为,当然不会明白长孙冰卿的用意,是希望杜璟能多休息,时不时的放松一些。 小家伙那认真的模样,成功都逗笑了厨房中三人,长乐还点了点小兕子的脑门,笑道:“你这小叛徒,一碗蛋羹就把你收买了。” 小兕子无所谓,反正五姐很好的,从来都不会跟她发脾气。 所以,小兕子只是给她回了一个甜甜的笑。那张还有婴儿肥的小脸,让人看着忍不住的想去咬上一口。....... 第二十一章 看不透的长孙无忌 右翊中郎将府 根据京兆府发来的通报,近日发生在右翊中郎将府辖区,几个案件在坊间引起了舆情。所以在布置巡逻任务的时候,杜璟特意要求重点巡逻案发区域。 正在他叮嘱带队的军官们,巡逻时要多注意坊间防火事宜时,一张令非常讨厌的脸出现在了门外-长孙无忌。 老实说,杜璟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来往。这老狐狸拥有一双洞穿一切的眼睛,深不可测的心机,做事又不择手段。 与他做对手,总会让你觉得你还有反抗的机会,但他总会比你快上一些,即使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能为力。 摆手示意诸将去忙自己的差事,杜璟提起水壶,倒了一盏热水,淡淡道:“招待不周,我这里只有水了。” 长孙无忌也是常随圣人进出军营的,对于军营的简陋并不以为意。吹了几口气,抿了一口,道了一句:“很干净!” 这话说的不仅是水具,更是整个右翊中郎将府。军营里都是邋遢的丘八,脏乱是常态,没有上员来视察,甭想他们收拾干净。 可右翊中郎将府不同,从府衙外面进来,院子无一片落叶,正堂内的桌椅更是一尘不染,甚至连角落中供人洗漱的毛巾,也都挂的整整齐齐。 长孙无忌过去做过左武侯大将军,这里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公署里干净的,与他记忆中的大相径庭。只做涟漪,不激水花,杜璟带兵果然有自己独特的一套。 杜璟当然晓得他的言外之意,当即答道:“我不喜欢邋遢的兵,如果他们衣甲不整,绝对是军棍伺候。” 呵呵,放下水盏,长孙无忌笑道:“你比你的父亲更苛刻,他带兵的时候,更喜欢与士兵打成一片。” 长孙无忌算是说对了,杜璟带兵的方式,与李世民大相径庭。他一直认为,将领与士卒不必事事同甘共苦,将帅的责任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只要仗打赢了,一切都好说,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份请赏的单据;而杜璟作为他们的将军,要做的无非是将单据数量加倍而已。 “赵国公,我相信你不是来与我讨论带兵心得的。有什么话,直说吧!” 原以为长乐与长孙冲夫妻和睦了,长孙无忌就不该缠着他了。可这老小子跟怨鬼缠身一样,到底想干嘛啊! 长孙无忌当然也听出了他的不耐烦,可他也不恼,反正也不是他外甥。 而且,他今天来是替圣人来传话的:有鉴于永和酒楼之事,圣人决定加强右翊中郎将府的权限-侦察、逮捕、审讯。 左右武侯卫四个翊府中,唯有右翊中郎将府被授予此权,而且区域不在限于所辖区,而是整个长安城。 而前番杜璟上书,武侯与不良人的一些职能重合,请明确划分职限。圣人的意思,事缓则圆,不可一蹴而就,暂将右翊中郎将府辖区的不良人,划归杜璟节制。 之所以下这么大的气力,就是因为百骑的人数有限,擅自扩军,又会引得御史们弹劾,所以选中了近来表现优异的右翊中郎将府。 当然,长孙并不想过多解释圣人的私心,也许是因为血缘,才让他如此的放心杜璟介入这种事中。总之,右翊中郎将府是前台,百骑是后台,内外联合应该能把戏唱好。 杜璟当然不同意,他回长安,是有他的事要处理。干好自己这摊得了,管那么多干嘛。皇帝要抓反贼,自己抓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摊开双手,杜璟无所谓道:“我要是拒绝呢?” 拒绝! 自从武德九年之后,他还没听过有人敢违逆皇帝的意愿。 长孙无忌友情提示一下,像王世充、窦建德那些不服的,建成、元吉这种不忿的,都已经埋进土里了。 年轻人,有脾气是好事,可不要过分,即便圣人对他有愧疚之心,那也是有限的。所以,杜璟没得选择,只能接受。 见杜璟面露愠色,长孙无忌语重心长的宽慰道:“千帆,既然选择回到长安,你就逃不了做臣属的责任,也逃不掉做儿子的义务。” 反正,右翊中郎将府七品以上的属官,就定了程处弼一人。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时机,挑一些合手的人用,做起事来方便的多。 而且,照着旨意去做,他完全可以以权谋私,去查一查他所在意的事,不必再独来独往。 长孙无忌做过吏部尚书,那里有很多他的旧部,只要杜璟看上了,可以直接向吏部发文,自然会人去找他们所属的上司。 至于兵部,房相兼管将领的调动,他也可以去打个招呼。 长孙无忌这出,把杜璟倒是整恍惚了,作为东宫的台柱子,长孙无忌不是该遏制诸皇子的发展势力吗? 就算是他的亲外甥-李泰,也没见他这么帮。要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杜璟简直要怀疑,长孙无忌是他亲舅舅了。 “为什么帮我?” “帮你?”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即便知道你的身份,老夫也没必要巴结你。” 话间,长孙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站住了,开口道:“老夫不是在帮你,是在还克明的人情。” 在年轻人眼中,晋阳起兵到大唐一统天下,不过是摧古拉朽一蹴而就。可他们不会明白,这其中要经历多少苦难。 无数次的生死中,老一辈人之间建立的友谊,杜璟是不会明白的。 眼见着长孙无忌消失在视线内,杜璟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搞不明白长孙无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会不择手段,一会重信守诺,做决定的时候,既要理性的看待问题,又要兼顾感性,他就不怕得精神分裂吗? 他们长孙家,还是文德皇后正常一些,她慈爱的笑容,绝对是杜璟沉闷的幼年生涯中一缕阳光。 长孙无忌这么阴晴不定的人,跟她真是共同共地的亲兄妹吗? 可有一点,老长孙说的没错,杜璟没得选,旨意就是旨意,作为军人,他除了服从,就是服从,别无选择。 但他被裹挟离开长安时还小,回长安后一直在武侯卫当差,很少在官场走动,对长安各部官员是两眼一抹黑。苏丹小说网 而且,这里的“待遇”并不高,那些在衙门坐惯了的文官,未必愿意在丘八堆里搅合。要组建一支,既能负责区域安全,又能处理特殊案件的军卫,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大。 杜璟在正堂坐了一天,绞尽脑汁都没想好,去哪找既可靠又能干的帮手。 正准备下值回家时,门外出现了程处弼的大脸,提着酒壶冲他笑道:“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惫啊!” 第二十二章 论狐朋狗友的重要性 什么叫兄弟? 不仅是同荣辱,共患难。 兄弟对你永远都讲实话,哪怕这实话并不是那么中听。 对于右翊中郎将府重组之事,程处弼就两字-扯淡!他坚持认为,这是长孙无忌在圣人面前给杜璟挖的一个坑。 混官场最重要是什么? 门第和人脉。 杜璟坚持不肯认祖归宗,所以现今的身份就是庶族官员,在这个世家大族官员占绝对优势的政局中,寒门官员想要出头,那是举步维艰。 瞧瞧圣人提拔的那个马周吧,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办起事来处处受人掣肘,窝囊气受的多了。所以,大多数低阶官员,都会选择依附勋贵世家,以便仕途更顺畅一些。 再说说右翊中郎将府,这是什么破地方啊! 往好了说,叫军卫,护卫京畿安全,随扈天子。说不好听的,就是他妈看门打更的。 对武将来说,要进也是左右武卫、威卫这样常出征军队,有军功捞,容易出头;要么进千牛卫,在御前当差,晋升的快。 跑武侯来干啥?给勋贵们跑腿,还是抓点偷鸡摸狗的小贼? 刘弘基曾说一句话,程处弼很是认可,武侯与不良人,都是给长安城打杂的,属于狗肉,永远也上不了席面。 人家都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挣前程,谁愿意到每天在大街上,看勋贵们的脸色? 再说说文官,就算是三省六部的刀笔吏,或者勋贵家的书吏,他们好好干几年,蒙个举荐也就入仕,外放出去,哪怕是七八品的小吏也是好的。 让那么嘴里整天叨咕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人,到丘八堆来?谁干啊! 以上这两种人,绝对代表八成末吏的心声,让他们来武侯,既干看人脸色的买卖,又要暗地里玩命。 除非这个中郎将,换太子来做。 没奔头,谁来啊! 就算长孙无忌帮忙,把人强行调来,断了人家的仕途晋升之望,还能踏实的跟他们吗?人心浮动,早晚散架子,老狐狸就是故意卖这不值钱的人情。 干了碗里的酒,抹了一把酒渍,程处弼吐槽道:“我爹常说长孙无忌那老狐狸,一辈子霸道习惯了。” “他在朝里说话,上中下能给圣人和文武百官说出一大堆道理,可摆明了只有一条是能用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让圣人离不开他,顺便在百官面前,一次次的显露他独一无二的地位。” 程知节对子孙们的教育是,拉屎也离那老狐狸远远的,哪怕他有权倾朝野的一天。省的将来他掉下来时,殃及池鱼,把程家的人砸坏了。 嚼着炒黄豆的杜璟,笑着问道:“这地方这么差,你怎么还来了?” 一把抢过杜璟手里的黄豆,往嘴里塞了一小把,程处弼含糊道:“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要不是为了陪你,这活请我来都不干。” 恩,杜璟点了点头,提起碗与兄弟碰了一碗。杜璟不得不说,皇帝旨意不可回转,他们除了照做,别无选择。苏丹小说网 而且,他也不认为这样的清水衙门有什么。倒是不用担心,进来的别有所图。而且,他对各部司的人,也不怎么相信,那些人太市侩了,他不喜欢。 “说说,还有什么招儿?” “将领好说,咱们可以去找几位大将军商量;可。” 可成立这种特殊军卫,光有好勇斗狠的莽夫怎么行,得找那些既有文化,懂变通,心眼又多的。 打个酒嗝,提起酒盏的程处弼,酒里酒气的说:“要是你肯降低一下标准,我倒是有些门道!” 与程三碰了一下,杜璟笑道:“愿闻其详!” 其实,在长安的勋贵官员体系中,还有一类人,倒是满符合杜璟的要求。 只不过他们性情桀骜,生性顽劣,很难管教,事以一直被人所不齿,他们有个共同的称谓-纨绔子弟。 从军前,程处弼也是其中的一员,了解这些家伙。 有的人是真的坏,属于“寡妇死儿子”那种彻底没指望的,就算是他们家里,也不报什么指望了。有的是郁郁不得志,又有各种复杂的原因掺杂在内,如此过活也是无奈。 第二十三章 活宝 五年的同袍生涯,杜璟足够了解程处弼,让他写点东西抓心挠肺似的,比上战场还费劲,且得有好耐心等了。 一切如旧,主持完巡逻例会,杜璟带上两伍武侯上街。什么都不干,就是简单的看看,与鱼贩刘等的街坊们打个招呼。 离老远的就看见“游艺坊”那边有不少百姓围观,而且议论纷纷。近前一看,还真发现两熟悉的活宝-尉迟宝环、房遗爱。 两货都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属于那种咬着驴粪蛋,给根麻花都不换的主儿。而且经常惹事,去京兆府、武侯卫,就跟逛自家花园一样频繁。 但今儿不同,两活宝光不出溜的躺在地上,浑身上下就剩一条兜裆布。围观的吃瓜者,都对这两小爷的身材指指点点,有些花痴女子甚至还会发出阵阵惊呼。 “行了,行了,有什么看的,都散了吧!” “有什么可看的,都散了,散了吧!” 武侯们将围观的百姓后驱离后,杜璟让人将他们搀到街道的巷子里,用水囊浇醒二人,又扔给他俩一人一件披风,光不出溜的,实在寒碜。 见尉迟宝环面露闪烁,杜璟笑着摇了摇头:“宝环,你放心,我没派人通知大将军。” 话间,又指了指二人的现状,继续道:“可你俩也太不体面了吧!” “幸亏我今天出来的早,围观者又没人识得你们。否则,呵呵,你俩可就出名了!” 没听过他俩是弯的啊! 不过,杜璟是个开明的人,他是完全尊重个人的取向。而且,他还会随行的武侯下封口令,保证此事不会外说。 “什么?”苏丹小说网 “他?” 两粗犷的大汉见被杜璟理解成这样,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往外挪了一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互相嫌弃的吐了一口。 咋地了? 不和谐吗? 不应该啊,块头差不多,都黢黑的,且都大于弱智,杜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在魏晋遗风的影响下,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断袖才是真爱嘛! 最先反驳的尉迟宝环,噘嘴嫌弃道:“他们魏王府的人,常聚在一起嗑五石散,开无遮大会,俺家可没这传统。” 房二也不甘示弱,瓮声瓮气的回骂:“黑三,这要没蛋拽着你,你他妈都得上天啊!魏王也是你能指摘的?” 我呸!尉迟宝环脸上泛起不屑之色:“哼哼,清河房氏世代为官,书香世家,家学果然渊源,佩服佩服!”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俩活宝眼下是没法撸胳膊挽袖子,可并不妨碍他们扯掉披风,怒目而视,做出了相当下流的手势。 眼见一场光屁股的相扑就要在面前上演了,杜璟喊了一声停。这哪儿跟哪儿啊,让他们说怎么搞成这德行的,怎么转眼就成了互相伤害。 杜璟可没时间跟他俩打哈哈,要么他俩痛快说,要么光不出溜的在大街上裸奔。 反正丢的又不是他的面皮,但估计两家老爷子得暴跳如雷,他俩回府后,很有可能上演一幕“慈父手中剑,逆子身上劈”。 额,“这个,这个!”,指头杵鼓半天,尉迟宝环吭吭唧唧的说不出来。 瞄了房二一眼,拍了他一把,笑道:“房二,你不要脸,你说吧!” 噗!杜璟被尉迟找的借口弄喷了,一边咳嗽着,一边指着这个孽,实在是没法用语言形容。 “你大爷的!谁不要脸啊!”,房二彻底怒了,眼角瞄到杜璟,见他一面戏谑之色,抬到半空中难得拳头也僵住了。 人的名,树的影!能跟柴哲威动手,还安然无恙的,绝对算是人物。 而且,他是尉迟恭的爱将,在他面前揍尉迟家的公子,准得被弄到武侯衙门去。 事情闹大了,让老爷子去保,吃亏的不还是他吗?房二是憨,不是傻,他才不会中杜璟的圈套。 蹲了下来,紧了紧披风,房二有气无力的说道:“游艺坊,最近换了个东家,弄得玩法挺新颖的,所以,来这的,都图个新鲜!” 尉迟与房二碰在一起是赶巧了,都是风闻了这地方,想着来乐呵乐呵。这不,输了一宿,最后被人扔出来了。太丢人,杜璟不逼着问,他都不好意思说。 哦,明白!长安城里这样高档的赌坊不少,想要吸引客人,尤其是房二这样的公子哥,必须花样不断。 “堂堂梁国公府的公子,宰相的儿子,王妃的弟弟。” “房二,你跟我说说,什么东西,是你没吃过,没见过的?” 说到这个,房二来了精神,往前凑了两步,低声说道:“杜将军,你是外乡人,整日披星戴月的武侯巡查,你不懂长安的乐子。” ....... 是,光听房二说就知道那里的五光十色。可这俩货点子太背了,每人八百金输光了不说,还倒欠了人家三千金。 要不是看他们是宰相、大将军家的公子,百分百得按江湖规矩给办。 别觉得他们胆大包天,敢在长安干这种大买卖的,身后的东家,说不准就是功臣世家,甚至皇亲国戚。 尉迟宝环紧着披风,凑了过来,怏怏道:“璟儿哥,你跟我二哥可是弟兄,不能见死不救啊!” 尉迟宝环的意思是,跟杜璟借三千金,先把这窟窿堵上,千万不敢让坊里的人张扬出去。他爹最近气可不顺,这事让他老人家知道,那就没法活人了。 三千金?好家伙,口气不小啊! 呵呵,按着他的肩膀,杜璟笑道:“老三,你真是看得起兄弟,你从哪儿看出,我有三千金的身家了?” 此言一出,尉迟脸上的希翼之色渐退,人也变的蔫了吧唧的;与之同病相怜的房二,此刻也是顾不得取笑别人,一想到回家的待遇,也不由打了冷颤。 瞧着俩倒霉孩子可乐的样子,再念及大将军的照顾,与尉迟宝琪的关系,杜璟也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他俩被人当猪猡宰。 “钱,我是没有的!但又没说,没办法!” 第二十四章 搞事情 有句话说,出来混,你得以德服人。 所谓先礼后兵,杜璟给二活宝拿了一千金,去赎回借据。他们这本来就是强买强卖的生意,差不多,见好就收得了。 可人家真是一点面子都不买,竟然扬言十日之内不还,便去国公府,找他们的老子要。 跟房玄龄、尉迟恭叫板,真不知道他们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要钱不要命! 都是千年的狐狸,非得玩聊斋。行,既然这么不开面,那就搞一搞吧! 长安有宵禁制度,所谓宵禁制度并不限于路禁,倒了晚上除了封闭坊市,也禁止一切生意经营。 可像秦楼楚馆、赌坊这样的买卖,往往是夜里的生意更好;因为克加重税、人情世故等原因,京兆府与武侯卫,也一直睁一眼闭一只眼,不出事就行了。苏丹小说网 而像这样的借口,武侯卫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有了杜璟的授意,下面的小校有一百种方法摆弄事。 这不,眼看到宵禁的时间,别人家的买卖都开始收尾了,但游艺坊依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校尉-曾岭便带着一队武侯走了进去,掌柜-梁七见状有些抓不着头脑,他们与武侯卫井水不犯河水啊!虽然没想明白,但还是笑脸相迎。 “曾校尉,您可是请都请不来的稀客。” “我这新到蒙顶茶,二楼请,我亲自伺候您。” 曾岭摆了摆手,自顾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冷然说道:“梁掌柜,这宵禁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这还不歇业吗?” 歇业? 梁七有些挠头,这种潜规则曾岭不会不明白啊!从来的规矩都是,宵禁之后,院里的事归他们,院外才归武侯操心。今儿,这是怎么了? 而曾岭给的回答,再是简单不过,近日防区内的坊市并不太平,屡屡有盗贼出没,甚至还出了几桩命案,武侯卫与京兆府正在全力缉捕逃犯。 奉大将军之命,左武侯卫辖区,从严执行宵禁制度,坊市落锁,违禁在上街者,一律拘押审问;违规经营者,一律勒令停业。 曾岭是个把话说到明处的人,他能进来提醒,就已经是算是讲规矩了。现在距离必坊还有半个时辰,如果梁七不将人送走歇业,他的兵就只能干活。 “曾校尉,我们可是在京兆府上了牌子的正经堂口,赋税、孝敬,我们可是一样不少。” “您也知道这种堂口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小的要按您说的做,可就把人都得罪了,是砸了自己的饭碗。” 傻子都知道这种销金窟每天的进账都是一笔无法想象的数字,敢在这个地段,开这种场子的东家,又岂是曾岭一个小小校尉能惹得起的。 所以梁七用自己的饭碗打了个比喻,如果今天曾岭这么非要这么做,那他就得小心饭碗了。一旦他没了这身衣服,在这长安的市面上,他梁七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曾岭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弦外之音。要是平时,他自然不会惹这种麻烦。但今天不同,他们犯了中郎将的忌讳,只能算他们倒霉。 于是,曾岭冷笑回道:“梁掌柜,别拿京兆府来压我,没用!本将吃的是武侯卫的粮饷,不归他楚令尹管。” “照做!或者我的弟兄替你做,你来选,我无所谓!”,话毕,曾岭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还有意无意的指了指跟进来的武候。 恩,明白了,故意来找茬儿的!梁七点了点,随即招来活计,吩咐他们,宵禁的时间到了,请贵客们明日再来。 目送着客人骂骂咧咧的离开,面色阴沉的梁七,肃然言道:“曾校尉,现在可以吗?” 呵呵,曾岭起身抖了抖衣甲,淡笑回道:“梁掌柜,公事公办而已,何必动意气呢!” 把人送走了就没事了吗? 当然不是,翌日的中午,曾岭又来了,梁七在京兆府托的关系,根本就没起到作用。大白天肯定是不能拿宵禁说事,所以这次他们换道儿了。 第一条:为捉拿在逃盗匪,查验所有的客人的身份文牒,并记录在册。 第二条:查验放火缸,灭火工具是否完备齐全。 而且,压根不给梁七说话的机会,武侯卫士卒,跟抄家一样,两人一组,持笔或提刀,顿时便把游艺坊弄了个鸡飞狗跳。 脸黑得跟锅盔一样的梁七,直接摔了手中玉龟把件,牙咬切齿的对曾岭说道:“小子,你在玩火,知道吗?” 可曾岭无所谓,反而点着梁七的胸口,很严肃的告诉他,这仅仅是个开始。从今天开始,他的手下每天会来扫两次,保证这里不会再有客人敢来。 至于梁七问的原因,他自己心知肚明,连宰相和大将军的公子都敢动,他们是寿星公吃砒霜,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不管这是谁的买卖都关定了。 是的,梁七承认,这么没白天没黑夜的搞,用不了几天,游艺坊的名声就臭了。一个保证不了玩的安全地方,不配贵客们光顾。 到时候,不用武侯出手,东家就会要了他的小命。 “曾校尉,有缓吗?” “梁掌柜,你觉得这事还是你这个层次能过问得了吗?” 有些事,敢设局做套就得有承担风险的觉悟!很显然,梁七过分高估了自己,钱这东西是好,可有时候也咬手。 而武侯之所以接到这样的命令,就说明此事已经不是钱能解决了,人家要的脸面。 目送武侯们离开,环顾四周的狼藉,梁七扑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他心里清楚,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请出他的幕后老板斡旋,要么找根绳子上吊,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可梁七不敢去找东家,这些年,他做的假账太多了。而东家平生最恨的就是家贼,被发现了,死对他来说就成了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所以,此事就一直拖了十天,梁七也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了漫长的十天。 直到右翊中郎将府的封条,贴在了游艺坊的大门上,彻底碾碎了他心里的那点侥幸。...... 第二十五章 孙家大爷-孙飙 梁七被打折了双腿,送到了右翊中郎将府,一同送来的还有尉迟二人的欠条,及一份写着孙飙名字的请帖。 孙飙?名字好耳熟啊! 还是程处弼提醒了他,汉王李元昌母族姓孙,系河西孙氏,孙飙就是汉王的舅舅。 哦,若有所得的杜璟笑道:“有点印象,他原来好像是卖花布的!” 这话没错,河西孙氏本就是商贾之家,专门经营布料生意。先帝龙兴关中,孙家以家资助军,还献上了孙飙的姐姐,被先帝封以嫔位。 不过,卖花布是很远的事了。现在的孙家可是长安的大户,专营瓷器,分号遍及关中。能经营这样的销金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当然,也有不如意的地方,陛下登基以来,整顿了建国初期大肆封爵的乱象,褫夺了部分爵位,孙家也在其中。 今时不同往日了,孙家再不能向高祖活着时,那样肆无忌惮了,否则不会向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府示好。 翻了翻请柬,随手扔了,杜璟皱眉问道:“孙嫔还活着吗?” 程处弼摇了摇头,孙嫔没福气,先帝驾崩的丧期未满,她也跟着去了。孙家现在唯一的依仗就只有汉王了。 李元昌,纵然杜璟的脑子有些缺陷,也不会忘了,那个整日往东宫跑,拍安陆王李承道马屁,等着鸡犬升天的家伙。 “哎,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年他就是死拽着太子,还装病,赖着不去封地。” 孙家已经落寞至此,程处弼觉得没必要太给孙飙脸面,就由他去应付一下得了。 杜璟也是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既然管了这事,我们就得给孙家这个脸面。”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孙家守了规矩,杜璟也不能显得太小气了。叫上那两个败家子,会一会孙飙又能怎么样,说不准还能碰到他七叔呢! 三日后,游艺坊 进来就能看见,孙飙真的是用了心思,一楼就像重现装饰了一遍,地上摆了一只硕大的酒瓮,周围放上金杯,供人取用。 桌上的菜肴也有灵消炙、红虬脯、单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巨胜奴、光明虾炙等十五道宫廷菜肴。 都是老中医,配药的事,谁会不明白。孙飙摆这个排场,无非提醒杜璟、程处弼,孙家再落寞也是外戚,凡事不要太过了。 哈哈,“杜将军果然年少有为,这般年纪就做到中郎将,前途无量!” “说起来,我是真该赏赏梁七,没有这个惹事生非的废物,孙某又怎么能有缘与将军结识呢!” 长安太小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没有杀父夺妻之恨,谁会钱这种小事结下死仇呢! 孙家是国朝外戚,杜璟是武侯卫的新星,双方日后需要照应的地方多了去。一些小小的误会,完全可以视为良好合作的纽带。 今天他摆下这桌酒,就是希望消除误会,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呵呵,杜璟只是淡淡一笑:“灵消炙,虬脯都是好东西,这种菜式也只有宫里有。想来孙家也是得到了先帝赏赐的御厨的缘故。” 瞧不起谁呢!当杜璟没吃过,没见过? 灵消炙是从一只羊身上取下四两肉精心烤制加工而成的,经过酷暑也不会腐败,而目色正而味美。 虬脯是用牛、鹿等五种牲畜筋做成的,贮存盘中,健状如虬,红丝高一尺,按倒可以再弹起来。 孙飙是没想到杜璟这个粗野的丘八,竟然懂这么多。自鸣得意的笑了笑,心里赞了一声识时务,随即提起酒杯,示意干一杯。 可杜璟并没有附和孙飙的提议,只是淡淡回道,“可对我这种丘八来说,还是不如一碗槐叶冷淘吃着顺口。” 呦呵,玩事情!觉得孙家落寞了,可以随意欺凌了? 是,对那些真正掌握权力的人,孙家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他这个侥幸从战场活下的庶族将军来说,却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孙飙不得不提醒他,如果为那两个败家子出头,不是鄂国公的主意,那杜璟就要三思了,毕竟汉王殿下还是当今圣人的亲弟弟。 恩,杜璟点了点头,瘪嘴回道:“有道理,国朝亲王,真的挺吓人的。可我是左武侯卫的兵,不是汉王府的属官啊!” 哦,县官不如现管,是吧? 呵呵,年轻还是太年轻了!汉王是东宫的人,跟汉王作对,就是跟太子过不去! 一旦汉王在殿下面前奏上一本,太子会如何想杜璟这个小将? 反过来说,杜璟不把汉王放在眼里,难道也可以无视储君的权威吗? “这么说,孙家的生意也有东宫的一份?”话间,杜璟看向房遗爱,出口询问:“嗨,你们魏王府,也有这种生意吗?” 宗室外戚也好,勋贵世家也罢,暗地里有点生意,补充一下用度,可以理解,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 可他们这种下作的地方,竟然一头连着汉王,另一头连着东宫,这太神奇了。让魏征等言官知道了,储君是这种操行,还不带着言官集体拿绳去明德殿上吊? 东宫有份的话,要么是李承乾的头被门挤了;要么就是孙飙在扯谎,拉大旗扯虎皮,走坟地唱小曲,给自己壮胆呢! 说的再花哨也没用,杜璟品秩再低也是官,孙飙的身份再显贵,也不过是个白丁。孙飙不是汉王,没资格跟他讲条件。 收下程处弼带来的这一千金,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一拍两散,这两货以后不会再踏入孙家的场子。 不知道是杜璟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他,还是孙飙的自尊心太强,恼羞成怒的摔了手中的酒盏。 脸上横肉抖动,怒气冲冲的喝道:“杜璟,不要以为立得那点战功就能有恃无恐了,长安的水深的能淹死你!” 蚂蚁带笼套,非装大牲口!戍边五载,转战数千里,敢这么跟哥说话的人,早都埋进土里了。 正打算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家伙,但头部传来的阵阵刺痛,让杜璟有些不适。 但他还是挺着了,不加感情的回道:“你可以试试!”...... 第二十六章 头绪 什么东西,不就是汉王的舅舅,抖什么威风,不知道还以为你丫是汉王呢! 程处弼很不解,哥俩转战数千里,什么狠角色没遇到过,杜璟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可从游艺坊走出来没几步,瞧见杜璟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程处弼才意识到遭了。 踹了发呆的房二一脚,程处弼吼道:“拦马车去,回右翊府!”,又指着尉迟宝环,吩咐他去赵国公,请长孙小姐。 ...... 当晚,杜璟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坐起来,揉了揉依旧有些疼的脑袋,便就瞧见长孙冰卿,抱着膀子,板着死人脸在瞧他。 “你很不错,管一个中郎将府还不够,竟然还有闲心多管闲事?”苏丹小说网 “再这么不知爱惜身体,我不能保证下一次是不是你人生的终点。” 按照长孙冰卿的意见,以杜璟现在的身体状况,就该找个远离喧嚣烦恼的庄子,静静地调养,实在闲着无聊可以看点书,养养花草。 像他这样日日正常当值,时不时的还亲自动手,不仅不按时吃药,甚至连正常的休息都不能保证。这么不听话的病人,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治不好的。 长孙冰卿给他一个建议,如果真是活腻了,可以喝点药,她这就有独门配方,保证走的时候一丝痛楚都没有。 呵呵,杜璟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一边换袍子,一边说道:“臭丘八一个,哪那么娇气!” “又麻烦你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算是答谢你。” 顺着杜璟手指的方向,长孙冰卿拿起了一个檀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赫然一套银针,顶部还特意打了麻点,可以防滑,更好的捻动。 看得出来,杜璟是用了心思的,礼轻情意重,用一套精致的银针表示感激之情,长孙冰卿当然是领情的。 可她必须提醒杜璟,运气不会永远站在他一头。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叮嘱他疼的时候,含一粒,可有效缓解他的疼痛。但切记,不要多吃,后果很严重的。 把玩这瓶子,杜璟好奇问道:“这玩意有毒吗?还是说吃多了能变成傻子?” 不是杜璟的好奇心重,堂堂赵国公的贵女,就算不是嫡出的,也该是那种绣楼中缝制嫁衣、握着《女则》钻研,或者在各府后宅中寻找志同道合的小姐妹。 可长孙冰卿就好像是个极端,在这样花一样的年纪,醉心医术。听李丽质说,她的绣楼中,不少草药,就是各种动物的标本,绝对达到了生人勿进的程度。 拿她给杜璟开的那些方子来说,绝对是虎狼之药,一般的医者绝对不敢用这样的量。杜璟笃定,他手里的这瓶药,换个人来吃,一定会七窍流血而死。 呵呵,长孙冰卿淡淡笑道:“要是我说吃多了成瘾呢?” “量身定做,恩,我喜欢!”,话毕,毫不犹豫的拔掉塞子,倒出一颗放在了嘴里。 杜璟得跟她阐明一个道理,他跟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愿意接受他人的好意。 而长孙冰卿却毫不客气的驳斥了他,之所以与那些皇子不同,是因为他太穷了。就算是她配的这些药,也不是中郎将那点俸禄能买得起的。 好在他有一个好妹妹,愿意替他承担,公主府的药坊,可以随时随意取用。 扇了扇面前的小药炉,长孙冰卿淡声问道:“你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恩,“进展虽然不大,但就目前掌握情况来看,你父亲与裴律师好像都在刻意隐藏什么。” 这也可以理解,武德九年,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一场宫变中,更迭的并不止是皇位,更是埋葬了太多的秘密。 但有一点得到了印证,那时的长孙无忌正忙着策反常何、王晊等人,与房杜策划政变,实在无暇分身。 或者,正如长孙无忌说的那样,他是那种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人,不会给杜璟留下一丝喘息之机。 几天前,他从百骑分享众多任务卷宗中,发现了一些头绪。有一股势力,自武德九年以来,一直活跃至今。在最近三年中,有三名高祖时的近臣,就是死在他们的手中。 更有意思的是,在裴律师被杀的当夜;入京述职的西、伊二州刺史-谢叔方也遭到了刺杀。他的卫队,西州军中百战余生的骁勇之士,得到也只是五具尸体而已。 “你是说,有人在清洗武德朝时,高祖的心腹、旧东宫、齐王府的人?” “哎,这就奇怪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对这些人不放心,也该是陛下,不是吗?” 长孙冰卿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那些投降的旧臣也是这么想的。从一开始的疑虑,到如今的惶恐,这三年,他们日夜辗转反侧,时刻活在惶恐当中。 杀人诛心,在皇帝削减爵位无情的大棒下,温水煮青梅的方式。时刻提醒他们是二主之臣,也让他们时刻担心卸磨杀驴。 是的,在这些降臣眼中,李世民弑兄逼父,戮子侄,占弟媳,灭绝人伦的事干的多了,卸磨杀驴,也未必干不出来。 如今天子震怒,暗中下旨百骑调查,裴律师一案后,又决定加大调查力量,将右翊府扩充。就是不想被有心利用,动摇了安稳的朝局。 从长孙冰卿手中接过扇子,杜璟眯着眼睛,沉声道:“百骑认为他们是制造恐慌,离间圣人与那些臣工,欲逼反他们。” “可我有一种直觉,他们这么有针对性刺杀,倒像是为掩盖什么。刺杀谢叔方,不过是欲盖弥彰,引人耳目而已。” 灭口! 为了什么? 是的,这个原因,杜璟也想知道。 愿意跟长孙冰卿说这些,是因为他听说薛国公长孙顺德,是个交友广泛,见识渊博的长者。 和善到只有价格合适,在他那什么都能买到。杜璟希望她牵个线,引荐一下。 放下扇子,长孙冰卿轻皱眉头:“他出价挺高的,你这连药都买不起的穷鬼,出得起这么高的价码吗?” 第二十七章 突发 二人刚聊完,程处弼便带着两个倒霉蛋走了进来。尉迟宝环和房遗爱,那副愧疚要死的样子,成功逗笑了杜璟。 摆手示意他们随便坐,杜璟笑道:“瞧多劳多病身,不知道一定以为我是哪家绣楼的贵女。” 成功逗笑三人,杜璟又不得不夸耀一下长孙冰卿的医术。扎几针,一颗药,一碗草药,就让他头也不疼,手脚都热乎乎的。 “哎,有一点得声明,在西北戍边的时候,我可没这么弱不禁风。” 说起房遗爱,杜璟很欣赏他的天生神力,如果运用得当,一定能跟席君买一样,成为唐军新兴一代的骁将。 但他毕竟是魏王的好友,前程似锦,杜璟当然明白这种小恩小惠,是没办法将这样的人招揽到麾下的,人家也不会因为这个耽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化解了尴尬,闲聊一会儿。便以时辰已晚为由,请房遗爱送长孙冰卿回府。房二就是再傻也知道,接下是他们自己之间的事,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待二人走后,杜璟把话撤回正题,右翊府的差事会越来越多,他就是把自己焊死在衙门,也办不了多少事。是该听程处弼的劝,着手招了人啦! 程处弼也是拍了下尉迟宝环,询问道:“宝环,你不是没正经差事吗?就在右翊府干得了。” 是啊,他爹尉迟恭是左武侯大将军,二哥是左翊府中郎将。尉迟宝环在左武侯卫当差,再合适不过了,连他的父兄都不会反对。 况且,他自己什么名声,自己清楚。除了这,似乎并没什么地方愿意收他,哪怕尉迟大将军豁出脸去。 而杜璟也看在他父兄的面上,愿意收他这个兵。 但在右翊府当兵,与别处不同,需要约法三章,尉迟宝环自己改不了,杜璟就只能用“合适”手段强行帮他。 “千万不要小看陋习,吊儿郎当的性子,马虎大意的习惯,在战场上随时让你丢掉性命。” “不信你可以问问处弼,他能跟你讲上一整天,这方面的教训太多了。” “在这里当差,对你,对大将军,对尉迟家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尉迟宝环不是痴儿,有些话,就算杜璟不说,他也该明白。 大将军有老的一天,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不能帮他擦一辈子屁股。一旦到了那天,一无所成的尉迟宝环以何安身立命?苏丹小说网 跟着程处弼,好好学学怎么当差,给大将军省点心吧。还是军人纯粹一些,磨练好自己战技,本分做事,靠战功安身立命似乎更稳妥。 尉迟宝环也是佩服杜璟仗义和为人,想都没想,当即点头表示,愿意在右翊中郎将府当差,听从中郎将的教诲。 有了一个新丁,杜璟便伸手冲程处弼他许诺的名单。程老三也是挠了挠脑袋,随即保证,再给他三天,一定送到杜璟手里。 好吧!杜璟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谁让这个糊涂虫,是他的兄弟呢! 可他这个兄弟,也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太子在骊山狩猎,回转之时车架被袭,人虽然无恙,但却没有抓到活口。 圣人震怒,特遣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率三千铁骑前往护驾返宫,左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率三千武侯与栎阳县一同搜查遇袭地,并命雍州牧-魏王李泰督之。 大将军体恤杜璟病症缠身,特意派亲兵来传信,让他好生养病,配合公孙将军好好守着辖区,尤其是防火、防盗方面。 什么玩意? “袭击太子车驾,是谁吃门忘吃药了,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尉迟宝环说出了杜璟的心声,东宫六率就算都是草包,也没人能通过他们层层的护卫,刺杀李承乾吧! 咋不说东街卖豆腐张大爷,拿着烧火棍杀进太极宫,棒击太子呢!就离谱了! 是,程处弼也觉得离谱,可事实就是如此。听说对方只有二十几个人,还真就拿着刀冲进了车架中央,若非侍卫统领张思政拼死护驾,太子还真可能不保。 总而言之,这些家伙猛劲儿丝毫不压于,三年前杜璟和程处弼带队截营营救战俘。唯一的差别就是,那些家伙死的太惨,听说都没人形了。 好吧!人家不要命,任性,就算皇帝急了,杜璟他们也不是太监,管不了这种事。还是顾着实在的,把填饱肚子了再说吧! 杜璟抓了把炒黄豆,一边吃,一边指导两个粗心的家伙,弄一道羊肉萝卜吃。虽然他们切的很难看,但佐料却是按照杜璟的要求严格执行的,为此尉迟的屁股多了好几个脚印。 稍时,香气飘飘,尉迟宝环这实在孩子直接把锅搬到了院子里,一把大勺子,三双碗筷,齐活了。 杜璟这端起碗来,门就撞开了,暴脾气的尉迟宝环,嘴里嚷嚷:“是个不知死的饶了爷们的胃口,信不信你家三爷。” 转身看到来人是长孙无忌,尉迟就跟吃了苍蝇似的。他爹可是告诉过他们兄弟,离长孙狐狸远一点,这家伙蔫坏,还没底线。 放下碗,杜璟起身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笑道:“司空,就算你来蹭饭,也不至于急的踹门吧!” 长孙无忌可没闲心逗闷子,推开碗,当即让杜璟,点起五百武侯,随他赶往栎阳。 “我说司空,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再说,一没圣旨,二没兵部阁文,三没大将军手谕,这时辰了,你让我们上哪调兵去!” 程处弼可是记着大理寺的事,他们爷俩差点把杜璟给玩死,赔个礼,道个歉就一笔勾销了?想得美! 现在知道难了?当初动手的时候,没想到还有求到咱们的一天吧! 可长孙无忌却没心情与程家傻帽一般见识,拉着杜璟到一边,低声道:“你知道的,如果事态紧急,老夫不会来找你。” 长孙无忌能叫开城门,但没有兵也是无济于事的。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长安城一到宵禁时间,南北衙各营官兵不得圣旨一律不得出营,违者斩立决! 除了城门的守军,整个长安里能自由活动的兵,只有左右武侯二卫。而在这种晦暗不明的时候,不管是公孙武达,还是阿史那思摩,长孙无忌都信不过。 略微沉思一下,杜璟认真回道:“我只能出一百骑!” 长孙无忌皱了下眉头,对杜璟的还价很不满意:“是不是太少了,你手下可是有几千武侯呢?” “司空!相信我,有这一百骑,我敢带着他们冲击上千人的军阵!” 杜璟还没说大话,这一百骑是他三天前得到的,是右卫大将军李大亮支持他改组右翊府的。 这一百名右卫越骑,都是凉州军前锋营的骑兵,是他的旧部。跟着他百战余生,久历沙场,他们可不是长孙无忌认知中的只能负责巡逻的普通士兵。 第二十八章 调虎离山 一支骑兵的好坏,不是以装备的好坏为判断标准;首先要看骑兵与马的契合,是否达到了人马合一的程度,这也是骑兵最基本,也最难的一项。 光看他们上马整齐划一的动作,长孙无忌就知道杜璟没有说大话。这些骑兵丝毫不比当年的玄甲军,现在的百骑差。 “这样的骑兵,李大亮手里还有一千九?” 玄甲军最强盛时期,也不过区区千人,李大亮手里握着这么多?这是不是逾越,或者说是个威胁呢? 杜璟显然是明白长孙无忌话中之意,可他的这种疑虑是多余,培养一个骑兵的成本超过十个步兵,凉州军是地方军,每年的军费有限,哪儿来实力扩充这么多。 李大亮从选中他们,就是因为他们都是三年军龄以上的老兵,有培养价值,所以才破格升为越骑的。长孙无忌看到的这样的骑兵,他只有一百,多一个都没有。 “武阳县公,很看好你嘛,这样的宝贝,他都舍得?” “我的兵法,差不多都是他教的,他可以算我的老师。” 长孙无忌知道他的身份,他又是李大亮的旧部,倍受关照,这层关系早晚都瞒不住,而且正大光明,也没什么可瞒的。 倒是杜璟好奇,到了栎阳境,长孙无忌不急着去护他的宝贝外甥,竟然带他们来到了官庄村与古城村一处废弃的宫殿遗址。 这里除了废弃的破砖烂瓦,还有什么啊。来这干嘛,考古吗? “这里是秦汉栎阳故城,又称万年城,筑于秦献公二年,东汉末年废弃。” “东宫的人追到这里,刺客就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原来是太子李承乾被行刺之事搞的大为光火,不肯让程知节护送其回京,又信不过尉迟敬德和李泰,故派人传书将刺客消失之地告之长孙无忌,令其查明原因。 而程处弼提出的质疑,长孙无忌也做出了回答,自追至此地,东宫六率已经封锁了方圆十里之地,保证没人在这段时间离开,他们来时碰到的搜检士卒就隶属于东宫。 之所以没动这些人,不是六率的战力的不够,而是东宫不能这么做。一旦刺客的身份有异,李承乾就很被动了,所以只能求助了外援。 程处弼不明白了:“身份有异?刺客呗!” 长孙无忌白了他一眼,程家的人果然都是憨货,要是事都那么简单就好了,是以扭头看向杜璟。 叹了口气,杜璟很不情愿的答道:“我们太子爷,是担心刺客出自吴、魏二王之手。” “他担心万一属实,二王反咬他一口,说不清!所以,这脏活交给咱们,抓个人赃并获,他好回去喊冤!” “魏王想住进武德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实在让太子寝食难安,让他查,能有结果吗?” 虽然不敢保证百分百正确,但也八九不离十了,瞧长孙无忌的表情就知道了。程处弼和尉迟宝环,相觑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骂了一句:人渣。 是啊,能不渣吗?出了事就往兄弟身上推,这样的兄长,也的确够一说的! 可长孙无忌却以为理所当然,天家无情,历代皇朝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若真是这种情况,杜璟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他说话才能让圣人完全相信。 恩,瞄着废墟,抱着膀子的杜璟,老神道:“司空,我什么时候成东宫的人了?” 而长孙无忌以为此行对杜璟也是有好处的,如果里面的人不是二王派来害东宫的,那就很有可能是百骑追查的那股神秘势力。 他们跟裴律师的死,可是脱不开关系。抓到他们,审一下,兴许就能帮杜璟找到,当年害他的幕后黑手。他回来,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恩,长孙无忌能出价,杜璟当然是可以还价的,有争有讲才是生意。他可以为东宫唱这出戏,但若真与那股势力有关,他要全程参与审讯。 “没问题!完全不是问题,本官相信太子爷一定乐见其成。” “司空!替我转告你的外甥,别高兴的太早,也许什么都不是,就是有人看他不爽!” 话毕,杜璟也不客气,招了招手,百人队立刻一分为二。五十人拔出腰间的横刀,跟着程处弼就冲进了废墟。 长孙无忌很好奇,听他闺女说,杜璟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怎么碰到他最在意的事,反而沉得住气了呢? 他哪里知道,杜璟他们在凉州养成的习惯,不管任务多难,永远会留下一半的人作为支援。 毕竟对于长孙无忌的这样的大佬而言,他们只是无数可供支应的消耗品,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在底层挣扎的他们,无力反抗,只能把生的希望,交给自己的同袍。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废墟中就传出了激烈的喊杀声,不用多说,程处弼他们已经找到了“客人”了。 见杜璟席地而坐,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长孙无忌不由问道:“不增援一下吗?” 不,没有响箭,就说明程处弼能控制住局面,能用最少的人解决问题,为什么要重复用兵呢? 杜璟真是不明白,长孙无忌跟着皇帝征战天下,怎么会不懂“用兵不复加”的道理。 懒得跟他解释,杜璟只是盯着废墟看。而有些尴尬的长孙无忌,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稍时,当程处弼便提着个络腮胡,扔在了二人面前。同时禀告战况,斩杀十人,俘虏一人,我方轻伤六人,战死零。 点头表示理解,杜璟蹲了下来,揪着络腮胡舌头,肃声道:“看到旁边那小老头没,你没死,是因为他要交差。” “而你的舌头之所以还在,是因为需要用到它告诉我一些事。”,话间,杜璟用力的拽着,继续道:“现在,我们可以愉快的说话了吗?” 唔,唔! 好吧,你看合作就是良好的开始! 正在杜璟准备问“他幕后的主使,有多少同伙”之类问题时,这家伙竟然没头没脑的冲他们喊了一句:“太晚了!” 太晚了? 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问,络腮胡就咬舌自尽了,根本就来不及拦。 程处弼好奇问道:“璟儿哥,他什么意思?” 眉头拧成疙瘩的长孙无忌与杜璟沉思片刻,几乎同时说道:“调虎离山,瞒天过海!” 第二十九章 羊入虎口!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杜璟真是想问问长孙无忌,推他坐上东宫宝座的时,是不是该问下小朋友,能不能胜任这份高危的职业。 都他妈这时候,还忘不了骄奢淫逸,看什么突厥舞蹈。结果,带出来的胡姬与乐师,全他妈是刺客!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家贼难防,非吾族类其心必异吗? 咋地,好好的日子不过了,想这去“留学”吗?就算你好这口,拜托也走点心。拿着他的令牌,大摇大摆的进来把人绑了。 要不是程知节反应快,他就跟着“藏至深山,潜至平原”打游击去吧! 对程知节及随行六率来说,太难了;任由他们掳走太子,圣人得砍他们的脑袋;逼急了里面就撕票,圣人一样得砍了他们。 程知节已经骂了半个时辰了,骂的张思政等六率将领,都快把脑袋埋到土里了。 至于,长孙无忌则是脸黑的跟锅盔一样,丝毫不顾身边献殷勤的李泰。 “哎,你不是休沐了?杜小子去哪儿?” 尉迟敬德这话问到了点子上,不仅杜璟不见,程处弼也跟着不见了,就留下尉迟宝环与百人队原地待命。 可他的傻儿子,头回出这么大的任务,什么都不知道,得到的军令就是一个字“等”。 说到这,骂人的老程也停了了下来,掐腰告诉他们杜璟二人已经进去了。等他们干完了手里的活儿,自然会给信号,所以大伙与尉迟家的傻宝一样,等着就行了! 什么,拍马屁的李泰,当即黑下脸了,质问程知节:“卢国公,乐师胡姬一共三十四人,你是在拿太子的性命开玩笑吗?” 瞧李泰那副为长兄担忧,公忠体国的模样,程知节真想给他“点个赞”,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把伪君子一道学的这么透彻,还真是天赋异禀。 估计他是在场的人中,唯一希望行动失败,李承乾横着出来的。 可程知节却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耸耸肩膀,无所谓道:“要不殿下你进去,把太子爷换出来?” 李泰是想争辩,可与这种滚刀肉能论出什么来。所以,他看向了长孙无忌:“舅舅,您就由着卢国公和那什么中郎将拿太子的命玩笑吗?”苏丹小说网 当然不! 可不这么做,还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跟人家去谈吗?他们废了这么大的阵仗来绑太子,能投降就怪了! 瞪了李泰一样,长孙无忌对程知节言道:“义贞,你确定他变成那样,不会伤到太子吗?” 灰鲸,长孙无忌是亲眼见过的,长孙家的家将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却悉数毙命其手,那种疯狂好像杀神降临一般,是他从未见过的。 程知节摇了摇头,既然长孙见过他那个样子,就该清楚,那不是杜璟主观能决定的,这就好比狼群中丢进一只老虎,能否安然要看太子爷的运气。 长孙无忌了然点头,样子有些颓废,踉跄了一下,幸好被程知节拉了一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报应”二字,如果,如果,他不敢往下想了。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不是俺尉迟跟你们吹,杜小子是我左武侯卫最机灵的,比我家这三怂货强多了!” 瞧长孙无忌和程知节脸黑的跟锅盔一样,知道内情的尉迟宝琪,心里叫了苦也,点头哈腰向两位大佬致歉,赶紧把他老子拉到一旁。 可尉迟恭却不明其意,还解释着:“有问题吗?杜小子,就是我们左武侯卫的门面,正直,善良,乐于助人!” 尉迟宝琪头都大了,只能硬着头皮哀求:“爹,求你了,别再火上浇油了!” 他爹不知道什么是灰鲸,尉迟宝琪却很清楚,他可是全程观摩了身受重伤的杜璟,赤手空拳,干净利索的干掉了全副武装的二十多人。 而且,以他特殊的身份,要是太子真的死在他手中,那就是又一场“玄武门之变”,盛怒的陛下一定会把他们所有人的脑袋都砍下来。 唯今之计,便只能祈求满天神佛保佑,杜璟能在关键的时候,能恢复清明。 而众人所担心的杜璟,此刻正与程处弼蹲在一处阴暗的房梁上,打量这下面的情形! 三十四个人,男女各占一半,守门的十五个,十个五站在中央,两个看着李承乾,还有两个显然是头领,竟然坐在茶几前煮茶。 程处弼的意思很简单,冲过去干掉李承乾身边的两个看守,然后来一个杀一个,一人一半,杀光算完。 可独眼龙,成功把杜璟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根本就不看程处弼比划的手语了。 而独眼龙抿了一口茶水,满意的吧嗒下嘴,扭头看向被踩在脚下,有些窘迫的李承乾。 随即笑道:“我就说了,秦王能生出什么好种来!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怂!” “你呀,不如你那个病鬼弟弟!被我捅一刀也不求饶,扔他下河的时候,还很硬气的诅咒我。” 独眼龙这话,是没激怒李承乾,可他把房梁上的杜璟惹火了。下意识的摸了小腹,盯着独眼龙的眼睛,也透露森森杀气。 指了指李承乾,又指了指程处弼的弩,画个圈。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程处弼的连弩,干掉那两个守卫,保证没人能靠近太子就行了。 至于,其他人,很简单!杜璟慢慢低头,左手呈剑指状,从左边的发丝中,拔出三根银针。 这是长孙冰卿刻意扎进去的,目的就是抑制灰鲸的发作。 而一旦这三根银针离开,杜璟的病便只能越来越重,程处弼急的都要跳脚了,却迫于形势,不敢轻动。 没了银针压制的杜璟,左目迅速充血,直接跳了下去,顺手拧断了身边一位乐师的脖子。他这一手,不仅吓了殿中诸人一跳,程处弼也在心里骂了句娘,扣动了手弩。 化身灰鲸的杜璟,抽出半臂长的横刀反持,怒啸一声,冲向了扑过来的一众刺客。 接下来就是便一段少儿不宜的场面,在独眼龙和李承乾惊诧的目光中,杜璟就像是一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东挡西杀,所过之处便极快的挥刀,当着尽数死于刀下,死壮惨不忍睹。 独眼龙也是冒蒙,哪儿杀出来这么一个杀神。瞪着浑身血红的杜璟,持刀警惕道:“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坐在两具尸体上吐得只剩半条命的李承乾,却放声大笑:“宇文宝,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被你丢进河里的冤魂怨鬼,他来找你了!” ....... 第三十章 报应不爽 宇文宝,旧齐王的护军,是李元吉豢养的死士,向来凶狠毒辣著称,也算是一位难得的骁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硬是被杜璟砸碎了四张案子后,成了一条死狗,程处弼踹了好几脚都没醒。 而李承乾张开了臂膀,打算给多年未见的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却不想被个背摔直接扔了出去,摔的他仰卧在上哼哼起来。 卧槽!程处弼三观震碎了,当朝太子说扔就扔,就算在灰鲸状态下,这也是一件极其荒唐的事。 可出于对皇权的敬畏,明知灰鲸状态下不可阻,程处弼还是选择拦在中间。 “璟儿哥,你醒醒!那可是太子,是你大哥,你别忘了咱们进来是干什么的!” 但很显然,此刻的杜璟意识有些模糊,低头打量满是鲜血的手,用嘶哑的嗓音喃喃道:“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见杜璟还有一丝清明,程处弼急切说道:“你是杜璟,你是那个在万军激战中救下我的人。你是那个为了做正确的事,不惜冒生命危险的勇士,是我最好的兄弟。” “你聪明,高傲,富有创造力,永远可以把后背放心托付的兄弟,你是我认识的最强大的人,你听到了吗?” 但程处弼的话,好像刺中了杜璟的痛处,左眼的血红淡淡消去,捂着左眼的他,用咬牙道:“处弼,你太天真了!” “当年我也是这么认为,我有一个好大哥,我们一起读书、长大,我全信他,我们不分彼此,甚至连里衣都可以穿一件。” “玄武门之变,秦王府赢了。可他却躲在角落里,看着我身边的人被杀光,我被人绑走时,他连喊都没喊。那时,我明白了,他心里恨不得我死呢!” “他在东宫,混的风生水起,受万民朝拜之时,我躲在乡野要饭,与野狗争食。全世界只知道,天可汗的太子聪慧明睿,可却没人记得我李宽。” 程处弼心里大受震撼,此刻的神情用“震惊”一词,都不足形容,转身看向身后爬起来的太子,嘴张了好几下,都没问出口。 武德九年,太子多大? 七岁! 七岁的孩子,就知道坑害兄弟,无视手足之情了!就算嫡庶有别,也不该如此。 他这不是坑人,是坏啊,是那种骨子里透着的坏。让这样的人当了皇帝,还有别人活路吗? 看着杜璟把李承乾提起来,一拳一拳的胖揍,哭爹喊娘的,程处弼上前来开,死死地抱住了他。 “璟儿哥,我们抓到人了,我们的正事,是审那个家伙,不是与太子置气。” “你好好想想,别因小失大,外面可有不少人呢!” 呼呼,呼呼!吸气,出气,喘了好一会儿,这是杜璟憋在心里多年的一口气。 如果,李承乾能去叫人,他不会被绑走,那些宫人宦官也不会枉死,更不可能有后来那些无辜者丧命。 这一切,都怨李承乾的软弱,就像他在宇文宝等刺客脚下时,像个十足的懦夫,身上毫无李氏子弟宁死不屈的骨气。 “怨孤?都怨孤吗?” “孤只比你大一个月,那年也只有七岁,和所有孩子一样,孤也是会害怕的。” 自从长孙无忌与他说杜璟回来了,李承乾就没说过一个安稳觉。每次听到承庆殿的传召,心里都咯噔一下,生怕杜璟把当年的事告诉圣人。 圣人当初动了让李泰入住武德殿的心思,这无疑是圣人向朝野发出的讯号。没有了文德皇后,东宫的这把椅子,未必不能易主! 圣人是什么脾气,没人比李承乾更了解啦!他做过的事再不对,也不准别人置喙;同样的事,别人效仿就是在找死。就比如说,手足相残。 如果让对他不怎么满意的圣人知道了,他在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不顾手足的生死了。 会不会立即下旨废了他?没人敢保证。 坐立不安,辗转反侧,稍有动静,他便是心惊肉跳。也就是因为受不了太极宫的压抑,才来骊山狩猎的。 哼,杜璟把刀尖顶在了李承乾喉节上,冷冷道:“你怕死?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对于一个储君来说,没什么比承认自己无能跟难的了。但李承乾得辩解一句,这事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宇文宝,他不来绑人,会有这事吗? “孤承认,孤嫉妒你!可我嫉妒的有错吗?母后的眼里只有你这个病秧子!” “知不知道,你是所有兄弟姐妹中,她唯一亲自哺乳的。” 这么多年了,李承乾一直搞不明白,杜璟到底那点好,让母后如此的偏爱于他,不明原因的偏爱。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越花园捉秋蝉吗?同时跌落到了,她可抱起的却是你。” 知道她是怎么思念杜璟的吗?每年给东宫的赏赐都是双份,在别人眼中这是对长子的偏在,可只有李承乾清楚,那一份是赏给杜璟的。 李承乾打记事起,就嫉妒杜璟,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文德皇后亲生的。 所以,看着他被蒙面的刺客绑走时,李承乾心里的确有一丝窃喜。觉得少了这个碍眼的,也许母后就喜欢他了。 可他看不透的问题,程处弼这个旁观者,倒是看明白了:“文德皇后是在给你养育臂膀,希望有她的影响,你们可以兄弟友爱,让他好生的辅佐你。” “同时施恩给京兆杜氏,施恩给莱国公府,否则你觉得杜荷为什么对你死心塌地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承乾迟疑了一下,喃喃道:“她没跟我说过,一点暗示都没有!” 而程处弼却补了一句:“他七岁就被绑走,你让娘娘跟你说什么。” 恩,叹了口气,李承乾看着杜璟,认真道:“孤就是再该死,也不该死在你手上。若是你杀了孤,将来到了地下,如何跟母后交待!” 携恩索报,太卑鄙了吧!这就是大唐的太子,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杜璟虽然没有回话,却将刀交给了程处弼。被吓的满头大汗的李承乾,大出了一口气,直接瘫坐在地上。 可宇文宝就没他这么走运了,杜璟毫不客气的折断了他的四肢,迫使昏死过去的他苏醒过来。 见李承乾无碍,宇文宝却咬牙忍着痛,嘲讽了一句:“小子,担心好心不会有好报。” 杜璟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中山狼的故事,不用他讲。 但对于杜璟这样不知时日还有多少人来说,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他就病发而亡了,还在乎什么报复吗? 于是,收到眼神的程处弼,杜璟蹲了下来,冷声言道:“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话毕,便卸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向前一个那样咬舌自尽。...... 第三十一章 等不及 行宫大殿在门轴咔咔作响中缓缓打开,殿外的军士都提起十分的精神,不由自主的握紧武器。 长孙无忌等大佬也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神情紧张的盯着。 当他们看到,程处弼扛着脱力晕厥的杜璟,鼻青脸肿的李承乾站在殿外,都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瞧见没,啊!杜璟、程处弼,我左武侯卫的骁将,成功救出了太子!” “跟这样的重用的将军比起来,你们是不是有种想拿脑袋撞墙的感觉啊!” 不是尉迟恭有意显摆,实在是有些人,太不拿人当回事。平常没少奚落武侯卫,从野战军卫沦为看家护院的家丁。 而现在呢!实打实的打脸!什么右武卫、东宫六率,脸紫的跟茄子一样,尉迟恭心里顺畅的跟三伏天喝凉水似的。 至于,程知节强调的亲缘关系,则被他完全忽视了!没有杜璟,凭程小三那愣货,能把太子“安然无恙”的救出来吗? 长孙无忌可功夫管俩老流氓扯皮,拉着太子转了两圈,确定太子只是受了轻微的外伤,并没大碍,悬在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下。 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外甥披上,长孙无忌说道:“太子爷,还是让太医瞧瞧吧,轻微伤也不容小觑。”苏丹小说网 而魏王李泰,却面带真情,实则假义的关心道:“大兄,是谁伤了你,臣弟要为殿下报仇!” 李承乾当然晓得其意,刚要喝斥,便感觉袖口被拽了一下。见长孙无忌摇头,也想起了父皇欲让将武德殿赐予李泰时,舅舅的劝告: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李承乾位居嫡长,占尽了舆情、法理,何必在人前与计较,显得储君太没气量了。 可他也不想便宜了李泰,只是指了指殿中,示意打他的人在里面。李泰也是点点头,装着样子拔刀向大殿走去。 他当然不是不怕死,而是看见了,除了一个活口被拖出来,再没见侍卫往出拽人。 但走到殿门,往里瞧了一眼,扶着殿门就吐了起来。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不把尸体拖出来了,都他妈没整个的了。 哼!瞧着李泰狼狈样冷哼一声,李承乾便走过去,对程处弼道:“等他醒了,跟他说,孤欠他一个人情,想什么时候要,就到东宫来。” 第三十二章 真相往往都是不能被接受的 “都下去吧!” 监房的军士,自然不会听杜璟;看向长孙无忌,见其点头,也都默默退了出去。 帮宇文宝接好下巴,杜璟找了条凳子,坐在他对面,语气平淡的道:“是不是从没想过,有一点会落在我的手里?” “知道吗?我每一天都在心里为祈福,祈祷在我抓到你之前,要活活的好好!” 冷笑两声,吐了一口血沫,宇文宝答道:“我还是太贪心了,以为你是块保命符。其实,早在第一次逃跑时,我就该抹了你。” 是的,杜璟在他手上的时,逃过几次。但每一次都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无法逃脱。 张铁匠、刘大娘、康家姐姐、柱子哥......,他们普通的百姓,只不过看杜璟可怜而已。 可宇文宝为了绝他逃跑的心思,每次都会用最残忍的方法杀掉他们,而且还要他亲眼看着。 “只敢跟弱者、孩童呲牙的人,不配以军人自居,更不配言忠义二字。” “我给你个机会,说出当年的真相,告诉我阿鸢在哪儿,我把你还给司空,死的轻松一些。否则。” 杜璟的话还没有说完,宇文宝就笑起来,嘲讽道:“如果我说是长孙无忌指使的,你敢杀了他吗?” 见长孙无忌只是微微一笑,杜璟便转过身来,宇文宝更放肆了:“我就说嘛,秦王能生出什么好种来,都是些怂包软蛋!” 被耍了杜璟也不恼,从刑具的案子上,拿起一把极细的铁签,抽出一支在火盆中烧红,便钉在宇文宝的掌心。 痛得满头大汗的宇文宝,此刻也顾不上传到鼻腔里焦肉味,只是嘴里不住的骂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可杜璟丝毫不受影响,依旧重复着,扎到第七根的时候,停了下来。认真问道:“我要说脑袋里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你,信吗?” “一只手有二十七块骨头,其中腕骨八块,掌骨五块,指骨十四块。双手共五十四块,别问我是怎么知道,但我能让疼彻心扉五十四次。” 话毕,不待宇文宝反应,便将手边的毛巾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拿起一把火钳,便开始“伺候”,犹豫画面太过没好,搞的长孙无忌干呕了好几次。 可他并不想离开,他倒要看看当年真想,到底是什么!顺便也看看,这个“病秧子”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一边干活,杜璟还一边说着:“知道吗?我从小就不是个有恒心的人,做事常常因为毅力不够坚持不下去。” “可你改变了我!为了活下去,我吃林子的野果,虫子,甚至与野兽争食。” “每一次身临绝境,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我就会在想你。你还活着,我怎么能死呢!” 杜璟说的是开心的,可宇文宝却不怎么给力,刚收拾完一只手,他就晕死过去了。害得杜璟不得拎着水桶浇水,叫他起床。 拔掉宇文宝嘴里的毛巾,杜璟还是面无表情,声音不带波澜问道:“现在,愿意告诉我点什么吗?阿鸢在哪儿?” 不是为了宇文宝,单纯为了自己的胃着想,长孙无忌不得不提醒他,最好选择合作。毕竟,他见过什么是灰鲸,也享受了这独特询问视觉渲染。 当然,要是宇文宝非充硬汉,长孙无忌也不反对,反正谁遭罪谁知道。 沉思片刻,宇文宝不情不愿的说道:“她早就死了,被我扔到林子里喂了狗。至于我,我是齐王的人,自然是听齐王的命令!” 话音刚落,杜璟便抄起一把匕首,捅进了宇文宝的大腿内侧,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成太监了。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无奈指道:“你是脑子有病,还是当别人是傻子!” 别什么事都推到建成、元吉那俩死鬼头上,要是李元吉,当年绑的就是李承乾了。 明摆着,当年宇文宝就是专门冲杜璟去的。到了这步田地了,嘴里还没实话,这一刀挨得真是不冤。 而长孙无忌在说话的同时,杜璟的手也没闲着,只是拧着匕首,疼的宇文宝青筋暴起,后脑不住的撞刑架。 “好,我说,我说!” “可我说的真话,你们未必会信。” 杜璟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说说看,信不信再他们自己。 叹了口气,宇文宝言道:“你说的对,我的目标就是你-李宽。” “但我必须要说,我们在行动前,并不知道秦王会发动兵变。否则,李承乾也不会成为漏网之鱼。” 至于为什么抓杜璟,宇文宝要说,就因为他是杜如晦的外甥。而杜如晦掌握王府所有军机要务,除了李世民外,他算是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发生玄武门之变,而是只是丢了个庶出的王子。秦王是不是照例,把账算在建成和元吉的头上呢? 眯起眼睛,杜璟杀气森森问道:“是谁?” “是先帝!”,长孙无忌坚定的补了一句,而宇文宝也跟着点了点头。 先帝对东宫、秦、齐二王府,用的是养蛊的方法;对年迈建国,很多事有心无力的他来说,制衡三府,便能把控朝局。 而操控三府,最有力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人安插其中。宇文宝,就是先帝安插在齐王府的暗桩。像他这样的暗桩,在三府数量都不算少。 当然,关于这一点,李建成三兄弟也都心知肚明,坦然接受了。但偏偏杜如晦眼睛里不揉沙子,暗中令王府的玄甲军,将秦王府暗桩一一拔掉。 这一点惹得先帝很不畅快,又有太子建成屡屡进言,所以限制秦王权力之时,特意把杜如晦划入调离名单之中。 关于这个,长孙无忌是当事人,他最清楚不过了。房杜调离后,东宫瞅准了机会,加紧了攻势,甚至诬陷尉迟恭刺王杀驾,将其下狱。 建成当时甚慕杜如晦之才,想着趁机拉拢。却不想遭到了严词拒绝。恼羞成怒的建成,与尹德妃商议,让德妃父亲尹阿鼠找借口,打了杜如晦了一顿。 先帝也正想借着这个机会,除掉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遂召见主管暗桩的裴寂与刘世龙。 但二人却向先帝进言,秦王虎视鹰扬,刚愎雄猜,非能治之臣。而王府之中,最能影响其决断,只有杜如晦和长孙无忌。此二臣皆秦王姻亲,是受其信任的臣属。 长孙无忌身后连着关陇集团,不宜轻动。而杜如晦曾为取悦秦王,献上了自己的堂妹。杜氏过世后,他身上唯一的弱点,就是外甥-李宽。 只要手里握有杜璟的小命,杜如晦就不得不得就范,为他们所用。是以,先帝从二臣之意,挑选了宇文宝等暗桩执行此事。 “后面的,你们就都清楚了!发生了玄武门之变,秦王赢了,一切就都变了。” “至于那个女孩,你跑的那天,不是掩护她跑了吗?是的,她成功了。反正,我们是没捉到。” 第三十三章 招揽 “是吗?变了吗?我不这么认为!”,长孙无忌脸上尽是寒色。 玄武门之变改天换地是没错,那宇文宝这些人的选择,是不是该和李思行他们一样-效忠新朝! 比如,把杜璟送回,取信于新君,出首裴寂和刘世龙,戴罪立功呢? 他们没有,偏偏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他们把自己藏了起来,一藏就是十多年,还招募了一批好手。 然后好巧不巧的,出现在长安,又费尽心思的扮成乐师和胡姬,企图绑架当朝储君。 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裴寂和刘世龙身上,裴寂死了,刘世龙坐罪流放岭南,死于疫病,现在甚至裴律师都死了。 所谓死无对证,长孙无忌凭什么相信,他说话是真的,他们只是恨圣人而已。 从何佐证? “这个你可以问他啊!”,扭头看向杜璟,宇文宝提示道:“还记得吗?那天我穿着黑斗篷!” 其实,那天进到书房时,半生刺客生涯的宇文宝,就已经发现了杜璟。藏头露尾,肯定不是裴律师的人。 而裴律师又明显有推诿之意,不肯从他们卧入东宫帮忙。面上虽然没有表现什么,但的确起了杀心。 所以,在离开裴府时,命手下静观其变,如果杜璟不干掉裴律师,他们就出手。然后刻意把武侯引到他身边,栽赃嫁祸给他,免得被百骑缠上。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的人甚至一路尾随其回府,知道他是左武侯卫的一名将军,甚至看着他被大理寺锁拿。 可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堂而皇之的从大理寺走出来了。盯梢人沉不住气,竟然舍身一搏,还是让百骑抓到了蛛丝马迹。 那些鼻子比獒犬还灵的百骑,顺着味道就摸到永和酒楼,如果不是他早有准备,果断的切断了这条线,他们也就没有机会潜入东宫了。 当然,宇文宝也很惊诧,杜璟竟然就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李宽。千金难买早知道,若是知道小狼能长大,他一定会在喉咙上补上一刀,再丢尽河里。苏丹小说网 “七分真,三分假的话,最容易让人上当。” “所以,按司空说的,说出刘世龙所在。否则,我只能废了你另一只手。” 长孙无忌说的没错,贞观之后,一定有人接手了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而这个头领,当年很有可能也参与对他的绑架。 现在,他们卷土重来就只为报仇?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别说长孙无忌不信,杜璟更不信。 就在杜璟要再给他点教训时,宇文宝却笑道:“晚了,一切都晚了,你们永远找不到他。” “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没人追杀你了吗?那是因为他看到你,像他妈条狗一样在吃虫子,他觉得很有趣,他需要你活着。” 话毕,开始抽搐、痉挛,嘴里也不住的涌出黑血。短短几个呼吸,人便断气了。 杜璟当然知道这与嘴里藏的毒囊不一样,给他上下巴的时候就摸到了,其左右两侧的槽牙,都被敲掉了,这是长孙无忌做的保险措施。 可这种慢性毒,是长孙控制不了的,他不说谁也不知道。事先服下慢性的毒药,定时服药压制毒性,一旦落入敌手,才能保证灭口。 长孙无忌叹了口,对杜璟说道:“他说的这些都是人家让他说的。即便绑不成太子,他要向朝廷宣战的目的也达到了。” “废了半天劲儿,还是小卒子!千帆,你的仇想报,还是任重道远啊!” “走吧,这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不困的话,咱们换个地方,喝点酒,聊聊?” 出门时,长孙无忌还吩咐外面的侍卫,将宇文宝的尸身拖下去,喂狗,好好给杜将军出口恶气。 来到长孙无忌的卧房,用弄了一桌酒菜。混到他这份上,除了圣人、太子,他不要敬任何人,但长孙无忌还是提杯敬了杜璟一杯。 不为别的,就因为在这关键的时刻,他能放下个人恩怨,以国家社稷为重,救了太子。 是的,早在他把杜璟的身份告诉太子时,李承乾就把当年的事跟他说了。 放下酒杯,长孙无忌坦然道:“实话实说,义贞说你进去的时候,老夫真是为太子捏了一把汗。” “太子那鼻青脸肿的模样,是你搞的吧!放心,老夫会守口如瓶的。打一架总比刀兵相向好,不是吗?” 杜璟苦笑摇头,也跟着答道:“让他去昭陵给文德皇后磕头吧!这是我欠文德皇后的,我还了。” 又饮了一杯,长孙无忌感慨道:“是啊!文德皇后哪都好,可未必人人都能记住。” 长孙无忌知道,人们口中只是在嘴上说文德皇后好而已,心里可未必记得住文德皇后对他们的恩遇。 近来,朝中多有请圣人立新后的言论就是典证。杜璟离开京畿这么多年,却还能记得文德皇后的恩情,也不枉观音婢疼爱他一场。 “李泰,你也看到了!皇室恐怕又要祸起萧墙,老夫想拦着,可儿大不由娘啊!” “你父皇跟老夫说过几次了,想着让你认祖归宗。怎么样,考虑考虑,你大哥还能多个帮手!” 真论起血缘来,杜璟与李承乾不是最近,可说起渊源来,他却是所有庶出皇子中,与文德皇后最近的。 勇武,有公心,理智,念旧,长孙无忌着实爱他的才华。如果他愿意归入东宫麾下,对李承乾无疑是一大助力。 兄弟间,哪有不打架的,完全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相逢一笑烟消云散。 至于,他的病,长孙无忌可以派人去寻孙思邈,去寻天下良医,总会找到办法的。 呵呵,杜璟摇头笑了笑:“司空为太子还真是用心良苦,甚至不惜亲自出面招揽。” “我猜一猜,是太子让司空出面的吧!” 李承乾没脸来见他,通过长孙无忌传话,想着通过所谓的荣华富贵,大好前程来化解旧怨,引外力为己用。 想法是好的,可他连皇帝的面子都没卖,就跟别说李承乾了。杜璟请长孙无忌放心,等找到宇文宝的主子,报了仇,把那些人牛黄狗宝掏出来,他就会离开长安。 “对太子,对司空,这里都有可留恋之处。可对我来说,这里还不如荒凉的凉州。” “我并不太想介入他们之间争斗!” 可长孙无忌却不这么认为,人总是要站队的,不管在宗室,还是朝中,都是如此。 哪怕杜璟清心寡欲,可却不见得人人都这么正派。就说今天,他救了太子,李泰一定怀恨在心。一个区区的右翊府中郎将,挡不住魏王的报复。 呵呵,“这就不劳司空操心了!他可以试试,也让我看看,他的牙长齐了,能有多大的力道。” 第三十四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知道说长孙无忌是乌鸦嘴,还是李泰真长能耐了,竟然真的来找右翊府的麻烦。 当然,这种事,李泰不会亲自出面,这事就能让京兆尹楚恒来干。 “老楚,你够孙子的,犯人跑了,你把帽子扣到我们右翊府脑袋上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老子清楚的很,胖子泰让你这么干的吧!” 程处弼可没杜璟那好涵养,他可不愿意听楚恒在那推横车,话还是往明白说的好,甭玩文官的那一套。 李泰那家伙表面装的跟人一样,宽厚待人,礼贤下士;暗地里气狭量小,不能容人,干这种也不是一次两次。 可杜璟却对一脸难色的楚恒说道:“使君能来这一趟,已经证明了我们之间的交情,不是吗?” 楚恒也点了点头,面带愧色回了句:“老弟,保重吧!”,便拱手告辞。 杜璟拍了拍程处弼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而且楚恒做的也没错,人家毕竟是魏王府的臣属,能来告诫一声,已经算讲交情了。 再说了,胖子泰是什么德性,杜璟比他清楚。三岁看到老,那家伙打小就是演员,最会在文德皇后面前撒娇了。 “知道吗?小时候,他总是扰我看书,我就让他捧着壶喝水。” “结果呢?这家伙每天都不敢起床,因为尿床了!” “是啊,大晚上的喝那么多水,能不尿床吗?” 就因为尿床,李承乾、李恪、襄城他们就总是取笑他。李泰当然受不了,也因此常常哭鼻子。 杜璟给教了他一首歌:我尿床怎么了?我尿床怎么了?你小时候没尿过床吗?...... 是啊,胖子觉得挺有道理的,谁还没尿过床啊!所以别人取笑他,他就唱这首歌,意思大家都一样,谁也别笑话谁。 结果有一次,建成、元吉到府饮宴,听说秦王府四王子是尿床王,便逗弄了他一下,胖子不忿,便唱了这首歌。 听到胖子泰还有这么丢人的时候,程处弼心情大好,催促道:“后面呢?说啊!” 后面,后面还用猜吗? 圣人是何等爱面子的人,宴会之后,扒了胖子的裤子,那是一顿胖揍,并勒令所有子女,以后不准学这首歌。 “没想到吧!平时威风凛凛的魏王殿下,小时候还有这么丢人事!” “所以,你没必要拿他当盘菜,他要参参去,咱们去干什么了,圣人又不是不知道!” 杜璟让程处弼等等看,就京兆府与右翊府这点事,奏道御前,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至于,御史们怎么说,有必要在乎吗? 要杜璟说,休息两天,去看看程处弼夸赞的九大金刚才是正事! ...... 的确如杜璟所料,奏疏送到承庆殿,李世民就给了一句答复:狗屁!然后,就让王德把这些东西扔到粪坑里沤肥了。 然后,便看向一旁的李承乾:“自古功高莫过于救主,太子觉得怎么如何赏他,才算得上合适?” 合适?怎么算合适啊? 老二可不是过去那个弱不禁风的家伙,瞧他把孤揍的。还得为他请赏,孤这不是贱皮子吗? 瞧了一眼盯着他的长乐,见妹妹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李承乾硬着头皮回道:“回归宗室,赐爵封王?” 果然是人叫高明,出的主意更高明!蠢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了。 长乐白了自家大兄一眼,这套要是行得通,还用他说!二哥是什么人,他是那种富贵能动的人吗? 而李世民并没有表态,只是扭头问长乐:“长孙家的丫头,怎么说他的病情!” 这个是长乐最不想提的,可既然是父亲问了,她也只能照实说。二哥的身体本来已经够糟了,长孙冰卿也只是勉力维持。 但为了救太子,二哥拔掉了头顶的封针,再一次使用了灰鲸,更是加重了病情,不得不多加一针。 而长孙冰卿却说,扎到第五针是最后的机会,再来的话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仅如此,他现在不定时会偏头疼,冰卿给他做的药丸,虽然效力不错,但却不能完全消除痛楚。 也就是说,无论他行走坐卧,那怕是正在对你笑,头疼也在撕咬着他。别说封爵赏金了,就算是再大的荣耀,也比不得身体重要。 大聪明李承乾好像听懂了妹妹的提示,当即言道:“可以给他找良医啊!东宫的御医有很多,都是杏林高手,他们能治好的!” 可他这话刚出口,李丽质立刻端了他的下巴:“连孙思邈的高徒都救不了,东宫的御医还能做什么?” 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李世民沉默良久。虽然淮阳王李道明说,他是去探望同僚的,但李世民清楚这孩子重情、念旧,专挑“己卯”这个日子,就是去给观音婢磕头的。 李世民的儿女不少了,他也自诩了解每个儿女的心思。作为慈父,他们想要的,也都尽量满足了。 可对这个次子,他亏欠良多。就像他登基后,察觉了先帝有一股暗桩势力,也许与杜璟失踪有关。但他毕竟抢了先帝的皇位,也杀了建成、元吉及他们子嗣,所以没法问出口。 现在,想补偿,可拿什么补偿呢?就算是给他封王赏爵,能救得了他的命吗?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派出去的人,能找到孙思邈。期盼孙神仙能有办法,治好他,哪怕多留几年也好。 叹了口气,李世民将王德唤了进来,去后面,在王德的伺候下,换了一身便装。 对长乐招了招手;“丽质,走,跟朕去看看你二哥!” 长乐迟疑了一下:“父皇,这时辰是不是晚了一点!” 瞧了瞧日头,李世民哼了一声:“朕这个当爹的,难道还讨不到他一口饭吃吗?” 是的,皇帝和长乐走了,就把李承乾一个人晾在这里。他是想跟去,参与一下,省的皇帝说他不体恤兄弟。 可一想到老二那只血红的眼睛,那双大板拳,他的脊梁骨就发凉。摇了摇头,李承乾还是觉得回东宫吃这口饭,似乎是最适宜的。 正路过武德门,恰巧碰到了李泰。李承乾本不想理他,可架不住人家叫。李承乾不得不拍了拍步辇,停了下来。 李泰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太子殿下,这是刚在承庆殿回来吗?伤的这么重,还要如此的劳累。” 呵呵,李承乾也是笑眯眯的应道:“是啊!孤本来在东宫躺的好好地,可总有人胡乱学奏疏,惹父皇生气。” “孤是好一顿解释,父皇才稍熄震怒,但还是让王德把那些奏章扔到粪坑沤肥了。” 被李承乾这两句话一弄,李泰的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看胖子这德行,李承乾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拍了拍扶手,内宦们又抬了起来,望着东宫的方向行去。...... 第三十五章 赏 杜府 李世民突然到来,让杜璟很是意外,放下手中的碗,起身行礼。 可李世民却不在意这套,摆手示意其起身;自顾的坐了下来,吩咐杜璟也给他捞上一碗面。 要说李世民是明君呢,一碗素面,两碟小咸菜,一盘腊肉,也吃的香甜。怕他不够,搞的杜璟都不好意思吃了。 恩,结果长乐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饮,李世民拍了拍肚子,舒服的呻吟道:“这才有点烟火气,简单、顶饱!” 接过毛巾擦了擦手,扭头对长乐笑道:“朕敢跟你打赌,你的那些兄弟是绝不会吃这种食物的。” 一边收拾碗筷,杜璟一边答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挨过饿,也不知道粮食有多金贵。” 凉州那地方,适合耕种的土地不多,就算能种的,一年到头也打不了多少粮食,为了保证军队所需,朝廷只能从关中转运粮食。 那的百姓,长年能保证半饥半饱就不错了,对长安的人来说,每天的日子叫生活,而凉州的百姓却是活着。 任谁都能听出来,杜璟在指责诸皇子“何不食肉糜”,不知体谅百姓疾苦。最主要的还是胆子当着皇帝的面说,而且还是一概而论。 李世民苦笑摇头,笑骂道:“犟种!说话也尖太酸刻薄了吧!” 见到架子上,摆着一堆龙骨和延胡索,李世民就知道真实情况,恐怕比长乐说的更严重一些。 龙骨:龙骨定惊安神、平肝潜阳,适合于一些心神不安、潮热盗汗、心悸。 延胡索:具有活血行气、止痛安神之效,适合有胸胁部疼痛、痛击、外伤肿痛的疼痛。文德皇后去世前,睡眠也不好,太医给开的方子里,就有这两味药。 看来他的病不仅严重,还影响了睡眠。 捻着一个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又苦又涩,李世民随口问道:“睡不习惯?榻不舒服吗?” 看到杜璟违心的点头,李世民心里一揪,温声说:“睡不好的确是个问题,朕在寝殿也睡不好。” 招手让杜璟坐下,然后一脸回味之色继续说:“打仗的时候,朕躺在地上就可以睡觉,拿石头当枕头,像个野人一样。” “现在做了皇帝,用的都是最好的毯子,躺在榻上就感觉都要沉入地里了。心里空唠唠的,不踏实。” 而杜璟却以为,天子富有四海,皇权至高无上。既然圣人觉得不舒服,换就是了,什么舒服换什么;不需要纠结布料是否昂贵,因为什么对他都是廉价的。 可李世民却摇了摇头,天子也并非是心想事成,事事如此。位置绝定眼光,杜璟没坐在这个位置,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比如先帝藏起来的那支暗桩。李世民查了很多年都是收效甚微,甚至连首领是谁,有多少人,都没法确定。 接过长乐手中的茶,李世民正色道:“其实,朕可以去问太上皇,但结果八九不离十是一样的。” 李世民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他的责任就是延续大唐的统治地位和无与伦比的卓越。为此,不惧千夫所指,亦不惧遗臭万年。 可他没办法,在抢完了父亲的皇位,杀掉建成、元吉及他们的子孙后。理直气壮去质问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搬出太极宫,甚至用一些手段迫使他交待暗桩的事。 “人都爱所谓的面子,帝王更不例外,朕!” 杜璟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更清楚李世民的脾气,这个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说软话的人。能有这个态度,就足以说明一切。 干了杯中的茶,杜璟笑道:“臣这样的不是挺好的嘛!年轻轻就做了右翊府中郎将,外面的人都传,臣是武阳县公的私生子。” 这个笑话,李世民也听说过,当时杜璟被冤枉,下狱大理寺,反应最强烈的就是李大亮,一些人便取笑大理寺抓住了武阳县公的痛脚。 窥一斑而知全豹,父子嘛!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杜璟能帮他把这个茬儿打过去,就说明这小子心里不恨他,肚量够大。 欣慰之下,李世民还爽朗笑道:“李大亮那德性,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儿子吗?” “朕也得跟你说点正事。”,话间,李世民瞄了一眼长乐。李丽质也是很懂事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杜璟要报仇,李世民从来就没反对过,否则也不会给他提供这么多方便。 但查案归查案,身体更重要。今天,李世民跟他说明白了,不许再拔头顶的针,这一点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他敢违反,李世民就会解除他的兵权,把他关在一个寝殿中,每天灌药,什么时候灌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对这条,你有意见吗?” 杜璟想说有,可有什么用呢? 恩,既然没有意见,那李世民说第二条, 太子被刺,牵连出的裴寂、刘世龙。紧接着刘世龙之子-江州法曹-刘凤昌,其侄箕州刺史-刘思礼也先后失踪。 李世民特意派人查了刑部的档案,刘世龙虽然是得疫病死了,但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写的很模糊。 刑部归档人员的说法是,流放的犯官没人重视,一般只要流放地的看守官上报刑部,就会归为死档。 就算不涉及到反贼,涉及到生死之事,也敢这么马虎吗?李世民已经把刑部登记卷宗的几个主簿发配黔地了。 与此同时,一队百骑已经出发,挖了刘世龙坟茔,顺便审问看守人员。李世民有理由相信,先帝留下的这支暗桩,在贞观之后,被刘世龙接管了,这家伙诈死脱身。 刘世龙,乃太原元谋功臣,精算有道,权谋并存,财算有道,是个地地道道的老狐狸。跟他比起来,杜璟的那点道行,就是没毛的鹌鹑,根本就不够看的。苏丹小说网 知道他的右翊府缺人,李世民特意从袖筒里掏出三个人:在京待参的豫州刺史-许世绪;前丹州刺史,坐事免职的光禄大夫张平高;前秦王府车骑将军-乔轨。 他们三个,都是元老功臣中,不能居礼的跋扈之徒,得罪的人太多了,到哪儿都免不了被人排挤。但他们的能力不错,人也忠心,以后就留在右翊府当差了。 当然,最主要的一条,李世民虽然没有明说,但杜璟也明白,圣人这是给他配班底,每个皇子建府时,他都会挑些臣工去辅佐。与吴王府任职的权万纪,魏王府任职的杜楚客,道理是一样的。 “行了,你也别琢磨了!自古功高莫过于救主,朕要是一点不赏你,那才是偏心到家了。”....... 第三十六章 中老年活动室 以前总是听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谁又能料到三个小老头也能唱这么一出呢!三个家伙就在右翊府大堂,抢起了“长史”一职。 先是白面长须的许世绪,扶着胡子说:“武德元年,我就是左武侯卫的长史了,爵封郡公。右翊府就在老夫麾下,熟门熟路,这个长史当仁不让。” 可张平高却呸了一口:“真定郡公?老子原来还是国公呢!我骄傲了吗?说点实在的不行嘛!” 他俩都在“太原元谋功臣”,受册时,先帝特赏恩旨免死一次。都是老相识了,谁不认识谁啊!有什么可显摆的。 非得翻旧账是吧,那就翻呗! 许世绪在司农太府卿任上,开罪于裴寂,眼瞅要走刘文静的旧路了,是圣人出手才保下了他。 贞观之后,外放蔡、鄂、瓜、豫四州刺史。知道他为什么在哪都干不长吗?侮辱崔氏子弟,惹得博陵崔氏到处找他麻烦! 被揭老底的老许,有些挂不脸了:“你好,你听信妖人之言,搞什么新宿下凡,结果军职、爵位一块丢了。” “要不是圣人念旧,你老小子恐怕还吃着光禄大夫的闲粮,在绥州放羊呢!” 就在二小老头打算改变“交流”方式时,乔轨白了二人一眼,重重地摔了一下杯子,冷声道:“你俩争什么啊!这个长史摆明是我的,你们争的过吗?” 乔轨的狂妄是有原因的,隋朝末年他就是右武侍了,唐军渡河时,乔轨乃迎谒投效,授通议大夫,随后又被编入秦王府,与侯君集、段志玄、许洛仁同在幕府为将。 频以战功累秦王府车骑将军,慷慨有志略,身长八尺,膂力过人,善于击剑,可左右驰射,且颇涉书传。就算是在将星云集的秦王府,他也算有数的智勇双全的大将。 可这家伙比侯君集还桀骜不驯,性格疏傲,屡屡与封德彝等大佬作对,被打压丢了军职,又错过了贞观之后定襄等大战,一直闲赋着。 有一点,许世绪还真说对了,他要不是闲着没事,以放羊消磨时间,当年绥州陷落的时候,他就独孤彦云一块喝孟婆汤去了。 “瞅啥啊!你俩还不服怎么地?要不是封德彝、萧瑀那俩老鬼,老子早就是正三品大将军了。” “杜璟是谁,陛下跟你们都通风了吧!他一岁时候,老子就抱上手了!” 是啊,在这年头“秦王府旧将”就是一块金子招牌,只要不谋反,永远都有登山再起的机会。有什么好事,陛下心里最先想到的也是他们。 乔轨在秦王府的军职不低了,秦王府车骑将军;说与诸皇子、公主相熟,绝不是大话。 在堂外的杜璟听了这段对话,是止不住的摇头,弄这么三老活宝,他现在真怀疑皇帝是为他好,还是把他的右翊府当成中老年活动室了,专门收容“官场孤寡老人”。 轻咳了两声,杜璟便走了进来,笑道:“乔将军,十余年不见,将军还是这么中气十足了,真是可喜可贺!” 乔轨打量下杜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随即上前大礼参拜:“臣乔轨参见殿下!” “殿下,臣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您。瞧瞧您,长这么大了,文德皇后在天之灵定然无限欣慰。” 说着说着,乔轨的眼圈还红了,看得出来,他动了真情。 到底是秦王府的老人,知道哪疼哪痒,他一提到文德皇后,让想归拢他的杜璟,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扶起乔轨,并制止了要行礼的二臣:“右翊府中郎将-杜璟,我不做殿下好多年了,还是称呼将军吧!” 抬手示意三人随意坐,杜璟笑道:“三位都是开国的老臣了,虽然时运不济,但都是璟的前辈。以后这右翊府的差事,还请帮某多多劳心。” 杜璟这显然是话中有话,三臣都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哪里听不明白。他们是元老功臣不假,可现在世道变了,不讲资格,讲际遇了。 走仕途,是一步错,步步错。有多少人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杜璟的存在,圣人才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 杜璟好了,他们自然好;要是不好,三小老头还得回去继续坐冷板凳,看人家在台上唱戏。所以,放下成见,和和气气的当差,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庙了,就老三位这名声、脾气,能伺候的其他的皇子吗?苏丹小说网 三个小老头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想通了。许世绪是文官,在这方面当然是最快的。当即表示今后一定尽心竭力,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张平高是武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什么喜人的词,只是表示愿意听令,上刀山下火海,都以将军之命是从。 到乔轨了,他也更是光棍,坦言自己虽然狂妄,但却一辈子是秦王府的将领。只要陛下的旨意,他都无条件执行。言外之意是,杜璟要是让真心臣服,那还得做出像样的成绩来。 只要听令办事就是,杜璟赖得与他们计较这些话是否出自真心,所以也就笑呵呵的应下了。 “今天添了新人,我做东,请诸位吃点特别的-火锅!”,话毕,叫来了程处弼,让他下去准备了一下。 三臣也是真没试过这种吃法,吃的也挺新鲜的。趁着饭口,程处弼也介绍了一下,右翊中郎将府与其他三翊府的不同。 有两种活计可供他们选择:做长史的,负责日常的事宜,戍卫、巡逻等等琐事;而左右郎将则分管秘差,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威风是威风,可这活儿及危险又得罪人。 “看来,这个长史就是给许某留的;倒不是我怕得罪人,实在对舞刀弄枪的活计力不从心!” 张平高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笑了一句:“老许,你现在就祈求佛祖保佑,晚上起夜不淋湿鞋子就行了。” 好吧,分工明确就好说了。杜璟将层层筛选的名单放在桌上,请老三位过目一下,如果没问题,他打算见一见这些纨绔。 传了一圈,许世绪与乔轨都是摇头,而张平高则更是直接:“将军,这可不是纨绔,完全就是人渣,把这些人中猫狗凑到一块,那可热闹了。” 张平高这话果然有劲儿,直接把杜璟弄喷了,而倒霉的更是这份名单的始作俑者-程处弼。 也不知道是被喷的,还是老张这话太伤人,搞得程处弼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第三十七章 人中猫狗 人不人渣的分人看,杜璟不在乎,毕竟他这个条件摆在面上,也不会有太多人可供挑头; 而且,还有他的好兄弟-通轨军折冲都尉-独孤安诚的面子,差不多就行了。 至于人嘛,在于调教,杜璟带兵多年,这方面很有心得。 帝后之族-独孤家族,西平郡公独孤开远之子-独孤大宝,殿中少监独孤晟之子-独孤贤意。 这对奇葩兄弟,曾与右骁卫中郎将-独孤谋,在京畿的纨绔圈并称“独孤三败类”,名声顶风臭十里。 别看早就改朝换代了,但却依然没什么人敢惹独孤家,千万别忘了元贞皇后也姓独孤。 他俩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入仕,完全是被独孤怀恩给坑了,这哥们超勇,最起码是大唐建国以来,胆子最大的官儿。 参暗中与刘武周密谋加害秦王觉得不过瘾,竟然又改成李渊了。可倒霉的是活儿还没干,计划暴露了,落了个抄家砍头的下场。 魏征又常在圣人耳边讲隋亡之事,特别是外戚方面。比如,独孤陀因贪财受到杨坚处罚,而对文献皇后及杨素之妻-郑祁耶使用巫蛊之术的旧例。 所以,贞观之后,独孤大宝、独孤贤意,也都没得到李世民的赐官。一直在长安、洛阳两地之间,醉生梦死的游荡,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乃是纨绔圈鼎鼎有名的大佬。 当然,人虽然渣了一点,哥俩身上也是有闪光点的,比如在长安、洛阳两地,上至地方官员,下至江湖地痞,就没有他们不熟的,绝对是收集情报的好手。 人呢? 是啊!人呢! 程处弼虽然发了邀请,但好像被置之不理,杜璟和程处弼只能自己去找。 胖揍了独孤家的三名家丁后,得知兄弟俩竟然去了鼎鼎有名-冰火双花的秦楼。 “谁?会有人起这种名字吗?” 额,程处弼挠了挠脑袋,实在是不好意思讲,直到同行的乔轨踹了他一脚,才吭哧瘪肚的给他俩说了个明白。 贞观四年,他爹程知节任恒安道行军副总管,率部参加定襄会战。军中将士阵亡者颇多,有的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 其中有两位偏将,名曰-张安、吴亦,就阵亡在阴山。事后朝廷论功欣赏,对阵亡将士的家属优加抚恤,他们的妻子也因此成了“小富婆”。 世人常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可女人有钱了,也未必比男人强到哪儿去。这两位就是明显的例子,用朝廷的抚恤置了产业,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这小日子可不是人们心里想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是听说了那位“为后不如为娼”的胡太后的事迹,起了效仿之心,开起了秦楼。 因为二女本身颇有姿色,带的“女儿”又都是精挑细选,擅长音律书画,几乎每一个都色艺双绝,赚的盆满钵满也不稀奇。 这种买卖本来就是损阴德,花的又是阵亡将士的抚恤,程知节只要想起来,就会呸上几口,然后骂娘。 为什么叫冰火双花?那是因为她俩成名后,跟她们鱼水之欢的男人,事后都要按她们说的,留下身体的一部分。至于留下什么,那看她们的心情了。 可即便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仍然有不少人愿意一亲芳泽,而且还得是让她们挑选,角色完全本末倒置。程处弼也搞不清楚,独孤兄弟是吃错了药,还是活拧歪了,竟然选择去那! “这地方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璟儿哥,那不在咱们防区,你又不好这口,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 唉,色字都上一把刀,害人害己!人都有七情六欲,男人都好色,可拿自己的零部件,去换鱼水之欢的,打死程处弼也不会去做。 也许,乔轨说的对,独孤兄弟就是人渣。可在这两个人渣,成为残废之前,还是有拯救必要的。 稍时,平康坊,丙字街 杜璟三人刚到街口,就见两个光屁股的家伙,不顾街上喝骂和娇呼,肆无忌惮的向他们的方向奔来。 “这是独孤兄弟吗?” 看到程处弼点头,杜璟毫不犹豫踢了两脚地上的石子,两颗石子精准的命中了二人的膝盖。 嗷的一声过后,叔侄俩一起捂着膝盖蹲了下来,一度使场面变的和谐多了。 可恼羞成怒的独孤大宝,瞪着乔轨骂道:“老乔,老子没得罪你吧?” 乔轨耸了耸肩膀,站到了一旁表示此事与他无关。而独孤大宝也把目光对向了抱着膀子,肆无忌惮欣赏他们伟岸身材的杜璟和程处弼。 “看够了吗?啊!” “程处弼,就算你是武侯又怎么样,老子是独孤家的人。你忘了我是什么辈分吗?” 程处弼没回话,到底是杜璟淡淡的回了一句:“知道又怎么样?” 啥玩意,还有敢无视先帝的人!独孤贤意挺起身来,又注意到下面露着,捂了起来,厉声喝道:“那你知道我跟圣人是什么关系吗?” 杜璟耸了耸,摊开双手:“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在大唐这种礼法森严的国家,只要提起圣人和先帝,几乎所有的人,都得掂量一下,既然是四姓高门,毕竟皇权可畏。 可叔侄二人的运气不怎么好,偏偏碰上了对高祖没什么敬意的杜璟。要知道杜璟之所以成今天这样,先帝有绝对的责任。 而作为武侯的中郎将,对于面前这对奇葩兄弟,不仅拒绝了他的招募,更是以这种白日宣淫方式,在大街上裸奔的奇葩行径,杜璟实在是忍无可忍。 按着独孤大宝的脑袋,杜璟很是认真的告诉他,如果他这个大宝,不能说出感人的“入职宣言”,他就让武侯押着兄弟俩在朱雀大街游街示众。 面对人格上的侮辱,独孤大宝不仅没有怒,反而还一口应了下来:“入伍当丘八?没问题!游街也不甚大事!” 而旁边的独孤贤意却插了一句:“但能不能先救救我堂叔-独孤开明。五十多的老汉,经不起这么玩啊!” 杜璟真是服了,叔侄三人起上阵,人渣,哦,不,禽兽啊! 而且,独孤开明快六十了,得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的“春心”又荡漾起呢? 第三十八章 看,上面有个猴? 稍时,程处弼终于给兄弟俩来两套粗布衣服,兄弟俩一边套着遮羞布,一边向三人解释,冰火双花有多变态。 当然,他俩用人格保证,他俩绝对是去听曲儿的,与那对寡妇姐妹花,绝对没什么发生任何实质上的“接触”。 乔轨哼乐一声:“最好让你们的老子也来看看,你们是如何裸身听曲,进而在大街上狂奔的!” 对老乔摆明的不信任,兄弟俩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食色,性也”与“色中饿鬼”完全是两个概念。 杜璟也懒得听他俩辩解,只是踹了一脚正在兴头上的独孤大宝。如果这对无良兄弟不想他们的叔父精尽而亡,最好马上带路。 刚穿过中街,抬头看到“冰火双花”的匾额。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见里面冲出来五个手持棍棒的打手,当即便围住了旗杆,这也引起了杜璟等人的好奇心。 抬头往上一看,就见到一个光着上身的精瘦老头抱着旗杆,任由楼上和旗杆下的怎么骂,他都无动于衷。 “我怎么瞧着,上面趴了个猴呢!” 程处弼这话,立刻引来了独孤家兄弟的不满,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此刻的程处弼已经被他俩给千刀万剐了。 可更让丢分的还在后面,旗杆上的独孤开明,开口就是虎狼之词,既然跟楼上的“姐儿”骂了一起。 他这一骂不要紧,当即便引得好事的百姓驻足围观,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杜璟刚保证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敦煌郡公肯定是街谈巷议的主角。 围过来这么多人,他们也不能以官身仗势欺人,传出去也实在不好听。所以,让程处弼进去交涉,打算花钱了事,规矩再大,不也是为了钱,和气生财嘛! 端着酒盏的冰娘噗嗤一笑:“呦,这不是三少将军嘛!几年不见将军长大了,知道找活泛的地方了?” 而风姿绰约的火娘,晃着蛮腰走了过来,当即表示:“我们是守规矩的,招待不了三少爷,更饶不了旗杆上的老淫棍。”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娼馆有娼馆的原则,她们虽然坠入了贱籍,但依然是有尊严的人,皮肉生意从来不是讨价还价的买卖。 说要一只手,就要一只手,没有回旋的余地。程家有恩于她们姐妹,她们也可以破例给程处弼一个面子,用自己的手换那个老不修的。 “放肆!别以为在京兆府上了个牌子,本将就拿你们没办法!” 冰娘淡淡笑了笑:“三少爷!您觉得两个寡妇,能把冰火楼开到今天吗?实话告诉您,背后的人,卢国公府也惹不起。” 谈判陷入僵局也就算了,独孤开明毕竟年岁大了,体力有限,没抱多一会,人就从旗杆滑下来了。 独孤兄弟立刻就冲了上去救人,与那五个打手打成一团。眼瞧着从一人挨打,转变成了叔侄共同挨揍。 杜璟扭头问乔轨:“独孤家族的男人,不都是沙场猛将吗?” 而摇头叹息的乔轨,却回了一句:“将军怕是没听说过,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吗?” 为什么说浪子回头难能可贵,独孤世家根基太厚了,隋唐两朝的皇室都是他们的亲戚,就算是杜璟,身上也有三分独孤家的血脉。 生在那样的福堆中,谁还愿意去遭罪,不是所有人能有独孤谋那股狠劲儿,跑到战场上玩命,与过去一刀两断。 好吧,乔轨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拎着横刀,连抽带踹揍跑了那五个打手。 然后蹲下来,瞧着乌眼青的独孤开明,无奈道:“爷们,这么大岁数了,咋还这么大的瘾头呢?” 而坐在地上的独孤开明,却拍了拍杜璟:“娃儿,公爷的快乐你想象不到!使人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公爷我看你相貌清秀,谈吐不凡,将来必定出将入相。老夫有一义女,与你正是良配。” “把这些人支走,老夫这就做主,就女儿许配给你。”,话间,还让乔轨给他作证,他的信誉向来是有保证的。 这么杜璟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味,多少有点“王司徒巧施美人计”的意思。而且,就这老人渣的人品,干女儿,是他玩剩的外室吧! 指了指里面,示意独孤叔侄三人先进去,然后杜璟从怀里掏出腰牌,让闻讯从武侯铺子赶来的右武侯卫士卒,驱离围观的百姓。 等他带着两伍武侯进来时,程处弼还没有跟冰火二娘谈拢。杜璟可他那么怜香惜玉,扔下一袋钱,权且了事。 正在转身时,冰娘却在后面说道:“这位小哥,你可知你招惹的是谁?” 杜璟冷冷一笑:“别跟我讲你那套规矩,我要招这两个兵,就得保下这老头。” “看在你是女流,也劝你一句!这小老头可不是给程家打更的,他的来头也未必比你后台的东家小。” 话毕,拽着小老头-独孤开明转身时,冰娘又在后面补了一句,杜璟今日带着兵把人带走,坏了这里的规矩,那这账就得算他头上了。 可这话吓唬不住杜璟,他头上的鬼已经够多了,不怕再多一个。回首瞄了冰娘一眼,带着人离开了冰火楼。 独孤叔侄今天弄的实在不体面,杜璟特意让武侯去弄了一辆马车,送这爷三回府,收拾一下,这么站在大街上太丢人了。 但瘦得跟猴一样的独孤开明,好像真看上杜璟了,挣脱两个人渣侄子的搀扶。 上前拉着杜璟的胳膊,挤眉弄眼道:“义女看不上,还有亲闺女,咱们是可以商量着。” 乔轨见这老人渣蹬鼻子上脸了,没完没了啦,也跨了一步挡在二人中间,打个哈哈把人拽走了。 好不容易把人塞进了车里,独孤开明又钻了出来喊杜璟。乔轨不得不按着他的膀子,淡声说:“老哥,差不多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把老独孤按回去的同时,乔轨警告独孤兄弟,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军法可认他们姓什么,脑袋上要多一顶“逃兵”帽子,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第三十九章 一窝子奇葩! 冰火楼之事后,杜璟又花了半个月时间,总算把右翊府的班底凑齐了。 帝后之家,社交悍匪-独孤大宝、独孤贤意 战神之孙-李友谦(户部员外郎-李德奖长子) 宗室败类-李文暕(襄邑王李神符少子) 李猫-门下省典仪-李义府 嘴强王者-刘藏器(彭城刘氏子弟,信都令-刘胤之长子) 铁血神探-段宝玄(大理寺寺正) 奚族猛将-屈突诠(右武卫-果毅都尉) 大预言家-傅仁均(员外散骑常侍) 可他们上任后,原本井然有序右翊府让他们彻底带偏了。防区之内,就算是过条狗,也得撅起屁股蛋子,让他们扇上几巴掌。 许世绪,乔轨,张平高几乎每天都得帮他们擦屁股,处理各种各样上门告状的人。搞得三小老头是烦不胜烦,他们在自己儿子身上,也没费过这么多的心思。 可杜璟却不以为然,最近一段时间,右翊府处置的治安类案件,是过去一年的总和。 长安城的无赖、混混,都畏惧九大金刚的“卑劣”手段,纷纷远离他们的防区,治安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也算达到了以兵治兵,以匪治匪的目的。 杜璟是那种只注重结果,不看过程的人,只要活儿干好了,谁管他们是怎么干的。说到得罪人,这不说明他们在努力做事了吗?否则,哪能得罪那么多人。 既然,他们是右翊府的兵,杜璟就有责任、义务帮他们扛;老三位推不出的鬼,都可以交给他。他的兵,要打要杀只能尤他,这就是杜璟的规矩。 许世绪对两个老伙计摊手,无奈道:“你俩瞧着没,护起短来了,这是!” “那九个家伙,都把府衙后院当成自己后宅了!” 是的,这几个家伙,要么是没家的,要么是与家人不睦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可劲儿造的地方,当然住在这了。 九位爷瞧不上火头军做的伙食,特意指定让望江楼送。今儿送的是两支全羊,八荤八素十六道菜,及十坛杏花村的好酒。 懂事的独孤大宝还特意把杜璟请了过去,至于三老就算了,平时训人跟孙子似的,喝酒叫他们,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酒过三巡,打嗝酒嗝的独孤贤意,对杜璟竖起了大拇指。刚开始到右翊府时,他就是想混混日子,搪塞一下杜璟,等他烦了就把哥俩当屁放了。 直到有一次,瞧到杜璟把长孙冲薅到巷子里,三拳两脚一顿胖揍。打得长孙冲鼻青脸肿,却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走了,独孤贤意下巴都惊掉了,心中的震撼简直难以形容。 长孙冲,赵国公的嫡长子,长乐公主的驸马都尉,长孙家族未来的族长!谁敢打? 猛,太猛了!他们平时揍的那些,都是各家不得志的庶子或小吏之子,哪儿对这种级别的官二代下手!从那次开始,独孤贤意就认定了杜璟“老大”了。 干了碗里的酒,程处弼帮了腔句:“璟儿哥虐他千百遍,长孙冲也得待之如初恋。” “相信我,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是的,程处弼说对了,这不是杜璟第一次揍长孙冲了!其中是夹杂着一部分个人恩怨在内,但大部分是因为长乐。 长孙冲这王八蛋想儿子想疯了,专门给长乐弄酸的吃,吃的李丽质每天胃里都反酸水,而且还时不时弄点什么求子的偏方。 李丽质有气疾,自小身体又弱,那能禁得住他这么折腾,脸色也是越来越差。问过长孙冰卿,得知原由后,杜璟没事就找茬儿揍了他一顿,被独孤贤意看到的那次只是其中的一场而已。 反正杜璟跟他说得明白,子嗣之事顺其自然,要是他把长乐弄病了;杜璟就把他和梅花鹿一起炖了,弄一道十全大补汤喝。 长孙冲怎么想的他不在乎,反正效果不错,自此以后长乐的房里,就再没出现过奇奇怪怪的东西。 “将军,有个事,我们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瞧独孤兄弟和李义府那损色,杜璟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可他们毕竟是自己部下,说来听听吧! 他们九个是后到右翊府当差,原来什么样,他们是真不清楚。 可打他们当差以来,总是有人针对他们,什么衙门的都有。哥几个特意用右翊府的特权查了一下,结果是吓了一跳,矛头竟然指向了魏王府。 李猫分析过了,他们这样的小角色,还不足触动魏王,如此便只能他们的顶头上司-杜璟。 他们不知道杜璟是怎么挟长孙冲的,可他们晓得魏王在圣人面前有多得宠,跟这样的人过不去,绝对没好果子吃。苏丹小说网 平时,这样的话,他们不敢说;今儿以酒盖脸,特意提醒将军,鸡蛋是碰不过石头的。 “璟儿哥,就你和魏王的事,我看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实在不行,你到魏王府揍他一顿得了!” 程处弼这话,在九人耳中有如雷击,揍皇子?这位小爷就算受皇帝信赖,坐领一府“预备百骑”,也不能嚣张到揍皇子的程度吧? 当然,程处弼还是留了分寸的,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位爷连太子都敢揍,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瞪了程处弼一眼,杜璟干了杯中的酒,坦言告诉他们,右翊府的职责不仅负责本部防区的治安,更身兼缉捕危害朝廷要犯之责。 只要是公事,就没必要给任何人面子,哪怕是皇亲国戚,“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权力有时是需要任性的。至于魏王,他们没必要操心,杜璟会解决的。 “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的话,继续喝酒!” 还能有什么问题,您这连魏王都不放在眼里了,他们这些跟着当差的,还敢发表什么意见。 不过,让众人很是好奇的是,杜璟的依仗到底是什么?没听说过京兆杜氏有他这号人物啊? 当面问,他们肯定是不敢的,所以九人把目标对准了程处弼和尉迟宝环,这哥俩跟将军是弟兄,他们肯定知晓啊!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把他俩灌多了,自然而然的就说了,所以尽皆笑眯眯与二将推杯换盏。 杜璟哪里不知道,这几个家伙是心里不托底,想着套点实在话,再决定自己的去留。 但他们选错了对手,程处弼和尉迟宝环,那可不是一般的能喝! 瞧瞧,一坛子下去,他俩没怎么样,李义府已经去扶墙了!...... 第四十章 父子君臣不相知 那顿酒后,魏王的人再没找过右翊府的茬儿,大伙不知道杜璟用了什么招儿。 但他们清楚的是,将军与程处弼常常消失,而且一走就四五天,谁也不知道二人干什么去了。 当然,他们也不在乎,反正这份差事干的舒心,管那么多干嘛! 直到,贞观十二年七月,一封吐蕃入寇松州战报传入长安,杜璟与程处弼就老实多了,天天守在府衙,等着朝廷让他们出战的命令。 这几天,杜璟连续上了十三道请战本章,终于等到了召见的命令。出门前,还特意吩咐程处弼带着一百精骑待命。 承庆殿前,内侍总管王德在引杜璟进去前,还特意叮嘱觐见的礼节。 可杜璟实在没心情跟他扯皮,应了一声,昂首跨步走了进去。搞得王德一懵,不由在心中念道:这位小将军,太冒失了吧! 而此时的承庆殿内,除了皇帝外,便是李承乾和长孙无忌甥舅。杜璟也是撩起下摆,行了个标准的君臣大礼。 叹了口气,放下本章,李世民重重摔在案上,含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吐蕃以大唐拒绝赐婚为由出兵入寇,都督韩威轻出战贼,在甘松岭设伏,却反为敌所败。此一役,折损兵将一千八余人。 而且,松赞干布在进逼松州之后,并未立即深入,而是继续遣使请婚,只不过态度更加强硬,谓曰:公主不至,我且深入。 这些天,朝中一直在讨论“和与战”,今日早朝刚刚定下调子,打!出征的统帅还没定,杜璟的请战奏本就又来了。 还为吐蕃的逼婚,在奏本中附赠了一首:长安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南北禁军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你这诗写的真带劲啊!朕登基这么多年,见识过不少锦绣文章,都没你写的这么难听!” “难道朕在你的眼里,就是天下第一软弱无能的君父吗?” 杜璟低声的叨咕着:“不写难听点,我能进的来嘛!” “你说什么?” 李世民是没听清,可李承乾却听的一清二楚,下意识要复述杜璟的话,却被长孙无忌一个眼神生生瞪了回去。 而胆大包天的杜璟却毫无惧色,拱手正色道:“臣不敢!臣只是想请战,随新的征行军出战吐蕃!” 这话跟没说一样,他都上了十几道请战表了,谁还不知道他是想请战。 李承乾负责抚恤,看过独孤安诚的官档,他也曾在凉州军任职,与杜璟有交情也不奇怪。他请战,不就是要为战报中说的通轨军统领,中郎将独孤安诚报仇么! 作为太子,作为长兄,李承乾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杜璟,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身为皇子就该有做皇子样子。将校阵亡多多赏赐也就是了,犯不着只身冒险! 可他这轻飘飘的言论,却触碰到了杜璟敏感的神经,只见他梗着脖子回道:“他是我的兄弟,我埋,我哭。殿下,你着的什么急。” 啪!李世民摔了手边的茶盏,厉声喝道:“独孤安诚是你兄弟,高明就不是吗?” “朕明确的告诉你,你死不死,是朕说了算。” 看到皇帝动了真火,又知道杜璟是个驴脾气,担心顶起来出事。长孙无忌赶紧出来打个圆场,顺便瞪了自作聪明的外甥一眼。 凉州是边关,四战之地,常年打仗,从杜璟的表情和执着上本章,就知道二人的交情定是刎颈之交。太子没当过兵,也没带过军队,当然不知道战场上结下生死情谊,甚过手足的道理。 但长孙无忌得告诉他,人生之艰难,就像那不息之长河,虽有东去大海之志,却流程缓慢,征程多艰。 然,江和水,总有入海之时,而人之心愿却往往难以实现,令人抱恨终生。 人这辈子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既然回了长安,就听圣人的安排好了,当爹的总不能让儿子吃亏! “辅机说的对,听父皇一句话,娶个媳妇安生过日子吧!” “朕会用最好的将军,为你的同袍报仇!” 可杜璟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他的头没回来!他的头被吐蕃人砍下了,带回去做了战利品。” “我要找到那个带头的吐蕃将军,然后干掉他,血债血偿,天公地道。” 话间,杜璟扭头看向长孙无忌:“司空位高权重,荣官显爵,难道睡着了不做梦,死了不见鬼吗?” 是啊,活人好交待,就像李承乾说的那样,朝廷自有抚恤,不用操心。 可欠人的命,能用钱还吗?良心能过得去吗? 将来死了,到了地下,有何面目去见昔日的同袍。总而言之,这一仗,他一定要打。 唉!“犟种!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少斤两?” 李世民也是在尸山血河中拼杀出来的帝王,他当然知道这场大战注定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以杜璟现在的身体,此去可能就没有归来之日了。 可看着逆子坚毅的脸庞,李世民最终还是妥协了,叹了口气:“好!朕把你编入征行军。” 他也知道,要是不准,以这小子的脾气,自己就得杀过去。季布一诺,千金不易。这小子重情义的脾气,还真是随了他啦! 作为帝王,李世民很少有无能为力的事,所有的子女对他都是逆来顺受,但这个次子,着实是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杜璟大喜过望,恭敬的给李世民磕了三个响头,恭敬道:“圣人之明如日月,臣必竭诚尽力,誓死以报。” 出门的时候,杜璟还回过身来,笑着告诉李世民,他从七岁起就孤身一人,他从来没有真正融入哪里,在长安呆了这么久也没有。 他不过是个姓李的倒霉蛋,是个又糊涂又愚蠢自大的小孩子。圣人不必以他为念,就当他是个普通将军即可。 天下没有不爱儿子的父亲,杜璟这话就像个小刀子,插在了李世民的心上。作为帝王,他更不可能像寻常的父亲那样,随意表达自己的感情。 张了好几次嘴,挽留的话,李世民都没说出口,只能看着杜璟的背影渐渐消失。同时在心中感叹,君臣父子不相知!....... 第四十一章 警告 贞观十二年,八月(壬寅),弘文殿传圣人之旨意:我大唐晋阳起兵,解民倒悬,天命所归,无不望风而靡。 然总有人怀疑天命,倒行逆施,西南吐蕃以和亲为名,妄动刀兵,掠我边关,杀我百姓,搅乱西南,窥测神州。 是可忍孰不可忍,故以吏部尚书-陈国公侯君集为当弥道行军大总管,相州大都督长史-郧国公张亮为副。 以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行军总管、左领军将军刘兰为洮河道行军总管,督步骑五万击之。 别觉得这么大个国家,憋了半天劲,就出了五万人马,未免有些太少了,有损天可汗之威。 要知道,吐蕃的军队划分为四如四十东岱,东岱就是千户所,每个东岱也就管理一千多户。他们这次入寇也只是四十东岱而已,区区五万多人马。二十万大军,那就是诈称,吓唬人的。 而唐军此次出兵五万,再加上韩威所部,在兵力上还算占优。且对于此次出任总管的五位大将,除了张亮,都是征讨吐谷浑的旧相识。 兵部的调令,是让他从右翊府挑选一批人加入征行军,杜璟也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关照。 挑的人也不多,只有乔轨、程处弼、尉迟宝环、李友谦、李文暕五人,及麾下一百精骑。 ...... 当弥道临时驻地-帅帐 侯君集笑着拍了拍杜璟的肩膀,向当弥道中军诸将介绍:“介绍一下,杜璟,本帅的老部下。” “你们别看年轻就轻视于他,这小子官居右翊府中郎将,已经是四品大员了。” 的确够年轻人,他们在这个年岁时,撑死不过是个致果校尉,人家却已经是四品大员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在诸将羡慕的目光下,侯君集笑道:“看看兜兜转转,又跑到本帅麾下了吧!” “这次就在当弥道中军任职,等班师回朝,跟本帅进吏部,气死李大亮那老小子。” 侯君集这话是有出处的,他们在杜璟晋升中郎将前,都出手抢过。倒不是全是因为欣赏,这年头找个精明能干,不用操心的部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杜璟知道老候是爱面子的,也是点头称是,笑着应和:“末将能有今天,全凭大帅提携。还和过去一样,大帅怎么说,末将怎么做。” 花花轿子人人抬,老侯自然清楚,杜璟的晋升全凭个人的战功。但这小子当着这么多人捧他,让老侯的面上增色不少。 于是,侯君集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机会给再多,也要争气才行!” 此次的大军的前锋是牛进达,是由房相指定的,侯君集没办法改。但以杜璟的能耐,当个副将又委屈了。思来想去,老侯给他找个活儿。 以中军副将的身份,率领三千精骑星夜驰援松州,他率领后续的人马领齐装备,五日后出发。 侯君集授杜璟全权,在他没有抵达松州之前,可带他行事,与松州都督韩威同守松州。总而言之,不管他怎么做,松州城,绝不能丢,这关系到朝廷的脸面。 接过令箭,杜璟应了一声喏,随即郑重表示:“如果城池丢了,那只能说明末将已经战死了。” 好!侯君集击节赞叹:“硬是要的,这才是老夫认识的灰鲸!” 而杜璟转身之后,侯君集也摆了摆手示意诸将退下。但身为副帅的张亮,却没有走,反正坐在椅子上,就直勾勾的盯着侯君集。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君集兄,你别忘了,我可是有言在先的?” 同为秦王府旧将出身,侯君集自认为了解张亮,侠气,仗义疏财,能与将士同甘共苦,所以很多人愿意拜他为义父。 可自从跟了魏王,这人就变了,心胸狭隘到连后辈将领都不肯放过的程度了。 虽然二人各属东宫、魏王,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侯君集得跟他把话说明白了,他的态度还是不变,不可能把杜璟放在张亮麾下。 “君集兄,他随西海道征伐吐谷浑时,不过区区一介卑将,是李大亮所部的,够不到你这位副大总管吧?” 像杜璟这样的小将,西海道一抓一大把,也不是大族出身,没什么靠山,侯君集至于扫老兄弟的面子吗? 呵呵,侯君集摇头笑了笑:“成辅啊成辅,你刚刚在相州回来,真是不了解长安的行市了。” 杜璟是非功臣世家子弟不假,可他深受尉迟敬德、程知节、李大亮三人的推崇;又与段志玄、李袭誉、薛家兄弟、契苾何力等将友善。 这些人是什么分量,张亮不会不知道。更有意思的是,其与长孙家的小姐来往频繁,长孙无忌对此却置若罔闻。 “你是说,他不但是李大亮的私生子,还是长孙家的女婿?” “八九不离十,但司空没说,咱们也不好往深说。” 除了因为长孙家,侯君集实在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如此的抬举杜璟,以至于授予重权,把右翊府变成了另一个百骑司。 为了栽培他,甚至连乔轨、许世绪、张平高这样的开国功臣,都送到其麾下帮着撑场面了。 前些时候太子遇袭,还是这个杜璟,舍身救驾,立下大功!自古功高莫过于救主,他救的可是未来主,功就更大了。苏丹小说网 “知道我在拜印的时候,房相是怎么面授机宜的吗?” 在不影响战事的情况下,他干什么都行,包括报私仇。侯君集再傻也听得出来,这出自上意,这说明杜璟已经简在帝心了。 “老兄,关陇世家的女婿,文德皇后的侄女婿,又能征善战的骁将。他要往上爬,你拦不住。” “而且,说句实在的,老夫也很欣赏他。年轻、勇猛、多智,这样的后备提携提携,对咱们都是有好处的。” 侯君集是狂妄,也讨厌官场上那套和光同尘蝇营狗苟的作法,可他不是傻子,更不会自寻烦恼。 跟张亮说这些,也不仅仅是因为同僚的情分,更是希望他不要因为一些原因,影响了战事。真打了败仗,他俩谁都吃罪不起。 信息量有些大,张亮一时真没法消化,侯君集说的这些,跟魏王说的太多对不上的地方了。 张亮痛快的应了下来:“恩,君集兄,你放心,我会按规矩办的。” 话是这么说,但张亮心里却在盘算着,若是长孙无忌的女婿,还真是件麻烦事,他需要从长计议。 第四十二章 看着糊涂 从前在凉州军时,申领点装备太费劲了。倒不是刁难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兵甲就从没有完全盈余的情况。 但兵部的甲库就不同,那里的存量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拿着侯君集签发的单子,可以给麾下的三千一百骑从头到脚换了一遍。 每人配新甲一套,长枪一杆,横刀一柄,黄杨大弓一张,备箭五十发,匕首一把。看杜璟、程处弼杀气腾腾的样子,管仓的参军屁都没敢放一个,照付了。 说来也巧,左屯卫今天也来换军械,领头的是左屯卫仓曹参军-裴行俭。杜璟跟他不太熟,跟他老师苏定方倒是老相识了。 “守约,听你老师说,你还没打过仗是吧?” 额,这话可戳中了裴行俭的心窝子。 他是蒙荫的弘文生,又是明经科考出来的进士,与岑文本的侄子-岑长倩一样,都是军中极其少有的“文化人”。 可大唐的军队从来都是拳头第一,道理第二,没军功就没有话语权,裴行俭这仓曹参军平时没少受同僚的挤兑。 他不是不想上战场,但虢国公说他还年轻人,老师说他还需要历练,还要沉淀几年才能上战场。 舐犊之情,爱护晚辈,可以理解。但这两位似乎忘了,什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且,裴行俭也不小,跟杜璟同岁,为什么不能上战场? 呵呵,笑着摇了摇头,杜璟给他讲了一个道理,张士贵是右屯卫大将军,知左屯卫事,领“玄武门长上”。 在禁卫军中位高权重,与翟长孙并为首脑。他的责任就是戍卫宫禁。这种人凡事求稳,脚踏实地,循序渐进是他做人的准则。 裴行俭要是跟着他,十年内,都不会有多少机会上战场。至于他老师苏定方,怕是有心无力,使不上劲儿。 “守约,如果你愿意,我可帮忙疏通关系,把你调入当弥道。” “军功这东西,有谁会嫌多呢,你老师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否则早是正三品大将军了。” 唐人尚武,就算是文官,也能耍几下宝剑,裴行俭的父兄生前都是天下闻名的猛将,就算他表面文质彬彬,也掩盖不住血脉中好战的天性。 但裴行俭到底是允文允武之才,不是寻常的武夫,并没有被军功迷住眼睛,反而很淡定的问了句为什么?要知道,他们之间可没什么交情,充其量点头之交而已。 杜璟摇了摇头,裴行俭显然是想多了,在他身上杜璟并不想捞到一份好处和人情。帮他这一把,纯粹是他还大将军的人情,还大将军的提携和回护之情。 “也许你会认为,区区一个中郎将,就敢说还大将军人情,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可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这个人性情孤傲,平生很少敬人。但大将军是例外,他的德行操守,都是我一生无法达到的。” 当然,裴行俭不必草率决定,他有五天的时间考虑,在大军开拔之前,他可以随时去中军找候大将军。 目送杜璟押运军械离开,裴行俭眉头,不由在心中念道:他真是个奇怪的人。他难道不知道因为没能参加定襄之战,侯君集已经与大将军交恶了么? 稍时,卫国公府 李靖给裴行俭的意思就是一个字“去”!人这辈子,能成事也就是那几个关键时期,没有多少机会可供浪费。 他与侯君集、李勣之间的师徒恩怨,那是圣人乐见其成的,与裴行俭这小辈没什么关系。 李靖这辈子,施给恩惠的将军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了。人在其位时,围在他身边的人多了,愿意为他做事的人更多。 可官场是个讲究“人走茶凉”传统的地方,你不在位了,很多事也都成了场面事,没什么人愿为没有回报的事而劳心。 “可陈国公那么自负的人,为什么会听他的呢?” “侯君集怎么不会听他的!”,李靖摇了摇头,侯君集是知道杜璟战场价值的,他是那种从不因小失大的人。 从杜璟以往的战绩来看,常以寡克众,以弱胜强。在赤水川,其与契苾何力仅率数百骑,便敢深入万军之中救援薛氏兄弟,横行无阻,所向披靡,堪称虎狼之将。 这样的将军是能为他建立功勋的,是距离拜相仅进一步之遥的侯君集,急需的是助力。为什么要拂逆这样“合理合理”的要求呢? “去吧!你有你自己的路!” 打发了裴行俭,李靖坐在茶炉旁,炉火映在脸上,显现的是费解的神情。是的,李靖有些糊涂了,搞不明白了。苏丹小说网 从一个将军的角度来看,李靖在他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又那么重情义,知恩图报,他是不会给裴行俭下套,放心大胆的去立军功就是了。 可这个年轻人,实在是不简单。他的不简单,不仅体现在别样的战场天赋,更是出乎意料的是,他能取得陛下的信任,成了简在帝心的新贵。 老实说,这小子跟陛下年轻时真像,坚强、勇敢。常登先陷阵,断后阻敌;为人义气,仗义疏财,凉州军的将士都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这位少年将军。 但这小子也同样能惹事,捅的篓子还都是大的。别以为他不过问官场和家事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李友谦有多混账,李靖心里有数,自从其进入右翊府后,可算是有发挥“天赋”的地方,带着武侯们可没少干“调皮捣蛋”的事。 甚至还得罪了皇帝最宠爱的魏王,原本李靖觉得大孙子会倒霉,毕竟在圣宠方面,太子都争不过魏王。 可令人大跌眼睛的是,这番暗地里斗法,赢得竟然是杜璟,而且去压制魏王的,还是他的亲娘舅-长孙无忌。 这太奇怪了,亲爹和亲娘舅都站在了杜璟那一头,别说李泰想不明白,就算是李靖也糊涂着呢! 陛下这是要干嘛呢?他为什么抬举杜璟,去压制自己的儿子呢?哪怕右翊府是极具特殊性的军卫。 “君心自古高难问,陛下,您这一手,着实是让老臣没看明白啊!”...... 第四十三章 初至松州 松州,地居川中东北,主城以岷山主峰雪宝顶岷山中山为主,地势差异明显,东南是陡峻的壁峰、西北是狭窄的沟谷缓而开阔连接高原。 其地貌大致可划分为西北高原和东南高山峡谷两大部分,高原又可分为高原和山原两个部分。 境内由岷江断裂和雪山断裂为界,分为摩天岭和金川,西南康镇的龙门山,还要一条名为“黄龙”的河,奇异传说颇多。 松州,是史上有名的边陲重镇,其“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屏蔽天府,锁阴陲,又盛产铁、铜、金,故自汉以来,此处均设关尉,屯有重兵。 松州城墙全长十三里,宽十二丈,高六丈。城墙砖全部采用糯米、桐油、石灰混合熬制的灰浆粘砌。 武德初年,修缮此城时,动用了上万军士民夫,用三分之一的人烧砖、三分之一的人修筑,三分之一的人采金以补修城费用。 城分内城外廓,瓮城(月城)女墙(雉谍)、马面、箭楼、射控齐备,有觐阳门、延荤门、威远门、镇羌门、临江门、阜清门、小西门七道城门。 每道城门施马面、嵌石门媚,门媚柱础雕石莲花。门洞用六面体条石拱券,门基条石为奔马流云浮雕。 与其他荒凉的边陲不同,松州商业繁荣,是西南有名的茶马互市之所,吐蕃、羌、回、汉各民族长期杂居,西南诸夷及吐蕃所需的盐、茶都由此交易。 有这么个互市之所,松州都督这个职位,也就成了所谓的肥差。但见了韩威疲惫的面容,杜璟就知道这清福,似乎也不是一点代价都没有。 “杜将军?呵呵,早就听说吾侄韩瑗及安诚贤弟说过你,老弟是凉州军猛将。” “韩都督过誉了,末将此行即是奉大总管帅令,更是来为安诚兄报仇的。” 杜璟当官的时间不短了,他当然听得出来,韩威言语和表情夹杂的意思,排斥、不信任。虽然不明原由,但他也把话挑明了,他是为了独孤安诚而来。 “好,请将军率部稍作休息,酉时初刻,要在都督府正堂议事。” 行色匆匆的韩威,与乔轨打了个招呼,转身便带着副将们离开。眼见老乔与其相熟,杜璟也问了问原因。 乔轨也是笑着摇了摇头:“他是把你当成侯君集的心腹了!” 人家韩威话说多简单明了,他与兵部员外郎-韩瑗,都是南阳韩氏的子弟。 熟悉官场旧闻的人都知道,侯君集早年在荆襄一带剿匪,打仗如秋风扫落叶,打得丁捷等匪是溃不成军。 手段也异常狠辣,隋末战乱,匪寇横行,世家大族、百姓官商,被迫对盗匪妥协的太多了。但侯君集却下令,凡是与盗匪有关人等,不论被迫还是无奈,一律按通匪处置。 所以,其与荆襄一代的大族,哪家没有几个死在陈国公军法之下冤魂,“候阎王”的美名,可止孩童啼哭。 荆襄一代的大族,弹劾他杀良冒功的本章就从没停过,双方可谓积怨甚深。杜璟是以当弥道中军副将的身份来的,能不让人家误会,那真就怪了。 话间,拉了杜璟一把,乔轨低声道:“传闻,老候大开杀戒的原因,是觊觎盗匪、富户们手中的财宝。” “当然,你也知道,老侯与陛下的私交有多深。即便有证据,陛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这点,乔轨就得抱点委屈了,他就是不走运,打仗的时候,没机会替陛下当刀,要不然同为秦王府旧将,他也不会在贞观后,被侯君集给落下。 说到秦王府旧将,上个月,翼国公秦琼病逝,皇帝下诏追赠为徐州都督,陪葬昭陵。还特意下令在秦琼墓前造石人马,用以彰显其战功。 其子秦怀玉也因在松州军服役,被下旨“移孝作忠”,此子尽得叔宝真传,枪锏双绝,勇悍雄烈,乃将门子弟中武力执牛耳者。 也是韩威守松州的最大依仗,否则凭他手里这万余人马,怎么能顶住数倍敌军的进攻。 杜璟皱眉问道:“跟我相比如何?” 在接手这三千铁骑之时,杜璟为收服其心,特意在以一对多,连战了九场,将所有不服的人,都打趴下了,收服了这支军队。 老实说,当时在校场的乔轨惊呆了,他没有想到杜璟的武艺这么好,而且实战经验极其丰富。 但乔轨不得不说实话实说,差的不少。习武要想出头,天赋和后天的培养缺一不可。 秦琼自打定襄会战后,就一直深居简出,专门调教秦怀玉,路子跟杜璟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当然,杜璟的身份特殊,要学也学万人敌的本事。在这方面,他挺有心得的,杜璟要是想学,他可以教。 呵呵,“乔将军,你这兵法还是找个傻傻长寿的人传吧!我怕活不到学有所成的那天。” 恩?什么意思? 还没等乔轨追问,杜璟便已经转身吩咐程处弼等将,带着部队去休整,等待韩都督的作战命令。 稍时,都督府正堂,韩威端坐在帅位上,下面左右两侧尽都督府麾下的文臣武将。中间摆着个沙盘,都督府长史-封师论讲解目前的情况。 松州属剑南道,主要负责管理党项及其他诸羌的三十四个羁縻州。西海大战后,吐谷浑军主力遭受了唐军的毁灭性打击,诺曷钵既幼,大臣争权,国力虚弱,内乱不断。 所以吐蕃这次,率羊同等部,走青海之阴共击吐谷浑,打的非常顺利,吐蕃尽取其赀畜。打垮吐谷浑后,吐蕃又乘胜折向东南,击破了党项及白兰诸羌,勒兵入寇松州。 当然,要光是吐蕃的军队也就算了,更麻烦的是原本附属大唐的部分羌人发动了叛乱,羌酋阎州刺史别丛卧施、诺州刺史把利步利,并以州叛归之,使战局更不利于大唐。 他们正在攻击不肯附逆的羁縻州,攻下一地便掳掠当地青壮扩充兵员。目前已下七个羁縻州,等他们把三十四个羁縻州都吃下,与吐蕃合兵一处,问题就大了。 见杜璟皱眉,韩威笑道:“杜将军,本督知道你与独孤安诚曾长期在凉州服役。” “那里也是胡汉杂居之地,你可以有什么高明的举措,阻止这个雪球越滚越大?” 苏丹小说网 第四十四章 讲道理? 办法? 从古至今,对付不服王化的异族,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以德服人,像诸葛亮那样七擒七纵,让反叛者输得心服口服。但时下战事吃紧,吐蕃兵临城下,恐怕韩都督没有这个时间,更没有多余的兵力。 那剩下一条就简单了-打服他们。要像凛冽的寒风般寒冷彻骨,要打他们比怕吐蕃人更怕大唐,要让这三十四个羁縻州各部族一次性记住疼! 长史-封师论玩味笑道:“哦,那杜将军打算,让他们怎么记住疼呢?” 渤海封氏是有名的律学世家,家族子弟尽皆是法学子弟。研究律法的人,说话做事都以严谨为准。 在兵力捉襟见肘的时候,封师论很好奇,杜璟要让人家怎么记住疼。怎么打破叛乱之部,附逆吐蕃之举。 指着沙盘上阎州、诺州的方向,杜璟微微一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拿别丛卧施、把利步利两部开刀。他们敢叛唐,就是赤族之罪!” 不不不,封师论对这种连坐法坚决反对,按照以往的规矩,朝廷事后也只追究别丛卧施、把利步利二人之罪。像杜璟这般滥杀无辜,未免于法不合,更容易积累仇恨,使裂缝永远无法愈合。 见韩威意动,封师论补充道:“都督,别说我们目前的任务是坚守松州,就算我们想做,也没有富余的兵力啊!” 二部兵强马壮,能战之士加起来起码有三万之众,吃掉他们得用多少兵,用多少时间,松州不要了吗?以松州军现在的牙口,是吃不下这顿饺子的,反而容易被撑死。 韩威没有话,只是扭头看向杜璟,示意继续。他实在爱这个攻其所必救。一旦成功,便可使松州不必面临两面受敌之势。 “我麾下的三千精骑都是身经百战的越骑,百里挑一的好手。” “我只带一半,现在出发,星夜兼程,明日可达阎州。末将保证一定杀得,他们停止侵袭脚步,回头救援!” 有意思,三千越骑,果然是候大将军的心腹,一出手就是用重金砸出来的越骑,培养他们的钱,足够养两万步兵了。 可一千五百骑,未免有托大了,这年轻人的口气也太大了,火气也一样不小! 是的,韩威想对了,杜璟的火气是大,而且还是灭不了的那种。 只见他扭头看向封师伦,肃声道:“封长史,通轨军的教训,还不够惨重么?独孤安诚的头,回来了吗?” 独孤安诚与程处弼一样,都是杜璟的生死弟兄。在杜璟少不更事的时候,独孤安诚给予了他兄长的关爱,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现在,他死了,死在松州,死在甘松岭了!身首异处,首级被人当成战利品,这不仅是杜璟的耻辱,更是唐军的耻辱。 上前一步,与封师伦对视的杜璟,眯着眼睛继续道:“吐蕃人嗜杀成性,他们残酷手段会把你心里最后一点纯真抹杀掉,”苏丹小说网 “所以,请你在关于人性和战争的长篇大论后,好好想想若是城破了,这阖城的军民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用杜璟说,他们这些与吐蕃人做邻居的边将,也该知道与那种啃着牦牛肉的家伙讲道理,与丢牛弹琴无异。 两部叛军,在给吐蕃军引路,联手攻打通轨军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们了,人畜不留,斩草除根。 还作梦呢? 要不然这样,让封师伦拿本《佛经》,到叛军那,劝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再侵袭其他羁縻州。 真能这样,杜璟保证,老老实实坐下,不再发一言。 你!封师伦是服了,这候大将军派来的是什么人啊,整个就是一杀坯转世。 这要把他放出去,按照他想法做,封师伦都不敢想象,朝中的御史会怎么弹劾他们。 而向来沉默寡言的秦怀玉,竟然也被杜璟的主意说动,抱拳表示赞同,话间还冷冷的瞟了一眼封师伦,说道:“末将愿与杜将军同往。” 唐军有严格的军法,丢城失地者-斩立决。韩威与封师伦的想法截然不同,他这个人活在当下。弹劾?他得有命活下来,才能给人家弹劾的机会。 而杜璟的计策虽然冒险,但却即为可行,收效也是巨大的,还能离间吐蕃与反叛部族的关系,一举两得。 侯君集的部队距离松州的路程很进了,其前锋牛进达部仅有七日。如果吐蕃得不到援军,凭他手中这万余人马,守住城池,应该问题不大。 守松州,还要依仗秦怀玉,韩威当然不会同意,只是扭头看向杜璟:“杜将军,我可以信任你吗?” 韩威这么问,与侯君集无关,韩威这可拿松州百姓的性命在跟他赌。 杜璟当然也明白,他出这个主意也正是为了松州的百姓。 于是,正色拱手道:“若有闪失,末将甘当军法!” 剩下的一半交给乔轨,协助韩威守城。所以他只命程处弼、李友谦集合了一千五百骑兵。 勒马立于阵前,戴上面甲,杜璟挥手高声道:“目标-阎州,羌族-别丛卧施部,出发!”,骑兵们一言未发,只是按杜璟手指方,勒马出营。 眼见杜璟带的骑兵渐行渐远,韩威不由担心道:“阎、诺二州城再小也是座城池。这仗,并不好打,这小子要吃苦头了!” 可他身旁抱膀的乔轨却一脸轻松,这让韩威不由的多想。像乔轨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甘心给后生小子当副将。 他摆出这副姿态,难道是等着看杜璟的笑话?这就多少有点落井下石了吧,不厚道啊! 于是,韩威皱眉问道:“乔将军,你就不担心吗?” 呵呵,“韩都督!问你个问题,你能在凉州那种四战之地的前锋营,干五年么?” 凉州地处西北,与西突厥接壤,兼西域马匪、吐谷浑骑兵扰境,全年打仗,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在那种地方当兵,尤其是前锋营,无疑就是拿脑门去撞敌人的箭矢。别说五年了,一年韩威都干不了! “他就干了五年,后随卫公征讨吐谷浑,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百战余生了。” “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一个老兵油子担心,他有他自己方法。” 哦?想了一下杜璟的岁数,韩威脱口问道:“他那时候有枪高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别说乔轨不知道,就算是他们那位至高无上的圣人,恐怕也不清楚。所以,乔轨给他的回答,只能是摇头。 二人这边话音刚落,顶盔贯甲的秦怀玉跑了过来,抱拳道:“都督,吐蕃人又进攻了!” 恩,应了一声,韩威瞧向乔轨:“乔兄,走吧,看看吐蕃人夜战的水平。” 第四十五章 闪电战 杜璟打赌别丛卧施、把利步利肯定不会想到,松州守军在大兵压境之时,还能顾得上他们的老窝,这也就为奇袭创造了有利条件。 所谓奇袭,简言就是出其不意地攻击敌人。趁他们全力侵袭各羁縻州,防守空虚之时,突然发起攻击。 闪电战,绝对是搬动“战局”这把生锈扳手最好的润滑剂。 到阎州城外,杜璟让程处弼与右翊府带出来一百骑换羌族人的衣服,抹上点血迹,装成伤兵,前去赚城。 眼见程处弼这群散兵游勇,三五成群,相互搀扶的走过来,守城的百夫长叫道:“来者止步,亮明身份!” 程处弼扔着手里的拐棍,立声喝骂:“亮你奶奶个腿,老子们在前线为首领卖命,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还得受你盘问?” “你给老子下来,老子给证明一下!大爷的,信不信老子把舌头扯出来,打个结再放回去!” 骂骂咧咧的才正常,头领要打仗,他们就得放弃安逸的生活,把刀砍向友邻。战死还好就地埋了,受了伤根本没人管,要是不逃回来,就只能等着死,火气能不大! 虽然对这种逃兵很不屑,但毕竟是自己部族的人,百夫长接到的命令,是鉴别伤情,把那些轻伤开小差的,再押回前线。 骂了句娘,从城头下的百夫长,下令开门,带着五名士卒走到了出来,脸上依然有戒备之色,腰间的刀也抽了出来。 而程处弼点头哈腰的模样,让百夫长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前拘而后恭,完全是狗腿子,他也放下了戒心,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卒收起他们刀。 洋洋得意的百夫长,掐腰骂道:“你们这些流子,还有力气骂人,伤的还不重!” 百夫长拍他肩膀的时候,程处弼笑着应道:“你可真是慧眼啊!”,话毕,一抖袖子,掌中划落一柄匕首,不待百夫长反应,当即插入他的胸膛。 假扮伤兵的唐军士卒,也抽出匕首,捅死那五个羌族人,立刻向城门奔跑。此刻缓过神来的羌人,再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密林中的杜璟,长枪向阎州城一指,麾下剩余的一千四百骑,冲出林子,当即冲向城门。 大约半个时辰,守城五百羌人军卒尽数被杀,又与城中的一千守军血战半天,唐军成功控制了阎州的城防,攻下阎州城仅仅用时三个半时辰,堪称闪电。 杜璟将军队一分为三,李友谦把守城防,其与程处弼则带着剩余人的,在城中搜捕别丛卧施部文武官员及他们家眷。 受益于汉化,这些羌族贵族归唐后,都修建了府邸。这倒是给杜璟和程处弼省了不少事,他们按照刺史府的名册上门抓人就好了。 当然,杜璟也是讲规矩的人,叛军的家眷只抓高过马腹的男丁。他在凉州惩治那些不守规矩的部族时,也是按此“旧俗”来做的。 人还真不少,有小八百人,一个五花大绑的跪在刺史府门前,杜璟特意命士卒圈了一部分部民过来观刑,顺便重审朝廷的态度。 面色冷峻的程处弼,高声朗诵告示:“告全城军民书:别丛卧施携部族叛唐,按唐律主从犯皆是赤族之罪!” “但天可汗有好生之德,汉夷爱之如一。大唐官军秉承圣意,只诛叛贼,不罪无辜部民。......” 今日将叛军官员一众男丁一并斩首,一来为正国法尊严,二来为震慑叛军。 与此同时,正告全城军民,若家中子弟,有从贼作乱者,宜早规劝尔等悬崖勒马,回归王道正统,尚可保全性命。 否则,战乱平复之后,松州军将按军册论罪,从贼者,一律严刑峻法,株连家小。 另,阎州叛军官员家产,今日亦散于阖城百姓,以彰显朝廷招抚之城! 告诉宣读完毕,程处弼一声令下,八百颗人头,分八次尽数斩落。围观的部民纷纷高呼:天可汗圣明烛照,大唐官军神武。苏丹小说网 是不是觉得很荒谬,兔死狐悲,杜璟杀了他们的同族,他们应该仇视唐军才是。甚至义愤填膺之下,群起而攻之也未可知。 可杜璟却给他们喂下了一颗“白雪公主的毒苹果”-允许他们瓜分叛军官员财产。 他们本就是一穷二白的普通部民,很多人没日没夜的劳作,就是为了混个肚儿圆。谁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就向着谁,无关民族、敌我之分,这就是人性。 造反是要死人的,不管成功与否,与他们都没什么关系,他们只认拿到手的东西。首领是不会像唐军这么大方,将全部的财产分给他们的,这点,他们很清楚,所以为什么要为他尽忠呢? 拿人手短也好,自私自利也罢,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将他们的子弟从叛军里拉出来。打仗不就是为了钱粮么?现在唐军给了,他们的子弟为什么要去玩命呢? 当然,有利就有弊,他们吃下这颗“苹果”,就已经自绝于别丛卧施,为了这笔财产,必定与其反目。而且,为了捍卫他们的既得利益,甚至还会与别丛卧施拼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是这个道理。 瞧着嘴角微微上扬的杜璟,李友谦咽下了口水,把人卖了,还让人帮着数钱,虽然上兵伐谋,但这招儿也太阴太毒了。 杀了人家的人,分了人家的家产,还要人家的手下心甘情愿的卖命,肚子里有多少坏水的人,才能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 跟杜璟比起来,他这个长安恶少,简直就是人畜无害的小羊羔,我他妈太良善了!无意中与其对视了一眼的李友谦,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友谦,诺州也这么干,好不好?” “额,额,唯将军之命是从,末将遵令行事。” 不愧是大将军的孙儿,果然够聪明,这么快就领悟到了这一石二鸟之计。是的,在松州都督府正堂,提出奇袭二州时,他就已经想这么干了。 是啊!这样做,一定会把一些无辜的卷入其中,因此丧命!但为了大唐的利益,为了松州城的十余万军民,杜璟只能这么选,把他们推向战场。 拍了拍李友谦的肩膀,杜璟笑道:“既然你没什么意见,下次赚城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第四十六章 落难贵女 诺州的羌人部,可比阎州的别丛卧施部聪明多了,从战事开始,他们入城的规矩就必须有首领的亲笔手令,否则无论军民一律射杀。 赚城是别想了,只能别作他图,从长计议。阎州的情况,瞒不了多久,摆在杜璟他们面前的选择并不多,强攻、手令,或者其他便捷的方法。 杜璟与程处弼换了身衣服,在诺州城伏击附近转了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 正是一筹莫展之时,斥候抓到两个脏兮兮的姑娘。幸亏她们说话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否则为了保密,斥候把她们直接解决掉。 两个柔弱的小姑娘,赤手空拳是从严密的城防中,毫发无伤的跑出来。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他们注意! 程处弼揉着下巴,打量着她们,好奇问道:“关中人?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是来游山玩水的吗?”苏丹小说网 一连三问,正说明程处弼对她们的不信任。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事有反常必为妖,这俩小娘皮能出来,说不定。 程处弼这话还没说完,蓝衣姑娘就趁他不备,用膝盖亲切的关照了他。嗷的一声后,程处弼的面皮瞬间就变的跟猪肝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蹲在了地上欲哭无泪。 好家伙,这小姑娘的脾气够烈的,有性格。抬手制止了要动手的斥候,示意他们退下。 杜璟冷颜曰道:“姑娘,我的兄弟是有些不礼貌,我为他的鲁莽向你道歉。” 把玩着匕首的同时则继续笑道:“可他要是落下什么隐疾,我就要你漂亮的脸蛋上,画上一道儿。” 换成一般的姑娘也许会被杜璟吓到,但姜颖可不吃这套,这些人摆明了是唐军,而她的父亲-姜行本,乃是皇帝的心腹近臣,杜璟等能把她如何? 呵呵呵,很不注意形象的揉了一会儿下面的程处弼,幸灾乐祸的说:“哦,就是那个带着一群衣五色袍的禁卫军,扈从天子的家伙吗?吓死宝宝了!” “但若是你看到他怎么胖揍长孙冲和柴哲威,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 姜行本的官儿是不小,左屯卫将军,匠作大监,同时也是天子的近臣。在御前有些荣宠不假,但却比不过皇帝的外甥和女婿。 姜颖与他的小姐妹,也是一脸的惊诧的看着杜璟。不约而同在心中念道:这个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 当然,程处弼已经是收着说的,如果把对象换成李承乾,这俩姑娘估计就晕过去了。 不管嘚瑟的程处弼,杜璟拿了两壶水递给两位脏兮兮的落难贵女。他唯一感兴趣的是,二人是怎么从诺州城出来的。 只要她们把这条路给指明了,杜璟便安排人送她们离开交战区,秦州上邽(天水)也行,长安也罢,皆随她们的意愿。 姜颖微微笑道:“这是一桩很公平的交易!我似乎没什么理由拒绝,是吗?” 杜璟这脸上刚露出笑容,姜颖的话就让这笑容僵在那里了。这两个小姑娘,胆子不小,竟然要跟他们一块进城,这不是胡闹么!这是打仗呢,她们以为是过家家么,还携儿带女的。 可姜颖的理由很充分,她旁边这姑娘叫诸葛江月,是工部匠作司主事-诸葛靖之女,此次是随父来此勘探铜矿新点的,姜颖也是闲下来无事,跟着来玩的。 诺州的羌族也是需要铜的,用来与吐蕃人换取兵器,所以一直逼着诸葛靖多开几处开采点。因为他还有这点用,所以即便竖起反帜,对他们也还算客气。 诺州的铜矿由来已久,所以当年建城的时候,特意没有修筑西墙,倚山而建。 姜颖和诸葛江月就是借着新点勘探的机会,找到了一条荆棘小路才得以脱身,而诸葛靖也是为给她们提供掩护,引走了那些羌人兵士。 天水姜氏与南阳诸葛氏,几百年的交情与血亲无异,所以姜颖不能丢下叔父不管。让她交待那条小路不难,但前提是杜璟要保证救出诸葛靖。 战争!是这世上变数最大的事,别说杜璟保证并不一定有效。就算能,他的兵力有限,必须一击即中,多了这个变数,很有可能功败垂成,从而影响整个战局。 他不能因为工部主事一个人,置松州十几万军民于险地。所以,这笔交易到此为止。但杜璟是个有绅士风度的人,还是愿意派人送她们走。 推开要带走她们的士兵,诸葛江月急红了眼,用急切的语气,盯着杜璟说道:“杜将军,家父也是朝廷命官,你坐视不管,不觉得太残忍了么!” 掸了掸身上的灰,杜璟冷着脸回道:“姑娘,这就是战争!”,话毕,便转身上马,勒马向西。 而程处弼在上马后,也幸灾乐祸的说:“千年王朝史,那块黄土没埋过人!要是我们失败了,就直接跟你老子埋在一起了。” 眼见杜璟他们远去,姜颖一跺脚,咬着银牙,怒道:“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话间,还把诸葛江月揽在怀里,安慰道:“他不管,我们再想办法,总会找到办法的。” 天水姜氏是关西大族,在官场上的朋友有很多,她不信找不到愿意卖她家人情的。松州隶属剑南道,治所在益州,她们可以那里需求帮助。 而诸葛江月却斩钉截铁的否定了闺中密友的提议,这位杜将军一看就是雷厉风行的家伙,动手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是不会给她们留太多时间,去益州搬救兵的。 一旦开打,羌族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她爹祭旗,谁也不知道。就目前的形势来说,她们能做的就是等待,同时祈求上苍保佑,杜璟能在战斗中,顾及一下她的父亲。 “这!” 姜颖当然知道,以多智著称的诸葛江月是不会错的。可那家伙,太高傲了,明明需要路途,却怎么都不肯做交易。 可现在人已经走了,就算想告诉他,也不晚了啊! 而诸葛江月摇了摇头:“那么骄傲、固执的人,就算还在,他也不会听你的。” 第四十七章 亡命之徒 诺州-西山 李友谦算是知道什么叫亡命之徒了,杜璟、程处弼和那一百骑,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攀爬三十多丈的悬崖,这是人想出的招儿? 活拧歪了,还是疯了?简直就是不拿小命当回事。 李友谦就想不明白了,就他俩这不知死的冒失样,是怎么在历场大战中活下来的。 瞧他大惊小怪的样,捣腾绳子的杜璟笑道:“兵者,奇正之道,阴阳相济,” 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孙子兵法》,大伙都读过,可活学活用是一件难事。” “那时候,我在西海道不过是一介偏裨之将,是你祖父教会我们,如何去正视战争。” 卫公喜欢在作战时指导军中的将校,让他们知道如何去打仗,在实践中积累对兵法的运用。是有一点好为人师,但却让很多人受益终生。 可能是李友谦太不招人待见,或者智力有限,实在理解不了兵法的奥妙之处,所以只学到了一些皮毛。 今儿,杜璟就给他打个样,让他知晓他的祖父有多伟大,创造怎么样的战争法则。 黄昏十分,太阳的余晖撒在人身上,照的暖洋洋的。杜璟、程处弼打头,身后是一百名旧部,徒手攀爬峭壁。 他们的计划是,太阳落山前爬上去,找到隐蔽地,藏匿到午夜,趁着敌人熟睡之时,奇袭南门,与李友谦里应外合,轻取诺州。 计划太“完美”,李友谦不想再吐槽,可他着实是为上面这些家伙,捏了一把汗,石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谁知道谁会在下一次抓空。 也不知道是李友谦长了一张乌鸦嘴,还是上面的人运气不好。攀爬到中间,刮过来一阵大风,就有三名士兵,抓脱了石头,掉了下来。 可这三名士兵,却死的很硬气,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只有落地的声音,一声呼喊都没有。 李友谦就是再傻也明白,他们担心引来巡山的羌族士兵。好强的纪律性,好强的向心力,这样的精兵,他平生就见过两支,百骑和苏定方的阴山铁骑。 咬了咬牙,李友谦吩咐身边的校尉:“等他们都上去了,把掉下来的尸体都带上。他们有权力,以胜利者的身份进入诺州!” 连李友谦这旁观者火气都这么大,就更别说与三者同袍多年的杜璟等人。 “继续爬!” 听到杜璟的话,诸人强忍着眼泪,闭目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继续攀爬。 直到最后一个爬上去,总共有七名士兵跌落。杜璟他们成功征服了这片陡峭的悬崖。 佩服的冲他们伸出大拇指,李友谦喃喃赞了一句:“亡命之徒!”,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他们已经用前所未有的勇气率先垂范了,李友谦等人也不能太怂了,否则岂不是让这些凉州军出身的同袍笑话。 ....... 午夜 搞掉巡山队驻地的,杜璟搞到了一批羌族人的衣服,虽然有些让人接受不了的特殊味道,但为了打仗,也就顾不得洁癖了。 换完了衣服,杜璟开始分派任务。 既然要偷袭,就的弄出点动静来,程处弼带五十人尽可能的潜入城中东门附近放火,将守军的注意力都引向那里,为杜璟奇袭南门创造条件。 奇袭南门则是杜璟带三十人来执行;剩下的人由校尉-曹继叔带领,潜入姜颖所说的城北驿站,把工部的那个诸葛靖救出来。 为什么? 别说程处弼想不通,曹继叔也是一脸疑惑,这么点兵力本就捉襟见肘,哪能分兵去救什么工部的人,而且将军不是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么? “拒绝她们是不想坏事,明白吗?” “护境安民,守护唐人,是我们身为军人的责任!” 原则问题就不要讨论了,从第一天吃军伍这碗饭,他们就该知道这个道理。 现在大概是子时初刻,诺州城的羌人已经睡熟了,守城的兵士也都打着瞌睡,这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行了,没问题就出发,叫羌族人起床尿尿!”,话毕,杜璟便招了招手,带着三十人出发了。 诺州原是大唐的羁縻州,守军使用的也多是唐军制式的武器,所以有羌族服侍掩护的杜璟等人,腰挂横刀走在大街上,与巡城的士兵一般无二。 再加上他们在凉州时经常与当地的羌族部落打交道,有了语言上的便利,才得以轻松的混到南门附近。苏丹小说网 诺州,多木制房屋,秋风干燥,用不了多久就是阖城大火,诺州的守军纵然知晓城防要紧,也不得不抽调有限的兵力去灭火。 也正是趁着南门兵力空虚,从阴案的巷子里突然杀出直冲城门;杜璟更是一马当先,横刀斩下两颗头颅,随即便冲向门栓。 有冲前的,也得有断后,城门可不是那么好夺的,杜璟等人在前面冲杀之际,城头的守军也分出了一批,涌向门洞,负责断后的十五名唐军当即与其杀成一团。 南门在咔咔作响的打开,断后的弟兄已经全部的倒在血泊中。杀成血葫芦的杜璟,抹了一把脸,狰狞吼道:“为骑兵清理道路,跟老子冲!” 对常人来说一刻很短,但对于杜璟他们来说,一刻却是那样的漫长。十五人硬顶三百,压力可想而知,每前进一步,都是无比的艰难。 眼睛里只有钢刀和血红,手臂虽然酸痛,但也只能拼命的挥舞手中的兵器。 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停下来,或迟钝一下,几个呼吸后就会变成毫无生气的尸体。 就在要顶不住时,李友谦赶到及时,一个冲锋就把羌人顶了回去,救下他们。 勒马靠边停下额李友谦,打量着杜璟调笑道:“将军,我觉得你该去洗个澡,太不雅观了!” 可却没想道,杜璟一把将拽落,纵身上马,勒缰哼道:“丫你大爷,还有心开玩笑。跑了一个,就把你送到内侍省当太监去!”...... 第四十八章 卧龙之后 取阎州几乎是兵不血刃,可是奇袭诺州却搭上了三百条性命。 在别人看来,这也许是大胜,但杜璟却咬碎牙,盛怒之下竟不接受投降,硬是杀光了剩余的近千名守军。 可他的冷冽杀伐却让得救工部匠作司主事-诸葛靖瞠目结舌,扼腕叹息杜璟太气盛,太年轻了,此举无异于自毁前程。 朝中那些整天揣着笔的御史,弹劾回朝将领都养成习惯了,杜璟这就是白给人家送功劳。 将腰间的水袋递给诸葛靖,杜璟肃声回道:“我知道你说这话是为我好,但是我们境遇不一样,你没受过穷,不知道他们对升斗之家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穷人怎么过日子,知道这些小户失去了他们日子会有多难过。这个世间在我看来,就一条儿-用刀说话。” 都说越骑是军中精锐,战力比普通的府兵高出一大截。作战时,永远冲锋在前,伤亡也是最大的。 可很少有人关注,越骑的军饷只比普通的府兵,多一斗粮食。也就是说,他们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就为了给家中多挣一斗粮食。 杜璟这话让诸葛靖陷入了沉思,南阳诸葛氏虽然已经败落,但依然算得上富裕之家。诸葛靖没挨过饿,当然不知道这一斗粮食对升斗之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将军出身寒门?” 忙着为阵亡士卒整理遗容的杜璟并没有打话,不是他目中无人,实在是心疼这些百战余生的精兵。 负责打水的程处弼,把水桶一放,插科打诨玩笑道:“诸葛主事好眼光,说话一针见血,这家伙家境的确不怎么样!” “尤其是他七叔,连裤子都穿不起,罩个长衫满地跑。哎呦,我跟你说,那叫一个寒碜,我都不好意思说。” 不好意思,杜璟真是一点都没出来!而且李元昌如此不体面,还不是被刘弘基坑了,十几条狗追着跑,谁他妈还有功夫穿裤子。 杜璟一把将手里的毛巾扔到盆里:“狗日的,你清闲是吧,你来干!” 干就干呗,程处弼本来就是来劝他休息一会儿的,这几天杜璟就没怎么合眼。 城中的差事,他已经吩咐李友谦去照搬阎州作法去做了,也就是说诺州城里,已经没有杜璟的活儿干了。 “咋地?我干活,你还信不过啊!赶紧滚蛋,行吗?” 瞪了程处弼一眼,杜璟对诸葛靖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边往诺州府衙走,一边话着闲篇。 “武侯之后,哦,真是令人吃惊!诸葛主事出身名门,家学渊源,为何屈居一小小主事呢?” 杜璟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南阳诸葛氏的牌子还是挺响的,虽然比不得北州冠族,在仕林应该能吃得开。 更何况,以诸葛靖的谈吐,处变不惊的性子,及对政治的敏感度,完全不像是小吏该有的反应。 呵呵,诸葛靖笑着回道:“将军救了我和小女的命,是我们诸葛家的恩人,靖自然不会在将军面前打官腔。” 这当官的人,三更爬五更起,绞尽脑汁,闪转腾挪,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出卖良心,无非为了“名利”二字。 诸葛靖性喜静,不喜争斗,也不想当个贪官污吏,入仕不过是为了子孙能顶个士族的名头而已。 正巧,他善长制器,就在工部谋了个差事。作坊虽然脏,但却是面上的,总比那些里面脏的好。 “先生活的通透!俗世洪流站得住脚已经千辛万苦,在这个世族门阀林立的年头,想要出人头地,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话把诸葛靖搞糊涂了,既然杜璟明白这个道理,还要干对诺州的军队赶尽杀绝呢? “靖才德有限,无先祖之谋略,但外敌入侵,我辈当尽绵薄之力,愿助将军守城。” 诸葛靖一介文弱书生,没先祖武侯那样经天纬地之才,但可以帮松州军守城。但他善长制器,可以帮着修缮城池,或造些守城的武器。 战事激烈,军械消耗极大,在这种时候,没什么比一支百人的匠作队更珍贵的了。 而且,工部的匠作队,本就不是为作战用的,杜璟也无权调用,诸葛靖这么做,又何尝不是搭上他的仕途呢! 呵呵,“先生也是性情中人,璟敬佩之至。待战事结束,一定表奏天子,为先生请功!” 诸葛靖也真不是一般腐儒,痛快的很,请不请功的他不在乎。若要补充松州的军需,在诺州就地取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苏丹小说网 将诺州府库及城中的东西统统装车,尤其是兵器、盔甲、药物、火油,及适量的粮草等等,总而言之,把一切能用的都带上。 “当然,如先生所愿,明日开拔之前,所有的东西都会准备妥当。” “明日?你的军队连续奔袭两州之地,血战两场,士卒疲敝,还能行军吗?” 能说这话,就证明诸葛靖真是一介书生,没上过战阵。战争,争分夺秒,快一刻钟,就可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征讨吐谷浑时,他就在前军听差,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千里奔袭,以寡击众,本就是常事。 他带的这些兵,调入越骑之前,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这样强度的行军,早就习以为常了。 当兵有多苦,可不是他们这些常年坐衙门的人能理解的!杜璟就是再傻,也不至于让士兵,在毫无抵抗能力的情况行军。 诸葛靖也道了一声服气,便拱手与杜璟告别,因为他看到诸葛江月和姜颖正朝他这走了。杜璟也是了然的頟首,转身进了刺史府。 “叔父,这个杜将军好奇怪,一边杀把利步利部士卒,一边给他们部族的百姓分东西。......” 听到姜颖和诸葛江月,描述李友谦在诺州城的行为,诸葛靖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 难怪年纪轻轻就能独领一军,能把人心、功利算到这个地步,在武夫当中他已经算是天赋异禀。 瞥了一眼刺史府,诸葛靖笑道:“他不是奇怪,是太聪明了。” 第四十九章 虎熊之将 “虎熊之将”这个词汇,是专门用来形容可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骁将,这对武将个人的武力是有着极高要求的。 而现近的唐军中能做到这点的人有不少,但在杜璟的眼中却只有三人,除了逝去的秦琼,便只有尉迟恭和席君买算合格。 可今天他要说,是他太小觑天下英雄了,乔轨之言不虚,秦怀玉的确是骁勇无比。足以配得上“再世孟贲”的美誉。 手中一杆虎头湛金枪,刚猛无比,挥枪之时破风呼啸,隐约似虎啸之声。 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手落处飞盔破甲,碧血横飞,如虎入羊群,纵横睥睨,仅五百骑便可于万军之中横冲直撞。 而杜璟则手中佩刀-龙骨,在阵中东挡西杀,血满征袍,宛如杀神附身一般,挥舞手中的兵器,收割敌军的生命。 二将一下便成为整个战场的焦点,杀得吐蕃人头皮发麻,不敢越过二将的控制范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军将一车车物资运进松州城。 面对五万吐蕃军,松州城上的侯君集与韩威,竟然还有谈笑风生,互相玩笑。 “韩都督有福气,秦怀玉之勇不下乃父,有这样的副将,将军何愁战功不显。” “比不得大帅有福,杜将军轻取二州,快如闪电,令别丛卧施、把利步利两部首尾不得兼顾。此子智勇双全,大帅育才有功啊!” 侯君集当然得意了,南阳韩氏等荆襄贵族子弟向来以高傲著称,能让他说出这种话,足以说明杜璟的优秀,给他长了大脸。 可他还是没看到杜璟的全部实力,战阵中的他,使的不过是横刀,等他换上那杆漆黑且透着殷红的战戟,韩威的下巴就该掉下来了。 当然,老候也注意到了韩威话语给他下套,杜璟再好也是朝廷的将领,是简在帝心的存在,不是他侯君集的嫡系。这一点,从配属乔轨这种级别的功臣当副将就不难看出。 微微一笑,侯君集玩味道:“韩都督,被吐蕃人堵在城里打,实在弱了我唐军的名头。” “明日,打一个反攻,你我两部各以杜璟、秦怀玉为先锋,比一比,他俩谁更强一些,如何?” 没开战之前,韩威就看这些高原蛮子不爽了,吹毛饮血的蛮族,还敢妄想迎娶大唐公主?我们南阳韩氏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虽然他与侯君集有私人恩怨,但也知道“朝争有度,相忍为国”的道理,所以愿意附以侯君集之尾翼。 既然援军到了,就该发动反攻,同仇敌忾,共破贼寇,让那些披发左衽之徒知道大唐军威。 哈哈,用蒲扇一般大的手拍了拍女墙,侯君集笑道:“韩都督果然有大将之风,本帅相信明日的战事,一定更加精彩!” ....... 翌日,正午 唐军以牛进达为前军总管,督领前军出战,杜璟和秦怀玉各领三千精骑为左右前营,副大总管张亮、督刘兰部为接应,发动反动。 立于阵前的牛进达,拔出腰间的横刀,扯掉斗篷,振臂高呼:大唐万胜,进攻! 杜璟和秦怀玉,则各带麾下之兵,轻磕马腹,当先出阵,整个前军,呈倒三角之势,冲向了迎面的吐蕃军。 “杀杀杀!全部杀光,替松林岭死去的弟兄报仇!” “来啊,蛮子们,爷请你们吃牦牛肉!” 眼见秦怀玉一马当先,其部遥遥领先。杜璟也是眉毛一挑,手中龙骨向一指,身后的乔轨、程处弼、李友谦等将纷纷催促其部加速。 “杀,杀,不要留手,将军有令一颗蛮子人头换酒一斤。” “端稳你们的长枪,冲上去,人借马力,顶跨第一波!” 左右前营的将士,个个都使出全身的起来,以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吐蕃的精骑撞在一起,刀枪寒光闪现,杀声入雷直入九霄。 从正午杀到黄昏,唐军一路猛退五十余里,侯君集“攻击立止”的命令传到前面时,杜璟和秦怀玉刚刚解决了被他们咬住三千骑兵。 而老侯这一路而来,满眼尽是断臂残肢,甚至连大地都披上一层红色的外衣,殷红的鲜血浸满低洼的草坑。 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滚滚黑烟萦绕于上,面目狰狞的死尸随处可见,厉声哀嚎的伤兵,声音听起来既撕心裂肺也痛彻心扉,说这里是人间炼狱也毫不为过。 身着半身铠,全身被鲜血染红的左右前营将军,在主将牛进达的带领的,躬身行礼:“末将杜璟/秦怀玉见过大帅,韩都督。” 侯君集先是打量二将,随即转向牛进达,笑问道:“他们俩比的如何啊?” 这话让牛进达有些为难,左右营兵力是相同的,面对的敌军也差不多,斩敌之数也近乎相当。 唯一的区别是秦怀玉勇猛无敌,突入战阵斩敌将三员,而杜璟则边作战边指挥,使军队如同臂使,仅斩将一员。 非让牛进达给二将下个定论,那就是不分伯仲。 而在他的心里则有另一杆秤,秦怀玉或许能跟他父亲一样成为绝世悍将,但也仅仅止步于此。杜璟则不然,这小子沉着冷静,有大局观,他的前途才不可限量。 侯君集和韩威也是老人精,他们那里不明白牛进达话中之意。可这种话是不能说不出来的,一来有秦琼的面子在,二来也不利于团结。 侯君集拍了拍手,当即拍板:“不分伯仲好,这说明我军多了一对勇猛无敌的悍将。此乃我唐军之福,陛下之福也。” “赏!前军统统有赏,左右二营将士酒肉加赏一倍,好好犒劳一番!” 待牛进达三将拜谢而去,张亮在侯君集身后阴阳怪气的说道:“杜将军果然不负大帅之望,这么激烈的战事也能全身而退。” “末将听说,他有个绰号叫灰鲸?难道是说他福大命大,造化大?” 经过今日这一阵,韩威对这个年轻人越来越感兴趣。也饶有兴致的看向侯君集,希望大帅能给释疑,让他也长长见识。 可侯君集却轻哼一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告诉二将:“相信本帅,不知道灰鲸未必不是福气。”...... 第五十章 拼桌一醉 人生三大铁,一起打过仗,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脏。 杜璟轻取二州,阵前睥睨之资,足以令鲜有对手的秦怀玉刮目相看。 更何况,人家放弃了优渥的差事,不远千里从长安而来,为独孤安诚报仇。就凭这份义气,也让秦怀玉佩服不以。 所以,他主动提出,左右二营的将士,在一起会餐,庆祝初战告捷。 大帐之中,左侧是秦的左营,所部将官以史仁基(史大奈次子)张知止、张知玄(张须陀之孙),右侧则是以乔轨、程处弼为首的右营诸将。 诸将都对乔轨这位秦王府车骑将军颇为敬重,军中从来都是按资排辈的,像乔轨这种资历的,在他们眼中与正三品大将军没什么区别。 当然,诸将更感兴趣的是,乔轨随圣人南征北战的故事。曹继叔、高伯英这俩货,是频频倒酒,请将军讲讲那段峥嵘岁月。 而这段故事,杜璟早就听腻了,只是顾着与秦怀玉拼酒,顺便打听一下独孤安诚之死。 弟兄那么多年,杜璟了解他,他不是那种困守山头等死的人。他的死因定然另有隐情,前些日子因为军情紧急,没来得及问。所以,现在向秦怀玉请教一二。 而提到独孤安诚之死,秦怀玉也是一阵唏嘘,连着干了三碗酒,才沉色低吟:“其实,安诚兄是为大局而死。” 吐蕃入侵,羌族叛乱,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先安内再攘外,换做他做都督,也定然是这个选择。 可不想吐蕃军推进的速度那么快,不等韩威击溃二部,便一股脑的压了上来,几乎要成内外夹击之势,大有吃掉韩部,轻取松州之意。 此时的韩部危如累卵,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只得且战且退,向松风岭方向突围。独孤安诚也亲自率军,接应了韩威上山。 而吐蕃军与反叛二部之军也几乎同时尾随而来,根本就没给韩威喘气的时间。大军紧随,随即展开准备围山之势。一旦让他们包围,便无法走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吐蕃人,轻松攻下仅剩两千守军的松州城。 所以,独孤安诚提出,让韩威趁着未合围之前,带着主力赶回松州,加强防御,由他率领通轨军受在这里,拖住敌人。 松风岭是松州的屏障,通轨军就是楔在吐蕃进军之路的钉子。若平时,还可以互为犄角,互相依仗,但此时想要如此无异于痴人说梦。 两相其害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虽然知道留下的人必死,韩威也没别的选择,毕竟松州城还有十几万百姓呢,只能咬牙从独孤安诚之计。 独孤安诚在敌军日夜轮番的进攻下,为他们争取了最宝贵的三天,为调整兵力固守松州立下了汗马功劳。 守松州时,秦怀玉抓了两个俘虏,审问之下才知道,独孤安诚死于吐蕃中军大将-尚洺之手,他是吐蕃大相-尚囊的长子。 吐蕃人在进攻松州城之时,把他的身首分离,尸体还给大唐,头就挂在尚洺的将旗上,以显示其赫赫武功。 今天反攻之时,他在前面狂飙突进,就是想引出这个家伙,砍了他,把独孤安诚的头抢回来。 但主帅-蕃大相娘·芒布杰尚囊的中军,一点动静没有,人家根本就没上套。 秦怀玉满怀歉疚说:“老弟,我尽力了,真的,对不起!” 杜璟当然知道,若是松州城丢了,那才算是辜负了独孤安诚及通轨军捐躯的将士。在那种情况守住松州是最重要的,他也不怪韩威和秦怀玉,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 拍了拍秦怀玉的肩膀,杜璟提起酒碗,与秦怀玉碰了一下,二将什么话都没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散宴后,杜璟带着程处弼在营中转了一圈,确定右营将士都安然入睡了,才辗转回到帐篷,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包裹。 看到杜璟提起架子那个用布条包裹严实的家伙,程处弼当即炸了毛:“你说过的,以后不会再用它了。” 打掉他的手,杜璟淡然道:“我们都不想回到过去,可有时候,我们别无选择!” 兄弟这么多年,程处弼知道杜璟是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他做出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只能叹了口气,跟在身后。 刚走出营门,就碰上了他们最讨厌的人-中郎将许斌,因是少林出身,又使一个大铁棒,人送绰号许大棒子。 这酒肉和尚嗜杀成性,蛮横无礼,受不得清规戒律的约束,加入唐军倒是如鱼得水,跟着侯君集一路晋为中郎将。 之所以与他不对眼,是因为这家伙不讲规矩,凡是他攻击的目标,一只鸡都别想活着,连孩子都不放过,做事太没底线。苏丹小说网 “大棒子,劝你少管闲事,否则。” “程三,甭吓唬老子,没用!而且,老子也不是来找你的。” 是的,要说程处弼偷偷离开军营,也许是开小差。 可杜璟是什么德行,许斌清楚,他跟独孤安诚是割头换命交情,松风岭近在咫尺,能无动于衷? 抬手制止了要骂街的程处弼,杜璟上前一步,肃声问道:“你想怎么样,去大帅告密?” 冷哼一声,许斌摇了摇头,随手将装着地图的皮桶扔给杜璟,这是他在战俘营蹲了三个时辰的成果-吐蕃军在松风岭布防图。 本来想着自己用的,收复松风岭的时候,可以率先攻入,立一大功。但看到杜璟二人偷偷摸摸的出营,便知二人是去送死的,那他行个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杜璟问的为什么,许斌笑皮不笑肉的说道:“你死了,大帅肯定提拔我顶上,倒时功劳大把的赚!” 恩,甭管理由是什么,这都是份人情。杜璟点头回道:“我尽量,尽量活着不让你如意!”,摆了摆手,便与程处弼离开了军营。 看着二人的身影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许斌骂了一句:“妈的,什么年头了,还穷讲仗义!” 是的,许斌也不喜欢杜璟,因为他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为了仗义,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仗义?单雄信够仗义了吧,可还不是栽在了义上。讲究人都是这么死的,活下来的都他妈是孬种。 唉,这年头讲仗义,只能说明,他吃的亏还不够多。....... 第五十一章 夜话 唐军大胜一场,侯君集下令休整三天,再发动下一波进攻。也就说这个时间段里,唐军与吐蕃之间会出现一个静默期。 杜璟就是要借助这个时机,把活干利索了。等他们到松风岭外围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拴好了马,二人便开始换包裹里吐蕃军服。 “晚上有夜色掩护,动起手来方便的多,也更容易成功。” “但你给我记住,不到生死关头,别动你背上那杆该死的戟!” 眼见程处弼急了,杜璟还能说什么。穿好军服,展开许斌送的那张图,从这上面的布防不难看出,这里驻防的正是尚洺部。 他俩的计划“简单”极了,干掉尚洺,砍断他的将旗,把独孤安诚的头带回来。 可这张图,是吐蕃军昨日溃败前的情况,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前沿,兵力必然有所加强,布防也会有一定的改变,这就无形当中增加了渗透的难度。 他俩可不会说吐蕃话,又不知吐蕃军中的寻夜暗语,万一碰到了盘问的,立马就穿帮。程处弼想知道,杜璟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谁知道杜璟撇了撇嘴,取笑道:“说的不对,咱俩只有你一个不懂吐蕃话!” “你会?糊弄鬼呢?在一起搅马勺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会什么?” 瞧程处弼一副“你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拉几个羊粪蛋”的表情,杜璟则笑着回了句:“撒如!” 啥意思? 杜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只是告诉他,万一碰上了,就装哑巴,一切有他应对。 当然,杜璟不会告诉他,这家伙在凉州跟吐蕃商人拼酒的时候,自己则拿着果干,换了一些吐蕃常用语。本来就是闲时无聊举动,却不想无心插柳。 ...... 蜀地的秋季,夜晚倒是比白天更舒服。穿了一天吐蕃皮甲,捂得喘不过气的兄弟,终于可以出口气了。 仰脖将水袋里最后的那点水喝掉,程处弼有些不耐烦了:“璟哥儿,动手吧,再不动手,咱俩就被这身狗皮闷死了!” 是啊,这身皮甲的确不怎么样,里侧竟然还带一层毛。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他们的制甲技术落后,要么就是人家有打到冬季的准备。 而明智一点人,当然会选择相信后者,吐蕃大论-尚囊不会白痴到不晓得,在这种环境下作战,士卒会捂出一身热痱子。 “再等等,等他们的困意再大一些。”,话毕,杜璟像过去在沙漠奔袭时一样,将自己的水袋递给程处弼。 晃了晃,见还剩下大半袋,程处弼灌了两口,眯着眼睛满足的靠着石头:“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是骆驼变的。” 是的,杜璟总是能剩下水和干粮,干同样的活计,消化也应该大同小异,程处弼就搞不明白了,他咋这么能忍。 也正是他这个优点,不知道帮了程处弼多少次。对这份忍耐力,他除了佩服,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呀,就是少爷当习惯了,自小在国公府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饿你三天,再放几条狗在后面追,你就能活蹦乱跳了。” 我去,这什么主意,太缺德了!难道!扭头看杜璟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程处弼心中便了然啦。 扒拉了一下杜璟,程处弼问道:“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 刘世龙的事,不用杜璟,皇帝也会一查到底。他们完全可以便寻名医,把病先治好,然后随心所欲的活着,何必叫较真呢? 杜璟也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回道:“刘世龙该死,该为那些人偿命,该死的人就不该活着!” “至于我,跟你不一样,没有家也就没什么牵挂。” 说起这话,也让杜璟想起了在承庆殿请战的情形。他与皇帝之间像君臣多过父子,这与多年的分离无关,是自小如此。 一直以来,杜璟都没把自己当成皇帝的儿子,这可能与“再世为人”有关系,也可能是他们天生八字不合。 叹了口气,望着繁星的杜璟喃喃说着:“有句老话不是说,今生父子,前世冤家么!也许,我们也一样。” 皇帝不理解杜璟为人处事之道,杜璟也看不惯他那套帝王权术。不远不近,保持这样挺好,强行凑到一起,未必就是好事,天家事非多么! 本来想活跃一下气氛,谁知道唠着唠着又沉重起来,说一声打住。程处弼侧卧着,笑眯眯问杜璟:“那长孙姑娘呢?她可对你明显有意思!” 长孙冰卿,长安城有名的冰美人,模样好,家世好,不知道是多少官宦子弟心目中的女神。 可这丫头出身好,眼光也是格外的高,多少王公子弟的讨好,都被她无情的拒绝了,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他们一眼。 但对杜璟就不一样了,不仅放下了关陇世族家小姐的架子,不顾男女大防,帮着他疗伤。还几乎是有求必应,帮了杜璟不少次。程处弼可不信,这完全是长乐公主的面子。 “医者父母心,你当人都跟你似的,整天就想着那点事。” “行,我俗,可我承认啊!你呢,对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就没点想法?” 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杜璟也不是柳下惠,对着这样的冰美人,心里没点小火苗,打死程处弼也不信啊! 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里嚼了嚼,被气笑的杜璟,无可奈何的说道:“你小子怎么越来越八婆了呢?” 不是程处弼八婆,曹继叔、高伯英这俩混蛋问了多少次了,弟兄们都觉得这京城第一冰美人,只有他们将军能配得上。 要程处弼说,长孙无忌那老家伙虽然不怎么样,但闺女生的真是不错。正好杜璟喜静,娶个冰美人,恰如其分! “我瞧见长孙无忌就头疼,只要我没疯,或者疯彻底,绝对不会当长孙家的女婿!” “更何况,长孙冰卿这么大了,长孙无忌还没给她定亲事,这不明显等着吊金龟婿呢!” “来,你瞅瞅我,你从哪儿能看出,我像是能给李承乾出力效命的?” 现在长孙家是一门心思的保着李承乾,那真是处处为东宫着想,大事小情统统考虑的很是周全。 那些仰慕长孙冰卿的王公子弟,不是他们的父母不愿圆儿子的梦,而是给不起长孙家要的“彩礼”! 第五十二章 夜入松风岭 看月亮,觉着时间差不多了,杜璟和程处弼趁着巡逻的间隙,顺钻进了东侧,距离箭楼不到三十步距离的草地。 后半夜,人的眼皮都打架,箭楼上的卫队打着哈气,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便抱着枪,靠在柱子上假寐。 杜璟二人相觑一眼,互相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的爬,一直爬出草地。夺过了三支巡逻队,直到来到中军营地,才割开帐篷,钻进了一处帐篷。 兄弟俩很有默契,抽出靴子里匕首,连续割断了六个人的喉咙,只留了一个人绑了起来,嘴里还塞了一块随手抓来,不知什么用途的破布。 杜璟坐在他对面,按着俘虏的肩膀,认真道:“告诉我松风岭是否添兵了,布防有何调整,口令是什么?” 吐蕃兵都吓尿了,睡着睡着突然出现俩杀神,把帐篷的人都杀了。他没疯就已经不错了,那里还能反应过来,杜璟问的是什么。 他这迟疑不要紧,程处弼可不是惯孩子家长,手里的匕首直接插到了他的大腿上。 唔唔唔!吐蕃兵虽然剧烈的挣扎,但杜璟的一只手按着他肩膀,他就是想起身也是奢望。 “放松,放松!形势很明了,你把你知道的说了就能保住小命,很划算,不是吗?” “当兵吃粮,能挣多少,为了几斗粮食,玩什么命啊!不值当,是不是!” 为了显示交易的诚意,杜璟给了老程一个眼神,在吐蕃骇然的表情下,心里神会的程处弼拔出匕首,在他的脸上划了浅浅的一道。 这么做不是为了臭显摆,他们没有那个时间,所做不过是为了击溃吐蕃人的心理防线。 吐蕃兵当然禁不住这么吓唬,唔唔的点头,生怕杜璟改主意了,把他交给旁边的杀神。 “好,我拿掉这块布,你可不要随便喊!” ...... 小兵不可能知道营中大事,他只清楚山上开进来两支人马,总数不详,且直接入驻了西营,加强主营与各岭的联系。 至于口令,简单多了,今夜的口令是:牦牛羚羊。 “非常好,我愿意履行我的承诺!放心,很轻的,不会痛!” 杜璟话音一落,程处弼迅速出手,只听一声脆响,吐蕃兵的脖子就被扭断了。而在其头垂下之时,背在后面手上也滑落一把匕首。苏丹小说网 唉!瞧着尸体,杜璟淡淡说道:“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点信任吗?” 是的,这事只能怨吐蕃兵自己,杜璟不可能承认那把匕首是程处弼故意漏掉的。要怨就怨他想法太多,也太不是实际了。 至于他说的话,也只能选择相信,毕竟距离天亮没剩多少时间,硬着头皮,他俩也得上。 出了毡帐,小心的向帅帐靠去。 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尚洺这家伙果然够小心,其大帐三百步之内,放了不下一千人,这还不算十几支来回巡视的巡逻队。 “璟哥儿,风太紧了,咱们得保本吧!” 保本就是退而求其次,两个任务变成一个。过来的时候,瞧见将旗那边的只有几个打瞌睡的邋遢兵,解决他们易如反掌。 不甘心!可不甘心没办法,杜璟他俩再能打,也磨不过上千人,更别说闻讯而来的吐蕃兵。 ...... 以借水为由,杜璟二人走了过去,迅速干掉了十五名守卫;不过动静已经闹起来了,周围的吐蕃兵正在向这里增援。 杜璟也顾不得别的,砍断旗杆的绳子,将用尚洺的将旗,把独孤安诚的头包好,系在背上。 拔起龙骨刀,扭头对程处弼说:“看来,咱哥俩得当回黄羊了!” 跑!能跑多快跑多快!否则,顷刻之间哥俩就得被吐蕃的猪猡们砍成肉泥! 程处弼也是白了杜璟一眼,这道理明摆着,还用他讲。此时的他真是恨父母给他少生一条腿,奔跑的速度明显比杜璟快多了。 周围的吐蕃兵越聚越多,兄弟俩也是把心一横,杜璟在前开路,程处弼断后,边打边跑,配合默契,一路向东突围,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闻讯而来的尚洺,见夺旗抢头的二人在他的大营横冲直撞,锐不可当。虽然生气,但亦不禁赞叹他们身上慷慨赴死的勇气。 对身边的五名军校说道:“噶尔·东赞说,唐人尚武稍有不妥便拔刀相向,死可不夺其志。” “此二人能为同袍的头颅,不惜以命相搏,真英雄也!” 吐蕃亦是尚武之国,对英雄从来都是钦佩的,那个独孤安诚至死不降,尚洺砍下了他的脑袋,跟自己的将旗挂在一起,成全了他的忠勇。 这两位也少有的英雄人物,把他们的留下来,跟那位独孤将军作伴挺好的。既成全了他们的兄弟之前,也全了他的战功,可谓是两全其美,相得益彰。 于是,当即命五名军校加入战团,务必把他们留下。若让这二人逃出生天,他就是整个吐蕃军的笑话,得被军中的同僚笑话一辈子。作为大论的儿子,他丢不起这个人。 “璟哥儿,你得快点啊!否则再等一会儿,你就得给我收尸了!” 挥刀砍刀当面的吐蕃小校,杜璟喘息道:“嫌慢?那你到前面来!” “那算了!角儿都压轴,我还是深沉一点比较好!” 杜璟当然知道程处弼要撑不住了,当即挥刀砍翻数人,将他们的尸体踢出去,清楚一条路,大吼一声,纵身跃上高栅。 手里拉过程处弼,又居高临下的挥出一刀,三颗人头顺势飞起,脖颈的鲜血绘成一道血雾。杜璟的脸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见其邪魅一笑的吐蕃士卒,尽皆露出骇然之色。 五名军校眼见杜璟二人杀出了城塞,也是气炸了肺,当即翻身上马,后面百名骑兵尾随出营追击。 可就在士卒准备尾随几位将军追击时,尚洺却下了停止追击的命令。以百人对二本就是优势,他们要是让人跑了,就该担当军法。 而尚洺的任务,是守住松风岭,丢了城塞,父相砍的就是他的头。鬼知道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唐人,是不是唐军钓鱼的饵儿,所以他不能冒险。...... 第五十三章 浇奠之影 杜璟和程处弼,在一众人等惊诧的目光中,走进营地!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渗透进去,更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杀出重围的。可事实是,他们回来了。 他们不仅带回了独孤安诚的头,还有松风岭吐蕃守军的将旗、五名偏将的首级一块带了回来。 程处弼吊着膀子,受创十余处,七尺高的汉子,人回来都站不住了,直打晃。杜璟比他好一些,受的都是皮外伤。 杜璟抱拳行礼:“末将二人擅自离营,触犯军律,请大帅至罪!” 治罪? 侯君集摇了摇头,不要说他了解杜璟,就算是松州军的将校,为自己的同袍不受敌辱,干出这么带种的事,他也愿意破一次例。 侯君集亲自扶起二将,然后环顾周围的将校,肃声道:“看到没有,什么叫好汉?这就是!” “自己的兄弟脑袋被人砍了,龟缩在城里抹眼泪,那是孬种!” 指着杜璟二人:“像他们这样,不惜以死相拼,也要找回我军尊严,这才是最提气的。” “他们二人已经率先垂范了,那你们是不是该拿下松风岭,让本帅可以在那吃晚饭呢?” 韩威、秦怀玉、李谨行等松州大小将校,被臊得是无地自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大帅发令了,给了他们雪耻的机会,自然个个奋勇。 拿下松风岭,拿下松风岭!!!将士们的怒吼声震彻九霄,萦绕营中的上空。 眼见士气高涨,侯君集也是轻轻的挥手,淡淡地说:“出发吧!” ...... 杜璟和程处弼处理完伤口,抱着独孤安诚的头到了他的坟前,摆好了祭品,头放在中间,二人打开酒坛浇奠自己的兄弟。苏丹小说网 杜璟还拿着匕首,在他的墓碑上,刻上了一句话:中郎将独孤安诚,对大唐江山,对皇帝陛下,对他的兄弟,一生忠诚。 杜璟红着眼睛,哽咽道:“独孤啊独孤!你少言寡语,任劳任怨,是咱们弟兄中,心思最重的。” “我知道,你最大的理想,就是想再度振兴家族。可未得尝所愿,就成了独孤家第十八个捐躯沙场的将军。” “前面的十七位,都是尸骨不全的!尸骨不全难投胎,我们把你的头找回来了。” “剩下的仇,有我们帮你报!兄弟,你可以安心上路吧!” 听着杜璟和程处弼捂着嘴,尽力把哭声降到最低,不远处旁观的侯君集和乔轨,一同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尸山血河里爬出来,知道失去兄弟是什么滋味。 尤其是了解三人关系的侯君集,更是惋惜道:“可惜了,挺出息个孩子,就这么没了,独孤家折了五十年的气运。” 乔轨歪着头,好奇问道:“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抱着膀子的侯君集笑了笑,什么都没答,但从他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的真实用意。 乔轨认识杜璟才多久,这些年又一直闲赋在家,少闻军务,与边军来往的不多,当然不知道凉州五虎的故事。 杜璟、程处弼,躺在下面的独孤安诚,都是五虎中的一员。凉州军也正是靠着五虎,对草原十八部和各路马匪的战斗中取得节节胜利。 可惜,另外两个死了,五虎散了。做为年纪最小的,最晚加入凉州军的,杜璟的崛起之路,绝对是累累尸骸堆积起来的。 “老乔,你不用那么看着我,你放心,我侯君集从来说话算话。” “希望如此!君集,我了解你,你是那种敢于压上一切的人,但你记住不要算上他。” 哦,侯君集饶有兴趣的问道:“老乔,你一直没跟我说,陛下为什么把你派给他做副将?” 想知道?老子偏偏就不说! 反正他在右翊府当差的这段日子还算顺心。且从杜璟甘冒危险,去敌军那抢回同袍的头,便能知晓其重情重义。 在这样的人手下当差,最起码不用担心被卖了。若是他恢复了身份,乔轨在王府混个属官养老,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杜璟二人走过来,乔轨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固有一死,这小子死的壮烈,是我唐军的骄傲。” “等咱们打退了吐蕃人,把他的遗骸运回长安,完整的还给独孤家,这也算全了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义。” 杜璟沉默的点了点头,但去下意识的看向侯君集,张亮和牛进达负责指挥攻击松风岭没什么。 可他的仇人-尚洺还在哪儿,杜璟希望侯君集能给他个机会,亲自砍下敌将的头颅。 而他这个要求,让老候与乔轨相觑无奈,他们刚刚达成协议,老侯自然不能反悔。 “千帆,你身上还有几处伤,虽然不严重,但处理不好也会很麻烦的。” “更何况,先前你已经立得头功了,总该给其他弟兄分一点汤喝,是不是!” 捶了下杜璟的胸口,侯君集上了亲卫牵拉的马,他得去看看,张亮和牛进达进展的怎么样的。 望着侯君集等人消失在卷起的浓烟中,乔轨叮嘱了杜璟一句:“对士兵来说,侯君集这样的将帅有着致命的魅力。你。” 杜璟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眯着眼睛回道:“我不是士兵,而他也不是李大亮。” 恩,他知道就好,有些话,乔轨还真没法说的太透。现在,这人看起来是这样的,可将来就未必的了。 就在杜璟他们并肩漫步之时,不远处的林子里,张慎几与一位刀疤脸并肩而立,他们目睹了浇奠的整个过程。 张慎几好奇问道:“你清楚他是谁吗?如果你清楚,你就不该招惹他!” 刀疤脸从张慎几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轻视,以他的脾气,跟他这么说话的人,下一刻一定是冰冷的尸体。 但今天,他心情好,不打算开杀戒,也有耐心跟解释:“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信我,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哦,张慎几明白了,敌人,这世上最了你的人,一定是你的敌人,怪不得他希望杜璟死呢! 刀疤脸嘴角微微上扬:“死亡是一种解脱,他还没有接受审判,还不能死!” “独孤安诚只是开始,我要摧毁他所在乎的一切,制裁所有追随他的人,蹂躏他至爱之人。待他失去了,所有至亲至爱,我再用刀砍下他的头颅。” 第五十四章 踹一脚,挪一步 有了先前的胜利,再加上杜璟二人轻取将旗,唐军士气大振,乘胜追击,拿下松风岭简直如探囊取物。 可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偏偏有人来来凑热闹,别丛卧施、把利步利二人竟然引兵三万,出现在松风岭北部,且果然对正在攻击的张亮部发起了进攻。 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散了张亮的进攻步伐,打乱他的阵脚,眼看张亮要撑不住了,牛进达引兵相助,血战了一番,才堪堪稳住阵脚。 鉴于战场情况发生了变化,张亮让他的儿子-张慎微到中军,请示侯君集是否暂且退兵,休整一下,调整策略,再组织进攻? 可刚刚瞭望完战场,看过沙盘的侯君集却不以为然,冷漠的说:“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退,回去告诉副帅,士兵死光了将领填上去,将领死光了,就让把他自己填进去!” 现在退兵?若不是年纪大了,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侯君集就直接问候张亮家的全体女性。 他是打仗打糊涂了,还是把战阵的本事都消耗在女人的肚皮上了?现在撤兵,对唐军来说就是大堤决口,一发不可收拾。 夹击就会变成追击,吐蕃及叛变二部就会从两个方向,死死咬住唐军不放,一路尾随追击。大兵溃退之下,别说大败吐蕃军了,就是松州能不能守住都是问题。 “回去告诉你爹,拿出当年在刑部大牢死扛的劲头,把这波反冲锋给本帅压下去。” “天黑之前,他要是解决了不了,就别说本帅不顾交情,请他给能干的人让地方!” 张慎微还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领命! 而就在张慎微转身不久,乔轨与杜璟见送到中军的伤员数量骤然增加,便知晓战局有变,随即也赶到中军帅帐。 进来的时候,侯君集正在骂娘,因为又有一波伤员被抬了下来。 “你们都看到了,都说头三脚难踢,我们明明踢赢了两脚,就差最后这一下了,张亮就掉链子了。” “一到关键时候,他就顶不住,这他妈都成习惯了!文度,你说说,他是怎么混到今天的,我就想不明白了。” 武德元年,张亮随李勣降唐,被命为郑州刺史;当年郑州就被王世充所得,张亮只身逃到了共城山。 武德四年,刘黑闼作乱,李勣想着拉老部下一把,命张亮守卫相州;结果仗还没打成什么样,其见敌军势打,又弃城而逃了。 乔轨看了看沙盘的态势,耸了耸肩膀,瘪嘴道:“他命好,被房相引进了天策府,又随卫公参加了定襄大战,捡便宜习惯了。” “可这事也不能全怪张亮,战场情况瞬息万变,突入其来的变数,本也不是他这种半吊子将军能应付得了的。” 乔轨这话,说得帐中屠长贵等将面面相觑,郧国公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受信的大将,纵然私德有亏,也不是常人能议论的。 这位乔将军口气未免太大了一些,他不知道说这种话是什么后果么?仗着跟大将军有些交情,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还有与他同来的杜璟,这小子从来就不讲规矩。进来瞧了一眼沙盘,靠在角落里就睡了起来。帅帐,是他睡觉的地方? 侯君集是老人精了,当然注意到了屠长贵等人的异样。随即笑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们能看到多大的天儿?” “文度与本帅并在秦王幕府之时,张亮还落草呢!他那个秦王府车骑将军这个职位,就是捡的文度兄的漏儿。” “假佛当真神供,你们也就这点眼力了!恭敬一些有好处,若是文度肯指教你们一招半式,够你们受用一辈子的。” 军中向来是讲究治理的地方,与侯君集并列的段志玄、许洛仁等将,早就是正三品大将军了。这一类人,在军中都有无数旧部,都属于跺一脚,震三震的人物。 谁能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是背景深厚的开国从龙之臣,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文度,这些家伙都是近些年入伍的,并不认得你,莫要见怪才好!” 乔轨摆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眼下,我就是个打杂的。” 当然,如果诸位愿意给面子,请在说话的时候小声一些。角落里的杜璟,已经奋战了一天一夜,精神和体力严重透支,请让他睡的踏实一点。 连向来霸道的侯君集,都“很听话”的坐了下来,他们这些做小的,还能说什么。只能低头看地,连小动作都不敢做,生怕甲叶的做出声来,招惹到乔轨这位“打杂”的大爷。 就这样,帅帐一直保持着缄默,持续到日暮,吊着膀子的张慎微,又回到了帅帐。哭腔禀告侯君集,他们军队损失惨重,光其父的义子,就死了二十多人,前面已经积尸如山了。 可听到这状况,侯君集的脸上依然波澜不惊,淡淡问道:“本帅没记错的话,你父亲有近百名义子呢!” “没事,才伤亡了两成而已,他还撑得住!” 撑得住? 候大帅这是吃了灯草灰,放的轻巧屁!张慎微整个人都不好,呆呆的看着侯君集,此刻他真想问问侯君集,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死的不是他的人,他当然不心疼了!这些人,可都是他父亲在相州军辛苦训练出来的。死一个,就不知道要从多少新兵中,才能选出替补的。苏丹小说网 “愣着干嘛!去传本帅的命令,日头彻底落下,他还不能稳住战线,就把指挥权交给牛进达。” 这不是逼人去死吗?张慎微就想不明白了,侯君集与父亲的私交那么好,为什么上了战场一切就变了呢! 张慎微也是七尺高的汉子,当然受不了这样的气,抹了一把眼泪,起身郑重道:“天黑之下,稳不住战线,末将就不会来叨扰大将军了!” 看着张慎微气鼓鼓的离开,乔轨微微一笑:“君集兄,你这激将法一上,张亮该难受了。他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而侯君集指着前边,摊了摊手,很是无奈的说:“没办法,你不把他逼到角落里,他也不肯拼力气啊!” “我是想了,下次打仗,就是陛下砍了我的脑袋,我也绝不跟他搭档。踹一脚,走一步,太费劲了。”...... 第五十五章 翻脸 有一种树,不修理不直溜,有一种人,不修理艮啾啾。树是哪颗不要紧,要紧的是张亮就是那种人。 奋战至黄昏,虽然没夺得松风岭,但顶住了两面夹击的攻势,将战线稳定在开战之初的状态。 执失思力、牛进达、刘兰及韩威、秦怀玉先后回到帅帐呈报所部的战况与损失。而张亮、张慎微的脸却黑的跟锅底一般,因为他们的损失是最惨重的。 等侯君集为明日的大战,征询意见时,张亮第一个跳了出来,吐蕃军得到了三万援军,减去两天的损失,他们至少还有七万兵员。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们处于守势,而且占据了险要的松风岭,按照攻守双方最保守的一比三来算,明日进攻并不是唐军最好的选择。 “行了,你不用说了,本帅知道你要说什么!” “三比一?你让我上哪给你找二十一万大军去?定襄会战才用多少人啊!” 张亮的算数是跟李勣在瓦岗寨学得吗?唐军打仗什么时候在乎对方有多少,从来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才是唐军的精神。 死了点随时可补充的义子,张亮就受不了啦?打退堂鼓了? 行,既然他怂了,当不了这个勇者,那老夫就得替他们找一个勇者。 扫视了一眼帐中诸将,侯君集肃声道:“右翊府中郎将-杜璟!” 杜璟出班抱拳:“末将在!” 按着沙盘的侯君集,丝毫不顾乔轨的愠色,认真道:“本帅给你补足损失之数,以你部三千之数,可敢为前锋,为我大军披坚执锐,砸开松风岭!” 侯君集能改主意,杜璟自然乐见其成。他更知道,张亮这家伙虽然人品是不怎么样,但也不像侯君集说的那么无能。 的确,一个尚洺已经够让人棘手的了,现在不仅加了三万援兵,又是吐蕃大论-尚囊亲自坐镇,不崩门牙就怪了。 可尚洺杀了独孤安诚,是他仇人,那就别说仗好不好打了,就算是同归于尽,杜璟也得把松风岭拿下。 见杜璟冒失的应了,乔轨当即出言提醒:“千帆,不要冲动,这仗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话间,扭头看向侯君集,抱拳道:“大帅,既然情况有变,意见又不统一,就该从长计议。” 可侯君集的表现差点没把乔轨的鼻子气歪了,就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盯着杜璟,语气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敢不敢做个前锋。 而杜璟却也斩钉截铁回道:“昔年在赤水源,末将与契苾身边仅有三百骑兵,便视吐谷浑十七万大军如无物。” “今朝麾下有将、兵三千,皆虎狼之士,又何惧哉!” 好!重重拍了下沙盘,侯君集赞道:“这才是本帅要听的话,听着提气,这才是我唐军的灰鲸!” 这下堵住了张亮的嘴,上来脾气的侯君集,也开始独断专行的安排明日的作战任务。而且作战目的,竟然是要在夺下松风岭之余,干掉起码四分之一的敌军。 张亮和乔轨都不明白,侯君集哪儿来那么大的信心,更让他们想不通的是,牛进达、执失思力、刘兰三将,竟然听的那么认真,而且好像还是理所当然。 等散帐了,帅帐中只下侯君集、牛进达二人,乔轨再也忍不住了:“君集兄,这天还没转呢,你答应我的事就忘了?” 侯君集当然知道是他食言了,可这不能怨他,是战场的形势变了,逼的他不得不失信于老友。张亮部的锐气已尽,他需要一位骁将带头进攻,鼓舞全军的士气。 哎,他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了,骁将带头冲锋,说白了就是拿脑门去撞敌人的箭矢。全军大小这么多将校,难道就杜璟一个敢死,能死吗? 不当众将面前提出质疑,那是给侯君集面子,如果他找不着合适的人,乔轨愿意充当这个前锋。 “文度兄,你说你闹什么意气,大帅这么做没错,真的,这活计也只能交给千帆这样能啃石头的将军。” 话毕,牛进达还是拍了拍乔轨的肩膀,想着拉着出去,透透气,别跟老侯闹翻了,都是秦王府出来的弟兄,何必呢! 可乔轨却领情,拍掉了牛进达的手,冷冷地说:“进达,秦怀玉比杜璟能打吧,你怎么不举荐他呢?” “是不是念着你和叔宝在瓦岗寨的情分,舍不得好侄儿去送死?” 眼见乔轨翻了脸,牛进达免露讪色,侯君集也就顾不上昔日的情分了,重重地啪了下案子,挑着眉头吼了起来。 “乔文度,咱们是生生死死的弟兄,在一起兜兜转转半辈子了,老子可以忍你的臭毛病!” “可你也搞清了,老子才是当弥道的大总管,是这支大军的统帅。平时,你怎么闹都行,可仗打起来,你也得听老子的。” 行,没缓儿是吧! 那就没吧,明儿乔轨会随杜璟一同上阵,不出事就算了,要是杜璟有个三长两短,乔轨保证这将是侯君集这辈子最后一次领兵。 本来就被张亮气的够呛,又被乔轨这怼了这一下,侯君集彻底压不住了:“你少拿长孙无忌和李大亮吓唬人,就算是他们的儿子、女婿又怎么样。” “我侯君集看的是圣人,不是他们。在这当弥道,老子说了算!” 话不投机半句多,上了脾气的乔轨也懒得和侯君集解释,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随即便拂袖离开。 目送乔轨离开,侯君集不由叹了口气:“都说本帅嚣张、霸道,可你看看文度,跟他比起来,老夫算是难得的好脾气了!” 牛进达頟首称是,且宽慰道:“本性难移,他文度兄要是能改这目无官长的脾气,就不是乔文度了。” “大帅,算了吧!你与文度兄,在战场上救过对方多少次,谁多谁少,你记得住么?” 记得住? 天知道多少次啦!这也就是乔轨,换一个人,哪怕是张亮,敢在他的帅帐这么放肆,侯君集也敢要他的脑袋。 叹了口气,侯君集又语重心长的叮嘱牛进达,明日出战,牛进达必须死死跟住杜璟,绝对不能被敌人分割包围,分段攻击,重复张亮的错误。 第五十六章 六边形战士-杜璟 乔轨是想跟着上了,可杜璟以程处弼需要照顾为由,拒绝了他的好意。这是一场注定惨烈的攻坚战,没比要让乔轨在不惑之年,还担这样的风险。 另外,他发现张亮对他领受这个任务似乎乐见其成。虽然他们之间没什么恩怨,但有鉴于其与小胖子是一家人。他需要有资历的人留下掣肘,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侯君集对乔轨能回来,参赞军务抱着欢迎的态度。站在高坡上,指着缓缓展开的杜璟、牛进达、契苾何力、刘兰四部,向老友展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隆隆......,随着中军战鼓响起,四部唐军如潮水一般涌向了,以松风岭为中心的吐蕃军,震天的厮杀声,瞬时让天地变色,甚至连气温都降了下来。 而作为前锋的杜璟,一身通体黝黑的明光铠,手持一直黑色的战戟,胯下一匹黑马,人马一体,宛如死神,雄壮之气溢于言表。 其在阵中匹马纵横,手中的长戟纷舞如蛇,红色的戟尖,犹如毒舌一般,每刺出一下,必有人的脖颈被通了个窟窿。 人接马力,横戟挑拨,直接将迎面的吐蕃将领挑飞,随即抖了个枪花,勒缰拒马,高声对寨上喝道:“尚洺,可敢与吾决一死战!” 杜璟身材挺拔,相貌伟岸,眉宇之间还透露着英气、桀骜,跋扈的叫阵,显得霸道无比!唐军的士气大振,牛进达也果断将所部全军压上,附以杜部尾翼。 此刻的松风岭高坡,唐与吐蕃两军翻滚如潮,交汇与电,箭流如雨,马嘶鸣,人怒吼,兵器碰撞的声音响成一团。 随着杜璟杀开一条血路之后,吸引了足够多的吐蕃兵,成为战场专注的焦点。 另一侧的李文暕放出百匹挂满火油罐的马匹,在喝令之下,百名骑兵点燃火油罐,用到狠刺马股,疼痛难忍的战马,嘶鸣了一声,直奔松风岭主寨门。 只听砰的一声爆炸,火焰瞬间飞起数仗之高,淹没马匹的同时,寨门上下的吐蕃军也瞬间成了火人。六丈高的寨门在马匹冲撞和爆炸冲力的双重作用下,应声而倒。 有鉴于此,侯君集放声大笑,随即对身边的旗鼓官说:“传令擂鼓!” 鼓声大作之下,杜璟也喝令所部号兵,吹响号角,勒令所部全力冲锋,兵锋直指飘风坡。随后的牛进达不也抓准了时间,迅速接替杜部与两侧之敌混战在一起。 第一道门砸开了,心情美丽的侯君集,不由跟老友臭屁起来:“文度,瞧见没,这就是智勇兼备的骁将!声东击西,他敢用自己做饵儿。” “杜千帆!他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他锋利不仅是体现在勇上,更是智。他对战场节奏的把控,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侯君集现在看阵中杜璟的眼神,让乔轨有些不适应,仿佛就在看一个绝世美女。 而侯君集也毫不避讳的承认,他对杜璟的喜爱,超过了对官位、荣誉、甚至美女的喜爱。 此子骁勇、多智、重情讲义、能与士卒同甘共苦,简直就是一块完美的将帅璞玉,丝毫不比老师选择的苏定方天资差。 这次班师回朝,他不要官爵,不要赏赐,只要圣人把杜璟指给他做学生,传其衣钵,完成自西海会战之后,一直没有达成的心愿。 抱着膀子的乔轨,努了努嘴,提醒了他一句:“候大帅,令公子可看着你呢!” 可侯君集毫不在意:“老夫就是要把衣钵传给杜璟。至于他,哼,当个副将就算了。” 话说的是一丁点面子都没给候诚留,但乔轨听出来了,嘴里含着刀片的侯君集,是在给他这中人之姿的儿子铺路。 他是攀上东宫,今日的太子就是明日的圣人。可觉得这样还远远不够,保不了他只有中人之姿的儿子,而照李靖的举措照葫芦画瓢,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好事,恩,这是好事!可你也得考虑,人的体力有限,他身上还有伤。” 乔轨的意思很简单,既然侯君集这么看重杜璟,就该知道人力终有穷尽时。他现在全靠一股仇恨撑着,等他的体力消耗殆尽,将再无法为全军开路。 所以,出于对战事的考虑,替换掉杜璟,即有利于保持攻击力度。公私兼顾,何乐而不为呢? 可侯君集却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回道:“正是啃骨头的时候,他不能下来,而且老夫相信他还有余力未用!” 有没有余力未用,乔轨不知道,他只相信眼前看见的,比如别丛卧施、把利步利二人正带领他们的部队,向杜璟的两侧运动,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切断其与牛进达部的联系。 侯君集风轻云淡的应了一句:“本帅当然看到,昨日他们不就是用相同的手段截击张亮部么!” 可他的轻描淡写却是把乔轨气乐了:“好吧!大帅慧眼如炬,那现在是不是该让牛进达全力接应,杜璟突进的太深了。” 这是正常的反应,也是个合理的要求,无论如何,侯君集都没有理由拒绝,应该已于采纳。 但侯君集却无视了这一合理建议,令旗语兵给牛进达部传令,站稳两翼,保持通道畅通,为韩威、秦怀玉、李谨行争取足够的时间。 乔轨勃然变色,尽量克制着情绪,语气无比严肃的盯着侯君集:“君集兄,那可不仅你预定的学生,还有三千精兵。” “一旦牛进达错过了这个机会,杜璟部将陷入重重包围当中,他们会在韩威进去前,全部战死在飘风坡。” 而侯君集却依然固执己见,只有牛进达把通道站住,后续的部分才能上去,唐军才能占领松风岭,从而把吐蕃军队割裂,分成东西两部。 占领松风岭,不辜负杜璟等浴血奋战的唐军将士,才是大局,才是制胜之道。乔轨太过感情用事,所以才狠不下这个心来。 乔轨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当大官的好处,不甘心的跺了几下脚,咬牙道:“君集兄,我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乔轨的话还没有说完,侯君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灰鲸,尤其是拿着战戟的灰鲸!”....... 第五十七章 狱血魔神 灰鲸! 什么他妈的是灰鲸。 这个疑问,不仅困扰着乔轨,一旁的张亮,也支起了耳朵,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而见别丛卧施、把利步利两部,与尚洺部将杜璟部团团包围,侯君集的嘴角微微上扬:“看,好戏开场了!” 是的,战阵中的杜璟却做出了反常的举动,只见其从马上跳下来,将龙骨刀和战戟插在了地上,摘下了他的头盔。 弄散了头发,从红披风撕下一角,当做发带。随后,用右手一根根拔掉了埋在发丝中的银针。 左眼迅速充血变得赤红,拔起手边的战戟,仰天长啸,随即翻身上马,直取尚洺的大纛。 此时的杜璟,已经完全成了化身死神,仅一骑便可撕开吐蕃军结成的战阵,在其中横冲直撞。手中的战戟也化身成了死神的镰刀,长枪扫过,周围的吐蕃人纷纷惨叫着滚下马来! 眼见敌军阵脚被冲散,事先被杜璟叮嘱的尉迟宝环、李友谦、李文暕、曹继叔、高伯英、孙武开六校尉,也纷纷收拢手中的兵力,紧紧跟随杜璟。 整个前锋营俨然成了一支离弓的箭矢,以决死之心,不顾一切的射向尚洺。 尚洺现在确信,下面的这位唐将就是潜入他营中的那个夺旗者。可比偷营更让他吃惊的是,杜璟杀人的速度。人家是一个个杀,他却变成一片片。 凡是沾上他那杆邪门战戟的,轻则被横扫到手脚断裂,躺在地上打滚,重则被成串的穿透,倒在血泊当中。他那哪是战戟啊,完全是一个烧红的铁签子。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尚洺的认知,就算是再勇猛的将军,也不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而且他出枪的速度始终是又快又狠,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减弱。 杜璟挺戟只与尚洺的副将葛谦战作一团,戟尖直奔胸前,葛谦赶紧立刀往出一挂,但他的力气哪里敌得过疯魔状态下的杜璟,戟没挂开,刀也脱手磕飞。 就听璞的一声,戟尖由葛谦前心扎进去,后心穿出来。杜璟后把一握,把格谦的尸体挑起来了。叭,甩出老远去。 此时,杜璟脸上尽是狰狞之色,围攻的吐蕃兵见其格杀葛谦的手段,尽皆骇然,人莫敢进。 但杜璟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依旧不停的挥舞战戟,所过之处成片的吐蕃军倒下,血流成河,尸体摞成了小山,这哪里是人能做到的,分明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杀神。 原本尚洺以为利用松风岭地利上的优势,可以拖垮唐军的主力,消磨他们的锐气,彻底击败唐军,占领松州城,运气好的话还能活捉唐军几名大将。 可现在如此天堑,轻而易举的被这个疯子突破不说,他还气冲冲的对自己杀了过来。尚洺不怕与人作战,可像野兽一样的东西,但凡智者都不会选择直接面对。苏丹小说网 所以在下令全力坚守之余,还让旗语兵给别丛卧施、把利步利二将,勒令他们迅速向中营靠拢。因为只有拔掉插入心脏的这颗钉子,他们才有精力把唐军赶下松风岭。 尚洺这命令干下完,吐蕃大论-尚囊,从走到了尚洺的身旁,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淡笑道:“不要急,他只要是血肉之躯,就总有累到的时候。” 尚囊的意思与乔轨一样,只要是个人,就会有累的时候。一旦血勇耗尽,那就是他丧命之时。 可侯君集对这种说法并不认同,指着在阵中疯狂收割杜璟,老神道:“放心好了,老夫保证他可以杀上一整天。” “你以为薛家兄弟是怎么活下来的,光靠契苾就能杀出数万大军的包围,十几万敌军的之间穿插?” 此时的乔轨,终于明白了,侯君集和牛进达嘴里的灰鲸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推开已经惊掉下巴的张亮,乔轨瞪着侯君集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额,侯君集也是迟疑了一下:“老夫也是听袭誉说的,准与不准的,就仁者见仁了。” 昔年,李袭誉剿灭一股为祸多年的沙匪,杜璟当时还是凉州军的百夫长,奉命在大军总攻之前,迁走战区内的村庄。 却不想马匪抢先一步,血洗了那里,连女人和孩子都没放过。盛怒之下的杜璟率部与其激战,但由于人数的原因,唐军并不处于上风。 直到杜璟这个灰鲸,又在打斗中找到了这支奇怪的战戟,战局就变成了一面倒,杜璟就仿佛变成了魔神,一个人便挑了对面五十余人。 也就是从那时以后,拿着战戟的灰鲸,就成了凉州军的招牌,逢战不退,遇敌当先。灰鲸唯一的缺点是就是状态不太受控,而拿着战戟更是严重,不让他杀痛快了,那可是连自己人都砍的。 后来,西征开始,在赤水源等战役中,手持战戟的灰鲸,绝对是李大亮手中制胜的王牌。凡不克之地,不可之敌,灰鲸一出,逢战必克。 因为那柄战戟太过邪门,不用的时候,杜璟都是用布裹着。 但据军中的流言,杜璟所持之战戟,刻有“霸王”二字,乃西楚霸王项籍所用之兵。里面有霸王之魂,常持此兵,会被腐蚀心智,最后变成疯子。 乔轨听了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面带异色惊道:“会疯你们还让他用?我看你们为了战功,疯了才是!” 这话侯君集就不爱听了,当将军的,哪个不是有今天没明儿个,谁敢想自己能老死在榻上。就杜璟这奇遇,多少人盼红了眼睛还得不到呢! 而且,用了这么多年了,也没看他怎么样啊!杜璟如今什么年岁,就已经是四品大员了,这一仗后,升任从三品散秩,绝对没问题。侯君集这是栽培,好不好! 乔轨咬牙哼道:“君集兄你说的太对了!战后,他爹肯定提着好酒,去你府上好好答谢你。” “答谢”一词,乔轨咬的很重,可侯君集和张亮,显然都没注意到,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前面的战事上,目光所及杜璟的将旗已经突破了三道防线。 看着下马步战的杜璟,一扫一片,疯狂的收割着生命,张亮喃喃着:“八尺将军千里骓,拔山扛鼎霸王奇!” “当年洛阳之战,鄂公横槊扫雄信,三合擒郑军大将陈智略也不过如此!” 哎!张亮这话算是说到侯君集心里去了,夺槊三条的尉迟敬德,年纪时也就是这样。 那个韩威仗着松州军秦怀玉这般悍将,嘴里整天叨咕着:再世孟贲。 眼气谁呢? 今儿就让他跟在屁股后面好好看看,什么叫灰鲸,什么叫魔神! 是的,魔神,有这种看法的,可不止侯君集一个,尚洺心里的想法也是如此,谁能想到这个家伙如此的勇猛,竟然突破了三层防线。 为了大局,为了战事,尚洺只能请其父尚囊,暂避唐将锐气。他自己与二部,与进入松风岭的三股唐军血战,耗光唐军锐气,再请父亲主持大局。 目送父亲的大纛离开,回头又看到杜璟步步紧逼。尚洺便知晓,此时已经是箭已上弦,不得不发。 随即率亲卫来到最后一道战线,立于对列之前,左手持刀,右手持盾。尚洺大呼一声:“杀呀!”身后的吐蕃军,便如下山的猛虎,如潮一般涌向杜璟部。 而杜璟部的六校尉见此,也是各自挺枪持盾,率部分头杀出,目眦欲裂的呐喊着:杀!杀!杀!迎向潮水般的敌军。 被鲜血洗礼过的黑甲在太阳的映射下,显得那样妖异,处于暴怒状态下的杜璟,当然也是看到了阵中尚洺,随即擎戟怒吼道:“拿命来!”....... 第五十八章 死了? 鹰嘴崖,尚洺的新旗被尉迟宝环砍倒,主将-尚洺被杜璟用战戟钉在坡上,松风岭吐蕃军的阵脚被彻底打乱。 看了一眼左肚子被洞穿,嘴角不住冒着血沫的尚洺,喘息道:“你,你不要杀我,我是大论的儿子,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 可尚洺显然错误估计了形势,已经化身灰鲸的杜璟根本不会考虑他的价值,或者即便清醒,他也不会考虑。 “你得给独孤安诚偿命!”,话毕,便蹲了下来,挥起拳头,一拳,一拳的招呼着。 “他,他,是有人卖给。”,尚洺是想用秘密换条命了,可杜璟的拳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人没声了,也不动了,杜璟便站起身来,拔下了战戟,正欲斩下他的头颅时。尚洺突然睁开眼睛,拼尽最后的气力蓄力一蹬。 不!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六校尉根本就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尚洺抱着杜璟坠入悬崖。 抹了一把眼泪,满腔怒火的尉迟宝环跳了起来,目眦欲裂,振臂高呼:“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其余五校尉及剩余的唐军士卒,也被杜璟的牺牲激的怒不可遏,纷纷举起兵器,向慌不择路的吐蕃军发起了冲锋。 失去了主将,还要与疯了一样的唐军拼命,显然不是明智之举。逃跑似乎为数不多的选择,而战场上一旦出现逃兵,就会一种“瘟疫”一般迅速传播。 正在与牛、韩激战的别丛卧施、把利步利二人真是没想到,区区三千人竟然真的凿穿了吐蕃军的防御,击溃了他们。 这让身陷漩涡二人叫苦不迭,他们是投机者,是赌徒,他们赌的是吐蕃在战后,能给予他们大唐无法给予的权益。 可现在,泡汤了不说,他们还要面对唐军的报复,阎诺二州的事提醒着他们,唐军的报复绝对是难以承受的。 生性狡狯二人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更不可能与尚囊风雨同舟,立即选择了保本,弃车保帅,丢下一批人阻拦牛、韩二部,向松风岭两侧退却。 而眼见一线得利,侯君集自然也不会客气,当即勒令张亮率领全部的人马压下,同时勒令执失思力、刘兰加大攻击力度,尽可能的杀伤敌军,阻拦二部的逃亡。 而牛进达、韩威、秦怀玉、裴行俭杀上鹰嘴崖时,前锋营自尉迟等六校尉以下,无一因获胜而欢喜,尽皆垂头丧气,好像这是一场败仗一样。 环顾四周,没有瞧见杜璟,牛进达的心里咯噔,大步上前,抓着尉迟宝环的膀子,厉声喝道:“杜千帆呢?” 尉迟摇了摇头,闷声闷气的激怒了牛进达,当即甩了他一耳光:“老子问你话呢,杜千帆呢?” 呸!吐了一口血沫,尉迟宝环指了指不远处的悬崖,咬牙回道:“本来,千帆已经赢了,可谁能想到尚洺竟然装死。他们。” 尉迟宝环不用往下说了,韩威这么涵养的人,都不由爆了句粗口,鹰嘴崖下面的悬崖,到处都是尖石,毒虫野兽遍地,就算是松州的最好的猎人都不敢涉足的绝地。 不用想了,数十仗的悬崖掉下去,还是那么个地方,杜璟绝无身还的可能。韩威与秦怀玉齐齐叹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了一位少年英才。 牛进达与杜璟可是有交情的,西征时没少一起并肩作战,他是着实喜欢这个与他儿子还小的少年将军。 现在,这个年轻人死了,牛进达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扔了手中的刀,唤来副将-牛荣,叹息道:“去通禀大帅吧!” ...... 啪,摔了手中的令箭,侯君集歇斯底里的怒吼:“这不可能!” 是的,侯君集接受不了,指了松风岭,对牛荣吼道:“西海之战,在几十万大军的血战中,他都挺过来了,怎么会折在一个小小松风岭!” “老夫亲眼看到他的将旗插在鹰嘴崖上,他怎么可能阵亡了?” “去,到死人堆里扒去,他一定还活着。” 牛荣没办法证明,只能照着实情,把事情重述一遍。鹰嘴崖是打下了,杜璟也击败了尚洺,这都不假。 可战场上,意外随时而来。有时候,就是最后一个敌人,最后一支弩箭,才最致命,因为那时人的警惕是最低的。 乔轨也是扑通一下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话间,还扭头对侯君集说:“乔家完了,上谷候氏的前途,也因为你这次的指挥失误,将永无翻身之地。” 什么意思啊!烦躁的侯君集,已经没有心情与乔轨打哈哈,直接把人拽了起来,抓着他的肩膀吼着,让他把话说明白了。 侯君集不是问,圣人为什么把他们几个老家伙放在右翊府么?乔轨现在可以告诉他了! 乔轨在侯君集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虽然声音很轻,但侯君集还是听清楚了。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在开拔之前与他说话的真实用意。 当即转身,吩咐亲兵校尉-候贵:“马上带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立刻,马上,现在,去!!!” 此刻的侯君集,是一个头两个大,打死他事先也想不到,杜璟竟然是失踪多年的楚王宽。乔轨这一路上,神神秘秘的,敢情就是奉了秘旨,保着他啊!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其与魏王暗中角逐,陛下会偏向他了。是啊,也只有皇子之间闹了矛盾,皇帝才会直接插手。 乔轨说的对,折了一位皇子,纵然陛下不会私事斩杀有功大将,乔家和上谷候氏,也将像武德朝的功臣一样,泯然众人,逐渐被历史淘汰。 而在营中醒来,听闻杜璟出战的程处弼,赶到帅帐听到乔轨说成了灰鲸,攻克松风岭,被尚洺拥着跌了悬崖后,也是跟抽光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程处弼似哭似笑,泣泪交加。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红着眼睛对侯、乔二人说:“长孙冰卿说他最多再用两次灰鲸必死,而这一战,他用了戟,以一顶二。” “我们失去他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杜千帆了!” 过了良久,望着松风岭的程处弼,喃喃说:“这样也好,他再也不用为过去而烦恼,不必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第五十九章 进退维谷 松风岭之战,唐与吐蕃皆损失惨重,可尚囊就想不明了,他儿子都搭进去了,也没有侯君集火这么大,跟发了疯一样。 短短的五天,唐军发起了十二次大规模的攻势,唐军将校士卒红着眼睛,根本就不要命,冲的尚囊后退了五十余里。 更让他赶到无奈的是,援军迟迟不到,按照原来的计划,赞普的援军,六日之前就该到了,可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也就在尚囊,犹豫是否应该再次拔营西退之时,赞普的近臣-吞弥·桑布扎来到帅帐,尚囊自然要追问援兵之事,赞普在哪儿? 可吞弥·桑布扎却不紧不慢的告诉他,赞普已经率领八十东岱,也就是十万大军,就驻扎在西北四十里-堪卡。 “增援大论,也就是弹手之间的事,大论不必担心。” “只是,时间,恐怕还要等上一等。” 尚囊皱纹问道:“什么意思?” 大论这话问的好极了,作为吐蕃的宰相,托孤的重臣,尚囊长期把持军政要务,用中原人的话说就是“祭则寡人,政由诸葛”。 可这当家就难免要得罪人,一些素日与尚囊不睦的贵族,便借着尚囊接连打败仗,趁机发难。甚至还影响了随军的将领,搞得他们也颇多微词。 赞普自然是信任尚囊的,但他还没亲政,对军政事务都是以学习为主,没有决策权。众怒难违,赞普纵然要帮大论,也需要时间来平复。 统一了意见,统一了军心才能出兵,所以还请尚囊再坚持一下。 “有意见,有微词?”,尚囊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些所谓政敌,微词,难免有这个对他“信任由加”的赞普,在背后推波助澜。 小赞普日益长大了,而且已然大婚,吐蕃王廷请赞普亲政的呼声越来越高,再加上禄东赞等人从旁辅佐,尚囊这个顾命大论处境是越来越难做。 本来想着,借助对唐开战,通过战事,转移国内王权相权,新旧贵族之间的矛盾。可他着实是没想到,不过小小地挫败,那个小家伙就给我来了个上楼抽梯。 他这煽风点火的本事,可比先赞普强多了。正如吞弥·桑布扎所言,恨他的人太多了。尚囊不仅要考虑眼前的战事,更要考虑退路的问题。 皱着眉头的尚囊,背手在大帐踱了几步,冷声道:“唐军在前面步步紧逼,后面还有拉后腿的,这是要逼死本相吗?” 吞弥·桑布扎放下酒碗,也跟着叹了口气,跟着大论也是真够难的,大唐是天朝,与这样的国家作战,哪儿没点差错呢? 几场小败,完全是人之常情,犯不着如此咄咄逼人。当然,看大论动了真火,他还可以的旁敲侧击,点了一下。其实,对大论来说,自救的办法,不是没有。 尚囊作为一国之相,自然智慧超群,这小子一冒话,他就明白了:“你是让老夫自劾,辞去大论之位,还政于赞普?” 吞弥·桑布扎微笑回道:“大论!时过境迁了,不是吗?” 中原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囊日松赞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人不能活在过去,尚囊不能以侍奉先赞普的态度,侍奉如今这位高原上的雄鹰。 现在自劾去位,上表拥护赞普亲政,让赞普踩着他的肩膀上位,挽狂澜于既倒,解吐蕃于倒悬,才是他这位囊日松赞的心腹该做的事。 除非,他有不臣之心,想着谋朝篡位,或者叛变投唐,否则为什么要拒绝呢? 不过,战事至此,这两样好像都做不到,国内的贵族不会支持一个失败者,而唐军也不会容得下,给予他们重大伤亡的敌人。 所以,这是唯一的两全之策,也是体面的办法!赞普,需要这么个亲政的契机! 呵呵,自嘲的一笑,尚囊闭上了眼睛:“赞普派你来,除了要权,是不是还指着老夫,与唐军再一个五五之仗啊!” 没错!对吐蕃来说和谈是最好的选择,而谈判是需要资本的,只有尚囊与唐军打一个平手,让他们消化不掉,才能有筹码在谈判桌上,争取利于吐蕃的条件。 沉吟半刻,尚囊叹了一口气:“你回去告诉赞普,等打完了这一仗,老臣会将自劾、请赞普亲政的本章,一同递上去。” 话间,尚囊的双臂拄着沙盘,望着上面犬牙交错的敌我形势,感慨道:“万方有罪,只在臣工一人,你让赞普放心好了。” 小时候,跟着先赞普-囊日松赞一同读书,学了汉人“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那时,囊日松赞对他说,君臣如手足,此生绝不相负。 现在想想,就好像是昨天的事。尚囊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数十年如一日的操劳,为吐蕃奉献了他的一生。 却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这话真是世事变幻,天不佑忠敬之人。 可事已至此,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尚囊答应的这么快,除了想到了先赞普的知遇之恩,跟想到了他的家人、部族。相比于唐人手里横刀,逻些那些人更狠,他的家人、部族需要赞普的庇护。 好,吞弥·桑布扎稽首称赞:“大论果然还是我吐蕃之相,胸襟和韬略都非常人可及。那卑职就回去禀明赞普,静候大论的佳音了。” 目送吞弥·桑布扎离开帅帐,尚囊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赞普啊赞普,你的眼睛只看到了老臣弄权,去看不到噶尔家族的鹰视狼顾。” “早晚有一天,您会明白的,您亲自毁掉了长城,将豺狼引进了院子,为祸后世子孙。” 算了,操那些心干嘛!这一仗打完,就是尚囊的终点了。提起手边酒壶,仰脖,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酒。 摔了酒壶,将帐外的侍卫喊进来了,吩咐道:“传本相的命令,全军反攻!”苏丹小说网 他这话倒是把侍卫弄糊涂了,现在是唐军进攻吧? 见侍卫那呆头呆脑的样,尚囊对他的肚子蹬了一脚,肃声喝道:“取我盔甲来,本相亲自督战,反攻,反攻!” 第六十章 日暮下的长安 长安-太极宫-承庆殿 李世民正在与长孙无忌对弈。当然说是对弈,不如说是长孙无忌在开解皇帝,为他的宝贝外甥-太子求情。 皇帝刚刚发完火,长孙无忌可以肆意给皇帝说笑话,可王德去不敢只能小小翼翼的点着龙涎香,然后转身去准备煮茶。 可这茶具刚端起来,一回身就与宰相房玄龄碰了个满怀,连老房手里的军报都因此掉了下来。 “狗奴才!不知道看着点儿吗?撞坏了肱骨,朕要你的脑袋!” 王德当然知道皇帝是借题发挥,赶紧跪倒下来,一边向皇帝磕头,还不忘转身向房玄龄赔礼,内侍总管的威风,一时荡然无存。 宰相肚里能撑船,房玄龄岂能因王德撞了一下,就摆宰相的架子。况且,他也知道皇帝是为什么发火。 弯腰捡起军报,拱手对皇帝说:“陛下,王内侍也是一时不慎,请陛下恕罪吧!” 李世民也没想真把王德怎么样,也就坡下驴,哼了一声:“若无玄龄宽怀,朕岂能轻饶了你这狗才!还不是谢过房相!” 老房哪能受皇帝近侍头子的礼,拍了拍王德的肩膀,便给他一个下去的眼神。 王德也是灵醒之人,知道相爷有要事启奏,出去的时,还将殿内的伺候都招呼了出去。 瞧房玄龄一脸肃穆之色,李世民也是頟首笑道:“玄龄啊,什么事搞得这么严肃?” 房玄龄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军报,尽量压低了声颤:“贞观十二年,十月十五日,我军发动收复松风岭战役,我军大胜!” “可是,可!” 侯君集打胜仗,不是什么意料之外!但听到胜了,李世民还是很高兴,并没有急于去接战报,反应乐呵与房玄龄打起了哑谜。 递给房玄龄一个果子,笑着问:“玄龄啊,胜了就是胜利,有什么可是的?难道兵员损失严重?” 房玄龄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很是惋惜的摇头:“那仗他明明打赢了,却没想到敌将临死暴起,抱着他一起跳崖了!” 老房这语气、表情,让李世民的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抢过军报,快速的阅览,直到在军报中找到这样一句话。 贞观十二年,十月十五日,前锋营主将,右翊中郎将杜璟,攻下松风岭后,被敌将尚洺所趁,与之一起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天下哪有不疼儿子的父亲。李世民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踉跄眼见就倒了,身后的长孙无忌赶紧扶了一把! 房玄龄也是撩起衣摆,跪地陈奏:“侯君集也是在战后,才知道殿下的身份,心中更是万分愧疚,特在表中向陛下请罪。” “为了搜寻殿下的遗体,他派了几波人去,可那里太多陡峭,环境恶劣,走兽遍地。所以,所以。” “也都怪老臣,没能把话跟侯君集点透,让他误会了!” 房玄龄说这话可不是为了包庇侯君集,时下当弥道击败吐蕃大论-尚囊,阵斩两万三千余人,又折别丛卧施、把利步利二部三万余众,可谓大胜。 若在此时,皇帝因战死了皇帝,严惩侯君集,那当弥道、松州军数万之众,朝廷怕是收不回来了。 这么说,倒不是怕侯君集率军投敌,有其与陛下之间君臣际遇,又有上谷候氏和府中一干人等在,不至于。 但不代表他不会学李广利,汉贰师将军是怎么用汉军将士的鲜血,为自己脱罪的,饱读诗书的圣人比谁都清楚。 在西南战场,尚囊是败了不假,可他西北四十里的堪卡,却有吐蕃赞普亲自统领的十万精锐之士,他们作壁上观,坐视我军师疲,若此时逼的侯君集冒进,结果可想而知。 别看那位赞普年纪幼小,手段却是狠辣非常,尚囊战败后,他竟然斩了这位顾命大臣的首级。 立了威,收了权不说,还主动提出议和,并派遣心腹重臣-禄东赞入营恳谈,把罪名都按在了尚囊的头上。 说他弄权骄横,包藏祸心,挑起了两国的战事,今番两国之间的障碍,已经被他清理,希望罢兵议和。 侯君集不敢擅专,顾而与军中一同呈报,吐蕃的国书就架在军中当中。 见皇帝沉默不语,长孙无忌见缝插针补了一句:“陛下,不管是战是和,我们都不能承认千帆的身份。” 李世民当然不乐意,他的儿子为国战死,尸体都找不到了,连应有的名分都得不到,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而长孙无忌当然看出来,皇帝有发怒的迹象,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不管战和,承认了杜璟的身份,朝廷损失了一位亲王,无疑是打击我军士气,大涨敌国威风的事。 唉!李世民虚抚了一下,示意房玄龄二人起身。 而谢过皇恩后,长孙无忌又补充了几句,侯君集是开国功臣,玄武门九将之一,追随圣人多年,不止一次救过陛下的命,在朝野、军中威望甚重。 大唐厚待功臣是国策,圣人平时也是三宣五讲功臣们如何重要。若是,以无心之过,办了侯君集,恐怕有食言之嫌。 就这样面色沉重的李世民沉默了好一会,随即道:“既然投军为将,别说是皇子,就算是太子战死,也是常理,侯君集作为主帅,遴选合适的人为前锋,是正理。” “那孽子刚而自矜,性情孤傲,以为打过几个胜仗,就无视天下英雄,落得这个下场,乃是咎由自取。” “玄龄,你替朕回书侯君集,不必为此挂怀,专心带好部队。至于,是战,还是和,明日早朝再议。” 话毕,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二臣退下,丧子之痛如剜肉挖心,李世民需要静一静。 出殿前,房玄龄回首看了一眼皇帝,就这么片刻的时间,圣人就好像老了几岁。是啊,丧子之痛,何人不痛,何人不愁,天子也是人啊! 叹了一口气,房玄龄转身,追上了长孙无忌的脚步,面色阴沉道:“辅机,你还真是心疼太子啊!” 是的,房玄龄这话指的就是侯君集,作为兵务宰相,他为侯君集求情,那是为公,是站在国家的角度,考虑利弊得失。 而长孙无忌嘴上说为了朝廷,而实际是为自己的外甥,保住一条可以倚靠的臂膀。甚至,连该有的名分,都不予追谥号。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死的那位也是皇子,是他挚友的外甥。长孙无忌这时候却落井下石,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而长孙无忌也没有否认,神情复杂的回了句:“玄龄,你觉得经过昨日之事,我这舅舅,还能再帮他几回?” 第六十一章 太极殿之争 有唐以外,以太极殿为中朝,太极殿面阔十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前后出廊,耸立于三十六阶的石阶上。 自下眺望,能看到石阶下的飞檐,檐首的吉兽狎鱼、獬豸、斗牛、行什、狻猊等祥兽,在微明的阳光下耀眼异常,也衬托皇权的至高无上。 这里是皇帝主要听政视朝之处。每逢朔(初一)、望(十五)之日,皇帝均临此殿会见群臣,视朝听政。武德、贞观以来的政令,都是自此发出。 今日大朝会,左仆射-房玄龄,向满朝文武通报松州的战事,及吐蕃欲派遣使者,入朝恳谈,罢兵求和之事。 已经被罢相四次的御史大夫-萧瑀,率先举笏出班,先是恭贺皇帝威压寰宇,西南大捷,然后则是如旧开始长篇大论。 夫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故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将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 是以,兵者,凶器也,圣贤不得以用之。既然吐蕃愿意遣使求和,又以尚囊首级表示诚意。萧瑀以为,天朝当以宽怀为先,怀柔吐蕃,允罢兵之请,许结以秦晋之好。 萧瑀的这种论调一出,立即得到礼部尚书王珪等臣工的附议,《司马法》中有云:“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战的目的,是为止战,所谓止戈为武。既然前线的军队,已经把敌人打服了,得饶人处且人,顺势而为,不宜再扩大战事,图费国力。 可这和平腔儿刚打出来,脸黑的跟锅底一样的,右卫大将军-李大亮,也抱着笏板走了出来,面色不善的瞪向萧瑀和王珪。 更是语气不善的哼道:“不打了?他们说不打了就不打了,难道是我们大唐打了败仗?” “更何况,我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以右翊中郎将杜璟为首将士捐躯疆场,难道他们就白死了?” 就是!堂堂天朝,被这么个撮尔小国挑衅,还得搭上了这么多将士的性命,他们说不打就不打了,玩呢! 特别是程知节与尉迟敬德等几位与杜璟交好的将军,皆面露愠色,斥责萧瑀等大谈主和论调的官员,侍君不诚,行的也是妾妇之道。 而吏部左侍郎-苏勖,却在这时站了出来:“武阳县公,本官知道杜璟是你的旧部,他阵亡了,你心里难受。” “可他在阎、诺二州干的事,难道不是你骄纵的结果的吗?”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老长官平日的骄纵,才让他上了战场就无法无天,滥杀无辜,视国法如无物!” “陛下早年为秦王时,就颁布过军法,晓喻三军,有敢劫掠民财,侮辱妇女,滥杀无辜-皆斩。” 对律法,苏勖可不是一般的熟悉,可谓烂熟于心,早在武德年时,他就是秦王府的谘议参军、典签,更入选十八学士,随圣人东征西讨,参赞军机。 大唐的军法也好,律法也罢,哪条律法允许他杜璟,在攻下城池之后,可以随意屠杀反叛部族的家眷,私自分发缴获的财帛、开仓放粮的? 就算是大灾之地需要打开府库赈济,尚且需得朝廷的命令,违者立斩。当地的情况再特殊,也需要权宜行事,可他照会松州都督韩威了吗? 都没有!按照国法、军律,他就算没死,活着回朝,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所以还邀什么功,请什么赏,还有什么功劳可言? 遵守军法,令行禁止,这八个字,执行起来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每次大战都会出现战后弹劾之事,就是因为李大亮这样的领兵大将驭下不严,过分骄纵部下。 有此例在,李大亮等大将就该引以为戒,好好规劝一下自己的下属,才能让他们养成事事谨慎的性格,自然也就不会由此锥心之痛了。 李大亮可不管他什么京兆苏氏,南昌公主的驸马都尉,太子岳丈-苏亶的兄弟,魏王府司马,又是什么吏部左侍郎,这一堆唬人的头衔。 “你,苏侍郎,你不瞎吧!那些都是叛变的部落,你打仗的时候,跟叛军讲军法,讲仁义吗?” “别崽卖爷田心不疼。你仔细看军报没有,此战阵亡的军官,皆是百战淬炼出来的年轻将领,他们都是唐军未来的希望。” “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三十七名大小将校,你不知道要再死多少人,才能再培养出来?” 大捷!哼!这话分怎么说!从长远角度来说,这一仗,大唐的亏吃大了,吐蕃人轻飘飘的一句认输了,就能罢兵休和,还想娶个公主,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早就按奈不住的程知节,也抱着笏板在班中阴阳怪气的说道:“要和亲,行啊!臣听说苏侍郎之女已到了摽梅之年,又是南昌公主所出,而且还没有许亲。” “既然苏侍郎这么热衷联姻,又爱好和平,那就请圣人册封苏侍郎之女为公主,下嫁吐蕃好了。” 程知节人是粗不假,可他说的道理不错,和亲和亲,说的轻巧,不是嫁自己的闺女,没有切肤之痛,当然可以吃着灯草灰,放着轻巧屁。苏丹小说网 而李大亮所言之事,程知节还是那话,死的不是他家的孩子,他们自然不在乎。要是萧瑀、王珪、苏勖肯让他们的儿子也去战场走一遭,那才能让人无可指摘。 冷哼了一声,瞪了三货一眼,程知节出班举笏,对阶上言道:“圣人,臣几句刍荛之言,不知是否当讲。” 李世民在上面,听萧瑀等人不把儿子的牺牲当回时,气的牙都快咬碎了。而程知节的那句切肤之痛,却引起了他心中的共鸣,是啊,谁家孩子战死了,父母不心疼。 当即言道:“知节是个粗性子,如今也知措辞了,卿可畅所欲言!” 程知节举笏进谏:“陛下若不严毅,纵容宵小之辈肆意,那我大唐势必为周边邻国所轻,恐不能血食矣!” 什么跟什么,仗还没打完呢!文官们就劝皇帝偃旗息鼓,就像李大亮所说,这仗好像是大唐打输了。 若以后打仗都是这么虎头蛇尾的,那还怎么打,那些窥视神州的邻国,还会宾服吗? 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为大唐争取了有利的战局,是要为了让帝国获取更大的利益,可不是叫文官们行妾妇之道的。...... 第六十二章 朝议 程知节和李大亮,张口闭口妾妇之道,可是伤了一众文官的颜面,而二人继续作战的主张,更是让激怒了他们的情绪。 向来不怕事大的尉迟敬德,也是一口一口鸟人,气的孔颖达和令狐德棻,差点没背过去气去。 眼见长孙无忌、房玄龄、岑文本等重臣讳莫如深,太子承乾也是耷拉着脑袋缄口不言,魏王李泰来了精神。 先是对阶上的李世民行了一礼,然后便是有礼有节的劝双方制怒,申明咆哮金殿的后果,然后又阐述了皇帝礼敬功臣和儒臣的政策,真真切切是一派贤王的模样。 可甭管是狐假虎威,还是真的被李泰所折服,两伙人吹胡子瞪眼,各自冷哼着,退回了班中。 而有些得意的李泰,也微笑着,举笏对阶上言道:“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瞧李泰那假惺惺的作派,李承乾就感到恶心,可听到他弹劾的是杜璟,李承乾瞬间觉得,有时候被人家抢风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泰端着笏板,挺着肚子侃侃而谈:“杜璟目无法度,杀性太大,阎诺二州部贵族及家眷三千余人,这么多人,连商量都没跟韩都督商量,两战两戮。” “陛下早年就告诫过军中诸将,不要乱杀人。他把城池攻下来,人都杀光了,还要城池有什么用呢?” “就为了那所谓的战术,调动敌兵的注意力?朝廷的颜面,陛下的声誉就不要了吗?” “杀降不吉,屠戮太甚,怨气盈结,难免殃及自身,杜璟少年早逝,焉知不是此缘故!” 李泰的心情是美丽的,这一年来,他每次都收拾杜璟,可每次都是被他耍了,搞得李泰是憋气又窝火,还无处宣泄。 现在好了,他死了,一了百了,就算父皇再看重他的才能,人死又不能复生。李泰就是要狠狠地踩着他的牌位,给那些与杜璟交好的人看。 哦,听到这,李世民要再不明白,苏勖和王珪为什么蹦出来,那他这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恩,还有萧瑀,多半也是被听了他们的小话,才蹦出来的。 恩,压下了心头的火,重重地轻了嗓子,李世民尽量克制着表情和语气:“李泰,你觉得朕应该惩罚他?要知道,他可是为国捐躯的将军!” 顺杆子爬的李承乾也见缝插针,面带不忿之色,拿着大哥的架子训斥道:“四弟,我大唐向来厚待功臣,你可要慎言啊!” 李泰这人性格阴鸷多忌,太子越是要挡的事,他越是要成事,比如建立文学馆,这就是与李承乾博弈赢来的,他不需要李承乾对他指手画脚。 “功臣?功臣的定义,还用臣弟提醒您吗?开国之功,例如房杜二相,定邦之能比如卫、英二公。杜璟一介偏裨之将,何德何能,可称功臣?” “臣闻治国者,必以奉法为重。法若不行,何以服人?杜璟为小利,坏我君父之声誉,败坏国家律法,其罪比之战功要大。” 怼完了太子,李泰对阶上拱手,请皇帝以法为先,切勿骄纵了领兵将领。否则,日后人人效法,天朝仁义之名必为所累,结怨四方,沦为众矢之的。 所以,李泰以为皇帝应该下旨,褫夺杜璟的官职,对其战功不予表彰,对其罪责要向三军申明,以示朝廷奉法治国之诚! 李泰这话一出,李承乾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激动、喜悦涌上心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 这一刻,他看到了李泰失宠的曙光,战胜这个伶俐的胞弟,也许正如张师傅所说,要有耐心等下去,等他自露马脚。 瞧,契机这不就来了,若是李泰为搏虚名,对亲兄弟落井下石。他那腰腹洪大从前在父皇眼中是满腹经纶,现在怕就是小肚鸡肠,不能容人了。 李承乾算是说对了,只见李世民挑了一下眉头,面带不悦道:“李泰,你书读的是不错。可行伍之事,你是个外行,就不要掺和了。” “再说下去,就要在诸卿面前贻笑大方,真成赵括、马谡之流了。承庆殿有几本兵书,赏你了,好好学学,去拿吧!” 李泰懵逼了愣在原地,父皇这是一点颜面都没给他留,直接把他的嘴封了,再说下去那铁定是雷霆之怒。李泰叹了口气,不甘心的躬身谢恩,转身退了下去。 而见此情形,半阶上的李承乾则是跟三伏天,喝了凉水一般畅快。上一次李泰这么狼狈,还是他唱尿床歌的那次。 皇帝发怒,哪怕是训斥自己的儿子,也非人臣所敢置喙,以房玄龄、长孙无忌为首的诸臣工,纷纷躬身行礼,请圣人息怒。 “臣等有罪,请陛下息怒。” ...... 而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冷哼一声,随即不咸不淡的哼道:“你们哪有什么罪,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说到底是朕这个皇帝,凉德薄能,才教出这么个混账东西来,让卿等看了笑话。” “这个逆子,鹦鹉学舌,人云亦云,那里知晓战阵之事,事急从权的道理。难道为了那两部的叛臣,就置我松州十数万军民的安危于不顾吗?” 班中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了一眼,尽皆讳莫如深,二臣都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圣人都听不进去。 圣人这辈子,最忌讳的就是手足相残,他自己做过了,怕遭因果,最大的希望就是皇子们兄友弟恭。可现在,不仅是太子和魏王,连带杜璟都卷进去了,怎么能不动怒! 否则,凭魏王在御前的荣宠,圣人对他喜爱,又有这么多朝臣附议,兴许就让他得逞了。 陛下虽说骂魏王是赵括、马谡之流,又何尝不是在说萧瑀、王珪等人,他们是想再进言,可皇帝把话说到这步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只能老实的回班中站着。 尚书右仆射,太子少师,申国公高士廉,见局面这么尴尬,出班举笏道:“恭请陛下乾纲独断!” 这个台阶递给的好,黄门侍郎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及杜淹、杜正伦等一班臣工,也纷纷附和,请皇帝乾纲独断。 “好啊,那朕就说说!” 第六十三章 慈父! 回到承庆殿,见李泰跪在殿中,李世民不由在心中骂道:这孽畜到底还有三分慧根,知道殿中的事还没完,他的在这跪着请罪。 跟着皇帝一同的长孙无忌,也低着脑袋,等候皇帝的训示。 “李泰,你好像很不服气啊?觉得朕在文武百官面前,削了你魏王的颜面?” 李泰机巧,当然知道父皇是动了真怒,赶紧俯身,诚惶诚恐道:“儿臣岂敢如此悖逆!总之是儿子不孝,惹父皇生气了。” 胖子清楚的很,过去不管他闯下多大的祸,不管父皇如何生气,只要他诚心认错,父皇便总是能网开一面,法外施恩。 可这次,他的盘算打错了,李世民非但没有解气,甚至连让他起来的意思都没有。李泰腰腹洪大,这俯身的时间长了,人就不免战栗起来。 接过王德呈上来的茶抿了一口,李世民冷声说:“你还知道自己不孝?朕看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吧!” “侍君父以诚,你就是这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顶撞储君,你的礼仪、家教都去那里了,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李世民可是真宠这个儿子,李泰九岁时,便受封扬州大都督,并身兼十六州刺史,与之同封李恪却只有区区六州,让他成为储君之下,诸王之冠,甚至超过的他叔父们。 十二岁时,又加授了左武侯大将军,许不之官。十三岁,又加夏、胜、北抚、北宁、北开五都督,余官如故,仍旧并不之官。 贞观十年,徙封魏王,遥领相州都督,督相、卫、黎、魏、洺、邢、贝七州军事,余官如故,封地是年复一年的增加。本该赴封地的李泰,还是因为宠爱,许留京遥领封地。 李世民对李泰的宠爱,已经到了溺爱的程度,经常带着他四处游幸,甚至不过短短一日见不到他,也要派自己养的一只名为“将军”的白鹘去送信,一日之内鸿雁往返数次。 因为李泰身体过于肥胖,担心他上朝参拜会很辛苦,特许他乘着小轿子到朝所,这可是储君才有的待遇。 开府的时候,将延康坊九成的土地都扩为魏王府,礼秩逾制,开国以来从未有过。 甚至,李世民还一度想让李泰搬进武德殿,魏征进谏说:“今武德殿近储后焉”,“在东宫之西”......时,李世民还喝斥了魏征,说:“设无太子,则母弟次立”,暗示李泰可以取代李承乾。 而魏征当即表示不敢苟同说:“殷人尚质,有兄终弟及之义。自周以降,立嫡以长,所以绝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源本。为国家者,所宜深慎。” “立嫡以长”,这是皇位继承的原则。李世民当时虽然口头上表示同意,但心里却以为然,总是觉得李泰要比李承乾强。 甚至在不久前,他因为没能住进武德殿,弄了一个“魏王抢亲”的圈套,羞辱魏征,害得魏征至今还称病在家,李世民也觉得不过是一时意气,并没有往坏处想。 但今天,朝堂上的这一出,李泰对杜璟落井下石,让李世民心里很不舒服。李世民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即便他不知道杜璟的身份,也不该对一个为国捐躯的将军落井下石。 李泰的心胸和气量,都太过狭小,不能容人,实在是辜负了李世民多年对他的栽培和宠信。 李泰被他这两嗓子,吼得汗出如浆,战栗不已,连话都不敢回了,李世民也不想再跟他说太多。只是勒令他,出宫后去郑国公府上,给魏征赔个不是。 待李泰诚惶诚恐的退下后,李世民不由发出悲叹道:“报应啊!朕杀了建成、元吉。朕的儿子们也互相仇视,这都是朕的不德。” “二郎!二郎从小体弱,是观世婢含着药匙调理好的。幼年流落江湖,百战余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又在青壮之年阵亡,朕!” 上次看到皇帝手颤抖不止,还是在文德皇后过世的时候。长孙无忌清楚,陛下对杜璟是有愧的,其悲惨的童年,是李世民与先帝博弈造成的,成了牺牲品。 本来是打算,好好驯化一下他的野性,治他的顽疾,让他发挥所长,成为孝恭、道宗那样的宗王,拱卫大唐的社稷。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见皇帝悲伤的说不出话来,就只怔怔地出神,长孙无忌跟了叹了口气,拱手道:“陛下节哀,二郎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陛下这般哀痛,他该走的心不安了。” 丧子之痛,如剜肉挖心,说再多也是无疑。正在长孙无忌不知下面该说什么好时,李丽质从殿门走了进来,不由让其在心里喊了一声谢天谢地。 上朝前,他特意关照长孙冲,一定要请公主来。除了这位嫡长女的话,此时的陛下,怕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给公主儿媳使了个眼神,长孙无忌对圣人拱了拱手,悄声的退出了承庆殿。 见父皇目光空洞,怔怔出神,跪坐在李世民脚下,从袖子掏出一个帕子包裹,小心翼翼打开帕子,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雕。 放在父亲手中,红着眼睛的李丽质,抽泣道:“儿臣今早去了二哥府上。二哥节俭,府中无常物,儿臣只找到这个。” 这个木雕,并不是楠木一般名贵的木材,就是极为普通的杨木。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它的造型,是按照文德皇后的模样刻的。 从上面木纹发黑的程度,及渗到里面的斑斑血迹,可以看得出,此物已经有些年头了,是杜璟的贴身之物。 “这些年,二哥虽然不在家,但他的心里还是有母后的,有这个家的。他真的不是怨您,他只是因为有病,不会表达而已。”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木雕,眼圈一红,瓮声瓮气的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了下眼睛,叹道:“你母后与二郎,那就是托生差错的母子。” 杜氏生产之时,京畿正闹瘟疫,秦王府每日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杜氏也没有幸免。 杜璟落生后,杜氏因疫病加难产而死,尸体被焚化。但府中的诸妃,因为有自己的孩子,没人愿意要一个疫孩。 长孙皇后心善,又要为帮李世民拉住杜如晦和京兆杜氏,便将承乾交给了无所出的郑贤妃,亲自照顾杜璟。 “说来也奇怪,你二哥谁抱都哭,唯独在你母后怀中,不哭不闹,睡的香甜。” “朕记得你母后说,二郎与妾,就是天定的母子。” 是啊!正如长孙皇后所说,她与杜璟的确是天定的母子,嫡母与庶子之间处的跟亲生母子并无二致。 摸着手中的木刻,李世民感慨道:“你二哥,与朕所有的儿子都不同,他活的太不易!” 被亲祖父的手下算计,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受尽白眼的童年中长大,还有恶心的战争。 历经无数场恶仗,在尸山血河中苦苦挣扎,身负恶疾折磨,日夜倍受煎熬,最后死在了边陲之地。 他时时都在抵抗不公平的命运,坚持走了过来,而且到了最后,他所做的好事远比做的坏事多。 这是二郎为大唐千秋万代的基业做出的牺牲。也是我们不得不承受的代价,明白么? 话毕,李世民便不在说话了,只是用指头磨着木刻。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弥道的正副总管,是李承乾、李泰举荐的,他们都有理由害二郎。 深究的话,也许还得拉个陪葬,可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添一个。朕不查了,不问了,朕宁愿相信他们是无辜的。 “自从他回来,儿臣一直在想,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儿臣这一生,从没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 说他聪明,有时候却傻的可怕,为了同袍,不惜以皇子之尊,以命复仇。他是那种为了别人,宁可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为了真理和正义,牺牲生命的人。 二哥曾说过,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英雄,尤其不喜欢像父皇这样,挑着担子负重前行。可如今,他却成了这样的人,倒是换成李丽质想不明白了。 看到这木刻,她明白了,二哥是为一个执念而活,他至死在按照他的内心在走。他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却精彩绝伦,他哭过、笑过、来过,这就够了。 再静静打量着一夜苍老许多的父亲,眼角似乎还平添了两道皱纹,李丽质心像针扎一般疼。 外朝的臣工都说:陛下身擐甲胄,亲履兵锋,戎衣沾马汗,鞮鍪生虮虱。削平区宇,康济生灵。数年之间,四海宁晏,乃命世之才。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再铁血的帝王,也是个慈父,他的心依然是肉做的。...... 第六十四章 路漫漫兮,修远兮! 对吐蕃,圣人的旨意,是许和而不许亲。不许亲的理由,缘引于杜璟的请战本:长安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南北禁军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此诗一出,羞臊多少汉家儿郎,再加上作诗之人已然壮烈殉国,一时成了长安城的街谈巷议的焦点。人们在缅怀少年将军的同时,也在骂那些主张和亲的人,骂得他们连门都不敢出。 圣旨传到松州时,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已经将大军撤回了国内腹地,只留下禄东赞一个使团,等着天可汗的旨意。但他对“不和亲”的旨意并不满意,非要以入朝请罪之名,去长安再试试。 儿子战死了,能许和就已经是圣人,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还想求娶公主?侯君集也懒理睬他,愿意去就去吧,看看圣人能赏他两嘴巴不,不识趣! 侯君集下令,将战死的将士遗体火化,骨殖装入坛子中,并决定举行盛大的安魂仪式,将松州为战死的弟兄招魂。 望着堆成塔的骨殖坛,站在祭台上的侯君集,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沉声道:“战死的人,本帅都让人找回来了,唯一没找到的,就只有杜璟。” “中郎将杜璟,少小从军,累伤无数,以至常年受伤痛折磨,按我军惯例早可光荣退役,转做文官,安享太平。” “但其凭钢铁一般的意志,依然战斗在第一线,逢战不退,遇敌则先,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叛逆的精神,如钢的毅力,甚至粗鲁都恰到好处,他是本帅一生中见过最优秀的青年军官。” 侯君集说的都是心里话,杜璟阵亡后,他心里难过了好几天,一个人呆在帅帐中,呆呆的看着案头的“龙骨刀”。 脑子全是西征时,他拿着鞭子,收拾杜璟和程处弼这对小混蛋的场景。那时候,侯君集就看出这小子非池中之物,所以每每加以重任磨练。 侯君集一直认为,杜璟是打不死的,他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但这次,他用狠了,把人用没了,一辈子做事不后悔的侯君集,这次后悔了。 特别是圣人,勉励他切勿介怀的旨意,更是让老侯的心里的难受多上三分。他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对不起陛下,心里能不难受么! 圣人说了,青山处处埋忠骨,侯君集就令匠人在松风岭-鹰嘴崖,立了一座将军像。那孩子回不去了,就让这护佑着撒上他鲜血的土地。 “今日之后,我们就要班师了!回到关中,回到长安。回去过我们的安生日子。” “但本帅要你们记住,要你们每个人都记住,松风岭之战最大的功臣。他用自己的命,换取了你们生。” 有些人是需要记住一辈子的,松风岭之战,改变了很多的命运。若是没有杜璟力挽狂澜,很多人都会死,这其中也包括曾负责主攻的张亮和牛进达。 侯君集打头,自其一下,依次是张亮、牛进达、刘兰、韩威、秦怀玉等人,一记军礼,一炷香,以告慰他们战死的同袍。 而在安魂仪式过后,程处弼便带着越骑百人队剩余的曹继叔、高伯英、孙武开等十八人,带足了装备和水,来到帅帐之前。 侯君集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自从战后,杜璟的这些部下一直在鹰嘴崖搜寻,红着眼睛跟疯了一样。 侯君集叹了口气:“还要去吗?” 程处弼拱手正色回道:“杜璟是我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他把我从死人堆抛出来,刺血代水救我性命,他为了我不顾一切,我为什么不能为他做同样的事。” 仗打完了,军队,他交给乔轨了。现在,他得去干点该干的。身后的这些人,都是杜璟在凉州的旧部,跟着他戍边多年。 他们救过杜璟的命,杜璟也救过他们,来来回回的多少,多到大家都数不清了。 以往,不管怎样的大战、恶战,杜璟从来没有抛弃过一个弟兄。他总说:人是跟他出来的,他没答应过让他们活着,但他不会战死的弟兄曝尸荒野。 杜璟人是不在了,但规矩不能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他们必须要坚持的。 侯君集頟首点头,感叹道:“吴起为吮卒病疽,得将士以效死力。杜千帆虽年少,却深知带兵三味。我大唐,损一良将矣!” 话间,侯君集扶起程处弼,郑重道:“去吧,去把你们的将军找回来。” 望着程处弼等一十九骑策马离开,一旁的副大总管-张亮抱着膀子,悠悠地说道:“这些人怎么跟老乔一样,想不开呢!”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打仗有不死人的吗?啊,别人都能死,就他杜璟特殊吗? 打这一仗,老子死了多少义子,像你们这样了吗?瞧瞧老乔那样子,打个这么大的胜仗,跟死了娘老子一般,干什么啊! 不过,张亮无所谓了,无心插柳,杜璟死在松风岭,回京献捷还能在魏王面前邀功请赏,替殿下办了这么一件漂亮事,想要什么不来。 瞧张亮那一副洋洋得意的样,侯君集算是明白了,官场就是个大染缸,浸进去了,就别想白着出来。 张亮可是苦出身,年轻时以务农为业,是个厚道老实之人。不想现在,当了国公,穿上了紫袍,人也变得这般的势利了。 时势所至啊,为了活着,为了活的更好,便只能不断的背叛初心,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但他也没什么权力指责张亮,侯君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人富贵了,就忘了初衷,忘了为什么出发。人头血海中拼杀,踩着别人往上爬,越爬越迷茫。 侯君集为什么喜欢杜璟,就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这次,折了杜璟,他以后再没脸再圣人面前,争取挂帅出征的机会了。 比之这种至死都是少年,那般纯粹之人,自惭形秽之下,侯君集默默地转身,连张亮叫他,都没有停,径直走向了帅帐,只留下一声空叹,回荡在整肃的军营中。 第六十五章 承天门前的铁拳 渭河畔,凯旋乐萦绕于空,皇太子李承乾奉旨领衔,率文武百官相迎,长安的百姓箪壶提浆以迎王师。“唐军万胜”的呼声此起彼伏,场面异常的浓烈。 李承乾扶起侯君集和张亮,又虚扶诸将起身,一派礼贤下士的样子,储君风范尽显无疑。随后又是对诸军将士一阵勉励,朝廷的赏赐,庆功宴后即行颁发。 亲热状的拉着侯君集共同乘辇,满脸挂着笑容的李承乾一边百姓打招呼,一边低声哼道:“陈公,觐见的时候,要多谦逊一些啊!” 侯君集当然明白李承乾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一次,他不求有功,但求平安了。 而眼见太子的辇渐渐远了,与魏王寒暄过的张亮也翻身上马,还催促了一下牛进达、乔轨:“进达,文度,跟上了啊!” 大军之中,跟随一同返京的姜颖、诸葛江月,见到提着篮子大小娘子们,不敢眨眼,仔细打量路过的队伍,搜寻丈夫、兄长或情郎。 看过之后,有欢喜,有流涕,每个人的反应竟然不同。心中不由感慨,可怜岷江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战争,即便结束了,它带来的创伤,也依旧持续伤害着人们。 这也让她们不由想起那个风神俊朗,又桀骜不驯的年轻将军。他要是活着,也该跟这些人一样,享受赞誉与恭维。 瞧两个姑娘面带哀色,诸葛靖也不由的跟着叹了口气,他也年轻过,当然清楚小儿女的心思。可天妒英才,强如冠军侯,还不是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走到两个姑娘面前,诸葛靖叹道:“走吧,安顿下来,去大慈恩寺为他立一块牌,让他安息吧!” .......,因为杜璟而不快的不仅是诸葛靖三人,承天门前,正在上演一出大戏,侯君集、张亮刚走上前准备随太子觐见。 觉得他们做作的卢国公-程知节,鄂国公-尉迟恭,便说了几句风凉话。比如,拿着将士们的性命,换取非凡荣宠等等。 侯君集自觉理亏,虽然不悦,但也没有反驳。可张亮却不干了,仗着打了胜仗,非得跟二公理论一番。苏丹小说网 可没想到,此举正中程、尉迟二人的下怀,他们懒得跟张亮辩解,撸起胳膊,砵大的铁拳,就招呼到了张亮身上。 “打仗?你他娘的也配当将军,偷奸耍滑,硬骨头就推给别人啃,你他娘怎么不去死啊!” “让后生替你去死,你回来领功,你也太他娘不要脸了!”,话毕,程知节碰碰两拳,还赏了张亮一对熊猫眼。 而尉迟恭更些邪乎,暴揍的同时,还不忘警告房玄龄等欲上前拉架的同僚,谁敢多管闲事,照揍不误!甚至,连李承乾的喝止都没买账!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啊!”,作为主管兵务的宰相,房玄龄哪里能容得他二人顶撞储君,恫吓朝臣,气得他连跺了三次脚。 随即喝令当值的右千牛备身,江都郡公-万宣道率领千牛卫将他们拿下。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时,当值的千牛卫不仅没有动;领头的万宣道不知道从哪弄了两根手臂长短的棍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给了程知节二人,好像怕他们打得不够狠! 见此,房玄龄勃然大怒,抓过万宣道的袖子,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万宣道官不大,就他头顶这个郡公的帽子,还是靠他姐姐的裙带关系才得到的。像他这种过了气的关系户,怎敢一反常态,违逆宰相的命令。 可一直对他毕恭毕敬的万宣道,好像吃错了药一般,很硬气的回了一句:“千牛卫历属北衙,是皇家禁军,宰相执掌南衙事务还不够吗?” 这话倒是把房玄龄问得一愣。年初时,皇帝下诏又置左右屯营于玄武门,房玄龄与高士廉,遇少府少监窦德素于路,问北门近何营缮?德素以闻。 上怒,谓房玄龄等曰:君但知南衙政事,北门小营缮,何预君事?南衙,诸卫兵是也;北衙者,禁军也。就算房玄龄官居左仆射,也管不着皇家卫率。 “你!”,房玄龄掌军务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就在老房尴尬之际,一直欲拉拢房玄龄的李承乾跳了出来,以太子的身份喝令万宣道,听从房相的命令,马上把人拉开。 本以为太子出面了,万宣道总该依令行事了。 可这家伙竟然请太子出示兵符,太子掌东宫六率是没错,可禁卫军只听从圣人和本部大将军的命令。他没听说太子兼任左右千牛卫的大将军啊! 好家伙!旁观的臣工们纷纷咋舌,万宣道这小子连太子的教令都不听了,他是想反了,还是癔症犯了? “你,孤的话,你都敢不听!”,就在李承乾要处置万宣道之时,手脚麻利的程知节与尉迟恭已经把活儿干完了,张亮已经他俩打的进气多,出气少了。 尉迟恭还踩着张亮的肚子,对拉着侯君集的郑仁泰、杜君绰说道:“你俩放开,他还敢冲上来怎么地!” “老子夺槊三条,连李元吉都不放在眼里,还在乎他一个侯君集!” 此言一出,差点没把侯君集气背过去。也正是此时,闻讯而来的李世民,却出言喝道:“尉迟,你太放肆了!” 这下完了!天下人谁不知道,圣人最忌讳玄武门,最忌讳有人提建成、元吉。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朝臣面,知道的,是他持功自傲,不知道的,还是以为圣人呢! 只见李世民走到拜俯于地的尉迟敬德、程知节面前,沉声道:“你们俩,是不是朝廷放在眼中了吗?朕该怎么处置你们!” 尉迟敬德吭哧了两声,瓮声瓮气的回道:“张亮身为一线的最高长官,自己无能,折了我的部将,他没有资格受赏。” “陛下是知道的,臣虽然性子粗暴,但却爱兵。杜璟是臣麾下最得利的部将,折了他,臣心里不痛快!” 而程知节就简单多了,他不管张亮有没有功劳,侯君集、张亮折了他的心疼的子侄,跟杀了他的儿子没什么区别,他打人就是为了出气。 提到杜璟,李世民的怒气就消了三分,人家毕竟实在为自己的儿子抱打不平。 可在班师之际,皇宫门前,当然文武百官的面,公然辱骂殴打国家功臣,那是绝对不允许的。李世民就是再疼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公然偏私。 当即喝令千牛卫,将程知节、尉迟恭收押。随即又对诸臣愠声道:“怎么,热闹还没看够吗?” 第六十六章 重情重义-万宣道 被程知节二人这么一搅合,李世民的心情差极了,也只是让房玄龄将早以拟好的犒赏旨意,便草草散了朝会。甚至连庆功宴,都指定太子带他主持。 回到承庆殿,本来是打算处置程知节和尉迟敬德。但见万宣道也被押在丹墀,便开口询问马宣良原由。听到他竟然敢叮嘱太子和宰相,当即是火冒三丈,便让马宣良把他先提进来。 “我说,程知节和尉迟敬德闹,有他们自己的理由,你跟着起什么哄啊!” “朕告诉你,太上皇和万太妃都不在了,没人给你撑腰了。你这样跋扈,朕随时可以杀了你。” 一旁的房玄龄,虽然恼怒万宣道做的事,但他毕竟是上皇的小舅子,皇帝还欠着万太妃人情呢,他不能让陛下为了他的颜面,做出负恩之事,落人口实。 所以老房在一旁搭腔,为他求情,请陛下念在他年轻,处事难免操切,饶恕他的罪过,略施薄惩,小惩大诫,让他长个记性也就罢了。 可万宣道却没有领情,当即把房玄龄给怼了:“房乔,不用你在这装老好人!” 话间,扭头对皇帝拱手:“陛下,臣抗命是实,也没有与二将串联,臣递棒子就是故意。” “要不是在皇宫,不可动刀兵,臣就直接抽刀砍他们了。” 什么?他还要杀了二将? 这下倒是把李世民干懵了,在他的眼中,万宣道一直是个资质平庸,又是胆小怕事的人。 不要说君前奏对,敢面对帝王的龙威说不,还明着说要杀人,杀朝廷的功臣! 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反常,是谁吃错药了,还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 只见万宣道青筋暴起,双拳砸地,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绝了我姐姐的嗣,臣就要杀了他们。” 李世民甩了下袖子,不悦道:“灵龟在魏州封地好好的,去岁王妃上官氏还诞下一子,怎么说他二人绝了万太妃的嗣!” 吐蕃的使者,禄东赞还在长安没走,李世民是绝对不能承认,松州之战,大唐损失了一位皇子。这于国威大大的不利,在国家社稷、边境安宁方面,作为天子,他只能委屈自己的儿子。 可万宣道是怎么知道杜璟的身份?知情者,例如长乐、长孙无忌等都被他下过禁口令,他们不敢乱说啊! “陛下莫要骗人!大军开拔前,右翊府中郎将-杜璟在南衙选兵,臣随扈太子,亲眼见过他用的槊法正是金虎十三式。” “臣知道李家的规矩,更知道什么是金虎十三式。” 这,这就难怪了! 金虎十三式,乃太祖景皇帝-李虎所创之朔法。作为八柱国家族的李氏,以军功起家,功法自然是家族的核心机密。按照李氏皇族的家法,只有族长的嫡子可以习练。 到了李世民这一辈,太穆皇后所出的圣人、建成、元吉都会这套槊法,其他的庶子从来都是只闻其声,连见的资格都没有。 万宣道之所以认识,那得益于他的姐姐万太妃,她是李渊最早纳的妾室,虽然只是贵妃,但在武德朝时,已经是无冕的皇后。 万宣道的父母早亡,他也得恩旨养在宫中,成年后一直在御前当值。见过李渊父子四人在练功时用过金虎十三式。 而他之所以如此确定,杜璟就是李宽,就是因为多年前的一桩旧事。武德末,诸皇子皇孙开蒙,学文习武。 即太原郡王李承宗早薨后,安陆郡王-李承道成为东宫长子,按家法得高祖亲传金虎十三式。苏丹小说网 小孩子之间,打闹、宣耀是常有的事,即便是皇族也不例外。李承道本就跋扈的性子,学了几式之后,便在兄弟们面前显摆。 还重点照顾了李承乾和李宽,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俩是秦王之子,秦王与东宫不合,小孩子听的多了,自然往心里去。 李宽没有李承道年长,个头和气力都没有他大,又兼体弱自然被手势的很惨,而且还与李承乾,被东宫的五位王子围了起来,好生的嘲笑了一番。 不甘心被羞辱的李宽,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装病从千秋殿回到了秦王府,偷偷观摩李世民练武。 也许他天赋异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学了个大概,已经能发挥三分金虎十三式的两分威力了。 回宫的第一件时,就是找李承道报仇,当着所有的兄弟的面,用同样的招式,回敬了李承道一顿。 却不想恼羞成怒的李承道,丝毫不管他自己欺凌幼弟在前,竟然跑到李渊那里去告状,言李宽违反家法偷学了金虎十三式。 如此作为是有些不要脸,可从家法的角度上来说,他做的并没有错。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李家的家法只有家主的嫡子可以习练,到了李宽这一辈,也只有东宫的王子符合条件。甚至连李承乾这个秦王府世子都没资格,更别说李宽一个庶出的王子了。 李渊当然不会直接找孙子问罪,反而是传来了还是秦王的李世民。用此事旁敲侧击的告诉李世民,长幼秩序不可乱,不要又僭越之心,哪怕是在家传功法这种小事上。 李世民能说什么,只能叩头表示不敢,同时向李渊保证,一定亲自去东宫向太子致歉,并且好好修理李宽这个目无尊长的家伙。 李渊父子是在临湖殿说这话的,当时负责万宣道还是个小侍卫,就在殿门值守,听的是真真切切。 事后,万宣道还奉姐姐的命,带去了小殿下最喜欢的糕点和金疮药。后来,万宣道去陪小殿下玩时,就多次见过殿下耍“金虎十三式”。 皇帝要是不信,可以传琅琊候牛进达之子-牛震,他曾是楚王的侍读,他最清楚殿下会什么。 “陛下,臣记得您说过,三殿下恪,英果类我。他会金虎十三式吗?” “如果杜璟不是楚王宽,那他是从哪儿学的?” 杜璟为侯君集前驱,走的太匆忙了,万宣道根本就没来得及相认。本来想着等大军班师,还去府上拜访一下,了结姐姐的临终之憾,却没不想竟成了永别。 这些天,万宣道每晚都梦到万太妃,姐姐在梦中质问他,为什么不与楚王相认,为什么没去觐见陛下留下楚王,以至于让他殁于战事,做了他乡之鬼,死无葬身之地。 一边砸着地,万宣道嚎啕大哭道:“陛下有十几个儿子,自然不在乎一个。可我姐姐的孙儿,就只有一个。” “她临终之际,拉着臣的手,要臣把殿下找回来!可,可臣,呜呜......” “殿下死的这般惨,尸首被遗在山野任由野兽啃食。臣却饱食终日,无能为力,这让臣将来倒了地下,有何颜面去见姐姐!” 房玄龄听到万宣道指责陛下不爱惜子嗣,又瞧着李世民眼圈红了,捏着龙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便知道此事瞒不住了。 于是当即喝道:“万宣道,你怎敢这般忤逆君父。还是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陛下怎么能不在乎!” “这些日子,陛下夜夜被恶梦惊醒,寝食难安,自责纵容了殿下的请战。” “可你知道,吐蕃的使团还是长安!今天朝廷承认了殿下的身份,明天吐蕃军就会重燃士气,西南将再起战火。” 李世民叹了口气,抬手打断房玄龄,对万宣道沉声说:“你是个重情义、念旧的人,朕喜欢这样的人。” “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二郎的事,你心里清楚就好,就不要再生事了。” 第六十七章 你们要造反吗? 万宣道只是个纨绔子弟,官卑职小,惹不出什么麻烦来,看在儿子的面上,李世民可以不计较。而且,饶了他,更能向天下展示他敬重上皇、太妃之意。 但程知节和尉迟敬德便不同了,他们都是统兵的大将,也都是朝中老吏,老于世故了。李世民可不相信,他们已经愚蠢不知道在庆典上大打出手是什么后果的程度。 萧瑀和韦挺方才在太极殿怎么说的,程知节仗着潜邸出身,戏耍同僚,做事时常跃举,视朝规王法如儿戏。他的眼里还有朝廷吗?还有陛下吗? 尉迟敬德就更不用说,他持功自傲是朝野人所共知,为此李道宗不是差点搭上一只眼睛么! 今日,这二人敢在庆功典礼上,不顾王法宫规,对凯旋的将帅大打出手,明天谁敢保证他们不造反? 更何况,这二人可都是有前科的,程知节原是瓦岗寨的响马,尉迟恭是反贼刘武周的部下。沐浴王化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这般的野性难驯,这着实的令人担心啊! 当然,说他们造反,李世民是不相信的,二将随他出生入死,又是一块从玄武门上走过来,对他的忠心心如铁石,断然不会谋反。 可杜璟这一去,让李世民又体会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由感到黄泉无路,不分老幼。万一到了那天,他不在了,太子能镇住这些骄兵悍将吗?特别是脾气火爆的尉迟恭。 所以,今儿这出,来的也算是时候,李世民正好对他俩敲打一番,试一试二将,看看他们是否适合伺候嗣君。 “方才在朝上,有人跟朕说,你二人要谋反,你们怎么说?” 这可是诛心之语,换成一般的臣工,早就吓成筛子,抖成糠了。 但这二将到底是人头血海中拼出来悍将,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请皇帝告诉他们,说这话的是谁,他们要与之决斗,以证明对陛下忠心。 这李世民难能说啊,只是又问道:“朕问的是你们怎么想的?” 程知节是个灵醒的人,也是老狐狸,知道这种时候跟皇帝拧着来,绝对没好果子吃。 于是,耷了着脑袋,囔囔地说:“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可是老实人。打人的事,臣承认。造反?纯粹是诬陷。” “陛下,有些事,臣以为您可能还不清楚。现在的一些官儿,可不像贞观初时一心为公,他们暗中结党,排除异己。构陷忠臣,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恩,程知节这话,可是戳破一层,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敢说的窗户纸。随着诸皇子的年纪的日长,朝中的一些臣工,已经分帮的攀附了上各府。 这样的举动,让李世民很不高兴。首先,他这个皇帝还没老,还没死呢,你们就着急攀附了,心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其次,有他们在一旁煽风点火,皇子们能不起嫌隙吗?手足相残的事,李世民干过,可并不代表,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也这样。 相比于这些人,程知节平时虽然荒唐了一些,但大节总是无碍的。更何况,他是真心对待二郎,与那些心存妄念,想要攀附非分富贵的人不同。 李世民了然的点头,扭头看向尉迟敬德,却没想到这粗汉,竟然把衣服脱了,裸着上身,露出了满身的伤疤! 尉迟恭也是瓮声瓮气的说:“如果这话是陛下让别人问臣,那臣的死期就到了,所幸承认了也能落个痛快。” “可陛下亲自问,那就请陛下看看这些伤疤。它们要么是臣随陛下征战时所受,要么是建成、元吉迫害留下的。” “臣要是想造反,想害陛下,当年就做了,为什么要等在现在。若是。”苏丹小说网 若是陛下疑心他有悖逆之举,那请将他脑袋砍下来,送给弹劾他谋反的人,让他挂在府门上,臣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心肝。 至于尉迟恭为什么会在庆典,对张亮大打出手,纯粹是瞧不起他的为人。同样的仗,别人死伤五百,他就要死上两千,在旁人看来,这是能力问题。 但尉迟恭打了半辈子仗,他太清楚这里面的猫腻了。都是带兵的,谁还没点小心思,尉迟可以理解。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他的位置让杜璟顶上。先行送伤员回来的尉迟宝环把作战的细况说了个清楚,这也是尉迟恼火,大打出手的原因。 杜璟在上阵的前一天,苦战一天,夜里又与程处弼深入敌营,抢回了独孤安诚的头及守将的将旗,落了一身的伤。 在这种情况,张亮喊着打不动,侯君集就让有伤在身的杜璟,率领前锋营披坚执锐,担任主攻。这跟让人送死,有什么区别。 用尉迟的话说,杜璟不是死于吐蕃人之手,而是将军们之间勾心斗角,或者说的更难听一点,是利益交换。 谁让他当差刚直不阿,得罪了魏王呢,张亮作为魏王府座上宾,能不出一份力吗?尉迟恭虽然粗鲁,但并愚蠢,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好一招儿借刀杀人啊,杀人不见血。只可惜糟蹋了一位少年将才。否则杜璟这般将才,假以时日,稍加磨砺,定然能成为国家长城。 作为杜璟的长官,左武侯卫的大将军,尉迟要是无动于衷,不仅良心上过不去,今后也没脸再带兵了。 叹了一口气,李世民面带哀色:“千帆,千帆啊!” 对这个儿子,李世民很矛盾,他不是不想跟儿子亲近,可这个儿子总是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在他被掳走之前,就已经有了。 那时候,李世民总是想,今生父子,前世冤家,这孩子定然前世跟他有什么仇,或者那批命的谶语是真,所以才亲近不起来。 可现在,他牺牲了,李世民能想到的,便只有他的优点。 平复了一下心情,李世民沉声道:“朕相信你们的忠心,可在宫中打人,搅乱庆典,不罚不足以平众怒。” “从即日起,褫夺你们的官职,戴罪留任,闭门思过两个月,罚俸一年,跪安吧!” 皇帝的板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皆是他的一片慈父之心。房玄龄见两位大将惊诧愣着原地,随即出言提醒,让他们赶快叩谢圣人的浩荡天恩。....... 第六十八章 琅琊候府 琅琊候府 这次班师回来,吴氏就没见自家夫君有过笑模样,宫宴结束了三天了,都没去衙署处理军务,就是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 吴氏也是没办法,亲自下厨弄了几样别致的小菜,烫了一壶酒,放在凉亭的桌上。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营里的事,不管了吗?” 仗打赢了,朝廷颁布的赏赐也发下来,每当这种时候,牛进达为防有人中饱私囊,从来都亲自坐镇营中,看着赏赐发到将士们手中。 牛进达默默地摇了摇头,提起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是陷入沉默当中。 而他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松风岭之战,折了曾与并肩作战的小将-杜璟。 对杜璟,牛进达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不是因为他打仗有多勇猛,更不是因为他有多智慧,恰恰是他们的经历颇似,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 在追随圣人的诸文武群臣中,牛进达的家世并不算好,牛家虽然也是世家大族,他的祖父牛双也是北齐的镇东大将军,但到了他父亲这辈,便已然没落了,只是混了一个县令。 大业年间,炀帝无道,各地灾荒不断,饿殍满地,瘟疫横行,易子而食,骸骨弃之野而无人相顾。牛进达一家就在那个年代,因为灾荒饿死的,全家十几口就只活下来他一个。 王朝末年,礼崩乐坏,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乞讨的人如蝗虫过境一般,且他们走过之处逼得许多人走投无路,想活下来就两个选择,要么从军吃粮,要么上山为匪。 当匪是最简单的,也没那么多规矩束缚,所以便成了多数人选择,隋末的各地匪寇,大多都是这么形成的。牛进达也随时代的“主旋律”上山为匪,投奔了瓦岗寨。 因为其作战勇猛,为人仗义疏财,不仅得到首领翟让的提拔,成为瓦岗寨的骨干将领,更是与秦琼,程知节等结成了莫逆之交。 李密领导瓦岗军失败后,牛进达就与秦琼、程知节等人一起投奔了王世充。但投奔了王世充以后,秦琼与程知节都以为王世充难成大事,以是就决议脱离王世充,投奔大唐。 而牛进达一直把秦琼当做年老,自然也没有异议,毅然决然的追随着秦琼一起投奔了大唐。 牛进达投奔大唐之后,被先帝任命为“左一马军总管”一职。秦琼职位是“右一马军总管”,两者之间的待遇是相同的,这也算大唐对他另眼相看。 投奔大唐以后便追随时为秦王的圣人南征北战,先后征服了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等反王。 可是牛进达的劳绩却不大,当秦琼和程知节都因功被封为“国公”了,牛进达还只是一个拿不出手的小官。 开国之初,唯军功为显贵之资,他实在是没有立过什么大劳绩,秦王没办法特殊简拔、加封。苏丹小说网 玄武门之变以后,圣人杀了太子李建成,做了大唐的天子。大封元勋,对支持他上位的人皆有封赏,牛进达也因此被封为“右武卫中郎将”与秦琼、程知节这样的大将军相比,差的太多了。 贞观四年,随大将军李靖参加定襄会战,贞观七年击败蜀中叛军-刊江府兵,......,圣人知道他在军事上的才华,没有立大功只是运气不好,遂贞观以来的每一场战事,都能看到牛进达的影子。 牛进达也是每场战事必奋勇向前,家里有个断腿的儿子,不拼命,给他留下一份家业,等他们夫妇百年之后,这孩子可怎么办。 但牛进达的运气太差了,颇有“李广无功缘数奇”的意思,爵位止步于伯爵。 就在牛进达对晋升不抱什么希望时,吐谷浑战事爆发了,牛进达亦在从征之列。 也就是在这次的战事中,牛进达结识了李大亮的部将-杜璟,一个与他一样,苦出身的少将军。看到了他,牛进达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亲近之意油然而生。 西征之战,牛进达几度与李大亮部联合作战,对这个少年也有了更深的了解,而且杜璟也给他带来了好运,库山、曼头山大战中,两部皆立下大功。 与李大亮共同进军蜀浑山,遇吐谷浑军精锐血战四个昼夜,阵斩三万余众,获其名王二十人。也正是靠着这三场硬仗,牛进达得意晋封侯爵,成功跻身上等勋贵。 牛进达打了半辈子仗,他太清楚了,如果没有杜璟率部为前驱,披坚执锐,根本就不会有他这个琅琊候。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觉得欠着杜璟的人情。 这小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俨然已有名将之风。牛进达总是想找机会,捧杜璟一把,把人情还了。 松风岭之战,若是他的动作能再快一些,那怕就快一炷香,结果也许便不同了。是以,自从战事结束,他就一直深深自责,更无颜去见老友-程知节。 就在牛进达一杯杯的喝着闷酒,自责懊悔之时,管家牛戚小跑过来,恭声躬身禀告,右翊中郎将府郎将,游击将军-尉迟宝环,于府门外求见。 尉迟宝环? 他来干什么? 自家子侄,没必要搞的那么正式,非在正堂见。迟疑了一下的牛进达,还是让管家把尉迟三公子请到园子来。 背着个长条盒子的尉迟宝环,见礼:“侄儿见过叔父!” 虚抚了一下,牛进达温声问道:“三郎,刚刚班师回京,你不在家中休息,怎么到来看我了?” 尉迟宝环还真不是来看望牛进达的,恰恰是来找他儿子-牛震的,而他身后背着的盒子,恰恰是能帮助牛震站起来的东西。 一听到这,牛进达一时恍惚,手中的酒杯直接摔了个粉碎,惊诧道:“此言当真!” “侄儿当然不敢诓骗叔父,叔父,请看!”,话间,尉迟宝环将盒子放在石桌上,打开盒子,里面竟然躺了半截铁制的小腿。 这条铁制小腿,被打磨的油光锃亮,像横刀一般,亮的能照人。而且,还是按照肌肉线条打造,虽然是组装的,但却浑然一体。 掂在手中,分量竟然与真人的小腿极近相似,连接膝盖的地方,还是由极其复杂的部件组成的,如此巧夺天工之物,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家手笔。 爱惜的抹了半天,牛进达才从喜悦中醒来,笑着问道:“三郎,为叔想不到,你这粗性子还能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此物甚合我心,甚合我心啊!”,话毕,便迫不及待的让管家牛戚,把少爷请过来,拜谢他的兄弟。...... 第六十九章 还你一条腿 牛震拄着拐杖被搀来后,牛进达便让儿子,叩拜兄长之恩。甭管合不合用,尉迟宝环能想到这一点,就说明心里惦记着牛震呢! 但尉迟宝环却闪到了一旁,连连摆手:“叔父,贤弟,环可不敢贪他人之功,此物是另有主人让我送来的。环就是跑个腿,当不得谢。” 这话把牛家父子弄得一愣,自从牛震残废了,也只有几府“通家之好”的子弟与之来往,所有牛震的朋友有限,谁还会想到他呢? 尉迟宝环也是沉着脸,叹道:“这是杜将军在上松风岭之前,特意关照小侄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侄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杜璟? 这不对啊!杜璟与牛震不熟啊,也只是上次来拜府,出于礼节的打了个照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话可是把尉迟宝环难住了,杜璟的身份,陛下是下过禁口令的。 可他要是不说,牛家父子也不好领这份情。为难之下,尉迟宝环跺了下脚,也豁出去了,当即对牛家父子说到,这个活计是在松风岭之战前,杜璟吩咐的。 刀枪无眼,尤其是大仗、恶仗,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活着回来。杜璟告诉他们,若是其不能活下来,就由他和程处弼代劳。 “他,他说这条腿,是他还你的。” 有借才有还,杜璟更他并不熟识,谈何还他! 牛震一听,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也是因为太激动了,拐棍没扶住,直接摔在了地上。 可趴在地上的牛震,还是死死地抓着尉迟宝环的腿,红着眼睛,哆嗦问道:“是他,是他吗?” 此处无声胜有声,尉迟宝环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以拳砸地的牛震,放声悲哭:“二郎,是二郎啊,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牛进达家教极严,牛震小时候就是彬彬有礼的孩子,被时为秦王的圣人所看重,特选为杜璟的侍读,陪着他读书、玩耍。 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的那天,牛震也在千秋殿,他们掳走杜璟时,牛震拼命去救,结果被斩断了右小腿,人也昏死了过去。 事后,陛下可怜他年幼,身体又已经残废,并没有降罪。还受其从七品下宣义郎的散官,领一份钱粮,当做抚慰。 这些年来,牛震很少外出,倒不是因为腿脚不便,而是因为他还没有从失去最好朋友的阴影中走出来。 牛进达也是踉跄了一下,失神丧魄般坐在石椅上,嘴里喃喃着:“我们折了一位皇子?” 牛进达和牛震都出口寻问个中内情,但尉迟宝环只回了一个词“禁中语”,意思非常明白,此事非人臣所敢说, 扶着牛震坐在,尉迟宝环一边帮牛震把假腿安上,一边说着这条假腿的来历。打他入右翊中郎将府以来,杜璟的公房中,就挂着各种各样的图纸。 小到一个部件,大到一个整体。摞起来不比一旁的石桌低。每一个零部件,都是他亲自做的。 工艺定型了,差的是尺寸,为此还特意让程处弼借着拜访之名,带他到牛府,留心了牛震的身高,断腿的长短,及脚的尺寸。 自那以后,他便很少回府,就住在衙署的公房中,做了好久。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便重新开始。做了很久,也很仔细,直到出征前做好。 牛震虽然足不出户,但毕竟也是从七品下的散官,不时也会有朝廷的邸报送到府中。他当然知道,右翊府中郎将已经壮烈殉国了。 很是珍惜的抱起膝盖,摸着冰冷假肢,红眼眼睛,喃喃着:“二郎,还是二郎,他没有忘记我!” 话到这分,牛进达算是明白了,在进军蜀浑山前,杜璟为什么替他出谋划策,从而让他和李大亮在卫公面前,压过薛氏兄弟一头,争得了这个差事。 战后,侯君集揣揣不安,乔轨整日吊着个脸;程知节和尉迟恭在庆典大打出手,这一些列反常的举动,恰恰因为杜璟的身份而迎刃而解。 牛进达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沉声道:“不枉你为他搭上一条腿,他的确是个重情的人啊!” 话毕,牛进达转身走了,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着,对不起陛下云云。 而尉迟宝环也蹲了下来,对牛震说:“将军是个要强的性子,我没见过他被什么难倒过。” “他当你是兄弟,所以费尽心力造了这支假腿,就是希望你能振作,重新站起来。” 尉迟宝环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能帮牛震站起来,可这是他家将军的一片心意。将军常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他相信这话是有道理的,也真心希望有此砥砺,牛震能一扫颓废之气,重新振作起来。 牛震没有话,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尉迟宝环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告辞。而牛震就在这凉亭中坐了一夜,不管他母亲吴氏怎么劝都没有动。 倒了第二天,牛震要了一大顿吃的,一边大口的朵颐,一边用膝盖的关节,活动着新按上的假肢。然后,便是拄着拐杖,试着走路。 可他已经瘸了十几年了,根本就掌握不好重心,没过多大一会儿,人便摔的七荤八素,头都磕破了。 下人们要来扶,皆被牛震喝退。他就是要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他不能辜负二郎的一片苦心。 远处看着儿子的吴氏,拿着帕子捂着嘴,眼泪成串的往下流。可她不敢哭出声,怕她的响动,误了儿子的终身。 此时的牛进达,也出现在夫人身后,揽着夫人,看着摔倒又爬起来的儿子,沉声道:“他现在是为两个人活,你得给他时间。” 对于别人来说,少一个杜璟,也许没什么了不起的。可牛进达知道,牛震这些年,嘴上虽然不提,但心里一直惦记着他。 而知道战死的杜璟,就是他的少主李宽,总角之交,生死离别,心中的悲哀更是无以言表。 牛进达昨夜偷偷来看了三次,牛震就坐在那里碎碎念,说的就是他们小时候的事。 现在,撑着牛震信念的,就是一股气。此后,他不在是为自己活,还有少主的一份,他得活好了,才对得起少主的心血。...... 第七十章 一梦年华 牛震在跟假肢较劲之时,鹰嘴崖二十里外的凌云观,老道坐在榻边,瞧着榻上躺着的年轻将军,神情怔怔,似有回忆之色。 捡到他时,成至道长就被他的左眼所惊异,与其旧日所见,有些缘法,便让弟子将其背回了观中。 治伤的时候,成至也的确被吓了一跳,这小子年纪不大,弄了一身的内外伤,要不是他还有点手段,这小命估计早就交待了。 可躺了这么多天,人就是不醒,成至也只能拿出针来,做最后的努力,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而此时的杜璟,人是躺在这里,不知道成至的药太霸道,还是伤的太重,脑中却是一片混沌,闪现的都是以往种种。 独孤安诚:你不可能救下所有人,我的兄弟,尽管你一直努力着。 程处弼:璟儿哥,把我放下,你走吧,我不行了! 李承乾:二弟,李承道摔死我的狗,咱俩揍他去。 ......,映像一直在倒退到一间房内,窗外的大雨溅起阵阵泥土的气息,多少年了,虽然每年的夏天都会迎来雨季,却很少再闻到那种泥土被浸湿的味道。 听着沥沥的雨声,房中的火蜡倒映在地上,引得杜璟心中一阵悸动,他记得这是千秋殿,是他的房间。 少年的心事总是多,尤其是杜璟这种异世之人,便更显得与这种繁文缛节的时代格格不入。 杜璟从前最喜欢坐在房外的台阶,看着烟波渺渺,脑中一片空灵,他喜欢这种安逸,安静,与跳脱的李承乾截然不同。 即便是两世为人,对离别的概念也并不深沉,从来没有留意身边的人和事。 随着年纪越来越老,经历越来越多,经历了无数血战,见惯了生死,也送走无数人,心性也渐渐变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再回到这里,感慨颇多,心中亦不免翻涌着几分忧愁。 从前听李大亮说,男人一旦到了相应的年纪,身边的圈子就越来越小,一起喝酒吃肉的朋友可能越来越多,但能说真心话却是凤毛麟角。 都在为各自的生活,想法奔波,太多的身不由己,很难再有少年时的纯粹,也会逐渐随波逐流,忘记了自己从前的样子。 正是杜璟怔怔出神之际,长孙氏走拐道走了出来,再次看到她,杜璟很是激动,大步上前,正要开口,却不想人直接从他的影子穿过过去,径直走向凉亭。 凉亭里跪着一个头顶戒尺的孩童,苦着脸,一副委屈的模样。看到长孙氏来了,眼睛也笑成月牙,人直接扑进了长孙氏的怀里。杜璟认得,这个孩子就是他。 给小时候的杜璟掸着身上的泥土,又轻柔他的膝盖,长孙氏还碎碎念念的说着话。 “二郎,我们都在一起努力,想清楚怎么做个好人。” “这条路并不好走,有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失去理智,或者受不了自己的心魇。” “但对抗心魇,认清真实的自我,也是很值得的。对,不止为了自己,也是为所有人创造一个更好的世间。” “在你的成长路上,你肯定会犯很多错,也许没人能告诉你该怎么做,甚至有可能误入歧路。” “但没必要屈服于命运,世间无情,难尽人意,没有人是绝对完美的。或许等你经历世事转身之时,才会发现残缺也是一种独道的美。” “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并且享受做事的过程,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杜璟记得这次对话,李承道笑他是病秧子,没娘的庶子打了他,杜璟便用从李世民那偷学来“金虎十三式”狠狠地回敬了他一顿。 虽然秦王府与东宫势同水火,但面上的事还是要顾忌的,李世民必须给东宫一个交代,就罚他回院子,跪了两个时辰,膝盖都青了。 杜璟知道,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因为他的心里有件事始终放不下,他从没跟人说过。 贞观元年正月,他从宇文宝手里逃出来,曾跑回了长安。在太极宫西侧的安福门,自报家门,让守卫的禁卫军放他进去。 可领头的校尉见他是个叫花子打扮,不仅讥笑他想富贵想疯了,还让手下士卒打了一顿。然后,踩着杜璟的头,一副“老爷开恩”的模样,念在他年纪小,便不治他冒认皇亲之罪。 没能进去皇宫,被追上来的宇文宝再一次的弄回去,连累了好心帮他逃跑的刘大娘。 或许是被那些小人的嘴脸伤了自尊心,或许是怕再连累其他人,自那以后,杜璟便绝了回宫的念头,以至于错过了见长孙皇后最后一面。 原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可在昭陵戍卫之时,看着长孙的神位,杜璟才知道,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是个做事从来不后悔的性子,可这事,他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一直耿耿于怀,责备自己。每次偷偷去祭拜长孙,道歉的话,一直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就在杜璟沉浸在这段没好的记忆时,一阵风过,便有一人披头散发出现在杜璟面前。待其抬头,着实让杜璟吓了一跳,因为当面也是他,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是灰鲸。 左眼红彤彤的灰鲸,阴森森说道:“你感受到所有痛苦,悔恨、过失,折磨的你日夜不得安宁。” “你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一段记忆,也是我得到的血的教训,正是这些成就了现在的我。” “我可以让这些消失,但你醒来时,我会控制你的身体,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 话间,他走向凉亭,扼杀了长孙,彻底断了杜璟的念想,他们就可以摘取心里枷锁,逍遥自在了。 可杜璟那里容得这个,纵身一跃,一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想动她,老子先杀了你!” 灰鲸随即笑道:“我就是你啊,杀了我,你也会死的!” 话间,又瞧了一眼长孙:“她既不是前世之母,也不是今生生母,何必为她搭上自己呢!” “装什么啊!我就是你,你干过的事,有我不知道的吗?这么多年,为了活下来,你就没干过昧良心的事?” 呵呵,可杜璟却冷冷回道:“干过又怎么样!老子倒想知道,杀了自己,是什么滋味。”,话毕,含怒一拳砸塌了灰鲸的前胸。 而灰鲸一消失,杜璟的身影也渐渐淡了,回首再看凉亭,瞧到长孙下意识的看向这里,杜璟眼角也默默流下了一滴泪。 ---- 啊!!! 杜璟的眼睛再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身著八卦丝条道袍,目光神锐,颊下三缕美髯的道士。 捻着针的成至也是念了句无量天尊,随即笑道:“小友,你可不要乱动,老道的针还没扎完呢!”....... 第七十一章 一场缘法 一晃杜璟醒了半个月了,在成至秘制疗伤药的治疗下,已经可以坐卧行走了,而且头疾也好多了,最起码不在像过去一般日日折磨他了。 今日吃过早饭,杜璟便来了正堂,清风、明月仔细的打扫卫生,尤其是元始天尊的神像周围,那是重点的照顾,看得出来,他们很虔诚。 而坐在蒲团上的成至,却在慨然吟诗:叹釜底鱼龙真混,笑圈中豕鹿空奔。区区泛月烟波趁,谩持竿,下钓纶。试问溪凤山雨何时定,只落得醉读离骚吊楚魂。 品了品道长的诗,杜璟拱手笑道:“道长真神仙也!不仅能活死人、生白骨,更是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某佩服。” 念了一声无量天尊,成至做了请的手势,杜璟也是从清风手里接过了一炷香,插在香炉中,对天尊行了一礼,然后来到道长对面。 “行伍之人粗鄙无知,少通礼法。然亦知救命之恩大过天,请道长受某一拜!” 成至扶住要下拜的杜璟,微笑道:“贫道与将军有缘法,前番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将军一拜!” 杜璟一听还有缘法,当即请教:“缘法何在?” 成至也是頟首点头,娓娓道来:“人世间有八种异人之相。这九种人,要么搅动乾坤,要么统御天下,从内而外皆可称奇。” 一,脚踏七星,便是脚下生有七个痣,按照旧说,脚踏一星能统千兵,脚踏七星可统万马,那是帝王之兆。相传,汉高祖刘邦,便是脚踏七星之相。 二,额生双角,史书所载,炎帝和蚩尤皆有双角,如此奇相自然是言语刻画,道家有一种摸骨术,可辨别此相。 三,丰额骈齿,丰额骈齿说的是圣人之相貌,丰额指前额高鼓,骈齿则是一种长相整齐的龅牙,儒门圣师-孔子便是这般相貌。 四,垂肩过膝,顾名思义双耳垂肩,双手过膝,乃是帝王之相。昭烈帝刘备,便也是两耳垂肩,双手过膝之相,目能自顾其耳。 五,赤线穿眉,意思是说,面目有个红线从眉上穿过,犹如红线飘之于上。相传,有次相者,破军星转世,主兵革之事,大杀四方。秦武安君白起,便是赤线穿眉。 六,鹰视狼顾,常狩猎的人都知道,狼的头可以在身子不懂的情况,回视后路,而狼顾冠鹰之名,是说其目光锐利。晋宣帝司马懿,就是鹰视狼顾之相,生生熬死曹家三代人。 七,天生反骨,反骨在相学中一般指枕骨,又名后山骨。反骨过高之人,必是心生异端的叛逆之人,前隋弑主之贼-宇文化及,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八,眼生重瞳,按照流传最广的说法,重瞳是指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亦为帝王之相,古籍记载中重瞳之人不在少数,最著名的就是西楚霸王-项羽。 “贫道年轻时,曾有幸见过重瞳,而将军的血瞳,凝之血红,散之如常。亦可视为重瞳的一类。” “当年的那个重瞳之人,我没能救下,救下了你,就算是了结当年的因果。” 杜璟皱了皱眉头:“道长所见过的重瞳之人,可是前隋的高唐县公?” 哦,杜璟这般年纪,还能知道前隋的将军,成至着实很是意外,连声夸赞,杜璟见多识广,连鱼俱罗重瞳都知道。 “见多识广真不敢说,只不过在军中时,听老卒喝酒聊天,说过鱼将军。” 据说,鱼俱罗膂力过人,目有重瞳,声气洪亮,长的极其威武。二十岁加便已经加入了前隋的禁军,累迁至都督。后随杨广灭陈,授以开府。 开皇十年,随平沈玄懀、高智慧的叛乱,授上开府、叠州总管,封高唐县公。 因母丧离职,归家守孝。行至扶风郡,遇见杨素军队,夺情报国,随军攻打突厥,拜柱国、丰州总管,令突厥心怀畏惧,不再塞上牧马。乃其前隋一等一骁将,可称万人敌,履立殊勋。 但就是因为他目有重瞳,遭到了隋炀帝杨广的猜忌,大业九年,杨广借着打败战的由头,将其身送东市斩首示众。苏丹小说网 “可惜了,可惜了一位悍将。若是他能活到我朝起兵,必定能建立更大的功勋,名列大将军,那是一定的。” 成至也是摇了摇头,有感而发:“忠臣不仕二主,他那种执拗的脾性,是不会转投敌国的。” 这番感慨,正是说明成至道长,与鱼俱罗的关系非比寻常,否则他为什么如此的了解鱼俱罗,又对他的死耿耿于怀呢! “老道俗名唤作鱼赞,鱼俱罗正是我的兄长。” 说到这,成至又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救我,兄长不用贿赂地方,伪造我自杀之事。更不必为事情败露,而贿赂权贵,被褫夺官职。” 鱼赞之事不久,越巂郡飞山蛮作乱,隋廷重新起用鱼俱罗平定叛乱。但心鱼赞年轻气盛在生事端,鱼俱罗给他改了名字,藏在了军中。 鱼俱罗的重瞳是让他威猛异常,但也时常不能控制自己,陷入浑浑噩噩,只知杀戮,乃是一直困扰他的顽症。 越巂郡地处西南边陲,乃是烟瘴之地,瘴气弥漫,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在征讨飞山蛮的关键时,鱼俱罗的病又发作了,副将只能把他关到笼子里,隋军不得不选择就地防御。 恰好,一位道人路过,听闻王师主将病重,便入了营略施岐黄之术,竟然真的把鱼俱罗弄醒了。这个道人,也正是成治的师父-紫云道人。 紫云道人说,鱼俱罗的重瞳是否真的代表帝王之相,他不清楚。但他知道的是,凡事必有代价,重瞳让他变的骁勇异常,可同样也在腐蚀着他的头,直至摧毁他的全部意识,变成野兽。 怎么治疗能痊愈,紫云不知道,但他有一秘方,可使鱼俱罗使用重瞳时,意识不在模糊,头亦可有效抑制头痛。 果不其然,服用了紫云道人的药,他的顽疾真的得到了控制,鱼俱罗也因此得意从容的平定了飞山蛮的叛乱,班师回朝。 而就在班师之际,紫云拒绝了回京受赏的邀请,说自己是个化外之人,凡尘的俗物于修行无益,莫不如回凌云观静修。 鱼俱罗、鱼赞兄弟,也是钦佩的道长的德行,商量一番后,决定让鱼赞拜道长为师,跟着他磨磨性子,过几年再回来。 这之后,鱼俱罗参与攻打高句丽和镇压刘元进起义等战事,在朝在军的话语权日益重了,生性耿直的他屡进良言,这就难免得罪宇文化及等佞臣。 当时百姓思乱,从盗如市。鱼俱罗进攻叛军头目朱燮、管崇等,战无不胜。但叛军势力蔓延开来,越来越大,打败他们,他们又聚集拢来。 鱼俱罗认为,叛军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平定的,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在京师长安和洛阳,又见天下渐渐大乱,担心以后道路隔绝,父子难以再见。 恰逢东都洛阳闹饥荒,粮价飞涨,鱼俱罗于是派家奴用船把米运到东都卖了,又买来财货,偷偷地接回几个儿子。 杨广得知此事,觉得他有异心,便派使者去调查。而那使者恰恰是他宇文化及的学生,前后察问,找不到罪证,便拿他的重瞳说事,向来迷信的炀帝笃信无疑。 便令大理司直梁敬真将他抓起来,送到东都,草草定了罪名,便将这么一位良将斩首了。 鱼赞听闻兄长被囚,日夜兼程的赶去营救。可等他赶到洛阳时,鱼俱罗和他的儿子,首级已经挂在城门上了。 “你我相遇即是缘法,是老天让我弥补当年的遗憾。” “贫道观将军亦受此疾的困扰,便将这个秘方,赠予将军吧!”,话毕,成至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药方,递给了杜璟。....... 第七十二章 重聚义 凌云观虽小,却是道门正朔,通岐黄之术,善制良药。杜璟很快就好的七七八八,已经横戟练武了。 成至道长出身将门,少时随兄长征战,自然识货,杜璟在这个年纪,功夫练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 但观其挥戟的套路,以技击实践为中心,编排套路结构严紧,布局匀称,运动清晰,招术奇特。手法惊异,步法多变,美无花架,实而不华,马上步下均适用。 攻如猛虎下山,兼迅雷之势,防时稳如泰山,伺机相还。临阵应用,以攻为主,先发制人。特点是猛、快、巧、准。 但有一个问题,怎么瞧怎么别扭,戟法显得有些硬,若是把这戟,换成槊,那便显得相得益彰了。 杜璟耸了耸肩膀:“道长好眼力!某用的正是家传的槊法,我没练过戟法,又舍不得这趁手的兵器,便只能如此!” 成至頟首点头,槊,是一种造价极其昂贵的兵器,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起的,更别说留有家传的戟法了。 杜璟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四品将军,再上谈吐有章,举手投足贵气难掩,一看就是大族子弟。更难得是为人谦逊,没有大族子弟傲娇,前途不可限量。 既有缘法,何不再帮他一把。将杜璟引到凌云观的藏书阁,成至一边忙着翻捡书,一边说:“前隋时期,天下大乱,道门在芸芸众生当中,亦不能幸免。” “为防又是五胡乱华之事,便有序的向各偏远的道观,运送各种典籍。凌云观虽小,但也收到了五千余本藏书。” “有两个架子,专门是放得是武功典籍。老道记得,有一套战戟的功法,分内外两册。” 翻了半天,还没找到,老道成至一手掐腰,一手挠头,皱着眉头:“放哪儿了呢?” 哦!想起来了,成至在架子下面翻出一个满是灰尘的长盒,擦了上面的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两册功法,书名《项王戟法》 “这套戟法是五胡乱华之时,道门前辈下山悬壶济世之时,偶然所得。” “我观将军之戟亦颇有来历,正好与这套《项王戟法》匹配,至于将军能领悟多少,那就看将军的天资了。” 懂武的人都知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这句话。其实这句话是有它自己道理的,不同步的兵器,练起来难度也深浅不一。 而在最难学的几样兵器中,戟的排名绝对是靠前的,因为此种兵器对使用者的要求极高,所以使用者甚少,功法自然就更稀有了,所以大多数情况,戟都充作仪设之物。 那么戟对使用者的要求有多高呢? 首先,戟属于重兵器,和矛、枪等轻兵器不同。戟使用复杂,功能多,需要极大的力量和技巧,集轻兵器和重兵器功能于一身。用戟者必须力大,戟法精湛,否则无法发挥戟的优势。 戟练到一定的境界,不仅可以和重兵器对抗,如骨朵,锤,镗等比拼力气。还能和轻兵器,矛、枪、刀比拼招式技巧。故该兵器的使用者,不仅要有气力,还要有灵活的身手。 所谓宝剑赠英雄,杜璟身高八尺,双臂灵活,再加上异瞳,战力翻番,正是练戟的好苗子。 瞧着两册功法,杜璟不由叹道:“羽之神勇,千古无二!先得其戟,又得见功法,乃某三生之幸也!” 听杜璟叙说得到战戟的过程,成至也是一阵唏嘘,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天意。是老天上杜璟得到那杆戟,更是老天让他遇到杜璟,这两册功法本来就该属于杜璟。 杜璟脸上惶然之色,连连摆手:“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某蒙道长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又怎敢贪恋贵门功法呢!” 呵呵,成至笑了起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将军果然诚人。” 若是杜璟直接收下,那成至才要考虑是否所托非人。他虽然入道多年,但依然保留了军人豪爽的个性,东西既然拿出来,那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况且,这东西留着凌云观也是沾灰的东西,送给杜璟不仅能结个善缘,更能让国家多一良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见成至坚持,杜璟也不好再扭捏,拱手谢过之后,郑重将盒子收下。 “我朝名将辈出,良将的称谓,某不敢妄称。唯尽心竭力,不负道长的期望。” “将军过谦了,老道年轻时也曾随兄长出入军阵,将军的功业,可不止于此。但。” 但杀戮过甚,难免得有所果报,特别是对重瞳者来说,远指项羽,近指他的兄长鱼俱罗,都是血淋漓的例子。 杜璟当然知道成至说的话是为了他好。别看他年纪不大,但也算是久历风雨,人头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哪里不知道打仗不好。 可不打仗怎么办,异族见我华夏之地物华天宝,无时无刻不惦记着,重现五胡乱华之事,再次劫掠一番。我辈军人为护佑国家社稷,百姓苍生,不得不向死而生,与敌奋力拼杀。 就说这次吐蕃入寇松州吧,他们既要我唐人低下头颅,也送公主去和亲,还要要我国付出土地和财帛,这仗能不打吗? “某在出征之前,曾在御前奏闻圣人,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向异族低头!” “老道还以为将军会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呢!” “道长笑话某?啊!” 哈哈,杜璟是看淡了生死,成至也不点到为止,双方谁也不深究,遂相觑一笑。 正在二人笑的开怀之时,小道士清风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禀告,观外来了一队兵士,领头的将军要搜查凌云观。 恩? 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成至对此表现的很淡然,只是吩咐清风好生招待朝廷的军士。 但一旁杜璟听了却不是滋味,这是打他的脸吗?当即叫住了清风,转身对成至言道:“军士骚扰化外之地,反了他们了,道长稍作,某自当之。” 回房取了战戟和印信,杜璟便来到正殿之外,重重的拄了一下地,刚要开口喝斥,来的这队人齐齐的转身,看清了他们的脸,倒是把杜璟嘴边的话生生的噎了回去。 来的不是别人,领头的正是程处弼,身后则是越骑百人队的曹继叔、高伯英、孙武开等十八人。 见到杜璟站在他们面前,曹继叔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大礼参拜:“卑职等参见将军!” 眼前一红的程处弼,冲着杜璟的胸口砸了一拳,含泪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属猫的,有九条命,死不了!” 话毕,便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给杜璟来了个大大的熊抱,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在今天之前,他的心一直悬着,他是既想找到杜璟,又怕见到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所以,在心中暗暗祷告,求上天神佛,怜悯他的一面诚心,留他兄弟一条性命,哪怕让他夭寿短命也在所不惜。 “无量天尊!老道就说今早喜鹊叫准有好事降临,不想竟然是将军的同袍。” 杜璟也是拍了拍程处弼的后背,叫将士们起身,随即向他们介绍成至道长。若是没有道长施以援手,又费心帮他疗伤,这次的小命真的就交待了。苏丹小说网 听到这话的,程处弼等人也都上前一步,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惊的成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道长,你是我们右翊府的大恩人,是我程处弼大恩人,请您受我三拜!”,话毕,便带着将士们给成至磕了三个响头。 看着他们脸上诚挚的表情,成至上前扶起了程处弼,谓道:“将军至诚,将士有义,你们都是一群真汉子,老道佩服!” 第七十三章 回来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送到这里吧!” “这是我的腰牌,他日道长若有差遣,某必竭尽全力,请道长务必收下!” 凌云观是好,好山好水好风景,但杜璟却没有时间留恋于此。这十丈红尘中,他还有些许因果未了,否则真想在这住上两年。 杜璟是想快点,但程处弼却坚持,伤筋动骨一百天,硬是用了来时双倍的时间,才回到长安城! 站在右翊府衙署外,单手掐腰的杜璟,谓众人曰:“这一遭去的不容易,差点以为回不来啦!” 程处弼也是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附和:“老子要好好洗个澡,还要在诚意楼吃置一桌上等酒席!” 话间,看向杜璟:“当然了,得你请,兄弟们不能白忙活一场吧!” 请客没问题,但杜璟得把围上的右翊府士卒解决了。将士们也是见将军死而复生,激动不已,不分由说,抓起杜璟就抛了起来,热烈欢呼。 将士们这一闹,动静可谓不小,不仅引得百姓频频侧目,更是将里面坐衙的乔轨、张平高、许世绪等右翊府大小官员惊动了。 张平高眼睛都看直了,生生揪掉了几个胡须:“我的老天爷,生生吓死个人!” 可不是,幸亏这是大白天,要是晚上,谁他妈不以为是闹鬼了。 许世绪可不管闹不闹鬼,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啊!” 老许这话,张平高可不愿听:“跟佛祖有个屁关系,这都是仰仗陛下的洪福!” 瞧着俩老伙计又斗起嘴来,乔轨微微一笑。这段日子,可是把张、许二人憋闷坏了,每天是唉声叹气,办差的时候也提不起精神来。 心情,乔轨理解,杜璟回来了,右翊府上下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行了行了,你俩吵够了没有,吵够了就回去写急章,递到九成宫去,向陛下报喜啊!” “另外,安排一场庆功席,要把班派好,让每一个人都能喝上这杯安心酒,动静不妨闹的大一点。” 二人听后也是频频点头,言道是极是极,杜璟阵亡的消息传来,圣人虽然在表面上不置一词;但了解个中内情的人都知道,圣人此次风疾发作,就是因为这个。 “我说老三位,怎么瞧见我回来就走了啊?” “好歹也得把你们藏的好茶拿出来,煮上一壶吧!” 见杜璟还有心思开玩笑,乔轨便知道他没什么大碍。对张、许二人点头,让他们去办事,还让将士们下值了,再回来喝酒、吃肉。 说罢,把伸手抓住了杜璟的袖子往一旁拽,搞得杜璟都不自在了:“有事说事,您这是干嘛啊?” 干嘛? 这话杜璟是怎么问出口的,为了他的事,鄂国公、卢国公都是待罪禁闭,陛下也是伤神以至风疾复发,不能理政,不得不去九成宫调养。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魏王李泰趁着这个空档,利用职权,企图拆解右翊府。而百骑的翟长孙,也早就盯上了右翊府负责情报探查的一部,两人是一唱一和,步步紧逼啊! “不是,那死胖子有什么资格管我右翊府的事,他是兵部尚书啊,还是主管军务的宰相?” “我朝有制,储君监国都是只负责庶务,军务由陛下亲理。别说他只是个魏王,就是监国的太子又能如何?” 是,乔轨承认,规矩是这样的。圣人起于行伍又经风历雨,他老人家就是睡觉,一只眼睛也盯着军队。没有陛下的默许,借翟长孙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党附魏王。 说白了,就是陛下以为杜璟死了,所以便不再重视右翊府,魏王又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定然是睁一眼闭一眼。 况且,李泰这次还真不是狗拿耗子,人家正管。早在贞观五年,圣人赐李泰扬州大都督的同时,便命起兼领了左武侯大将军一职。并特旨不之官,也就是不必赶赴封地,随朝侍驾。苏丹小说网 但因为李泰当时年纪小,带不了兵,圣人便让鄂国公领了左武侯的差事,也实授了大将军之职。 可现在,魏王已然成年,尉迟恭又是待罪之身,在府思过,他插手些许军务,尉迟恭也鞭长莫及啊!。 唐人讲究人死为大,慎重追远,只要人死了,过去的事往往是一笔勾销,就算是血海深仇也是如此。 但从李泰近来的表现来看,人已经被得罪死了,否则不会在杜璟“死后”,一个劲儿的狠踩。李泰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去找陛下,这事肯定没缓儿。 “见陛下?没问题,明早我就去。” 瞧杜璟大咧咧的应了下来,丝毫没往心里去,转身就要往里面走,乔轨又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是,杜璟也是皇子,自幼多历苦难,又为国家履立战功,陛下肯定会多几分怜惜,比之其他皇子要更看重一些。 可那也比不过李泰,贞观二年,年纪九岁的李泰,封地便多达二十二州,与之同封的李恪,却只有区区的八州。 现在,李泰是雍州牧,京兆地区的最高长官,遥领相州都督,督相、卫、黎、魏、洺、邢、贝七州军事,余官如故。 他与太子之间的距离,就差一顶帽子而已。陛下对李泰的偏爱,朝野皆知。不管皇家,还是世家,嫡庶都是有别的,就算庶子的功再大,也比不过嫡子。 所以,乔轨得提醒杜璟,面圣的时候,只说自己的事。千万不要攀扯李泰,圣人最忌讳的,就是兄弟手足之间计较。别看人家嫡子弄得热闹,庶子掺和进去是绝对不行的。 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乔轨,杜璟笑道:“文度将军,今儿的话着实是密,看得出来你心情不错啊!” “不过,我改主意,九成宫不急,我要先去东宫!” 乔轨一时没转过弯儿来,皱纹问道:“去东宫干嘛啊?” 太子要是能治住魏王,还用受那窝囊气呢? 可杜璟并没有跟乔轨解释,径直的走到后面,吩咐亲兵打水洗漱,把他的朱袍、银鱼袋也一道拿过来。 换完了衣服,杜璟回到中堂,整理腰带的同时,对乔轨言道:“从今天开始,凡是与京兆府有关的公事,一律押后。没有本将的手令,一个人都不准移交。” 恩?这不是主动找事吗?谁不知道楚恒就是个摆设,后面可是魏王啊!这时候,找陛下,才是最稳妥的啊! 乔轨这刚要开口劝解,杜璟就抬手制止了他,不容质疑的命令道:“这是命令,执行吧!”,话毕,便大步的走了出去。 眼见的杜璟的背影,乔轨倒是被气乐了:“还真是他的儿子,天生的犟种!” 第七十四章 你这是求我帮忙吗? 东宫-明德殿 李承乾:“谁,杜璟?胡说,大白天活见鬼了!” 张思政也想说就是大白天见鬼了,可这么回未免太不恭敬,只能戳在原地。 还没等李承乾追问,等的不耐烦的杜璟,在殿门处喊了一声:“太子爷,背后论人是非,舌头上是要长疮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承乾脱口反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你!” 殿外的侍卫,见太子都发话了,也都向左右退开将路让开,杜璟也是撩起下摆,大步走了进去。 很是随意的拱了拱手:“末将见过监国!” 不等李承乾说免礼,杜璟便自顾的坐了下来,把一旁的张思政都给看愣了! 见张思政不用好眼神瞧他,杜璟也随手拿起了个果子抛给他:“赏你的,出去吧!” 李承乾被他这出气坏,拍了案子,哼了一声:“该出去的是你吧,出去打了一圈仗,礼数都忘了?” 而杜璟也是毫不在乎太子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咬了一口苹果,含糊道:“我再不知礼数,也比李泰强吧!” 在东宫,当着太子的面,使唤侍卫总管,这已经逾越了;现在还胆大包天的直呼魏王名讳,张思政是分不清杜将军是错了药,还是犯癔症了。 但有一样,他看得明白,太子的小动作是让他退下。张思政下意识的又打量了一下杜璟,确定没问题,才拿着果子退了下去。 “太子爷,东宫的官儿,要都像张将军这般,你可就高枕无忧了!” 李承乾再傻也听出了来,这其中的冷嘲热讽。可他这回还真不生气,因为老四现在瞧中的是右翊府,那是老二的地盘,苦恼的该是他才是。 处于长兄的地位,出于对兄弟的关爱,李承乾很是大方的表示,要是右翊府被老四占了,杜璟可以到六率来,当大兄的保他独领一率! 哦,太子是以为他是斗不过李泰,才来求东宫出手。那李承乾还真想错了,他这次来东宫,就是想让李承乾以监国的身份,代圣人处理政务的便利,赦了尉迟、程两位国公的禁闭。苏丹小说网 一听着,李承乾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二郎,孤呢,是欠你一份人情,可没这么要的。” “父皇只是让他们静思已过,褫夺官职也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孤不能为你,违背父皇的意愿吧!” 恩,想当个好太子,好儿子,是李承乾昨晚的酒没醒,还是他的耳朵听差了? 跟我这装是吧!哼,真当我的右翊府是摆设呢,杜璟来之前,特地调了汉王最近的记档,里面详细记录了李元昌最近的所作所为。 私开酒庄,私贩铜器,走私玉石,甚至插手茶政,无一例外都是犯法的,李元昌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太子爷,鬼子七弄那么多钱,孝敬你多少啊!” 李承乾明显有些慌张,但对钱的问题却矢口否认,并指着杜璟磕巴道:“你,你,你的人私自监视国家亲王,不要脑袋了吗?” 这话问的好,杜璟放下果子,擦手的同时,意味深长的回了句:“你怎么知道我部不是奉诏呢?” 说白了,右翊府就是百骑的分号,职能极近相同。但他的人都是生头,经验上有所欠缺,情报网也没有百骑健全。 可他都知道的事,百骑会不知道吗?说不准,李元昌前脚把钱送到东宫,后脚就有密报送到圣人案前了。 放尉迟恭出来,掣肘李泰,不仅是在帮他,更是在帮李承乾自己。用屁股想都知道,右翊府一旦落入李泰手中,谁会是他们调查的重点。 “两位大将军是因为我,搅合了庆典,触怒了龙颜,我不能不管。” “陛下那,我自己去解释,你给写教令放人就行!” 李承乾挠了挠眉头,面带不悦的问:“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指着光滑的地砖说道:“来,先规规矩矩的行个君臣大礼,孤就考虑考虑!” 君臣大礼?都这时候了,李承乾想的还是这个。 杜璟撇嘴回怼:“等你坐上太极殿那把椅子再说吧!” 看在文德皇后的面上,杜璟提醒他一句,离鬼子七远点,那货打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承道五兄弟,不都是跟他学坏的吗? 而且,就这老小子那副贱嗖嗖,目中无人的跋扈性格,早晚遭事,别被他连累了。那作死的面相,要是能活过三十,杜璟管他叫大爷。 可李承乾却不以为然,李元昌可是宗室诸王中,跟他走的最近的一个。自从杜璟“走了”以后,他俩就在一块长大,李承乾自认为比老二了解他。 再说,李承乾最近的差事办得不怎么样,父皇已经下诏训斥过了,他可不想因为尉迟、程两个为老不尊的老流氓,再被父皇臭骂一顿。 “二郎,爱莫能助了,真是不好意思!”,话毕,不待杜璟接话,便将张思政喊了进来,让他派两个侍卫,好生“护送”杜将军离开东宫。 一听“护送”一词被太子咬的这么重,心领神会的张思政,立刻让门外的侍卫进来,把杜璟请出去。两侍卫也是不分由说,上来就要把人往外拽。 而杜璟拍了掉了他们的爪子,伸着脖子大声说:“太子爷,你要是不帮忙!明儿,我可就是去刑部了。” 李承乾也会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不来烦孤就行!” 恩,有这话就行,杜璟转身离开,走到殿门时,回头说了一句:“明儿我去刑部自首,就说咱俩密谋造反!” 啪!李承乾手一哆嗦,手里的茶盏,也摔了个粉碎。跺了下脚,指着愣着原地的张思政说道:“瞅孤干嘛,把他给孤拽回来啊!” 待杜璟回来,李承乾亲自关上殿门,心有余悸的说:“二郎,咱们可是亲兄弟,你不能这么坑孤啊!” 杜璟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反正我这条命早就够本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太子爷您看着办吧!” 李承乾都他妈无语了,他俩这到底是谁求谁啊,这怎么求人的反而成大爷了呢? 李承乾指着杜璟,脏话都都嘴边了,生生的又咽了下去。不骂,不是他自持储君的身份,实在是跟着滚刀肉气不起啊! “我写,我写!” “可二郎,孤也告诉你,父皇怪罪下来,孤就拿你顶包,咱们一块挨骂去!” 第七十五章 猫腻 拿着太子的手谕,解除了程知节、尉迟恭的禁闭,杜璟便回到了衙署,右翊府的大小将校,都巴巴的等着他开席呢! 乔轨不愧军中的老狐狸,三五句话就把拢住了军心,并点给诸将士,但有中郎将在,诸将士的富贵生计便不必担心。 甭管是京兆府还是百骑,或者是其他什么乌龟王八蛋,都只有看着的份,将士们只需无条件的服从将令。 杜璟再傻也明白,乔轨是在替他收拢人心,替他积蓄人脉。乔将军实在用他的实际行动,表达投效之意。 长史-许世绪,与杜璟碰了一杯,意味深长的说:“千帆,无论盛世乱世,手里都得抓点人,别事到临头跟刘文静一样,抓瞎啊!” 许世绪这可是话中有话,他们这些太原元谋功臣,在贞观朝大多过的不顺,死的死,靠边站的靠边站。对他们来说,能不像刘文静一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右翊府并不是普通的野战军卫,历朝历代,替皇帝干这种差事的,有几个能落好下场。就算在贞观一朝不愁,那往后嗣君呢?能容他吗? 杜璟当然听明白了,亲自给许世绪倒了一杯:“长史之言,某深以为是。手里没刀跟有刀不用,不是一回事。”苏丹小说网 还用等将来吗?现在李泰那小胖子就容不得他了,死了都得踩上两脚,就好像杜璟跟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他呢,不想介入储位之争,更不想与文德皇后所出之子,杀得人仰马翻。 可这小胖子不依不饶的,你手里没点硬家伙,打得他一头包,他能知难而退吗? “长史放心,某心中有数。”,话间,杜璟干了杯中酒,悠悠笑道:“要是这难剃头,他再桀骜,能有军中那些丘八无赖吗?” 杜璟人还没有枪高时,便在凉州军里摸爬滚打,那里的混丘八,都是滚刀肉,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带皱眉头的。 可杜璟一样把他们摆的明明白白的,还收拾不了他一个腰腹宏大,走路多了都呼哧带喘的死胖子! 许世绪也看出来,今圣人位下的这些皇子,那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特别是他面前的这位,手段和智慧并存。 瞧与杜璟、乔轨拼酒的尉迟恭和程知节两位大将军,许世绪会心一笑。他们能为杜璟搅了庆典,就能站在杜璟这边,再加上其在军中的结下的人脉,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了。 人人都说,吴王英果,最像圣人当年,可许世绪要说,这位死而复生的楚王,才更像圣人少时。乔文度给他们说过,他在战场上的表现,连吐蕃人都称赞他是“狱血魔神”。 ......,酒过三旬,絮过了兄弟之情,尉迟宝环便发起了唠叨,说大将军被禁闭,璟哥又不在,左武侯卫就被人低看一等。 回来时就瞧见,右武侯卫的阿史那结社率带了一队人,出了城,说是奉命去九成宫外围戍卫,以防有百姓在行宫砍柴行猎,惊扰圣驾,神气着呢! 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了,不论是程知节、尉迟恭,还是乔轨、张平高、许世绪,那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什么事没经历过。 调一百武侯卫值宿,千牛卫死绝了?还防百姓砍柴行猎,更他妈扯淡,哪个百姓敢去行宫附近打猎,糊弄鬼呢! 阿史那结社率去干什么了?是他自作主张,还是阿史那思摩支使的,皇帝旧疾复发,抱恙在九成宫养病期间,出现了这样的异动,不容小觑。 尉迟宝环一脸的无辜:“不是,你们都这么看俺干嘛。那结社率虽然可恶,但我赶着回来喝酒,没为难他!” 杜璟放下酒碗,扭头询问乔轨,九成宫有多少侍卫? 到底是行伍历练出的皇子,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且直刺最面底,做最坏的打算。 乔轨在心里赞了一声,随即解释道:“天下承平,宫中的侍卫数量,也不似武德朝那么多。九成宫又是座离宫,也只有千余人戍卫。” “这次陛下临幸九成宫,为了避免铺张,惊扰百姓,也只让马总管带了三百侍卫。” 恩,杜璟扭头对程知节二将言道:“两位大将军,正值陛下染恙之际,我们不得不防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史那思摩是右武侯大将军,掌握京畿一半的防务,要是他出了问题,那立时就是石破天惊,乾坤变色。 可怎么防呢? 万一阿史那思摩真的有异动,就得把整个右武候看起来。尉迟恭和程知节虽是待罪之身,兵权依然在,调兵不是问题。 但这种事没凭没据的,找谁说去,就算去找监国,太子敢发兵吗?万一是庸人自扰,或者别人下的套儿,他自己可就成了逼宫之臣了。 现在的问题是,兵有,调兵的命令,去哪儿要? 调兵跟揍张亮可不是一回事,没有旨意,擅自调兵,别说老程他俩,就算是卫国公,他也不敢。 杜璟当然知道,李承乾不会信,更知道二位不敢,他也没指望在没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拿下右武侯卫。 尉迟二将,是实授的正三品大将军,他们这些大将军,都有个特权,有权调动五百监府军,便宜处理突发事件。 杜璟的要求不高,请两位大将军回衙召集两卫的监府军维持现状,如有突发事件,首先控制右武侯卫衙署。 程知节把玩这酒碗,沉声问:“那你要怎么办!” 这简单,杜璟死而复生,自然要去御前点卯。阿史那结社率若是无事则罢,胆敢妄动,杜璟就顺手结果了他,再向圣人请旨。 到那时候,两位大将军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跟太子磨牙,或者为难房相。 程处弼、尉迟宝环,对这个主意是举双手赞成。吵着嚷着让亲兵去准备披挂,他们要随将军去收拾那些养不熟的突厥蛮子。 可杜璟却起身来到他们身后,按着他们坐了下来,与两位大将军对视的同时,沉声道:“你俩有酒了,上不得马了!” 哥俩的酒量,杜璟心里清楚,所以还不得他们反口,便加重了手上的气力。 “曹继叔、高伯英、孙武开!” “末将在!” “点五十精骑随行,一炷香后出发!” 目送杜璟五十四骑,举着火把策马而去,尉迟恭悠悠来了一句:“他倒是个拿大注意的,把咱俩都调动了。” 而程知节则摇了摇头:“谁拿主意不要紧,关键是圣人别出事。” 第七十六章 九成宫之变 麟游县,是隋唐以来官员闲时避暑游玩之地—宫井,因隋义宁元年有麒麟游观得名。地处渭北,东邻永寿、乾县,西接千阳、凤翔,南俯扶风、岐山,北彬县、灵台。 九成宫,也就是原来的仁寿宫,夏无酷暑,气候凉爽宜人。是隋唐两代皇帝的避暑离宫,两朝历经四帝,多次麟游避暑消夏。 坐落在的杜水之北的天台山,东障童山,西临凤凰山,南有石臼山,北依碧城山,折叠如屏。又有北马坊、杜水、清水、麟溪、澄水五水交汇,端是一派青山绿水、明媚秀丽的风光。 中间形成空旷平郊,天台突兀川中,一峰独秀,乃是九成宫,宫城内以天台山为中心,四向辐射。山顶有九龙殿,营阙相对,类似太极殿之貌。 沿山顶东侧而下,分岩疏阙,修筑长廊与山坳大殿相通。山东有御容殿,今人呼为梳妆台,为唐贮妃处。再东,则为随从文武官署行辕。山南丹霄楼,紫云殿遥遥相对。 贞观五年,由匠作少匠姜行本负责扩建,增建禁苑、武库、官署。正式更名为“九成宫”,“九成”之意是“九重”或“九层”,言其高大之意。 来的人多了,发横在这里的故事也就多了,隋文帝见鬼火、杨素残民、杨广弑父、魏征上书、长乐公主下嫁,好多故事都发生在这里。 可再好的风景,李世民也没心情欣赏,风疾发作又不便动弹,去不了嫔妃那,便叫马宣良把随驾的魏征叫来,陪他下棋解闷。 二郎这一去,让李世民倍感人生无常,生死有命,所以他对太子、对大唐的以后,更担心了。 正好下棋,他也问问魏征,魏征这人说话是不好听,但他说的都是实话。而李世民此时,要听的就是实话。 李世民拄着隐几,谓曰:“朕读书见前王善事,皆力行而不倦。其所任用公辈数人,诚以为贤。然致理比于三、五之代,犹为不逮,何也?” 魏征是不知道皇帝的心事,只是听出来浓浓的暮意,随口问道:“陛下春秋正盛,何以说出这般话来。” “况且,今四夷宾服天下无事诚旷古所未有,陛下的文治武功都称得上一时明君。若太子不肖,可以慢慢教,何必如此。” 魏征这人就是这样,你拦着不让说,他偏说,掉脑袋都不怕。可你若让他说,他就跟你兜圈子,等把你兜的有火气了再说。总而言之,怎么呛茬儿怎么来。 用长孙无忌的话说,这老家伙天生刀眼,额生逆纹,又长了一根惹是生非的舌头,就是个遭横祸的面相。李密、窦建德、建成没杀他,那都算是魏征的祖上积德了。苏丹小说网 这评价,李世民深以为然,就算是自己,也无数次想砍下这田舍翁的脑袋当球踢。 当然,话说回来,魏征也有魏征的长处,不管什么情况下,想听实话,就得找他。 李世民将手边的参汤推给他,沉声道:“玄成啊,朕要听实话。” 好吧!皇帝的心情不佳,魏征也就不兜圈子,当即对曰:“自古帝王初即位者,皆欲励精为政,比迹于尧、舜;及其安乐也,则骄奢放逸,莫能终其善。” “人臣初见任用者,皆欲匡主济时,追纵于稷、契;及其富贵也,则思苟全官爵,莫能尽其忠节。若使君臣常无懈怠,各保其终,则天下无忧不理,自可超迈前古也。” 魏征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善始不易,善终尤难。话里话外提醒李世民,不要忘了贞观初年,励精图治,厉行节俭的志气。只要坚持下去了,那忧虑自然消弭于无形。 李世民頟首赞同:“诚如卿言,若后世子孙,皆以” 话还没说完,九龙殿外便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及兵器碰撞的声音。侍卫总管-马宣良,提着滴血的横刀,单膝下跪禀告:“陛下,有人作乱!” 检校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阿史那贺逻鹘。左武侯卫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假以圣旨增戍九龙殿,赚开永光门。至九龙殿外,抽刀冲杀,打了侍卫们一个错手不及。 贺逻鹘和结社率麾下的都是突厥高手,放在军中也都是一等一的悍将。所以,马宣良建议,暂时避敌锋芒,退到紫云殿去,在哪召集山下屯兵,从容歼灭叛贼。 “贺逻鹘年不过十二,还是个孩子,他能叛乱吗?定是结社率作祟。” “朕避他锋芒?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取刀来!” 换做平常,马宣良肯定不折不扣的执行皇帝的命令。可圣人风疾复发,连站都站不稳,怎么杀敌啊!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九族脑袋摞在一起,也赔不起啊!听着外面的杀声越来越大,马宣良也急的连连磕头,没几下就把额头磕破了。 一旁的魏征也是拱手进言:“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陛下已经不是秦王了,不宜再冒险上阵厮杀。” 别的事,李世民都能听魏征,但这种事,他不会听任何人的。就算是先帝在时,他也没听过。 挣扎起来,拿起横刀当拐杖,肃声说:“玄成,走,陪朕去看看,看看朕猜的对是不对!”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璟带人也上了天台山,但却因为没有公文,被守山的校尉拦住了。 而且,校尉何珙倒是认为他们才是居心不良,意图刺王杀驾的反贼,反而令部下把杜璟等人包围了。 “编你都不会编,右翊府中郎将杜璟,在松州阵亡了。你说你是杜璟,当本将是傻子吗?” 杜璟鼻子都快气歪了,敢情这圣人的近卫,还他妈不如东宫的,人家就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找个认识的来,一比照不就完了。 “马总管,你开什么玩笑,别说你已经被本将识破。就算没有,你觉得这时辰,能把马总管请来吗?” 人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可杜璟要说这皇帝的侍卫,更是新穿的官靴高抬腿,官腔打的比一品亲王都高。 杜璟压着火,指着何珙咬牙道:“去,把你们的值星官叫出来,本将懒得跟你扯皮!” 杜璟不耐烦,何珙更不耐烦:“奶奶地,老子还懒得跟你扯皮呢!”,话间,便喝令军士,将杜璟等人缴械,就地绑了! 第七十七章 及时雨 眼见这冲突一触即发,守山的值星官,喝了一声,拎着酒瓶,三晃五晃的走了过来。 按军律值宿的军官饮酒,仗四十,而负责戍卫御前军官,可就是当斩之罪。敢这么干的人,那真是拿命在喝。 喝的微醺的万宣道走上前,借着火把看清人脸后,手一抖酒瓶摔了个粉碎,人也是连滚带爬的退了好远。 坐在地上连着扇了自己七八个耳光,嘴里还自觉自怕喃喃地说:“没喝多啊,怎么眼睛还花了,看见鬼了。” 走路都打晃了,还硕没喝多呢,这话也就万宣道能说出来。爬起来,定了定心神,又凑过来瞧了瞧,当即呀了一生,拽着杜璟的胳膊就不松手了。 “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江都郡公,熟归熟,你这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了,放手!” “放手?那不可能,我得把你送到陛下面前去。” 面圣正中杜璟下怀,可他不能一个人进去,他得把他们的兵带进去。先头进去的阿史那结社率,很有可能犯上谋逆。 “这!”,万宣道显得有些为难,他是知道杜璟的身份,更知道他不会害皇帝。可人家阿史那结社率可是拿着圣旨来的,圣旨总不会有假吧! 他的权限,最多是带杜璟进去,而且还不能带兵器。随其而来的这十几个人,真的不能放行。 把杜璟拉到一旁,万宣道低声说道:“殿下,您这可是为难臣了。” “万一,带兵觐见,臣这颗脑袋掉了不要紧,你可就背上叛逆之名了。” 既然万宣道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杜璟也没要装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是他假传圣旨呢?” “相比于他,似乎我更可信一些吧!” 酒,万宣道没少喝,可不代表他脑子糊涂了。与杜璟相比,结社率和贺逻鹘,算什么狗东西。 咬了咬牙,跺了下脚,万宣道当即表示:“为了我姐姐,为了殿下,我,豁出去了!” 杜璟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万宣道的肩膀。幸亏是碰上了万宣道,否则说不通,就只能动武,这样一来可就耽误事了。 上山这一路,万宣道的嘴就没停过,不是问杜璟这么些年怎么过的,就是问松州之战是怎么回事。 可杜璟没有心情跟他聊闲篇,只是一路疾行,时不时的还让曹继叔、高伯英、孙武开等人加快速度。 直至九龙殿附近,听到了激烈的拼杀之声,杜璟回头,谓万宣道:“听到没有,你不必担心陛下降罪了。” 话毕,抄起战戟扛在肩上,带头开始冲锋,曹继叔等人也不用多说,下意识的疾步跟了上去。 眼见灯火通明的九龙殿前,马宣良节节后退,眼前就要突上御阶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璟挺戟直插战团,运足气力,攥着戟尾,化戟为棍,以戟的刀刃杀人。 当面的两敌还没有冲过来,人头就已然落地,腔子的血也如喷泉一般飞溅出来。如此血腥的手段,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见万宣道也带侍卫杀将进来,魏征也指着急切说:“陛下,您看,援兵到了!” 李世民当然看见了,可他没功夫搭理魏征,眼睛直勾勾的盯死了身着缺胯衫,挥舞战戟在战团中东挡西杀的杜璟,嘴角不由泛起丝丝笑意。 随即谓魏征曰:“他突厥有勇士,难道我大唐就没有吗?” 话间,李世民还冲战团中的杜璟喝了一句:“千帆,给朕活捉贼首!” 当然要活捉,不拿了活的,怎么问他的党羽。杜璟应了一声,弯腰一记横扫,当即击中结社率的右腿,扫了他一个狗啃泥。 随即便是一阵左突右刺,才冲到满地打滚的结社率面前,戟直刺其左腿,将人钉在地上才算完。 吃一堑、长一智,尚洺的亏,足以让他记忆终生,他是不会再反这种错误了。 而杜璟这停手的同时,在曹继叔、高伯英、孙武开三位骁将带头冲锋下,结社率带来的死士,大部被格杀,贺逻鹘等十三人被俘。 眼见大事已定,杜璟也是拔掉战戟,扔给高伯英,薅着结社率扔在阶下。随即撩起下摆,行君臣大礼:“臣杜璟恭请陛下,圣躬金安!” “好好好!千帆,朕!” 眼见儿子死而复生,李世民当然激动,也不顾不得审问结社率,拄着横刀,就要下御阶。 可这刚走两步,魏征就挡在他生前,搞得李世民火大,当即挑起眉头,不悦道:“玄成,你这是干什么!” 而魏征却拱手答道:“陛下,如今的形势晦暗不明,陛下又龙体有恙,不宜再生是非。” “应立即传山下的左右屯营入值宿卫,左右牵制,才可保陛下无忧啊!” 说白了,就是魏征信不过杜璟,前面说他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现在又突然冒出来,成了救驾的功臣,这不奇怪吗? 密谋造反之事,上不可告父母,下不可告妻儿,他杜璟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这就是一出苦肉计,他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李世民听后噗嗤一笑,而且笑声是越来越大,这倒是把魏征搞懵了,随拱手请教:“陛下,是臣考虑的不够周全吗?” 周全,太周全了!魏征的话也是处置不测之事,最稳妥的办法,是老成持重的刍荛之言。 可李世民一边往下走,一边笑着说:“就算世上的人都来害朕,他也不会!” 让杜璟起来,上下瞧了个仔细,李世民按着他的肩膀,温声道:“好,回来就好!” 说罢,还用横刀戳了戳,结社率左腿的伤口,肃声问道:“为何反我?” 为何? 结社率吸着凉气,忍痛回道:“陛下的眼中只有突利那个短命鬼,轻臣过甚,岂能不反!” 这么说就明白了,贞观三年十二月,结社率随突利可汗附唐,任中郎将。 可他并不满止步于小小的中郎将,妄念一起,随密奏突利谋反。却不想被李世民识破,又寄予突厥刚刚归附,不宜过重处罚突厥将领,也只责骂了一番了事。 但他卑劣的人品,为李世民所轻,所以这么多年了,一直在中郎将的位置上,久不进秩。 时间一长,结社率也由怀恨在心,变的怨念丛生。与此在大唐,看人家的脸色,不如干掉李世民,引得唐国大乱,他好挟贺逻鹘北还自立。 哦,李世民了然頟首,回顾魏征,沉声道:“玄成,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 第七十八章 料理 贺逻鹘真是个倒霉孩子,爹走的早,又不能去河南统领部族,继承家业。平时在学堂,还得被勋贵子弟欺负,他哪是郡王啊,“宠物”还差不多。 跪在李世民脚下,一边哭,一边含糊的说着,他是怎么被结社率掳到九成宫的详细过程。瞧他那窝囊的模样,连魏征都摇头感慨,阿史那家族是一辈不如一辈了。 但这种事牵扯过甚,不宜听贺逻鹘一面之词,突厥籍的将领,都不能摆脱嫌疑。让侍卫带贺逻鹘下去,与结社率一道从严审讯才是正理。 胳膊拄着隐几,李世民叹了一口气,谓魏征曰:“定襄之战后,草原大汗,百万胡人来归,你对南迁胡人的政策,很有看法。” “朕记得,你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五胡乱华,犹言在耳。”苏丹小说网 “可朕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朕以为宽大的胸怀,就能感怀他们。” 结社率这一反,可是把李世民气坏了,这个无耻小人的作为,显然是在嘲讽他的智慧,讥笑他的仁义。养他这么个玩意,还不如养一条狗。 可魏征以为往事不可追,现在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当时的那种情况,不收留那些草原牧民,难道等着他们结成军队来打吗? 当务之急,不仅要拱卫九成宫,更应该下诏监视长安的突厥将领,特别说右武侯卫的阿史那思摩,结社率是他的部下,他就那么清白吗? 阿史那思摩可是一位悍将,归降之前,可是没少给唐军制造伤亡。魏征说的没错,的确不得不防。 说到用将,李世民扭头看向杜璟,沉声问道:“千帆,你说让谁看住阿史那思摩好?” 杜璟不是傻子,他不会傻傻地直接推荐程知节、尉迟恭,更不会直接告诉皇帝,二将召集了五百监府军,已经等在衙署了。 按着膝盖,恭声回禀:“臣在凉州时,曾听安康郡公(李袭誉)说过,阿史那思摩是头猛虎。这缚虎焉可小觑,稍有不慎,就是要伤人的,择人不可不慎重。” “可话又说回来,这用人是门大学问,臣见识浅薄,没什么太好的主意。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用些可靠的老人,总该是没错的。” 杜璟这话,可是把李世民逗乐了,这小子耍滑头,一边举荐秦王府的人,暗口损魏征一臣仕二主,有损臣节。 一点亏都不肯吃啊,但瞧魏征涨红了脸,又无法反驳的样子,心中不由喜悦,也有田舍翁哑口无言的时候。 恩,将马宣良召进来,李世民随即命其传旨,左武侯大将军-尉迟恭,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看住阿史那思摩,若有异动,当即拿下。 同时,知会左仆射房玄龄、赵国公长孙无忌,命他们相机处理此事。既不要因为一人搞得所有异族将领人心惶惶,也要做到勿纵贼人。 “陛下,末将离开了,这的防务交给谁?” 平时还好说,刚刚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放心不下啊! 可李世民却很随意的摆了摆手,指着杜璟说:“把你的兵,交给他!” 马宣良是圣人的常随,也是最先知道杜璟身份的人之一。儿子护卫老子,天经地义,当即拱手领命退了下去。 “臣也下去准备!” 杜璟这刚抬手,胳膊上的伤口便露了出来,还在丝丝渗血。要不是他的袍子是红色的,岂能瞒在现在。 李世民的眼睛多尖,当即便捕捉到了:“叫你的人进来,就在朕的面前布置。”,话间,还不忘吩咐王德,让偏殿太医金福过来。 见杜璟有些腼腆,李世民笑骂起来:“怎么,不能在朕面前疗伤吗?” 杜璟能怎么办,只能跪坐在阶下,谢过陛下的恩典,随即将万宣道、曹继叔、高伯英、孙武开四将唤了进来。 “陛下,臣做小校的时候,他们就跟在臣身边了。您别看他们年轻,已然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将,也是忠勇之士。” “臣以为,打算让他们分别把守南光门、九龙殿、山门,再由熟悉情况的江都郡公统管,必定万无一失。” 凭他们三将在九龙殿前的表现,带了这么多年的兵将,李世民当然知道,这都是不得多得勇猛之士。 自古功大莫过于救主,李世民当即宣布,晋三将为游击将军,赏绢五百,钱千贯,仍在杜璟麾下听用。 三将拜谢皇恩,退下去办差后,李世民看向已然醒酒的万宣道:“朕知道,你没心思当差,所以什么都推给你的部下。” “要不是你的部下经验不足,结社率的假圣旨,也未必能蒙混过关。你自己说,朕应该怎么罚你?” 杜璟刚要开口,李世民就抬手制止了他,金福的医术再好,他的胳膊也是肉做的。 万宣道也是光棍,当即磕了三个响头,恭敬回道:“臣身为千牛卫中郎将,失职令陛下陷入危难,臣罪当诛!” 哼,“杀了你,那岂不是太便宜了!” 万宣道也是一脑门子官司,瓮声瓮气的说:“那陛下要怎么罚臣呢?” 罚是一定要罚的,李世民就罚他,把万太妃当年在崇仁坊置办的那座楚王府,修缮一新,所需费用就算是他的罚铜了。 除此之外,明早传旨宗正卿-河间郡王李孝恭,降楚王李灵龟为济南郡王,食邑、俸禄不变,册封杜璟为楚王。 这哪是罚啊,分明是奖赏,万宣道当即喜笑颜开,叩头谢过陛下的恩典。 “陛下,不可!” “陛下,不可!” 魏征与杜璟几乎同时开口,杜璟与皇帝是有约定的,抓到刘世龙那伙人,再认祖归宗,皇帝这么做,不是出尔反尔吗? 但魏征不一样,他都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有这么赏臣工的吗?还是直接册封为亲王,宗法不要了! 魏征神情激动的说道:“陛下,异性纵然功大,也不可封王,此例一开。” 就在魏征要讲“汉高祖斩白马立誓,非刘氏子弟不得封王”,“吕氏子弟僭居王位”的典故说给皇帝时。 李世民把头转了过来,正色道:“他是朕的次子李宽,怎么能算异姓封王呢?” 第七十九章 滴血认亲 说万宣道喝酒喝糊涂了,可以! 但魏征怎么觉得,好像是他自己喝高了呢! 左武侯的一个普通中郎将,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为圣人的次子了? “玄成啊!朕忘了跟你说。千帆就是朕的次子-李宽。当年受奸人所害,才流落江湖的。” 话间,还指了指杜璟胳膊上的胎记给魏征看,证明他就是楚王李宽,是他失而复得的儿子。 可这并不能说服魏征:“陛下,天家血脉关乎社稷,不可混淆!您不能因为一块胎记,就失了分寸啊!” “万一,是什么别有用心之徒,用的什么计策。这,可是要动摇国本的。” 本来乐得合不拢嘴的万宣道,此时也把脸撂了下来:“魏征,陛下不认得自己的儿子,反倒是你能辨别真假了?” “说,你到底是何用心?” 可魏征却毫不在意万宣道的臭脸,反而端着手,面无表情的说。历朝历代冒认皇亲的事颇多,汉宣帝回宫之前,就有不少无赖子打着他的名号在民间招摇撞骗。 杜璟身为右翊府中郎将,领巡查缉捕事,得到一些宫廷秘闻,冒认皇子,企图获得非分富贵,也未可知。 李世民挑了一下眉头,虽然不悦,但为了让魏征做个见证,也是耐着性子问:“那你认为,如何验证!” 刚在魏王娶亲事件中,碰了一鼻子灰的魏征,正要重新竖立,说一不二的话语权,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以为,胎记这东西,大同小异,胳膊上有胎记的人多了,都是楚王吗?最起码要滴血验亲,过了这第一关,再进询问旧事,若是一一能答上来,方可为准。 “行啊,朕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话间,便命太医金福,取碗滴血认亲,让郑国公好生瞧瞧,给他的儿子做个证。 金福在杜璟的伤口上,用银针沾了两滴血,放入碗中;然后告了个罪,在皇帝的指头戳了一下,同样取了两滴血。 最后,恭敬的把碗,摆在皇帝面前,恭声退了回去,抄起桑皮线,小心翼翼的为杜璟缝合伤口。 李世民父子心知肚明,他们当然不在乎,最紧张的还是魏征和万宣道,二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碗上,眼睛都不眨的盯着。 至鲜血融合,万宣道激动的拍了下手,取笑道:“魏老头,你输了,还不向陛下和楚王请罪!” 李世民也是拍了一下隐几,喝斥了万宣道一句:“郑国公是当朝宰相,你就这么同他说话?下去,没规矩的东西!” 喝退了万宣道,李世民又对魏征说到道:“玄成,这总没错吧!” 见魏征不说话,李世民又招呼了杜璟,不,现在应该叫李宽了,让他说说小时候的事。有郑国公替他佐证,便没人敢再置喙他的身份。 换做平常魏征说这话,李宽不会在乎,毕竟官场就是这样,不是你踩我,就是我踩你,跟道理无关,只重利益。 可他刚刚血战一场,心头的热血还未熄,伤口还在滴血。且皇帝的做法,彻底打乱他的计划,心里燥烦的很。 于是,便借着皇帝让他说话的机会,当即回怼回去:“是啊,郑国公最能秉公直断了,有他证明,倒是不用担心,被人说成冒认皇子。” 小时候的事,那多了去了,李宽想了一下,便捡了一件跟魏征有关的说:“小时候,臣与太子跟李承道打架,恰巧郑公路过,便上前将我们拉开。” “郑公是看都不看我和太子,满心满眼都是李承道这个东宫长子。不仅体贴的他擦脸,还把大伯赏的糕点拿给李承道。” “小孩子嘛,都嘴馋,我记得太子爷都流口水了,可最后连渣儿都没得到。” “哦,对了!安抚完他的好学生,郑公还一本正经教诲我二人,天地有序,国家有制,尊卑有序,既然不使长子嫡孙,就要懂得进退,丝毫不顾是李承道以强凌弱事实。” 呵呵,李世民饶有兴趣的看向魏征:“玄成,还有这事?” 被闹了一个大红脸的魏征,真是有苦说不出。此事,只有当事的几个人知道,自然是能证明李宽身份的。但以后,旁人问魏征如何判断楚王真假的,他该怎么回答呢! 而且,他还没法否认,因为否认了,李宽会拿出更多的旧事来佐证自己的身份,那他可就从谏言诤臣变成居心叵测了。 “回陛下,却有此事,老臣,老臣惭愧!”,话间,还对李宽行了一礼:“请殿下治老臣冒失之罪!” 治宰相的罪? 那不是开玩笑么,别说李宽没个权力,就算是看在皇帝的一片苦心上,他也得大度这一把。 虚扶了一下,笑道:“我这胳膊还在金太医手里呢,没法去扶您,郑公不要见怪啊!” 人家皇子都大人不记小人过了,碰了一鼻子的灰的魏征,也只能连连摆手,同时感谢殿下的宽宏大量。 “玄成也是一心为天家血胤考虑,千帆,你以后不可怠慢郑公,要以师礼待之。” 叮嘱完李宽,李世民便询问松州一战的详情来,特别是侯君集、张亮的指挥,及李宽跌落悬崖后的情景。 听到张亮因为义子折损过多,心生退意,李世民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 李宽也是适时的结话:“陛下也是带过兵的,知军中陋俗,军中主将向来喜欢将烈士遗孤和骁勇者,收做义子,充作爪牙。” 陋俗?这可不是一句陋俗就能概况的,说好听点,他们是为了凝聚战斗力,要是往不好听说,那就是赤裸裸的结党。 李世民是靠军队起家的皇帝,他最讨厌的,就是军中的将领,假拖亲缘之名,结党营私。 “玄成,朕听说张亮在军中,光有名有姓的义子就不下百人,有这事吗?” 话不能让朕的儿子都说了,你魏征这宰相也不能光当个听客吧,总得表示表示。 而魏征也是看不惯这种作法,当即便所闻之事跟皇帝做了禀告,张亮何止一百个义子,他在长安的庄子里,还有一百从军中退役的义子呢! 当然,有这种事的,也不止张亮一个,军中的公侯大抵如此,比如侯君集,他当初创立的飞虎军为什么能打,就是因为军官都是他的义子,父子兵嘛! 嚼果了两下“父子兵”这个词,李世民表示赞同:“玄成,这个词用的好啊,好一个父子兵。” “玄成,你说朕的耳目是不是闭塞了一些,好些事,朕都不知道啊!” 魏征也是不明其意,带着疑惑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哎,李世民微微一笑:“他们有义子,可朕也有儿子啊,朕也是有父子兵嘛!” 第八十章 频频侧目 检校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贺逻鹘,与右武侯卫中郎将-结社率,夜袭九成宫,行刺王杀驾之举,朝野皆惊,京师震动。 更让人惊诧的是,救驾者竟然是死而复生的左武侯卫中郎将-杜璟,而杜璟的真实身份,更是让人咋舌,竟然是圣人的次子。 九龙殿,文武众臣分列左右,内侍总管王德,高颂圣旨:帝王之道,务崇经略;经略之术,必仗英奇。自国家良将,可得言矣。 上奉神谋,下专节度,冰销夏日,叶碎秋霜,霜戈夜动,云旗晓暎,长戟前驱,吴钩后劲,威惠四海,边隅抵定。 皇次子宽,少历磨难,多有艰辛,然不屈孙膑之志,履立战功,砥砺前行,终不负宗室社稷。今回归宗室,重塑玉牒,复册为楚王。 在文武臣工的侧目下,着紫衫团蟒朝服的李宽,撩起下摆,放下笏板,俯身在地,对御阶磕了三个响头,恭声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起身后,李宽抱着笏板来到太子身后,就是直勾勾的盯着李泰看,这可把李泰给看毛了。 “干嘛啊!” “让开!” 什么!李泰的眼睛当即瞪成了绿豆眼,他真是不敢相信,杜璟,哦不,李宽,这个死而复生的庶子,竟然让他靠边站。 殿中的臣工也是被这突发的变故弄得一愣,在圣人面前,不应该表现的兄友弟恭吗?这位楚王,想干嘛啊! 房玄龄、魏征等大佬也是心中暗笑,这魏王殿下,仗着圣人的恩宠,天不怕,地不怕,连宰相都敢羞辱,这下碰到硬茬儿了。 “你怎么不让他让?” 李泰指向身旁的吴王李恪,同样站在第二排,他不让李恪让,让自己让,凭什么?嫡庶有别,李泰认为他没错。 可李宽根本不管小胖子正在给皇帝递眼神,还是面无表情的说道:“长幼有序,他比你大,你就得让!” 嫡庶是有别,可长幼也是有序的,且在礼法上,以嫡以长为贵,意思是说,嫡长、年长者尊。李泰既不占嫡长,又不占庶长,他当然要给李宽让位。苏丹小说网 而一向对魏王宠爱有加的李世民,也是沉声说了一个字:“让!” 当着这么多文武重臣的面,皇帝就说了一个字,足以说明态度,已然不可回旋。李泰也是哼了一声,起身跪在内侍新铺的垫子上。 与之并肩的吴王李恪,悄悄地拉了一下李宽的袖子,眼神示意看太子。瞧李承乾抖动的肩膀,就知道他憋的有多辛苦了。 不过,李宽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把李泰得罪了,拿他立威正好。况且,陛下为什么着急复立他的王位,不就是太子已经压不住李泰了,需要有人来牵制他嘛。 和气,天家,尤其是李唐皇室,什么时候讲过和气。除了圣人以外,大概没人想和气吧! 兄弟俩的排位解决完,李世民按着龙椅的扶手,沉声道:“三天前,就在这座九龙殿外,数十名宵小之徒,跃于龙廷之前。” “那时候,朕就在想贞观初年,下诏招抚草原饥民,把他们迁到河南之策,到底是对还是错。” “朕那时说过,自古贵华夏,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可九龙殿这一夜,朕得到恩将仇报。” 这三天,弘文殿转过了许多本章,他们在奏本中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突厥居我肘腋,抚我王畿,以成社稷之患。 为防周室戎狄之乱,不使五胡乱华重演。请皇帝效仿秦国,下驱逐令,将突厥归附的文武臣工、百姓,全部赶回草原。 左仆射房玄龄,举笏出班,躬身奏曰:“圣人之明如日月,臣以为逐客令,不可下。” 始皇帝读完《谏逐客令》,召回李斯,复其官,除逐客令,用李斯之谋,阴遣辩士赍金玉游说诸侯。 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然后使良将随其后,数年之中,卒兼天下。 今番,天子恩威加之四海,更被胡族尊为天可汗,统领寰宇,那就是天下诸国的君王,各族子民都是陛下的子民,分什么胡汉。 唐人中就没有背主的叛贼吗?人臣中有杨文干,王君廓,刘德裕、元弘善之流;宗室贵戚中更有李瑗、李幼良、李孝常、长孙安业这样的家贼。 “老百姓说,一方水,养百样人。可见,不管是胡人汉人都是一样的,只分忠奸,不分优劣,没人天生就是叛徒。” “自平定草原十八部后,先后收服了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那阿史那社尔等大小将校将,他们都在历次的大战中,证明了对大唐的忠诚。” “若因结社率一人,便疑心所有归附将领,那不仅伤了圣人仁德之名,将来也不会有人来投了。” 道理是明摆着的,谋反就是谋反,犯到哪条治哪天,扯什么族别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打击面也太广了一些吧! 房玄龄的话,当即得到了些许臣工的附议,但人数比之上本的数量,还是少了很多,所以排胡之风,还是没有压下去。 正是此时,李宽举着笏板走出班来,正色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见李世民点头,李宽便指了指班中的契苾何力:“西征时,臣与契苾将军皆在武阳县公帐下为将,臣对他还算是了解的。” 当初,唐军进至赤水源,薛万均、薛万彻率轻骑先行,被吐谷浑军围困,二人的战马都被杀死,负枪伤步战,所部唐军战死十之六七。 就在此时,契苾何力、李宽率数百骑兵赶到,奋力死战,又亲自断后,杀退了三波追兵,才救出了薛万均和薛万彻。 李宽清楚的记得,最后一波追兵,领军的将领是吐谷浑王族大将-慕容诚,见契苾何力骁勇,便起了招降之意。 “当时,慕容诚精骑万余,我们只有五十六骑,兵力悬殊巨大,顷刻之间,吐谷浑的骑兵就可以把我们踏成肉泥。” “如果是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辈,他就不会厉声喝骂慕容诚,带着臣等死战突围。” “臣以身家性命担保,契苾何力将军,对圣人,对大唐的江山社稷,忠贞无二。” 第八十一章 大有深义 彼时,李宽初回长安,被下大理寺监牢,西海道的旧僚们,纷纷仗义执言,契苾何力就是其中之一。人家帮他时候,不知道他的身份,更没想求回报。 现在,他难了,没什么人敢为他说话,担心自己落顶“汉奸”的帽子。可李宽却不怕,实话实说,他了解契苾,那是真汉子,讲义气,重情义,他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算是投桃报李。 而班中的契苾何力,也是被楚王的重义所感动,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初归皇室的楚王,缄口不言,少惹事非才是上策。为他这么一担保,若是出了什么事,纵然身为皇子,也难全身而退。苏丹小说网 眼圈一红的契苾何力,随即走出班中,重重地对李世民叩头,直到磕到额头都是血,才停下来。 “陛下,人皆血肉之躯,一个人就一条,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可有些事,比生命更重要。” “臣与楚王陷入重围,濒临绝之际,殿下曾在阵前说: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 “殿下的年纪虽轻,却是慷慨之士。臣本一介降将,蒙陛下恩赦得意活命,再造之恩,何肯背主!” “又下嫁宗女,招为外戚,陛下的恩德,臣纵百死难报万一。为证臣忠心,臣愿意以死证明。但请陛下不要把我与结社率划做一党。” 兔死狐悲,契苾的话情深意切,李世民也颇为感动。正欲叫契苾起来,宽慰他几句,黄门侍郎-刑部尚书-韦挺却叹了一声苦肉计。 他叹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大,契苾性子这么烈的将领,哪里受这种激。正要以死明志,李宽却跨步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眼神示意其不要妄动,随后扭头看向韦挺,淡淡说道:“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这话一出弄得韦挺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好生尴尬。心中暗道,这个楚王,好生厉害啊! 可话说了,就收不回去,韦挺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殿下这是在威胁臣下吗?” “威胁?韦尚书,你言重中了,小王还没你想得那么无法无天。”,话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按着契苾何力,就是不让他起来。 随即继续道:“小王幼年时,曾听隐太子赞尚书为京兆韦氏,逍遥公房第一才子,学究天人,是他少时好友。” “汝仕建成,契苾原从颉利,皆是降臣。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苦苦相逼呢?” 李宽把建成都搬出来了,韦挺还能说什么,说旧主不好,难免被旁人鄙夷;说圣人天命所归,他顺从大义,也免不得奸佞的称谓。 没法再纠缠,韦挺也只能一甩袖子,退回班中。而李宽也是不屑的笑了笑,随即举笏言道:“臣附议房相之议。” 李宽这话一落,持相同意见的褚遂良、于志宁、张行成、高季辅、马周等大小臣工,纷纷出班附和。 这些人中,有褚遂良、马周这般,公私分明,秉公持正的臣工,也有投机取巧,善观形势的,不愿在注定无益的局势中过多纠缠。 没看向来鸡蛋里挑骨头的魏征,都没说出什么来么!陛下和房玄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必要再坚持! 当然,李世民向来“以德服人”,即便是大势所趋了,他依旧再问了一次,诸臣工可否还有别的意见。 长孙无忌则抱着笏板,正色道:“陛下,十跟手指还不一般齐呢,况乎于人。” 李世民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逐客令,看起来一劳永逸,也可断绝异族叛变之事。火上头,情难自控之下,李世民也许会纳了这个谏言。 但冷静下来后,李世民却觉得没必要因为结社率,便将“汉胡一家”的政策,弃之如敝履。 对那些上本的臣工,李世民要求他们,都去读读李斯的《谏逐客令》,好好品品最后那两段。 文曰: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借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契苾于朕心如铁石,必不背我。” “若朕用人,以胡汉而论,岂不成了偏颇之主。我大唐海纳百川,容得下契苾等忠臣良将,这样的话从此不要再提。” “另外,开释阿史那思摩,阿史那忠。赏两千金、绢五百匹。契苾、社尔等将,赏千金。” 皇帝宽仁,让契苾、社尔等将感动不已,纷纷拜服于地,指天发誓,誓死效忠陛下,宁死不改。 李世民也是好生抚慰,让胡将们都免礼回班。随即向诸臣问道:“房相说的没错,人只分忠奸,不分族别。” “近年来,日子好过了,一些官员便起了懈怠之心,甚至还有视王法如儿戏的。告诫之言,朕说了多少次了,就是没人能听进去。” “好啊,朕倒想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快!”,话毕,李世民摆了摆手,内侍总管王德便又请出一道圣旨。 诏曰:朕起于军伍,赖众臣勠力,天运恩垂,肇极以来,夙夜匪懈,唯恐偶有一阙之失,以负天下黎民。 今国本初立,正当君臣一心,纲维天下,奈何于此之际,奢靡之行泛起,贪渎之风渐兴。长此以往,岂非重蹈前隋覆辙哉! 朕自知有失察之咎,但天下巨细,非一人所能尽查也。今以百骑司并左武侯右翊府,置百骑卫,秩同诸卫,赐宿直侍卫之权,巡查缉捕,许举发不轨,纠劾百官,典诏狱。 命楚王-李宽为百骑卫大将军,翟长孙为百骑将军,领左千牛卫大将军,统领百骑,涤荡官场风气。 “臣李宽/翟长孙领旨,叩谢陛下隆恩!” 这道圣旨一出,殿中的臣工就明白了,皇帝这是拿胡将作乱说事,想要大肆整顿官场啊!而且还是以酷吏为主,三法司为辅,这是要出乱子的啊! 魏征刚举起笏板,李世民就立刻补了一句:“朕知道,你要讲义纵、宁成之故事。可朕今天,没心情听故事。” 朝会就这么结束了。可不久后,圣人下诏,令以前被安置在各州的突厥及诸胡都渡过黄河回到漠南旧地,令阿史那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苾可汗,统领这部分人。并告诫薛延陀与突厥各守本土,不许互相侵掠。 第八十二章 新鲜出炉的楚王 李宽以杜璟的身份入朝为官也有两年了,这期间多多少少人与诸臣混了脸熟。九成九的人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主动巴结一个中郎将的时候。 当然,李宽心里也有数,这些来向他道喜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是面子活,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与之虚以为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瞧见李大亮走过来,李宽也是与诸官告了一声罪,随即走上前去,拱手道:“见过恩帅!” 皇子亲王向他行礼,搞得李大亮有些慌张,连连摆手:“哎,殿下,您这可是就是折煞臣了。” 可李宽却毫不在乎,当初他入狱时,满朝公卿,谁不知道杜璟是李大亮在捡的要饭花子,没有李大亮赏了他一碗军粮,早就饿死了。 李宽不是那种富贵了,就不敢正视过去,费尽心力去遮掩,一旦被人提及,就跟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恨不得把人吃了的狭隘之徒。 他始终坚持一条,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当初,李大亮没有因为他是个叫花子就轻视他,反而是屡屡提拔;今日李宽便不会拿皇子的身份以对旧识。 “还和从前一样,您还是叫我千帆。殿下什么的称谓,伤咱们的交情。” 李大亮欣慰一笑,心中暗赞了一声,不忘本,随即便与之一同向外走。 赶上侯君集、牛进达、契苾何力在前面等着,二人也是笑着赢了上去。 契苾何力刚要张嘴,李宽便抬手阻止了他:“什么都别说,把话换成酒,行不行!” 契苾也是爽快的汉子,他那不知道楚王是给他台阶下,当即对众人拱手说:“给小弟一个面子,我请诸位一醉方休,如何?” 看着几人有说有笑的离开,阴沉着脸的李泰,走到李承乾身边,与之并肩而立。 阴阳怪气的说:“皇子与朝臣私下来往,尤其是大将,可是本朝王法所不许的,明儿会不会有御史弹劾他?” 说到这,李泰还故作姿态的呀了一声:“太子爷,臣弟方才忘了,侯君集好像与你关系颇近。可他现在!” 李承乾再傻,也听得出来,这是挑拨离间之言,便只是冷笑一声:“青雀,你跟老二事,与孤可没什么关系。” “你要是瞧他不爽,大可以让你的“朋友”上本弹劾。但孤提醒你,老二不仅是救驾的功臣,更是百骑卫的大将军。” 李承乾今儿没喝酒,事还是拎得清的。作为最先知道李宽身份的人之一,他知道老二这次回来,最想要的无非是报仇。 可李泰就不同了,这死胖子瞄准的是他的东宫。相比于老二的跋扈,李泰才是野心勃勃,根本没把他这个与之共天共地的储君放在眼里。 至于,与军中将领私下来往,又能如何? 人家先是将军,后才是亲王,就像江夏王、河间王与军中将领一样,都是生生死死建立的友谊,陛下也管不着吧! 瞧李泰那倒霉样子,李承乾心情大好,心情好,话也就变的密了。 遂以长兄的身份提醒李泰,老二跟他不一样,是武将出身,且是饱经战阵的武将,他的脾气可没自己那么好。 而且,李泰的文学馆,文人颇多,背景复杂,难免良莠不齐,胡乱写东西不说,还谤议朝政。赶紧回去好好清理一番吧,别等着百骑卫上门,那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哼,拱了拱手,李泰也笑皮不笑肉的回话:“太子爷,彼此彼此,咱们都多加小心吧!” 嗯?李泰好不容易吃了个闷亏,李承乾那里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你方才不是还说了么,侯君集跟他饮酒去了。” “军中汉子都重情义,只要酒喝好了,律法和人情,也许就可以兼顾了,不是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泰的挑不离间没成功,便只是冷哼一声,随即拂袖而去。而李承乾也不在乎他没有行礼,心情好的他拒绝了乘辇,准备溜达下山。 ......,天台山下,诸臣的马车排成了长龙,参加特殊朝会的朝臣,在属吏仆人的伺候下,各自上车,回衙署当差。 而众多马车中,牛家的马车旁,站着一位极为特殊的人-牛家大公子-牛震。 倒不是因为他穿着七品的官服,与参朝的五品以上官员格格不入。而是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或者不应该这样出现。 他可是勋贵圈中有名的残废,一个让牛进达永远直不起腰的废人,此时好好的站在地上,神情还显得有些焦急。 看着他焦急的来回踱步,只是略微有些跛,从牛震身边路过的都指指点点的,纷纷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的腿。 他是怎么站起来?或者说,他的腿是怎么长回来的? 可牛震根本就懒得理他们,见到与契苾等人,有说有笑的李宽,他的情绪也是激动起来,疾步上前,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红着眼睛,声音颤抖道:“罪臣牛震,叩见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自从知道杜璟就是李宽,牛震就缠着牛进达打听他这些的过往,可牛进达知道的毕竟有限。他便不惜去叨扰李大亮,请其详细告之。 听到他的少年时光,过的是如此的艰辛,牛震心里也是内疚无比。若是他当年能大一点,功夫再好一些,大概就能撑到侍卫来援。都是因为他的无能,才让殿下一次次经历生死。 扶起含着眼泪牛震,帮他掸了掸土,李宽温声说:“震哥儿,不必常怀愧疚之心,你已经尽力了。” “况且,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么?官职、爵位,都不比人差。听琅琊候说,你还没有差事,正好,我领了新差事,咱们兄弟搭帮干!” 牛震是李宽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交到他的朋友。相比于成人的尔虞我诈,儿时的友谊总是美好的。 现在,他回来了,牛震也不必再背负愧疚而活着。拍了拍牛震的肩膀,看他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李宽谓侯君集等人:“这是谁家的大姑娘啊!” 正要上马,瞧见远处矗立的薛万均、薛万彻对他拱手,李宽也会笑着点头,算是回应。 他心里清楚,薛家兄弟为什么不往前靠,除了“皇子与大臣不得私下交往”的规矩外,实在是不方便。 而这不方便的原由,还得从西征班师的庆功宴说起,圣人大摆宫宴慰劳诸将,薛万均耻于功在何力之下,当面抵毁据功。 出宫后,契苾何力拔刀而起,欲杀万均,为众将所劝。圣人闻知大怒,欲将薛万均的官职转授何力。 但契苾何力辞而不受,并言“以臣之故而解万均,恐诸蕃闻之,以为陛下厚蕃轻汉,转相诬告,驰竞必多。又夷狄无知,或谓汉臣皆如此辈,固非安宁之术也。” 也正是为契苾的光明磊落,为圣人所重,所以委任其值宿玄武门、检校屯营事,并以宗室女临洮县主下嫁。但从这以后,契苾与薛氏兄弟便形同陌路了。 第八十三章 对对胡 “八尺将军千里骓,拔山扛鼎不妨奇。”,这话是吏部尚书-侯君集对楚王的评价,意思是说楚王在战场上,犹如项羽一般所向睥睨。 侯君集其人桀骜不驯,一生很少许人,曾经圣人让他点评三皇子李恪的弓马,他也只是一笑置之。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李宽本事确实不凡。 可军队从来都是“武无第二”,这也着实给李宽竖了不少的对手,要不是他有皇子的身份,早有人找他去校场练练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世民不仅身体康复的很快,谁来奏事,都会先问上一句:“卿可有子?” 这话沾点骂人,哪个当官不是三妻四妾,谁还没两个儿子。要不是他是皇帝,非得干不起来不可。 无奈的臣工们,只能在心里吐槽:是,陛下的龙子,有霸王之勇,我们家的都是熊孩子。 楚王不仅是近年军中崛起的悍将之一,而且还能作诗,一句南北禁军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羞臊多少汉家儿郎。 今儿,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来九成宫,可是来汇报进项的,楚王的百骑卫是百骑司和右翊府为基础组建的。他们本就是掌握情报的衙署,平时就收集了一些信息,只不过不涉及谋反,都没有深究。 现在好了,陛下要用百骑卫整肃官场的风气,楚王与翟长孙就把两份情报合在了一起,拉了一张长长的名单。 上来就是重拳出击,第一批抓捕名单,就高达百人之多。甚至还涉及了十三名四品官员,楚王就是给弘文殿发了照会,便直接抓人了。 房玄龄呢,觉得这么做事操切了一些,毕竟有些官员的身份、关系负责,关系盘根错节,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苏丹小说网 这官场不比战场,楚王纵然不惧明枪,总躲不过暗箭吧!房玄龄为宦半生,做了十几年宰相,这官能坏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清楚。 “陛下,楚王大病未愈,救驾时又受了刀伤,实在不宜过度操劳。” “老臣请陛下,另择干吏,主管百骑卫的事务。” 房玄龄的意思是换将,理由也算是正大、充足,让皇子办这样的差事,的确不合适。 李世民盯着房玄龄看了两眼,随即推给房玄龄一份本章,这里面是百骑详尽的行动计划,非常周密,而且火候掌握的也恰当好处,他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的。 “玄龄,千帆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那就是头犟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况且,朕以无错为名罢免他的差事,难以服众吧!” 这小子是兔尾巴,随根了,他带的兵,别人根本就压制不了。拿下他,百骑卫一半的人就会有意见,谁还会安心办差。 李世民心里清楚,房玄龄也是有私心的,以其与杜如晦的关系,怎么会不为他外甥多考虑一二。 但现在这种状况,也只有用他,李世民才最放心。 在朝会中,李世民经常会谈到初心。其实大多数官员的初心都是好的,也愿意做个清如水,明如镜的好官。 但在长期的任职中,一些人却一步步放松了警惕,被腐蚀,被拉拢,沦为贪官污吏。这说明,坚持初心,确实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像李宽这样的皇子,吃过苦,受过罪,最清楚底层百姓的心声。虽然过于耿直,也可能会被人嘲笑不够聪明,不会变通。按照以升官发财为标准,李宽确实不够聪明。 但他的眼睛不揉沙子,持证守中,不欺心的品质,恰恰是清楚官场杂质最需要的。 很多时候,贪腐就是从一杯酒,一顿饭开始的。面对上司的一杯酒,朋友的一顿饭,有多少人能够做到严词拒绝。 公生明,廉生威,唯有执法者严守公正,廉洁,成为一柄永不生锈的钢刀,才能让国家立于长治久安的不败之地。 李世民用的就是李宽的身份,用的就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要的就是这股狠劲儿。 有些人觉得他的龙体终究因为年龄渐老而衰落,总有百年的那一天。所以或结党营私,或攀附皇子,欲谋求非分富贵。 他这次倒是要看看,李宽这把在战场上削铁如泥的刀,能不能在名利场上,斩将夺旗,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听到这房玄龄有些吃惊,脱口道:“陛下,您,您是要让楚王做个孤臣。” 呵呵,“玄龄知朕心也,有朕在,有他大哥在,纵然当个孤臣,又能如何呢?” 话是这么说,可房玄龄是个念旧的人,他怎么忍心看老友的外甥“身陷囹圄”,他劝不住陛下,便一个劲儿给长孙无忌使眼神。 可原本答应他一起劝陛下的长孙无忌,此时好像没看见一番。动了火的房玄龄,袖子里的手都攥成了拳头。 明白了,长孙无忌也有私心,楚王要是成了孤臣,将来便只能依附于东宫,这对太子来说,可是一大臂力,他当然不会反对了。 哼!出了九龙殿,房玄龄一甩袖子,径直走了,长孙无忌在后面,苦笑这摇了摇头,然后又追了上去。 “玄龄,玄龄,你这是干嘛,何必闹一起呢!” “更何况,你玄龄兄就没点小心思吗?令公子房遗爱,可是魏王的座上宾啊!” 长孙无忌这就是明敲打了,不管房玄龄本人如何解释,他没有阻止房遗爱与魏王来往,就是有私心。 房遗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李泰那么精明的人,会看上他吗?明摆着,李泰看重的,是房玄龄这个兵务宰相,他能不清楚吗? 而长孙无忌的私心,是保他的外甥没错,可也是在捍卫国家正统,更是在为陛下和文德皇后考虑。 今上的这些皇子,从李泰、李恪、李佑他们哪一个是朽木,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李宽。如果,太子被废,诸皇子为争储位,那朝局又将如何呢? 房玄龄学富五车,赵武灵王的故事,不用他讲,老房也该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他们跟了圣人九死一生才有了今天的功业,难道要毁于一旦吗? 房玄龄沉默了一下,然后目光坚定,斩钉截铁的说:“老夫回去就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怎么交友!” 第八十四章 拒绝! 九成宫-九龙殿 身体复原,精神饱满的李世民,又有兴致挥毫泼墨,用他最擅长的飞白:......,岩廊罢机务,崇文聊驻辇。玉匣启龙图,金绳披凤篆。韦编断仍续,缥帙舒还卷。 对此乃淹留,欹案观坟典。移步出词林,停舆欣武宴。雕弓写明月,骏马疑流电。惊雁落虚弦,啼猿悲急箭。阅赏诚多美,于兹乃忘倦。...... 写完了最后一句:广待淳化敷,方嗣云亭响。持笔的李世民,嘴角抑不住的满意的看向李宽:“朕的这笔字怎么样?” 李世民是马上皇帝不假,可到底是世家熏陶出来的贵公子,再加上多年的苦练,在书法上的造诣,自然远非常人可及。 “牵丝映带,动荡飘举,如奔泉之渴骥。儿臣那笔字,犹如狗刨,这辈子是没有赶上的一天了。” 书法跟武艺一样,都需要勤学苦练,持之以恒。其他皇子在弘文馆练字帖的时候,李宽在拿刀子杀人,握刀多过握笔。他那笔字只能说不难看,就这还得多亏文德皇后的幼时的教诲。 哎,李世民摆了摆手:“凭那首诗和这句评语,就不是个武夫能说出来的,莫要在你老子面前藏拙。” “那夜在殿前,朕看你在阵中,以金虎十三式杀敌已然大成,比你大兄强多了。” 话间,李世民示意,让李宽也做一首诗,不要太紧张,就当父子之间的交流了。 在李世民这般堪称书法大家的面前作诗,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可他犹豫的时候,笔已经递过来了,李宽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好一个“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气势十足!” “可怎么瞧着,这诗文中,有股怀才不遇的意味呢?怎么,差事干的不顺?” 顺,怎么会不顺。从前当武侯,没少受达官贵人的白眼,谁拿他一个中郎将当回事。 可现在,恢复了亲王之尊,手里又掌握了要命的军卫,人人都得礼让,人人都得巴结,哪里有不顺的地方。 怀才不遇倒没有,只不过想起了,带他的老校尉,他虽然识字不多,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却教会了他很多。 在李宽看来,老校尉跟李广一样,只是时运不济,否则凭他老道的经验,早就该成为正经的将军了。 “你说的对!世上奇才何其多也,但再大的天才也需要机会,否则出头照样难于登天。” “朕大兴科举之事,就是希望能让更多的有识之士,一展抱负,不要因为世卿世禄及世家等级,埋没了他们的才华。” 话间,顺便提了一下监察御史-萧翼的事。萧翼出身鼎族-兰陵萧氏,多才善谋,灵巧圆滑,是个能做事,又会做事的人。 家大业大的他,怎么会受贿呢?不就是几幅字画,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听说,李泰很爱惜他的才华,还想召其入文学馆。难道他是因为青雀,而迁怒萧翼? 哦,李宽是明白了,皇帝今天传他来,又是写字又是提诗的,赶情就是为问萧翼。 是啊,这个人的确很有本事,抓了他,不仅宋公动了怒,闹了一场,现在竟然连皇帝都惊动了。 抓他之前,翟长孙就提醒过李宽,萧翼投其所好,为圣人盗取《兰亭集序》之事。这事虽然不光彩,但对圣人而言却是大功,甚至不比立有政绩的臣僚低多少,这就是投其所好的好处。 就算他收的那几幅字也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价值无算,不承认受贿也正常。况且,这种事,在朝臣文人之间太多了,都算受贿,朝堂上还有人吗? 李宽没过多解释,直接把萧翼圈在抓捕名单中。这不是武断,是果断,过去在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他从来都是直接下令,他的兵也不需要他做太多的解释。 翟大将军可能还不习惯,或者他就是陛下派来盯着他行事的。这个小报告,不管是翟长孙打的,还是萧瑀告了状,亦或者李泰有意见,他都不会放人。 不仅不会放,他的罪也将从单一的受贿罪,变为卖官鬻爵,利益输送,权位交易等罪名。所以原本徒三千里,也将变成斩立决。 而且,就在此时,百骑卫的兵士已经开始行动了,包围萧翼的府邸,圈禁他的家眷,抓捕与其过从甚密者。 进殿行礼的萧瑀,人还没站稳,脸就变了色,都请陛下斡旋了,他怎么还不松口:“何至于此?” 李世民也显得有些惊讶,李宽这是要干嘛啊,是刻意针对兰陵萧氏? 可萧瑀和兰陵萧氏,都没得罪他啊!就算李泰得罪了,也没高明得罪的很,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李宽承认他与萧翼没有私人恩怨,之前也毫不相识。办萧翼也不是想拍皇帝马屁,削弱世家的势力。江山社稷与他何干,他又不是太子。 瞥了一眼萧瑀,李宽拱手正色道:“父皇,儿臣办他,是因为公愤,是为民请命!” 这话说的,就让李世民和萧瑀糊涂了,他萧翼区区一个监察御史,即不管军,也不治民,靠笔杆子风闻言事,他害得着民吗? “宋公,您是两朝的元老,隋唐两朝的重臣,当过宰相,如今又是言官的领袖,以清正耿直而闻名,定然是熟悉律法吗?” 萧瑀很是傲然的抚了抚胡手:“楚王殿下,若是想请教刑名,可是改日到府上来,老夫愿意指点殿下。” 看出来,萧瑀的确很狂,仗着与皇室是姻亲,与陛下又有私交,根本没把他这个楚王放在眼里,反而像是在教育小辈。 也是,萧瑀身上兼着的职位多,还常常到弘文馆为皇子们讲课。太子、吴王、魏王,李宽的那些兄弟,都算他半个学生。 但他们是他们,李宽是李宽,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当即笑着回道:“宋公,过府请教就免了。小王虽是个丘八,但还是认字的。” 三个月前,刑部拿下了五位河北道的官员,罪名是贪污受贿,鱼肉百姓。圣人亲笔圈红,这五位官员皆在今年的秋决名单中,而去岁负责河北道的监察御史正是萧翼。 也正是因为收了这五位官员的字画,又没有识破他们的奸佞之面,萧翼的考绩被考功司思定了个差,本人也受到了中书省的行文申饬。 萧瑀对李宽鸡蛋里挑骨头有些不悦:“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萧翼那里知道他们五个是表里不一之人。或换句话说,又有哪个监察御史能保证,他们考校过的官员,一定是白璧无瑕呢?” 不就是收了几幅字吗?舞文弄墨是风雅之事,即便是天子也好,以此入罪,是不是太牵强了一些。 李宽摊了摊手,无奈道:“宋公,你是非得在陛下面前辩个明白啊!” 萧瑀当然是个意思,而李世民也淡淡说:“都不是外人,没什么可瞒的,有什么误会就在朕面前说。” 第八十五章 套路,都是套路 好啊,非要较真,那就叫呗!这事说不明白,好像他们百骑卫办案,就知道刑讯逼供,坐人罪名呢! 李宽请马宣良跑一趟,去百骑卫调一下,萧翼一案的罪证。 在等待证物期间,李世民还传了膳,打算缓和一下剑拔弩张的关系。他还想着给李宽聘娶萧瑀的幼女-萧滢呢,翻了脸,还怎么亲上加亲。 “时文,你不要瞧二郎是行伍出身,他的才情、能力一点都不比为德、青雀差!” “就在刚刚,还写出了一首好诗。朕尤其喜欢那句-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苏丹小说网 话间,李世民还让王德拿给萧瑀看看。老萧本来是没心情看的,可陛下都这么说了,他要是不卖面点评一下,着实的说不过去。 快速的浏览了一遍,萧瑀放下诗:“诗是好诗,可这字嘛,杀气太重,也不太工整,臣实在不敢恭维。” 萧瑀秉性耿直刚烈,说话不爱拐弯,就算是脾气火爆的隋炀帝,他也是照样说不误。李世民也正是因为看重他的出身和秉性,才三番五次原谅他的过失,屡屡重用。 “是啊!在朕诸子中,这孩子吃苦最多的,磨难最多的。” “与他同龄的皇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就他一个没着落。这些年在战场上,也落了不少的伤,他。” 李世民这话还没说完,马宣良便捧着证物走了进来,请圣人验看! 瞪眼马宣良一眼,暗骂一句没眼色,李世民扭头看向李宽:“二郎,你说说吧!” 是,应了一声,李宽让内侍们抬来一张案子,将四幅字,一字排开,展现在二人面前。 字不用说了,都是仿二王的,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比如说,春秋时,晋文公喜欢穿着朴素,所有大臣也都在觐见的时,穿母羊皮做的外套,用牛皮来佩戴宝剑。 卫国的国君卫懿公非常喜欢养鹤,还给他的鹤予以官职封爵位,有些想讨好国君的就给他献鹤,卫懿公每次出去他的昭车上都坐着鹤。 楚灵王喜欢男子有纤细的腰身,所以朝中的一班大臣,惟恐自己腰肥体胖,失去宠信,因而不敢多吃,每天都是吃一顿饭用来节制自己的腰身。 圣人好二王之字,人尽皆知,像褚遂良,他不就是抓住这股风头上位的吗? 同样的道理,朝中的不少臣工,心都是既羡慕,又嫉妒,都恨不得以身代之。 随行就市,水涨船高,二王的真迹千金难寻,那假的也变得炙手可热了。不仅能慰藉一二,还能附庸风雅一番。 长安城,一副能临摹达七成真的二王字,就可以卖上百贯之多,而且还是供不应求。 李世民可是二王字的行家,手里的真迹不少,好坏一眼就能看出。盯着看了一会,皱眉开口道:“写这四幅字的人,有形无骨,有骨无意,充其量三三之数。” 说完,李世民还征求了一下萧瑀的意见,老萧抚了抚胡子,努了努嘴,摇了摇头:“没什么天赋,再苦练也就这地步了。” 字肯定是假的,不仅李世民和萧瑀看的明白,李宽也是老早就知道了。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这四幅补壁都不够格的字,是怎么成为萧翼贪渎证物的呢? 难道这字就是个幌子他们之间另有交易? 李宽微微一笑:“陛下英明、宋公慧眼,一语中的。” 因为这几幅字是罪官所赠,不管价值如何,刑部都需要收回,作为卷宗材料备用。 刑部尚书-韦挺,也深知萧翼是萧瑀最喜欢的侄子,不敢怠慢,亲自查看这几幅字。确定的确不值什么钱,就把字还了,也断定其与五位罪官没有利益纠葛。 既然楚王承认韦挺看的没错,那就说明这事没什么问题:“是了!韦尚书的眼界还是不错的,殿下难道不知?” 当然,“扶阳县男出身华族,家学渊源,他的眼光自然不差!” 听了这话,萧瑀的抬头纹都笑出来了,可李宽却又补了一句:“可他看到的不是这几幅字!” 五官落马后,萧翼便开始自己模仿着写,可他的字与二王的风格皆然不同,根本就不是一个路数,怎么写都露马脚。 不敢去找欧阳询这样的大家,便命家仆四处寻找善临摹王字的落魄书生。因为时间紧,没那么多挑头,便只找了这么个生手。 就笔这种字,别说拿给韦挺,就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鉴别出来。 是啊,既然是假字,何必废这个脑筋呢?完全没必要啊! “萧翼啊!不敢灭口,又舍不得钱财,就给了人家两贯钱封口费,太吝啬了。” “以为他是官身,比那落魄书生的地位高,其便不敢外泄,得罪他这位监察御史。” 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活人,他就守不住秘密。那书生在考场再次不中,便在酒楼借酒浇愁。 不经意间,听人议论萧翼收了五幅不值钱的字被朝廷记过,便联想到了不久前,他帮着临摹之事。 虽然不晓得其中原由,但他明白,需要遮掩的,都有见不得光之事。 长安纸贵,他这个屡第不中的书生,想在这帝都生活,难免拮据。既然拿住了这个秘密,为什么不敲上一笔,好回乡过安生日子。 可兰陵萧氏是大族,萧翼又是官身,上门敲诈,结果只能是被人灭口。书生还没有贪财到,连命都不要的程度。 所以,便修书一封,托人放在萧府门外,索要一千金封口费。否则,便将这其中之事,写成细文,三法司一司一份,看他怎么办。 萧翼当然知道,这种人给再多的钱,也堵不住这张嘴,要想把秘密收住,便只能杀人灭口。于是,便设了个套,把事一劳永逸的解决了。 那书生挺聪明的,怕灭口特意选了个热闹的地方,想着萧府的人不敢光天化日在人群中灭口,地点选在了永平坊。 他的计谋是得逞了,却在得钱之后,放下了戒备之心,不晓得身后早就被人盯上了。 但那书生命大,阴差阳错被右翊府的武侯救了。萧翼曾动用关系,想着把人引渡京兆府,再行处置。 可那时李宽未归,人人都以为他死了,根本就没心情办差,所幸把人压了下来。百骑卫成立后,他清理了右翊府的典狱,顺道发现了那书生。 “若是没有他的指教,小王还真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话间,李宽便扭头看向了那四幅画。 第八十六章 哑口无言 说着话,李宽把净手的盆端了过来,直接将水泼道了四幅字上,这一下可是让萧瑀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读书人的他,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从揭开第一层开始,萧瑀的后背便涔涔冷汗出,趁间隙撇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皇帝,顿时是胆战心惊,心里更是把萧翼骂了个狗血淋头。 直到揭开第四层,从里面取出,分别取出一张方正的地契,李宽才出言解释,那书生在萧府临摹完,一直纳闷,揭旧补缀、修磨残口,都是用在真迹上的手段。 既然是假的,主人为什么要贴这么厚。摸起来这么硬,岂不是画蛇添足,假上添假!听人谈论萧翼是受人所送,再结合他特地找人临摹,心中便有个大概。 在装裱的过程中,也是有人为了藏东西,或者保护真迹,故意为之。既然是贪官所赠,必然两者皆可能,可确定是没一样能见人的。 “儿臣是也是冒了险,查错了,不仅坠了百骑卫的名声,更是要得罪宋公。” “可想起父皇说过除恶务尽,也就顾不了许多,便在抓捕萧翼的同时,抄了他的书房。” “所幸,我没差错,揭开第一幅时,便从中找到了三千亩良田的地契。” 有了新线索,李宽亲自去了刑部大牢,提审了那五名罪臣。而那五位犯官,口风异常的紧,对刑部查证以外的,一概否认,特别是与萧翼良田之事。 李宽也理解,他们都判了斩立决,但他们的亲眷还在外面,得罪了兰陵萧氏,妻儿老小,亲人朋友,往后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但他们太小看李宽了,略微用点手段,就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到一个时辰,肚子里的牛黄狗宝,统统倒了个干净。 原来,萧翼在监察河北道之时,不是没识破他们,更不是没找到他们为祸一方,鱼肉百姓的证据。 可他是既没有明参,也没有暗示,表面上装糊涂,就是在州里待着不走。这摆明了架势,就是等人上门送礼呢! 他们也都是灵醒的人,也都知道“钱是一个人挣的,不是一个人花的道理”,所以备了不少礼品送了过去。金银、珠宝、绸缎、皮毛,甚至女人,那是应有尽有。 但无一例外,都被萧翼推了,还告诉送礼的人,他为官清廉,从不收人财货,也奉劝他们五位,要感沐天恩,好生报答圣人的信用之恩。 话说的是真漂亮,点的很也明白了,他们送的不得法,得另辟蹊径。几位都是精于世故的老吏了,那里不明白“宰相门房七品官”的道理。 于是,便找上了随行的萧府管家-萧三。几顿花酒下来,塞了几百贯,才从他口中得知,萧翼喜好字画,尤其是二王的字。 可这二王的字,就是愿意掏上千金万金,又岂是说买就能买上的。就只是看到,都得说是机缘巧合,三生有幸了。 但这礼又不能不送,所以他们就只能换一种办法送,买几幅假字,里面夹上三千亩良田的地契,这价值就不比名家的真迹差了。 更主要的是,人家收了放心,他们送的安心,即便出事了,不易被人察觉,对双方都有好处。 “宋公,底下的这些官,哪个不是挖空心思琢磨上司,这只是他们鬼蜮手段的一种罢了。” “小王少时流落在外,见惯了利禄小人,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模样。” “若我是您,就不会来觐见陛下,求这个情。难道您要为了个不肖族侄,就把自己一生的清明搭进去。” 是,萧瑀这人脾气大,说话难听到跟魏征有一比,成天把礼法当祖宗牌位抱在怀里,属于那种人见人厌的老顽固。 但这老顽固,在学问一道上的确造诣非凡,施政上有自己独特的一套,为相期间做过不少利国利民的事。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真是个清官。虽然是兰陵萧氏的大佬,但在生活上却很简朴,子孙对百姓秋毫无犯。 当这么大的官,背景这么般厚,还能如此清心寡欲,做事不欺心。就算是政敌,也得保留三分敬意,更何况李宽与无冤无仇。 但有一点,李宽得跟他说明白了,萧翼办定了,就算得罪了兰陵萧氏,也得把他办了。 一万五千亩良田,那是多少民脂民膏,有多少百姓没了生计家破人亡。李宽在民间长大,他知道失去了土地,对百姓意味着什么。 “粮食,田土,老百姓的命!百仞之松,本伤于下而末槁于上,他们伤的事国家的根本,萧翼必死无疑。” “这股风不刹住,贪官污吏势必人人效仿,势必民生凋敝,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那大唐可就回到大业年景了,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萧瑀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让一个十几岁的晚辈教训了,这脸面实在是挂不住,脸红的都发烫。 可他是个诚人,即便脸面挂不住,也不会欺心,当即回道:“殿下之言有理,像这样的狗官,抓住一个杀一个,老臣无话可说!” 对皇帝行了一礼,萧瑀落寞的走出九龙殿,李世民捋了下胡须,眯眼笑道:“多少年了,朕终于看到萧瑀也有哑口无言的一天。” 可高兴归高兴,李宽办了萧翼,再想与萧家结亲可就难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就因为一条臭虫黄了,不可惜吗? 但李宽却拱手正色回道:“臣闻治国者,必以奉法为重。法若不行,何以服人?” 李世民当然知道这是搪塞之语,作为过来人,他捕捉到了李宽脸上闪过的那一丝落寞之色。 这小子能为了同袍九死一生,可见有多重情。 李世民是个博爱的人,他怎么想不明白,自己还能有个情种儿子。想到自己没资格对李宽说教,也只能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离开。 而回顾了一眼,金碧辉煌的九龙殿,李宽的眼神又变的坚定起来,心中暗暗发誓:哪怕踏尽千山万水,也要找到那个她。 第八十七章 违法 刑官也好,军官也罢,首先要自身持正。你只有自己先正了,才能有资格去管别人。 魏征这话说的李宽有些蒙,左右瞧了瞧没别人,才意识到魏征是来找他茬儿的。萧瑀刚对付走,他这又来了? 先别说魏征没权力说教他,更没权管束天子卫率,就算有,李宽又哪里持身不正了呢? 虽然他的王爵恢复了,但封邑却还在济南郡王-李灵龟的手中,这是圣人对李灵龟的格外关照。本该补发的亲王俸,也没有发到,万太妃给他留下的楚王府,还需整修些时日。 他这个亲王,是房屋无一间,地无一垄,全靠百骑卫大将军的俸禄过活,荷包比脸都干净,他哪里持身不正了? “郑国公,魏相爷,你还是去盯着东宫吧!太子爷比小王更需要你的监督,也更愿意聆听你的教诲!”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李承乾一边往里走,嘴里还叨咕着:“二郎,你小子就盼着孤倒霉是吧!” 一个魏征就是稀罕客了,怎么李承乾又来了?他来干什么的,没抓东宫的人啊! 接过牛震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李承乾噗了就喷了出来:“清水啊!”苏丹小说网 “二郎,不是孤说你,好歹是一品亲王,你总得备几两茶待客吧!” 李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这的规矩就是这样,太子爷,你将就喝吧!” 打从带兵开始,他就记着老校尉的话,带兵这活计,说来也简单,就记住一条,你要求士兵去做的,首先你自己要做到。 若他不能安贫乐道,以身作则,还怎么带兵。百骑卫这么大权力的军卫,他这要是松一尺,下面就能宽一丈,如此非出大事不可。 可一旁的魏征,却笑皮不笑肉的说:“说都好听,不见得人人都能做到,表里不一的人太多了。” 噗!李承乾又喷了,好家伙,感情魏征瞧不上百骑卫,带着把二郎都算进去了。 李宽,什么脾气啊!选谁捏咕不好,偏偏选上他,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深吸两口气,李宽沉声道:“魏相,当着太子爷的面,有话你直说好吗?” 而魏征也好极其严肃的回道:“你的部下,李义府、独孤大宝、刘藏器以官身经商,而且还酿酒,这不是知法犯法吗?” 没错,不管是武德律,还是贞观律,考虑到国家草创,严谨私人酿酒。京兆府的酒楼,都是在朝廷发放酒牌的作坊进酒,或者自己请的酒牌。 这三个百骑军官倒好,仗着是天子卫率,亲王部署,借着百骑卫的特殊职权,竟然在平康坊盘了一家酒庄,专卖酒水。 这是他们自己的行为,还是奉楚王之命,利用职务之便,搜刮敛财啊! 若是前者,魏征可以当百骑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按律处置也就算了;若是后者,哼哼,那就简单了,他要上奏圣人,请废黜李宽的大将军之职。 “叫阵来了,是吧!” 李宽把亲兵喊了进来,让他去传三人,可等到的结果是三人不在,这让他有些挂不住脸了。 “行,走着,本王倒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魏征当然不决绝,可李承乾屁股还没坐热呢,拉着李宽说道:“别啊,孤这!” 瞧着太子是传便装来的,李宽也不可客气,一把抓着太子的胳膊,扭头对魏征言道:“公平起见,请太子爷做个见证。” 稍时,平康坊-丰仪楼! 李宽看着宽大的门面,心里盘算着价格,好家伙,在长安城这寸土寸金之地,这么大的酒庄,那得花多少钱! 魏征见楚王一愣,也是取笑了一句:“殿下,这份产业,真不是你的?” 瞪了魏征一样,李宽一甩袖子,当先走进去了。李承乾看向魏征,面带无奈道:“郑公,走吧!” 李承乾都服了,满朝公卿,谁家没点私产,怎么就非得抓着老二不放。不要说一个小小酒楼,就凭老二的战功,多大的私产,父皇都不会介意。 盯着他干嘛啊,魏征怎么不去盯着李泰,光是在京畿九县,李泰的酒楼、农庄、米铺、药铺就有八十多家。 干嘛这是,欺负本分人吗?敢情他郑国公,就咬准了军中的武将,都是粗鄙、见识浅薄、贪财忘义之徒。 二人进来的时候,李宽正拿着马鞭来回踱步,李义府、独孤大宝、刘藏器三活宝,正耷拉着脑袋,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李承乾也是笑了笑:“二弟啊!这长安米贵,下面的人也是要过日子,不要过分苛责。” 可李宽却摇了摇头,指了指三人,叹气道:“你们自己报账吧!” 嘴强王者-刘藏器走了出来,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痛心疾首的禀告:“太子爷,相爷,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瞧他那贱兮兮的样子,李承乾也是笑了笑,老二多严肃的人,怎么手底下竟有这样的货色,没个正行啊! 赏他一个果子,李承乾饶有兴致问:“那你就说说,怎么个被逼无奈。” 刘藏器一拍大腿,当即跪了下来,悲怆回道:“太子爷,没钱啊!兄弟们也是没招,才干了这个杀千刀的买卖啊!” 刘藏器哭的不是他们,作为百骑卫的军官,他们有朝廷的俸禄,虽然不能大富大贵的过,但生计还是无忧的。 可松州之战,随楚王出征的一百越骑,损失了八十三名,九成宫救驾又阵亡了三个,八十六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 朝廷是颁下了赏赐,可赏赐都是有定例的,他们都是普通的士卒,得的那点东西,还不够还嚼果一年的口粮。 而且,他们的老家都在凉州,那里半农半牧,民风彪悍,家里没了男人,他们家小也活不了多久。 楚王把他们当兄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就下令把他们的家小接到长安来,打算好好照顾他们。 可楚王哪有钱啊,要封地没封地,要产业没产业,甚至连府邸都没有,他拿什么养活这些人,就大将军那点俸禄? 兄弟们体谅朝廷的难处,更晓得殿下的难处,只能自己想法子。 所以借了独孤家的房子,开了这么个买卖,想着贴补阵亡兄弟的眷属。这里赚的钱,可都是有账的,他们谁都没揣过一文钱。 虽然是其情可悯,但魏征以为,完全可以换一种合法的方式,以官身经商,还是贩酒这种,朝廷限制的营业,这好吗? 独孤大宝可是有名的流氓,又是外戚,他可是什么浑话都敢说的,当即瓮声瓮气的回了句:“难道学那些无路可走的,当半掩门吗?” 本就面色铁青的李宽,更是一个箭步上前,踹倒了他,厉声喝道:“一个小小的校尉,也敢顶撞宰相,你不想活了。” 他这一发火,倒是把魏征弄得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可李宽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魏征面红耳赤。 “把这摊子挑了,不能让宰相为难。大不了本王再去要饭,总之绝不会饿着她们。” 魏征当然知道,堂堂的楚王不可能去要饭,可他以朝廷的律令为挟,胁迫国家亲王,苛待阵亡将士遗孤,他这名声可就臭了。 眼见闹僵了,李承乾出来打了个圆场:“我说二位,闹什么义气。来来来,坐下喝一杯,消消气,慢慢说!” 第八十八章 商业鬼才-李义府 哼!李宽将马鞭摔在桌上,赌气坐了下来。 从前,他一直以为,魏征是迂腐了一些,做事过于刻板。再加上身为建成旧臣,不特立独行的话,很容易被人诬为结党。 可今天,他明白了,魏征爱的不是大唐,不是李家,而是君君臣臣,贵族平民的等级制度。 法律不外乎人情,独孤大宝三人平时行事是有些荒唐不假;但这份同情弱者的怜悯之心,还是值得表扬的。 有违律法怎么了,这长安城里每天违法犯罪的人多了,其中不乏官员豪绅,为什么怎么不去揪他们。 为阵亡将士的遗属,弄一份生计,让她们能抚育老幼。纵然是有些越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亏他魏征还是跟过李密、窦建德、隐太子打过仗。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话,他没见过吗? “魏相,太刻薄了!他们的丈夫为君父、为社稷,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难道不该得到一些关照吗?” “楚王殿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得到的消息说,是他们三个为私利无牌贩酒。” “误会?行,那请魏相赐教,哪个快嘴子能请得动你这个宰相。” 魏征又不是傻子,没凭没据,就敢到百骑卫衙署质问一位国家亲王。如果请动了,那就只能说明此人,身份地位非必寻常。 “这!” 瞧魏征一脸难色,相觑一眼的李宽兄弟就明白了,总跑不了那死胖子。 这魏征也是真没记性,李泰闹那出“魏王抢亲”的闹剧来侮辱他,他怎么还能相信老四? 眼见魏征下不了台,李承乾补了个台:“都是为了维护朝廷,何必闹成这样呢!这样,孤给做个主。” 将士们为国捐躯了,遗属没有生计,的确可怜,他这个太子不能不有所表示。 东宫在蓝田有一个可容纳千人的庄子,风景秀丽,土地肥沃,而且还有个染布坊。回头,他就让张思政把地契送来,划到楚王名下。 “至于这酒庄,孤看还是这样吧。” “太子爷,这不好吧,宽无功不受禄。” “都跟你说了,这不是给你的。” 李承乾的话还没,一直沉默的百骑卫参军-李义府,却拱手上前言道:“太子爷,殿下,魏相,这酒楼卖的是葡萄酒,可不是我们酿的。” 既然卖的酒不是他们私酿的,又在京兆府上了酒楼的档,又何来违法一说呢!唯一不合规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官身。 本来是想着,等那批遗属来了,好抽身而退,交给她们打理;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应当应分的整改,他们会请人来代管,直至遗属们到来。 怕他们不信,李义府还提议,请三位移步到后面,看看他们的西域葡萄酒。 穿过中院,左右两侧房间,都是储存酒的房间,不同是,一个用坛装,另一个用桶,都是特殊定制的。 坛装的贵一些,因为坛子都是瓷器,所以售价三百文一坛,三斤装;桶装的一般卖给各酒楼,秦楼楚馆一桶五百文,五斤装。 魏征摸了摸瓷坛,皱眉道:“你这开的是黑店啊!” 三斤粮食换一斤酒,就算年景不一样,粮食的价格不同,一斤酒的价格,总会在三十文到四十文之间。 就算是西域胡商贩来的葡萄酒,每斤的售价也不会超过六十文。 丰仪楼凭什么卖百文一斤? 换做魏征,就算是李义府舌灿莲花,他也不会当这个冤大头。 李义府嘿嘿一笑:“敦煌郡公-独孤开明,那是勋贵圈有名的玩主,只要他开几场宴会,专用丰仪楼的葡萄酒就可以了。” 别看独孤开明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正是,可引领时尚绝对是一把好手,从吃穿到玩乐,他总是能往玩出花样,玩出不一样来。 他当活招牌,丰仪楼的酒,根本就不愁卖。仅平康坊和各府勋贵,每日就可卖上五百斤左右,也就是说,每日就有百贯的毛利。 刨去原料、人工、包装、运输的成本,养活那些遗属富富有余,就是将来再增加一些,也不是问题。 的确是好买卖,可李宽好奇的是,每日五百斤,一个月就是一万五千斤。上哪儿去找那些葡萄酒?满长安的胡商,手里也没那么多吧! 是的,李义府承认,没有!他之所以选中这个行当,就是因为葡萄酒跟粮食酒不一样,就算肯出一百文一斤,也没法保证足量供应。 话间,李义府还请三位贵人再移步,去看看他的作坊。 丰仪楼在前隋时期就是酒坊,那时候,法令废弛,人心思变,不管是世家豪族,还是小民百姓。 只要有钱赚,他们可不管违不违法,而官府的差役则因为收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武德时,独孤家买下这里,原本是打算酿酒的,可朝廷的律令发了下来,只能作罢,留下这一应的器皿沾灰。 “臣少时家贫,在学堂里也不受先生待见。为了能多学点东西,臣就耍了点小聪明,专门模仿先生字体。” 其实,李义府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字有形而无骨,只不过是像而已。可就是这个像,帮了他的大忙。 商贾一道也是如此,要取悦于顾客,能喝得起葡萄酒的人,不在乎多花几十文,更不在乎这酒是不是胡商从西域送来的。 葡萄酒,也是用葡萄酿造的,又要筛果,发酵等一系列复杂的程序,最后出酒发买。李义府不会这些,也没那么多时间,他要的是快,要的也是“形似”。 所以,他利用在右翊府时的关系,联系了一些倒腾葡萄的胡商,将那些运输过程中磕破的,或卖不了,但还没有坏的葡萄,统统买下来。 利用丰仪楼的器皿,将这些葡萄榨汁,请了几位经验老道,用买来的高粱酒、糖勾兑。要甜丝丝绵柔的,还是要劲头大甘烈的都有,品质还是很不错的。 侧院里有专门灌装,打包的地方,瓷器是独孤家作坊出的,雕花工艺是一绝,内廷采购就在那里,档次绝对有保障。 任何地方需要,只需在前厅下了单子,自会有人送货上门。而且不用付现。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结都可以。主打的就是一个服务,而且李义府相信,没人敢欠他们的账跑路。 李承乾嘿嘿一笑,扭头对李宽说:“二弟,你的部下有些歪才啊,生财有道啊。” 借独孤家的势,背靠百骑卫,避开私酿弊端,采用勾兑的方式贩酒。这跟往酒里掺水是一个道理,你不能因为他兑了葡萄汁就说他酿酒。 而且,勾兑出来的酒,经过老师傅特殊的手法调和后,醇香不比西域的葡萄酒差,色泽也更漂亮一些。得有多少所谓的“好大哥”让李义府给糊弄了,这还真是吃大哥,喝大哥,回头尿尿呲大哥。苏丹小说网 再加上这独特的包装,付款方式符合了大部分商人闪转腾挪的小心思。这份买卖,肯定是越做越大。 “太子爷过奖了,都是些小手段,上不得大雅之堂!”,话间,李宽还扭头问魏征:“郑公,他们还有罪吗?”...... 第八十九章 拉拢 魏征这辈子,从来都是抓人痛脚,喷的人家体无完肤,极少情况像这般哑口无言。 头一次,是皇帝拿他最爱吃的菠菜,笑话魏征也有不能保持仪态,因私而望公的时候,弄得他哭笑不得。 第二次,是魏王抢亲,李泰为报复不能入住武德殿之仇,特意搞了这么一出羞辱他。虽然是后道歉,但通过这次的事,魏征觉得该多留心他了。 第三次,就是这次,百骑卫这么个酷吏军卫,他眼中的义纵、宁成之流,竟然也是有些有肉的汉子。纵然有些奸商行径,也非为私利,情有可原,倒是他这宰相有些不尽人情了。 这个小楚王,不简单啊!李义府在门下省任典仪时,表面上随和有礼,与人说话,总是和言悦色,但内心褊狭嫉妒、阴狠残忍。 可到了他手下,硬是被调教成了用心正大的干吏,一丁点歪心思都不敢用。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厉害的驭人手段,果然是人头血海拼杀出来的人物。 看着他与太子并肩离开,魏征不免有些担心,这楚王骁勇有谋,心智高远,非常人可制,陛下百年之后,他不是大唐的长城,就是国家的祸害。 魏征真是有些糊涂了,天子怎么保证,楚王能不起觊觎之心,一心一意帮着太子稳住东宫的局势,辅佐李承乾接过这大唐的江山社稷呢? 是的,魏征不确定,长孙无忌更是没底,所以他让李承乾要放下储君的架子,尽可能多于楚王来往。 要加恩,要超过对其他宗室,在争取楚王的同时,也要让圣人看到,非太子不悌,只是那些人有野心罢了! 楚王重情念旧,文德皇后的养育之情,就是李承乾拉他入局,加入东宫阵营的最大筹码。 过去,面对兄弟们的咄咄逼人,李承乾独木难支,有了楚王,太子的压力就轻多了,才可以游刃有余巩固储位。 李承乾呢,也并非是无能之辈,少年时便展示出了经国安邦的卓越才能,有一次圣人让他试着写一写治国的策略,结果他很快便写满了三页纸,内容很有价值。 李世民看了后非常得意地向侍臣们炫耀说:“先论刑狱为重,深得经邦之要。” 不仅如此,在经学一道,也有不错的造诣,孔颖达撰《孝经章句》,还让颜师古注班固《汉书》解释详明,他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按照才能来说,李承乾不比李泰,也没干什么祸国殃民之事,至于他的那点小爱好,也与治国无碍,汉武帝不是也有韩焉吗? 李宽当然能看出李承乾的招揽之意,更知道这是长孙无忌的安排。可李宽没心情介入他们兄弟之间争斗,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刘世龙身上。 百骑卫奉旨纠核百官同时,他还遴选了一批察子,专司刺探追查,上至官场,下至江湖,就是挖地三尺,李宽也要找到他。 “太子爷,你要是真心疼兄弟,就给我点时间,把事清了,咱们再说。” “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帮着老四,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是个人就有缺点。李泰想争东宫那把椅子,他理解,天家的子嗣,但凡有机会,谁能保证不动心。 可为了那把椅子,就愿意把儿子舍弃,那真是心如蛇蝎,毒过老虎啊!与这种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人,做敌人比盟友更安全一些。 李承乾听老二语气不善,心中也是高兴,老四是把他二哥得罪狠了。能说出这种实诚话,李承乾就心满意足了,有当初旧隙在,他也没指着一次就把李宽拉入东宫。 高兴之余,李承乾兴致勃勃的说:“二郎,孤知道,将军都爱兵器、铠甲、战马三样东西。” “孤啊,特地向父皇请了旨,带去秘库挑选兵器、铠甲,再去御龙苑,挑一匹合适的战马。” 皇家秘库藏品,每一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而且都是独一份的,它们的价值可不仅仅是钱能衡量的。 而这秘库,乃是天子直接掌握的武库,即便圣人为秦王、天策上将之时,也无权与闻。李承乾为了交好他,还真是肯下血本。 李宽的手里虽然有霸王戟,但那柄武器太霸道,他的病又没调养好,实在掌控不好力道。龙骨刀又太普通,发挥不了战力。苏丹小说网 挑一柄合适的兵器代替,对李宽太重要了,太子礼送的真是时候。李宽也是拱手笑道:“那臣就多谢殿下了。” 李承乾摆了摆手,很是大度的说:“孤说过,孤是诚心与你握手言和。咱们兄弟尽弃前嫌,必当无敌于天下。” 这话可是把李宽逗乐了,武德四年,武牢关大战窦建德,圣人对尉迟恭说,我持弓,你持槊,这天下还有谁能拦得住? 他还真是死性难改,打小的毛病还没板过来,处处都不忘显示他嫡长的地位。这是个病啊,得治! “太子爷,听说你也习得了金虎十三式,得空切磋一下?” 切磋? 切磋个屁!张亮是怎么说的:八尺将军千里骓,拔山扛鼎不妨奇。吐谷浑、吐蕃,多少精兵猛将都折在他手,李承乾的那点弓马,算得了什么。 “行了,孤明白了,你小子是又想过过揍太子的瘾,是吧!” “孤,我跟你说,上次就算孤还你的,再打可就是刺王杀驾了!” 李宽耸了耸肩膀,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懒洋洋的说:“太子爷,你呀还跟小时候一样,又菜又爱玩!” 这话可是踩着李承乾的尾巴根儿了,一边疾步跟上,一边数落李宽:“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有孤这个大哥替你挡着,你早让建成那五个败家子打死了!” .....夕阳西下,一抹余晖染红了天际,望着太子兴冲冲与李宽斗着嘴,穿过承天门,宫门上的长孙无忌长长地叹了口气。 多少年了,他都没再见太子如幼时一般肆意的欢笑过了,这大概就是因为寂寞吧!玄武门之变,李承乾的玩伴都没了,李宽回来了,应能稍稍慰藉。 长孙无忌扭头看向乾陵的方向,喃喃道:“观音婢,这要是还保不稳他,我就真没办法了。” 第九十章 秘库中 与南部承天门两侧东西藏库,专门储藏财宝,武德东门武库储藏兵器不同;武德殿以西,弘文殿以南,日华门外、安利门内,有座司宝库,专门储藏皇室秘藏。 秘库大门前,还有两座巨大的神像,通体青铜铸造,高约十丈有余。 左侧之像,威武凶猛;火红脸膛,双目圆睁,额上还有一目,三目炯炯,锯齿獠牙,虬须怒张,右手执金鞭,左手掐灵官诀,身披金甲,足踏风火轮。 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足以镇伏妖魔。神像底座刻着: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其乃道家护法-王灵官。 右侧之像,头戴凤翅兜鍪盔,身披黄金锁子甲,足穿乌云皂履,威严愤怒,右臂握拳下垂,肘部外张右手叉腰,左臂上举,持一柄降魔杵。 神像底座同样刻着一句话:持不杀戒乃至正见,金刚魔杵镇妖邪。其乃佛教护法-韦陀。 这两座神像建于武德元年,之所以选道佛两家的护法镇守库门,不是要镇住里面的宝物,而是意在提醒子孙不要像刘宏一样,被财富眯了眼,失了天下。 见李宽目光深邃的瞧着两座神像,李承乾抱着膀子,一脸追思之策:“小时候,咱们俩几个堂兄弟,就在宫里四处游荡,什么地方都敢去。” “唯独不敢来这里,总觉得他们的眼睛太凶,能摄人心魄。尤其是承业,若是晚上路过,每次都要缩着脖子,生怕被他们吞了。” 李宽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建成、元吉家的熊孩子招人烦,但毕竟是从小一起玩的兄弟,从个人情感角度讲,对他们死,难免耿耿于怀。 但从大局出发,不处理他们,难道等他们长大了,回来报仇吗?赵氏孤儿的典故,还不足引以为戒啊! 想到这,李宽还极为认真的问李承乾:“太子爷,若是有一天,你赢了,你会萧规曹随吗?” 天家无亲情,历代君王的登基之路,又哪个不是踩着骨头上去的。李承乾八岁成为太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学习帝王之术。 就李宽问的这句话,他至少有五种方式回答,面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罢了。 叹了口气,李承乾,沉声回了一句:“还没闹到哪个地步,就算倒了,孤也是下不去手的。” 瞧他这愁眉苦脸样,李宽知道这话是出自真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还行,你比老爷子强!” 说完这话,李宽便转身向里面走去,被他搞得一愣的李承乾,无奈的指了指弟弟的背影:“这混小子,他真是什么忌讳都没有!” 秘库分为左右藏库,先帝和圣人都是文武双全之人,左库是文人所好的孤本、砚墨、书画、玉石等器物,右库则是此行的目的地-武库。 枪槊斧钺,十八般兵器,从青铜到百炼钢,那真是应有尽有。而摆在中间,最显眼的人形,那身玄甲和鎏金槊,是兄弟俩最熟悉的,小时候时常看圣人是这身打扮。 “太子爷,要是我要这个,你不会抻心吧!” “不会!可有人会不高兴,比如老三,他可惦记好多年了。” 唐承隋制,打造这份铠甲时,国家初创,所以便按照隋朝亲王制,打造这副铠甲,与现今亲王制的甲胄,也只是略有不同。 只不过因为圣人穿过,所以便具备了特殊的意义,否则老三那小子怎么会惦记这么多年。 恩,李宽笑了笑:“圣人常说老三英果类我,这铠甲他穿的确合适,啊,哈哈!” 可这话李承乾倒是不认同,他平生最讨厌两个词,一个是“英果类我”,另一个是“满腹经纶”,那俩小子就好怕世人不知道还有他俩这号皇子一样。 李承乾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若是兄弟们都能像二郎一样坦率,五郎一样恭敬,他也不是容下弟兄的太子。 听出了李承乾的弦外之音,提着一根马槊的李宽,舞动了两下,同时说道:“兄弟们感情不好,以后可以少见面,或者不见面。” “靠在长安有什么,又能得到什么?等我办完了手里的事,就请奏去凉州。若是太子爷愿意帮忙,保我一个刺史,那就是极好的了。” 李承乾回以微笑,只要李宽跟着他,不要说一个小小刺史,就是把凉州升格为大都督府,或者重设大将军府,让李宽当个统领由三军的右大都督也不在话下。 可这前提是,李宽得帮东宫稳住阵脚,保着他登上大位。现在就起了去就藩的心,太早了,也不合时宜。 于是,李承乾打了茬头:“你呀,活计多了!百骑卫是一方面,父皇和孤,还有更多的差事指望你呢!” 比如说,那个赖在鸿胪寺的吐蕃使者禄东赞,好吃好喝待了这么久了,赖这不走了,寻死腻活的,非得见父皇一面。 可松州之战,差点把李宽搭进去,李世民很是恼火,并不想给吐蕃觐见的机会。还交待李承乾,想办法体面的遣返吐蕃使团。 话是这么说,可不好办啊!人家是来议两国边事,修订通商等条文的。陛下含着不表态,他是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提起一把朴实无华的长刀,刀身还刻着“息兵”二字。耍了个刀花,感觉还算趁手,李宽悠悠说:“你是太子,拉不下脸来,要不我派人去?” 依着李宽看,不谈也挺好,只有两方的边境模棱两可,国土、贸易纠纷不断。将来打起来才师出有名,将士们打起来,不必瞻前顾后。 “心狠者方得宁静,不打疼他们,能消停吗?” “更何况,满朝的公卿中,一般是随陛下出入战阵的文武,不打仗,他们上哪受爵领赏,封妻荫子?” 想想李宽说的这话也对,那些整日喊着“与民休息,好战必亡”的无非是户部的堂官和兰台的御史老爷们。 深有体会的李承乾,太明白了,这帮人,做糖不甜,做醋很酸。而朝中的那些骄兵悍将,除了陛下,便只认到手的军功。搅合了他们受赏,那是捞埋怨,得罪人的。 想通了这一点的李承乾笑了,这个二郎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这身在局中,还真是被大唱“爱民”腔调的文人,搞得一叶障目。 拿起刀架下的簿子,放开一看,李承乾笑了:“一心二用,还能选到这么好的刀。” “隋上柱国-贺若弼的佩刀-息兵,一等一的好兵刃。” 第九十一章 弘文殿叙话 挑了兵器、铠甲出来,天色就不早了,再挑马肯定是来不及。眼看这宫门要落锁了,李宽与太子话别,路过弘文殿,却被尚书省的书吏拦住了。 听到是房玄龄请他过去叙话,李宽皱了皱眉头。百骑卫拿下的监察御史-萧翼,可房玄龄举荐的官,难道他跟萧瑀的目的是一样的? 虽然李宽不太想去,但人家找上门了,若是躲着不见,岂不是弱了自家名头,承认了百骑卫以权压人,随意构陷官员。 进了殿,便见房玄龄埋头案前,左右两侧堆起两摞高高的文书,也许是老房批的太认真了,直道李宽靠近,他听到脚步声才抬头。 微微一笑,房玄龄作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坐吧,待臣批过幽州通商的条文,再行与殿下说话。” 李宽也是頟首点头,见小炉边书吏熬着粥,便坐到对面的胡凳上,伸手要过勺子,搅合粥的同时,还不忘打发书吏出去。 眼见着粥熬的差不多了,李宽也不客气,自己盛了一碗,吹着热气,小口喝了起来。 恩,稻米清甜,一吃就知道是扬州送来的贡米,胃口大开的李宽,喝过一碗后,还是意犹未尽,又盛了一碗。 这时,房玄龄也批完了条文,也提出来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几碟可口小菜:“你呀,太着急了,总得有咸有淡吃着才有滋味。” 房玄龄这显然是话中有话,面上看,是李宽光喝白粥,容易烧心;实际则指百骑卫近来闹出的动静不小,甚至还有向各道州府延伸的意思,有些着急了。 夹起一块凉拌羊肝,仔细的品尝了一下梁国公府的家常小菜,李宽随即笑道:“相爷,可是责怪小王没打招呼?” 房玄龄摇了摇头,萧翼是他举荐的不假,可房玄龄为相以来,每日都要处理上百件官员晋升、降职之事。 圣人太爱辨才和尚手中《兰亭序》他的门生故吏中,又没有这种善于舌辩的梁上君子,举荐萧翼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折了萧翼,那是兰陵萧氏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就算是他的门人,当了贪官,那也该以国法处之,没其他可说。 “今儿请你来,不说公事,我们聊聊生活。” 聊天?就这? 李宽摇了摇头:“小王没生活,无非是打仗或当差,这您是知道的。” 房玄龄听了无奈的笑了笑,盛了一碗粥,与李宽对面坐下:“可老夫听说,你失眠的很严重,原来也这样吗?” 老房这话算是问道点子上了,这是李宽的老毛病了。苦笑一下,随即回道:“凉州军是劲旅,进去都是咬钉嚼铁的汉子,来往都是沥血剖肝之人。” “一个少年娃带兵难,我也是争强好胜。别人练一个时辰,我就练到精疲力尽,别人当半天差,我就干一天。” “见天的跟自己较劲,老想比个输赢。那时候,体力好,精神好,不睡少睡没关系,现在想睡睡不着了。” 房玄龄理解,他随圣人参赞军务多年,时常上校兵场,当然知道军中的陋俗。少年兵的损伤历来都大,这种伤亡不仅来自敌人,更是多事内部的倾轧。 李宽能从其中脱颖而出,除了其天赋异禀外,更多的是智慧和狠辣。其实,早在得知其身份的第一时间,房玄龄就暗自派人去凉州查过他的底。 “可老夫怎么听说,这是血狼山之战的后遗症呢?” 李宽皱了皱眉,放下碗正色回道:“房相,咱们不是聊生活吗?” 他这个人生活简单,精力多放在公事上,也没什么不良嗜好,没什么可聊的。 见楚王起来防备之心,房玄龄淡笑道:“我现在说的就是你这个人。” “殿下,你是个大才。一个优秀军人应该的特质,你都具备;忠诚、勇敢、多智、执着、不怕困难。” “你的经验,头脑,你带兵的能力,都异常的出色,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整个唐军的年轻将领中,没有几个人的资质能与你相提并论。” 呵呵,房玄龄这副表情,李宽太熟悉了,过去大将军们每次有要命的差事,都会拿类似的话说。 过去的事好说,大将军们不知道他的身份。倒是房玄龄挺有意思,还敢有指使皇子亲王的心,他怎么想啊! 虽然不知道房玄龄的葫芦卖的什么药,李宽也是客气的回道:“相爷过誉了,人都是逼出来的。” 呵呵,老房捋了捋胡子:“下面就要说到你的缺点了。你的缺点,其实就是你最大的优点-执着。” 可执着这东西是把双刃剑,若是不能有效的控制,那它就很可能变成你致命的弱点,变成偏执。 对,偏执! 在房玄龄面前,故作踌躇,虚假应答没有,天朝的宰相要是连这个都看不透,这仆射早让被人夺去了。 是以,李宽毫不隐晦的承认,他就是这样的人。也许有人会说,他这个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 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不是当事者,不会明白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倒了一碗清水,一饮而尽,李宽也只是淡淡答道:“您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这个问题,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哦,“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改了?” 李宽摇了摇头:“改?我还能回头吗?” 房玄龄当然看出来,楚王有些不耐烦,可他依然追问:“是因为凉州五虎的事,还是武德九年的那桩旧事?” 李宽的脸色当即撂了下来:“咱能不提这茬儿吗?您接着找找别的缺点。我挺爱听您说话的,就像小时候您总是给我们讲典故。” 老房当然理解楚王的心情,作为一个兵务宰相,一个老行伍,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一开始是震惊,也不愿意承认,然后是愤怒,是悲伤。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种情绪就会变成一种自责。 闲时,也会问自己,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会觉得自己活着是一种,是一种太过沉重的东西,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不轻易与外人喝酒,甚至不敢长时间睡觉,恐惧一切可能会让你失去冷静的东西。” “因为哪怕是一点点,一瞬间的脆弱,都会点燃你胸腔中那团怒火,都会让你觉得死去的人还在,对吧!” 这一番话,也就是房玄龄,换一个人,李宽一定揍的他满脸桃花开。 深吸两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李宽起身道:“府卫还有点事,要处理,小王先告辞了。” 但房玄龄却没有罢言:“就是这样的压力,它会让你想到,唯一能够逃脱这些困扰的方式,就是杀戮,不顾一切的杀戮,灰鲸也就是这么来的,对吗?” “这样才能让你忘却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才能解脱自己,对吗?” 第九十二章 指点 话说这份上,李宽再傻也听明白了,老房是希望他,忘了过去,跟他的兄弟们一样,好生的当个亲王,安享这荣华富贵,莫要再生事端。 不管房玄龄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试探他,李宽都明确告之,他不会走,更不会放下屠刀,他需要借助这个了结前事。 就在李宽转身之时:“殿下,你误会了。老夫经历过与你类似的事,我同样也走过弯路。” “所以老夫希望你,不要被这种情绪左右,不要失去你的冷静,这是大忌。” 是吗?行,就当相爷是看在他舅舅面上,尽的一份心意吧! 李宽拱手敷衍了事:“小王谢相爷提醒。” 房玄龄摆了摆手:“那篇过去了,我们现在可以聊聊另外一件事了!” 恩?还有事? 李宽虽然不耐烦,但碍于颜面,也只能坐下来,听房玄龄把话说完。 “赵国公府的贵女-长孙冰卿。” “听说你与她有些交情?” 交情?这话可不能乱说,李宽一个老爷们无所谓,但人家可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别坏了人家的清誉。 李宽解释了一下,他们就是医者与病患的关系,他有旧疾,长孙冰卿帮他治病而已。 当然,他能活到现在,也多亏了她的医者仁心。这是一份大人情,李宽一直都记着,总有一天,他得把这人情给还了。 可房玄龄却不这么认为。大唐的皇子和赵公的女儿,从身份地位来讲,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他们身份太特殊了,成为朋友,或者其他的,未免有些不合适。 “朋友怎么了?我们还亲戚呢!赵公都没反对,反倒是您,管的太宽了吧!” 真是的,又不是他们房家的贵女,管的找吗?房玄龄是他舅舅的挚友不假,可毕竟不是他舅舅。 房玄龄摇了摇头:“你不要误会,老夫绝对没有干涉你生活的意思。但” 但本朝开国不长,朝堂中占满了功臣。荣誉隆恩无过于赵国公,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推诚置腹无话不说,又以子女婚姻为约,以示荣宠 房玄龄只是要提醒他,长孙家已经出了一后、一储、一相,还迎娶了嫡出的公主了。 若是再出一位王妃,对长孙家,或李宽,都没什么好处。瓜田李下嘛,他这么一个身份,还是要避嫌的,尽量! 岂不闻,贞观初年,长孙无忌也不得不听文德皇后的话,放弃相位,这就是为了避嫌。 人都是有情感的,这太天经地义了。因此很多人经常都忘了,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 “老夫希望你记住,天家子弟,做个孤臣,方能自保善存。”苏丹小说网 房玄龄还可以告诉他,不管是念及与杜如晦的旧交,还是看在李宽多有战功的份上,房玄龄对他只抱有好意。 李宽和百骑卫最好不要让他找到一丝弹劾的可能,否则房玄龄会想尽一切办法,参到李宽就藩为止。 他不怕李宽怨恨,李宽还年轻,还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但将来有一天,他会懂的。 可李宽并没有像他心里想的那样怒行于色,而是沾着碗里的水,写下了“东宫”二字。 储位之争的端倪已现,诸皇子之间,暗自倾轧,在朝中拉帮结派,广罗党羽。房玄龄向把他支走,无非是怕李宽也起了觊觎之心。 端详着,那两个字,房玄龄叹了口气,不由在心中感慨,果然是杜克明的外甥,心思缜密,机敏练达,就他这股聪明劲头,就不下于李泰。 可光聪明、勇武是没用的,想坐上那个位置,不仅要经过陛下点头,更需得到关陇世族的点头。 李氏得天下,多赖关陇世族之力,圣人行政也颇为依赖,所以他们在朝廷、州府占据大量的位置,掌握着话语权。 而关陇以长孙家为首,长孙无忌嘴里不管怎么说,房玄龄都不信,因为他总不会放弃三个外甥。房玄龄不想李宽被东宫、长孙家利用,成为他们手中刀。 李宽经历的事还少,不了解长孙无忌,当年他带尉迟恭处理东宫、齐王府家眷的时候,那股狠辣决然,房玄龄这辈子都忘不了。 不要觉得,太子对他屡屡礼贤下士,长孙无忌对他和颜悦色,就什么好事了。他们今天给的,明日要李宽还的时候,那就是要见血的。 等那位坐上太极殿,为了显示新朝的气度,新君的宽和,势必要化干戈为祥和。回头望来,还有比他这个掌管百骑卫的楚王,更合适的吗? “房相,在这弘文殿,你敢这么说话,你就不怕传出去?” 弘文殿外,可不比其他地方,纵然是晚上,这里也有几十个书吏,来回的传达文书。 说这么露骨的话,房玄龄就不怕传到圣人,或长孙无忌的耳中? 呵呵,抚了抚胡子,房玄龄沉声道:“老夫在这弘文殿里坐了十几年,这点力度要没有,不早让人欺负死了!” 话说到这份上,房玄龄也只想要句痛快话,李宽是走或不走。天家不比寻常勋贵人家,不及早抽身,怕是就要深陷其中了,无法自拔了。 恩,李宽接过房玄龄递来的果子,沉思片刻,那些枉死之人,历历在目,遂摇了摇头:“相爷,掏了心窝子,宽也不能藏着掖着。” “非我贪恋权位,负有野心。我不怕死,也记不得多少次命悬一线。” “多少人因为而死,我可以不为自己想,但总要给他们个交待。” 是,房玄龄说的没错,李泰是跟他杠上了,李承乾和长孙无忌也在拉拢他,甚至连老三也是接二连三的发帖子,请他过府一叙。 看似他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可着其中掺杂了多少功利心,他心里有数。 至于,皇帝给他安然后半生的许诺,李宽也不全信,当年他还跟先帝保证不造反呢? “小王对时局就八个字:观时制变,善胜不争。” “不管是谁,不要挡了小王的道儿。否则,就别怪小王掐了他们的前程。” 恩,见事已至此,这小子犟得跟驴一样,房玄龄还能如何。可像李宽这般,一本正经的当差,终究不是自存之道。 老房给他出一招“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是丘八出身,丘八的脾气当然不好,就像尉迟恭和程知节,有时候做些混账事,圣人也不会计较。 “另外,老夫已经兼任了太子少师,不在乎再兼一个楚王师。有老夫这三分薄面,你惹祸方便一些!” 他选的路,李宽不走,那房玄龄只能退而求其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然了,这楚王已经成年、参政,这有没有老师管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所以圣人一直未曾提及。 若李宽惹了什么礼教、家法之类的事,自然会人把这事提出来。 “怎么闯这个祸,你自己掂量着办!” “真的什么都可以?” “当然不是,你还想把天捅破怎地!” “是,小王明白了!” 第九十三章 你他妈会笑,是吧? 皇帝虽然病愈,但却没有回宫,朝廷依旧由太子监国,房玄龄、高士廉等一众宰相辅佐。 含元殿站班,每天看着文武臣工推横车,李宽是打心眼里烦,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完成房玄龄的嘱托。毕竟是亲王,又是百骑卫的大将军,谁活拧了找他的不自在。 正在李宽打着哈欠,背过身揉眼泪时,无意中看到一个人-许敬宗。刚刚从洪州都督府司马任上回京,迁了给事中,仍兼修国史。 不着痕迹的捅咕一下旁边的李恪,李宽小声问道:“老三,许延族,走谁门路回来的!” 见二哥面色不善,李恪明白了,贞观十年六月,长孙皇后去世。百官为长孙皇后服丧期间,许敬宗看见率更令欧阳询样貌丑陋而大笑。 皇后逝世,那是国丧,甭管许敬宗是因为什么笑的,这都是大不敬之罪。御史言官们奏到承庆殿,陛下震怒,本要处死他。 但薛国公长孙顺德等一班人却上书,说许敬宗是秦王府的十八学士,是潜邸从龙的功臣,不宜轻易磔杀。圣人再三考虑下,才把他贬到了洪州,当个小司马。 “小弟听闻,是走了曲阜县公的门路。” 孔颖达与颜师古、司马才章、王恭、王琰等人受诏撰定《五经》义训,这国史就耽误了下来。 圣人本来是要用中书侍郎岑文本来修史的,但岑文本政务繁重,又要备用咨询,实在无暇抽身。 于是,孔颖达便向圣人举荐了许敬宗。孔颖达是谁啊,那是孔子的三十二代孙,与岑文本并列为天下士子的领袖。就算圣人心中不喜,也不得不卖他这个面子。 至于许敬宗,这个连亲爹都能卖了货,是怎么走通这门路,实在不好说。当然,这其中也定然少不了,户部尚书戴至德的功劳,听闻他俩之秦王府时,便是至交。 回头撇了一眼,昂头假寐,不愿听太子唠叨的李泰:“二哥,你可得仔细啊!” 李承乾、李宽、李恪三兄弟都是同年所生,他当然知道,二哥与文德皇后之间的感情,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可这人毕竟没了,人总得往前看,而且人家亲生的儿子都没计较,李宽又生的怄哪门子气。 捏了捏手中的笏板,李宽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修国史,那不是长手就能写吗?” 努了努嘴,示意李恪看后面的李泰,连他这死胖子虽然讨厌,但肚子也算是颇有经纶,许敬宗没了,可以让他修嘛,反正他闲着的时间多。 拉住李宽的胳膊,李恪又急补了一句:“兄长,可莫要生事啊,这可是朝会!” 李宽微微一笑:“老三,你放心,我还有不至于傻到这程度。” 兄弟俩窃窃私语,颇为友善的样子,让李承乾看见了,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 便在阶上高声说道:“楚王、吴王,你们对岑侍郎请疏通关中各州沟渠之事,有意见?” “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嘛!孤与诸卿都在这,咱们可以一块商讨,总是可是完全的。” 老三是让太子问的一愣,可李宽却不惧,举着笏板出班:“殿下,岑侍郎之言老成谋国,沟渠灌溉,关乎农桑,臣弟自然赞成。” “可臣弟有些糊涂,如此利国利民之策,给事中竟然面露不屑,难道他是有比这更高明的策略?臣弟久在军中,不熟悉政务,故而相询于吴王。” 岑文本可是大才,谋略、能力都是上呈,纵然许敬宗有些歪才,是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也未必能他的策论中挑出什么毛病。 是的,李宽就是在冤枉他,而且是明着冤枉。堂堂的亲王,在这庙堂之上,总不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他吧?殿中的许多臣工都信了,也皆看向了一脸苦色的许敬宗。 哦?李承乾也很好奇,也看向许敬宗:“给事中,你有什么高见吗?” 高见,高见个大爷!许敬宗都懵逼了,他这才是人在班中站,祸从天上来,出门没看黄历啊,碰到楚王这煞星。 许敬宗也没想明白,他仅仅回朝不足十天,是哪里招惹这位刚回归的楚王殿下!干嘛啊,这是想给人拴对吗? 可即便顶了一脑门官司,许敬宗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臣以为,若是在征集民夫之事上,将赏钱改为赏粮,更合百姓之心。” 这机灵抖的不错,粮食似乎更能体小民之苦,也更容易博得百姓的好感,为李承乾这个监国博得一个“爱民、务实”的名声。 岑文本刚也端着笏板,刚要开口,李承乾便抬手制止了他:“卿之意,孤明白!” 若是大灾之年,粮食比命金贵的时候,赏粮的确是个安抚人心,加深朝廷危险的好办法。 可去岁,关中丰收,一斗粮食仅四文,长安略微贵了一些,一斗六文。谷贱伤农啊!丰收年景,再好的粮食也卖不上价。 修渠是个苦差事,是要花大力气的。在这种情况下,发粮食给百姓,无异于白用劳力。非但不会博得美名,反而还会适得其反。 朝廷修渠,是为了造福百姓,提防雨水不足,粮食欠收。庄稼汉在渠边,一滴汗砸八瓣,苦熬夏日挣点钱不容易,朝廷宁可吃亏,也断不能让百姓白卖这气力。 听到太子这话,岑文本也是举笏恭敬道:“殿下说的好极了,比臣想的都好。” 李承乾的这一番爱民之语,别说岑文本无话可说,更是驳的许敬宗体无完肤,小聪明弄了个大红脸,只能附和岑文本,恭赞太子圣明。 是啊!能不圣明吗?承乾者,承继皇业,总领乾坤,人家太子爷就是为这个而生的。长孙无忌、魏征、孔颖达、戴至德臣工纷纷出班恭颂太子圣明。 在恭贺人群中,李宽也是微微一笑,小胖子总以为太子不如他,可李承乾自幼受名师教导,学习帝王术,肚子里能没两滴墨水吗? ......,承天门外,臣工们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今天的朝会,对太子的赞誉者,明显比往日要多。 而一脸苦逼,低头思考的许敬宗,却不知怎么地,竟然撞到了楚王李宽。 下意识微笑,打算赔礼的许敬宗,还没得来得及张口,便是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害得许敬宗原地转了三圈,引得了一众臣工的侧目。 只见李宽薅着许敬宗的领子,面若寒霜的说:“你他妈会笑,是吧?”...... 第九十四章 士可杀,不可辱! 亲王掌掴朝臣,侮辱臣工,类似这样的事,大唐开国以来似乎也只有李元吉这么干过。 国子祭酒,曲阜县公-孔颖达等一众老学究,个个是怒发冲冠,摇头、跺脚,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为什么? 换成其他皇子,早有人上前拉了,但楚王不一样,他可是个杀坯,人头血海里拼杀出来,他可是什么人都敢杀的。 吐谷浑,吐蕃那么多军队都没降住的主儿,杀人如麻到了一定的程度,怎么能不叫人望而生畏。 知道房玄龄、侯君集、李大亮等一众大佬从里面走出来;不愿见事情闹大的李大亮和侯君集疾步上前,左右拉住了李宽,许敬宗这才从掌中逃离。 李大亮皱眉问道:“殿下,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承天门前打人呢?” 李宽还没来得及说话,许敬宗见缝插针:“就是,有话好好说,殿下不能依仗皇子的身份,就这般羞辱臣下。” “岂不闻,士可杀不可辱!殿下这般行事,真是叫我等臣工寒心啊!” 许敬宗这话说的多好,不仅表述了自己的不满,还把一班同僚都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以道德为准绳,对李宽进行口诛笔伐。苏丹小说网 是,这是件挺严肃的事,却不曾想到,宋国公-萧瑀竟然笑出声了。 感受到同僚们异样的神情,萧瑀拱手赔礼:“诸位,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老夫是想起了封相在世时常说的笑话,故不能自己,请诸位见量。” “恩,封相在世时,便时常夸赞许事中,乃是我辈文臣的典范。” 好好地,怎么又扯到封德彝的身上了,而且还跟许敬宗有关?顿时引得在朝臣工窃窃私语。 一些资历颇老的臣工,也在此时,点拨了一下后生晚辈,一种倒吸凉气后,原本义愤填膺表情荡然无存,反而是一脸玩味的看向许敬宗。 李宽也是借题发挥,当即扭头揣着袖子魏征:“郑公,冲撞王驾,按律杖脊八十!小王打他一巴掌,不违礼制吧!” 眼瞧李宽身后的程处弼、尉迟宝环已经撸起了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魏征的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这是还没打够啊! 随即拱手应道:“若是殿下以此免了杖脊之刑,就此打住,臣无话可说!” 而魏征这一表态,孔颖达急了:“玄成,你!” 魏征向来与山东世族交好,许敬宗人品在低劣,也是山东世族保的修史官。被楚王当众揭了面皮,还怎么有脸坐在公署里,执笔青史。 更何况,其与许敬宗有旧谊,当年同在李密帐下为记室,一起掌管文书,怎么能这么不讲香火情呢? 魏征没说完,只是摇头径直走了,而长孙无忌则是走过来笑道:“我说孔先生,你着的哪门子急,这修史,有手不就行了吗?” 长孙无忌当然看出来,李宽今儿为什么闹这出。他是没忘文德皇后的养育之恩,替文德皇后抱打不平。 作为皇后的兄长,长孙无忌当然要出来打个圆场。而他这一表态,就是代表关陇世族在说话,山东世族若是要对楚王发难,那就是跟他们为敌了。 眼看要笑眯眯的长孙无忌,让本就义愤填膺的孔颖达,更是怒在火中烧,胸口起伏的更加剧烈。 就在孔颖达要爆发的边缘,负责关陇、山东世族穿针引线的褚遂良,出来打了个圆场:“都是误会,误会!依着下官看,还是把许事中还送给府邸,请个郎中吧!” 台阶,褚遂良给递了,与长孙无忌对垒,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这个台阶,孔颖达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只能气鼓鼓的带人拂袖而去。 而站在上面俯视全局的房玄龄,则是冷眼旁观,一言未发,他身边的岑文本却沉吟了一句:“房相,这是一出好戏啊!” 可不是好戏么!即出了气,博得了孝子之名,还把关陇世族拉下水。有文德皇后的面上,他们就是不想下场,也得下。 但房玄龄却只是淡淡一笑,瞧着被长孙无忌拉走的李宽,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只是些小聪明,登不得大雅之堂。” 可岑文本却不依不饶:“下官可不怎么看,楚王少年英雄,英武雄烈,深得军中将领的青睐。这倒是与圣人年轻时,颇为相似啊!” 哼,房玄龄摇了摇头:“一勇之夫何于圣人相比,依着老夫看,倒是吴王更肖其父。圣人不是常说嘛,此子英果类我。” 士可杀,不可辱!这条犯的好啊,正是做孤臣最好的证明。圣人知道非但不会惩罚他,反而还会对他另眼相看。 房玄龄面上虽不说,但心里对李宽的才智,还是很满意的。有脑治于人,有脑子,懂进退,才能活的长久。 至于岑文本,手段虽然高明,可他再聪明能聪明过圣人吗?玩出事,那是早晚的事。 ...... 正是诸官在下朝的路上,对楚王掌掴许敬宗之事,议论纷纷之时。 长孙无忌的马车上,李宽对长孙无忌嘴里的为官之道,提不起一丝兴趣,只是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喝着车厢里的美酒。 吧嗒吧嗒罪嘴:“司空,你这酒兑水了?” 噗!解渴的长孙无忌,差点没被他这一句话送走,敢情他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这小子是一句话都没往心里去啊! 长孙无忌摆起手指,给他算了算,百骑卫成立才多久,他就得罪了多少人。近来在官场盛行一句谚语:楚王一笑,福祸难料。 “千帆,交一个人难,可得罪就简单多了,你这么干,路只能越走越窄!” 打了哈气,伸了个懒腰,李宽笑了笑:“司空,你放心,小王连累不到太子。” 要不是听说李丽质有了身孕,李宽才不上长孙无忌的马车,听他这般唠叨。揍许敬宗是轻的,李宽还有后手等着他呢! 话间,李宽立眉,咬牙切齿的哼道:“笑!本王要让他哭,要让他这辈子都后悔在国丧那一笑。” 此言一出,长孙无忌也是一阵黯然,凭李泰的文采何以争不得许敬宗的差事,可还是因为各种利益妥协了。这论孝心,他还赶不上李宽。 摆了摆手,长孙无忌叹了一句:“这次就算了,你以后做事,切不可这么高调!”...... 第九十五章 愁事 九成宫-九龙殿 听到右仆射高士廉禀告楚王殴打许敬宗,气病孔颖达之事,原本困意缠身的李世民,立刻精神起来,嘴角还抑不住的泛起笑意。 兴致来了,还让王德上两壶冰镇的梨花酿,他要与申国公痛饮一番。 可高士廉显然没有喝酒的兴致,区区五天时间,就已经有一百余清流上本,弹劾楚王骄横,侮辱朝廷重臣。 此事舆情汹汹,每天都有臣工上奏,李承乾就是想压,也压不下来。一边是国法,一边是兄弟,让太子很为难,也不敢擅专,所以特派他请示御前。 哦,“太子的意见是什么?” 高士廉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本章,恭敬的呈了上去,请圣人预览。 翻开粗看了几眼,李承乾的意见是,李宽不过是思及文德皇后,一时难以自制,实属忠孝之心,情有可原。 可朝廷有制,又有这么多臣工上本弹劾,不给说法肯定是不行的。 李承乾建议,罚楚王三月俸禄,赔给许敬宗做汤药钱。另外,宗正寺圈禁十天,略施薄惩,小惩大诫也就是了。 李世民并没立即表态,反而看向高士廉,面无表情的问:“右相,你以为呢?” 高士廉当然知道圣人疼儿子,当即回禀,楚王累从军事,履立战功,这次随侯君集作战,更是九死一生。 回京之后,征尘未洗,鞍马未歇,便于九成宫救驾,可谓劳苦功高。若以其为母出气,拳拳孝心为过,加以惩罚,岂不是寒了孝子之心。 高士廉觉得,太子的决策甚好,即堵住了悠悠之口,又能为楚王省去纠缠,乃两全其美之事。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楚王自幼从军,少识律典,又身兼重权,节制百骑卫,可谓位高权重。 少年人,沙场得意,意气风发,难免飞扬跋扈,做事过格。今日闯的祸事还小,可以小惩大诫遮掩过去;若不加约束形成习惯,无人进言劝解,迟早酿成大祸。 “陛下舐犊情深,可莫要忘了东汉杨彪的旧事。愧无金日磾先见之明,尤怀老牛舔犊之爱。” 高士廉觉得,宜在朝中挑选一位重臣,为楚王师,补上他落下的课程。再于勋贵之中,聘娶一位王妃,于内辅佐,内外帮扶,定然能让楚王有所精进,还能为皇室延续血脉,开枝散叶。 “右相,你是说到朕的心里了,可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李世民这些天,一直为高士廉说的这两样操心。这孩子身体的暗疾就不用说,再好的大夫,也未必能治愈。 而摆在面前的问题更是让李世民头疼。老师,找谁啊? 李宽不像他那些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兄弟好管教,他可是人了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子曰诗云断然是读不进去的。 他连许敬宗都揍了,又有哪个文臣敢去教他?敢去的也未必能管好,弄不好还适得其反。 再说说娶亲,李宽虽然是庶出的皇子,但李世民也很是看重,对他的婚事自然不会小觑。 前番,欲为他聘娶宋府幼女,萧瑀是帝室之胄,两朝外戚,他女儿也不算辱没了李宽。 可结果呢,这混账行子,还没等他开金口,他就把人家的侄子摁了,而且是一点面都不开,咬死了死刑,这还让李世民怎么开口。 而且,楚王又是个脾气执拗的人,不合他的心意,日子定然也过不爽利,难办啊! 年长的几个皇子、公主,都已经成亲了,唯独就剩这么个老大难。李世民也试着跟他谈过,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堵回来了。 “申公,朕跟你说句实话,那小子滑着呢,朕就根本就无从下手!” 李世民这话让高士廉很是惊异,他是真没想到,这楚王于外人面桀骜不驯,在圣人面前,竟然也是不服教化之辈。 可他听说,李宽与武阳县公-李大亮交情甚好,每每待之以师礼,称之位恩帅。既然他肯听李大亮的话,何不以其楚王师呢? 这事,他早早就与李大亮谈过,可李大亮却说,过去在凉州时,也起过收徒、甚至收做义子之心,便时常教其兵法战策。 但李宽的天资太高,时常能举一反三,他根本就教不了。李宽待他好,全是因为他们的香火情。 当然,也不是没人提过,礼部尚书侯君集就跟他提过,但李世民有所考虑,并没有允准。 “这!”,这下换高士廉糊涂了,圣人连侯君集都没看上,难道是想让楚王,拜在李靖将军门下。 瞧高士廉那小心的样子,李世民摇了摇头:“朕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朕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李靖显然更不合适,李世民得多糊涂,能做出这种决定。也就是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他才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思。 “要不是,申公,你试试?” “不不不,老臣,这,老臣不合适!” 是啊,高士廉的任务是看着太子,为太子查缺补漏,作为舅公,他再合适不过了。 可给李宽当老师,教好了是应该的,教不好,陛下该责怪他,有私心了。 连高士廉都如此,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放眼望去,朝中的臣工,竟然无人合适。 可又不能放纵这小子,让他胡乱惹祸。若养成了习惯,待自己百年之后,谁又能全心的为我儿考虑。 “这样,朕明日要召见吐蕃使者,你带朕的旨意回去,让楚王、辅机、玄龄、玄成来侍驾。” “等朕把吐蕃使团打发了,再说此事吧!” 高士廉告退后,李世民便把玩着酒盏,眯着沉思良久。其实他方才提到侯君集时,便是在有意试探高士廉的意思。 如果,高士廉没有私心,必然会吐口,替东宫应下来,让侯君集充任楚王师。 但他这般表现,李世民就不得不顾及东宫的感受,所以只能另寻他人了。 “王德,你说说,朕该把谁指给楚王做老师呢?” “陛下,这哪是老奴能懂的事。房谋杜断,您过去不决之时,从来都是问房相的。” “好你个狗才,脑子转的比高士廉都快。”,说到这,李世民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是朕说错了,你不是比他快,是他在装糊涂。” 若是文德皇后还活着,家中诸事必定安然,诸皇子也会兄友弟恭,必定不会有这般计较。 李世民心里虽不悦高士廉此举,但人家是出于人臣之分,兼顾皇后所托,做的没错。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装个糊涂。 第九十六章 龙虎会风云 对禄东赞的大名,李宽早在凉州时,便早有耳闻,性明毅严重,讲兵训师,雅有节制,吐蕃之并诸羌,雄霸本土,多其谋也。 可见到真人,瞧他那相貌,李宽只能说奇人必有异相。倒是跟在他身后次子-钦陵赞卓,身材魁梧,样貌伟岸。 “来来来,噶尔,朕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朕的次子-楚王宽,长于武艺,精通兵法,颇肖于朕。” “你别看他年轻,已经打过不少大仗、恶仗,弓箭、枪槊功夫也是诸皇子中最好的一个。” 禄东赞也是识货之人,瞧李宽举手投足一身贵气难掩,又加上长的好看,心中便以为其定然是提笼架鸟的纨绔子弟,与赵括那种言过其实之辈,划为了一类。 随即便向天可汗及两位相公夸赞,天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皇族还能这般培育英武子弟,大唐王朝必定千秋万代。 这是句客气话,是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典型的外交辞令。无非是客气客气,真真假假也就没人计较了。 但副使-钦陵赞卓却站了出来,拱手问李宽:“外臣请教,殿下都打过哪些仗?” 禄东赞见此也是出言喝斥了一句,随即对李世民拱手:“天可汗陛下,小儿不知天朝礼节,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当然看出来了这是一出戏,也是佯装大度的摆了摆手:“后生小辈之间的事,朕不见怪,也不参与。” 眼见皇帝把皮球提给他了,李宽也是淡淡回道:“打过多少仗不要紧,关键是能不能赢。” 这是两国之间的外事交流,作为兵务宰相-房玄龄,有责任为大唐张目:“使臣有所不知,我朝与贵国不同,军队晋升以首虏率计算。” “即便贵为皇子,从军亦只能由士卒做起,这是我唐军战斗力和凝聚力的保证。” 楚王贞观六年加入凉州军,贞观九年随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进击青海湖。同年十一月,参加凉州防御战,斩首三十级,积功至宣节校尉。 贞观十年,随军编入西海道,参加曼都山、牛心堆等战。在赤水源之战中,随契苾何力奋力死战,救出身陷重围的同袍,从数万大军中安然突围。 赤海会战中,又阵斩一名王,被嘉奖提拔为昭武校尉,正六品上。而后随侯君集、李道宗西行追击残敌两千里,俘获吐谷浑王室三人,晋为游击将军。 楚王智勇忠孝,仁爱恤兵,是军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与将士们同甘共苦,颇受将士们的拥戴。 房玄龄的这一番话,让禄东赞父子重新打量李宽,谁能想到堂堂的皇子,竟然是普通士卒做起,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 这也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唐军的战力,若他们的军官都是这般选拔出来,晋升如此严苛,那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呵呵,见禄东赞父子被忽悠一愣一愣的,魏征一时没忍住笑出声了。心里笑房玄龄欺负人家是番邦之人,就瞎掰糊弄人。苏丹小说网 唐军中晋升,靠首虏率不假,可那只是针对庶族出身的平民军官,且不说勋贵子弟,一出生就有官职,皇族之中也就出了楚王这么一个怪胎。 禄东赞察觉到了不对,当即问道:“敢问郑公,所笑为何啊?” 魏征见皇帝瞪他,也知道失仪了,也不敢挑破这层窗户纸,脑筋一转,摇头叹道:“使者不识楚王?好生糊涂啊!” 这话倒是把禄东赞搞懵了,又回头看了看李宽,认真回话:“确实不识啊!烦请郑公赐教。” 魏征也笑了笑:“使者为两国战事而来,却不识松风岭之战,我唐军前锋营主将。” “攻破松风岭,阵斩守将尚洺者,正是楚王。” 什么??? 魏征这话,着实震惊了禄东赞父子,那些参加过松风岭之战的吐蕃将士,对那位黑甲长戟的唐将,是心生惧意,唤其为狱血魔神。 可让禄东赞父子想不通的是,黑甲唐将明明姓杜,而且已然身死,难道是吐蕃的将士看错了?还是唐天子为壮声势,冒他人之命,恫吓我国? 见其不信,魏征摆了摆手:“哎,使者好不通人情。皇子若以真姓名从军,如何掩盖身份。至于,楚王绝处逢生,那又是一段传奇。” “将军杜璟即是楚王,在长安人所共知,使者若是不信,可以去访听。” 拱手谢过魏征的指教,禄东赞打量了李宽良久,随即对阶上拱手:“天可汗陛下,外臣真是没想到狱血魔神就是贵国的楚王。” “臣半生征战,见过不少骁勇的猛将,但能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的,唯有楚王。” “请陛下许外臣向楚王致敬!” 得到允准的禄东赞,对李宽拱了拱手,表示对强者的尊重。并告诉李宽,吐蕃军并不知道李宽的身份,至今还对狱血魔神崇敬非常。 能得到敌人的尊敬,足见李宽之能,李世民与三位宰相,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但李宽也没有托大,与禄东赞回了一礼,笑着说道:“使者谬赞了,宽只是唐军中的普通军将,如我这般的将军,天可汗驾下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倒是使者,与吞弥·桑布扎、支·塞汝贡敦、娘·墀桑扬敦合为四贤臣。吐蕃新一任大相,非阁下莫属了!” 禄东赞眯起双眼,心里也是一阵狐疑,这楚王年纪不大,说话是有板有眼,又如此通我国之事,难不成大唐有窥视我吐蕃之心? 而在松州一战中,狱血魔神已经成了吐蕃军心头的一根刺。这位楚王若真的是他,那就是吐蕃军的心头之患。 面上不动声色,表现出了钦服之状的禄东赞,却给副使-钦陵赞卓使了眼神,借着次子试探一下。 钦陵赞卓与尚洺一起,学文师从尚囊,赞普与老师之间的恩怨,他管不着。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却折在楚王手中,这可是血海深仇啊! “殿下自歉才是,外臣怎么看不到那么多勇悍之将。” “外臣无缘,没能见到殿下在松风岭的神威,不如今日切磋一番,给天可汗陛下助助兴?” 这次钦陵赞卓向楚王发出的挑战,禄东赞倒是没出来制止,任谁都能看出来,吐蕃人是故意的。 惹得李世民很是不悦,甚至在外事场合,脸直接就撂了下来。主动挑起战事也就算了,现在又跑到朕的行宫中,要打朕的儿子? 当即便看向了殿门侍立的九成宫新统领-左监门将军-武连县公-李君羡。 早年颉利南下,其与尉迟敬德奉命迎敌,解除了长安之危。李世民就赞过:君羡如此勇猛,强虏何足忧虑? 作为北门卫士出身的李君羡雄健勇猛,是沙场上一等一的猛将,让他教训吐蕃番子,再合适不过了。 李君羡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刚要拱手请战,却不想被李宽横插一杆挡住了。 只见李宽挽起袖子,提起下摆掖在腰带上,淡笑道:“将军想怎么玩?” 是啊!李宽说的是玩,那这输赢跟两个国家可就没什么关系。 钦陵赞卓听此嘴角也不免露出丝丝笑意:“殿下以大戟获狱血魔神之名,外臣就要领教这个!” 他可不想趁人之危,他就要在天可汗面前,让李宽用最擅长的兵器,正大光明的击败他,向唐人展现吐蕃的军威。....... 第九十七章 大风起兮龙飞扬 李宽与钦陵赞卓年纪相当,也都在战场上各自确立了地位,一个是大唐皇子,一个是吐蕃新锐,碰在一起,当然要出火花。 李宽从值戍的侍卫手中借了一杆方天画戟,显得很是随意。 但对钦陵赞卓,李世民很是大方,让侍卫们抬来了兵器架,上挂:松纹刀、桑门剑、火尖枪、五明铲、宣花斧、鏒金锤、流金镋、倒马毒等武器,件件是凌霜利刃,赛雪新锋。 钦陵赞卓也是对皇帝行了一礼,则从殿前的兵器架上,选了一根丈六的长矛,便走到了李宽的对面。 仪仗所用的方天画戟,有七十斤,比起奇铁打造的霸王戟,还是轻了几分。 甩了枪花,试了试分量,李宽单手擎戟,冷漠道:“出招吧!” 也不客气,提醒了李宽一声:“看矛”,便蹬了一下脚底的青石板,纵枪迅步而来。 只见钦陵走行门,迈过步,长矛舞动快如飞,上打开山式,下打扫堂腿,如有黑龙绕柱,上下翻飞。 而李宽也是不客气,借着戟是重兵器的优势,回击的同时,还以戟上的月牙为刃,招呼钦陵的前胸、面门。双方是你来我往,盘桓了二十多个回合,难分胜负! 手震的发麻的钦陵眼见拿不下李宽,怒啸一声,提矛直刺;而李宽歪头把矛让过,挺戟上兜,这一招叫海底捞月式。 耳轮中就听“当啷”一声把矛崩了出去,同时泰山压顶之势直打的钦陵面门。 钦陵迫不得已,转攻为守,使了个横担铁门栓,只听“嘡啷”一声,两件兵刃相碰,震得钦陵手腕子差点松掉了兵器。心说这个李宽的力气可不小,我可要多加小心。 眼见,李宽与钦陵往来盘桓,戟矛并举,光华闪烁,一来一往甚是好看。真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李世民是老行伍了,当然清楚吐蕃能派出钦陵来挑战,定然是骁勇难当的悍将。而李宽在不变成灰鲸的情况,与之战成平手,更是长了他的颜面。 龙颜大悦之下,李世民扭头看向禄东赞:“卿以为,步战之下,他二人高下如何?” 禄东赞也没想到这楚王如此骁勇,心头不由泛起了嘀咕,李世民这么一问,倒是让他有了插话的机会:“外臣以为步战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既然是比试,那就要分出胜负来,禄东赞以为既然步战不能分出胜负,那不如换马战,反正殿前的地方很大,足够二人驰骋。 玩不起了? 玩不起就换套路? 禄东赞还真是粗心,他好像没注意房玄龄说过的话,李宽是凉州军出身,而凉州军是以骑兵闻名的军队。能在这样的军队中,领前锋营主将,李宽的骑术能差的了? 呵呵,笑皮不笑肉的笑了两声,李世民摆手示意李君羡下场传旨,步战改马战! ...... 在把缰绳递给李宽的同时,作为老战友的李君羡,低声提醒了一句:“殿下,突然提出换马战,小心有诈!” 李宽则是嘿嘿一笑:“你叫五娘,还真变成娘们了?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见我怕过吗?” 这小名一叫,立刻就让李君羡闹了大红脸,可这又不是玩闹的场合。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仪,又压低了嗓音补了一句:“千帆,莫要轻敌!” “行行行!谢李兄提醒,我心中省得!”,话毕,翻身上马,从李君羡手中接过画戟,纵马迎了上去。 这时,二马一打照面,钦陵的长矛分心刺来,李宽持戟往外一拨他的长矛,“开!”“当啷”一声把矛拨开。 眼见得空,又抡起戟来直奔钦陵的头上砸来。钦陵一看不好,赶紧一歪头,躲开了,随即勒马悬踢,逼的李宽不得不与之错开。 “楚王,好本领,外臣要认真了!” “那就来吧,小王正要领教!” 李宽是没当回事,只见钦陵却横矛折断,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杆丈二的枪。随即夹紧马腹,暴喝一声,向李宽奔去。 此时的钦陵,一改刚猛的套路,手中的长枪灵巧的如两条游龙,跟长了眼睛一般,三刺五刺,专门朝身上的要害招呼着。 李宽是没想这家伙竟然如此的刁钻,一时不适应,只能处处防守,胯下的战马也是连连后退。稍微一不注意,“刺啦”一声,右臂的袍子就划了一个口子。 眼见李宽吃了亏,李世民也是眉头一锁,善查颜色的禄东赞,也是适时的进言:“陛下,要不要不停下来?” 停? 停了就是让,大唐要是需要吐蕃让,那前方浴血拼杀的将士,是不是白白流血牺牲了! 纵然心疼儿子,李世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喊停,轻哼了一声,言语不带感情的说:“继续!” 吃了小亏的李宽让人不容,纵马持戟,一击压顶就劈了下来,钦陵不敢大意,双手擎着双枪,十字插花往上一迎,就听“当啷”一声把画戟架开。 随即二马一错镫,李宽的画戟反手奔钦陵的脖项便砍。钦陵赶紧来了个缩颈藏头,把画戟躲过。 二马圈回来,还没等李宽动手,钦陵抡起双枪,直奔李宽头顶打来,李宽也是使个举火烧天式往外就架。 却不想钦陵这一招是虚的,没等李宽的戟碰在枪上,立即把双枪撤回,一翻手直奔李宽的两肋袭来。 李宽一看不好,双脚点镫,马往前提,纵马点灯,闪过了这一招。哪知钦陵枪法纯熟,手疾眼快,二马一错镫,钦陵的右手枪反腕子奔向李宽的后背打来。 李宽再想躲可就来不及了,于是也是来了找背戟顶山,就听见“当啷”的一声,枪戟便撞在了一起。 钦陵以为已经大乱了李宽的阵脚,正要奋勇而进时,李宽勒马而回,长戟抖成枪花,如盘蛇绕柱,星星点点,虚实并进,搞得钦陵只得回防。 正是李宽挑戟之时,瞧中胸前的空当,钦陵双枪直取前胸,却不想李宽便挑为扫,直扫其面门而来。 算盘落空,钦陵也只能低头夺戟,却不想头躲掉了,肩膀可没躲开,“啪”的一声,正打在肩头之上,把钦陵打得“哎呀”一声,双枪脱手落地,身子一晃从马鞍上掉到地上。 衰落马下的钦陵,单膝跪地,眼前金星乱冒,嗓子眼儿一发甜,心里一翻个儿,“哇”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再抬头时,李宽的戟尖已经定在他的喉咙上,只见其于马上据傲道:“你,比尚洺强了不止一点。” “但我可以这么玩一整天,知道吗?这感觉好极了。不管如何,你必须承认,你是我的俘虏了!” 第九十八章 上国之风 好!重重拍了一下龙椅,李世民转头对禄东赞说:“噶尔,现在你知道什么上国皇子了吧!” 禄东赞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接受现实,连苯教-教主弥沃和尚囊亲自调教的钦陵,都压不住李唐皇子,足以证明他就是松风岭上的狱血魔神。 大唐皇帝有福啊,他的皇子没有养尊处优,提笼架鸟,在无边的皇权中纸醉金迷,而是选择孜孜进取。 禄东赞也是心服口服:“天可汗陛下,楚王殿下真人杰也!陛下有这样的皇子,四海何人敢犯!” 这话算是说到李世民心里去了,一直以来,他都担心,嗣君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将来难以压制这么多的骄兵悍将。 他又是个重情的,不想学刘邦,把老兄弟折腾光。所以,便默许侯君集与太子亲近之事。 但自从知道李宽的身份,李世民的忧愁一扫而光,有这么个善于将兵,骁勇忠诚的皇子,何愁没有牵制诸将之力。 今日,在这九龙殿前,又力压吐蕃年轻一代的翘楚,让吐蕃使臣禄东赞心服口服的跪下磕头,大涨国威、军威,李世民心里更是欢喜。苏丹小说网 可欢喜归欢喜,该做的事,他是不会忘的,继而谦虚道:“使者谬赞了,他还年少,将来的路还有很长,莫要让他骄傲了。” 指着回来的李宽和钦陵,李世民笑道:“这教孩子,跟治国的道理是一样,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莫要太心急了。” 李世民这是明显的话里有话,松赞才多大啊,就算天资过人,又能多大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起兵攻唐,这不是得了失心疯吗? 松州之战就是教训,是李世民教他的,天朝上国的威严不可亵渎,更不可乱起觊觎之心。轻试九鼎之重,不是流血,就是亡国啊! 松赞这赞普之位来的不易,再敢有逆反之心,唐军就得打上西南高原了! 禄东赞当然也知道这不是恫吓之语,可没办法,前面的战事和谈判都输了,太被动。厚着脸皮,好容易请见了,又让人家狠狠削了面皮,还有什么脸说啊! “天可汗陛下所言甚至,吾主深知罪责之深,日日愧疚,夜里辗转反侧。” “若陛下能赐以公主,贤伉俪同心,为陛下把守西南,大唐西面无忧矣!” 禄东赞这话说的更巧,若大唐肯下嫁一位公主,有公主在一旁日夜叙说天朝的好处,他家赞普松赞干布,定然不会再生窥视中原之心。 听到这,李宽冷笑两声,出言道:“敢情你家赞普年纪不大,却吃枕边风这套。这难道也是家传吗?”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与之并肩的钦陵,当即立眉回怼:“殿下神勇,外臣佩服。可殿下若侮辱我主,便是搭上性命,也要与殿下讨个说法!” 李宽扭头撇了一眼钦陵:“你确定要打?要是再输了,可就是宗庙倾覆,国破家亡了。” 你!钦陵自然不服,可见他爹抬手,只能选择忍下这口气。禄东赞不卑不亢的向李宽拱了拱手,随即向李宽请教汉室公主远嫁匈奴之事。 当然,说是请教,其实就是说教,打算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纵论一下和亲的得失,让天可汗也衡量一下,结个秦晋之好,有多少好处。 可他巴巴说了半天,李宽却越听越不耐烦:“噶尔·东赞,你身为一国使者,读了两本史书,就敢在圣人面前卖弄学问?” 汉室远嫁公主,说好听了,那是为休兵戈,与民休息;说不好听点,就是他们刘家被白登之围吓破了胆,打不过便只能选择和亲。 以至于,武帝在卫青直捣龙城时,大发感慨:汉室七十余年的耻辱,一朝尽扫,可对祖宗有个交代了。 “如今天子姓李,陛下十七岁横槊马上,亲执兵戈,戡定分裂之患,铲平南北枭雄,是何等英主?” “我家累世公侯,家学渊源,陛下虽贵为天子,仍手不释卷,学识、胆魄又岂是那沛县无赖之辈可比?” “你以谄媚之臣,幸进之辈,在我唐廷庙堂,大谈和亲之事,莫非是觉得松州之战的教训,还不够惨烈?” 恩,饶李世民脸皮够厚,但被儿子这么一夸,仍然有些不好意思,这脸不觉得微微发烫。他也是真没想到,在千帆心中,他这个父皇,比汉高祖还圣明。 当然,李世民更觉得我儿说的有理。人家汉室送公主和亲,是因为打了败仗,大唐打胜了,凭什么要送公主呢? 禄东赞当然不死心了,刚把隋朝嫁公主的事提出来,李世民就抬手制止了他。 要说前番,李世民拒绝和亲,是以为折了一个儿子痛恨吐蕃,那现在,他就是为了李宽那句话,陇西李氏这等门第出身的皇帝,难道比不过沛县的无赖?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唐与前隋不同。我朝厚待功臣,与功臣约为婚姻,是朕的国策。” “就算朕同意,那些没娶到公主的功臣,能同意吗?” 打仗,唐人从没有怕过!可大伙都怕一样东西,那就是身后名。李世民是个很爱惜羽毛帝王,也注重自己的承诺。 厚待功臣,许嫁公主是如此,与吐蕃停战,互为通商亦是如此。 大唐是天朝,不会欺负吐蕃国小兵微,但大唐也不会受任何挟持,面对威胁,只有横刀相对而已。大唐从不怕人结怨于人,需要的只有敬畏! 当然,若是吐蕃愿意内附,成为大唐的羁縻州,吐蕃的赞普愿意入朝侍奉在驾前,李世民可以考虑嫁个公主给他。 禄东赞坚定的摇了摇头:“这,这不可能!我家赞普再慕中原风华,也不可能放弃祖宗辛苦创立的江山。” “既然大唐的公主不嫁外臣,臣便只能回归吐蕃,向我主禀明陛下之意。” 唐皇把话咬死了,禄东赞父子,兴起而来,败兴而归。李世民也看他们耷了个脑袋,心里也很是得意。 可他没想到是,就是因为这句“唐公主不嫁外臣”,在不久之后,又为大唐招来了一场事非。...... 第九十九章 都在试探 人和人之间,信任是最难的,而他是离开你十几年的儿子,父子隔阂情有可原。 更何况,那些过往是他这一生,都难以提及的回忆。他所承受的痛苦和伤害,不可想象。 这话是李宽随军南下时,房玄龄跟他说的。二次失而复得,让李世民对这个次子更加珍惜。 李宽对君父、朝廷的忠心,对姐妹的疼惜,李世民是知道的。因为他的归来,高明和长乐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 虽然他还看不透这孩子的心思,但对其所作所为,还是满意的。 当着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的面,李世民当即表示,李宽为国家,为君父分忧,功劳甚大,要重重的赏赐。 赏金赏银,不如赏个好老师,李宽好武事,善弓马,而朝中武将最达者,非卫国公李靖莫属。所以,他欲让李宽拜入李靖门下,学习兵法。 此言一出,别说李宽了,就算是长孙无忌和魏征也吓了一跳。皇子拜师,那基本上就是这个老师的人脉、势力,基本划归这个皇子。 李靖是何许人也,是大唐的第一将,他在军中的威信,只在陛下之下。可以这么说,他若成了李宽的老师,那楚王便一举压过东宫、魏王府,成为诸皇子之冠。 陛下这是要干嘛?知道的他是疼儿子,不知道还以为他要易储呢! 在李宽脑袋当机之余,长孙无忌站了出来:“圣人,卫公年迈足疾缠身,一直在府静养,若让楚王。” 长孙无忌的话还没完,李世民就开口打断了他:“他有没有病,朕清楚的很!况且,教兵法跟足疾有什么关系。” “二郎,朕想让你拜入李靖门下,研习兵法,你意下如何?” 作为将军,若能有幸受卫公些许指点,那便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更不要说拜入李靖门下了,绝对是求之不及之事。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可瞧见房玄龄眯眼示意他看长孙无忌,李宽的心里咯噔一下。 李靖的兵法,谁都学得,唯独皇子学不得。臣子学了这兵法,可以说是为了功名富贵,亦可以说是报效君王,搏一个青史留名。 可皇子学来作甚? 是想效法圣人吗? 只要李宽应了,那他就是有不臣之心,意在牟取东宫,且不管他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别人都会这么认为。 皇帝今日高兴,可不计较这个,但高兴头一过,又有人在旁边日日进言。所谓三人成虎,连曾子那样的大贤,都被谣言搞的母子不相知,更别说帝王之家了。苏丹小说网 差一点,差一点就应下来了,好悬啊! 庆幸之下,李宽拱手恭声回道:“父皇,忠诚不仕二主,孝子不侍二师,武阳县公教诲,臣终生不敢忘怀!” “若父皇允准的话,臣请以武阳县公为楚王师。好让儿臣可以晨昏定省,报答恩帅的恩情。” 就算没有那日弘文殿的谈话,李宽也知道李大亮不可能做他的老师,否则也不至于拖到今天。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房玄龄如何肯定,陛下会指派他成为楚王师呢? 呵呵,李世民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甚至连一旁的魏征也跟着频频点头。李世民满意的是,李宽知进退,识时务;魏征高兴是,今上的皇子中,终于有个懂规矩,不逾越的。 可李世民还是摆了摆手:“李大亮是好,可不能做楚王师。” “你若有心报答,可以师礼待之,两府可以频繁的走动嘛,朕特准的,不能让外人说我们李家知恩不报。” 话间,李世民便扭头看向长孙无忌三臣,询问三臣,何人可为楚王之师! 魏征寻思了一下,继而言道:“陛下,楚王好武而少文,难免有些偏废,莫不如选个文臣做师傅?” 李世民頟首表示赞同,随即又问道长孙无忌:“辅机,你说道宗怎么样?” 长孙无忌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前有车后有辙,李道宗打仗是没的说,可就是贪了一点。 贞观十一年,他从礼部尚书位置被拿掉,削其封邑,以郡王身份归家,不就是因为他太过贪婪吗? 教皇子,首重德行,让他教皇子,能教出什么好来? 恩,李世民明白,品行无亏的李靖他不放心,性格贪婪的李道宗他也怕教坏了,这左右都不行啊! 行啊,左右都不行,那朕就找个左右都行的。 “都拿不住,朕给你拿个准得。玄龄,就由你兼任楚王师吧!” “朕知道你政务忙,便与东宫那头一样,一月授课两次即可。” 房玄龄婉拒的话刚说出口,李世民便打断了他:“朕知道,卿分身乏术,劳心国事。” “但多少挤出一些时间,就算不看朕的颜面,也要看皇后和克明的面子。” 对房玄龄,李世民从来都是放心的,打仗的时候,他替自己回朝禀奏御前,连先帝都夸他:每为吾儿陈事,必会人心,千里之外,犹对面语耳。 为相这么多年,事事办的得体,称他的心。要说臣工中,谁最知他的心,莫过于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让他管教楚王,这其中的含义,房玄龄自然清楚,不必多说。 “陛下信用如此之重,老臣还有什么理由再推辞。”,话毕,便躬身行礼,算是应下了这个差事。 李世民也很是高兴,即命李宽,对他的老师,行三拜大礼。并让长孙无忌和魏征,做个见证。 李宽被这一顿神操作给弄懵了,磕头的时候还在想,这房相明明什么都没做,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让父皇选中了他呢? 出殿下山之后,魏征先行,二人上了一辆马车,李宽还特地请教:“相爷,哦不,老师,学生不明啊!” 而房玄龄却捋了捋胡子,回顾九龙殿,在心中暗道:陛下,老臣这辈子,就跟您生这一次外心。 至于李宽的问题,那便简单多了,在召见禄东赞之前,房玄龄拿掉了吏部晋杜楚客为工部左侍郎的本章。 杜如晦过世后,圣人着实注重杜楚客,任他为蒲州刺史还说:宜识朕意,继尔兄之忠义也。 “杜楚客是魏王的长史,自你恢复身份后,他没来见过你吧?” “你母亲自幼失孤,是与克明弟兄三人一起长大,他为了官职,连看都不看你,陛下能不恼吗?” 有血缘的不一定是家人,家人也不止于血缘。家人关心你,是心意,而不是关心你能为他们做什么。相比于杜楚客这个舅舅,倒是房玄龄更念老弟兄的情义,所以自然占得上风。...... 第一百章 教导 杜楚客如此冷淡,也并非为了官职而无视李宽。京兆杜氏的子弟,从来都是各干各的,拔刀相向也不是稀罕事,这就是世家内讧。 武德初,杜如晦为唐臣,杜淹仕郑,可谓各为其主。杜淹曾经与杜如晦有过节嫌怨,杜淹为了报怨,便在王世充面前,谗言害死了如晦之兄,又囚禁杜楚客,不给饮食,致使杜楚客几乎饿死。 王世充平定后,论罪杜淹当受诛杀,杜楚客请求兄长杜如晦,设法营救叔父杜淹,如晦因杜淹有杀兄之仇,心中怀有芥蒂,不愿为其求情。 可杜楚客却再三劝说:从前叔父残害咱家胞兄,而今兄长您又舍弃叔父,不肯相救,我们杜家一门之内,不幸骨肉互相残杀而尽,岂不是令人悲痛的事吗?...... 这一席话,深深地感动杜如晦,如晦醒悟了,于是到圣人面前,请求赦免杜淹之罪,杜淹因此获得释罪免死,最后还做了吏部尚书,参知政事,成为了宰相。 “这么说,小王这个舅舅,还真是懂孝悌的人物了?” “何止啊!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杜楚客,是个厉害的人物!” 房玄龄随圣人平定天下,见过的人和事太多了。可想杜楚客这般,还真是少见。 平定王世充后,其与杜如晦一同到洛阳牢房中接杜楚客。那时候,他已经快要饿死了,灌了三碗粥,才回过气来。 可杜楚客对杀害其兄的杜淹,毫无怨色,竟然还哭天抹泪的求杜如晦去秦王面前求情。 一个人为了搏自己的名誉、前途,不顾长兄之死,不顾二兄之名,这样狠辣、冷静,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杜如晦那里是感动啊,分明就是被幼弟给惊到了,房玄龄清楚的记得,从大牢出来,杜如晦感叹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也就是为什么,杜如晦做了仆射,也没提拔过幼弟,因为杜如晦清楚,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酷吏。 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杜楚客在蒲、瀛二州刺史任上,便以严法著称,入为魏王长史后,理王府政事,以威严著称,力压王府诸官。 虽说疏不间亲,但房玄龄还是希望李宽能离这家伙远一点:“杜楚客这个人,有能力,有魄力,关键的时候,出卖谁,他都不会眨眼。” “更让老夫难以释怀的是,这家伙跟杜淹一样贪婪,无清廉之誉。虽然钻的事律法的空子,兼并的土地,早晚必遭大祸。” 而且,在私底下,他还为魏王网罗了不少人才,充任头目策划。李宽是百骑卫的大将军,这一点,不用老房说,他也该清楚。 李宽就要开府了,将来还要立封国,属官一般都要用几个母族的人,以示不忘出身。而房玄龄要告诉他,即便被人诟病,也不要用杜楚客的人。 这个工部侍郎,房玄龄能挡一次,可以魏王的宠势,杜楚客的能力,下次定然是挡不住的。 “老夫知道,你是想说,为什么不跟陛下明说,为何看这种人品堪忧,包藏祸心的人,窃居高位。” “千帆,你还是太年轻了。水至清而无鱼,帝王之道在于平衡,人才之利不在于私德,岂不闻魏武三诏令的唯才是举。” “若是,用你带兵那一套来治国,那就乱套了。大唐立国不足三十载,很多事处于草创之期,还是要慢慢来。” 是,房玄龄这么说,他就明白了。可李宽想不明白的是,李泰那般拉拢于房遗爱,不就是为了争取房玄龄的支持吗? 如今,房玄龄收了他做弟子,最生气的可不是东宫,怕是魏王要埋怨他了。这么做,跟直接介入储位之争,有什么区别? 可房玄龄却摇了摇头:“治者,智也!你不要多想,一切按照陛下的心意办事,剩下的自有老夫为你来办!” 挠了挠眉毛,李宽有些哭笑不得回道:“我怎么觉着,多了个老师,反而不踏实了呢!” 这话算是李宽说着了,在百骑卫有翟长孙,这又多了一个房玄龄,看着他的人,明显比看着李泰的人厉害多了。 圣人真偏心,小胖子怎么闹都行,太子和他,就得如履薄冰的过日子。 呵呵,笑着指了指李宽:“严一点有什么不好,严一点才能保你们的性命!” 同样是皇子,远在齐州的李佑、益州的蜀王李愔,皇帝在他们的身上,就没花过这么多心思。 李宽是庶出的皇子不假,可在皇帝心中,他与嫡子并无分别,舔犊之情溢于言表啊! “照着老师这种说法,学生应该望阙叩拜,谢主隆恩了?” “那你以为呢?” “额!” 李宽是想说了,这当皇子真不如当个将军自在,最起码自由自在,不用被看着。 可他也明白,百骑卫是特殊军卫,是国朝唯一的情报军卫,又监管军法,不派两个人看着自己,皇帝能放心吗? 瞧楚王有些不以为然,房玄龄笑了笑:“你呀,知足吧!” 不之官的李泰,装病在京的李恪,眼睛都瞪出血了。可皇帝还是选中了两番救驾,心底无私的李宽。 做皇子与做将军不同,李宽不能像过去一样,做人处事,都要有所思虑,再付诸于行动。 说到这,房玄龄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他看过三法司与百骑卫集案文牍,其中有一桩散官害民案,房玄龄特地了解一下案情。 “这件案,你不要插手,就让韦挺自己判,杀刮存留由着他。” “为什么?就因为那小子是广州都督党仁弘的螟蛉之子?” 将军们在军中收义子为臂力,这是什么秘密吗?他当党仁弘是封疆大吏,又是开国功臣,他的义子就算没有张亮多,也不差这一个吧? 房玄龄摇了摇头:“党仁弘是元勋之臣,仅有的两个儿子,都为大唐捐躯了。这个义子,可是留着传继香火的。” “韦挺断了他的香火,大不了他俩反目,甚至像裴寂与刘文静之间火拼都可以。” “但若是你来办,别人不会说陛下秉公执法,而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是,圣人呢,因为上位,做了不少令人诟病之事。但他却是个很爱惜羽毛,又念旧的人。 一旦党仁弘求情,让他在儿子和旧臣,国法与私情之间怎么选择,这不是让他作难吗? “守神治身,见功立业的抱负,开怀畅饮,及时行乐的风尚,你选哪一个?” 前者是建安风骨,后者是魏晋玄学,退不是怯懦,是要审时度势的,房玄龄这是在教他,为人臣,为人子的道理。 李宽頟首表示:“学生明白,这案子,百骑卫不会与刑部争。”...... 第一百零一章 接连上门 半个月后,百骑卫-正堂 告诉长史-许世绪负责今日军务,李宽便想着去后面补个回笼觉,昨晚与程处弼、尉迟兄弟喝了半宿,现在还困呢! 可许世绪却出声叫住了他,非要李宽给个章程再走,否则就别睡了! 什么章程?他自己一个人睡,要什么章程? “殿下,我的百骑帅,你不会忘了吧?” “什么啊?老许,你是不是瞧本王不顺眼,故意耍我啊!” 这话,可是让许世绪叫起了撞天屈:“殿下,上有天,下有地,中间得有良心啊!” “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戏耍殿下啊!昨日的事儿,您忘了?” 昨天,吴王来了百骑卫,为太学生-郑玄意之事求情,李宽答应许世绪查一查,若问题不大,便网开一面。 案子,许世绪查了,事不大,可这人似乎不宜放,或者说不宜现在放。 挑起眉头,李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那是楚王根本没看上眼区区一个太学生。 郑玄意是太学生不假,可他更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出身五姓之家的-荥阳郑氏。 其父是户部员外郎-郑仁基,堂叔是左屯卫将军,宿松县公郑仁泰。他的姐姐更是不得了,郑丽婉,长安城里第一美人,还差点成了圣人的充华。 “那怎么了,他们三法司可以看人情断案子,咱们百骑只认王法。若不是老三求情,纵然小错也要惩戒一番才是。” “殿下,话是这么说,但这个郑玄意,对您,似乎更有用!” 哦,李宽招呼许世绪坐下来,推给他一杯水,示意其继续说。 郑玄意犯案是因为五天前,跟人在清韵楼与人服用五石散过量,致人死亡之事。现在查清了,是同座之人,私自掺加了自制之药,与郑玄意无关。 与之同坐之人,可不仅仅是那个吃错药的家伙,还有许敬宗的大公子,太子舍人-许昂等八人。 这人啊!一旦吃了五石散,嘴就不把靠了,那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郑玄意模糊的记得,他们服药后,吹牛打屁,比比谁更能耐。 别人都是些什么好勇斗狠,或某一方面异于常人。可许昂却砸了两壶酒,叫停了他们,跟他们打赌,谁能拿到姨娘的肚兜! 李宽被许大公子的豪言壮语弄喷了!我的天老爷,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都敢说! 许世绪摇了摇头,瘪嘴回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怕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审讯的时候,郑玄意光想着把自己摘出来了,对于那天发生的事,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审讯他的百骑不了解许家的门风,也没当回事。 可许世绪不同,他跟许敬宗是就相识了,那家伙是什么德行,那是有名的色中饿鬼,他清楚的很。 老资历的许世绪,更知道楚王与文德皇后的母子之情有多深。楚王对上许敬宗是一定的了,作为臣属,许世绪为主分忧责无旁贷。所以,他才没放郑玄意,省的他到处胡说八道。 可麻烦的是,这个许昂是东宫的舍人,若是动了他,太子爷那么该如何交待呢?更何况,谁能保证,这不是一个挑拨东宫与楚王关系的一个套呢? “你是说,老三给本王下了一个套?” “相比吴王,臣更担心一箭三雕!” 若因为此事,东宫与楚王产生嫌隙,李宽必迁怒于吴王,那么一来,对谁更有益呢? 李宽抢了魏王争取了很久的老师,房相又挡了杜楚客晋升之路,很难保证睚眦必报的魏王,不会下这个套。 楚王自幼流落江湖,又在边军中长大,对皇室兄弟之间手足相残之事,了解不多。 百骑卫的这些老老少少,全系殿下一身,一步都不可行差踏错,许世绪身为人臣,他不能不多考虑几分。 李宽拖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许敬宗那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的,老子找了这么久,愣是没找到借口,让这老小子舒舒服服的当给事中。 “不行!文德皇后待本王如同亲子,恩情天高地厚。若计较个人得失,任由奸人坐享富贵,本王成什么?” 许敬宗得感谢他是个官身,若不是因为弑杀朝廷官员,太过没底线,他那百十来斤,早就扔在荒野等着腐烂、发臭了。 “去,把那个纨绔子弟提过来,本王亲自过堂!” 套儿怎么了,多大的套,李宽也不在乎。他老四瞄准的是储位,他要是不怕跟本王较劲,赊光了本钱,那就来呗! 哼,太子和长孙无忌,巴不得本王跟着小胖子火拼呢!他要是真豁得出来,本王就陪着! ......,郑玄意还没带到,便有卫士进来禀告,昭陵守卫军校尉-郑玄果求见。 好嘛!李恪来了还不算完,现在连郑玄果都来了。这个长安第一名媛,还真不是简单的人物,什么关系都能用的上。 哈哈,“玄果,我这,你可是头一来!” 郑玄果微微一笑,紧接着就要下拜,李宽顺手就拦下了:“算了,咱们弟兄之间不需要这个。” 当初,李宽去祭拜文德皇后,郑玄果没少给他开后门,这是份人情,他记着呢! 郑玄果也是笑着回道:“不一样喽,您现在是殿下,臣岂敢无礼啊!” 李宽也是佯装生气:“你要是再客气,那就出门好走,本王就不送了。” 哈哈,“殿下果然是诚人,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落座之后,郑玄意这倒霉蛋就被许世绪带了进来,瞧见他堂哥也在,脖子就梗了起来,腰板也直了。 中气十足的对许世绪说:“老头,你踢我两脚了。你是真不知道我是谁呀啊,信不信让我堂哥一把巴掌拍死你我!” 可他的堂哥并没有如他的愿,照他的后脑勺甩了两巴掌,随即对许世绪拱手致歉:“真定郡公,小弟无状,请您多多包涵,回头下官一定严加管教。” 别看圣人还没复老三位的爵位,可朝野上下谁不清楚,这都是迟早的事。若是没有起复的意思,何必让他们伺候楚王殿下呢! 许世绪这种老吏,怎么回跟这么个无知的纨绔子弟一般见识,只是微微一笑,便站到了李宽的身后。 老许这一下,弄得郑玄果有些尴尬,揉了揉鼻子,随即对李宽言道:“殿下,家父说,若是殿下能开面儿,让臣把这不争气的东西带回去。......”苏丹小说网 郑仁泰是秦王府旧将,玄武门九将之一,是实权的禁卫军大将。李宽原本就没想把这个纨绔子弟怎么样,自然乐得多挣三分人情。 不过,他也得把话说明白了,郑玄意可以放,但不是现在,他需要帮自己做这些事。做完了,李宽不仅会放了他,郑玄果明年的行卷,必会有房相的批注。 郑玄果当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房相的批注,那就相当于一个进士名额。而且,还交下了楚王,这对郑玄意的仕途,无异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至于干什么,他不问了,他的父亲、伯父也不会问。郑玄果回去后,会告诉二位长辈,这混小子走运头了。 “殿下留步,臣回去复命了!”....... 第一百零二章 骨气,值多少钱? 郑玄果与郑玄意真不像是堂兄弟,这小子读书读傻了,竟然在这时候,讲起义气来了! 他这话一出,不仅把李宽逗乐了,许世绪也是摇头苦笑。这么天真的世家子弟,还真是世所罕见。 许世绪随手递给他一个果子,然后老神道:“年轻人,义气不是这么讲的。” “你倒霉了,你的那些兄弟,有人管过你吗?” 是,许世绪承认,纨绔之间的义气也有真的,可郑玄果碰上的显然不是。既然不是,那为什么要帮他们保守这个秘密呢? 什么叫兄弟!郑玄意的父亲与李勣不是有旧吗?回头可以去请教一下李勣,问问他,瓦岗寨的人是怎么讲义气的! 那香头是插在一起了,一个头磕在地上。可单雄信死的时候,他们谁跟着履行“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什么是实在的,看在眼里,拿在手里的才最实在。百骑卫想得到他口中的消息还不简单,没吴王和郑将军的面子,殿下会坐在这亲自审吗? “年轻人,殿下是沙场的猛将,脾气不好,你可别不识好歹!” 许世绪的手,那里是拍在郑玄意的肩膀,分明就是在捏他的心。 本就虚张声势的郑玄意,缩了下脖子,吭哧瘪肚道:“说就说呗,吓唬我干嘛!” 吓唬你!这熊孩子是在咋想的,百骑卫是什么地方?脖子可没刀子横啊,想不明白呢! 冲这家伙脑袋甩了一把掌,许世绪便催促他,赶紧竹筒倒豆子! 挠了挠后脑勺,郑玄意皱眉说了起来:“其实吧,这事也不算是酒后之言,无根的胡说.......。” 大户人家的丫鬟,模样标致的,大多会成为老爷,少爷的通房,这是大宅门里的旧俗了。赶上运气好的,生个一年半女,还能混个妾室的名位。苏丹小说网 许敬宗家,他夫人裴氏早逝,裴氏的婢女有姿色,敬宗宠爱她,让她做继室,假以姓虞氏,由她执掌内宅。 可这许敬宗好色无度,府中的十七八个小妾还不够,还经常流连于烟花柳巷,搞得虞夫人很不以为然,火气一上来,便找来人伢子,把一众妾室都发卖了。 许敬宗回府后大怒,可再怒也没用,事都做了,他就算想挽回也不可能,毕竟是官身,难不成还有赎回门的是! 但此事之后,许敬宗也着实恼了虞氏,一连两年没去她的院子,反而又纳了六房妾室。 这老夫少妻,日子过的本就不和顺,又闹了这么僵,自然是寂寞难耐。 再往下,就是其与许昂的旧事,二人青梅竹马,早年便以互生情愫。可她这种出身,当正室难了一点,许昂也不敢轻许。 可虞氏却恼了火,威胁说:当不了少夫人,那就爬上老爷的床,给少爷当娘! 许昂以为她说的不过气话,也没甚在意。可有一天他回府,却从其父口中得到了这个晴天霹雳。 为这事,许昂真是颓废了好一段时日,那时便是郑玄意几个人陪着他,每天都喝的烂醉如泥。 文德皇后过世后,许敬宗因大不敬被发摘洪州,虞夫人便一概常态,以小娘的身份,对许昂的生活那叫一个关心啊! 有一次,他们兄弟坐在一起喝多了,许昂还醉醺醺的说,好像回到了过去,想见就能见到,衣食住行那是事事妥帖,一脸回味之色。 那时候,郑玄意便觉察出了不对劲儿,但这种事太过难以启齿,他也只是记在心里。 但在之后,再叫许昂出来喝酒就难了,不是有这事,就是有那事,总而言之就是下值了必须回家。 可他又没婆娘,回家干什么呢? 日子一长,这小子不仅很少出来,人也变得精神起来,红光满面的,甚至一向不喜欢香的他,也开始熏香了。 郑玄意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忍不住的往那方面怀疑。 这次进来前,在酒桌上,大伙开玩笑,还有人嘲笑许昂,都成了正人君子了,让小娘管得服服帖帖的。 谁知道这家伙,一拍桌子一瞪眼,竟然告诉哥几个,他取小娘的肚兜,便如探囊取物。还问在座的,谁敢这么干? 别看大伙都是纨绔,但这重事,还真没什么人敢,也真是让他给叫住了。....... “事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悖逆人伦,但在大宅门里也不算太稀奇!” “以学生对许昂的了解,有八成把握是真的!” “可学生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听这个,您跟许昂有仇?” 李宽摇了摇头,咬了一口果子,从上面走下来,坐在阶上,面无表情的问:“你有骨气吗?” 也不知道郑玄意思不是吃错了药了,竟然给李宽回了一句:“士可杀,不可辱!” 啪!挨一记响亮的耳光后,郑玄意想起来了,楚王曾在宫门掌掴过许敬宗。这不是跟许昂有仇,是跟他老子有仇啊! 试想一下,要是这事捅出来,不仅许昂没脸做人了,许敬宗的腰也得打折了,这辈子都别想再直起来。 好一招杀人诛心,这位年轻的亲王,好毒啊! “殿下,这,这太不厚道了吧!” “现在后悔?晚了,你已经上船了,不是吗?” 出卖自己的兄弟,的确不好受,可郑玄意那是什么兄弟,拆烂屋都拆到自己爹头上了,这种孽障就该一刀宰了,没什么可犹豫的! 郑玄意思太学生,孟母三迁的故事,不用李宽给他讲吧!跟这种再来往下去,他早晚也得走上邪路。李宽这是救他,怎么是让他负友呢? “卖了你所谓的良心,换一个锦绣前途,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话毕,李宽便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去补觉了。 见郑玄意有些呆,许世绪走到了他面前,语重心长的说:“老夫是过来人,知道人这辈子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在太学生中,你的才能不是拔尖的,进了科场,也未必能中!”,说完话,还拍了拍郑玄意的肩膀,摇头叹气走了出去。 嚼果着楚王和许长史的话,郑玄意的迷离的眼神,逐渐变的坚定了来。狠狠地砸了一下地上石板,咬牙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第一百零三章 许府之变 作为秦王府的十八学士,许敬宗的资历够老了。可功劳太少了,在这个从龙之功,定鼎之力盈满的朝堂,纵然有些能耐,也得慢慢地苦熬。 他这个秦王府出身的小透明,一直不受人注意,可国子监和东宫左右春访,传出了一条消息,一时间便把许敬宗推到了风口浪尖。 “什么许敬宗的儿子拆了他的烂屋?” “哪个儿子这么忤逆?” “嘿嘿,怕是都跑不了,都是随老许的根儿了!” “啧啧!老许那么精明的人,谁能想到被他儿子摆了一道。” ......,许敬宗年轻时,因为苟活卖父之事,被封德彝的前隋旧臣笑话,现在又摊上了这么件糟心事,能不窝火吗? 派人去衙署告了假,许敬宗拎着皮鞭就闯到了后院,直入虞氏的卧房,二话不说,扬鞭就打,打得虞氏翻滚乱叫,侍女们作鸟兽散。 不用想许敬宗也知道,在这个宅门里,敢这么干,能这么干的,就只有虞氏一人。 抽了两刻,满头大汗的许敬宗,气喘吁吁的骂道:“贱人!你说,你跟哪个孽畜,搞的事!” 许敬宗有五子,许昂、许昱、许昪、许杲、许景,其中前三子已然成年,肯定是他们三中的一個,许敬宗已经让人把他们叫到院中。 只等虞氏这个贱人指认,便将这对乱伦败家的狗男女一块沉井。亲生儿子又能怎么样,许敬宗可不是张亮,他阴了别人半辈子,什么时候吃过这下眼食。 现在,他的绿帽名声响彻京师,今儿要是不见见血,他就没法在京城官场待了。 可虞氏呢,也是放肆的狂笑,满脸是血,苍凉的声音,瘆人的笑意,让许敬宗看了不由有些疑惑,更让跪在院子里的人不寒而栗。 “老爷!您有什么资格说妾身啊,您是怎么干的,妾身不过是效法而已。”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许您州官放火,不许妾身夜中点灯呢?” 许敬宗这类人,缺德有才,若不是开国之初,求贤若渴,不问德行,光那些戳他脊梁骨的人,就能让他在官场无立足之地。 他这个,是坏,是阴,可对于家人自问没有亏待的地方。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让他们享尽荣华富贵。 有一点,他跟皇帝一样,那就是自己干过的,别人不行! 抓着虞氏的头,撞了个满脸开花,许敬宗愤恨道:“看在你伺候我多年,你有外心,提出来,老爷可以放一纸文书,陪你一份嫁妆!” “退一万步说,你祸害谁,也不该拉我儿子下水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呀,天生就是个贱人,一辈子上不了席面!” “你以为,你拉上我儿子,赔上一条贱命就完了?老爷跟你说实话,我已经派人去你老家了!” 虞氏祖籍华州,隋末因战乱流落长安,是许敬宗的原配-裴夫人,看她一家可怜,收作了家奴。虞氏继立后,便作主放了籍,拿了钱财,给他的父兄几口在老家置了产业。 是,放了籍就是良人,但官字两张口,许敬宗想怎么解释都行,就说是虞氏私放,重新把他们收回来。按大唐的国法,妾室也好,家奴也罢,跟家里的牲畜,都没什么区别,可以随意处置。 许敬宗就是要当着虞氏的面,将他的父母、兄嫂、子侄,统统折磨治死。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撕心裂肺! 哈哈!“老爷,您觉得我在乎吗?” “还记得我服侍您喝下的哪壶催情酒吗?就是我爹亲自置办的。” “那个老畜生和大兄,早就恨不得妾身爬上你的榻了!” 虞氏为什么让一家老小迁回华州,就是想用一笔钱,了解情缘,让他们走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在虞氏的心中,早就恨死他们了,她为什么还要以他们为念? 赶尽杀绝这招更好,他们是靠着虞氏卖身子的钱,才活到了今天。现在找他们一块还回来,也算是一种果报。 至于,许敬宗非要问奸夫是谁,不好意思,虞氏回答不了。非要严刑逼供,她便只能说,三个儿子都有份。 虞氏倒是想看看,许敬宗有没有他说的那么狠辣,能眼皮不眨的,一口气灭了三个儿子! 呵呵......,哈哈“老爷,伱也有下不去手的时候啊!是不是三个一起,让你怕了啊!” 虞氏这明显就是挖许家的根呢!二个幼子体弱多病,恐不能平安长大,他要是听了虞氏的招供,那许家可能就段香火了! 许敬宗被这贱人的死硬,气的手都哆嗦了。扇了虞氏两个耳光,许敬宗踉跄的走到门前,左手扶着门板,红着眼睛在三个儿子脸上扫视。 许昱、许昪一脸的幸灾乐祸,倒是长子许昂,低着脑袋,默默地的流着眼泪! “大郎,你有什么话要对为父说吗?” 许昂抬起头,擦干了眼泪,神情逐渐变得坚定,梗着回道:“是儿子干的!” 但许昂也有自己道理,父不夺子之所好,父亲明知道他喜欢虞氏,却因为贪恋她的美色,把持不住依旧占有了她。 有当爹的做初一,自然就有儿子做十五,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而且,许昂觉得,他做的这点不算什么,江都之乱,他爹不就是坐视宇文化及杀了祖父吗? 许敬宗一边抡着鞭子抽,一边喝骂孽子,可急怒攻心,抽了几下,他就抽不动了,人也踉跄的差点倒下。倒是许昂显得硬气,硬是一声没吭。 更让老许上火的是,虞氏还在里面喊了一句:“许昂,你这辈子终于硬气了一回。我虞婉,没白跟你一场!” 暴跳如雷的许敬宗,连跺了三下脚:“住口,住口,给我住口!” 深吸了几口气,许敬宗让家仆把这对狗男女吊起来,嘴堵上;与此同时,把鞭子扔给许昱、许昪,让兄弟带他,狠狠抽,一直打,打到他满意为止。 听着鞭子抽在皮肉的声音,瘫坐在阶上的许敬宗,脸上流露出了舒爽的神情,跟服了五石散一样。 气坏的他,嘴里还有气无力的喃喃说着:“抽,狠狠地抽!抽死这对狗男女,爷就舒服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及时雨 九成宫-九龙殿 李世民低声吟道:......,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 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唐国公府,从前不过区区一留守,爵不过国公。晋阳起兵,轻取关中,数年而据有天下。” “说到底,是先帝与朕,唯才是举,海纳百川!” 天下未定,乾坤无主,即便是管仲那般生活奢侈的,陈平那般挖自己烂屋的,也一样要重用。 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陈平岂笃行?苏秦岂守信?有司明思此义,则士无遗滞,官无废业矣。 伊挚、傅说、管仲、吴起、萧何、曹参、韩信、陈平八位有污点的谋臣武将为例。 只要有“治国用兵之术”,即便出身低贱,即便曾经是敌人,即便身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甚至“不仁不孝”,都可以为“我”所用。 在这点上,李世民与曹操的观点是一样的,在开国之初,选拔人才之时,并不注重品德。 但现在是治世,贞观要超越古今盛世,关键就是在用吏。从前马周上书说,李世民只注重京官和军队将领的任用,对州府的官吏却不以为意。 李世民虽然知道是对的,但因为各种原因,也只是没搞太大的动作。 可从许敬宗一事上,李世民认识到了,官员品德对于治世太重要,难怪历朝大治,都是从吏治开始的。 “辅机啊!这个许延族,太不体面了!让他来修史,这书还能看吗?” 俗话说家有麒麟子,难敌化骨龙,这大门大户人口众多,家家都有败家子。可人家烧酒做的好,没漏啊! 这家伙倒好,弄得人尽皆知,李世民都替他臊得慌! 孔颖达保他为给事中时怎么说的,把许敬宗夸的跟花一样,说他痛并思痛,已然痛改前非,非昔日吴下阿蒙。还给李世民讲了一段,使功不如使过的故事,忽悠着他,把许敬宗这祸害弄回了京师。 而长孙无忌却嘿嘿一笑:“陛下,这楚王殿下慧眼啊!” 恩? 长孙无忌这明显是话中有话,李世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这话换谁说都行,唯独长孙无忌没资格,毕竟二郎是为他妹妹-文德皇后才这么做的。 于是,面带不悦的李世民说道:“辅机,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长孙无忌赶紧拱手,躬身回话:“陛下,您误会了,臣是说楚王在用人上有先见之明!” 百骑卫组建时,招收了不少新人,能力考察只是一方面,在品德上,也更占了很重的分量。那时候,有人说,楚王太过严苛,很多人都有想法。 但现在看来,楚王的所作所为还是对的,最起码不用怕,在这种时候,不用担心挥泪斩马谡! 李世民頟首点头:“二郎向来治兵严格,这一点与朕,颇为相似。” “可治军与治吏是不一样!许敬宗要还想修这个史,就要拿出个样子了!” 让许敬宗修史的诏书早就发了,若是收回难免显得朝令夕改。既然大错已铸,那只能将计就计,只要许敬宗做的能交待过去,让风波平了,这事李世民就捏着鼻子认了。 长孙无忌当然听明白了,下了天台山,便遣人去找褚遂良,让他跑一趟许府,处理一下这个事。 ...... 许府 听到褚遂良来访,许敬宗心中咯噔一下,官场上,谁不知道河南褚氏已经附庸于长孙氏,他褚遂良就是长孙无忌的话事人。 虽然是老相识了,但许敬宗知道,来者不善,人家是替赵国公传话的。 声名狼藉,左右为难至此,许敬宗也不敢怠慢,马上命人大开中门,在正堂接待。 “登善,你可是贵客,愚兄琐事缠身,没能远迎,贤弟要见量啊!” “延族兄,你客气了!小弟也是闻听兄长有难,特意来为兄排忧解难的!” 果然,褚遂良果然是带着使命来的。家事被插手,许敬宗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是笑呵呵的请其入座,命侍女煮茶。 “登善,如今沸议洋洋,家丑已然外传,愚兄就是想藏也是无处可藏。” “不知贤弟今日到来,有何教我?” 褚遂良微微一笑,向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圣人一向念旧,对我等秦府旧臣,向来是体念有佳。” “兄长得晋给事中,监修国史,这可是显任,是迈进弘文殿的一步台阶啊!” 秦王府的文武旧臣中,许敬宗是混得最差的一批,开国、贞观两次上赏,连个子爵都没混上,这一直是许敬宗心病。 这次皇帝不计前嫌,让他回京修史,就是许敬宗仕途的转折。山东世族为此没轻下气力,许敬宗也着实欠下了不小的人情。 可家门不幸,让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赶上了如此羞耻之事。舆情汹汹,众口铄金之下,许敬宗还如何执笔青史? 摆在他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上表辞了差事,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守着祖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乐得逍遥自在。 要么想办法把此间事料理了,甩干净包袱,轻装上阵,好好去国史馆当差。 唉,愁眉苦脸的许敬宗叹了口气:“登善,愚兄要是知道怎么甩就好了。” “不瞒你说,愚兄是流年不利,楚王因为国丧之事,迁怒于下官。现在更是落井下石,百骑开了卷宗,已经遣人去洪州了。” 千里来做官,为了吃与穿,就是再清廉的官员,他也是肉长的,也有心,得通人情世故。 许敬宗呢!虽然没干过什么害民之事,但行方便,弄一些迎来送往的费用,还是有的。 唉,谁能想到,人家亲生的都没如何,倒是他这個庶子不依不饶的。许敬宗不敢出口怨言,可不代表他能想通。 第一百零五章 打蛇不死 听到楚王给许敬宗开了卷宗,褚遂良不由一笑:“楚王啊,还是年轻,年轻人难免气盛,做事难免操切了一些。” 这个楚王,褚遂良真是看不明白,你说他是酷吏吧,他在百骑卫的门前,立可一块戒石,上书:公生明,廉生威,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说他是好人,百骑卫出动,抓起官来,那真是不客气,动辄抄家,亲朋故旧一体调查。只要有一点把柄,那就是严刑拷打,必定锻炼成狱。说他苛酷寡恩,那真是一点不为过。 “熟不知陛下任一杜淹,得七十馀人,天下称之。此则偏委忠良,不必众举之明效也。” 褚遂良说的很明白,当官也是人,免不了酒色财气,亲朋故旧,要是都像庙里的菩萨一样,没有七情六欲,还当的什么官。 杜淹是有名的贪婪,可贪又怎么样,贪官有能力,陛下赋予选吏之任,得上员七十六人,为人所称颂。 贪没问题,贪得有法。许敬宗的才能不比杜淹差,什么东西该收,什么东西不该收,他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唉,“老弟是豁达之人,可此事不了,愚兄也没什么气力去想那些。” “登善,有什么好主意你就说吧,急煞愚兄也!” 急!急是没用的,这种丑事影响太坏,没个三五年,根本就消停不了。 可也不是没有挽救之策,最起码可以保住许敬宗的差事,让圣人看到他,大义灭亲的忠心。 “这,贤弟,逆子虽然可恶,可虎毒不食子,你难道让我提着他的头去见圣人?” 这些天,许敬宗也打了打了,骂也骂了,气也出的差不过了。真让他下手,杀了悉心栽培的长子,他是着实下不了手。 呵呵,“延族兄,你说的那里话,若是你真的杀了许昂,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你?” 开玩笑!要是真让许敬宗把儿子杀了,那圣人该怎么想?一个连自己儿子都可以随意磔杀的人,怎么能全心全意的效忠君王,值得信任吗? 褚遂良给他一策,废黜虞氏,以家法处置掉,加给许昂以不孝的罪名,上奏朝廷,请求把许昂流放到岭外。 孩子嘛,有错不要紧,过几年风头过了,再给他补个出身,在外任干几年,等性子沉稳了,再调回来也是一样的。 “延族兄,谁年轻的时候,头脑一热,还不干点糊涂事。” “你呀不必介怀,好生当差就是,有你苦尽甘来的时候。” 许敬宗听后,连连点头,主意不错,公私兼顾。即能圆满的解决此事,还能保住仕途。而且,有长孙无忌帮忙,这舆情也能最快的压下去。 “贤弟和赵公的援手,某终生不敢忘怀。有朝一日,有能用到某的地方,定当报答二位的恩情。” “可愚兄还是有些担心,这楚王可是个记仇的人,又是皇子亲王,岂是好相与的。” 就拿赵公的长子,驸马都尉长孙冲来说,就因为在查裴律师之案中打了他一顿。结果呢!堂堂地驸马都尉,司空长子,被他打的见面溜边走。 这还是自家亲戚呢!许敬宗可把他开罪的不轻,人家能奇异的放过他吗?赵公还能因为他,与皇子闹個半红脸吗? 呵呵,抿了口一茶,褚遂良微微一笑,随即沉吟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才高出众,众必毁之。” 在褚遂良眼中,楚王其人雄烈刚毅,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少年英雄。不仅善将兵,更善治吏,麾下文武将佐,无不摄于他的威严之下。 可他这个人,太强势了,缺少做臣子,做官的圆滑。他这脾气,太容易树敌了,长此以往,势必被众人孤立。 百骑卫抓了这么多人,弘文殿收了那么多弹劾的本章,百骑为什么没有被定为酷吏? 除了陛下的回护,还有赵公从中斡旋,否则,他能过的这么惬意? 既然这事,赵公交待了,那他自然有办法说服楚王,许敬宗自然不必担心。 ......,与此同时,百骑卫内堂 长孙无忌放下茶,微笑道:“我说楚王殿下,我也烦许敬宗。可他是山东世族保的人,咱们不能太过了。” 关陇世家可以帮圣人打天下,只要国家有战事,不管是钱粮、兵马,都不是问题。 可治天下,还得多多依仗山东贵族,还得用他们这些几百年文华的老世族。 别看前台站台的孔颖达,犹如冢中枯骨,老朽而无用。他的后面,可是整个山东世族阶层,代整个中原仕林。 “呵,就这么个许敬宗,就值得山东世族这么保?” “还是说,赵公你得了他的好处,替他来说项了?” 长孙无忌呛了口茶,一边咳嗽,一边指着李宽。等把气喘匀,无奈的笑骂:“你小子是想呛死我啊!” 收他的东西,老夫得多没谱儿啊! 要不是圣人让他来,他乐得看楚王弄死那阴货。轻拢慢捻抹复挑,整日就知道抱着光屁股女人睡觉的无耻小人,留着干嘛! 可圣人为什么要他来,那也是想堵他的嘴,再指使他怼楚王的嘴。 没办法,人家会来事,巴结的好;而且下的圣旨都下了,还能食言吗?就算是为了陛下的面子,这篇也得翻。 再者说,这许昂是东宫的官员,流言又是自左右春访而出,又挂上了太子的颜面,他不得不附议放许敬宗一马。 “许敬宗这个人,城府颇深,处事老辣,在朝中的人脉甚广,根基颇深。” “老夫听说,许府是夜夜笙歌,灯火通明,招待的客人都是世家官员,商贾豪绅。” “这个许敬宗,真是会钻营,他这功夫下的不小啊!” 见楚王不以为意,长孙无忌又补了一句:“在朝为官,跟你在阵前打仗不同,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人家亲哥哥都不计较了,李宽还能说什么,耸了耸肩膀,走到案头拿起许敬宗的卷宗,当着长孙无忌的面儿撕了。 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赵公,异日若沦为许敬宗的阶下囚,莫要自哀今日短视之见。”....... 第一百零六章 栖霞殿的女人 许敬宗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李宽是既无奈,又觉得可笑。可他就是个亲王,有些事,是他做不得主的。 既然国事他管不了,那就办办家事。早先,他在前番救驾、复爵的赏赐中,挑选了四块上好的暖玉,托匠作司的玉匠,精雕细琢了四块“连心坠”。 如今,做好了,送了过来,李宽就想着,给文德皇后所出的四位公主,一人一块。 李丽质不用说了,公主府,他可以随时去,长孙冲敢放一个屁,老子还抽他。 可剩下的三位公主都在内宫,宫规有定,外臣无旨不得入内,所以他不得不写了份奏本,递到九成宫,请了御批,才邀长乐一同入宫。 文德皇后薨逝后,兕子养在承庆殿之侧,城阳和末子则是养在郑贤妃的栖霞殿。 而这郑贤妃,是最早入秦王府的侧妃,在后宫的一众嫔妃中,算是老资历了。出身荥阳郑氏,乃隋平州刺史郑德通之女,左屯卫将军郑仁泰的姐姐,是真正的五姓女。 郑妃半生无所出,性子又温婉贤淑,与文德皇后交好,皇后忙碌时,便将孩子们托付给郑妃照料。 这也是自秦王府带来的老习惯,李宽他们小时候,郑妃都带过。李宽记得,郑妃最拿手的是糕点,她做的长寿糕,好吃极了。 ...... 栖霞殿前 郑氏在女官刘妤的搀扶下,翘首以盼,看到李宽兄妹走过来,神情也变得的激动起来。尒説书网 “臣李宽,见过贤妃娘娘!” 郑氏推开女官,上前虚抚了一下,双眼婆娑道:“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想去看看你。” “可本宫啊!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又有宫规限制,唉!” 李宽抬手示意长乐扶着郑妃往里走,随即恭声回道:“总是臣的错,该是臣早来探望姨妃才是。” 看着李宽健壮的提拔,爽朗的笑脸,郑妃不由惆怅,心中念道:文德皇后走的太早,否则看到这孩子长的这般雄武,定然欢喜无限! 见郑妃咳了起来,一旁的长乐也是不忿,本来文德皇后过世后,圣人以贤妃人品贵重,资历为诸妃之冠,欲以其摄六宫事。 但因文德皇后之逝,贤妃伤神过度,伤了根本,精力也不如前。所以,这后宫事务,才轮到韦贵妃主持。 看到李丽质皱眉头就知道,她对那位出身京兆韦氏的二婚贵妃意见不小。 郑贤妃笑了笑,打岔道:“二郎啊!知道你要来,本宫特地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长寿糕。” “很多年没做过了,手艺都生疏了,你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城阳、兕子、末子以及李明都在午睡,已经让人去叫醒、洗漱,还需等上一会儿! 接过女官刘妤递过来的碟子,李宽又补问了一句:“李明!他怎么回在这呢?” 郑贤妃也是叹了口气,李明的生母杨氏是罪妇,一直住在掖庭中部,那里宫女的居所,除了宫女外,也是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人宫劳动之处。 话说杨氏身份有些尴尬,虽说也算是圣人的妃嫔,不用像那么犯官家眷一样劳作,但始终没有得到册封。按照宫规,她也只能住在那里。 李明是在掖庭出生的,与末子同岁,孩子一天天长大,养在掖庭里实在不像话。 前些日子圣人发了旨意,言郑贤妃养育城阳、末子,也不差多养一个,所以便让人把李明送了过来。郑妃也是喜欢孩子,再加上与杨氏有旧,杨氏心里也放心些。 听了这话,李宽就明白了,圣人这是怕杨氏记仇,言传身教,向他灌输仇恨,教坏幼子。这招啊,高不高明且另说,办的是真不地道。 可子论父,李宽能说什么呢,吃吧!还别说,味道跟小时候一样,这也让李宽想起了小时候,跟文德皇后去郑妃院子玩耍的情形。 见李宽吃了只吃了一块,便不在吃了,面色也不好,郑氏出声道:“怎么,味道不好?” 李宽摇了摇头,看着桌上的长寿糕,怔怔说道:“流浪乞讨时,就想着家里的吃食,家里的人。” 李宽这话一出,郑氏和长乐都是眼圈一红,她们都知道李宽说的是文德皇后。没能见到文德皇后最后一面,是李宽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尤其是郑氏眼泪是止不住的往下掉,这么多年了,她知道文德皇后是怎么过来的,如今知道李宽也惦念着她,心中更起涟漪,叹息造化弄人,老天不公。 郑氏虽深居简出,但也听闻了李宽的遭遇,少年流浪,不及成年便血战沙场,九死一生,留了隐疾,恐难享天寿。 唉!接过长乐递来的帕子,擦干了眼泪,郑氏叹道:“二郎,姨妃知道,你吃苦了!” “往后,好生的在京畿当差,要是累了就歇一歇,顾着点自个的身子。” “要是有难事,就递个条子进来,本宫虽然老了,但不管是御前,还是郑家,说话还是有三分力量的。” 拱手谢过郑氏,李宽笑着回道:“姨妃的好意,臣记在心里了。其实,臣今日不仅来送东西的,更是来辞行的。” 高昌国主麹文泰断绝西域与中原的商业往来,又拒绝入朝觐见。圣人震怒,欲组建征行军讨伐,李宽已经接到了照会,随军征讨高昌。 知道郑妃崇信道学,特地请人雕了一座天尊像当做礼物。连同四块玉坠,给文德皇后所出的四位公主挂上,他就可以安心的上战场了。 郑氏惊诧的站了起来:“你,又要上阵?” 李宽微微一笑:“宽是军人,为国家征战,理所应当!而且,臣没有家眷,一個人往来无牵挂!” 郑氏怔怔地坐了下来,她知道儿大不由娘的道理,更何况她既不是李宽的生母,也不是养母,没资格让李宽留下。 叹了口气,又吩咐女官刘妤,去催一催,皇子公主,让四个小家伙快一点。出来领受,他们兄长的一番心意。 因为多了意料之外的李明,长乐也很贴心的给李宽递了台阶,言其已经成年,只要李宽腰间的那块玉佩,玉坠就留给弟妹了。 第一百零七章 后宫之主 城阳、兕子、末子三姐妹站在一起,就像是一组套娃,看的李宽嘴角都抑不住笑意。 李宽喜欢孩子,虽然两世为人从没有当过父亲,但他依旧喜欢孩子,特别是她们那明亮清澈的眼睛。 至于李明,虽然白白胖胖的,但却看不到笑脸。也可以理解,小小年纪就离开了自己的母亲,换了谁能高兴。 李家的这些乱遭事,别说他这个小小稚子,就算成人也不见得能弄得明白。虽然李明生的晚,可与他一样,依然受玄武门之变的波及。 心底生出丝丝同情的李宽,蹲了下来,把玉坠挂在他脖子上。 像文德皇后待他那般,摸了摸李明的头,随即温声说道:“这世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活的不如意的。” “可你得明白,只有你健康长大,发奋读书,成为不可替代的能人,才能为你的母亲争取名分。” “我知道你听不懂,但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定然有你如愿之时。” 也不知道李明是听懂了,还是被这陌生的二哥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吓的李宽赶紧把他拥入怀中,一边请捋他的后背,一边哼着文德皇后教他们的童谣。小时候,他就是这么哄长乐,只是很久没哼了,有些跑调而已。 李明哭的很伤心,这是他到了栖霞殿后第一次当众哭泣。而悲伤是会传染了,女孩子更是敏感,不明觉厉的城阳三姐妹,竟然也跟着哭了起来。 都说三个女子一台戏,四个娃娃哭起来,威力也不比那小,搞得李宽是一阵手忙脚乱,不由愁眉苦脸的喃喃着:这比上战场麻烦多了。 瞧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郑妃和长乐也是相觑一笑,遂招来殿外的宫人,将四个小家伙带下去,吃点糕点,玩一玩。 还没等宫人把四个小祖宗带走,殿外便涌来了一大批宫人,随即便有一位姿容端丽,仪态万方的宫妃,带着一位少年走了进来。 挨個摸了摸四个小家伙的脑袋,还不忘调笑一句;“都成泪包子了,多可怜!” 不用介绍,李宽也认得,韦珪,韦贵妃,现今后宫的话事人。虽说十多年不见了,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小王李宽,见过贵妃!一别十余年,贵妃风采如昔,真是可喜可贺!” “本宫今日查看了行止簿,得知二郎得旨入宫,特地带你十弟来,拜见一下兄长!”,话间,还不忘对郑妃说一句叨扰了。 扶起李慎,李宽淡笑道:“贵妃是长辈,怎敢轻劳!若非宫规森严,小王一早就要去拜谒贵妃了。” 话说的好听,可心里,李宽对韦氏的趾高气昂,还真是不以为意。摄六宫事,恩,好大的权力。进入人家的殿宇,如此的随意,她这是不好意思应该表现出的态度么! 李宽算是明白了,皇帝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皇子公主养在郑妃膝下,这是给她撑腰呢!这二婚的贵妃,就是嚣张啊! 再说像他行礼的少年,纪王李慎,贞观十年,改封为纪王,得实封八百户,出藩时年仅八岁。这待遇,比起同年的晋王李治,不知道差了多少。 朝廷有制,就藩的藩王,无旨不得返京。他这次回京是来订婚的,韦贵妃为他选中了步六孤氏,也就是北魏贵族汉化来的陆氏,兵部郎中-陆爽之女。 “倒是小王该向贵妃贺喜,陆氏是北魏皇族,隋唐以来累世为将。娶了这么一位王妃,十弟在封地便不忧无人辅佐了。” 韦氏先是叹了口气,随即摆了摆手:“二郎啊!你十弟命苦,八岁便就藩了,不早点定门亲事怎么办呢!” 哦,听明白了,韦贵妃这是在说,吴王“犯错”了,可以借着申饬赖在京中不走;魏王一直就是不之官;至于晋王更不用说了,陛下是亲自教养的。 韦贵妃贵为四妃之首,总摄六宫,是有权无名的皇后,可依然没有能力把儿子养在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慎,去襄州任由地方官员虚以委蛇,当个有名无实的刺史。 倒是李宽,十余年不曾有音信,与圣人感情淡薄,一回来便享受了嫡子的待遇,还实授了正三品大将军之职。她虽然是贵妃,也不由看了眼热啊! 李丽质听出来韦氏的弦外之音,当即挑眉言道:“贵妃慎言,二哥的大将军,可是人头血海里拼出来,跟出身可没什么关系。” 要说圣人宠长乐,那可不仅在府邸、封邑的大小,及吃穿用度上。世袭刺史制度,连长孙无忌等宰相公卿都办不了的事,长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给掰过来了。 嫡公主,尤其是受圣人宠爱的嫡公主,可不是人人都能得罪的,纵然韦贵妃权倾六宫,也得掂量一下这里面的分量。 韦氏也是赶紧赔笑脸:“公主误会了!本宫就是再不省事,也不能攀扯二郎啊!” “本宫的意思是,二郎是圣人宠信的皇子、大将,请他看在同胞兄弟的份上,多多帮衬你十弟。” 给长乐一个安心的眼神,李宽对韦氏笑着说道:“贵妃所言甚是,兄长帮弟弟,天经地义。” “百骑卫,虽说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但规格毕竟与南北衙规格一致。十弟要是有兴趣,可以来试试。” 韦贵妃是世家女,自然是识货的,她要求不高,李慎不是当差的年纪,挂个闲职,留在长安就行。 百骑卫的大将军行辕,有的是闲位置。只要李宽与圣人说一声,带带他的弟弟,就算是出于天家兄弟友善目的,圣人也能点头。 可韦氏的笑脸刚出来,李宽的一句话,又把她打入了谷底。 “现在怕是不行,征讨高昌之事,朝廷已然有了定论。不日即将组建征行军,小王今日就是来辞行的。” “小王已经得到了照会,率百骑卫的野战部队,随军出征。” 仗一打起来,那就得一年半载,李慎进京定亲是有期限的,用不了那时早该回封地了。 帮,李宽能帮,可时间上不凑巧! 韦氏虽然身处宫禁,但对前朝的事也不是毫不知情。她只是没有料到,皇帝还会让李宽上战场。 打仗可不是好玩的,稍不留神,那是要丢命的。韦氏就是再想李慎加入百骑卫,也不会在这种时候。 当然,她还是把陛下想简单了,这次随军出征的皇子,可不止他一个,还有赖在京中不走的三皇子-李恪。 听说是柴绍临终时进谏陛下,请多加历练吴王,以为将来国家宗室的屏障。 而听到李恪也要跟着上战场,韦氏也瞧了一眼自家儿子,叹了一声:“这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啊!”...... 第一百零八章 九成宫军事会议 送玉的翌日,弘文殿奉旨传召军政重臣,上天台山参加西征的廷议,令人侧目的是,李宽和李恪两位亲王,亦在征辟之列。 李宽原以为,右仆射-高士廉,侍中魏征等,每次都反对打仗的臣工,也会拿出“三板斧”来闹一场。 却不想一丁点反对的声音都没有,李宽好奇的拽了一下前面的李承乾,眼神询问。心领神会的李承乾,也没说话,只是从手里的本章中,挑出了一本递给他。 狐疑的李宽,翻开一看,面色顿时一变,这麹文泰弃唐逢迎西突厥,断绝西域商路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与西突厥泥孰部一起纵兵掳掠大唐边境,好好当了一把响马。 三个军镇,五百多名兵丁阵亡,十六个村镇被洗劫一空,数千百姓被掳。这可是在大唐君臣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也难怪文臣们也义愤填膺了。 左仆射房玄龄,负责介绍现今掌握的情况:高昌,地处天山南路的北道沿线,自古以来就是东西交通往来的要冲。 汉宣帝时,派兵在此且耕且守。至元帝时,在其地建筑军事壁垒,“地势高敞,人庶昌盛”,称为高昌壁,又称高昌垒。同时,设戊己校尉,治于高昌,主管屯田和军事。 自晋以来,高昌摇摆不定,先后归属了前凉、前秦、后凉、西凉、北凉五国。 高昌与中原的往来也一直很密切,以隋唐两代来说,大业四年,隋军进驻伊吾,建筑城郭。 之后又设鄯善、且末、伊吾三郡,“谪天下罪人,配为戍卒”,“大开屯田,发西方诸郡运粮以给之”。 隋朝开始经营西域诸地事务。并于高昌国置西戎校尉府统管西域事务;大业八年冬,隋炀帝将华容公主嫁给了来朝的高昌王。 贞观四年,定襄之役后,高昌王麴文泰来朝,同行的还有其王后华容公主-宇文氏。华容公主宇文氏请预宗亲,圣人诏赐李氏,改封常乐公主。 可因为地域原因,麹文泰对近邻西突厥更为亲近,觉得大唐远在万里之遥,中间又有大漠横绝,随生轻辱之意。这次袭扰边境,更是直接撕破了面皮。 麴氏高昌,理国一百余年,施行郡县制,官制仿北魏太和制令,国王之下,置交河、田地二公,由王子担任,分别镇守交河、田地二城。 有都城一高昌城;郡城三:交河、田地和南平城;县城十四:横截、永昌、无半、始昌、安乐、安昌、永安、洿林、高宁、宁戎、威神、临川、酒泉、龙泉城。 镇戍四:东镇城、笃进、盐城和柳婆城。总计二十二城。沙漠城邦国的高昌,骑兵是主要兵种,但高昌自身不产马,所以对马匹和马料控制甚严。 而高昌倒向西突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西突厥掐住他们战马只能通过与之贸易获得。 战马太重了,汉武帝为什么不计代价的攻伐大宛国?不就是为了多得一块战马产地,保障汉军骑兵的供给,防止战斗力下滑吗? 房玄龄的话刚说完,中书侍郎岑文本起身拱手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岑文本可是仕林的领袖,他的话就代表着天下士子的心声,甭管他说什么,是不是李世民爱听的,圣人都得耐心的听完。 不过,人家到底文化人,脑袋不是一般的灵活,拍马屁的手段,可不是他们这些丘八能比得了的。 岑文本以为除了征伐不臣外,还应该在檄书中说明,李氏是来恢复祖先故地的。 西凉王室后裔李宝(李暠孙)和娘舅西渡流沙,在西域吐鲁番盆地占据伊吾县,建龙兴年号,善抚流民,并羁縻高昌,建立伊吾西凉(又称后西凉)。为了和新兴的北凉对抗,伊吾西凉臣服于丁零(既柔然)。 虽然西凉是一时割据的小国,但也能从渊源上,将大唐和高昌挂在一起。 在长达数百年的历史时限内,以交河城、高昌城为中心,日渐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稳定的汉人为主的中心区。 汉人主体地位,与魏晋以降河西及陇右乃至内地汉人为躲避战火,而大规模向西迁移和中原政权向西移民密不可分,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后来融入了高昌人口。 那里的汉人居多,官员、军民胡人汉化,汉人胡化,互相通婚,对中原故国思念久以,以此为征伐借口,更合民情法理。 圣人要征伐高昌,不仅要出口气,更是看重了高昌独特的地理位置。这二十二城,就是圣人经略西域的桥头堡,当然要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岑侍郎,你这不是脱裤子。” 老程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脖子一凉,偷瞄了面色有变的李世民,继而改口:“我是说,咱就是脱裤子,也吓不到麹文泰!”m. “什么能解决问题,那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到高昌城下,说再多都是故事。打仗,打的就是谁拳头硬!” 为了争取出征的机会,程知节还特地做了功课,高昌国军队最高职为左、右卫将军,即由交河、田地二公兼任。其次,是建武、威远、陵江、殿中、伏波五将军。 而在高昌的一众军队中,建武铁骑是其国的劲旅,人数虽只有三千之众,但却横行沙漠,丝毫不比西突厥的虎师差。 ......,话间,程知节还特地指了指李宽,早年在凉州军时,李宽便与建武铁骑的统帅-麹智礼是老相识,有李宽跟他较劲就足够了。 程知节以为,大唐要灭高昌,首先要防备的是西突厥,他们不会坐视大唐得到这块桥头堡,将的触角深入西域,影响他们的统治。 西突厥有三个虎师、十六個豹师、三十二个鹰师,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五万骑兵来,所以唐军入境后,极有可能面临两军联攻的境遇。 摆在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上策稳住西突厥,下策则是兵战。老程以为,他自个智勇双全,是统帅征行军的不二人选。 正在老程处于兴头,慷慨激昂的说着自己的宏伟计划之时,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了:“臭不要脸!” 刚在御前放肆的人可不多,众臣定眼一看,竟然是尉迟敬德。 是他就不奇怪了,瞧李道宗下意识的摸眼睛就不难想起,这位黑面神到底有多嚣张,怼程知节,那就是小意思! “老黑,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老程也好意思问,就你能,就你行,我们都是草包?” 老黑平日虽然口无遮拦,竟然得罪大伙。可他今天这话,确实说道大伙心里去了,引得在场的诸将频频点头。 眼瞧俩老货又要起腻,李世民抬手制止了二人,随即对李宽言道:“二郎,你与高昌的第一劲旅打过交道?” 第一百零九章 争论 老程估计也是听程处弼说,他要是不提,李宽都快把这事忘了! 贞观九年,随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进击青海湖,行至秃子岭,与敌军相遇,当即便是一场血战。 按理说,当面之敌本来应该是吐谷浑的骑兵。可打着打着便觉得串了味,敌人的兵器、甲胄各式各样,语言也是五花八门。 李宽奉命去抓舌头,结果补得了三名骑兵。一番审问才得知,他们是高昌国的建武铁骑。 所部一万五千人,除了三千建武铁骑,其余都是麹智礼在西域招募的强盗、马匪,马术精湛,来无影去无踪,个个都是亡命之徒,百战余生之辈。这支部队号曰-横流军,是高昌国应对高昂的军费开支而设立的。 平时在西域打家劫舍,劫掠商旅,哪个国家有战事,或收其军费助战,或为贼寇雇佣。亦兵亦匪,名声实在不好,故不属高昌军建制。 其统帅麹智礼勇武果断,但因其为小妾所生,并不受麹文泰的待见,少小从军,积功至一军之首。 “麹智礼乃骁勇有谋之将,儿臣曾与之周旋几阵,堪堪平手。攻伐高昌,稳住西突厥是一方面,拔掉这颗钉子,方能解除我大军之患。” 恩,欲破其国,断其支援,剪其羽翼,的确是个稳妥的办法。程知节与李宽的想法如出一辙,程知节饱经战阵,粗中有细,他说出这样的战策并不奇怪。 李宽血气方刚,还能如此稳健,不得不令人佩服。且瞧皇帝脸上笑意连连就知道,他老人家对这个儿子,不是一般的满意。 可西突厥到底是個问题,不是说大唐搞不定他三五万骑兵,而是担心因此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争。 他们以逸待劳,就近作战,比之唐军劳师以远,舟车劳顿优势太明显。一旦陷入僵持之势,拖也把唐军拖死,这是作战的大忌。 李世民沉吟片刻,随即问诸臣:“诸卿可制约西突厥之策?” 房谋杜断,既然是作战,殿中之臣,自然是习惯性看向房玄龄。 而房玄龄也是不负众望,当即拱手言道:“臣以为此事不难!” 所谓以兵制兵,以匪制匪,以突厥人制突厥人方是上上之策。 老房这话可是有出处的,贞观六年,圣人册封弥射为奚利邲咄陆可汗,阿史那步真欲自立为可汗,遂谋杀弥射弟侄二十余人,名声因此而累。 贞观十三年,阿史那弥射率所部处月、处密部落投靠大唐,阿史那步真遂自立为咄陆叶护,但其部落多不服,步真无奈,也携家属投靠唐朝,授左屯卫大将军。 让其随军出征,专司勾连西突厥将领,动之以情也好,重金贿赂也罢,只要能迟滞西突厥人的兵锋,等大军拿下高昌,一切都好说了。 “让他也当一回我大唐的姚贾,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姚贾破韩赵之盟! 妙,实在是妙!诸臣也是交口称赞,房相老成谋国。 可喜欢挑刺的魏征却问道:“房相既知步真名声臭了,又怎么肯定就能成事呢?” “万一此计不成,横穿沙漠的我军,岂不是要面临两军夹击的危境?” 魏征从来都是个悲观主义者,做事都是按最坏的打算做,他从来不相信幸运,因为他知道差一点和差很多,道理是一样的。尒説书网 房玄龄身为宰相,主管一国军务,不能把“可能”堵在军国大事上。他要是赌输了,输的可不是钱财,而是将士们的命了! 岑文本觉得此计冒险,赌的成分太大;而素与房玄龄有隙的萧瑀,也出来添了一把火,认为还是加兵更为稳妥。 二臣都是重臣,就算他们说错了,皇帝也得给留三分面子。可尉迟恭是个例外,他有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根本不晓得该给谁留面子。 当即怼道:“添兵?你俩知道添一个兵,要多运多少粮草吗?”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一百石粮食,运到凉州能剩下多少?老夫告诉你,最多不过六成。” “而要随军运输,舟车转运,穿越千里朔漠,能剩下三成就算是好的了。征讨吐谷浑时,将士们有多苦,你们不知道吗?” 尉迟一时搞不明白了,他们是大唐的臣工,还是高昌的辅臣,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人教? 不对!他们是坏,是见不得唐军将士开疆拓土。这次高昌做的太过,他们没法明着反对,所以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朝堂之争,搞战场上,这就是读书人所标榜的礼义廉耻吗? 被老流氓怼得怒发冲冠的萧瑀,花白胡子乱颤,厉声喝道:“尉迟恭,你血口喷人!” 岑文本也是叹了口气,附和了一句:“鄂国公,文本侍奉陛下以来,一直都是如履薄冰的当差,生怕因己之过,误国误君误天下。” “可本官所言也并无差错,若房相之策未能奏效,我朝除了补兵还能如何?不先把兵带走,难道要临时抱佛脚吗?” 瞧小胖子李泰,看岑文本的眼神都放光了,估计此时他心里正想着,自己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这样的大才辅佐。 李宽除了说他天真,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老四,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连这个都看不透!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龙座上的李世民,也是敲了敲御案,制止了他们,随即扭头问道:“玄龄,不要卖关子,说说你为何有这么大把握?” 房玄龄也是微微一笑,随即拱手回道:“突厥人反复无常,性情贪婪,只要有好处在,他们哪里管步真过去如何!” 以阿史那步真在西突厥的名声,是绝不可能背唐的,回去他就是个死。但名声再坏,也有亲朋交厚,他是西突厥小王,在那里有的是狐朋狗友。 突厥人打仗,无非是为了钱财,就像颉利引兵至渭河那年一样,喂饱了下面的大小部族头人,便人人各思保全实力,这是他们的通病。 草原部落弱肉强食,打光了部族,就只能沦为别人案板上的肉。那些头人也不是傻子,在被人吞并与收取好处之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恩,李世民頟首表示赞同,谓诸臣曰:“玄龄所言,甚合朕意!就依此策,用步真离间西突厥诸将。” “至于此一战的主帅!”,李世民扫视诸将的同时,将军们也都面带谨色的看着皇帝。 而李世民的目光最终落在侯君集的身上,继而言道;“就由陈国公领兵吧!” 喜形于色的侯君集,当即出班:“臣必为陛下夺取高昌!” 侯君集是高兴了,可程知节等将军心里可不是滋味,不由在腹中诽道:这老侯与陛下私交太厚,好事可不是都由着他。...... 第一百一十章 递把柄 打仗,打的就是国力,是军需补给能力。 对唐军的战斗力,李世民并不担心,但军需军备轮输转运数千里,稍有纰漏,人马断粮,大军危矣。 昔征讨吐谷浑时,便出过这样的事,领兵的若不是李靖,仗打成什么样,还是个未知之数。 李世民是马上天子,当然知道此中的厉害,所以在大军开拔之前,他带着左仆射房玄龄、侍中魏征、户部尚书戴至德、工部尚书段纶,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亲自检验军备。 与其说皇帝亲自检验,是为了查缺补漏,莫不如说是一场考试,征行军诸部皆积极准备,生怕落于人后,被人顶了出征的名额。 一连看了三天,都是中规中矩,李世民嘴上虽然尽是勉励、嘉奖,但心里却不落地。最后一站,是李宽的百骑卫,李世民心里是希望,次子能给他脸上增增光的。m. 摆手虚扶李宽、翟长孙等将,李世民一边往营中走,一边对李宽说:“二郎,你也算沙场老手了,多余的话朕也不多说,一切要听从大将军的指令。” 是的,明面看是李世民教训儿子,不要仗着皇子亲王的身份,不尊将令,肆意胡为。实际上,则是点拨一旁的侯君集,用李宽的时候,要多想想他的身份。 朕让儿子上战场,一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宗室与国同体的诚心,二则是为巩固皇权,多一位宗室柱石。 总而言之,李宽、李恪上战场,是去立军功的,不是拎着脑袋,随便出生入死的。 虽说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也足以让侯君集汗流浃背,上一次就差一点点,李宽就折了。纵然侯君集桀骜不驯,也足以让他吸取教训。 见老侯尴尬,房玄龄也面向李宽相询:“殿下,你的野战军骑呢?” 百骑卫是主司情报,野战军骑也是二府合并后,仿照南衙诸卫而建,时间尚且不足半年之数。 让这么一支新军上战场,房玄龄着实有些不放心。 李宽微微一笑,随即回道:“老师,宽曾随武阳县公驻防凉州,久习骑军之术,故将百骑野战之部,尽皆改为弓骑!” 弓骑兵? 马弓骑兵就是骑马射箭,是由非常古老的狩猎人转变而来的,也可以拿来作战,盛行于草原,像是匈奴、羌族等戎狄之族便以此为立身之本。 他们的骑兵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熟悉马性,马术精湛,又常年以行猎为生,练就弓骑兵有天然的优势。 可大唐是农耕之国,将士们自幼是拿着锄头长大的,很多人在从军之前,都没骑过马。区区半年之期,要学骑马,又要学射箭,就算李宽是吴起转世,也未必能把部队归置好。 见圣人面色有异,房玄龄不免为这个学生有些担心,平时多稳健的一个人,关键时刻,怎么犯起糊涂了呢! 李世民也是哦了一声,随即笑道:“二郎,弓骑可是不好练的!这样的精锐骑兵,也只有朕的玄甲军可以做到!” 百骑卫脱胎于玄甲军不假,可那只是一个军号而已,当年的那些老兵,要么跻身各卫充任军官,要么殒于各大战役,李宽哪来儿的底子发展! 可李宽却微微一笑,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恭请陛下至演武场,校阅百骑弓骑。 坐在帅位上看着骑兵在乔轨的指挥下,演示各种冲杀阵型,李世民是频频点头。尤其是骑兵,开弓也有七分准头。 侯君集也是练兵大家,自然知道编练弓骑之难:“半年就能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拉上去,见见血,必是一支劲旅!” 当然,还有句话侯君集没有说,在场的诸臣工也都看出来,百骑野战军骑皆皁衣玄甲,除了配备弓弩的数量更多外,与当年的玄甲军并无二至。 乔轨、张平高为主将,秦怀玉、程处弼为副,裴行俭、尉迟宝环、李友谦、李文暕、曹继叔、高伯英、孙武开为郎将,阵容不可谓不华丽。 这支兵,要是太子组建的,那臣工们会说子肖其父,国之大幸。可这楚王到底只是個藩王,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效仿圣人,岂不是比魏王更过分? 不过,大伙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管是楚王师房玄龄,还是百骑将军-翟长孙,都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他们可是圣人的心腹,没圣人默许,他们会一声不吭吗? 再瞧瞧圣人,红光满面,喜形于色,与侯君集扯了起来,比较着面前的弓骑,与当年的玄甲军、飞虎军的差距。 房玄龄也趁着这空当,不着痕迹的瞪了李宽一眼。不知道收敛,太张扬了,就算仿玄甲军建制,也别完全照搬,最起码换一身行头啊! “玄龄,玄龄!” 啊!房玄龄赶紧躬身拱手:“陛下有何吩咐?” “朕与君集说,楚王练的这支轻骑兵好啊,延续了玄甲军的光荣传统。” “玄甲军为我大唐履立功勋,军号确实不该就这么消失。你回去办一下,赐百骑野战军骑为玄甲军,自百骑划出,仍由楚王统领。” 皇帝这话一出,房玄龄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跟了圣人这么多年,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不要觉得军队多赐军号是好事,军队任由楚王统领也没什么损失。一旦李宽不受控制,便可以发令,随时解除他的兵权。 楚王还是太不了解他的父亲了,靠这造反起家的圣人,就是晚上睡觉,一只眼睛也盯着军队! 应了一声诺,房玄龄恭敬回道:“老臣回弘文殿后,即刻将下发陛下的旨意!” 趁着圣人带着侯君集等人,走向军校之间,与将士们亲近之时。房玄龄把李宽拉到了一边,嗔怪道:“殿下,你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哎?看李宽冲他笑,这话房玄龄就后悔说出口了,心里也是泛起惊诧:好家伙,楚王年纪不大,心机却如此的深沉。 他是故意为之的,就是嫌百骑的兵太多了,权柄太重了,所以便做了这么一道,让陛下将军卫一分为二,可随意拆解兵权,好让他安心率军出征。 文官学萧何自污,武将学王翦求封;皇子呢,常存之道,就是要永远让陛下拿着把柄,否则,亲生父子用着也不放心啊! 暗叹一句“天家无情”,房玄龄拍了拍李宽的肩膀:“行,你能看透这一点,此一战,老夫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民以食为天,军以粮为本 大唐军制施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在冬季训练的时候,主要有“薄战“和“纵猎“两项科目,其中以“薄战“为主要内容。 作战队形的变化非常重要,“薄战“主要是训练士兵熟悉军中的旌旗、金鼓等指挥号令,进行前进后退,队形变化,操演熟练,以做到战时临阵有序,随阵入战。 “纵猎“就是进行游猎,在此过程中训练士兵的武艺,提高士兵个人的战斗技能。 府兵在服役之前,还有折冲府的官员对他们校阅考察,进行演练。服役的闲暇时间,他们也会经常进行骑射训练。 李世民使用玄甲军的战术主要有这么几种:侧翼突击、埋伏、正面突击。而其惯常使用的战术是侧翼突击,侧翼未必就是敌阵的侧面,也可能是敌人的薄弱环节,或者迂回到敌人的阵后。 按照他的习惯,通常会让正面部队先与敌人接战,等敌人锐气受挫,受到消耗的时候,他再率领玄甲军突击敌人的薄弱环节,或者直接迂回过去,前后夹击敌人。这样的攻击,往往是致命的一击,会让敌人就此崩溃了。 正面突击,是以玄甲军为前锋,大军为后继,直接对敌阵实施冲击,把敌人的阵势冲乱、冲散,从而最终达到歼灭敌人的目的。 乔轨曾是玄甲军的一员,深知玄甲军练兵之精要。如今随了李宽,终得大展拳脚之机,再加上李宽善骑兵之术,两人相辅相成,所以才能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将这支弓骑训练的初具模样。 亲自检验了将士们的军事能力,又在攀谈中了解了将士们的精神面貌,李世民甚为满意。一支强大的军队,首在军心,让将士们放下包袱上战场,可知易行难。 虽然很得意,但在臣工们面前,该装还得装。李世民绷着脸,教训李宽:“二郎,练兵首在炼心,其次则是军粮。” “老百姓说,手里有粮心不慌。足粮方能足兵,吃的好坏直接决定一支部队的战斗力。” “时辰差不多了,朕今天就在你们这吃了,检查一下你们的伙食!” 军中的伙食从来就没像样过,能管饱就不错了,根本就别想跟外面的馆子比。火头军也一直都是军中得罪不起的大爷,毕竟人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可奇怪的是,百骑卫没有火头军,所有的饭食都由将士们轮流完成。水平嘛,也是参差不齐,能不能入口,全凭借撞大运。 更让人奇怪的是,将校士卒端着盘子,有序排队领取一个盘子,里面则是他们这顿的饭食。而且,将校士卒施行混餐制,军官没有单独的灶。尒説书网 李世民也赶了一把时髦,伸手向值灶的士卒要一份饭食,巨大的幸福感直接把人干愣了,李宽咳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神情恭敬的奉上。 味道先别说,单说这菜式,三荤三素,饭、馍管够,饭盘之侧还有切成块的果子、胡瓜等,可净口,也解腻。 李世民等人吃的是津津有味,可户部尚书戴至德却如同嚼蜡。不为别的,又是鱼、又是鸡,还有猪肉,百骑卫的那点军费,还能吃几天啊! 同样的军卫,军费也是一样的,他要是敢多给百骑卫,那南北衙的大将军们,还不把他的户部大堂拆了! 李宽见财神爷眉头深锁,便知晓其已经明白了,他要伸手要钱。 这么做是有些不厚道,但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他身为一军主帅,不能不为将士们着想。 “我说道国公,你这财神爷不能白吃我百骑卫的饭吧,总得表示表示不是?” “你,殿下要臣怎么表示?” 李宽要的一点都不多,百骑卫的军费上涨三分之一,将士们训练体力消耗太大,肉食跟不上,人迟早是要垮的。 兵是练出来的,可不能因为省钱,把他们练成花架子。军队不能打仗,可是要亡国的! 当着皇帝的面,戴至德哪敢还嘴啊,只是茫然的看向圣人和诸大臣。好家伙,三成军费啊,楚王干脆杀了他得了。 可李宽确是得寸进尺,三成军费之外,此次出战,李宽还要户部紧急通过定襄的互市,采购一千五百头牛,制成肉干,作为随军的军粮的补充之资。 啥?一千五百头牛?魏征坐不住了,放下筷子,当即质问李宽:“楚王,你这特殊搞的未免有些大了吧!” 牛!在大唐从来就没够用过。互市得来的牛,虽然野性难驯,但也有能驯化为耕牛的。多一头耕牛,至少能让三家庶民无稼穑之尤,楚王竟然为了填补军粮,要互市的牛! 这不是在百姓口中夺食吗?难道别的不能吃了,猪、羊什么的,已经入不得百骑卫将士的口? “郑公,稍安勿躁,听楚王把话说完嘛!”,房玄龄的表情和语气虽然和善,但话中的意思却不容拒绝。而且他的态度也很明了,就是为他的学生撑腰。 李世民也是想听听,同样是征行军,李宽凭什么要户部给予他特别的关照!遂摆手示意魏征坐下,然后饶有兴趣的看向李宽。 “理由是现成的,本军五千精骑,奉大总管之命,为全军游骑,游戈大军左右,护卫大军安全。” “这可是随时准备打仗的差事,多数时间都要在马上度过。根本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埋锅造饭,遂必需饱腹顶饿的牛肉干。” 更何况李宽不觉得这是浪费,恰恰相反,他觉得这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 高昌地处西域商路咽喉之地,有地利之便,立国三百余年,经四姓而不衰,王室积攒的财货,数不胜数,定将是个天文数字。 将士们吃饱了,有了气力打仗,干净利索的吃下这二十二座城池,尽得其国之财,想买多少牛买不到? 做人的往长远来看,今日舍小利,明日得大惠,孰轻孰重? 李世民沉吟一番,当即拍了板,对戴至德言道:“准楚王所请,加百骑卫三成军费,牛一千五百头,户部限时交割。” 抬手制止了魏征,李世民扭头看向李宽:“你要的,朕给你了,朕要的,你也得办到!” 李世民哪里能看不透李宽的心思,这小子是怕别人说他效仿自己,韬光养晦,遂借着校验之机,唱了这么一处戏。 可只要事办成了,将高昌纳入唐土,李世民也乐得糊涂。 嘿嘿,微微一笑,李宽起身拱手应道:“不破高昌,儿臣誓不还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