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流放反派的极品原配》 1、第 1 章 白日的暑气的还完全褪尽,及至月上中天,空气里仍一片闷热燥意。 树梢上,几只鸟儿掩了翅膀酣睡正香,伴着那略微急促却带着规律的喘气声,眼看便要沉入梦境,底下却突兀的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吓得它们呼朋引伴飞起,扑棱着翅膀离了巢穴。 扭头往下瞧,这才发现那一直站着挖坑的女人不知何时竟倒下了。 秦采薇皱眉坐在地上,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铁锹,还有些懵。 她竟然穿书了,而且还穿成了一个连背景板都算不上的恶毒炮灰! 早知如此,她就安心的在实验田育苗,而不是因为看见书中那折磨反派的炮灰跟自己同名同姓,就好奇心大发点进去看。 可惜手中的铁锹和脑中一幕幕闪过的画面都在提醒她,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穿了,穿成那个只有一个姓名,却为反派黑化添砖加瓦,给他悲惨经历添上浓墨重彩一笔的恶毒乡下原配。 在原书中,反派傅清忱本是宁王府嫡长孙,因为当今皇帝联合先皇身边近臣,篡夺了本该属于原书男主的皇位,新皇怕对手反扑,于是诛杀了几乎所有的亲兄弟,并流放了有机会争夺皇位的堂兄弟。 傅清忱所在的宁王府,便是傅氏皇族的嫡支之一。 在抄家流放期间,傅清忱祖父、父母皆亡,幼弟惨死,只余他与不到十岁的妹妹活着到了西南边陲之地,且被发配为奴。 原身父亲因为只有秦采薇这一个独生女儿,便花了几乎全部家当买了他回来当赘婿,延续秦家香火。 原身从小被当男孩子抚养,加之本身性情暴躁狠毒,稍有不如意便会对傅清忱打骂虐待。 具体如何虐待的,秦采薇没穿书之前并不知晓,因为书中并未详述,只说她心肠歹毒,言行粗鄙,相貌丑陋,常常折磨傅清忱。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原身突然就在某天暴毙了,据说死状极惨,不仅被人分.尸挫骨,且尸身还被拿去喂狗,三族人丁也在之后相继离奇死亡。 虽然此事书中没有明说是傅清忱所为,但并不妨碍其成为众人猜测傅清忱心狠手辣的又一个佐证。 想到这儿,秦采薇身子颤了颤。 她现在已经接收了原身的记忆,所以知道对方是怎么折磨傅清忱的,且几乎敢肯定,书中原身就是被他整死的! 傅清忱作为书中反派,向来都是有仇必报,且由于其灭门及流放经历,手段更是残忍至极。 据书中描述,他甚至会亲自动手用私刑惩罚那些与他作对之人,府中地牢里关押犯人无数,各种酷刑下,地牢中哀嚎惨叫昼夜不息,响彻云霄,就像是从地狱传出的一般,其姓名甚至可止小儿夜啼。 头顶上,几只雀鸟“嘎嘎”叫着归了巢,之前还带着些许燥热的风突然就似被冰雪淬过一般,冷意森然。 秦采薇僵硬转头,缓缓将目光移向旁边那个深坑,等看清里面情景,眸光便忍不住一紧。 但见那乱石嶙峋的坑底,一个衣裳破烂、浑身血迹的男子正平躺在内,身上覆盖着一层薄土,像是正要被掩埋,又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 他,死了? 秦采薇吞了吞口水,手脚僵硬的朝坑边移动。 她现在心情复杂极了,既希望他活着,又希望他死了。如果傅清忱没死,以后铁定要报复她,而他若是死了,自己又会立刻变成杀人犯...... 秦采薇磨蹭着坐到了坑边,便见底下人双目紧闭,一张脸惨白如纸,仿佛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想去探傅清忱的鼻息,可惜土坑太深,根本触不到。 无奈,秦采薇只好走到坑尾,打算跳下去瞧瞧。 哪知脚才刚落地,便觉底下一软,耳边随即传来一道闷哼声,傅清忱刚才还无丝毫活气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眉头也深深拢起。 秦采薇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踩到傅清忱的腿了,讪了讪,撑手坐回了地面。 见对方睫毛微动似要睁眼,她努力扬起嘴角带出一个友善的笑,朝坑底伸出手:“如果我说我刚才是在梦游,你信吗?”虽然这解释很扯淡,不过总要试一试。 朦胧的月色下,狭长的眸子微微张合,刹那间如宝剑出鞘,带出锐利刺骨的寒光。 只是等那目光落在她身上,转瞬又转为了漠然,仿佛失去生机的人偶,不带半点活气,幽深的瞳仁像是藏了黑色旋涡,望之便让人遍体生寒。 秦采薇瞅了瞅他,不知怎的,明明是对方躺在坑底,她却有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呵呵,其实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并不是想埋了你......”她这边仍干巴巴的解释,傅清忱那半睁的眸子却又缓缓阖上了,像是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秦采薇吓了一跳,赶紧再去探傅清忱鼻息,等发觉指尖有微弱气息拂过,这才大松口气。 没死就好。 虽然傅清忱此番情状不是自己下的手,但是她现在已经成为秦采薇,要是对方真死了,这命案便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将人从坑底搬出来,秦采薇这才发现自己的力气比前世大得多,看来原身跟着秦老爹学拳脚功夫倒是没偷懒。 除此之外,就是她发现傅清忱脚踝上还带着一副镣铐。 这是原身为了防止他逃跑给他戴上的,显见记忆中原身折磨虐待他的桩桩件件也都不是错觉。 舒出口气,秦采薇认命的将人架起往家赶,哪知才刚进院门,里头便跌跌撞撞冲出来个黑影来。 她尚来不及回忆这人是谁,对方见她架着傅清忱,却是猛地一顿,然后就上手狠狠拍了她头一下。 秦采薇被打蒙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先捏着帕子痛哭起来。 “呜呜呜,你这个孽障!都怪你爹,听信那什么江湖术士的胡说八道,说你以后贵不可言,是能改变天下的大人物,把你骄纵坏了!好好的女儿家,不学针织女红,却去学什么拳脚功夫,把你当男孩子养,你又不能跟你爹一样去当镖师,学了一身的臭毛病只知道打你夫君,呜呜呜,这下可是把人都打死了?!”说着哭得更厉害。 “我......” “今天我也豁出去了!以前我管不着你,如今你都弄出人命来了!你既是要犯浑,就连我一起打死好了!”女人哽咽的声音里带着绝望,说话间又拍了秦采薇好几下。 第一次被人叫“孽障”,秦采薇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个词对她来说倒是不陌生,电视剧里那种顽劣不堪且不服管教的败家子,常常会被爹娘骂“孽障”,而且这种败家子还有一大堆的恶习,譬如吃喝/嫖/赌,斗鸡走狗,有的甚至还会打老子。 不过对方倒是没骂错,以原身以前的所作所为,差不多也算是个败家子,不仅如此,还是个女版有暴力倾向的败家子。 “娘,我没有弄出人命,他还活着呢。”秦采薇顿了顿,颇有些无奈的开口。 李氏泪眼婆娑的放下手中帕子,看向秦采薇的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按照女儿以往的脾气,应该早不耐烦的将她推开了,怎会打不还手不说,还耐心给她解释? “你......你该不会打算把你夫君卖了吧?!”只犹豫了一瞬,李氏一下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脸色一变,再次痛哭起来。 秦采薇看着面前人一副要哭到天荒地老的模样,无声叹了口气。 怪不得自从秦老爹去世后李氏便管教不了原身,她都怀疑自己杀了人,最多也就敢拍她两下,然后就是委屈的呜呜咽咽,能管住原身那霸王土匪性子才怪。 不过她这猜测也非空穴来风,原身在强迫傅清忱不成后,曾经几次动过心思要把人给卖进小倌馆换几个银子花花,李氏性子绵软,多次以死相逼都不能让原身改了主意。 而傅清忱之所以至今未被卖,乃是原身每次要卖人前总会控制不住脾气打他一顿,货物受了损,便卖不出价钱。如此几番,那买人的便觉原身是在耍他们,也不大搭理了。 “瞧瞧,瞧瞧,秦家那浑丫头又打人了哩!” “啧啧,亏得还是个闺女,我家那混小子虽说也是个不长进的,跟秦家丫头比起来也算得上脾性好的了。” “就是就是,所以说啊,再穷也不能去给人家当赘婿,你看那脚上的铁链子,又不是拴狗......” 旁边传来几道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低语,声音不高不低,像是无意又像是故意。 秦采薇转过脸,便见几道黑影正围拢在一起交头接耳,见自己看他们,又立刻噤了声。只是瞧那缩颈勾背的模样,显然并未放弃八卦自己,只是降低了音量而已,周围几间屋子门后也有人在探头探脑。 这边李氏还在不停的哭诉说不能把人卖了,说要是卖了她就嫁不出去了,还有这人是她爹给选的,如今她爹死了,她再把人卖了是不孝,车轱辘话来回的说,听得秦采薇一个头两个大。 眼见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秦采薇也懒得解释了。 反正自己力气不小,傅清忱因为常常忍饥挨饿,本身也不重,她便干脆一个抄手将人抱了起来,大步回了房间,让八卦从源头直接消失。 李氏被她这动作惊得张大了嘴,围观的村民们也都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秦家丫头是要把人拖到院子里来打,怎的如今看上去倒像是要照顾他? 有人甚至抬头看了看天,怀疑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2、第 2 章 将人放到了床上,秦采薇这才长舒出口气。 凭着记忆找到油灯点亮,她环视了一下自己房间,发现果真是家徒四壁。 这屋子长、宽不过三丈,屋内除了桌椅板凳和两口装衣裳的破木箱子外,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连窗户都破破烂烂的,整个房间透出一种晦暗衰颓的氛围。 是以,屋子角落那一根铁链便显得尤其醒目。 她踱步过去将铁链拉起,发现这铁链长不过两丈,其中一端深深嵌入地下,她用力拽了拽,纹丝不动。 再看另一端则带着把铁锁,且已然有些锈迹,若当真是原身以前用来拴傅清忱的,显见这锁并不常开。 其实原身根本不用如此,因为傅清忱是罪奴流放,虽然秦老爹将人买来给她当了赘婿,可只要她没给休书,对方擅自离开金州府便是大罪,被抓到就要立刻处死。 可是原身就是觉得这男人长得太俊了些,便是不跑,万一出门勾搭了别的女人,岂不是让她当了王八?所以便将人给关了起来。 放下铁链,秦采薇见傅清忱仍昏迷着,身上衣裳血迹斑斑,知道原身之前把人给打得不轻,便准备去打水来先给他清理一下伤口。 秦家的厨房不大却尚算干净,而且因为家里没什么肉、菜,连灶前的柴禾也只有寥寥半捆,整个厨房还显得有些空旷。 在角落里找到木盆,秦采薇将油灯放在灶台上,刚揭开水缸准备舀水就看见了水中的倒影。 书中介绍她时只说她粗鄙恶毒、长相丑陋,其实以秦采薇的审美看来,这张脸倒不算丑,只是与古人温婉柔媚的取向不大一样。 她的眉毛并不是仕女图上的那种柳叶弯眉,而是既直又黑的长眉,眉梢甚至带着些锋利的锐气。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唇也不是丰满的樱桃小嘴,反而有些薄,一旦抿起来便觉得很不好惹,算得上是比较有英气的一张脸。 不过这倒不是她被人说丑的主要原因,主要是因为秦老爹一直把她当男孩子养,所以原身说话便粗声粗气的,再加上她又不跟其他小姑娘一样涂脂抹粉,一张脸便晒得有些粗黑,这在古代就算的上大丑了。 秦采薇愣了愣,这张脸虽然不是她本来面貌,但细看却也有相似之处,撩起袖子瞧了瞧,手臂线条很流畅,皮肤白皙,看来就是被晒的了。 拿起葫芦瓢轻轻一撇,铜镜似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连带她的倒影也一并消失。 打了水出来,秦采薇正小心平衡油灯和木盆,就见李氏一边抹着泪一边怀里抱着个竹簸箕朝外走。 她穿来前刚从农学院毕业,前世是个孤儿,未享受过亲情也不大在意,此番突然多了个亲娘,秦采薇还有些别扭。 待要不理,走了几步却到底没忍住,在人消失在门口前,她终是轻咳一声开了口:“呃,娘,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李氏听见声音回头,见女儿端着水盆站在檐下,怪异之感更甚,听她提问,又垂了眼:“家中已是无米下锅,地里的番薯现在还挖不得,只好先去找人借点粮食。” 好吧,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她们竟连口粮都要借。 是以,秦采薇也彻底绝了问对方家中有没有药酒或药膏的心思了,那些东西都金贵得很,显然不是她们这种赤贫之家负担得起的。 “呃,天黑路滑,你......娘小心些。” 秦采薇干巴巴的说完这句便匆匆端着水盆走了,她这一走,自然也没瞧见门口李氏那震惊非常的脸,还有之后脸上泛起的一丝欣慰。 回了房间,秦采薇拧好帕子,刚将傅清忱的衣裳脱下,眼皮便没忍住跳了跳。 许是营养不了,傅清忱的身体十分瘦弱,可即便如此,他身上却新旧伤痕交错,堪称触目惊心。尤其是其背部数道鞭痕还带着血丝,后脑勺高高肿起,伸手一摸便是满手的血。 秦采薇愣了愣,这才记起原身埋人的原因。 她打人时不小心砸中了傅清忱的脑袋,当时就给人砸晕过去了,血流了一地,原身以为傅清忱死了,惊慌失措之下这才想着毁尸灭迹。 想到这儿,她又颤巍巍的将手伸向傅清忱衣衫下摆,等将衣裳揭开,果然瞧见他右侧大腿高高肿起,断骨处大片大片的淤血凝聚在内,此时已然发乌,瞧着十分恐怖。 她的手抖了抖,天啊,原身对这小变.态这么狠,以后他真的会放过自己吗? 秦采薇定了定神,打算先将他手上污渍擦去,然后眼皮又是一跳。 傅清忱的十根指头就没有一根完好的,指甲发卷裂开,其中几根手指的骨节错了位,古怪的扭曲着,肿得跟胡萝卜一样。 她闭了闭眼,造孽啊造孽,原身果然不愧为“恶毒”原配,下手真够狠的,只是如今这“狠毒”的后果要她来承担就有些坑爹了。 被傅清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所震撼,秦采薇甚至连自己把对方剥光了这点都没注意,只是尽量小心且放轻力道的给他做了最基本的处理和包扎,然后就找了一件自己的衣裳给对方换上。 是的,就是她的衣裳。 原身因为曾跟着秦老爹学拳脚功夫,她的衣裳也大多都是男装,虽然不过是几件打了补丁的,所幸古人衣服向来宽松,给傅清忱穿倒也勉强穿得。 唯一不合身的就是袖子短了点,肩膀似乎也有些紧,还有到她脚踝的衣裳穿在傅清忱身上却连小腿都露了出来,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将人勉强收拾好,秦采薇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些,端了水出门,却发现李氏还没回来。 她抬头看了下天色,想到李氏出门的时间已不算短,便擎了油灯去寻她。 后山村并不大,秦采薇根据原身的记忆,出了院门没走多久便远远瞧见了一户人家还点着灯。 微弱的灯光下,一个单薄瘦弱的女子正立在门外,怀中抱着一个竹簸箕,垂着头,脊背微弯,颇是窘迫的说着什么,门内女子身子斜倚着门框,却只开着半扇门,下巴仰得高高的,撇着嘴角,满脸的不耐。 秦采薇眉头皱了皱,人生在世,谁也不能说过自己不会遇到麻烦,不会有求人的时候,但若对方态度过于倨傲,甚至是有意羞辱,那就实在是没必要了。 她擎着灯,加快脚步朝李氏走去,及至近前,终于听清那门内女人在说什么。 “我说李大妹子,不是我不帮你,你也不瞧瞧你家薇姐儿是个什么性子?秦大哥以前挣下的家产那在咱们村可是头一份,如今竟也被败个了精光!” 女子夸张的‘啧啧’两声,继续道:“我要是借了,若是你,自是要还的,可要说薇姐儿嘛——那可就不一定了。” 门内妇女大概四十左右年纪,容长脸,尖下巴,两侧颧骨高高耸起,面颊却又凹陷下去,此番她抱胸闲闲的站在门内,勾着一边嘴角捏着嗓子对李氏说话,便颇有一种小人得势之感。 李氏面色越发讪讪,头也低得更下去,嗫嚅道:“薇姐儿她......她如今已是......已是在改了......”。 “哈!真是笑话!”女人讽刺一笑,待要再刺两句,门前突的一暗。 秦采薇走到李氏身边,搜索了一下脑中记性,淡笑开口:“钱大娘好。” 她娘刚才站了这么久对方却连门都不让她进,那小的更是一直躲在后面看笑话,秦采薇就知道她们根本不想借粮,不过是想以奚落别人的方式来找优越感而已。 钱氏猛然见她扎在眼前,只觉秦家丫头那似笑非笑的脸看着比白日发狠时更渗人,下意识便朝后退了两步。 不想她这一退一下踩到吕月红的脚,母女两个一起朝后跌去,手中油灯泼在身上,立刻便着了火。 “啊啊啊啊!着火了!救命啊!” 两人立刻尖叫起来,伸手不住的拍打身上的火苗,却因沾了煤油,根本打不熄,惊慌失措之下便要朝屋里跑。 古代房子都是木质的,若是遇火极难扑灭,且一家着火,常常会牵连到邻居,甚至烧光一个村也不过片刻功夫。 秦采薇抬了抬眉,将油灯递给李氏,跨步进去,一手一个提了母女俩的衣领,见她们仍死命挣扎,直接一脚踢在腿窝处,将两人死死摁在了地上。 这一扑地,两人胸前的火便烧不起来了,她见屋内长凳上搭着一块抹布,扯过来便一下一下用力抽打着两人背后残余的火星。 打了约莫数十下,吕家母女身上火终于被打熄,后山村的村民们也被惊醒了大半。 “着火了?!哪里着火了?!”村民们闹哄哄的围在吕家门前,有人手中还提着水桶,紧张兮兮的东张西望。 秦采薇将帕子丢开,拍了拍手站起身,“刚才钱大娘和吕家妹子不小心将衣裳点了。” 她一放松力道,吕家母女也趁势爬起,钱氏刚才的惊恐也已全数转化成了愤怒。 秦家丫头竟敢打她?!又踢又踹不说,后面那一下一下,就跟被人拿棍子抽似的! “你这天杀的......”骂人的话还没说完,一盆凉水便朝母女二人兜头泼了过来,本就狼狈不已的两人此刻更如落汤鸡一般。 原来是那提水桶的村民见她们衣裳还在冒烟,未免火情复发,便先未雨绸缪。 这一泼让钱氏的怒气再也抑制不住,但听她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我跟你拼了!”便冲上去厮打那朝她泼水之人。 对方一脸懵的躲开,待瞧见钱氏湿透了的衣衫时眼睛又直了直,脚下忘了逃,脸上便被狠狠抓了一把,疼得他兔子似的跑了。 钱氏见追人不上,转头瞧见秦采薇,又要扑过来扯她头发,半路却被一人抱腰抱住,“先回去换衣裳,先换衣裳!” 夏衣本就单薄,湿了更是雪上加霜,吕铁牛见几个男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家老婆瞧,脸都黑了,不顾钱氏口中仍咒骂不停,强硬将人拖走了。再去看女儿,吕月红却早已羞得逃了回去。 “啧啧啧,钱家母女这次可真是丢了个大脸哪。” “可不是,不过这秦家丫头下手也够狠的,你瞧她压人的姿势,就跟逮两只母鸡似的。” “诶,不过她们这么晚出来是要干嘛?” “还能干嘛,肯定是揭不开锅了,出来借粮呗......” 吕家大门被“嘭”的一下关上,围观人群的谈兴却没减,三三两两凑做一堆窃窃私语。 “好了好了,既然没事,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可还得下地呢。”村长见火情未起,便开始赶人,众人也不恋战,一边议论一边各自往回走。 等路过秦采薇和李氏身边时,他待要习惯性的数落两句,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说到底,若不是秦家那丫头出手果断,这火说不定早烧起来了,哪里能这么快扑灭? “咳,赶紧回去吧,天干物燥,大家都小心些。”说完负手走了。 秦采薇笑着应了声‘知道了’也扶起李氏的手,“娘,咱们也回家吧。” 李氏受惊不小,她刚开始还以为女儿又犯浑,后来见秦采薇是要灭火,这才松口气,觉得女儿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心中很是高兴。 不过现在闹了这一出,这粮怕是借不到了,又有些失望。 她长长叹了口气,抱着簸箕朝秦采薇勉强一笑,“嗯,回家吧。” 秦采薇看懂了她的神色,不过却不像李氏那样失望,车到山前必有路,法子可以慢慢想,但她不会为了口吃的便无底线的抛弃自己的尊严。 刚思及此,便听旁边一个低矮茅舍里传出几道“哼哼”声,鼻间飘过一股腥臭气息。 她举着油灯凑近瞧了瞧,却是一头体型硕大、腰腹几乎擦地而过的母猪。 于此同时,猪圈旁边的木门也被“吱嘎”一声推开,“慧娘,你先等等。” 3、第 3 章 李氏转头,见着来人,面上现出一丝窘迫,“周姐姐,你放心,之前借的粮等秋收后一定还你。”说着眼中还露出一丝祈求。 秦采薇打量了一下眼前头扎蓝布巾的团脸女人,想起来了,这是原身家最大的债主,王大川的老婆周素兰。 之前秦老爹还在的时候,李氏跟周素兰关系不错,常在一块拉家常做活计。后来秦老爹死了,原身没了管教约束的人,行事越发恣意,甚至还会换了男装出去赌钱,几乎把家底掏了个精光,家中常常没米下锅。 为此,李氏没少找昔日的好姐妹借钱借粮,两人的关系也从一开始的平等相处,到后来渐渐有了些倾斜。 主要也是原身不争气,李氏常找对方借东西本就气短,有时好容易攒够了要还人家,却又被原身偷走花掉,说好的还钱还粮老是不算数,即便周素兰没说什么,王大川却总要说两句酸话,被李氏听见,难免羞臊。 “行了,你也别说这个了。”周素兰叹口气,目光在秦采薇身上溜了一圈,别人家的孩子到底不好教训,只得转头朝里喊道,“春燕?春燕?” 叫了两声,里头跑出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个布袋子,神情怯怯的,跟小兔子一样。 见着那袋子,李氏脸更红了,低下头去,手指捏着衣角,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这麦子虽是陈的倒没被虫蛀,磨了也能得好些面粉,你先拿回去应付一下吧。”说着接过女儿手上的布袋递了过来。 秦采薇抬了抬眉,没想到这周大娘看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做事倒挺仁义。 “不用了,周姐姐家也不宽裕,再说你家胜哥儿如今正是能吃的时候,家中两个壮劳力......”李氏连连摆手,甚至还朝后退了两步。 “行了,你也不必与我说这些。”周素兰满脸的不在意,拿过李氏怀中的竹簸箕让女儿端好,将麦子倒了进去,“总归你欠我的也不止这一点,到时一并还了就是。” 话音刚落,里头便传出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很是有些愤愤:“还还还,去年冬天借的两升豆子还没还呢,我看不如把那没用的小白脸卖了,换些钱来还账才是正经......” “去去去,大晚上的不睡觉,女人家说话你个男人掺和也不嫌害臊。”周素兰偏头朝里啐了一口,又给女儿使了眼色,里头便渐渐没声了。 李氏讷讷站着,抱着竹簸箕就跟抱着个烫手山芋似的。 秦采薇瞧她神思不属,怕一会再把麦子撒了,干脆自己接了过来,同时朝周素兰谢道:“多谢大娘,虽然以前借的东西暂时还没办法一下还清,但我会在最快的时间之内还给大娘的。” 周素兰本以为秦采薇听到自家男人的酸言冷语定要生气,却没想听到这番话,眉头皱了皱,斟酌一番还是开了口。 “我说薇姐儿,你也别怪我多嘴,女子有女子该行的规矩,虽然你爹把你当男孩子养又给你立了女户,可你既是成家,好歹要想着以后,别跟以前似的只顾今天不想明天。” 同样是教训的话,周氏说的与钱氏说的便截然不同,秦采薇知对方是真心为自己好,虽然她本就没有原身那些赌钱打人的恶习,但还是诚恳应了句,“是,多谢大娘教诲。” 她这一应,两人四只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她瞧,震惊非常。 秦采薇见状,便将之前打好的腹稿说出,即她做了个梦,在梦中被神仙点化,如今已经幡然悔悟,决定痛改前非了。 说到痛改前非,两人刚还有些激动的神情又冷静下来。 尤其是周氏,甚至撇了撇嘴。毕竟以前原身每每赌钱花光了银子,找她娘骗钱时便常常这般赌咒发誓,且看着比今天诚恳多了,便略带着些敷衍道:“行吧,你要真能改了就好。”说着就要关门。 秦采薇见状,赶忙伸手将人拦住:“大娘且等等。” 周氏诧异转身,以为是秦采薇是嫌东西不够,李氏也连忙拉住女儿,却听她开口道:“大娘家中那母猪可是怀仔了?” “啊?哦,是怀了几个月,过段时间就得产仔了。”周素兰一脸懵,她问这干嘛? 秦采薇见果然如此,点了点头,后郑重道:“大娘家的母猪看着年纪不小了,且看怀像猪仔数量应是不少,需得好生照料才能顺产。可大娘家的猪圈过于狭窄,母猪又太过肥硕,这段时间最好减一减喂食的量,再就是每天多赶着母猪起来走动走动,否则极容易难产。” 她噼里啪啦的说完,周素兰听得目瞪口呆,愣愣道:“你还懂给母猪接生?” “咳,我听人说过,女人要是肚子太大,又不常走动,便容易难产,想来母猪也一样。”秦采薇还没想到自己这技能点该从什么地方找补,只得先如此类比。 “嗐!这人跟猪哪里一样!” 周素兰哭笑不得,只觉秦采薇就是在胡说八道,“我家这母猪都养了好几年了,以前生仔都顺顺利利的,从没难产过,再说猪仔就得养得肥肥的才好,瘦了才难养活呢!” 她家的猪仔养得好,不仅后山村的村民们有养猪的会来她家买,便是隔壁村的也有来的。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主要是猪仔都得养到半大了才卖,要是太过瘦弱,那就得多喂吃食,要知道母猪一窝可是能生十好几只呢。 “猪仔虽是健壮些才好养活,但太大了对母猪的身体也有害,大娘既是花了这么多心思养这母猪,还是小心些的好。” 秦采薇见她不以为意,知道是没听进去,但想到对方人品不错,到底还是又提醒了一句。 “行了行了,多谢你,我养了这么多年的猪知道该怎么办。”周素兰仍旧是那副嫌她啰嗦的样子。 同时这事倒提醒了她,便对秦采薇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这男人啊,光长得好看是没用的,要是不能下地干活又不能传宗接代,我看你不若还是把人休了,再找个壮实些的赘婿把日子过起来,别老因为对方不行就把人往死里打,不好看。” 秦采薇正苦恼对方听不进去劝,没想到下一秒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嘴角抽了抽,干笑两声:“呵呵,大娘早些休息吧,我们先走了。”说着便挽了李氏的手匆匆离开。 其实不用她说,秦采薇也猜过傅清忱是不是“不行”。 根据脑中的记忆,原身曾经脱光了□□过对方,可惜傅清忱却只是淡淡将她一扫,眼中厌恶万分,嫌弃万分,更没什么反应,原身因此恼羞成怒,开始折磨他。 秦采薇不知道男人若是极度讨厌一个女人,是不是真的不会有反应,毕竟前世她听说的都是不可能忍得住。 她又低头看了看这具身体,嗯,该凸的地方凸,该细的地方细,其实很不错了,想来应该是傅清忱在流放途中被人打残了,又或是被下药了,否则实在说不过去。 若真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了悟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傅清忱掌权之后这么变态,原来都是有原因的,毕竟从古至今身有“残疾”的宦官,心理都十分阴暗。 “薇姐儿?你在想什么?”李氏看女儿走着走着都能发呆,到了门口还不停下,出声唤了她一句。 “啊?没什么。”秦采薇回神,扯了扯嘴角。 李氏瞧她面色发沉,加之也不大信女儿真的改过自新了,便试探着开口:“薇姐儿,你待会回了房,可千万不能再动手打你夫君了,小心闹出人命。”虽然女儿浑,但是官府还是怕的。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秦采薇敷衍的应了两声。 话说她看着也没那么凶神恶煞呀,怎的一个两个都不相信她? 李氏以为她不耐烦,不敢再劝,接过簸箕回了房。 秦采薇踢踏着步子也站到了自家屋前,面前的木门只有薄薄的一扇,甚至门缝都无法闭合严实,可是推开这扇木门却表示她真的成了这家人的女儿,成了秦采薇。 若她是只穿来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是个有夫之妇,上有亲娘要养,下有病弱夫君一枚,真是有点麻烦呢。 舒出口气,秦采薇伸手将门推开,她先去探了探床上人的额头,见没发烧,又给他喂了点水,然后自己取了长凳搭床,合衣睡下。 翌日清晨,秦采薇尚且睡得香甜,鼻间便飘来一阵浓烈的麦香。 肚子哪吒闹海似的吵起来,她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原身也是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从长凳上起身,秦采薇瞧了一眼床上,见傅清忱还没醒,便循着香味到了厨房,果见李氏正站在灶台边,手中拿着锅铲在搅着什么。 她走近一看,却是锅青青白白、稀得能当镜子用的麦糊糊,且其中大半都是野菜,面粉却被搅得极细,连一粒面疙瘩都没有。 好吧,如今开源不成,只得先节流了,李氏这样做倒也正常。 不过秦采薇还是想去城里瞧瞧,吃的东西可以省,傅清忱的伤却得早些治,否则再拖下去,他就是不死也得残废,总得去赚些钱才行。 4、第 4 章 “薇姐儿?”见她过来,李氏拿着锅铲的手一顿,继而一笑,“饭马上就好了,你先回屋等着吧。” 秦采薇瞅了眼李氏额头上的汗,见她说完这句话又立刻坐到灶前添火,终于明白原身是怎么被宠坏的了。 “不用了,我帮你吧,这样也能快一点。” 秦采薇也不跟她抢烧火的活计,径直走到灶台边,拿起锅铲就将糊在锅边的野菜铲了下去,动作很是熟练。 李氏以为她是饿了,便将火烧得旺了些,不一会野菜粥,不对,应该是野菜汤就熬好了。 秦采薇眼见着李氏取了根筷子,先是在汤里沾了沾,后又用筷子尖小心翼翼在一个还没拳头大的小瓦罐里轻轻一点,沾了点盐末出来,然后再搅进汤里。 “好了,咱们吃饭吧。”李氏朝放下筷子,端起旁边一个粗瓷海碗便给她盛了一大碗。 光看卖相,这野菜汤实在跟“美味”二字搭不上边,秦采薇本也做此想,不料喝了一口却发现这丁点咸味都尝不出来的野菜汤竟十分好喝。 野菜清新,麦香浓烈,很像一些西餐里的浓汤前菜,虽然与之相比还是稀了点,不过味道确实不错。 见她速度极快的喝完一碗,李氏赶紧伸手过来,像是打算再给她盛。 秦采薇摇了摇头,“娘你先吃吧,我得进城一趟,汤水喝多了不方便。” 原身可以不拘小节的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她却没这习惯,所以这清汤寡水的还是少喝一点。 “你要进城?”李氏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脸色也迅速晦暗下去。 她虽不大相信女儿真能从此安分守己,但她昨晚的确一直都没发过脾气,还以为这次能维持得久一点,没想到才过一晚上就又要故态复萌。 秦采薇见李氏听她说要进城就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知道是原身劣迹太多,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扭转她在别人心中的印象,也不过多解释,只道:“娘放心吧,我不会再去赌钱的,我只是想去瞧瞧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另外傅......夫君他还昏睡着,也劳烦娘时不时进去瞧瞧,若是发烧了就给他搭条帕子。”说着便回屋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听女儿说赚钱,李氏愈发的忧心忡忡,但也没什么办法。 她性子软又没什么主意,以前丈夫在的时候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就听女儿的,父女俩都是暴脾气,她谁都管不住。 吃过饭,李氏舀了半碗粥打算去瞧瞧傅清忱,刚把门推开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呀!你醒了!” 李氏欣喜万分的上前,见傅清忱头脸干净,衣裳也换过了,心下大松一口气。 看来女儿没骗自己,她昨晚不仅没折磨女婿,还给他收拾了一下,说不定是真的要改过自新了! 傅清忱将落在门上的目光转回来,待看见李氏面上欣慰笑容,唇边浮起一抹讥讽。 李氏脸上瞬时划过一抹不自在,越发小心翼翼的开口:“你饿不饿?我熬了野菜粥,喂你吃好不好?” 自家夫君选的这个赘婿虽然长相没得说,但是李氏却总觉得他瞧人的眼神太冷。 后来女儿常常折磨对方,却从不见他求饶,李氏又觉得他十分可怜,知他并不愿意留下来,也不敢以“娘”自称,甚至语气常常带着讨好,总觉得是自家亏欠对方。 傅清忱看了面前这畏畏缩缩的女人一眼,又垂目瞧了瞧自己脚踝上仍戴着的铁链子,唇角弯了弯,本就清隽的面容霎时如满园花开,只是那眼中却不带一丝笑意,反而冷得彻骨。 李氏呆了呆,就听他三分讥讽,三分挑衅的开口:“你能把我脚上的铁链取下来吗。” “我......”李氏一下噎住。 她自是不敢,就女儿那脾气,若是知道人跑了,恐怕到时真得出人命,再说她也不知钥匙在哪里。 “等......等薇姐儿回来,我......我再跟她说说......” 李氏结结巴巴的说着,未等她说完,傅清忱已然不甚耐烦的闭上了眼。 见状,她有愈发的局促,“那这粥我......我给你放在桌上......”说着便匆匆离开,也不敢去探傅清忱到底发烧没发烧。 木门阖上,傅清忱再次睁眼,抬手触了触头上的布带,这是那女人的里衣,混合着血腥气的皂角味道让他闻着便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 粗暴的将其扯下,脑后本来凝固的伤口再度裂开,血气弥漫,已经变形的指节因拉扯的动作愈加扭曲,连带右腿断骨处也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漆黑的瞳仁却陡然发亮。 “傅公子?你......你怎么了?” 傅清忱转头,便见一个荆钗布裙,细眉细眼的女子走进来,见着他先是惊讶,转瞬又转换成了伤心和愤怒。 “我听说你出事了,本来昨晚便想来探望却始终没有机会,没想到她竟下这么狠的手!” 后山村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只见过他两面的女人,呃,她姓什么来着? 傅清忱垂眸,眼中的凶戾之气瞬时被掩盖,他语气甚是温和的开口:“敢问姑娘姓名?......” 吕月红见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酸了酸,带着些埋怨道:“傅公子怎的忘了?那日你被迫娶那母老虎,我差点被绊倒,多亏你接住了我。”说着吕月红的脸颊飞上两朵红霞,语气颇有些甜蜜。 傅清忱轻轻一笑,想起来了。 他那日被秦广生带回来,当天便被压着成了亲,期间曾有个村姑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还故意往他怀里扑。 之后两人又见过一次,是在他被锁起来之前,她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她说:“像傅公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正该娶个温柔贤惠,把傅公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对方出身低些也无妨,只不要似那母老虎一样又丑又凶就好。”言语间颇是为他不值。 “原来是吕姑娘。” 傅清忱笑得愈加温柔,面上浮起一丝懊悔自责,“像姑娘这样善良又貌美的女子我哪里会忘记?只是许久不见,姑娘越加动人,我初见之下便不敢错认。” 吕月红一听,面上红霞‘噌噌噌’顺着脖颈一顺儿红到耳根,神情激动万分,眼中甚至带出点点水光,“难为公子有心,只可怜天公不作美,竟叫公子落难,以至于落入虎口......” 傅清忱配合的摆出失望惋惜之态,苦笑道:“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那人是我妻主,我不过一赘婿,别说她关着我,便是我如今自由了,只要她一日不死,我便不得脱身......” “就是,她这样罪大恶极的人,怎么就没人把她打死呢!” 恶毒诅咒的话脱口而出,像是在舌尖转过了千百遍,女子面色亦随之狰狞。 待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吕月红脸一白,惊慌的看向傅清忱,手指绞着衣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清忱朝她安抚一笑,“我知道姑娘心性良善,此番不过是为我不平而已,其实我也对姑娘......” 说到这,他故意一顿,显出些不自在来,见对方眼神殷切的瞧着他,却不再往下说,反而叹息道:“今生已是无望,那人行事素来小心,别说被人打死,便是失足跌入池塘或是坠下山崖都不可能,我与......终是错过......” 吕月红一颗心被他这哀伤又凄凉的语气吊得七上八下,只觉床上男人既像是一朵被风雨摧折过的茶花,让人忍不住怜爱,又像是暗夜里带着毒刺的荆棘,汁液虽毒却能让人产生如至仙境的幻觉,甘愿沉沦。 她似被蛊惑般开口:“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说着便带着几分决绝的走了。 木门再次被掩上,傅清忱轻笑一声收回目光,见手中仍握着那染血的布条,嫌恶的丢开,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他只觉浑身发热,脑后那流血之处也渐渐生出些钝感,意识随之模糊—— * 进了淳安县,秦采薇便先去了牙行。 古代做工也是有中介的,只不过要抽佣金,而且抽得比现代狠多了,但是这却是找活计最快的方式。 “哟!客官,您这是要赁房啊,还是做买卖找仓库啊?”才刚进门,便有一个活计殷勤迎上来。 秦采薇也不啰嗦,直接把自己的要求说出:“小哥,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今日便可以结账,且工钱不低的活计。” 听她说是来找活干的,那活计一下便收了笑,跟变脸似的,走回柜台立着,一边闲闲拨着算盘珠子,一边爱理不理的道:“我还想找钱多又轻省的活计呢,可惜没得人雇我,你倒想天上掉馅饼。” “只要钱多就行,至于轻省与否,我并不挑。” 秦采薇见他服务态度恶劣,便知这伙计是有意敷衍,待要离开,想到傅清忱身上的伤着实紧要,她至少得想办法给他抓点药回去,便又耐着性子补充了一句。 “我说这位爷,你要是真想干活呢,码头那边倒是缺扛包的,每日100文,这已经算高的了,也日结,至于再多——”那伙计拖长调子将她上下一扫,吊起嘴角道,“南楼馆里倒是缺人,你看要不屈就一下?” 秦采薇脸一下沉了下来,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便转身出门,不想迎面却撞来一人。 “哎哟!我说你是不是不长眼!” 5、第 5 章 秦采薇闻声看去,却是一个头戴幞头,做小厮打扮的瘦小男子跌坐地上,五官皱成一团,正捂着后臀呲牙咧嘴。 “不好意思兄台,我拉你起来吧。” 她朝对方伸出手,不料却被嫌弃的拍开,“去去去!谁稀罕你脏手拉!” 小厮气哼哼的站起身,上下将秦采薇扫了一眼,见她不过一身粗布麻衣,村人装扮,长得却跟地里的甘蔗一样,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努力扬起脖子增强气势,倨傲道:“哼!要不是大爷我今天还有事要办,绝饶不了你!”言罢绕过她进了牙行。 里头的伙计立刻殷勤迎上来,围着那小厮转来转去,脸都快笑成一朵花。 秦采薇转头瞧见,无奈笑了笑,转身出了牙行。 虽然那伙计不曾给她寻到个合适的活计,但也算是有条后路,实在不行她就先去码头搬东西好了,左右这具身体的素质还不错,只要不被人发现是女的就行。 她沿街而走,发现街边的店铺实在不少,客栈、酒楼、茶肆、书店,绸缎铺子、粮店,还有典当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秦采薇一家一家走进去,不到片刻又失望出来,竟是无一家有招人打算。 其间那书店老板瞧她长得斯文,倒是问过她识不识字,秦采薇欣然点头,对方便说让她写几个字来瞧瞧,要是可以便留下抄书。 她一下就卡了壳,虽然自己字写得还行,但那都是硬笔字,要握了那软踏踏的毛笔来写就不成样子了。 秦采薇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早上那碗稀粥早已消化,她肚子“咕咕”叫起来,再一次感觉到了饥饿。 胃里火烧火燎的,心跳得也有些快,整个人还有种慌乱的急迫感。 前世在学校时,她常常为减肥发愁,恨不能一整天只吃一顿饭,越饿越好,要是腹中饱胀反而发愁,如今却是后悔不及。 能吃饱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干嘛要没事找罪受呢? 可惜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以前不起眼的小事有多么难得,秦采薇摸了摸肚子,想着要不现在就去码头扛包算了,否则待会饿得腿软,连力气都使不出来。 正打算掉头,却见前头一户人家门前车马凌乱,另还有些百姓站在对面街上指指点点。 她垂眸思索片刻,也抬脚跟了过去。 “怎么人还没回来?真是一群废物!” 轩昂壮丽的府宅门口,一个面皮白皙,手拿折扇的锦衣公子正焦躁的走来走去,时不时探头朝远方瞧。 “少爷,府中凡是强壮的家丁都在这里了,就是遇上赵家人也没事,不若直接出发吧?”旁边一个小厮抬头瞧了瞧天色,小心建议道。 “胡说八道!”锦衣公子跳起来,一扇子敲在小厮头上,“你没听见上次赵茂生怎么说的?啊?他说要是再碰见我,就要打断我的腿!你是不是想看公子我变成残废?是不是!”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厮捂着脑袋点头哈腰,不敢再劝。 秦采薇抬头看了看府宅牌匾,见上头大书“何府”二字,问旁路人:“这位兄台,此处发生何事了?” “你问他呀?”路人偏过头,瞥了瞥对面的锦衣公子,带着几分嘲笑开口,“这是何员外家的败家子,在外头闯了祸,怕挨打,要找人壮胆呢!他也不想想,都要出门了才找人,这一时半会哪里找的到?真是够傻的。” 闻言,秦采薇心念一动,又问:“哦,那这何家公子开的工钱可多?” “倒是不少,听说有五百钱呢,只是也有些要求,要高壮的,还有就是他要出门时才来,平日里没事也不招,这干一天不干一天的,哪里好找人?”说着古怪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是想去吧?” 还真被他说中了。 秦采薇朝对方感激一笑,走出人群直直朝那府门而去。 五百钱够她在码头上扛五天包了,而且刚才她已去药店问过,便是最粗陋的金疮药也得两百文,更别说其他的。 至于那人说的保镖,秦采薇猜测估计跟前世那些明星们出门雇佣的西装大叔差不多,再说自己是临时工,真要遇到事,她肯定不会去拼命。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还未走近,何府一个家丁便先上来将她拦住,上上下下将她一番打量,面色颇是不善。 秦采薇适时停下,却没看那小厮,只望向那锦衣公子,肃然道:“听闻贵府找护卫,不知公子以为我可合适?” 何庄听见声音,侧脸瞟了她一眼,见她身材单薄,轻蔑一笑转回头,“啪”的一声展开扇子慢悠悠扇了扇,并不理会。 “嘿,就凭你也配跟咱们少爷说话?!” 小厮被她无视,瞪了眼,气势汹汹的便要来推她,“赶紧滚!要讨饭到别处讨去,别在这里找不自在!” 秦采薇见他伸手朝自己胸前袭来,本能的捏住他手腕一扭,压到背上。 那小厮话未说完便“哎哎”叫起来,另外几个家丁立时就要上来帮忙,她又将对方的手放开,拱手道:“不好意思,在下并非故意,还望见谅。” “不是故意?我去你娘的!给老子狠狠的打!” 那小厮捂着肩膀,咬牙切齿的瞪着秦采薇,又朝后一招手,显然是一人打不过,打算群殴。 “等等!” 秦采薇正犹豫是再表现一下还是先逃,刚才那锦衣公子突然开口了。 他敲着扇子慢悠悠踱过来,兴味盎然的围着她转了一圈,突然大笑出声:“不错不错,没想到你看着瘦,力气倒不小,个子也高,是个人才!” 说着又一扇子敲在她肩头,嬉皮笑脸道:“哦,对了对了,尤其那句‘不是故意的’,本少爷很是喜欢!留下了!”声调抑扬顿挫,跟说书似的。 秦采薇:“......” 她怎么觉着这何家少爷不像纨绔,倒是有些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不过他最后三个字还算中听,她便不发一言站到了家丁的队伍里,任凭刚才被她扭了手的小厮眼刀一道道剜过来。 才刚站好,远处便又跑来几个人,其中领头那个小个子直接到了何庄面前复命,喘气道:“少爷,今日......今日去得急了些,人没找齐。” “你这没用的奴才!”何庄提腿便踹了对方一脚,待要抬手扇他,那小厮赶紧自己轻打了两下脸,谄媚道,“小的自己来,小的自己来,少爷仔细打疼了手。” “行了行了,你也别现眼了。”何庄不耐烦止住他,转头朝身后一瞧,觉得带的人也不算少了,一撩袍子上了马车,“出发!去天香楼!” 秦采薇与几个一样被雇来的人跟在马车的后头,何府的家丁小厮们则围在马车四周,警惕的到处打量,乌泱泱的一群人,跟□□大佬出巡一样,颇有些浮夸。 马车很快在天香楼前停下,秦采薇看着那花红柳绿的装扮便知这是个什么地方,待要与其他几个家丁一起留在外面望风,何庄却一抬下巴伸手指了她,“那个......那个谁,你也跟着一起进去。” 秦采薇只得跟了进去,刚迈过门槛,旁边便有人将她挤了一下,却是之前在牙行见过的那个小厮,似乎叫“陈三”。 “哼!我告诉你,咱们何府招下人,从来不招来历不明的人,你就是讨好少爷也没用!”说着撞开她小跑至何庄身边,殷勤万分的服侍他上楼。 她失笑的摇了摇头,自己可没兴趣给人当奴才,对方既要争先,她还乐得当背景板呢。 何庄是天香楼的常客,妓院的老鸨先是抱怨他来得太早了些,好些姑娘都没梳妆好,待何庄甩出几锭闪亮亮的银子后,又笑得一脸开怀,立刻让人上酒菜不说,还一迭声的叫姑娘们赶紧下来陪客。 秦采薇跟几个家丁站在包房外头,其他人尚且滴溜溜转着眼珠瞧来往的女子们,她却只盼能早些下班。 何庄似乎十分怕遇到那什么赵公子,因此本该晚上来寻欢,他却故意选了下午,就是要趁天黑前回去,若是不出意外,再有两三个时辰她便能拿到工钱了。 可惜人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她刚站得有些腿麻打算靠在门框上打一会盹,楼下便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 “少爷!少爷!不好了!赵公子也来天香楼了!” 说话间,但见天香楼门口亦蜂拥进一群人,打头那个锦衣男子板着一张黑脸,横眉怒目,瞧着很是不好惹。 “什么?!” 正在里头喝花酒的何庄闻言酒一下醒了大半,推开搂着的姑娘跑到门口一瞧,果真是赵茂生,恰好对方也正上楼,两人目光一对上,他脸都吓白了。 赵茂生则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好啊!你这个该死的畜生!看来上次你是不长记性,今日既遇见了赵爷我,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说着一挥手叫跟随的家丁上来抓人。 “拦住他们!快点拦住他们!” 何庄慌得手脚乱颤,一边慌乱的往后躲,一边拉过秦采薇挡在他面前。 何家的下人和赵家的下人立刻打成了一团,秦采薇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转头就见他一会将头伸出往下瞧,一下又缩回,叹口气。 这人还真是贪生怕死,且既贪生怕死又要出来寻欢作乐,也算是大无畏了。 她不想与人打架,眼见他们这边已然有些不敌,反手便抓住何庄的手腕,拉着他打算从别路逃跑。 “站住!”赵茂生在楼下瞧见了,立刻拨开乱做一团的人,提脚追了上来。 秦采薇哪里会真的站住?跑得更快了。 “哎呀!你这人怎么就是不听劝呢?我都说了没轻薄你妹妹!” 何庄见对方杀气腾腾的冲过来,想起上次挨的打,心里又怕又气,一面跑一面连声朝后道。 “住口!我亲眼瞧见你掀开舍妹帷帽纱帘,丫鬟佐证你言语轻薄,你还敢狡辩!” 赵茂生一声呵斥,紧追不舍,好几次差点将何庄抓住,亏得秦采薇机灵,未走直线,而是带着何庄一直绕圈。 “我那是认错人了,本以为是个绝色佳人,哪知是你妹妹赵清宁,她确实长得黑嘛,我又没说错,倒是你打我的那一拳我现在肋骨还痛呢!”何庄边跑边吼,语气颇有几分委屈。 “你还敢说!”赵茂生见他吼声引来众人窃笑,脸上怒气更甚。 秦采薇听了半天,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了。 这何庄虽不算无辜,但也算不上罪大恶极,且听他的意思,之前已是挨过一次打,可赵家却不依不饶还要断他的腿,这却有些过分了。 正想到这儿,手背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烫,不自觉松了手,身后亦发出一声惨叫。 她转头一看,何庄正捂着腿满地打滚,原来赵茂生一直抓不到人,便从丫头手中抢了茶壶丢向何庄,茶水浇在他腿上,正冒着白烟。 “我打死你这个油嘴滑舌的混蛋!”赵茂生扑过来骑在何庄身上,揪住他的衣领,攥拳就要砸下来,半路却被人拉住。 “这位公子,你既已教训过他,又何必下此狠手?”秦采薇拉住他的手腕,皱眉道。 “滚你娘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赵茂生右手朝后一挣,甩开她的手,眼看又要砸拳下去,何庄吓得“哇哇”大叫。 秦采薇无法,只得一脚踢在了赵茂生腰侧,然后趁他松手之际,一把将何庄给拽了出来。 “你这狗奴才找死!” 赵茂盛捂着腰,瞪向秦采薇的目光凶狠万分,才刚爬起来,迎面又飞来一个茶杯,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要害之处。 他满面痛苦的捂着那处弯下腰,秦采薇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只是下意识一丢,没想到瞄得那么准。 何庄本来疼得满面冷汗,见赵茂生吃瘪,又拍手大笑起来:“哈哈哈,活该!叫你拿水泼本少爷,这下该断子绝孙了吧?!” 言罢又哥俩好的一拍秦采薇肩膀,跳着怂恿道,“干的好!你给我揍他,狠狠的揍!”继而谄媚一笑,“我给你银子。” 秦采薇白了他一眼,都这样了这人还有心情玩,真是够可以的。 “快走吧!”一把拉了还在看戏的某人,秦采薇见后头没有追兵了,也不想多留,朝何庄伸出手,“我的工钱呢?” 何庄还兴奋不已,乐呵呵从包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在她手心,呵呵道:“这是一两银子,不用找了。” 秦采薇抬了抬眉,瞥了他一眼,抬脚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嘿嘿,这位壮士,这样吧,我把这一月的工钱都给你结了,你明日就到我府上来给我当护卫怎么样?哦,最好下次见着那姓赵的,也见一次打一次!叫他以后见着本少爷就绕道走!” 他涎皮赖脸的朝前伸着脖子,微微弯着腰,扯着她的袖子双眼冒光,这看着哪里像是什么少爷,完全就像个无赖。 秦采薇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将他手指一根根掰开,捏着银子朝他扬了扬手,道一声“谢了”便快步离开,任凭后头那人还“唉唉”叫她也不理。 一两银子并不算多,秦采薇想着傅清忱的腿断了,本想请大夫上门看诊,不料对方出诊费便要半两银子,她只好抓了些止血散瘀的药,打算第二天将人送到医馆来瞧瞧。 回村时天已黑透,秦采薇就着微亮的月光往家赶,远远便瞧见门口亮着一盏荧灯,昏黄微弱,却在漆黑一片的夜幕下显得尤其醒目。 还是第一次有人等她呢。 见她回来,李氏赶紧提着灯过来,语气担薇姐儿道:“你回来了,没事吧?” 说着上下将她打量一番,见没有伤痕,这才松下肩膀,带着几分喜悦开口。 “你早上刚出门,你夫君就醒过来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养好身子,这可真是太好了!”仿佛女儿身上发生一丁点好事,都能让她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秦采薇对傅清忱的照顾本是基于人道主义,但此刻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竟也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勾起嘴角笑了笑,“是吗?” 李氏得了鼓励,越发起了谈兴,絮絮叨叨将屋中发生的大小事念了个遍。 秦采薇时不时的应上一声,竟也不觉得无聊,说话间,两人已是进了院子。 6、第 6 章 “咕噜噜~” 刚把门扉掩上,院中便突兀的响起一阵腹鸣声。 秦采薇本已过了饿劲,不想才进家门就又觉饿得胃疼。 其实她在回程时买了个烧饼,虽没吃饱,但想到家中本就无米,因此也就只求不饿就行。哪知古代吃食没有油水,根本不顶事,她走了这么远的路,那点东西早消化完了。 李氏闻声一愣,后赶忙道:“锅里还给你留着饭呢,娘这就给你端出来啊。”说着就急急要走。 “娘且等一等。” 秦采薇有点脸红,心上却有一丝暖流划过,她从袖中摸出一串铜钱放到李氏手里,“这些钱虽不多,娘先收着吧。” 这还是第一次女儿给她钱而不是找她要钱,李氏惊得目瞪口呆,“这钱......” “娘不必担心,这钱是正路来的,只是明日还要送傅......夫君去医馆看病,所以暂时只能给娘这么多。” 秦采薇没进一步解释,左右自己现在是一家之主,她负责家中生计,至于其他的,李氏本就胆小,说出来恐怕吓到她。 李氏见她不想说,也不敢再问,心中却猜测女儿别是又去赌了,可转念一想,她身上又无本钱,要赌也无法,心中万分困惑。 “既是要给傅哥儿看病,这钱你便都收着吧,娘又用不着。”李氏说着就要把手中的铜钱塞回来。 秦采薇哪里肯收?虽然傅清忱确实伤得很重,但多那几十文钱也救不了他的命,她实在不忍心李氏每天就喝半碗稀粥还得下地干活,说起来,两人都是她要照顾的对象,便又坚持塞了回去。 拗不过女儿,李氏只好将铜钱收了,却是拿帕子极小心的层层包好,仿佛她手中的不是几十枚铜钱,而是珍珠宝玉,口中说着埋怨的话,脸上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 秦采薇亦笑了笑,随后便提着油灯去了厨房。虽然知道李氏给她留的太半还是早上那野菜糊糊,不过她却一点也不嫌弃,反而吃得十分香甜。 灌了个水饱,秦采薇长舒口气,饥饿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不仅饿得她胃疼,而且整个人都烦躁不安,甚至有股无名的火气。 将碗刷好,她见李氏在熬药,便从架子上取了把小刀,试了试刀刃尚且锋利,便端着水盆回了房间。 她将油灯放在床头,刚准备将傅清忱裤腿挽起,却见他整张脸红得十分不自然,伸手一探,果真发烧了。 若非受热或者受寒,病人发烧便多是由于炎症引起,秦采薇先拧了帕子覆在他额头上,又将刀在油灯上烤了烤,深吸口气,低下头去。 傅清忱的大腿和腰侧有几处旧伤,因未能及时救治,已经发脓溃烂,若不剜去腐肉,就是敷药也没用。 她紧蹙着眉,用刀尖在溃烂之处划了个十字,转头去瞧傅清忱,见他没醒,便用力将患处脓血挤出,哪知才挤到一半,耳边便传来一道压抑的闷哼。 傅清忱长眉拢起,面上泛起一层痛苦之色,却仍没睁眼,迷迷糊糊中,他察觉到有人在按压他的伤口,肌肤亦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合紧牙关,如木头人一样纹丝不动不吭一声,脑袋沉得好似压了座大山,闷痛欲裂,仿佛又回到了每夜都驱不散的梦魇里。 满耳都是惊恐的呼号和张狂笑声,好似地狱恶鬼在笞打折磨游魂,一片血红中,有人举剑自刎,剑刃几乎割断了半个脖颈,露出森森颈骨。樱色的绣鞋在半空中垂坠摇晃,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被丢在雪地里,满身凌虐痕迹,仿佛被扯坏的布娃娃朝他颤颤伸出手,双目空无一物,眼角有血泪流下。 他惊恐后退两步,却瞧见一个女人正用白绫要将一个小女孩勒死,女孩儿细白的小手努力朝前伸着,口中一声声唤着:“娘,不要......哥哥救我......哥哥......” 猛然睁开眼,凤眸中戾气暴涨,察觉到那刀已贴近自己腰腹,傅清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擒住那人手腕将刀夺了过来,翻身将人压下,不带丝毫迟疑的举刀划向对方脖颈。 秦采薇刚欲起身,不想下一秒便被人死死压在榻上,眼前白光一闪,刚才还在自己手中的刀刃已然易手,并直直朝她咽喉袭来。 本能的一偏头,秦采薇双手死死握住对方的手腕,想把刀尖推开些,却觉对方力道大的骇人! 抬眼去瞧,却见傅清忱面目狰狞扭曲,双目赤红,切齿模样仿佛自己是他不共戴天的死仇。 “快住手!我是在给你上药!” 秦采薇大惊,勉力想要将人推开,哪知对方却似根本听不见一般,不仅越发用力,面上竟还浮起丝诡异恐怖的冷笑,刀尖越逼越近...... 无法,她只得用脑袋猛地撞向对方,两人额头相撞,发出“嘭”的一声响。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傅清忱赤红疯狂的眸中闪过一丝迷茫,秦采薇便趁他愣神之际将人翻身压下。 没了身体重量加成,傅清忱手上的力道弱了不少,她趁势将刀夺过,傅清忱则冷笑一声闭上了眼,一副随她处置的模样。 从床上爬起,秦采薇已经累得满身大汗,手脚发软,心跳得尤其快。 她是真没想到,傅清忱伤得这么重且还在发烧,竟能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好悬她的小命差点就交代在这里。 果真是书中的大反派,真是不能小看。 “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在给你上药而已。”秦采薇平了平气,解释道。 床上人胸口微微起伏,闻言掀起眼皮将她淡淡一扫,仍旧一言不发。 见他此番模样,秦采薇便知他是不信自己,不过没关系,信任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我现在给你上药,你可千万别再乱动,也别干傻事。”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好容易到了床边,却又不敢动手。 主要是这人实在太危险了,她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再偷袭一次。 “咳咳,因为会有点疼,未免你到时抓伤自己,我得做点准备工作,你不会介意吧?”秦采薇有点心虚的开口,对方却仍那副视她如无物的模样。 好吧,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秦采薇觉得只要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没有恶意就行,中间过程实在没必要太过拘泥,便坦然找了几根布带将傅清忱的手脚都系在了床柱上,是再标准不过的“大”字形。 刚要去解对方的衣裳,她却总觉这画面看起来有点奇怪,尤其是傅清忱刚才挣扎时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床榻上亦是凌乱一片,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些play的现场。 正迟疑间,房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李氏端药进来,见状惊得张大了嘴,脸色先是一白接着又爆红 ,最后放下药碗迅速躲了出去。 “薇......薇姐儿,你夫君他还......还病着呢,你......你下手轻些......”话未说完便匆匆走了。 “我不是......”秦采薇追到门边,外头却早已无人。 她叹息一声,看来自己这形象是救不回来了,虽然“她”本来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转身回房,却发现傅清忱也在看她,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却又转过了头,下颌绷紧。 “呵呵。”她干笑两声,将小刀在火上又烤了烤,依样画葫芦的将他腰腹间的伤口也划开。 脓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秦采薇赶紧拿帕子去擦,只觉那伤口实在是触目惊心。 虽然是剜别人的肉,她眼皮却总忍不住激跳,终于将伤口包扎好,她长出口气,正抬袖擦汗,就见傅清忱面色惨白如纸,眼神满是讥诮的看着她。 这是怎的?难不成自己给他上药也被误会成了在折磨他? 秦采薇皱了皱眉,待把他脑后的伤口也撒上药粉,便把他手脚上的布带解开了。 自己已然尽了人事,之后的便听天命吧。 不想才刚解开,那双满含讥诮的眸子就又缓缓闭上了,惨白一片的脸上再次透出不正常的晕红,呼吸一片火热。 秦采薇一愣,伸手去拂他额头,却是烫得骇人,赶紧将桌上的药给他灌下去,又重新给他换了条湿帕子。 睡着的傅清忱看着倒是乖多了,眼睫安静的垂闭着,薄唇微抿,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睡得不大舒服,眉间泛起淡淡细纹,虽也板着面孔,却不像睁眼时那样,整个人都带着阴郁的戾气和欲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在原书中,对于傅清忱的遭遇,秦采薇是知道一些的。 为了让反派性格扭曲,作者往往会让他们遭遇极端的痛苦,毕竟生来就性情乖张的人太少,也不符合逻辑。 至于为何他们身遭大难却是反派,原因也很简单。 就是你不能因为遭遇了莫大的痛苦和折磨,就把这种痛苦和不甘加诸别人身上,要学会和解,要学会原谅,化苦难为动力,不能以私仇报复别人,要用正当且适度的手段把对方绳之以法。 以前秦采薇看书的时候也这样想,但如今自己身临其境了,想起傅清忱亲眼目睹亲人一个个惨死眼前,以及在流放路上被人当畜生一样羞辱,原身对他的折磨,心情却有些复杂。 说起来自己也是害他的人之一,现在救他,说不定等他好了第一个要杀的也是自己,也就是说她是在救一个以后可能会杀了她的人...... “叮啷~” 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秦采薇回神,便见傅清忱微微动了一下,一截玄色的铁链从被中露出。 她一愣,这才想起若是明天带人去医馆,这脚上链子怕是不好解释,得想办法取了才行。 可这锁链的钥匙已经被原身给丢了,她要怎么打开呢? 7、第 7 章 摸索研究半天,秦采薇发现这锁链虽看着粗笨,但其实构造并不复杂。 两个半圆的铁片被插销合在一起,顶上一个小孔,应该就是锁眼。虽然钥匙找不到钥匙,不过若是不追求脚镣的完整性,拿工具将那上锁之处掰断应该也不难。只是她家似乎没有钳子之类的东西,若要开锁,恐怕还得找人借。 刚想到这儿,铁链突然“哗啦啦”一响,从她手中滑出。 秦采薇一愣,抬眼便见傅清忱焦躁的呓语着什么,额上布巾掉到了床上,整张脸烧得绯红,眉头深深皱起,面色挣扎。 饥饿和毒打早已让傅清忱的身体虚得不能再虚,他刚才不过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做殊死一搏,现在这口气散了,他的病反而一起发作起来,愈发严重。 秦采薇赶紧给他换帕子,才刚在床头坐下,便察他整个人都在微微的发抖,“冷......好冷......” 他已经烧得有些神志不清,秦采薇知道人在发烧到一定程度时,不仅不会感觉热,反而会觉得冷,这是因为体温没有的达到免疫系统设置的阈值,但即便如此,首先要做的还是降温。 她将傅清忱身上的被子掀开,刚打算把他的上衣也脱了,他却挣扎起来,瑟缩的朝后躲,“好痛......好冷......”声音低低,像是呜咽的小兽。 秦采薇坚定不移的将人给制住,见他虽不满的皱眉,却因力气不济渐渐停了挣扎,便赶紧将他衣裳剥开。 哪知就这瞬间功夫,刚还放弃抵抗的人却突然伸手将她抱住了。 夏衣单薄,秦采薇只觉箍在腰间的手就像是烧红的烙铁,热气透过薄薄的衣裳传递过来,热得她几乎快要冒汗。 她想要将人推开,手才刚触到对方的肩膀,底下就传来一道带着祈求的呜咽,“不要......不要......” 秦采薇手一顿,低头去看,却见傅清忱双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裳,整个人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她,见她不动了,皱着的眉终于松开了些。 被个半裸的美男抱满怀,秦采薇有些尴尬,想强行将人推开又怕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崩裂,再加上后面困劲上来,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 刺骨的寒风如利刃切割着行人裸露的肌肤,雪沫扬沙一般铺天盖地的卷来,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啪!” 马鞭狠狠抽在背上,单薄的囚衣立刻被撕破,斑斑点点的血迹才刚从皮肤渗出便顷刻凝固,面上泛起一层霜白。 “该死!要不是为了押送你们这群乱臣贼子,老子用得着大雪天的出门吗?!”押差骂骂咧咧。 他时不时挥舞手中的鞭子或是对囚徒踹上几脚,发泄怒气,听着这些昔日高坐堂上,身穿绫罗的贵族们惨嚎求饶,他的心情便会好上许多,却不想这一鞭子下去,对方却似木头一样毫无反应。 “去你娘的!还跟老子摆臭架子是吧?!”鞭子再次甩出,几乎抽得那男子踉跄一步。 押差本以为此番男子该求饶了,哪知他却依旧面无表情,眼神漠然得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能掌控自己生死的押差,而是一只可笑的臭虫,根本不值得放入眼中。 “行!你小子骨头硬是吧?老子倒要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一脚将人踹到,押差气急败坏的对着他拳打脚踢,地上人却半点反应也无,若非眨眼,简直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同行的押差见他快把人打死,赶紧过来拦,使眼色道:“这些人要是死在发配路上也就算了,现在可还没出京城呢。” 流放路远,囚犯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死了最多扣些俸禄,可现在还在京城,擅自把人处置了就是违反命令,这罪过就大了,押差只好又骂骂咧咧的住了手。 察觉到身上的拳脚停了,傅清忱喘笑一声,撑着地慢慢站起来,蔑视的态度气得那押差又要发怒。 “快点!快点!赶紧把这小子丢了,这大雪天的真是冻死个人!” 流放的队伍刚出城门不远,后头便粼粼驶来一辆马车,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抬着一卷草席下来,脚步匆匆。 旁边就是乱葬岗,近来新皇登基,因为造反被牵连的人太多,有名有姓的都拉到菜市口砍了头,断头台上的地砖一月来竟是未曾干过。 至于一些不太重要的小鱼小虾就更多,乱葬岗上的尸身早已堆成了山,此刻大雪纷扬,竟也未能将其完全覆盖。 众囚见惯生死,早已麻木,见小厮将人丢下,连多看一眼都不曾。 不料那冷漠得不像活人的男子却突然怪叫一声,发疯般朝那草席奔去,众人被缚在一起,他一动,众囚便被拉得踉跄,那男子自己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木枷被摔破,碎屑飞溅插/入男子颈侧皮肤,鲜血汩汩流出,染红半边囚服,可他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爬起来就要继续往那边跑,口中喃喃叫着什么,椎心泣血。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那“尸体”还没死。 风雪卷开草席,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与那男子长得几分相似,身上却满是青紫血痕,后股一片淋漓血色,整个人就似破布娃娃一样。 似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本一动不动的小男孩微微扬起了头,俊秀的脸上焕发出两分生机。 他颤巍巍的朝前伸着手,像是要抓住什么,细长的手指十分好看,然指尖却无一例外的血肉模糊,殷红的嘴唇古怪的耷拉着,竟像是没有牙齿。 他挣扎着朝那男子爬去,才稍微移动,两道鲜红的血便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流出,如地狱里的恶鬼,瞧着十分可怖。 有人不忍的撇过了头,即便众囚都是家破人亡,然此等惨剧仍是叫人心惊,更别说至亲了。 押差见队形被打乱,气急败坏将那几乎疯癫的男子脚链一拉,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几乎碎掉,可是他不能停,愉哥儿怕冷,他怕冷,不能让他躺在雪地里...... 傅清忱双目赤红,嘶叫着朝草席一寸寸的挪,手指深深插入雪中,任凭身后押差如何拖拽也未放松半分。 指甲翻起,十指连心痛得他浑身都在颤抖,不过没关系,他快要抓住愉哥的手了...... 雪越下越大,不过顷刻便将地上的血迹覆盖。 小小的身子不再动弹,那朝他伸出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指尖交错而过,带起一阵冷风,似乎要冻到傅清忱的骨头里。 他没能救得了愉哥儿,他来迟了一步...... 看着那被白雪覆盖的殷红,傅清忱惊恐的摇头,不!那不是愉哥!他还活着,刚才那怪物不是他的弟弟! 无数的冷风像利剑一样穿透他的身体,傅清忱不住的后退,却是藏无可藏,到处都是冰冷的雪,几乎将他一起冰冻。 突然,皑皑的雪地里跳出一只灰色的兔子,灰兔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将他一瞧,像是可怜他快要冻死了,竟主动依偎到他怀中。 奇异的温暖自他胸口泛起,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着兔子,将头埋人它灰色的皮毛中,融融的暖意传来,他终于能够得到片刻喘息。 秦采薇是被勒醒的。 因为被抱得太紧,她甚至做噩梦了。她梦见自己被一株成精的藤蔓缠住,不管怎么逃,那藤蔓总能伸出枝丫将她给缠回来,然后再伸出更多的触手将她裹成一个粽子,越勒越紧,几乎窒息。 她睁开眼,面前一片漆黑,油灯早已熄灭,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颈边。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秦采薇刚欲抬手,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傅清忱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泰山压顶似的。 “唔,醒一醒,你醒一醒。”秦采薇双手被制,只好出声唤人。 她曾看过动物世界里蟒蛇捕猎羚羊,蟒蛇不咬断羚羊的脖子,只是等对方每呼出一口气蛇身便收紧一寸,直至羚羊彻底窒息而死它再将猎物一口吞下。 她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自己每动弹一下,抱着她的手便收紧一分,似乎也要将她肺中最后一点空气挤压干净。 “傅清忱,傅清忱,呼!你快醒醒!”秦采薇见他不动,干脆头一偏,凑到他耳边吼道。 哪知这一动不要紧,对方抓她抓得更紧,没错,就是抓,仿佛她身上长了长毛,五指张开,抓在了她腰侧。 “哈哈,呃!好痛!哈哈。” 她被挠到痒痒肉,又痛又想笑,这种折磨让她更加难受,终是忍不住,张嘴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耳边传来一道闷哼声,带着丝迷茫,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解。 秦采薇被热得一身汗,感觉到那灼热气息一顿,紧接着颈上肌肤传来细细痒痒似毛刷一样的触感。 他要醒了。 傅清忱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梦中的冰雪已经退去,灰兔子狠狠咬了他一口后消失了,鼻间一抹似有似无的皂角味道,几分熟悉几分陌生。 “喂,你能不能......” 秦采薇才刚开口,身上的重量便陡然撤去,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音和铁链滑动的“当啷”声。 8、第 8 章 终于脱身,秦采薇赶紧爬起来使劲用袖子扇风。 傅清忱看着冷,没想到跟个炭盆一样,热得她差点中暑。 扇了两下,她突然想起对方似乎还在发烧,摸索着将油灯点亮,转身就见床上人头朝里偏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自弃与厌烦的疏离感。 秦采薇抬了抬眉,刚才明明是对方死抱着自己,怎么现下倒像是她欺负了他一样? 她站在床边拢手轻轻一咳,“呃,你好点了吗?” 傅清忱半阖的眼睁开,枕边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皂角香气,无端扰得人心烦。 “与你何干。”语调冷漠又讥诮。 啧啧,又是这样,秦采薇在心中摇了摇头。 这男人以前每每挨打,多半都是由此而起,有时原身心情尚不错,他却要总要冷言冷语的挑衅,非要把对方气得暴跳如雷才算完,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秦采薇就当没听见他的话,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很快收回,“唔,烧倒是退了些。” 傅清忱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深,脸色也越加难看。 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迷茫之色已然全退,他转脸嗤笑一声,吐出的话尖刀一般锋利:“呵,你不会是在心中窃喜我会喜欢你吧。” 说着,他目光上下将秦采薇轻飘飘一番打量,满是恶意的开口:“你不曾照过镜子吗?如你这般的女人,便是妓院里最下贱的龟婆也比你好看得多!” 秦采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斗嘴是吧?吵架是吧?人身攻击是吧? 不得不说傅清忱到底是大家公子出身,骂人的话说话来说去也就这两句,秦采薇抱胸闲闲站定,亦将他放在眼中掂了掂,含笑道:“自是比不上傅公子,傅公子不愧为绝色佳人,刚才主动投怀送抱之时,我不小心摸了一把,真是细皮嫩肉,想必比你说的那什么龟婆确然是要强多了。” 见他面色发沉,秦采薇又颇是同情的看向他下/身,郑重道:“古人说切莫讳疾忌医,傅公子此番将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虽可暂时自欺欺人,然久病不痊难免性别成迷,若老了长不出胡子来,还是纸包不住火。”言罢颇是恳切的拍了拍他的肩。 傅清忱嘴角一抽,刚要反唇相讥又突然住了口,阖眼转头。 “发烧是最容易反复的,你这烧还没完全退下去,还得再观察观察,别乱动啊。” 所谓见好就收,对方既是没回呛秦采薇也不会纠缠,伸手将他偏过去的头重新扳正,还顺手拍了拍他额上的帕子。 黑暗中,傅清忱再次看向那靠墙而睡的黑影,目光幽幽,那人却平躺长凳上,睡得一派香甜。 ** “喔喔喔——” 日头高起,李氏将鸡窝里的鸡都放出来,刚还压着嗓子打鸣的公鸡便站在院中伸长脖子仰天长叫一声。 “薇姐儿?薇姐儿?”李氏敲了两下门,屋内半点动静也无。 她正犹豫要不要直接进去,门却从里打开了,“娘,怎么了?”秦采薇打着呵欠,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药熬好了,饭也做好了,要娘现在给你端过来吗?” 李氏讷讷站在门口,目光却偷偷朝里瞥,见一切正常,松了口气,看来两人昨晚相处得还行。 秦采薇也偏头看了一眼床上,见傅清忱睡得沉,便朝李氏道:“不用麻烦了,我过去就行。” 简单吃过早饭,秦采薇还是只灌了个水饱,不过病人喝粥倒是最合适,她便盛了半碗野菜粥端过去。 经过昨晚那场折腾,对方似乎也累到了,长眸紧闭着,秦采薇站在床边打量他半晌也没醒。 不得不说傅清忱确实长得很好看,鼻梁比她还高,皮肤白皙,纤长浓密的睫毛安静的垂顺着,不像昨晚那样满脸挣扎与痛苦,反而给人一种乖乖的感觉。 她伸手探了探他额上的布巾,见已经不凉便又换了一条,不想才刚搭上,那睫毛便颤了颤,长眼微睁,初时还有些迷茫,像是懵懂的小鹿,倏忽又沉了下去。 “你先吃点东西吧。”秦采薇将野菜粥端过来,浓烈的麦香顷刻便散了满床满帐。 傅清忱看一眼那又青又白的糊糊再看一眼她,扯起一边嘴角,“我记得今天才第二日。”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是秦采薇却听懂了。 原身以前曾颇是嘲讽的对他说过,一个人要饿死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所以为了折磨傅清忱,经常不给他饭吃,有时李氏偷偷给了被她知道还会大发脾气。 秦采薇只当没听懂,垂目道:“待会还要喝药,不吃饭会伤胃的。”说着将碗递过去,哪知傅清忱却只淡淡将她一扫,并不接。 “你不吃?”秦采薇看了眼一脸冷意的男子,伤脑筋的摸了摸后脑勺。 傅清忱身上有伤,要是因此再落下什么后遗症或者残疾,不用说,这笔账铁定要算在自己头上的,她可不想以后被这男人报复。 放下碗,她焦躁的在原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偏头看一眼床上,却见对方仍旧一副随你怎么处置的表情。 转了几圈,最后她吸了口气板着脸转身,一脸凶巴巴的瞪着傅清忱道:“你又找打是不是?我可没什么耐性,快点喝!” 她努力回忆原身是怎么发脾气的,然后再依样画葫芦,自以为做得有七八分像了。 再看傅清忱,果然一副被她镇住了的模样,于是嘴角越发往下拉。 “咳咳,你敢不听我的话?你信不信我把你卖到小倌馆里去,叫人......叫人......反正后果你知道的!”秦采薇叉腰瞪眼,努力维持着气势。 因为她的突然靠近,气流带起微风,靛青的帐幔随之轻轻一晃,拂过傅清忱尚且紫红的手背。 四目相对,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秦采薇见他不动,心中有些打鼓。 以前原身每次打算卖他时,傅清忱便总会“恰好”受点伤,明显是故意的,怎的如今没用了? 难道是她表情不够凶? 正踌躇着,但见傅清忱面上闪过一丝隐忍的屈辱,然后挣扎着要起身去端碗,不想牵动伤口,额际又沁出冷汗。 “唉,你等等!”秦采薇见果真有效,唇角一弯,赶忙伸手将他拦住。 见他看过来,又掩唇轻轻一咳,继续板着脸道,“咳咳,你要是乱动伤情加重,别人看到又要说是我下的手,还是我喂你吧。” 傅清忱眼风不动,从善如流的靠在床柱上,墨玉般的眸子却越发黑沉,看着她手中的碗若有所思。 见他喝粥都能走神,秦采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烦人的气息又至,傅清忱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扫了眼瞬间变脸的女人,移开目光。 啧啧,这人性格真是奇怪啊奇怪,秦采薇摇了摇头。 跟他凶巴巴的说话他倒配合得很,跟他好好说话他却爱搭不理,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自己找罪受,果真不是正常人。 “两刻钟之后我会把药端来,你先闭目养养神,别真睡着了啊。”嘱咐了一句,秦采薇转身出了门。 待会要去县里,她还是得先把傅清忱脚腕上的铁链去掉再说,正去找别家借,不料一开门却猛地扑进个人来。 “是你?” 跌坐在院中的女子初时一脸惊慌,片刻后又堂皇的抬了脸,甚至还带着几分怨恨和怒气的看着秦采薇。 “你把......” “你在我家门口想干什么?”对方刚要开口,秦采薇便出声打断她,语气颇是不善。 对于这种可能来找茬的人,最好就是主动出击而不是顺着对方的话说,虽然那晚她的确有那么点趁机下黑手的意思。 吕月红被她问的一愣。 她本来是想问秦采薇把傅公子怎么样了,想说她这样折磨自家相公早晚会遭报应的,还想说她要是实在不喜欢傅公子,可以不让他当赘婿。 可是现在对方凶巴巴的瞪着她,问她来干嘛,她就说不出口了。 秦采薇从小到大就是村里的孩子王,调皮捣蛋作风彪悍,揍过的人更不少,她从心底里畏惧她。 “我......我......”吕月红结结巴巴,见对方目光越发不善,干干咽了咽口水,“我不过是从这里路过,没......没干嘛......” 秦采薇抬了抬眉,看了眼院外的小道以及小道尽头的树林,似笑非笑:“是吗?那我现在要出门,麻烦你让一下。” 吕月红讪讪起身朝外走,目光却忍不住的朝后瞧,那依依不舍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明显。 秦采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她盯着的正是自己的卧房,心中一顿。 阖上院门,她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傅......傅公子他怎么样了?” 到底是问了出来。 秦采薇轻笑一声回头,目光上下将她一扫,身段窈窕长相也看得过去,倒是个合适的转手方。 “我打算将傅......夫君脚上的铁链取了,却没有趁手的工具,不知吕姑娘可能帮忙?” 这么久了,她还是不习惯叫傅清忱夫君,总下意识叫他的名字,既然这女人对他有意,倒不妨将这烫手的山芋交给对方。 哪知吕月红的表情却超出她的意料。 但见她眼中两分惊两分疑,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与失望,“你为什么要突然对他这么好?” “啊?”秦采薇愣了愣,难不成是她猜错了? 可瞧对方那样子,明显是对傅清忱有意思嘛,便点得更明了些:“若吕姑娘家有工具,想必一旦脚镣打开,夫君亦会对姑娘十分感激。” “呵呵,我家怎会有这种东西。”吕月红牵强一笑,眼光飘忽不定,“我家中还有事,我......我先走了!”说着脚下生风般匆匆离去。 这是什么意思? 秦采薇看着那夺路而逃的人,眉头拢起。 9、第 9 章 说是借东西,但因原身以前不靠谱的作风,村中待见自己的就没几个。 没办法,一事不烦二主,秦采薇只好再次去了王家,才靠近其屋旁的圈舍,便见那体型硕大的母猪正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走两步又停下来,前腿还未跪下,肚子早已拖到地上,又站起,嘴角有泡沫状的涎液不断滴下。 她一愣,这猪怕是要生了,可圈中却还一片潮湿也没有铺上干草。 上次李氏深夜出来借粮,只有王家人肯帮忙,虽然这家的男人说了几句抱怨的话,但到底也没什么。 秦采薇对周素兰的印象不错,想提醒一下她,刚要敲门,正主却提着一个木桶从厨房出来了,桶内热气腾腾的,像是煮了什么东西。 “薇姐儿?”周素兰将木桶放下,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秦采薇目光一扫,见桶内装了满满一大桶的猪食,有菜叶还有粗糠,用来喂猪算是不错了,但就是量有些多 “大娘知道那猪快生了?” 周素兰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高兴又无奈道:“可不是要生了?否则地里的活都干不完,哪有闲心给猪煮食?又费柴禾又费糠,要知道这糠有时灾年人还吃呢。” 秦采薇点点头,其实养猪要是有条件还是将食物煮了喂最好,这样的猪不仅少生病而且长得也快,不过就像她说的,麻烦又费柴禾。 “我看恐怕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大娘怎的还喂这么多?”再次看了一眼那木桶,她算是知道那母猪怎么长的这么胖了。 “上次不是你说的吗?说这猪跟人差不多,这女人要生了还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猪一窝生十几只,不提前多吃点哪里有力气生?” 秦采薇哭笑不得,自己说的是猪仔养太胖不好生,她却引伸成跟人生孩子一样要提前补充能量,重点简直偏了十万八千里。 实际上母猪在生产前恰恰与人不同,不能吃太多,因为产仔时它会产生强烈的应激反应,甚至因此肠胃功能紊乱。 人要吃东西是因为生产的时间不可预测,生一天一夜都有可能,可猪不是,整个分娩过程最多不超过6个小时。 若是在其生产前喂食太多,食物在肠胃中滞留,反而会让它食欲不振甚至便秘。一旦如此,那么它就会更加不吃东西,乳汁也会减少,而此时小猪才刚刚降生,正是需要哺育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是生出来了也很容易夭折。 “大娘,我刚才路过看了一下,那猪实在太胖了,且气喘不安,最快今天最晚明早大概就要产仔,实在不用喂这么多,否则喂了可能后面反而不吃食,不若减半的好。”虽然对方明显不信,但秦采薇还是再次提醒了一句。 “生崽子都是这样,哪个生了都没胃口吃饭,以前我给这畜生接生过多次了,没关系。” 周素兰不在意的摆摆手,把木桶提起来,“你先等会啊,我把这桶里的食倒到槽里了再跟你说话。”不理会她的劝说,到底还是把猪食全倒进石槽里了。 见此,秦采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或许真的没事吧。 喂完猪,周素兰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将她上下一打量,“薇姐儿找我有事?” 秦采薇启唇一笑,把来意说了。 “板车和钳子?”周素兰狐疑的看着她,“你要板车做什么?” “呃,因为夫君他腿脚不便,所以我想带他去县里的医馆瞧一瞧。”秦采薇答得十分坦然。 不想她这边淡定非常,周素兰却像见鬼了似的瞪着她重复道:“看病?!” 秦采薇点头微笑:“嗯,看病。” “那钳子是用来干嘛的?” 秦采薇不是原身,脑中记忆只有一些大概的人和事,也不知道钥匙放哪去了,轻咳一声:“那个,钥匙被我弄丢了,所以只好用工具拆掉,所以想问大娘家有吗?” “什么钥匙?”周素兰下意识发问,见秦采薇面色尴尬反应过来,继而欣慰一笑,“唉,你这孩子总算是知道改过了。” 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上,秦采薇无奈的弯着嘴角,听对方语重心长滔滔不绝的说她小时候多乖,结果慢慢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还学会赌钱,让她娘操心不尽巴拉巴拉,心情很有些复杂。 她前世是孤儿,很少有人会关心她具体怎么样,成功了没有夸奖,犯错了自然也没人骂她,尤其是这种不带嘲讽讥笑而是真的希望她好的责骂。 “行了,我看你能听我说这半天话不插嘴,就知道你这孩子是真准备改,不是要把你相公拉到县里卖了,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让胜哥儿把板车给你推出来。”最后周素兰放下木桶,转身进了屋。 秦采薇长舒一口气,还好她娘没这么能说,否则她耳根子怕是难得清净了。 取了板车和钳子,秦采薇拉着往家走,走了两步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背后,几次转头却都没瞧见人,只有吕家的门半开半掩,里头仿佛有个黑影。 这女人要干嘛? 她垂眸思索片刻,实在不懂吕月红干嘛偷窥自己,再次看向那半开的门,对方又“嘭”的一下关上了,跟做贼似的。 嗯,古怪配古怪,倒挺合适,她在心中默默点头。 * “哗啦——”铁链滑落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秦采薇活动了下因为用力过大有些酸痛的手,一抬头就见傅清忱眼眸半睁半阖,似在看自己,勾起唇角,“起来喝药吧,我们待会就出发。” “真要去县里?”李氏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有些不安的看着自家女儿。 秦采薇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解释,直接问她:“嗯,娘想一起去吗?” 她目光平静,李氏却有种自己被看穿的窘迫,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呃,娘就不去了,地里的草该拔了,你早去早回啊。”说着匆匆转身出了屋。 秦采薇失笑,见外面日头渐起,又追出去将挂在墙上的草帽取了一顶让李氏戴上。 回屋时药碗已经空了,床头的案几上点点药渍,见此,她便朝床上人伸出手,“走吧,我扶你起来。” 傅清忱斜靠在床头,狭长的凤眸将她冷冷一扫,最后落在那干燥的掌心上,没动。 他还穿着秦采薇那不合身的男装,因为袖子短了些,苍白羸弱的手腕便大咧咧的露在了外面。 可即便衣裳粗陋也无法掩盖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淡定从容,这是只有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才能有的底气,颀长的身材和俊美五官更是加分不少,只是因着病气,有些过于苍白。 秦采薇收回目光,看来原身因爱生恨以及吕月红被他迷住,倒是有迹可循。 不过他这样心思深沉、气质冰冷的人却不是她的菜。 她喜欢温柔乐观的男子,而不是像傅清忱一样,便是这样坐着,身上都能散发出嗖嗖冷气,不说话也能让你察觉到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难道你不想去医馆看病吗?这腿再不治可就要残废了。”秦采薇想了想,开口道。 寡淡冷漠的眼眸抬起,看向秦采薇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却仍是不动。 屋内静悄悄的,日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投在地上,明亮而耀眼,却驱散不了空气里流淌的冷意。 秦采薇再次叹气,她上辈子奉公守法努力生活,偶尔还做好人好事,老天爷为什么要惩罚她让她穿越? “我真没想害你,你不要我扶,难道是要我抱吗?”最后,她手指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的看着床上之人。 傅清忱审视的看着她,语气凉薄:“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采薇不答,只语调轻松的耸了耸肩,“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希望,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说着便要弯腰。 不等她靠近,手腕便被人死死按住,一道满含抵触与不耐的声线传入耳中,“不要碰我。” 秦采薇淡淡一笑,看来他配合的底线便是这个。 也就是说傅清忱十分讨厌与自己的肢体接触,刚才乖乖喝药想来也是为此。 她从善如流站直了身体,抱胸看傅清忱要如何起来,然后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根据原身记忆,对方右腿已断了数日,照理是不可能站起来的,更别说昨晚她还亲手替对方清理了多处化脓腐烂的伤口,一旦用力,必定崩开。 可这个男人却硬是面无表情的双腿站到了地上,虽速度极慢,却站得笔直。 “喂,你没事吧?”秦采薇看着他衣衫上沁出的血迹,面露不忍。 捏着床柱的手指再度收紧几分,傅清忱将重心移到右腿上,眼看着便要迈步。 步子还未迈出,秦采薇就跟炸毛了一样跳起来,朝他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她从未见过有谁对自己这么狠,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被讨厌的人搀扶,竟打算拖着断腿走路! “像你这样慢慢挪要挪到什么时候?”她装作不耐烦的沉下脸,言罢也不管对方挣扎与否,强行将人给架了起来。 正要往板车上放,不料那轮子却朝后一滑,两人重重摔在地上,底下有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 见着已然昏过去的人,秦采薇这下是真慌了,连忙去灶膛里抓了两把灰给他糊在后脑勺,推着板车便急急赶往县城赶。 10、第 10 章 后山村离淳安县并不算远,可等秦采薇匆匆赶到医馆时已满头大汗。 “大夫,麻烦你......麻烦你先给他看看!” 堂中大夫正在把脉,只觉眼前一晃,一个长相颇是清秀的小哥便一阵风似的卷到了面前,生生将他惊了一跳。 “大夫,麻烦你先给他看看,人命关天!” 秦采薇说着便要去拉那大夫,老大夫抖了抖胡子,瞪眼缩手,“慢点慢点,我老人家可经不起你这年轻后生的折腾!” 医馆里有好些看病抓药的人,见此都好奇的围过来过来,看了眼外头的板车上躺着的人,指指点点的议论。 “大夫,麻烦你给我夫君瞧瞧,真的是人命关天!”秦采薇撒开手,缓了缓才勉强镇定道。 之前傅清忱身上的伤她还可说与自己无关,这现下却是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出事。 听她喊“夫君”,众人又惊讶的将她打量半晌,这才明白她原来是女子而非男子,怪不得长得雌雄莫辨。 老大夫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胡子,抬头朝外觑了一眼,见车上人浑身血迹,眉头皱起,“他怎么了?” 本坐在桌前等候把脉的妇人见状也跟着看过去,待瞧见傅清忱的脸,先是一呆,后跌足痛惜道:“造孽哟!这小伙子长得这么俊,也不知是哪个黑心的下这样的毒手!大夫你先给他瞧,我等等就是了。” “嗯,那先把人抬进来吧。”大夫老神在在的坐下,招手叫药童将傅清忱抬了进来。 或许是他身上的伤太重,又或者是他长得太好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甚至门外路过的行人见有热闹瞧也都迈步进了医馆,直将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秦采薇被挤了出去,几次想近前都不得,还是大夫因要问伤情却喊了几声都没见着人,这才让药童把她扒拉了进去。 “这腿断了数日,为何今天才来诊治?” 老大夫干瘦褶皱的手在傅清忱腿上按了按,语气颇是严厉的开口:“若是要再晚几天,不说他这条腿要废,恐怕整个人都要废了。” 秦采薇有些尴尬,这也不能怪她,自己才穿来两天,再说她也没钱不是嘛。 老大夫扫了她一眼,见她衣裳虽干净却简陋粗糙,也猜到一些原因,咳了咳便又转头吩咐药童:“去准备柳枝、雄鸡冠血和甘草水,要快。” 接骨头要用柳枝吗? 秦采薇不知道古人怎么接骨,不过这都不是最紧急的,最紧急的是他脑后的伤,便提醒道:“大夫,我夫君他不小心伤了头,你能不能先给他看看有无大碍?” “伤了头?”老大夫一愣,抬起傅清忱的脑袋一摸,摸到一手的黑灰,愣了愣,“这是怎的?” “呃,出门时不小心磕到了,我见血流不止,便先用草木灰敷了下。”秦采薇有些心虚的垂下眼。 “哎呀!怪不得这小哥脸这么白,别是死了吧?” “没有没有,好像还有气。”有人伸手探了傅清忱的鼻息,继而又偏头小声道,“不过我听说伤了头会变傻子,这小哥这幅相貌倒是可惜了。” 她愈发的心虚,老大夫却赞赏的点了点头,“你还知道用草木灰止血,倒也不算无知,只是若有香灰更好,这草木灰还是粗了些。” 闻言,秦采薇松了口气,只是在看到大夫清理傅清忱脑后伤口时,还是不免眼皮又跳了跳。 傅清忱脑后的伤是原身用凳子砸的,所以伤口很深,后来自己架他上车时又不小心摔到院子里,便有许多砂石嵌了进去,创面一片血肉模糊。 大夫将那些草木灰除去又用镊子将小石子取出,见着那深长的口子也唬了一跳,这可不像是摔的。 只是别人家的事他也懒得管,只沉声道:“这脑后的伤实在有些重,我虽是给他包扎了,但人能不能醒过来却得看他的造化。” 他说到这儿便不说了,只审视的看着秦采薇,同时药童也把东西端了来,除了刚才吩咐的剥皮柳枝和鸡冠血之外,还有些纱布针线什么的。 秦采薇心跟着沉了沉,诚恳道:“还请您救他。” “你要救他?”老大夫眼中讶异一闪而过,“救活了他也可能成为废人,再说我这接骨丹可不便宜。” 世上因无钱治病而亲人惨死的事他见多了,虽也惋惜,不过却也知世事本就如此,他不会乱做好人。 秦采薇这才明白他刚才停顿是怕自己付不起医药费,将荷包里的钱倒了出来,郑重道:“便是废人也救,大夫你看这些钱可够?” 老大夫耷拉着眼皮在她手心一扫,虽是不多,但也够诊费了,只是瞧她那模样,这点银子怕是她的全部家当,也生出些感慨之心。 “好吧,你既然要救他,我便替他接骨,只是还是那句话,人能不能醒来我不敢保证。”说着便叫药童清理场地,准备接骨。 闲杂人等都被清理出场,秦采薇身为家属自是不用离开,便立在一旁观看。 但见那老大夫执起一柄像是手术刀却又宽大许多的弧形刀片在火上烤着,那药童则用备好的甘草水替傅清忱清洗了伤口,又将人牢牢绑在板上,往他口中塞了一条软木。 老大夫用甘草水净了手手,紧接着刀片便干脆利落的划破了断骨处的皮肤,大股大股的鲜血争先恐后涌出,秦采薇瞪圆了眼,他们竟是在动手术!而且还是在没用用药的情况下! 再去看傅清忱,但见他额上青筋暴起,身体本能的抽搐颤动,就跟砧板上的鱼一样。 秦采薇干干咽了咽口水,手心里不自觉的捏了把汗。 大夫接下来的动作也堪称眼花缭乱,那刀口已然深至断骨处,他先是用甘草水清洗伤口,然后又用剥皮的柳条做了模型,浸了鸡冠血后嵌入其中,最后敷药、缝合,再上夹板固定,足足忙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将腿骨接好。 “伤口隔日便要用甘草水清洗一遍,接骨丹则是每六日换敷一次,半年便可好全了。”老大夫接过药童递来的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有气无力的朝秦采薇道。 “啊?哦。”她还没从震撼中回神,愣愣接过那膏钵,又问,“那他其他的伤可有碍?” 大夫擦汗的手一顿,瞪了一眼秦采薇,“老夫我忙这半天,就不能让我歇歇?” “呵呵,您歇着,歇着,” 秦采薇呵呵干笑两声坐回凳子上,转眼瞧见傅清忱脸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浅淡,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又忍不住开口:“大夫,我看他刚才流了那么那么多血,没事吧?” 老大夫正擦手,闻言翻了个白眼,“谁动刀不流血?你既这样心疼他,干嘛还虐待他?” 刚才他已经检查过了,这男子除了断腿之外,身上新旧伤痕无数,这些外伤乃是长期被人责打所致,绝非偶然,更别说内里亏空、中气受损,若不好生调理,将来必定英年早逝。 “不是我......”秦采薇下意识反驳,却因占了原身的身体颇是有些底气不足。 “不是你,那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老大夫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傅清忱里衣揭开,指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道:“就说这吧,定是这一两日所添,且腐肉未去尽便敷药,浪费药不说,他还得再遭一道罪。” “啊?”秦采薇愣了愣,她没剜干净吗? 怪不得昨晚傅清忱会那样看自己,想必他也认为自己是在故意折磨他而不是给他治病吧。 “算了,你能知道要去除腐肉后再敷药也算难得了,只是下手还是不够狠,当断不断,拖泥带水。” 秦采薇尴尬一笑,见此,老大夫也不再数落她,手脚利落的将纱布拆开,锋利的刀刃细致的刮过皮肉,将所有的残血都清理干净,动作确然比她果断多了,神情寡淡冷漠,若非瞧见那伤处附近的皮肤时不时抽搐跳动,她都要以为这大夫是在刮木头。 看了几眼终是看不下去,秦采薇垂目转过了身。 半个时辰后,大夫终是将傅清忱的伤口全部包扎好,顺便还替他正了错位的指骨,站起身来,“行了。” 这一声当真如天籁之音,秦采薇不自觉也跟着松一口气,掌心一片黏湿。 再看傅清忱,此刻他唇上已无半分血色,汗水浸透了里衣,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却仍紧闭双眸。 “大夫,他多久能醒?” 秦采薇走至近前,不着痕迹的试了试他的鼻息,这大夫看着医术不错,就是下手太狠,她真怕对方将人给弄死了。 “快则一两日,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老大夫招来药童让其抓药,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让秦采薇走了。 按大夫所说,这一两日最凶险,只要熬过了这两天,便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仍要好生调理。 再就是今天抓的药只够应急,后续若傅清忱醒来,不论是接骨丹也好,调理身体的药也好,都要继续用。 秦采薇看了眼板车上的一大堆纸包,虽然她现在身上半文钱都没了,但也知道这已经是大夫给的良心价,便朝对方诚恳道谢:“多谢大夫慈悲心肠。” “行了行了,你既把人救回来,便好好让他养着,赶紧走吧。”说着便让药童帮她把人抬到板车上。 秦采薇再次谢过,推着板车出城。 此时已近黄昏,有附近村子来城中卖菜卖炭或是干其他小买卖的人都纷纷往家赶,挑担提篮,携老扶幼,颇有些倦鸟归巢的意味。 身后的城门缓缓闭上,前方夕阳渐渐西沉,倒是幅不错的晚景。 秦采薇推车走着,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穿了,然脚下的路,眼前的余晖都在提醒她这一切并不是梦。 “这位小哥,这是你兄长吗?” 她正出神,便听身旁传来一道谦和文雅的声音,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牵着毛驴、头戴纶巾,衣衫洗得有些发白的书生。 11、第 11 章 秦采薇一愣,对方却淡笑着开口:“不知小哥是要去何处?若是顺路,我这驴子倒可派上些用场。” 男子一袭淡青长衫,气质儒雅,目光清正,看着倒不像是坏人,只是秦采薇却不明白他干嘛跟自己搭话。 “呃,兄台的意思,是要帮我?”秦采薇不大确定的开口。 “我看小哥你推车很是费力,不若将板车套在我这驴子上,如此也好快些回家。”男子笑容浅浅,清秀的五官在余晖下显得越发亲和。 秦采薇颇是诧异的看了男子一眼,虽然她也知世上还是好人多,但乍然碰见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还是有些纳罕。 “不知这位公子家住何方?”秦采薇脚步未停,偏头问他。 男子一愣,继而弯起唇角,“在下家住明溪村,姓卫,不知可与小哥顺路?” 秦采薇本欲试探他,不想对方不仅窥破了她的意图,还十分坦荡的透露自己的住址和姓氏,虽然暂时无法查证,然也算得上真诚了,便也一笑:“倒是有一段路程重叠,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说着停车,将原本挂在自己肩上的绳索放长,然后不客气的挂到了毛驴身上。 少年见她态度大方,也弯起唇角,“小哥此番进城是为了给兄长看病?不知可否转危为安?” “唔,差不多吧。”秦采薇站在另一边,含糊应着。 对于她的冷淡,对方似乎一无所觉,面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不疾不徐,虽然多是他在说话,气氛却丝毫没有因此冷场或者尴尬,是个与之相处很舒服的人。 半个时辰后。 秦采薇在岔道口停下,朝对方拱手:“多谢这位公子,在下要往西走了,就此告辞。” 男子清雅一笑,亦朝她拱了拱手:“秦兄弟后会有期,我在淳安县的明德书院读书,小兄弟若是有事便可到书院找我,我叫卫白羽。” “唔,多谢兄台,后会有期。”秦采薇再次朝对方拱了拱手,推着板着朝后山村而去。 走了一段路,她回头看了眼岔道的另一头,便见夕阳的余晖下,那青衣少年悠悠的牵着驴子,一个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小童正骑在驴背上晃悠着小短腿,旁边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正与他攀谈,两人不知说些什么,有笑声杳然传来。 秦采薇失笑,这人的亲和力倒是真的强,性格也是真的好。 回村时天色早已黑沉,夏日少云,就着月光倒也还能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只是速度要慢上许多。 远远的,她便瞧见村口的柳树下拢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个纤弱的黑影正左右张望,见她出现便提着灯匆匆而来。 “薇姐儿,怎的回来这么晚?可是出事了?” 李氏将手中油灯提起,先是担忧的将她上下一番打量,见无事,又转头去看傅清忱,等瞧见他整个人包扎得跟个木乃伊一样,紧绷的肩膀松下,“这些药都是要给你相公吃的?” “嗯,这是十天的药,等吃完了再去县里抓。”秦采薇点头,继而又问,“天这么黑,娘怎么不在家里等我?” “唔,也没等多久。”李氏将油灯往她那边移了移,昏黄的灯光将小路照亮,几只萤火虫受惊飞走。 秦采薇看了眼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李氏,垂目一笑,片刻后开口道:“娘,这次进城给夫君看病,钱都花光了,你可会怪我?” “啊?”李氏茫然抬头,见女儿面带愧疚之色,莞尔道,“娘怎么会怪你,你夫君也是我们的家人,当然要给他治病,至于钱,反正以后慢慢赚就是了。” 见她真的不在意,秦采薇也松口气。虽然傅清忱的病情急迫,可她也知道家中情况不乐观,而李氏现在对她来说也并非陌生人...... “娘......”她刚欲开口,却见前头王家猪圈里有隐隐的光线透出,有人来来往往搬运着什么东西,话语一顿。 李氏见她停下,以为女儿是没力气了,便把油灯挂在板车上帮她一起推,等瞧见她抬头张望,解释道:“哦,你周大娘家的母猪马上要下崽了,这是在铺稻草给它垫窝呢。”言语中也是为对方高兴的意思。 古代不常吃肉,尤其是油水重的猪肉,而要养猪首先便得挑好的猪仔,所以若是谁家有这么一头母猪,虽不能算吃喝不愁,但也比一般人家日子好过得多,是与耕牛不相上下的重要家产。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养。 因为母猪不用骟,所以长起来便比一般骟了的猪要慢,加上还要配种以及产仔、生病等等风险又大,有时好不容易把母猪养大,还来不及等对方产生经济效益就死了。 所以即便知道卖猪仔能赚钱,但愿意养的人也不多,都是直接去抱猪仔回来喂,反正喂肥了也能赚钱,风险却大大降低。 “哦,原来是这样。”秦采薇颔首。 在路过王家猪圈时,她透过石墙的缝隙朝里一望,便见那母猪已经躺在了稻草上,王家夫妻两个满面笑意的轻声说着什么,一人身边各放着个同样铺了厚厚稻草的竹筐,油灯被高高挂在圈舍的横梁上,将圈舍照得一片暖融融,气氛温馨喜悦。 看来是她杞人忧天了。 秦采薇偏了偏头,也对,现代的猪都是引进自国外的白条猪,主要就是为了长肉,而古代的猪都是野猪驯养的,个个皮糙肉厚,身体健壮得多,生产自然也没问题。 母女两人合力将傅清忱抬到床上,李氏提了油灯回屋睡觉,秦采薇则去厨房吃了今天的第二顿饭,是她娘特地给她留的野菜粥。 吃完饭回来,她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胃和似乎又瘦了两寸的腰身,叹口气,她真是没办法适应这种清汤寡水的饮食,无比想念前世那些让她避之不及的高甜、高热量的食物,几乎是想一想就要流口水了。 狠狠咽了口唾沫,秦采薇洗漱完回房,先就伸手去探傅清忱的额头。 那大夫曾嘱咐过,说这两日病人极容易发烧,她不仅要勤用甘草水帮傅清忱清洗伤口,而且还得时时关注他的体温变化,高烧尤其需要注意。 手心一片温良,秦采薇放下心来,依旧在搭起的长凳上睡了,却不敢睡得太实,半夜总要时不时起来探探他额上的温度,然后又迷迷糊糊的走回墙边睡下。 睡眠不足,她整个人也不甚清醒,就在她再一次半眯着眼起床时,一阵嘈杂慌乱的声音传入耳中。 唔,这么快就天亮了? 她揉了揉眼,偏头朝外一瞧,却见天上半轮圆月高悬,星光虽尚且暗淡,然离太阳升起却还早得很。 披衣出门,外头亦有几户人家听见动静开门,然后就见王家夫妻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劲的要儿子赶紧去村长家借牛,然后套车去请邻村的骟匠牛五。 所谓骟匠,即专门以阉割牲畜为生的人,这种匠人一般多是祖传手艺,谁家的猪、羊要骟,便会请他帮忙,既给吃食,也给些手工钱,有时他们还会卖些自己制的牲畜药粉之类的东西,算是半个兽医。 不过说是兽医,其实也只能算是赤脚大夫,毕竟专长不是这个,再就是给牲畜看病太过奢侈,好些人生病都是靠抗的,更别说动物。 所以若真到这地步,基本算是没救了。 12、第 12 章 秦采薇穿好衣裳穿出门,顺便将院中的板车也推了出去,“大娘,这是怎的了?” 周素兰正打算去秦家把板车拉回来,见她出现,面上先是一松,后又愁容满面,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真给薇姐儿你说中了!这畜生难产,上一头小猪出来都快一个时辰了,这下一只却怎么也出不来,那畜生痛得直哼哼呢!” 秦采薇一愣,几步走到圈舍旁边,果然见那母猪不停的抬高尾巴,腹部收缩似要奋力将猪仔排出体外却又总差那么一口气,然后肚皮一瘪喘得越发厉害, 最要命的是,现在羊水已经破了,胎粪也排了,想要暂停分娩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让它把所有的猪仔都生下来,否则很容易难产而死。 “大娘现下是要去请骟匠来帮忙接生?”秦采薇想了想,问她道。 “嗯,我们什么办法都用了,却始终不见效,要这猪真死了,这一年的粮食便算是白喂了,且母猪肉又不能卖钱。” 越说越心疼,周素兰抬袖抹了抹眼角,就连看着箩筐里那几只圆胖的猪仔也高兴不起来。 事实上若是这母猪救不回,就是所有猪仔顺利降生也没用,没得奶吃,早晚也得饿死。 秦采薇倒是选修过几门畜牧课,也曾因好奇看过那本著名的《母猪产后护理》指导书,理论上如何给猪接生,甚至怎么给难产的母猪接生,她是知道的,就是没实操过,所以有点拿不准。 “哎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周妹子家以往都顺顺利利的,不想今年却遭这样大的难,真可惜。” 两人正说话,一道颇有些熟悉的女声便插话进来,“我看这猪是不中用了,你也别叫胜哥儿去接牛五,省得再亏钱。” 秦采薇转头,来人正是那晚被泼水的钱氏,但见她面上虽一副惋惜的神情,眼中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啧啧,这人还真是死性不改,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明明不想借粮给她们,却非要吊着人然后羞辱挖苦,此番见到王家遭难,又来瞧热闹、说怪话,真够讨人厌的。 周素兰显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对方言语之中并没有可抓到的把柄,便只得强忍着扯起嘴角。 “这猪虽难救,但到底还没死,牛五是惯常调弄这些畜生的,说不定就给救回来了呢。”说着也不再理她,拉了板车便要去屋中寻辔头。 钱氏掩唇讥诮一笑站到喂食口,身子朝里一探,惊叫道:“哎呀!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她声音极大,又是陌生人,这一叫惊得那母猪一翻身就要爬起,产口瞬间便有黄黄红红的血水流出,情况越发危急。 “你叫这么大声干嘛?!” 周素兰才刚走到门口,闻言一脸愤然走过来,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那怒气却是再也掩不住。 钱氏见状,先是一愣,后一脸愧疚的开口:“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没养过母猪,不晓得这畜生竟然这么容易受到惊吓,周家妹子别生气,我站远些就是了。”一副反而是对方不近人情的模样。 秦采薇眉头抬了抬,不知道会受到惊吓?几乎所有的雌性动物产仔,都是不能受到惊吓的,要在它们熟悉且感觉安全的环境下才会放松,毕竟这是它们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它们神经紧绷。 “是啊,我看钱家妹子也不是故意的。” “不过你瞧,那猪好像真的快不行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绕了圈舍一圈,都透过石墙的缝隙好奇朝里看,且不乏真个希望周家那母猪难产而死的,所以也有人帮着钱氏说话。 周素兰气得不行,想要把人都赶走,但也知道不能真跟左邻右舍撕破脸,加上王胜已经将牛借了回来,便让儿子赶紧套上车去接牛五。 “算了,那牛五住在上方村,来回十多里路,天又黑,等把他接来恐怕早已过午,我看也是别忙活了。”王大川垂头丧气的从圈内爬出来,有气无力的对妻子道。 “算了?”周素兰瞪大了眼,“为了养这猪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工夫,喂了多少米糠?就这样算了?” 她又气又急,见丈夫出来,自己便要翻身进去,半路袖子被人拉住,“大娘,要不让我试试?” 13、第 13 章 话一出口,数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你会给母猪接生?”周素兰睁大眼将秦采薇上下一番扫视,满面怀疑。 “喂,你听到秦家那败家女说什么了吗,说她要帮王家那猪接生呢!” “我看多半是上次管王家借的粮吃完了,又要使什么坏......” 村民们嘀嘀咕咕的议论,面上几分好奇,几分看好戏,却是连一点困意都没有,显然这戏不结束是不打算回去睡觉了。 “你什么时候会这些了?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快出来别打扰你周大娘。”李氏也跟了过来,才刚到便听到女儿那句话,一吓,赶紧上前来拉她。 “娘,你忘了吗?以前爹曾带我去过县里,母猪难产该怎么办我曾在书里看过。”秦采薇眼也不眨的胡诌。 其实也不算是胡诌,原身的确识字,虽然没看过如何给母猪接生,但是自己看过,两相结合,也算是就事论事了。 “啊?你真看过?”李氏一愣。 她向来只管家中事,父女两人都不喜欢啰嗦,也烦她问东问西,所以女儿到底都结交些什么人,私底下干些什么事她其实并不清楚,因为就一个赌钱就已经让她疲于应付。 “你真的行?”周素兰见李氏不开口,原本觉得秦采薇的话荒谬的念头也动摇了些。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识字,整个后山村,除了村长之外就没人识字,村民们最多也就认识些计数的字,也是为了交税。 可秦采薇就不一样了,因为李氏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已经确定不可能再怀孕,加上那道士的话,秦广生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当男孩子养,将来招赘婿,所以七八岁上就把她扮作男童去了县里私塾启蒙,那是真正读过圣贤书的,虽然后来长歪了。 “嗯,虽然没有完全把握,但我可以试一试。” 秦采薇没把话说得太死,毕竟她能用的手段有限,也不能像现代那样给猪打针。 周素兰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里头那黑毛的母猪已经越来越虚弱,产/口一直流血却始终不见猪仔下来,而就像她丈夫说的,等把牛五接来,恐怕也已经晚了,但她也不敢真信秦采薇,毕竟以前这丫头就不靠谱。 焦躁的在原地走了两圈,她终是一跺脚,咬牙点了头:“好!那你就试试吧!” “你这婆娘疯了吗?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 王大川鼓了眼睛,只是还不等他反对便被周素兰呛了回去,“你懂,那你说说该怎么办?等着这畜生咽气?” 周素兰长得高壮,个头还比王大川高半个头,她这一叉腰,对方顿时就不敢吱声了,只不满的嘀嘀咕咕,“哼,小丫头片子,我看也是白忙,到时出事就让你家赔......哎哟!” 话未说完,手臂就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周素兰转身扬起笑脸对秦采薇开口:“别理他,要怎么办你只管说,大娘信得过你。” 秦采薇只当没听见那句失败了要自家赔的话,亦笑了笑,“那好,我们这便开始吧,大娘能不能将身上的衣裳换给我穿?” “换衣裳?啊,是得换衣裳!” 周素兰还以为是她怕进猪圈把自己的衣裳弄脏,也不多问,三下两除二便将外衣脱了,连带围裙也围到了秦采薇身上。 换好衣裳,未免吓到猪,秦采薇又用帕子掩了半张脸,翻身进了圈里。 突然跳进来一个人,母猪身子一颤,抬了抬头,见她穿着周素兰的衣裳,身上气味也不陌生,又哼哧哼哧的躺了下去。 秦采薇见它躺下便伸手摸了摸肋条下的腹部,触手只觉一片凹凸不平,里头有硬硬的东西,稍微用力便随之移动,是还未生出来的猪仔。 她这一摸,外头围观的人便又大惊小怪的惊呼。 “嘿!你别说,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呢!” “你说她不会真懂吧?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秦采薇叹了口气,虽然她不惧被人围观,但是议论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一些,自己能听到,母猪自然也能听到,刚才那肚皮就又抽了一下。 无法,她好走到倒食口,让周素兰在外面看着些,让他们说话的声音小一点,省得惊吓到母猪。 周素兰好容易看到一线希望,此刻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即便绕着圈舍走了一圈,不客气的直言,要是吓到她家猪仔,到时可是要赔钱的。 如此终于让议论声小了些,不过没得讨论,他们看热闹的心思倒又专注了不少。 秦采薇回忆了一下书中的内容,便对一直摸着猪耳朵安抚母猪的王大川道:“大叔,我看这猪生不出来,除了猪仔太大,也有胎位不正的原因,不若将它赶起来在圈中走动走动。” “啊?这畜生生了一晚本就快没力气了,还起来走,到时岂不是更没力气生?”他怀疑的看一眼秦采薇,满脸的不信任。 “叫你赶就赶,啰嗦什么?!”周素兰在外面探头,见丈夫不动气得瞪了他一眼。 王大川只好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两只手拉着猪耳朵要它起来。 这是个力气活,更别说母猪本来就重,所以他在前头拉,秦采薇便在后面揪了猪尾巴抬着它的屁/股,非要它起来动一动,且每当母猪走了两步想躺下时,两人又合力将它强行拉起来,绕着猪圈转圈。 走了莫约十分钟,秦采薇察觉到手下肌肉不停颤动,母猪不断的收缩腹部抬高屁/股,料着胎位该是正了不少,赶紧又将其拉回铺好的稻草上。 才刚躺下,刚才一直不见小猪下来的产/口立时一阵猛烈收缩,一只棕色的小花猪便滑了出来。 “呀,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周素兰高兴的一拍手,不想语调太高,立时惹来圈内一阵哼哼声,又连忙掩了口。 只是那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拉着身旁李氏的手赞道:“你家薇姐儿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她说这猪生仔就跟女人一样,之前我还不信,这不就是了?竟然也要拉着遛弯的。” 李氏也十分高兴,不过还是谦虚道:“快别夸她了,她也不过是歪打正着了而已。” 话是这么说,不过那捏着袖子的手,还有紧张朝里望的眼神,却显示出她并没有表现的这么平静。 因为走动正了胎位,母猪躺下后便陆续生出了数只幼崽,都是在半个小时内生的,王大川给它们剪了脐带,又擦了身上的血,然后放在母猪腹下让其吃奶,吃饱了再放回竹筐里。 圈内的气氛一松,外头人看顺利也觉得没什么看头,刚要走,不想那母猪却又不生了。 “喂,秦家丫头,怎的这半天了还没动静,要不咱们再把它赶起来走一走?”王大川用手肘碰了碰她,提议道。 秦采薇摸摸母猪的肚子,点头:“好。”说着两人再次合力将猪赶起来转圈。 外头众人见变故又生,也不走了,都好奇的看着。 却不想这次转了两圈,那猪却仍没动静,王大川慌了,“这可怎么办?是不是要继续走?”说着就又要去拉猪耳朵。 秦采薇赶紧将人拦住。 走动虽然可解决大部分母猪难产的问题,但是这猪并不是现在才难产,之前通过正位让它产下了几只,剩下的一直没出来,显然就不是胎位不正的问题了。 “不能再走,大叔你看它喘气虽急,声音却比之前小得多,显然是力气耗尽,真要再动,恐怕到时没力气产仔。” “那要怎么办?” “那怎么办?” 夫妻两人异口同声,连带围观的村民也跟着紧张起来。 秦采薇想了想,撸起两只袖子,用力按在母猪的肚子上,帮助其收缩,那狠劲看得王大川眉头直跳,真怕她太过用力要么把猪仔捏死,要么把母猪疼死。 不过显然他的担心还是过早。 秦采薇按了一阵,发现这猪真是皮糙肉厚,这具身体的力气其实不算小,但才按了一会她便觉得手腕发酸,于是又起身,脱了鞋子,拿脚踩在母猪的肚皮上。 “嗐!你干啥呢!” 王大川见她拿脚踹,立刻就要上来拉她,秦采薇却一指后头,“大叔,快剪脐带。” “啊?”王大川伸在半空的手一僵,偏头去瞧,果然见到又一只猪仔生了出来,喜的连忙抓起剪刀。 “啧啧,原来猪生不出来也能这样强按啊。” “这可不止按,你看秦家那丫头都拿脚踹了。” 外面的人大惊小怪,周素兰却是早已坐不住了,若说之前她还有一点怀疑,现在确实半点也没了,见丈夫碍手碍脚,便将人唤了出来,自己穿了他的衣裳进去。 “薇姐儿,后面要干嘛,你只管说,大娘我都听你的。”周素兰双眼冒光,看秦采薇就跟看在世华佗一样,应该说是牲畜界的华佗。 秦采薇也十分高兴,毕竟理论和实践还是有区别的,而她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动手效果还不错。 “好,那我这边按着,大娘再挑几只猪仔来这边吃奶。” 不管是人工按压还是给小猪喂奶,其实都是催产的一种手段,只是未免伤到小猪,所以一般喂饱之后会先放到框里,等生产完毕再全部抱出来。 有了周素兰的配合,后面顺利了不少,秦采薇累得满头大汗,母猪肚子里的猪仔也差不多快要产完。 只是因之前时间拖得太久,羊水流得差不多了,最后几只生起来十分困难,且母猪几乎已无力气,若是她强行助推,对母猪的身体伤害也会很大。 眼见本快结束的分娩又出事,外头的村民们的心再次被高高吊起,主要是谁也没想到母猪产仔也能这般高潮迭起,也没想到秦采薇有如此多的手段,此刻也不免跟着紧张。 “哎呀,我听说羊水流尽了之后最是难生,不仅痛,而且根本就生不出来,很容易一尸两命!” “真的?要是这样,那这母猪死了,之前生的猪仔岂不是白生?” “我看也悬,你瞧那母猪出气多进气少,若真死了,啧啧,当真可惜。” “确实可惜,还好我家不养母猪。”有人庆幸。 “就是就是,还好没养。” 周素兰本来心情大好,如今见这母猪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最后几只小猪,急得额上的汗都要出来了,也不顾长辈的身份,拉着秦采薇的袖子,一个劲的央求:“薇姐儿,你可得帮帮大娘,这畜生要是死了,咱家今年可算是难过了。” 秦采薇正思索还有什么办法帮这猪助产,见周素兰满手血红的拉着她的衣袖,一下福至心灵。 “大娘,不知你家中可有酒和油?” “酒和油?”她一愣,这东西能干嘛?总不可能是给猪喝吧? 秦采薇来不及解释,只道:“油要稀油,不要猪油,酒要烈酒,不知大娘家可有?” “啊?油倒是有,之前榨的菜籽油还剩了点,烈酒却没有。”周素兰还没反应过来,王大川倒是在外头应了一句。 “那麻烦大叔赶紧去取小半碗来。”秦采薇偏头朝他道,“若是没烈酒,其他酒也行,麻烦大叔也去取半碗来。” “我家有酒,这就给你端来。”外头不知是谁应了一声,然后便匆匆离开真个取酒去了。 圈内母猪仍哼哧哼哧喘个不停,众人也都等着看她要怎么办,毕竟这热闹可不常见,等以后与人聊天时也算得上个了新奇的谈资。 “来了来了!” 取酒和取油的人先后回来,秦采薇便将右手袖子再次撩高几分,先倒了些酒在手上,后又倒入产/口消毒,最后再将清油也倒了点到产/道里,深吸口气,将手探了进去。 14、第 14 章 “嘶!” 里外皆爆发出冷冷的抽气声,不少人都震惊的张大了嘴,几乎是屏息看着她的动作。 秦采薇将手探了进去,肌肤上滑腻腻的,之前干涩的产/道已经改善不少,只是这母猪生了一夜早已没了力气,收缩的力道几乎可忽略不计。 她指尖往里探了探,隐隐触到有硬物,应是猪仔的蹄尖,却够不着,便对旁边几乎已经呆愣住了的周素兰道:“大娘,你像我刚才那样按一按它的肚皮,把里头的猪仔朝后面推。” “啊?哦。” 周素兰机械的应了一声,回神才见秦采薇整个手腕都是红的,干干咽了口口水,开始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按压母猪的肚皮。 因着紧张,她始终不得要领,秦采薇便细心指导,几次之后终是抓住了那猪仔的双腿,然后慢慢将其给拉了出来。 “嘶!”又是一阵抽气声响起。 王大川不知何时也进来了,见状便眼疾手快的将猪仔脐带剪断,秦采薇则再次探手进去,依样又把剩余的猪仔全部拉了出来。 “呼~”她长舒一口气,却还不敢放松,“大娘,你再仔细按一按它腹中可还有硬块,若没有,赶它起来走一走,然后再摸摸看。” 周素兰依言将母猪的肚子摸来摸去,却是一片柔软,心下一松。 那母猪刚还半死不活的,如今卸下重担,竟也恢复了不少,赶它在圈中走路也不用再提着耳朵。 “我看是都生完了。”她面上笑容灿烂,等猪躺下,再次伸手去摸它肚皮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是吗?那就......” “哎呀,不好,还有硬块!”秦采薇刚要拿袖子擦汗,周素兰就变了脸色,赶忙蹲下来,“哪里还有硬块?” 刚才她明明已经探过,里头确实没有猪仔了,难不成是她弄错? “就是这儿!”周素兰手贴在猪肚子上,不敢离开。 秦采薇见状也要伸手过去,不想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连续的“噗噗”声,紧接着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臭味,却是那母猪拉了屎。 于此同时,周素兰手下的硬块也随之消失。 “哈哈哈,原来是这畜生的大便,吓我一跳!”随着她的笑声,外头围观的村民也跟着笑起来,只觉跟看了场大戏一般,很是心满意足。 秦采薇也莞尔,乍着右手朝周素兰道:“大娘先忙着,我这就回家去了。” 周素兰刚要开口挽留,见四周人多又闭了嘴,只道:“唉,辛苦你了,等大娘忙完再好好谢你。” 秦采薇应了一声,照旧翻墙出来,外头李氏早舀了水过来,她就着先洗了手,至于身上的味道,恐怕得洗澡才行。 “哎呀,慧娘,没想到你女儿这么厉害,我看就是牛五也不见得懂这些,果然识字就是不一样!” “就是就是,我看以前秦姐儿也就是性子差了些,人却是聪明得很,以后你可要享福了!” 之前围观的村民见秦采薇出来,又全都围过来,照着母女两一顿夸,只是碍于原身的脾气,虽是夸她,却是对着李氏说的,那热情劲儿直夸得李氏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了,只知道笑,几乎是合不拢嘴。 秦采薇瞥了她一眼,也弯了弯唇,嗯,自己这名声算是初步改善了? “你这一招在哪里学的?”正出神,一道带着酸意的女声从旁插/入。 秦采薇转头,便见吕月红正皱眉看着她,面上几分羡慕,几分嫉妒。 又是这个女人。 似乎她放在自己身上的关注委实多了些,否则怎么会走到哪里都能碰见她? “我不是说了吗?书上看的。”秦采薇垂下眼,拿帕子仔细的擦着手指。 “哪本书?”吕月红见她说得含糊,语气几分不耐。 这是在逼问她?秦采薇轻笑一声抬头,“你不是不识字吗?”所以看了也没用。 闻言,吕月红嘴角一僵,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识字,之所以问,不过是为了叫她多说几句,最好是能教教她,没想到却被对方嘲笑自己不识字! “哼!有什么了不起!”她冷哼一声,单眼皮朝上翻了翻,一撇嘴走了。 看着那气哼哼的背影,秦采薇哂笑,这女人真是自我意识过剩,不过也好,这样以后她跟傅清忱两人肯定能掐得有来有回,到时她就轻松了。 此刻天色已然微微发亮,村民们也都各自散去,有些人干脆直接扛了锄头下地,秦采薇也跟李氏相携回了家。 折腾这么久,秦采薇早饿了,李氏见她满脸疲惫,便走到鸡窝旁边,伸手朝里一摸,摸出个鸡蛋来,“薇姐你先等等,等娘给你煮个鸡蛋再去洗澡。” 身上全是猪屎的和猪臭味,秦采薇便是再饿也不可能就着这味道吃东西,便摆了摆手,“娘先烧水吧,这蛋也先别煮,我待会有用。” “你要这生鸡蛋干嘛?”李氏闻言一愣,“积的生鸡蛋还有呢,要不要娘给你拿来?” 秦采薇一边往回走一边摆手,同时强调:“千万别煮蛋啊,就这样放着,我洗完澡再出来。”言罢人已推门进了屋。 李氏见状只好作罢,又挑了两个蛋出来,还都用清水洗干净了放着。 才进屋中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秦采薇想着大夫说要时时注意傅清忱有没有发高烧,下意识的就要去探他的额头,一伸手才发现指甲里残留的血迹和黑泥,再闻闻身上的味道,把手收了回来。 算了,要是待会把他也抹得一身猪骚味,到时麻烦的还是自己,再说看他那模样也不像是高烧不退,便装了衣裳去后院棚子里洗澡。 古代是有胰子的,普通人家用的粗糙,泡沫很少,大户人家的则不仅质地细腻,还带着各种花香花纹,至于秦家的...... 秦采薇叹口气,将皂角狠狠在掌心揉了揉,然后再把泡沫抹到头发和身上,为了洗去身上的味道,几乎是洗了快一个时辰才洗干净,期间搓皂角累得她差点手指抽筋。 穷人生活果然很难呢。 终于洗完出来,李氏早已将早饭做好,见她头发还湿着,带着些责怪道:“怎么不擦干再出来?” 秦采薇哪里还有力气擦头发,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都是虚的,摆摆手:“天热,就这么散着还干得快些。” 李氏闻言也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厨房,一面道:“那你先坐着歇会,娘这就把粥盛出来。” 呃,原身明明都十八了,李氏却总还把她当孩子惯着,怎么不把人给惯坏? 秦采薇无奈一笑,却是跟了进去,见她拿起锅铲,赶忙止住她,“娘先等等,你刚才摸的那个蛋呢?” “啊?哦,在这里。”李氏将碗端过来,里面正好放着三颗鸡蛋,蛋壳都被洗过了,每个约有半个拳头大小。 她挑了一个在手里颠了颠,然后将蛋壳在灶台上一磕,打到了锅中。 “薇姐儿?你这是......”李氏愣了愣,然后见女儿拿起锅铲将蛋搅散,眼眶一热。 “娘,我不爱吃煮蛋,下次便都这样吧。”秦采薇笑笑,端起碗给她盛了一碗。 什么不爱吃煮蛋,明明以前就很喜欢。李氏擦擦眼角,接过碗,端着去了堂屋。 吃过早饭,秦采薇正刷锅,李氏已经换了身衣裳从里屋出来,“薇姐儿,你在家看着你相公,娘出门一趟。” “娘要干什么去?”秦采薇拿着炊帚的手一顿,转头看她。 李氏垂下眼,伸手扯了扯身上的衣裙,“唔,也没什么,就是跟几个老姐妹一起做做针线活。” “周大娘吗?”现在她家应该还没收拾好吧,怎么会有闲心干别的? “唔,不是,是隔壁镇上的,你不认识。”李氏支吾了一句,不等她再问便脚步匆匆的出了门,还顺手带了条围裙。 秦采薇问不出头绪,又搜寻了一下原身脑中的记忆,貌似她娘的确时不时就会去一趟隔壁镇子,经常是一去一整天,也不知干些什么,主要还是原身根本没问。 不过既然不是突然多出的行程倒也不必担心,再说是哪个镇子她也知道,若是天晚大不了自己去接就是。 刷完锅,秦采薇便把抓的药取了一副出来用小火煎着,然后端了剩下的半碗麦粥回了卧房。 正要去看傅清忱的情况,却见他整张脸烧得绯红,口中不断说着胡话,神色挣扎,不住的晃着脑袋。 糟糕,这是又发烧了! 她没想到就这一会的功夫对方便能烧起来,且他额头的温度已不是之前可比,得用些紧急的方法才好,便打了盆温水来,再将他上衣脱了,用帕子擦拭手心和背部。 忙活了半天,手下的温度不再烫得灼人,而那一直紧闭的眸子也颤了颤,眼帘掀开,一道带着迷茫与陌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是谁?” 15、第 15 章 “我是谁?” 秦采薇震惊的张大了嘴,这人不会是烧坏脑子了吧? 再要伸手去探对方的额头,哪知他却朝后一躲,满脸戒备的看着她,语调冰冷:“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我房中?” 话未说完,他又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满面纠结迷茫,口中喃喃道:“我又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采薇站直身子,双手抱胸看着这个发出宇宙三大哲学疑问的男人。 失忆?这可真是只听过没见过,还是说穿书就是这么神奇,各种失忆绝症的狗血桥段都要来一遍?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她目光审视的看着床上人,并不大相信。 傅清忱眉头紧皱,刚才起身扯到了脑后的伤口,伤处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伸手一摸却发现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见秦采薇立在床前,他亦审视的回望:“是我先提问自该你先回答,你到底是谁?” 面前女子身材高挑,五官深邃,甚至带着些男气,然披散的头发却又让她显出几分温柔来,白色的领口微微敞开,现出一痕雪肤,有浓烈的皂角清香隐隐传来。 秦采薇抬了抬眉,这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若是真的,都忘记自己是谁了态度还这么拽,她该说是本性难移吗? “唔,这样吧,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我回答后,你也得回答我的问题。”最后,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傅清忱垂下眸子,片刻后抬眼,薄唇微启:“好。” 秦采薇弯了弯嘴角,指尖摩挲着下巴,在床前踱步,“我是后山村的村民,姓秦。” 说到此处,她一顿,转头去看傅清忱,见他眼中若有所思,面上却还一派平静,又道:“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这家的家主,而且我还招了个赘婿。” 反正这事也瞒不过去,她便索性直说了,不过对于两人今后的关系,她却也有了些计较。 她那句意有所指的话果然让傅清忱一愣,他将秦采薇上下一番扫视,不置可否。 “该你回答了。”秦采薇走至他近前,两人几乎只隔了一掌的距离,呼吸可闻,“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她牢牢的盯着傅清忱的眼睛,想要看出什么,却出乎意料的没看到以往那熟悉的厌恶之色。 难不成他真失忆了? 纤长浓密的睫羽往下一扇又稳稳抬起,黑沉的眸子平静的回望着她,目光对上时无喜无怒,“不记得了,不过听你的意思,应该知道我是谁,以及我为何会身受重伤。” 秦采薇直起腰,眉头深深皱起,试不出来? “你真不记得?”她在床前来回走着,时不时去看床上人,“一点都不记得了?” 傅清忱没有答话,见她不说,唇角一抿便要掀被下床,秦采薇赶紧将人拦住,“你可别乱动,你这腿刚接好,要是下地给弄歪了,我可没钱再给你看病。” “断腿?”傅清忱看了看自己尚且红肿着的指节,又看了眼右腿上棱角分明的凸起,这才明白那是夹板,唇抿得更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何会断腿,还有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目光灼灼,直逼人心。 “咳咳,你先躺下,躺下我再告诉你。”秦采薇心虚了一下,上前扶着他的手臂,察觉到对方身子一僵,却没松手。 呃,竟然没推开自己呢。 “其实你的身份很简单,就是我爹给我找的赘婿,因为家里穷得过不下去了,所以只好给别人当上门女婿,我爹看你长得还行,就带了回来。” 她慢悠悠的说着,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并不喜欢你,倒是你之前一直要死要活......” 说到这,她故意顿了顿,轻咳两声,“后来你因此生怨,然后红杏出墙要与人私奔,结果天黑掉下悬崖,磕破了头,摔断了腿。” “与人私奔?”傅清忱皱眉,“和谁私奔?” 秦采薇叹口气,“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不过你放心,我娘虽然固执,也是没见着好的而已,等以后我再好好劝劝她,时机成熟就放你自由,所以你安心养伤就是,我也不会计较你红杏出墙,你也别怪我不成人之美就行。”说得那叫一个苦口婆心。 傅清忱嘴角抽了抽,哂笑道:“你连我要跟谁私奔都不说,我怎知你不是在撒谎?” “啧啧,真是好心没好报。”秦采薇失望的摇了摇头,“当初你要死要活的非要与我圆房,没想到如今失忆了竟然还记挂着与你私奔之人,真是时移世易。” “到底是谁?”傅清忱面色一沉,语气几乎咬牙切齿。 秦采薇在心中偷偷一笑,面上却仍装作沉痛模样,“那女子就在后山村,她自以为瞒过我,想来后面还会再来找你,你且等着就是了。” 俗话说得好,别人告诉的真相不是真相,自己寻找的谎言才会坚信不疑,希望傅清忱能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真跟吕月红发生点什么,这样她这包袱才算是彻底甩脱。 闻言,傅清忱彻底不说话了,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秦采薇心情却不错,伸手将碗端了过来,搅了搅勺子舀起一口野菜粥,“先吃饭吧,你待会还要喝药呢。”说着将勺子送至他唇边。 “我自己来。”声线依旧冷漠。 秦采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的手伤了,还是我喂你吧,我们毕竟是夫妻嘛。” 若是真不记得了,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自己喂饭,毕竟他虽能端碗,手指却暂时无法灵活弯曲。 “嗯,快点张嘴啊。”秦采薇将勺子再次往前送了送,颇是耐心的看着对方。 黑白分明的眸子再次将她一扫,就在她以为对方要继续抵抗下去时,薄唇却微微开启,将粥喝了进去。 秦采薇一愣,一连又喂了好几口,真个有些迷惑了。 明明上次她要给傅清忱喂饭时对方还十分的抵触,最后是她恐吓说要把他卖到小倌馆里才让其就范,怎的现在这样配合? 果然是她多疑了吗? 说起来傅清忱确实没理由骗自己,毕竟原身曾常年毒打虐待他,也没见他服软装个失忆什么的,而且自己把他从坑底拉回来后他也没失忆,倒是在去医馆前又狠狠摔了一下脑袋—— 难不成就是差这临门一脚? 她苦恼的抓了抓头发,端着空碗出门,满面愁容的托着下巴在屋檐下熬药。 “秦姐姐?”正出神,门口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一个兔子般的小姑娘半掩着身子站在门外,探出脑袋看她,见自己瞧过去,又受惊一般将头缩回去,然后又探出来,“秦姐姐现在可有空?” 秦采薇看着那半掩半现的瓜子脸,想起来了,这个害羞的姑娘正是周素兰的女儿王春燕,自小性格腼腆,见人说话便要脸红,而原身又是个霸蛮的性子,见着对方总忍不住欺负她,因此王春燕对原身也尤其畏惧。 “怎么了?”她丢掉手中的木棍起身,刚要往门边走,不想对方却一撒丫子跑了,边跑还边喊:“我娘说请你过去一下,我先走了!” “呵,真是。”秦采薇哭笑不得,看来原身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挺深的,以后再慢慢改吧。 将炉下的火熄了,秦采薇掩上院门,早晨那些瞧热闹的村民已经下地回来,看见她也不似以前那样只装看不见,反而搭起话来:“秦家姐儿这是要到哪去?” 秦采薇根据记忆将对方名姓对上,也笑着寒暄:“大叔这是刚给麦子除完草?” “可不是?今年雨水多,麦子长得好,草也长得好,不除的话肥全给这些野蒿占去了。” 此地种的是冬小麦,正是将熟时节,有那勤劳肯干的人家,便会在麦熟之前再清理一下土地,不过也不是必要的,因为麦子是密植作物,除草很麻烦,要除尽费力不小,所以有的人家就干脆随它去,反正就是减产也减产不到哪去,如她家就是这样。 “那大叔先忙。”秦采薇朝对方颔了颔首,转身下了斜道,往王家而去。 “哎呀,是薇姐儿来了!”周素兰正在厨房煮猪食,听见敲门声,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迎出来。 秦采薇点头,“嗯,刚才春燕过来叫我,说大娘找我有事。”说着朝旁边看了看,王春燕便又吓得一缩脑袋。 “瞧你这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叫人。” 周素兰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拍得对方气势又矮了两分,外头王胜刚扛着锄头下地回来,见状也悄没声的匆匆去了偏屋。 秦采薇有些好笑,不过家庭关系甚至男女关系本来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所以大家才总是想自己赢,就是为了做强势、主导的那一方。 “大娘叫我不知何事?可是那母猪又出问题了?”别人如何教女与她无关,便出声道。 说到这,周素兰一拍手,恍然开口:“唉,你不说我都忘了,快快,快跟我来。” 嗯? 秦采薇见她脚步匆匆往猪舍而去,莫名的跟在后头,这是要干嘛? 16、第 16 章 “来,这猪仔你牵回去养着,虽是才三个月,但身子壮实,好好养,等年底了也能卖不少钱。”周素兰走到角落,然后牵出了一只被绳子捆着的小花猪。 “啊?”秦采薇看着那脖颈和前肢都系着麻绳的猪仔,愣了愣,“大娘要把它给我?” 地上的花斑小猪一直哼哼唧唧叫个不停,却因身小力薄根本无力抵抗,到底被拉到了秦采薇面前,面上的绒毛还未褪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很是有几分可爱。 “是啊,这窝生得多,本来我是想让你从里头挑一只,可惜都还太小,所以干脆就把这只给你,你可别推辞。”说着就把要绳子放到她手中。 秦采薇哪里肯接,往后急退了数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哪里能收大娘这么重的礼!”说着便要走。 周素兰见状赶紧过来拉她,“不行,我这人就不爱欠人情,要不是你,别说那十几只猪仔能不能活下来,恐怕那母猪也早死了,这是你该得的。”说着又要把绳子往她手里塞。 “真的不行。”秦采薇挣了挣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好道,“大娘的心意我领了,只是邻里之间相互帮忙本就是常情,大娘不是也借粮给我家了吗?” “那不一样。”周素兰固执的不肯放手,“我借你家粮,你是会还的,可你家却没得母猪,更何况就算有,估计也用不着我帮忙。”非要她收下。 秦采薇曾在小时候见过两家亲戚互相塞东西,那场面真是连拉带拽,跟打架一样,她那时看得有趣,不想现在自己也是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没办法,她只得跟对方耐心的讲道理,即便如此,最后也是收了下一只鸡才终于被放开 掐了鸡翅膀往回走,秦采薇尽量低调,不过她空手而去却提着鸡回来,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眼中,其中羡慕的不在少数,毕竟她那手艺是真的换了东西回来。 把鸡拴在院子里,秦采薇见快中午,便打算去地里摘些菜回来炒,虽是如此,其实也是有什么吃什么。 譬如现在白菜和茄子出来了,她们就几乎天天吃白菜茄子,要么合着麦粥一起煮,要么放很少的油清炒,寡淡得很。 不过李氏也不光种白菜茄子,她也在菜地边缘种了半畦韭菜,只是她家没肉,没法包包子或者饺子,所以也没机会吃,如今那韭菜已经长得十分鲜嫩茂盛。 秦采薇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她无比想念前世那些味道丰富的食物,辛麻甜辣,甚至咸一点也行,如今被迫素食养生,只好发狠的割了一大把的韭菜,至少这东西还有点香味。 摘下一颗圆茄子,她见底下一株植物朝斜里伸着枝干,十分眼熟,蹲下来翻了翻,却是一株已经老了的荠菜。 这也算是职业病吧,看到熟悉的植物,她总不自觉的想着这东西能不能吃,有什么用,属于哪个属别,十字花科还是豆科,是否含有芥子苷类化合物,气味刺激还是不刺激,能不能用于作物轮种或者与谁嫁接以提高产量。 放开那细杆,她又抓了把土在手里捻了捻,浅褐中带着点橙黄,土质并不算肥沃,但因腐殖落叶不少,还是比西北黄土要强。 不过没有化肥,这些作物的产量再高也高不到哪去,譬如她家这白菜,叶片细长,黄叶颇多,长得就不如前世她在超市里买的好,没那么大颗不说,叶片也没那么厚和嫩,这就是肥力不够。 拔起一颗白菜放进篮子里,秦采薇又环视了一圈菜地,见种类寥寥,也没什么兴致再逛,挎了篮子回家。 中午只有她和傅清忱两人吃饭,想着他到底是病人,秦采薇便从碗里拿了颗鸡蛋合着韭菜炒了,白菜则是水煮后浇上勾了芡的蒜汁,勉强凑了两盘。 虽然依旧没什么油水,但韭菜鸡蛋的香味却十分浓郁,她甚至从中闻到了肉的味道,勾得她直咽口水。 唔,她好想吃肉。 把饭菜摆上桌子,秦采薇朝后瞥了一眼,见傅清忱正睁着眼睛看她,许是刚醒,丹凤眼中蒙着层淡淡的水雾,显出几分跟他气质不甚相合的迷茫与懵懂。 “你醒了?醒了就起来吃饭吧。”秦采薇朝他一笑。 水雾散去,黑到极致的瞳仁一转,眸光再次落定在她身上:“你我以往便是这样相处的?” 她一时没抓住对方话中的重点,疑惑的眨了眨眼,“什么?” 傅清忱半垂眼帘:“你不唤我名字亦不唤我相公,只以‘你我’相称。”就像陌生人一样。 说着又扫一眼她放在床前的凳子,唇角勾起:“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看来你说你不喜欢我的话倒是真的。” 唔,这人失忆后话怎么变多了? “呃,没错,就是这样。”秦采薇含糊应了一声,然后立刻转移话题,“先别说其他的了,今天我炒了鸡蛋还煮了白菜,你想吃什么?” 闻言,傅清忱目光亦随之移向她端着的碗,但见里头盛着半碗菜粥,嫩黄焦香的炒鸡蛋配着翠绿的韭菜显得十分诱人,香气一阵一阵朝他扑过来,简直无孔不入。 他不自觉的喉结一动,下一秒眉头便皱起,漠然开口:“我没胃口......” “咕噜噜~”伴随着他的拒绝,一阵响亮的腹鸣声在屋中响起。 傅清忱身子一僵,面上尴尬、懊恼一闪而过,之后更如刷了层浆糊似的无一丝表情。 秦采薇忍住嘴边笑意,眼却控制不住的弯起,抬手向前:“看来你是真的饿坏了,饿了你就说啊,来,先喝口粥吧。” 汤匙已然送到了嘴边,那薄唇却抿得死紧,锐利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一般。 秦采薇砸了咂嘴,“我不说了就是嘛,你这人真小气......”然后在对方目光再次扫过来前,适时闭上了嘴。 傅清忱吃饭十分斯文,即便自己喂得并不慢勺子也常舀得满满的,他却不会洒得到处都是,慢条斯理,姿态闲适。 且明明是极粗陋的食物,他却总给自己一种他在吃珍馐美味的感觉。 倒不是说他的表情有多惊艳,而是那种,这些东西虽然很珍贵,然本公子不过是为了果腹才勉强食之那种派头,好像这平凡的韭菜炒鸡蛋都变得高大上了起来。 不过再是教养良好,人的本能却是很难控制的。 刮完碗底最后一勺麦粥,秦采薇收了手,刚要起身,却发现傅清忱眼角的余光总不经意的落在碗中,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渴望。 她在心中一笑,却只当没看见,把空碗放回桌上,然后就着那剩下的半碟炒韭菜喝完了一碗粥。 期间她时不时的去瞧床上人,想看他到底能不能忍住不问她,不想对方却嘴角往下一拉自己撑着身子躺了下去,头还朝里转了转。 咦?这是生气了? 吃完饭,秦采薇收拾了碗碟要出去,刚行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偏头朝里道:“大夫说你胃不好,暂时不能吃太多,等以后养好了,我再做好吃的给你吃呀。” 缠着纱布的后脑勺对着她,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靛青色的帐幔倒是随风动了动,显出几分欢快来。 见他不理自己,秦采薇也不再多言,收拾完家务便拿了镰刀背着背篓下地去了。 秦家是有几亩薄田的,实际上以前更多,只是被原身给卖了,如今剩下的地也就勉强够母女两人糊口,还是那种捉襟见肘、饿不死的糊口。 毕竟原身再是恶毒,但也没到要母亲连饭都没得吃的地步,所以才打起了卖傅清忱的主意。 因为地少,她家目前种的主要粮食一是地里的水稻,再就是两块麦田,一块番薯地,一块菜地。 为了尽可能多种些东西,李氏还在田坎和麦地的斜坡上种了豌豆,她现在出来就是给红薯翻藤的。 事实上因为这本书的朝代架空,所以并没有原样照搬中国古代,红薯和玉米等农作物都有,只是长势不好。 秦采薇看了眼铺了满地的藤蔓,舒出口气,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她先是用镰刀给红薯打了顶,然后又顺着其延伸的方向将红薯藤全都牵提起来,然后再微微朝一侧翻转。 “秦家丫头,你在干嘛?”有人路过看到,好奇驻足。 秦采薇擦了擦额头的汗,“翻藤,让红薯个头长得更大些。”她老实回答。 不想这话却把对方逗笑了,“这样红薯的个头就能长得更大?我看你不如多挑些粪肥来浇地才是正经。”显然以为秦采薇是为了偷懒不浇地,这才做此荒谬举动。 “大叔,这藤蔓铺在地上,难免就会生出侧根长一些个小的红薯,白白占了地里的肥不说,还会影响主根茎膨大,还是翻一翻的好。” “唉,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谁不想地里多长些红薯出来?你却偏偏要把它扯了,真是胡闹。”对方显然不信,摇着头走了,其余人也一副她不干正事的神情。 秦采薇见他们不信也不在意,他们追求数量,她追究重量,反正越大越好,毕竟等到冬天她家可能就得拿这当主食了。 翻完地时已快天黑,她背着打顶的红薯叶回家,先挑了些嫩的留着晚上吃,又切了点碎叶倒在院中的石槽里,引鸡来吃。 说起来她家现在又多了一只母鸡,说不定每天便可多捡一个鸡蛋了,日子果然在慢慢变好。 喂完鸡,她又进屋去看了看傅清忱,见他睡得沉,便换了衣裳打算去接李氏回来。 后山村虽地处边陲,其实位置还算不错,离县城只有不到二十里路,当日便可来回,只是城门每到落日前便要关闭,所以不大方便。 但是镇上就不一样了,在距离后山村约莫不到十里处还有一个镇子,名青石镇,虽比不上县城繁华,却也有不少人家,有余钱雇人的也有,有时附近村民若是在县里找不到活计,便会去青石镇碰运气。 她趁着天光未暗匆匆向西而行,到青石镇时天色已然全黑,不过未免回来时照不见路,她还是没点油灯。 李氏来这里干什么秦采薇不知道,不过想来也是与人做活,毕竟以前原身败家不说还经常朝她娘伸手要钱,秦家家无恒产,若有钱,定然是李氏赚的。 正想着她是挨家挨户的找,还是在镇子门口等对方,便听长街尽头木门吱嘎一声响,一道颇不耐烦的女声突兀传来,其中还夹杂着一道唯唯诺诺,明显处于弱势女低音:“王嫂子,这......这真不行。” 17、第 17 章 “李大妹子,不是我说,现如今你还能到哪里去找这样轻省的活计?” 一个身材圆胖的女人倚在门框上,撇着嘴颇是嫌弃的开口:“这五文钱虽是不多,但也够你买半升米了,要不是看你绣活不错,这活计还轮不到你头上呢。” 李氏满面为难,拿着那五文钱不愿走,“可不都说好了是十文钱一天的吗?衣裳我也都洗干净了,要是哪里还有不对,你说,我再做就是了。” 女人一下不耐烦了,腾地站起,叉腰道:“我说你也不想想?你得了钱又怎样?也不过白填了那起子开盘口的,喏,你要是嫌少,这帕子你照着花样给我绣了,再给你多加十文钱。”女人转身抱起一个小包袱,动作粗鲁的塞到她怀中。 大门里头,一个身影佝偻猥琐的男人拉了拉女人的袖子,满面讨好的笑:“我说娘子,你看她也怪可怜的,不如就把钱给她吧,瞧这瘦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女人更生气了,立刻回身狠狠掐了他一把,气道:“好啊,当着我的面就开始勾搭人了是吧?!怎的?她瘦你心疼了?啊!心疼你跟她过去啊!” 男人被拧了耳朵,“哎哟”叫个不停,一面求饶,一面躲拍下来的大手。 “这......这......”李氏抱着包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喃喃重复道,“我家中还有病人,实在是需要钱,王嫂子便把钱都结给我吧。” 话未说完,那姓王的女人撒了揪着丈夫耳朵的手,瞪着她高声道:“老娘最讨厌那些狐媚魇道装可怜的下流种子!钱我早已经给你了,你这叫什么话?讹人是吧?赶紧走!” 说着伸手将李氏用力往外一推,她本站在石阶上,一下没站住便朝后仰倒。 “哎哟!” “哎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李氏本受了惊吓,听到声音才知自己撞了人,立刻慌乱爬起,不住的道歉:“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 “喂,我说你没长眼睛是不是?!没看见我从这边过?!”秦采薇拨开李氏,气势汹汹迈上石阶,木桩子一样站在那女人面前。 她身高几乎比对方高了一个头,站在门口很是有压迫感。 那女人一听她这恶声恶气的语气,不自觉便朝后退了半步,又勉强站住仰着脖子道:“谁说是我撞?明明是那狐狸精撞的,你要找找她......” “放你娘的屁!”不等她说完,秦采薇直接骂了一句,“老子明明看见是你推的她,还撞到了本大爷我,现在我被撞得旧病复发,快点赔钱,不赔就跟我上衙门走一趟!”说着便要伸手去拉她。 那女人吓得一缩手,又把身后的干瘦男人推出来,怒其不争的开口:“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这窝囊废就瞧着别人欺负你娘子不成?!” 男人小鸡子一样被提溜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秦采薇便伸手拽了他的衣领,瞪眼道:“是你?也行,既然你家还有个男人,那便跟我比划比划,让我出了这口恶气也行。” “不是我!不是我推的!”还不等她将人提出来,那男人便软了腿,“好汉你说要赔多少钱,我们给就是了,千万别动手!万事好商量!”一面说一面把她拳头朝后推。 “赔钱?!不过撞了下哪里就要赔钱?!”女人一下跳起来,拉回男人就要关门,“这人分明是讹人来的,你赶快去报官!” 秦采薇伸手撑住门框,语气丝毫不弱,眼尾扬起,“好啊,我也正想拉你们去见官,你们夫妻行凶伤了无辜百姓不说,还红口白牙诬蔑良家妇女,据我所知,污人清白者要受反坐之罪,通奸什么罪来着?沉塘?浸猪笼?” 李氏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她见女儿咄咄逼人,心中很是忐忑,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薇......” “为这些人犯不着?”秦采薇直接开口打断她,“我说这位大娘,你可不要慷他人之慨,今天我说什么也得让这两人知道大爷我可是不好惹的,要是他们不愿意赔钱也行,那我便也将他们推上一把,一了百了。” 说着把门推开,一手抓了那男人的领子拎出来,微微提起,一副要把他掷到地上的模样。 那男人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的嚷着救命,女人则哭着求李氏,说她刚才那是嘴上没把门乱说的,谁不知道她是正经人,要她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要把剩下的工钱补给她。 两人各自求饶,全不管对方死活,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 星光疏阔,圆月高升。 母女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片寂静之中,越发显得虫鸣声纷繁嘈杂。 片刻之后,李氏到底没忍住,开口道:“薇姐儿,你......你怎的来了?” 秦采薇一笑,她还以为她娘要怪她呢,却不想问的是这个。 “家中的活计干完了,左右没事,便出来接你。”语气轻描淡写。 “呃,那......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我在王家......”李氏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个字甚至几乎听不清。 秦采薇却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是问自己怎么知道她在给人洗衣服,似乎是怕自己怪她。 事实上她去王家不只是给人洗衣裳,还要做其他杂活,有点像是一日女工,或者说是半个仆妇,虽无奴婢的身份,干的却是奴婢的活,不然王家对她的态度也不会如此高高在上,而原身却很好面子...... “我不知道,我是听见声音跟过去的。”秦采薇实话实说。 李氏呐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闭上了,手指绞着衣摆,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秦采薇有些猜到她的心思,便开口道:“娘不必担心,我生气的不是你去干这些,凭双手吃饭并没有过错,但有的人你越是容让他,他便越是欺软怕硬,我不想你受委屈。” 李氏眸光一闪,想到刚才女儿替自己出气,鼻尖一酸。 她低头擦了擦眼角,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的开口:“咱们升斗小民,凡事能让还是让一让的好,太要强了要吃亏的,就说刚才吧,要是你真把人伤了可怎么办?” 秦采薇叹口气,她娘这性子也太软了些,虽然说鸡蛋的确碰不过石头,但明显两方都是鸡蛋,要她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到头上,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观念很难改变,说是说不通的,未免耳朵受罪,便附和道:“嗯嗯,娘说的是,下次我下手轻些。” “怎的还有下次?”闻言,李氏赶紧张抬头,微张着嘴看她。 “唔,是我说错了,应该是没有下次了。”秦采薇支吾一声,见她又要说话,立刻转移话题道,“娘,夫君他醒过来了,不过他好像失忆了。” “啊?” 李氏果然被她这话转移了注意力,也不再纠结刚才她以牙还牙顺便来让王家夫妻赔了笔“精神损失费”的事,一个劲的问她傅清忱的情况。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失忆就是什么都不记得,都不记得了,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李氏却十分担心,她倒不是担心别的,主要是担心傅清忱是不是摔坏脑袋变成傻子了,若是,那以后生的孩子会不会也是傻子? “当然不......”秦采薇哭笑不得,刚要反驳,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这也说不定。” 听她如此说,李氏越发的愁眉不展,“那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真要给女儿换个相公?可这个女婿是亡夫亲自挑的,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换人。 “呃,夫君他虽然目前看着还算正常,不过以后如何就不知道了,我想,要是将来找到他的家人,不若就把他送回去吧?”秦采薇斟酌了一下语言,试探着开口。 “他还有家人?”李氏愣了愣,“是你相公告诉你的?” 秦采薇点头,又摇头:“是他自己以前说的,貌似家中还有个小妹,等以后找到人了,我就与他和离了吧?如此也好叫人家兄妹团聚。” 言罢偷偷观察李氏的脸色,见她神色虽有些可惜,却不像之前那般反对,松下一口气。 傅清忱还有个妹妹活着这事原书中介绍过,后来他与男主两个斗得你死我活时,这个小妹还帮着男主坑过她哥,理由似乎是她看不惯她亲哥太过残暴,所以圣母心大发吃里扒外,让妹控的傅清忱十分受伤。 “若真是这样也好,都说强扭的瓜不甜,等到时你们和离了,娘再给你找个老实本分的人......” “呃,娘,你看,咱们到了。”秦采薇一听她这话就头大,赶忙出声打断。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然走到了后山村外,李氏难得有些欢喜,秦采薇便又与她说些家中琐事转移她的注意力,说得她几乎口都干了,李氏才总算把要再给她寻人家的话忘掉。 这件事也给秦采薇提了个醒,在自己还没找到想要一起过下半辈子的人之前,休掉傅清忱的事还是得谨慎处理,否则她前脚刚把人打发走,后头又来了个累赘,这才是麻烦。 晚饭的主菜还是韭菜炒鸡蛋,另外下午摘的红薯藤秦采薇也焯水后合着蒜末炒了,虽然因着没放多少油,不够香,但却很鲜,味道比白菜还好。 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李氏有些惊讶,女儿虽然也会做饭,但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不想如今竟做得比自己还好吃。 秦采薇也不多解释,只说自己看多了也就学会了,然后又端起碗坐到了床前。 这次傅清忱倒是没再嘴硬,只是从头至尾表情都冷淡得很,李氏问他记不记得自己,他也说不记得了,由此脑袋被撞傻了话算是坐实。 “唉,多好的孩子呀,怎的就傻了呢?”李氏颇是惋惜的叹口气。 秦采薇偷偷抿唇一笑,低头舀了勺粥送到傅清忱嘴边,语气跟哄孩子似的,“啊,来,张嘴。” 傅清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锐利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扫,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警告,她却只当没瞧见。 不然还能咋地,说我不是傻子?听起来更傻了好吗? 她窃笑不已,李氏犹不死心,观了观傅清忱的神色,又问:“我听薇姐儿说你家中还有个小妹,你也不记得了吗?” 话一出口,秦采薇的身子便是一僵,糟糕,她娘怎的这么沉不住气,她要露馅了! 18、第 18 章 “我还有个妹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迫人的压力。 “咳咳,你之前说梦话的时候还叫过你妹妹的名字呢,怎么,你不记得了?”秦采薇掩唇咳了咳,复又抬头回望对方。 “不记得了,我从不说梦话。”傅清忱笑了笑,语气平淡却斩钉截铁。 秦采薇本忐忑自己被拆穿,闻言松口气,摆手道:“谁说你不说梦话的?那是你不知道而已,上上次你发烧,就一直在梦里喊着‘不要不要’,还......” 话未说完,李氏呛了口饭,连忙插话道:“咳咳,饭菜快凉了,薇姐儿你先别说其他的了,先让你相公吃完饭再说。” 秦采薇知道她娘又想歪了,很是有些无奈,至于傅清忱,或许是谎言被拆穿,所以脸又跟刷了层浆糊似的。 话说那天他发烧打冷战,醒来后脸色也这么臭。 两人都不再提这话题,秦采薇也无心恋战,几下喂完便坐回了桌上。 * 晨曦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一缕日光便穿透窗棂照进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驳朦胧的光点。 有人推开了院门,那尾羽绚丽的大公鸡便慢悠悠的踱着步子出来,站在院中扯着脖子打鸣,似乎是为了在新来的母鸡面前表现,叫唤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刺人耳膜。 秦采薇闭着眼坐起,还是不太适应起这么早。 长凳狭窄,她睡得十分不舒服,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身体,仍习惯性的去探傅清忱的额头,却发现他已然睁开了眼。 “唔,你醒了?”秦采薇打个呵欠,十分自然的开口,“你可是要出恭?” 这么早醒,多半是被尿憋的。 说起来,他们整天喝粥,傅清忱还得喝药,这么些天他却没上几趟厕所,这肾还真是好。 所以是硬件条件不行?秦采薇托腮沉思。 傅清忱白皙的脸隐隐发青,半晌后才磨牙般开口道:“扶我起来。” 啧啧,请求的话都能说出命令的语气,还真是够傲慢的。 秦采薇朝他一笑,“大夫说你前一个月最好都不要下地,还是我把恭桶拿过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便掩了门转身出去。 李氏已经开始做饭,秦采薇把药熬上,又烧了半锅水,洗漱后才端着木盆回屋。 推开房门,傅清忱仍就躺在床上,与之前自己出门前别无二致,只是脑袋却转了过去,地上恭桶盖子好好的盖着,秦采薇便知他已然是解决过了。 放下木盆,秦采薇又从自己的柜子里找了件还算宽大的里衣出来,朝他开口道:“别睡了,起来把衣服脱一下。” 话音未落,那黑乎乎的脑袋倏忽一下转了过来,长眉拧起,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羞恼一闪而过。 秦采薇掩唇一咳,继而板正了面孔开口:“大夫说了,你的伤口隔日便要用甘草水清洗,每隔六日要换敷接骨丹软膏,再说你这么多天没换衣裳,总不可能穿半年吧。” 傅清忱身子一僵,垂眸看了自己身上那短了半截漏出小手臂的袖子,似是明白他的“清白”早已不在,倒是不再沉默,盯着秦采薇的眼睛,语气平铺直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他好吗? 秦采薇拧了拧帕子,“你是我夫君嘛,虽然咱俩没什么感情,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我总不能不管你吧。” “夫妻吗?”傅清忱垂眸呢喃了一句,像是问她又像是自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不过他倒是不再扭捏,十分自然的自己宽衣解带起来,动作依旧慢条斯理,优雅至极。 秦采薇本是存着些戏谑的意思立在一旁观看,后来又有些不自在,待看清傅清忱身上的伤之后又皱了眉。 他身上的伤痕无数,最明显的还是锁骨处的两道狰狞圆疤,那是穿琵琶骨才会留下的痕迹,原身虽然脾气暴躁,但这显然不是她的手笔。 能被穿琵琶骨的,只有死牢里的重刑犯。 想到对方的身世以及书中的介绍,秦采薇叹口气,算了,既然现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害她,她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将帕子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秦采薇开始给他擦拭伤口,从腰腹到断腿,顺便连他脚踝处被镣铐磨破的地方也擦了擦。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哗哗水声提示着此刻时间并未静止,待给他重新包扎好,秦采薇长舒口气,这人实在太瘦了,她都不知他是怎么在原身的毒打中活下来的。 “你先坐会,马上就能吃饭了。”把帕子丢回盆里,她端了残水转身出门。 傅清忱从始至终一直垂着眼,闻言也未答话,只是伸手将旁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腰腹。 直到房门处传来“吱嘎”一声响,纤长的睫羽才轻颤了下,目光落在了那紧闭的木门上,微微一动。 对于家中多出的那只母鸡,李氏很是珍惜,不仅一直拴着它的脚,还细心的给它喂食,见秦采薇出来,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薇姐儿,你说咱们再积些蛋来抱一窝小鸡怎么样?刚好你相公也要养身子,喝鸡汤最好了。” 秦采薇闻言一笑,她不知道现在养鸡还来不来得及,不过这倒是增加家庭财产的好办法,便点了头。 吃过早饭,李氏提着桶要出去,秦采薇知她是要去打水,便伸手接过来,又取了另一只桶,拿扁担挑着去了下村。 “哟,这不是秦家丫头吗?来打水呀。”有人见她来,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秦采薇放下桶朝对方一笑,“嗯,大娘早呀。” 那人转身说话,没注意手上一滑,提到半空的木桶差点落下去,秦采薇眼疾手快上前按住,顺便帮对方把桶摇了上来。 “哎呀,这可真是多谢你了!”女人面上笑容愈加灿烂,继而又问她,“昨晚我见你和你娘大晚上的才回来,这是去哪了?” 秦采薇在心中叹口气,怪不得人说最了解小区情报的,一定是楼下坐着聊天的各位大妈们,这些人还真是一丁点的小事都不放过。 “天色太晚,所以就去接了我娘一程。”她实话实说。 “哎哟!那你娘可真有福气!哪像我家那小子,我怕是跌到井里去了他都不知道!” 大娘假意埋怨了一句,然后又噼里啪啦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还都是关于傅清忱的。 比如她真给他抓药看病了?钱哪里来的?大夫怎么说?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啊之类的。 秦采薇不想说,无奈对方却像是看不懂眼色一般,锲而不舍的追问,她便干脆上前闷头帮她们摇滚轴,希望这些人早些打完水回去,她实在是不擅长跟这些大娘们打交道。 不过她不说不代表对方就会住口,只当她是默认了,加之她又热心帮忙,于是愈发的夸起她来。 “这有什么好夸的?她那相公的伤本就是她打出来,这也能叫改邪归正?”一群人正说得热闹,不知是谁冷冷插了一句进来,光是听声音便知其中恶意。 秦采薇转头,就见钱氏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那眼光就跟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原来是钱大娘。” “谁是你大娘?!”钱氏朝旁边啐了一口,“像你这样满肚子坏水的泼皮破落户,留在村里只会坏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名声,我劝你们娘俩还是赶紧找个地搬走,省得拖累咱们!” 她这一说周围人想起来了,以前因为秦采薇,他们村在附近一带的确很出名,甚至还有说后山村专出母老虎的。 为此,村长还曾暗示过母女两人搬家,可惜原身是个混不吝的,当即就撒泼说村长这是在欺负她们孤儿寡母,闹了好大一场才作罢。 此番旧事重提,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又变了变。 秦采薇松开滚轴,闲闲拍了拍手将钱氏上下一番扫视,笑道:“大娘说笑了,人谁无过?难不成犯一次错就不许人改了吗?若是如此,那大娘上次湿了衣裳奔回家,岂不是以后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起此彼伏的低笑声,钱氏脸涨得通红,立时便要上来撕扯她,不料踩到地上一汪水潭,差点跌进井里,衣服上也沾了好些湿泥。 本来隐忍的笑声顿时哄然,钱氏羞愤交加,连桶都顾不得拿便爬起来跑回了家中。 得了新谈资,村民们心满意足的散去,秦采薇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木桶,也收回目光开始打水。 古代生活实在太不方便了,他们每日用的水不少,却只能一担一担的挑,若是有自来水管就好了,实在不济,自家挖一口井也行,免得被人拉着问东问西。 正想得出神,突然水面上波光一晃,秦采薇猛然转身,待看清身后之人,眉头不自觉皱起:“是你?” 这是第几次了?怎么这女人老是鬼鬼祟祟的。 吕月红急退数步站定,手指绞着衣裳下摆,脸色煞白,“我......我是来取水桶的。” 秦采薇扫了一眼离自己尚且有数步之遥的木桶,又看了眼一脸受惊过度且心虚不已的女人,抬了抬眉,“哦?那你站在我背后干嘛。” 不仅站在她背后,而且刚才那只手明明是朝自己背后而来,要不是她眼尖看见了对方的衣袖,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被她推下去都有可能。 “我......我......”她愈发的结巴起来,也不敢看秦采薇的眼睛,眼神慌乱的转来转去,待看见地上空着的水桶才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开口,“我看你打水辛苦,想帮你来着!” “对!没错!就是这样!”不等秦采薇回话,她又自己重重点了点头。 呵,这理由鬼都不信。 不过秦采薇没抓到她的现行,也没办法把她怎么样,便轻笑一声道:“那好呀,正好我刚才帮大娘们打水手酸得紧,如此就麻烦吕姑娘了。”说着不客气的把桶递给她,抱臂在一边看着。 吕月红干干咽了咽口水,走到井边把桶摇下去,不过才打了半桶水便开始要提起。 “吕姑娘真是来帮我打水的?这水可没满呢。”秦采薇适时开口,语气凉凉。 吕月红欲哭无泪,便是这半桶水已然叫她手背青筋暴起,此番闻言却不得不再次将桶摇下去,打了满满一桶水后才开始往上摇。 秦采薇看她脸憋得通红也没能将那滚轴转上一圈,哂笑一声,走到她身后伸手将那滚轴往反方向一推,盛满水的木桶重新落回水中,那力道极大,带得吕月红亦朝前一扑,直直往井口而去。 19、第 19 章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天空,惊得树上的飞鸟亦忙不迭的扑棱起翅膀。 “啊!救命!救命!” 吕月红双手乱抓却什么也抓不住,眼见前方井水幽寒深不见底,越发的恐惧,几乎吓破了胆。 有附近人家听见声音出门来看,秦采薇便又扯着对方腰带将人给提了回来,高声道:“吕姑娘,你没事吧?怎的这么不小心?这要是跌进了井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吕月红吓得眼泪直流,心中既怕又怨,待要说自己不是不小心,却见秦采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眸光冷冷,而身后却仍是那深不见底的井口,身子一颤,又把话咽了回去。 见她识时务,秦采薇便将她拉到一边,意有所指道:“吕姑娘此番可要站稳了,若再要不小心,或许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吕月红瑟缩着身子不敢答言。 她的确是想把秦采薇推下水井,只要她死了,那她就是救傅公子出水火之人,加之自己又比她长得好看,定然能跟傅公子白头到老。 却不想这霸王竟然这么狠毒,还想把她也推下井! 秦采薇见她面上一闪已过的怨恨神情,眉头拢起,这女人难不成真是为了傅清忱要害她?而且貌似还因为没害成而心存怨恨,也不知该说她蠢还是坏。 “吕姑娘,你要喜欢谁我管不着,若是对方也有意,我是愿意成人之美的,只是我眼里也揉不得沙子,若有人以此便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且不择手段,那我亦不会客气。”她语调极冷,既是劝告也是警告。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吕月红本来听到她那句愿意成人之美,心中一喜,想到上次傅公子明显是对自己有意的,若她愿意成人之美,那他们之间岂不是再无阻碍? 可一想到对方至今不肯放人,而且还假惺惺的带傅公子看病抓药,明显是收买人心,又觉得她是在套自己的话,目的就是为了要败坏她的名声,立刻又摇了摇头。 “吕姑娘真无心仪之人?”秦采薇审视的看着她,“我说过,我愿意放人,只是需等待些时日,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已几乎把话挑明了,也就是等傅清忱身体养好,再加上她娘也没这么反对自己休夫了,到时她甩脱包袱,对方得偿所愿,完全是双赢的事,所以实在不必再做这些小动作。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吕月红一下跳起来,提着木桶要走,走了两步又转身盯着她道:“我可还未嫁人,秦姐姐说话最好小心些,别乱传闲话坏人名声!”言罢一转身跑了。 呵,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倒打一耙了。 秦采薇撇了撇嘴,既然她非说不是,那就不是好了,反正傅清忱还有个妹妹,也不是没人接手,而且他能离开村子更好。 吕月红急急跑回家,心跳得还有些快,既有刚才差点被秦采薇推进井里的害怕,还有对方终于知道了她与傅公子恋情的激动,两股情绪轮番上涌,让她几乎坐立难安,然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 钱氏见女儿这半天才回来,还是提的空桶,心中的气又浮起,拧了她一把:“你这死妮子取个桶也能这么半天,故意偷懒在外头混功夫是吧!” 吕月红朝旁躲了一下没躲开,嗫嚅道:“不是的,刚才碰见秦采薇,她......她挡着路......” 一说到她,钱氏想到几番都是因这丫头出丑,恨得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不停,声音尖锐得刺耳。 吕铁牛本在旁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被她聒噪得不行,便一转头道:“这有什么好气的?刚才我听三婶说,她家那小白脸好像摔坏脑子变傻了,连人都不记得,这就叫报应,你瞎生什么气?” “真的?太好了!” 钱氏高兴得手舞足蹈,直道以后秦家要生一窝的小傻子。 吕月红却白了脸,激动的上前拽了吕铁牛的袖子:“爹,你刚才说什么?!傅公子他变成傻子,记不得人了?!” “死丫头!你慌个什么劲儿?不记得人了自然是傻了,你见过傻子认识人的吗?”钱氏心情颇好,见女儿犹自失魂落魄,又上手拍了两下,叫她将换下的脏衣裳端去洗了。 吕月红心中一片冰凉,游魂一般朝外走,他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 秦采薇挑着水桶往家走,因为掌握不好力道,桶里的水总要晃荡出来,她只好放慢脚步,不想还未到家,却见一个陌生人在自家门口左右张望,行迹十分可疑。 “这位大哥,你找谁?” 她挑着水近前,将来人上下打量一番,脑中一片空白,便料定这人不是后山村的村民。 不想对方看见她却是双眼一亮,立时便上来拉她,“你可是秦家那会给母猪接生的姐儿?!” “唉,你放手,放手,水洒出来了!”眼见桶内的水又泼了些出来,秦采薇颇是肉痛。 这人是谁呀,怎的这般唐突? 见她皱眉,那人这才察觉自己失礼,撒开手陪笑道:“姑娘别介意,我实在是有事相求,着急了些,还请勿怪。” “什么事?” 秦采薇挑着水进了院子,那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不等她把水桶放下便伸手帮她接了下来,还帮着一起把水倒进缸里。 李氏见家中来了个陌生人,也唬了一跳,不等她开口问,对方已自己介绍起自己来。 原来这小哥的确不是本村人,因家中亦养了母猪,偶然听说后山村有户人家,本来家中养了多年的母猪难产,差点一尸n命,却被一个小姑娘给救了回来,生了一大堆圆胖的猪仔,过程被传得神乎其神,便留了心。 恰逢自家那猪也到了临产期,他细心照料就怕出问题,不想越怕意外发生,越是难逃意外。 今天一早,他家那猪便反常的开始不吃食,瞧着还跟传说中那难产的母猪症状十分相似,为防发生意外,他便想着先把人接过去再说。 听完他的话,秦采薇哭笑不得。 这是怎么说的?自己明明是农学专业,现在要改行当兽医了?而且还是专门接生崽子的...... 再就是,这小道也传得太快了些。 “这位大哥,我虽然曾帮别家接生过猪仔,不过也是侥幸而已,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神,我看你还是去找牛五吧。”秦采薇干脆利落的拒绝,挑起水桶便要往外走。 见她不答应,那人一下急了,抓住她的扁担求道:“这位大妹子,真是十万火急,我娘子才刚生了女儿,这母猪也是借钱养的,今年才生第一窝崽子,就指望着长大了卖钱补贴生计,真要是难产死了,我这全家老小便没得活路了!”说着就要给她跪下。 秦采薇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拉住,他说得这样严重,她反而愈发为难了。 当初她之所以出手,一是情况紧急,她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再就是周素兰曾帮过她家,自己虽不曾实践过,然既有一线生机便也愿意冒险试一试。 可现在别人把她当救命稻草,而她也不敢说自己真能解决遇到的所有问题,万一搞糟了,她可是赔不起。 “薇姐儿,要是能帮就帮帮他,你瞧他多可怜啊。”李氏见那人愁态,想起自家刚嫁过来时家中也是这样难,一时感怀,忍不住拿帕子揩了揩眼角。 “是啊是啊,大妹子,你就帮帮我吧!”那人见李氏出声,也赶紧跟着附和。 秦采薇汗了汗,她娘这耳根子什么时候才能硬一点? “这位大哥,我真不是故意推辞,而是真的没有把握,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的。”见他实在激动,她便斟酌了一下言语,委婉道。 不想她这番话却叫对方瞧出了希望,但见那人立刻拍着胸口保证:“妹子你放心!道理我都明白,我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你只管动手,要是真出了意外我也不怪你!” 说着便将她肩上扁担取下,强拉着上了旁边的驴车,李氏则在后头挥帕子,叫她早去早回。 秦采薇嘴角抽搐了一下,打定主意自己一定不亲自上手,最多也就在旁边指导一下,毕竟多的是事前说没关系,但真出了问题却不依不饶的人。 送走了女儿,李氏欣慰的舒出口气。 虽然这手艺算不上体面,但是他们庄户人家,这倒也算是本分,当下便提着木桶进了屋。 只是她本以为女儿很快就会回来,不想及至吃午饭却还没见着人影,李氏便只得自己随便吃了午饭,然后又给傅清忱蒸了碗水蒸蛋。 饭菜虽做好,可她却不敢给他喂。 倒不是说傅清忱有多凶,而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疏离的气息,还有丈夫说他原是皇族的话,便生生叫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因此待问了一句对方饿不饿而又没得到回答后,李氏便讪讪的回房做针线去了。 一老一少一个在东屋,一个在西屋,虽井水不犯河水,却有种奇怪的尴尬气氛在院中流转。 等到日头没那么大了,李氏干脆扛着锄头下了地,就像在躲避什么似的。 日暮时分,一辆驴车缓缓的停在了后山村的大柳树下。 秦采薇肩上扛着个布袋往家走,远远便瞧见她娘在门口张望,等见着她,如蒙大赦一般飞奔过来,笑得脸上开花。 “你可算回来了!”那松口气的模样就跟她出门了十天半个月一般。 她莫名的将肩上袋子放下来,奇怪的看着她娘:“这是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出什么事了吗?” 闻言,李氏用颇有些告状的语气道:“可不是,你这一天不在,你相公连中午饭都赌气没吃呢!” “啊?”秦采薇彻底愣住了。 20、第 20 章 傅清忱会赌气不吃饭? 秦采薇并不怎么相信,主要是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诡异。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详细询问了一下傅清忱如何个“赌气”法,李氏便如此这般的说了个通透,听完她的话,秦采薇颇是哭笑不得。 本以为自己与傅清忱的关系已够生疏了,没想到她娘也是个社恐人士。 “娘怎知他是不想理你,或许他是不好意思,或者睡着了呢?”秦采薇试探着提问。 李氏一下愣住了,眨巴着眼睛看她,“会是这样吗?” 秦采薇果断点头:“嗯,大夫说他这段时间身体虚弱,肯定也嗜睡,再说失忆的人因为记忆丢失肯定惊慌,一时不好意思麻烦娘也是正常的。” 听她这样说,李氏恍然大悟,同时心中压着的石头也随之搬开。 是了,自己身为长辈自然该顾全大局,哪能由着对方一个病人耍性子,下次她便多问几次,或者像女儿一样,只要对方没明确拒绝,就当他是不好意思好了。 秦采薇观了观她娘的面色,弯起唇角。 这就对了,毕竟总不能以后她一不在家,这一老一少就这样尴尬的相处着,一个饭都没得吃,一个则以为被人嫌弃了等她回来告状,那家庭氛围就是在太诡异了些。 再就是,如果傅清忱恢复记忆后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那至少也别连累她娘,亲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嘛。 李氏如释重负,立刻便说要去给傅清忱喂饭,秦采薇赶紧拦住她,“娘也不必特地如此,这样反而显得刻意,还是待会咱们吃晚饭的时候一起吧。” “倒也是。”李氏搓了搓手,“就怕你相公他饿坏了。” “没关系,一顿不吃饿不坏的。”秦采薇安慰的朝她笑了笑,又把地上的袋子提起来,“这是朱大哥家给的谢礼,娘,咱们晚上蒸米饭吃吧。” “米饭?”李氏愣愣的看着那袋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秦采薇开口与她解释:“似乎是周大娘家给谢礼的事也传出去了,朱大哥说他娘子刚生产完不久,得留着鸡下蛋,所以便给了我两升稻谷。” 朱家那猪因为是第一次下崽,虽没有王家那次凶险,但也十分艰难,好几次甚至差点把猪仔压死,朱家人也都手忙脚乱的,幸亏有秦采薇帮忙才总算化险为夷,说起来也是生得不少,差点二十只。 好容易忙到下午,本来他们还想留秦采薇吃饭,是她说家中还有病人才得以脱身,临行前他们便塞了这小半袋子的稻谷当谢礼。 稻谷除壳后米粒约占原来的七成,所以这两升稻谷换算下来大概还剩一升半的样子,按照如今的米价,约莫值个十五文钱,跟一只老母鸡的价格也差不多。 李氏抓起一把谷子在手中瞧了瞧,见虽是陈的,却粒粒饱满,十分高兴,“娘这就把舂臼扫干净,咱们晚上蒸米饭来吃!”说着风风火火的去了后院。 秦采薇还是第一次见着用石臼给大米去壳,那过程真是既辛苦又麻烦,因此凡是有谷子掉落在外都会珍惜的一粒粒捡起来。 说是蒸米饭,不过李氏还是舍不得全放大米。 她先是将其煮到半熟,然后再用水瓢盛到竹簸箕里,奶白的米汤便顺着缝隙流到盆中,米饭则倒入蒸格合着干菜叶一起上锅蒸。 对于她的精打细算,秦采薇也不是不能理解,华夏民族的特性就是喜欢未雨绸缪嘛,就连难得一次奖励自己也不敢完全放纵,等以后次数多了也就好了。 终于能吃一顿干的,即便里头大米和干菜几乎各占一半,她还是幸福得想哭,等着瞧吧,早晚她要用那干菜叶子来蒸扣肉,而不是用来蒸米饭。 快速的吃完一碗,秦采薇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她还是放下了碗。 像这种没油水的伙食,吃多少都是不容易饱的,就像前世她曾听奶奶说过,他们那时没肉没糖也没什么辅食可以吃,主粮倒是够,所以人人胃口都很大,男的一顿吃十来个大馒头,女的一顿吃七八个大馒头都很正常,且即便如此仍个个面色土黄,瞧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所以要完全吃饱,以她家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是不可能的, “薇姐儿,我再给你盛一碗吧?”李氏看她放下筷子,立时便要给她添饭。 “不吃了,晚上吃多了我睡不着。”秦采薇摇头。 她可不想暴饮暴食,再说自己回来后就一直没顾得上回屋,某人似乎也等得久了些,可别真生气了才好。 端着碗回了房,傅清忱仍旧面朝里躺着,她把碗筷放下,偏头朝床上道:“呃,你醒了吗?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长眸睁开,黑白分明的瞳仁盯着前方,目光却没有聚焦。 “咦?难不成你真是在赌气?”秦采薇诧异的开口,随即便见床上那隆起之处动了动,转过身来。 “什么赌气。”傅清忱面无表情的开口,眼神冷漠。 “唔,不是就算了。”秦采薇耸了耸肩,端了凳子放在床前,顺便将半湿的头发松松挽了个髻。 刚要坐下,她又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你可要出恭?” 想她一个妙龄少女,如今问一个成年男子这种问题竟然也觉得十分的寻常自然,真是环境改变人呐。 微风徐徐,帐幔如水般滑过床沿,带来熟悉的皂角清香,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被水滴泅湿了数个小点,再往上,一缕青丝半垂而下,发梢上还带着湿润的气息。 傅清忱垂下眼,半晌才道:“我没有喝水。” “啊?”秦采薇一愣,“那你渴吗?” “不渴。” 不渴干嘛说自己没喝水?话说自己一开始问的什么问题来着? 秦采薇抓了抓脑袋,想起来了,她没在屋中见着恭桶,怕傅清忱憋了一下午,所以想问他是不是要方便,结果他说他没喝水。 唔,没喝水自然不需要方便,只是这圈子绕得委实远了些。 她目光在那红润丰泽的唇上溜了一圈,的确不像口渴的模样,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我以后会把水放在床头,恭桶就放在床尾,你是生病之人,要多喝水才行。”秦采薇嘱咐了一句,然后将人扶起来。 傅清忱一声不吭,只是在见着那软踏踏的水蒸蛋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秦采薇注意到了,可现在不是挑食的时候,便抬了抬手道:“唔,虽然热了一下,不过味道没变,你尝一尝,我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汤匙送到唇边,秦采薇本以为他定然要磨蹭一会才能吃下去,不想他却十分自然的张口含下,且看那模样似乎并不怎么勉强,动作虽仍旧慢条斯理,她却不知为何从中看出些欢喜来。 难道他喜欢吃蒸蛋而不是炒蛋?只不过不喜欢剩下的? 喂完饭,秦采薇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大半,无事可做便搬了凳子去院中乘凉。 古代没电没网,夜空却十分的美丽,秦采薇看着天上的星星,一时只觉恍如梦中。 这夜空与前世她曾见过的没有丝毫不同,最多也就是黑一点,星星亮一点,可她却是在一本书中,就像庄周梦蝶一样,何其荒谬。 草丛里,蟋蟀“啾啾”叫个不停,几只萤火虫越过墙头飞进来,速度极慢,或高或低,团团光晕闪烁似星光坠落。 秦采薇看得有趣,玩心顿起便捉了两只放在豆荚里。 干燥的豆荚在白日还看不出来,待关了两只萤火虫便瞬间成了半透明状,萤火一闪一闪,像是两束霓虹。 她拿着豆荚进屋,傅清忱亦同时抬眼看过来,待看见她手中握着的豆荚,眸光定了定。 秦采薇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瞧,顺着目光看过去,笑道:“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说着把豆荚放在他掌心。 桌上的药已经凉了,秦采薇把碗端过来,见他仍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闪烁的萤火虫瞧,道:“唔,等待会把油灯熄了还要亮呢,先喝药吧。” 自己尚且能时不时出门都觉着无聊,想他天天躺在床上养病只会更无聊吧。 莹润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豆荚的外壳,力道既不至使其凹陷也同样不留一丝缝隙,就这样安然的轻握着,有如佛陀禅定又似千丝百绕,牢牢捆缚。 许是勋贵人家没见过这种土玩意,傅清忱似乎十分喜欢这个会闪光的豆荚,喝完药后还一直握在手里看个不住。 油灯熄灭,屋内瞬时陷入一片漆之中,只余一处像落了星子般闪烁着迷离的光晕。 秦采薇在长凳上躺下,转头就见他仍举着那小东西看来看去,跟要盯出两个窟窿一般,有些好笑。 没想到对方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他这样子实在叫人难以想象其日后残暴的样子,还是说失忆过后的他忘记了痛苦所以便露出了本心? 嗯,真是一个让人迷惑的人啊。 晨光微熹,秦采薇再次被鸡鸣声吵醒。 她伸着懒腰出门,正要打水洗漱,就见她娘正在筛米。 这是昨天舂米时剩下的谷糠,里头还有些细小的米粒,黄黄白白的混杂着,要是用手捡根本挑不出来,只得用筛子筛。 只是古代的筛子不同于现代那种精确打孔的面点细筛,这一筛也只能去掉一些粗壳,那筛出来的碎米中仍有不少细碎的谷壳,且根本无法用手挑出。 不过即便如此,这东西也是没有人家会扔的,要么用来喂鸡要么留着以后混了其他粮食一起吃。 看她娘还在旁边放着个碗,秦采薇便知她是要留下来以后做应急之用了。 虽然她不会让她娘有机会吃这几乎大半都是稻壳的米糠,不过她也知道在没有真正让她娘感到生活无忧前,这些话说了也不过是白说,或者只是讲来好听而已。 正要离开,便见她娘已然筛完米,正要拿笤帚将那粗壳扫到院外去,突然想起一事,猛地顿住脚步,阻拦道:“娘先别把稻壳丢了,我有用!” 21、第 21 章 李氏握着笤帚的手一顿,疑惑看她,“这东西能干嘛?” 秦采薇几步走下台阶,抓起稻壳在手中捏了捏,会心一笑。 稻壳当然有用,而且还是一种改善酸性土壤十分有效的改良剂,可以防治土壤中的害虫不说,还能固肥、增氧、促花促果、保湿保温以及防止土地板结等作用,是一种优质肥料。 只不过还需加工一下。 她拿簸箕将稻壳收集起来,然后再截了两段直径大小不同的竹筒用黄泥连在一起,做成下宽上窄类似烟囱的模样,同时在底部竹筒的四周打上圆孔,然后再在里头塞上引燃物。 秦采薇将竹筒内的草屑点燃后放入石槽中,等顶部开始冒烟了就把稻壳倒入石槽里。 李氏见女儿行为古怪,也放下手中的活计看她忙活,待看到她开始烧灰后,终是忍不住发问:“你这是要烧草木灰吗?” 若是烧草木灰,那又何必用稻壳?而且直接去地里烧不是更方便? “不是草木灰。”秦采薇边答边拿铲子翻动稻壳,把已经发黑的翻上来,再把面上的稻壳搅下去,“这是在做碳化。” “炭画?”李氏彻底迷惑了,木炭和作画有什么关系?“你要拿烧黑的稻壳来画画?” “碳化就是......”秦采薇习惯性开口,刚一转头就见她娘一副懵了的样子看着她,好悬闭上嘴。 一时太过投入,她差点就忘了自己还在古代,要给她娘解释完全燃烧和不完全燃烧之间的差别,以及每种植物中所含的矿物质元素不一样,燃烧后得到的肥料也不相同,还有完全燃烧的草木灰碱性大于不完全燃烧的稻壳炭,ph值太高不宜全土栽培都说出来了。 “呃,倒不是用来画画,就是混在土里增肥用的。”最后,她只得含糊解释了一句。 “这东西能增肥?”李氏不大信。 村里虽也有烧荒的,但也没谁家把灰撒得满地都是,而且向来肥料都是粪便,每到春季播种前,还有人特地出去捡马粪牛粪呢,烧稻壳的倒是闻所未闻。 “薇姐儿,你这是听谁说的?”李氏不好直接说女儿想法荒谬,只得旁敲侧击的提问。 秦采薇见石槽中大半的稻壳都已变黑,又把剩下的一半也倒了进去,再次搅拌。 “娘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放心吧,我现在不会把这稻壳炭倒到地里去,我看院墙边还有块空地,我就先在那里种点东西试试,等试过了,到时再下到地里如何?” 反正这东西吸热,夏天要是撒到土壤表面很容易烧伤植物,而麦子还未割,红薯也没长成,翻不得土,等到冬天倒是刚刚好。 闻言,李氏总算松一口气,同时为表支持,立刻回屋取了一包种子出来,笑道:“这是去年留的冬瓜种,我看不如就种这个吧?” 秦采薇见她面上一丝讨好的笑,心头一暖。 虽然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在瞎胡闹,可是李氏却不知道,不知道还愿意包容她...... “好,就种在院子里,到时候再搭一个架子,等冬瓜收了还能种葡萄呢。”秦采薇笑着伸手接过。 李氏只听人说过葡萄,却没吃过,也不觉着自家能有机会种葡萄,不过听女儿这样说却也难得憧憬起来。 等所有的稻壳都变黑,秦采薇便拿水将火浇熄了,取出已经烧坏的竹筒后再将放凉的稻壳炭拌入土里,院子角落立刻便有一小块地像是撒了黑芝麻一般醒目起来。 接下来几天,秦采薇一面拿院中那块地做实验,一面时不时兼职当一下牲畜接生员,日子过得很是忙碌。 或许是配种的原因,各家母猪临产期都在最近,还有许多养了牲畜的人家也有来找她的,其中有养牛的,有养羊的,甚至还有养马的。 秦采薇不是正经畜牧专业的学生,更不是兽医,虽然侥幸成功几次,却也不敢托大,养马和养牛的她不敢接,倒是给了不少产前喂食以及如何预防牲畜难产以及应急情况的指导,由此也得了不少谢礼。 她点了点,目前家中统共多了五只鸡三袋米,还有半袋黄豆,一篮子鸡蛋,另外那养马的还送了她一壶酒。 对于秦家的情况,后山村村民们皆看在眼中,尤其是秦采薇每次回来手上都提着东西的时候,那真是要多羡慕有多羡慕,都说她家这是要转运了。 不过秦采薇却并不打算在此道上长期发展,一是这本不是她的专业,二是这职业虽目前看着前景不错,不过也是季节性的,且谁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差错,偶尔为之倒是可以。 只是这偶尔为之也常常整出些叫她哭笑不得事。 譬如此番她刚从一户养羊人家出来,还未出村子,便有个大娘追了上来,问她愿不愿意从事接生婆这个“钱途无量”的行当,要是愿意,想把衣钵传给她,只要自己帮她养老就行。 秦采薇立时便囧了囧,连连摆手说自己不是学医的,不能给人接生,不想对方却一句话将她堵了回来。 “这人生孩子跟畜生生崽子都是一样的,这不是你说的吗?你既是能给羊接生,人也差不多的。”大娘满不在乎的开口。 秦采薇嘴角抽了抽,无奈道:“大娘说笑了,猪可以按照人生产的情况来同等对待,人却不能按照牲畜产仔的模式进行,毕竟人命关天。” 那大娘还要再说,秦采薇赶紧溜之大吉,同时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偏离主业了,毕竟她想的可不是要当什么畜牧行业的送子观音。 踏进院子,秦采薇才将肩上的布袋放下,李氏便围着围裙出来了,“你回来了?水已经烧好了,衣裳我也给你放到了架子上,赶紧去洗洗吧。” 后山村村民们每日挑粪锄地,谁身上没点汗臭味?就这样吃饭睡觉的也不在少数,秦采薇却怎么也忍不了,为此她家的柴禾都费得比别家快些。 应了一声,她正要往后远走,想起一事又停下脚步,“娘,家中的药可还有剩的?” 李氏手上还拿着一棵摘了一半的红薯叶,闻言点头:“还剩一副,晚上煎了就没了。” 秦采薇点头,看来傅清忱中午倒是吃过午饭也喝了药了。 之前他手上的伤没好所以需要人喂,这几日已然能自己拿筷子了,李氏也就不再喂他,而是盛了饭让他自己端着吃,如今看来两人相处的还行。 “我猜也是。”秦采薇颔首,“那我明日一早便去县里抓药,娘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的?” 李氏倒没什么要她带的,只是听她如此说,立时便要回房取钱,说怕她药费不够。 秦采薇赶紧将人拦住,又指了指院子里三只被拴着的公鸡道:“这三只鸡也不能下蛋,我明日顺便把它们卖了,再加上之前王家赔的‘精神损失费’,抓药也就差不多了。” “薇姐儿,其实......其实青石镇那活计不错,我看我......” “娘当真糊涂。” 不等她说完秦采薇便出声打断她,“上次对方虽一时吃了亏,但绝不是真心改过,娘若是再去,对方定然会想办法报复,您又何必自找麻烦?” “可是......” “钱的事娘不必担心,我既是一家之主,自然该我来养这个家。” 她刚穿来时还有些迷茫,也觉得这身份上有老娘要养下还要养夫君,实在麻烦,如今心境却是变了不少。 有失就有得,虽然责任有时候是一种负担,但能支持我们走得更远的也是责任。 “那好吧,娘待会就把这三只鸡的脚捆上。”李氏见说不动她,只得放弃。 以前女儿也曾多次说过要养家,李氏却不敢信,因为知道赌场靠不住,可如今再听女儿说这话,她却有种天然的信任。 或许是秦采薇那笃定从容的模样给了她信心,又或者是家中日益增加的粮食叫她觉着日子不再没着没落,总之,她是真的相信女儿有能力带着自己过上好日子的。 见李氏站着都能出神,秦采薇失笑摇头,刚要转身去后院洗漱,又听身后李氏开口道:“对了,你相公这几天一直捏着个豆荚在手里,他是想吃豆子了吗?”可要是想吃豆子了,为何问他又摇头? 秦采薇愣了愣,这东西他还没丢? 那萤火虫第二天就死了,秦采薇在地上发现的尸体,至于那豆荚—— 她回忆了一下那天早上的情景,似乎是没看到,还以为是落到了床底下呢。 不过对于萤火虫才一天晚上就死了的事,傅清忱似乎也很诧异,以至于心情似乎也不大好,早饭只吃了平日的一半就不吃了。 洗完澡出来,秦采薇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屋中走,想起刚才她娘说的话,特地将脚步放轻,等到门前才突然伸手推开,然后往床上看去。 果然就见傅清忱突然将手蜷了起来,掌心似是握着什么东西,却因只是虚握,还是被她瞧见了。 那白中透着微黄的颜色,正是自己数日前摘下的一粒豌豆荚。 秦采薇抬了抬眉,唔,这人还挺可爱的。 至于他藏东西的动作,这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喜好? 22、第 22 章 见那点漆似的瞳仁转向自己,秦采薇适时收回目光。 “我明天要进城抓药,你身上可有哪里不适?要是有就告诉我,或许可以让大夫看情况增减药材。” 傅清忱眸光不自觉的落在那半湿的发尾上,上头一滴水珠正在慢慢汇聚,不过片刻便凝成了一滴晶莹的椭圆,那椭圆越积越大,倏忽一下便顺着那微带弧度的发梢坠落。 “没有。”目光上移对上那双总是带着平和笑意的杏眸,他冷淡摇头。 “真的?” 秦采薇偏头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又看向他盖着被子的大腿处,面色凝重开口:“要是有你尽管说,不然骨头没接好,说不定以后变瘸子的。” 傅清忱没有说话,只目光沉静的看着她,面孔板正。 秦采薇无趣的撇了撇嘴,这人就跟冰雕雪融的一样,实在是不讨喜啊。 说起来,那日她在城外碰到的那个书生性格倒是随和,两人要是中和一下也不错。 “好吧,那你是先换药还是先吃饭?”秦采薇将头发松松挽起,又问他。 如今天气渐渐有些燥热起来,傅清忱不能洗澡,秦采薇便会在每隔一日给他擦洗伤口的时候顺便帮他把其他地方也擦擦,反正他身上尚且完好的皮肤还没伤处多,也是顺手顺便。 傅清忱扫了一眼那搭在架子上的帕子,又看了她还带着湿气的里衣领口,眼帘半垂:“我还不饿。” 嗯,还不饿是吧?那就是先洗漱擦身了。 秦采薇点头,将剩下的甘草熬了水,然后跟给小朋友洗澡一样给他全身擦了擦,呃,当然,有些不大方便的地方她就略过了,然后让对方自己动手。 肌肤上传来滚烫的温度,傅清忱不适的皱了皱眉,等她擦完时额上已隐隐见汗,然屋中燥热却是退却了些,连带着他的面色也跟着一松。 “今天晚上我特地把水烧得热了些,是不是很凉快?” 秦采薇笑着又拧了一把帕子递给他,“剩下的你自己擦吧,饭应该也要做好了,我待会再来端水。”说着转身出了房间。 傅清忱捏着帕子,腾腾热气浮起,如丝如缕萦绕眼前,墨玉似的瞳仁亦随之晦暗不明起来。 吃过早饭进城,秦采薇将三只鸡卖了便直奔回春堂而去。 不想走到半路,突然跳出一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语气很是有些兴奋的开口:“总算找到你了!” 秦采薇吓了一跳,转身却见是个身着锦衣,满脸吊儿郎当的青年。 她一时莫名:“你是在叫我?” 何庄顿时就不乐意了,将扇子一下甩开,矜持的扇了两下,摆了个颇是骚包的造型斜眼看她,“你再仔细看看,这下记起来了吗?” “不记得了。”秦采薇继续摇头,说着便要绕过他离开。 “怎么会不记得了呢?”何庄一下急了。 他三步两步赶上来,挡在秦采薇面前,挤眉弄眼道:“就是上次啊,上次在天香楼,你一个杯子丢过去,砸中了赵老大的命根子,哈哈哈哈!害得他三天没出门!真是痛快!” 秦采薇看着面前笑得抽风似的二世祖,嘴角亦跟着抽了抽,“哦,原来是何少爷,请问有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何庄将扇子一收,弯腰凑近她,满脸幸灾乐祸开口,“自从上次赵老大吃瘪之后,他就不再盯着我了,据说正找你呢!” 说着又拿扇子戳了戳她的肩膀,笑得很是猥琐,“嘿嘿,我看他是想报复你,也把杯子往你命根子上丢呢!” 秦采薇彻底无语了,扯起嘴角朝他道:“哦,多谢何少爷提醒,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何庄再次跟上来,“你就不怕被赵老大抓住,找你麻烦啊?” 秦采薇叹口气,“如果我没记错,这麻烦还是因何少爷而起的吧,若是有话不妨直说,我真的还有事。” 何庄再次嘿嘿一笑,将扇子插到腰带里,偏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别怕,只要你待在何府里,赵老大再怎么样也不敢进何府抓人,有我保你,万无一失!”说着还豪迈的拍了拍胸脯。 秦采薇轻笑一声,瞥了对方一眼,“只是我要如何?” 何庄脸上豪迈仗义的神色立刻收了,笑得牙不见眼,乐颠颠道:“嘿嘿,只要你能时不时跟我出去一趟,恶心恶心赵老大,叫他丢了面子,本少爷我重重有赏!” 他一边说着“重重有赏”,还一边捏着扇子使劲往下比划着,似是在加重语气。 秦采薇翻了个白眼,这人着实幼稚,若非当初情况紧急,她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如今既知道那赵家公子已然记恨上自己,自然不可能再跟着这人胡闹,便婉拒了。 不料何庄却跟跟牛皮糖似的,沾上就甩不脱,明明是大户公子,却非要学了小儿赖皮的招数,缠着她非要她进府给他当护卫,还说条件随便她开。 秦采薇被他缠得不行,听对方还在一叠声的“求你了,求你了”,突然脚步一顿,面色大变朝旁一指道:“那不是赵大公子吗?!” “啊?哪里!在哪里!”何庄立刻紧张的四处张望,却没见着人,等再回身,秦采薇已然不见了踪影。 终于将人甩脱,秦采薇舒出口气,刚要进回春堂,就见外头长街上几个家丁打扮的人一边推搡着人群一边匆匆往另一头而去,面带怒容。 “唉,也不知谁又要倒霉了,竟敢得罪赵家人。”一个路人站在石阶上,看着气势汹汹的家丁指指点点。 “谁说不是呢?听说赵家不仅跟县太爷有关系,还跟水匪有勾结呢......”另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补充,声音放得极低,不过秦采薇还是听见了。 她看了眼身上的男装,抿了抿唇,看来下次她再进城得换身打扮才行。 抓完药,秦采薇身上的钱便不剩什么了,且这次的药也不过刚够一个月的分量,还是在没买接骨丹软膏的情况下。 还是得继续赚钱。 回到后山村时还是下午,秦采薇没家中见着她娘,便知是下地去了,待将药放好后也扛着锄头出了门。 秦家的这几块地是两人最后的依凭,因为之前向王家借的粮还没还,且收粮之后又要交税,所以李氏侍弄土地十分精心,不仅时时浇水施肥,而且还会想办法开荒。 只是这荒却不好开,西南多山,土地亦不平坦,树木藤蔓纠结缠绕很难清理,好容易清理出一块来,又有许多的碎石树根,土质却很薄。 秦采薇先去稻田那里转了转,此时已是六月,水稻进入了分叶期,是增产的关键时候。 她将锄头放下,伸手拨了拨秧苗,见分叶不多,眉头微微皱起。 水稻要高产,除了良种之外,后续的田间管理和施肥追肥都十分重要。 良种就不说了,这里的农户最多也就是每年留一点颗粒饱满的谷种,大体上相差不大,能做的也就是控制水源和施肥。 若是在现代,水稻分叶期一般是用尿素和碳铵,不过古代没有化肥,所以能做的也只有保水。 可水稻虽然喜水,然也不是越多越好,什么时候灌水,什么时候放水,水深多少都是有讲究的。 秦采薇将手指插/入田中比了比水深,见已然超过适宜范围,便抡起锄头在旁边掘了个小口,等水放得差不多了再堵上。 另外田中青苔较多,会占去田中的肥力,倒是可以烧些草木灰来撒一撒。 待将所有稻田的水都放到合适位置,秦采薇又去麦地里转了转。 此时正是麦子的乳熟期,结实已成,伸手一掐便是满手的白色浆液,若无意外,已可初步估算出麦子产量。 秦采薇放眼瞧了瞧自家的麦田,叶子青翠宽大,长势不错,约莫能收个两石吧。 她正要放手,突然见到其中一片麦叶背后有些橘红色的斑点,待要再细看,有人出声打断了她。 “秦家丫头,你怎的在这?你娘正在林边开荒呢。”一个村民路过,见她蹲在地上出神,伸手朝一旁指了指。 秦采薇放开麦叶,起身朝那人笑了笑:“多谢大叔。”言罢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走了约莫半刻钟,秦采薇远远便见山脚下一个纤弱的身影正费力的锄着地,在她脚下则是新翻出来的泥土。 李氏陆续开荒已有好几天了,可开出来的地却还不到半分,也就是长宽还不过五米的样子,前方坡角却已然陡峭了起来。 这样的地是薄田中的最次等,属于山地,因为即便开荒出来,以后打理也十分麻烦。 周围的灌木和山体会挡住阳光,阻碍作物生长,杂草树根也会从地下蔓延过来,争夺作物养分,所以很少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开荒,除非是真的没办法了,且这种地也没法上田契。 秦采薇扛着锄头走至近前,见李氏似乎正在费力挖一株小树的树根,刚要上前帮忙,等瞧见那东西,眼神陡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