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 第1章 求娶 “郡主，郡主，秦中人来了！” 钱阿蛮正在午睡，猛地被唤醒，额上已是汗涔涔一片。 竹香跪在床榻前，脸上满是担忧。郡主最近总是睡不踏实，时常便要被魇着，被唤醒也总是要缓好久才能清醒。 “郡主，秦中人在殿外候着呢。” 竹香的声音越发的轻柔，生怕吓到床榻上的娇人儿。当今之世，人人皆知天下之美，唯楚地洛氏二女。但殊不知，他们吴越之地的阿蛮郡主才是真正的绝色之姿，这般娇柔的人儿，就该捧着、宠着，丁点的委屈都不该受。 钱阿蛮抬手揉了揉眼角，偏过头看过去，有瞬间的怔愣。竹香是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侍女，自幼便待她亲厚，自从父亲、母亲去世，更是一路跟着她，护着她，生怕她被谁欺了去。但在这不断重复的梦境中，竹香为了替她挡剑，当场毙命。 场面仿若真实发生，钱阿蛮不敢再细想，抿了抿发干的唇：“唤他进来。” 竹香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见她缓了过来，才将床上纱幔放下，转身去唤人。 殿外黑云密布，风雨欲来。 钱阿蛮裹着被子，垂着眸子静静听着秦中人模糊不清的声音。 良久，秦中人声音低了下去，含糊道：“郡主，梁地势大，已接连灭了南平、西戎两国，如今梁地来我吴越求亲，王上不得不应。” 他的声音听起来越发的不清晰，头也不抬，生怕看到小郡主失望的表情。 钱阿蛮却只是有些走神，好半晌，回了句：“去回话，就说，阿蛮应了。” 这个反应着实出乎意料，秦中人忍不住抬起头，隐隐绰绰的床幔后，小郡主拥被而坐，弱质纤纤。 眼瞧着小郡主再没有旁的吩咐，秦中人垂下眼眸，恭顺退出。 殿门一关，竹香再也忍不住，丰腴的身子几乎是扑到了钱阿蛮身前，眼眸瞪大，声音惊疑不定：“郡主，王真的答应了梁地，要送你去和亲！他这是要送你去死！” 竹香脸色有些发白，紧紧抓着阿蛮的手，搜刮着脑中最近在宫中听来的信息：“郡主，梁地乃虎狼之地，梁王野心勃勃，如今更是命其弟在蜀地边境陈兵十万，梁地灭蜀之心昭然若揭。到时候，他们灭了蜀，怕不是就要对我们吴越下手了，若你嫁去，梁地对吴越出兵，那你可怎么办！” 钱阿蛮眼神落在她脸上，一时间恍若隔世，在那场噩梦里，竹香也是这样劝说她，她心慌意乱下，去找了吴越王，她的阿兄。她的阿兄果然不忍，当着梁地使者的面，直接撕毁婚书。但这样做的下场，便是彻底惹怒梁地，尤其是梁王之弟河东王萧誉。 她记得，后来蜀地攻打吴越，想要以战养战，明明梁地萧誉陈兵在蜀地边境，吴越派兵去求救，萧誉却作壁上观，最终导致吴越国破，阿兄被俘，受尽屈辱，她也被掳走，被掳走后，那个人对她 不，这不是梦！ 钱阿蛮忽然呼吸急促，不愿再回想，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竹香，我乃吴越郡主。” 竹香茫然：“婢子知道。” 钱阿蛮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吴越本就国弱，叔叔在位时，对我甚是关照，如今阿兄继位，我理应协助阿兄，护我吴越臣民。” 总好过，再来一遭，被掳走那般活着。 第2章 阿兄 西都皇宫，秦中人禀告完毕，跪在殿中，垂眸不语。 吴越王钱褚，一言不发。 大殿安静如斯，秦中人身上冒着冷汗，脊背佝偻。 钱褚声音略显压抑：“她答应了？” 秦中人应诺。 钱褚顿了顿，眼神阴鸷，紧紧盯着底下跪伏的人：“她可是哭了？” 秦中人额上细汗落到地上，却丝毫不敢乱动，只垂着头老实应答：“小郡主她，并未落泪。” 钱褚眼皮一跳，压着桌案的手越来越用力，呢喃着重复：“并无落泪！” 终是控制不住，他双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向桌案，砰地一声，伴随着一声低吼：“滚！” 秦中人大气都不敢喘，低眉顺目，躬身退下。 一眨眼的功夫，殿里伺候的宫人全部跪到了殿外，殿门紧关。 他们的王脾气暴虐，雷霆震怒。所有人都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个鹌鹑，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落个身首异处。 唯有秦中人尚存理智，悄悄用眼色吩咐自己的小徒弟去寻郡主。 殿内，钱褚将桌案掀翻，犹自觉得不解恨，放目一扫，长臂一伸，狠狠地抽出一旁的宝剑。 钱阿蛮被请过来的时候，殿外已经雨势如瀑，宫人们在雨中稽首跪拜。她微微蹙眉，抬了抬手，跪着的宫人们才如获大赦，鱼贯而退。 殿内光线昏暗，风吹打窗棂的声音尤其刺耳。偌大的宫殿一片狼藉，钱阿蛮一步步向前，却不见钱褚身影，正要开口呼唤，就听到身后的响动，紧接着，一个强大的力道从背后撞过来。 她的后背撞向他的胸膛，娇小的身子被他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空气潮湿。 钱阿蛮微微侧身，扫了一眼满地的碎片，拧眉叫他：“王上？” 钱褚呼吸滞了滞，将人抱的更紧了一些，他闭了眼，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窝处，带着些狠意地轻声唤她：“钱阿蛮！你竟敢应。” 钱阿蛮动不了，脑子里却忽而想起，在那场似梦非梦的记忆里，城破时，他浑身是血，护着她到最后一刻，才红着眼对她说：“是阿兄没有护好你。” 明明是天之骄子，却为了她，甘受蜀将的胯下之辱。她压下胸口处忽而激荡的愧意，带了几分依赖，软了口气：“阿兄？” 钱褚呼吸间满是她身上的暖香，听她喊他，明明依旧带着怒气，却又狠不下心伤害她。 自小他便知，阿蛮长大是要给他做王后的。他看着她从孩提至总角又至豆蔻，听着她一声声唤他，一直等到她及笄，只余满心欢喜。可如今，他之所盼全因这一场求娶烟消云散。 钱阿蛮转过身，抬眸看他。 钱褚看着她的小脸，一时间有些晃神。 她之盛美，“绝色”二字亦无法形容。 钱褚只觉胸腔中仿佛有什么要破腔而出，她这般微仰着脸望着他，一双眸子软的让他恨不能将她立刻藏起来。距离这么近，彼此呼吸声可闻，钱阿蛮有些受不住，想要往后退，钱褚神色一冷，将人拽住，直接伸手掐住她的小脸，迫她仰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