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我死去的前男友》 死亡 6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窗外蝉声嘶噪,收卷铃声响起,室内开始嘈杂,细碎的说话声盖过了蝉鸣。 戚晚星看着监考老师收走他的试卷,那代表他的高中时光彻底结束。 他跟着人流往外走,站在楼下看着考场外密集的人群,有些恍惚。 一个个考生飞奔出去,或欢乐或沮丧,很快被父母家人围拢在中间关心。 戚晚星没有人等,他独自穿过人群,往一旁的小路走去。 心中的恍惚渐渐被雀跃替代,他加快步伐,小跑起来。 他成年了,高考也结束了,他可以去向喜欢的人告白了! “我喜欢你”四个字不知被他放在舌尖反复了多少次,这次终于能说出口。 戚晚星挤过长满高草的羊肠小路,草叶打过他的小腿,草屑在脚踝洁白袜子上留下一抹绿痕。 前方小洋楼的轮廓已经出现,黄昏下屋顶隐隐泛着荧黄。 一旁大道上突然飞驰过几辆警车和救护车,两种警铃声交错着从戚晚星身边呼啸而过。 戚晚星侧头,看着警车和救护车驶去的方向,眉头皱起,加快步伐。 密集锋利的草叶划破他的皮肤,小腿留下几处斑驳的伤痕。 拨开面前最后一片高草,戚晚星终于站在了小洋楼前,却被一群人隔在外面。 总是孤寂安静的小洋楼今天格外热闹,门口停满了警车和救护车,附近的住户几乎都挤在这里,还有一些普通车辆停在不远处,一群记者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往里面挤。 警察拉起警戒线,有医护人员抬出一副盖着白布的担架,白布下是一个人的轮廓。 戚晚星心跳加快,他往前挤了挤,被人群推搡着,又立刻转身,往小洋楼后面跑。 小洋楼后面遍布树木杂草,地上没有下脚的地方。 戚晚星毫不犹豫地钻进草丛,攀上粗糙的树干爬了上去。 二层的小洋楼,从大树跳进二楼的窗户并不难。 二楼的窗户开着一半,戚晚星探身钻进去,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走向尽头。 走廊铺着的地毯被人踩得歪七扭八,上面满是脚印。 戚晚星顺着地毯,站到最后一间房前。 房门半掩,里面一片安静。 戚晚星心慌起来,他伸出手,轻轻推了下房门。 “吱呀——” 房门慢慢敞开,戚晚星终于看到了他喜欢的人。 苏眠夏靠墙站立,一手扶着纯黑的盘蛇手杖,双眼睁着,直勾勾地看向门口。 他常用的轮椅倒在一旁,桌案上的书掉在地上,洁白的书页染红了半边。 “嘀嗒、嘀嗒——” 鲜红的血液顺着苏眠夏扶着手杖的指尖滴落,一滴滴砸在地上,蜿蜒出大片血泊。 一把刀插在苏眠夏的胸口,血液正从匕首边缘不断流出。 苏眠夏死了,站着死的,到死都睁着眼睛狠狠看向门口。 那双冷冽的眸子失去生机,只余一片死寂的黑。 戚晚星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喜欢的人死了,死在他的面前。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按住戚晚星的肩膀,一把将他拽了出去。 “喂!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进来干什么?” 戚晚星被拉扯着肩膀、手臂,整个人木木的,耳边除了嗡鸣什么都听不见。 他被人拽下楼,推出大门,眼前蓦地出现密密麻麻的人群。 无数摄像头对着他,闪光灯不断,晃得戚晚星眼前发白,视野模糊。 “妈——妈——你醒醒啊!妈——” 一声凄厉的哭喊刺破空间,穿进戚晚星耳中。 戚晚星回魂般看过去,只见两个人正扑在担架旁哭喊。 一个少年、一个中年男人。 少年哭得涕泗横流,双手紧紧抓着担架,似乎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人死了。 中年男人跪在旁边,嘴唇颤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 “霞妍——霞妍——” 他哭着,眼神一厉,带着恨意看向小洋楼,大吼道: “白眼狼!是那个白眼狼!” 旁边的少年也充满恨意地看过去,又看向四周,冲几名警察大喊: “是我哥!是我哥杀了我妈!他一向恨我们!是他!是他!他杀了我妈又畏罪自杀!” 戚晚星认识这两个人,一个是苏眠夏的父亲,一个是苏眠夏同父异母的弟弟,而躺在担架上的女人,是苏眠夏的后妈。 他们在说,苏眠夏杀了自己的后妈。 又有几名警察抬着什么东西从小洋楼出来,那东西血淋淋的,白色的绒毛连皮一起剥下,沾满血污堆积在一边,隐约能看出狗的轮廓。 少年见此又大叫起来: “是白白!是白白!是我妈养的狗!我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中年男人见此,双手不断捶打自己,又开始向面前的担架磕头: “霞妍!霞妍!是我对不起你!你早就说过苏眠夏不是好东西,是我不相信!害你被他杀死!是我对不起你啊!” 人声鼎沸,伴随着草丛里的蝉鸣,戚晚星开始头疼,脑袋要裂开一般。 他隐隐约约听到人群里的议论声,夹杂着苏眠夏的名字,如钢针般一根根刺入他的大脑。 “造孽啊,听说是儿子下毒杀了后妈,自己害怕,又畏罪自杀了!” “这家人我知道,平时就一个病秧子和一个打扫做饭的婆子住,那病秧子一般不出门,我偶然见过一次,眼睛看人时黑漆漆的,也不会笑,一看就是杀人犯的样!” “我也见过!听说从市里来的,高傲的不得了!” “这杀人犯叫啥来着?” “姓苏,好像叫……苏眠夏!对,苏眠夏!” “是啊是啊,杀人犯苏眠夏!” “畏罪自杀的苏眠夏!” “不是……”戚晚星嘴唇微动,辩解道。 可周遭人声太大,没人听清他说什么。 “不是!不是!不是!”戚晚星推开身边的人,冲向中年男人和少年。 “苏眠夏不是杀人犯!”戚晚星大喊着抓住少年的衣领。 少年眼中还带着泪,被突然窜出来的戚晚星吓了一跳。 几个警察瞬间跑过来扯开戚晚星,戚晚星挣扎着,很快被按倒在地,头被压在泥土上,脸颊蹭破了皮,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仍不断挣扎,声嘶力竭地大喊: “苏眠夏不是杀人犯!苏眠夏更不会自杀!那只狗也不是苏眠夏杀的!” 他被死死按着,除了喊叫什么都做不了。 很快,戚晚星的嗓子哑了,他再也喊不出来,却仍旧哑声重复: “苏眠夏不是杀人犯……” 他不知被按在地上多久,直到一个女人走到他面前。 压在身上的力道消失了,戚晚星刚站起来,立刻挨了一巴掌。 瘦小疲惫的女人站在戚晚星面前,满脸怒色,给了戚晚星一巴掌后,见他神情怔愣,又给了他一巴掌。 两个巴掌印交叠在一起,趁着戚晚星被泥土蹭破皮的伤口,一片红紫。 戚晚星嘴唇动了动,小声说: “妈……” 女人深吸一口气,上去扯戚晚星的手臂,压抑道: “戚晚星,跟我回家!别在这里胡闹!别给家里添麻烦!” 戚晚星不想走,他挣扎了一下,说道: “妈!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苏眠夏不是杀人犯,我要给他证明!妈……” “戚晚星!”剩下的话被打断,女人转头死死盯着他,眼神深处竟透出一丝哀求。 她紧紧攥着戚晚星的胳膊,用力到浑身颤抖,低声道: “戚晚星,你听话行不行,跟我回家,别惹事——戚晚星,别跟你爸一样……” 戚晚星愣住,不再挣扎,被女人扯走了。 他踉跄着,渐渐远离了身后的喧嚣。 戚晚星的高中结束了,初恋也结束了。 苏家的事闹了很久,戚晚星被警察问过话,无论他说了多少,最终得到的结果和那天并没有区别。 苏眠夏变成了杀人犯,他下毒杀了自己的后妈,又畏罪自杀,还是个喜欢虐待动物的变态。 他的尸体拖了七天才火化,连葬礼都没有,匆匆埋在了这小县城荒凉的墓地。 小洋楼很快清空,再没人住在里面。 等小县城慢慢安静下来,苏眠夏仿佛从没有存在过。 因为这件事,戚晚星的妈妈看他很紧,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苏眠夏的墓地。 直到他妈妈轮夜班,傍晚出门,戚晚星才找到机会去看苏眠夏。 苏眠夏埋在墓地深处,这片墓地荒废许久,只有些无人打理的老坟,一切都显得破败不堪。 戚晚星踏着暮色而来,站在墓碑前。 墓碑上,除了苏眠夏的名字和生死日期外,只有一张黑白照片。 戚晚星静静地看着苏眠夏的黑白照片,神情放空,整个人都呆呆的。 他从黄昏站到天黑,慢慢坐在了地上。 月光下墓地一片黑暗,蝉声在这里显得空幽,戚晚星却不害怕。 他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发现一封来自苏眠夏的邮件。 “恭喜你,高考结束。”发送时间6月9日。 是戚晚星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也是苏眠夏死的那一天。 戚晚星呆呆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将手机捧在胸前,呼吸急喘,大哭起来。 苏眠夏死了,苏眠夏真的死了,变成了一捧灰,埋在了地下。 不知哭了多久,戚晚星踉跄起身,走到墓碑前,弯下腰,颤抖的唇贴上冰凉的黑白照片。 “苏眠夏,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戚晚星终于能说出口,却是对着苏眠夏的墓碑,对着没有温度的黑白照片。 热泪划过脸庞,戚晚星的指尖擦拭掉黑白照片上的泪珠,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慢,一直抽噎着,走得踉踉跄跄。 “叮咚。”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有新邮件到了。 戚晚星拿起手机,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到邮件发送人是苏眠夏,时间就在刚刚。 他点开邮件,泪珠砸在手机屏幕上,氤氲了画面。 戚晚星转身,月色下的墓碑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矗立在森林里,影影绰绰。 新邮件只有两个字: 别哭。 插入书签 初见 “滴答——滴答——” 四周一片黑暗,除了一声接一声的水滴声外什么都听不见。 戚晚星努力睁大眼睛,想从黑暗中看到什么。 他摸索着往前走,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水滴声越来越近,鞋底似乎踩到水泊,发出细小的“啪嗒”声。 鼻尖传来血腥味,直觉告诉他踩到的可能不是水。 戚晚星什么都看不见,往前探索的手突然摸到一片冰冷,冷得他指尖发颤。 他摸到了另一个人冰冷的手和一片湿腻。 头顶突然亮起一片暗光,只照亮戚晚星眼前,他仰着头,看到站在面前的苏眠夏。 苏眠夏胸口插着匕首,鲜血直流,身体冰冷又僵硬,漆黑的双眸死死盯着前方。 戚晚星张了张嘴,想要叫苏眠夏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苏眠夏的血染上戚晚星的指尖,他连血都是凉的。 戚晚星想要握苏眠夏的手,掌心却一空,眼前恢复漆黑,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他一人。 有模糊的人声传来,撕破了黑暗。 “谢思悠!你能不能不看这种东西?” “什么叫这种东西?姓卢的你就是嫉妒,这是新来的交换生!计算机系的!叫舒柏沉!” 戚晚星缓缓睁开眼睛,台上老师正在讲课,他坐在中后排,一旁的卢子青和谢思悠正压低声音争吵。 卢子青和谢思悠是戚晚星上大学后交的朋友,这两个人是一对情侣。 谢思悠平日里爱看帅哥,她一看帅哥卢子青就跟她拌嘴。 戚晚星伸展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侧头看窗户,天气阴沉,不见太阳。 辛城的三月总是阴天,雨水也多,空气湿乎乎的,连身上也总有种潮湿的感觉。 戚晚星如今读大二,生活平静,好像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卢子青和谢思悠仍在斗嘴,卢子青转头发现戚晚星醒了,问道: “醒了?昨晚又去辛辣了?” 辛辣是附近的一间酒吧,生意火爆,在辛城很出名。 戚晚星晚上会去辛辣做酒促,卖出酒给的提成很可观。 “要攒下学年的学费。”戚晚星打哈欠,眼尾带着淡淡的青黑,他近两年经常熬夜通宵,精神一直不太好。 摸出手机,戚晚星习惯性地打开微博,查看特别关注里有没有什么最新动态。 他的特别关注是一个网红,叫梧桐树下,经常救助流浪动物,家里也收养了不少小动物,还会出资为它们看病。 博主本人也是个大学生,和戚晚星同年,在隔壁的A大上学,叫苏梧桐,苏眠夏的苏。 卢子青对此见怪不怪,从这个梧桐树下刚开始在网上发布救助动物的视频开始,戚晚星就关注他,算是梧桐树下的老粉,一般梧桐树下有什么线下活动,戚晚星只要有时间都会带着相机过去。 在卢子青和谢思悠眼里,戚晚星就是梧桐树下的狂热粉丝。 卢子青瞥了眼戚晚星的手机,说: “你前几天不是刚去参加了他的线下活动?怎么样 ?见到本人了吗?跟他说话了没?听说是个募捐活动,你捐了多少?” 前几天梧桐树下开了一次线下募捐活动,号召自己的粉丝为流浪小动物捐款,戚晚星还是逃课去参加的,全程跟随,一秒都没有错过。 “见到了,没说话,也没捐钱。”戚晚星飞快滑动手机屏幕,不停翻看梧桐树下的微博,哪怕是之前看过的,也被他翻出来重新看。 卢子青愕然: “是不是人太多了,挤不上去?” 戚晚星点开一张梧桐树下的照片,放大了去看他的脸,语气很是漫不经心: “还行,人不太多,我拍了不少照片。” 他撑着下颌,垂眸淡淡看着照片里的人,那模样不像是名狂热粉丝,可偏偏他又做着狂热粉丝的事——特别关注、追随线下活动、不断翻看动态和照片。 可他只看,从不留言、点赞。 卢子青也没注意这个,他听戚晚星说没捐钱,有些惊讶: “怎么没捐钱?” 他没有逼迫戚晚星捐钱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他知道戚晚星自己也经常去喂流浪小动物,应该不会心疼这个钱才对。 戚晚星没解释,只是转头冲卢子青笑了笑: “不想捐。” 戚晚星长得很好看,他的眉毛有些淡,一双黑眸如星子般清澈明亮,眼型微圆,偏偏眼尾向上挑出一点,看人时总显得欲语还休。 他的鼻子不算挺直,有点小翘鼻的秀气,嘴唇也比一般男人丰润一分,笑起来露出几分白牙,让人忍不住盯着他看。 卢子青是个铁直男,他只觉得戚晚星特别秀气,见他这么说也没多问。 突然一只手机横过卢子青,递到戚晚星面前。 “来,晚星,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话的人是谢思悠,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上面显示着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的侧影。 谢思悠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她每次看到什么帅哥美男,都要给身边的人分享一下。 戚晚星很给面子地低头看,照片中的男人臂弯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站在教学楼前微微侧目。 这男人很高,在周遭一群人里显得特别突出,头发是利索的黑色碎发,神情看不真切,侧脸刀锋般挺直的鼻梁让他显得很冷漠。 “怎么样?帅不帅?”谢思悠期待地问。 “帅。”戚晚星点头,谢思悠给他看过的所有照片,他都说帅。 戚晚星收回视线前顿了一下,指着男人勾着电脑边缘的手问道: “他为什么戴白手套?” 谢思悠眼睛一亮,仿佛戚晚星问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你发现了?他是洁癖,从不跟人太亲近!这学期刚从莱恩斯过来的交换生,本人是外籍华裔,听说从没回过国,但中文很好,是自学的,现在在计算机系。” 谢思悠絮絮叨叨地说着,戚晚星没什么兴趣,看了眼时间,又翻了翻自己的背包,说: “我先走了,下午的课也不来了,要是点名帮我顶一下。” 卢子青见戚晚星包里带着猫粮,问: “去喂后楼的流浪猫吗?” 戚晚星说: “嗯,喂完回去补觉,太困了。” 谢思悠问: “你这么喜欢小动物怎么不养一只?反正你现在自己在外面住。” 戚晚星摇摇头,半蹲下身从后面溜出了教室。 辛大后楼有一片废弃建筑,听说当初本想再建一栋教学楼,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刚起底就停工了,一直废弃到现在。 那里如今野草丛生,没人打理,聚集了不少流浪猫。 戚晚星熟练地穿过小路,走到只盖到二楼一半的废弃建筑旁,从背包里翻出几个一次性盘子,在里面倒上猫粮,分别把这几个盘子摆在草丛里,又退到了拐角处藏起来,偷偷往这边看。 不一会儿,有几只花色不同的流浪猫小心钻出来,慢慢靠近装满猫粮的盘子。 它们左顾右盼,小心谨慎,确定周围没人后立刻低头狼吞虎咽。 戚晚星躲在拐角数着: “1、2、3……6只,1只不少。” 等6只猫都快吃完时,戚晚星突然窜出来,他挥舞手臂,一边大喝一边冲向6只流浪猫。 猫咪们被吓了一跳,似乎根本不知道戚晚星是经常喂食它们的人,浑身炸毛转身就跑。 其中有一只大橘猫很笨拙,没跑几步摔倒在地,打了个滚起身,四肢趴伏在地上,吓得跑不动了。 戚晚星见此,没忍住笑了起来,大橘猫见他没有恶意,干脆转头冲戚晚星喵呜喵呜地叫,像在撒娇。 戚晚星并没有上前抚摸猫咪,他装着凶狠的样子又靠近喝了几声,大橘猫这才直起四肢,耷拉着尾巴几步窜没影了。 看着跑没影的猫咪,戚晚星轻呼一口气。 他这行为卢子青见过,只觉得戚晚星有毛病,喂流浪猫又吓唬他们。 戚晚星只说: “保持警惕总比太相信人,被抓起来丢掉小命要好。” 卢子青想到一些虐杀小动物的新闻,耸耸肩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当戚晚星角度清奇,是个怪胎。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响,有块碎砖掉在地上,翻滚几圈,躺到戚晚星的脚边。 戚晚星一愣,抬头看去,只见废弃教学楼只搭建了半层的二楼围墙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逆着光,一条长腿搭着,一条腿屈膝踩在墙头,正低头看过来,不知看了多久。 阴天的日光不算刺眼,但也难以直视,戚晚星眯着眼睛,先看到那人的一双眼睛,冷冽深幽,有些熟悉,让戚晚星心脏一跳。 很像苏眠夏…… 戚晚星皱眉,抬手挡住阳光,见那人伸手扶着墙头,直接跳了下来。 虽然这楼只盖到二层的一半,但高度也不低,这人跳下来后,稳稳站直身体,戚晚星才发现这人很高。 他双手戴着白手套,扶墙后手套沾上不少黑灰,一边脱手套一边向戚晚星走来。 距离拉近,戚晚星才发现这人和苏眠夏半点不像。 苏眠夏身体不好,瘦削单薄,常年坐在轮椅上,走来的人身量很高,体魄挺拔,从高墙跳下来的动作利落干脆,怎么都跟苏眠夏没有半点关系。 戚晚星紧皱的眉头一松,嘴角已经下意识翘起,摆出招牌假笑: “你好。” 这人黑眸只淡淡瞥了一眼戚晚星,并不说话,将脱下的手套扔到戚晚星身后的垃圾桶里,径直离开。 戚晚星的笑容消失,转身看了眼垃圾桶,又看向男人的背影。 是个装逼犯,这是戚晚星的第一个想法。 好像真的有点眼熟,这是戚晚星的第二个想法。 他把刚才喂猫的一次性盘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看到了里面被丢弃的白手套。 戚晚星突然想到为什么觉得这人眼熟了,刚刚谢思悠还给他看过这人的照片,只是一个侧脸,不算太清晰。 但身高和那双白手套给他留下了印象。 莱恩斯大学来的交换生,计算机系,外籍华裔。 有洁癖。 戚晚星看着垃圾桶里沾满灰尘的白手套,微一挑眉。 刚才这个人脱手套的时候,可没有避讳碰到手套上的灰尘。 他不是洁癖,他是装的。 戚晚星耸耸肩,离开这里。 是不是装的,关他屁事。 走到一半,戚晚星又隐约想起,谢思悠念叨过这个人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舒柏沉。 舒柏沉……挺讨厌的一个人。 插入书签 封口费 回到出租屋,戚晚星疲惫地窝到床上,拿出手机摆弄。 他很早就从宿舍搬出来了,因为夜里要去辛辣上班,住宿舍不方便,这件事他妈李晓莲不知道。 校论坛一如既往地热闹,戚晚星翻了翻,有很多帖子提到了舒柏沉,他点进去看了看,里面有很多照片,基本都是偷拍的,还有人罗列了舒柏沉获得过的奖项,戚晚星一眼看去,一个都不认识。 他读新闻系,目标就业方向是社会记者,对计算机系的事一窍不通。 微信突然弹出消息,昨晚卖酒的提成到了,有300多块。 戚晚星收了钱,凑够1000块,转给了他妈李晓莲。 李晓莲的微信静悄悄的,没有接收,也没有回复。 戚晚星扔下手机,拉过被子盖过脑袋,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晚上,自然午饭也没吃,下午的课也没去。 他起床的时候还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拿起手机,看到之前转给李晓莲的1000块被退了回来。 戚晚星毫不意外,又重新转了一次。 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匆匆赶去辛辣。 辛辣是一间酒吧兼KTV,有舞池、卡座也有包厢,戚晚星在那里做酒品促销,卖的都是高档酒,每瓶提成在5%-8%之间,提成每天一结,收入很可观,能让戚晚星攒下学费、生活费,还能分担李晓莲的医药费等。 晚上7点多,戚晚星已经站到了酒促的台子后,抬手整理头上戴着的兔耳发箍。 辛辣每隔段时间就会换几种酒的品牌合作,酒促要求的主题也不一样,今天戚晚星被要求穿上执事类的服装,头上还顶着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 这身执事套装是辛辣自备的,戚晚星今天来得晚,没挑到合身的,只找到这一套,还是女式的,穿在他身上有些紧。 白衬衫还好些,配套的短款黑色小马甲套在外面,将戚晚星细瘦的腰线勒了出来,过紧的西装裤只到小腿,没有弹性的布料紧紧覆盖着戚晚星的臀线,让戚晚星很不自在。 从侧面看去,戚晚星瘦削的肩背线条笔直,到腰线恰到好处地凹进去一些,蔓延到臀线又蓦地划出一道圆润饱满的弧度,分外惹眼。 戚晚星偏瘦,浑身的肉都长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 他挂起职业性假笑,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辛辣靠近大学城,来这里消费的大学生不少,都是来花钱娱乐的,只要不是贵的太夸张,大多数都愿意掏钱买瓶新推出的酒尝尝。 戚晚星的酒促台子在舞池边靠近卡座的位置,在这里两边的客人他都能顾及。 他刚准备好,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卡座边缘,坐着一个人,一个白天他刚见过的人,舒柏沉。 舒柏沉应该是跟计算机系的学长学姐一起来的,他坐在边上,戴着白手套的手拿着酒杯,正凑到唇边饮下一口。 似是察觉到戚晚星的视线,舒柏沉突然抬眸直直看过来。 舞池凌乱,路过的人来来往往,挡在了戚晚星面前,等人走过,戚晚星再看去,发现舒柏沉已经转过了头。 此时音乐安静,戚晚星隐约听到舒柏沉对递给他烟的学长淡淡说: “我不抽烟。” 戚晚星收回视线,端起试喝的小杯子,开始认真工作。 他长得好看,笑容甜又会说话,很快卖出好几瓶,他算了算今天的提成,笑容真实了几分,暗道今天还挺顺利的。 只是这顺利没有持续太久,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走到酒促台前,一连喝空好几杯试饮,又催促戚晚星再倒。 酒促每天能用的试饮很少,用光了再开新瓶是要自掏腰包补上的,这酒400一瓶,戚晚星不想花这个冤枉钱。 “今天的试饮没有了。”他冲眼前的男人笑了笑,他本就秀气好看,眼睛又明亮,此时头顶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整个人显得绵软乖巧。 男人眼珠乱转,目光从戚晚星的脸看到戚晚星臀部绷紧的西装布料,从口袋里翻出一沓钱,数了四百出来,递给戚晚星。 “给我拿一瓶!” 酒促台前有各种平台收款的二维码,很少会有人用现金,但用现金也不会拒绝。 戚晚星见多了这种喝点酒就仗着酒胆犯浑的人,他深知跟这种人争吵没有意义,还讨不到好处,只是挂着笑容伸手去接男人递过来的钱。 那人拿钱的手一转,躲开戚晚星,眼珠子一直在戚晚星身上徘徊,说道: “你先给我把酒打开!” 领班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正站在角落频频往这边看。 在这里工作,无论是不是被客人刁难了,出了事只会责罚工作人员,而不是客人。 戚晚星压下火气,满面笑容地打开瓶盖,将酒递了过去。 “给您。” 男人不接,手里抖着那400块钱,将薄薄的四张纸币甩得哗啦作响。 “你喝,喝光了我再给你钱!要是我心情好,就多买几瓶!” 这酒度数不低,这男人显然在打戚晚星的主意。 戚晚星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一双星子般的双眸在斑斓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 他没再多说什么,仰起头将这瓶酒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戚晚星的嘴角滑落,他伸手抹掉,再抬头还是那副假笑模样,半点没有醉酒的迹象。 这男人皱着眉盯着戚晚星,有些贼心不死,但也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只能不服气地给钱。 给钱的时候他抬手,满脸鄙夷地将几张纸币塞进戚晚星胸前的口袋里。 戚晚星面带微笑将空酒瓶递过去: “您还要吗?” 男人暗骂几声,转身走进舞池。 戚晚星收回手,眯了眯眼睛,强迫大脑控制住已经有些发软的身体。 酒喝过多会出现一种奇异的状态,戚晚星知道自己喝醉了,知道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但大脑又格外清明。 他一手撑住酒促台,抬头看到了舒柏沉。 舒柏沉坐在卡座边缘,长腿交叠,容貌气质跟周遭的人格格不入。 舒柏沉在看他。 戚晚星充满防备的站直身体,再看去时,舒柏沉已经移开目光,仿佛从未看他。 距离戚晚星下班的时间还早,但他清楚自己应该撑不到那个时间。 他趁着意识还清明的时候,转身往外走。 他每一步走得都很认真,明明脚底如踩在云端般没有真实感,别人看他又如正常人一般,丝毫看不出喝醉了。 辛辣生意火爆,停车场总是不够用,来往的客人会把车塞进各种小胡同里。 刚才打开酒的瓶盖还在他的口袋里,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走到前台,花费100块打听了一些消息后,走去辛辣的后门。 辛辣后门在一处破旧的胡同里,胡同尽头有个拐角,穿过去就能到旁边相邻的胡同。 那条胡同比较宽敞,抢不到停车位的客人会把车停在这里。 戚晚星运气好,那男人最近经常来辛辣,他打听到那个男人的车,找了过来。 这胡同没有监控,只在路口有个路灯,还坏了一半,灯光昏暗。 夜已经深了,这里没人,戚晚星终于敢稍微放松,走路也显出了醉态,有些踉跄。 他走过一辆辆车子,找到了那个男人的车。 戚晚星凑近一些,撇撇嘴,不是什么好车,修起来也不会太贵。 但……也不算亏。 戚晚星从口袋里翻出那枚瓶盖,将瓶盖锋利的边缘紧贴车身。 这里很安静,远处马路的车流声若隐若现。 戚晚星指尖用了最大的力气,在车子上划了起来。 他一边划一边绕着车子走,一共走了三四圈也划了三四圈。 光线不亮,但这黑色汽车上三四圈深刻的划痕分外显眼。 戚晚星扔了瓶盖,面上笑容再没半点虚假,嘴角翘着,眉眼染着醉意,顶着一对毛绒长耳,真像一只做了坏事的小兔子。 他转身,唇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在他醉酒后光怪陆离的视野里,一个男人靠在一辆车旁,裹着白手套的指尖把玩着一支烟,细碎黑发搭在眉眼处,正没有情绪地看过来。 戚晚星瞬间戒备,他试图强迫已经混沌的大脑恢复清醒,僵硬的唇角又翘了起来,露出他惯常的假笑。 舒柏沉都看到了什么?看没看到他划烂别人的车? 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他会很麻烦。 戚晚星心下慌乱,见舒柏沉拿着烟不点燃,走了上去。 他又开始强迫自己走得笔直,看不出喝醉的样子。 在这里工作,他的口袋里都会备着打火机。 站到舒柏沉面前,戚晚星慢吞吞地问: “要火吗?” 他喝多了,吐字不清晰,声音也小,他自己没发觉。 舒柏沉微侧头,似乎没听清戚晚星说什么。 他将烟叼在唇间,站直身体,瞬间比戚晚星高出大半个头。 戚晚星抬头看他,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已经难以思考。 但他还记得这个人看到了他做坏事。 戚晚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微微靠近。 火机亮起一簇火苗,映在戚晚星有些朦胧的眼眸里,雀跃跳动。 酒精已经发挥作用,戚晚星忘记之前在辛辣听到的,舒柏沉不抽烟。 他手里的烟应该是学长给的。 舒柏沉低头,唇间的烟靠近火苗。 烟草味很快流窜在两人中间,戚晚星抬着头,看到舒柏沉垂下的眼帘,一排睫毛细密纤长。 恍惚的大脑里突然蹦出一句话: 睫毛长的男人花心。 舒柏沉很快退开,那支烟被他重新夹在指尖。 戚晚星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他此时醉酒,平日里的能言善道半句想不起来,只说: “我没划车。” 舒柏沉没说话,幽深双眸在黑夜里看不真切。 戚晚星捏了捏手里的打火机,伸直手臂,递了过去。 “你没看见吧。” 舒柏沉没接: “封口费?” 戚晚星努力用昏沉的大脑思考,过了几秒才点头: “……是封口费。” 舒柏沉向后靠回车子上,烟味飘散,离戚晚星远了些。 他说: “不够。” 戚晚星极缓慢的眨眼,视线里的舒柏沉变得模糊又遥远。 他歪头思考,抬手扯下那对兔耳朵,和打火机一起捧在手心,又递过去: “这样,够吗?” 插入书签 奶糖 舒柏沉没接,戚晚星自己先站不稳了。 他晃悠两下,腿一软就要倒下。 舒柏沉长手一伸,紧紧抓住戚晚星的手臂。 戚晚星垂着头,勉强站住。 他视线里是舒柏沉背到身侧的左手,裹着白手套的指尖夹着明明灭灭的烟,烟雾飘飘散散,离他很远。 他闻不到烟味,鼻尖只嗅到清淡好闻的味道,仿佛凛冽的霜雪。 这味道他有些熟悉,很像苏眠夏身上的味道。 戚晚星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念着:苏眠夏。 “还能站稳吗?”耳边传来陌生的嗓音,是舒柏沉。 戚晚星昏沉的大脑清醒一分,他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舒柏沉顺势松手。 他把兔耳发箍重新戴回头上,戴得有点歪了也没发觉,又慢吞吞摸到马甲上的口袋,把打火机塞回去。 “谢谢。”戚晚星尽力口齿清晰的说。 舒柏沉又退回到他身后的车旁,深灰色的SUV,应该是他自己的车。 “能走路吗?”舒柏沉问。 戚晚星点头,一脸认真地迈开腿,缓慢转身,每一步走得谨慎又小心。 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喝醉了,也不想接受别人的帮助。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光怪陆离,仿佛隔了一层万花镜。 戚晚星一步又一步,走回辛辣,走到酒促台。 领班似乎一直在等他,皱着眉盯着他看,说道: “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有人把酒都买了。” 戚晚星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大脑已经很难接收信息了,他只是下意识地对别人的话做出反应。 领班见他这样,叹了口气,说道: “提成都算你的,你现在就下班吧,今天早点回去。” 戚晚星这回听懂了,他又点了点头,唇边已经习惯性挂起笑容,冲领班笑了笑。 他还是喝醉了,衣服都忘记换,顶着兔耳朵就走出去打车。 好在他还知道自己这情况是走不回去的。 在司机奇怪的视线里,戚晚星报了出租屋的地址,连报了三遍,因为前两遍没说清楚。 司机开得很快,夜里开车总是比白天肆无忌惮些。 出租屋离这里不远,到了楼下,戚晚星付钱下车,等出租车走了,才慢慢蹲下,蹲在楼栋门口。 他腿软头晕,站不起来。 出租屋在一片老旧小区,没什么路灯,这一片很黑。 戚晚星没蹲多久,身后就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有车子停在他身后,随后一道车灯亮起,照亮了楼栋门前。 戚晚星转头,逆着车灯什么都看不清。 他缓缓站起来,走了进去。 他住六楼,在顶层,没有电梯,但房租便宜。 楼栋里大多数的声控灯都坏了,戚晚星扶着墙,走得很慢。 安静的楼梯间回荡着他的脚步声,脚步声拖得很长,细听又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只是戚晚星醉得太厉害,没有发现。 他好不容易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喘气。 脑海里突然绷起一根弦,戚晚星爬起来跑到窗边往下看,一道人影从楼栋里走出来,开门进入那辆亮着车灯的车。 随后车子掉头离开,车灯转换间,戚晚星隐约看清,那似乎是一辆深灰色的SUV。 他脑海里浮现起什么,又很快被酒精压了下去。 第二天,戚晚星是被歪扭的兔耳发箍硌醒的。 宿醉一晚,戚晚星头疼欲裂,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摸出手机看。 他和卢子青、谢思悠的三人小群早就飙升了几十条未读消息。 戚晚星点进去,发现卢子青又在跟谢思悠斗嘴。 谢思悠发了几张照片在群里,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吐槽。 谢思悠:我去!你们猜我听到什么了? 谢思悠:计算机系的女神!大四的学姐要跟舒柏沉告白! 卢子青:大四不是要出去实习了吗?还有时间谈恋爱? 谢思悠:谈恋爱又不耽误时间!再说你知道那个学姐是谁吗?温如静啊!那可是温如静!她还会怕找不到地方实习吗! 谢思悠:要说现在计算机系谁还能跟舒柏沉齐名,也只有温如静了,要头脑有头脑,要相貌有相貌,听说家境也不错! 卢子青:……谢思悠你这么关注别人做什么! 谢思悠:要死了卢子青,你不会连女生的醋都吃吧?你就说你是不是好奇吧,装什么大头蒜,你要是不想听,我跟别人说去,再说了,群里又不是只有你,我跟晚星说呢!是吧晚星!@戚晚星@戚晚星! 戚晚星翻了翻聊天记录,打开谢思悠发的照片看。 照片上舒柏沉和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站在一起,的确挺般配的。 戚晚星指尖顿了顿,扔下手机跑去洗澡。 般不般配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希望舒柏沉能忘记昨晚的事,最好一点都不记得,也不要找他麻烦。 今天上午没课,但下午满课,戚晚星中午出门觅食。 他喝多了头疼,胃口也不好,走到食堂门口又拐了个弯,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和水。 中午学校里人挺多的,戚晚星想找个椅子坐下,远远看到路边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对话。 女生他刚从照片上见过,男生他不仅见过照片,还见过真人。 是舒柏沉和温如静,看来谢思悠的小道消息是真的。 戚晚星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 前方舒柏沉和温如静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分开,舒柏沉朝他这边走来。 戚晚星眉头轻皱,只当看不见。 他打定主意离舒柏沉远点,舒柏沉知道他划车的事,等于掌握了他的把柄,他讨厌这种感觉。 再说,舒柏沉应该也不认识他,估计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戚晚星目不斜视地走着,正要和舒柏沉擦肩而过,舒柏沉突然伸手,递过来什么东西。 戚晚星一愣,他以为舒柏沉也会默契地路过他。 他低头看,舒柏沉递过来的是一盒解酒口服液。 这好像是刚才温如静给他的东西。 戚晚星说: “这是学姐给你的,你给我,不太好吧。” 语毕,戚晚星直接转身,往另一边走了。 他也没找椅子,找了个花坛边坐着,把午饭解决了。 等他走回去,舒柏沉早就走了,只是路边的椅子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戚晚星拿起来,是刚才舒柏沉给他的解酒口服液。 他把解酒口服液放回去,转身看到两个女生走过他的面前。 其中一个正是温如静。 两个人的交谈也传入他耳中。 其中一个女生问: “他没收你给的解酒药吗?” 温如静说: “没有呢,很客气地拒绝了,哎。” 戚晚星在原地站了几秒,又转身回到椅子边坐下。 解酒口服液就放在他旁边,这不是学姐给的,是舒柏沉自己买的。 戚晚星想,昨晚舒柏沉也喝酒了,应该是见到他顺便给的。 他拿起药盒子打开,里面只剩两支口服液,盒子上写着一盒四支,一次是喝两支的。 舒柏沉果然只是顺便。 戚晚星拆了吸管,插进小小的玻璃瓶里,只喝了一口就皱着眉吐了吐舌头。 这解酒口服液也太苦了! 他又翻了翻盒子,想看看说明,结果一颗糖从药盒子里掉了出来。 戚晚星一愣,拿起糖看了看。 是颗奶糖,外国的一个牌子,他知道这个牌子,价格不菲。 以前,他很爱吃这个牌子的奶糖。 不过他家穷,买不起,奶糖都是苏眠夏给他的,苏眠夏见他爱吃,总会给他准备。 戚晚星拿着糖有些愣神,他已经快两年没有吃过这种糖了。 他一口气喝完两支解酒口服液,拆开糖纸,将奶糖扔进嘴里。 奶糖一入口很快就变软了,戚晚星舍不得咬,就含着,口腔里遍布奶味的甜。 快两年过去,这个糖还是很好吃。 只是会给他买糖的人已经死了。 戚晚星低头,把糖纸揣进口袋里,将药盒子扔进垃圾桶。 他有些疑惑,舒柏沉怎么会有这种糖? 后来又想,舒柏沉之前一直住在国外,有这种糖也没什么奇怪的。 下午上课的时候,戚晚星的头果真不那么疼了,也不知是解酒药起作用了,还是因为那颗糖。 临近下课,一条新闻突然蹦上了热搜。 #网红梧桐树下被救治的流浪猫抓伤# 戚晚星点进去,里面已经有了不少讨论,最热门的是一段视频,视频里梧桐树下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医院,他的脸颊、手臂都是血,上面有几道很深的抓痕。 评论区已经有无数人开始讨论: 啊啊啊!那么帅的脸!!不会留疤吧? 果然畜生就是畜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恩! 这猫这么野,有什么可救的,我建议直接安乐死! 安乐死+1! 安乐死+10086!!! 我们梧桐就是太善良了,这猫已经不能驯化了,让它们死在外面得了,还去救助,好人没好报! 戚晚星看了两眼,退出热搜点开梧桐树下的微博主页。 他刷新了几次,刚好刷到梧桐树下新发的微博。 梧桐树下: “让大家担心了,小猫没有错,它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大家不要责怪它们,我没事的,很快就出院,不会耽误之后的直播和活动的,我也会继续救助这些流浪小动物们,不会因为这一次的事情而退缩的!” 戚晚星面无表情地点开评论,热评无一例外都是在夸梧桐树下善良,他不停往下滑动,突然看到几条在一众夸赞评论中十分突兀的谩骂。 “虚伪!虚伪!让人吐!” “萎君子!” “我真的吐出了,吐了!” 虽然是谩骂但语序奇怪,还有错字,戚晚星记住这人的昵称,又刷新了几下,果然看到这几条评论迅速消失,这个人也没再评论,应该是被删评、拉黑了。 戚晚星搜索他的昵称,找到这个人的微博点进去,发现头像空白,注册时间不久,IP地址就在辛城。 他往下翻,发现这个人一共没发过几条微博,都是些生活琐事,最早一条是2月末发的,配了一张自拍。 自拍里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对着镜头大笑,背景是在机场。 居然还是个外国人,戚晚星看着照片,突然皱眉,在这个外国人身后,有一个人的侧影。 虽然只是侧影,戚晚星还是认了出来。 是舒柏沉。 插入书签 晚星 又是舒柏沉。 戚晚星知道这次莱恩斯大学过来的交换生一共有两个,一个是舒柏沉,另一个是彻彻底底的外国人,同样很帅气,也掀起过一波小风浪,但成绩没有舒柏沉显眼,所以没有舒柏沉引起的影响大。 他转头,小声问谢思悠: “思悠,你知道莱恩斯来的另一个交换生叫什么吗?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谢思悠听到戚晚星突然问她这个,眼睛一亮,立刻把手机里的照片巴拉出来,递给戚晚星: “我当然知道,叫诺尔·琼斯,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你不会对他感兴趣吧?” 戚晚星接过谢思悠的手机看,照片上金发碧眼的青年笑容满面,正对着拍他的人比耶,显然不在乎被偷拍了。 他就是那个微博的主人! 戚晚星把手机递回去,又随口打听了几句关于诺尔的事: “怎么会,我就是好奇问问。” 谢思悠一脸有问题,一定有问题的表情。 戚晚星被谢思悠调侃也不脸红,他经常会被谢思悠这么调侃。 他得知诺尔和舒柏沉一样,从没有来过华国,那他是怎么知道梧桐树下的?还会跑去梧桐树下的微博发评论谩骂,看样子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虽然梧桐树下是个人气火爆的网红,可也不会火到国外去。 谢思悠说诺尔的中文不太好,跟舒柏沉完全不能比,会不会是舒柏沉告诉诺尔关于梧桐树下的事? 可舒柏沉又怎么会说梧桐树下的不好? 梧桐树下自从成为网红,从没有过什么负面新闻,一直是积极正面的爱护动物形象,诺尔怎么会去评论“虚伪”“伪君子”这种词汇? 戚晚星最终怀疑的对象还是指向了舒柏沉。 舒柏沉…… 他想到了舒柏沉那双和苏眠夏有些相似的眉眼,还有昨晚舒柏沉身上宛如霜雪般的气息。 戚晚星的心突然急跳几下,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无意义地滑动,最终登录了一个邮箱,一个他好久不用的邮箱。 邮箱里静静地躺着几封邮件,全部来自一个人——苏眠夏。 没有人知道,在苏眠夏死后,他依旧会收到来自苏眠夏的邮件,频率不高,但的确有。 起初他以为是什么人冒充苏眠夏,也试图查过这个邮箱的登录地址,但都一无所获。 渐渐地,戚晚星希望这真的是苏眠夏发给他的,或者说比起更多的、更现实的可能,他更愿意相信这就是苏眠夏发给他的。 这证明,苏眠夏还活着。 苏眠夏给他发的最后一封邮件是去年的7月21日,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手写的贺卡,在这之后苏眠夏再也没有给他发过邮件。 贺卡的内容是: t晚星,生日快乐。 7月21日,是戚晚星的生日。 戚晚星看着这张照片,指尖轻点回复,写下: 苏眠夏,如果你还活着,就来找我。 打下这一行字,戚晚星的指尖悬停在发送键上犹豫。 最终,戚晚星将这一行字删除,退出了这个邮箱账号。 苏眠夏给他发的几封邮件,这两年他来回翻看了无数次,早就深深记在脑中,包括贺卡上的字迹。 舒柏沉和苏眠夏到底有没有关系,只有靠近了才能弄清楚。 早上戚晚星刚下决定要离舒柏沉远点,下午他就改主意了。 想到那个渺小的可能,戚晚星的眼眸如星子般熠熠生辉,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不少。 他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思悠,问: “思悠,能把你知道的关于舒柏沉的一切,都告诉我吗?” 谢思悠一愣,她虽然经常调侃戚晚星,却从来没见过戚晚星这个模样,连一旁的卢子青都十分惊讶。 随后谢思悠巴拉开卢子青,坐到戚晚星身旁,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堆舒柏沉的照片给看他: “当然可以啊,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知道的我也可以去打听!” “不过……”谢思悠话头一转,问道:“晚星,你不会是……看上这个舒柏沉了吧?” 若是以前,戚晚星一定是淡淡反驳,可这一次,戚晚星翻看舒柏沉的照片,指尖划过舒柏沉冷冽沉静的眉眼,轻笑道: “真看上了也说不定。” 这次,谢思悠和卢子青两个人的嘴巴一起张成了O形。 天呐,铁树开花啦? 戚晚星打听到了许多关于舒柏沉的事,但因为他回国不久,这些消息大多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真实性也有待考证。 隔天,戚晚星从梧桐树下的微博得知了他的出院时间。 他拿着相机,跑去梧桐树下入住的那间医院门口蹲点。 自从梧桐树下在网络上爆火后,戚晚星只要有时间,都会跟着梧桐树下蹲点。 他像个狂热粉丝,又像个狗仔记者,躲在树后面,等着拍梧桐树下的照片。 不一会儿,医院门口涌出一群人,梧桐树下被一群记者、工作人员簇拥着,走了出来。 明明只是个网红,架势却很足,身边甚至还请了几个保镖跟随。 戚晚星镜头对准梧桐树下,一连拍下不少照片。 镜头中的青年眉目温柔,脸上虽然还贴着纱布,但笑容温和,看着就是一副善良友好的模样。 但戚晚星知道,在那张温柔善良的面具下,是怎样丑陋恶心的嘴脸。 梧桐树下,真名苏梧桐,跟戚晚星同岁,在辛大附近的A大就读,同时他也是苏眠夏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口口声声指控苏眠夏杀人、虐待动物的弟弟。 所有人都以为苏梧桐善良、单纯,戚晚星却曾亲眼看到苏梧桐如何将一只小狗剥皮抽筋,又踩在脚下不断践踏成一摊烂泥。 那时的苏梧桐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有的只有极度的兴奋和快乐。 苏梧桐成了救助流浪动物的大善人?戚晚星一个字都不信。 戚晚星一连按动快门,直到苏梧桐上车,车子离开,他正要放下相机,突然镜头里掠过一辆车,深灰色的SUV,跟舒柏沉的车一模一样。 戚晚星立刻用镜头追踪那辆车的车牌号,却被车流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那辆车……会是舒柏沉的吗?还是只是凑巧是同款? 如果是舒柏沉,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是因为苏梧桐吗? 戚晚星抿了抿唇,给谢思悠打电话: “思悠,你能不能帮我……弄到舒柏沉的课表?” 谢思悠一口答应下来,效率很高的在晚上把舒柏沉的课表发给了戚晚星。 第二天,戚晚星站在了计算机系上课的教室门口。 此时距离打铃不过两分钟,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舒柏沉和同他一起过来的交换生诺尔坐在后排。 可能因为这两个人太显眼,舒柏沉又太冷,他们两个旁边的位置并没有人坐。 戚晚星翘起嘴角,走了过来,径直坐在舒柏沉旁边。 舒柏沉打开笔记本电脑,没有看向戚晚星。 倒是旁边的诺尔侧过头来,用一口卡顿、奇怪的中文笑嘻嘻地问: “同学,你不是计算机系的吧?我之前没见过你啊。” 戚晚星毫不避讳,伸手一指舒柏沉,说: “的确不是,我冲他来的。” 诺尔“哦”了一声,一脸了然,随后又说: “怎么这么多冲着舒来的啊,我也很帅气啊,就不能多看看我嘛?” 诺尔抱怨了几句,随后就捧着脸,直勾勾地盯着戚晚星和舒柏沉看,明摆着要看戏。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教室安静下来,舒柏沉的指尖在键盘上轻敲着,他手指修长,手型好看,戴着的白手套和黑色键盘对比鲜明。 自戚晚星坐到他旁边后,他一眼也没往戚晚星这里看过,也没跟戚晚星说话。 戚晚星不在意,他撑着下颌看舒柏沉,目光毫不掩饰,目的直白又明确,他就是冲着舒柏沉来的。 看了一会儿,戚晚星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奶糖的糖纸,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 “舒柏沉,谢谢你的糖。” “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声音停顿下来,舒柏沉看了眼那张糖纸,冷淡说道: “不用谢,顺便而已。” 戚晚星手指压着糖纸,在桌子上划动,直到糖纸触碰到舒柏沉的手腕: “给糖也是顺便吗?” 舒柏沉手腕一抬,远离了那张糖纸: “是顺便。” 他转头,终于看向了戚晚星。 戚晚星眉眼弯弯,眼眸笑出好看的弧度,眸子里映着舒柏沉面无表情的脸。 他说: “舒柏沉,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自我介绍过?” 诺尔凑近一点,显得比舒柏沉好奇许多。 戚晚星声音轻了些,说: “我叫戚晚星。” 舒柏沉面色不变,没什么反应。 戚晚星又问: “你知道晚星是什么意思吗?” 戚晚星看着舒柏沉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 他曾跟苏眠夏说过,他的名字是他母亲李晓莲悲苦的前半生唯一的浪漫。 李晓莲说,晚星是夜晚里最亮的那颗星。 在认识了苏眠夏后,戚晚星觉得他这颗夜晚里最亮的星星,只想永远待在夏夜里。 可他喜欢的夏夜早已消逝,苏眠夏却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永远沉眠在了夏天。 如果是苏眠夏,不会不知道他名字的含义。 戚晚星指尖轻挠那张小小的糖纸,眸光深处燃起星星点点的期待。 舒柏沉,你会怎么回答? 插入书签 笔迹 阶梯教室后排距离讲台很远,老师讲课的声音从身后两边的音响里传出来。 舒柏沉指尖不断敲打着键盘,戚晚星看着上面密密麻麻飞快出现的符号,什么都看不懂,但显然舒柏沉干的事情和老师正在讲的内容毫不相干。 戚晚星看着舒柏沉,诺尔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舒柏沉。 舒柏沉敲击键盘的手指不停,声音淡漠: “不知道。” 他似乎对戚晚星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代表着什么毫无兴趣。 戚晚星眸中的期待一点点消失,可他唇边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嘴角的弧度完美,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笑意却不及眼底。 这是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戚晚星总是这样,开心或是不开心都不影响他把笑容挂在脸上。 诺尔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自从他认识舒柏沉后,舒柏沉都是这副死人样子,对周遭的一切示好避如蛇蝎。 诺尔又往这边凑了凑,湛蓝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晚星……是哪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戚晚星看向诺尔,声音很轻: “夜晚的晚,星星的星,晚星的意思是……” 戚晚星眼珠一转,又直直看向目不斜视看着笔记本屏幕的舒柏沉,字词咬得十分清晰: “晚星是夏夜里最亮的星星。” “咔嗒、咔嗒……”舒柏沉敲击键盘的手指不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诺尔最近正在疯狂学习中文,晚星并不是什么生僻字,恰好他都认识,他拿出手机查了查,疑惑地问: “晚星两个字,似乎没有夏天的意思?” 戚晚星又去看舒柏沉的眼睛,像是等待舒柏沉看过来。 音响中传来的讲课声、教室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都渐渐远去,戚晚星耳中只剩下舒柏沉敲击键盘的声音。 “咔嗒、咔嗒……”快速的敲击声带领着他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伴奏着心跳,脑海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因为我喜欢夏天,无论是夏天的白日还是夜晚我都喜欢,如果可以,我想成为夏天白日里也能闪烁的星星。” “咔嗒、咔嗒……”敲击键盘的声音并没有停下,连速度都没有凌乱一分。 戚晚星快速的心跳逐渐平缓,伴随着分毫未变的键盘敲打节奏,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诺尔一脸兴味: “你居然这么喜欢夏天啊……可是现在才三月,距离夏天还早着呢。” 戚晚星听着诺尔磕磕绊绊的中文,唇边微笑的弧度小了不少: “是啊,夏天好远,太远了。” 戚晚星没再看舒柏沉,他难以自控地露出失望的神情。 舒柏沉不是苏眠夏。 诺尔毫无所觉,仍在说: “不过好巧,舒也喜欢夏天,只是A国很冷,夏天太过短暂,总是还没察觉就结束了,所以舒一直很想来这里。” 戚晚星沉下去的心被一根丝线吊在半空中,他问: “想来这里过夏天吗?” 诺尔点点头: “不只啊,舒也很喜欢星星,他说想来这里看看夏夜里的星星……” “诺尔。”一直未说话的舒柏沉突然出声打断,“好好上课,你中文不行,会跟不上。” 诺尔立刻满脸沮丧: “啊!舒,你可答应过给我补课的……” 话落诺尔冲戚晚星眨了眨眼睛,转过头认真听课。 戚晚星被丝线悬挂的心脏往上提了提,他也转头看向讲台,明明什么都听不懂,却一脸专注,只是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 舒柏沉仍旧在敲打着键盘,仿佛在专注攻克一段复杂的代码。 一旁的诺尔早已一脸惊奇,他瞥了几眼舒柏沉的笔记本屏幕,又歪头看了眼戚晚星,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戚晚星不是计算机系的,对代码一窍不通,可诺尔是明白的,他清楚地知道,舒柏沉指尖不停敲打键盘,根本没有打什么代码,从很早开始,他手下敲打出来的只是一排又一排无序的乱码而已。 舒柏沉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此时戚晚星看着讲台发呆,舒柏沉敲击键盘的指尖终于停下,他微侧头,眸光克制又隐晦地看向戚晚星,只看一眼立刻收回视线。 临近下课,戚晚星从背包里翻出一本便签,推到舒柏沉面前,说: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你能给我写一下吗?” 他没忘记他要对比舒柏沉和苏眠夏的笔迹。 舒柏沉:“没必要。” 戚晚星见舒柏沉态度坚决,只能拿回便签本,趴在桌子上有些无精打采地写写画画,他写的时候大脑在想其他事情,手握着笔无意识地乱写,这副走神的模样被讲台上的老师看到,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戚晚星一脸茫然地站起来,连老师问的问题都没听懂。 老师又重复了几次,戚晚星还是很茫然。 坐在前面的同学都回头看他,戚晚星有点窘迫。 舒柏沉突然拿走戚晚星面前的便签本,撕掉被戚晚星胡乱涂抹的那张,在新的一页飞快写下问题的答案。 戚晚星低头看舒柏沉推过来的便签本,照着上面的答案念了出来。 老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清楚,他翻了翻点名册,又盯着戚晚星看了看,了然道: “同学,你不是计算机系的吧?” 戚晚星被拆穿也不慌张,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不是。” 可能因为这学期计算机系多了舒柏沉和诺尔两个人,老师已经见多了不是本系的学生过来旁听,便随口打趣道: “奔着教室里的人来的?” 戚晚星点头承认。 老师也不为难他,一挥手让他坐下,回头张望的同学也都转过了身。 戚晚星坐回椅子上,低头盯着面前的便签本,眸光发亮。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舒柏沉的笔迹,他还以为要多试探几次。 戚晚星对舒柏沉道谢,简短的两个字带着明显的雀跃。 “谢谢。” 舒柏沉又开始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不用,顺便。” 戚晚星把便签本小心塞进背包的夹层里,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递给舒柏沉。 “加个微信?”戚晚星说。 舒柏沉目不转睛地看着笔记本屏幕: “我没有。” 戚晚星了然: “也是,你刚回国,应该还没有,那我帮你弄一个?” 舒柏沉还是拒绝: “不需要。” 戚晚星刚得到了舒柏沉的笔迹,心情正好,没要到舒柏沉的联系方式也不沮丧。 旁边的诺尔突然把手机伸过来,扫了戚晚星打开的二维码。 戚晚星收到诺尔的好友申请,诺尔说: “我有微信,我们加个好友吧?” 戚晚星想了想,加上了诺尔,诺尔和舒柏沉在A国也是同学,两个人又一起来当交换生,应该互相很了解,而且微博上诺尔骂梧桐树下的事情他还没有搞清楚。 两个人隔着舒柏沉低声交谈,声音叽叽喳喳地传入舒柏沉耳中,舒柏沉敲击键盘的手指快了几分,戚晚星因刚得到舒柏沉的笔迹正开心,也没注意到。 诺尔注意到了,但他正好奇呢,全当看不见。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舒柏沉猛地合上笔记本,起身就走。 诺尔和戚晚星也站起来,两个人并肩往外走,虽然诺尔的中文说得乱七八糟,戚晚星却表现出十足的耐心,会认真聆听诺尔说的每一句话。 两个人在教学楼下分开,临走还约定好了微信联系。 戚晚星转身回出租屋,诺尔快跑几步跟上舒柏沉。 舒柏沉侧眸看了一眼诺尔,没说话。 诺尔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双手插兜走在舒柏沉旁边,用英语说了一句: “舒,晚星这个人太有意思了。” 舒柏沉突然问: “为什么叫他晚星?” 诺尔和舒柏沉认识这么久,也是叫他“舒”的。 诺尔笑得一脸开朗: “好听呗,多好的名字。” 舒柏沉没再多说,只是越走越快。 诺尔身量也高,走在舒柏沉身边完全跟得上,两个人在校园里本就显眼,此时四条大长腿跟竞速似的飞快走过,很快被人拍下照片发上了校论坛。 这张照片也立刻存进了谢思悠的手机,谢思悠想到戚晚星对这两个人的关注,又把照片单独发给了戚晚星。 戚晚星收到照片,点开看了看,放在了一边。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打开苏眠夏发给他的最后一封邮件,又将舒柏沉写过字的便签本放在一边,仔细对比。 苏眠夏身体不好,很少用笔写字,戚晚星见的并不多,舒柏沉的字他更是第一次见。 此时两个人的字体放在一起对比,戚晚星眉头紧皱,左右不停观察。 他不是专业人士,只觉得两边的笔迹像又不太像,舒柏沉的字明显比苏眠夏的字更大开大合一些。 可若是舒柏沉故意的呢? 戚晚星立刻找到一家笔迹鉴定机构,将便签本珍重地放入小盒子里,打算寄过去。 只是在打包便签本的时候,戚晚星突然想起最上面那张被他乱写乱画的便签纸呢? 他只想了一下,立刻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左右不过是一张乱写的废纸,应该是被舒柏沉撕下扔掉了。 此时,留学生宿舍。 舒柏沉和诺尔虽然是交换生,但也住在留学生宿舍,他们两人一间。 诺尔回来就开始打游戏,舒柏沉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便签纸,低头细看。 那张纸上全是凌乱的字和无意义的划线,仔细看能发现划线下不断重复的一个字。 夏,数不清个夏。 戚晚星无意识地写满了一张纸条的“夏”字。 苏眠夏的夏。 插入书签 灌酒 这张纸条被舒柏沉夹进书页中,又将这本书放进书架的最里面。 另一边诺尔已经没在打游戏,正低头摆弄手机。 不一会儿,诺尔走过来,说: “舒,明晚去酒吧喝酒,去不去?” 舒柏沉打开电脑,果断拒绝: “不去。” 诺尔劝道: “自从来华国,还没有去过这边的酒吧,你就不好奇吗?” 舒柏沉说:“不好奇,我去过。” 诺尔一愣,想起上次学长学姐邀请,他因为玩的游戏当天有个很重要的活动要参加所以没去,他以为舒柏沉也不会去,没想到那天舒柏沉却去了。 想到此,诺尔耸耸肩: “好吧,你不去就不去吧。” 诺尔转身,对着手机发语音: “晚星,舒不去,我劝过了,他不感兴趣。” 舒柏沉一顿,问: “你不是自己去?” 诺尔理所当然地答道: “当然,谁会自己去酒吧啊,那多无聊,我跟晚星约的明晚,在他做兼职的地方,他说他比较熟悉。” 舒柏沉皱眉: “你们才刚认识。” 诺尔笑嘻嘻地说: “我和晚星……一见如故!是这么说的吧?一见如故!” 舒柏沉没说话,他转身继续敲着键盘,只是速度慢了不少。 另一边,戚晚星得知舒柏沉不会一起来,有些失望。 他本就想多接近舒柏沉好了解更多,但舒柏沉总是处处拒绝。 好在诺尔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他可以跟诺尔多问一些事情。 戚晚星拿起装着便签本的小盒子出去,去药店买了许多李晓莲平时的常用药,又去将苏眠夏给他发过的手写贺卡照片打印出来,将药和两份字迹分别邮寄出去。 刚寄好快递,他母亲李晓莲的电话打了过来。 李晓莲一般很少联系他,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戚晚星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心下了然。 他接起电话: “妈……您找我?” 李晓莲语气很冷淡: “马上清明节了,别忘了回家给你爸扫墓。” 戚晚星眉头微皱: “我学校上课很忙,不回去了。” 李晓莲语气更冷: “戚晚星,你去年就没给你爸扫墓,今年你说什么都得给我回来——” “妈!”戚晚星打断李晓莲,“他活着的时候只会给家里找麻烦,只会喝酒然后打我们,您之前不也恨透了他,何必还要在他死后年年给他扫墓!” 李晓莲沉默许久,只说: “你今年必须回来。” 话落,李晓莲已经挂断了电话。 戚晚星深吸一口气,翻开手机日历查看,清明节那天是周三,他可能需要逃一节课去给……苏心兰扫墓。 苏心兰是苏眠夏的母亲,她的墓地就在辛城,自他上大学以来,每次清明都会去给苏心兰扫墓。 母子俩人,一个墓地在辛城,一个墓地在溪河县,到死都不能团聚。 至于苏眠夏的墓地……戚晚星很少去。 他宁愿一直相信苏眠夏还活着,早晚会来找他,也不想去苏眠夏的墓地。 每去一次,冰凉的石碑和黑白照片似乎都在提醒他,别再做梦了,苏眠夏早就死了,一直给他发邮件的人不可能是苏眠夏。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晚上,因为约了诺尔来辛辣,戚晚星特意跟领班请假,今晚专门用来陪诺尔。 晚上8点,一辆深灰色的SUV停在辛辣门口,诺尔先一步从副驾下来,冲站在门口等待的戚晚星挥挥手。 戚晚星看到这辆车有些惊讶,驾驶座的车玻璃降下,舒柏沉坐在里面冲戚晚星点了点头,随后去停车。 “不是说他不来了吗?”戚晚星看着深灰色的SUV问道。 “哇,你都不知道!”提起这个诺尔满脸夸张地比划着。 他中文不好,为了深刻还原当时的情景,双手不停比划,间或中英文穿插着描述: “我当时正准备出门,舒突然站在我背后阴恻恻地说他也去,可吓死我了!” “鬼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戚晚星道:“是吗。” 虽然不知道舒柏沉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这对想要试探舒柏沉的戚晚星来说不是坏事。 诺尔站在戚晚星旁边,看向停车场的方向,说道: “今晚就让舒请客吧!” 戚晚星有些疑惑: “不是说好了今晚我来请客吗?” 诺尔冲戚晚星眨眨眼睛,说道: “舒最近接了一个私活,赚了不少钱,我想趁机宰他一回。” 戚晚星问: “什么私活?” 此时舒柏沉已经停好车,颀长高大的身影从光线昏暗的停车场慢慢走出来,走到辛辣五彩斑斓的灯牌下,整个人气场强大,仿佛再绚丽的灯光也驱不走他周身的淡漠。 诺尔说: “好像是给一个监控路段设计新的系统……舒以前也时常接一些私活,比我们这些学生可有钱多了。” 诺尔说完,舒柏沉也走了过来。 戚晚星领着两个人往里走。 他订了一处卡座,地方不大,但坐三个人也足够了。 卡座是两组相对的双人沙发,诺尔大大咧咧惯了,先一步坐到了一张沙发的正中间。 戚晚星顿了顿,坐在了舒柏沉旁边。 既然舒柏沉来了,他的计划又变回了最初,简单粗暴的打算灌醉舒柏沉。 他想在舒柏沉喝醉后,套他的话。 戚晚星不了解舒柏沉的酒量,但是他了解苏眠夏。 苏眠夏身体不好,几乎不喝酒,偶尔几次喝酒都是为了陪好奇的戚晚星,而且苏眠夏酒量很差,几乎是一杯倒,喝醉酒后戚晚星问什么,他都会老老实实地回答,跟平日里清冷的模样大相径庭。 如果舒柏沉是苏眠夏……他应该也是个一杯倒才对。 为了计划的万无一失,戚晚星点的酒度数都很高。 诺尔见了,有些摩拳擦掌,已经做出了拼酒的架势。 戚晚星为舒柏沉倒了一杯酒,特意少放冰块,只为了让舒柏沉多喝一些。 他想到已经寄去笔迹鉴定机构的邮件,又看向坐在身旁的舒柏沉,心情止不住地雀跃。 好像这两年来那个不切实际的奢望,正一步一步走进现实。 苏眠夏真的还活着,苏眠夏回来了。 戚晚星将酒杯递给舒柏沉,自己也端起一杯,冲着舒柏沉的方向举起一点,说: “干杯?” 舒柏沉拿着酒杯,指尖裹着的白手套很快被冰块氤氲出的水汽浸湿一块,他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戚晚星,没有动。 诺尔已经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大声赞叹: “好爽!” 随后也不用戚晚星管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满,也催促舒柏沉: “舒,我都干了,你还不喝吗?” 戚晚星唇角翘起,微圆的双眸弯出好看的弧度,他又举了举酒杯,用酒杯边缘碰了下舒柏沉的酒杯,冰凉的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液在杯子里晃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下浮动。 在舒柏沉的注视下,戚晚星仰头一饮而尽。 冰块随着酒液滑入戚晚星的口中,戚晚星也不在意,齿关一合,就将冰块咬碎,润泽的唇染上酒液,咀嚼冰块时洁白的齿间偶尔能看到一抹殷红一闪而过。 “我喝光了。”戚晚星冲舒柏沉晃了晃杯子。 舒柏沉指尖划过酒杯边缘,水汽透过白手套染湿了他的手指。 卡座晦暗的灯光下,戚晚星双眸中的期待依旧那么显眼。 因为心中急切,戚晚星捧着自己的空酒杯,身体微微前倾,这卡座的双人沙发本就不大,戚晚星和舒柏沉中间不过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此时这一个拳头的距离更是不断缩短,舒柏沉能看清戚晚星小扇子一般的睫毛,长而密,微微向上卷翘。 睫毛下清澈的黑眸里,映着舒柏沉的身影,浸润在一片期待里,专注又执着。 舒柏沉抬手,酒杯凑到唇边,酒液顺着喉咙缓缓滑下,他喝得很慢,喉结上下滑动,冰块碰到薄唇又砸进杯底,“当”一声轻响,一杯酒尽数喝光。 戚晚星见舒柏沉终于喝完了酒,眸光更亮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也没指望如今身体健康的舒柏沉会比身体瘦削的苏眠夏容易醉,他拿起酒瓶,立刻又给舒柏沉倒满了一杯。 怕舒柏沉怀疑,他也给自己倒满了。 他自信自己的酒量肯定不会比舒柏沉差,可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舒柏沉仍旧稳稳坐在一旁,倒是戚晚星,眼前已经开始飞花了。 另一边的诺尔早就醉倒在沙发上昏睡不醒了。 戚晚星再一次为舒柏沉倒酒,舒柏沉制止了他。 他将杯子放回桌上,说道: “别喝了。” 戚晚星脑袋晕乎乎的,他努力睁着眼睛看向舒柏沉,问: “你喝醉了吗?” 舒柏沉双眸清明,他看着脸颊绯红一片的戚晚星,说: “我喝醉了。” 戚晚星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一手按着沙发,凑近一些,嘴唇开合,说了一句话。 可惜舞池里的音乐高亢起来,戚晚星的声音被盖了过去。 舒柏沉离得近,他看着戚晚星微动的唇,没有出声。 戚晚星有些烦躁地看了眼乱糟糟的舞池,一手压上舒柏沉的膝盖,努力靠近舒柏沉的耳边,轻柔的声音伴着温热的呼吸吹拂进舒柏沉的耳中。 “回答我一个问题。”戚晚星说。 舒柏沉按住戚晚星的肩膀,想跟他拉开距离。 戚晚星干脆一把握住舒柏沉的手腕,一直握着冰凉酒杯的手微凉,指腹压在舒柏沉洁白手套的边缘,贴上手腕处的皮肤。 舒柏沉肩背挺直,垂眸看靠他极近的戚晚星,没再动。 戚晚星抿了抿唇,声音带上一丝颤抖,小心又期待地问: “你是苏眠夏吗?” 插入书签 否认 夜色深沉,辛辣里十分热闹,舞池里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戚晚星怕自己错过舒柏沉的回答,双眸紧紧盯着舒柏沉的唇。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戚晚星又闻到了舒柏沉身上宛如霜雪般清冷的味道,和苏眠夏身上一样的味道。 舒柏沉没说话,两个人之间除了传过来的音乐外只有沉默。 越沉默,戚晚星心跳越快。 他不敢猜测舒柏沉会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苏眠夏是谁?”舒柏沉终于回答。 戚晚星眼睫轻颤,心开始往下沉,他仔细观察舒柏沉的神情,希望从上面看出一丝半毫的波动。 舒柏沉仍旧如来时一样,面色沉静。 戚晚星握着舒柏沉手腕的指尖不自觉用力,他强迫自己转动昏沉的大脑,明明掌心下的皮肤是热的,他的手却越来越凉。 舒柏沉真的喝醉了吗?他是不是在说谎? 或者是苏眠夏有什么苦衷,不能告诉他真相? 戚晚星想了很多个可能,明明一直有一个念头悬在心头,他却迟迟不敢去碰触。 他像怕舒柏沉逃跑一般攥紧他的手腕,又问: “你知道梧桐树下吗?” 舒柏沉面不改色: “不知道。” 戚晚星用力咬唇,唇边的刺痛让他头脑清醒不少,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舒柏沉,你认识……苏眠夏吗?” “不认识。”舒柏沉回答得很快,半点没有犹豫。 戚晚星攥着舒柏沉的手蓦地松开,他身体后退,和舒柏沉拉开距离,霜雪的气味也远离鼻尖。 舒柏沉整理被戚晚星抓乱的手套,问: “戚晚星,我和你只是见过几面,你把我当谁?” 戚晚星的心如坠深渊,只觉得周身凉意缠身。 他一连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卡座边缘。 他像之前被舒柏沉撞见划车时一样,努力维持清醒和平衡,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醉态。 只是眼眸中几乎溢满的失望出卖了他,戚晚星垂下眼帘,不再看舒柏沉,问道: “只见过几面,你就过来跟我喝酒?” 舒柏沉一指对面醉倒的诺尔,说道: “诺尔只见过你一面,不也来了?我不过是猜到他一定会喝醉,与其半夜出来接他,不如一起过来。” 戚晚星胡乱点了点头,目光扫到桌上的空杯,倒了几颗冰块进去,仰头倒入口中。 冰块在他口中嚼碎,凉意遍布口腔,又顺着咽喉滑下,遍及五脏六腑。 戚晚星起身,眉眼低敛,笑容疏远: “诺尔已经醉了,不如今晚先这样?” 舒柏沉从善如流地起身,架起诺尔,先一步走了出去。 戚晚星跟在后面,领班见到戚晚星,招了招手似乎想说什么,又见戚晚星神色奇怪,最后没有出声。 本来说好今晚由戚晚星请客,但舒柏沉架着诺尔依旧走得很快,先一步到达前台。 戚晚星张了张唇,又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他连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 戚晚星送舒柏沉和诺尔走出辛辣,站在门口为他们叫了代驾。 等待代驾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直到代驾过来,舒柏沉才开口: “我送你回去。” 戚晚星摇头: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他拒绝得客气又礼貌,脸颊还带着醉酒的绯红,神情却很淡。 舒柏沉微微皱眉: “我送你,顺路。” 戚晚星唇边的微笑不减: “真不用了,你们快走吧,诺尔醉得厉害,别在外面站着了。” 舒柏沉还想说什么,戚晚星已经转身走回辛辣。 戚晚星站在门口,等舒柏沉的车走了,他才出来,叫了出租车回家。 他很疲惫,却一直睡不着,直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中只觉得寒冷,冷得他蜷缩起来,仍旧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遍及全身的寒冷仿佛将他带回到过去,带回到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那时的戚晚星临近中考,和母亲李晓莲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母子俩人像两只时时竖起尖刺又不得不挤在同一屋檐下的刺猬,几乎没办法好好沟通,时常爆发争吵。 那个雨夜,戚晚星和李晓莲吵得很凶,愤怒和委屈刺激下,他穿着拖鞋就冲进了雨里。 他顺着溪河县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冰冷的雨水淋透他单薄的衬衫,他冷得浑身发抖,盛满雨水的拖鞋踩在脚下不停打滑,贫穷的溪河县连路灯都很少,戚晚星摔了几跤后,干脆蹲在路边抱着膝盖,大脑一片空白。 路上的车一辆又一辆驶过,车灯从他身上划过,没人在乎路边蹲着一个淋雨的少年。 直到一辆车突然停在他面前,后车门打开,车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黑沉沉的双眸看向戚晚星,声音在雨水的掩盖下显得十分缥缈。 他问: “你为什么蹲在这里?” 戚晚星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并不干净的雨水流进眼睛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可他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向一身整洁坐在车里的少年,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我没地方去……” 车里的少年沉默片刻,说道: “上车。” 随后车门在戚晚星面前关上,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撑着伞走到戚晚星面前,领着他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戚晚星最终坐进了后座,坐在了神情淡漠的少年旁边。 他家一直很穷,长到这么大没坐过几次汽车,印象里汽车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皮革味,闻多了熏得人头疼。 可此时他坐的车子里没有任何异味,车座宽敞又明亮,旁边叫他上车的少年自他上来后一句话没说,也没看他一眼。 戚晚星局促地坐在一边,尽量往车门的位置靠,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水渍很快染湿了干净的车座,水印向着少年的方向蔓延。 他紧张地看着那不断蔓延的水印,直到一块干净柔软的毛巾盖在他头上。 “擦擦吧。”少年说。 戚晚星顶着毛巾,低头看自己沾满污泥的裤子,明明车内不会下雨,可还是有豆大的雨滴不断砸在裤子上。 他紧咬双唇,害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头上盖着的毛巾突然被一只手拨动,身旁的少年揉着毛巾,像擦小狗一样擦着戚晚星的头发,淡漠的嗓音柔和了些许: “别哭。” 戚晚星忍不住抽噎起来,肩膀颤抖,泪水落得更凶了。 少年没再说什么,只是帮他擦干头发,又换了一条新的毛巾,重新盖在他的头上,挡住了他脸上肆虐的泪痕,也护住了戚晚星少年时脆弱的自尊心。 车内吹起了热风,戚晚星冻到发抖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他仍旧垂着头,看到车座上的水印早就蔓延到身旁少年的裤子上,让那条熨烫整齐,裤线板正的裤子湿了一块。 戚晚星又局促起来,少年的手搭在腿上,那湿印还在往上蔓延。 少年的手苍白到近乎透明,指骨细瘦,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戚晚星张了张口,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水痕最终染上了少年的指尖,可那只手仍旧未动。 少年什么都没说,没有嫌弃,没有厌恶,只是淡淡地问: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小的溪河县路程短暂,戚晚星被送到了家门口,李晓莲打着伞站在门口不停转圈,看到戚晚星从车上下来,疾步上前紧紧攥住他的手臂。 戚晚星被李晓莲拉扯着往回走,脚步踉跄间,他鼓起勇气回头大声喊道: “你、你叫什么名字?” 车门关上,车窗降落下来,少年看过来,漆黑的双眸似映不进丝毫光彩,他说: “苏眠夏。” 苏眠夏,三个字穿过雨帘,轻飘又沉重地砸进戚晚星耳中,又落入戚晚星的心口。 戚晚星没盖被子,蜷缩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到天色大亮。 窗帘没有关严,阳光从缝隙中照进来,落在戚晚星紧闭的双眼上。 他从梦中清醒过来,却没有睁眼,只是紧紧抱住了自己。 泪水顺着眼角一颗颗滑落,戚晚星咬住嘴唇,指尖紧紧掐着自己,最终仍是忍不住,一声声呜咽顺着唇缝挤了出来。 “苏眠夏……苏眠夏……” 舒柏沉的否认,彻底击碎了戚晚星持续了近两年岌岌可危的幻想。 苏眠夏死了,死在夏天,死在了他的18岁。 插入书签 巧合 戚晚星又跟辛辣请了几天假,他白天照常上课,没课就回到出租屋整日、整日地睡觉,经常一天过去了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吃。 卢子青和谢思悠很快察觉到了戚晚星的异常,只是两人什么都没问。 他们认识戚晚星快两年,这两年戚晚星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 一开始他们也会询问,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每次询问时,戚晚星总会笑容灿烂地对他们说没事,久而久之他们就不问了,只是尽量不在这期间打扰到他。 上课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钟,戚晚星如幽魂般飘进教室,在卢子青的招呼下走过去,坐在了两人旁边。 他眼底的青黑色并没有因为这几天没去辛辣打工而减轻,反而更重了,他明明花了大量的时间睡觉,却睡不踏实,梦梦醒醒的没有深度睡眠。 卢子青递给戚晚星一杯粥,戚晚星愣了一下,脸上下意识地挂起笑容,转头冲卢子青道谢。 “谢谢,麻烦你了。” 他明明是笑着的,眼睛却像哭一样。 卢子青微微皱眉,叹了口气。 谢思悠想了想,把校论坛上关于舒柏沉和诺尔的帖子打开递给戚晚星看,企图让戚晚星提起点精神。 “晚星,你之前不是跟我打听他们吗?这几天校论坛上多了不少关于他们的帖子,你看看……” 戚晚星低头咬着吸管,在谢思悠递过来手机时,瞥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表现得兴趣缺缺。 谢思悠见此,只好作罢。 戚晚星感受到了两个人的关心,笑容更大了几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语气轻松地对两人说: “我没事啊,你们别多想了,我这几天没去打工,精神好得很!” 他为了表现自己话里的真实性,还伸手做出个举铁的姿势。 卢子青按下他的手臂: “好了好了,快喝粥吧,我还带了几个包子,你吃不吃?” 戚晚星摇了摇头,他胃口不好,其实连粥都不太想喝。 下课后,卢子青和谢思悠有事走向了另一边,戚晚星自己跟着人群挤出教学楼。 卢子青和谢思悠不在,戚晚星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低着头,整个人又瘦了几分,轻飘飘地穿过人群,连走过他身旁的舒柏沉都没有看到。 自上次辛辣分别,戚晚星这几天没再去过计算机系的课堂,连诺尔的微信都没有回。 只要他不关注不打听,舒柏沉这个人就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计算机系的教学楼和新闻系离得很远,舒柏沉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此时他站在人群中,看着戚晚星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并没有出声招呼他。 他转身,黑眸静静地看着戚晚星瘦削的背影,等戚晚星走远了,看不到了,他才转身走向了另一边,仿佛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看戚晚星一眼。 辛大校园里种了不少梧桐树,此时正是梧桐树抽芽长叶的时间,戚晚星站在梧桐树下,几片宽大的树叶提前舒展开,张扬着自己肥厚的叶片。 戚晚星下节还有课,中间时间太短,他不想仓促地往出租屋跑,便坐在了花坛边。 他拿出手机刷新微博,看到网红梧桐树下更新了几条微博,是关于他新救助的一只流浪猫的照片和近况。 照片里的小猫通体白毛,但毛色黯淡,黏连在一起,两只耳朵都被剪掉了,一只眼睛也被捅瞎,在照片里被梧桐树下抱在怀里,仅剩的一只淡金色的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麻木。 梧桐树下在自己的微博里言辞犀利地责骂着那些虐待动物的人,站在了绝对正义的一方。 戚晚星看着照片里被梧桐树下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猫,手指用力捏紧手机,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不相信梧桐树下是救助者。 突然,电话震动,有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戚晚星接起电话,对面传来礼貌客气的男声: “您好,请问是戚晚星戚先生吗?” “我是。”戚晚星答。 “戚先生,是这样的,我们收到了您邮寄过来的两份笔迹,但其中一份笔迹存在于照片上,并不太清晰,而且看您备注的日期,照片上的笔迹是去年7月份的,对吗?” “是去年7月末,怎么了?” “是这样的,因为多方面的原因,笔迹超过6个月就没法进行鉴定……” 剩下的话戚晚星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敷衍地应着,直到对面再次问道: “戚先生,不知道您能不能提供两份近期的笔迹呢?” 戚晚星沉默片刻,说: “不用了,我不做鉴定了。” 话落,他挂断了电话。 他提供不了苏眠夏最近的笔迹,也没必要了。 舒柏沉不是苏眠夏,苏眠夏……真的死了。 戚晚星起身,一片梧桐树叶随风落在他的肩头。 他拿起叶片,看到这片新长成的叶子上已经出现了腐烂疤痕,这棵梧桐树已经感染了虫害,哪怕它抽出了新芽,孕育出的也不过是一堆表面新鲜内里腐烂的残骸。 戚晚星当天跟辛辣销假,恢复了上班。 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站到了酒促台后,对每一个路过的顾客扬起笑容,推销着新合作的品牌酒品。 领班几天没见到戚晚星,此时抽空过来跟他搭话。 “嗨,晚星。”领班笑呵呵地站到戚晚星身旁。 戚晚星刚卖出了一瓶酒,他数着剩下的酒,计算着今晚可能有的提成。 见领班过来,戚晚星客气地打招呼。 领班跟戚晚星聊了几句,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原来那天买下所有酒的人,是你朋友啊。” 戚晚星一愣: “什么?” “就那天啊,那天你喝了一整瓶酒,中间出去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把你卖的酒都买了,我一开始以为是个有钱的客人,没想到前两天你请假了,专门带着他和一个外国人过来玩……” 戚晚星耳边领班的声音逐渐飘远,他有些走神。 那天他偷偷跑去划车被舒柏沉撞见,回来领班就告诉他酒全卖空了,他赚了不少提成,没想到买酒的人竟是舒柏沉。 他为什么要买下那些酒? 已经熄灭的希望刚冒了个头,立刻被戚晚星掐灭。 他垂着头,卷长的睫毛挡着眼睛,酒吧不停闪烁的灯光下,看不清神情。 戚晚星淡淡地说: “我们不太熟,可能只是凑巧吧。” 领班没听清,也不太在意,他就是上班无聊过来八卦几句,见戚晚星没什么交谈的兴趣,也就走开了。 戚晚星站到后半夜才卖光了酒,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被前台的一个男生叫住。 这男生之前收了戚晚星的一百块钱,提供了那天找茬男人的车型和车牌号。 此时他突然叫住戚晚星,戚晚星有些意外。 男生扯着戚晚星走到一边,小声说: “你没来这几天,我听到个事儿,跟你有点关系。” 戚晚星不动声色: “什么事?” 男生左右看看,声音又小了几分,说道: “你之前跟我打听过车牌号的那个人,这几天都没再来,我本来没当回事,但是之前听别人聊天,才知道那个人总是酒驾,他们常走的那条监控坏了的小路,监控突然修好了,他被交警抓了个正着,又拒绝酒精检测,开车想跑,跑的时候撞道边了,腿撞断了……听说他找过你麻烦,现在可是遭报应了……” 戚晚星是知道辛辣附近有条坏了监控的小路,也知道有些人喝了酒会偷偷从那边开车走,他匿名举报过几次,但都不了了之。 没想到那条小路一直没人管的监控突然修好了,还把那个人抓了个正着。 这件事怎么看都太巧了。 男生说完悄悄话,又一脸期待地看着戚晚星,脸上邀功的意思特别明显。 戚晚星顿了顿,掏出手机给男生转了一百块红包,男生立刻高兴地走了。 戚晚星走出辛辣,站在夜色里打了个寒颤。 三月末的天,夜晚依旧寒凉。 他一般半夜下班为了省钱,都是走回出租屋的,大概需要走20分钟。 辛城繁荣,哪怕是后半夜街上的车辆和行人也不少,戚晚星走在路边,不断回想着领班和那个男生的话。 他那点被自己掐灭的希望,正晃晃悠悠地燃起星点火光,在他冷透的心底传递出丝丝温暖。 为了安全起见,他走的是条大路,路灯多,监控也多,戚晚星抬头,正好看到一个监控摄像头。 他脑中电光火石,突然想到那晚诺尔说过的话 ——“舒最近接了一个私活,赚了不少钱,我想趁机宰他一回。” ——“好像是给一个监控路段设计新的系统……舒以前也时常接一些私活,比我们这些学生可有钱多了。” 舒柏沉。 戚晚星站在原地。 买酒的人是舒柏沉,恢复小路监控的人也是舒柏沉。 真的全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舒柏沉为什么帮他? 插入书签 扫墓 戚晚星心中那点不断被压抑的火苗,摇摇晃晃地复燃起来,麻木的步伐也变得轻快。 他回到出租屋,洗了个热水澡,窝进被子里,睡了这些天来难得的一个好觉。 第二天,戚晚星精神饱满地出现在教室,神采奕奕的模样让卢子青和谢思悠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同。 戚晚星翻了翻手机相册,把之前被他删除的计算机系课程表从回收站里拖出来,又点开了诺尔的微信。 自上次辛辣分别后,诺尔给戚晚星发过几条微信,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候,夹杂着一些很可爱的表情包,因为戚晚星一直没有回复,诺尔又发了几次可怜巴巴的表情包后,没再自讨没趣。 此时戚晚星挑了一张同样可爱的表情包发过去,回复: 抱歉,前几天一直在休息,没怎么看微信。 诺尔很快回复: 是生病了吗? 戚晚星:没有,只是兼职太累了,请了几天假休息。 诺尔没有多问,戚晚星跟他随便聊了几句,又约好有时间再一起出去玩或者带他去辛辣喝酒。 诺尔表现得很感兴趣,还说有机会一定把舒柏沉拉上,让舒柏沉请客。 戚晚星见此,翘了翘嘴角,收起手机,认真听课。 他没急着去找舒柏沉,而是照常过了几天上课、打工的日子。 这几天,除了谢思悠会跟他说一些关于舒柏沉和诺尔的事情,戚晚星自己也会去校论坛上翻翻帖子。 直到清明节这天。 戚晚星早早起床,跟卢子青、谢思悠打了招呼,便去花店购买早晨最新鲜的素心兰。 他仔细挑选好每一朵花,又叮嘱店员包装得好看素雅一些。 这一束素心兰价格不菲,戚晚星却买得毫无怨言。 他抱着素雅芬芳的素心兰花束,打车去了辛城的墓园。 辛城的墓园在城市边缘,一路上车外的热闹逐渐远去,两边的绿化越来越高大,景色也越来越荒凉。 戚晚星将花束小心抱在怀里,胳膊谨慎抬起,不压到任何一朵花。 素心兰清雅的香味飘进鼻尖,淡黄色的小花一簇挨着一簇躺在细长的绿叶间,很是好看。 戚晚星看着花,脑海里不自觉地勾勒出了一个笑容恬静的女性长辈形象。 只不过这副长辈的形象全靠戚晚星的幻想,他只见过苏心兰年轻时候的照片和墓碑上的遗照。 苏心兰和苏眠夏一样,没有机会成为长辈,她在二十多岁就死了,死于自杀。 戚晚星对苏心兰的了解不多,都来自苏眠夏。 虽然苏眠夏从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但偶尔也会因为戚晚星的好奇回答一些。 比如苏心兰的名字取自素心兰,比如苏心兰大学毕业就跑去乡村做支教,比如苏心兰如她的名字一般单纯善良…… 在少年戚晚星的印象里,苏心兰和其他苏家人是不一样的,她是唯一一个苏眠夏提起时,双眸里会露出温柔与向往的人,哪怕苏心兰其实一天都没有照顾过苏眠夏,哪怕苏心兰差点带着苏眠夏一起死去。 苏眠夏死后,戚晚星调查过苏家。 可惜他不过是个穷学生,没什么门路,除了在网络上搜索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苏家是个庞大的企业,很多东西藏于表面之下,但有一些事却是摆在明面上的,很轻易能够查到。 其中最令人笑为谈资的便是苏家如今虽然还姓苏,但里面没有一个人真正流着苏家的血。 苏眠夏的父亲苏建业本是苏心兰的父母领养来的孤儿,老两口原本只是想为单纯的女儿找一个能够依靠、保护她的哥哥。 苏建业起初在苏家的那些年,也的确承担起了一个当哥哥的责任,他孝顺懂事,又知感恩,苏心兰心思单纯,便放心在大学毕业后离开,跑去偏远山村支教几年。 支教期间,苏心兰的父母突然出车祸双双丧命,等苏心兰赶到时,老两口已经下葬,她连骨灰都没能看到一眼。 苏家主事的两人一同去世,苏心兰对商业之事一窍不通,苏建业临危受命接管下了苏家,成为新的掌权人,但暗地里大家都清楚苏家真正的继承人仍是苏心兰。 当时的金融媒体对此事关注很深,归家的苏心兰一度憔悴得不成人形,直言要为父母守孝三年,不婚不嫁,一句话打碎了不少对她或者说是对苏家有企图的人。 但不到一年,苏心兰却莫名其妙在守孝期间和本是义兄的苏建业仓促结婚,连正式的婚礼都没有,只是草草办理了结婚证。 这之后就传出苏心兰怀孕的消息。 至于苏心兰自杀的事情,媒体是不知情的,这些是苏眠夏告诉他的。 苏心兰在怀孕期间频频自杀未遂,最终在即将临盆生产时顺利服毒自杀成功,苏眠夏是医生从已死的苏心兰肚子里剖出来的。 因为苏心兰服下的毒药太多,苏眠夏虽然活下来了,但身体已经坏透了,都说他只能活到二十几岁。 苏眠夏双腿无力,虽然能依靠手杖支撑行走几步,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坐着轮椅。 他身体瘦削,胃口总是不好,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日日待在溪河县的小洋楼里不见阳光,活像个避世的吸血鬼。 戚晚星因为苏眠夏,还看了不少关于吸血鬼的传说。 苏家的事盘根错节,光是这些浮出水面的星星点点就让人细思极恐。 戚晚星身单力薄,他撼动不了苏家这棵遮天巨树,但也没放弃对苏家的关注。 他从不相信苏眠夏是杀人犯,也不相信他会自杀,更不相信他会虐待动物。 只是没人相信他。 出租车到了墓园,戚晚星下车,走了进去。 苏家家大业大,苏心兰作为苏家唯一的女儿,墓地的位置却不算好,就连墓碑也只是普通的材料,虽然不显穷困,但处处透露着敷衍。 清明节来扫墓的人很多,墓园边停着不少车,戚晚星一眼看到一辆十分眼熟的深灰色SUV。 他眉头一皱,没走过去细看,而是快步往墓园深处走。 戚晚星没走大道,他顺着一旁的小路往上爬,越靠近苏心兰的墓地,他的心跳就越快。 终于,他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从这里能看到苏心兰的墓碑,这两年清明节,除了戚晚星,没人会来给苏心兰扫墓。 可是此时,苏心兰的墓碑前站着一个人,那人肩背宽阔,身量挺拔,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 只是一个背影,戚晚星已经认出了那个人是舒柏沉,他竟然来给苏心兰扫墓。 戚晚星可还记得当时在辛辣,舒柏沉明确回答过,他不认识苏眠夏。 不认识,却来给苏眠夏的母亲扫墓。 戚晚星唇角微勾,死死盯着舒柏沉的背影。 舒柏沉说谎,他骗了他,只是不知骗了他多少。 到底不是苏眠夏是假,还是不认识苏眠夏是假。 无论哪一种,戚晚星心底的希望都彻底生根发芽。 舒柏沉没有待很久,等舒柏沉离开,身影彻底消失,戚晚星才从大树后走出来。 他抱着怀里的素心兰,站在苏心兰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是一个神情忧郁,双眸无光,身形格外瘦弱的女人。 这应该是苏心兰死前不久拍的照片,和戚晚星在苏眠夏那里看到的笑容灿烂的照片完全不同。 戚晚星弯腰,将怀里的素心兰放在墓碑前。 在他的素心兰旁边,已经摆放了另一束花,虽然包装不同,但却是一束同样的素心兰。 戚晚星指尖拨弄了一下素心兰淡黄的花瓣,轻声说: “心兰阿姨,苏眠夏还活着,对不对?” 墓地静悄悄的,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但戚晚星的双眸格外明亮,他直起身,跟苏心兰聊了些家常,细细碎碎的,大多是些废话。 可他说得很认真,直说到口干舌燥才转身离开。 离开时,他是顺着正路下去的,墓园外的那辆深灰色的SUV已经开走了。 当天下午,戚晚星重新站在了计算机系的教室外面。 他踩着点来,刚站到后门口就看到了坐在后排的舒柏沉和诺尔。 这两个人实在显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诺尔也看到了戚晚星,冲他招招手,指了指身边的空位,他们两人身边依旧是空的。 戚晚星走过去,坐在舒柏沉旁边,刚坐下上课铃声就响了。 舒柏沉跟上次一样,打开笔记本电脑,双手放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照旧不看戚晚星。 戚晚星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撑着下颌看舒柏沉。 诺尔隔着舒柏沉和戚晚星打招呼,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丝毫没计较戚晚星几天没回他微信的事。 戚晚星倒有些不好意思,又跟诺尔解释了几句。 诺尔不在意地摆摆手,表现得特别大度。 戚晚星想了想,打开背包,给诺尔看里面的东西,几个一次性盘子和一袋猫粮。 “一会儿下课,要一起去喂猫吗?”戚晚星问。 虽然是冲着诺尔问的,但视线却瞟向了舒柏沉。 舒柏沉好像没听见一般。 诺尔立刻答应,并对戚晚星背包里的东西感到了好奇。 戚晚星便悄悄蹲下,从舒柏沉旁边离开,坐到了诺尔旁边。 两个人脑袋凑近,中英混杂地交流起来。 舒柏沉一直没说话,直到下课也没理他们。 下课铃声一响,戚晚星就先站起来,领着诺尔往废弃教学楼走。 这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天色阴沉下来,预计很快就会下雨,戚晚星有些着急。 两个人几乎是小跑着去了戚晚星平时喂猫的地方,诺尔一脸惊奇地学着戚晚星的模样,先是摆好猫粮,然后躲到拐角处偷偷看。 戚晚星数着: “1、2、3、4、5……” 不对,猫少了一只,那只笨拙的大橘猫不见了。 插入书签 大雨 “怎么会……” 戚晚星以为自己数错了,又数了好几次,可一共就那几只猫,两只狸花、两只三花,一只奶牛猫再加上那只最胖的大橘猫,又怎么会数错。 每次戚晚星来喂猫,就数那只大橘猫最能吃、最积极,跑得还最慢,笨笨的,今天虽然阴天,但大橘猫不会不来吃饭。 戚晚星没忍住走了过去,几只猫注意到他,脊背拱起,两只爪子按着一次性盘子的边缘,继续低头猛吃。 它们显然还记得戚晚星每次吓唬它们的事,但也知道戚晚星是每次给它们吃猫粮的人,就没跑。 戚晚星绕过几只吃饭的猫咪,走去角落翻找,也没看到大橘猫的踪迹。 这时天空一声闷雷,雷光将阴沉的天劈亮了一半,几只猫吓了一跳,低头猛啃几口后纷纷压低身体跑开。 雷声又响了几次,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诺尔抬手挡脸,喊道: “晚星,下雨了,我们走吧!” 戚晚星心里记挂着大橘猫,头也不回地往盖了一层半的废弃教学楼后面跑: “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诺尔看着戚晚星在雨里奔跑的背影,把一头快湿透的金发拨到脸边,正要拿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气势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舒柏沉一手撑着伞,一手还拿着一把伞,不仅如此,他臂弯里还夹着笔记本电脑。 一看就是急着回去拿伞,忘记把笔记本放下了。 诺尔心中了然,几步上前,拿走舒柏沉手里的雨伞撑开,用英语快速说道: “晚星去那栋楼后面找猫了,好像是少了一只猫,你去看看吧,我都淋透了,先走了。” 舒柏沉点头,没有多问。 诺尔跑开几步,又跑了回来,一把抢过舒柏沉手里的伞,几步窜开,让舒柏沉淋在雨里。 “你也别打伞了,一起去陪晚星淋雨吧,他已经淋透了,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同甘共苦!对!同甘共苦才能记得深刻!” 舒柏沉皱眉: “把伞给我。” 诺尔不怕他的冷脸,转身快速跑了。 戚晚星还在后面找猫,舒柏沉没空管诺尔,他抬手把笔记本电脑遮在头顶,快步往后走。 诺尔抢伞抢得太着急,都没顾上把舒柏沉的笔记本电脑带走。 戚晚星正弯着腰拨开一片片草丛,这附近的草丛又高又密,平时那几只流浪猫就喜欢在里面睡觉。 大雨倾盆,雨声掩盖了脚步声,突然一件外套盖到他头顶,戚晚星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他快速转身,看到舒柏沉被雨水淋透的模样,他的头发有些乱,雨珠顺着睫毛不停落下,一手举着笔记本电脑遮在头顶,挡雨的效果微乎其微。 “你怎么在这里?”戚晚星问,声音被大雨冲刷得不剩什么。 舒柏沉没听清,他抓住戚晚星的手臂: “别在这里淋雨,先回去。” 戚晚星隐约听到几个字词,半是猜测的摇头: “不行,我再找找!” 大橘猫不见了,他心头总有股不安。 见舒柏沉把笔记本电脑遮在头顶,他抬手拿过笔记本藏进怀里,又把外套还给舒柏沉: “别用电脑挡雨,会坏的。” 舒柏沉不在乎一个电脑的好坏,他紧跟上又钻入角落的戚晚星,抬手撑起外套,将两个人一起罩在下面。 外套下的空间狭小,戚晚星肩膀碰到舒柏沉的胸膛,只觉得肩膀处冰凉的皮肤温暖起来。 他知道几只流浪猫常去躲雨的地方,一一找了过去,在那些小角落看到了之前的五只猫,唯独没有那只大橘猫。 雨水将周遭的建筑尘土混合成泥浆,戚晚星走得着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舒柏沉及时伸手,还是没能止住戚晚星滑倒的趋势。 他一边的膝盖和手掌重重压在地上,立刻泛起丝丝密密的疼痛,血顺着湿透的衣服布料渗了出来。 舒柏沉面色微沉,强硬扶起戚晚星,声音在狭小的外套空间下清晰许多。 “别找了,先跟我回宿舍。” 戚晚星知道不能逞强,他伸手搭住舒柏沉的手臂,尽量不拖后腿,忍着疼痛走在舒柏沉旁边。 雨太大了,这样走很容易在外面淋到感冒。 舒柏沉突然把外套整个盖在戚晚星头上,然后在戚晚星的惊呼声中,将他背了起来。 戚晚星的双腿落在舒柏沉的臂弯间,他不自觉地伸直小腿,想要从舒柏沉的背上下来。 “别……不用背我,我自己可以走!” 舒柏沉双臂微微收力,让戚晚星不能挣扎,两条长腿迈开,快步冲了出去。 “安静点,老实待着。” 戚晚星当真安静下来,他双手搭着舒柏沉的肩膀,只觉得手下皮肤十分温暖,他指尖不自觉地蜷缩,突然庆幸那台笔记本电脑正卡在他和舒柏沉的前胸后背之间,避免了他和舒柏沉紧紧贴在一起的尴尬。 留学生宿舍离这里不算远,舒柏沉知道戚晚星住在校外,此时也不废话,直接把戚晚星背了回去。 两个人浑身湿透地打开宿舍门,正哼着歌玩游戏的诺尔吓了一跳。 他一抬头对上舒柏沉黑沉的双眼,又看到舒柏沉后背上的戚晚星,心虚得别开眼睛,抱起自己的电脑往外跑。 “那什么……我去隔壁打游戏啊!” 他为人开朗热情,和鲜少与人接触的舒柏沉不一样,来这里一个来月就和很多人熟悉起来。 舒柏沉暂时不想找诺尔算账,他背着戚晚星走进宿舍,任由诺尔从他旁边溜了出去。 两人一间的留学生宿舍很宽敞,还自带浴室。 舒柏沉将戚晚星放在椅子上,低头去看戚晚星受伤的膝盖,问: “腿还能不能动?” 舒柏沉说话的时候,湿透的黑发不断滴水,他有些烦躁地将额前的头发抓到脑后,五官清晰地展露出来,身上的衬衫湿透,贴在皮肤上,隐约可见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 戚晚星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说道: “只是摔破了皮……” 他把怀里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递给舒柏沉,电脑举到半空中,水顺着塑料外壳哗啦啦地往下流,显然内部早就浸满了水。 戚晚星有点尴尬: “可能已经坏了……你电脑防水吗?” 舒柏沉接过电脑,毫不在意地扔在一边。 他垂眸看坐在椅子上的戚晚星,戚晚星双腿并拢,双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膝盖上,雨水冲刷过的眼睛更显明亮,平日里虚张声势的软刺收了起来,此时浑身湿淋淋的像只乖巧的小狗。 舒柏沉的身量很高,几乎到了1米9,戚晚星坐着,要高扬脖颈才能看到舒柏沉的脸,他有些不自在,鼻尖发痒,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宛如冰冷霜雪的味道,紧接着戚晚星就打了个喷嚏。 “衣服脱了去洗个澡。”舒柏沉说。 他眸光不经意间扫过戚晚星下巴挂着的水珠,那滴水珠摇摇欲坠,最终跌落在戚晚星的领口。 戚晚星浑身湿透,外套敞开,里面单薄的白色短袖紧紧贴在身上几乎透明,因为雨水冰冷,戚晚星平坦的胸前突兀地鼓起两处,颜色透过湿透的布料显现出来。 舒柏沉移开视线,将手上湿透的白手套脱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戚晚星隐约能感觉到此时的舒柏沉是烦躁的,他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我还是回出租屋再洗吧,在这里洗也没有换洗的衣服。” 舒柏沉蓦地看过来,眼神带着压迫: “现在去洗。” 戚晚星一愣,看着舒柏沉有些恍惚。 刚刚舒柏沉看他的眼神很像苏眠夏,以前他每次有了什么作死的馊主意时,苏眠夏都会这么看着他,再制止他。 戚晚星抿了抿唇,服软道: “好吧,我在这里洗,但是我没有换洗的衣服……你把你的衣服借我一身……或者借我诺尔的也行,诺尔应该不会介意。” 舒柏沉没说话,只是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一套衣服递给戚晚星,又握住他的手腕,扶着他走进浴室。 他没戴手套,指尖温度比戚晚星高一点。 “自己能洗吗?”舒柏沉看着他的膝盖问道。 戚晚星脸颊微红,赶紧点头: “能的,当然能!” 开玩笑,就算不能他也不可能让舒柏沉帮他洗澡。 舒柏沉最后还是搬了把椅子放进浴室。 戚晚星快速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有些纠结。 他的内裤也湿透了,让他重新穿上湿内裤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舒柏沉给他的衣服里面又没有内裤…… 戚晚星翻了翻舒柏沉给他的两件衣服,一咬牙空着下面穿上了衣服。 舒柏沉个子比他高不少,给他的短袖短裤穿上十分宽大,戚晚星扯了扯裤腿,觉得看不出什么,这才放心地打开浴室门。 刚打开门,就迎面扔来一块干净柔软的毛巾。 “擦头发。”舒柏沉说。 他路过戚晚星,走进了浴室,只留下一句: “等我。” 戚晚星一愣,觉得这两个字怎么听都有点暧昧。 他用毛巾抓了抓头发,把这个想法赶走。 舒柏沉走进浴室,指尖快速解着衬衫扣子,目光一转,看到了那张椅子。 此时浴室里还弥漫着热气,空气中的香味是舒柏沉常用的沐浴露牌子,里面似乎又混合了一丝其他的气息。 那张椅子湿漉漉的,座椅上满是水痕,刚刚戚晚星就坐在这上面洗澡。 舒柏沉脱下衬衫,扔到一旁的台子上,突然一顿。 在他的衬衫旁边,堆着另一堆湿衣服,那堆衣服的最上面,放着一条白色的、印着小草莓图案的内裤。 舒柏沉双眸微眯,想起他刚刚似乎是没有给戚晚星新内裤。 他是空着出去的。 此时浴室外面,戚晚星正靠在舒柏沉的书桌旁。 他刚才坐着的那把椅子被搬进浴室没拿出来,另一把诺尔的椅子堆满了杂物,他又不好意思坐在舒柏沉的床上,便靠着书桌站着。 他目光好奇地四处打量,落到桌子角落,突然顿住。 那里整齐地摆着几个笔记本,笔记本最上面放着一支钢笔。 一支造型沉稳的大理石色钢笔,笔身有一串好看的花体英文,是这个笔的品牌。 戚晚星认识这支钢笔,他特意查过,这支钢笔全球限量发售三支,另外两支都被主人当做收藏品摆放起来,只在社交平台晒过照片,而第三支笔他一直没有查到。 此时,第三支笔就摆在他的眼前。 在去年他生日当天,来自苏眠夏邮箱发给他的最后一封邮件里,那张写着生日快乐的贺卡旁边,就摆着这样一支钢笔。 不同于另外两支被当作藏品不舍得用的钢笔,照片里的钢笔显然经常使用,笔帽上有一道显眼的划痕。 戚晚星心跳急剧加快,他缓缓伸手,指尖不自觉地颤抖,拿起那支钢笔。 他死死盯着钢笔,转动笔身,笔帽上一道显眼的划痕暴露出来。 他终于找到了这支钢笔,也找到了笔的主人。 苏眠夏,我找到你了。 插入书签 哭 戚晚星小心翼翼地将钢笔放回原位,还把笔帽推到另一侧还原,藏起了那道划痕。 他心中惊涛骇浪,面色大变,回头紧紧盯着浴室门。 稀里哗啦的水声不断从浴室里传出来,他靠着书桌边缘,因为心情波动太大,本就疼痛的膝盖开始发软。 他扶着桌子,有些站不稳。 戚晚星也顾不上别的,他慢慢走到舒柏沉的床边,坐在边缘。 他面色发白,又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本就丰润的唇被咬得殷红一片。 浴室里的水声在他耳中无限放大,戚晚星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舒柏沉走出来时,看到戚晚星坐在他的床边,低着头,好像在看自己的膝盖。 舒柏沉视线下移,看到了戚晚星红紫一片、又开始渗血的膝盖。 戚晚星这一跤摔得狠,皮肤虽然隔着裤子,还是被细小的泥土砂石划破许多小口子,洗完澡热水一激,又开始渗血。 他刚才出来的时候是站着的,舒柏沉的短裤很大,穿在他身上盖过了膝盖,舒柏沉没有注意到,此时看到戚晚星的膝盖,目光一沉。 戚晚星听到浴室开门声,肩膀一颤,立刻抬头看去。 明明只是一间留学生宿舍,明明舒柏沉只是站在浴室门口,戚晚星看着他,却觉得眼眶发热,憋了许久的泪水盈满眼眶。 这两年,他和苏眠夏的距离是那么远,远到无法靠近,远到横亘着生与死,远到他几乎绝望。 可此时苏眠夏又站在了他的面前,变了模样、变了声音,戚晚星却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苏眠夏,是他魂牵梦绕、日思夜念的苏眠夏。 戚晚星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泪珠却一颗颗地流了下来。 舒柏沉几步走到戚晚星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托起戚晚星的小腿,仔细看他膝盖上的伤口,又拉过戚晚星的手,看他手掌同样显得有些狰狞的伤口。 “很疼吗?”舒柏沉问。 戚晚星低着头,一开口先溢出一声哽咽,泪水落得更凶了。 明明只是摔了一跤,就算伤口再严重又能严重到哪儿去呢? 这样的伤口,他母亲李晓莲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他那个只会喝酒打人的父亲更不会。 可苏眠夏会,一直以来,只有苏眠夏会注意到戚晚星身上的伤口,再小的伤口他都会注意到。 其实戚晚星不怕疼的,他是泥地里打滚的孩子,他自小就皮实,可自从认识了苏眠夏,他却在苏眠夏面前越来越娇气。 他低着头,看都没看自己的伤口,只是一直盯着舒柏沉,看他陌生的眉眼,看他比苏眠夏更显锋利的五官。 他要好好记住这张脸,这是苏眠夏的新模样。 舒柏沉以为戚晚星痛极了,他好看的眉紧皱,低头凑近戚晚星的膝盖,轻轻吹气,微凉的呼吸吹拂过戚晚星的膝盖,他又摊开戚晚星的手掌,去吹掌心的伤口。 戚晚星眼前被泪水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睛,泪水落到舒柏沉的鼻梁上。 那颗泪珠还带着戚晚星的体温,砸在舒柏沉的鼻梁上又很快变得冰凉。 戚晚星猛地回神,他抽回被舒柏沉握着的手,用手臂使劲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把双眼揉得通红,连眼尾都拉出一抹淡红。 “好疼……”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还带着哽咽。 他哭得睫毛湿润,一簇簇黏在一起,忍不住又要抬手揉眼睛。 舒柏沉握住戚晚星的手腕: “别揉了。” 戚晚星用力眨了眨眼睛: “眼睛不舒服……” 舒柏沉微微起身,手指碰了碰戚晚星的睫毛,沾走上面的水汽。 距离太近,睫毛被碰触,戚晚星忍不住眨眼睛,湿软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刷过舒柏沉的手指。 “现在呢?”舒柏沉问。 戚晚星抬眸飞快看了眼舒柏沉,又立刻垂下眼帘,小声说: “好多了……可是……” 可是什么,戚晚星又不说了。 舒柏沉找出一个小医药箱,重新蹲在戚晚星面前。 折腾这么一会儿,戚晚星那颗落在舒柏沉鼻梁上的泪珠已经干了,痕迹都没留下。 舒柏沉仿佛完全忘了这件事,洗澡后也没再戴新的白手套,他直接拿起棉签帮戚晚星处理伤口。 戚晚星刚洗过澡,伤口上的泥土已经冲刷干净了,舒柏沉小心翼翼地检查着。 棉签蘸了点消毒药水轻轻触碰到伤口上,有些刺痛,这点痛对戚晚星来说不算什么。 但戚晚星还是连连斯气,声音小小的,像在逞强。 舒柏沉一顿,低头又轻轻吹着他的伤口。 检查完伤口,舒柏沉换了新的棉签给戚晚星上药。 膝盖上细碎的小伤口比较多,青紫蔓延开一大片,看着挺吓人。 戚晚星看着舒柏沉的脸有些发呆,在药水快上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说: “疼,舒柏沉,我疼。” 舒柏沉抬头,看到戚晚星有些茫然的脸。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又像是因为太过疼痛而显得有些恍神。 戚晚星眼睫一颤,对上舒柏沉的眼睛,又说: “舒柏沉,我疼。” 在苏眠夏死后的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戚晚星都疼,疼得像骨头碾碎,像身体焚烧,疼得戚晚星快不记得不疼是什么样子。 舒柏沉上药的动作更轻了,膝盖抹完,又拉过戚晚星的手,摊开他的掌心,每涂一下药都要吹好几下。 戚晚星看到舒柏沉的薄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虽然舒柏沉没出声,但戚晚星看出来了,他在说: 娇气。 戚晚星其实不娇气,苏眠夏清楚这一点。 可戚晚星喜欢跟苏眠夏撒娇,喜欢苏眠夏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时候,苏眠夏每一声似是而非的“娇气”,都像是把戚晚星背负的痛苦驱散一样。 仿佛他真的是一个受尽宠爱长大的、娇气的孩子。 上完药,舒柏沉整理药箱。 他指尖不仅沾了戚晚星的血,还沾上了深色的药水,可舒柏沉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 戚晚星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舒柏沉的鼻梁,那颗泪珠已经完全干涸了。 舒柏沉顿了下,起身和戚晚星拉开距离。 戚晚星的手顺着舒柏沉起身的动作,指尖划过舒柏沉的肩膀、胸膛,顺着小臂在舒柏沉掌心划过一道线,最后握住了舒柏沉的手指。 戚晚星只稍稍握了一下,指尖点过舒柏沉手上的血和药水的痕迹,在舒柏沉要抽回手前,先松开了手。 他仍旧坐在床边,因舒柏沉站起来,不得不高扬着脖颈看过去。 舒柏沉不仅比戚晚星高,骨架、身形也比戚晚星大了一圈,他的衣服穿在戚晚星身上格外宽大。 戚晚星的领口歪歪斜斜,因为抬头的动作,皙白脖颈扬起好看的线条。 他已经不哭了,情绪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睛泛着红,唇上还留着淡淡的印子。 “你不是洁癖。”戚晚星说,用十分笃定的语气。 苏眠夏就不是洁癖,只是苏眠夏很讨厌被人碰到,他会觉得厌恶,单纯的厌恶。 舒柏沉没反驳,只是淡淡地说: “所以呢?” “所以……”戚晚星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所以你很喜欢说谎吗?” 骗他不是苏眠夏,骗他不认识苏眠夏。 舒柏沉把药箱放下,单手撑着桌面,靠在桌子边缘,整个人有些闲散。 “你觉得呢?” 他把戚晚星的每个问题都反问了回来。 戚晚星没答,只是说: “别人都说你有洁癖。” 舒柏沉扯了下唇角,似是有些讽刺道: “我只是戴着手套。” 只是戴着手套,就被说成有洁癖。 就像苏眠夏,只是因为苏梧桐的指控、苏建业的维护——他就变成了杀人犯,变成一个会杀后妈、虐待动物的变态。 戚晚星心脏颤了一下。 他移开视线,看到了舒柏沉床边的一包湿巾,很普通的清洁湿巾。 戚晚星转移话题,指了指湿巾道: “我可以用吗?” 舒柏沉说: “随便。” 戚晚星抽了张湿巾,前倾身体去够舒柏沉。 床和书桌的距离并不远,戚晚星一下就拉住了舒柏沉的手腕。 舒柏沉没反抗,任由戚晚星用湿巾擦拭他沾了血迹、药水的指尖。 湿巾冰凉,被戚晚星捏着,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戚晚星的温度。 他将舒柏沉指尖上的血迹擦掉了,深色的药水却怎么也擦不掉。 戚晚星不走心地道歉: “怎么办呢,痕迹擦不掉了。” 他抬头,握着舒柏沉的手,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仿佛可怜小狗的模样,反而笑得像只小狐狸。 总归是像那种长着毛绒耳朵和尾巴的软绵绵小动物。 戚晚星说的似乎不是药水的痕迹,而是他留下的痕迹。 舒柏沉没说话,他挣脱戚晚星的手。 戚晚星以为他又要拉开距离,却没想到舒柏沉上前一步,指尖勾住戚晚星歪斜敞开的领口向上扯了扯。 舒柏沉站着,戚晚星微微前倾身体,领口晃荡下来,白晃晃的一片一览无余。 “衣服穿好。”舒柏沉说。 话落,他已经松手重新退开。 戚晚星还捏着那块已经开始干燥的湿巾,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无所谓道: “怕什么,我是个男人。” 舒柏沉皱眉,看着有点不高兴。 戚晚星突然站起来,踉跄着站到舒柏沉面前,一手撑在舒柏沉身后的书桌边缘,手就在舒柏沉的手旁边。 他明明才哭过,这会儿眼睛却亮亮的,像两颗躺在胭脂里的星子。 戚晚星故意压低声音,近距离下气氛陡然暧昧,他问: “舒柏沉……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插入书签 咬人 戚晚星靠近,舒柏沉就后仰,因戚晚星的手就撑在舒柏沉旁边,两个人的手臂轻轻擦过。 舒柏沉立刻松手,只靠腰部的力量支撑。 戚晚星见舒柏沉不回答他的问题,又换了一种方式询问: “或者说……你是同性恋吗?我听说A国的同性恋很多。” 舒柏沉一直没有落到戚晚星身上的视线突然看了过来,他垂眸看着几乎亲到他下巴的戚晚星,说: “不是。” 戚晚星睫毛颤了下,眸中飞快闪过些什么,他说: “好巧,我也不是。” 他只是喜欢苏眠夏,恰好苏眠夏性别男而已。 舒柏沉突然面色一沉,很正式地叫了戚晚星的名字: “戚晚星。” 戚晚星歪头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不会站直吗?”舒柏沉说。 “不能,”戚晚星说,他越发靠近舒柏沉,呼吸吹拂过舒柏沉的下巴,“我腿摔坏了,站不稳,你不是看到了吗?” 若不是舒柏沉一直往后仰,两个人的身体早就贴在一起了。 “再说了,你我都不是同性恋,给我靠一下又怎么了?”戚晚星说得一脸坦荡。 舒柏沉突然伸手,强硬按着戚晚星的肩膀将他推开。 “不行。”舒柏沉说。 “为什么?”戚晚星被推开,和舒柏沉的距离一下子拉远,大雨天穿着短袖短裤在宿舍里有些冷。 “我们不熟。”舒柏沉说。 明明舒柏沉说得很认真,戚晚星却笑了起来,他故意用看老古董的眼神上下打量舒柏沉,说道: “熟了就可以靠着你吗?” 舒柏沉沉默。 戚晚星又晃晃悠悠地靠过去: “那怎么样算熟了?……你也不知道吗?” 舒柏沉在戚晚星靠过来前侧开一步,走到了另一边。 戚晚星只能扶着桌子,侧头看过去: “舒柏沉,不至于吧?” 舒柏沉开始赶人: “没事你就走吧。” 戚晚星看了眼窗外的大雨,无语道: “我腿还疼着呢,再说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舒柏沉:“我给你叫车。” “叫车也要从宿舍里走出去。”戚晚星驳回。 舒柏沉:“我让诺尔送你出去。” 他都不说自己送戚晚星了。 戚晚星气笑了: “舒柏沉,我是什么细菌吗?让你这么避之唯恐不及?” 舒柏沉又开始沉默,高大的身影站在一旁充满压迫感,黑眸沉沉地看着戚晚星,要是别人早就跑了。 偏偏戚晚星就是不怕他。 见舒柏沉不说话了,戚晚星立刻转移话题,他表情变换很快,又对着舒柏沉笑了起来: “还没谢谢你今天不带伞来陪我找猫呢。” 戚晚星有点阴阳怪气,舒柏沉面色罕见地有些僵硬,他刚刚张唇,话又被戚晚星堵了回去。 “你不会又要说顺便吧?这里到后楼可不是顺路。” 舒柏沉说: “我去接诺尔。” 呵,借口真多。 戚晚星冷笑。 他拿出手机,冲着舒柏沉晃了晃: “这样吧,我们加个微信,加完微信不用诺尔送,我自己走。” 舒柏沉:“没有。” 戚晚星气上头都忘了这回事了,他向舒柏沉伸手: “我帮你注册一个?在这里不用微信有些麻烦。” 舒柏沉还是拒绝:“不用。” 戚晚星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面前这个苏眠夏plus版本比以前更能气人了。 他退而求其次地说道: “那把你的手机号给我?” 舒柏沉还是两个字回答: “不给。” 戚晚星忍不住刺他: “舒柏沉,你就会说两个字吗?” 舒柏沉长眉一扬,说: “当然不。” 这次他说了三个字。 戚晚星猛地三步并两步冲上去,因为冲得太快,到舒柏沉面前根本停不下来,他也没想停,就这么闷头撞进了舒柏沉怀里。 舒柏沉立刻伸手握住戚晚星的双肩,将他从怀里推出去。 戚晚星仗着知道他就是苏眠夏,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伸手就去掏舒柏沉的口袋。 舒柏沉穿着和戚晚星身上差不多的短袖短裤,上衣没有口袋,就短裤上有两个大口袋。 戚晚星一下就将手伸进了舒柏沉一边的裤子口袋里,手掌伸到底,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内衬贴到了舒柏沉的腿上。 舒柏沉呼吸停顿了一瞬,声音压抑的呵斥: “戚晚星!你在干什么!” 戚晚星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抬头下巴磕到舒柏沉的胸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干什么?找手机呀。” 他眼神过于单纯天真,让舒柏沉一瞬间真以为他不是故意的。 可下一瞬戚晚星就把手得寸进尺地往口袋里伸,连带着舒柏沉的裤腰都被拽下去了几分,完美的人鱼线隐隐浮现。 舒柏沉立刻黑着脸攥住戚晚星的手腕,将他的手抽了出来。 戚晚星被握住手腕,细白漂亮的五根手指在舒柏沉面前晃了晃,说: “手机在另一个口袋呗?” 笑话,舒柏沉抓住了他一只手,他还有另一只手呢。 不等话落,他另一只手已经顺利摸进了舒柏沉的另一边裤子口袋里。 舒柏沉皱眉,面色终于失了平时的冷静: “戚晚星,别乱动!” 戚晚星才不听他的,只是这次也没做什么,只是摸到手机就掏了出来。 他捏着舒柏沉的手机有些得意: “原来在这里啊……啊~” 舒柏沉攥着戚晚星的右手一下子失去控制,不小心碰到了戚晚星手上的伤口,这一下疼得狠了,戚晚星一句话没说完,尾音就变了调,猫似的带着一段小小的拐音。 舒柏沉蓦地松开了手。 戚晚星顺势后退,大步往后撤,撞到舒柏沉的床,摔了上去。 他也不急着爬起来,拿起舒柏沉的手机按亮,就看到了面部识别的提示。 靠。 戚晚星坐起来,看到舒柏沉已经恢复平日里冷沉的模样,正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解锁!”戚晚星瞬间蔫了。 舒柏沉没动,只是问: “手疼不疼?” 其实就疼了那一下,戚晚星早就忘了,但舒柏沉问起,他猛地反应过来,立刻皱起眉头,唇都抿了起来,像是疼坏了。 “疼,可疼了,你把我弄疼了。” 他故意说得暧昧,舒柏沉果然皱了眉。 戚晚星看了眼自己的膝盖,又站了起来,单脚跳着走向舒柏沉。 他跳得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会摔倒。 舒柏沉站直身体,紧盯戚晚星的脚步。 终于戚晚星在蹦到舒柏沉面前时失去平衡,身体一仰就要摔倒。 舒柏沉伸手,飞快揽住戚晚星的后腰。 戚晚星立刻翻转手机对准舒柏沉,舒柏沉另一只手反应极快地盖住了手机摄像头。 一次失败,戚晚星并不气馁,他去掰舒柏沉的手指,企图让他松手。 他此时专注于手机,根本没注意自己完全依靠舒柏沉揽着他的力道才没有摔在地上。 舒柏沉力气比戚晚星大了不知道多少,任由戚晚星怎么掰都不松手。 戚晚星着急,抓着舒柏沉的手腕往下拉,抬头就咬上了舒柏沉的手指,他的牙齿咬住舒柏沉的指节,双唇轻软的覆在上面,触感先是微凉后又温热起来。 舒柏沉浑身一僵,松开了手。 戚晚星立刻抬高手机,对准舒柏沉。 “滴。” 一声小小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提示着手机面部解锁成功。 舒柏沉垂眸,看到戚晚星紧紧捧着解了锁的手机,冲舒柏沉眨眼睛,还不忘软声抱怨: “舒柏沉,我疼,可疼了,真的。” 舒柏沉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揽着戚晚星站好后立刻松开手。 戚晚星先用舒柏沉的手机给自己拨了过来,他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忍不住勾起唇角。 舒柏沉见到戚晚星唇边的笑,没提要回手机。 他低头,看着指关节上一圈淡淡的牙印。 戚晚星又立刻给舒柏沉下载了微信,注册好账号后,加上了自己。 看着舒柏沉空白列表里躺着的唯一好友,戚晚星心情格外的好。 他把手机递给舒柏沉,说: “喏,还给你。” 舒柏沉没接,只是看着他,黑沉双眸幽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晚星被看得久了,有些不自在的侧开头,问: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舒柏沉开口,声音很冷: “戚晚星,我跟你不过见过几面,知道名字,你为什么要接近我?” 因为你是苏眠夏。 因为我喜欢你。 戚晚星别开头,衣服在刚才和舒柏沉抢手机的时候拉扯的乱糟糟一片,领口歪歪斜斜地挂在肩头,露出骨感好看的锁骨。 他说: “因为你长得好看。” 舒柏沉问: “只是因为这个?” 戚晚星点头,声音轻了许多: “嗯,因为你很高,身材又好,是我喜欢的类型,看着养眼。” 舒柏沉微微皱眉: “你喜欢身材好的?” 戚晚星看向舒柏沉的眼睛,星子般的双眸里沉淀着某种情绪: “对,我喜欢身材好的,有肌肉的,不要太瘦太苍白,像吸血鬼似的。” 苏眠夏很瘦,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戚晚星不喜欢那么瘦的苏眠夏,他会心疼。 舒柏沉的拇指轻轻蹭过指节上凹凸不平的浅淡牙印,眸光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戚晚星。” 戚晚星敏感地察觉到舒柏沉好像生气了。 舒柏沉走过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他床上的戚晚星,说: “你跟谁都这么随便吗?” 戚晚星没听懂: “什么?” 舒柏沉带着齿痕的手指抬起戚晚星的下巴,垂眸看他单纯的脸,说: “只要是喜欢的长相就不停接近,随便在别人家洗澡,穿别人的衣服,坐在别人的床上……包括咬人。” 才没有!因为你是苏眠夏! 戚晚星心中反驳,也有些生气。 但他只是轻飘飘地笑了起来: “咬人?你指怎样的咬?” 插入书签 生涩 舒柏沉蓦地微眯双眸,戚晚星双手往后撑在床上,就这么被舒柏沉抬着下巴与他对视。 他稍显润泽的唇微张,看着十分软糯,说出的话却特别呛人。 舒柏沉问: “你还会别的咬吗?” 戚晚星故意张了张嘴,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和柔软的舌: “我会的可多了,可不只是咬。” 舒柏沉轻抬戚晚星下巴的动作改为捏,他语气压抑: “你很有经验吗?” 戚晚星被捏得下巴有点疼,可他嘴角还挂着笑,瞥了眼床边的清洁湿巾,说道: “你没有经验吗?你都在床头放湿巾了,一看就是需求很大……” “戚晚星!”舒柏沉打断戚晚星。 他身体前倾,一手压在戚晚星身旁,将周遭切割成一个狭小的空间。 戚晚星已经变成手肘撑在身后了,他鼻尖盈满了霜雪般好闻的气息,因为紧张,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本就莹润的唇添了抹水光。 大雨天室内昏暗,没有开灯,舒柏沉低头仔细看戚晚星的脸,像是在思考戚晚星怎么会说出这么轻浮的话。 他背着窗,黑沉双眸更显幽深,仿佛一口深井,里面隐隐浮现平日里隐藏在井底的阴鸷。 舒柏沉很生气。 戚晚星已经不得不仰躺在床上,舒柏沉的怒气让他浑身下意识地没力气,双手软软地摆在两边,虽然没说话,但已经自然地摆出了一副讨好求饶的模样。 苏眠夏死后的这两年,他几乎快忘了这种被强烈气势压制的感觉。 以前他不听话的时候,苏眠夏总是能让他服软。 比如他闹脾气逃课的时候,想辍学的时候等等。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舒柏沉却依靠着强大的手臂力量,仍旧不碰到戚晚星。 可他还在靠近,细碎的黑发垂在眉眼间,鼻尖几乎碰到戚晚星的鼻尖。 戚晚星心跳越来越快,双手忍不住抓住身下的床单,睫毛颤抖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舒柏沉的呼吸吹拂到他的鼻尖,又缓缓拂过他的唇。 戚晚星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然后耳边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是塑料包装被打开的哗啦声。 戚晚星敏感地意识到舒柏沉打开了床边的清洁湿巾,他死机的大脑迟钝地想: 舒柏沉抽湿巾做什么?他……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下一刻,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 戚晚星一时没敢动,等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只看到掉了几块皮的宿舍墙顶。 他猛地坐起来,看到舒柏沉已经靠在了书桌边,正拿湿巾擦拭手机。 戚晚星一愣,他刚才太紧张,舒柏沉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松开掉在了床上。 所以舒柏沉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拿走他自己的手机? 他是不是有病!刚才给他的时候他怎么不接! 舒柏沉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机,突然说: “你很生涩。” 戚晚星一愣,死机的大脑缓缓恢复思考。 什么生涩? 他脑袋里断开的弦重新接上,猛然想起他刚才还跟舒柏沉吹自己会的很多、很有经验。 靠! 舒柏沉在试探他? 随后戚晚星又眉头紧皱,舒柏沉为什么能看出他生涩?这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 戚晚星立刻问了和刚才舒柏沉一样的问题: “你很有经验吗?” 舒柏沉扔掉湿巾,随后将大张旗鼓拿到的手机随手扔到身后的书桌上。 他没回答戚晚星的问题,只是看了看窗外的天,雨小了很多。 “我让诺尔送你。”舒柏沉再次赶人。 戚晚星没得到答案,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他和苏眠夏之间多出了空白的两年时光,这两年里,苏眠夏成为了舒柏沉,经历过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戚晚星脸上闪过失落的神情,他仍旧坐在舒柏沉的床边,低着头有些恍神。 舒柏沉并没有催他。 戚晚星垂头看着自己包裹在宽大短裤里的两条腿,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涌起的热意压了下去。 他清楚地知道舒柏沉在推开他,或者说是苏眠夏在推开他。 像曾经那样,一点一点地推开,总是让他觉得若即若离。 戚晚星知道,苏眠夏推开他是因为他活不长,他不想让自己短暂的生命成为戚晚星一辈子的痛苦。 那么舒柏沉为什么推开他呢? 戚晚星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中最后一点泪意憋了回去。 他抬头,看向舒柏沉,扯了扯自己宽大的裤腿,轻声说: “舒柏沉,你确定让我这么离开吗?外面风很大,你这裤子穿在我身上像裙子一样。” 舒柏沉微微皱眉,戚晚星勾着自己的裤腿抻开,细白的大腿若隐若现。 戚晚星又说: “舒柏沉,你刚才看到了吧?” 舒柏沉不动声色: “看到什么?” 戚晚星一指浴室,说道: “我的湿衣服。” 其实他想说我的内裤,但他没好意思。 戚晚星表现出很随意的态度,脸颊却浮起淡淡的红。 他故作镇定地说: “你知道的吧,我下面……只穿了你的短裤,要是我这么出去,风大吹走光了多丢人啊。” 舒柏沉并不接招: “所以呢?” 戚晚星紧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轻微的疼痛让他冷静许多。 他微微歪头,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歪在舒柏沉的床上: “所以你好人做到底,帮我去买条新内裤呗?” 他悄悄观察舒柏沉的神情,又说: “不然把你的借我也行。” 舒柏沉黑眸淡淡地看着戚晚星,仿佛能看透他的一切小心思和伪装的轻浮。 他罕见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内裤,纯黑色的内裤,裤边却有一条暗金色的线。 内裤没装在包装袋里,显然不是新的。 舒柏沉走过来,将内裤递给戚晚星。 戚晚星心跳又乱了,他指尖在床单上挠了挠,这才抬手接过内裤,两个人交接了一条黑色的内裤,手却没有碰到。 给完内裤,舒柏沉没退开,就这么站在戚晚星面前低头看他。 戚晚星抓着那条内裤,局促得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最后他只是把内裤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舒柏沉还在看他,看得戚晚星不自在。 他没抬头,只是轻声说: “你看什么。” 舒柏沉声音平稳低沉: “你不穿上吗?” 戚晚星一愣,这才想起他跟舒柏沉要内裤的理由,他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想跟舒柏沉多待会儿来着。 他指尖碰了碰内裤的边缘,抬头看向舒柏沉,唇边又挂起了笑: “舒柏沉,你好奇怪啊。” 舒柏沉挑眉: “哪里奇怪?” 戚晚星笑得眉眼弯弯,说道: “你刚才还说我随便,你也很随便啊,我们不过知道名字,见过几面,你就把你的内裤给我穿,这还不是新的内裤。” 他把舒柏沉说他的话都还了回去。 舒柏沉只说: “是你要的。” 戚晚星一噎,抓着内裤起身往浴室走,半句不想跟舒柏沉说了。 他进了浴室,脱下短裤,抓着黑内裤深吸几口气,这才慢慢抬起腿穿了上去。 内裤的面料很滑,虽然是黑色的,但裤边的金线和滑溜溜的面料都让戚晚星察觉到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穿上内裤,低头看了看,还扭了扭腰,两颊烧红,红得有点发烫了,压都压不下去。 戚晚星重新穿回短裤,又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点冷水,压了压脸上的红,这才开门出去。 一出去,看到诺尔已经回来了,一见到戚晚星就咧嘴笑: “嗨,晚星,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 舒柏沉已经坐到书桌面前敲电脑去了,没有回头看戚晚星,竟是不打算理他的模样。 戚晚星微皱眉,脸上的红迅速褪去。 他跟诺尔随便聊了几句,就在诺尔的陪同下走出了宿舍。 诺尔拿了两把伞,和戚晚星一人打一把。 “舒已经叫了车,我们直接出去就行。” 戚晚星看了看天色,说: “雨已经很小了,诺尔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诺尔果断拒绝: “那怎么行,我一定要把你送到门口,看着你上车才行。” 不然舒说不准会杀了他。 戚晚星没跟诺尔坚持,此时舒柏沉不在,他趁机问道: “诺尔,你跟舒柏沉很熟悉吗?” 诺尔点头,语气有些夸张: “我在莱恩斯就跟他同寝室,你不知道,舒在莱恩斯也是风云人物,受欢迎程度跟这里不相上下……” 戚晚星听诺尔磕磕绊绊、中英混杂地说着,又问: “他很受欢迎吗?那追他的人多吗?” 诺尔闻此露出一脸坏笑: “可多了,不仅有女人,还有很多男人!” 戚晚星心下一紧,赶紧追问: “那他……跟别人谈恋爱了吗?跟女人或者……男人?” 诺尔冲戚晚星眨了眨眼睛,突然凑近了一点,小声说: “没有哦,他没接受过任何人的追求,整个人冷得不行,我们校里的人都说他——” 诺尔拉长了声音,一脸神秘的模样。 戚晚星赶紧凑上去,也小声问道: “说他什么?” 诺尔咧嘴一笑: “说他不仅是个性冷淡,那里还不行!” 戚晚星一愣,随即嘴角抽了抽。 那里,不行? 不能吧,他不信。 应该……不能吧? 戚晚星一脸恍惚地和诺尔分别,上了出租车回家。 他的腿还是有点疼,临近傍晚的时候雨又开始下大了,戚晚星想了想,还是决定跟辛辣请一天假。 自从遇到了舒柏沉,他跟辛辣请假的次数直线上升,戚晚星算了算自己剩下的可怜存款,叹了口气,之后可不能再这么频繁的请假了。 他躺到床上,先去翻了翻梧桐树下的微博。 大橘猫的消失让他心里总是悬着一根弦,怎么也无法安心。 梧桐树下的微博跟平时一样,只是一些活动通知和直播预告,没什么特别的。 戚晚星来回翻看几遍,最终长叹一口气,打算等天晴了再去好好找找那只大橘猫。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又点开了舒柏沉的微信。 当时在舒柏沉的宿舍,戚晚星注册得很着急,连头像和微信名都没有给他设置。 戚晚星想了想,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我到家了,你在做什么? 微信发过去后,前面的圆圈转了转,变成了红色的感叹号。 舒柏沉把他删了。 戚晚星咬牙,没忍住爆了一段脏话。 他翻身坐起,把裤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带着金线的黑色内裤边缘,打开相机,凹了几个姿势后,拍了一张照片,翻出舒柏沉的手机号,发了过去。 戚晚星: [照片] 你内裤很好穿,是什么牌子的? 插入书签 晚安 手机提示音响起,舒柏沉看都没看,他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面前的屏幕一片漆黑,只有白色的代码飞快划过,映入舒柏沉的眼底,没有一丝停顿。 诺尔在一旁打手机游戏,听到舒柏沉的手机响了,又看了看专注敲代码的舒柏沉,耸了耸肩。 舒柏沉是计算机系的天才,这点毋庸置疑,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舒柏沉更是一名优秀的黑客,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黑客,如果他放开手脚,足够让A国将他列入危险人物名单。 不过在舒柏沉被列入危险人物名单之前,琼斯家族发现了他,舒柏沉现在大多是在为琼斯家族办事,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为琼斯家族里,诺尔这一派系做事。 诺尔很自豪他不过是参加了一个家族里无聊的公益活动,就让他捡到了舒柏沉,让舒柏沉成了他的合作伙伴。 瞥了眼舒柏沉电脑屏幕上一段段晦涩难懂的代码,诺尔叹了口气,再一次感叹舒柏沉的大脑不是他能比的,哪怕其实他的成绩在莱恩斯也是名列前茅。 诺尔一连叹气,关闭又输了一局的游戏,扔下手机,走进浴室。 “咦——” 刚走进浴室,诺尔的惊呼声就传了出来。 他看着洗漱台上的一叠陌生的衣服,又盯着最上面的白色草莓内裤仔细瞧了瞧,说: “这是……晚星的衣服吗?他原来喜欢这么可爱的内裤吗?红色小草莓?” 一直专注敲键盘的舒柏沉指尖蓦地一停,他起身快步走来,将戚晚星那一叠落下的衣服抓进怀里。 诺尔被他吓了一跳,碧绿色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你……” 舒柏沉抱着怀里的衣服,冷声说: “我先洗。” 诺尔无所谓地耸耸肩,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回头打趣道: “舒,你对晚星……” “嘭!”浴室门在他面前被关上,差点撞到他高挺的鼻子。 诺尔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心道好险,眸中又闪过一抹深思。 浴室内,舒柏沉抱着怀里还带着些潮湿的衣服,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隐隐露出些与他十分不搭的无措。 显然无论是戚晚星还是舒柏沉都忘记了这堆衣服。 舒柏沉看向浴室内的洗衣机,那是他和诺尔共用的洗衣机,舒柏沉迟疑片刻,没有把戚晚星的衣服放进去。 诺尔躺在床上又开了几局游戏,舒柏沉迟迟没有出来,想到舒柏沉刚才紧紧抱着那堆衣服的模样,诺尔扔下手机,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 “舒,你不会在里面做什么坏事吧?” 浴室里已经没有了水声,门被打开,舒柏沉抱着一个盆走出来。 他径直路过诺尔走向阳台,把盆子里的湿衣服抖开,仔细地晾在晾衣竿上。 诺尔跟过去看了两眼,发现舒柏沉晾的是戚晚星的衣服。 原来他刚才在浴室里洗衣服?那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直接出来不就好了,还在里面等着洗完? 诺尔有些奇怪,转身走进浴室,下意识地往洗衣机看了一眼,洗衣机没有刚使用过的痕迹。 舒柏沉是手洗的戚晚星的衣服? 诺尔十分惊讶,他快速洗完澡,出来又看向阳台,一条洁白的、印着小草莓图案的内裤挂在晾衣竿上迎风招展。 舒柏沉甚至手洗了戚晚星的内裤! 诺尔转头,看向又开始敲键盘的舒柏沉,忍不住张了张嘴: “你……” “哒哒哒”的敲击键盘声停下,舒柏沉转头看了过来,眉头微皱。 诺尔跟舒柏沉相处了快两年,他知道舒柏沉在刚才一瞬间看到他有些生气。 可是为什么?他做什么了? 舒柏沉起身,再一次走向阳台。 他拿起挂着戚晚星内裤的晾衣架,把小草莓内裤重新挂在了他自己的衬衫后面,又调整了一下位置,保证诺尔看不到这条小草莓内裤,才又坐回到电脑面前敲键盘。 诺尔亲眼看了全程,嘴角抽了抽,无声地骂了几句脏话,用的英文,骂得特别脏。 他觉得舒柏沉是有点病在身上的,虽然他从认识舒柏沉时就了解到了这一点,但此时再一次刷新了他对舒柏沉的认知。 另一边,戚晚星一直没有得到舒柏沉的回复,有些委屈。 尽管他知道舒柏沉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疏远自己,可戚晚星理智上知情,心理却很难接受。 苏眠夏总是这样,没想到变成了舒柏沉,又是这样。 戚晚星洗完澡湿着头发就蜷缩在床上,他抱着自己,低头看到自己青紫一片的膝盖。 他抓过手机,微信重新发过去的好友申请也石沉大海。 他看着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的短信,慢吞吞地打字。 戚晚星:我膝盖很疼,手也疼。 短信发过去后他又有些后悔,可是短信并不能撤回。 戚晚星闭上眼睛,打算睡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夜越来越深,他忍不住抓过手机,发了一个“晚安”过去。 戚晚星垂着眼眸,小声地念着苏眠夏的名字,这才渐渐睡着。 留学生宿舍,直到天光微凉,舒柏沉才关上电脑。 他拿起手机,看到了戚晚星给他发的短信。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稍显凌乱的被窝。 戚晚星站在床前,一手撩起自己的上衣下摆,露出一截白腻纤细的腰身。 他的裤子被拽下去不少,白色的裤子边上露出一圈黑色的内裤边,内裤边上隐隐能看到一条金线,裹着雪白的皮肤,黑金白对比特别显眼。 舒柏沉手指轻轻划过那截细白的腰,随后往下看。 戚晚星问他内裤的牌子,戚晚星说他很疼,戚晚星说晚安。 舒柏沉盯着手机看了许久,整个人沉在窗外照进来的曦光里,仿佛驱散了不少周身的寒凉。 他薄唇微动,念字无声: 晚星。 晚安。 这张照片最后被存进舒柏沉的手机相册里,加了层层密码保护。 戚晚星起床很晚,闹钟响了一遍又一遍,差一点就没起来。 他睁眼先抓过手机看了看,无论是微信还是短信都没有动静。 戚晚星有些失望,他下拉消息列表,发现了微博特别关注的消息。 梧桐树下大清早发了一条微博,是一个活动通知,他将在这周末以客座评审的身份,参加一个宠物选美大赛。 戚晚星又想到了找不到的大橘猫,他决定周末去参加这个活动看看。 早上的课戚晚星是空着肚子去的,他基本不吃早餐,以前李晓莲工作忙,没有时间管他,后来他自己也习惯了,懒得吃。 今天的天气依旧不好,虽然没下雨,但阴沉沉的,乌云一卷压着一卷,铺满整片天空,让人感觉十分压抑。 戚晚星上课的时候频频看手机,可消息列表一直空空的。 另一边,舒柏沉和诺尔也在上课。 不同于之前两个人身边的位置总是空着,今天诺尔身边坐了一个人,一个挺高的男生,长相有点小帅气,正不停跟诺尔搭话。 这男生跟诺尔说话的时候用的是英文,发音流利又正宗。 一向对人热情礼貌的诺尔却显得兴趣缺缺,偶尔才会搭理一下这个男生。 这男生一直被冷落,面上闪过一丝厌恶,又很快消失,他故作亲昵地靠近诺尔,还有意无意地用手指触碰诺尔的手指。 诺尔终于忍不了了,他收回手,碧绿色的眼眸看向男生时充满冷意。 “你有病吗?”他说话很不客气。 男生一僵,面色十分尴尬。 “我、我……我只是对你有点好感。”男生瞬间磕巴起来。 诺尔满脸鄙夷: “你不喜欢男人吧?这样忍着恶心接近我是有别的目的吧?” 男生赶紧反驳: “怎么会,哪有!我是真的对你有些好感……” “别恶心我了。”诺尔摆摆手,一副赶苍蝇的模样。 “你是对我感兴趣,还是对琼斯这个姓氏感兴趣?” 自诺尔和舒柏沉来到辛大做交换生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很多人了解到他们的背景。 比如诺尔,全名诺尔·琼斯,A国最大家族琼斯家的小儿子。 男生的确是因为这个才接近诺尔,他家有点背景,查到了诺尔的身份,又听说诺尔是个双性恋,这才忍着恶心过来接近诺尔。 此时被诺尔拆穿目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又不敢跟诺尔闹僵。 诺尔却没什么顾虑,只是冷冷地说: “滚远点。” 此时正在上课,这个时候离开教室实在有些显眼。 男生又不敢再坐在诺尔旁边,只能一脸菜色地往旁边挪开几个位置。 在诺尔和男生说话期间,舒柏沉没对此事做出任何反应。 他今天上课时难得有些走神,频频拿出手机翻看。 诺尔处理完凑近乎的男生,瞥了眼舒柏沉再次看手机的动作,不理解地问: “你既然这么在意,直接回复不就好了吗?我不懂,你为什么一直把晚星往外推?” 舒柏沉什么都没说,只是收起了手机。 他盯着电脑屏幕半晌,突然说: “诺尔,帮我个忙。” 诺尔一愣,随即勾唇,欣然同意: “舒,你可算开口了。” - 戚晚星上午满课,等上完课肚子已经饿得咕噜直叫了,下课铃声一响,戚晚星站起来,头脑眩晕了片刻,有些低血糖。 他跟着人群往外走,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那里传来一阵阵喧哗。 戚晚星走到门口,看到了被围在人群中央的诺尔。 他一头灿烂的金发在阴天依旧显眼,被几个女生围着,正笑嘻嘻地周旋。 看到戚晚星走出来,诺尔立刻冲戚晚星挥手,穿过围着他的几个女生,径直走向戚晚星。 戚晚星没想到诺尔会来找他,说到底他跟诺尔也不算熟,他接近诺尔都是为了舒柏沉,这么想着还有点愧疚。 诺尔是很开朗的性格,走到戚晚星面前,先递过来一个袋子。 戚晚星一愣,低头发现袋子里是各种各样的药。 诺尔说: “给你,外伤用的药,我看不太懂中文,买了很多种,你都拿回去试试。” 戚晚星下意识地拒绝: “不用,我没事,一点小伤口而已……” 诺尔执意把药塞给戚晚星,两个人站在教室门口,好多人凑在一边也不急着走,看着他们交头接耳。 戚晚星不愿意站在这里给人围观,便收下了一袋子药。 诺尔眸光不动声色地往戚晚星身后看了眼,拐角处,一个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是舒柏沉。 诺尔收回视线,对戚晚星发出邀请: “晚星,一起吃顿午饭怎么样?” 插入书签 肉包子 戚晚星本想拒绝,又因为对诺尔的那点愧疚感,便决定请诺尔吃顿午饭。 诺尔没跟戚晚星争,只说他挑地点。 戚晚星点头,跟着诺尔往楼下走,这个时间电梯很难挤,不如走楼梯快一些。 出了校门后,戚晚星有点紧张,他盘算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那点钱,很怕诺尔带他去一个消费不起的地方。 好在诺尔似乎没什么讲究,领着戚晚星钻进胡同,一连拐了好几个弯,还时不时翻看手机,最后停在一家炒菜馆前。 戚晚星看到这家炒菜馆,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家炒菜馆,菜量大又便宜,味道也不错,附近大学的学生常来这里吃饭。 只是他有些奇怪,诺尔刚才领他拐弯的时候,路过这家菜馆好几次都没有进来。 诺尔看着菜馆的牌子,又看了看手机,来回对照几次后松了口气,转头冲戚晚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终于找到了,我们进去吧。” 戚晚星觉得有点好笑,问道: “你也不熟悉吗?” 诺尔大大方方地承认: “是啊,我是听别人说这里好吃,但是没有来过。” 戚晚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跟着诺尔进去。 菜馆里面是很普通的布局,有两个小包间,外面是椅背很高的座位隔开的小空间,两个长椅相对就是一个空间。 诺尔领着戚晚星坐到最里面,戚晚星的位置背对着门。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戚晚星想着诺尔是外国人,他来点菜,没想到诺尔一把抢过菜单,包揽了点菜的活计。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菜单上密密麻麻的字,面上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情。 戚晚星好笑道: “我来点吧。” 诺尔直摇头: “不用,我来我来,我约你吃饭的,菜当然我来选!” 戚晚星没再跟诺尔争,看着他慢吞吞地研究菜单。 服务员是附近大学过来勤工俭学的学生,诺尔长得帅气,戚晚星又清秀漂亮,她乐得在这里磨蹭时间。 戚晚星身后的店门突然被推开,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 戚晚星下意识地想回头看,诺尔突然惊呼一声: “啊!” 戚晚星看向诺尔,没再回头: “怎么了?” 诺尔摇摇头,指着菜单上的某个字说: “这个字我认识!是蛋!对不对?” 戚晚星看了一眼,夸了他一句: “是蛋,你好厉害。” 诺尔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看向戚晚星身后。 在戚晚星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走来,坐在了戚晚星背后的座位。 服务员看到,刚要出声,那人修长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服务员脸色古怪,但也没再出声。 进来的人正是舒柏沉,他坐在戚晚星的身后,和戚晚星只隔着一个高高的椅背。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两个人隔着椅背沐浴在同一片光芒里。 舒柏沉拿起菜单,又拿出手机,诺尔也拿出了手机。 紧接着一条条写着菜名的短信发到了诺尔的手机里,诺尔一边翻看短信,一边对戚晚星说: “我问问什么菜好吃!” 戚晚星没有怀疑,看着诺尔照着手机念出一个个菜名。 “嗯……辣子鸡丁、锅包肉、水煮肉片……再加一个清炒时蔬,主食就要米饭吧,饮料要酸梅汁。”诺尔念得磕磕巴巴,但好歹顺利点完菜。 戚晚星听着一个个菜名,有些惊讶。 诺尔见此,问道: “怎么了?” 戚晚星摇摇头:“没……” 他只是惊讶诺尔点的菜恰好都是他喜欢吃的,就连酸梅汁都是他喜欢喝的,但又想这应该是巧合,诺尔怎么会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 菜上得很快,盘子特别大,菜量很足。 两盘红彤彤的辣菜摆在桌子上,辛辣味十足,诺尔被熏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戚晚星问: “你不能吃辣吗?” 诺尔赶紧摇头: “没有,我只是不太适应!” 诺尔说着拿起筷子,两根筷子在他手里像两条不受控制的断腿,他艰难地夹起一块鸡丁塞进嘴里,好看的俊脸立刻扭曲起来。 他猛地吐出嘴里的鸡丁,大口大口灌酸梅汁。 戚晚星满脸狐疑,诺尔立刻说: “好吧,我承认,我不太能吃辣。” 戚晚星把锅包肉往诺尔那边推了推: “那你试试这个,这个是酸甜的,很好吃。” 诺尔夹了一块,塞进嘴里,立刻满脸惊喜: “好吃!” 戚晚星笑起来,这才低头吃饭。 他很饿,桌上又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诺尔既然不能吃辣,那两盘辣菜几乎进了他的肚子,他吃得欢快,嘴巴被辣得红红的,有些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看着没那么不健康了。 诺尔见戚晚星吃得开心,悄悄呼出口气。 他抬头,见戚晚星身后坐着的舒柏沉正微微侧头,听着这边的动静。 戚晚星吃得快了,唇角沾上辣油,他抬头找纸巾: “这里没纸吗?” 他正要喊服务员,身后突然递过来一包纸。 戚晚星一愣,回头看去,只看到一个后脑勺,他接过纸,说道: “谢谢。” 身后的人什么都没说,戚晚星也没在意。 戚晚星吃得开心又专注,他自小家里穷,活着就很难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点肉,所以他很喜欢吃肉。 他也不挑食,做得好吃的肉都喜欢,只是更偏爱辣菜。 小学的时候,学校早上会卖包子,五毛钱一个,比外面卖得便宜一点,肉馅和菜馅同样价格,戚晚星要卖好多的纸壳才能攒够五毛钱。 第一节课下课,一群小孩子挨挨挤挤地站在包子摊前,小手里或是放着几枚硬币或是抓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大声喊着要什么馅的包子。 戚晚星想吃肉,他就想要肉包子,可他又不敢。 他的同学都要素包子,他们说肉又腻又腥,他们都吃腻了,只有嘴馋的人才会吃肉包子。 戚晚星挤在一群小孩子里,自尊心左右摇摆,最后跟着其他小孩子一起选择了菜包子。 菜包子是包菜馅的,一点肉都没有,馅料松散,其实不难吃,可戚晚星吃得心里难过,他坐在一群小孩子旁边,低头看着素包子,心里发誓下次一定要买肉包子。 可他一个学期也没几次机会能够买包子,捡纸壳的人那么多,他有时候抢一个纸壳还要被那些时常来捡纸壳的老头子踢几脚。 后来,戚晚星终于鼓起勇气买了一个肉包子,他捧着五个一毛硬币,在老板看过来的时候,大声说: “我要一个肉包子!” 挨挨挤挤的小孩子们依旧喧闹,好像没人关注他买的是什么馅的包子。 肉包子是圆形的,菜包子是饺子形状的,他捧着圆圆的包子,坐在台阶上狼吞虎咽,几个捏着饺子形状菜包子的小孩子路过他,笑嘻嘻地说: “戚晚星嘴馋,戚晚星爱吃肉,你们看啊,他手上沾的都是油!恶心死了!” 那之后,戚晚星被班级里的小孩子们孤立了。 就因为他爱吃肉包子,爱吃那些在别的小孩子口中油腻又腥气的肉包子,那是嘴馋的小孩子才爱吃的,他们爸爸妈妈逼着他们吃,他们都不稀罕吃。 那些小孩子总是扬起天真可爱的笑脸,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跟在戚晚星身后笑着闹着,编起稚气的歌谣嘲笑他: “戚晚星爱吃肉!戚晚星嘴巴馋!大肉包子腥又臭,只有戚晚星才吃!” 这歌谣最终被戚晚星拎着酒瓶子在校门口晃荡的父亲戚海门听到,戚海门睁着一双醉得猩红的眼睛,拽着戚晚星戴得整齐板正的红领巾,将他的小身板踢得像风中摇曳的帆。 戚海门的嘴巴里满是酒臭味,他当着其他小孩子和家长的面怒吼: “王八犊子,你哪里来的钱吃肉包子!你偷我钱了是不是!你偷我钱了!” 戚晚星紧紧抓着红领巾的前面,小小的脸蛋被红领巾勒得通红,他看着那些乖巧站在家长旁边的小孩子,他们干净可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比起身上的疼,戚晚星觉得心里更难受,他那时不懂什么是自尊心,只觉得一颗心火烧火燎,像是不停被扯碎了又粘在一起。 舒柏沉在戚晚星吃到一半时离开,诺尔慢悠悠地喝着酸梅汁,发现戚晚星吃着吃着竟有些狼吞虎咽。 他面色带着点狠,像是护食的小狼崽子一般拼命往嘴里塞。 诺尔迟疑了一瞬,将冰凉的酸梅汁往戚晚星面前推了推: “晚星,别噎着,喝点果汁。” 戚晚星如梦初醒般停下来,他看着装着酸梅汁的玻璃杯外面一层凉凉的水汽,眨了眨眼睛,放下筷子,脸上一瞬间的茫然让人心疼。 他捧起酸梅汁小口小口地喝,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撑得不行了。 桌子上的肉菜几乎都见底了,唯独那盘清炒时蔬没怎么碰。 戚晚星想,他就是爱吃肉,谁也不能管着他吃肉。 他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一桌狼藉说: “不好意思,都是我在吃……” 诺尔无所谓地笑: “你喜欢吃就行,舒最近很忙,都不跟我一起吃饭了,你能陪我吃饭我就很开心了,看来我今天点的菜很成功。” 戚晚星也笑,问道: “你怎么会点这几道菜?你也不能吃辣。” 诺尔说: “我之前见舒做过一次,虽然有点呛,但呛过后闻着还是很香,我一直想试试,但舒做了又不吃,也不让我吃,摆了一晚上又倒掉了。” 诺尔说到此翻了个白眼,抱怨道: “他简直是个怪胎,我刚才就是问他什么菜好吃,他告诉我的这几道菜。” 戚晚星心脏急跳了几下,问道: “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菜?” 诺尔仔细想了想,思索着说: “好像是去年的……7月末?” 戚晚星沉默下来,他又喝了一口酸梅汁,口腔里满是冰冰凉凉的酸甜,这一丝酸甜沉淀进他的心底。 7月21日,是他的生日。 他第一次吃到这些菜,就是苏眠夏做的。 插入书签 6月30号 戚晚星总是在笑,嘴角习惯性上扬,更像是一种肌肉记忆。 可此时,诺尔看着戚晚星捧着酸梅汁小口小口地喝,两边嘴角压都压不下去的模样,才真正感受到了他的开心。 诺尔不知道戚晚星为什么开心,但他不忘按照舒柏沉的叮嘱,把那盘没怎么动过的清炒时蔬往戚晚星面前推了推,说道: “要不要吃点青菜?” 戚晚星脸上露出明显的嫌弃,他只瞥了一眼就拒绝道: “我吃的很饱,吃不下了。” 诺尔耸耸肩,心想舒柏沉已经走了,戚晚星吃没吃他也看不见,反正他按照舒柏沉的要求做了。 戚晚星倒是心情颇好地问: “锅包肉好吃吗?” 诺尔今天也吃了不少,一大盘锅包肉几乎都是他吃光的。 “好吃啊,很奇异的味道和口感。”诺尔说。 戚晚星应和: “是啊,我也觉得好吃,我吃的第一道正正经经的肉菜,就是锅包肉。” 诺尔好奇地问: “和这家店比味道怎么样?一样好吃吗?” 戚晚星摇头: “没有,特别难吃,肉没有熟透,醋放多了,黏糊糊的一点都不酥脆,醋味大得直呛鼻子……但是我都吃光了。” 诺尔觉得奇怪: “难吃为什么还要吃光?” 戚晚星笑了: “因为做菜的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戚晚星第一次吃到的锅包肉,是苏眠夏跟着网络上的教程学的,看着简单的教程,做起来却很难。 苏眠夏坐着轮椅,在小洋楼不算大的厨房里行动很不方便,他可以坐着切菜切肉,炒菜却需要拄着手杖站起来,不过做一道菜的工夫,苏眠夏就出了一身冷汗,本就苍白的面色白得更吓人,偏偏一张唇很红,像个误入人间的贵族吸血鬼。 戚晚星曾数次制止苏眠夏,苏眠夏便会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说: “我还不是废人。” 苏眠夏无论做什么都上手快,第二次做的锅包肉就非常好吃了,可戚晚星却舍不得苏眠夏为了他进厨房。 诺尔听到戚晚星的话,碧绿的双眸微眯,问道: “很重要的人?是你的前男友吗?” 戚晚星想了想,唇边的笑容大了几分: “算是吧,至少在我心里是。” 诺尔是真的感到惊讶了,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戚晚星对舒柏沉的不一般,此时突然知道戚晚星还有个前男友,忍不住好奇: “既然那么重要,你们为什么分手?” 戚晚星唇边的笑淡了下去,声音很轻: “他死了。” 诺尔一愣: “抱歉。” 戚晚星摇摇头: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他看向诺尔,神情正色了不少,又隐隐有些不好意思: “诺尔……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舒柏沉的事吗?” 诺尔露出了然的神情,身体凑近了些,问道: “你想了解舒?” 戚晚星直白地点头。 诺尔做出思考的神情,他见戚晚星面露紧张,这才笑嘻嘻地说: “看在你请我吃午饭的份上,我告诉你好了,不过你可不要让舒知道,要是舒知道了,可不会放过我。” 戚晚星使劲点头: “嗯!你说,我嘴巴很严的!” 诺尔想了想,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舒,不是在学校……” 诺尔的家族庞大,派系复杂,纷争很多,诺尔作为琼斯家族的小儿子,上头叫得出名字的哥哥姐姐有好几个,更别提一堆叫不出名字的,那些不能过明面的弟弟妹妹更不少。 他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并不是真的脑袋空空,家族里的活动很少推辞,包括一些为了宣传家族名声的公益活动,比如资助贫困生、赞助希望企业等等。 舒柏沉就曾躺在琼斯家族赞助的一家医院里。 戚晚星没有忽略诺尔用的是“躺”这个单词。 诺尔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舒之前出过车祸,父母都死在那场车祸里,只有他活着,却一直没有清醒,躺在医院里几年,拖欠了大笔的医疗费,是我们家资助时的一个对外重点宣传对象。” 诺尔在那次公益活动里,被要求去看望躺在病床上的舒柏沉,等候记者到来对他采访拍照。 病房里很安静,外面的喧嚣被暂时隔离,病房里只有浓烈的消毒水味和各种医疗器械运行的声音。 舒柏沉躺在病床上,消瘦苍白,手背上满是针眼,如果不是心电图上的线条,诺尔几乎无法把他当成一个活人。 诺尔只看了几眼就觉得无聊,他觉得舒柏沉这副样子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或许死了还能更快活一点,至少不会被拉出来当背景板拍照。 他靠在舒柏沉的病床边玩手机游戏,热烈的游戏背景音压过了心电图的“滴滴”声。 诺尔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几次公益活动里一直被当拍照背景板的舒柏沉,却在那次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躺在病床上几年,肌肉萎缩,刚清醒的时候只有几根手指能动。 诺尔毫无防备的被舒柏沉拽住衣角,差点吓出心脏病。 说到这里,诺尔的神情夸张起来。 他手舞足蹈地描述着: “我当时回头,就看到舒的眼睛,黑漆漆的,里面像满是仇恨,唯一能动弹的几根手指死死抓着我的衣角,我第一次都没掰开!” 戚晚星捏着玻璃杯的手不自觉收紧,他盯着诺尔,仔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诺尔还在找形容词,他中文很烂,最后只能无奈地用英文形容他看到舒柏沉的第一印象。 他说: “舒当时像一个……恶鬼,一个会把人拖入地狱的恶鬼。” 诺尔一边说也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形,那样的舒柏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只那一双眼睛就让他不寒而栗。 戚晚星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个笑容来,却失败了。 他轻声问: “诺尔,舒柏沉醒来的那天……是几月几号?” 诺尔诧异不已,他第一次对着戚晚星露出探究的神情,说道: “你问了和舒一样的问题。” 戚晚星一怔,诺尔继续说道: “舒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他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昏迷了几年的人,因为太过惊讶,我至今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日期,是6月30号,前年的6月30号。” 戚晚星垂下眼帘,盯着盘子里的红辣椒,紧紧握着玻璃杯,试图止住身体的颤抖。 他清楚地记得,前年的6月30号,苏眠夏死的那个夏天,一直看他很紧的李晓莲终于轮到了夜班,他有机会第一次站到苏眠夏的墓前。 也是在那天,他收到了死后苏眠夏发来的第一封邮件,只有两个字: 别哭。 诺尔说: “舒在问了我日期后,又向我借手机。” “他在病床上躺得太久了,浑身肌肉萎缩,只有几根手指能动,也就是能动而已,手机都拿不稳。” 当时,诺尔在把手机递给舒柏沉后,舒柏沉根本拿不住,手机直接从他的手中掉在床上。 他身体僵硬,坐不起来,平躺着眼睛看不到掉在床上的手机。 但舒柏沉没有露出任何急躁的神情,也没有失望或是难过,除了刚清醒时眼眸中浓烈的仇恨外,他面上只有平静。 他平静地尝试着拿起手机,瘦到皮包骨的手指在床铺上缓缓摸索,碰到手机后又一点点地尝试着拿起来,一遍又一遍,一直没有放弃。 因他不断尝试,扎在手背上的输液针在皮肤下歪斜滚针,血液顺着针孔倒流进输液瓶里,舒柏沉终于把手机稳稳地拿在手里。 诺尔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人,一开始受到的惊吓消退后,诺尔便一直抱臂站在一边观察。 他没有上前帮忙,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 诺尔说到底是琼斯家族的小儿子,他见过繁华也见过肮脏龌龊,他有着大家族血脉里最常见的特性——冷血。 舒柏沉也没有跟他求助,他紧紧握住手机,一点又一点吃力地抬高手臂,将手机举到面前。 他坐不起来,只是把手机举到面前就耗光了力气。 他手指松弛,手机从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他的眼眶上。 诺尔光看着就觉得那一定很疼,可舒柏沉什么都没说。 他再一次尝试拿起手机,歪斜的输液针从他的皮肤扯落,豁开一道口子。 血液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流淌,又沿着手机边缘滴落。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像在适应这具僵硬的身体,任由血液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淌进他的眼睛里,仍旧抓着手机,漆黑的眼珠浸在一片血红里,紧紧盯着终于成功举到面前的手机。 诺尔回想着当日的情形,至今心底仍旧觉得惊叹。 当然,他不会跟戚晚星说得这么详细。 他只是很简略地说: “舒跟我借了手机,登录了一个邮箱,好像是发了什么邮件,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人值得他在床上躺了几年后,一睁开眼睛就记挂着……可惜他从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 诺尔从回忆的画面中回神,就看到戚晚星一双眼眸泛红,泪水早已盈满眼眶。 见诺尔看过来,戚晚星立刻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段红彤彤的辣椒塞进口中,随后又连着塞了好几颗,用力咀嚼着。 泪珠从他的眼中滑落,顺着脸颊一颗颗砸进装着酸梅汁的玻璃杯里。 “你……怎么哭了?”诺尔惊讶。 戚晚星放下筷子,抬手对着眼睛扇风,说: “太辣了……这个辣椒,真的好辣。” 插入书签 好像 “你还要听下去吗?”诺尔问。 戚晚星抬手狠狠抹眼泪,一双眼睛越抹越红,眼泪慢慢收了回去。 他用一双红红的兔子眼看着诺尔,用力点头: “我想听。” 诺尔说: “晚星,你很奇怪,和舒一样奇怪。” 戚晚星从第一次出现在舒柏沉和诺尔面前时,就没有掩饰他的目的,他将外貌同样夺目的诺尔彻底忽略,目的直白,眼中只有舒柏沉。 诺尔以为戚晚星看上舒柏沉了。 可刚刚提到锅包肉、提到他的前男友,诺尔清楚从戚晚星眼中看到了深情和怀念,他没有忘记前男友,却又会对舒柏沉的遭遇落泪。 诺尔问: “晚星,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了解舒吗?” 戚晚星没有回避这个话题,他眼睛还泛着红,笑容却已经重新挂在唇边,他故意说得很随意: “我看上他了,他长得好看,是我喜欢的类型。” 诺尔诧异: “只是因为长相?” 戚晚星点头。 诺尔双手撑在桌边,身体微微前倾,金灿灿的头发在简陋的炒菜馆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也很好看,你怎么对我不感兴趣?” 他说得似是而非,在外国人中也罕见的碧绿色眼眸很吸引人。 但戚晚星看着诺尔时,眼神清澈又干净,半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嗯,你是挺好看的。” 诺尔笑得挺得意,他其实玩得挺花,只是刚到辛大没多久,还没摸清楚行情,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罢了,但他也不介意随便用话勾搭一下戚晚星,不为别的,就是嘴欠。 反正戚晚星对他没意思不是吗? 戚晚星果然又说: “但是你和舒柏沉不一样。” 诺尔问: “我们哪里不一样?” 戚晚星唇边的笑突然有些狡黠,他知道自己跟诺尔说的话很可能会被告诉给舒柏沉。 “舒柏沉好像我死去的前男友。” 诺尔惊讶不已。 他是知道舒柏沉那副明明在乎又装高冷,不断把戚晚星往外推的模样,虽然不知道舒柏沉为什么这么做,可要是舒柏沉知道戚晚星接近他的理由…… 怕不是要发疯。 诺尔乐了,戚晚星给他的答案虽然让他意外,却让他万分感兴趣。 他正了正神色,重新开始对戚晚星讲舒柏沉的过往。 之后的事情,简单也不简单。 如果用话语来描述,不过三两句。 诺尔说: “舒清醒之后,只花了半年时间复健,又自考成了莱恩斯的特招生,很快修完学分,成了我的同学兼室友。” “他向我或者说是向琼斯家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获得了琼斯家族的投资。” 舒柏沉的这段经历说起来寥寥几句,可复健的痛处非常人能忍受,更何况是舒柏沉这种在病床上躺了几年的。 他刚开始复健的时候,四肢都比不上假肢灵活。 诺尔去看过几次,他从未听过舒柏沉喊过一声痛,除了沉重的呼吸和冷汗外,他眼神永远是那么平静,初见时满眼的滔天恨意再也没出现过。 之后戚晚星没再哭,他只是紧紧盯着诺尔,仔细听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不想错过苏眠夏的任何经历,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诺尔一边说一边回想,心中依旧感叹: “舒柏沉和我这种人很不同。” 戚晚星的手机突然接连震动,他没有管,只静静听着诺尔的话。 诺尔说: “我虽然成绩不错,但若没有琼斯这个姓氏,我就会……嘭!” 诺尔双手比出一个爆炸的动作。 “瞬间爆炸,什么也不是。” “但舒不同,就算没有琼斯家族的投资,他也可以靠自己积累财富,我不过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更快速的跳板而已。” 诺尔有些自嘲: “你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子,可一直想把舒收做干儿子,只是舒不愿意罢了……我总觉得,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够自己缔造出一个琼斯家族也说不定。” 戚晚星不知道什么琼斯家族,但他从诺尔的描述中也能够了解几分。 诺尔对舒柏沉的高度评价,戚晚星一点都不惊讶。 苏眠夏从没有上过学,他身体不好,苏家对他不重视,比起苏眠夏这个人,苏家更在乎的是落在苏眠夏头上的财产继承权。 苏心兰的父母曾早早立过遗嘱,遗嘱没落在大大咧咧的苏心兰头上,而是落在了苏心兰未来可能会有的孩子头上。 自苏眠夏侥幸从已死的苏心兰肚子里被剖出来后,苏建业等一众人就在期待着他的死亡。 苏眠夏的身体坏透了,也如了他们的意。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副随时会死亡模样的苏眠夏,苟活到了20岁,只要他活到22岁,就能顺利继承苏家的一切。 可是那些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戚晚星的手用力握成拳头,可他面上仍是笑着的: “嗯,他很厉害,一直都是。” 苏眠夏虽然没上过学,但戚晚星的学业都是苏眠夏辅导的,若是没有苏眠夏,戚晚星根本考不上辛大。 一顿饭结束,诺尔和戚晚星在炒菜馆门口分别。 分别前,诺尔又询问了戚晚星的伤口。 他一直都有注意,戚晚星的手掌还一片青紫。 戚晚星看了眼自己的手,无所谓地说: “伤口早就好了,只是我皮肤薄,这些淤青消得慢一些。” 诺尔得到了可以对舒柏沉交代的答案,点头和戚晚星告别。 戚晚星往出租屋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 刚才手机一直震动,他都没看。 微信里,李晓莲发了很多条语音过来。 戚晚星听了听,李晓莲让他这周末回家,又批评他清明节没回去给戚海门扫墓。 戚晚星一直不明白,明明他母亲李晓莲也是恨戚海门的,却在戚海门死后,年年积极地为戚海门扫墓,每次都把戚海门的墓碑打扫得格外干净,还会去买好多贡品,邻里问起,她都会露出满脸的怀念。 这让戚晚星和李晓莲之间的矛盾越发尖锐,不仅如此,母子俩人这些年都没有好好沟通过,每每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吵架。 只是戚晚星越长大,面对李晓莲时越沉默。 他不是不想念李晓莲,如果这周没事,不用李晓莲说,他也会回家去看看。 但是这周他要去参加梧桐树下当客座评委的宠物选美比赛,于是戚晚星只回复李晓莲说他有事,这周回不去。 李晓莲那里立刻像点燃的爆竹一样,一连炸了数条语音过来。 戚晚星点开一条,李晓莲歇斯底里地喊叫不用靠近耳边就能听清。 “戚晚星!你必须给我回来,听见没有?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 “戚晚星!别像你爸一样——” 别像你爸一样,这句话对戚晚星来说就像一根刺,扎在心底,碰一下就血流不止。 他没再听李晓莲之后发来的语音,只是看了看微信里的零钱,东拼西凑了200块发过去。 他最近总是请假,身上没剩什么钱了。 转完钱,戚晚星没再看手机,手机揣在口袋里,震动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戚晚星去出租屋拿了猫粮,往废弃教学楼走去。 好不容易晴天了,他要去喂那几只猫,再找一找大橘猫。 快到后楼的时候,戚晚星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舒柏沉。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立刻迎上去,可他刚刚从诺尔那里得知了许多关于舒柏沉的事,此时他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戚晚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起来,等舒柏沉走远,他才钻出来。 后面只有那一片废弃教学楼,舒柏沉去那里做什么? 戚晚星快步走到后楼,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像往常一样摆好一次性盘子,倒好猫粮,躲在了拐角处。 平时吃饭特别积极的几只流浪猫,这次出来得慢吞吞的,低头吃的时候也没什么兴趣。 他第一次在几只猫身上看出了吃得很勉强的感觉,他仔细观察,发现几只猫的肚子都圆鼓鼓的,明显已经吃饱了,现在还在吃不过是因为流浪猫的习惯,饿久了,有吃的就拼命往肚子里塞。 再吃下去要吃坏了,戚晚星走出去,做出驱赶的手势。 几只猫瞬间跑没影了,六个一次性盘子里的猫粮,五个盘子里的都被吃掉了一些,只有一个盘子里的猫粮还是满满的。 大橘猫没有来。 戚晚星又在四处转了转,依旧没有找到大橘猫的踪影。 他心里不安,收拾好一次性盘子,扔进垃圾桶时突然愣住了。 这里废弃很久,垃圾桶许久没人清理,但也没什么人来这里扔垃圾,所以垃圾桶一直很空荡,只有戚晚星往里面扔每次用完的猫粮袋子和一次性盘子。 可此时垃圾桶里多出其他牌子的猫粮袋子,和一些带着小花边的一次性盘子。 带着花边的一次性盘子要比纯白色的贵一点,戚晚星每次都买最便宜的,那个空空的猫粮袋子也不是他买过的牌子。 有其他人来喂过这几只流浪猫,还不止一次。 戚晚星立刻想到了刚刚离开的舒柏沉。 是他。 他也一直在找大橘猫吗? 戚晚星的心跟着终于晴朗的天空一起暖了起来。 另一边,诺尔在宿舍和舒柏沉碰了面。 他盯着舒柏沉的脸看了又看,在舒柏沉不悦地看过来时,犹豫半晌,还是说了: “你……了解戚晚星吗?” 舒柏沉没答,只是看着诺尔,等他说下去。 诺尔深吸一口气,又有点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期待,说道: “晚星说,你好像他死去的前男友。” 插入书签 失落 “是吗。”舒柏沉的反应很平静。 诺尔紧盯舒柏沉,企图从他脸上看到极力隐忍的愤怒、不甘等情绪,可什么都没有。 舒柏沉照旧敲打着一串连着一串的复杂代码,薄唇甚至有点上扬的弧度,虽然立刻压下去了,可诺尔看到了。 怎么回事? 说好的发疯呢?生气呢? 一般人知道自己被当做前男友的替身,不是要气死了? 怎么舒柏沉看着还有点高兴的样子? 难道他爱好这一口?他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眼看着诺尔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舒柏沉终于转过身,黑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诺尔立刻收起自己的无限脑补,直接问道: “你不介意?” 敲击键盘的声音重新响起,节奏平缓,半点没受影响。 “我为什么要介意?”舒柏沉说。 诺尔一时无话可说,只是冲舒柏沉诚挚地比出了自己的大拇指,想了想觉得一个不够,两只手一起比。 舒柏沉不理他,诺尔觉得无趣,转头又去打游戏了。 夜里,戚晚星准时到达辛辣。 在知道舒柏沉也在喂猫、找大橘猫后,戚晚星因为大橘猫失踪的焦虑感终于得到了点缓解,但还是时不时想起。 大橘猫笨拙、憨傻的模样总是在戚晚星脑海中闪过,它实在太相信人类了,明明是只流浪猫,却没有半点警觉。 今晚的辛辣依旧热闹,无论外面是什么样的天气、什么样的温度,都不影响辛辣里面的人们穿着火辣。 戚晚星今天酒促的主题服是某个手游里面的角色,因为这角色的设定是学生,所以服装也挺简单的,短袖短裤,很青春活力,就是戚晚星觉得有点冷。 他站在酒促台后,没忍住抱住肩膀抖了抖。 领班从侧边走过来,站到酒促台旁,眉头紧皱,看着有些不满。 戚晚星立刻放下双手,冲领班打招呼。 “领班好。” 他挂着乖巧好看的笑容,很容易让人心软。 领班却仍旧皱眉,盯了戚晚星好一会儿才说: “你最近怎么总是请假?” 戚晚星没因为被训斥露出半点不满,他不动声色地拿出小杯子倒试饮,让领班看到他手掌上的一片青紫。 “不好意思,我最近出了点事……” 领班其实早就看到戚晚星手上和膝盖上的青紫了,但想来辛辣当酒促的人不少,戚晚星这段时间连着请假,可被不少有心人举报过,他知道戚晚星家里条件不好,还在上大学,每天夜里在这里熬,白天还要上课很辛苦,所以他帮着压下去几次,可该有的敲打还是要有。 “以后没什么事不要请假了,最近酒卖得少,品牌那边都不太满意,说销售干得不好。” 戚晚星低着头,一副虚心听训的模样,一句反驳都没有。 他不是软包子,也不是没有自己的脾气,可有些东西,不是一味地发脾气、耍任性就能解决的,他身后没有能够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挨训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领班训了好一会儿,见戚晚星一直乖乖听训,这才满意地收声,临走时叮嘱戚晚星好好工作,最后又看了戚晚星一眼,有点欲言又止。 戚晚星等了等,领班却没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这件事对戚晚星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他还是摸出手机,给舒柏沉发了一条短信。 戚晚星:被领班训了,难过QAQ。 毫不意外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戚晚星难免失落,收起手机,直到下班都没再看。 另一边,留学生宿舍,总是忙到后半夜的舒柏沉今日早早地关上电脑,穿上外套往外走。 诺尔从另一边床上弹坐起来,一脸兴味: “舒,这么晚你要出去?” 舒柏沉随意点了下头。 诺尔追问: “去哪里?干什么?带我一起?” 舒柏沉回头冷冷看了一眼诺尔,看得诺尔缩了下脖子,他没回答诺尔的问题,径直出门。 他没有开车,踏着夜色往辛辣的方向走。 辛大距离辛辣也不算远,舒柏沉走得不急不缓,到辛辣的时候距离戚晚星下班还有一段时间。 戚晚星今晚卖酒的销量不太好,他最近又没什么钱了,着实有点烦躁,连带着唇边的笑意都越显敷衍。 舒柏沉站在舞池入口处,这里除了安全通道的牌子外没有任何光亮。 他隐在黑暗里,看着站在酒促台后的戚晚星。 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戚晚星的侧颜。 舒柏沉视力很好,能清楚地看到戚晚星唇边敷衍又不耐烦的弧度。 他穿着一身偏日系的夏季校服,短裤只到膝盖上面的位置,小腿裹着纯白的棉袜,膝盖上的一片淤青一直蔓延到白袜边缘。 戚晚星的发质很好,短发蓬松又柔软,为了配合今天主题的游戏人物,他的头发被简单地卷过发尾,脸庞本就过分好看,加上今天的打扮显得格外稚气。 不像一个出来打工的酒促推销员,倒像一个出来体验生活的小少爷。 还是不太高兴的小少爷。 舒柏沉微微抬眸,视线落到戚晚星的耳朵上。 卷翘的发尾垂在耳边,露出莹白软腻的耳垂,小巧可爱没有耳洞。 虽然没有耳洞,但很适合戴上什么装饰物。 素雅的珍珠或是热烈的宝石,无论哪种都很好看。 戚晚星似有所感,回头看去,除了亮着绿光的“安全通道”四个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有些疑惑,唇角最后那点敷衍的弧度都消失了。 不大会儿,前台的小姑娘跑过来,寻到戚晚星身边,满脸喜气地说: “戚晚星,刚才有个客人把酒都买啦!你可以下班啦!” 戚晚星一愣,脑海里立刻想到了舒柏沉。 可今天舒柏沉没来辛辣,他现在应该待在留学生宿舍里,又怎么会大半夜瞬移到辛辣买下所有的酒。 但一瞬间拉满的提成和可以提前下班这件事,让戚晚星的唇边又扬起了笑,这次是挺真心的笑。 他收拾好酒促台,去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门又折了回去,跑到前台询问。 “刚才是谁买的酒?” 前台小姑娘也挺开心,因为刚才的客人不仅买下所有酒,还很大方地给了她挺多小费。 “不认识,好像没怎么在辛辣见过,不是常客。” 戚晚星又问: “那些酒呢?他怎么带走?有没有留下什么寄送地址?” 前台小姑娘摇头: “他寄存在这里了,只留下了一个名字和联系电话。” 戚晚星心念一动,问道: “能给我看看他留下的名字吗?” 前台小姑娘也没太忌讳,把登记本递给戚晚星。 戚晚星立刻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串英文名和一个电话。 英文名是诺尔·琼斯,电话也是诺尔的。 戚晚星跟前台小姑娘道谢,把登记本还给她。 若是诺尔买了酒,不会藏着掖着不跟他说。 戚晚星给诺尔发微信。 戚晚星:诺尔,你在宿舍吗? 诺尔:在啊。 戚晚星心道果然,又问:舒柏沉在宿舍吗? 诺尔:他出去了,不知道大晚上跑哪去了。 戚晚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收起手机。 他走出辛辣,踏着月色往出租屋走。 今夜的风有些大,但月色明亮,夜空澄净,连星子都很耀眼。 辛城的夜生活丰富,夜晚的路边依旧灯火通明。 戚晚星为了看夜空,转头拐进了小路里。 小路里的路灯稀疏,几乎没人。 他慢悠悠地走在夜风里,抬头数着天上的星子。 走过一个拐角,戚晚星瞥向拐角处高挂的巨大倒车镜,唇边的笑容加深。 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人,身影颀长又熟悉。 不是舒柏沉还能是谁。 原来他发的短信,舒柏沉都有一一看过。 戚晚星想,苏眠夏总是不会舍得他难过的。 想着想着,戚晚星又失落下来。 怎么会舍不得呢?苏眠夏一直都在让他难过。 戚晚星没有转身去找舒柏沉,他装作不知道,慢慢走回出租屋的楼下。 他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下面抬头看着夜空。 这一片环境更加漆黑,夜空却显得格外明亮。 戚晚星拍下这一片夜空,给舒柏沉发短信。 戚晚星:今晚月色真美。 他听说这句话代表的含义是:我喜欢你。 刚拍下的夜空却没有发给舒柏沉,他知道舒柏沉正和他看着同一片夜空。 对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复。 戚晚星又开始失落,他多想转身冲到舒柏沉面前,歇斯底里的质问他。 可他舍不得。 他希望能等到舒柏沉站在他面前,主动告诉他一切。 戚晚星走进门洞,一步步上楼。 从他搬过来就有几层坏掉的声控灯,这一次伴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舒柏沉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楼道窗户边映出的灯光。 一盏接着一盏,从一楼一直亮到了六楼,又一盏一盏地熄灭。 六楼的一扇窗户映出了昏黄的灯光,戚晚星到家了。 舒柏沉看着那扇小小的窗户,轻声说: “今晚月色真美。” “不及晚星。” 插入书签 私生粉 戚晚星开始每日给舒柏沉发早安和晚安,虽然一直没有回复,但他知道舒柏沉一定会看。 周末。 戚晚星找出一顶鸭舌帽戴上,带着相机去了宠物选美比赛的现场。 比赛场地设在一处酒店的一楼,戚晚星没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后门进入地下停车场。 这次宠物选美比赛的宣传做了很久,又邀请了几位咖位不同的网红,现场十分热闹,停车场塞满了车。 戚晚星来得早,他找了个角落蹲守,观察着进进出出的车辆。 他发现一处停车位被刻意空了出来,便躲在了空车位旁边的车子后面。 像这种活动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比如按照咖位大小准备的特权,像梧桐树下这种大网红,肯定是最后一个到的,也会给他预留车位。 戚晚星压低帽檐,架好相机等候。 直到选美比赛开始前的几分钟,一辆深黑色的汽车才姗姗来迟,驶入唯一空着的停车位。 驾驶座上先下来一个年轻男人,他小跑到后面,打开车门,苏梧桐才从车里走出来。 他皱着眉,神情阴郁,半点没有网络上的温柔和善。 年轻男人是苏梧桐的助理,他从车子里拎出几个黑色的大包,临关车门前,迟疑地问道: “苏哥,新抓的猫还在……” 戚晚星藏的位置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他不停按着快门,仔细听着。 苏梧桐抬腿踢了助理一脚,呵斥道: “猫什么猫,我不是说过在外面不要提这件事吗?” 这一脚踢得力气很大,助理一个成年男人也被踢得踉跄。 他面色扭曲了一下,又立刻卑躬屈膝地跟苏梧桐道歉,拎着大包小包跟在苏梧桐身后,往宠物选美比赛的场地走。 戚晚星在后面举高相机,放大镜头去拍助理拿着的东西,想看看那些东西里面有什么。 镜头晃动,画面里的苏梧桐突然似有所感地回头,戚晚星赶紧缩回车子后面躲起来。 助理见苏梧桐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疑惑: “苏哥,怎么了?” 苏梧桐皱眉,问: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助理四处张望: “没有啊。” 苏梧桐又来回看了看,这才继续往外走。 等两个人的身影消失,戚晚星才从车子后面钻出来。 他翻了翻拍到的照片,走到苏梧桐的车子旁,凑近车玻璃往里面看。 车玻璃贴了黑色的防窥膜,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戚晚星又把耳朵贴在车玻璃上,也没有听见车子里面传出什么猫叫声。 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戚晚星不能做什么,只好跟在两人身后赶去了宠物选美比赛的现场。 现场十分热闹,来的媒体不少,还有很多猫舍、狗舍和一些带着自家宠物来参加比赛的主人。 小动物们或是紧紧跟在主人身边,或是被主人抱在怀里,大多被拥挤的人群和喧闹的现场吓得瑟瑟发抖。 人们脸上带着笑容,跟身边的同好交流着自家宠物是什么高贵的血脉、难得的品种,少见的花色。 他们抓着自家宠物的爪子做出跟别人打招呼的姿势,见自家宠物抖得像筛糠,便开怀大笑,彼此打趣: “你看,我家猫害羞啦,哈哈哈……” “我家崽崽也是呢,可内向啦!” 苏梧桐面上的阴郁早就消失,他挂着温柔的笑容,坐在客座评审的位置上,时不时跟旁边几名评审聊天。 评审中有几个外国人,据说是国外知名的品种猫狗比赛的专业评审,是举办方花了大价钱请来的。 戚晚星嗤笑,用人类的审美定义动物简直可笑。 因为请了不少网红,跟过来的粉丝更多,像戚晚星这样举着相机的人不少,他也不算显眼。 苏梧桐是A大的学生,虽然比不上辛大,但也是辛城的知名大学,他被一群粉丝围着,时不时用流利的英语和身旁的外国评审交流,故意压低的音调让一众粉丝不停发出尖叫。 比赛的过程对戚晚星来说万分无聊,等待的时候,戚晚星刷着手机。 他翻看校论坛的帖子,点进Hot帖里,看到了一张照片,一张有舒柏沉的照片。 照片里舒柏沉和诺尔走在一起,不同于往常的是他们两人中间还有一个人,一个个头比他们都矮不少的男生。 那男生打扮潮流,头发染成浅粉色,正仰着头和旁边的舒柏沉说话,脸上挂着有些羞涩的笑容。 戚晚星甚至看到了那男生眼角细密的闪粉,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照片只能看到男生的侧脸,看不到舒柏沉的表情。 这是谁? 戚晚星往下翻评论,发现跟他同样疑惑的人很多。 有条高赞的评论被顶了上来,很多人在评论下讨论着: 这人你们还不认识?工商系的宋可,好多女生叫他宋可爱,知名的小GAY呢。 他怎么跟计算机系的两个交换生认识上了? 都一起上过几节课了,听说现在可熟悉呢。 我去,新来的两个交换生不会都是GAY吧? 谁知道了,我看宋可胃口大着呢。 戚晚星翻了几下就觉得心悸一般难受,他收起手机,紧盯前面的人群,却有点走神。 等到比赛结束,举办方有专门预留一段时间给粉丝排队要签名,戚晚星不是任何人的粉丝,但这个时候不排队实在显眼,他便退出比赛场地,站在门口观察。 苏梧桐的助理一直待在苏梧桐的不远处,他带来的几个大包就堆在他的身边。 戚晚星没办法打开苏梧桐的车门去检查他的车子,只能想办法翻翻苏梧桐的那几个大包。 那几个包很大,若是……装动物的尸体也是装得下的。 戚晚星想到一直找不到的大橘猫,捏紧了相机,这是最坏的猜测了。 签名活动结束后,比赛也到了尾声,一些虚伪的致辞结束,几名网红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开。 场面混乱又拥挤,苏梧桐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他的助理。 后面还有一场不对外开放的晚宴,戚晚星打算混进去。 等苏梧桐带着助理上楼,戚晚星从另一边也上了楼。 他一直很穷,打过很多工,包括这种酒店的服务生。 晚宴人多,服务生之间不可能都互相认识,他想混进去不算难。 戚晚星悄悄换上一身服务生的衣服,衣服并不合身,有点紧,脖子上的黑色小领结勒得他有点难受。 等晚宴开始,戚晚星在里面转了一圈后就悄悄离开,他从保洁那里骗到一张客房服务用的万能房卡,趁着苏梧桐不在,打开了他的房间。 那几个大包就堆在床边,戚晚星立刻扯开拉链翻找。 里面都是些衣服、饰品和护肤品等,苏梧桐倒是挺爱惜他那张脸。 戚晚星心情复杂,等彻底翻找完毕,又松了口气。 没有动物尸体,也没有任何把柄,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心,至少没有小动物遇害。 “叮——” 酒店房门突然被推开,本应该在下面参加晚宴的苏梧桐带着助理站在门口,和蹲在一堆凌乱衣物间的戚晚星视线对上。 戚晚星呼吸一顿,面上闪过一抹慌乱。 苏梧桐怎么会突然回来?! 苏梧桐也吓了一大跳,他看到戚晚星的瞬间大喊道: “王北!报警!” 王北就是苏梧桐的助理,他立刻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戚晚星赶紧站起来,整理好面上的神情,可怜巴巴地说: “求你们别报警,我、我是梧桐的粉丝,我只是……只是想进来拿点纪念品……” 苏梧桐皱眉,看到戚晚星手里抓着一件他的衣服,随后又盯着戚晚星的脸仔细观察。 戚晚星本就特别好看,五官精致,眼睛微圆偏眼尾上翘出一点弧度,他刚刚翻得着急,扯乱了一直箍着他脖颈的领结,这会儿脸颊上带着点急切的绯红,脖颈泛着些许汗珠,星子般的双眸可怜又祈求地看过来,显得又纯又欲,还特别好欺负。 苏梧桐私下里玩得很乱,他目光顺着戚晚星的脸滑到戚晚星比一般男人都要挺翘好看的臀,又顺着戚晚星笔直的双腿落回到他的脸上。 “我的粉丝?你刚才没来要签名。”苏梧桐说。 就戚晚星这个长相,要是来了,他不会记不住。 苏梧桐又皱眉: “但是我看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戚晚星微微低头,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厌恶。 当然见过,苏眠夏死的那天,戚晚星曾死死拽着苏梧桐的衣领质问。 戚晚星抬头,脸上只剩谨慎又卑微的欢喜: “我、我不敢去要签名,我怕你讨厌我……我跟过你几乎所有的活动……” 苏梧桐还是觉得疑惑,他对上戚晚星满是讨好的双眸,那点疑惑就渐渐消散了。 他回头跟助理王北说: “别报警了,你先出去。” 王北一愣,听话地出门。 戚晚星抓紧苏梧桐的那件衣服,一手顺着肩部一直摸到袖口,将这件衣服抻开,拧得像个绳子。 苏梧桐的衣服质量很好,这么拧在一起特别结实。 挺适合勒死人的。 戚晚星又低下了头,怕苏梧桐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苏梧桐走近戚晚星,轻佻地扯下戚晚星挂在脖颈边的领结,压低声音问: “你是我的私生粉吧?真这么喜欢我?” 为您提供大神 渐却 的《你好像我死去的前男友》最快更新 私生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争吵 戚晚星觉得恶心,半晌没说话。 苏梧桐以为戚晚星害羞,伸手想去勾戚晚星的下巴。 戚晚星后退一步,唇边的笑意已十分勉强。 苏梧桐没细想,只当戚晚星害怕他报警,便说: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报警,我对自己的粉丝一向大度,更何况……” 苏梧桐低头看戚晚星: “你这么喜欢我。” 戚晚星握着衣服的手渐渐用力,他看着苏梧桐,脑海里全是苏梧桐在苏眠夏死亡当日莫须有的控诉,是苏梧桐将剥了皮的小狗尸体踩得稀巴烂的画面。 他恶心得想吐,嘴角扯了扯,努力压下呕吐的欲望。 戚晚星挤出一个微笑,抬手将拧成绳子的衣服挂在苏梧桐的脖子上。 苏梧桐眼睛一亮,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他以为戚晚星要做些什么来表达爱意。 戚晚星扯着衣服两边缓缓下压,双手即将交叉,将衣服如绳子般搅紧。 虽然苏梧桐比他高一些,但他现在占据优势,只要苏梧桐措手不及,说不定就能要了苏梧桐的命。 戚晚星眸中的恨意即将压抑不住,因为太过紧张呼吸都乱了几分,苏梧桐却越加兴奋,以为戚晚星很会玩,甚至配合着弯腰。 戚晚星的双手用力到颤抖,他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种可能,最终猛地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脖颈上的力道消失,苏梧桐一愣: “怎么了?” 戚晚星面色泛白,他垂下头不肯再看苏梧桐一眼,只说: “衣服还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他花费天大的努力才压下心中的憎恨,苏梧桐的确该死,代价却不应该是陪葬他的未来,也不是陪葬舒柏沉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人生。 苏梧桐将衣服扯下来扔在地上,靠近戚晚星,皱眉问: “怎么不继续?这里只有你和我。” 戚晚星咬紧牙关,声音几乎从齿缝里磨出来: “对不起,我想走了……” 苏梧桐恍然大悟: “你在害怕?” 他已经把戚晚星当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狂热粉丝,一个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粉丝,只是有点害羞和胆小。 他不着急。 苏梧桐露出微笑,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戚晚星抬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我不好意思。” 苏梧桐大笑: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这样吧,我给你签个名怎么样?你很想要吧?” 一点都不想,只想吐。 “我没带笔。”戚晚星说。 苏梧桐从口袋里掏出了刚才用的签字笔。 “……我没带纸。”戚晚星继续找着理由。 苏梧桐一把扯过戚晚星的手,戚晚星浑身汗毛直竖,极力克制才没甩开苏梧桐。 湿凉的签字笔尖触碰到戚晚星的手背,像蛇吐出的信子来回滑动。 戚晚星忍不住握紧拳头,苏梧桐还以为戚晚星是方便他在手背上签名。 他不仅在戚晚星的手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还留下一串电话号码。 “我微信也是这个号码,你可以加我微信,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们私下多联系,怎么样?”苏梧桐签完名,又对着戚晚星手背上的笔迹吹了吹,看着白皙皮肤上深黑色的字迹十分满意。 戚晚星没说话。 苏梧桐也不介意,他十分自信戚晚星一定会联系他。 戚晚星扯回手背在身后,闷头往外走: “我真的该走了……” 这次苏梧桐没有拦他,站在门口的助理王北见戚晚星大步离开,一脸疑惑。 苏梧桐跟着走出来,看着戚晚星离开的背影,舔了下唇,说道: “我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找人出去玩玩了。” 王北在苏梧桐身后面露鄙夷,口中却说: “要帮忙联系谁吗?” 苏梧桐人际关系混乱,睡粉也是常有的事。 他指了指戚晚星消失的方向说: “去找几个跟他长得像的。” 王北立刻开始联系人。 另一边。 戚晚星换回自己的衣服,径直去了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不停搓洗手背上的笔迹,冰凉的水流不停冲刷,黑色的笔迹淡了一些,却怎么也洗不掉。 苏梧桐用的是专业的签字笔,墨水本就防水。 戚晚星把手背的皮肤搓到泛红、刺痛,也没有彻底洗干净上面的签名和电话号码。 他烦躁地拍开一片水花,抬头在溅满水花的镜子上看到模糊的自己。 镜子上的水珠缓缓下滑,戚晚星的视野却仍一片模糊。 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他深呼吸,又低头用冷水不断洗脸,压抑着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头发打湿,衣襟也湿了一片。 整理好情绪,戚晚星重新戴上鸭舌帽,装好相机,走出酒店。 反正被发现了,他低着头直接走出大门,迎面却撞到了一个人的肩膀。 这酒店大门很宽敞,不至于走不开两个人,是那个人故意停在戚晚星的面前。 戚晚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秒,只压低声音匆忙道歉: “对不起。” 谁知那人却不肯让他离开,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戚晚星愤怒抬头,看到了舒柏沉沉静的双眸。 他一身灰色西装,平日里清爽的黑色碎发梳在脑后,成熟又优雅。 戚晚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舒柏沉,更没想到舒柏沉会拦住他。 舒柏沉连一条短信都不愿意回,微信还把他删了,干什么在这里拦他。 戚晚星此时本就心情混乱,又想到在校论坛看到的那张照片。 浅粉色头发的宋可对舒柏沉笑得一脸羞涩。 舒柏沉会是什么表情? 总不会像面对他这般冷漠吧。 戚晚星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和记忆里的苏眠夏变得不同又遥远。 他猛地甩开舒柏沉的手,撞开他的肩膀就要离开。 舒柏沉却再一次攥住戚晚星的手腕,低头靠近他,细细观察他压低帽檐下的脸。 霜雪般干净好闻的气息瞬间盈满戚晚星的鼻尖,戚晚星鼻尖一痒,好不容易消退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你怎么了?”舒柏沉的声音里藏着关切。 戚晚星心乱如麻,没有注意。 他不断挣扎,垂眸躲开舒柏沉的视线,低声道: “我没怎么,你放手!” 舒柏沉没放手,他视线一转,看到了戚晚星手背上的签名和电话号码,瞳孔蓦地收缩。 “你去见苏梧桐了?” 他甚至忘记隐藏他现在这个身份不该认识苏梧桐。 戚晚星只是不断挣扎: “放手!舒柏沉!你放手!” 舒柏沉的手越攥越紧,他摘下戚晚星压得极低的鸭舌帽,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凌乱的衣襟和泛着红的眼尾。 戚晚星总是红润丰泽的唇此时苍白一片,下唇遍布几个咬痕,那是他生气时自己咬的。 舒柏沉黑眸里深藏的阴鸷慢慢浮现,他声音冷如寒冰: “苏梧桐对你做什么了?” 戚晚星倔强地别开头,不想回答。 舒柏沉皱眉: “戚晚星——” “舒柏沉!我怎么样,跟你没关系!”戚晚星打断了舒柏沉的话。 他猛地转头与舒柏沉对视,星子般的双眸里盛满了怒火和压抑不住的委屈。 酒店门口来往的人不少,他们两个人已经引起了一些路人的注意。 戚晚星的声音小了许多,他几乎有些祈求地说: “舒柏沉,放手……让我离开这里……” 舒柏沉蓦地松开了手。 戚晚星也顾不上舒柏沉手里的鸭舌帽,转身往外跑,很快逃离了这里。 舒柏沉捏紧戚晚星的鸭舌帽,转头看向酒店里面,眸中滔天的恨意汹涌,又一点点地压抑消失。 戚晚星一路奔跑,跑累了又走,就这么一路跑跑走走地回到出租屋。 他筋疲力尽,满头大汗地倒在床上,心情好歹平复不少,理智也渐渐回笼。 戚晚星想,不过是被苏梧桐在手上签个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舒柏沉满是关切的双眸闪现,戚晚星蜷缩起来,喃喃道: “舒柏沉……苏眠夏……” “苏眠夏……” 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落下,一滴滴没入被子里消失不见。 戚晚星捂住嘴巴,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哭累了就这么睡着了。 等他醒来,天已经黑了。 手机上全是未读消息,大多数来自诺尔。 诺尔:晚星,开下门。 诺尔:晚星,你在家吗? 诺尔:晚星,接电话呀。 诺尔:晚星,我把东西放在你门口了。 诺尔:晚星,记得吃饭哦。 戚晚星一条条翻看,没有来自舒柏沉的。 但诺尔跟他也没有熟悉到会这么关心他的地步。 他家门口堆着一堆东西,吃的、喝的、玩的,还有专门用来消除签字笔痕迹的药水。 戚晚星指尖戳着屏幕,慢吞吞地打字: 诺尔,是舒柏沉让你这么做的吗?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却过了许久才回复。 诺尔:是。 诺尔:舒不让我告诉你,你可别说我说了。 戚晚星抿了抿唇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又问:舒柏沉呢?在宿舍吗? 诺尔:不在啊,白天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 戚晚星皱眉,想到在酒店门口和舒柏沉分别时他那双黑沉沉的双眸,心里不安起来。 他给舒柏沉发短信: 你在哪里? 舒柏沉照就不回。 戚晚星从床上爬起来,又在屋里不断踱步。 晴朗的天空在夜里突然炸响几声闷雷,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之前连日的阴天下雨,在今夜的又一场大雨里,戚晚星住的顶楼终于漏雨了。 雨水顺着棚顶角落汇聚,一滴滴砸到桌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戚晚星看着不断下落的雨滴有些走神,仿佛看到了那天顺着苏眠夏指尖不断滴落的血水。 也是如这雨滴一般,一滴接着一滴,“啪嗒啪嗒”的落个不停,仿佛不把全身的血液流光就不罢休。 雨夜里。 一辆车极速驶过积满水的路面,转弯开进小路,车内隐隐传来巨大的音乐声。 这条小路黑暗、无人,很适合发生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为您提供大神 渐却 的《你好像我死去的前男友》最快更新 争吵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早安 戚晚星的出现让苏梧桐觉得惊艳,他家背景雄厚,自己又当了网红,这几年睡过各种各样的男男女女,已经好久没有这种一见到就心猿意马的感觉。 王北很能干,给苏梧桐找了不少人陪他,可惜没有一个长得像戚晚星,苏梧桐因此发了一通脾气,但又因兴致起来了,也没有拒绝。 这里是苏梧桐常来的娱乐场所,会员制的,苏梧桐出来鬼混基本都在这。 他享受地躺在一排大腿上,喝着喂到嘴边的酒,包厢内的音乐震耳欲聋,外面的大雨声半点听不到。 听到了他也不在乎,他今晚压根没想回家。 他喝得醉生梦死,突然接到了他父亲苏建业的电话。 苏建业在电话里怒吼,让他赶紧滚回家,不要在外面鬼混。 苏梧桐挂断电话后脸色阴沉,又不敢不听苏建业的话,只能给王北打电话让他来接,可大半夜的王北电话早就关机了。 苏梧桐伸手抓起几块冰块搓凉手心,又用手搓了搓脸,醉意消退不少,本想着叫别人来接他,却突然起了飙车的兴致。 他起身往外走,随手将几块冰块塞进身后一人的衣领里,听着身后那人一声娇呼,大笑出声。 苏梧桐长相英俊,但此时在暧昧的灯光下,他唇边的笑却让他显得无耻又龌龊。 他挥开要跟上来的男男女女,自己走去停车场。 车子离开停车场的时候,苏梧桐才注意到外面正下着大雨。 他醉意上头,只想着飙车纾解,打开雨刷器就冲上了路,根本不在乎。 从娱乐场所到苏家别墅有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那条路不是没有监控,但他作为苏家唯一的儿子,自然可以让那条路在某个时刻监控失灵。 苏梧桐打了个电话,随口说了几句,便转弯开进了那条已经“监控失灵”的小路。 他打开了节奏强烈的音乐,开到最大声,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随着音乐来回摇摆,身体也跟着晃动,脚下用力踩下油门。 正是心情放松的时候,这条他已经打点好的小路上只有他一辆车,苏梧桐跟着音乐喊了几嗓子,眼眸中的得意越来越浓,又神经病一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权力啊、金钱啊,这些都太好了!” “现在苏家的儿子只有我!等老头子死了,这一切都是我的!” “苏眠夏啊苏眠夏,你也只能在地下当个冤死鬼了!” 正当苏梧桐乱吼乱叫的时候,前方骤然亮起刺眼的远光灯。 雨夜里的能见度本就低,他先前根本没注意到前方迎面开来一辆车,这辆车如幽灵般靠近,在距离他不远处突然打开了远光灯。 苏梧桐眼前刹那一片晃眼,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挡着眼睛,眯起双眼努力看过去。 等看清的时候,那辆车已经马上要撞上他了。 “草——”苏梧桐大骂,手心起了一片冷汗,他猛地打着方向盘转弯。 迎面开来的车半点没想闪躲,直直地撞了过来。 苏梧桐的车速快,车轮在积满水的路面打滑,虽然错开了撞过来的车,却直直撞向道边的大树。 “嘭——” 一声巨响,苏梧桐的车头冒烟,停在了大树前,车前盖被撞得凹进去一块。 他没带安全带,撞了满头满脸的血,车灯撞坏了,不停闪烁。 那辆直奔着苏梧桐撞过来的车稳稳停在一旁,车灯已经关上,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带帽雨衣走了出来。 他面容隐藏在黑暗中,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雨衣上,隐隐有铁器刮过地面的刺耳声音响起。 苏梧桐头疼欲裂,他眼睛里进满血水,视野也变得一片血红,借着不断闪烁的车灯,勉强看到黑暗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来。 那人走得不疾不徐,一身雨衣也是黑色的,雨衣直到小腿,衣袖下露出一双洁白的手套。 他手里好像拎着什么又长又沉的东西,一路刮在地面上,声音透过雨帘传进苏梧桐的耳中。 苏梧桐心脏急跳,借着闪烁的车灯看到了那东西的全貌——一根长长的、闪着寒光的铁锤,锤头沉重又巨大,拖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恐惧瞬间席卷全身,苏梧桐撞得狠,双腿动弹不得,只能用尽力气抬手把车门锁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高大的黑影拎着铁锤走到车门旁边。 “嘎达。”是车门把手被掰动的声音。 车门锁了,外面的人没打开。 苏梧桐呼吸急促,鼻间满是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他慌乱地摸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屏幕已经撞坏了,虽然能点亮,但是怎么按都没反应。 “动啊!动一下啊!”苏梧桐恐惧又急切地叫唤着。 “咔拉——”铁锤刮着地面的声音从苏梧桐耳边划过。 外面的人离开了驾驶座旁,走向了后方。 苏梧桐努力回头看,手上带着血迹,还不断按着碎裂的手机屏幕。 他瞠大眼睛,看着外面的人举起铁锤。 “咣——” 一声接着一声的敲打声,质量昂贵的车玻璃在铁锤的敲打下很快遍布蜘蛛网般的纹路,伴随着一声几乎击穿苏梧桐最后一丝理智的“哗啦”声,车玻璃碎了。 车门被打开,那人弯腰进后车座翻找着什么。 苏梧桐眼前一片血色弥漫。 碎了屏的手机在慌乱中从他手里掉落,掉进车座下面,他想弯腰,动一下肋骨就锥心地疼。 完了。 苏梧桐眼睛瞪得很大,极度的恐惧让他大脑停摆,什么都思考不了。 他隐约看到那个人拎着一个笼子,突然转身离开。 笼子很小,一片橘色的绒毛从缝隙里挤出来一点。 那是……猫? 好像是他让人新抓来的一只橘猫,被喂了安眠药忘在车子里。 苏梧桐钝涩的大脑只想到这些,他看着那高大的黑影转身离开,绝望的心涌出惊喜,他爬出车子,他的腿可能断了一条,肋骨也断了几根,只能在雨夜湿泞的道路上连滚带爬地逃窜。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他一边逃一边大喊呼救,没逃多远就摔倒在地,雨水和血水糊了满脸,眼睛刺痛得睁不开,却仍努力瞪大眼睛,惊恐地回头张望。 “咔拉——”铁锤刮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苏梧桐昂贵的衣服早已狼狈不堪,他转身在地上爬行着,姿态可笑又丑陋。 “啪嗒啪嗒”,是脚步踩在雨水里的声音。 一道高大的黑影站在他的面前,苏梧桐浑身剧烈颤抖,他抬头,除了漆黑的轮廓外什么都看不清。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你是不是想要钱?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你放了我!只要放了我,我能给你用不完的钱……”苏梧桐哭喊着求饶。 “呵。”一声冷笑隐在雨幕中。 黑影弯腰,戴着白手套的手用力抓住苏梧桐的头发,拖着他的身体,转身往车子的方向走。 苏梧桐不断挣扎、喊叫,头皮疼到像被剥离下来,仍旧挣脱不开。 铁锤就在他旁边,划过地面的声音响在耳边,像是为他即将迎来的死亡喝彩。 黑影将苏梧桐扔到撞烂的车旁,拎着铁锤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像在思考从哪个角度砸烂他的头。 苏梧桐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仍在乱七八糟地求饶,一口一个“我有钱”。 一声闷雷劈亮半边天空,照亮了黑影雨衣兜帽下隐藏的脸。 深刻的五官,嘴角下压的薄唇,如刀锋般的鼻梁和一双黑沉沉的双眸。 舒柏沉。 他白日里梳到脑后的碎发已经散落到眉眼边,却半点遮不住他黑眸里深入骨髓的恨意。 苏心兰,苏心兰的父母,这些苏眠夏未见过面的亲人,最后包括他自己。 他们的死亡都不简单。 舒柏沉握着铁锤的手缓缓收紧,月光下,朦胧的雨幕中,他一点点举高铁锤。 “叮咚。”一声短促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这声音本该淹没在雨声中,却在这一刻突兀的传入舒柏沉的耳中。 他垂眸看着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梧桐,长睫遮挡下的黑眸闪过一抹微光。 停滞在空中的铁锤最终重重砸下,伴随着一声巨响,苏梧桐彻底吓晕过去,在他旁边的车身被铁锤砸得凹陷进去一大片。 雨还在下。 舒柏沉却已经转身离开。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雨水瞬间落满屏幕,将上面的字体扭曲放大。 舒柏沉点开短信,屏幕上静静地躺着两个字。 戚晚星:晚安。 他收起手机,脱下雨衣扔到后座,将车开上了山。 车子停在山顶,舒柏沉将一旁笼子里的大橘猫抱出来放在腿上,检查它的身体。 大橘猫被抓过来后总是被喂安眠药,其间也没吃什么东西,饿得狠了,浑身软绵绵地没什么力气。 它明明被人抓走了,遭了一番罪,却仍旧傻乎乎地信任人类。 舒柏沉轻轻抚摸大橘猫的脑袋,大橘猫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的“喵”了一声。 舒柏沉从一旁拿出准备好的猫粮和水,喂给大橘猫,大橘猫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人一猫在车里静静地待了一个晚上。 雨水伴随着升起的朝阳越来越小,最终停下。 晨光微熹,舒柏沉下车,看着远处升起的太阳,拿出手机给戚晚星发了一条短信。 戚晚星担忧了一夜,最后蜷缩在床边睡着了。 他的手放在脸颊旁边,还松松地捏着手机。 阳光一点点照亮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漏雨的墙角放着一个水盆,里面接满了雨水。 雨水放置一夜,泥沙沉淀,水面一片清澈。 戚晚星脸颊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舒柏沉:早安。 为您提供大神 渐却 的《你好像我死去的前男友》最快更新 早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热搜 朝阳大亮之前,舒柏沉带着大橘猫回到留学生宿舍。 诺尔本来睡得很熟,突然感觉到脸上毛茸茸、热乎乎的,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橘色的毛绒大屁股。 他茫然了半晌,爬起来,看到舒柏沉已经走进了浴室。 诺尔转头,和坐在他床上的大橘猫大眼瞪小眼,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大橘猫的脑袋。 大橘猫刚刚吃饱喝足,诺尔碰了一下它的脑袋,它就已经躺平在诺尔床上,一翻身两条后腿敞开,露出软乎乎圆鼓鼓的肚皮。 诺尔顿了顿,有些惊讶: “流浪猫还这么亲人吗?” 等舒柏沉出来时,大橘猫已经坐在诺尔的怀里了。 诺尔撸猫撸得有些上头,但没忘记正事。 他看向舒柏沉,正色道: “你出手了?” 舒柏沉语气淡淡: “嗯。” 他头发还湿着,脖子上挂着毛巾,转身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指尖快速敲击起键盘。 诺尔碧绿色的眸色渐深,他又问: “你杀人了?” “没有。”舒柏沉回答得很快。 诺尔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有些惊讶,他问: “你改变主意了吗?” 舒柏沉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宿舍里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舒柏沉终于回答,声音照旧冷淡,仿佛决定的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说: “没有。” 两个没有,让诺尔神情复杂,他看着舒柏沉的后背,呼出一口气,搂住大橘猫,转头又倒在床上睡回笼觉去了。 在诺尔和戚晚星都在睡梦中时,马路上淋了几个小时雨的苏梧桐咳嗽几声,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疼得像被碾碎一般,醒来后许久,僵硬的大脑才回想起昨夜的事。 他来回转头,看到旁边车上一道深深的凹痕,仍旧心有余悸。 周围只有他一人,恐惧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冲顶的愤怒。 苏梧桐大喊大叫,挣扎着爬到车门边,伸手在车座下翻找手机,一边找一边咒骂: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了你的命,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杂种!傻逼!” 一个又一个污秽的字词从他口中爆出,苏梧桐翻到手机,使劲戳着屏幕,手机干脆按不亮了。 他暴躁地把手机狠狠摔了出去,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躺在地上撒泼,浑身沾满了干涸的污泥,头脸也一片脏污,像个泥潭里出来的野人。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苏梧桐一愣,以为是苏建业派人来找他了,立刻大喊大叫起来: “来人啊!我在这里!” “来人啊!” 几辆车渐渐映入眼帘,苏梧桐面露狂喜,看着那几辆车停在他旁边,随即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从车里钻了出来。 苏梧桐面色一僵,眨眼间就被一群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一名记者的话筒几乎怼到苏梧桐嘴里,他们对苏梧桐的狼狈和伤势毫不关心,只是连珠炮弹般扔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梧桐树下,你是醉驾出车祸了吗?” “听说你经常醉驾飙车,对吗?” “你是买通了这条路的监控吗?” “你这么做你的粉丝知道吗?” 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刺入苏梧桐耳中,记者手中的长枪短炮怼到他面前,快门声不绝于耳,闪光灯一下接着一下闪着他的眼睛,让他心中的暴躁和愤怒攀升到了顶点。 苏梧桐挥手打开一名记者递到面前的话筒,又扯过另一个话筒扔向人群,在记者们的惊呼声中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滚啊!滚开啊!没看见我受伤了吗?给我叫救护车!救护车!” “我没酒驾,有人要杀我!有人要害我!” “你们瞎了吗?看不见有人要害我吗?”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苏家唯一的儿子!我是苏家的继承人!” “我老子是苏建业!你给我等着!不许拍!都给我关上!删了!删了!” 他双手胡乱挥舞着,一边动一边疼得龇牙咧嘴,面色狰狞地看着那些记者,浑身丑态。 记者们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快地按下快门。 突然,记者里的一人捏住鼻子,大声叫道: “好臭!骚哄哄的,什么味?” 紧接着又有记者捏住鼻子惊呼,他们彼此对视,又一起看向苏梧桐。 话筒再次怼到苏梧桐面前,摄像机记录下苏梧桐的每一个丑态,画面里放大了苏梧桐的裤子。 有记者问: “苏梧桐,你是尿裤子了吗?” “是吓尿的吗?” 苏梧桐被闪光灯晃得双眼泛白,他头疼欲裂,眼瞳上翻即将再次晕厥。 这几年他当了网红,哪一次不是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媒体面前,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这样的场面他根本没有遇到过,除了无能狂怒外,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苏梧桐一连抽气,过度的愤怒和刺激让他的呼吸神经质般抽噎。 他眼前一片白光,突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就在两年前,只是当时的主角并不是他。 两年前,溪河县,小洋楼前。 同样聚集着这么多的媒体记者,他们高举着手里的长枪短炮,闪光灯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响在耳边,他跪在自己母亲的尸体前涕泗横流,博得了无数同情。 他一声接着一声地控诉: “苏眠夏是杀人犯!苏眠夏杀了我妈妈!苏眠夏虐杀了妈妈的小狗!” 画面扭曲,记忆里的那些媒体跟着他一起起舞,他们高唱着: “苏眠夏是杀人犯!” 苏梧桐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他蜷缩在地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抬头,冲着怼到面前的话筒辩解: “不是我!不是我!是苏眠夏!是苏眠夏干的!” “是苏眠夏酒驾飙车,全都是苏眠夏!” “你们去找他啊!” 对,就是这样,苏梧桐看着一时沉默的记者们。 只要把一切事情都推到苏眠夏身上就好了。 记者们面面相觑,看着苏梧桐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他们交头接耳: “苏眠夏是谁?” “苏梧桐是不是疯了?” “他酒劲没过去吧?” “这是喝了多少,能醉成这样?” 记者们到达后的半个小时,警车和救护车也到了。 苏梧桐被送进了医院,路上做了酒精检测,检测结果酒精含量超标,落实他酒驾的事实。 这件事迅速出现在各大媒体,又很快变成词条出现在微博热搜上,热度从底端一路飙升,苏梧桐高清□□、充满丑态的视频也出现在了各个微信群里,大量传播。 - 戚晚星心里一直记挂着舒柏沉,又因为他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竟陷入梦魇,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他意识刚刚苏醒,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就抓起手机,看到舒柏沉发过来的短信。 短短两个字: 早安。 戚晚星悬空的心终于落到胸膛里,像被掐住的脖子也能顺畅地呼出一口气。 他立刻给舒柏沉打电话,长长的拨通声传入耳中,戚晚星又觉得自己莽撞。 舒柏沉大约是不会接他电话的。 正当他准备挂断电话时,耳边拨通的“嘟嘟”声消失,舒柏沉接起了电话。 戚晚星愣住,他本来想说很多,想问很多,可话到嘴边,最终只变成了两个字: “早安。” 对面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 “早安。”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戚晚星将手机紧紧贴着耳朵,隐约听到了舒柏沉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说什么,又舍不得挂断电话。 这样的沉默持续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直到戚晚星的手机发烫,对面才传来声音。 舒柏沉说: “再见。” 戚晚星心脏一颤,轻声回道: “再见。” 随即对面挂断了电话。 戚晚星放下手机,抿紧唇角,压抑着唇边的笑意。 “再见”在词典里的意思是希望能够再次见面。 他们还能再次见面的,戚晚星想。 舒柏沉是活着的,有呼吸、有心跳,不再是一捧埋在土地里,触不到、摸不着的灰。 心中有了期待,戚晚星的精神好了许多。 他下拉通知栏,看到一连串的微博推送消息。 早上九点,网红梧桐树下的消息开始发酵,临近中午,微博热搜已经有好几条是关于梧桐树下的。 #梧桐树下酒驾飙车# #梧桐树下出车祸# #梧桐树下是苏家的儿子# #苏氏集团# 里面有很多视频,评论、转发早就爆了,戚晚星一条条点进去看,越看越心惊。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跟舒柏沉有关。 他下意识地想要询问舒柏沉。 打开短信界面,戚晚星又停下。 他要怎么问?舒柏沉连自己是苏眠夏都不肯承认。 戚晚星又放下手机,揉了揉脸,转身冲进浴室。 下午,戚晚星站到了舒柏沉的教室门口。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这里了。 这次舒柏沉和诺尔坐到了靠窗的后排,人群挡着,戚晚星站在后门一时没看到。 还是诺尔招呼他,他才注意到。 戚晚星扬起笑脸走过去,突然看到诺尔旁边钻出一个脑袋,一头浅粉色头发的青年和诺尔一起看过来。 宋可。 工商系。 GAY。 胃口大。 戚晚星之前在校论坛帖子上看到的词汇一个又一个蹦出来,他脚步慢了下来。 宋可看到戚晚星,和诺尔一起露出大大的笑容,冲他招了招手,仿佛很熟稔的样子。 但他那双戴着浅色美瞳的眼眸中,满是敌意。 为您提供大神 渐却 的《你好像我死去的前男友》最快更新 热搜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