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冠》 第1章 奇葩儿子与奇葩爸爸 上课的铃声响起,操场上的学生们都向各自的班级跑去。 天空中大雪纷飞,弥漫得看不清远处,天气骤然降温,很冷,各个班级都烧着大铁炉子,老师不停的添着柴火柈子。 上课铃声停止了吱哇吱哇的喊叫,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下下面,发现少了一个学生。 杨冰的同桌,姚威海他还没有回来。 班主任老师拧着眉头,走到窗前,果然不出所料,她就知道,姚威海没回来肯定还在外面玩儿! 老师望向杨冰,“班长,你去把同桌叫回来——” 七岁的杨冰点点头,很听话的跑了出去。 其实,就在刚才响铃的时候,他已经努力叫威海回教室了,但威海不听他的喊声,他说他要把小雪人做完再去上课。 威海戴着手套,没有铁锹工具,他用手,用胳膊将地面厚厚的积雪集中到一处,成了一小堆雪,把雪按瓷实了,他没有做成大雪人,堆了一个小雪人,很小很小,可以放到课桌上摆着的雪人。 杨冰跑出来叫他回去的时候,威海正在用枯树枝点缀雪人,杨冰跑过来,“老师让你回去呢,全班都等着你呢——” 威海并不在乎老师大人的召回口谕,他已经脱去手套,专注的把枯树枝粗的一面用来点缀眼睛,也不理会一旁着急的杨冰。 “威海,别做了,上课了,老师让你回班级——”杨冰一边说,一边过来拉威海的胳膊。 威海一把甩开杨冰,“等我做完的,你先回去。” 小雪人已经有鼻子有眼睛有胳膊,非常形象,还需要再精致一下。 威海的小脸冻得通红,手也红了,他用小树枝精修雪人,全然不顾上课的事情。 杨冰拉不动他,无奈跑回班级,老师见杨冰自己回来,明白了,威海贪玩居然上课了都不回教室,她怒气冲冲的冲出教室,小跑着,跑向在花池子一旁做雪人的威海,雪厚,路滑,脚一滑,老师险些跌倒。 老师身体向后倾斜的时候,正好威海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老师险些滑倒,他觉得好玩儿,笑出声来,气的老师涨红了脸。 老师跑到他跟前,看到他手里托着一个小小的雪人,雪人很精致,但老师没有消气,气急败坏的一把将雪人打到地上,雪人在地上滚了滚停住,散花了,成了一小堆雪。 威海顿时哭起来,“我的雪人,我的雪人——” 老师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拖回教室。 老师没让他回到座位坐着,他站在前面听课,老师讲了什么,一概没听进去,心里惋惜的不只是雪人,他的手套也弄丢了。 放学的时候,老师告诉威海,明天让他的爸爸来学校一趟,她要跟他的爸爸说说,他有多么不听话。 这段时间姚立冬的心情并不美丽,领导和同事都在质疑他痴迷冰灯的事情。 确实,每到冬天,他去做冰灯,影响了雕刻厂的活计,这样的影响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年年如此,到了冬天,姚立冬就去做冰灯,放下雕刻厂的活儿,那些棘手的活都被同事担着,大家意见一大堆。 尽管姚立冬不要这段时间的工资,大家还是不满,因为缺人手,完不成雕刻任务。到了冬天,几个主干道需要冰灯点缀的同时,雕刻厂也到了忙碌的时候,快过年了,工厂除了要赶制各种私人定制之外,厂长还给他们找了别的赚钱的活儿,属这个季节最忙碌。 偏偏姚立冬要去雕冰。 姚立冬脾气不好,姚威海是知道的,他回到家里,一直没敢说老师让爸爸去学校的事情,他的妈妈徐缓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一直到早上吃完饭,威海要去上学,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告诉爸爸,老师找家长这件事。 姚立冬的眉头都宁成了川字,问威海他犯了什么错误,威海不敢说,说没犯啥错误。 姚立冬狐疑着,跟着威海来到学校,一路上威海都忐忑不安,想着这回要挨打了。 班主任老师愤愤的将姚威海昨天在外面做雪人的事情说了一遍,主要强调,上课时间都到了,姚威海还在外面做雪人,班长去叫都叫不回来。 姚立冬瞪着眼睛,登时眼睛放光,他急忙问道,“老师,我儿子做了一个什么样的雪人?” 老师气呼呼的强调,“一个像书那么大的小雪人。” “老师,他做的好吗?”姚立冬一眼热切的望着老师,老师一脸的不解,她没注意看,她在气头上,一手将雪人打到地上,雪人变成了一堆雪。 老师摇摇头,嘟囔着,“没注意看。不过,你家孩子的劣迹是越来越多了,不但好动,不爱听课,不爱学习,还,还,对,还有一次,他把外面的冰溜子拿到课桌上用小刀刻,冰溜子化了,把同学的作业本和书都弄湿了” “老师,在威海做雪人之前,您见过书那么小的雪人吗?”姚立冬打断了老师的絮叨。 老师摇摇头,“没见过——”一脸费解的看着姚立冬,没明白他的意思。 “老师,威海是有错,上课时间到了不及时回教室上课,回去我一定批评他。但是,老师,这孩子有创意有头脑啊,您想想,堆雪人都是堆成大雪人,威海非常有创意的做了一个书那么小的雪人,可以放到课桌上,这是创新!还有,还有您说他用冰溜子刻东西,那真是太好了,这孩子有天赋!有冰雕雪塑的天赋!我真是太高兴了!”姚立冬搓着手,一副很欣喜很激动的样子。 老师瞪大了吃惊的眼睛,不满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您这样的家长,简直奇葩!您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我重点是想告诉您,您回家应该好好管教威海,他不听话,可是,您却将自己的孩子夸奖了一番,简直匪夷所思。明天,让您的妻子,孩子妈妈来一趟吧,我跟您没法沟通。” “老师,孩子的创造性不能泯灭啊,您应该表扬他才是。”姚立冬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从前,他不是忙于雕刻厂的工作就是忙于冰灯制作,没有时间陪孩子,原来,他的孩子很有冰雕雪塑的天性,这是他最大的欣慰,他一定要把做冰灯的手艺传授给他,当然,还要传授给杨冰。 威海做小雪人这件事给姚立冬很大的启示,那就是,手艺一定要传承下去。 次日,当威海的妈妈,徐缓挺着大肚子来到学校,老师将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她气愤的对老师说,“我家孩子爸爸——他就是个神经病!” 第2章 抉择 威海的家住在冰城松江边的一处贫民窟平房里,一个小小的院落,两间一面清平房,一面清就是房子的前门脸是砖砌的,其他三面是土坯构造,他家的小院子还有个仓房。 一大早,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威海还没洗脸,他认识其中一个,老井叔叔是他爸爸的老朋友,另外一个他没见过。 姚立冬一愣,即刻上前迎接,徐缓也满脸堆笑的去烧水。 两间平房,一间是大厨房,另外一间客厅兼卧室兼餐厅,两个不速之客到来的时候,他们家正在准备吃饭,餐桌上摆着刚刚出锅的玉米糊糊和芥菜条咸菜,这是他们常吃的东西。 1971年,大家都能吃饱穿暖,但生活质量好一些的家庭毕竟少数,姚立冬的家庭属于工人家庭,来了客人才能吃顿大米白面。 威海瞪着好奇的眼睛,来了客人也不能停止他的闹腾,他不眼生,照常劈了扑棱的在小屋子里上蹿下跳蹦蹦哒哒的跑,甚至绕着坐在桌旁的两位客人转圈跑。 老井笑着说:“别跑了,别跑了,我血压高,都快把我转悠迷糊了。” “你给我消停点!”姚立冬一声吼,却没有震住威海,他依旧晃悠着小脑袋瓜,一副调皮的样子气姚立冬。 徐缓拿着水壶过来倒水也喊道:“消停点,来客人了不知道嘛,太没礼貌了。” 威海收敛了一点,他挺怕妈妈徐缓的,尽管徐缓并不打他,打他的人是姚立冬,但他还是挺怕妈妈,他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他怕自己让妈妈更加不开心,所以,他很少气妈妈。 威海拿着小板凳坐到了床边,开始摆积木,大人们聊天。 威海摆弄的明明是积木,可是,他的头脑里奇怪的把这些积木幻化成了透明的冰块,每个积木都是透明的,像水晶一样的冰块,他喜欢那种透明的视觉效果。 当他把宫殿搭好了,他转头看向爸爸,喊道,“爸爸,我摆了一座冰灯宫殿,这些积木都是冰块——” 姚立冬听了一愣,继而,眼底出现温柔欣慰的神色。 厂长轻咳了一声,笑着说,“这孩子,肯定受你影响,知道冰灯,还蛮有想象力,把积木想象成冰灯——”继而厂长陷入了沉思。 刚刚大人们说了什么,威海并没有听。 但小小的威海不是傻瓜,他发现大人们的情况有点不对,他的爸爸垂头丧气,他的妈妈脸上除了平时的不开心之外,增加了一份恼怒。 威海仍旧转着身体,侧着脸,看着大人们的动态,这回他很有眼力见的安静的听着。 徐缓气鼓鼓,情绪有点激动,一拳头砸到餐桌上,水杯里的水溅了出来,她颤抖着声音说:“我跟厂长和老井的意见一样,怎么也不能丢掉工作,这可是铁饭碗!铁饭碗!”她重复着强调。 姚立冬低着头,咬着嘴唇,一副艰难的样子,半晌,开口道:“我认为,冰灯游园会虽然停办三年了,早晚有一天会继续办下去,而且会越办越好,冰城会越来越重视冰灯,国家也会越来越重视,只是这个艰难的时期,需要我们这些冰雪工匠挺挺,熬过艰难的时期,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相信,一定会好起来。到了那个时候,政府还得让雕刻厂的工人去做冰灯。” 厂长叹息着,“立冬,你说的都是未来,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这个冬天你要老老实实到雕刻厂上班,不能去做冰灯,不然,肯定要开除你了。这次绝对不是闹着玩儿,大家已经迁就你许多年了,从1963年第一届冰灯游园会到现在,你说你,一到冬天就不上班了,是你不要冬天这几个月的工资,可是,雕刻厂这个时候也是最忙碌的,一到忙碌的旺季,你就去做冰灯,你说大家对你能没有意见嘛!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到了冬天就去做冰灯,那雕刻厂不就黄了嘛!” 徐缓冷笑一声,“姚立冬,你醒醒吧,别整日做你的冰雪大梦了,总是说冰雪事业有未来,那我问你,未来是多久,是几年还是十几年?二十几年?现在咱们一家人要吃饱饭,冰灯能让一家人吃饱吗?冬天你能做几个冰灯,那夏天呢,别的季节呢,指着你的冰灯,全家都得饿死。没赚几个钱,还做了一身病,我不同意你离开雕刻厂,你还是好好回去安心上班吧,让我省省心。” 姚立冬站了起来,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说道:“徐缓,你放心,我能养活你们,不去雕刻厂上班,我的时间更自由了,冬天专心做冰灯,别的季节,哪怕蹬三轮车我都能养活你们。” 老井叹息着,劝道:“立冬,这件事你一定要慎重,我建议你好好考虑再做决定,不要一时冲动,毕竟你靠着雕刻厂的工资养着一家老小,这份工资虽然微薄,但有它跟没它肯定不一样啊。” “嗯,我认为老井说的对,立冬,你不要意气用事,后悔都来不及。雕刻厂毕竟是大厂,有制度的,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厂长强调。 姚立冬走到威海身边,蹲下身来,问道:“威海,你喜欢冰灯吗?” 威海压根没听明白大人们说了什么,尽管他努力听了,但他没听懂,他只觉得氛围有点不对劲,他点点头,“喜欢。” “那爸爸教你做冰灯,你愿意吗?” “愿意——”威海不假思索的说。 徐缓气愤的眼睛里蒙了层雾水,“姚立冬,你真是疯了!你就是个疯子,为了自己的爱好,居然放弃好好的工作不要了,你真是太草率太天真了,别忘记,我肚子里还有个要出世的孩子,别到时候你养不起我们娘几个。” “我没有草率,这件事,我已经深思熟虑,我不能这样拖累大家了。既然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宁愿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以我的眼光来看,未来,冰灯这行会很有前景,只是开端艰难了点,我的选择没错。” “姚立冬,你简直不可救药了——你——你要把我气死了——”徐缓大声哭出来,声嘶力竭的喊道。 威海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他不明白,妈妈怎么又哭了。 第3章 鲤鱼跳龙门 摆在威海和杨冰面前的是两块没有规则没有修理的大冰块,两个七岁的小男孩看着大冰块一脸费解,他们不明白,姚立冬把他们带到人民公园来玩儿,就是玩儿这个东西? 威海今天出来的匆忙,他外面穿着厚厚的棉袄,里面忘记穿内衣,只穿了个背心,背心是那样的不抗风,棉袄有点肥大,凉风从棉袄下面呜呜的轻而易举钻进他的背心里,刀片一样冰凉冰凉划着他稚嫩的肌肤,他打了个哆嗦。 这个周末早晨,爸爸妈妈又吵架了,爸爸要带他体验冰雪课堂,威海不知道什么叫冰雪课堂,一脸的茫然,爸爸强调,就是玩儿冰。 妈妈要让他在家写作业,爸爸妈妈争执不下,让他自己选择,他当然不愿意写作业了,就跟着爸爸出来玩儿冰。 妈妈一气之下,没管他穿衣服,他便忘记了穿内衣,现在站在公园的石头桌子前,冻得直哆嗦。 相比之下,杨冰比他好多了,不但穿的厚实,衣服都带毛领,另外还围了一个红色围脖,将小脖子裹得严严实实,就算帽子都比他的帽子多了一层白色獭兔绒毛。 杨冰脚上穿的是棉皮鞋,威海穿的是妈妈做的绒布面料棉鞋,不过,小小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差别,长大以后,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了。 姚立冬拿着将雕冰的工具,凿子和凿刀分给他们,他指着没有规则的冰块,说道:“你俩现在可以发挥想象力,把这两块冰雕刻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站在一侧的杨冰的爸爸杨立春想了想,上前说道:“立冬,你这个要求有点高,两个小孩子,他们都没有雕刻过东西,让他们雕刻想象中的物件,太难了,我们应该规定他们雕刻圆球或者正方形,长方形,简单的东西。” 姚立冬也想了想,“你们有没有想雕刻的东西,比如新鲜的想法,如果没有,那就随意把冰块修成正方形、长方形、圆形,这些简单的形状就行了。” 威海哆嗦着,冷的牙齿直打颤,姚立冬瞪了他一眼,“威海,你就那么冷吗?杨冰怎么没有感觉冷呢!” 威海点点头,“爸爸,我冷,我想进屋暖和一会,再想想雕刻什么。” “那你去吧,暖和一会赶紧出来,我还得教教你们使用凿子的技巧。”看到威海不成气候的样子,姚立冬有点生气,他甚至怀疑威海是不是真的很冷。 他搞不懂了,天气不是很冷,威海怎么会冻成这个样子。 他只得先教杨冰,杨冰很听话,认真的听着,而后,杨冰说他要做个正方形,他认为圆形太难了。 事实上,正方形物体比圆形容易许多,杨冰第一次接触冰雕,选择正方形是正确的。 姚立冬和杨立春是合作伙伴,在1963年第一届冰雕游园会上相识,都喜欢冰灯,聊得来,两个人便一起合作,在1964年成立了冬春冰灯工作室。 杨立春的情况跟姚立冬不同,他是北京美术学院雕刻专业毕业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冰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当教师,他是大学教师,他媳妇也是美术学院毕业生,在冰城一中,一所省重点高中教美术,他们是教师家庭。 教师家庭比工人家庭生活条件要好许多。最主要的是,自从用电越来越发达以后,徐缓所在的蜡厂经济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勉强能发下工资来。 这次,姚立冬舍弃了雕刻厂的工作,对于他们这个工人家庭来说等于雪上加霜。 半个小时过去,杨冰很认真的用凿子将不规则的大冰块多余菱角凿了去,在一旁看着的杨立春感慨,“别说,我儿子挺有天性,用凿子的力道蛮对的。” 正在用凿刀修理冰灯的姚立冬突然意识到,威海进屋暖和还没有出来,公园的一侧有个小屋子用于工人休息室,姚立冬狐疑威海干嘛呢,怎么还没有出来。 小屋子里,不知道谁放在桌子上几本小人书。 小人书也叫作“连环画”,内容将图画与文字搭配,设计和构思也是多样化,是六七十年代的文化产物,也是一种老少皆宜的读物书籍,那个时代人们没有太多的娱乐生活,便有一部分人用小人书来打发时间消遣。 威海拿起一本《西游记》小人书,看了进去。很多字他不认识,可他会看图啊,看完西游记他又看了《螳螂拳演绎》《武林英豪》,半个小时,他翻看了三本小人书。 当姚立冬走进来的时候,威海的思绪还沉浸在小人书的情节里,神情呆滞又若有所思,完全没有注意姚立冬已经走到他跟前,直到耳朵被拎起来,很疼,才发现,爸爸已经进屋。 “你说冷,我看你就是装的,你看看杨冰,人家都刻出了雏形,再看看你,还在这里不务正业”姚立冬拎着威海的耳朵把他拎了出来,威海手里拿着帽子,夸张的吱哇叫喊着,到了他的冰块前面。 威海向杨冰方向看了一眼,确实,一个正方形已经初具形态。 “我看你能雕个啥出来!”姚立冬白了他一眼,继续干活。 立在冰块前,威海的小脑袋瓜里装满了小人书里的人物,孙悟空、猪八戒、螳螂拳 愣了半晌,琢磨着他雕刻什么,杨立春见他还愣着,说道:“威海,你可以雕刻正方形、长方形,菱形复杂了点,还可以塑个圆,来,我教你怎么用凿子,怎么用凿刀——” 每到冬季,只要周末,杨立春也会跟着姚立冬一起做冰灯,毕竟两个人的工作室。 三下两下,威海便掌握了凿子和凿刀的使用技巧,他学的很快,让杨立春有点惊讶。 半个小时过去,杨冰做完了正方形,剩下需要雕琢和打磨,那些不需要小孩子来做了,姚立冬主要想测试一下,两个孩子有没有雕冰天赋。 雕刻起来以后,威海没那么冷了,正午太阳暖融融的照着,他一下一下的凿着,杨冰进屋休息,没人注意威海凿个什么东西。 到了午饭休工时间,姚立冬和杨立春招呼着威海去小屋吃饭,招呼了一声,他们向威海方向瞥了一眼,两个大人进了小屋,威海却没有停住手里的凿刀。 姚立冬吃完饭,发现威海还没有进屋,他气急败坏的说,“威海就是这样,你让他干啥,他偏不干啥。让他雕冰,他看小人书,让他吃饭,他凿冰。像杨冰这么听话就好了。” “我们出去看看吧,他雕成什么样了——”杨立春提议,两个大人走出去,杨冰跟在身后,心里揣测着,暗暗窃喜,他相信,他肯定会得到表扬,刚刚他雕完正方形的时候,被姚伯伯和爸爸表扬了一番。 这次,有威海那个笨蛋比着,他肯定还得被表扬一番。 威海终于打磨完眼睛,眼睛最费功夫。 他雕刻了一条跃起海面的锦鲤,海面波涛汹涌,一条透明的锦鲤一跃而起,尽管海面的波涛有点粗糙,鲤鱼身上的鱼鳞也有点不甚明朗,但画龙点睛之处,鲤鱼的眼睛雕刻的栩栩如生。 威海,他居然会雕刻细节! “你教过他?”杨立春惊讶的问道。 姚立冬摇摇头,眼底同样漫过一丝惊讶,同时还有压制不住的惊喜,“没有,他跟杨冰一样,第一次来雕冰。” “可造之材!可造之材——”杨立春反复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的是自己的儿子杨冰,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晃得有点刺目,他低下头,掩饰着内心说不出来的滋味。 杨冰虽然只有七岁,却很敏感,他看出来爸爸的不悦,他也很不开心,因为威海雕刻的鲤鱼超过了他的正方形,在班级他总是被表扬的那个好学生,威海总是被训斥的那个坏学生,可是,现在,两个大人惊讶的是威海的雕刻。 被表扬惯了的杨冰,这次没有被表扬,他有点接受不了。 “立春,这两个孩子都很有冰雕雪塑的天赋,你没有时间教他们,我有时间,我们一定要把冰灯手艺传承下去,我相信,总会有一天,靠做冰灯的手艺也能吃碗饭,而且是有酒有肉的好饭。”姚立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是一个梦想家派,喜欢做梦,这么说的时候,眼前已经浮现出一桌香气喷喷的酒席。 威海也继承了爸爸天真爱做梦的基因,更何况他还没有吃饭,已经很饿,他的眼前也跟着浮现烧鸡烤鸭红烧肉大米饭的情景,直到杨立春让他进屋吃饭,他才如梦初醒。 “我要教你俩雕冰,现在开始,未来你们一定会成为冰城最著名的冰雕师,不,是全中国著名冰雕师,还不对,是世界,世界顶级冰雕师——”说这话的时候,姚立冬踌躇满志,眼睛放光。 两个孩子也配合着拼命的点头,谁曾想,今天还蛮喜欢雕冰的威海,没过多久,开始仇恨冰雪! 第4章 灾难的一天 期末家长会上,老师发成绩单的同时,把成绩念了出来。 教室里很静,大家都注意听老师念的成绩。 威海的心思不在成绩单上,他盼着早点下课,放寒假,他要跑出去玩儿,如果能玩儿冰,那就更好了。 由于班级的桌椅有限,家长坐在孩子们的座位上,孩子们靠墙站着。威海靠在北面墙壁上,脸对着窗户,正好能看到对面窗外漫天飘雪的景色。 “杨冰,数学100分、语文100分。”老师读的时候,下颌向上扬了扬,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这是她的骄傲,她的学生双百分。 站在威海一侧的杨冰出列去拿成绩单,威海对老师刚刚念的100分心里没有概念,他听到了,但没有丝毫的羡慕之意,没有任何感觉,100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心里已经幻化成一个巨大的雪人,堆雪人应该堆一个巨大的,多大呢,他心里正在寻思,这时,一道犀利的目光射过来,他不再想雪人的事情。 这道目光是妈妈徐缓射过来的,威海对100分没概念,不等于徐缓没概念。 徐缓跟杨冰的妈妈董晚明坐在一起,她挺着五个月的身孕,坐在狭小的座位上有点艰难,何况一年级学生的桌椅相对较小,她坐着就更加艰难,更加不舒服。 董晚明特意让前后桌多给她让出一些空隙来,稍稍宽敞一点。 董晚明的嘴角始终上扬,脸上挂着和煦友善的微笑,听到杨冰的成绩一脸的波澜不惊,仿佛杨冰就该双百分。 徐缓有点坐卧不安,这么多家长,她真怕威海考到最后一名,让她丢脸。 等待威海的成绩有点漫长,老师按照排名念成绩,徐缓看了眼站在一侧的威海,他没心没肺东张西望的还不说,还捅咕身旁的杨冰,杨冰板板整整的站着,一看就是个好学生,威海那是站没站姿坐没坐像,抓耳挠腮,嘴里碎碎念着,眼睛里闪着贪玩儿的光,他的动静惊动了老师,老师不得不瞧了瞧他,警告他别说话。 “姚威海——”终于念到了威海的成绩,威海抖擞了一下精神,向老师跳着脚走去,徐缓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 他就不能好好走路嘛,非要蹦蹦哒哒,嘚瑟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好学生的迹象,徐缓烦躁的简直想把威海掐死,省的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数学30分,语文45分。”威海接过成绩,没有半分难过的样子,毫不在意的回到了自己站着的位置。倒是身旁的杨冰特意转脸看了看威海,杨冰的嘴角跟他的妈妈一样,上扬着,不同的是,他上扬的嘴角里含了抹嘲讽和得意的微笑。 徐缓感觉家长的目光都集中到威海身上,她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她焦灼威海的成绩,果然倒数第一,她的心情顿时灰暗到极致。 家长会即将结束,老师提出留下两三个家长收拾一下教室卫生,威海一听,非常兴奋,很积极的喊起来:“我妈——我妈——我妈——我妈在家最能干活,让我妈留下来打扫卫生。哈哈哈——”挥舞的小手像挥舞的旗帜,用动作配合语言来表达他的迫切愿望,说完他爽朗的笑了。 家长们也都被威海的喊叫搞笑,这个小男孩有意思! 徐缓气的脸都涨红了,老师一看威海的妈妈是个孕妇,自然不会让她在班级收拾卫生。老师还单独把徐缓叫住,嘱咐徐缓要利用孩子寒假把落下的课程补上去,才小学一年级,来得及。 徐缓打算回家要好好教训一下威海。但她又不得不带着威海去她的蜡厂,这个月蜡厂发不下工资,每人给四箱蜡,让自己搬运回去。 威海虽然只有七岁,长得又高又大又圆,身高比十岁孩子都高,身体很结实那种,很有力气,轻而易举搬动三十多斤重的东西,徐缓便让他来帮着搬运蜡箱。 徐缓舍不得雇三轮车,借了同事的自行车,用绳子把四个箱子捆绑到车后座上,高高摞起。 威海不会骑自行车,个头也刚刚够到车把,可他喜欢自行车。 姚立冬买不起自行车,杨立春买了辆自行车,威海和杨冰经常推着杨立春那辆二八型号永久牌自行车玩儿。 徐缓踉跄推着车子,威海在后面努力把箱子牢牢把住,一路上,有那么几次,徐缓有点力不从心,车子一歪,箱子跟着倾斜的力道很大,幸亏威海用尽全身力量,将车子稳稳的扶住。 徐缓一面推着自行车一面絮叨着,“你爸爸,我是啥都指不上他,这种体力活,就应该他来做,可是,他一天天的,就知道做冰灯。家里的米都没有了,一会回去,我得去邻居家借一盆小米。儿子,记住了,你长大了,别像你爸爸似的做冰灯,你不要去做那东西,得病的,风湿病!” 不管威海有没有听进去,徐缓兀自的嘟囔着。 威海用力的推着,眼睛里闪着推车都能让他快乐的光芒,这时,他发现妈妈迎着风的脸上挂着两行泪,“妈妈,你哭了——” 徐缓心不在焉,没注意脚下有冰,她的脚一滑,她企图抓住车把,但这次,威海的力量也没能阻止住自行车倒下,瞬间,徐缓的身体向后倾斜,自行车的重力也压在了倒地的徐缓身上,一股热热的东西从徐缓的下体流出,她晕了过去,很快,徐缓的裤脚淌出血来 威海吓坏了,哭喊着,他以为妈妈死了,路人叫来一辆车,将徐缓送到附近的医院,徐缓流产了。 当徐缓脱离危险的时候,她让威海去找姚立冬。 这段时间姚立冬早出晚归,他承办了太平鸟公园的冰灯项目,虽然是个小公园,但整个工程下来,那也是二十几座冰灯,给的劳酬足够他们一家人三个月吃喝不愁了。 七十年代的时候,冰灯只有冬天这一季活,赶上这个季节不猛劲干,别的季节又会荒下来。 当威海折腾好几趟公交车,赶到姚立冬的太平鸟公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姚立冬正在收拾东西。 威海的小脸冻得发紫,“爸爸,我妈妈晕倒了,出血了,很多血,我妈妈的大肚子没了——” 姚立冬一听,手里的凿子顿时掉了下来,砸到他的脚上,他居然没有觉得疼。 “你说什么?你妈妈她,她——”他不敢相信威海说的是事实。 “我妈妈肚子里的妹妹没了——”徐缓告诉威海她肚子里有个小宝宝的时候,威海便认定那是他的妹妹,他希望有个妹妹,他有照顾妹妹的欲望。 威海看到爸爸愣在那里半晌,爸爸的表情复杂,悲痛、难过、哀伤、沉郁,反正他不懂,爸爸脸色难看,而且很凶,要杀人那种表情,威海有点害怕。 “妈妈让你去医院——”威海拉了拉爸爸的手。 “你妈妈,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怀孕吗!还这么不小心流产了!”姚立冬几近咆哮着,语气里装满了责怪。 “我跟妈妈去蜡厂搬运蜡烛箱子,回来的路上,妈妈滑倒了。”威海弱弱的说道。 “走——”一个“走”字,语气里装满了怒气和火气,他大步向公园大门方向走去,威海小跑着跟在后,告诉他妈妈在哪家医院。 果真,像威海心里担心的那样,姚立冬到了医院毫不客气的跟躺在床上的徐缓吵了一架,吵完之后,他甩手扔下医药费回公园了。 徐缓边哭边喊,“姚立冬,我要跟你离婚!” 第5章 处境艰难的人家 关于威海的寒假,本来姚立冬计划好了到公园跟他学手艺,由于徐缓做流产手术,他便没强行要求威海跟他去公园,留在了家里照顾徐缓。 徐缓恢复的很快,再怎么闹,再怎么生气,日子总要过下去,她说离婚,不过气话而已。她怎么能想真的离婚呢,只要姚立冬不是特别过分,她都能忍,虽然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 做流产的医生说,她怀了个女孩,正合她的心意。 事与愿违,只能说与这个孩子无缘。 徐缓把威海留在家里,哪里是照顾她,她让威海在家写寒假作业。 寒假作业也不多,只是,威海真正写作业的时间似乎少之又少。 威海削铅笔,徐缓坐在炕上织毛衣,黑龙江的冬天除了火炉取暖之外,火炕也是一种取暖,把炕烧热乎的,很舒坦。 徐缓请了一周病假,当她几次抬头看的时候,威海都在削铅笔。 威海不但在削铅笔,还蹙着小眉头削,铅笔那样的不经按,只要他写字,铅笔铅就按折了,一根铅笔被他削成了铅笔头,作业本上却没写几个字。 徐缓放下手里的织针,走到威海近前,“威海,你写字的时候轻点用力,你知道一根铅笔二分钱呢!五根铅笔就是一毛钱,一毛钱!那是一根蜡烛的钱!你这样真是罪过!太败家了。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徐缓说着想到了家里已经断粮,姚立冬承包的冰雪项目结束了才能给工钱。 这段日子,可怎么熬呢? 这边,威海却发了脾气,他削铅笔削出来一块铅,折了,不停地削,不停的折,一气之下,威海把一打铅笔摔到地上,“破铅笔——” “你这孩子你这一摔,那铅笔铅都被你摔断了,还咋用,咋就不知道节俭呢!算啦,你还是别写作业了,让你写作业,不是削铅笔就是玩儿橡皮,要不就睡觉,干脆,你跟我去卖蜡烛吧,你给我抱着蜡烛箱子。”徐缓说着,把从蜡厂拉回来的四个蜡烛箱子扯出来。 威海一听不用学习了,拍着手,跳着脚,高兴的,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子把四只箱子推到屋子中间,差点把徐缓撞倒,“你慢点你慢点——这孩子就不爱学习,可咋整!” 徐缓说着,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动物蜡烛,蜡厂由于效益不算好,除了正常蜡烛之外,开始生产染着各种颜色的动物蜡和精品蜡出口。 出口也不是那么容易,造成滞销,便给工人顶工资了。每人一箱动物蜡、一箱精品蜡、两箱常用蜡烛。 威海看到染着五颜六色的动物蜡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大,收获无限惊喜一般,一下子扑到箱子里,他想抱住蜡烛,结果一头栽进箱子,他的下颌磕到蜡上,当啷一声,徐缓第一反应千万别把蜡弄坏了,骂道,“天呐,我的蜡,别弄坏了,你给我起来——” 威海顾不上摸下巴,他笑呵呵的拿起一只穿着红色衣服,戴着黑色帽子、红皮鞋的猴子,开心的说,“冰灯也可以做成动物的样子。”一句话,让徐缓觉得无比戳心,她恼怒的喊道,“你闭嘴,别在我面前提冰灯!” 威海并不在意徐缓的恼怒,他完全沉浸在各种动物蜡的惊喜中,他将十二生肖蜡烛一个个的摆到餐桌上,徐缓气呼呼的打开第二个箱子,是精品蜡,威海也跑过去看看,他对红色上面烫金字的精品蜡不感兴趣,他又去餐桌摆弄动物蜡。 精品蜡价格高,松江边住的不是没工作的无业游民,就是工人阶级,少有干部和商人,即便有做小买卖的,那也是卖糖葫芦卖瓜子爆米花一类的小本买卖,这些住户哪里肯买精品蜡呢,动物蜡就更没人买了,样子货,只能送礼或者给孩子玩儿。 徐缓哪里舍得动物蜡给威海玩儿,不过让他玩一会儿而已,必须装起来,即便卖不出去,留着送礼也好。 普通蜡最实用不过,一包十根,一毛钱一根,一包一块钱。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一块钱也不是小数字,姚立冬在雕刻厂上班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是30块钱,徐缓是25块钱。 一块钱,也很重要。 “你抱起这个箱子,咱们去邻居家。”徐缓戴上帽子的时候命令道。 威海很愿意给妈妈当力工,他戴上手套帽子,抱起蜡烛箱子,跟着妈妈左邻右舍的推销蜡烛。 七十年代,虽然电已经普及了,但时常停电,蜡烛是家家户户必备的东西。也只是必备而已,不似没有电的年代,蜡烛的重要性简直可以跟水跟食物pk。 威海跟着妈妈挨家逐户的走,有的邻居说家里备了蜡烛,暂时不需要,宛然拒绝了,还有的人家买了一根两根的,更有趣的是,有的人家用白面换了一包蜡烛。 白面,太稀缺了,吃供应粮的年代,买粮要用粮票的,供应的那点白面,威海家根本舍不得吃,每个月领回来五斤白面攒着,来客人吃。 还有的人家用鸡蛋换蜡烛,当一箱子蜡烛销售一空的时候,箱子里变成了十只鸡蛋,五碗白面,五碗小米,还有两碗大米,一点零钱。 威海还好,没有任何疲惫的样子,他浑身充满力量,随便哪家邻居,他进去都好奇的参观家家户户类似的寒酸,尽管类似,也是有差别的,威海好奇心强。 徐缓做流产不足一周,身体极度虚弱,走了这么多家,推销蜡烛说的口干舌燥还不说,汗都湿透内衣,而且,浑身越来越没劲儿,脚踩棉花的感觉勉强走回家。 到家的时候,夕阳已经沉下去,一进屋,发现姚立冬居然回来了,平时这个时间姚立冬都在公园贪黑做冰灯,而且家里来了一大一小两个陌生人。 威海把纸箱放到门口,跑进屋里,餐桌上还摆放着他的好东西。 家里来的这位小客人也是个男孩,尽管他的眼睛都掉到了餐桌上的动物蜡上面,但被大人及时用目光制止了他想去玩儿的冲动。 威海大声的喊道,“来呀,一起玩儿——”说着,配合着手势招呼着陌生小男孩。 小男孩抬脸看了看自己的爸爸,爸爸轻轻的摇了摇头,小男孩一声不吭的没敢动,依旧眼巴巴的及其眼馋的样子看着动物蜡。 “别弄坏了,赶紧给我装起来,要送礼的——”徐缓及时制止,她害怕两个男孩把动物蜡弄坏。 “妈妈,不会弄坏的——”威海恳求着。 这时,姚立冬少有的一脸阳光灿烂的介绍道,“这是我妻子徐缓,这是老李和老李家孩子小李,小李跟威海同岁,被我撺掇的要学冰灯。” 老李起身礼貌的打招呼,“弟妹好——” 放在以往,听到冰灯字样徐缓习惯性会发火,外人面前,怎么也得忍。徐缓微笑着跟老李打招呼。 威海指了指桌子上的动物蜡,“爸爸,我要把这些小动物做成冰灯——”说着,痴痴地笑了。 徐缓听了更是刺耳,姚立冬听了心头一热,夸赞道,“好儿子,你的想法真是太好了,等有机会,爸爸设计一套生肖冰灯,老李,让你的孩子学冰灯未来是有前途的。” 老李拘谨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堪,“我们连吃饱饭都成问题,别说学手艺交学费了。” 姚立冬摆摆手,“不要学费,来就行。”这句话如此慷慨,他明明知道自己家的处境也很艰难,徐缓听了大不受用。 接下来,姚立冬的一句话差点把徐缓气晕,他说,“徐缓,你去做饭,咱家不是还有两碗面吗,你去擀面条,让他们爷俩在这吃点。” 威海一听,急忙蹿到门口,把纸箱子端到客人面前,“这里还有白面呢,五碗!用蜡换的,还有十个鸡蛋,我要吃鸡蛋卤!” 徐缓心里一阵失望,她又萌生了离开家的念头,离开这爷俩! 第6章 冰雪有未来,未来就是我 威海第一次看到爸爸如此开心,即便妈妈的脸色不大好看,爸爸也少有的并不气恼,亲自和面,擀面条,打了鸡蛋青椒卤子,实在没什么菜,又煎了盘鸡蛋。 姚立冬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徐缓和老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们在聊冰灯,“你家孩子想学冰灯?”徐缓试探的问道。 “我听姚老师说,做冰灯挺挣钱,孩子还挺喜欢。” “挣钱?!”徐缓的语气里满是质疑,随后笑了,问道,“威海,你爸爸做冰灯挣不挣钱,你告诉伯伯——” 威海跟小李玩儿动物蜡烛。 动物蜡烛里面还有国王和王后装扮的小蜡人,红色夺目的衣服,金色的王冠,王后就更形象,甚至刻画出脖子上的珠宝首饰,王冠上的钻石。 国王和王后小蜡人是所有彩色蜡烛里色泽最耀眼夺目的两个,也是威海最喜欢的两个。 他们玩儿的时候,编故事玩儿,这是威海的主意。“国王和王后,他们一起管理动物王国,所有动物必须听他们指挥,把国王和王后拿到了一侧,把动物放到一侧”威海边说,边摆弄着,听见妈妈的声音,他随口答道,“挣钱?挣屁钱!都揭不开锅了!”这是徐缓经常说的话,威海便记住了,变成了自己的语言。 威海像个小大人,天真又可爱,把老李逗笑了。 “实不相瞒,我家都没有粮食吃了,就在今天,我跟孩子挨家逐户的推销蜡烛,才换来了几碗面和米,还有鸡蛋。指着姚老师的冰灯养家糊口得饿死。” “哦,这样啊!” “嗯,这才是实情。姚老师跟您吹嘘的前景都是他梦想的美好未来,呵呵,您想想,冰雪有未来吗!东北这地方就不缺冰雪。” 老李陷入沉思,徐缓在竭力劝说老李学做冰灯没用,这些话如果被姚立冬听见,肯定暴跳如雷,他在努力劝说他们学做冰灯,她却在背地里拆他的台。 威海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他们谈话,他听到一句“冰雪有未来吗?”他放下手里的蜡烛,跑到妈妈跟前,“妈妈,冰雪有未来,未来就是我!哈哈哈——”说着,他哈哈笑起来,他是觉得好玩儿。 但老李一听,觉得孩子的话有道理,“好孩子,这么小,说话就有哲理,这孩子是天才啊!” 刚好,姚立冬端着一大茶缸子白酒走进来,他去食杂店打了一斤白酒回来,听到威海的话,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 “爸爸,你说我是不是冰雪的未来?”威海抬着小脸,摇晃着姚立冬的胳膊,大茶缸子里的白酒被威海摇晃的溅出来,姚立冬激动的顾不上责备威海,把酒放到餐桌上,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用力的点点头,对老李说,“威海说的对,这些小孩子他们才是冰雪事业的未来。” 徐缓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别提了,数学语文都不及格,都是姚老师让他做冰灯,做冰灯,耽误了孩子的学习。” “不过,这小孩,真的,蛮聪明的。”老李也摸着威海的头,夸赞道。 姚立冬继续回厨房忙碌。 小李在玩儿蜡烛,嘟囔着,“小兔子不听话了,打它,让国王打它——”说着,他拿起国王,没拿住,国王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王冠摔碎,国王的腿也摔断了一只。 小李一惊,身体一抖,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向他的爸爸,他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徐缓的注意力都在滚落到地面的蜡人上,心里无限惋惜和心痛,缺一个蜡人不能送礼了,这么贵重的蜡,被摔坏,心里十分气恼,有客人在,又不好发作,她都没注意是谁把蜡人弄到地上的。 威海却不慌不忙,没有大人的诸多情绪,他一下子捡起地上的国王和断腿,“妈妈,能接上,我会接。” 徐缓按捺着要发火的性子,竭力控制着情绪不发作,姚立冬这时端着一盆煮好的面条走过来,看到威海手里断了腿的蜡人,也有些恼怒,“威海,你又淘气闯祸了,那蜡人是要送礼的!” 姚立冬也心痛蜡人,再怎么说,他们是贫困家庭,有些东西破坏不得。一个蜡人摔坏了,意味着一箱子动物蜡都不能送人了。 威海争辩道,“爸爸,不是我弄掉的,是小李弄掉的。但我能把他的断腿接上。” 姚立冬一听是小李弄掉的,即刻转变了态度,变得和颜悦色,“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老李搓着手,一脸尴尬,扯过儿子,斥责道,“不让你玩儿,你非要玩儿,这回闯祸了吧,咱家根本赔不起。那动物蜡很贵的。” “老李,你说的这是啥话呢,没人让你陪,小孩子玩儿,不打紧的,来,咱们吃饭。”姚立冬笑着,轻描淡写的说着。 “威海,你去拿卤子——算啦,还是我自己去拿吧,毛手毛脚别再弄打了碗。”姚立冬忙碌着把卤子和碗碟拿到桌子上。 姚立冬努力将气氛活跃起来,仍是有些凝重,小李被老李气愤的扇了一巴掌,小李哇哇大哭起来,姚立冬和徐缓急忙过来制止,让大家都上桌吃饭。 威海拿出火柴,点着放在窗台上的蜡头,他用火烧出蜡油子,用蜡油子把国王的断腿接上了。 腿虽然接上了,仍然有很重的接腿痕迹,威海高兴的蹦跶到餐桌跟前,“看,国王的腿接上拉!小李哥哥不要哭了!”他仰着小脸,用手指抹去小李脸上的泪珠,“爸爸,你的冰灯断了能不能这样接——” 一句话,让姚立冬一愣,这个问题,他没试过。他用做冰灯的冰料都是松江上运过来的整块冰,还不涉及拼凑粘接。 “这孩子聪明,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想法。”老李夸赞道。 开始吃饭,姚立冬和老李边喝边聊,慢慢的吃着,就着面条鸡蛋卤子喝酒,至于那一盘炒鸡蛋,他们一筷子没动,被两个小孩子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干掉了。 小李吃的有点狼狈,威海同样狼吞虎咽的吃,毕竟家里不来客人,根本舍不得吃顿面。 吃鸡蛋,威海干脆站起来,大块大块的夹着吃,两个小孩子均是一副没见识饿死鬼的样子。老李简直有点挂不住面子,用脚踢了下孩子,小李挪了挪脚,等老李再踢他的时候,小李天真的说,“爸,你踢我干嘛?” 老李的脸腾地红了,干脆直接用食指戳着儿子的额头,白了孩子一眼。毕竟是七岁的小孩,没能领会他的意图,继续猛造。 姚立冬说,“小孩子嘛,让他们吃吧,我家也是一年吃不上几顿面食,” “慢点吃,慢点吃,你俩,慢点。”徐缓在一侧轻轻说着,一顿饭下来,老李数说着自己家的困境,姚立冬说着做冰灯的美好未来。 这顿晚饭从黄昏吃到月亮升起老高,姚立冬和老李将一斤白酒均分了,威海调皮的喝了一大口,辣的龇牙咧嘴,老李夸威海是个快乐开朗的小男孩。 要分别的时候,老李终于磨蹭着艰难的说,“姚老师,我同意孩子跟你学冰灯,但我家现在处境确实太难了,已经没粮食吃了,能不能借我五块钱,下个月还,或者,两个月以后还。” 姚立冬搓搓手,不等他开口,徐缓笑了,强调,“我家也没有钱。” “可是,你家还有蜡烛呢,用蜡烛能换粮食,我家连蜡烛都没有,连自己用的蜡烛都没有。”老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时,威海把蜡烛箱子从门后拖出来,“这里还有两箱子呢——”徐缓一看,快被威海气晕,喊道,“那是妈妈的工资,蜡厂发不下来工资,给了两箱子蜡。” “妈妈,不是两箱子,是四箱子。咱们换了一箱子,还有一箱动物蜡玩儿了。”威海天真的强调。 “蠢货!”徐缓在心里骂道,场面有点尴尬,姚立冬将一箱精品蜡挪到老李跟前,“老李,我们真的没钱,做冰灯的钱要等结束后才能给,这箱子精品蜡拿去卖了吧,也不用还我们了。” 徐缓一听,感觉心肺都要被气爆炸了,老李犹豫了一下,谢过之后,抱着一箱子蜡领着孩子走出了威海家的小院子。 他们的背影要消失的时候,姚立冬在后面喊着声:“明天把孩子送去学冰灯!” 第7章 争吵 “这个老李,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那你把他们带回家里,又吃又喝,吃了三碗面,十个鸡蛋,十个!那是用蜡换来的,够我们吃好多天呢!不对,是我们都舍不得吃,你给他们吃了。” “刚才你没吃吗?我们全家都吃了,老李根本没吃多少,人家就意思意思吃了一碗,如果真想吃,他一个大老爷们能吃四碗,他是一个懂分寸的人,至于小孩子,吃三碗也正常,咱家威海还吃了三碗面条呢。更何况,面条还剩下一些呢,够我们明天早晨的早餐了。” “那你把一箱子精品蜡烛给了他们,怎么解释?” “我们没有钱借给他们,能帮就帮一下嘛!” “我们也很难,你不知道吗?!” “他的境况比我们更难,你不是听了吗,他上有老人,下有三个孩子,这是最小的孩子。” “谁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呢,穷人还能逛公园吗?他穷应该出去干活,逛公园的路人,一句谎话,你都能信,姚立冬,你的脑袋真是进水了。” “他不是逛公园,他是带孩子经过,我一看他就是个实诚人。那孩子喜欢冰灯,站住欣赏冰灯,正好我要招收学徒,虽然承诺了不收他们的学费,但经过他们的宣传,我不就能收到学徒了吗,那还愁没有学费吗!” “做梦吧!” “徐缓,你就不能支持我一下吗,只要我干点事业,你总是拆我的台,我干什么都不行。为了这个家,我已经尽心尽力了。” “你是为了这个家吗?你是为了自己的冰雪大梦吧!你为这个家付出什么了,你是干家务了,还是拿回钱来了?呃?”徐缓越说越激动,她干脆不去收拾餐桌上的残局,她躺到了炕上,被气哭。 猛然间,她又坐起来,对着站在一旁的威海喊道,“还有你——你这个蠢货,居然把蜡箱子搬出来,我都说就这两箱子,你非得纠正四箱子,你是不是傻!一对傻瓜!” 威海撅着嘴巴,“妈妈,你让我做个诚实的孩子。你说过的——”一句话,把徐缓噎住。 姚立冬喝得有点站不稳身体,他晃了晃,酒壮英雄胆,他不假思索的把心里放置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徐缓,你就是个怨妇!一天拉着一张死脸子,就算我天天给你钱,家里不缺吃少穿的,你也是这德行,我已经把你一碗凉水看到底了。我一天天的多累,你啥时候体贴过我!”姚立冬咆哮着,一拳头砸到餐桌上,餐桌上的碗震得直颤。 徐缓听了,像触电般坐起来,而后跳下来,怒道,“姚立冬,是我不会体贴还是你不会体贴人,我怀孕劈柈子、运煤块,如果不是运蜡箱子,我能流产吗!我恨你!” “我也恨你!明明是你知道自己怀孕了还不加小心!流产完全是你自己造成的!” 他们吵架的时候,威海从来不哭,他习惯了。 这样的争吵,三天不吵,四天早早的。 他们吵架的时候,威海去玩儿动物蜡烛,他的妈妈,他也给她擦过眼泪,但每次,妈妈都会恶狠狠的把他推开,从来没有好好的抱抱他。 “玩玩玩儿!就知道玩儿!”徐缓气呼呼的一脚把木椅子踢翻,木椅子上摆着的动物蜡统统掉到地上,顿时,动物蜡摔的断了耳朵的,断了头的,一地狼藉。 威海瞪大了惊讶的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妈妈如此震怒,姚立冬也被徐缓的举动震住,他心疼一地动物蜡烛。 “你真是个疯女人!疯女人!”姚立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动物蜡烛,即便摔坏了一个,但别的也可以送人的。这回,动物蜡都摔坏了。 威海哭起来,边哭边捡起一个个小动物,嘴里自言自语,“妈妈,我讨厌你,你摔坏了我的动物世界,等我长大的,等我长的——”等他长大了,要怎样呢,他没说。 “什么?你说什么?你讨厌我!真是个狼崽子,如果没有生你,我早就离婚了。就是因为有你,我才忍了这么多年!这回你也讨厌我了,好好好,好啊——我离开你们俩!”徐缓指着威海说道。 威海还是重复着那句话,“等我长大的——”威海哭了,他心疼被摔坏的小动物们,他是想说,等我长的,娶了媳妇,坚决不吵架,坚决,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说出来的,却只有“等我长大的”。 徐缓理解成为,等威海长大的,不养她老。她特别生气,从前姚立冬让她生气失望,现在,威海也让她失望。 不,是绝望。 徐缓收拾了东西,连夜走了,走的很决绝。 姚立冬没拦着她,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发生了,她发脾气生气,经常回娘家小住,过几天,姚立冬带着威海,把她接回来就是了。 可是,姚立冬并不知道,这次,徐缓是铁了心要离婚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曾想在这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上爆发了。 当徐缓决绝的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很黑了,威海正哭着把动物蜡捡了起来,他抬起小脸,看到妈妈倔强的背影,很想跑过去抱住她,不让她走,可是,这也只是心里的想法而已,脚步并没有动,妈妈反正还会回来,他要把动物蜡的耳朵,头,胳膊,腿统统接上去。 多年以后,威海很后悔,他没有抱住妈妈,不让她走,妈妈也很可怜,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这个夜晚,餐桌上的残局没人收拾,姚立冬倒头就睡,威海贪黑,到底把动物修理好。 第8章 发现新大陆 发现“新大陆” 次日,爷俩吃了剩面条,鸡蛋卤昨天就吃光了,他们伴着大酱吃的,之后,来不及收拾餐桌,姚立冬急吼吼的催促威海上大厕所要快,穿衣服要快,一定要快。 这次威海穿了内衣,他们步行到太平鸟公园的时候,威海远远的就看到了杨冰和他爸爸杨立春,还有昨天的男孩小李。 小李名叫李超。 一路上,威海听到他爸爸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今天太平鸟公园的冰灯完工,爸爸能拿到一百块钱!一百!到时候,咱们去接你妈妈,一定会很高兴。当然了,这两天我们就走着吧,爸爸没有钱坐公交车了 “小李,你爸爸呢?”姚立冬问道。 “我爸爸上工去了,让我在这里等你们。”李超回答。 “好孩子!”姚立冬说着摸了摸他的头。转而对杨立春说,“这孩子叫李超,算是我收的第一个学徒吧。” “那你学费收了多少?” “他家困难,只要学就行,暂时不收学费。只要我们多多收学徒,我相信,未来冰灯就不愁没人做了。”说着,姚立冬笑了。 “你呀,你呀,这个不收学费,那个不收学费,到时候再供午饭,立冬,你会赔的,或者说,咱们的冰灯工作室就得赔钱。第一个学徒不收费也罢,再来学徒,可不能不收学费了。”杨立春嘱咐着。 姚立冬点头,算是默认了。 “走吧,咱们去结工资,之后,太阳湖和月亮湖,两个小公园联系了我,他们要做公园大门前的冰灯。”杨立春说着,他们朝太平鸟公园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威海走在杨冰和李超的中间,刚刚大人的谈话他们都听见了,杨冰明白了,威海的爸爸招收了一个学徒,就是这个叫李超的男孩,看样子跟他同岁。 杨冰走起路来,有板有眼,今天他同样穿的很厚,威海边走边跳着脚,蹦蹦跶跶一副不老实的样子,李超有点眼生和拘谨。 在公园办公室,当姚立冬拿着一打一元、两元、五元纸币的时候,威海高兴的一下子抢下来,喊道,“我有钱啦,我有钱啦——” 姚立冬气的吼着却要不下来,威海跑到了外面,外面风很大,他的小手被凉风刮的有点刺痛,有一张两元纸币刮飞了,威海便朝那纸币刮跑的方向追去,姚立冬一脸无奈,说道,“这孩子,真是欠揍!” 杨冰抿抿唇,不动声色看了看身边的爸爸,杨立春笑了,而李超这个时候也跟着威海去追纸币,终于追上了纸币,姚立冬抢下威海手里的钱,“要是整丢一分,看你妈不扒你的皮!” “我妈没在家,我不怕!”威海喊着。 杨立春一听,问道,“嫂子没在家,去哪里了?” “回娘家了,过两天回来。”姚立冬轻描淡写道。接着,他岔开话题,“走吧,咱们去太阳湖和月亮湖看看。”杨立春也没再多想。 太阳湖和月亮湖都是冰城的小公园,这两个公园的大门对着,太阳湖在街道南侧,月亮湖在街道北侧,公园里面都有湖。 不过去这两个公园要经过一条江——松江,公园在松江对岸。 冰城是中国北部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属于省会城市,被誉为欧亚大陆桥的明珠,“对俄合作中心城市”,又素有“东方莫斯科”和“东方小巴黎”之称。 松江在冰城的东北侧,流经两个省,多个区域。松江江面很宽,有大桥横亘在江面的两侧。 松江南岸称松南,松江北岸称松北,松南就是冰城,在五六十年代,松江北岸几乎没怎么开发,松北的人口不多,有点荒凉,除了最大的雪花岛公园之外,就是月亮湖和太阳湖两个小公园。 夏天,人们习惯坐船过江,冬天,到了大雪节气之后,冰封三尺,人们都是徒步从江面上走过去。 至于松江大桥的作用,那都是外市县到冰城的来往车辆,尤其北部一些小城市,他们要往南去,冰城是交通要塞,松江是必经过的一条江,那个大桥便是南北往来的交通枢纽。 姚立冬一行人坐了公交车,当然,公交车费都是杨立春买的车票,之后到松江边下车,这里距离威海家很近了。 他们徒步经过松江的时候,人们都在好好走路,快步疾行,他们要赶时间。 威海掉队了。 松江江面到了冬天几乎都被雪覆盖,人们的脚印和车辆的车辙印子都留在雪上,白雪混合着泥土,黑一块,白一块,但总体还是白茫茫一片的视觉,这些雪都被车辆和行人踩实了。 威海被脚下的冰面吸引,冰面有被太阳晒得多的地方,又没有车辆和行人经过,积雪没有被踩过,雪被风刮走了,留下一块一块干净晶莹的冰面。 威海被美丽的冰面吸引,太阳高高的悬在头顶,阳光照着的冰上折射出亮晶晶的光泽,威海发现脚下的冰,跟人民公园里的冰不一样。 人民公园里的冰有点浑浊,有纹路,不好看。 这里的冰透明,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只是,他不会形容,他就觉得太美了,美的有点刺目,他甚至有种眩晕感,觉得自己在美丽的冰面前要晕厥过去。 他的眼前亮起爸爸做好的冰灯,五颜六色的冰灯,如果爸爸用这里的冰做冰灯,一定会更漂亮。 “威海——威海——”姚立冬吼着,他们已经走的很远了,突然感觉队伍变得格外安静,是的,格外安静,这有点不对劲。 威海的嘴怎么就闭上了,一路上,他都跟话痨似的,不停的说,听得姚立冬心烦意乱,有那么一阵子他简直想揍他几拳,让他闭嘴。 这会儿,他怎么不说话了。姚立冬回头一看,跟在他和杨立春身后的是杨冰,杨冰身后是李超,威海呢?没影了! 几个人停住脚步,江面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多,他们没看到威海的影子。 姚立冬叹息着,生气的说,“威海肯定是停在哪里贪玩呢,立春,你说说,这孩子,多让人操心!真是愁人!” “我们还是赶紧窝回去找找吧——”杨立春说着看了看手表,蹙起了眉头,“跟园长约会的时间快到了。” “要不你先去呢,我找到威海再赶过去。”姚立冬提议。 杨立春想了想,点点头,让两个孩子跟着姚立冬去找人,他去跟公园的园长见面。 威海听到姚立冬的喊叫并没有过去,他跟爸爸招手,让他们过来,他发现了新大陆。 姚立冬心里焦急,看威海不过来,心里更是气,简直火冒三丈,干脆,他朝威海跑过去,打算跑到威海面前直接踢他一脚解心头之恨。 威海看到爸爸越来越近,一脸的恼怒,当姚立冬到威海跟前的时候,他一脚飞过去,把威海踢倒,嘴里骂着,“贪玩贪玩,一天就知道玩儿,走路不跟上,害得大家回头来找你!耽误大人的正事儿!” 威海被踢疼,姚立冬生气用了猛劲儿,踢的威海起不来。他委屈巴巴的看着爸爸,不明白,咋就挨打了。 杨冰和李超跑过来,扶起他,杨冰说,“威海,你在这里干嘛呢?我们急死了,大人们还有事情要做呢。”杨冰话里带着责备,同时也等于火上浇油,言外之意就是看他杨冰多懂事儿,这个威海也太不懂事了。姚立冬转身就走。 “爸爸,你看,这里的冰,很好看。”威海喊着,抬着小脸,并没有走,他留恋这块冰。 杨冰和李超也低头看,他们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杨冰不解的问道,“不一样吗?不都一样嘛!”他否定了威海的惊诧。 “别一惊一乍的,快走得了,赶时间呢!”姚立冬没好气的继续往前走。 杨冰和李超也跟了过去,威海不甘心,他仍旧站在原地,喊道,“爸爸,这里的冰,很漂亮。”他还不会太多的形容词来形容。 “哎呀,威海,你脚下的冰,我都看了,没啥不一样啊,快走吧,大人们都有正事儿呢。”杨冰好心提醒。 姚立冬气的举起拳头,“再不走是不是等着我揍你一顿!” 威海仍旧不肯走,喊道,“这里的冰跟湖里的冰不一样,这里是透明的。” “湖里的冰也透明。”杨冰喊着。 姚立冬带着气,再次疾步窝回来,走路都带着风,而且拳头已经跃跃欲试举了起来,到威海近前,他刚要动手打他,这时才注意到脚下的冰面,他的眼睛骤然一亮,不可思议!他慢慢放下拳头,眼睛盯着脚下。 威海说的没错,这块冰跟他见过的以往从湖里采出来的冰不一样,这里非常非常通透,没有纹路,如此匀称的好冰不多见,难道? 姚立冬的脑子里出现一个奇异的想法,这时威海说,“爸爸,这块冰做成冰灯一定会更好看。” 姚立冬的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他很愧疚不分青红皂白踢了儿子一脚,如果不是威海的一再坚持,他就错过了这块冰,他歉意的说道,“威海,你发现这块冰的时候为啥不喊爸爸一声?” “爸爸,我发现了新大陆,太高兴了,忘记了喊你们。”威海痴痴地笑起来。 “好儿子,我们先走,等有时间爸爸来这里把这块冰采回去。” 姚立冬太过用力,威海被踢的很痛,走路一瘸一拐,跟在爸爸身后,心里想的不是腿疼,而是那块美丽的冰。 第9章 关于采冰的争论 威海明显的感觉到,当他的爸爸看到那块透明的冰面的时候,也是惊讶和激动的,爸爸走在最前面,脚步如飞,三个孩子依次跟在后面,威海仍一瘸一拐的跟在最后面。 只是,这一次,姚立冬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威海掉队没有,只要远远的跟着走就行。 太阳湖公园和月亮湖公园听起来好听,其实,这两个公园仅仅有个好名字,事实上,就是两个湖,位置对称,当初人们为了取对称的名字,才叫了太阳湖和月亮湖。 两个小公园面积小到,徒步溜达,用不上一个小时,能把两个公园都逛完。 除了花草树木凉亭就是湖水,连象征性的假山都没有,湖也是死水湖,夏季有雨水浇注,别的季节不停的注水,以免湖水臭掉。 威海想象中的太阳湖公园是湖光山色的美景,但走到公园大门他就失望了。 公园的大门是那种古老的鲤鱼跃龙门的龙门形状,红色的圆柱子由于年深日久退了色,威海立在门口看了看,他转身,看到对面同样的月亮湖大门,嘟囔了一句,“不好玩儿。” 杨冰欠了欠嘴角,“我们不是来玩儿的,我们是来学手艺的。” “杨冰说的对,让你们来主要是学手艺。”姚立冬说。 威海跛着脚,有点不服气,“我想玩中学。” “玩儿就是玩儿,学就是学,咋还能玩中学呢,没听过。”说着,杨冰笑了,看向姚立冬。 姚立冬斥责道,“威海,你给我闭嘴,一路上你都跟话痨似的,现在又整出个玩中学,等着,我打你个玩中学。现在开始,你闭嘴。” 威海噘嘴,不再说话,脸上仍是不服气。 姚立冬带着三个孩子赶到太阳湖的时候,杨立春已经跟两个公园的园长洽谈好协议,姚立冬被请进公园办公室,三个孩子在外面玩儿。 公园太小了,几个孩子跑着,十几分钟在公园跑了一圈,最后威海建议到湖里看看。 湖面上被雪覆盖,但有一小块没有雪的地方,很干净,露出湖面的冰。 威海趴到冰面上,脸对着冰,他看到冰里面的模样,这地方的湖水是有颜色的,淡淡的绿色,没有刚才看到的江冰透明好看。 在外面跑的时间有点长了,杨冰和李超有点冷了,杨冰喊道,“威海,你干嘛呢,你不冷吗,趴到冰上,你在用嘴亲冰面吗,太脏了,快起来吧。” 威海哪里肯听,整张脸贴在冰面上,挤压的变了形。 这时,大人们走过来,来到湖上。 杨立春惊讶的说,“威海干嘛呢,那咋还趴到冰面上了?” 姚立冬也费解,他喊道,“威海,你干嘛呢,赶紧起来,你别着凉!” 半晌,威海才抬起头来,“爸爸,我在观察冰面,爸爸,这里的冰有颜色,绿色,不适合做冰灯,江面上那个透明的适合,爸爸你来看看——” 这次,姚立冬没有反驳,但杨立春笑着说,“威海,你个小孩子,你懂个啥,还不适合,江上的冰就适合了呗,是不是这个意思。” 杨冰嘻嘻的嘲笑着,对自己的爸爸说,“爸爸,威海趴在冰上已经半天了,我们怎么叫他起来,他都不起来,他还跟冰亲嘴呢。” “我没有亲,我只是把脸贴到冰面上观察而已。”威海反驳道。 姚立冬和杨立春一起走到威海近前,威海爬起来,他的脸贴着的地方冒着热气,显然,他的脸把冰面整理出脸那么大一小块清晰的地方,姚立冬蹲下身,陷入沉思状态。 太阳湖的园长说,“这里取冰就可以,是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不过一个两米宽的冰灯组合,湖里的冰块,足够用。” 月亮湖的园长也说,“我们月亮湖跟太阳湖的构造是一个模子下来的,太阳湖啥样,月亮湖就啥样,取冰距离差不多,就地取材,月亮湖的冰也足够用。” 杨立春点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就行动,就地取冰。” 威海打断大人的谈话,“叔叔,这里的冰不好,带颜色,绿色,不适合做冰灯,松江的江面,有个地方,冰是透明的,叔叔,去那里取冰,做出来的冰灯会更漂亮。” 杨立春扑哧笑了,看了眼姚立冬,说道,“威海这孩子,跟个小大人似的,居然指挥我们去江上取冰,威海,你知不知道去江上取冰要比湖里危险,而且造价高,算了,你一个小孩懂什么呢。” 两个园长也笑了,纷纷说道,“小孩子就是天真!”,太阳湖园长说,“啥冰不都一样吗,都是冰,带颜色,颜色也不深,湖里有水藻,所以,湖水夏天看着也是绿色的,不过你们放心,看着绿色,拿出来,终究是透明的。” “叔叔,冰面不一样,一个好看,一个不好看。江面的冰很好看,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这里的冰面,颜色暗,没有光。”威海不会形容,杨冰扯了扯威海的衣袖,“大人们说话,你老是插话,这很不礼貌的。” “威海,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不不不,等接触冰灯学习一段时间就懂了,好奇是好事儿,不过做事得符合实际情况,你的想法不合实际。”杨立春表扬了威海一句,继续道“那就这样吧,我叫了两个工人过来帮忙取冰,估计他们也快到了,两位园长,你们忙去吧。” “等等——”姚立冬伸出右手,“威海虽然是孩子,但他的提议是对的,在刚刚威海掉队的时候,他在观察一块江面上的冰,那块冰晶莹剔透,清晰度透明度超好,确实比平时咱们河水取冰,湖水取冰的冰质好上许多,更适合做冰灯。” 几个大人陷入沉默,杨立春沉思着说,“威海,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他懂什么,立冬,你也太惯孩子了,一个小孩子的建议你居然听从。” “确实,威海只有七岁,但他也是有创造力的,我们不能因为他的年龄小就否定他的新想法,如果想法是错误的,我不会提及,但威海的想法是对的。是他发现了,江冰比湖冰通透,这是事实。” 杨立春冷笑一声,“立冬,你也知道,那江有多深,湖有多深,江上取冰,太危险了,是从前有采冰节的时候,人们江上取冰,但都是意思意思,取出几块冰啊,不都是为了冬捕凿个洞吗!一个热闹而已,你的想法是好的,太天真了,孩子天真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你也这么天真。江水取冰不算稀奇,也有江里取冰做冰灯的,那都是大工程。咱们这么小的工程,不至于兴师动众的去江里取冰。” 太阳湖的园长也说,“我不赞成江取冰,那样,有危险还不说成本翻倍,距离江面远,运输需要费用,取冰,那么深的水,还是算了。” 月亮湖的园长也说,“是啊,我也不同意江水取冰,太危险了,万一有个闪失掉进去,出不来,那是人命关天,我们小公园可赔不起。” “是啊是啊,再说了,这月亮湖和太阳湖公园一到冬天就关门大吉了,做一套冰灯无非当个摆设,无非是给政府看看,我们做事情了,好拨款。不用那么认真,就地取材,江水取冰,我坚决反对,如果那样,干脆解除合约。”太阳湖的园长说着变了脸色,有点激动。 “老弟,别激动,不用解除合约,填上一条,不许江水取冰,必须就地取材,湖水取冰。”月亮湖园长建议道。 杨立春看了眼姚立冬,拍怕他的肩膀,再次强调,“你看身边哪个冰灯师傅到江里面取冰了,毕竟不多,别异想天开了。” 姚立冬点点头,不再说话。 “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到大江里面取冰做冰灯的。”威海天真的喊道。 杨立春等人笑了,杨冰插话道,“威海,那只能等你长大了,你自己到江面取冰吧,没听大人们说吗,你那是不切实际的梦想。” 姚立冬不高兴了,说了一句,“很多梦想不都成真了吗,新中国成立了,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了,我们的国家都实现了吃饱穿暖,有梦想就有实现的可能。再说了,大工程都能江水取冰,我们小工程怎么就不能。算了,不跟你们犟了。” 另外几个人,投过来一个嘲讽的笑。 第10章 不可思议的举动,江水取冰 两个湖的工程是以春冬冰灯工作室名义承包下来,合同签完之后,杨立春建议,反正他现在不忙,跟姚立冬一起干,他们一人一个公园,谁先完工,帮助另外一个,冬季时间就那么几个月,抢时间多做冰灯多多赚钱。 杨立春选择了太阳湖,这时工人已到位,开始采冰工作。 这时三个小孩出现分歧,杨冰要跟着爸爸在太阳湖看采冰,威海要去月亮湖看看,他好奇,他不相信两个公园能一模一样。 李超觉得无聊,他要回家。姚立冬不让他回家,没有大人接送,他不放心,李超只得不情愿的跟着他们到了月亮湖公园。 威海被姚立冬踢过的腿不疼了,他又恢复蹦蹦哒哒,拉着李超的手,高高兴兴的像月亮湖走去。 确实,这里几乎跟太阳湖一模一样,连湖的大小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地点在太阳湖对面。 威海在湖面上转悠着,姚立冬也转悠着,他们在观察冰面,“爸爸,这里的冰不好,没有江面的冰好。咱们去那里取冰吧。”威海拉了拉姚立冬的手,姚立冬也戴着厚手套,他的手指动了动,脸上思索着,似乎下着很大决心的样子。 “爸爸,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取出冰来。”威海抬着脸看着爸爸,他不认为取冰是一件难事。“爸爸,我帮你——” “你?哈哈——你不给我添乱就是好事儿了。”姚立冬说。 “爸爸,我们去江那边取冰吧,我喜欢那块冰,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用那块冰雕出来的冰灯一定很漂亮。” “是啊,一定璀璨夺目。”姚立冬说,转念想想,他对威海说,“江里取冰没那么容易,江水深还不说,水流湍急,容易出事儿,淹死人。而且,运输麻烦,需要钱的。” 威海摇着爸爸的手,撺掇道,“爸爸,你不是刚刚得了一百块钱吗,够不够采冰用?” “这是咱们家几个月的生活费,让爸爸想想。”姚立冬在冰上走着,不用江里的冰试试,他总是不甘心,反正徐缓也不在家,不如拿这一百块钱雇人取冰,再说也用不了一百块钱,五十块钱够了。 “儿子,如果爸爸取冰的时候,有个意外,你不要恨爸爸,爸爸是为了尝试一下,我和你一样,相信那块冰能做出水晶一样光芒四射的冰灯。” “叔叔,我也跟你们去。”李超说。 于是,姚立冬带着两个孩子和两个工人去江面采冰。 北方的冬季,不管是江水还是河水,都冻得很结实。两个工人,加上姚立冬用尖锐的冰镩挖出一个长约一两米、宽约一米的冰壕,冰壕在不久之后会成为出冰口。 他们挖冰壕的时候,两个孩子在一侧站着,姚立冬给他们讲着,怎样取冰,尽管后来,随着时代发展,采冰成了一项专职工作以后,冰雕师再也不用自己亲自取冰了,但威海却掌握了全套的采冰本领,甚至,后来的他,完全可以做个很称职的冰把头。 不管怎么说,取冰是一项危险的职业,不管是在湖里、河里,也都是有危险的,比如河里和湖里取冰,要找河水和湖水深的地方,浅处的冰取出来,杂质太多,有的用不了,太过粗糙。 江上取冰姚立冬还没有经验,但从威海发现的冰面看,那里是水流流速稍缓的地方,水也是很深的。 当三个大人用冰镩子凿出一道道冰印,形成一个长方形的时候,姚立冬说,“威海、李超,你俩离这里远点,到岸上去,千万不要下来,这里一会冰面就会晃动,你们掉下去就完了!” 李超一听急忙后退,威海却好奇的不肯后退,“爸爸,我要在这里看,我不上岸。” “给我滚上岸,别在这里捣乱。”姚立冬吼道。 威海是那么没有眼力见,仍旧原地不动,李超已经小跑着到了岸边,他是个胆子小的男孩,他害怕。 姚立冬瞪着眼睛朝威海喊,“你就不怕死吗?真是气死我了,赶紧上岸,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干活,一会你脚下的冰就活动了,站不稳容易滑进江里,能不能不给我添乱?!” 威海抿着嘴,他还不知道冰面摇晃是什么感觉,他想感受一下,只是,他不会用“感受”这个词来形容。 姚立冬感觉自己被气的胃疼,哄着道,“你不是想看到这块冰吗,要想快点能看到这块冰,你赶紧上岸,别在这里耽误事儿。好儿子!” 这么一说,威海很不情愿的向岸边走去。 江面上凿冰的声音很大,有点震耳欲聋。威海和李超站在岸边看着远处江水取冰。 一个小时过去了,威海和李超在岸上冻得有点冷,他们不得不跑起来,活动活动,可是,取冰还没有完成,冰面仍然纹丝未动。 姚立冬有点着急,在他想象中,江面取冰跟湖面一样,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可是,一多小时过去了,由于天气严寒,他们一面敲开一点点缝隙,很快,缝隙就再度冻上。 而姚立冬雇来拉冰块的马车已经到了江边很久,马车夫等的不耐烦了,耽误他的时间那也是耽误钱的。 这面着急打不开江面,那面马车夫跑过来要加钱,一小时加一块钱,他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姚立冬有点后悔,不如湖里取冰稳赚,这么一来,月亮湖工程,他可能要赔钱。 威海和李超再度跑到姚立冬跟前,此时威海已经看出了门道,他一语点醒梦中人,他说,“爸爸,你们人手不够啊,你们才三个人,要不,我把杨叔叔他们也叫过来,六个人,爸爸你不是说过吗,人多力量大!” 姚立冬一脸为难,杨立春根本不同意到江里采冰,他贸然行动,恐怕被杨立春知道,再回头找杨立春他们帮忙,怕是不能帮忙反倒阻拦他。 姚立冬摇摇头,威海转转眼珠,“爸爸,马车夫,你可以雇他,江上路过的行人,我去给你找人。” 姚立冬差异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威海,他居然遇事不慌,还能想出办法来,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难题是,他们只有三个冰镩子! 第11章 艰难的取冰 威海拉着李超四处找人帮忙取冰,七十年代的人们,单纯,不复杂,不就是帮忙取冰吗,力气活而已,而且跑来找人的小男孩很勇敢。 他圆圆的小脸,冻得发红,发紫,睫毛结了一层霜,变成了戴着冰晶的白色睫毛,帽子上也结了霜,证明这小孩一大早晨就跑出来了。 “哥哥好,我爸爸在那面取冰呢,人手不够,哥哥有时间吗?能不能帮忙去取冰。”威海抬着小脸,他站在陌生的路人跟前,他看到这个路人年轻,威猛,一看就有力气,至于那些老弱病残的路人,威海问都不问。 高大威猛的年轻人点点头,只是,他穿的很干净,尤其脚上蹬着一双铮亮的皮鞋,他有点担心,取冰会不会把他的皮鞋弄湿,这可是一双新皮鞋。 当威海把人带过来的时候,姚立冬和另外两个工人还在奋力的用冰镩子镩冰,马车夫立在一侧喘息着,看得出,刚刚,他也是用力镩冰的一份子。 姚立冬一愣,刚刚威海说去找人救援,他没放在心上,现在,他把一个帅气威猛高大的男孩子带到他跟前,大男孩还说,“我是来帮忙的,我能做点什么吗?” “谢谢,不用了,您快去忙吧,您穿的这身衣服,不适合干这活。”姚立冬看到了他脚上的皮鞋,肯定很贵,如果弄湿了,整坏了,他那一百块钱不保。心里暗想,这个威海,出去找人倒是好事儿,到底是个小孩子,这身装束打扮的人,一看就身份非富即贵,衣服贵重,他哪里用得起呢。 姚立冬心里真是又气又好笑,一顿感谢,让人家走了。 姚立冬和两个工人脚上穿的都是“靰鞡”靴子,靰鞡是满语“皮靴”的意思,旧时的东北人冬天穿的土皮鞋。 靰鞡,可不是谁都能穿得起的,很贵的,在地冻天寒的日子,有一双靰鞡简直是身份尊贵的象征。 靰鞡从鞋底到鞋面由一块熟好的厚牛皮制成,形状不是很苗条,鞋脸发圆,圆咕隆咚的。最有趣的是靰鞡的价格按照重量计价称着卖,用旧衡制十六两秤,一般从七两到一斤分成几个价位。 靰鞡里面要絮上捶软的靰鞡草来保暖,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靰鞡草。 姚立冬脚上这双靰鞡早就破旧了,是他爷爷和他爸爸穿过的,传下来给了他。而且他脚上的靰鞡不是牛皮靰鞡,是一双毛毡靰鞡,在那个年代里,毛毡可是稀缺物品,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 就算现在让姚立冬买一双这样的毛毡靰鞡,他都买不起,或者说,不吃不喝攒钱即便能买起,那也舍不得那笔钱。 两个工人穿的是棉靰鞡,防滑又保暖,大家都是干体力活的,棉靰鞡也都是破旧的,即便穿坏了,仍舍不得扔掉。 三个人一起喊着号子,用力猛凿冰面,天气太冷,零下30多度,这面刚刚冒出点江水,瞬间再度结冰,这样反复着,大家的靰鞡都弄湿了,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江面,他们打出的几个冰镩圆洞也都长死。 姚立冬很沮丧,没想到,江面取冰这么难。他确实有放弃的念头,可是,一个上午的时间,眼看要过去了,大家白费力气,没有任何收获,而且,大家都说饿了! 威海一听大家说饿了,他也喊了起来,“我也饿了,我也饿了——” “饿你个头,活还没干完呢。”姚立冬很恼火,一上午没采出冰来,意味着,他要赔钱。当时讲的按小时收费,没讲按取出来的冰块收费。很后悔,他没有经验,应该按照取出来的冰块计算钱,平时湖里河里取冰也没这么费劲。 两个工人哭丧着脸,姚立冬只得安慰道,“大家加把劲儿,再努力一把,这回深点扎着。” 一个工人冷冷的说道,“江面冻得太结实了,就算把一米多的冰镩子都扎进去,还是撬不动冻了这么厚的冰,我建议,多叫几个人手,多几把冰镩子或许能行,我们这么反复试着,做无用功还不说,又冷又饿的。” “到哪里找人去呢,就算有人也没有冰镩子。”姚立冬说。 “爸爸,杨伯伯那里有冰镩子,为啥不去找杨伯伯借——”威海不解的问道。 姚立冬狠狠瞪了威海一眼,心想威海这个傻瓜,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偏巧了,威海刚说完杨伯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远远的,朝这边走来三个大人,一个小孩,走在最前面那个不是杨立春吗! 姚立冬看到杨立春,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他到江面取冰这件事是瞒不住了。 威海看到杨立春他们每人手里提着一个冰镩子,他高兴的朝他们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杨伯伯,杨伯伯,我们这里正需要冰镩子呢!” 姚立冬搓着手,不知道当怎么解释,当杨立春走到威海跟前的时候,调皮的威海已经一把将杨立春手里的冰镩子抢了过来,跑向刚刚冻结的地方去镩冰。 “立春,我自己雇工人,跟月亮湖没关系,取冰的费用我自己出。”姚立冬解释道。 杨立春一脸凝重,拍了拍姚立冬的肩头,姚立冬有点手足无措,忙碌了一个上午白忙活了,现在杨立春肯定要取笑他。 冰虽没有取出来,冰面却遭到了破坏,冰镩子镩出来的小圆洞变成了黑色的圆点,在太阳的照耀下,格外刺目。 杨立春叹息一声,“立冬,你这里咋样?没取出来?那我们过来跟你一起取冰。” 姚立冬被突如其来的反常口吻说愣住了,倒是威海反应的很快,“杨伯伯,你们的冰取出来了吗?” “取出来了。”杨冰抢着替爸爸回答。 “那透明吗?有这里透明吗?”说着,威海指了指被小圆点围起来的一块晶莹的冰面说。 杨冰摇摇头,看向爸爸。 杨立春再度一声叹息,“立冬,太阳湖的冰取出来了,取出好几块,做填充冰还行,全是,唉,全是水草——看着湖面有水草,以为水深的地方,应该能行,谁曾想,打开一块面取出来,是水草,再打开还是,采了三处地方,简直——简直要崩溃了!” “那你们这是?”姚立冬有点不敢质疑。 “我跟你一起试试江取冰吧,如果找个河段,还需要走很远,费用更大!” 姚立冬一听高兴了,不等他说什么,这次威海抢着说,“爸爸,人多力量大!这次一定能把大水晶取出来,一定!” 姚立冬高兴的点点头,开始指挥大家第n次取冰。 第12章 危险时刻 “真热闹,真热闹,人多力量大!”威海跳着脚喊着,三个小孩在一侧观看着。 加上马车夫,七个人一起镩冰,确实,这次,很快见了成效。 冰面松动,江水窜了出来,杨立春朝向三个小孩,“杨冰,你带两个弟弟上岸。”杨冰很懂事的拉起威海和李超,“走吧,这里危险了。” 威海不情愿的跟着杨冰向岸边走去。 一块巨大的冰块终于被切割下来,成了独立的一块,漂浮起来的同时,大家强烈的感觉到脚下的冰面摇晃起来,马车夫第一次帮着取冰,他没有经验,他太害怕了,惊呼着跑开。 其余几个人是采冰老手,他们不怕,此刻,他们的靰鞡靴子已经湿了,大冰块四周的冰面开始发出吱嘎吱嘎断裂的声音。 姚立冬反应过来,几步蹿到几个人的另一侧,喊道,“大家分散开,不要集中到一处,太危险了。” 杨立春也急忙闪到另一侧,可是,他们脚下的冰面因为刚刚的镩冰太过猛烈,连接着的冰面一旦断开,关联四周的冰面也跟着小面积断裂,这是河面采冰和湖面采冰常见的现象,只是不曾想,江面竟然这么大面积的断裂。 几个工人害怕了,向后退去,脚下的冰还在发出吱嘎吱嘎的断裂声音,“赶紧向后退!安全第一!”杨立春喊道。 很快,人们跑到距离漂浮的冰块远一点的地方,“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威海第一次跟着出来采冰,刚刚的危险他也看到了,他不害怕,他觉得好玩儿,杨冰怎么也没有拦住威海,他跑到了大人跟前。 当威海听到冰层断裂的声音的时候,他异常兴奋,激动,真是太好听了,这大概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以至于,当他成为顶级冰雕师以后,完全不用去做遭罪的采冰时,他仍旧跟着去,他对这种声音产生一种迷恋和喜欢。 姚立冬气的像拎小鸡一样把威海拎起来,狠狠的把他摔到一边,“滚上岸去,这里太危险!” “这孩子,太不听话了!”杨立春也有点急了,毕竟人命关天,心里暗想,小孩子太不懂事了,给大人添乱。 威海并没有从冰面上爬起来,姚立冬把他摔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其实,现在大家站的位置都是安全地带。 威海居然摘下帽子,耳朵贴在冰面上,他发现,冰层断裂的时候,开始威猛,逐渐减弱,现在弱到如果不是耳朵贴着冰面,根本听不到断裂的声音了。 威海陶醉到美妙的声音上,大人们则开始研究怎么把冰块取出来。 第一次江水取冰没有经验,姚立冬把冰块的面积切割的太大,现在取出来成了问题。 取冰块,不得不再度接近刚刚断裂的冰面,几个大人试探着靠近冰块的同时,姚立冬转身看了眼远处的威海,喊道:“千万别过来!” 威海抬起小脑袋,戴上帽子,站起来,远远的看着他们,他的眼睛瞪的溜圆,闪着好奇的光。 此时,那个胆小的马车夫上岸,跟杨冰和李超站在一起,战战兢兢,心有余悸的看着远处的取冰行动。 “吓人,太吓人了,这要掉进去,就是个死!”马车夫自言自语,又似乎对两个孩子在说话。 “江水湍急,掉进去,一下子就得冲没影了,别说了,别说了,太可怕了。”马车夫说嘟囔着。 六个人,从不同方向小心翼翼摸索着,慢慢行走,毕竟人的体重还是很轻的,他们走到取冰口的时候,姚立冬脚下的冰面晃了晃,他吓了跳,但很快,恢复平衡,冰面很冻得很结实,不过是有了裂痕以后,跟大面积的冰面衔接不那面结实了。 “应该没事儿了,挂铁钩子——”杨立春命令道。 把拴着粗绳子的铁钩子搭到冰块的一端,之后这面的人一起拉绳子,冰块就拖到冰面上了。但不是一个铁钩子,一般都要许多个,有的甚至二十几个,那就是二十几人。 但这块冰六个铁钩子,六个人足够用了。 嗖嗖嗖,威海发现大人们甩铁钩子的动作很帅,而且,铁钩子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发出嗖嗖嗖的声音虽然只是瞬间,但也很好听,威海在心里只能形容好听,他不会别的形容词。 当铁钩子勾住冰块的时候,当啷一声,那也是极美妙的声音。 几个人一起拽了拽,铁钩子已经牢牢勾到冰块上面。 于是,他们站成一排,扯着绳子,这时,脚下的冰面仍晃了晃,但并不危险,几个人开始喊号子,拼命拽绳子,艰难的迈着步子,有点像拔河的人们。 当他们一起用力的时候,向前走的时候,江面上的大冰块动了起来,可是,冰块卡到了江面,怎么也拽不上来,几个人累的一身汗,冰块就是拽不上来。 这时,威海跑了过来,他看出了门道,他喊道,“爸爸,你们需要一边一个人,用冰镩子把大冰块翘起来就能上岸了。” 姚立冬气的瞪着眼睛,“赶紧离开这里,赶紧——这里危险,危险!” “赶紧走!”杨立春也喊着,但是威海哪里肯听,他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已经跑到冰块跟前的取冰口,伸着脖子,探着头,没深没浅的向下看,姚立冬朝他跑去,本来威海的体重挺轻,由于姚立冬的奔跑,加之,刚刚人们的用力,脚下的冰面已经彻底松动。 姚立冬担心的,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姚立冬赶到威海跟前的时候,他们脚下的一块冰面脱离了主体冰面,形成了一个漂浮的冰面,而且,只要姚立冬动一下,冰面就倾斜晃动,威海吓得喊起来,身体失衡,摇晃着,滑倒。 冰面也摇晃着,杨立春和几个工人朝他们跑来,但他们的冰面已经失衡。 姚立冬企图到威海跟前,他距离威海一米远,但是,这很难! “别动,蹲下,千万别动。两手拄地——来,还是趴到地上安全,把手伸给我——”姚立冬有点语无伦次,他也不敢动,只要一动,冰面就摇晃,他担心威海滑下去。 就在姚立冬眨眨眼睛的功夫,就瞬间,威海滑了下去,掉进了江里,来不及喊爸爸,只听啊的一声,江面一阵冒泡 第13章 生死历劫 当威海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刺骨的冰冷和针扎一样的疼痛,他是被疼醒了,还有,很吵很吵的吵闹声给吵醒了。 “睁开眼睛了,终于睁开眼睛了——”这是姚立冬的声音,继而,威海感觉他的胸口上有沉沉的东西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半晌,威海的眼睛才好使,他看到好几个人的脸。 当他睁开眼睛,能看清楚的时候,头上是好几个人的脸,他们正在低头看他,而他的爸爸,姚立冬此时正趴在他的胸前,喜极而泣。 “活了就好,活了就好,这孩子,鬼门关跑了一趟!”杨立春一面感慨着,一面对杨冰说,“看到没有,不听话,还调皮,结果差点差点——杨冰,你一定要听话,离大江大海远点,不对,离水远点,太危险了。多悬,小命就没了。” 杨冰听话的点点头。 威海彻底清醒了,发现浑身湿漉漉的还不说,这地方仍是江面,他浑身湿漉漉的躺在零下三十多度的江面上,虽然太阳暖融融的照着,但那点温暖不起任何保暖作用。 威海一下子坐起来,看到跟他一样湿漉漉,甚至比他还惨,打着冷战的爸爸,爸爸的头发已经冻上,身上冒着气,或许刚从江里出来的原因。 一时间,爸爸显得很憔悴,老了好几岁的模样。 威海左顾右看,说道,“冰块,大冰块,打出来没有?” “什么?你说什么?”杨立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姚立冬也惊讶的看着威海。 “冰块,大冰块,拽上岸了没有——”威海冷的哆嗦起来,随即他一下子站起来,“太冷了——好疼啊,好疼,怎么会又冷又疼——”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在他们想来,威海醒来第一时间会哭,会害怕,会忏悔,结果,他关心的是冰块打出来没有。 姚立冬愣愣的说道,“把你打捞上来,是今天,乃至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胜利!”说着,姚立冬哭了,他本来恨的想狠狠揍威海一顿,可是,就在刚才,威海险些溺水而亡的时候,他的想法只有一个,只要威海活着就好。 姚立冬说话的时候,已经冻得牙齿打颤,在威海掉进江里的刹那,他第一时间跳下去,特别特别可怕的是,上面是牢固的冰面,下面是湍急的江水,而威海掉下去以后,扑腾着下沉,很快被冲没影了,那一刻,姚立冬瞬间蒙了,死的心都有了,他拼命的找着,摸着,好一会才摸到了威海的衣服。 拼命的拽着威海向上游着,跳下去的那一刻,他来不及深呼吸,他体内的残存才一点可怜的氧气马上用完,他感觉憋闷,又不得不拼命的向上游,拽着威海,就在最后他要被憋得窒息的那一刻,他呛水了,但距离采冰口还有一段距离。 采冰口处有强烈的光,他努力奔向那光游去,杨立春他们跑到摇动的冰面跟前,小心的在取冰口围了个圈,准备第一时间将他们拽上来。 就在姚立冬被水呛的马上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一根冰镩子伸向他,他一把攥住,就这样,当姚立冬露出头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死死的拽着威海。 他们被拖上来的时候,姚立冬猛烈咳嗽着,威海却没了气息,杨立春懂得抢救方法,怕打着威海的后背,威海的脸都憋得青紫了,怎么拍打也不吐出呛到肚子里的水。 就在人们想放弃抢救的时候,终于,威海不停的咳嗽,吐出肚子里的水。 “好险!好险!”姚立冬哭着,抱起威海。 “爸爸,你为什么哭了?冰块没采出来吗?”威海哆嗦着问道。 “孩子,你差点丧命,差一点,你就淹死了!以后——”姚立冬欲言又止。 “快别说了,天这么冷,弄不好,你们爷俩都得感冒,赶紧回家换衣服去吧。”杨立春提醒道。 姚立冬抱着威海跑到家的时候,他和威海都快冻僵。 意外的是,徐缓回来了。 第14章 生离死别 “妈妈——”威海颤抖着声音喊着,同时不停的打喷嚏,小脸开始发烧,浑身发冷。 徐缓正在收拾东西,把她的衣服叠起来,装到一个大皮包里,看到这爷俩突然回来,她也有点意外。 在她想象中,这几天,姚立冬和威海该去接她了,但他们没有去接她,其实,她已经下定决心,接她,她也不回来,但这个时间,她以为家里不会有人,她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心意已决,离开这个家,寻找新的幸福去。 “你回来啦,这几天,我正想着去接你呢,看,这是五十块钱——”说着,姚立冬把一打钱递给徐缓,但他的手停在空中没有得到回应,徐缓没理他。 “威海,你这是咋整的,棉袄棉裤都湿了?”徐缓问道。 “我掉进江里了,妈妈——” “啥?你掉江里了?”徐缓一脸的不敢置信。 姚立冬一面将威海的湿衣服脱去,一面扯过被子,将威海盖住。 “好凉啊!”威海冷的呲着牙说。室内没有点火炉,炕也没人烧,炕上很凉,被子也是凉的。 姚立冬脱去自己湿棉裤棉袄,一面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跟徐缓说了一遍。 本来,徐缓就不高兴,拉长了脸,这一听,更加不高兴了。“姚威海,你差点让我的儿子丧命!就因为你要做冰灯,到江里取冰,你简直执迷不悟,你这样,终有一天,你会酿成大祸!” “你放心,我保证,不让威海跟着采冰了。”姚立冬说着翻开柜子找另外一身棉袄棉裤,他有两身棉袄棉裤,他们这行,一到冬天,棉袄棉裤变得重要,他做了两套穿,一套厚的,用于做冰灯穿,一套薄的,平时穿。弄湿的是厚棉袄棉裤,这身是薄的。 他惊讶的看着柜子,半晌说不出话来,此时,他的心里,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比江水还要凉,降到冰点。 威海看到爸爸的表情异样,他好奇的翻开被子,两步跑到柜子跟前,一看,里面少了很多东西。 这时,威海和姚立冬才注意到,徐缓收拾了一大包衣服,确切的说,是她自己的衣服。 以往他们吵架,即便徐缓回娘家,那也是住几天就回来,从来没有收拾过东西。姚立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妈妈——你收拾东西,要干啥?”威海不解的问。 “威海,妈妈跟你爸爸过不下去了,他的心里只有冰灯,让他跟冰灯过去吧。” “妈妈,你要回姥姥家吗?” “不,妈妈不去姥姥家,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反正,只要能离开你们,去一个你们找不到我的地方。” 呜呜呜,威海哭了,他不顾浑身一丝不挂,室内没有烧炉子,很冷,他这时顾不上冷了,抱着妈妈,“妈妈——不让你走——妈妈——不要走——妈妈——” “徐缓,是我错了,我跟你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走了,威海才七岁,就算你不为了我,为了威海,你留下来吧——”姚立冬穿上了衣服,声音低沉的说着,眼睛里泛着朦胧的雾气,在威海掉进江里的那一刻,他经历了生死浩劫。 在救上威海的时候,他还在想,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此刻,他百感交集,心潮起伏,有点激动。 “不,我再也不想听你的保证了,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幸福的感觉,你的心里只有冰灯,你已经魔症了,说什么都没用,我太了解你了,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今天,不是为了你的冰灯,险些让威海丧命吗?!未来,你能保证不去做冰灯吗?” “徐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冰灯这么排斥,我已经跟你保证了,我再也不会带威海去采冰了。做冰灯,一是喜欢,另外也是为了养家。你不知道,威海,他很有冰雕雪塑的天赋,如果好好培养,他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中国最著名的冰雕大师的,不,是世界顶级冰雕大师!威海他太有天赋了,我的眼光不会错,他不但有天赋,还有悟性和很强的创造力,虽然他才七岁——” “姚立冬,你这么说的时候,就证明你是一个执迷不悟的疯子,不但自己魔症,还带着孩子跟你一起魔症,你简直不可救药了。我跟你真是越来越没话可说,只要你一说话就是一肚子冰雪大梦,从前还好,自己做冰雪大梦,现在带着孩子一起做!” “徐缓,我们别吵了,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的,冰雪行业,真的,真的很有未来!虽然现在看着不好,但什么事情,或者说,什么事业总得有个发展过程,等有一天,冰雕雪塑成为一个热门行业的一天,你再想让孩子从事,那就是晚了。凡事从小培养,这一点,你对冰灯有偏见,我希望你能改变你对冰灯的偏见。我们一起,好好培养孩子,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我们不吵架,好好过!我出去拼命赚钱,你不想工作,哪怕不工作,在家好好照顾孩子就好。” “姚立冬,我告诉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在我流产的那一刻,我已经决心离开你,我们总是吵架反倒影响孩子成长,我不喜欢你的冰灯,排斥你的冰灯,更排斥孩子要学做冰灯!还说什么中国著名的冰雕大师,世界级冰雕大师,算了吧,什么大师不也是工人吗!雕刻工人!算啦,别吵了,我们缘分到了——”说着,她将大皮包的拉锁拉上,起身,拎起大兜子要走。 威海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妈妈要离开他们。 “妈妈——妈妈——”威海跪着抱住了徐缓的腿,他抬着小脸,抖着身体,“妈妈,别走,妈妈——”威海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姚立冬再度退让道,“好,你不让孩子学冰灯,那就不教孩子做冰灯,你别走了,你看看,威海,他多可怜,他才只有七岁,你想让他七岁就没了妈妈吗?” “妈妈,妈妈——”威海抱着徐缓的腿,不让她走。 徐缓的腿一僵,但转瞬,她狠下心来,“够了,姚立冬,我跟你吵架已经吵够了,我的心累了。我留下来,接下来的日子,还是重复从前的吵架。威海,你记住妈妈的话,长大以后,不要做冰灯,千万切记,不要做冰灯,你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做冰灯,你能不能记住?”徐缓伸着脖子,由于瘦弱,锁骨处嶙峋突起,她低着头,又由于悲愤,她的胸脯起伏着。 离婚,她也是很难受的。 威海点点头,擦了把眼泪,他擦眼泪的时候,徐缓迈开腿,很决绝的开门,一阵冰冷的风刮进来,威海身上一丝不挂的追到门口,冷风刀子一样在威海的身上刮着,很疼很疼!威海已经不知道疼痛了。 姚立冬极其败坏的喊道,“走吧,走吧,走了永远走不要回来了,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姚立冬,你等着法院的传票吧,这个婚,我离定了。”徐缓已经走到院落里,威海光着身子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大门口,他趴到大门口的雪上,伸着手,朝着脚步如飞消失在胡同口的徐缓喊着妈妈—— 这一天,威海刻骨铭心,他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这一刻起,他开始恨冰灯! 这一天,威海立下誓言,等他长的,坚决不做冰灯,不做冰雕师! 第15章 找妈妈 威海的棉袄棉裤都湿掉了,他只有这一身棉衣服,晚上,姚立冬点着火炉,给威海烤棉袄棉裤,烤了大半宿,到底烤干了。 但是,到底是没有经过真正的水洗,江水也不是很干净,烤干后的棉衣服丧失了舒适性,硬邦邦的,起初,穿着很不舒服。 威海穿着硬邦邦的棉袄棉裤,一大早跟在爸爸的身后出门了,心里沉沉的,像压了一块石头那样沉重,让他不开心。 月亮湖公园门口,人们已经把从松江里采出来的大冰块运到了公园大门口,同样,太阳湖公园的门口也放着巨大的冰块。 今天,那个叫李超的小朋友没有过来,也没有跟姚立冬请假。 威海和杨冰见到透明的冰块的时候,开心的跳着脚,拍着手,抚摸着通透的像水晶一样的冰。 威海的小脸贴在冰块上,喊道,“杨冰,你站到冰块对面去——” 杨冰照做,跑到冰块对面,威海喊道,“你能看到我的脸吗?” 杨冰看到一张紧紧贴到冰面上有点变形的脸,咯咯笑着,“看到了,看到了。”说着,也将自己的脸贴到冰块上,喊道,“你看到我的脸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真是太好玩了。”威海喊着。 姚立冬和杨立春看着冰块,聊着动工的问题。 当大人们开始干活的时候,威海和杨冰被叫到一旁看着,姚立冬在做底座造型,在做之前,他给两个孩子认真的讲着,“做冰灯之前,最重要的事情要使冰块底部平整、光滑,我们现在就要修整冰块的底部,直到平整。这样,这里有两块小冰块,你俩,跟我一起学着,把小冰块修理平整,直到光溜溜。” 姚立冬说着,开始修理冰块的底部,杨冰认真的听着,并看着姚立冬的做法,认真的学着,拿着凿子,修理小冰块的底部。 威海没办法集中精力修理冰块,刚刚,他爸爸说了什么,他一句没听见。 刚开始,看到冰块的时候,他还很高兴,一时间的高兴暂时忘记了昨天的烦恼,现在,烦恼又出现了。 这几天早晨威海都是吃的半饱就出门了,姚立冬不会做饭,他把玉米粥煮糊了,干涩的粥里冒着糊吧烟味,煮串烟了。 菜就更不会做了,再说家里没有菜。徐缓走的时候,拿走了一箱子普通蜡,动物蜡给威海留下来玩儿。 但姚立冬有五十块钱,那一打五十块钱仍放在餐桌上,没人动。 这个年月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肉,就能买到粮食买到布匹,还需要各种票,买肉要肉票,买粮食要用粮票,买布要布票。 徐缓是没有拿钱走,她把家里仅存的各种票都拿走了,意味着,这个月,威海没有肉吃,没有粮食吃,更没法买布做衣服,还有最最珍贵的棉花票,气的姚立冬咬牙切齿,到底没有发作,他还是忍了,没去跟徐缓要这些救命的票。 当杨冰把小冰块底座处理平整的时候,拿给姚立冬看,姚立冬赞许的点点头,夸赞道,“好孩子,做的不错!”当他目光转向威海的时候,发现威海在发呆。 “威海,威海——”喊了两声,威海才如梦初醒,姚立冬拧着眉头说道,“威海,你看看,杨冰已经处理完底座了,你想啥呢?” “我想妈妈——”说着,威海低下头,眼泪就出来了。 姚立冬叹息着,想了想,安慰道,“过几天,你妈妈想明白就会回来的。”说这话的时候,姚立冬心里没底的,他打算找时间再去找徐缓谈谈,争取把她接回来,他不想离婚。 看到杨冰有个温暖的家,姚立冬也想给威海一个温暖的家。 杨冰是个早熟的小孩,一听到爷俩的对话,敏感的问道,“威海,你妈妈去哪里了?” “我妈妈要离婚,她走了——”威海说着,眼泪已经淌下来,他用不太干净的手套抹去眼泪,胳膊在回弯的时候,有点费力,棉袄烤火后,硬的影响到胳膊腿的灵敏性。 “啊?你妈妈要离婚?我要告诉我爸爸妈妈去——”说着,杨冰向对面的太阳湖公园跑去。 姚立冬叹息着,继续干活,威海立在原地哭泣,爷俩的氛围有点沉闷。 偏巧这一天,杨立春的妻子董晚明也去看江里取出来的冰,董晚明是省重点高中冰城一中的美术老师,喜欢冰灯艺术,特别支持丈夫的冰灯事业,甚至,当初成立春冬冰灯工作室也是她的主意。 杨立春和董晚明走到月亮湖门口,见到姚立冬爷俩闷声闷气的一个干活,一个在哭。 董晚明过来蹲下身来,一把将威海扯进自己的怀里,抱住了威海,她的怀抱很温暖,威海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大哭,他的眼泪和鼻涕都蹭到了董晚明的红色棉服上,湿了一片。 一旁的杨冰看到自己的妈妈抱着威海,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点不舒服,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不舒服。 这是他的妈妈,他的妈妈只能抱他自己,怎么抱起了威海,他心里除了不舒服,还萌生了一种讨厌,一种对威海的讨厌。 “我带着威海去劝劝徐缓,毕竟生孩子的时候,我们住在一家医院,即便不是深交,也算有些交情。放心吧,我去劝劝她,或许,她也只是闹闹呢,给她个台阶下来,就回来了。”说着,她牵起威海的手,让杨冰留在这里,她要带着威海去找威海妈妈,杨冰不肯,董晚明只得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离开公园。 一路折腾两趟公交车,又走了一段路,才到了徐缓的娘家,威海的姥姥家。 这一路上,威海看到了希望,他希望妈妈能回家,杨冰则是满肚子的不高兴,他发觉他的妈妈对威海很好,让他很生气。 徐缓的娘家在冰城郊区,她父亲多年前去世了,她还有个结婚不久的弟弟徐晏,她母亲跟弟弟、弟媳妇生活在一起,住着两间平房。 冰城郊区,无异于乡下,威海来过好多次,他记住了路,带着董晚明准确无误的走进了姥姥家的大院子。 威海姥姥家在乡下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两间土坯平房,院落倒是挺大,东北的乡下,多数人家都是如此,不管房子多大,总会有个大大的院落,院落里的园子更是大到让人瞠目结舌,可以种植玉米主要农作物。 当威海带着董晚明和杨冰打开房门的时候,迎来的是徐缓一张冰冷的脸。 第16章 彻底了断1 当徐缓看到威海身后的董晚明的时候,神情一顿,把这三个人让进屋里。 威海姥姥家的两间土坯房也是年深日久的那种,破旧不堪,几近危房。 两间房本来就不宽敞,偏偏威海姥姥喜欢捡破烂,别人家不要的破烂东西,她都给收拾回来,实在不好的堆放在院子里,好的摆放在屋里,掉了漆的红木柜子三个,依次摆在一面墙一侧,一铺小炕,几把破椅子,破凳子,还有饭桌子摆在炕上。 厨房也在这一间,一个锅台,一个碗架子,总之,厨房、卧室、客厅,都在姥姥这间屋子里,除了摆东西,室内只容下两个人转身的地方。里间,那是威海舅舅和舅妈的房间,门紧紧关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看得出,他们的日子寒酸困窘。 威海的姥姥盘腿坐在炕上,见威海来了,高兴的让威海和杨冰上炕呆着,炕上热乎。 威海姥姥不认识董晚明,徐缓介绍了一下,她说,“妈,这是杨立春的妻子,晚明。” 老太太啊了一声,急忙穿鞋想下来,徐缓说,“妈,你在炕上呆着吧,地上没有地方呆。” 徐缓在一个吱扭吱扭的破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吓了她一跳,沙发看着完好,谁曾想,塌陷了,跟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感觉一样,徐缓陷了进去。 她挣扎着起来,坐到了旁边一把小木凳上,比那塌陷的沙发舒坦些。 徐缓正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倒是威海姥姥沉不住气,老人家坐到炕沿上,“晚明,你跟徐缓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她要离婚,你劝劝她,我们全家劝她,她都听不进去。出一家进一家不容易,威海都七岁了,好好过得了,非要闹腾离婚,我这个操心啊!”威海姥姥感慨着,看着威海,她的眼泪就来了。 “妈,你少说两句,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徐缓蹙眉道。 威海跳下炕,光着脚,早晨出来的时候着急,他没找到袜子,就没穿袜子。他光着脚丫,到了地上,一下子抱住了站在一旁的徐缓,“妈妈,威海想妈妈——妈妈,别离开威海——妈妈——”说着,威海的声音变了调,哭起来。 董晚明觉得是时候说话了,先是叹口气,“徐缓,我不知道你跟立冬之间有啥矛盾了,有啥矛盾是解不开的呢,至于非要离婚吗!你看威海现在多可怜,爸爸带娃就不行,孩子连袜子都没穿,以后天长日久没有妈妈疼,最终遭罪的是孩子。” 徐缓也郁闷的叹息着,低着头,摸着威海的头,“威海,你上炕去,妈妈在这里跟你婶婶说会话。” 威海这次没有顽皮,听话的上炕,他很害怕惹妈妈生气,妈妈不回家,他来的目的是让妈妈回家。他必须好好表现,他想。 “我和姚立冬的矛盾,还是那句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晚明,咱们就说我生威海的时候,我都要生产了,姚立冬还在做冰灯,幸亏我们在同一家医院,是你派杨立春把他叫回来的,他回来看看我,又去赶制冰灯,结果我面临难产,幸好那天是你生完杨冰第七天,还没出院,如果没有你决断的给我签字做手术,别说孩子了,怕是连我生命都不保了。你说,女人生产,这个关键时刻,他在做冰灯,你说我能不恨他嘛!” 董晚明的手紧了紧,表情复杂,“是啊,你生产那天真是太可怕了,大出血啊,公园又没有电话,派人去找立冬根本来不及,我便大着胆子在手术单上签字,当时来不及多想,事后一想,做手术也有很大的风险,我都没有时间考虑,草率签字,想想心有余悸后怕啊!” “我恨他!”说这话时,徐缓的手和声音是颤抖的。 “唉,威海都七岁了,陈年的谷子八年的糠,那些往事总提它干嘛,好好过日子得啦。”威海姥姥说道。 “大娘说的对,徐缓,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了,别再纠结了,而且你和威海都平平安安的,别想那些让自己不愉快的事情。再说,立冬很能干的,他赚钱养家也不容易,当时,冰灯工程催的紧,时间紧,任务重,你也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就不生气了。”董晚明安慰道。 “这件事周过去不说,前段时间我流产,还是因为他做冰灯,没有时间去蜡厂运蜡,我和威海运,天冷路滑,我流产了,他呢,他到医院不但没有安慰,还朝我吼,发脾气,把我一顿骂!就凭这,我也要离开他!” 董晚明并不知道徐缓流产的事情,倒是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劝解才好。 第17章 彻底了断2 徐缓抹了把眼泪,“我喜欢女孩,这胎是女孩,是他,是他让我失去了女儿!我更恨他!” 董晚明想了想,仍旧叹息着,“徐缓,你流产,立冬骂你,肯定是他也心疼你们失去的孩子,他一个大老爷们,脾气还不好,自然把控不好情绪,你心情不好,其实,他心情更不好,心疼你又心疼孩子,不知道咋表达,把你骂了一顿,有时候,骂就是爱。你就原谅他吧!” “你看看,晚明说的多好,我看晚明说的对。流产你自己也有错,谁让你不小心了,都说立冬骂你。”威海姥姥说。 “妈,你是我妈,还是姚立冬他妈,你咋说话老是偏向姚立冬?” “我是想让你早点回家,省的孩子遭罪。” “我看你是嫌我在娘家呆的久了心烦,怕我拖累你们。好了,好了,谁家我都不呆,明天我就走,我远走高飞,去一个你们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忘记你们所有的人。” “徐缓,你往哪里去呢?你能往哪里去呢?别说这不着边际的气话了,这次,我来就是接你回去的。我也看到了,你娘家的屋子这么小,住着好几口人,你在这里长期居住,确实也不方便,哪里好都不如自己家里好,不是那句话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别跟立冬怄气了,日子总要过的,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回去先到我家,把立冬也叫着,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赶紧和好,你们和好了,大娘也省心了。” 威海姥姥朝董晚明竖起大拇指,“徐缓,听妈一句话,真的离婚的话,你会后悔的,跟晚明回去吧,人家晚明带着孩子们来接你,别不识抬举。你呆在娘家要是只我一人咋地都好说,还有你弟媳妇,确实不方便,你在家里呆着,让我很上火。” “你们,没有人懂我,你们都是站在姚立冬的立场,站在威海的立场,没有人心疼我,我跟姚立冬,过一天都痛苦,他的心里只有冰灯,只有他的冰雪大梦,就这么说吧,再过下去,我得死!放心吧,妈,我不让你为难,明天我肯定走。”徐缓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 “徐缓,至于嘛,立冬不过喜欢做冰灯,你就支持支持他,当你支持他的时候,你就不再讨厌冰灯了,冰灯是艺术,冰灯没有得罪你。”董晚明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来,站在徐缓对面说。 “不不不,你和杨立春都是美术学院毕业的,你们都懂艺术,我不懂,我也不喜欢,我更不想因为姚立冬喜欢,我非要投其所好也跟着强迫自己喜欢,我没有办法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我厌恶冰灯,我们吵架,都是因为他做冰灯,我生孩子难产,他不能来因为冰灯,我流产,还是因为冰灯,你让我喜欢冰灯,你说我能喜欢起来嘛,我简直,简直想把他做的冰灯毁掉!” 董晚明瞪大惊讶的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一时间,她突然无话可说了。 “滚刀子肉,没法整,说啥都不进盐井,这些天,她弟弟和弟媳妇,我们全家劝她,谁都说不动,铁了心要离婚。”威海姥姥叹息着,抱住了威海,抚摸着威海的头,“可怜的孩子!” 董晚明见实在劝不动徐缓,便让两个孩子穿鞋,她要带他们走,临走的时候,她看着一副苦瓜脸的徐缓,“你还是好好想想,离婚不是小事儿,一定要慎重。另外,你想想立冬的好,他总得有优点吧,一个人能一点优点没有嘛。” 徐缓很坚决的说,“没有,对于我,他没有一分一毛,没有半点好。” 走出院落的时候,徐缓喊道,“威海,你千万不要跟着你爸爸做冰灯,记住了,千万不要做冰雕师,那是个让人讨厌卑微的活。你要是做冰雕师,我咒你找不到媳妇!”威海一路哭嚎着,跟在董晚明身边。 董晚明停顿了一下脚步,回头看向寒风中穿的淡薄的徐缓,欲言又止。 董晚明没有完成托付,没有接回徐缓,这是姚立冬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他不亲自去接徐缓,终是不甘心的。 次日,姚立冬宁可耽搁冰灯的工程,一大早晨,带着威海,倒公交车到了威海姥姥家,尽管他们来的已经很早了,但还是来晚一步。 威海姥姥说,徐缓一个小时前就走了,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拎着她自己的衣物,把粮票肉票布票棉花票等等,给了娘家,还有一箱子蜡烛。 威海姥姥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她不要。 “她没说去了哪里?”姚立冬问道。 “没说。但她说,去一个你们找不到她的地方,还说,过几天法院传票就会到了,到时候,自动解除婚约,反正什么财产都没有。她还说了一句,一句——”威海的姥姥停顿下来,表情有点为难,仿佛是什么难于启齿的话。 “她还说什么?”姚立冬的心彻底跌落到谷底。 “她嘱咐我转告威海,答应她,别做冰雕师。”说完威海姥姥看向威海,威海已经听明白了姥姥说了什么,这句话,妈妈已经说过无数遍,早就刻在了他心里。 姚立冬的脸色很难看,威海姥姥急忙说,“等威海长大了,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这是威海的自由。徐缓说的,不用听。” 姚立冬攥着威海的小手走出院落,徐缓留下的东西,他没有拿走。 “爸爸,我们去哪里找妈妈?”威海哭了。 “哪里也不去,就当她死了。”姚立冬恶狠狠的说。 威海哭的更甚了,“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我——我再也不玩儿冰了,我长大了,等我长大的,我不做冰雕师!” 第18章 抗拒 早晨,天还没有亮,威海被糊吧味和浓烈的烟给呛醒,除此之外,还有爸爸阵阵的咳嗽声,威海被的呛得也开始咳嗽。 当他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发现昏暗的灯光之下,他的爸爸弓着腰被浓重的烟雾笼罩着,传来猛烈的咳嗽声。 威海意识不是很清醒,他沉浸在刚刚的美梦里。 威海梦见了妈妈,梦见妈妈回来了,妈妈看到他,笑了,抱住了他,说,“威海,妈妈再也不走了!” “我要妈妈——”威海哭了,哭喊着要妈妈。 一阵凉风进来,姚立冬打开门,他煮粥煮糊了,他起的很早,为了节省资源,他把火炉点着,把大碴子放小锅里,放了水,在铁炉子上做饭,既能取暖又能做饭,而后,他继续睡,结果,火炉子的煤块着的太旺了,火太硬了,很快靠干了小锅里的水,米糊了,他也是被浓烟呛醒的。 徐缓离开后,姚立冬心情不好,威海的哭声,让他更加烦躁。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安慰道:“威海,别哭了,听话,你妈妈不会回来的,你就是哭死,她都不会回来的,认清事实吧。接受吧。” 威海听懂了他妈妈不会回来了,但认清事实,接受吧,他不太懂,长大后,他明白了,那是爸爸说给自己听的。 威海仍旧哭,到底把姚立冬哭急眼了,喊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就是哭死,你那个死妈也不会回来了,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就当她死了!不对,她死了,就是死了!不是就当——” 威海被爸爸的愤怒震慑住了,他不哭了。 “再哭,我打死你!”说这话的时候,好似所有的愤怒和火气都集中到这句话上,冲进室内的冷空气和冲到外面的糊焦烟气,它们形成两股力量,一个往里冲,一个往外撞,冷空气和烟气在门口交集到一起,打架,最终,室内的烟气到底撞出去,冷空气也冲进来。横冲直撞的冷空气在室内很快充塞了各个角落,室内变得清晰起来,威海看到爸爸的表情扭曲,面目狰狞,他被爸爸的狂躁和狂吼给震慑住,他的心跳加快,有点害怕,害怕爸爸打他。 威海心里抗拒着的事情是冰灯,一会吃过饭,爸爸肯定让他去做冰灯,妈妈走的时候,嘱咐了,不让他做冰灯。 他不想做冰灯了,理由有两个,一是妈妈不让做,二是,爸爸妈妈离婚因为冰灯,他憎恨冰灯。 他只有七岁,但他知道了什么是恨。 这个早晨,没有早餐,大碴子粥煮糊了,黑乎乎的一片,没法吃,爸爸催促威海,“赶紧洗脸,穿衣服,出去吃一口,然后去公园。” 威海磨蹭着起床穿衣服,说道:“爸爸,我不去公园。” “不去公园?你干啥去?”姚立冬正在用锅铲子用力铲去锅里的糊底子,铁锅铲子抢着铁锅,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我要在家写作业。”威海嘟囔着,已经穿好了衣服,立在了姚立冬跟前。 “写个屁作业,写作业!你就说你不想去学冰灯是不是?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姚立冬气的用铲子猛的一击锅底,他用力太猛,那只小锅,他们结婚的时候买的,年深日久,没那么结实了,不抗他这么用力猛击,锅被他击出一个洞,里面的水漏了出去,顿时炉子里的火先是一亮,嗞啦一声之后,火被浇灭了,又冒出一阵烟雾来。 威海被吓住了,他的爸爸脾气是不好,但很少发这么大的火,把锅干漏了。 “你就是被你那个死妈给蛊惑了,我告诉你,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必须学!”姚立冬咆哮着。 “我恨冰灯!我讨厌冰灯,我就不学,我不学,就不学——”威海哭喊着。 “小兔崽子,敢跟老子喊了,我让你不学,我让你不学——”说着,姚立冬猛地一用力把锅铲子摔到地上,他抓起威海,像老鹰抓住小鸡一样轻松,他把威海按到炕上,一手扯下威海的棉裤,露出胖得滚圆的小屁股,举起大巴掌朝威海的屁股扇去,由于火气太大,情绪失控,左屁股右屁股同时开工,大巴掌用力过猛,扇的威海屁股红肿起来,他吱哇喊着,哭着,“妈妈,我要妈妈——我不学冰灯,不学——” 到底,威海只有七岁,他不禁打的,“你学不学了?学不学?不学的话,我打死你!你看我敢不敢打死你!”姚立冬恐吓着,他恨死徐缓了,威海那么有天性的孩子,要毁在徐缓这个死女人手里。 “我学,我学!我学”开始威海还叫嚣着哭喊,后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哭喊了,屁股火辣辣的疼,疼的他一身汗,没有力气挣扎,最后只得求饶,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说:“我学!” 他学!他学不好,还学不坏吗! 姚立冬低沉着,带着几分悲伤和难过,说道:“你妈妈,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她太狠心了,把咱爷俩抛弃啦,别想她了,她都不想咱们,想她干啥。” 威海抹着眼泪,多年以后,他才理解爸爸的心情。 第19章 抵触 “今天我教你们如果切割冰块,切割冰块是个力气活,首先要吃饱饭,有力气干活,目前只有这种笨锯,用锯锯开,之后用凿子凿出我们要做的冰灯的形状。看,我手里这个小锯也叫铁锯,是用来锯铁的,但也能用来切割小冰块。”姚立冬对立在一旁的威海和杨冰说着切割冰块的知识。 李超,那个小男孩只在采冰那天来过一次,再没有来,姚立冬换了地点做冰灯,也就碰不上李超爸爸了,等于徒弟没收成,搭了一箱子蜡。不过,姚立冬不在乎这些,李超家里比他家还艰难,那箱子蜡,等于乐于助人了。 杨冰认真的听着,而后用铁锯,锯手里的冰块。 说是小冰块,那是跟姚立冬做的大冰灯对比的小冰块,其实也不小,有一个学生课桌那么大的冰块,特意采的这么大的冰块,为了教两个孩子做冰灯用。 姚立冬将卷尺拿过来,说道:“你俩,一人一个,这几天的任务就是练习切割,切割立方体、圆锥体、圆柱体、还有球体,今天先从立方体开始,长度,这张纸上有,切割的时候,注意力道,这样,你们看我,我现在要切割这个大冰块,当然,我用的是大锯——”姚立冬开始示范。 杨冰仰着小脸,认真的看着,威海摸了摸屁股,很疼,疼的他现在不敢坐着,累了只能趴着。 对于,姚立冬卖力气的讲解,他充耳不闻,不是让他学吗,他就学不会,气死他! 威海打算用学不会这个办法对付姚立冬。 当杨冰用小铁锯开始锯冰的时候,威海请假上厕所,威海在月亮湖公园慢慢走着,想着自己的伤心事儿。 妈妈走了,他挨打了,还是毒打。 妈妈曾经给他讲过,如果她走了,他的世界末日就到了,他面临着各种遭罪,爸爸的毒打,后妈的虐待,未来,或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有个后妈,妈妈还说,后妈可能还会带来个孩子,到时候,他会更遭罪。 妈妈说这些的时候,是告诉他,别气她,气她的话,等她离开他们,有他好看的一天。 威海故意磨磨蹭蹭慢慢走着,他心里抵触爸爸教他学做冰灯,他现在不喜欢那些透明的冰块了,以前喜欢,现在厌恶,他的爸爸妈妈吵架都是因为做冰灯。 “威海,你磨蹭啥呢,你看看,杨冰都会锯冰了,切面都打磨的很光滑,你赶紧的。”姚立冬喊着,手里的活儿却没有停止,这次,姚立冬和杨立春他们设计了一组太阳月亮的冰灯,杨立春在太阳湖公园门前做的是太阳系列的冰灯组合,姚立冬在月亮湖公园门前做的是月亮系列的冰灯组合。 姚立冬正在把长方体的冰,切割去四角,用凿子凿出一个初具形态的圆形。 威海没精打采的磨蹭到冰块跟前,捂着肚子,“爸爸,我拉肚子了,肚子疼,还得上厕所——” 姚立冬白了他一眼,“快去快回,别磨磨蹭蹭的。” 杨冰已经锯出一个正方体放在地面上,他拿着一米长的木头尺子,开始用黑色的笔在冰面上画着。 这次威海没有磨蹭,跑开了,但是,很久没有回来,姚立冬向厕所的方向看了好几遍看不到威海的影子,他只得放下凿子,向厕所走去。到了厕所近前,姚立冬喊了几声,没动静,他走进去一看,厕所里压根没有人。 姚立冬绕着公园走了一圈,小公园不大,十几分钟便走了一圈,边走边喊,也不见威海的影子。 “杨冰,你看到威海了吗?”姚立冬的脸色煞白,不是冻的,而是吓的,看不见威海,他第一个反应,威海是不是跟徐缓一样,永远的消失了。 杨冰摇摇头,放下手里的小凿子,四处张望了一下,一眼的迷茫。杨冰的心里想的是怎么切割能一次性成功,刚刚的立方体,他切割了三次才成功。 杨冰越是小心,越是怕切错地方,偏偏出岔子,这很打击他的自信心。尽管姚立冬夸奖了他,可他不是一次性成功了。更加让他担心的是,威海会不会一下子就成功了。 姚立冬跑到杨立春跟前,说威海不知道哪里去了,于是,他们不得不停工,开始找威海。 其实,威海哪里也没去,他回家了。 姚立冬早晨带着威海出来,他们到一家小店铺买了几个玉米面大饼子,就着咸菜条吃了,玉米面大饼子中午仍是他们的午餐。 威海回家烧火做饭,他没用炉子,他烧了大锅,学妈妈的做饭程序,他煮了一锅大碴粥。除了大碴子,家里没有别的粮食。 威海一面做饭,一面拿着动物蜡,学着妈妈上次的样子,他到邻居家卖动物蜡。 多数动物蜡都摔坏了,接好的动物蜡显得粗糙不好看。 走了好几户人家,威海用一个动物蜡换了五只鸡蛋。 姚立冬赶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的大锅里煮着大碴粥,却不见威海的影子,看着一锅像模像样的大碴粥,他甚至浮想联翩,是不是徐缓回来了。 当威海抱着动物蜡走进院子里,姚立冬的一颗心才放下,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都来了。 他甚至想是不是暴打威海之后,威海离家出走了,那样,威海会不会冻死,如果威海冻死,他也不活了。 “儿子——”姚立冬紧紧抱住了威海。 “爸爸,我回来给你做饭。”威海说着,很担心再挨打。 “威海,都怪爸爸,以后你回家,去哪里告诉爸爸一声。爸爸很担心你——” 威海点点头,杨立春拉着杨冰走进来,叹口气,“走吧,咱们得赶工呢。” 一个上午,大人孩子几乎什么都没做,找人找了一个上午。 威海有个发现,这次他擅自回家,爸爸害怕了,爸爸也有害怕的事情,怕他走,跟他妈妈一样,不辞而别。 威海不会走的,他能往哪里走呢,他没地方去,但他并不知道,为了找他,姚立冬跑了趟威海姥姥家。 在那里,只看到威海的姥姥,确实没有徐缓的踪影,这个徐缓,她连蜡厂的工作都不要了。 反正也到了中午,威海换回五只鸡蛋,一锅大碴粥也煮好了,几个人在姚立冬家吃了大碴粥鸡蛋酱,吃完去公园赶工。 “爸爸,我能不能留在家里给你做饭,不去学冰灯?”威海试探的口吻,这是他回来的目的,如果他能给爸爸做饭,是不是就不用学做冰灯了。 “不行,儿子,记住了,未来你要做冰雕师,不是厨师!”姚立冬说的很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口吻。 小小的威海很少有的叹息了一声,一副很无奈的表情,杨冰看在眼里,很不理解。 第20章 威海,他简直为冰雪而生! 杨冰有个微妙的发现,他切割冰块的时候,总要看了又看,小心又谨慎,偏偏在切割冰块边缘时越是怕切错地方,越是犹豫,越是出错。 威海被姚立冬逼的没辙了,铁锯在冰块边缘比划一下,似乎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威海便敢下手。 当威海毫不犹豫直接一锯下去的时候,杨冰不自主的喊了一声,“哎?!——你——”杨冰本想提醒一下,他这样下锯太草率了。转念一想,威海出错的话,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谁曾想,威海毫不怀疑自己的手法,甚至他都没有多想,很敢下手,切割的位置和深度刚刚好。站在一旁的姚立冬用眼角的余光望去,脸色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俩都不要着急,等你们把这些基本形状切割好了以后,我们再练习雕刻头、手、手指、翅膀,还有数字,字母——”姚立冬高兴的说。 当威海漫不经心很快的把一个正方体修理出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他怎么可以这么顺利的完成爸爸的作业,他应该—— 想着,威海故意一锯下去,故意让末端出现断裂,于是,正方体的下端,出现一个大大的裂痕。 他以为,自己做的很完美,脸上出现得意的笑,当他看向爸爸的时候,姚立冬在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姚立冬不说话,让威海心里发毛。 杨冰并不知道这是威海故意的,当威海轻而易举切割出正方体的时候,他心里很恼火,威海居然这么快,这么快就完成了他小心翼翼,费时费力才完成的东西。他怎么可以比他强呢!他不是个淘气的笨蛋吗! 姚立冬放下手里的凿子,严肃的命令道:“你们俩,现在切割一个圆锥体——” “叔叔,现在吗?”杨冰不解的问道。 姚立冬点点头,“可我这个正方体坏了——”威海低声说,“要不要重新做一个?” “不用切割正方体了,你们已经掌握的很好了,现在切割圆锥体,我看着你们切割,开始吧。”姚立冬插肩站在两个孩子的身后监督。他倒要看看,这次威海还要玩什么花样。 圆锥体的难度肯定大于正方体,尤其对于两个七岁的孩子,姚立冬压根没指望他们切割出来。 杨冰看着图纸上的图形,拿着笔和尺子,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他转头看了眼姚立冬,看到姚立冬在盯着威海在看。 威海也狡黠的回头看了眼爸爸,他发现爸爸在盯着他。 “爸爸,我不会。”干脆威海说他不会,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数了,知道当怎么下锯,可他偏要让爸爸认为他是个笨蛋,笨手笨脚,不适合做冰灯。 “你呢?”姚立冬看向杨冰,杨冰心里还没有计较,他确实不知道怎么下锯,他也摇摇头。 “那这样,不怕废掉一块冰料,你们怎么想就怎么下锯,不要胆怯,要大胆,把冰锯坏了也不要紧,但一定要努力切割好,谁切割的好,晚上有好吃的。”姚立冬抛出好吃的来诱惑他们。 晚上确实有好吃的,倒不是姚立冬做,而是杨冰的妈妈董晚明让他们晚上去他们家吃饭。 杨冰拿起尺子,很努力的想着怎么下笔,他在冰面上画了圆锥的形状,却不敢下锯,总担心锯断裂了,切割最忌讳的就是断裂了。 “威海,你——”姚立冬迟疑了一下,“你做不好的话,晚上就别去杨冰家吃饭了,杨冰妈妈做了好吃的,你看着办吧。” 自从徐缓离开以后,威海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杨冰家,他喜欢杨冰的妈妈,每次去杨冰家,董晚明都会拿好吃的给他,甚至给他拿了袜子,手套,还给他织毛衣。 失去妈妈的温暖,在杨冰的妈妈那里找到了。所以,威海喜欢去杨冰家,对杨冰的妈妈很依恋。 本来,威海想一把将冰块锯裂,但一想,锯不好,他爸爸肯定不会让他去杨冰家里,他必须做好,去杨冰家呆一会也是好的。 威海拿起笔,想都没想,很快画出圆锥形状,他将铁锯放在一侧的棱角上,先把棱角斜着切割下去,看到他去菱角,杨冰有了启示,他照着威海的做法去锯掉棱角,果真,这样圆锥的一个面就出来了。 姚立冬看了一会儿,说道:“晚饭前,你俩的圆锥体有个初具形态就行。不然的话,威海,你别去杨冰家了。”姚立冬强调。 这次,威海做的很认真,他修理起冰块来,速度很快,游刃有余,他的悟性让姚立冬惊讶,等有空,他一定好好做做威海的思想工作,如果他再有雕刻者的热情就好了。 威海,他简直为冰雪而生! 对于威海来说,做好了并不只是吃杨冰妈妈做的饭,还有家的感觉。 杨冰家,给了他温暖的家的感觉。 第21章 满血复活的威海与心怀鬼胎的杨冰 晚上,威海终于实现了去杨冰家吃饭的愿望。 杨冰家的条件比威海家好上几十倍,住在市区中心一幢四层高的楼房四楼,70多平米的住宅楼。 在七十年代,省城冰城,也得有经济实力的家庭才买得起市中心而且70多平米的住宅楼,不是筒子楼。 在那个时期,筒子楼还是比较流行的,有的厨房在走廊,有的厨房设在楼下的仓房里,一排仓房兼厨房,一家挨着一家,仓房都没有隔断,反正谁都知道,谁家的位置,东西堆的乱七八糟,灶台一个挨着一个,夏季还好,门敞开着,完全变成了天然敞开式厨房。 到了冬天,大门一关,里面连扇窗户都没有,只得打灯,遇上停电的日子,点着蜡烛做饭,没有吸烟机,乌烟瘴气,烟气热气冷气交流着,做饭是件遭罪的事儿。 杨冰家的条件实在优越,杨立春是冰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老师,董晚明是冰城一中的美术老师,他们的工资很高,更牛的是,这个单元住宅楼是他们结婚时的婚房,杨立春的父亲给买的,他父亲是个财主,闯关东的时候来到冰城安营扎寨,做起小本生意,越来越红火,到了杨立春这一代不喜欢经商,便有了份稳定的工作也不错。 威海做冰灯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一副被逼迫不得不完成的无奈又痛苦的表情,当他走到杨冰家楼道的时候,却变了个人,变得满血复活。 爬楼梯,这也是威海喜欢做的事情。他家是平房,平时很少去楼房场所,他对楼梯感兴趣。 不等主人上去,威海已经迫不及待的捷足先登,他扑腾扑腾,跟打了鸡血似的有精力,跑着上楼还不说,甚至,小小的个头,要一脚迈两个台阶。 “你慢点,慢点,别摔着!”杨立春在后面嘱咐着。 “喂——威海,你杨叔叔还没上楼呢,你——这孩子太没礼貌了!”姚立冬不好意思的说。 杨立春摆摆手,“让他玩吧,小孩子好奇楼梯,爱运动总是好的。” 杨冰一板一眼的跟在大人身后,不管什么时候,杨冰都不会像威海那样跑着上楼,他总是稳稳的,跟大人步调一致,唯恐哪里出错,破坏了他在大人们心里的形象。 七岁的杨冰跟个小大人似的,懂事儿,上进。 威海来过杨冰家几次,他记得是哪个门,他第一个跑到四楼,开始用两只小手啪啪啪的怕打门,发出咯咯的笑声,他太开心了。 关于敲门这件事,姚立冬和徐缓已经提着耳根告诉他,敲门要轻点,慢慢敲三下,别咣咣咣,可是,每次来到杨冰家,威海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用手掌拍打门是他快乐情绪表达的一种方式。 从前徐缓没走的时候,威海来杨冰家是因为喜欢爬楼梯他兴奋,还有杨冰家的家具,家具很漂亮,他家没有。以及一桌子好吃的,都让他兴奋。 徐缓走了,杨冰家成了给威海温暖的地方,除了兴奋之外,还有向往。 董晚明一听这怕打门的动静就知道是威海来了,她开门,威海进门换了拖鞋,毫不客气的朝餐厅跑去,餐桌已经摆好了几样菜。 一个韭菜炒鸡蛋、一条红焖江鱼、一个猪肉炖粉条酸菜、一个花生米,一个切片红肠,一个家常凉菜,六个菜,很硬,这在威海家里,过年都吃不上这么丰盛的菜。 姚立冬和杨立春刚刚进门,威海已经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吃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别急。”董晚明在一旁笑眯眯的说着。 “威海,放下筷子,太不像话了,大人还没上桌呢,你咋先吃上了,真是太没礼貌了,再这样下去,下次你不能来了。”姚立冬正色道。 威海一听急忙放下筷子,他也懂分寸,爸爸这次要急眼。他的屁股被打的还不敢坐凳子,他不能再犯错误。 杨冰拉起威海,“走,洗手去,饭前一定要洗手,要讲究卫生。” 威海听话的跟着杨冰去洗手。 自从威海妈妈离家出走,杨冰妈妈便经常叫威海过来吃饭,这让杨冰心里不舒服,最近,杨冰想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让威海再也不能来他家里。 威海不知道杨冰心里有鬼主意,跟在他身后进了洗手间,此刻,杨冰心跳加快,他先洗手,他洗完了,闪身到威海的身后。 威海扫视了一下卫生间,心里无比羡慕,杨冰家里就连厕所都在室内,他家压根没有厕所,要走很远,有个室外的公共厕所。 想到这里,威海分了神,不曾想,接下来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22章 威海闯祸 洗手间空间不大,杨冰洗完手,退出卫生间的时候,他特意向外面探头看了一眼,客厅里,姚立冬和杨立春坐在沙发上喝热水呢,他妈妈在厨房,没人注意卫生间这边。 就在威海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发呆的时候,杨冰悄悄的做了一个动作,他以伸腿,将洗手盆下面,旮旯里的一个大酒罐子一脚踢得撞击到墙角 只听,清脆的咣当一声,玻璃破裂的声音,威海吓了一跳,感觉瞬间,他的脚湿了,杨冰惊呼道:“天呀,爸爸,你泡的药酒!” 威海发现他的脚背湿了一片,脚下一个很粗的大玻璃罐子不知怎么打坏了,瓶口瘫落在罐子里面,罐子下体也破裂,里面的海马、蛇、海星、人参都滑了出来。 “爸爸,你的药酒被威海弄打了!”杨冰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手指着淌了一地的黄色药酒喊着。 威海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没有弄打药酒,他即刻反驳,喊道:“不是我弄打的,我没有——” 杨立春和姚立冬急忙走过来,杨立春心疼的看着地上已经打碎的大罐子,这是他泡了五年的药酒,治疗风湿疗效很好,一直以来,药酒是杨立春的宝贝。 药酒放到哪里他都觉得不安全,最后,洗手盆下面有个很大的空间,他觉得这里最安全。 杨立春一副及其惋惜的表情,嘴上说着,“没事儿,没事儿!” 威海还没有洗手,惊愕的立在卫生间,有点不知所措。刚刚,他进来,什么都没有做,他站在镜子前发呆,脚都没有动,可是,酒罐子,怎么就打了!他真是倒霉。威海想。 姚立冬非常生气,他明白,那药酒是杨立春的宝贝,已经泡了五年的老药酒,他们这行,容易得风湿病,药酒的用处很大。 姚立冬生气的走进洗手间,一把将威海拎出来,一巴掌扇过去,威海的半边脸红肿起来,嘴角和鼻子出了血,姚立冬还是觉得不解气,扬起手来,又是一巴掌,等他三度抬手,被杨立春制止。 “小孩子,无心的,别打了。再说,酒罐子已经打了,你打他有啥用。”杨立春说。 威海捂着脸,抹着鼻子里淌下的血,哭喊着,“我没有,不是我弄打的,不是我!我进了卫生间,都没动弹。” “不是你是谁?就你自己在卫生间里!你自己不老实,上蹿下跳的不知道嘛!”姚立冬气急败坏的喊。 董晚明拿着反勺子从厨房跑过来,看到卫生间里的大玻璃罐子打了,第一个时间反应是,“威海,有没有扎到脚?” “不是我弄打的,不是我!就不是我!”威海哭喊着,脸已经变成血葫芦。 “你还敢嘴硬!我让你嘴硬!不是你,那是见鬼了吗!”姚立冬气得举起拳头朝威海的头砸去,这次,被董晚明制止。 “立冬,不过一罐药酒而已,可以再泡,看你把孩子打的,立春赶紧去拿止血药,把威海的鼻子止血。” 杨立春的思维都在他的药酒上,这时才如梦初醒去拿止血药和医用棉球。 “威海,以后,你不要来这里了,不老实,闯祸,那药酒是你杨叔叔泡了五年的宝贝,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姚立冬叹息着,“等有时间我去买点好白酒,再买些人参什么,泡点,咱们喝。” 杨立春摆摆手,“立冬,不用,没事儿的,我再泡些便是,再说了,我那人参,你根本买不起,那是我们学院的老教授回老家的时候给我带来的野山参,不是人工培植的。不打紧,再泡就是了。” “唉,这孩子,惹祸精。毕竟泡药酒也需要时间的。对不住了,立春!”姚立冬含着深深的歉意致歉。 这正是杨冰想要听的话,他就希望,威海以后不要来他家了。他越来越不喜欢威海,尤其,当妈妈那么喜欢威海,给他袜子,给他内衣,还给他织毛衣的时候,杨冰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今天,他牺牲了爸爸的药酒,那酒罐子是他弄打的,在威海进卫生间刚刚站定,他走出去的瞬间,他自己偷偷用力踢倒了爸爸的酒罐子,栽赃到威海身上。 现在,威海怎么解释都没人听,因为酒罐子踢碎的刹那,杨冰已经站在了门口。 这件不愉快的事,算是一个饭前的前奏,影响了姚立冬的心情,他简直没脸在杨立春家吃饭喝酒,却没影响威海。 没一会儿工夫,威海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大人们洗了手,脱去笨重的外套,开始就餐,威海也脱去棉袄,穿着里面破了洞的线衣,站着吃饭,董晚明这时才知道,威海被姚立冬打了屁股,屁股疼,坐不下的事情,一阵心疼。 一顿饭,大人们闲聊着,姚立冬和杨立春喝了点白酒,威海则是很没有吃相,一副没见识,没吃过肉的样子,盯着肉夹个不停,幸亏董晚明炖了很多肉。 一顿饭,姚立冬瞪了威海很多次,提醒他,不要奔着肉夹个没完,可是,威海馋啊,他控制不住想吃肉,肉肉太好吃了。他的家里一年吃不上几次肉。 杨冰很鄙夷威海的吃法,他经常能吃到肉,吃饭很有样,像个小大人似的,席间,姚立冬不止一次的说:“威海,你看看杨冰,人家这才是吃有吃相,坐有坐相,你跟杨冰学学。” 说多少遍威海也不入心。气的姚立冬说:“威海这孩子,跟正常孩子相比,缺根筋。哎,差个节气!” 将要吃完的时候,杨冰颇感兴趣的提出了一个问题,“爸爸,冰城,为啥叫冰城?是因为有冰吗?” 杨立春笑了,放下手里的酒杯,“冰城除了有冰,还有雪,还有冰灯。这么说有点简单,其实冰城历史悠久。” “爸爸,我要听听冰城的来历——”杨冰饶有兴趣的说。 “好,爸爸今天就给你俩讲讲,冰城的来历。”杨立春放下酒杯。 威海一听要讲故事,他抗拒冰灯,但不抗拒故事,有故事,他爱听。 第23章 冰灯的传说 冰灯的传说 “冰城地处中国最北端,是世界上冬季漫长寒冷,夏季温暖短促,长时间被冰雪覆盖的城市,冰雪文化久富盛名,号称冰城。冰城又是冰灯的发源地,早期的冰灯是松江流域的农民和渔民冬季的照明工具。那时候冰灯做的简陋,把水倒入小桶里冷冻形成桶状冰坨,再倒出中间未冻的清水,形成中空的灯罩,把油灯或蜡烛放里面,便不会被寒风吹灭。后来,人们在春节和元宵节期间开始制作冰灯摆在门前,还有烫孔穿绳让孩子提着玩,用来增加节日气氛,这是冰灯民间艺术的雏形。”杨立春说完,抿了口白酒,夹了口菜。 杨冰安安静静的听着,威海的双侧脸颊上挂着红色的大指印子,由于屁股疼,他不敢实打实坐着,搭了椅子的边,偶尔碰到痛处,他会龇牙咧嘴的,不喊疼,那表情很疼。 威海已经吃撑,但肉肉太好吃了,杨冰放下筷子,认真听爸爸说冰城的时候,威海仍在夹菜吃。他不停的吃,让姚立冬十分恼火,当杨立春停下来的时候,姚立冬急忙警告儿子,“威海,你不要吃了,你肯定吃撑了,小心晚上拉肚子。”说着,朝威海瞪起眼睛,威海放下筷子,说道:“叔叔没讲故事,不好玩儿。” 杨立春笑了,放下筷子,对着威海说:“你想听故事?” 威海点点头,他想起老师讲的小萝卜头的革命故事,还有小布头奇遇记,那些故事总会让他浮想联翩。 杨立春又抿了口酒,说道:“好,我给你俩讲个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松江边上有个小村子,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勤恳恳,播种打渔,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可是,有一年冬天,灾难来临。忽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江面的冻冰都被江水的波澜掀起,大树连根拔起,村里飞来了一个长着九个头的怪兽,怪兽很大,趁着人们慌乱之际,一口气掠走了村子里很多的牲口和人,把掠来的人和牲口放到一个山洞里,慢慢吃。一时间,村民变得人心惶惶,都怕被怪兽吃掉。” 这回,故事吸引了威海,他瞪大了小眼睛,不再吃东西,杨立春讲到九个头的怪兽的时候,他的头脑里已经飞起了怪兽,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那只怪兽变成了一只冰灯怪兽。凤凰的样貌,九个头的冰灯。 杨立春继续讲:“村里有个勇敢的青年,他学习萨满法术不到十天,但他很勇敢,带头撺掇村子里另外几个青年跟他去山洞除魔,老萨满不同意,说他本领不高,等于去送死,但青年不能眼看着,全村灭亡,他们带着宝剑出发了。” 杨冰的眼睛看着爸爸,威海听着听着,眼神变得迷离了,他的眼前出现了那个青年萨满,青年萨满在他心里幻化成一个斩妖除魔的冰雕英雄形象。 “几个青年想趁着九头怪兽睡觉的时候袭击它,不曾想,怪兽的鼻子很灵敏,嗅到了人的气味,怪兽伸出舌头,张开嘴巴一口就将洞口边上的几个青年人吸进洞里,他们被树枝藤蔓缠上,当青年萨满清醒以后,发现自己被一条粗壮的大蟒蛇缠住了。但他并不害怕,企图挣扎,这时蟒蛇说话了,她是一个女子变的,她全家被九头兽吃掉,她告诉青年萨满,别看九头兽凶残无比,其实九头兽只有中间的头有眼睛,其余的头只有吃的作用,九头兽特别怕强光,在远处有一座星光山,山顶上有一块会发光的天陨石,天陨石会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就是九头兽的克星。” 威海听故事的时候,听得眼神呆滞,因为耳朵听的时候,他的大脑里开始放电影,整个故事以电影和动画片两种形式飞速的在脑子里盘旋着,发光的天陨石,如果用冰灯做出来,会非常形象。 这一刻,威海忘记了他不想喜欢冰灯的事儿。 “青年萨满踏上了寻找星光山的征途,他跨越万水千山,历尽艰难险阻,终于到达了星光山,爬山的时候,日夜兼程,终于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艰难跋涉,他终于在山顶拿到了天陨石。回到村子后,村民们每人都用手捂一会儿天陨石,本来发着微弱光芒的天陨石,越来越亮,在传递给第100个村民的时候,忽然间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青年萨满拿着天陨石到了山洞里,瞬间,山洞里被照得如同白昼,九头兽被天陨石的光芒刺死,青年萨满也随风化作青烟永远的消失了。从此,小村子恢复了安宁。” 两个孩子都很安静的听着,杨冰以为到此结束,威海好奇的问道,“故事里没有冰灯?” 杨立春抿口酒,笑着说,“故事还没有完,村民们怕以后还会来九头兽,而天陨石只有一块,为了不让九头兽进自己的家门,每家都在门外点盏灯笼,但到了冬天,寒风凛冽,灯笼经常被风吹坏了。人们就想出了制作冰灯的办法,不但能驱邪避灾,纪念青年萨满,另外冰灯也确实好看,亮晶晶的还很实用,所以,每到过年过节,各家各户都会点起冰灯,一个个村子看起来就像缀满了星星的天空。” 故事讲完了,两个孩子都陷入了沉思,他们都被故事吸引,同时在心里创造并延伸着故事。 这一天,威海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姚立冬喝了很多的酒,一路训斥着威海的各种不是,而威海不等到家,一路拉肚子拉了好几次,很久不吃油水,冷不丁吃了很大的油水,威海的肚子受不了。 爸爸说了什么,他几乎没听进去,他一直沉浸在冰灯的传说里,脑子里浮想联翩的是星星一般的冰灯,说不喜欢冰灯,那是假的。 一路上,他又想起妈妈的离开,面对现实,他克制着自己不去喜欢冰灯。 一路上,小小的威海,心里波澜起伏,波涛汹涌着到底应不应该喜欢冰灯?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喜欢冰灯,可是,冰灯破坏了他的家庭,是他的仇人! 对,冰灯是他的仇人。 第24章 冰灯是我的仇人 “你故意的是不是?”姚立冬黑着脸,手里拿着长柄凿子,有那么一刹那他想用凿子凿威海的脑袋,把他凿醒。 “我不是——”威海犟嘴道。 “小兔崽子,你故意切割坏的,你那点小伎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姚立冬咆哮着。 “我没故意,我就是不会,我咋地都学不会。”威海偏着小脑袋,叛逆的犟嘴,一侧的地面上三块被切割坏的冰块。 “你他妈脑袋生虫子了还是灌铅了,你明明能做的很好,为啥非要故意出错?诚心气老子吗?把老子气死你就是孤儿了!到时候你就得饿死在家里,冻死到路边,识相点,你最好,好好切割,努力学雕刻!”姚立冬气的胸腔一阵一阵的疼。 “我不想学不想学不想学!”威海皱着小眉头喊着。 “奶奶的,你是不是被徐缓那死女人灌了迷魂汤,这么手把手教你,竟然还不想学,别人想学还没有老师教呢,不知道珍惜,就是个大傻瓜!”姚立冬气的不知道怎么骂他好。 “冰灯是我的仇人!仇人!”威海喊道。 “冰灯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冰灯是你的仇人?” “就是因为冰灯,你和妈妈吵架,就是因为冰灯,妈妈走了——” “那是我跟你妈的事情,跟冰灯有什么关系,你看看,这些冰,它们都不会说话,它们有啥错!如果说有错,那就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家庭关系,威海,你妈妈离开跟冰灯没有关系。”姚立冬尽量耐着性子解释。 “你骗人,从小到大,你们吵架都是因为这些冰!”说着,威海用手里的铁锯猛烈的砸着他毁掉的冰块,他将怨恨都发泄到冰块上,他恨不能砸了爸爸做出来的月亮上,但他不敢,他只想想而已。 其实,在威海的头脑里,他已经无数次捣毁了爸爸的冰灯,现实中没有发生,他克制了自己,他也不敢去捣毁,他只能在心里,在脑里出现无数次捣毁爸爸冰灯的场景,非常痛快。 “威海,你是个雕冰天才,不要自己毁了自己,听爸爸的话,好好学手艺,长大了,这手艺不仅成为你的饭碗,还会给你至高无上的荣誉。懂吗?荣誉,你就不想成为国家级,世界级冰雕大师吗?你不想为我们的国家做出贡献吗?你好好学雕冰,你就能为国争光。” “我不想,我不要,我不要雕冰,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威海疯狂的喊着,这是徐缓离家出走后,他第一次跟爸爸吵架,他太想妈妈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再也不想压制自己了。 “我他妈打死你个要妈妈!你那个死妈走了还阴魂不散,真是坑死我儿子了——你他妈别废话,我看老子跟再多废话也无用,赶紧给我好好切割打磨,不然,老子打死你!我就是打死你也不能让你欺负死!”姚立冬咆哮着,他再次警告,“威海,你若再敢跟我耍花样,你看我揍不揍你!就这么说吧,你不是故意切割坏了吗,现在不许你切割坏了,坏了就揍你!” 威海哭了,当姚立冬急眼他还是害怕的,他战战兢兢,哆里哆嗦带着气去切割,就算不想切割坏了,没个好心情,带着气,注意力还不集中,上去一锯,锯裂了冰的边缘,这次,他真不是故意的。 “我操你妈的——”姚立冬火气上窜,他认为威海仍是故意的,不容分说,长柄凿子朝威海的头凿去,威海闪躲,凿子凿空,但姚立冬用力了,虽然凿空,凿子的风声从威海的耳朵旁倏然而过,发出嗖的一声,吓了威海一跳。 威海喊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老子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他妈的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还他妈跟我耍花样,就武力解决,别废话。”说着,他再度拿着长柄凿子打威海,威海学会逃跑,他在前面跑,姚立冬在后面追,威海跑的很快,但姚立冬的步子大,没跑多远,威海被逮住。 姚立冬拎起手里的凿子打威海的屁股,毕竟穿着棉裤,打起来没那么疼,打到威海告饶,姚立冬才住手。 威海被强迫雕冰,人在心不在,立在冰块面前,他不是打哈欠困的不行,再不就是请假上厕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姚立冬已经快被威海气死,喋喋不休的说着,“你这个样子,不好好学手艺,总有一天会后悔的,爸爸都是为了你好,就算打你,强迫你学,也是为了你好啊!你别看现在冰雕师不多,总有一天,冰雕师会成为主流行业里的一门,那时候,你已经是一个成手,而且我们的国家也会越来越重视冰雪行业,你好好学,就能有机会为国争光。” 姚立冬苦口婆心,软硬兼施,他简直想哭一场。 第25章 为国争光 “有机会为国争光——”这句话被走过来的杨立春和杨冰听到。 杨冰听了心里一颤,“为国争光!”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他一定努力争取。 “立冬叔叔,好好雕冰就有机会为国争光,是吗?”杨冰一脸好奇的问。 “是呀,虽然现在没有冰灯比赛,但早晚会有的。会有市级比赛,省级,国家级,乃至世界级别的冰灯大赛。”姚立冬说这话的时候,红光满面,仿佛他已经置身在大赛其中了,仿佛他就是大赛的佼佼者。 杨冰不善于想象,但说到大赛,世界级别的冰灯大赛的时候,杨冰想象到自己长大了,站在一座美丽巨大的冰雕跟前,他的胸前挂着金牌,手里捧着金杯,他成了世界冰雕冠军,这样的想象让杨冰信心倍增,他必须好好学手艺,他要成为冠军,为爸爸妈妈争光,为国争光。 杨冰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拿着凿子开始凿冰,他的郑重和庄重让姚立冬感慨道:“威海,你看看杨冰,看看杨冰站在冰雪前的庄严肃穆的神情,这便是喜欢,这便是希望!” 威海无精打采的抬起眼皮看了眼杨冰,扑哧笑了,他看到杨冰的脊背挺直,神情肃穆,嘴角稍稍欠起,哪里像是在雕冰,那分明是站在领奖台等待颁奖的神情。 杨立春倒是一脸平静,他看出来威海不喜欢冰灯。两个孩子同时学,他奇怪,杨冰已经很努力,威海漫不经心,甚至排斥冰灯,不得不学,但为什么雕刻出来的冰雕作品差距很大呢。 杨冰费了一番力气雕出来的圆锥体很粗糙,威海雕刻出来的圆锥虽不是精致的,但比杨冰的要好很多,细致一些。而威海压根不是细致的孩子。 杨立春说他赶工去,临走时嘱咐杨冰跟着立冬叔叔好好学。杨立春之所以把孩子交给姚立冬是因为他不能每天按时给孩子们上课,他所在的大学随时有事儿,他以工作为主,甚至太阳湖公园的冰雕,他都不一定一个人完成,今天有事,明天有事,弄不好姚立冬干完月亮湖公园的活要接济他。 这一天,威海想尽办法应付爸爸,绞尽脑汁进了最大努力把冰灯既要搞砸又要让爸爸看不出来。 今天,他们学习切割圆柱体,杨冰越是小心,越是出错,他报废了一块冰,他哭了。 哭的伤心又难受,威海奇怪,他有什么好难受的。“不就一块冰吗,你难过啥?” “我想一次性成功,可是,唉!我不是可惜那块冰,是我没用一次性成功。”杨冰叹息着。 “杨冰,别难过,你已经很棒了!你需要做的是放松,你心里压力太大,这么小,不要给自己压力,压力大绷得太紧,你是紧张造成了失误。”姚立冬安慰的同时指导着杨冰。 威海心里不理解,他要故意才能造成报废一块冰,杨冰竟然因为紧张专注,他不理解,他多想也像杨冰一样,报废了冰块,也不被挨骂。 威海带着气,拿着铁锯滋滋的切割着,有点分神,但手里的力道却总是刚刚好,切割的恰到好处。 姚立冬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不在焉都能做的很好,于是试图鼓励道:“威海,只要你稍稍上心,稍稍用点功,就这么说吧,你用杨冰一半哪怕五分之一的功,你都能做的很好。我拜托你,不要总是排斥冰灯,不要总想着跟我作对,爸爸都是为你好啊!” 威海讨厌姚立冬的唠叨,当他唠叨讲大道理的时候,他请假上厕所。 姚立冬对威海,除了武力来解决,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让他头疼。 威海不理解,爸爸为何逼迫他学冰灯,妈妈说的对,干啥不好,为啥选择做冰灯呢。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威海和杨冰都做完了圆柱的切割,“形态还不错,下一步需要雕刻打磨。明天雕刻打磨,做就做个成品,要不就别做。这几样完成了以后,咱们再练习手、手指高难度的切割。”姚立冬观察着两个孩子的作品说着。 杨冰心里是焦急的,他忙活了一天,切割坏了一块冰,而威海连玩带做,他根本就没认真,没费力,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一起完工,威海的作品并没有挨骂,因为他完成了作业。 如果威海认真的话,肯定超过他,他绝对不能让威海超过他。杨冰一路想着,他当更加努力,绝对不能让威海超过他,绝对! 第26章 用心良苦 太阳湖和月亮湖公园的冰灯都是小工程,十天便完工了。 十天时间,两个孩子也是突飞猛进,太难的切割掌握的不好,但简单的造型切割已经掌握的不错。 这次由于江里采冰,用了不少人力物力雇工,他们赚的不多,晚上,董晚明便准备了一桌酒菜庆祝工程完工。 自从上次发生了打坏酒罐子的事情,威海已经好几天没去杨冰家。 临出发前,姚立冬把威海叫到身边,嘱咐了好一会儿,姚立冬重点强调,“如果这次,你再闯祸,那你永远也不要去杨冰家了,只要你听话,我就允许你去杨冰家写寒假作业。” 姚立冬没有冰灯工程的时候,威海和杨冰要写作业的。 董晚明放寒假在家,经管杨冰写作业,而威海只能自己在家写作业,威海还不知道自己在家写作业是什么样一种情形。 这天晚上,威海格外老实,他在爸爸目光监督下,不敢劈了扑棱的在室内跑跳,只能安静的跟杨冰玩儿搭积木。 本性难改,即便玩儿积木,威海也能玩出花来。 搭积木,这该是女孩子玩儿的东西。但杨冰家的积木很丰富,三个大盒子的积木,三个盒子的积木各有特点,杨冰从来都是很有秩序,先倒出一个盒子的积木,搭完再倒另外一个。 可是,威海来了捣乱,他把三个盒子的积木统统都倒在了地板上混到一起,一时间,地板上显得格外凌乱。 “哎呀,威海,你把积木搞乱了,不知道哪些是哪个盒子里的积木?”杨冰故意大声喊着,他以为姚立冬听到了会责骂威海顽皮,但姚立冬只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继续谈着大人们的事情,没有达到杨冰的目的。 “这些积木混到一起才好玩儿。”威海兴奋的说。 杨冰拿出积木图纸,“我们按照这个搭积木。” 威海看也不看,“不要图纸,我要自己想怎样搭就怎么搭。” “那我按照图纸,爸爸做冰灯都按照图纸。”杨冰说着,将积木说明书摊开,放在地上,他按照说明书上的样子挑选积木。 “我要搭建一座城堡——”威海说着,开始观察积木构造,摆弄了半天,他开始搭建,这边,杨冰已经按照说明书轻车熟路的搭起一个小房子,这些积木是他的玩具,而且他已经玩过无数次,搭起来很快。 威海没用说明书,他搭建起一个城堡结构的连接着的房子,他把三盒积木的房子构造框架运用到一起,搭了一个很大的房子,但没有盖完,缺材料,材料被杨冰用上了。 威海一把手将杨冰的积木房子拆毁,把材料拿到自己这边,杨冰哪里肯,伸手过来要拆毁威海的积木房子,威海用胳膊挡着,当杨冰伸腿要踢倒威海房子的时候,威海一用力,杨冰的头朝后面仰去,他身后是推到一侧的茶几,杨冰的头正好撞击到茶几棱角上,咣当一声,杨冰顿时啊的一声没气了,接着鲜血从杨冰后脑勺冒出来。 看到杨冰后脑勺出血了,威海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他也很害怕,怕杨冰死掉,他心跳加快,脸色惨白,一声不吭的躲到角落里。 姚立冬和杨立春望过来也是吓了一跳,杨立春跑过来抱起杨冰,好半晌,杨冰才上来气,他的后脑勺撞出一道口子,血从杨立春的手指缝间淌下来,董晚明也吓坏了,他们急忙抱着威海去附近的医院缝合包扎。 姚立冬和威海也跟去了医院,等到杨冰包扎完毕,他们才想起来,事情的起因。 姚立冬听了,是威海把杨冰推了一把,才造成杨冰后脑勺缝了三针的后果。 尽管杨立春和董晚明一再让他们回去吃饭,姚立冬再没有心情回杨立春家吃饭,分别时,姚立冬说他回家要好好收拾威海,爷俩饿着肚子回家。 威海很害怕挨打,忐忑不安的走到家,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姚立冬没有打他。 要睡觉的时候,姚立冬说道:“威海,你把三盒积木混到一起来搭房子,创意是好的,可是,那积木是杨冰家的,你不应该捣毁他的积木房子,更不应该推倒他!害的他后脑勺缝了三针!唉!”姚立冬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爸爸,我错了。”威海低声说,这次,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次日,威海自己在家写作业,爸爸让他写作业,就是一句话,“威海,今天你自己在家写作业吧。”多余的话一句没有,爸爸也不会检查他的作业写了没有,爸爸只对冰灯感重视,其余的,都是次要的。 威海自己在家很没意思,他有点害怕,他害怕寂静,无边的寂静,让他内心恐慌,长大了才知道,那是惧怕寂寞。 晚上,姚立冬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提包,鼓鼓的,给威海,“儿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啥?”威海眼睛亮晶晶,好奇的接过大提包,很重,打开一看,天呐,不可思议,他的爸爸,居然给他拿回来一大提包积木! 积木是旧的,是姚立冬到旧物市场找了近一天的时间淘宝来的,他把好几大盒子积木都拆散了放到提包里,他要让威海尽情的玩儿,他要用积木把威海引领到冰灯上来。 这天晚上,威海特别开心,他尽情的搭积木,姚立冬在一旁看着他动手搭建城堡。 威海乐此不疲,将这些积木的材料都尽量用上,他搭建了城堡和庄园,城堡很大,连接着,庄园里,他搭了花园、小路、桥、还有亭子。搭着搭着,他说:“爸爸,你说,冰灯是不是也可以像积木这么大规模的城堡、小路,还有桥呢,然后,人们也可以登上去玩儿。” “可以啊,儿子,在古代的国外,还建筑过冰灯宫殿呢!” 一听冰灯宫殿,威海顿时觉得眼前的积木建筑变成了一座一座的冰灯宫殿。 “等明天的,明天爸爸给你和杨冰讲讲冰灯宫殿,更准确的用词是冰雕宫殿。”姚立冬强调。 威海的眼前便浮现了灯火辉煌透明的冰雕宫殿景象,这么想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仇恨冰雪的。 他并不知道,为了给他买积木,姚立冬不但浪费了一小天的时间,还花去了一周的生活费。 第27章 神奇的圆顶雪屋 春冬冰灯工作室在临街的一个门市,当然不是市中心,市中心的门市他们根本租不起,也不是多偏僻的地方,偏僻的地方就没有意义了。 虽不是市中心,却也是挺繁华的地方,距离杨立春的冰城师范大学挺近的,当时租到这里杨立春为了上班方便,徒步二十分钟走到师范大学,旁侧是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工作室在师大附中旁侧。 师大附中是一所帽中,初中高中都包括了,工作室建在这里为了招学徒方便,初高中的学生,他们总有感兴趣的吧。却事与愿违,在那个年代里,即便孩子们喜欢冰雕,没有人大的资金支持,他们也是白白喜欢,没事儿到工作室看看,参观而已,大人们哪里有闲钱让孩子学冰雕手艺呢,就别说冰雕了,学音体美的特长生都是少之又少。 七十年代初,连文化课的学习都不是很重视的时代,谁能重视这些呢。 工作室的资金是姚立冬和杨立春每人承担一半的费用,杨立春承担起来小菜一碟,什么都不影响,姚立冬承担起来,要影响家庭生活质量的。 徐缓走了以后,少了一个人的工资,好在这是冬天,能找到做冰灯的活。 这一天,杨立春在师大跟单位洽谈做冰灯的事情,师大要在校园的主要景区雕刻一些冰灯,师大校园可是不小,主要景区也要十多个,这个工程算是个大工程,太阳湖月亮湖公园无法相比。 姚立冬听到消息后高兴的到工作室等杨立春的洽谈结果,正好两个孩子都在,威海嚷着要听冰雕宫殿的故事,姚立冬便饶有兴致的讲起来。 春冬工作室有二十平米,前屋一个办公室,后面一个小屋,里面一张床休息用的,还有一个只能容下一人上厕所的卫生间。 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几个小凳子。这里不过是一个洽谈业务的场所。针对一些公园,单位做冰灯,找不到冰雕师的时候,冰灯工作室的招牌就起到这个作用。 威海坐在小板凳上,两把椅子,姚立冬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杨冰坐在一侧的椅子上,他后脑勺的缝合已经好了,拆了线,但伤口处的头发剃下去了还没有长出来,伤疤一目了然。 威海看到那疤痕他是害怕的,心里庆幸撞击到后脑勺,如果疤痕在脸上,他就是罪大恶极的毁容者了,那样太可怕了。 这件事,让淘气的威海收敛许多。换做以往,这几个小板凳够他玩一会,总要折腾用小板凳玩儿骑大马,这回,他消停了。 “你们先说说,冰雪有什么作用?”姚立冬问道。 “冰雪能堆雪人,打雪仗,做冰灯。”杨冰抢着回答。 威海想了想,“冰雪能把肉保存起来,还能吃——”威海说完,杨冰哈哈笑了。 姚立冬也笑了,说道:“对,你们回答的都对,到了冬天,冰雪能储存食物,起到保鲜的效果。在战争的年代,渴了没有水,就吃冰雪。像抗日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冬天,战士们随口吃冰雪解决水的问题。冰雪还能建造房屋,北极圈就有因纽特人,他们用冰雪来建造圆顶雪屋,用冰做床。” 听到这里,威海脑子里出现雪屋的图景,他打断爸爸的话,“爸爸,冰雪做房子,里面能点火炉吗?点火炉的话,屋子不就化了吗?” 杨冰也问道:“他们用冰做床那得多冷啊?能睡觉吗?” 姚立冬笑了,喝了口水,讲道:“在北极常年的大风不断,帐篷的屋子不能御寒,雪屋是用雪砖砌成的,外形就像一口大锅扣在地上,一个雪屋的寿命也就五十多天,所以,他们的雪屋塌了,再盖,因纽特人盖新房和搬家的次数成为世界之最。雪屋还有窗户呢,在每个雪屋的南面开窗,但不用玻璃,而是伸出一块板形的雪块,既能掩挡雪花,又能折射太阳光线,阳光便能直照室内。床上铺着树枝,树枝上铺一层兽皮,上面还有个皮子做的大口袋,钻进口袋里睡觉就不冷了。他们取暖用海豹油做燃料,石头做的小火炉。雪屋不但能抵御风寒,保暖效果还不错呢。” “雪屋有没有门?”两个孩子一起问道。 “在靠地的部分凿一个低矮窄小的门,其实就是洞口。好在因纽特人天生身材矮小,又很灵巧,他们在雪屋门前一滑就能溜进屋内,毫不费力。怎么说呢,这个雪屋以地平线为基点,上方向天空发展,同时下方又向地下掘进,简单说,就是向上垒一个不算太高的屋顶,向下凿一个深一点的坑,作为屋子的主要空间。” “爸爸,我们也造个雪房子玩儿吧。”威海一眼向往,他觉得,爸爸讲的雪屋要比用积木搭的小房子好玩儿。 “我们这里的雪没有北极的雪瓷实,不能搭雪房子,但我们的冰可以做小冰屋,等爸爸有空,我带你们做个冰屋玩儿。” 威海高兴的站起来,跳着脚蹦着,他的脑子里出现了冰屋。 每次,姚立冬用冰雪故事诱导他,激发他的冰雪兴趣的时候,他都会暂时忘记自己仇视冰灯,仇视冰雪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暂时。 第28章 对待冰雪要有良知 “冰雪还有个作用,就是杨冰说的冰灯。冰灯不仅美观还能带来经济收益,经济收益,你们懂吗?” “就是能赚钱。”威海说着,哧哧笑着。 “对,就是赚钱,在北美洲的落基山脉上,有一年,采矿城镇经济低迷,为了解决经济困境,吸引游客,当地建造了一幢冰雪宫殿。” 杨冰本来坐在一侧的,听到冰雪宫殿,实在吸引他,他也跟着威海做到下面的板凳上,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认真专注。 “宫殿由5000吨冰和725立方米的木板组成,占地面积2公顷,但这座宫殿绝不是仅仅用于参观的摆设,而是非常实用的冰建筑,餐厅、舞厅、厨房、滑冰场一应俱全。” 姚立冬讲述的时候,威海的脑子里过电影一样飘过整座冰雪宫殿的宏伟建筑,忽然间,他有一种向往,长大了,建造一座冰雪宫殿一样的恢宏建筑。 “宫殿会不会化了?”杨冰担心的问道。 “宫殿于1896年1月1日营业,于1896年3月28日关闭。天气转暖,宫殿存在倒塌的危险,关闭了。当然,这次展览非常成功,这都是巨型艺术作品。还有小型的,就是冰淇淋了。” 两个孩子一听到冰淇淋更感兴趣了,杨冰吃过冰淇淋,威海还没吃过冰淇淋。 “16世纪末的意大利,人们用很小的冰桶制作早期冰淇淋,1867年,美国纽约开始出现销售冰沙的餐厅,1892年,伦敦萨沃伊酒店推出用冰雕刻出天鹅形式的冰淇淋,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一些特殊场合的宴会餐桌上出现小型冰雕作品。我相信,以后的发展,冰雕不只是观看,会延伸到各个领域,所以,孩子们,这是我为什么让你们学习做冰灯,其实就是做一个冰雕师。目前看,冰灯制作只能在冬天,但我相信随着时代的发展,总有一天,冰灯制作,或者说冰雕工作不分四季。” “叔叔,有冰雕学校吗?”杨冰好奇的问道。 “冰雕艺术在日本也很流行,1955年在日本东京举办过首届冰雕大赛,之后每年举行一次,后来东京成立了第一所冰雕学校。听说明年,1972年要举办自助餐宴会冰雕大赛。” “爸爸,你参加吗?” “到时再说,有时间的话,我就参加,但我得练习一下,宴会冰雕作品形体要小要精致,我们做的冰灯都是外面摆放的大件作品,不求细微之处的精雕细琢,宴会冰雕要小而精致,考验刀功。” 威海想了想,“爸爸,去日本,需要钱的,咱家没有钱。” 一句话,姚立冬笑了,威海说的对,他是很想去日本,可是,他没有路费。 姚立冬想了想,“威海,爸爸很穷,你要努力,超过爸爸,到时候你可以去世界各地参加冰雕大赛。” 威海毫不犹豫的说,“爸爸,你穷是因为你是做冰灯的,妈妈都说了,你不做冰灯,干别的去,你就不会穷。” 姚立冬本来兴致勃勃的讲着,听到威海提起徐缓,他的脸立刻沉下来,所有的好心情都没了。 “威海,你妈妈对你的毒害简直根深蒂固了,我告诉你,爸爸穷只是暂时的。另外,威海,杨冰,我告诉你俩,人活着是需要钱,虽然我们没有太多钱,或者说没有钱,那我们不是也没饿死嘛。人活着不能只为了钱,还要有良知,比如对待冰雪的良知,冰雪是一份事业,需要坚守和传承。如果单单只为了赚钱,现在冰灯不赚钱,就放弃不去做,你不去做,我不去做,大家都不做,这个事业就会从有到无,冰灯就会消失,这么美丽的事物如果因为我们消失了,那我们就是罪人啊!如果我们在冰灯不赚钱的时候还能坚守,并且把它传承发扬下去,总有一天,冰雪事业会做大做强,到那时候,我们是有功之臣。当然,有没有功绩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坚守住传承下去了,冰灯从无到有,这才是最重要的,到了那个时候问心无愧”姚立冬也不管两个孩子能不能听懂,说的他自己挺激动,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两个孩子痴痴地听着,姚立冬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听懂了吗?” 杨冰点点头,他听懂了。 威海没表态,但爸爸的话,有点打动他,原来做冰灯不只是为了自己,还为了传承。 姚立冬重重叹口气,补充道:“你们要做个有良知的人,而后做有良知的工匠,我虽然只是个中专毕业生,雕刻学的也不精,但我从老师那里学到了做人的道理,学到了中国工匠精神!等以后,有时间的,我给你们讲讲工匠精神。” 威海眨了眨眼睛,转脸向窗外望去,他心里很矛盾,他觉得爸爸说的对,可是转念想想,似乎妈妈说的也对,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对谁错了? 第29章 十岁的威海和杨冰 1974年,威海和杨冰都十岁了,上小学三年级。 杨冰坐在班级第一排,他是班长,学习名列前茅,从一年到三年,不管是期中考试还是期末考试,算术和语文都双百分。 杨冰是杨立春的骄傲。 威海坐在班级最后一排,他是班级最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坏学生,从一年到三年,不管期中考试还是期末考试,成绩很少有及格的时候,老师经常说他的一句话是,“你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 老师说什么难听的话,威海都不会生气,也不会介意,他习惯了,而且,他自认为自己就是坏孩子,老师给他的定论已经在他心里定型,他就是这样的。 越来越让姚立冬失望的不是威海的学习成绩,而是威海对待冰雕的态度,他的每一件雕刻作品都是在他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逼无奈雕刻出来的。 这种态度让姚立冬伤心失望,三年来,他做了那么多努力,为了让威海喜欢上冰雕,他带着他采冰,做冰屋示范给他看,到头来,可能是徒劳一场空。 课堂上,班主任老师在讲数学题,威海坐在最后一排墙角,低着头,他把数学书的封面撕下来叠了个方形的东西。 老师在前面咣咣咣猛烈的敲黑板,“姚威海!你低头干嘛呢!不听课——”老师喊了两遍,威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抬起头来,黑板上画着他看不懂的数字符号。 “姚威海,你给我站起来听课!”老师喊道。 威海懒洋洋的站起来,歪着身体,一副站没站相的样子,更加让老师生气。 十岁的威海不知道是营养不良的原因,还是遗传基因,他不怎么长个了,七岁的时候猛长,到了十岁,杨冰的个头超过了他。 “明天让你爸爸来学校一趟。”老师气急败坏的说道。 姚立冬被叫到学校已经不止一次,威海并不害怕爸爸来,因为爸爸来了也不起作用,更不会打骂他,爸爸打他只有一个原因,不学做冰灯。 走廊里,老师,姚立冬和威海。 威海转着脸,看向窗外,外面下起来雪,又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爸爸快忙着做冰灯了,也快到了他学做冰灯的时候了,平时他和杨冰在周末用纸卡学做冰灯的造型,姚立冬给他们讲理论知识,冬季到了以后,他们要实践操作。 “姚威海的数学书、语文书,封面封底都没有了,被他撕了叠东西了——”老师告状。 “那证明威海的动手实践能力很强,我家孩子喜欢动手做,不只局限课本知识——”姚立冬的思维方式让老师不解,从前找过姚立冬几次,他的思维就有问题,总是站在孩子的角度,夸孩子。如今,还是这副死样子。 老师的脸铁青着,“您这样惯孩子的家长不多见,您家孩子的分数都不及格,影响班级成绩。”老师强调。 “我不是惯孩子,不就是撕下了课本封面封底吗,这算什么错误,就因为这个,老师您折腾家长来吗?孩子不及格的话,那老师您得费心教教他,学生不及格,您有责任啊!” “家长同志,您的孩子是在课堂上叠东西,您回家得教育。学习成绩不好,回家您得看着他学习,写作业。” “孩子既然是在课堂上叠东西,应该是老师您教育,怎么得回家教育呢!我不理解。成绩不好,回家得看着,那上学还有什么意义呢,什么都指着家长。老师,您是干嘛的呢?” “家长同志,您是来跟我吵架的吗?我看您是的,跟您这样的家长当真是没法沟通。” “我不是跟您吵架,我是觉得您教育不好学生,或者说您压根不会教育学生,只会找家长解决问题,家长还能来学校坐到班级里帮您看着学生吗?!” “您简直不讲道理!”女教师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不讲道理的是您!”姚立冬没好气的说。 威海的目光从窗外转向眼前的两个人,刚才他们说了什么,他一句没听见,不过看神情,他们聊的好像不太愉快。 老师点着头,嘴里叨咕着好好好,一副下决心的样子,“这样吧,等这学期结束了,姚威海同学还倒数第一,那他蹲级好了!” 那个年代,留级生叫蹲级,每个学年都有蹲级生,班级里学习不好的,倒数的学生,但也可以给老师送礼贿赂一下老师,就不用蹲级了。 蹲级生在七十年代是受歧视的,意味着学习不好的坏学生,另外蹲级生,蹲到哪个班级,老师都不愿意要。 姚立冬一听火了,“老师,我不同意威海蹲级,就算倒数第一,我们混,也要混到小学毕业。肯定不蹲级。” “倒数第一就得蹲级,每年学校都有蹲级的指标,难道你让倒数第二的蹲级吗?这是学校的制度,一年级,二年级没让您的孩子蹲级,已经很照顾您了,这次,也为了您的孩子考虑,期末考试,如果再倒数第一,您的孩子就得蹲级。不想蹲级也由不得您了。” “那你等着!你敢让我孩子蹲级,我找校长去!”姚立冬咆哮着。 “您找到教育科科长也没用。学校有制度,您就等着期末成绩吧。” 威海扯了扯爸爸的衣袖,“爸爸,我才上三年级,蹲级那是暑假的事情呢,现在连寒假还没到呢,刚开学不久。” 威海一提醒,姚立冬恍然大悟,说道:“儿子,你好好学习,力争倒数第二,别蹲级!” 老师听了眼睛瞪了起来,她就没见过这等家长。哪个家长鼓励孩子不都是好好学习,力争班级前五名,前十名,这个家长居然说力争倒数第二! 就在威海的爸爸跟老师吵架之后不久,冰城下了一场大雪,连降几天的大雪,使冰城到处都是雪,一时间雪资源旺盛,教育科便组织中小学生进行堆雪人比赛。 每个班级只能报一个同学参加校级比赛,胜出一名同学参加全市中学组和小学组大赛。 杨冰和威海一起报名,老师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家长都是冰雕师,威海虽然学习不好自小学雕冰,老师是知道的。 杨冰学习第一,也是自小学习雕冰,老师也清楚,但老师更加清楚的是不能按照学习成绩来定论,那样,就威海爸爸那个性格非得炸毛来找她干仗,一时间,让谁去参赛,成了班主任老师的难题 第30章 堆雪人大赛争名额 春冬冰灯工作室挨着师大附中,很快姚立冬知道了消息。 威海报名参加堆雪人比赛,有点鬼使神差,他给自己界定不喜欢冰雪,可他报名了,没有理由,就是报名了。 “什么?什么?你报名参加堆雪人比赛?你确定报名了?”晚上,姚立冬吃饭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的感觉,他清楚威海一向逆反冰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报名了。” 大碴粥是威海做的,做饭一直是威海,除了个别时候,煮面条姚立冬做,多数时候大碴粥,小米粥,咸菜条子,偶尔一顿肉,姚立冬亲自操刀炖一下。 威海吃完饭,拄着下颌,回答着爸爸的问题。 姚立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脸上洋溢着少有的神采,兴奋的放下碗筷,饭也不吃了,“儿子,爸爸支持你!” “我和杨冰一起报名了,班级只让一个人参加。” “那一定是你!” 威海不解,诧异的看着爸爸,“杨冰是班长,他成绩第一。” “儿子,放心,只要你想参赛,爸爸帮你搞定名额。放心吧!”说着,姚立冬举起拳头,一副必胜的样子。 “还是想想你要堆一个什么样的雪人,传统雪人圆锥的身体,圆圆的脑袋,装饰一下即可。多数孩子都会这么堆的。”姚立冬提醒道。 威海眼前浮现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他看小人书看到的,可他不会堆白雪公主,难度太大。 “你想啥呢?威海?”姚立冬发现儿子在发呆。 “白雪公主——”威海说。 “好,你就堆白雪公主系列。”姚立冬兴奋的背着手,在屋里踱步。 “我不会堆白雪公主——” “我教你,走,儿子,现在我们就去院子里堆白雪公主,我告诉你怎么塑雪。”说着,姚立冬已经兴奋的戴上了帽子和手套。 这次,威海兴致勃勃跟着出去,夜色中,借着室内的光亮,姚立冬堆白雪公主示范给威海看。 次日,姚立冬到学校找班主任老师,想给威海要个名额,当然,他没有提及威海做的雪人是什么,担心被盗取了思路。 班主任老师就料定,这个一向惯孩子的威海爸爸肯定得来要名额,所以,名额她没敢擅自给杨冰,她心里自然是倾向杨冰的,杨冰学习好,还是班长,她的左膀右臂,如果不是碍于威海爸爸难对付,她早就把唯一的名额给了杨冰。 班主任老师给的建议是,让威海爸爸跟杨冰爸爸去协商,因为她不好界定,她不懂冰雪雕刻。 班主任很聪明,她把难题给了学生家长,让他们自己去搞定。 姚立冬急脾气,当即杀到冰城师范大学,赶上杨立春有课,他在杨立春的办公室等到下课。杨立春的脚步刚迈进办公室,姚立冬就迫不及待的起身,一把拉住他,一惊一乍的说:“立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这么兴奋!有大工程了?”杨立春手里拿本书,让姚立冬坐下。 办公室很大,还有几个老师在办公,本来挺安静,姚立冬的大嗓门打破了安静,几个低头看书的老师,目光朝向他们。 “市教育科组织全市中小学生堆雪人大赛,杨冰回家跟你说了没有?” “说了。” “你猜怎么啦?”姚立冬舒展着眉头设悬念。 “咋啦,立冬,你别绕弯子了。”杨立春把书放到办公桌上,跟姚立冬面对面,出现促膝而谈的场景。 “威海主动报名了!”姚立冬的眼睛放着光,射着电。 “我听杨冰回家说了,好像一个班级就让一名同学参赛,他们班杨冰和威海同时报名了。” “是啊,只让一人参赛。威海的情况你也知道,一向排斥冰雪,我寻思,借着参赛机会扭转他的想法,你说呢?”姚立冬审视的眼光看着杨立春。 杨立春点点头,“你说的对,威海主动要参赛,不容易,那就让威海去吧,回去我跟杨冰说一下。” 姚立冬一下子握住杨立春的手,“你真是革命好同志!太感谢你了。我也这么想,不是比赛多重要,也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大奖,而是把威海排斥冰雪的思想扭转过来很重要。” “好,回家我跟杨冰说,让威海参赛。”杨立春了解威海的情况,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有点出乎姚立冬的预想,他以为得很费力。 姚立冬回家把消息告诉威海的时候,威海也很高兴,晚上爷俩到院子里堆白雪公主,威海的悟性很好,一教就会,学的很快,但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威海上学以后,杨冰收作业的时候,收到威海跟前,小声对威海说:“我也要参加堆雪人大赛,名额我不会让给你!” 很意外,威海不解,“可是,你爸爸答应说让我参赛的。” “那是我爸答应的,但我不答应。我也喜欢堆雪人,这样的机会几年都没有一次,为啥我要让给你呢!”杨冰的声音很小,只有威海能听得到,这个时候的杨冰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是在众人面前那个有谦有让的杨冰了。 杨冰角嘴上扬,一抹嘲讽的微笑,“我要第一!全市第一!不信,你等着!” 按照杨冰的预想,威海一定会暴怒,大喊起来,但是,让他很失望,威海对比赛没有太高的兴致,既然杨冰那么想要第一,给他算了。 “你想要第一,那你能保证第一吗?” “只要你不参加,我就能。” “好吧,你想拿第一,你去吧,我不去了。”威海说,“昨天我没写作业,把你的作业拿给我抄一下。” 威海抄杨冰的作业不是一次两次了,经常! 杨冰把最下面的,自己的作业本拿给威海,“你快点抄,我不告诉老师。” 威海开始抄作业,心里想着,还是杨冰好,每次抄作业都能江湖救急。 这面,姚立冬也知道了杨冰也要参赛的事情,杨立春说:“你看看,杨冰这孩子不懂事儿,非要参赛,说堆雪人大赛太好玩了,他一定要参加,我跟他讲了很多道理,讲不通,哭了还不说,饭都不吃了。这可咋办,我说我都答应威海爸爸了。” 姚立冬一听,当即说道:“让两个孩子堆雪人比一下,评委就是全部同学,你说这样行不行?” 杨立春被姚立冬的想法惊了一下,说道:“好啊,好啊,省的他俩谁都不服谁。” 第31章 守诚信的威海和七个小矮人 当姚立冬回家说,让威海跟杨冰比试一下的时候,威海一口拒绝了。 “不比,在班级我已经答应杨冰,让他去,我不去了。我不能反悔。” “他爸爸还答应你了呢,不也反悔了吗,儿子,小孩子间说的话不算数,又没立字据。” “爸爸,你说过的,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不能失信。杨冰他对我很好,经常让我抄他的作业。” 姚立冬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儿子,你说啥?杨冰经常让你抄他的作业?” “嗯。”威海点点头,“杨冰是个好哥哥,我交不上作业,杨冰总是帮我,把他的作业给我抄,别的同学就不给我抄。” 姚立冬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威海要信守承诺也是好事,但对于威海扭转对冰雪的态度的好时机却失掉了,姚立冬陷入沉思,半晌想了想,说道:“威海,你信守承诺是好事,爸爸支持你。但杨冰把作业给你抄,这不是帮你,是坑你!他给不给你讲解那些习题都是怎么做的?” 威海摇摇头,“可是,如果杨冰不给我抄作业,我就交不上作业,要挨罚的。” 姚立冬想了想,觉得杨冰可能也是无心的,那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大心机。 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威海照常上学,就在学校公布了校内堆雪人评比结果的时候,姚立冬收到一个好消息,每个冰灯工作室可以报一名小学员参加堆雪人比赛。 七十年代的冰城,冰灯工作室总计家,有的工作室压根没有招收到学徒,春冬冰灯工作室也只有杨冰和威海两个自己家的孩子做学徒,杨冰代表学校参加大赛,威海则可以代表冰灯工作室参加比赛。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儿子,你可以参加堆雪人大赛啦!”姚立冬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威海,把他轮了一圈,之后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威海的眼睛亮了一下,像一盏灯忽然间亮了,之后又熄灭了。 “可是,我已经把白雪公主的设计稿给了杨冰,他一直在塑白雪公主。” “威海,你——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创意给了杨冰呢,记住,这是你的创意,当你俩同时竞争的时候,你要有竞争意识,自己的设计图纸绝对不能给别人看。”姚立冬对威海的行为有点匪夷所思。 “反正我也不参赛了,为啥不让杨冰好好做个雪人获奖呢。”威海天真的说道。 “威海,你太天真了,以后总是这样,你会吃亏的,你的心眼远远没有杨冰多,杨冰把你卖了,你还得替人家数钱。” “爸爸,你不是教我乐于助人吗?你把一箱子蜡烛给了李超家,妈妈不就是因为那件事离家的吗。” 姚立冬有点无奈,“威海,我告诉你,我们可以乐于助人,但不管做什么要有底线,帮助别人也要有个底线,我是把蜡烛给了李超家,那是因为咱们已经有了蜡烛,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去帮助别人。你现在将自己的创意给了杨冰,会影响到你自己。记住了,好创意好想法,这东西,轻易不要给别人,哪怕你暂时不需要,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需要了,现在你就需要了,总不该跟杨冰一样,堆个白雪公主跟他比拼吧!” 威海听得半懂不懂,但他的想法很多,“爸爸,没有关系的,没有白雪公主,还有七个小矮人呢,我更喜欢七个小矮人。” 姚立冬低落的情绪再度燃起,“儿子,你绝对是天才,不好好雕冰你都可惜了,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都是从哪里来的呢,你说的对,没有白雪公主不要紧,你还有七个小矮人呢!七个小矮人,好,我们现在设计图纸。” 设计图纸,本应该是姚立冬一个人的事情,但他发现威海很有创意,不管设计什么,他总要让他看看,争取一下他的建议。 威海总能给他意想不到的创意思维。 “七个小矮人,不要做的太大,雪人做的太大浪费时间,另外规定时间之内,完成一个精品都很难,你要完成七个,难度太大,我们要把小矮人设计的简化一些,一看就是小矮人,但不要过于繁琐,那样,你完不成。”姚立冬唠叨着,在纸上开始画小矮人。 “我能完成。”威海自信的说。 “儿子,你太天真了,别说是你,就算是我去,规定时间完成七个小雪人,太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当姚威海把小矮人都画出来的时候,这面,威海也在一旁涂涂抹抹的画着,威海喜欢画画,简笔画无师自通。 当姚立冬看到威海笔下的七个小矮人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同之处,虽然都是小矮人,但威海的小矮人更加简化,而且七个矮人一个挨着一个,形态动作不同区别他们。 姚立冬看看自己的设计图纸,将七个小矮人独立着,这样肯定要浪费时间。 他惊诧道:“儿子,你——你把七个小矮人排成一排是吗?先堆成一个长方形的雪堆,将他们挨个修理出来,毕竟站成一排比一个一个的去雕琢要容易一些,聪明的孩子!”姚立冬兴奋不已。 按照威海的设计,能节省出很多时间,这在姚立冬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杨冰把白雪公主已经练习熟练了,你才开始练习七个小矮人,加油吧。现在我们就出去堆雪人。”说着,姚立冬将电灯拉到窗户跟前,让外面的院子里能借到亮光。 姚立冬感觉院子里的雪量不够,他特意到院子外面的雪堆旁运了一堆雪回来,他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比他承包下来一份大工程都让他高兴。 他多么希望,通过这个大赛转变威海对冰雪的偏见。 威海没有想太多,毕竟他是个心思单纯的小男孩,没有太多的心眼,至于以后,想不想再雕冰,那是以后的事儿,只想着把七个小矮人做好,能不能超过杨冰,这个问题,他更没有想过。 第32章 七个小矮人pk白雪公主 堆雪人大赛,杨冰有势在必得的信心。 杨冰在小区的院子里反复练习白雪公主的造型,雪后,小区院子里的雪被堆到花坛里,杨冰就到花坛里取雪,堆完白雪公主,他想把白雪公主再放回花坛里,被管理小区的阿姨看到,惊讶的说,雪人还能堆出这么漂亮的,别破坏,放在小区里观赏吧。 就这样,杨冰家的小区花坛周围,围了一圈白雪公主,来来往往的小区住户,最初看到白雪公主都要驻足观赏赞叹一番,时间久了,白雪公主堆的越来越多,倒也成了小区的一道风景,一时间,杨冰在他们小区火了。 小区的人们都知道了,这些白雪公主都是一个叫杨冰的十岁小男孩堆出来的,他真是个天才,人们夸奖道。 “爸爸,我闭着眼睛都能堆出来。”杨冰拿着小铲子,小脸上洋溢着骄傲。 “你是最棒的。”杨立春竖起大拇指,夸奖道。 “爸爸,你说我能拿第一吗?” “能。你已经很熟练了,明天就比赛了,早点休息。对了,我这两天出差,回来才知道,冰灯工作室也给了一个参赛名额,威海代表工作室参赛。威海他告诉你了吗?” 杨冰一听说威海要参赛,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他还能第一了吗! “爸爸,威海请了两天假,没上学。我不知道他也参赛——他参赛,我还能拿第一了吗?”杨冰的声音低下去。 杨立春笑了,“怕他干啥,他学习不好,样样不行,他没有理由超过你。” “爸爸,你不知道,威海学习做冰灯,他总是心不在焉的,可是,他做起来很快,他做雕冰好像不用学就会。” “傻孩子,哪有不用学就会的道理,他爸爸有没有单独指导他,他回家有没有偷偷练习,你怎么知道呢!”说这话的时候,杨立春的眼睛再度出现狐疑的神色,他一直怀疑姚立冬教两个孩子,对自己的儿子认真,对他的儿子不够卖力气,所以,杨冰很努力,却不怎么见成效。 在姚立冬带两个孩子上冰雪课的时候,杨立春曾经偷偷去看过两次,没发现什么端倪,但他对姚立冬的疑心却越来越重。看来,是时候给杨冰换个冰雕老师了! “爸爸,你想什么呢?”杨冰放下手里的铲子,“我都冻脚了,咱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威海两天没上学了,那是在家练习堆雪人呢。”杨立春满腹心事的说。 “爸爸我一定要超过他!”小区的灯光不甚明朗,杨冰一张斗志昂扬的脸显得晦暗不定。 “你都练习一周了,他才练习两天,超过他是肯定的。不过,杨冰,你是跟全市小学生佼佼者对决,不是跟威海,他不足为惧,你不能掉以轻心的是,大赛中可能还会出现比你优秀的塑雪选手,比赛的时候,你要努力!” “爸爸,我一定努力,力争第一!”杨冰说着,他们走进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杨冰一脸的胸有成竹。 大赛地点设在冰城市体育场,比赛分小学组和初中组。总计上百个学生参加大赛,每个选手跟前堆放着足够量的瓷实雪。 小学组这边,威海跟杨冰挨着。 早晨出发的时候,威海险些迟到,忘记了穿内衣,偏偏大赛这天骤然降温,威海站在雪堆旁边,凉风嗖嗖的从棉袄下面钻进来,很冷很冷。 而且,威海的棉袄棉裤明显小了一圈,这还是他七岁那年徐缓给他做的棉衣服,十岁了,他都长高了,还是这件棉袄、这条棉裤。袖子和衣身明显不够长,棉裤都露脚脖,姚立冬说了,等明年冬天去成衣铺给他做一身新的棉袄棉裤,今年将就穿吧。 杨冰穿的很厚实,为了参赛,董晚明特意给他做了新棉袄棉裤,新的棉衣服穿着就是暖和。 威海的棉衣服都穿了三年,不够长不够大还不说,最重要的是压根不保暖,但威海习惯了,只是,今天,降温,威海刚上场就有点冻哆嗦了。 在老师还没有宣布开始的时候,选手都站在雪堆一侧,拿着组织者给准备的铲子,跃跃欲试。 杨冰很紧张,拿着铲子的手有点抖,他太想第一了,等待发号施令的过程有点漫长。 其实等待的过程也就十分钟左右,可杨冰觉得异常的漫长,他甚至无心看左邻右舍的神态,眼睛盯着自己的雪堆,只等待开始。 威海冻得原地踏步走,这样他能缓和些,他也觉得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因为他冷。他站着转圈,蹦跶,看到体育场上堆着无数雪堆,站着很多学生,阵仗颇为壮观,威海被比赛的壮观场景惊到了。而且他认为,这样太有意思了,其实,长大后的他,都记得这次比赛,后来他会形容了,堆雪人比赛太有氛围了。 当考官宣布开始的时候,威海还在四处张望,杨冰已经动手铲起雪来,威海的节奏要比杨冰慢了好几拍。 皇上不急太监急。姚立冬看到威海这个样子,心里焦灼不已,恨不能参赛的是他自己。 第33章 最后五分钟逆袭 体育场里面,一堆家长和老师在等待着,多数家长送孩子过来的,还有的学生是学校护送过来的,教育科怕这些家长和老师等着挨冻,特意跟体育场商量,让他们在体育场室内等着。 姚立冬和杨立春站在一处窗前,这里刚好能看到对面威海和杨冰他们的身影,已经开始了,杨冰在飞快的铲着雪,而威海还没有行动,他在四处张望,忽然间威海一转身,看到了玻璃窗里面的两个大人,朝着他们挥了挥手,挤出个鬼脸。 姚立冬心里急的已是大火蔓延,他的口型是:“快点快点!”内心呼喊着,谁曾想威海看到了,不知道他爸爸说什么呢,便喊道:“啥?你说啥?”他探着头,倾斜着身体,朝他们这面张望,询问。 隔着玻璃窗,姚立冬听不见威海的声音,但他看清了口型,气不打一处来,就威海这状态,肯定赛不上了,七个小矮人,本来时间紧,任务重,别人都忙活五分钟了,威海还在跟他整没用的,他后悔不该张口提醒,反倒帮倒忙了。 姚立冬干脆闭口不言,脸上带着气,整个人更像泄了气的皮球,无比失望。 杨立春看到威海的举动,嘴角欠起一抹微笑,威海见姚立冬不语了,他才开始行动。 从姚立冬和杨立春的角度,虽然不能看到全场,但至少一部分选手的雪人他们都看到了,多数都是圆锥体,圆脑瓜,不同点,不过是装饰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用具不一样而已。有的用蔬菜,有的用水果,有的用铅笔橡皮,花样翻新。 只有几个不同的雪人,有的堆成美人鱼的形状,但太过粗糙,仅仅能看出个美人鱼形状来,有的堆成动物,两只立起来的耳朵能看出来是兔子,毕竟是小学生嘛,而且绝大部分学生速成。 杨冰堆了一个漂亮的白雪公主,不管是五官还是肢体都打造的都很精致。杨立春看着杨冰的作品,点点头,肯定第一了。他想。 距离比赛时间只剩下十分钟,威海还在那一堆雪面前,东铲一下,西铲一下,铲出一个一米多长的东西,看不清个数,倒像个台子,他铲出个台子干嘛?杨立春心里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多问,等于你在乎这件事,他心里很在乎,但总不能在台面上表现出来,他要表现出来的就是毫不在意这件事。 姚立冬生气的干脆回转身走开了,他越看越生气,威海在家练习的明明很熟练,但到了比赛现场,他哆里哆嗦,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其实,威海是冻得哆嗦,手都要冻僵了,影响他发挥,但在里面的姚立冬并不知情。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杨冰已经完成了白雪公主,这时,他也没有时间去细看威海,他只瞥了他一眼,瞧不出他在塑什么造型,便专心看白雪公主有没有瑕疵,这是爸爸嘱咐的,好好观察,找瑕疵,做到尽善尽美。 五分钟!考官提示。 杨立春仍站在窗前,他终于看出来了,威海塑了七个小人,形态已经出来了,不是很明朗,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威海似乎只用了十分钟把造型塑出来,这——有点匪夷所思! 杨立春的心跳加快,他看了眼时间,距离大赛结束还有五分钟!五分钟! 随着杨立春心跳加快,他发现自己紧张起来,他紧张什么呢?他怕,他怕威海在短短的五分钟逆袭! 不可能,这不可能。杨立春安慰着自己,同时,他似乎没有心情再看自己儿子杨冰的白雪公主了。 四分钟、三分钟倒计时的过程,似乎比一个世纪还快,比一个世纪还漫长,杨立春恨不能立刻马上就到了大赛结束时间,威海没有完成塑雪作品。 最后两分钟,杨立春紧张的后背绷紧,挺直,好似威海是他的儿子,可他希望的是他完不成作品。 最后一分钟,威海把七个小矮人的眼睛用兜里的黑色扣子点上去,鼻子用削好的胡萝卜,嘴巴是五颜六色的扣子,看着有创意,那是威海捡来的扣子,他没有统一的颜色,他别无选择。 他用了十多分钟,完成了七个小矮人雪人作品,这面,杨立春倒吸了一口冷气,杨冰,第一难保。 第34章 质疑与艰难的传承 直到大赛结束,姚立冬才转悠回来,他来找杨立春,想跟他说说工作室这段时间什么工程都没有,他难以维持生计,想跟杨立春借点钱,他看到杨立春望着窗外一脸的惊愕! 姚立冬也向外望去,外面的大赛结束,选手们都没有离开,评委当场打分。 十几个评委从一侧走过来,边走边看,边往本子上写分数。 姚立冬看了眼威海,他仍在哆嗦,姚立冬不明白他哆嗦什么,比赛都结束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当他无意间看到杨冰塑的白雪公主的时候,一惊,杨冰竟然把白雪公主雕刻到极致,眼睛头发细微之处都进行了雕琢,可见,杨冰下了功夫。 姚立冬的目光转向威海的七个小矮人也是无意的,他心里本来已经灰心失望了,在他想象中,威海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根本完不成,可是,那七个小矮人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距离白雪公主不远的地方。 七个小矮人,不是他们研究出来的形态,威海,他居然临场发挥,在短时间之内擅自修改了七个小矮人的动作,即连贯,又简洁,同时保持着不同的姿态,这——太出乎姚立冬的意外! 一时间,姚立冬忽然变得很激动,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似乎自言自语,“威海,他居然会临场发挥,修改了设计图纸,他居然会根据雪的形状和性能随心所欲地塑雪,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杨立春听了,觉得他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不觉得这是意外,这一定是他们事先想好的大赛对策,威海,一个十岁小屁孩,懂得啥叫随机应变。他咋就不信呢! “这次大赛,威海能拿第一!”杨立春说着,表情复杂的看向身旁的姚立冬。 “我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把七个小矮人做完。威海很有冰雕雪塑的天赋,他若认真学,会更好。”姚立冬搓着手,无限感慨。 杨立春意味深长的笑了,“主要还是你教的好,毕竟你们是父子,天天在一起,受你影响,潜移默化,所以威海也很有创造力。学是一方面,学徒再努力学,如果老师不用心传授也不行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杨立春目光落到了窗外的杨冰身上。 姚立冬完全激动的状态,没注意听杨立春话里的深意。其实,杨立春已经把话说的很露骨了,只是,姚立冬的心思完全沉浸在威海的七个小矮人上。 杨立春不无感慨的继续说:“立冬,你教威海这一招叫出其不意吧,真是太妙了,这一手如果用在我们成人大赛上,肯定能出奇制胜。” 听到这句话,姚立冬的心思才回到杨立春的话题上,解释道:“立春,你误会了,威海的七个小矮人跟我给他设计的图纸不一样的,不信的话,等会你看看威海手里的图纸就知道了。确实是他临场发挥的,应该说是随机应变做的。他很有天赋。” “我不看你的图纸,我看图纸干嘛。其实,每个做父亲的都会认为自己的孩子有天赋,我还认为杨冰有天赋呢,事实上,杨冰很努力,但我发现,不管杨冰怎么努力,不如威海随意的一发挥,也不知道威海背后努不努力,还是,你帮他吃小灶了,他才成长这么快。”杨立春说些话的时候,眼睛注视着姚立冬,眼睛里满是质疑的目光。 姚立冬眼睛里满是震惊,他听出了杨立春话里的意思,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杨立春嘴里说出来的话,“立春,你这是什么话呢,我对威海和杨冰是一样的,难道,你怀疑我给威海额外辅导加工了,天地良心,我对杨冰教的比威海要多,因为威海不肯学,威海排斥冰雪你是知道的。” 不等姚立冬说完,杨立春摆摆手,说:“表面看着威海是排斥冰雪,可他,现在完美的完成了一部精品雪塑,怎么解释呢?天才吗?换位思考,你信吗?” “立春,我还是那句话,天地良心,这几年,教这两个孩子,我没有因为威海是我儿子,我就偏袒他,多教他,确实他的天资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强出许多倍,他的创造力甚至超过了我,不信,你设计图纸给他看看,他会说出我们成年人都想象不到的创意。这确是威海的天赋吗,所以,当他排斥冰雪的时候,我非常痛心惋惜。立春,如果你想到别处,那我们这么多年的相识,算是白白相识了,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姚立冬有点着急,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有点重。 “立冬,春冬冰灯工作室从1963年到现在1974年,已经走过11年头,我们相识12年,孩子都十岁了,这么多年从最艰难的一个工程都没有,到接了一些大活小活,一直艰难度日,我得感谢你,这一路,主要靠你扛过来了。好在我有份工作,我知道,你比我难,没有工作,为了工作室,坚守十年,不容易。我们的友谊走过十二个春秋,不能因为孩子的事情影响到我们的友谊,或者这里面有误会。是我想多了,你别往心里去。杨冰也多亏你照看,教他,我想这两个孩子都大了,我打算送他们俩去更加专业的老师那里学习,这件事跟你商量一下,你看行不行呢?” 姚立冬搓着手,心里百感交集,杨立春的话,让他觉得伤心,但威海的天赋让他震惊让他高兴。 他搓着手,沙哑着声音说道:“好啊,我教他们有点力不从心了。毕竟,我只是一个美术中专毕业生,从我这里学到的东西有限。另外,我已经江郎才尽,就这么大本领了,都给了他们。我同意,找个更加专业的大师教他们。” “我要把威海和杨冰送到冰城最著名的冰雪艺术大师,冰版画创始人朱龙老师那里学习!”说这句话的时候,杨立春的脸上满是骄傲和架子,朱龙老师,那是艺术家、业界大咖,在冰城谁人不知呢,也就他杨立春能请动朱龙。 堆雪人大赛的结果,一个小时后统计出来,全市小学生组第一名姚威海,第二名杨冰,第三名 杨冰在知道自己是第二名的时候,他的心里很难受,他明明应该第一,怎么威海一参加比赛,他就第二了! 但杨冰保持得体的微笑,这一点,他是无师自通,没人教他,他懂得在人前要表现出胜不骄败不馁。 到家后,杨冰就哭了,杨立春和董晚明安慰他很久,才哄好。 威海回到家里,远没有姚立冬兴奋,今天他都快冻死了,他的破棉袄棉裤根本不保暖,他更加想妈妈。 “儿子,高兴吗?”姚立冬一脸神采的问。 “不高兴。”威海气呼呼的说。 姚立冬变了脸色,不解的问道:“为啥?第一!你不高兴?” “有啥高兴的,我都快冻死了,不得不改了图纸,我都没认真做,第一能当棉袄穿吗?能当新棉裤穿吗?能当妈妈吗?我要妈妈,我不要第一!”威海带着气说道。 一时间,姚立冬顿时觉得无比郁闷。他也很想给威海做身新的棉袄棉裤,可他没有钱,他们现在面临着吃饭成问题了。 今天,他跟杨立春生气,没跟他借钱。 最近,没有冰灯工程,到了冬天,他又不能擅自离开工作室干别的去,他的艰难,威海怎么能懂呢! 有时,姚立冬也想过,如果他不放弃雕刻厂的稳定工作,吃饱穿暖没有问题,为了热爱,为了冰灯,也为了把冰灯制作传承下去,他现在艰难度日到揭不开锅了。 第35章 缺根筋要包揽百盏冰灯的政治任务 夜深人静,姚立冬失眠了,因为杨立春的话。 姚立冬回忆起他与杨立春的相识,一幕幕,放电影一样。 1963年1月,冰城要在二月份组织一场大型冰灯游园会,号召研究雕塑的艺术家们,还有雕刻厂的工人们做冰灯。 在此之前的冰灯都是人们用脸盆、木桶冻成的冰坨子,在冰坨子中间凿出一块空间,放上蜡烛,或者放盏油灯,就成了早期的简易冰灯,老百姓叫它穷棒子灯。 还能烫个孔,穿上绳子,提着,不怕风,在黑龙江寒冷地区,滴水成冰的夜晚,出去喂牲口,或者捕鱼,提着一盏冰灯极为实用,比买的塑料灯笼,纱灯实用多了。 早年的冰城,每到冬季,不少商铺、客栈、大车店门口,都是用冰灯照亮、当招牌的。“冰城”也是从那个时候得名。 可以说,当时姚立冬所在的冰城工艺美术雕刻厂的工人们听说了消息后,大家都没有多大兴致去做冰灯,反而牢骚满天。 但,当时政府给雕刻厂下了任务,需要承担百盏冰灯的制作,雕刻厂不得不动员工人们去做冰灯。 雕刻厂不大,总计五十多人,承担百盏冰灯,每人要做两盏,这个时候,雕刻厂也到了旺季,自己的活都忙不过来,去做冰灯! 雕刻厂的老井第一个反对,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左手捏着小松鼠雕件,右手拿着小刻刀,“我不同意做冰灯,再小的冰灯也跟桶那么大,我们手里雕刻的玩意,再大也就桶那么大,多数小玩意,看看我们手里的刻刀,那是雕刻木头的,精雕细琢还行,咋能雕冰呢!简直异想天开,这些领导,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看看符不符合实际。” 厂长一筹莫展,“上面给任务了,这是政治任务,不完成也得完成。”说着,厂长叉着腰,在桌子的空隙间徘徊着。 老井哼了一声,把小松鼠重重放到桌子上,用刻刀的刀柄用力的敲了敲桌子,那小小的刀柄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厂长,您得跟上面反应,咱们不会雕刻冰块子,咱们的工具也不行啊!最主要的是,咱们这批订货都不一定完成,哪有时间去做那玩意,我说,他们能给多少钱啊?” “没有钱!政治任务!”厂长强调,一脸的无奈。 “我不去,爱咋地咋地,就是不去。”老井嘟囔着,继续拿起小松鼠雕刻起来。 “我去。”姚立冬自告奋勇。 当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好多工人都停住手里的活,抬头看了看,他们想知道是谁跟正常人不一样,想去雕冰,一看是姚立冬,不足为奇,他是个疯子,非正常人。 姚立冬在雕刻厂跟所有的雕刻工人都不一样,不同在逻辑思维上的区别,他是逆向思维,设计雕刻图纸的时候,每一次,都他都别出心裁,非要弄个跟别人不一样的。 比如,雕刻松鼠,姚立冬的图纸变成了会飞的松鼠,多了个翅膀,自然被否掉,招惹来一片嘲讽的笑声。 再比如,雕刻葫芦,别人的葫芦图纸都是传统的葫芦图形,他的葫芦上偏偏出现一张人脸,他总是跟别人不一样,总想别出心裁,总是弄巧成拙。 气的厂长不止一次说他,正常思维,正常思维,人的思维你有没有,你这种刻出来,跟鬼似的,谁能买?! 每每姚立冬挨训,都是工人们看热闹的时候,工厂里,平日里总是死气沉沉,看吧,只要出点乐子,肯定姚立冬闹腾出来的,他脑袋缺根筋,不是正常人。 老井跟姚立冬是朋友,虽然老井比姚立冬大好几岁,但不会花言巧语耿直的老井跟缺根筋的姚立冬成了朋友,老井即刻摘下已经滑到鼻尖上的老花镜,警戒的朝姚立冬望去,说道:“立冬,你可别胡来啊!你想拿着这个筷子长的工具去做冰灯?!别闹了!你没看到大家都不愿意去吗,你也消停的,别去了。” 姚立冬像是没听见老井的话,站起来走到厂长跟前,挠挠头,对厂长说:“厂长,让我去做冰灯吧,我愿意把百盏冰灯都承包下来——”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工人停住了手里的活,大家干脆站起来,想向这位敢于扑火的大英雄致敬,人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厂长以为自己心不在焉的,听错了,“啥?你说啥?” “百盏冰灯,我自己做得来!”姚立冬一脸自信的说。 “立冬,你疯了!这是政治任务,没有钱还不说,做不完要承担政治责任的!”老井提醒,他急了,走到姚立冬跟前,用手敲敲他的头。“你是不是有病?!记住大家都不爱干的活儿,肯定不是好活儿!” “我真的做得来,我做过冰灯。”姚立冬继续坚持。 厂长想了想,又上下打量他一番,像看个陌生人似的,继而说道:“立冬,这跟你用水桶啊,喂得罗做的简易冰灯不一样,有要求的,要做出艺术来,不说像木雕一样精致,也不是你想象中的水桶冰灯,那还用你做吗,我都会。”说着厂长抖了抖手里的几页纸,“看看,这是材料,有要求的——”说着白了眼姚立冬。 “我知道,我的想法就是做有创意的冰灯,不是水桶冰灯。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可惜了,没有实现的机会,这次是个好机会。所以,我强烈要求做一百盏冰灯,过过瘾,把我从前想过的冰灯样式,我都要做出来。” 工人们面面相觑,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厂长即刻喊道:“都别跟着瞎嚷嚷,赶紧干活,一会领导班子开会看这事儿咋整。” 大家陆续坐下来,看似开始干活,谁都干不进去,大家磨蹭着,一个个用眼神交流着,他们当然希望姚立冬缺根筋能把所有的冰灯的活都揽下来,外面零下三十多度,冰块又脆又硬,他们根本不熟悉冰的性能,还有,外面冻手冻脚,一会就得冻透,绝对不是个好活,想想都是难题。 “厂长,我保证能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的话,罚我!”姚立冬信誓旦旦的。 老井被姚立冬惊得立在那里目瞪口呆,“立冬,你彻底疯了!听我一句劝,冰灯那玩意,做不得。你就看看,外面的天气,零下三十多度,你能顶多大一会儿就得冻回来,别说百十来个冰灯,一个都不要做!”老井极力煽动劝阻。 “你们都别锵锵了,我召集领导班子开会研究,姚立冬你先坐回去干活,你的精神可嘉,但百十来个冰灯,你都要揽下了,完不成的话,受处分的不但是你自己,还有整个雕刻厂。难怪大家叫你缺根筋,是缺根筋。”厂长说着向办公室走去。 姚立冬跟在厂长屁股后面喊道:“厂长,我没吹牛,我做得来!不信我现在就去采冰做个给你看——” 老井一把扯住姚立冬的后衣领子,“你给我回来,立冬,你鬼迷心窍了吗,那是雕刻冰块子,不是木料!” “老井,我喜欢冰雕,做冰灯有挑战性,我喜欢做没有做过的事情,尤其冰灯,我相信我能做好。放心吧,我能完成任务,不用担心。”姚立冬一脸自信。 厂领导开会后,最后决定全体工人一起完成冰灯任务,每人做两个冰灯,图纸自己设计。 至于姚立冬要承担所有冰灯的夸口大话,领导权当他是吹牛了,领导怎么也不会把这么重的政治任务放在缺根筋的人身上。 姚立冬他只有做两盏冰灯的机会,他要通过这两盏冰灯大展宏图。 第36章 鲜为人知的冰灯背后故事 “一双黑皮鞋铮亮铮亮的,嗒嗒嗒,一个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的男子,昂首挺胸,步履铿锵,迈着台阶,下了飞机——”姚立冬讲述的时候,放下手里的刻刀,学着故事里的男子,也昂首挺胸,故意将他的大绒布料的棉鞋也走出声音来。 有的工人抬眼看了看他,有的压根眼皮抬都没抬一下,专注的雕刻着手里的物件,这个姚立冬,总是出幺蛾子,哪怕讲个八卦,他都要声情并茂的讲出来。 “你们知道他到的这是什么地方吗?”姚立冬抛出问号,同时他向四下里看看,工人们都在低头干活,没人回应他。 但,这并不影响姚立冬要把故事讲下去的兴致。别忘记,他是一根筋,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始有终,哪怕讲个故事,讲个八卦,没有听众不要紧,他一定要讲完的。 “这是广州!广州!懂不!又叫花城,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发达的城市。在座的各位,谁去过广州?谁去过?”问了两遍,没人回答。 “一寻思你们就没去过,那是南方,太远了,那得花很多少路费啊,当然了,我也没有去过。咱们话说,这个灰衣中山装男子下了飞机的时候,已经黄昏,他到了下榻的宾馆后,简单了吃了口饭,便急匆匆出去了。你们知道他出去干嘛吗?”姚立冬再度设问,没人响应,人们依旧埋头忙着手里的活,对于同事不积极听故事的状态,姚立冬并不生气,他知道,他们手里是忙着活计,可是耳朵闲着呢,他们的耳朵一定在听。 事实上,雕刻厂这些工人确实在认真听,他们忙着雕琢手里的物件的同时,耳朵听着姚立冬的白话,不用搭茬,也不用催促,姚立冬这人急脾气,谁不知道啊,讲故事,他定是要讲完的,而且,他讲故事或者讲八卦的时候,总喜欢卖关子,绕弯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说啥耳朵就听啥。 “我告诉你们,他出去啥都没干,他就是出去溜达溜达,逛逛广州的街市,看看广州的夜晚。这是1962年初冬,你们知道这个时候的广州夜晚什么样子吗?不知道吧,那我告诉你们,有温暖的珠江江风吹过,有璀璨的万家灯火,有成群在街市上溜达的市民,还有灯火通明的商铺——大家想想,这跟我们冰城的冬天有啥区别呢?呃?有啥区别?”姚立冬再次左顾右看,眨眨眼睛,终于了互动,有个老工人叹口气,抬抬眼皮,白了姚立冬一眼,没言语,其他人,仍是用耳朵听,眼睛和手忙着赶工。 “哎呀,冰城的冬天,猫冬啦!你就说说你们,呃?哪个不是天黑后就不出门了,出门干啥呢?天那么冷,冻得哆嗦的,还是在屋里猫着好。这就是区别啊!”姚立冬摊开两手,表情配合着手势,声情并茂。 这时老井上厕所回来,看到姚立冬站在中间的空场位置,一看就知道他又开始穷白话了。但老井也不知道他白话啥呢,便没打断他。 姚立冬继续,“这个灰色中山装的人是去广州开会,开全国工业会议,这个时期,我们的国家仍然处于经济困难时期,召开工业会议计划通过振兴工业改善人民生活水平。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只要晚上不开会,灰色中山装都要到市区转转,他可不是瞎转,他是在寻找思路,寻找出路——” “喂喂——立冬,听了半天我没听明白你在说啥,我可告诉你,你这个小驯鹿明天就得交工,还有冰灯设计图纸,你都没有出来呢,你别白话了,快点干活,赶紧的——”老井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他停下手里的活,善意的提醒姚立冬赶紧干活。 “老井,你让我讲完,这个必须讲,不是八卦,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们继续说,灰色中山装在广州的最后一天,听说广州文昌公园正在搞花卉展,便饶有兴趣的去看看,这一看,开阔了眼界。看看人家广州,夜晚的公园都那么热闹,如白昼一般,灯火通明,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张灯结彩,人潮如流,那个热闹。看得灰色中山装那个激动啊!他就思考,为什么冰城到了冬天就死气沉沉呢,尤其冰城的各大公园,到了冬天关门大吉,成了半年闲。猫冬使得冰城本就一片萧瑟的市面更显冷清萎靡,他反复思考着,想着,用什么法子能在寒冬里也搞出个广州文昌公园来,大家听到这里,听到门道没有?”姚立冬像个演讲家似的乐此不疲的给大家讲。 工人们不互动但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们也不乱哄哄的瞎呛呛,随便姚立冬自己讲,他们爱听不听,没人强迫他们听,他们安静的做着手里的活,雕刻真是个安静的活儿,多数时间,人们都是宁心静气,安静状态下雕琢,说话聊天,容易分散精力。 所以,雕刻厂跟别的工厂不同之处就是这里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 不管听众反应如何,姚立冬兴致一向很高涨。他继续道:“冰城是啥地方,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没有花卉,有的是松江刺骨的寒风,咋能像广州一样,让大家走出门,出门溜达,灰色中山装动了脑筋。他依旧穿着黑色铮亮的皮鞋,咔咔咔,迈着步子,下了飞机——” “回到黑龙江了——”一个年轻的小工人忽然插嘴道。 “对,恭喜你抢答正确。灰色中山装回到冰城后,一路都在思索,说来也巧,回家的沿途,在一个巷子里,碰到一个婆婆手提喂得罗冰灯,他忽然来了灵感,冰灯,不就是冰城的特产吗!这正是冰城的所长啊!他叫过来几个朋友,一起在这盏冰灯面前端详了半天,研究了半天,冰灯还可以做成大鱼冰灯,正方形、长方形冰灯,只要想象的样子,都可以做成冰灯。灰色中山装兴奋不已,回到家中,你们猜怎么着?” “快点讲吧,讲完好赶紧雕刻你的小驯鹿。”老井无奈的说。 “灰色中山装回到家中,号召全家老婆孩子用盆子、桶装上自来水,放到室外冷冻,当冻成厚厚冰壳的时候,拿回屋里,凿开顶心的薄冰,倒出中间未冻的清水,就成为中空的冰罩,他和孩子又在冰灯上倒进黑色墨水、蓝色和红色墨水,冰灯就变成彩色的。摆放的位置,灰色中山装还动了脑筋,有单个摆的,有两个扣在一起的,还有四个互相对称的。为做冰灯他家的水桶和饭盆都弄坏了。他的女儿还把家里的塑料花都放水里,拿到外面冻上,有的成了花冰灯,这些冰灯总得有人欣赏,他把隔壁的邻居叫了过来,知道邻居是谁吗?” “立冬大哥,您还没告诉我们灰色中山装是谁呢?”年轻的雕刻工手里攥着刻刀,伸着懒腰,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姚立冬搭话。 “大家听好了——”姚立冬故意放大声音强调,“灰色中山装就是我们冰城市长文硕,他的邻居就是我们的市委书记,还有个大领导,我没记住是谁,反正,冰城三个当家的,在他们家阳台上搞实验,搞冰灯实验,他们召开了一个非正式的小型现场工作会,商讨搞冰灯展,广州有花卉展,除夕有花市,南方各地元宵闹花灯。冰城没有花市、花灯,到正月十五那天在人民公园可以搞个冰灯展,就叫冰灯游园会!这就是冰城第一届冰灯游园会的来历。”姚立冬讲完了,感觉讲的口干舌燥。 “你是哪里听来的,还是瞎编的。”老井放下老花镜问道。 姚立冬坐下,喝了口水,“我去粮店领粮的时候,听人讲的,但他讲的没我讲的好。” 姚立冬又站起来,站到地中间,“我跟大家说这事儿的原因,就是我觉得市里的领导为了让市民的文化生活丰富起来,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大家都要好好做冰灯,别糊弄。弄不好,冰灯以后就是冰城的一张名片呢,到时候,我们都成了冰雕师,大家有钱赚的。” “快拉倒吧,立冬,你赶紧干活吧,你现在不是一根筋,是缺根筋。”老井白了他一眼。 第37章 因冰雪结缘 当整个雕刻厂的工人都在为怎么能让自己设计的冰灯简洁又能应付过关的时候,姚立冬在挖空心思怎么能让自己的冰灯复杂起来。 老井设计的图纸很简单,一个五角星造型的冰灯,一个菱形冰灯,简直就是应付了事。 不但老井这样,除了姚立冬乐此不疲之外,大家都是形态不同,但简易程度都差不多,谁都不想作茧自缚,给自己找麻烦,赶紧把冰灯做好了,好赶工。 当所有人的设计图纸交上去的时候,姚立冬还在设计,最后厂长都不耐烦了,“姚立冬,你快点,就差你的图纸了,别耽误大家干活。” 姚立冬起早贪黑设计了两张图纸,一张《咱们工人有力量》表达工人主题的冰灯,一张《农民伯伯》表达农民主题的设计稿。 当他把设计稿交给厂长的时候,大家一轰声的围过来看,不是为了向他学习,而是看热闹,看姚立冬的笑话。看他把冰灯设计成什么样子。 大家的设计稿都是简单的立体图形,只有姚立冬,设计了两组人物冰灯,他这人不是有病,是病的不轻。 厂长看了眼图纸,无奈的问道,“姚立冬,雕人物?你行吗?这是雕冰?雕不好,容易碎裂。到展览的时候,你能完成作品吗!你看看,你设计的也太复杂了,两组人物,我看一组你都完不成。”厂长说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雕刻厂,怎么就出来姚立冬这号人物,真是别扭死了,啥事非要独出心裁。 姚立冬蛮有信心道:“放心吧,厂长,肯定能完成。” 就这样,厂长把图纸交了上去,不管复杂的,还是简单的,大家的图纸都过关了。毕竟是第一届冰灯展览,冰城也是第一次组织大家做创意冰灯,所以,要求并不高。 冰灯展览在人民公园举办,做冰灯自然是设在人民公园,公园里有个巨大的湖,就地取材,冰块都是从湖里取出来的。 很快,冰灯制作开始了,大家对冰块都没有要求,不过是完成任务而已,给什么冰,他们就用什么冰。 偏偏姚立冬,他找到冰把头,“我的冰块不行,里面杂质太多,肯定不是湖水最深的地方采的,有的地方还有水草,我对冰的要求不是很高,但杂质太多的冰肯定不行,不够通透影响冰灯观看效果。” 冰把头耐着性子听完,说道:“大家都用这种冰,别人都没有意见,咋就你事儿多呢!” “不是我事儿多,是我做的冰灯比他们复杂,你们必须给我重新取冰,不然我不做。”姚立冬说。 “拿不做来威胁谁呢!我告诉你,你爱做不做,不做的话,完不成任务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拿不做来吓唬谁呢!再说了,冰块就那玩意,大家都用湖里的冰,咋就你事儿多!难不成为了你一个人,我还到大江里给你采冰不成了?!”负责采冰的冰把头说。 “同志,我认为他说的对,我也觉得这冰质太差,杂质太多,不够通透,肯定要影响冰灯的效果。同志,你想啊,我们费劲巴力的做完,不好看,那还不如不做呢。所以,就麻烦你们,到湖心处采冰,湖心的冰,肯定比旁侧的要清晰透明。”旁边一个站着貌似看热闹的人说道。 姚立冬虽脾气不好,却也不敢得罪冰把头,冰把头就不帮他采冰,他也是没辙的。 于是,他说:“求求你了,辛苦你们了!” 这时,旁边刚刚说话的这个人从衣兜里拿出一盒大前门牌香烟,递给冰把头,“把头,我的设计图纸也很复杂,跟大家简单图形不一样,麻烦把头,再为我们采一次吧。” “你也要重新采冰,他也要重新采冰,那岂不是累死我们了。”冰把头说着接过烟,这烟可是稀缺的上等好烟。 姚立冬看了看四处,“你看,这些人,都是为了完成任务,糊弄的,有几个像我们这么认真设计图纸的,除了我俩没人要求重新采冰了。” 冰把头燃起一只烟,“好吧,算你小子走运,借了这位大哥的光。”说着,冰把头朝几个采冰人一招手,人们明白了他的意思,朝湖心走去。 这一天,姚立冬认识了跟他同样要求重新采冰的杨立春。 这一年,他们都是25岁,有着共同的梦想——冰雪梦想,相识,相知。 姚立冬是1938年立冬出生的,叫姚立冬。毕业于某美术中专学校,他是雕刻厂工人,他的妻子徐缓是蜡厂工人。 杨立春是1938年立春出生的,叫杨立春。毕业于某大学雕塑系,他是冰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老师,他妻子董晚明是冰城一中的美术老师。 做冰雕几天下来,他们成了哥们。 杨立春把改进的雕刻工具给姚立冬用,姚立冬把自己对杨立春的设计图纸意见告诉他,他们互补,相处的特别快乐。 当雕刻厂的工人们用了三两天时间把冰灯都做好了以后,他们回厂子去做木雕了。别的冰灯组织也就用了短短四天完工,也就是说,这次做冰灯,绝大多数人只用了四天时间都完工了。 唯独没有完工的两个人是姚立冬和杨立春,他俩在一起,有了伴儿。 姚立冬的两组冰灯却由于难度,一时半会不能归队,大家对他很有意见。说他就是为了出风头,没有钱的活,那么认真的去做,结果耽误雕刻厂的正经活,他没有时间来完成,就得同事替他担着,大家的意见一大堆。 杨立春在冰城师范大学也是受学校的委托,美术学院情况跟雕刻厂差不多,让谁去做冰灯,谁都不愿意去,杨立春喜欢雕冰,他跟姚立冬一样,自告奋勇要出来做冰灯,两个人越聊越觉得投缘。便天天腻在一起。 十天之后,姚立冬的两组人物冰雕才完成,杨立春的人物冰雕是《我们这个时代》主题是工人农民教师护士,也很费事,当他们完成任务以后,姚立冬忽然间有了灵感,提议建立一个冰灯工作室,他预计,未来,冰灯工作室会有很高的收益。 就这样,他们约好了,等这次灯展结束后,他们要成立工作室。 很快,到了冰灯游园大会,雕刻厂的工人们,下班后,到人民公园看自己的冰灯的同时,更多的是想看看姚立冬的笑话,看他把工人和农民雕成什么鬼样子。 冰灯游园会,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游客更是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的挤,这是政府没有预想到的结果。本来要收门票钱的,但人太多,挤的要打架,没辙了,将大门敞开,人都放了进去。 冰灯的颜色都是用广告色涂上去的,冰灯的形态各异,动植物、飞机轮船等等,都被做成了冰灯。冰灯虽然不是特别精致,但比起从前冰城只有水桶冰灯,自然要稀奇好多,增添了许多新鲜感。 最惹人注目的要数姚立冬的工人题材和农民题材巨幅人物冰灯,还有杨立春的《我们这个时代》引起巨大的反响,政府对这两个冰灯的雕刻者自然格外关注,让报纸跟进报道,并额外给姚立冬和杨立春发了奖金。 当雕刻厂的工人知道姚立冬得了一笔奖金的时候,奖金的金额等于他们一个月的工资,一个个又开始咋舌,早知道这样,他们也努力做冰灯。接着大家异议,姚立冬的奖金不能自己揣衣兜里,他做冰灯的时候,大家替他木雕呢,这钱分给大家。 分给大家,肯定不够。姚立冬买了水果和糖块,分给了大家,这才消停。 此后,姚立冬成了冰灯迷,跟杨立春一起迷恋冰灯。 第38章 冰灯工作室困境重重 春冬冰灯工作室最初成立之时,也曾火爆了一阵子,是冰城第一家以承揽做冰灯,卖冰灯手艺的工作室,上了《冰城生活报》,在1963年,第一届冰灯游园会之后,相继又成立了几家冰灯工作室。 人们最初接触冰灯的时候,单单称呼这种冰雪艺术叫冰灯,后来随着冰灯的不断发展壮大,跟国际接轨之后,才归正了冰灯艺术的名称——冰雕。 姚立冬工人家庭,本来他跟徐缓的工资就不高,为了成立工作室,把一年的积蓄都花了进去,当时徐缓并不同意他这个想法,他是雕刻厂的工人,杨立春是大学老师,他们都有工作,工作室总得有人看着。 姚立冬说工作室总计两个月赶工期,十一月份接活,十二月和一月份是赶工期,到了二月份就停工了,二月份基本是观赏月份,很少有做冰灯的,到了三月份天气逐渐转暖,到了清理冰灯的时候,跟他们无关。 说来说去,就十一月份关键,那是在店铺里等待接活的月份。到了这个时期,姚立冬打算把雕刻厂的活儿拿到工作室去雕刻,不就是雕刻嘛,赶出活来,在哪里还不一样呢。 成立工作室的时候,姚立冬跟厂长也说了这种情况,厂长认为除了政府机构之外,私人谁都不会做冰灯欣赏的,今年有游园会,明年还不一定有呢,租个门市挂招牌这想法简直天真可笑,但姚立冬属于报纸上都报道的人物,政府都支持,他没有理由不支持。 厂长心里嘲笑姚立冬的想法,脸上没表现出来,但也给了他忠恳的建议。 姚立冬在雕刻厂的朋友老井也不同意他创建工作室的事情,老井是觉得,万一工作室忙起来,雕刻厂这面咋交代呢,姚立冬说他忙起来的时候,请假,耽误雕刻厂的工作时间,他不要当月的工资了。 老井了解姚立冬,一根筋,想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也不再劝阻。 工作室第一年,自从冰灯游园会结束后,那个冬天,他们再没有接到任何做冰灯的活计,但这一年的房租他们要承担的。 杨立春还好,他和董晚明的工资够花,平时还有富裕的老人接济一把。 姚立冬有点惨,工作室的成立花去他所有积蓄,他和徐缓工资微薄,同时,每个月他还要给乡下的父母五块钱,徐缓也同样,给她在郊区的母亲每个月五块钱,他们都承担着接济父母的重任。 他俩一人五块钱,等于家庭支出多出十块钱,十块钱,在当年,那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姚立冬的日子过得刚刚吃饱穿暖,跟体面无关。 他们的衣裤只有两套,冬天一套,夏天一套,没有换洗的衣服,衣服洗了要等着干了才能穿,夏天好说,一会儿就干了。冬天怎么办呢,他们有炕,洗衣服之前把火炕烧热,放在炕上炕干了。或者在火炉子前,烤干了。 在火炉前烤干那需要时间的,坐在火炉旁看着,不然,炉子烧红了以后,很容易把衣服烤糊了。姚立冬的一件蓝色迪卡上衣,本来洗的就不结实了,结果在火炉前,烤焦,不得不补上一块别的布料。 他们没有房子,租一间小房子住,日子过的家徒四壁。 1964年,当得知徐缓怀孕后,姚立冬真是悲喜交加,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家里添了人口,难过的是,他们太穷了,穷到买不起婴儿的各种用品,奶粉就更买不起了。最后,姚立冬决定囤一些小米,如果徐缓没有奶水的话,他们打算喂孩子米汤。 董晚明和徐缓几乎同时怀孕的,姚立冬和杨立春约定,如果,她们一个生男孩,一个生女孩,那就订个娃娃亲,他们要结为亲家。 都生男孩的话,让他们拜把子成兄弟,都生女孩的话,那她们就是姐妹。 春冬工作室整整空闲了一年,到了1963年末和1964年初,政府组织第二界冰灯游园大会,这次,比首届还要重视,而且积累了一点经验,这一年,不但人民公园有第二届冰灯游园会,其他公园门口也开始兴起做冰灯,一时间,春冬工作室的订单接了一堆,姚立冬不得不请假,杨立春干脆也跟大学请假,他们开始赶工。 1963年12月中旬到1964年一月中旬,一个月时间,他们要完成一堆订单,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偏偏事儿赶事儿,董晚明和徐缓面临生产,她们挺着大肚子,为了方便相互照应住进了一家医院。 董晚明生孩子的时候,刚好杨立春在医院,激动人心的时刻,女人最紧张最恐惧也是最艰难的时刻,杨立春他在。 董晚明生下一个男婴,取名杨冰。 在董晚明生完杨冰之后,徐缓肚子疼,让杨立春捎信,叫姚立冬过来。 此时,姚立冬在拼命赚钱,孩子要出生了,他们太穷了,他要拼命赚钱,日夜兼程的多做冰灯,一天才睡四个小时,晚上拉着灯泡赶工。 他没时间去医院照顾徐缓,他给徐缓的母亲捎信,希望丈母娘过来照看妻子,徐缓母亲收到消息也需要时间的,尽管在冰城郊区,在没有手机电话的时代里,传递消息需要口口相传,那需要时间的。至少一天才能接到口信。 姚立冬赶到医院的时候,徐缓的肚子又不疼了,姚立冬没时间陪徐缓聊天,他要做冰灯,急匆匆赶去公园了,让徐缓兀自生气。 在杨冰出生第七天,董晚明要出院的时候,偏偏这一天徐缓的母亲要回家一趟拿东西,徐缓却意外的面临生产。 徐缓难产,需要做剖腹产手术,此时已经错过了剖腹产最佳时机,手术和不手术都有危险,需要家属签字。 即便坐公交赶到姚立冬所在的公园那也是来不及的,一个家属都不在身边,怎么办? 毕竟董晚明是教师,问医生顺产的成功率和剖腹产的成功率,医生说,顺产可能性不大了,弄不好大出血母子不保。 剖腹产不一定保住孩子,因为不知道孩子现在的情况,羊水已经没了。但能保住母亲。 董晚明当机立断,签字做手术,并且为徐缓垫付了手术费,就这样,徐缓是剖腹产生下了威海。 徐缓恨姚立冬,憎恶冰灯,是因为她生产的时候,女人人生最关键的时刻,姚立冬不在身边。 第39章 争论尖锐的存留问题 1964年,年初,姚立冬和杨立春确实赚了一些钱,足够他们三个月的生活费了,与此同时,由于他们的冰灯总是最复杂体积最大的,又是雕刻最细致的,一时间,在冰城他们名声鹊起。 春冬冰灯工作室也火爆起来,但毕竟冰灯的生命只有两个多月时间,冰灯从制作到展出总计火爆不过三个月,到了三月份,春暖花开,冰灯逐渐清除的同时,人们忽然间,不再提及冰灯。 这种感觉让姚立冬很失落,就像一个人,对你很热情,热情了三个月,之后,忽然间冷落下来,有点不适应。 冰灯工作室从忙碌到冷清,最后,关门大吉。 关门这一天,杨立春买了点花生米和红肠,带了点白酒,他们在此吃吃喝喝一顿。 “冰灯这东西,季节性太强了。没有低温就没有冰灯,寒冷是冰灯的生命保障,没有寒冷就没有冰灯。”杨立春边吃边感慨道。 “你相不相信,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后,在夏天,不不,是一年四季,冰灯都存在。”姚立冬陷入畅想之中。 “没有寒冷怎么存在?你说?夏天也有冰灯?!”杨立春摇摇头。 “夏天有冰棍,就能有冰灯,只是,现在还没有研究出来。我是从冰棍想到了冰灯。”姚立冬说。 “冬天观赏,夏天?也是观赏吗?你这是痴人说梦。”杨立春笑了,呷了口酒。 “我也不知道夏天做冰灯干嘛,反正有这种预感。”姚立冬说。 “关门大吉吧,不然,影响你的工作,也影响我的工作,除了冬天没人要做冰灯。可惜一年的房租。”杨立春念叨着。 “要不,我们带学徒呢?”姚立冬眼前一亮。 噗哧,杨立春一口酒喷出来,笑着说道:“立冬,我堂堂一个师大美术学院的老师,想带几个学生画画,招不到学生,没人学。画画都没人学,就别说冰灯了。人们不重视。” “总有一天,人们会重视。”姚立冬也呷了口酒。 “你看你,总说未来,我们说的是现在,现在房子要空闲几个月,可惜了房租费。” 他们研究了许久,最后还是姚立冬有了主意,这个小门面适合开个理发店,不如直接贴上出租,到了冬天就算有别的生意也不影响他们谈冰灯工程,有生意在,等于有人看着门市,他们每周来门市一次,有个什么消息还能及时接收到,当然,如果能租给理发生意,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么个小门市,除了理发之外,别的也不适合。 正如姚立冬所愿,一个月之后,门市租给了一个理发的男人,他有五十多岁,专门给男性公民剃头。 当初姚立冬担心,工作室兼做别的生意,牌匾问题怎么办,他们已经挂了工作室的牌匾,本来门脸就小,没地方挂牌匾了。 这位理发的大哥倒好,并没有大费周章做牌匾的想法,而是在门外立了块牌子,“理发”两个字搞定了。 这回等于姚立冬和杨立春一份房租,老理发一份房租,确实节省下一部分钱。 这样的光景维持了三年,这三年除了冬天忙碌三个月之外,其余时间,姚立冬都老老实实呆在雕刻厂干活。 三年后,老理发生病了,不能再理发了,房租只能工作室自己承担。到了1966年冬天,冰城忽然停止了冰灯游园会项目,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更不好的消息传来,组织第一届冰灯游园会的冰城市长文硕遭到批斗,批斗会一场接着一场,举办冰灯游园会成了第一大罪状。 杨立春也没逃过这一劫,由于他的家境优裕,冰灯让他在师大脱颖而出,于是,他成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资产阶级的帽子戴到他的头上。 批斗会从师大美术学院教室开到师大会议室,甚至别有用心的人,找到了春冬冰灯工作室,小小工作室里挤了一屋子人,开始批斗杨立春。 姚立冬还好,雕刻厂的工人心思单纯,人们关注的是工艺进度,没人找姚立冬的茬子,他生活窘困,衣服补丁落着补丁,再说,谁去跟一个缺根筋的人计较呢。 但姚立冬目睹了杨立春的批斗会,他心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批斗会结束后,杨立春仍旧低着头,但他瘫坐在地上,两手搭在膝盖上,“立冬,你也看到了,就因为我做了冰灯,还有这个工作室,说白了,他们眼红。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呢!” “立春,这是一场噩梦,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挺挺,总会挨过去的。”姚立冬安慰道。 “立冬,冰灯可能永远都不让做了,我们关掉冰灯工作室吧。”杨立春提议。 “立春,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越是艰难的时期,我们越要挺住,坚持住。冰灯是纯洁的,冰灯没有错,既然是对的,早晚有一天会归正。”姚立冬坚持道。 “道理是这样,但是,立冬,你有没有想过,政府从此不再组织做冰灯了,个人谁会去做冰灯观赏呢,我们这个工作室等于白白交房租,你的日子过得不宽裕,我现在状况也不好,关闭才是正确的选择,或者说,我们暂时关闭。等有一天政府再组织,我们再找地方重新开业。不关闭的话,师大还会继续拿这个工作室做文章批斗我。” 姚立冬也低下头来,一筹莫展,半晌,他说:“那这样,这个工作室改成立冬工作室,我自己在这里顶着,房租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来承担,告诉师大,工作室跟你脱离了关系。” “立冬,各大公园街道都不做冰灯了,你还搞冰灯工作室有意义嘛,说不定哪天,这也会成为批斗你的理由。再说,没有客户,你这是无意义的坚持,无意义的坚持,就是,就是——愚蠢。” “我真不明白了,我真不明白了,为什么偏偏针对冰灯呢,冰灯是雕塑,是艺术,就跟我们在雕刻厂雕刻的各种摆件一样,那些东西没有受到影响,为啥?为啥冰灯要受到影响呢?我不明白!” “立冬,冰灯是新事物,就跟一个幼苗似的,幼苗容易被风雨摧残折断乃至死亡,冰灯现在就遭受了摧残,你那些木雕,那都是百年传承下来的手艺,有深厚的根基受众群体,冰灯才出现几年?冰灯容易夭折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许做冰灯,再也不能做冰灯,这都有可能。” “冰灯才四岁,是个四岁的孩子。”姚立冬无力地嘟囔着。 “你知道的,冰雕在国外已经有百年历史,只是,没有几个国家重视,至今,不管国内国外,冰灯都没有太大规模,冰灯在冰城夭折也算正常现象。要想传承下去,可不容易。靠你我,那是做梦。我们的力量太微薄了。” “大家都这么想,冰灯就没人传承了。我要坚守。”威海坚持道。 “立冬,坚守可以,但,这个冰灯工作室就不要继续下去了,除了招惹麻烦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我不信,即便政府不再号召做冰灯了,公园不再做冰灯了,人们就不喜欢冰灯了。冬天的冰城太枯燥了,几乎没有什么文化生活。不仅冰城,整个东北,尤其黑龙江,到了冬天就猫冬,有冰灯就不一样了。没人做,我做。我还可以招收学徒。” 杨立春彻底被惊讶到了,从前他知道姚立冬一根筋,没想到这么不开化,到了愚蠢的地步。“没有客户,我不明白你坚持的是什么?你自己做冰灯?你要观赏,还是满足自己的内心虚荣呢?” “都不是,我要自己做冰灯,满足喜欢冰灯的人们,把手艺传承下去,我认为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把这件事坚持下去,这不仅是我自己的事情,更是整个冰城的需要,是我们国家的需要,哪怕就我一个人,我也不会放弃。” “立冬,别的冰灯工作室,早就关闭了,咱们坚持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信我一句话,要想把手艺传承下去,也不是一朝一夕,非要赶上这个政治敏感时期啊,你要想做个好的传承人,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万一,你也挨了批斗,连做冰灯的人怕是都找不到了。” “立春,我明白你的话,都是好话,都是为了我好,大道理我都懂,但我,不能放弃工作室,我要让人们知道,冰灯一直在,不管什么形势,等到了冬天,我在门口做几盏冰灯,让喜欢冰灯的人,只要路过就能看到,我就满足了。我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想把冰灯这项事业坚守下去。当然,我还会选择看能不能合租,有小买卖共同合租就更好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我就支持你吧。租房子的钱,我们还是一人一半,但名义上,变成你自己的工作室,我需要回避一下。” “立春,谢谢你支持我。” “不支持你能怎么办呢,你一根筋,另外,我也喜欢工作室一直在。” 他们希望工作室能实现合租,但两个月过去了,都没有人跟他们合租,因为市民们都知道,政府不支持做冰灯,谁敢跟冰灯工作室合租房子呢! 第40章 十二岁的威海和杨冰 1976年,威海和杨冰都12岁,在小学五年级,面临小学毕业。 杨冰一直坐在班级第三排,那是班级最好的位置,第一排第二排距离黑板太近,第三排刚刚好。 这时,威海和杨冰的个头一样高,但威海坐在班级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那是学习不好的学生专属区域,威海前面的同学个头都比他高出许多,这个时候的威海,再也不是小时候胖乎乎的威海了,由于营养不良,有上顿没下顿,吃饭也不应时,他在班级中等个头,挺瘦弱的。 别说下课了,就算是上课,威海也不学习,小学升初中考试,他从来没放在心上。 杨冰却很紧张,虽然只是小学生,他却有着高考考生的迎考状态,他想考第一,不是班级第一,学校第一,他要力争全市第一,小小年纪,给自己巨大的压力,下课了,杨冰也不出去,他在题海里拼呢。 只要下课铃声一响,威海第一个冲出教室,他坐在最后一排,比第一排的学生行动都快,那真是离弦之箭,瞬间冲出教室,有时候老师都没看清是谁,他已经没影了。 老师离开教室的速度远没有他快。 在七十年代,算术和语文老师都是班主任一个人,只有音体美和思想品德课老师分的很清,但所有任课老师都认识威海,都知道他是班级的混子。 距离毕业的时间没有几天了,但凡学习的学生,下课都不出去玩儿,威海跟着一小帮跟他一样不学习的学生到外面玩儿。 夏天的操场上学生很多,除了五年级毕业班的学生懒得出去之外,其他年级的学生几乎都跑了出去。 小学校的操场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木马,单杠,两个小秋千,最惹眼最抢手的当属新安装的转椅。 最近学校新安装了两个转椅,一个转盘上有六个座位,每次能坐上去六个学生,两个转椅同时玩儿,一次才上12个学生,而下面,无数个班级,无数个孩子,站在那里排号,等着上转椅。 威海和小伙伴们不用等待,很简单,他们这群混混本来属于高年级的学生,长的比那些低年级的小屁孩的个头都高,腿都长,同时,别忘记他们都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冲到转椅跟前的时候,其他年级即便跑得快的小朋友也快不过他们啊。 他们一个个跳了上去,下面还留一个他们的人,负责转动转椅。 转椅是人工手动的,就跟秋千一样,秋千自己用一下力还能悠一下,转椅只能靠站在下面的人给力。 威海他们在转椅上笑着,晃着,一副醉酒小流氓的样子,关键是,他们一圈一圈转过来,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下面站着一堆排号的学生,直到威海觉得头晕脑胀,吵着要下来,他们留在下面的人才一下子停住转椅,等他们下来的时候,一个个脚步都站不稳了,有的干脆蹲下来吐,坐转椅这滋味太难受了。 他们转的头晕脑胀。 没尝过转椅的孩子们都守在那里等待着,这面他们刚下来,那面几乎蜂拥而至,孩子们抢着上,一个小女孩本来动作很快,她坐到了转椅上,却被一个男孩一把扯下来,小女孩从转椅上掉下来,抢破了膝盖,顿时,膝盖上出血,同时小女孩哇哇哭起来。 那小女孩梳着两只羊角辫子,一看就是小学一年级的小屁孩,张着大嘴哇哇的夸张的哭着。 威海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小女孩被男孩欺负,那男孩威海认识,也是五年级毕业班的混子,混子比威海的个头要高,同样,转动转椅的人,也是他们的人。 威海火了,忍着头晕的难受,他一把拽住转椅,飞快转动的转椅骤然停住,刚刚欺负小女孩的男孩愕然,看着威海,喊道:“你要干啥?” “你给我下来,欺负女生算啥男子汉!” “关你啥事儿——”说着,朝在下面负责转动转椅的人一仰脸,下面的男孩即刻要转动转椅,威海紧紧的攥着,他转不动。 上面的混子男孩急了,跳下来,不容分说给了威海一拳,威海也毫不示弱,很快,两个人扭打到一起,威海个头比混子男生小,力气倒是差不多,与此同时,威海的一小帮和混子男孩带来的一小帮也都厮打到一起,一时间,打起群架。 有学生第一时间去找老师,还有的学生找校长去告状,当老师小跑着赶来的时候,威海和混子男孩都已经挂了彩,他们的鼻子和嘴角都在汩汩的往外冒血,脸上模糊的都是血,衣服上也是血,老师没急着段官司,把他们带到医务室止血上药。 打群架这可是大事儿,十几个打架的学生都被带到政务处,由政务主任处理。 第41章 臭名远扬的威海 处理结果,两个学生都是混子,如果放在别的年级,学校会考虑开除,但一想,再有一个多月,他们即将毕业了,不能因此影响他们毕业,便只得从轻处置,当即,在全校间操时间,批评了威海和混子男孩,与此同时,相应的班主任也都跟着受了处罚,取消当年的评模资格。 班主任老师要晋职称,劳模对她很重要。 这——简直要把威海的班主任气疯了,即便不久杨冰考取全市第一也不能弥补这次打架的处分。 学校认为,这次打架太过恶劣,容易出人命,绝对不是小事儿,绝不能不了了之。 找家长也是其中一个环节,班主任一听让找家长,就威海那个爸爸,她是了解的,毕竟从小学一年级带到五年级的学生,那个家长不讲理,这是班主任老师的印象。 所以,这次打架,找姚立冬的并不是班主任老师,而是直接升级为政务主任找姚立冬。 果然像班主任预料的那样,姚立冬到了政务处一听政务主任说起这事儿,他第一时间要见自己的儿子,看孩子有没有被打坏。 威海被打的鼻青脸肿,姚立冬心疼的说:“儿子,你遇到对手了吗?从前打架,你都不挂彩啊!” 政务主任一听也是晕了,幸亏有班主任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知道威海的家长不好惹,不是善茬,可这逻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咋回事儿,你给我说说,我看主任说的对不对?”姚立冬问道。 威海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姚立冬一听火了,“主任,我儿子这是见义勇为,打抱不平,你们不表扬,居然让我儿子在全校课间操的时候检讨,你们这个学校教育学生有问题啊!我去找你们校长——” 姚立冬在校长室闹腾了一番,从前班主任对姚立冬简直恨之入骨,不曾想,这次,姚立冬的闹腾,居然取消了不允许她参与评模的处分。 但不管怎么说,威海在校打了群架,他是始作俑者,都逃不掉处分,尤其他的名声,一时间,全校出名,威海还没毕业就被贴上了坏学生的标签,而且尽人皆知。 从前他也是坏孩子,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这次闹腾大了。 在小学毕业前,威海是这所小学校里“江湖混子”里的老大,他有一小帮人马,听他号令,都是那些不学习的孩子,此时,他跟杨冰越走越远,拉的距离越来越大,他们早就玩儿不到一起了。 杨冰压根没有时间玩儿,即便两家聚会,杨冰吃完了赶紧学习,威海吃完了嚷着要走,他有他的一小帮,两个孩子的友谊,有点让姚立冬和杨立春担心,两个孩子的世界观价值观在这一年显而易见的不同了。 临毕业前,威海又跟外班那个混子干了两场仗,当然,这次,他们学奸了,到校外干仗。 仍然是群架,干的头破血出,这次,干到派出所去了。 这个时候,姚立冬感觉到自己很操心,开始劝威海别再打架了,容易出人命,威海十二岁,有了主意,哪里听得进去。 但没过多久,姚立冬的担心又成了多余的,不打不相识,威海跟外班那个混子居然成了朋友。 那个混子叫李超,原来是姚立冬曾经送过一箱子蜡烛,在他家吃过面条的李超,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件事,大家都忘记了,连李超的名字都忘了。 如果不是在派出所录口供,威海说他的爸爸是做冰灯的,李超还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那个威海,于是,他们的矛盾就这么化解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威海的朋友圈都是小混混,这孩子的未来,姚立冬并不急,杨立春觉得威海没有未来。 威海、李超和杨冰都报考了冰城师范附中,不等到附中来上学,初一的老师已经知道了姚威海的名字,相比之下,李超的名字逊色了些,他们不知道李超。 一时间,初一几个班主任,谁都不肯要威海,威海还没有入学,并不知道,因为他的入学,引起师范附中初一学年组的一阵哗然,老师之间矛盾重重。 杨冰也引起一阵哗然,他以各科满分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师范附中,几个初一老师抢着要杨冰。 这一年,师大附中的初一设置有层次的班级,分abc三个班型。 ab班型,每个班型设置了三个班级。c型班学生较多,设置了六个班。 a班都是成绩好的尖子生,b班是成绩较好的学生,c班就是相对低分数的录取生了。 杨冰自然在a班里面,威海和李超自然在c班行列里面,正常情况下,杨冰和威海不在有任何交集了,偏偏赶巧了,师大附中的校长是个冰灯迷,喜欢冰灯。 当所有的冰灯工作室关闭之后,只有姚立冬的冰灯工作室还在,地理位置在师大附中附近,到了冬天,姚立冬依旧做几盏冰灯放在门口展览。 于是,师大附中的校长便常去参观,跟姚立冬聊天,得知他的孩子威海很有冰雕天赋以后,变得很激动,回去便看了威海的成绩,当即决定特殊人才特殊对待,于是,威海和杨冰又在同一个班级了,a班里面最好的班级,初一一班。 第42章 十年坚守,艰难度日 威海在初一一班没有朋友,一班是a班里的优等班,全班只有威海一个特殊学生,其余,都是佼佼者,刚上初一,一种箭在弦上的紧张氛围,除了威海,大家都不放松。 威海想跟小学一样混到毕业,可他才上初一,初中老师跟小学老师不同,每科一个老师,偏偏都很要强,对学生要求很高。 在小学,威海想不学习就可以不学习,但a班型的老师,这是不允许的,不学习是不行的。 轮到威海读课文,《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威海站起来,“老师,我不会——” “你会不会说话?”老师走到他跟前,“会说话就会读课文,读吧,孩子,你行的,不认识的字,老师告诉你。”语文老师和蔼的说。 教语文的老师叫王薇,二十多岁,温柔又有耐心,她上班才两年由从前的差班到优等班就是因为用软刀子收拾了一批差生,将一批差生的思想扭转过来。 这学期学校将她调回初一教a班。 “我——我没读过课文。”威海看着老师说,他从来都不怕老师,在小学的时候没少挨老师打,只要打不死,他就不学,越打越不学,就不给老师学。 后来的威海,觉得年少时的自己,多傻多傻。 “你试着读——”王老师耐心的说。 威海开始读,连不成句,顿时,学生们哄堂大笑,威海放下书,无助的看着老师,王老师说:“自习课的时候,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记得带着语文书。” 自习课,威海拿着语文书找到王老师,他以为他是来被罚站的,意外的是,王老师让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跟王老师面对面,王老师领着他读课文,她读一句,他也看着书,跟着读一遍,当整篇课文读完的时候,威海哭了! 从来没有一个老师对他这么好,不打他不骂他,一句一句的领读,教他。 “姚威海,我知道你的情况,不过不要紧,刚上初一,只要你用心,不会落下的。去年我教过一个毕业班,有个学生,他不学习,后来用劲,追赶上来,考上省重点高中。你语文基础不好,以后,每天我帮你补上一节,用不了多久,就能补上,读课文,不算事儿。” 威海点点头,开始努力学语文。 对,他努力学语文,单单只学这一科。 不是所有老师都是软刀子,数学老师可不惯着他,不会,那好,罚站,弄不好到办公室罚站,对于这些体罚,威海不怕,最终跟数学老师搞的很僵,刚上学没几天,就跟数学老师作对。 在这个班级里,威海同样坐在班级最后一排,下课没人跟他玩儿,没有关系,他有李超。 威海的班级在一楼最东边的教室,李超的班级在一楼最西边的班级,一东一西,隔着无数教室,没有关系,他们擅长跑,而且下课都是第一个冲出来的。 有时李超来找他,有时他去李超班级,有时他们在走廊的半路相遇,有时他们约在操场的大钟旁。他们成了铁哥们。 一学期很快混下来,期末考试,杨冰不再是小学时的满分了,在初中不存在满分的概念,满分太少太少,但杨冰依然保持学年第一的好成绩。 威海除了语文考了70分之外,其余学科都不及格。 快到元旦的时候,师大附中的老校长来到姚立冬的冰灯工作室,他说他退休了,他想看看威海做冰灯,姚立冬一口答应,毕竟老校长帮忙威海才进了a班。 这个时候,姚立冬也正在做冰灯,1976年文革已经结束,杨立春平反,文硕市长也平反,但冰灯并没有兴盛起来,冰城的冬天依旧寒冷萧索,到了夜晚,人们早早的回家休息,大街上行人很少。 不管有没有人看,这么多年,姚立冬都坚持了冬天在他的工作室门口搞个小型冰灯展,今年,他做了一组十二生肖冰灯,他的店铺门前位置不大,但邻居们很热情,不介意他的冰灯放在邻居店铺门口,相反他们觉得冰灯还能招揽来生意。 姚立冬便在他们这半条街展出了十二生肖,黑龙江的冬天四点钟就黑天,下班的行人还是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冰灯,也都会驻足观赏一会儿,连连称赞。 姚立冬为坚守冰灯,他有多难,威海知道。 十二岁的威海,虽然不学习,一直被贴着坏学生的标签,但他什么都懂。 有一次,威海跟老师请假说他要去医院看病,请一天假,威海没上学。 早晨,威海背着书包看似上学去了,他偷偷潜伏在他家附近,他爸爸出入必经之地的胡同口,等待着,没多久,他看到爸爸出来了。 威海问过爸爸,爸爸白天都做什么,因为冰灯已经十年不赚钱了,爸爸又不能回雕刻厂,他不知道爸爸以什么谋生。 威海知道他家很穷,从他记事儿起,就没富裕过。自从上了初中,需要交的学费、班费比小学要多,他看到爸爸在他们学校的垃圾箱里捡垃圾,回家才知道,爸爸捡了铅笔头和别人扔的本子,调选没写字的给他订上,写字的也不能扔,同样整理好,订上给他做演草纸。 七岁,他七岁的时候,妈妈走了,五年过去,爸爸并没有给他找后妈。 姚立冬说他在一个工厂做搬运工,还好不累。开始威海相信,后来不信了,他发现爸爸回来仿佛很累,倒头就睡。 威海偷偷的跟在爸爸身后,爸爸脚步如飞,他舍不得坐公交车,徒步走了很远,到了一个水泥厂,爸爸进去后没一会又出来了,这回他外面又穿了件挂着水泥灰尘的衣服,脸上戴着面罩,那威海也认出了是爸爸。 装载着水泥的大卡车开过来,姚立冬开始搬运水泥,他一下子扛了两袋子,还有两个搬运工,大家都是一次扛两袋水泥。 威海没有走,两个小时后,一大卡车水泥搬运到室内,接着,他看到姚立冬换了衣服推着一辆脚蹬三轮车骑出水泥厂。 威海狐疑,他爸爸这又是去哪里,他远远地小跑着,跟着,终于,姚立冬在一个街口停下,那里同样有好几辆三轮车候着等活。 威海远远的看着,又是半个小时之后,有人来雇佣力工,雇主跟好几个讨价还价没有成,到姚立冬那里,成了。 接着,雇主上了三轮车,姚立冬把三轮车骑得飞快,向商店方向骑去,威海飞快的跑着,紧紧跟着,幸亏平时他爱跑爱跳,不然,根本追不上。 雇主和姚立冬进了商店,威海盯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等了好一会,他看到他的爸爸吃力的背着一个大箱子出来,步子蹒跚,脚步吃力,他真想跑过去帮忙,可他十二岁,没有那么大的体力。 这时,他才知道,爸爸的钱,赚的多么不容易。 后来,威海长大,很心疼父亲,姚立冬为了冰灯传承从1966年到1976年,这十年的坚守太不容易了,不曾赚冰灯一分钱,完全靠苦力赚钱养家。 每年冬天还要做个小型冰灯展,就是赔钱。 回到家里,晚上姚立冬拿出刻刀开始雕刻小东西,为了不丢掉手艺,只要不是很累,姚立冬回家总要雕刻一会儿。 没事儿的时候,他还要做冰雪工具,改良雕刻冰雪的工具。 “爸,等我长到15岁,有了力气,我就不念书了,我要出去干活,赚钱。” “不念书,你只能干体力活,累死你。必须念书,考高中,考大学。”姚立冬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威海,“再说了,家里就咱俩,我挣的钱够花,用你干嘛,好好念书得啦。” 良知发现,威海开始学习了,哪怕是让他讨厌的数学课,他都开始听课了。但是,他不能做冰灯。 当姚立冬说,师大附中的老校长要看看威海做冰灯的时候,威海一口拒绝。 第43章 打死都不学冰雕 窗外,漆黑一片,室内,小灯炮发出昏暗的光芒。 姚立冬在安装长杆铲子,他抬眼,惊愕的看着对面手里摆弄语文书的威海,问道:“为啥?” “不为啥。”威海翻弄着语文课本,自从放了寒假,他每天学的最多的就是语文。 “总得有个原因。”姚立冬明知故问,他明知道威海从小抵触冰雪的,他怎么能不清楚呢。 “爸,我不明白,冰灯都不挣钱了,为啥不关闭工作室?我还不明白,整个冰城几乎都不做冰灯了,为啥你还要做冰灯?雇人跟你一起采冰,做完冰灯展览,冰灯用电,都是钱啊,你这是图啥呢?我不明白。”威海正襟危坐,第一次跟爸爸这么郑重的谈话。 姚立冬放下手里的铲子,深深叹口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低下头,显得有点心烦意乱,继而再度叹口气,抬头看着威海,威海黑漆漆的眼睛有点深邃,他第一次看到儿子的眼睛很有神,很好看,从前他没有注意过。 他好像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自己的儿子。 “儿子,热爱——你懂吗?” 威海摇摇头,他不懂。 忽然间姚立冬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能把他对冰灯的热爱说明白了,想着,他说,“人活着,不单单是物质的,还要有精神生活,冰灯就属于人们的精神生活,爸爸做的冰灯是为了满足市民的精神生活。” 威海仍摇摇头。 姚立冬也发现了,他越解释越深奥,十二岁的孩子听不懂。 “儿子,就这么说吧,在南方的冬天人们都不猫冬,吃过晚饭,人们都到大街上散步,当然主要是气候因素,南方天气暖和,比如,广州,到了冬天有花卉展,白天人们上班没有时间去看,晚上可以去看,灯火通明,特别漂亮,可是,冰城的冬天很枯燥,几乎啥都没有。但冰雪是黑龙江的特产,把冰做成冰灯,把雪做成雪塑,人们不就能出来观赏吗,观赏就是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这次,姚立冬觉得自己终于讲明白了。 “你一个人做的几个冰灯,丰富全城人们的精神生活?”“丰富”一词是威海刚刚在语文课本里学到的,不曾想用上了,他忽然体味到语言文字的奥妙。 一句话,姚立冬被噎住。半晌,他说:“我这几个冰灯不可能丰富了全城人们的精神生活,这只是,只是,到了冬天提示人们,冰城还有冰灯存在,虽然规模不大,但只要有冰灯在,人们就不会忘记,我相信,总有一天,冰灯会在冰城兴起。” 威海一脸的茫然,那些透明美丽的所在,也是他喜欢的,种种原因,他憎恶冰,。他不敢承认自己的喜爱,更加憎恶自己的天赋。 姚立冬拧着眉头,认真的说道:“威海,爸爸做冰灯不是为了钱,更多是因为喜欢。如果为了钱,爸爸早就干别的去了,有很多比冰灯挣钱的职业,为了冰灯,爸爸冬天几乎不做别的,很多职业干不了,只能干点力气活,反正我们要求也不高,吃饱穿暖就行了。爸爸为了自己喜爱的事业,坚守着,同时爸爸也为冰城人民坚守着,如果爸爸这么爱冰灯的人因为冰灯不挣钱就放弃冰灯,那冰灯刚刚起来的新事物不就彻底夭折乃至消失了吗。所以,爸爸必须坚守下去,跟爸爸一起坚守的还有你立春叔叔,看吧,早晚有一天,冰灯游园大会还会搞起来的,那时候,冰雕师就吃香了。”说这话时,姚立冬的眉头舒展开,嘴角上扬,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你听懂了吗?呃?” 威海似懂非懂,没回答,他的眼睛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想起刚刚爸爸说的花卉展览,他的思绪飞到了花卉上,他想象不出来,那是多美丽的花朵,有冰灯美丽吗,冰灯美轮美奂,晶莹剔透,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内心仿佛在说,花卉算什么,我们冰城有冰灯。 真该死,他在想什么!威海回过神来,努力回到自己恨冰雪的情结上来。 “师大附中的老校长,是人家把你放到了a班,不然,你是c班的学生。老校长现在退休了,闲着没事儿,你也放寒假了,他想看看你做冰灯,你在朱老师那里也学习两年了,你就做一盏给他看看,好好设计一个图纸。别让老校长失望,他喜欢冰灯,更喜欢做冰灯的人才。尤其你是冰灯的未来,他更重视。”姚立冬强调。 “可我不喜欢做冰灯,我不想做,我也不想去朱老师那里学冰雕了。”威海摆弄着手里的语文书。 “老校长,对你期望很高,人家就要看看你做冰灯,你不做,你太忘恩负义了!”姚立冬火了,尤其听到威海说他不想去朱龙那里学习,他更生气了。 威海想了想,他想起语文老师的话,做人要懂得感恩。于是说道:“好吧,我做一个冰灯,只给老校长做一盏冰灯,报答他给我安排到a班,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做冰灯了。朱老师那里,我肯定不去了,今天我主要想说这件事。” “你——朱龙那是大师,由不得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姚立冬拍着桌子,桌子上的工具被震得当当直响。 “我——就是不去——咋地都不去了。等我给老校长做完最后一个冰灯,再也不做冰灯,谁说啥都不好使,我就是不学——”威海没有说完,姚立冬干脆起身,瞬间抓起威海,一脚将他踢到门口。 威海的头撞击到门上,顿时,头出了血,身体被踢的很疼。 他没有任何防备,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吓了一跳,但他已经十二岁,并不惧怕毒打了。 姚立冬气的吼起来,“老子打死你——我看你学不学——”从前,他就用这招,打屁股,可是,这次把威海的屁股都打开花了,血淋淋一片,威海没吭一声,只反复说着一句:“打吧打吧,打死我,我都不学冰雕,就是不学。” 姚立冬被气哭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无望! 第44章 被否定的设计图纸 师大附中的老校长跟姚立冬提议,希望有更多的孩子来做冰灯,他已经跟附中新任校长提议了,找几个中学生做冰灯,就在师大附中校门口做,在校门口展出。 数量越多越好,但不知道姚立冬有没有冰灯学徒。 老校长还说,可以在冰灯中评比一下,师大附中愿意斥资买丰厚的奖品,颁发证书,算作学校组织的一项活动。 这些年,姚立冬只有杨冰和威海两个学徒,但朱龙老师那里有十来个学冰雪雕塑的学徒,姚立冬便将这件事跟杨立春和朱龙老师商量,他们一致同意,很愿意支持老校长的想法。 一来弘扬了冰灯文化,尤其在师大附中校门口,非常有意义。师大附中虽然不是省重点,属于市重点中学,仅次于省重点冰城一中。二来孩子们得到奖品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激励了。 朱龙老师的学徒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是威海和杨冰。孩子们一听要亲手做冰灯,并且冰灯大比拼,顿时兴奋不已。 姚立冬和杨立春属于冰城最早的冰雕师,朱龙在他们后面第二届冰灯游园大会脱颖而出,但由于他挂着大学教授的身份,又是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名声在冰城比姚立冬要大许多,很多人知道朱龙不知道姚立冬,实际上姚立冬的冰雪雕刻功夫一点不比朱龙差,只是理论水平不及朱龙。 最兴奋的要数杨冰,从前堆雪人比赛他输给了威海,一直耿耿于怀,终于有机会再度跟威海较量一下。 他一定能胜过威海,这次他有百分之一千的信心,包括朱龙老师都认为,他这些学徒比拼的话,要数杨冰最强。 杨冰平时最努力最用功听话,其余的孩子,他们的努力程度远不及杨冰。 威海是最邋遢的一个,总是漫不经心,一副老大不乐意做的样子,听起理论来,往往坐在那里睡着了,动手操作,他更是懒洋洋的混吃等死的态度。 如果不是碍于杨立春的情面,朱龙早就把威海清除他的学徒队伍。 当朱龙看到孩子们的设计图纸的时候,让他眼前一亮的果然是杨冰的图纸,杨冰设计一只船,上面张着三个帆,作品名字叫扬帆远航。 很有创意也很有意义,朱龙老师给予高度评价。 威海是最后一个交设计图的,总是一副很没兴致的样子。朱龙看到他,就让他生气。 朱龙一惊,威海的图纸是一个大提琴,旁边几个音符,作品题目叫音为有冰。 “你这,好是好,难度太大了,你才十二岁,二十二岁的新手都不一定能雕刻出这么难的作品,你去重新设计。” “我行的。”威海说。 朱龙笑了,“小子,别说大话了,我带多少年学徒了,从事冰雪雕刻十余年了,你这个设计图纸,画在纸上容易,做出来难度不是一般大。平时我给你们都白讲了吗,不是你想画啥,你想设计啥都能设计的,你得看你能不能做出来!”朱龙变了脸色,一脸愠怒。 这时,学徒们聚拢过来,朱龙生气的把图纸扔到地上,“你重新设计!” 杨冰捡起图纸,不禁笑了,心想这个威海,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正想着,朱龙说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就你这图纸,我做起来都费劲。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狂妄自大。” 传来一阵笑声,大家指指点点,杨冰好心劝道:“威海,老师说你都是好话,你图纸设计天花乱坠,最后做不出来,那不是被笑掉大牙嘛!赶紧改个容易做的。”“天花乱坠”这个词是朱龙经常说他们的话,杨冰引用上了。 “你学学杨冰的图纸,帆船既有创意做起来又不是很费事,符合实际,你这个根本不符合实际,要做个大提琴,也不看看曲线难度,还有那几个点缀的音符,更是难上加难。异想天开,真是异想天开。” 威海抬抬眼皮,仍是一副没听进去,不开化的样子,抿抿嘴,从杨冰手里扯过图纸,一甩手,“我就要做这个,就做这个,我能做出来!”最后几个字,他是非常没有礼貌的朝着朱龙喊出来的。 “小兔崽子,跟老师喊!反了,反了!气死我了,以后你不要来我这里了,我受不起你这个徒弟。”朱龙被气得直哆嗦。 “哼,你以为我想来嘛,每一次来这里都是被我爸爸逼得,现在我不怕了,不来了,永远不来了。”说着,威海拿着他的图纸跑了出去。 姚立冬知道这件事以后,叹息着,说:“朱老师,威海这孩子仇视冰雪,这两年都是我逼着他来这里学习的,现在,打死他都不肯学了,我也没辙,总不该真的打死他吧,他不学我也没辙,他说给老校长做冰灯,做他最后一个冰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学了。” “这样啊,那好吧。威海也不是悟性好又努力的学徒,他之所以能来这里,都是有杨立春的面子,他来不来无所谓,我不差他一个学徒。”朱龙的话很重。 姚立冬要走的时候,朱龙问道,“你看到威海的设计图纸没有,简直是太过自我,想画啥就画啥,他设计的图纸,他根本做不出来。不学冰雕也罢,来了也是心不在焉的,从来没有认真学过,白白浪费时间。随意吧,随他设计什么从此以后跟我都没有关系,以后,不要对人说他曾经是我的徒弟,我怕丢脸。”朱龙一脸正色。 姚立冬苦笑一下,“谢谢朱老师,您放心,不管以后威海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保证不会对外人讲,他曾经是您的学徒。真心感谢您!毕竟在您这里学习了两年,给您添麻烦了。”姚立冬讪讪的走了出去。 回到家中,当他看到威海的设计图纸,说道:“你不想给老校长做冰灯?你已经答应老校长了!” “想做啊,就做这个音为有冰。” “我认为朱龙老师说的对啊,你这个设计图纸确实存在问题,难度太大,就算你爸爸我来做,都需要时间打磨,弄不好都得坏掉几块冰,不适合你,你换图纸。” “不换,就这个。要不就不做,做就做这个。”威海坚定的说。 “你这副叛逆的样子,我也没辙,对不起老校长啊!你肯定要搞砸,不不,你这是故意要搞砸了。”姚立冬气的顿时捂着腔子,最近因威海决心不学冰灯了,他着急上火,心脏被气出病。 第45章 比赛中,被众人嘲笑的威海 既然是组织冰灯比赛,定是要限制比赛时间的,由于孩子们的设计图纸,相对复杂一些,师大附中给他们九天时间,第十天评比。 冰块都是姚立冬和杨立春一起从松江上采出来的无杂质的上等冰块。 威海立在冰块前面并没有急于动手制作,他仔细观察,没人知道他在干嘛,他在跟冰块对话,他看这块冰适合做大提琴还是做音符。 大冰块虽然都是透明的,但有的冰块肌理纹路还是有差别的,威海带着手套,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晶莹剔透的冰,想着,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做冰灯,有点难过和悲壮。 喜欢又憎恨,谁能懂他的心情呢,简直折磨人。 威海眨眨眼睛,他的睫毛很长,他的脸靠近冰块,贴了上去,很凉很凉,如果他的妈妈一直在,他一定好好做冰灯,他想。 “威海,你磨蹭啥呢,九天时间!你看杨冰他们都已经画了线,要切割冰块了。”姚立冬提醒。 威海仍然愣愣的发呆,像是没听到姚立冬的话。 朱龙也来了,学徒做冰灯,他当然要过来指导,但他看也没看威海一眼,他的目光都在杨冰身上,未来,杨冰将是他的得意门生。 师大附中的老校长也来了,他要亲眼监督孩子们做冰灯,他要做评委。 当孩子们开始切割的时候,只有威海一人仍旧盯着冰块发愣,“孩子,你咋还不动手做呢,别的孩子已经动手了。”老校长问道。 姚立冬气的白了威海一眼,心里清楚,这是威海在抵触冰灯,看来,这件事搞砸也是砸在威海身上了。 姚立冬便十分歉意的看向老校长,他替威海回答道:“老校长,您别对威海期盼太高,这孩子,不知道咋啦,一做冰灯就走神,总是做不好,伤仲永了。小时候的他,不这样。” “哦?不会吧。威海,你加油!”老校长和蔼的说。 “我在跟冰块对话——看看它们自己想成为什么样子。”威海突然间说话,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到了。 顿时,一阵哈哈的笑声,本来朱龙老师无意搭理威海,见他这么说,便朝向这边看来,走到他跟前,见他眼睛直勾勾的顶着三个大冰块,调侃的问道:“那你看,他们自己想成为什么样子。”朱龙这句话,纯粹是拿威海开心的。 威海却认真的说:“中间这个,它想成为大提琴,它告诉我了,它要站立成一个漂亮的大提琴,旁边这个,可以做两个音符,另外那个块冰,再做两个音符,当然,哪个部位做什么样的音符,它们都告诉我了。” “哈哈哈,好好,那你赶紧划线吧。”朱龙说。 姚立冬非常羞愧,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威海刚刚的样子,简直像疯癫的贾宝玉,痴人说梦一般。 “我不用划线,直接切割。”威海说着拿起小铁锯。 “别动——”姚立冬及时制止,“你不想做可以不做,但不要胡闹,你这样不划线,会把冰块切割坏掉。” 杨冰等几个孩子停下手里的工具,朝威海这边望过来,威海像是没听到姚立冬的话,用铁锯开始切割,姚立冬刚要上去武力阻止,被老校长拦下,“让他做去,就算坏了,一块冰而已。” “这是从江里取出来的冰块,花钱取的。”姚立冬强调。 朱龙看了看杨冰,说道:“杨冰,你能不能一把成。”他这句话是说给威海听的,事实上,威海并不介意朱龙说了什么,别人是不是一次性成功与他何干。 在威海的脑子里,只想着把冰灯做好,至于,比赛什么的,他都不介意。 姚立冬转念一想,反正威海想彻底放弃了,怎么都是放弃,即便这次做的很好,他也要永远不再接触冰灯了。想着,姚立冬谎称自己这几天有事,要去忙,他便走了。 他在这里只能加剧自己的心脏病复发。 姚立冬不在,其余人,都是朱龙的学徒,十来个孩子都清楚,威海跟老师对立,跟老师对立就是跟他们对立,他们开始孤立威海,没有人跟他搭话,没关系,威海也不想跟他们搭话呢,正合了威海的意愿,没人烦他,他可以安心雕冰。 但他们休息的时候,总想欺负一下威海,嘲弄他一下,看他不用划线直接切割出来的雏形,他们指指点点,说这毛病说那毛病,说他做的不好,挑三拣四打击他。 威海是个特别的孩子,心理素质很强,这些小话对他构不成任何伤害,在他心里,妈妈离开是大事儿,其余,都是小事儿。 一天下来,杨冰几个孩子的切割都完成了,威海的在晚上的时候也完成了切割。 当朱龙不经意间看看威海切割的冰块雏形的时候,他一惊,威海切割的冰块没有任何损失,而且跟他大提琴的图纸造型是一样的,他没有划线就切割出来,这不是一个天才吗?他从前,不不,两年了,他怎么没有发现呢?或许这是巧合,不过切割一块冰而已,朱龙安慰自己。 接连两天,孩子们都在努力雕刻,杨冰的帆船都已经有了船的模样,有的孩子的动物也有了动物的模样,而威海,每天只盯着他切割好的冰块,什么也不做,他说他在跟冰块对话,等着他们回答了,他在做。 这两天老校长一直跟着,直到第四天,老校长提醒威海,还有五天就结束了,大家都快做好了。威海还没有行动,他甚至觉得姚立冬说威海是个天才是在说谎。 第五天,杨冰的帆船已经做完,剩下打磨抛光,其他孩子的都完成了一半。 朱龙看着杨冰的作品直点头,暗暗竖起大拇指,杨冰第一,非他莫属。 威海像是睡醒了,拿起长柄铲子,一铲一铲开始做冰灯,有时拿起凿子。有的同学便嘲笑的问道:“威海,你跟冰块说完话了,它们同意你雕刻了?” 威海点点头,认真的回答:“对呀,冰块告诉我了,哪里做大提琴的琴头、琴脚、琴颈、琴板、背板——说了你们也不懂。” 哈哈哈,一阵嘲笑的声音传过来,老校长问朱龙老师,“五天时间,威海做大提琴能做完吗?还有音符呢。” 朱龙老师笑笑,“就算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杨冰都完不成。” 老校长也不急,“做到哪里算哪里,反正是一个活动而已。” 第七天,杨冰第一个交工,给了九天时间,他提前两天完成任务。其余几个孩子也在紧着加工,恐怕时间到了,完不成任务,到时候得不到奖品是大事儿,对于他们来说,奖品很重要。 杨冰不在乎奖品,他在乎荣誉。 他一脸骄傲的看向朱龙,朱龙点点头,“好——杨冰,你是好样的。大家加油,尽快完工。”朱龙鼓励道,看完杨冰的作品,他也离开了,显而易见,第一非杨冰莫属。 杨冰也回去休息了,他打算等评比的时候再过来,至于威海能不能做完,那是肯定做不完的,他完全不用担心。 大家忙的时候,没人注意威海,到了第八天,所有的孩子作品都完成了,威海还在奋力雕着,这个时候没人打扰他了,因为大家这些天挨冻受冷,都早早回家了,威海一个人在雕刻。 也有两个观众,那就是师大附中看门的两个老头,他们看到威海雕冰跟别的孩子不同,他们都画上去,威海的想法似乎都在肚子里,脑子里,他想怎么雕刻就怎么雕刻,胸有成竹,游刃有余,可惜了,老校长失掉了耐心,没有来观看。 到了第九天,临近第十天比赛只差一天,威海交工,威海总计雕刻了四天时间 第46章 谁说第一非杨冰莫属,打脸1 到了第十天,评比的日子,姚立冬也在评委之列,老校长、新校长,还有几个师大附中领导层面的几个人,以及杨立春、朱龙和几个业界知名人士,当然,都是朱龙请过来的。 威海对这天也是充满期待的,他期待的不是荣誉,他跟多数孩子一样,期待丰厚的奖品。 他们并不知道附中会给予什么奖品,但想想都让人激动。 姚立冬不激动,他甚至不想去,可是,他答应了老校长做评委,他必须得去。 早晨吃饭的时候,姚立冬对威海说:“别指望我给你高分,那是不可能的,再说十来个评委呢。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姚立冬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在评分之前打击一下威海,他担心威海指望他给他高分。 威海就着咸菜条吃着大碴粥,一边听着姚立冬说着。 忽然间,他吃着吃着,心思飞扬了,他想象出领奖的情景,他的脖子上挂着金牌,对,金牌,然后,奖品是一斤里道斯红肠,很香很香,为了能吃到里道斯红肠,他还要继续做冰灯 威海激灵一下,不行,这是他最后的冰灯,他坚决不再做冰灯,打死都不做。想着,他便嘟囔着,“这是我最后做的一个冰灯,以后再也不做了,打死我都不做。” “放心吧,没人打你了,爱做不做。我已经想通了,手艺不一定非要传给自己的孩子,我可以招收学徒,传授给徒弟也是一样的。”姚立冬白了威海一眼。 这面,杨立春带着杨冰,还有朱龙请的几个评委一起在一家馆子用早餐。 豆浆、油条、还有各种面食和小菜,几个人边吃边聊。 杨立春随意问道:“威海,那个难度很大的冰灯,做完没有?” 朱龙笑了笑,“肯定做不完。” “杨冰,你没去学校门口看看吗,威海做到哪一步了,就算完不成,有没有完成一半呢。”杨立春闲聊着。 朱龙信心满满的摆摆手,“不用看,别浪费时间了,威海那孩子,我教了他两年,太了解他了,不是雕冰那块料,还不用心,哪像杨冰这么用功,有杨冰一半用心我也不会生气。立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就把威海清除师门了。” “威海小时候确实有些天赋的,种种原因,他排斥冰雪,不然的话,他是块雕冰的好料子,自己不想往这方面发展,苦了立冬了,为威海付出许多。”杨立春感慨道。 朱龙再次摆摆手,“说实话,威海这孩子,我是半点都没看好,扶不上墙的阿斗,还没有礼貌,顶撞老师,算了,不提他,提他让我吃不下饭。” 继而朱龙对几个评委说:“请大家吃早餐是预热,还有午餐,午餐咱们吃大餐。这可不是贿赂你们,是咱们通过这次评比,才有了这个契机聚一聚,主要是聚一聚,聊聊。就算不请大家吃饭,不认识各位评委,杨冰的作品也肯定拿第一了。我感谢大家给我面子,光临指导,这些参赛选手,都是我的学徒,当然,威海除外。听说师大附中也给评委老师准备了礼物,我就不送礼物了,中午我们好好吃一顿。大家不要因为吃饭有压力,你们秉公办事,给我的学徒们公正的分数。” “威海除外,威海到底是不是你的徒弟?你不是说教他两年了嘛。”一个人问道。 朱龙想了想,“怎么说呢,从前是,现在不是了,被我清除师门。” “清除师门?”人们有点惊讶,杨立春也有点意外。 朱龙继续道:“立春,你还不知道吧,姚立冬找过我了,说了,威海不学做冰灯了,他想让孩子学,孩子自己不想学。他也没辙,从前因为这事儿总打孩子,现在孩子大了,有思想了,打死都不学,他彻底没辙了。这样也好,本来他顶撞我,我已经说了把他清除师门,姚立冬这么一说,省得我内心愧疚了。” “哎呀,老朱,说来说去,这个威海也是你的徒弟,清除师门也是不久的事儿,搞了半天,这个评比,其实就是给你的弟子打分数,那我们就心有数了,都是你的徒弟,好赖都是你的弟子,我们正常打分,当然了,你推介的杨冰,必须高看一眼,不能埋没了。你们说是不是?”话说的人很委婉,但也含了一分照顾杨冰的意思在里面。 大家纷纷说是,是。 早餐过后,他们都骑着自行车到了师大附中门口,这个时候,老校长、新校长,以及师大附中的领导班子都到了,寒暄了一会儿,姚立冬带着威海,才姗姗来迟。 第47章 谁说第一非杨冰莫属,打脸2 简单打了招呼,开始进行观赏打分环节,每位评委拿着一个夹着白纸的本夹子,一只铅笔。 打分分为两个阶段,白天观赏一个阶段,晚上亮灯后,再次打分。 此时,师大附中虽然已经放假,但过往的行人因门口摆放着十几个规模不大不小的冰灯,也引起人们停住脚步观看,加之十来个参赛选手,师大附中门口变得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展览的最好位置当属临街最近,最外面的一排,杨冰的扬帆远航是所有冰灯中位置最好的一组,一艘船,上面张着三个帆,雕工精致,冰雕高度有一米多,立在一块冰上面,总体高度达到两米,气势恢宏。 “好作品啊,好作品,无需看别的作品,我敢断定,第一非杨冰莫属!”朱龙对评委和校领导说,同时在白纸本上写下分数,评委们纷纷附和,给予好评。 老校长也频频点头,“杨冰,可造之材。” 杨立春则是非常谦虚的说:“杨冰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呢,请各位专家和领导多多提宝贵意见,指出他的不足之处,以后好加以改正。” 姚立冬也连连点头称赞,他是真心的,并非随声附和,他认为杨冰做的很不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把冰灯雕刻的如此细腻,难得。同时心里暗暗的难受,他多么希望威海也能做出像杨冰一样出色的冰灯。 姚立冬轻轻叹息了一声,一时间,他感觉自己生活的没有意义,对未来失掉了信心,就因为威海,威海不学冰灯了确实影响到他的情绪。 他对他给予了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杨冰的一声谢谢,打断了姚立冬的思绪。 杨冰立在他的冰灯前,给评委和领导鞠躬,说了声谢谢。这个时候威海看了眼杨冰的冰灯,而后走到近处,仔细打量冰块,“这块冰不适合做帆船——” 姚立冬一把扯过威海,“你知道啥,啥叫适合不适合的,任何冰块想雕刻啥就雕刻啥。”姚立冬斥责道。 “不对,爸爸,这个冰块它就不适合雕刻帆船——”威海喊道。 威海的声音很大,让几个评委蹙眉,朱龙老师更是生气,碍于姚立冬在跟前也不好斥责。 姚立冬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这个威海,太丢人了,在专家面前说胡话。 老校长倒是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说适合雕刻啥?” 威海想了想,“适合波浪,这块冰,仔细看,有纹路的,纹路跟海平面的波纹一样。” “哦。”老校长也不明白威海说的对不对,他并不专业,只能看个热闹而已。 杨冰绷着脸,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他心里已经很不悦了,这个威海总是跟他作对,评委评选的时候,他来挑毛病,他就是故意的。那天做冰灯的时候,他咋不说不适合呢,杨冰越想越气。 杨立春听了威海的话以后,他仔细观察,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威海说的对。 而朱龙压根无视了威海的话,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知道个屁。 没人再搭理威海, 评委一组一组的看过去,每组冰灯前都站着冰灯的制作者,就像朱龙说的那样,再没有超越杨冰的作品了。 靠近大门的位置是冰灯展览中最差的位置,威海的作品距离大门最近的中间位置,别的作品严严实实的把他的作品挡在最里面。 就在评委和附中的领导们认为第一非杨冰莫属的时候,他们走到了最后一盏冰灯跟前,本来,他们都没有兴致再看下去了,越是往后,冰灯做的越是简单,而且粗糙,不但专家摇头,就连校领导都看出来不好看,也都纷纷摇头。 这时,威海也站到了他的“音为有冰”主题冰灯跟前,看着大家都没看他的冰灯,他有点奇怪,冰灯就在这些人眼前,他们为啥不看。 这时,朱龙说,“我们还是好好欣赏一下杨冰的作品吧,还是杨冰的——”他抬眼看到了威海,以及威海身后的冰灯,顿时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几个专家也纷纷抬头,有人惊呼道:“天呐,这是谁做的冰灯!” 几个校领导也被冰灯震住,老校长惊讶的喊道:“这个冰灯太漂亮了!是这次展出所有冰灯的佼佼者!这是谁做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兴奋的一反常态,还能谁做的,就在几天前,在这几块冰面前发呆的不是威海吗,雕刻者威海也立在冰灯面前,他居然问是谁做的。 杨立春则一脸质疑的看向姚立冬,“立冬,你帮威海做的?” 姚立冬早就惊得立在那里发呆,他压根没听见杨立春的话。 第48章 质疑冰灯不是威海做的 威海做的大提琴冰灯,惟妙惟肖,不但雕刻出大提琴的形状来,把大提琴的神韵也雕刻出来,最为值得称道之处就是,整体看,琴身通体透明到从这面能看到那面站立着的人和附中的大门,一切,是那么一目了然。但,巧夺天工之处在于琴头、弦轴、弦槽、指板、琴颈、琴脚,雕刻的真真切切,且冰体是有纹路的浑浊冰,浑浊到刚刚好做大提琴的小部件。 琴弓更是雕刻到细致的跟真的大提琴琴弓大小规格一模一样,立在一旁,不忍触碰,唯恐一不小心,它断了。 几个音符也都精到极致,打磨的光滑,无一点挑剔可谈,栩栩如生,叫人耳目一新。 “太妙了,真是太妙了!”评委中的一个人发出感慨。 “威海,这是你做的?”老校长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威海点点头,此时,他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杨立春看了看儿子杨冰,杨冰的脸上满是疑惑,“威海,你确定?这是你自己独立完成的?” 哈哈哈,这时,朱龙老师发出一阵嘲讽的笑,继而说道:“我敢断定,这小子撒谎了!他自己觉得不能完成这么高难的冰灯雕刻,肯定是,姚立冬,你帮他的——”说着,他转向姚立冬,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姚立冬身上。 姚立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不等他做出反应,威海皱着小眉头,辩解道:“我自己做的冰灯,我自己做的,我爸爸没帮我做。” “你说你自己做的,谁信呢,大家说说看,你们认为,十二岁的孩子能做出这么精致的冰灯来?大家信不信?” “我不信,威海已经好久都不雕冰了。”杨冰喊道。 “我不信——” “我也不信——” “这很明显就是大人帮着雕刻的,为了得奖——” 众人纷纷说着。 “我咋说呢,威海,前几日别人都雕冰的时候,你发呆,你说你在跟冰块对话,原来,是晚上有救兵帮你雕刻。你真是让我失望,不会雕冰也罢了,居然欺骗我。”老校长一脸失望和愤怒。 “取消威海的参赛资格!”朱龙气愤的说道。 “对对对对,取消他的参赛资格——”评委们纷纷表示赞同。 杨立春想了想,说道:“立冬,我知道你想让威海继续学雕冰,可是孩子自己不喜欢,你强迫也是没用的。你说你,偷偷帮他雕,这起不到教育引领的作用,会适得其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他摊开两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姚立冬一听火了,“立春,你也怀疑威海吗?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你也跟他们一样,相信,这冰灯是我帮助威海雕刻的吗?我就是不让孩子参加比赛也不会做出偷着雕刻这种苟且的事情来的!这冰灯我一凿子都没上,刚才我也惊讶,威海怎么能雕刻出这么高难的冰灯来,但我绝对没有参与雕刻。” 姚立冬气呼呼的,评委们才不会相信姚立冬的解释。 哈哈哈,朱龙又是一阵冷笑,说道:“姚立冬,谁相信你的鬼话,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这是威海自己做的冰灯吗?我教过威海两年,我太了解他了,这个孩子天生资质愚笨,他压根就不是雕冰的料子。” 姚立冬瞪着惊讶的眼睛看着朱龙,这时,他非常非常后悔把威海交给朱龙,原来,朱龙从未用心对待过威海。 “朱龙老师,您是我最尊敬的教授,最尊敬的冰雕大师,但是,从您口中对威海的评价,简直颠覆了我对您的所有认知。因为您对威海的评价,太不负责任了,威海他是极具雕冰天赋的孩子,他在您那里学了两年,您居然没有发现他的天赋,可见,您是多么不够用心,没有爱心的老师,我很后悔把威海交给您。”姚立冬的言词也是毫不客气。 “立冬,你说啥呢。朱龙老师,对威海已经是尽心尽力了!你这样说,太叫人寒心了。”杨立春不高兴了。 朱龙的脸都气成了紫茄子色,姚立冬的话让他在众人面前很没面子,尤其,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怎能忍受姚立冬这番指责。 “姚立冬你忘恩负义,我对威海确实像立春说的那样,已经全力以赴,比对杨冰都没有对威海上心,你却这么指责我。威海他确实没用任何冰雪天赋,这个大提琴冰灯不是你做的,也有可能威海找别人帮忙做的,总之,以我对威海的了解,简单的冰灯他都做不出来的,就别说这么高难的冰灯了。你可以问问诸位专家,你们怎么看?”朱龙把难题抛给评委,评委都是他请来的,对威海也不了解,自然向着他说话,纷纷质疑威海。 威海的辩解只有一句话:“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 “谁能证明是你做的?”杨冰忽然问道。 第49章 证人出现 其他评委,包括老校长也说,对呀,谁能证明是你做的冰灯? 威海做冰灯的时候,他压根没注意周围有没有人,他雕冰的时候很专注,即便有人,他只知道有人站着观看,但他不知道是谁,更没有特意去看。 “就是我自己雕刻的,我自己雕的。”威海喊道。 “你做冰灯的时候,有没有人过来看?”姚立冬问道。 “我没看,我不知道。”威海说。 “威海雕冰的时候很专注,他不会注意周围环境。”姚立冬解释道。 “姚立冬就算不是你做的冰灯,肯定是威海找了别人做的,你为什么相信一个孩子呢,他肯定在说谎呢!”杨立春提醒。 “不,威海不是说谎的孩子,我相信他。因为我见证过自己儿子的天性,他是有实力的孩子。”姚立冬极力辩解。 哈哈哈哈,“没有证人,谁不会这么说呢,我建议取消威海大赛资格。不但找人偷着做冰灯,还撒谎拒不承认。行为极其恶劣。”朱龙再次提议。 姚立冬有点无奈的笑了,说道:“朱龙老师,前几天您曾对我说过,以后不管威海发展成什么样子,不要说曾经是您的学徒,通过这件事,即便以后,您想承认威海是您的学徒,我都不会让威海承认,您不配做威海的老师。威海,走,跟爸爸回家,这种不承认天才不懂得爱惜天才的大赛不参加也罢!” 说着姚立冬拉起威海的手,把他扯过来,朱龙和杨立春已经气的涨红了脸,他们刚要辩解,这时,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两个老头挤到前面,一个老头说:“我们可以证明,这个大提琴冰灯还有这些音符是这个小孩子做的。” 另外一个老头也点着头,附和道:“对,我们是证人!” 朱龙正在气头上,气呼呼的说:“你们是谁?姚立冬的亲戚吗?” 老校长急忙解释:“他们是师大附中看大门的保安。” 两个老头点点头,一个老头说:“是的,其实,还有两个人可以作证,我们是两班倒,这一班是我们俩,还有一班是另外两个人,我们接头的时候,都夸过这孩子冰灯做的好。” 另外一个老头接着说:“这小孩做冰灯的时候可认真了,他都不看我们。你们说他找别人做的,还说我们是他的亲戚,太不负责了,确实冤枉他了,我们另外一组看大门的保安也可以作证的。” 姚立冬如释负重,上前道谢,“感谢老人家还我们清白。”姚立冬再没说什么,带着威海离开了。 众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各自心思各异,杨立春惊讶威海的天赋,不过他舒了一口气,威海说他再也不做冰灯了。不然,威海是杨冰的对手。现在是,长大了更是。 朱龙有种被啪啪打脸的感觉,冬天天冷,大家都冻得脸通红,但他的血往上涌,他的脸格外红,简直无地自容,他把话说绝了。另外他很惭愧并反思对威海的种种表现,他重重的唉了一声,叹气道:“姚立冬说的对,我不配做威海的老师。我惭愧啊!千里马就在身边,我居然没有发现千里马!我不是一个好伯乐!老校长,我已经没脸在这里做评委了!”说着,朱龙走到一边去推他的自行车,骑着车子,灰溜溜的走了。 见朱龙都走了,他请来的评委不再说什么,默默的散去,新校长喊着:“各位评委老师,评委老师,别走啊,你们得打分啊!” 一场评比不欢而散,杨立春骑着自行车,后座子上坐着杨冰,爷俩谁都没有说话,杨冰咬着嘴唇,心里恨极了威海,这个威海,只要一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总是让他抢了风头。 “杨冰,威海确实是天才,你要努力!”杨立春说。 杨冰没听见,他心里想的是,这次大赛的风头明明是他的,可是现在成了威海的,他不甘心。 最终大赛的评比由校领导班子成员打分分出胜负,虽然他们不是很专业,但好赖,难易程度他们还是能看出来的。至于晚上那场打分评比自然也取消了,最终第一名是杨冰,威海是特等奖。 这样,挽回了朱龙老师说第一非杨冰莫属的预言,既给足了朱龙面子,也不埋没威海的人才,这是老校长的主意。 当校方知道威海再也不做冰灯的时候,都觉得无比遗憾,但老校长说:“威海,他是为冰雕而生,放心吧,总有一天,他会继续雕冰,我还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师大附中的骄傲,我们学校因培养过姚威海而骄傲。他还会成为冰城的骄傲,乃至我们国家的骄傲。” 第50章 冰灯的“春天”来了 威海的十二岁只做了大提琴一组冰灯,朱龙是个爱才的人,一旦转变了思想,他不但检讨自己的过失,还极力弥补过失。 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回家,心不在焉,一路想着威海的事情,居然骑去了带学生的工作室,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是要回家的。 接下来,朱龙去过姚立冬家四次商量威海跟他回去学做冰灯,并答应威海,只要他肯回去,让威海当班长。姚立冬对朱龙的印象也转变,感动朱龙的四顾茅庐,无奈,谁都说不动威海。 朱龙的学徒里没了威海,杨冰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为什么,他并不开心,心里空空落落。 转眼间,一年过去,威海和杨冰十三岁,他们读初二。 杨冰学年第一,威海学年倒数第一,他只有一科分数,语文,其余学科,都是一位数。 对于威海这个成绩,不上火那是假的,姚立冬更多时候可惜的是威海的冰雪天赋,自从威海决心不做冰灯,姚立冬开始疯狂的吸烟。 吸烟成了姚立冬解愁的方式,有时,家里被他吸得满屋子烟。 这一年冬天,春冬工作室接到去加拿大魁北克市参加冬令节活动。 1976年文革结束,但一些关闭的冰灯工作室没有马上开起来,大小公园也没有组织做冰灯,街道上更没有冰灯的影子,无非是个别店铺门前,依旧从前的喂得罗冰灯。 民间的冰雕师们除了朱龙坚持带几个学徒,再就是姚立冬在冰灯工作室门前做冰灯之外,冰灯几乎快被遗忘。 当冰城作为中国唯一举办过冰灯游园会的城市,被加拿大魁北克市邀请去参加冬令节的时候,政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春冬冰灯工作室,在文革的十年里,这是冰城唯一一家没有倒闭的冰灯工作室。 于是,姚立冬和杨立春被指派去加拿大参加冬令节,到加拿大做冰灯参展,代表中国参展。这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冬令节除了冰雕展览外,还有各种娱乐项目,冰滑道、冰滑梯、冰屋、狗拉雪橇等。 杨立春的眉头都舒展开来,眼睛里放着好久见不到的神采,显然,他很激动,他庆幸在十年浩劫的时候,这个工作室没有倒闭,不曾想,柳暗花明。 “立冬,我有预感,冰灯的春天来了!”杨立春激动的握住姚立冬的手。 姚立冬没有杨立春这般兴奋,冰灯早晚有一天会兴起,这只是开始。他早有预见了。 “立春,冰灯的春天来了,那不就化了吗!”姚立冬调侃道。 “你懂的,我说的春天不是季节的春天,是指冰灯要被重视的好时候到来了。”杨立春舒展着眉头,眼睛里满是光芒,“立冬,感谢你十年坚持,没有你的坚持,我们的工作室早就关闭了。不曾想,就因为没有倒闭,成了冰城的唯一,现在抢占先机,不然,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朱龙都得争取去,哪里轮到我们呢。” 姚立冬点点头,他的手常年干着各自体力活显得粗糙无比,握着他的手的时候,杨立春下意识的低头,看到姚立冬的手好似洗不干净似的,黑,布满老茧。 一时间,杨立春有点心疼姚立冬,“立冬,弟妹也走了这么多年了,有合适的,你也该找个媳妇了,回去我跟晚明说,让他给你介绍对象。” “不用,这样,挺好的。” “好啥好,你看你这手,哪里有手的样子!再看看你的脸,唉,我们同岁,你比我老十岁。立冬,找个伴吧。别整的家不像家了。” “我怕威海受气——” “找个好的,不能给威海受气。” “立春,我正想跟你研究呢,这次去加拿大,我想把威海带着,让他开开眼界,到外面看看,或许,转变了他的思想,愿意做冰灯了呢。” “好啊,我们不谋而合,我把杨冰带着。你带着威海,希望威海能转变思想。” “唉,我也是试试看,并不抱希望,这孩子,太犟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姚立冬说着从杨立春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尴尬的搓了搓,“我就是干活的命,体力活,扛沙子扛水泥,手脏兮兮的,咋也洗不出来了。哪像你们,坐办公室的。” “立冬,你不容易啊!希望有一天威海懂事儿了,体谅你的难处。”杨立春说这番话时,眼睛里是心疼和无奈。 杨立春回到家里,把去加拿大的事情一说,杨冰高兴的跳起来,出国玩儿,还能看冰灯展,而且政府给报销往返费用,这么好的机会,杨冰快乐的摆手,跳起来。他一百个愿意去。 当姚立冬回到家里,把去加拿大的事情说了一遍的时候,没激起威海的任何兴致,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让威海跟他出国,这件事很难。 “不去,没意思。我又不想做冰雕师。” “出国,那可是加拿大,有西餐吃!跟冰雕师无关。” “不去,不想吃。” “那里有很多好玩儿的,冰滑梯、冰屋、狗拉雪橇——” “冰城也有。” “冰城现在没有——”姚立冬强调,他有点没辙,他会想尽办法把威海带到加拿大见识一下。 “爸,我不想去,你别费劲了。咋地我都不会去,你们带杨冰去吧。” “儿子,让你去,不是为了冰灯,而是为了让你见识一下,这是百年不遇的出国机会,政府给报销一切费用,还能坐飞机,你没坐过飞机呢,别忘记,你玩儿过的那架小铁飞机,还有,天空一过飞机,你就说,飞机飞机你落下,我给你板凳你坐下。你不想坐飞机出去玩儿吗?爸爸主要想带你玩儿,我保证绝对不会逼迫你做冰灯的。” 七十年代,有几个孩子能坐过飞机呢,别说飞机了,就是火车都有很多孩子没见过,没坐过。 提起坐飞机,终于让威海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脑子里出现飞机的幻影,可是飞机多大呢,像汽车那么大吗,他没见过。 “还有大轮船,去加拿大还能坐大轮船。”这个是姚立冬随口编造的,他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坐轮船,只要威海感兴趣,哪怕是骗,他也想把威海骗出去见识一下。哪怕最终他闹腾的话,他也可能带他去坐坐大轮船。 “松江上有大轮船——”威海说。 “那是啥,那就是个船,连轮船都算不上,海上行驶的大轮船好几层楼房那么大,非常豪华,有多豪华,我也没有见识过。这次,带你出去,就是见识见识。” “轮船,有四层楼那么高吗?” “比四层楼要高。”姚立冬没见过,为了具有诱惑力和煽动性,他只能信口雌黄了。 威海的眼前开始过轮船,跑飞机,为了坐飞机,坐轮船,看看大海,他一定要跟着爸爸去见识一下。 当威海说他愿意去的时候,姚立冬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威海这个决定,对于姚立冬来说远远胜过去加拿大的消息,让他热泪盈眶。 第51章 向魁北克出发 别说坐飞机去加拿大了,威海至今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他的姥姥家,冰城郊区的乡下,除此之外,威海没有任何理由出冰城。 姚立冬哪里有钱带他出去玩儿呢,他们仅仅解决了温饱的问题。 杨冰则不同,每到寒暑假,杨立春和董晚明都要带杨冰四处走走,什么北京上海天津,杨冰早就见识过,飞机、火车、轮船都坐过。 威海看着松江上大小船只行驶,他从来没有乘坐过。 这次,去加拿大对威海有着无限诱惑力。 出国,总要做些准备。 威海的衣服上补丁落着补丁,针眼还很大,那些磨破了洞的地方,都是姚立冬给补上去的。还好,都是蓝色的布,但还是很显眼,蓝色的衣服终究洗的掉了色,而补上去的是很鲜艳的蓝色。 平时,姚立冬和威海都不注重衣服,姚立冬自己的衣服也打着补丁,但出国参赛,代表的是国家,杨立春提醒道:“立冬,你和威海,都做身新衣服吧,毕竟出国,代表国家,打着补丁的衣服,太不体面了,不能让老外看不起咱们。” 姚立冬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呢,是该做套像样的衣服。” “威海的衣服就不用你操心了,让晚明带杨冰和威海去做。”杨立春说。 姚立冬从衣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杨立春:“也好,这十块钱够了吧。” “立冬,不用你拿钱,这次出国的机会是你用十年坚持得到的,没有你,就没有这次机会。送威海和你一人一套衣服,有空我带你去成衣铺。” “这不是我一个人坚守,是我们一起。谢谢立春,你和晚明想的真周到。”姚立冬的眼底有了层淡淡的雾气。 姚立冬和威海,除了做了一套新衣服,他们没什么准备的,杨立春说了,吃的喝的,他都准备好了,出发那天,姚立冬拿了一个帆布袋子,里面装着雕冰用的大小工具,还有个大兜子,里面装着他雕冰时的工作服。 出发时,他们都穿着新衣服,清一色的灰色中山装,外面一件军用大衣。 威海和杨冰也都穿着新做的棉袄棉裤,灰色中山装,外面又套了件蓝色棉大衣,带着蓝色的棉帽子,临出发前,特意到照相馆拍了张照片,这张照片后来成了永恒的纪念。 杨冰坐过飞机,没有大惊小怪,威海哪里坐过飞机,上了飞机以后,他变得异常兴奋,他兴奋起来就不老实,从进入机舱他开始东张西望,坐下来也不消停,眼睛不够使,看什么都好奇。 他一样一样的问过来,姚立冬一个一个的解释着,有的,他也不懂。 飞机起飞的时候,大家都系好了安全带,威海却吵着要到飞机窗户跟前看云彩,偏偏他们几个人的位置都在过道边上,在里面靠窗位置是个老人,老人说等飞机平稳了,跟威海换座位。 果然,飞机平稳了,老人跟威海换了位置,姚立冬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一想威海也是好奇,他都好奇向窗外看,何况威海呢,他便没有骂他。 威海坐在里面也不老实,他看云,也有看够的时候,他要上厕所,不是真正想上厕所,他好奇厕所。 飞机飞行很漫长,中间还要经停,当大人们,甚至杨冰都觉得累的时候,威海仍是很有精气神,他对什么都好奇,他看不够,飞机上的一切都激起他的兴趣。 “爸爸,你们要做冰灯比赛,做什么冰灯呢?”威海突然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姚立冬一下子从恹恹欲睡中惊醒,这句话比一瓢冷水更能让他清醒,他没有听错,威海在问他们雕刻一个什么样的冰灯。 很久以来,只要提到冰灯,威海就是逆反心理,这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问他有关冰灯的事情。 “我们要做个跃龙门。”姚立冬挺直了脊背,探着头,威海坐在窗户前,跟他隔了个过道和两个人,说话有点费劲。幸好,刚才他是眯着,听到了威海的问话。 老人担心他们聊天不方便,反正威海看云海也看够了,再次换了座位。 “跃龙门?鲤鱼跃龙门?”威海不解的问道。 姚立冬点点头,“是条大鲤鱼,这组冰灯是有寓意的,希望我们国家的冰灯也像鲤鱼一样,越出国门,在世界大赛中获奖。” 威海听得似懂非懂,“爸爸,为啥不做一架冰灯飞机,人都能坐进去的冰灯飞机——” 姚立冬听了一惊,他回头看了看杨立春,他和杨冰都睡着了。威海这个想法太好了,冰灯规模大一些,就可以坐进去,做成飞机,汽车,轮船。 “儿子,你的想法很好,做一架冰灯飞机,这是一个大工程,不是我和你杨叔叔能完成的,大赛只给十天时间,如果做冰灯飞机设计图纸,模具等等,不是简单的事情,最关键的是,我们还没有这么高端的技术,这个可以作为一个创意,留着以后会有机会做。如果,如果你感兴趣,等你长大了,你自己做。” 威海不再说话,自从上了飞机,他就庆幸自己跟了过来,这种旅行的感觉,他很喜欢。 毕竟他是个孩子,此刻,已经忘记他与冰灯的仇恨。 坐了很久的飞机,大家都处于疲惫状态,搞不懂威海跟打了鸡血似的,哪里来的精气神。 下了飞机,威海的眼睛更不够用了,就连杨冰也不再掩饰矜持了,魁北克城市,太美丽了,他们被这座美丽的城市吸引住。 当威海脚步踏上魁北克的土地的时候,他完全转变了自己的思想,他心里很感激爸爸带他来这里,让他见识到飞机,见识到不同于冰城的各种建筑,充满文艺范的街道,同样是冬天,这里一派色彩绚丽的建筑,就连路灯都那么美丽。他没有理由不喜欢这里。 冰灯——做冰灯有机会出国见识,冰灯本身也是美丽的化身,他没有理由拒绝,想想从前自己执拗的不做冰灯,跟冰灯有仇,他觉得他是那么傻那么无知。外面的世界很大,他不懂太多,他喜欢坐飞机的感觉,喜欢魁北克的城市建筑,为了这些,他也要好好学习雕冰。 只是,这个想法,他没有告诉爸爸。 第52章 四架冰灯飞机的创意 姚立冬和杨立春设计的《跃龙门》图纸比较传统,图形并不复杂,高度完全按照整体冰块2米乘2米设计的,到了魁北克冰灯制作现场,发现十年间冰城已经被世界甩在了后面,不但停滞不前,而且还落后于其他国家。 国外采冰已经机械化了,他们使用轮式装载机将 4英尺乘 10英尺的实心半透明大冰块运送到展览会场,会场上各国选手已经报道,等待切割雕刻了。 惊讶的不止威海和杨冰,还有姚立冬和杨立春。 “这么大的冰块!”杨立春立在冰块前,瞪着眼睛,一副受惊的样子。 “是啊,这么大的冰块,我们做《跃龙门》屈才了,我们应该做别的?”姚立冬试探的问道。 威海立在那里,盯着冰块发呆,样子傻傻的。“威海,你干嘛呢?”杨冰问道。 “我在跟冰块对话,看他们适合做什么。”威海的笑脸趴到冰块上,脸被挤得变了形。 “爸爸,这么大的冰块,能做冰灯飞机。冰块说它愿意做成飞机的样子——”威海抬着小脸,一脸期待。 杨冰忍不住笑了,杨立春压根没拿威海的话当回事儿,这简直就像贾宝玉犯了痴病, “立春,我觉得威海的提议不错,要不,我们改图纸,重新设计呢,《跃龙门》太保守了,没有挑战性,没有竞争力,冰城冰灯事业停滞了十年,国际没有停止,我们太落后了,及时改变设计图纸还来得及。” 杨立春看了看立在一侧,抬着小脸向他们张望的威海,他指了指威海,“你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他才做几次冰灯,你要做飞机?” “我觉得威海提议做个冰灯飞机的想法不错的,做个大的冰灯飞机肯定能一炮打响,我们起早贪黑赶工,一定能完成。”姚立冬一脸坚定。 杨立春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立冬,我们第一次出国门参加比赛,拿不到奖也正常,仓促的修改设计图纸,时间太紧迫还不说,你所说的冰灯飞机,巨大工程量,根本不能完工,与其不能完工还不如《跃龙门》呢,至少我们能保证规定时间内完工。” “这么大块头的冰,做《跃龙门》大材小用啊,要不,我们不做飞机,改做别的,或者修改尺寸呢,放大一下,按照现在冰块的尺度去做。”姚立冬妥协并建议道,换图纸他也只是提提而已,不是特别想坚持,他特别想坚持的话,杨立春也左右不了他。 毕竟第一次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什么事情,稳妥为主,他拿不准,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 “做别的做什么呢?你有更好的想法?”杨立春一眼探究的问道。 姚立冬摇摇头,除了威海想做冰灯飞机的想法,别的,他没有。 “我听说魁北克的冰灯展每年都有的,今年就这样,咱们当积累经验了,看看别的国家都怎么做,明年我们好好琢磨一下,再参赛。” 姚立冬点点头,他觉得杨立春说的有道理,毕竟第一次来国外参赛,他们什么都不懂,没见识过,还是以保守为主。 报道结束之后,有个仪式,次日各国选手开始雕冰。 姚立冬和杨立春他们切割下一块一米见方的废冰,要扔掉,威海急忙喊道:“爸爸,这块冰我要做飞机。” “好,你拿去玩儿吧。”姚立冬说,立在一旁的杨冰皱着眉头,他没有什么想雕刻的,但一想到威海如果把飞机雕刻出来,他什么都没有做,岂不是又甘拜下风了吗。 正想着,杨立春说:“杨冰,你有没有想雕刻的东西,这里还能切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废冰——” “有。”杨冰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底气并不是很足,他根本没有想雕刻的东西。 “好,这块废料给你,你们俩人一人一块雕着玩儿吧,本来也没指望你们什么。不用紧张。”杨立春强调。 杨冰点点头,“我要四处走走,看大家都做什么?”杨冰说。 “大家都在切割,看别人做什么,也只能看看图纸,大约十天能看出形态,到时候,咱们也快完工了。”姚立冬说。 “去吧,溜达溜达,见见世面。”杨立春猫腰切割着,说道。 杨冰看了眼威海,他在盯着废冰块琢磨着,杨冰最怕威海这样子,只要他认真,他就能做好的,他见过他好多次都如此。 “威海,我们四处看看,那些老外用电锯切割呢——”杨冰拉起威海的手,威海回过神来,跟着杨冰开始四下里看。 就别说看切割冰块了,仅仅看老外,他们都觉得好奇,蓝眼睛、黄眼睛、灰色眼睛、棕色眼睛,他们体型高大,有留着胡子的,但都是男性选手。 一路走着,杨冰心里琢磨着他做个什么样的冰灯,一定要超过威海,一定。 威海要做飞机,不如他也做一架飞机,可是,他坐飞机的时候,没有注意飞机构造,尽管也观察了,肯定没有威海观察细致,当时他也没有做个冰灯飞机的想法。 他可以慢点做,在威海的后面,他怎么做,他学着做,最后一模一样的飞机,分不出胜负也不错。想着,杨冰说:“我也雕刻飞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威海的反应,威海的注意力在老外手里的电动刻刀上,但他听到了杨冰的话,“两架飞机摆在一起,会很好看的。如果能做四架飞机就更好了,这样吧——”威海的眼睛一个灵光闪过,“我们每人雕刻两架飞机,四架飞机摆在一起,那阵势一定很棒。” 杨冰没有想到,威海不但没有排斥他窃取他的想法,反而很高兴。 转念一想,威海说的对,四架冰飞机摆在一起,就算不大,也很漂亮。威海这个创意,他也很赞同,甚至没有心思再观看别的选手切割冰块了,他着急回去做冰飞机。 威海和杨冰溜达一圈回来,叽叽喳喳的把他们的想法告诉了姚立冬和杨立春,他们认为不错,还有几块废冰料,由他们折腾去,本来,他们就是来玩儿的。 最开心的当属姚立冬,他发现威海主动要雕冰,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威海到了这里跟家里一样无精打采呢,不曾想,他满血复活了,而且好多新奇的想法是他想不到的。 第53章 因冰雕玩具飞机起争端 大赛过去五天,第六天—— 杨立春对姚立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看吧,一大早,当杨立春拿起凿子精雕细刻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不由得飞到了姚立冬身上。 姚立冬蹲下身来,单腿跪着,头向上抬着,他在认真的帮助两个孩子雕刻冰灯飞机! 不止一次,姚立冬不务正业,不好好打磨他们的《跃龙门》,这让杨立春无比恼火,他再也忍不住了。 杨立春干脆停住手里的活儿,他向四周望了望,邻居老外们都在专注自己的雕刻,老外们做起来很认真,而且设计的都很有创意,这让杨立春内心更加着急,焦虑,不想拿奖那是假的,谁出来比赛不想拿奖,尤其这次代表国家,任重道远。 出来之前,杨立春信心满满,最次也得拿个银奖,出来一看,他们的工具落后,设计的图纸保守,且简单,老外的作品花样翻新,新作品层出不穷。 最初切割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来,五天下来,大家的冰灯都已经看出了模样,越看别人的越是上火,杨立春心里焦灼的已经燃起了一把火。 姚立冬他,心大的能把天装下,他居然跟孩子们一起玩儿做冰飞机。他没长心吗,不知道这是国际大赛嘛! “立冬,你看看,各国选手,都在紧锣密鼓的赶工呢,你也赶紧过来跟我打磨,别跟孩子们玩儿了。”杨立春立在姚立冬跟前的时候,姚立冬并没有发现,他说话提醒,他才发现。 姚立冬的身体并没有动,眼睛倒是移到杨立春身上,杨立春一脸怒气的俯视着他,他说话的语气没带着气,但这张脸,因气愤已经垮下来。 姚立冬愣了一下,他不明白杨立春怎么忽然生气了。 姚立冬这副一脸懵懂的样子,让杨立春更加生气,他干脆加重了语气,手指了指他们身旁的邻居,那个送给他们电动链锯的俄罗斯人伊万诺夫,“你看,伊万诺夫,他比我们认真十倍!” 姚立冬依旧保持着单腿跪着,抬头的姿势,他的手停滞在冰飞机的小门上,他给冰飞机凿开了一道门,不是一个浮雕门,而是可以看到里面的门,他还想往里面抠开一部分,当然,越深越好。 杨立春不同意做大的冰飞机,做几个小而精致的也能满足一下他的冰瘾,有挑战性的东西确实很具有吸引力。 姚立冬张着嘴巴,终于有了表情,“哦,我们也很认真啊!” “你看你在干嘛?人家别的选手都在忙着雕刻大赛作品呢,你在玩儿呢,陪孩子们做冰灯玩具呢!”杨立春发现自己很有创意,对,姚立冬就是在做冰灯玩具呢。 噗嗤一声,姚立冬笑出声来,放下手里的小凿子,站了起来,“立春,别说,你很有创意,这确实是冰灯玩具,到时候取名字就叫做冰雕玩具飞机。比冰飞机要有创意。” “立冬,我要急冒烟了,就这么说吧,咱们出来一趟,总得拿个奖回去,哪怕铜奖!” 姚立冬一听,笑了,说道:“立春,昨天我走了一圈,看了大家的作品,我要说的就是我让你修改图纸时,你对我说的话,这次,咱们就是出来学习的,我们太落后了,图纸落后,工具落后,设计理念方方面面都落后,拿奖就别想了。” 杨立春的眉头拧的紧紧,成了个川字,“那我们也得努力一把,万一——” “立春,没有万一,如果有万一的话,那就是你说的冰灯玩具飞机能给我们挽回一点脸面来。我看别的事情不准,我看冰灯还是十拿九稳,这次《跃龙门》拿奖也只是参与的纪念奖而已,每个参赛选手都会拿纪念奖。” 杨立春听了无比的沮丧,“我不信,我必须努力,你别做飞机了,赶紧跟我雕刻大赛作品。或许,我们在雕刻功夫上取胜呢。我就不信了,精雕细刻,从细节上不能取胜?!” 姚立冬苦笑一下,“立春,这个2米乘2米一块冰下来的作品,细节也就是浪花和鱼鳞、鱼尾巴,我看老外们的作品,展翅飞翔的天鹅,翅膀雕刻的栩栩如生。美人鱼,不管是人脸的造型还是鱼尾之处,那些细微的处理,是我们远远不及的。我们需要回去提高技术,几天时间,能够出彩的不是参赛作品,是孩子们的玩具冰飞机!” “冰飞机!冰飞机!我问你,冰飞机能参赛吗?”杨立春很少有的喊了起来。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如果冰飞机不是用废冰料做的,有一定的高度和规模,哪怕咱们跃龙门的大鱼两米这么高都能,现在冰飞机的高度才40厘米,只能参加展览,作为一个吸引人们眼球的飞机模型而已。”姚立冬有点无奈,他多么希望冰飞机能参赛,一米见方的冰块,总计两块,他们切割之后,变成四块废冰,就是用这四块废冰做个高40厘米,长一米的四个小飞机。 “那你还做它们干嘛,浪费时间,赶紧跟我一起做参赛品。”杨立春气急败坏的喊道。 “参赛作品你自己完全做得来的,我们为啥非要两个人一起耽误在没有用的东西上呢,你自己完成都绰绰有余,而这几架冰飞机才是考验技术艺术水准所在,要不,你来雕刻飞机,我去打磨大鱼。”姚立冬似乎听不懂杨立春的话,这让杨立春快被气吐血了。 “我没那闲心玩儿!下次再有出国比赛的机会,我们各走各的,我跟你没法合作,不懂得团队精神。不知道你心里想的啥,搞不懂你了,就算你把冰飞机做出天花来,又不是大赛作品,即便被人们认可了,那我问你,回去怎么跟政府交差,就说冰飞机得到好评了吗!那奖状呢?没有!好评谁听到了?呃?” “好评,不用谁听到,我们知道就行。至少证明,威海的思路是正确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偏袒自己的儿子,你真是太溺爱他了,就因为一个小孩子的天真想法,你不雕刻正经玩意,整没用的冰飞机。回去我要告状,就说,因为你不肯好好合作,我们没赛上大奖,不听指挥,下次你别出来了。”杨立春喊道。 旁侧的伊万诺夫停住手里的活,走过来,他说了一堆俄语,他们俩都听不懂的俄语。 “下次,我也不要跟你出来了,你这个人,墨守成规,不肯接受新思想,拿创意当垃圾,威海是孩子,可是他的创意好,我们就该接受,你从来不拿小孩子的创意当回事儿,你自己的想法因循守旧,早晚有一天你会被时代淘汰的。” “姚立冬——你!好,这个冰灯你根本没做多少,都是我自己做的,《跃龙门》跟你无关,不刻上你的名字。”杨立春怒气冲冲的到冰灯座上刻名字,嘴里叨咕着:“我就刻我自己的名字,我自己——” “不刻上我的名字拉倒,我还不稀罕呢。”姚立冬说着趴下来 第54章 最后一天 十天时间,对于大制作的组合冰灯,实在太少太少,有不少外国选手都起早贪黑爬半夜的雕琢,时间在倒计时,剩下最后一天。 杨立春早就做完了《跃龙门》,不断的打磨,抛光,按照自己的要求,已经做到了尽善尽美。 连日来,姚立冬和杨立春一起吃饭,一起下工,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个人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姚立冬和两个孩子一起雕刻的冰灯飞机还没有最后完成,冰灯飞机里面的构造很复杂,同时还要留出下灯线的空间,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拥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何况跟麻雀比,我们的飞机一米长呢,也不算小了。”连日来,姚立冬几乎是趴到地上才能够到小飞机里面,两个孩子也都很努力,用小刻刀按照姚立冬的要求雕刻着。 最初,杨立春不屑于看他们的冰灯飞机,可是,当四架相同的飞机并排陈列,确实有点夺人眼目,杨立春不得不承认,但那又何用呢,毕竟不是参赛作品。 这些天,不跟杨立春参与《跃龙门》的制作,使姚立冬除了跟孩子们一起打磨飞机之外,没事儿,他就四处转悠,观看国外选手的冰灯。 姚立冬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组合冰灯的制作,这也是杨立春最大的收获,没事儿的时候,他也逐个的观看,学习,谁不想趁着此次参赛机会交流学习呢。 姚立冬亲眼看到一个瑞士选手,把冰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把每一个小块雕成不同部件,最后再组合起来,有点儿像搭积木。 瑞士选手做了怪兽,近似大章鱼一样的怪兽,怪兽的八个大爪子,就是用拼接组合的办法完成的,把最后成品的体积延展到了3乘3米。 还有那个俄罗斯选手伊万诺夫很热情,送给他们一个电动链锯,姚立冬和杨立春分别体验了一下,方便太多了,而且切割冰块的效率大大提高。 姚立冬从瑞士选手那里学会了拼接的办法,他回到自己的冰飞机跟前,机翼和里面的座位就单独雕刻出来,然后拼接上去。 “太奇妙了,真是太奇妙了!咱们从前怎么没有想到呢!”姚立冬高兴的忘记了他跟杨立春怄气的事情,他把杨立春拉过来,看他拼接上的成果,“你看——以后我们也要做组合冰灯。” 杨立春点点头,回应着,同时仔细观察冰飞机,确实不错。他虽然没有言语,但内心已经服了姚立冬,他确实比他更有天分。 “爸爸,这种办法,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的,我的那些动物蜡烛,断了腿都可以接上,我说冰灯也可以,当时你没有注意听。”威海的小脸上,面颊冻得绯红,眼睛闪着天真的光芒。 “是有这么回事儿。”姚立冬看着儿子的眼睛无比温柔,他就说嘛,威海是雕冰的天才,他一定能成为世界顶级冰雕师,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威海长大,脖子上挂着金牌的情景。 值得欣慰的是,威海不再排斥冰雪,这比大赛夺魁都重要,姚立冬想。 杨立春嘴唇蠕动,好一会儿,艰难的说道:“确实,这次大赛,即便我们是个纪念奖,跨过万水千山,漂洋过海来这里也是值得的。跟各国选手在一起互相学习,受益匪浅,尤其是许多灵感和思路也都在比赛中碰撞产生。”杨立春感慨着,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们不愉快的经历,算是过去了。至于在他们彼此心里到底有没有过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表面,总得过得去,明天到了评比阶段,再怎么怄气,他们到终是同一战壕并肩战斗的“战友”。 杨冰的两架飞机跟威海的两架飞机一模一样,只是时间上,比威海差了半天。 就像杨冰心里盘算的那样,他是看着威海,照着他设计的图纸和他雕刻的手法去做的,飞机的细节处理都是姚立冬亲自完成的。飞机的机翼、尾翼、门窗、轮子和里面的座椅,统统由姚立冬完成,两个孩子只雕刻了机身。 最后一天收尾工程,很快就结束了,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将整个赛区的冰灯看了一个遍,之后天黑了,评比在次日晚上,他们的灯线已经下好,反复试了开灯效果,确保了万无一失。 回到宾馆房间里,杨立春脱去外套,忽然问道:“杨冰,做冰飞机是你自己的想法吗?还是威海想做,你便跟风了。” 事实上,杨冰就是跟风,他什么思绪都没有,到国外他也很激动,脑袋里一片空白,半点自己的新想法都没有。 杨冰也脱去外套,不假思索的说:“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想做飞机。”他第一次说谎,他是个要强的孩子,他不想输给威海。 杨立春点点头,“那很好,这个飞机的想法很有创意。而且,你们把冰灯飞机做的很成功——”往下他没有说,他后悔不如临时修改图纸,实际效果出来以后,看着冰灯飞机确实很震慑,但他不想在孩子面前,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错了。 他之所以问问杨冰,他想知道杨冰是不是这块料子,事实上,威海是个天才,他不得不承认。 天才,你不承认,他也是天才。 威海和姚立冬回到宾馆,姚立冬坐在椅子上,把威海叫到跟前,问道:“威海,你还要做冰灯吗?告诉爸爸,你的真实想法——”姚立冬的心跳加快,他很紧张,他真怕威海说“不”—— 威海喜欢在外面跑,他的小手上满是冻得一块一块的裂口和红疮,姚立冬心疼的将儿子的小手放到自己的大手上,心里恨极了徐缓,如果有妈妈在,威海的手脚都不会冻伤,年年冬天犯冻疮。 威海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姚立冬猜不出这亮光是哪里来的,威海不急于回答,让他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威海想起自己十三岁了,七岁的时候厌恶冰灯,厌恶了六年,其中有一年时间,他彻底不学冰灯,就那一年,六年光景都是混过来的,他因为妈妈的离去仇视冰灯,可是,自从踏上异国他乡,他再也抑制不住对冰灯的喜爱了,从前,他内心深处一直是喜欢冰灯的,不过因为大人们的恩怨强迫自己恨冰灯,现在,他实在恨不起来了。 因为冰灯,他能坐上飞机,他能来到美丽的魁北克市,他能吃上西餐,从前,西餐,那是杨冰跟他炫耀过的美食,如今,他也吃到了,学会了吃自助餐,从前,他都不知道什么叫自助餐。 这一切,都是冰灯给的。 他没有理由再抵触冰灯。 “爸爸,我要做冰雕师!”一句话,姚立冬顿时老泪纵横,威海也哭了,他是想妈妈哭了。 姚立冬激动的一下子抱住了威海,爷俩顿时痛哭失声。 第55章 异国他乡受辱 明知道不能获奖,当评委走过来参观《跃龙门》打分的时候,杨立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他还是挺紧张的。 怄气归怄气,底座的标签上写着参赛选手的国籍和姓名,姚立冬和杨立春的名字都在上面。 姚立冬和杨立春站在冰灯一侧,夜晚,红色的龙门和红色的鲤鱼冰灯尤为显眼,他们这组冰灯的颜色选择红色为主色调。 跃龙门的位置在赛区中间,不靠前也不靠后,按理说,等于参赛的出场顺序不错,但外国选手的冰灯做的都太复杂了,一时间,把跃龙门显得过于简单。 “跃龙门——这组作品太简单了,而且没有任何艺术价值可谈。”一个外国大胡子评委用汉语说道。 姚立冬和杨立春惊讶评委会汉语,杨立春上前道:“评委老师您好,我们是《跃龙门》的雕刻着,请多指教。” 大胡子评委看了看他们,“你们这组冰灯,是十年前的设计理念和思路,很落后,雕工上是下了功夫,但没有必要把大力气花费在简单的造型上。” 杨立春自然不满意大胡子评委的点评,解释道:“评委老师,在中国鲤鱼跃龙门是有寓意的,我是根据——” 大胡子打断了杨立春的解释,“我知道的,鲤鱼跃龙门,寓意是不错,但设计的过于简单,你可以看看别的国家选手的冰灯作品,伊万诺夫的怪兽就很好,很形象,很复杂——”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的设计过于简单,越繁琐越复杂越好呗!”杨立春的语气里带着火气,神色都带着几分不善。 大胡子评委眨眨眼睛,看出了杨立春的不悦,他说:“不是复杂就好,还有规模,你们这个《跃龙门》要么做个大规模的,以大取胜,要么做个复杂繁琐的,以技艺取胜,你们,什么都不沾。” “是的,连日来,我们也看到了你们的制作过程,你们工具都很落后。”另外一个评委用英语说,翻译帮着给翻译过来。 “我们还有四架飞机呢!”威海抬起小脸,看着大胡子评委,他干脆一把拉起大胡子的手,把他拉到飞机冰灯跟前。 冰飞机亮着赤白的灯光,机身通体透明的白色,一侧的机翼上刻着五星红旗,那一处是鲜明的红色,这个提议是威海提出来的,把国旗雕刻在机翼上。 透明的冰飞机五脏俱全,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座椅,那都是姚立冬雕刻好小座椅之后,亲自组合拼接上去的。 评委们都是外国人,长得高大威猛,他们低下头顺着威海的手指看去,看到了那里的四架冰灯飞机。 “哇塞——这也太奇妙了吧——”其中一个年轻的评委说着法语,他弓着腰,还有的评委蹲下来欣赏冰飞机。 大胡子评委挑剔的眼光落在冰飞机上,半晌,转脸看向杨立春:“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做一架大的冰灯飞机,会很震慑的,这四架小飞机很考验雕工,远比你们的《跃龙门》有难度,既考验了技术也考验了雕刻者的艺术。好作品,可惜了,它们不在评价范围之内。”大胡子评委耸耸肩,一副遗憾的神情。 过来一个蓝眼睛的评委,笑着说:“中国人会做桌子、椅子,会种粮食,但汽车、大炮、还有冰灯,好多他们都不擅长,这是一个落后的民族!”蓝眼睛评委用汉语评价。 杨立春毕竟读过大学,他明白,这是老外在他们面前卖弄汉语水平,于是他用英语回答:“中华民族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是历史上文化唯一没有没有中断过的国家,我们的民族不是落后的民族,是正在崛起的民族。” 十几个评委听了,哄堂大笑,大家几乎都指着《跃龙门》讽刺道:“不是落后的民族,雕刻出十年前我们雕刻过的简单冰灯,这太好笑了。” 杨冰看到一群外国人嘲讽他们的作品,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一定努力学好英语,长大了有这样的机会,像爸爸一样帅。 爸爸会英语,总算给他们挽回一点脸面来。 “我们还有冰灯飞机呢!”威海大声说。 “孩子,你们的冰灯飞机不在参赛之列,主要作品没有设计好,附加的展览品雕刻的再好有什么用呢,我们打分的是参赛作品!”大胡子评委笑着对威海说。 威海抬着小脸,“可是,你刚才说我们做的不好,我们的飞机雕刻得很好。而且,飞机是我和杨冰两个人雕刻的。” 这时,姚立冬在一旁解释道:“做飞机冰灯的想法是这两个孩子,主要机身都是孩子们雕刻的,我只参与了一下门窗椅子小部件的东西。” 几个评委一听是小孩子的想法,而且是小孩子雕刻的,顿时对威海和杨冰刮目相看。 “小孩,你跟你们的大人一样,要虚心学习别人的长处,取长补短,你们好像很不愿意接受批评,这对你们没有好处,没办法进步。”大胡子评委说道。 姚立冬点头附和着,杨立春顿时觉得脸上很无光,这次,是他坚持《跃龙门》导致受辱,他也无言以对。 几个评委在本子上写着分数,向别的冰灯走去,一路上小声议论取笑他们的《跃龙门》,威海立在那里,“爸爸,他们说的对,你们的大鱼没有新意。” 杨立春一听,越发的觉得无地自容,姚立冬急忙斥责道:“你一个小孩子,你懂啥!闭嘴。” 姚立冬想让威海闭上嘴巴,不然,太尴尬了。 威海哪里肯闭嘴,“爸爸,回去我要学做冰灯,等我长大的,我要做出最漂亮的冰灯,我要拿金奖。” 杨立春并不知道威海改变了主意,又要学冰灯了。他的眼底漫过一丝惊讶,说道:“好孩子,有志气,你和杨冰,回去后,你俩好好学雕冰,为国争光,别像我,唉!给祖国丢脸了。记住了,只要是国际性的大赛,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你代表的是我们的国家,其次是冰城,最后才是你自己。记下没有?” 威海点点头,杨冰也很羡慕金奖,尤其那个漂亮的奖杯,可惜了,他们没有奖杯,他们拿回一个纪念奖的获奖证书。 第56章 回程1 回程飞机上,这次,几个人坐在一排上,姚立冬和威海中间隔着一个过道,姚立冬的身边是杨立春,杨冰靠着窗户,来的时候,他睡觉没看窗外,这次,他要看窗外,本来,他的座位票也是靠窗的位置。 他要看窗外是小事儿,真正想法是他不想把好座位让给威海,威海看窗外看不够,一上飞机就嚷着他要坐靠窗的位置,杨冰说他也要看云朵,但威海的座位在边上,姚立冬的位置也在边上。 杨立春说:“威海,你坐叔叔这里呢,至少距离窗户近一些。” 威海摇摇头,上了飞机以后,他觉得过道很方便,他可以伸着脖子看窗户,他随时可以去卫生间。 “爸爸——”威海喊爸爸的声音很夸张,很大,招来人们的注目,杨冰想不注意他都不行。 “爸爸,你们丢面子了是不是?”一句话,让姚立冬觉得更加丢面子,这个威海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偏这架飞机上坐着好几个国家的选手,大家都需要转机的,好在懂汉语的不多。 “爸爸,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替你们夺回面子。”威海信誓旦旦的说。 哈哈,杨立春笑道:“好,好孩子——有志者事竟成。” 杨冰一听,也说道:“爸爸,我也要好好学雕冰,等我长大了,一定能替你们挣得面子。我要拿下金奖!” 杨冰在“一定”的后面加了一个“能”字,更加的信心满满。 姚立冬笑了,“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都能做到,只要你们肯努力。”而后转脸看向威海,“威海,你也说了,这次回去学雕冰,这样吧,你跟杨冰,还是到朱龙老师那里学习吧,除了他,冰城也没有谁能超越他的名师了。” 姚立冬以为威海肯定能答应,谁知威海毫不犹豫的说:“我不——不去。” “为啥?”姚立冬不解。 杨立春也是一脸诧异,杨冰倒是希望威海回到他们的冰雪课堂,没有威海,没有竞争对手,杨冰觉得自己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劲头,包括比赛,只要威海参加,杨冰顿时就能提振精气神。 “朱老师对我不好。” “不会了,自从你做了大提琴冰灯,朱龙老师已经对你刮目相看,他还说让你当班长呢!”姚立冬再也不能安然的坐着,他直起身体,探着身子,隔着过道,这时空姐过来发饮品,问姚立冬喝点什么的时候,他随口居然说了句:“二锅头——”他现在需要点二锅头。 杨立春一听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个姚立冬脑回路出问题了吗,飞机上要二锅头! 空姐甜美的声音致歉:“不好意思先生,没有二锅头,您需要什么饮品,咖啡、白开水、果汁、牛奶——” 姚立冬思绪扯回来,不好意思的说:“要果汁——”不是他想喝果汁,他是给威海要的果汁,一杯果汁,哪里够威海喝,倒是随便喝,怎么好意思总要呢,不如,他不喝直接给威海要了杯果汁。 出乎意料,要错了饮品的还有杨冰,杨冰一听姚立冬说,让威海回到冰雪课堂当班长,他是班长,威海当班长,那他还有脸在冰雪课堂待下去吗? 当空姐问道:“小朋友要喝什么饮品?” 杨立春的脑子里想的是牛奶,杨冰喜欢喝牛奶,不曾想杨冰说:“啤酒——”说出啤酒两个字的时候,杨冰想的是啤酒冰灯和冰雪课堂的班长问题。 姚立冬听了这次他噗嗤一笑,说道:“二锅头和啤酒,不错的搭档。” 杨立春惊讶的看向儿子,他替空姐说道:“儿子,你从来不喝啤酒的?” 杨冰如梦初醒,“我要牛奶。” 姚立冬心里焦急,他必须做好威海的思想工作,可是,空姐发饮料这几分钟里,他觉得很漫长。 好一会儿,空姐发饮品才完毕,推着车子向后走去,姚立冬看向威海,他在喝橘子汁呢。 橘子汁是威海自己点的,他为威海点了苹果汁。 姚立冬干脆扭着身子,脸朝向威海,“不跟朱龙老师学习,那你跟谁学呢?” “爸爸,我跟你学就行,朱龙老师讲的还没有你讲的好呢!” “胡说,朱龙老师是教授,是雕刻名家,也是冰雪雕刻大师,你爸爸我充其量算是个小小的冰雕师而已,你还是在朱龙老师那里能进步,爸爸已经江郎才尽,教不了你了。” 第57章 回程2 “爸爸,朱龙老师的想法还没有你超前呢——” “胡说,你爸爸我只是一个中专美术生,朱龙老师那是美院的博士导师,如果没有你杨叔叔,你根本没有机会拜他为师,人家不管是学问还是实践都甩你爸爸我几十条街都不止。你爸爸我在朱龙老师面前,就是个啥也不是。我发现你对朱龙老师有偏见,儿子,你应该改变自己的偏见,你看,朱龙老师知道你的天赋后,去咱家四次找你,你应该改变一下自己对朱龙老师的看法,你肯定没有认真听课,再怎么说,朱老师是博士,绝对不是一无是处的,就是你不注意听讲而已,对朱老师有偏见。”姚立冬说的有点激动,忘记了这是在飞机上,他说的吐沫星子乱溅,当然,溅到了对面倾听者威海的脸上。 客机上虽然不同国度的人们,听不明白姚立冬在说什么,但声音都能听到,招来人们的一阵注视。 杨立春轻轻碰了碰姚立冬,低声提醒道:“外国人不喜欢大声喧哗。” 姚立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即刻收敛了声音,他将安全带放宽,倾着身体,趴到威海座位扶手上,悄悄说道:“儿子,我求你了,你可以再去朱老师那里试试,你认真听课,看他讲的怎么样,摘去有色眼镜看他。另外,你想想,你不去朱龙老师那,你能去哪里呢。爸爸真的教不了你了,朱龙老师是理论和实践都具备的老师,爸爸操作起来还行,但理论,讲不出个一二三来,就会蛮干。我在中专学的那点木雕知识,有很多用在冰块上都不符合,这几年爸爸就是在摸索中前进。还是朱老师那里能达到一定高度。毕竟人家是专家,研究雕塑几十年的专家。”此刻,姚立冬口干舌燥了。 威海不语,姚立冬继续道:“你别走弯路了,听爸爸的话,没错。” 空姐过来,善意提醒,让姚立冬坐好,马上进入强对流天气的区域,飞机要颠簸。 威海抹了一下脸,被姚立冬喷了一脸吐沫星子,他点点头算是被说服了。 杨冰的脖子一直歪着,脖子疼了,他都没有发现,当他看到威海终于被姚立冬说服,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希望威海回去,可他不希望威海抢走他的班长头衔,他才是冰雪课堂的班长。 不,他是为班长而生的,从小到大,不管小学初中,他一直是班长,不做班长,他会觉得丢人。 杨立春琢磨着回去后怎么跟市领导汇报,春冬工作室当初建立的时候,第一责任人写的是他的名字,文革时期,为了保全他,姚立冬把他的名字划了下去,1976年,文革结束,姚立冬又把杨立春的名字第一时间添了上去。 两个人的工作室,姚立冬没读几天书,他不是一个喜欢接触领导的人,向市领导汇报那就是接触市领导的机会,这个光荣的机会,他不想要,也不喜欢。 但杨立春是大学老师,职业身份学历都高于他,两个人可以一起去汇报,如果只去一个人,不管怎么说,适合汇报的都是杨立春。 杨立春问过姚立冬,要不一起去领导那里汇报,姚立冬说,你去吧,你是大学老师,我不会说啥。 这正是杨立春想要的,所以,这一路,杨立春都在集中精力打腹稿,回去以后怎么跟领导汇报,尤其这次没有拿到大奖的情况下,汇报总是灰溜溜的没有脸面,怎么说得体,他不住的盘算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当然,说什么,他也不会提冰飞机的事情,那四个小冰飞机给他们挣得一点颜面,如果提及,领导那么聪明,肯定会说,参赛作品为什么不做冰飞机呢。 杨立春喜欢去汇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想认识领导,接触上领导对他有益无害,他想在大学提拔,还想晋职称,如果有领导做后盾,一路罩着,那就不一样了。 四个人回程,三个人各怀心事,只有威海简单,他没想太多,如果说想,那也是想妈妈,想着冰灯跟妈妈之间的冲突,他小小的内心还是有一点点纠结,但最终冰灯战胜了妈妈,因为妈妈不在身边,冰灯给他带来吃喝玩的经历,如此简单,他便满足了。 抵达冰城以后,当姚立冬带着威海拜访朱龙的时候,按照姚立冬的想法,直接把威海送到冰雪课堂,他跟朱龙说几句,威海就可以直接上课了。 不曾想,朱龙老师并不热情,很冷淡,这让姚立冬有点摸不到头脑。 朱龙老师不是很爱才吗,一年前去他家四次让威海回去上课,这怎么冷着一张脸,什么情况? 第58章 拜师没那么容易 在姚立冬和杨立春去加拿大参加比赛的同时,朱龙也被政府派去日本北海道参加冰灯交流会,这次北海道之行,虽不是比赛,但都是世界各国冰雕专家的聚会,朱龙收获很大。 姚立冬是早晨把威海带到他的冰雪课堂的,所谓冰雪课堂,其实也是一个冰灯工作室,为了避开风头,由于他有十来个学生,名字叫冰雪课堂,连个牌匾都没有。 文革结束之后,朱龙很小心,没敢立刻挂牌匾,但业内知道的人都能找到这里。 朱龙的工作室也在他所任课的大学附近,不过不是他租下的房子,是他买下的一个一百多平米的门市做工作室。 工作室外间是一个五十多平米宽敞明亮的大厅,里面一间是教室,教室面积有二十多平米,另外还有休息室卫生间和厨房,一应俱全。 姚立冬带着威海走进客厅的时候,客厅里空荡荡,隔壁敞开的门,传来朱龙讲课的声音,“在日本,手锯、凿刀和凿子早就被广泛使用,而且出现了电锯——” 可能里面的朱龙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停止讲课,走进客厅,看到姚立冬和威海,表情很平静。 姚立冬并不知道,杨冰上学来第一时间告诉朱龙老师,威海要来上课了,威海不愿意来,是他爸爸劝说才答应来的。 所以,朱龙看到立在眼前的威海的时候,眼睛里尽是波澜不惊。 坐在教室里的杨冰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他料定是威海来了,心跳加快,立起耳朵来听动静。 “朱老师您好,我送威海来您这学习——”姚立冬分明看到了朱龙的冷淡,这有点意外,他想象中不是这个样子,这是为什么,心里犯嘀咕。 威海瞪着眼睛看着朱龙,蠕动着嘴唇,“老师好!”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似乎很不情愿。 这是爸爸嘱咐他说的。 呵呵,朱龙嘴角扯出一抹笑,威海很不喜欢他这个表情,满脸的嘲讽意味。 “拿我这里当啥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再怎么说,我这也是一个小型学校,有十来个学生呢。既然是学校也有校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停顿了一下。 教室里的几个学徒对外面的事情不感兴趣,他们开始聊天,说话的声音遮住了外面客厅的谈话,杨冰不得不起身,偷偷走到门口,探着头,看到朱龙背对着他,他看到姚立冬带着威海站在朱龙对面。 威海一眼看到杨冰,朝他做了个鬼脸。 朱龙看着威海的鬼脸,“威海,你还是老样子,死性不改。” 威海不说话了,他很不喜欢朱龙,如果不是爸爸苦口婆心劝说他,他才不来呢。 “朱老师,您看,威海现在很想跟您学习,我们正常交学费,不用打折了,行不行?” 朱龙摆摆手,“不是学费的问题,是威海的态度问题,他在我这里学了两年没有进展,是因为他从来不认真听课,不好好学,如果再这样下去,来我这里也没用。” “我会认真学的!”威海说道。 朱龙冷笑一声,“爸爸教你这么说的?” 这句话不是姚立冬教的,威海自己想认真学,这是他的想法。姚立冬急忙解释,“不是我教的,这孩子倔强,我教他,他也不肯说的,他不想学,谁说啥都没用,这次是他真的想跟您好好学习,求您,带带他吧。”姚立冬几乎低声下气,为了威海,他什么都愿意。 “威海,你亲口告诉我,是你自己愿意来学习的吗?我可不想收一个心不在焉的学徒。”朱龙两手插肩,盯着威海问道。 威海点点头,“是我要学雕冰的,爸爸他们丢了面子,我要好好学,夺回面子。” 听到这句话,朱龙笑了,说道:“我也听说了,你们连个铜奖都没拿回来,不过,比赛重在参与。” 姚立冬笑笑,“我们就是去学习的。” “等有空一起交流一下出国经验,我从日本也刚刚回来,学到一些新东西,正要教给孩子们呢。” “那我把威海留下来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姚立冬以为朱龙接受了威海。 “不行,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里也太没有规矩了——” 杨冰本来趴在门口偷听,可是,听着听着,他忘记了自己是在偷听,他走了出来,立在朱龙的一侧,朱龙一转身,看到杨冰,旋即想到是杨冰提前告诉他威海要来了,他才做好应对准备的。 “杨冰,你欢迎威海回来吗?” “欢迎。”杨冰抬眼看着朱龙,他内心希望威海回来,但只要不当班长,现在看来,威海回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朱龙老师压根没有提及班长的事情,他当然要说欢迎了。 朱龙点点头,“我念及威海是个人才,给他个机会,不然,换做别的孩子,又作又闹,决绝的离开,肯定没有回来的可能性。” “好好,太感谢朱老师了——”姚立冬点着头,就差没鞠躬了。 “这样吧,做一盏冰灯吧,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朱龙问道。 “不过分,不过分。”姚立冬重复着,顺便他推了威海一把,“赶紧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威海鞠了一躬。 鞠躬的时候威海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状态,一脸严肃和真诚,这让朱龙有点意外。 朱龙了解威海,他整天一副提不起精气神的样子,让他对他没个好印象。 “做什么冰灯呢?命题的,还是随意?”姚立冬问道。 朱龙想了想,“去日本学习,我看有的国家是命题,跟命题作文一样,有的国家是自由发挥,这样吧,我给他命题,如果做出来的冰灯我满意的话,就通过,如果敷衍了事,糊弄我,那是绝对通不过的。” “好,我赞成。”姚立冬说。 “那就做一个简单点的,复杂的大提琴和音符都能雕刻出来,你雕刻一匹马怎么样?” “马?”威海的眼睛亮了一下,旋即暗淡下去,“老师,我,我小时候看见过马,没注意过马长什么样子——” “那没见过龙的冰雕师就不雕刻龙了吗?何况你还见过马。”朱龙说完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姚立冬急忙说:“朱老师说的对啊!” 威海眼前一片茫然。 第59章 威海去姥姥家梦想见到妈妈 “要不就别做,做就要做好。”姚立冬对威海说。 姚立冬带着威海从冰雪课堂走出去以后,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松江郊区,松江郊区养马的人家多,那里还有个马市。 天气阴沉沉,灰蒙蒙,姚立冬也买了辆自行车,威海坐在后面车座上,姚立冬骑着自行车往郊区方向骑。骑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市郊。 偌大的冰城,市郊也很大,姚立冬完全可以避开徐缓的娘家,可不知怎么的,他就骑到了徐缓娘家所在的小屯子里,简直鬼使神差,本来姚立冬避之不及的地方,他最怕威海因徐缓不学冰灯,可他,他简直浑蛋! 姚立冬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一阵不寒而栗,他急忙说:“这里没看到马——”他企图想逃离,这么多年,徐缓的影子在他心里仍旧阴魂不散,来趟郊区他居然骑车骑到这里,一路上,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 算了,他不想欺骗自己了,在做出去郊区看马的决定时,他的脑子里就是徐缓的娘家,不知道徐缓在不在,五年多了,徐缓杳无音信,她就不知道想孩子吗? 不管这五年徐缓做了什么,只要她肯回头,肯回来给威海当妈妈,他就能原谅她。 一路上,姚立冬的脑子里都是这些事儿。 威海也不是傻子,一听说去郊区,他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乡下姥姥家的情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虽然不用力气骑车,但天气很冷,他早就冻透了,脚指头冻得生疼生疼又很痒。 他心里想着能不能见到妈妈,这么一想的时候,他一下变得很快乐,他给了自己希望。 姚立冬骑车骑得大汗淋漓,他摘下帽子,四处望望,村口有赶着老牛走过的村民,姚立冬想打听一下徐缓,欲言又止。 威海跳下车子,不停的跺着脚,他冻脚了,“爸爸,这是姥姥的村子,我们要不要到姥姥家看看——” 徐缓离开的五年多,姚立冬没带威海来过一次郊区,他真怕威海改变主意,不做冰灯了。 “爸爸,我好冷,我们到姥姥家暖和暖和吧——”威海抬着小脸看着姚立冬。 半晌,姚立冬没有说话,他犹豫着,很担心触碰威海的回忆,怕威海难过,怕威海再度偏执。 威海看着姚立冬,他已经看穿了姚立冬的心思,“爸爸,你放心,我已经下定决心做个冰雕师,不会改变主意了。我冷,我想暖和一下。”暖和一下是小事儿,他想看看,妈妈在不在姥姥家。 立在这个村头,姚立冬内心翻涌着,百感交集,威海一句话,让他鼻子一酸,他强忍着,逼回泪水,低下头,不想让威海看到他情绪上的波动,威海还在瞪着眼睛看着他呢,他推着自行车沿着小土路向村子边上那个老房子走去。 那个老房子依旧在,几年前就是个旧房子,但那时还算挺拔,五年的风雨侵蚀,老房子像是个历经风雨的老人,已经不在挺拔,瘫坐在那里。 “走吧,顺便看看你姥姥,只是,我们忘记了带礼物,有点不礼貌。没事儿,我兜里有钱,到时候给你姥姥五块钱。”姚立冬说着,脚步缓慢的推着车子,艰难的行走着,仿佛他在走向刑场。 不对,赴刑场至少知道结局,而此刻,走进那个院子,他真不知道面对他们的是什么。 威海跺脚走着,他心里很急切,恨不能一下子跑到院子里。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向院子跑去,他跑的很快,姚立冬仍旧艰难的推着车子,威海先跑进去也好,省去很多尴尬。 姚立冬在后面磨蹭着,威海已经跑了进去。 院子里跟从前差不多,没什么变化,威海推门进去,在他想象中姥姥盘腿坐在炕上,室内很安静,但完全不是,狭小的室内,本就拥挤,里面放着一张桌子,几个人坐在桌子前推牌九呢,室内乌烟瘴气,几个男人女人叽叽喳喳,空气混浊。 但室内很暖和,威海开门带进一阵凉气,人们停止喧哗和手里的牌,看到进来一个陌生的男孩,“谁家孩子?好像不是咱们村的——”一个人说道。 起初,威海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推牌九的几个人身上,他扫视一圈,喊道:“舅舅——” 这时舅舅才认出威海来,高兴的喊道:“威海,我大外甥——”他放下手里的牌,给了一旁的人,几个人继续玩儿。 “你跟谁来的?”舅舅问道。 这时坐在炕上的姥姥说话了,“谁?谁来了?” 威海顺着声音看到炕上依旧像从前一样盘腿坐着的姥姥,他跨过牌局人们的脚,走到炕边,看到姥姥此刻更老了,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同时,威海的眼睛没忘记重点,仍在室内搜寻着,他希望在人堆里找到妈妈的影子。 这一瞬,他听不见室内的喧哗,似乎只有眼睛在工作,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 第60章 威海失望 威海的眼睛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但他发现室内还有个屋子,妈妈能不能在那个屋子里休息呢。 姥姥摸索着向炕边摸来,说道:“外孙快来,让姥姥摸摸你,你长高了吧,姥姥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知为什么,见到姥姥的刹那,威海有如见到了妈妈,他哭了,老太太摸着威海的小脸,摸到眼泪,枯干的老手一抖,叹息道:“你那个狠心的妈,我们也不知道她的死活!威海,别去想她了,她是个狠心的女人!她抛下八十岁的老母亲,抛下七岁的孩子,抛下丈夫,狠心离开,你恨她吧,恨她也正常。反正,威海你别想她,我都不想她。” 威海眼睛里含着的最后一线希望之光破灭了,妈妈没在姥姥家,他心里一阵难受,哭声变大,由啜泣变成了哇哇大哭。 进屋的姚立冬正好听到这句话,心里彻底凉了。 “妈,你还说不想我姐呢,你的眼睛要不是因为想我姐,能哭瞎吗!哭瞎了眼睛,哭干了眼泪。姐夫你来了——姐夫——”舅舅的话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这爷俩。 “威海,你爸爸有没有给你找个后妈?”姥姥抱着威海的头问道。 室内推牌九的人们听到了这些话,人们停止了手里的牌,相互使着眼色,一个人说,既然家里来了客人,改天再玩儿,他们便走了。 威海的舅妈急忙说道:“我去给你们烧开水暖和暖和,炉子也添点火。”说着去厨房烧水。 “姥姥,我没有后妈,就我和爸爸,两个人。”威海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把姥姥的衣服都弄得满是鼻涕和泪。 “你爸爸是个好人啊!立冬,徐缓她对不起你们爷俩!我不图你原谅她,你一定照顾好威海,这孩子命苦,等于七岁没了妈,孩子可怜啊!那个没正事儿的徐缓,我也恨她。我看不见了,可是一摸,这么大的孩子,多好!咋就舍得不要了呢!算了算,不说了,我老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老太太摇着头,继续抚摸着威海。 说话间,舅妈已经把水壶拿过来,又拿了几只碗,倒了白开水,姚立冬骑自行车骑了一路,早就口渴,他坐下来喝水。 威海也过来喝水。 大人间闲聊着,姚立冬依旧讲着他一腔子的冰雪梦想,关于把威海培养成世界级别的冰雕师的梦想,说着冰灯的前景,以及讲了他们去加拿大的经历。 威海这时不哭了,告诉姥姥他在加拿大吃到的西餐,还有坐过的大飞机,他说他不听妈妈的话了,他要好好学习雕冰,还有出国的机会,还能为国争光。 老太太说着,“好好,别信你妈妈的话,她不是个好人,你爸爸才是好人,你爸爸想的都是你的前途,好好听爸爸的话,将来长大了,好好对待你爸爸,他难啊!” 姚立冬听到此处,心里一暖,鼻子一酸,又是差点落泪,他的眼睛湿润了,低着头,吹着热水,以此掩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和眼睛里的雾蒙蒙。 “妈,这几年没见过我姐夫,姐夫很见老,得照从前老十岁。姐夫,你不容易啊!”舅舅感慨道。 “只要威海好,再难我都不怕。” “姐夫,我姐她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一定去告诉你,哪怕她嫁人了,我都会告诉你。姐夫,你就别等我姐了,该找找吧,一个大男人,谁还没有个需求呢。” 姚立冬一阵苦笑,“我不是等你姐,是我不想找,我怕威海受气。我无所谓,只要威海好,就好。” “姐夫,你真是个好人。唉,我姐,我们也不知道她咋想的,好好的一个家,让她拆散了。” “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她有她离开的理由。”姚立冬哽咽着,心里装满了对徐缓的怨恨。 “威海,好好跟着爸爸学做冰灯,我大外孙一定能成为世界都出名的大冰雕师。”姥姥笑着说。 威海点点头。 姚立冬离开的时候,给老太太十块钱,除此之外,他兜里还有两块钱,打算给威海买本画册。 未来的日子,他和威海面临交不起学费,生活费都成问题,不过,他不怕,他有一身力气。 之后,他们去了马市,在马市转悠的时候,威海看到一匹黑色的大马,那马长的又高又大,长长的马鬃在风的吹拂下,向后飞扬,非常漂亮,皮毛油亮油亮。 “爸爸,这匹大黑马太漂亮了,像黑色的绸缎。” “你好好观察,马奔跑起来是最漂亮的,可惜,你没有机会看到,但奔跑的马很难雕刻,你先看看马,爸爸再到你到书店看看有没有马的画册,你可以照着画册设计图纸。” 威海到了马市,冲淡了刚刚在姥姥家没有看到妈妈的失望和悲伤,姚立冬表面装作很有兴致带着威海看马,内心已经彻底跌落到了谷底。 第61章 朱龙指导威海 为了节省钱,姚立冬找了朋友帮忙,到江里采了冰块,并骑着脚蹬三轮车,把冰块运到朱龙的冰雪课堂院子里。 冰雪课堂是南北通透的楼房,前门脸临街,后面是小区,而且还是有凉亭、古树、花坛。 姚立冬把冰块放到凉亭附近,这是朱龙叮嘱的,他说,就在凉亭那里雕刻,那里就经过的人多,顺便为冰雪课堂做宣传了。 冰雪课堂的学生们,除了雕刻一些小东西之外,这么多年,从来没敢出去雕刻大物件,去年在师大附中大门前的冰灯是有史以来,大家做的最过瘾的一次,不是学徒们不想雕冰,也不是朱龙不带他们出去实践,主要是政府不倡导,朱龙毕竟有工作有职务的人,不敢胡来。 姚立冬之所以每年都敢做冰灯,因为他没有工作单位,没有顾忌。 就别说做成冰灯了,一个大冰块运到小区不久,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多看两眼。 冰块运到以后,姚立冬跟朱龙打声招呼,他便走了,留下威海在这里雕刻。 杨冰坐在教室里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威海雕冰,威海在外面雕冰,他没法集中注意力听老师讲课了。 杨冰望过去,看到威海在用电锯锯冰,那个俄罗斯选手伊万诺夫给的电锯。 杨冰奇怪,威海每次做冰灯的时候都会发呆跟冰块对话,看适合做什么,但这次,他看到威海没有跟冰块对话,直接切割。 马,威海要雕刻一匹马,学习雕冰的人都知道,马是难度大的雕刻,朱龙老师很器重威海,不然,怎么留了这么难的一道命题。杨冰琢磨着,前面,朱龙讲了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见。 下课的时候,朱龙带着孩子们到后院看威海雕冰,威海刚切割完毕,见大家都出来,他停住手里的活,说道:“我也该休息了,你们下课我就下课。” “威海,你继续做,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雕冰的。”朱龙说。 “老师,有人站在我后面看,我做不下去。”威海说。 “威海,冰雕师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工作的,你看见过你爸爸和杨叔叔做冰灯,不都是他们雕冰,来往的路人,谁想驻足观看谁就看,你不能因为有人观看就停止手里的雕刻,不受环境影响,这是冰雕师应具备的心理素质。” 威海心里一震,他确实有怕人看的心理问题,只要他身后站着人,他就雕不进去,那次在师大,他说跟冰块对话,观察冰块适合做什么,这只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怕被人看。后来人少了,没人看了,就算师大那几个老头,也只是远远的瞧着,他才能干进去。 从前他没有这个毛病,十二岁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不习惯身边站着人。 “威海,你赶紧把设计图画到冰块上,我要看着你画,不要怕被人看,这是每个冰雕师都面临的问题,这一关必须过。” 天气很好,太阳高高的悬在头上,威海戴着厚厚的手套,手套已破了洞,去加拿大的时候,杨冰妈妈给他买过新手套,没舍得戴。 威海脱去手套,从衣兜里拿出设计图纸,看了看,眼睛偷乜了眼朱龙,心里盼望着他们去上课,但大家没有回去上课的意思,等着他把冰雕图形画上去。 “威海,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你的勇敢哪里去了,从前你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站着几个人,你不敢画了?”朱龙激将法,激他。 威海很不愿意,后面站着一堆人,他们注视着他自己,无奈,他戴上手套磨蹭着,开始画。 威海画的很慢,一手拿着尺子,在冰块上画小圆点,记录着尺寸,杨冰觉得很没意思,提醒道:“老师,上课了——”他在外面都站冷了,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冷了吧,先回教室,我在这里看一会儿。”朱龙说。 学徒们都觉得没意思,外面又冷,最后只剩下朱龙一个人,他站在威海身后插肩注视着。 威海回头看了眼朱龙,寻思他咋还不走呢。 “威海,你记住了,当你在冰块上画设计稿的时候,不要管周围的环境,只管专注的画就好,这样既能节省时间,又能准确无误的画好。你听到没有?” 威海转身点点头,这些话,这些细节,爸爸没有告诉过他,爸爸只负责教他怎么雕冰,怎么用力,哪里要轻,哪里要重,哪里要用巧力气寸劲儿,从来没有讲过专注的问题。 “威海,别管站在你身后观看的是谁,是我,还是你的爸爸,或者杨叔叔,或者同学们,当你雕刻冰块的时候,你的眼里脑子里耳朵里只有冰,管他别人怎么看呢,工具在你手里,你想怎么雕刻就怎么雕刻,这是一个多过瘾的过程。”朱龙说的时候,有点激动。 这些年,他一直被压抑着,不敢雕冰,恐怕做出冰灯来被打成反动派,他很害怕,每天便只能对着书本说理论,他厌倦了,当他看到姚立冬不管不顾的做了几盏冰灯时候,内心除了羡慕,还为他竖起过大拇指,姚立冬所做的,正是他想做的,只是他没有勇气想说,想做,现在那个灰暗的时代终于过去了。 “别拿我当人,你就做专注做冰灯,周围的人和事物别在意,有人看热闹就当不存在。”朱龙铿锵有力的说。 威海心里一颤,他发现原来朱老师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怎么从前他没有发现呢,从前老师看不上他,他也看不上老师。 从前,朱龙从来不关注他,现在,他站在他身后单独指导他。 威海转身,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朱龙一怔,不曾想,一向横踢马槽不喜欢他的威海会给他鞠一躬,还说了谢谢,看来,这孩子现在服他了。 当杨冰跟他说威海要来学习的时候,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但转念一想,威海自己不想来,他爸爸逼着来,在他这还像从前一般,不如不来,于是决定刁难他一下,看他是不是诚心愿意学。 “威海,我会全力以赴带好你,怎么学,看你的啦!”朱龙说。 威海转过身,旁若无人,专心把设计稿画到冰块上。 室内的杨冰,把外面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楚,他的对手回来了! 几天后,威海雕刻了一个木马冰灯,朱龙很满意,并且表扬了威海的创意,因为这个木马冰灯能骑上去玩儿,朱龙给它下了红色的灯线,到了晚上,红色的木马冰灯更加扎眼,过往行人赞不绝口。 在朱龙看来,木马冰灯的创意远比雕刻一匹复杂的腾飞的马更实用,毕竟小区里的孩子们多,他讲完课,随意看一眼,木马冰灯上总有小孩子爬上去玩儿,看到那个木马冰灯,朱龙看威海的眼神都装满了温柔和赞许的光芒。 偏偏威海没注意到,杨冰捕捉到了,心里一阵刺痛。 第62章 1979年的惊喜 朱龙是第一个听到要举办第五届冰灯游园会的消息,当时,朱龙到省美术家协会开会,听美术家协会主席说的。 “啥?主席您说啥?”会前,大家闲聊着,朱龙好似听到美术家协会张主席说了句冰灯游园会,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几个人被朱龙打断了聊天,张主席笑着说:“这回你可以做冰灯了,冠冕堂皇的做吧,政府支持!要召开第五届冰灯游园会。” “第五届冰灯游园会?”朱龙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是的,昨天我到市里汇报工作,听市长说的,这两天起草文件,马上就得发下去。你不一直教几个小学徒做冰灯吗,这回不用偷偷摸摸了,政府支持了。” “哎呀,主席大人,我可不是教他们做冰灯,是教他们雕塑,雕塑是我的老本行。顺便,有那么有一两节雕冰的课程讲了讲,哪里是你说的偷偷摸摸教做冰灯。”朱龙辩解道。 张主席摆摆手,“快拉倒吧,朱龙你就不用掖着藏着啦,现在不但允许了,还倡导全民做冰灯呢。好了,快到时间了,我到台上去坐。”张主席说着向主席台前走去。 朱龙半天才回过神来,激动的心情跳跃到脸上,压制不住的高兴,思绪一下子跑到了他应该设计个什么样的冰灯上。 朱龙还想到了他的学徒们,他要带领学徒们一展宏图。 杨立春听到消息激动的没办法上课了,他把课串了出去,买了一瓶二锅头,买了点花生米和熟食,骑着自行车,应该是骑着飞车,到了春冬冰灯工作室,想把这个喜讯告诉姚立冬。 但姚立冬不在,工作室的门紧锁着,杨立春只得坐下来耐心等待,同时琢磨着冰雕展的参展冰灯。 姚立冬此刻正扛着一口朱红色烤漆的实木柜子从一楼往七楼爬,柜子是空的,但年深日久的实木很重,柜子扛在姚立冬的后背上,他弯着腰,一手拽着楼梯扶手,一手把着柜子,行动极其艰难,如果不是雇主给个好价格,姚立冬绝不会接手这个活儿。 即便是个好价格,好几个力工同行都没接手,扛到七楼,累死人。宁可不干。 每到一个楼层,姚立冬总要停下来歇口气。 大冬天,他却大汗淋漓,汗水顺着脸颊躺下了,他伸手摘下帽子,对后面的雇主说:“帮我拿一下。” 雇主接过帽子嘱咐道:“你小心啊,我家这柜子意义非凡,清朝时期传下来的,传家宝级别的大柜,要不能给这么高的价钱搬运嘛,千万不要磕着碰着,磕掉了漆就不值钱了,古董!懂不!” 姚立冬喘息着,抹了把汗,心里默数着,已经是第三层了,他继续艰难的向上,向上,每抬一步,都及其艰难,沉重,脚上像坠了千斤顶。 到了五楼,姚立冬要坚持不住了,他咬牙挺着到了楼梯转角处,将柜子从后背移了移,搭在转角的楼梯扶手一侧,后背终于轻松一下,但他仍保持弯腰的姿势,十分小心,唯恐稍不慎,柜子掉下去。 跟在后面的雇主也停住脚步,手托着柜子一角,也担心柜子滑落。 “还有两层楼,大哥,加把劲儿!”雇主说。 姚立冬抹了把汗,心里想的是这份活干完,中午有饭吃了,不然,他需要跟杨立春借钱花了。 姚立冬将柜子小心再度移到后背上,继续爬楼,已经爬到第七层楼,还有几个台阶到达终点的时候,姚立冬抬头看到了雇主家的门,雇主也不在后面托着啦,他快步爬到顶层,打开自家的房门,忽然听到咣当一声,姚立冬只觉得腿一软,他的腰再也支撑不住后背上柜子的重力,柜子掉了下去,滚了两下,重重地砸在了六楼楼梯间里。 雇主一惊,喊道:“我的柜子!” 姚立冬惊讶的向后看去,柜子倒地的瞬间,没有人跟在后面,还好,只要没有砸伤人就好,姚立冬扑通扑通狂跳的心稍稍安放下来。 雇主奔到柜子跟前,查看,这么重的东西砸到地上,磕掉漆是难免的。 姚立冬直起腰,也向柜子走去,雇主喊道:“你赔!这是我们的传家宝,绝对不能损坏,你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磕坏了,这里还磕出个大坑来。这柜子就怕掉漆,雇你的时候已经反复强调不能磕掉漆。” “你看,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扛不动了,腿一软,我也不想出现这种情况。” “我不管,反正你赔!二十块钱!” “啥?二十块钱?一口新柜子也就十五块钱,你要二十块钱,扛到七楼才给我一块钱,我没赚钱还赔了二十块钱!不讲理!” “这是古董,你现在砸坏了我的古董,你就得赔——”雇主也很生气,揪起了姚立冬的衣服,雇主的力气哪里有姚立冬力气大,姚立冬一把将雇主推开,雇主便倒地,他不起来了,说姚立冬把他打坏了,起不来啦。 这回,不但包赔柜子还得给他付医药费,他要三十块钱,两个人在走廊里吵起来,没多久,邻居们都跑出来看热闹,有人报警。 就这样,整整一个上午,姚立冬在派出所里度过的。 派出所的处理结果是两个人讨价还价的时候没有证人,别的力工是看见了,但谈价格,人们都不上前看热闹的,至于他俩咋讲的,几个力工也不能出证言。 最后,派出所做出决定,姚立冬不必包赔柜子掉漆的事情,雇主也不用给姚立冬一块钱了,权当是包赔了损失。 而姚立冬把柜子白白扛到了六楼,一分钱没挣,中午饭没地方解决,当他饿着肚子沮丧的回到冰灯工作室打算喝口水,再出去找活,看到了杨立春一脸春风的坐在那里。 姚立冬便把去派出所的事情说了一遍,杨立春笑着说:“别急,这回冬天不用出苦力了,立冬,第五届冰灯游园会马上开启,通知这几天就得发下来。” 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姚立冬一听到这等好事激动的眼泪就来了,他红着眼睛,抹把泪,“我就说嘛,早晚有一天,冰灯会成为冰城的亮点,早晚有一天,雕冰会成为养家糊口的手艺。” “你呀你呀,哪都好,就是动不动就掉眼泪,一个大男人,掉眼泪,像什么样子!”杨立春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五块钱,塞到姚立冬手里,“五块钱不多,但够吃几天饱饭了,你有难处总是自己扛着,只要你说一声,我和晚明,咋地都能节省出你们爷俩的口粮来。” 姚立冬没有拒绝杨立春塞进来的五块钱,他现在太缺钱了,他叹息着,“算我借你的,等做冰灯赚了钱还给你。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不能总是靠你们,我这双手,除了干力气活,终于能雕冰了,总算有点用处了。” 中午,姚立冬和杨立春喝酒一醉方休。 下午,杨立春去学校上课,姚立冬还是不敢相信举办第五届冰灯游园会这事儿是真的,在没有接到通知之前,一切变化皆有可能,他穿上破夹袄,继续找他的力工活儿去了。 第63章 沸腾的1979年冰城冬天 1979年的冰城冬天是沸腾的。 沸腾的不只是冰城这座城市,还有城市的大人小孩们。 首先是第五届冰灯游园会的召开,冰灯游园会依旧设在人民公园,不同于十年前的是人们制作冰灯的技术和艺术大大提高,虽然相隔十二年,这十二年中坚守的冰雕师们在艰难中探索前进,在坎坷迂回中跋涉坚守没有丢弃,是他们的奋斗不止,坚守不息,才有了十二年后,当冰灯游园会重启,美丽的冰灯很快绚烂了整个城市。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姚立冬、杨立春、朱龙等冰雪匠人的执著坚定,。 这次冰灯游园会的大门,由春冬冰灯工作室完成,是整个冰灯游园会中最大的工程。 姚立冬和杨立春采用了在加拿大学习到的组合冰灯理念,将切割好的冰砖一块一块垒起来,砌成了一道道长方形的冰灯大门,进了这道大门之后才是公园大门。 当夜幕降临,冰城的人们涌出家门,去人民公园看冰灯。 再也不是第一届冰灯游园会时的水桶冰灯和各种简单的小制作了,都变成了具有艺术性和观赏性的冰灯,璀璨夺目,绚丽多姿,流光溢彩,与此同时,还有了冰滑梯、冰爬犁、冰场等运动项目。 这次朱龙带领他的学徒们展出了形式多样的冰灯,他做了一个巨大的人物造型,标题是《美人鱼的故事》,把美人鱼雕刻的惟妙惟肖,及其生动,因为是透明的冰介质,美人鱼要比蜡像材质更加富有灵性,当灯光亮起,给美人鱼无限的律动美。 每个学徒都有展品,并且在人民公园比较显眼的位置。这次冰雕展,位置显得不那么重要,因为人们沉默了好久好久,太喜欢热闹的人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热情将每一盏冰灯,每个角落的冰灯仔细参观个遍,几乎没有遗漏的可能性。 姚立冬和杨立春合作了组合冰灯《回归》,两个反弹琵琶的舞女,她们舞动的身姿,飘飞的锦带,及其考验雕工,让观看的人们赞不绝口。 《回归》这个主题不仅指传统文化的回归,还预示着冰灯的回归。 与此同时,冰城主要街道两侧也设计了冰雕做装饰,市区几个大广场,公园,都要求有冰灯点缀,一时间,姚立冬不用当力工了,成了冰城很火的冰灯师傅,订单更是应接不暇,从前犯愁没有订单,一夜之间,姚立冬需要挑选订单,小活不屑于干,大活要看价格。 杨立春干脆跟大学请假,有课去上课,没课去雕冰,大学领导很支持,政府都号召的事情,学校没有理由不支持。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中央电视台很重视冰城的第五届冰灯游园大会,于是派来节目组,录制纪录片《逛逛冰城》,整个纪录片由两个全国著名的相声演员用相声表演的形式串起来。介绍了冰城解放后的巨大变化,以及特产酒糖茶、里道斯红肠、俄罗斯列巴、冰点心、冻饺子、粘豆包等,当然,重点是冰灯游园会、冰上运动……主要讲的是两个南方相声演员到冰城后,事事感到新奇,惹出不少笑话。 冰灯游园会正在火热展览之际,《逛逛冰城》纪录片在央视和全国各大影院播放,一时间,冰城名声鹊起。开始有外地人来冰城,只为参观一下冰灯游园会。 冰灯,在1979年,不经意的就成了冰城的名片。 第64章 超尘脱俗的《一片雪花》 杨冰要超越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威海。 从小到大虽然没经历过几次比试,但每次雕冰,杨冰总不及威海,所以,自从威海回到冰雪课堂以后,哪怕一个小小物件的雕琢,一个不起眼的作业,杨冰都很认真,原因只有一个,他不能让威海落下。 参加冰灯游园大会,杨冰没有急着画设计图纸,他跟朱龙说自己没有灵感,他要好好想想。 朱龙懂杨冰的心理,他很重视这次冰灯展,慎重,威海也不似从前那般漫不经心了,不过,他远没有杨冰郑重,很快拿出设计图稿,过稿,他要做一片雪花冰灯。 当杨冰看过了冰雪课堂所有学徒的设计图稿之后,他才画设计稿,他做一个“福”字。 学徒们不是雕刻冰灯动物就是植物,唯一例外的是威海和杨冰,威海雕刻雪花,杨冰雕刻福字,难度相当。 夜色中,人民公园内灯火璀璨,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晶莹剔透的冰灯犹如璀璨绚丽的水晶,散发着美丽迷人的光芒,给人们一场精彩绝伦的视觉盛宴。 杨冰的《一个福字》冰灯跟前围了一堆观赏的人,杨冰和威海都站在其中。 这是个无风的夜晚,挺暖和,姚立冬跟杨立春约好了逛逛冰灯游园会,连日来,他们只顾着做冰灯,还没有好好欣赏一下冰灯,最重要的是他们想看看,冰灯展上有没有脱颖而出的作品。 他们要看看自己的作品同时,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这些话也对威海和杨冰讲了。 大人的视角跟孩子的视角总是有差异的,于是,进了园子,游览了一会儿,威海便和杨冰一起溜达了,人民公园人山人海,没一会儿,他们便跟大人走散了,不过提前已经约定,看完到门口集合。 黑暗笼罩的是天空,地面上被冰灯照的灯火通明。一堆人围着“福字”看着,红色的“福”增添了节日的喜庆氛围,福字下面是一堆绿色的小松树点缀着。 “福字,雕刻的真好!” “你看看那几个小松树,绿色跟红色搭配太好看了。” “喂喂,你们看到没有,这里写着雕刻者——杨冰,15岁。天呐,才十五岁,雕刻出这么漂亮的冰灯,到长大还了得!” “哇哇,原来是个少年雕刻者,如果能看到雕刻者,我一定要签名” 人们议论着,杨冰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他偷偷瞧了眼威海,威海的脸颊冻得通红,嘴角欠着微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对“福字”的赞许吗,他的脸上挂着笑意。 威海的作品在杨冰的一侧,再往前走就是威海的一片雪花,杨冰的眼睛数着驻足观看福字冰灯的人数,这个时间点,有十七人停住脚步观看。 他又向前面扫了一眼,呼呼啦啦的人群从威海的雪花冰灯前走过,人们都是看了看,便走了过去,只有一个人停住脚步观看。 杨冰心里窃喜,没有观众停住脚步参观,证明做的失败,观众是最好的评委。朱龙说过的。 一波一波的人们聚拢来,杨冰的冰灯跟前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威海拽了杨冰一把,“走,看看别的冰灯去。” 杨冰有点恋恋不舍,如果有照相机就好了,他一定把这个情景拍下来。 相比之下,威海的《一片雪花》冰灯颜色清冷了许多,浅浅的,淡淡的蓝色,晶莹剔透的大雪花泛着清冷的光。 雪花冰灯的两侧堆了两个戴着红领巾和小红帽的雪人,这是威海的别出心裁,他把冰和雪放到一起。 只有一个观众驻足观看,还是个小观众。 杨冰的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两盏冰灯挨着,看看他那盏福字面前门庭若市,而威海的雪花这边,格外冷清。 咋就没有一架照相机呢!不但要拍自己的作品,还要将对比效果拍出来,杨冰心里想着。 威海站定,看着自己的冰灯,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进威海和杨冰的耳朵,“这——也太好看了!” 声音是从唯一停住脚步观看的小观众那里发出来的,这时,杨冰才注意到,这是个小女孩,她穿着黑色裤子,蓝色夹袄,戴着一顶蓝色的帽子,以至于杨冰第一眼瞧上去以为是个男孩。 女孩又瘦又小,侧脸剪影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很长很漂亮。 威海也注意到了女孩的长睫毛,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跟杨冰一样,跑到女孩身上。 女孩转头,“爸爸——”就在她喊爸爸的刹那,杨冰和威海都惊讶的神情盯着女孩,这女孩一张洋娃娃脸,小嘴巴,大眼睛,颤巍巍的睫毛,瞬间,让杨冰心动! 杨冰心里一颤,身体里说不出来的一股子热浪翻涌,第一次有种青春期带来的冲动和羞赧席上心头。 威海的嘴一张,惊讶至极,他看到女孩的第一感觉是一见钟情! 那时,威海还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后来他才知道。总之,就一眼,威海喜欢上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好看,她左顾右盼,嘴里喊着爸爸,可能跟爸爸走散了,找不到爸爸也没有慌张哭喊,而是转头继续看雪花冰灯。 杨冰心里琢磨着,这个小女孩有没有看到福字冰灯呢,看到福字冰灯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喜欢和神情专注吗? 威海冒冒失失的靠近女孩,“你喜欢雪花?” 女孩点点头,“雪花冰灯是我做的——”威海上前搭讪,这是威海的性格。 杨冰也很想找话题,他顾虑的多,不知道哪个话题合适,便保持沉默。 “冰灯是你做的!你做的太漂亮了。”女孩说。 “一片雪花!这盏冰灯做的确实好,超尘脱俗,雕刻出了雪花的灵魂,宛如落入人间的精灵!”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杨冰和威海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到了小女孩身边,小女孩喊道:“爸爸,我喜欢这个冰灯!” “莹莹有眼光,爸爸也喜欢。”男人说。 “是这个小哥哥做的冰灯!”叫莹莹的小女孩指了指威海。 威海点点头,好奇的看着高大的男人,莹莹爸爸朝威海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 看到这样的情景,杨冰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指了指旁边仍站着很多人的福字冰灯说道:“那盏福字冰灯,是我做的。” 小女孩和爸爸朝着福字冰灯看了一眼,女孩目光收回来,仍然注视着雪花冰灯,“爸爸,这片雪花,我怎么也看不够。” “那等你看够了,我们再走,爸爸陪你看,爸爸也喜欢这片雪花。”莹莹爸爸说。 这次,杨冰扯了扯威海,“走啊,我们继续参观。” 威海眼睛直勾勾看着女孩,十分的不情愿,恋恋不舍的走开。 接下来,不管看什么冰灯,杨冰和威海的脑子里浮现的都不是冰灯,而是那个叫莹莹的小女孩。 第65章 第一个冰灯女学徒江溪莹 在这之前,讲课之余,朱龙曾说过,班里要来新学徒了,当时,谁都没在意。 这节课,朱龙讲的是电路。 以往朱龙教的都是雕冰技法,学徒们实践操作的时候,抠槽放灯线的地方都知道应设置在哪里,但具体下灯线都是朱龙的事情。 一个成熟的冰雕师,掌握电路知识是必须的,老师不能总跟着下灯线,最小的学徒威海和杨冰都15岁了,完全知道深浅了,基本不存在被电到的情况。 “并联电路、串联电路,大家都要掌握,我们有必要先学习一下电路的概念,什么是并联,什么是串联,还有欧姆定律,这节课,我们讲这些。” 杨冰托着腮,耳朵里听到电路两个字,而后,脑子里出现那个叫莹莹的小女孩,这段时间,他就跟得了相思病似的,满脑子里装的都是那个叫莹莹的小女孩。 杨冰后悔没有上前问问小女孩在哪里上学,甚至他自己偷偷去了好几趟人民公园,不是看自己的冰灯,而是看雪花冰灯跟前有没有小女孩。 杨冰努力把思绪扯回课堂,“尽管雕刻师通常都会认为所有的延长线操作都是相同的,但实际上,注意它们之间的差别和各自的限制是非常重要。” “延长线?”什么意思,杨冰溜号好一会儿,朱龙已经讲到了延长线的长度和电容量,杨冰强迫自己听课,同时,他转脸看了看旁侧桌前的威海,他在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板。 杨冰有点懊悔自己的溜号,其实,他并不知道威海不比他好多少,如果说好的话,眼睛确实盯着黑板,但心思早就飞扬了。 威海的心里想他要雕刻一个女孩一样好看的冰灯,那女孩可以做冰灯的模特,他还没有雕刻过人物。 朱龙讲得很投入,神采飞扬,“在一般情况下,雕刻师都是要和几个伙伴共用一个延长线路。延长线必须连接在距离雕刻师工作区50米以外的电源上。雕刻师在雕刻过程中可能会需要操作电锯,首先确定工具需要多少安培的电流量,手边使用的线路是否能够承受这些电量” 轻轻的敲门声音,打断了朱龙的讲解,以及杨冰和威海的胡思乱想。 朱龙走出去,学徒们好奇的伸着脖子向门的方向瞧着,没一会儿,传来笑声,接着,朱龙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进来。 跟进来的是个瘦小的女孩,穿着蓝底绿叶的夹袄,脖子上围着红头巾,背着军用挎包。 威海和杨冰同时愣住了,“莹莹——”杨冰心理喊道。 “莹莹——”威海干脆高兴的喊出来。 威海喊莹莹的同时,小女孩自然向威海看过来,朱龙介绍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冰雪课堂的新成员——江溪莹同学,她今年十二岁,是大家的小师妹,我敢说,溪莹是冰城第一个学习雕冰的女娃,大家欢迎!” 大家鼓起掌来,别看只有十来个学徒,但大家鼓掌很卖力气,掌声不断,声音很大。 朱龙老师两手搭在江溪莹的肩头,向下面看了看,他要给她安排座位。 大家都是一人一张桌,其实每张长条桌子可以坐两个人,朱龙担心他们说话唠嗑,不好好学习,让他们一人一桌。 杨冰站了起来,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子,“老师,让小师妹坐我这里吧。” “老师,老师,我认识莹莹,还是小师妹坐我这里,小师妹喜欢我的雪花冰灯——”威海毫不客气的跟杨冰争着抢着想让江溪莹跟自己坐同桌。 “老师,我会照顾人——”杨冰喊道,平时杨冰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从来都是很稳,但此刻,明显表现出急切,他稳不起来了。 “老师,我也会照顾小师妹——”威海喊道。 接下来,后面的男生跟着起哄,“我也会——我也会——” “我要跟小师妹坐同桌——” “我也要——” 学徒们嚷嚷着,朱龙笑着,“莹莹,你看,大家多热情,看来,大家都喜欢你,你的座位怎么办呢?师哥们都想跟你坐同桌。” 江溪莹指了指威海旁边的空座,“老师,我要坐这里,我喜欢他的雪花冰灯,看了雪花冰灯我才要学雕冰的。” “好好,莹莹有选择的权利,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朱龙把江溪莹拉到威海跟前。 江溪莹摇摇头,“他叫姚威海,大家都叫他威海,他是个很有创意的小师哥,好好跟师哥学习!” 江溪莹点点头,坐到威海身边。 这边杨冰心里及其不舒服,一下子像堵住了什么似的难受。 江溪莹,这么漂亮的小女孩,怎么坐到威海的身边,威海的蓝色棉袄都退了色,还打着补丁,他不配跟江溪莹坐同桌。 再看看威海的手上满是冻疮,黑黢黢的,她怎么就选择了威海。 杨冰越想越气,还好,江溪莹虽然跟威海坐了同桌,跟他隔了个过道,他跟她说话还是很方便的。 杨冰立在一旁,挪着步子,就到了江溪莹跟前,江溪莹抬头,眨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叫杨冰,是冰雪课堂的班长,小师妹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小师妹,你告诉我。” 扑哧一声,朱龙笑了,说道:“对对,杨冰是班长,有不明白的地方,听不懂的也可以问问杨冰。总之,这个教室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师哥,你随时可以向他们讨教。”朱龙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看得出,来了个女学徒他也很高兴。 江溪莹点点头,“谢谢老师,谢谢师哥!” 说到谢谢师哥的时候,他从杨冰身上转向威海,小小的细节,再度让杨冰心里添堵。 威海则是兴奋极了,他旁若无人的问着江溪莹话,朱龙走到讲台上,提醒继续上课。 朱龙继续讲电路,杨冰更加没心思听课了,眼睛时不时的飘向江溪莹。 威海也没法听课了,他干脆转脸看着一侧江溪莹漂亮的侧脸,直到朱龙提醒:“威海,威海——你干嘛呢,看我这里,看我,看黑板!黑板——”朱龙敲着黑板喊道。 这一年,威海和杨冰十五岁,江溪莹十二岁。 第66章 相亲 姚立冬已经明确跟杨立春说过,他不会找对象的,但董晚明还是给他介绍了个对象,约定周末让姚立冬见见。 姚立冬推辞不了董晚明的好意,只得在周末,带着威海来相亲。 相亲地点在杨立春家,去的路上,威海问道:“爸爸,你是去相亲吗?” 姚立冬心里一颤,神色有点难为情,他中等个头,此时的威海已经长到他的肩头,再有一两年,威海的个头肯定要超过他的。 姚立冬很难为情的说:“杨冰妈妈,非要给我介绍对象,我不找,这也是不得已去看看。儿子,你放心,爸爸不找对象,这么多年,咱爷俩不是过的挺好的嘛。” 威海慢下来,想起江溪莹,说道:“爸爸,如果你遇见了一个支持你做冰灯的人,你就找个对象吧,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找对象的。” 姚立冬一听笑了,说道:“对对,威海要找对象的。那威海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姚立冬调侃道。 “我要找个像杨叔叔和杨婶婶一样志同道合的对象,杨婶婶也是学美术的,支持杨叔叔做冰灯,我找媳妇也要找个会做冰灯的。” 哈哈哈,姚立冬笑了,“哪里有女性冰雕师,只要她支持你做冰灯就行,不必苛求媳妇跟你一起做冰灯,这不现实。” “爸爸,有女性冰雕师,我们班就来了一个女生,学习雕冰呢,跟我坐同桌,她长得很漂亮,12岁,她就是因为看到我雕刻的《一片雪花》来到冰雪课堂”威海喋喋不休的说着。 姚立冬一听有女生开始学雕冰了,确实有点意外,感慨道:“总有一天,女性冰雕师也会多起来,当冰雕事业繁荣以后。到时,你娶个会雕冰的媳妇,也不是梦了。爸爸多多赚钱,给你娶媳妇。” “不,爸爸,我也要多多赚钱,自己娶媳妇。爸爸已经很辛苦,等你老了,让你享福,啥都不用干。” 哈哈,姚立冬笑着,眼底情不自禁的又是雾蒙蒙的一片。 杨立春家搬了新房子有几个月了,师大的家属楼,一个一楼,带着小庭院的房子。 三室一厅一百三十多平方,小院子里开辟出两片地,冬天荒着,院子里一棵参天古树,小区物业送给每个一楼住户的树木做装饰。 杨立春搬家完毕赶上冰灯游园会,便没时间请姚立冬到新居坐坐,赶上介绍对象,正好,约在了家里。 姚立冬到的时候,女方还没有到。 进了杨立春家的客厅,东张西望的不只威海,还有姚立冬,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大房子,白色瓷砖地面映得能照人,威海虽然不像小时候那般蹦蹦哒哒的,但也不老实,看什么都好奇,都想摸摸。 姚立冬跟在威海后面不住的嘱咐,“别碰那花瓶,小心,那是你杨叔叔的古董,喂喂,你小心点,灯,小心,你碰到灯了,威海,你——你别把吊灯碰下来——” “威海,你跟杨冰到外面玩儿吧,你在室内总是搞破坏。”姚立冬提议,杨冰已经穿好了棉服,拉着威海去了外面,一瞬间,室内才算安静下来。 紧接着,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女人带着一个高个子男孩子走进小院子,董晚明说:“他们来了——”说着,迎了出去,姚立冬和杨立春也跟着迎了出去。 迎进客厅,董晚明介绍道:“这是我同事杨老师,这是杨老师的儿子小勇,跟杨冰威海同岁,15了,读初三。这是姚立冬,立春最好的朋友,他家孩子威海在院子里跟杨冰玩儿呢,小勇,你也去跟他们玩儿吧。” “嗯,那我出去玩儿了。”小勇说着看了眼妈妈,杨老师点点头,小勇跑了出去。 姚立冬说不出来的拘束,他坐在沙发上,像上了刑,浑身不自在。 杨老师也颇显得拘束,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了一会儿,董晚明朝杨立春使了个眼色,“立春,你出去买点啤酒,今天赶到一起,大家都喝点,我去厨房做饭,立冬你跟杨老师好好聊聊。” 杨立春也起身穿衣服说,“我去买啤酒,你们先聊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说着出去了,一阵凉风从外面吹进来。 “啊——” “啊——” 姚立冬和杨老师几乎同时开口,“你先说——”姚立冬说。 “你先说——”杨老师说。 杨老师的面目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不同于徐缓,徐缓是苦瓜脸,总是垂头丧气,对什么都不满,杨老师脸上洋溢的是阳光和慈祥。 姚立冬对杨老师的印象特别好,好的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们还没有正式谈话,来的时候,他是非常坚决不找对象的,但当他看到杨老师的时候,内心的坚决有点动摇了。 杨老师笑了,嘴角泛起浅浅的梨涡,很好看。“我家那位,车祸没了,好多年了,我一直没找,怕孩子受气——” “我家那位,她走了。威海七岁的时候,她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至今杳无音信。我也是,担心孩子受气,便没想找——”姚立冬对徐缓没有说太多,不想对任何人,包括威海说徐缓的不是,尽管他心里恨她,但他不会说出来的。 “我们当老师的,工资不高——” “我是冰雕师,不对,冬天是冰雕师,平时干力工的活,养家糊口,我很穷,没有存款,刚刚吃饱穿暖,你看,我这身棉袄,是最好的衣服了,还打着补丁,干活穿的衣服,就跟要饭花子的衣服似的破烂。我穷,必须如实告诉你。”姚立冬搓着手,眼睛看着茶几下面的一块地毯,心里想着,这个杨立春也够奢侈了,居然铺了块地毯。 沙发是红色实木沙发,茶几也是实木茶几,上面摆放着茶道,看得出主人是很有生活情趣和品位的人,当然主要是主人有钱的前提。 杨老师和蔼的笑着,两手十指交叉,坐姿极其端正,端正到有点古板,显然,她也有点紧张,不自然,她说:“不怕穷,只要勤劳,穷的问题一定会解决。我更看重的是人品,人品端正最重要。” 起初的聊天是这样,他们都不自然,但聊了一阵之后,姚立冬两手握着,身体向前倾着,自然起来,杨老师也不再刻板的坐着,给姚立冬倒茶,自己也呷了一小口。 董晚明担心冷落了客人,时不时过来搭讪两句,见他们聊得不错,才放下心来。 杨立春出去买酒买了很久,仿佛故意给他们腾出空间来交流,这时,两个人都起身到厨房,杨老师打算帮着干点活,忽然间,客厅的门咣当一声被打开,杨冰喊着:“不好了,打出血了!打出血了!” 姚立冬心里咯噔一下,人们跑向客厅,从客厅的玻璃窗一眼望到外面威海和小勇打到一起,他们头上都出了血! 第67章 铁飞机事件 威海和小勇抓着彼此的头发不肯松手,威海的额头往下滴血,小勇的鼻子往外一股一股的冒血,血量有点大,血沿着嘴角下颌滴答到衣服上,威海跟他碰触摩擦,威海身上都是血,两个血葫芦一样的孩子,谁都不肯手松。 姚立冬等一行人惊慌失措跑到院子里,“住手——”姚立冬呵斥道,他的呵斥没起到任何作用,两个孩子像是没听见。 杨老师拉着小勇,“快放手——”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杨老师的声音都颤抖着。 姚立冬上前试图把威海的手指掰开,威海到底没有他力气他,威海的手指被掰开,松开了手,头却向小勇倾斜,小勇不撒手,姚立冬再去掰小勇的手,无奈,小勇不但有力气,力气还很大,手没有掰开,小勇自己向后倒退几步,因为他把威海的头发扯掉一绺子。 姚立冬亲眼看着小勇扯掉了威海的头发,心里顿时很疼,猛地被抽了一下,一个意念划过,这个对象坚决不能找。 威海痛得龇牙咧嘴,捂着头,头上依旧冒着血,场面十分混乱。 杨立春踏进院子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当务之急是赶紧包扎,两个孩子被带到客厅,但他们哪里肯老老实实等待包扎,小勇嘴里骂骂咧咧,威海不服,即便有大人在场的情况下,威海仍旧冲动的扑向小勇,小勇不甘示弱,任鼻子里的血不断向外涌,他抖擞精神迎战,杨立春立在中间,挡住了两个孩子,最后,决定将威海带到大卧室包扎,小勇在客厅包扎,将两个孩子分开,才算消停。 小勇的鼻血止住后,没有别的外伤了,而威海有点惨,不但头发被扯下一绺子,额头靠近头发的地方被打出一个口子,不断淌血,没办法,只得去附近的医院缝了三针,这样一来,威海的头上包扎了两处,包扎完毕,回来吃饭。 董晚明做了一桌子菜,开席的时候,将三个孩子分开坐,各自坐在自己的爸妈跟前,省的又闹腾起来。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孩子的火药味十足,彼此瞪着眼睛,不论杨老师怎么做思想工作,都没能扭转两个孩子对彼此的印象。 按照杨立春的想法,大家喝点啤酒,但因为孩子们的刀枪相对,饭吃的急匆匆,跟参加婚礼坐席似的,不到一个小时,结束了饭局。 杨老师带着小勇先行离开的,走的时候,向姚立冬看了看,一脸的无奈和苦笑,“两个男孩子,有摩擦也难免,只是,不曾想,见面就打架,是我家小勇不好!抱歉,他把威海打坏了。” “是威海先骂我的,我才打他的。”小勇喊道,仰着小脖子,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样子。 “是你弄坏了杨冰的玩具!”威海也喊起来,“爸爸,他把杨冰的铁飞机上的小人揪了下来,不让他揪,他非要揪。” “我没有揪,不是我揪的,小人自己掉下来的。”小勇辩解道。 “你撒谎,就是你揪的,我亲眼看到你揪下来的。”威海喊道。 “不是,就不是——” “就是,就是——” 姚立冬的眼睛看着杨老师,神情复杂,而后叹息着,“威海也有不对的地方,他还把小勇鼻子打出血了,我——我当然希望他们成为朋友,哥们!” “我不要——”小勇喊。 “我也不要——”威海喊。 杨老师跟姚立冬的告别,有点像两个恋人的离别,恋恋不舍,又无限无奈。 杨老师带着小勇走出院落的时候,她没有回头,姚立冬定定的立在那里半晌,回过神来,这时传过来威海的声音,“爸爸,我不喜欢小勇!我不要跟他成为一家人,那样,我离家出走!” 姚立冬转身,看到杨立春和董晚明站在门口,也目送着杨老师,他耸耸肩,“看到了吧,两个男孩,在一起,刚认识就打架。” 董晚明点点头,“等以后的,看能不能遇见不带小孩的,或者带个小女孩的,能好一点。” 姚立冬摇摇头,“晚明,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找了,找了对象,也是烦恼多多,这样挺好的。” 在回去的路上,姚立冬骑着自行车驮着威海,心事重重,回到家里,急忙问道,“儿子,头上的伤口疼不疼了?” 威海摇摇头,担心的问道:“爸爸,你喜欢小勇妈妈吗?” “为什么这样问?”姚立冬一脸的诧异。 “你要是喜欢小勇妈妈,你要是跟他结婚,我就离家出走!”说着,威海的眼睛便湿润了。 “小勇是个坏孩子,我不喜欢他,他个头比我高,我打不过他,但明天开始我要练习拳击,练习打斗,以后再碰见他的时候,我一定要灭掉他!” 姚立冬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灭掉他,是啥意思?” “就是要打败他。” 姚立冬一听,才放下心来,他以为威海要打死小勇。他仍是一脸的不放心,及时嘱咐道:“威海,我告诉你,不管到什么时候,不要打架,错手会打死人的,到时候就得蹲监狱,在监狱里呆着,明白不!” “爸爸,小勇他动手打我,我不打他吗,情等着他打我?”威海一脸的不敢置信。 一时间,姚立冬忽然发现教育孩子是个难题,这个难题交给了他,那个徐缓,她—— “我的意思,以后,谁再打你,在学校你找老师,今天这件事,你就该进屋找大人,自作主张跟人打架,打架总不是好事儿,对你没有好处。还是老老实实做人,你爸爸我就不跟人打架,吃亏就吃亏,吃亏是福。”说着,姚立冬感觉一阵火气席上心头,他也不知道火气是哪里来的。 威海偏着头,眼底浮现一丝不服,姚立冬的话,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姚立冬忽然想到问题的关键,问道:“那个铁飞机是杨冰的,杨冰都没有跟人家吵架,怎么你跟小勇打起来了,那时杨冰干嘛呢?” 威海想了想,回忆着,“杨冰把铁飞机拿出来玩儿的时候,说他很喜欢带着驾驶员的飞机,爸爸,那个驾驶员小人很形象的,戴着飞行帽” 姚立冬打断了威海,“你检查过小人是牢固的吗?” 威海摇摇头,“铁飞机拿出来以后,被小勇一把抢了过去,然后他就去揪那个小人,小人便掉下来了。” “小人掉下来以后,杨冰什么反应?” “杨冰都要哭了,所以,我把小勇骂了,然后我们便打了起来。” 姚立冬点点头,“威海,你这明明是为杨冰打抱不平,但整个过程,杨冰都没有解释,爸爸怀疑——”姚立冬迟疑了一下,他怀疑杨冰拿出来的飞机,驾驶员并不是很牢固,或者说,本来那个小人就要掉下来。姚立冬只是怀疑,他把话咽了回去,换做另外一套话,“以后,打抱不平的事情,你少管!管好你自己!” “我气不过啊!”威海说。 “你就是个大傻瓜,杨冰把你卖了,你得帮人家数钱去!” “这跟杨冰有什么关系?!”威海一脸委屈嘟囔着。 姚立冬陷入沉思,铁飞机上的驾驶员如果是玩儿的时间长不结实了还好,如果是杨冰蓄谋让那个小人掉下来呢?姚立冬有点不敢往下想,顺便再度嘱咐道:“我拜托你,你的脑袋不是摆设,以后遇到问问,动动脑子,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威海完全没有听懂姚立冬这些嘱咐是什么意思。 第68章 杨冰的计谋未得逞 铁飞机的事情确实是杨冰制造的一场乱子,他故意将铁飞机玩具上的驾驶员弄得松动,仅仅连接一点点,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来,那个小勇就是个愣头青莽夫之流,自然是不知道加小心,更不懂智慧处理,加之杨冰煽风点火,最终他装枪,变成了威海放炮,事情发展如他所愿,只是不曾想,这两个蠢货还真打到了一起,彼此都挂着彩,这样,威海的头部包扎,到了冰雪课堂,大家都知道了他跟人打架的事情。 杨冰要破坏威海在江溪莹心里的形象。看着吧,一步一步,他会得逞,总有一天,江溪莹会站在他的身边,他是什么人设,学校的三好学生,学年的学霸,爸爸妈妈老师眼里懂事的好孩子,冰雪课堂的班长 他威海是什么人设,学校的小流氓,末流班级的差生,坏孩子,冰雪课堂的混子! 想着,杨冰的嘴角泛起一抹阴森的笑,这样的笑,跟15岁的他很不匹配。 从前,第一个到冰雪课堂教室里的人是杨冰,但自从江溪莹到来以后,威海跟杨冰经常同时到达,偶尔威海比杨冰还早,这让杨冰有点恼火,他不得不起的更早,主要原因是江溪莹总是去的很早。 这一天,当威海走进冰雪课堂的时候,看到的是江溪莹坐到了杨冰的身边,杨冰在纸上画着,他在教江溪莹设计图纸。 杨冰的外衣棉服搭在椅背上,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新毛衣,毛衣很漂亮,衬着他安静骨骼分明的脸,在教室昏黄的灯光衬托下,竟然很美。 尤其,杨冰那双白皙骨质分明的手,一看就是优越人家的孩子才有的手。 而他身旁的江溪莹,穿着粉色的棉袄,梳着两只麻花辫子,脖子上围着红围巾,睫毛很长,垂眸看着杨冰的手在白纸上画着,他们在一起,画面很静谧,很和谐。 威海站在门口一阵愣神,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旧棉袄,打着补丁,裤子更是补丁打补丁,补丁颜色与裤子反差严重,还有他的手,黑乎乎的,像是没洗干净,其实,这双手是天天拿煤球,劈柴干活,在外面风吹日晒加之冻疮,造成了一双黑手。 而后,威海心里很不是滋味,泛酸,而且他很生气,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反正,看到江溪莹坐到杨冰身边,看到他们在一起,他生气。 威海不会像杨冰那样掩藏自己的情绪,即便不高兴了也不说,他不高兴了挂在脸上,体现在行动上。 砰的一声,威海将书包重重的摔到课桌上,吓了杨冰和江溪莹一跳,他俩齐刷刷将目光放到威海身上,威海摘下帽子,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将帽子扔到椅子上,头上两处包扎暴露出来。 江溪莹一下子站起来,跑到威海跟前,指了指他的头,“威海师哥,你的头,咋啦?” 威海闷闷的坐下来,“受伤了。” “咋受伤了,谁打你了?” 一直沉默的杨冰这时说道:“你威海师哥昨天跟人打架了,没打过人家,被人家给打开瓢了。”杨冰故意说威海没打过小勇。 此刻,威海火气正盛,没好气的说:“不是没打过他,是让大人们给拉开了。再说了,昨天不是因为你那个破飞机嘛,是你撺掇我跟小勇干仗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经过爸爸的点播,威海也看明白了点事情的来龙去脉。 威海的口气很不友好,这正合了杨冰的愿望,他就要让威海把暴躁的性格暴露在江溪莹面前,他要让江溪莹讨厌威海。 “威海,你误会我了,我怎么能希望你和小勇打架呢,是你太冲了,你看你,说这件事满是火气。” “威海师哥,别生气了。”江溪莹说着坐到了威海身边,自己的位置。 这时,杨冰故意挑衅,朝江溪莹招招手,“小师妹,过来,到我这里坐,师哥继续给你讲设计稿——” 江溪莹探着头,伸着脖子,看向杨冰,她刚站起来,威海一把将她拉下来,坐下,“我也能给你讲设计稿,来,我给你讲。”说着,威海从书包里拿出本子,可是,当他想找一张像杨冰桌子上的白纸却没有。 他的白纸本子都是姚立冬从师大附中的垃圾箱里捡来的白纸本的背面,从前,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一直用着背面的本子,只是,今天,这个时刻,他觉得很没面子。 这时,杨冰忽然很友好的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白纸本放到威海跟前,“对了,威海,你一直用着背面的本子,自己用也就罢了,给小师妹画图纸,还是用好一点的白纸吧。” 这,更让威海难堪。 江溪莹从书包来拿出来一堆本子,放到威海跟前,“威海师哥,以后你别用背面的本子了,我家有很多很多,我妈妈给我买本子,总要买一堆,今天我书包里的本子都给你,明天我再给你带来十本,等用完,我再拿给你。” 江溪莹的举动,出乎杨冰和威海的意料之外,杨冰看出来的是江溪莹同情威海,他瞬间觉得自己刚刚很蠢,不但没有拆毁威海的形象,反倒帮了威海,让江溪莹动了恻隐之心。 真是个善良的小女孩,他要定了。杨冰想。 威海觉得很难为情,刚刚,杨冰的举动,他是要发火的,简直想给杨冰一拳的冲动,当江溪莹将一堆本子推到他跟前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着善良的光芒,多么可爱的小女孩,他喜欢。 江溪莹,她是威海的理想女朋友,不对,是理想的媳妇,他若跟江溪莹在一起,不就是杨立春和董晚明嘛! 他要好好对她,他喜欢她。威海想。 威海拒绝道:“谢谢你们,我用背面习惯了。挺好的。”他违心的说。 江溪莹拿出文具盒,拿出一打铅笔,放到威海跟前,“威海师哥,这个也给你,我家有,用不完,帮我用用。” 她才十二岁,敏感的发现,威海的铅笔都是铅笔头,一想,那就是捡来的,为了照顾威海的面子,她说她家多的用不完。 这次,威海不再拒绝,他用江溪莹给他的白纸和铅笔,开始给她讲设计图。 威海之所以乖乖的听话,是因为他后知后觉到,收下江溪莹的东西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能继续给江溪莹讲设计图。 只要江溪莹坐在他身边,不去杨冰那边坐着,咋地都行。 第69章 为你留两级 江溪莹自幼被称作神童,十二岁就读师大附中初一一班,属于初一学年的学霸,而威海和杨冰读师大附中初三,他们面临中考。 三月份开学以后,冰雪课堂变成了一个月一天课,其余时间,学徒们在学校正常上课。 初一一班在一楼最东侧教室,杨冰和威海所在的班级在三楼最东侧,他们的教室对着,中间隔了二楼。 师大附中将尖子班放在最东侧,从东向西,逐渐由强到弱,到了最西面的班级,基本是学校最差的差等班了。 这学期一开学,不管是威海还是杨冰,经常跑的班级就是江溪莹的班级。 杨冰还好,为了保持好学生,大班长的体面,他从来都是下课之后,很自然的走出教室,跨越楼层,走向江溪莹的班级。 很多次,当他走到江溪莹班级门口的时候,他从班级稀稀拉拉的学生里找不到江溪莹,她出去玩儿了。 威海才不,班级有两道门,前面一个门,后面一个门,威海坐在班级最后面,只要下课铃声响起,哪怕老师还没有宣布下课指令,后面的门早就被威海偷偷推开个空隙,他蹿了出去。 威海去找江溪莹,一路风一样的速度,有时没头没脑的撞到走出来的老师身上,把老师的教案撞了一地,老师一愣神的功夫,威海已经没影了。 没有任何理由,他找她玩儿,哪怕上厕所,他们都一起去。 威海跑到江溪莹班级门口,正好,江溪莹走出来,威海便跟在后面,有时遇见迎面过来的杨冰,便出现江溪莹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个保镖的情景。 威海和杨冰总去初一一班找江溪莹这件事被一班的班主任发现,她第一时间找到威海和杨冰,警告他俩,不许来他们班级晃悠,不许来找江溪莹。 杨冰倒还听话,收敛了一些,从初一一班门口改到了楼梯转角等江溪莹,下课江溪莹偶尔不出来,他便等空了。 威海才不在乎呢,别说初一一班班主任,他自己班的班主任都拿他没辙,他天不怕地不怕,照例去找,气的一班班主任报告到政务处,威海被抓到政务处罚站。 什么政务处,教务处,副校长室,威海都是常客,认识他的老师也多了,都知道他就是那个只学一科语文的学生。他叫姚威海。 站在教务处的时候,威海忽然萌生一个想法,他想降级,降级到初一一班,跟江溪莹一个班,反正他学习不好,在哪个年级都一样。 威海决定降级的时候,他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政务处主任在处理一场打架,处理完毕之后,把威海叫过来,“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威海这回收敛了叛逆的情绪,因为他想降级,教务主任可能帮他办这件事,便乖乖的点点头。 “你总去初一一班找女生,对女生江溪莹影响不好,以后不要去了。你下个保证,便可以回去了,不然,你得找家长。”政务主任说。 “主任,我有事想求您!”威海说话的时候,一副少有的恭恭敬敬的样子。 “哦?说说看——”主任一副颇为感兴趣的样子。 “我要降级,您能帮我降级到初一吗,我要去一班。” 主任瞪大了眼睛,“姚威海,你是初三学生,马上面临毕业,你确定,你要回初一重读?” 威海点点头,“我要重读,我学的不好,我要好好学。” 主任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就算让你回初一,也不可能回初一一班,一班班主任对你印象不好,她不会要你的。” “我只想去初一一班,求求您了,主任——”威海一眼恳求。 “你家长同意你留级到初一吗?” “同意。”威海说谎道。 “留级是大事儿,尤其你要留两级,从初三到初一,还是慎重考虑为好,真想留级的话,一班肯定不行,另外让家长来一趟,我要征求家长的意愿,你说了不算。”主任盯着威海的眼睛说。 “我爸让我留级的。”威海继续说谎。 “那也得让你爸爸来跟我说。”主任强调,威海不语了,心里七上八下,琢磨着姚立冬能不能同意他留级的事情。 威海被罚站的时候,杨冰很高兴,他在楼梯转角守株待兔,等到了江溪莹好几次,虽然江溪莹看到杨冰也很高兴,但杨冰看得出来,江溪莹更喜欢跟威海呆在一起,他真有点搞不懂了,威海长的没有他高,没有他帅,没有他板正,穿的也没有他好看,威海哪里好,威海会雕冰,他也会,他家境比威海优越,想着,他真该找机会让江溪莹去威海家看看,再去他家看看,对比一下,看看,江溪莹还会不会喜欢威海了。 当姚立冬听到威海说要留级的时候,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啥?你要留级,留两级,到初一重新开始?”姚立冬一脸的匪夷所思。 威海点点头,心里忐忑不安,担心姚立冬不答应。 “胡闹,简直——”姚立冬瞪起眼睛白了威海一眼。 “爸,我想好好学习,我后悔初一没有好好学,我要从初一开始——”威海说谎不眨眼睛。 姚立冬哼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快拉倒吧,儿子,你压根就不是学习的孩子,你要么逃课,要么上课睡觉,要么不写作业,就你,良心发现,要好好学习?谁信?说实话,为啥要留级?” 威海哪里敢说为了江溪莹,他一口咬定,“是我要好好学习!” “不行。我不答应,留级,留两级,等于浪费了两年光阴,学好了还行,学不好,那是青春,消磨了青春,你长大了,后悔都来不及。你胡闹,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胡闹,这事儿不行,没得商量。” “我不会后悔,我就要留级。”说着,威海去翻箱倒柜找他初一时的课本,他发现,课本除了皱皱巴巴的数学语文,别的科目都找不到了。 “别翻了,你压根没留着那些书,地理历史美术音乐,好多课本都被你撕了叠纸飞机,叠东西了。” “爸,你不让我留级,我就不上学了。”威海拿“不上学”来威胁姚立冬。 “爱上不上。”姚立冬说,拿“不上学”威胁他,休想。 “那我不学雕冰了。”威海拿“不学雕冰”威胁姚立冬。 “爱学不学。”姚立冬说这话的时候是气话,他心下已经有了主意,他得去学校一趟,了解一下情况,发生什么了,威海非要留级。 第70章 青春期的威海 当姚立冬见到江溪莹的时候,是在江溪莹的班级门口,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姚立冬和江溪莹。 江溪莹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叔叔,您找我有事吗?” 姚立冬看到眼前的女孩长得很漂亮,简直是明星坯子,一看穿戴,就知道家境优裕。 姚立冬内心的翻腾,远远胜过威海,威海单纯,他只想看到江溪莹就好,但姚立冬首先想到的是,威海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也长大了,知道喜欢女孩子了。 威海到了青春期,不能把持自己对江溪莹的喜欢,他为了她要冲动的意气用事,要留级,留两级,之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蠢事呢。 一时间姚立冬对儿子的长大有点不知所措,成长的问题,不是打骂能解决得了,尤其面对青春期的少年,姚立冬一想,头都疼。 他望着眼前的小女孩,更加的迷茫,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措,半晌,他说:“叔叔是威海的爸爸,威海要为你留级,留级到你的班级。” “啊?留级?”江溪莹惊讶不已,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她也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案,更是一脸的迷茫。 姚立冬让江溪莹回教室,他一路推着自行车回家的,走了那么远的路,都没有理清思绪,答应威海吧,就是胡闹,不答应吧,威海不消停,威海胡闹,弄得姚立冬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如果徐缓在就好了,这事情,就应该是妈妈来解决的。 想到徐缓,姚立冬的心头,除了恨还是恨。 姚立冬到家的时候,发现威海没去上学,已经煮好了大碴粥,他们依旧住着狭小破旧的房子,威海,怎么能配得上那个出身高贵的小女孩呢,想着,姚立冬心下一阵难受。 餐桌上摆着一盆大碴粥和一盘芥菜条咸菜,这是他们爷俩常年主要粮食。 姚立冬不知道当怎么开口,吃过半碗饭,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去你的学校了,看到了江溪莹——”他抬头看威海。 威海扒拉饭的筷子骤然停住,惊愕的抬头跟姚立冬对视,半晌,他放下筷子,“爸,你跟江溪莹说啥了没有,我留级跟她没有关系。”威海皱着眉头喊道,情绪有点激动。 “我没说啥,就是告诉她,你为了她要留级到她的班级。” 威海一听,暴跳如雷,摔下筷子,“爸,谁让你去找江溪莹的,我说了,是我自己要好好学习,跟江溪莹没关系。” 姚立冬看到威海摔打他,火了,嗓门比威海大十倍,吼道:“小兔崽子,谁给你的胆量跟老子喊,还摔打老子,是不是这段时间没揍你,惯得你!我告诉你,我惯你吃惯你喝,不能惯你长脾气 !我找江溪莹咋啦?!我想看看江溪莹是个什么样的小女孩,值得你为她留两级。而且我也没有多说别的,只告诉她,你为了她要留级,这过分吗?” 威海被气哭了,依旧喊道:“我不是因为她,不是——” “你还喊!”姚立冬上前,揪起威海的衣服领子,抡起拳头要打威海,威海这次不躲,昂首挺胸,一副英勇就义不服的神情,这样的神情比他躲避逃跑更加可怕。 威海斜着眼睛,逼视着姚立冬,眼睛里满是不屑,姚立冬的拳头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打在了空气中。 “你就是因为江溪莹要留级,你不承认也是这么回事儿,别跟我嘴硬,没用。是男子汉别撒谎,说真话,撒谎你就是孬种。”姚立冬气愤不已,内心波涛汹涌,面对威海,不知道怎么劝说,他的难处,威海怎么能懂得呢。 “是,我就想跟江溪莹一个班级。”威海承认,声音也低了下去。 姚立冬叹口气,“威海,你长大了,爸爸不想揍你,因为打骂不解决问题。希望你凡事也为你爸爸我考虑一下,我一个人带着你长大容易吗!江溪莹那个孩子,一看就是身份高贵的家庭出身,咱们配不上人家啊,你想过没有!” 威海低下头去,不语。 “你现在青春期,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她还很优秀,这也正常,但是,你想过没有,未来,你们能不能走到一起,她是学霸,注定要考上个好大学,而你是学渣,你们的距离会越来越大,最后分道扬镳。到那个时候,你会后悔为她留级。后悔都来不及。” “我不会后悔,回到初一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让她落下。”威海低声说。 “单纯,太单纯了。两年时光,不是闹着玩儿的。你爸爸我现在很为难,因为你的事情,我已经失眠好几天了,一躺下,我就睡不着觉,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反正,你现在为了江溪莹留级完全是冲动之举。你好好冷静下来,想想,马上毕业了,到了新的高中,或许你会遇见比江溪莹还要优秀的女孩子呢。” “不,别的女孩都不学雕冰,江溪莹学雕冰,我就要找个志同道合的,像杨叔叔和晚明阿姨,不像你跟我妈妈,吵来吵去,我就要找个支持我雕冰的女孩,江溪莹支持我。” “她现在支持你,不等于长大了也支持你。再说,你现在把江溪莹作为结婚对象来相处,维持过早,你们都太小了,她才十二岁,十二岁,懂个屁!”姚立冬简直要被气吐血的节奏。 “爸爸,江溪莹喜欢跟我呆在一起,她喜欢我,更喜欢我做的冰灯。”威海一脸自信。 “儿子,你才十五岁,现在恋爱,太早了!你还是把心收收,放到学习上,反正,我不同意你留级。” “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就要留级。而且,我就要跟江溪莹一个班级。”他还想说,他每天每时每刻都想看到她,看到她,他就高兴。 “好吧,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以后你别后悔就好。反正,我是坚决反对,而且我也阻拦了,你不听话,我也没辙。”姚立冬一脸的无奈,他倒了半杯白酒,一口猛劲儿,将半杯高度白酒周了进去,辣得他胃疼,辣得他身体晃晃荡荡,走路不稳,他一头栽到床上,他喜欢这种醉酒的感觉,一醉解千愁! 第71章 阴差阳错的留级与跳级 终于,威海如愿以偿。 再挨过三个多月,他就初中毕业了,他却重新回到初一,在他爸爸姚立冬的努力之下,加上老校长亲自出马,威海坐到了初一一班的教室。 当威海走进教室的时候,他熟悉江溪莹的座位,他的脸上带着情不自禁的微笑,他的目光向江溪莹座位的方向望去,奇怪,那里空着。 上课时间,江溪莹去哪儿了? 渐渐地,威海收敛了笑意,他安静的等待着老师分配座位。 江溪莹的座位在第二张桌,那是班级最好的位置,威海的心思杂念都在江溪莹去哪里的问题上,老师跟他说了什么没听见,他心下琢磨,她是不是生病了。 这时,班主任老师又重复了一遍,“你坐到第二张桌空座那里——”。 威海一愣,抬头看向老师,“老师,那里不是江溪莹的座位吗?” “嗯,现在是你的座位了。”老师淡淡的说道。 “那,江溪莹呢?”威海毫不客气的问道,同时心跳加快,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一种慌张的感觉席上心头,让威海内心一阵慌乱。 老师白了眼威海,没好气的说:“让你坐那,你就坐那,你管江溪莹去哪里干嘛!” 威海蠕动着嘴唇,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他走到江溪莹座位跟前坐下,他摸着课桌,仿佛触摸到了江溪莹留下来的温度,他甚至想象自己在触摸江溪莹的肌肤,顿时心跳加快变成狂跳,血往上涌,他一阵脸红。 抬头,四下里望望,他以为大家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原来,他想多了,大家都在认真听课,没人注意他。 他发现初一新生个头很矮,而他肯定是这个班级最高的男生,他坐在第二张桌,着实把后面的同学挡了个严实。 “报告,老师,新同学挡着我,看不见黑板——”声音从威海身后传来,威海转头一看,一个比他矮一头还要多的小男孩,站起来打报告。 “先将就一天,当下午自习课,老师再给你们换座位。”班主任说。 威海也着实不喜欢第二张桌,简直就坐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非常不自在,哪里有最后一张桌好,最后一张桌有太多的自由和方便。 老师讲完课,布置了一道数学题,让大家做,让威海到前面黑板上做,威海一阵惊愕,第一次有除了语文老师之外的学科老师提问他,在从前的班级,虽然是最好的班级,但他以特殊人才的缘由进去的,老师们都知道威海是混子,除了语文老师提问过他,别的老师从来看都不看他,甚至不交作业都不管他,放任自流。 “姚威海,你愣着干嘛?”老师敲了敲黑板,手指点了点黑板上的数学题,“到前面来做题——” 威海起身,从凳子上站起来好似费了很大气力,老师白了他一眼,“姚威海,不愿意老师提问吗,你站起来的速度可以跟年过八旬的老爷爷有一拼了!” 哈哈哈,班级一阵哄笑。 威海站在座位前没有动,抿着嘴,他看了眼黑板上的题,是分数,他会做,在冰雪课堂,朱龙老师讲电路的时候,涉及到数学,但现在,他的脑海被江溪莹的去向占领着,他想知道她去哪里了,不是做数学题。 威海大声说道:“老师,我不会做。” “不会做,还这么理直气壮。”老师又白了他一眼,找别的学生到黑板前做题。 老师的眼睛盯着到前面做题的同学,趁着这个时间,威海弯下腰,朝着一侧的同桌小声问道:“你知道江溪莹为什么没来吗?” 同桌听了,抬起头看向老师,看到老师背对着他们,小声嘀咕道:“江溪莹跳级了——” “跳级了!”威海喊起来,班级静悄悄,威海这么没头没脑一句话,招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同桌吓得低下头,赶紧在本子上写着。 老师也转过身来看向威海,此刻,威海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一把将同桌的作业本扯了过来,扔掉地上,一把抓起同桌,喊道:“你告诉我,江溪莹她跳级去了哪个班级。” 同桌是个小女孩,被吓哭,喊着“不知道——不知道——”小女孩扑腾着,威海就是不放手。 威海的喊声简直就是恐吓,“你告不告诉,你告不告诉?”威海摇晃着女孩,女孩哇哇大声哭着。 一时间,班级传来哭声和威海的喊声,以及其他学生的议论声,乱哄哄一片,老师气急败坏的两步跑到威海跟前,一把将他拽到一侧过道,威海甩着老师的手,他拎起书包,是的,他的书包压根没有打开呢。 威海要往外走,既然江溪莹不在这个班级了,他也不要在这里呆着啦。 “江溪莹,江溪莹,你就知道个江溪莹,那你听好了,我告诉你,江溪莹去了哪里——” 威海一怔,不再挣扎,拿着书包的手忽然停滞到半空,仿佛,空气在此刻凝滞了,他瞪大眼睛等待老师说出江溪莹的下落。 “她跳级到初三一班,初三一班!就是你原来的班级,她现在已经坐在教室里听课了!”老师很生气的说道。 威海如遭雷击,惊讶的合不上嘴巴,一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他这边费劲巴力的留级,江溪莹却跳级到他从前的班级,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威海想到了杨冰,他心里更加不舒服,他的脑海里出现杨冰跟江溪莹同桌的情景,心里翻江倒海,可是,这次留级费了多大劲儿,他是知道的,他即便要回到从前的班级,他还能回得去吗? “姚威海,你站到墙角去——”老师命令道。 威海权当没听见,他将书包跨到肩头,仰着脸,一副高傲的样子,大踏步走出班级,老师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喊道:“这是上课时间,姚威海,你干嘛去?你?我不要你这个学生了,坚决不要,我现在就去找校长!” 威海停住脚步,悠悠的回头,说道:“老师,您不要我,那我谢谢您了!” 老师更加生气,不顾及走廊的安静,喊道:“姚威海,你爱去哪个班去哪个班,反正我们班坚决不要你!” “谢谢老师,您不要我,正合我意!”威海说着轻快的跑掉了。 第72章 世间最刺耳的情话 当杨冰知道威海留级,留到初一一班的时候,他心里灰暗到谷底,那天,他第一次上课溜号,老师讲课,他没听进去。 杨冰心里浮现的是威海和江溪莹一个班级的情景,一同出入,威海坐在班级的后面看着前面的江溪莹听课,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这个时候,杨冰第一次发现学习好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不再为学年第一的成绩骄傲了。如果他的成绩像威海那般糟糕,他也可以降级到初一,为了江溪莹,降四级他都愿意。 可他不能,他是学年第一,他没有理由留级,他更没有勇气留级,他很羡慕威海,威海很有勇气和魄力,为了江溪莹,他真是不顾一切了。 当江溪莹站在初三一班门口的时候,杨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自己想念江溪莹产生的错觉,当老师郑重介绍道:“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江溪莹,她是个聪明勇敢的同学,从初一跳级到初三,跟大家一起学习,以后,大家都要多多照看一下。” 杨冰即刻举手,站了起来,“老师,让江溪莹跟我坐同桌吧,我可以辅导她功课。” 老师点点头,转而有点为难,因为杨冰有同桌,杨冰也发觉了自己的莽撞和冲动,他的同桌也是一个小女生,他这样做,同桌顿时不高兴了,她坐哪里呢。 这时江溪莹打破了尴尬,“老师,我坐哪里都行,反正在一个班级,有问题可以等到下课再问。” 老师又点点头,可是,老师还是为难,因为江溪莹个子矮,“现在只有两个空座,就是最后面空着一张桌。” 最后面空座那是威海的座位,别人都是两个同学一张桌,威海不学习,淘气,没人愿意跟他坐同桌,他便没有同桌。 “最后面,你能看到黑板吗,前面的同学挡着你的视线。”老师担忧的说。 “老师,我可以站起来听课,我愿意坐到最后面。”江溪莹知道,那是威海的座位,她想跟威海坐同桌。 当威海跑到初三一班门口的时候,正好下课铃声响起,刚好班主任又不在班级,威海一下子推开门,尽管已经下课了,威海推门的力道很猛,带着一阵风,门猛烈的撞击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学生们的注意力都到威海身上。 杨冰的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这回威海回不来了,这是学校,不是他想走就能走,他想回来就能回来。威海留级的事情费了好大一番周折,他都听说了。 不曾想,江溪莹跳级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江溪莹从前桌的嘴里早就知道了威海留级到初一一班的事情,她震惊至极!她心里明白,威海是为了她才留级,那个时刻,她的眼睛里瞬间满眼泪水。 威海一阵风似的从前面跑到后面,到了江溪莹跟前,因为着急,俨然,他忘记了有个后门,他可以直接走后门,不会有太多人注意他。 不过,谁注不注意的,他才不在乎呢。 现在,威海在乎的人只有一个江溪莹。 “你跳级,你咋不告诉我一声?”威海斥责道。 “你留级你也没有告诉我一声——”江溪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委屈。 “谁让你跳级的?你能跟上课程吗?” “谁让你留级的,你留级到初一,会被笑掉大牙!” “我不怕!” “我能跟上课程!” “你胡说,你一个初一小屁孩能跟上初三课程吗?!你这是自毁前程!看你考不上重点高中咋办?” “我能跟上课程,你回初一才是自毁前程。”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嘛!”威海说着,也是一脸的委屈。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嘛!”江溪莹说着,长长的睫毛上缀着点点晶莹的泪珠,眼睛水润润的,碧波荡漾,妩媚动人,勾人心魄。 虽然,威海不懂什么,但那睫毛上晶莹的泪珠,他看到了。 威海抬手,轻轻拂去江溪莹脸上的泪珠儿,睫毛上依旧颤颤的小泪滴还挂着,那感觉真好,这个女孩在为他哭泣。 威海心头说不出来的滋味,形容不出来的心情,反正,他情绪波澜起伏。 “威海哥哥,我要跟你一个班级,跟你坐同桌。”江溪莹眨眨眼睛,自己抹了下眼睛,睫毛上的泪滴被她抹了下去。 “莹莹,威海哥哥也想跟你一个班级,也想跟你坐同桌。”威海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变得无比温柔,眼睛里也含着似水柔情,他有拥抱江溪莹的冲动,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是班级,他再胡闹也要懂的分寸的。 学校有规定,有早恋的学生,双双开除,开除他不要紧,他学习不好,但开除了江溪莹怎么办,他已经十五岁,是半大小子也是个小大人了。何况,他没有妈妈,其实,他虽然易冲动,爱打闹,但他还是比较成熟的,懂事儿挺早的。 此时此刻,仿佛整个世界只他们两人,他们如此旁若无人的表白心意,压根没注意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同学,这可是初三学生,他们什么都懂,生理卫生课也上过了,男女那点事儿,他们更懂。 有调皮的学生开始打口哨起哄,有的干脆喊出来,“天呐,他们这是要处对象!” 杨冰站在学生堆里,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更多的是火气,他简直火冒三丈,他们居然在全面同学面前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对,那应该是世间最刺耳的情话,他们有处对象的迹象。 江溪莹的神情,还有江溪莹的话,像导火索一样,将杨冰这团汽油点着了,大火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江溪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今天,当她走进班级没有座位,他邀请她坐同桌,被她婉言拒绝了,她非要跟这个臭名远扬的威海坐同桌,这回,他要让他更臭,臭到臭不可闻! 杨冰不屑于跟他们理论什么,他一转身,冲向老师办公室。跑到老师办公室门口,杨冰觉得不妥,他应该把这件恶劣的事情报告给校长,而且应该是大校长! 想着,杨冰转身向校长室跑去 第73章 杨冰告状 杨冰告状 如果不是太生气,杨冰不会这么冲动,他是跑向校长室的,他的心跳加快,除了运动带来的心动过速之外,还有紧张。 杨冰敲了敲校长室的门,门是虚掩着的,他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即使没有锁门,也不能确定校长就在里面。 半晌,里面传来“请进!” 杨冰已经没有退路,在推门的刹那,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就此逃跑呢,校长便当是哪个调皮的学生敲门闹着玩儿的。 可是,他已经推门,脚步不听大脑指挥,他走了进去。 校长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初一一班的班主任,杨冰总去初一一班找江溪莹,认识他们的班主任。 初一一班的班主任也认出了杨冰,难以掩饰眼底的震惊之色,嘴里便说了出来,“你?” 杨冰端出一副好学生应该有的模样,走到校长桌前,立定,站直了身体,两只手板板整整的垂着,喊道:“报告校长,有情况要汇报。” 校长嘴角欠起微笑,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情,“说说看——” “校长,我下节还有课,您看——”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开口抢先说,只是,不等她说完,校长即刻打断她,“你稍等,我听听这孩子要说啥——” 初一一班的班主任便不得不闭上嘴巴,手指间却不停的搬弄着,很显然,她着急,没有汇报完工作,被杨冰打断了。 “校长,我报告,初三一班的姚威海和江溪莹他们——他们——他们处对象!威海,他是问题学生!”杨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都涨的通红,心脏要跳出来,他紧张极了,可能,这是他第一次举报别人,而且还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校长一听,噗嗤笑了,初一一班的班主任这时再次插话道:“校长,我就说,姚威海不是个好学生,他到了我们班,让他坐在前面,他不听,还打听江溪莹,你看,这不是早恋的征兆吗,之后摔门就走,无视老师的存在,反正这个学生我肯定不要了,原来就对他没个好印象,不是不给他机会,是他不懂珍惜机会。开学第一天,对老师什么态度!他若回到我们班,那请校长换个班主任吧,初一一班有我没他——”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起,班主任说的很激动,脸上装满了怒气,校长倒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对班主任说:“张老师,你不是有课嘛,快去上课吧,姚威海的事情,我会慎重考虑。” 班主任走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校长,反正,我们班坚决不要姚威海!坚决!不行的话,这个班级您另请高明,我不教了!” 杨冰依旧立正站着,等着校长让他去上课。 很意外,校长没说让他去上课,反而问道:“你咋知道姚威海和那个,叫啥的女生处对象?” “叫江溪莹。”杨冰提示道。 “嗯,江溪莹。你咋知道他们处对象?” “全班都知道。”杨冰说,之后,杨冰便把威海和江溪莹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威海哥哥,我要跟你一个班级,跟你坐同桌。” “莹莹,威海哥哥也想跟你一个班级,也想跟你坐同桌。” 杨冰重点把威海哥哥和莹莹最动情的话重复了两遍,重复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比一班班主任还要气愤。 校长意味深长的看着杨冰,说了句,“这是1979年,孩子!不是1969年,你这个举报,如果放在1969年,你知道会出多大乱子嘛!” 杨冰没明白校长的话,那个特殊的时期,他也经历了,对他们家来说,还是有影响的,是的,很可怕。 “很可怕。”杨冰的喉结滑动着,咽了口口水。平时他没注意自己也会分泌这么多唾液,这个时刻,他不停的咽着唾液。 校长室很安静,只要他们都不说话,就能听到杨冰咽唾液的声音。 校长想了想,看着杨冰,“你叫什么名字?” “杨冰。” “杨冰?你是初三那个学霸杨冰吗?” “嗯。”杨冰点点头,发现自己的脊背有点发凉,额头却冒出细密的汗珠。 “你不是初三的学霸嘛!”校长有点震惊,杨冰以全市第一名考进师大附中的时候就很有名气,这些年一直独占鳌头,校长虽然不知道哪个学生是杨冰,但他知道学霸杨冰。 “杨冰,你是个好学生,全校独一无二的学霸,为啥说你独一无二呢,我听不止一个老师说过你,不管哪个学科,不管那次考试,你都一直第一,第一好考,但第一不好保,你很棒!”校长夸赞着。 “谢谢校长!”校长的话并没有缓解杨冰的紧张,反倒更加的不自在。 第74章 告状失败 忽然间,杨冰明白了他为啥紧张了,他怕在校长面前破坏了他好学生的人设,毕竟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好学生的称号,事实上,每一次的班级三好生,校级三好生,乃至区三好生,市三好生都是他,最近还要参评省三好生。 这个节骨眼,他怎么能破坏自己好学生的形象呢!他一阵后悔。 这样一个三好生,怎么可以举报别人呢?!想到这里,杨冰更加后悔踏进校长室,他真是被威海和江溪莹气糊涂了,他太冲动了! 校长停了停,继续说:“你刚才说的事情,我认真想过了,我问你,他们在学校拉过手没有,拥抱过没有?还是说过更加亲密的话没有?” “没有,都没有,校长,是我想多了。”杨冰几乎是抢答,那样迫不及待的回答,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什么重要,他必须维持好学生的人设。 “这就对了,杨冰,你想想,他们在学校没拉过手,没有不良举动,男生女生想一个班,坐同桌,一起学习,那都是上进的想法,不要想偏了,再说了,那个江溪莹,我想起来了,她才十二岁,非要跳级,十二岁的小孩知道啥,处对象,这类话,你无凭无据,就算他们说的那些话,全班都听到了,也不是啥过分的话。不算啥,都是想好好学习,互相帮助而已。你说是不是?” “是,校长,谢谢校长教诲。杨冰记住了。”杨冰的聪明劲儿绝对遗传他爸爸杨立春,脑子灵活,反应快,知道领导的心思,既然大校长想偏袒威海,他说再多也没用,只是,他不明白校长为什么那么偏袒威海,威海在师大附中,一向是个不学无术的坏学生。 杨冰内心很失落的走出校长室,这一刻,他内心的波澜平复了许多,心跳不再那么快了。 望着杨冰的背影,校长陷入沉思,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坚决不要威海这个学生,第一天报到就惹老师生气,确实太不像话,如果他不是个雕冰天才,校长早就把他开除了。碍于老校长的情面,还有老校长那句预言,老校长说过,总有一天,威海会成为师大附中的骄傲。 他不信威海,但他信老校长,包括老校长的眼光,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错,老校长对这所学校的贡献,包括前瞻性,是他不能比的。 如果不是老校长出面,他又怎会答应威海从初三留级到初一的举动,现在看来,威海最好越快毕业越好,反正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坚决不要威海,威海又非要去初一一班,这样一来,就说威海得罪了班主任,人家班主任不要他,他还是回初三算啦,再有几个月,马上毕业,等于送走了这个小阎王。 校长盘算着。至于杨冰举报的早恋,即便有早恋的倾向,那也不能挑明,一所初中,就有早恋苗头,对学校影响也不好,并不是校长偏袒威海,而是他在维护师大附中的名誉。这种事情,在谣言要起来的时候,必须扼杀在萌芽中。 姚威海,必须回到初三一班,原班级,再有四个月,他便毕业了。四个月,即便有恋爱萌芽,十五六岁的小孩,能折腾到哪里去。校长依旧盘算着,想着他有必要去老校长家一趟,解释一下。 第75章 威海跟杨冰第一次起冲突 威海如愿以偿,从初一一班回到原班级。 威海和江溪莹坐同桌,老师说,暂时这么坐,可是,一周过去,老师并没有给江溪莹换座位的意思,其实,威海和江溪莹都不想换座位,想的人是杨冰。 自从威海和江溪莹坐了同桌,杨冰上课便经常溜号,他时不时地回头看江溪莹有没有听课,是不是又在跟威海唠嗑。 由于杨冰上课总是回头回脑,老师都提醒过他几次,后来杨冰便觉得不好意思,他不能明目张胆都回头监督那二人,在老师讲课的时候,他控制自己不回头,当自习课的时候,他便假装侧着身体写作业,顺便瞄几眼。 多数时候,他看到江溪莹在认真学习,威海趴在桌子上睡觉,有时他们聊天,他们聊天不管不顾,不管老师在前面讲课还是批作业,只要他们想聊天,就跟苍蝇嗡嗡似的小声说着,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在学习,知道最后面都两个学生在聊天,除了杨冰看他们,没人回头看他们。 大家已经司空见惯,老师更是睁一只眼,闭一眼,反正还有三个多月毕业,谁管他们,主流是好的就行。 杨冰心里堵得慌,又无力解决威海和江溪莹的座位问题。 对于杨冰来说,每节课都是煎熬,他盼望下课,下课他跑到江溪莹跟前,江溪莹会问他数学题,这时候,威海已经跑出去玩儿了。 威海并不知道杨冰的心理变化,但,他们早就不是童年时期能玩到一起的小伙伴了。 杨冰是学霸,威海是混子,威海清楚,所以,他从来不找杨冰玩儿。杨冰也不找他玩儿,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 一次,威海和杨冰因为江溪莹吵了起来。 那天是江溪莹值日,由于江溪莹个子矮,老师给她安排擦黑板的活儿。 第一节数学课,老师计算了很多道例题,数式和数字密密麻麻写了一黑板,江溪莹一直认真听课,忽略了下课她要擦黑板的问题。 下课铃声一响起来,威海跑出去上厕所,杨冰心细,他记住了这一周是江溪莹值日擦黑板,上课的时候,他就盘算,下课以后,第一时间,他去替江溪莹擦黑板。 计划是美好的,偏偏这份美好总是被无端的打乱。 “杨冰,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有套数学卷子,我忘记拿过来,你取回来,发给大家。”数学老师在响铃的时候,对杨冰说。 杨冰是班长,又是数学课代表,发卷子,帮老师批作业,这都是常事儿,以往,这是杨冰最值得骄傲所在,此刻,他心里有点反感老师让他取卷子,他又不能像威海那样没礼貌对跑到老师前面,只能按捺着内心的焦急,跟在老师的后面,心里着急擦黑板的事情。 杨冰看到威海第一个跑出教室,威海一定忘记了江溪莹值日的事情。 这是他表现的最好时机,杨冰想。内心焦急,便觉得数学老师走得太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平时数学老师脚步如飞,不知这一天怎么啦,边走边想着什么,杨冰只得慢慢在后面跟着,心里着了火一样,火急火燎的。 等到了办公室拿了卷子,杨冰打算跑回班级,他一定在威海赶回来之前擦完黑板。 偏偏事与愿违,当杨冰到了数学老师办公室,数学老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杨冰,这里有道数学题,你现在做一下,我看你能不能做出来,我听说,隔壁初中,数学学霸都没做出来。 杨冰一听,简直崩溃,好在他反应快,急忙说:“老师,我拿回去做行不行,我想上厕所。” 数学老师迟疑了一下,“好吧,你做不出来的题,别人更做不出来,不过你做题的时候看着点时间,看看多长时间做出来的,明天课堂上,给我就行。” 杨冰点点头,拿起卷子,向教室跑去。 课间十分钟,数学老师占用了他五分钟,他跑到班级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上课。 威海上厕所也回来了,他手插裤兜,晃悠着身体,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跟杨冰一起走到班级门口,通常情况下,杨冰会让威海先进去,但此刻,杨冰看到身型瘦小但江溪莹翘着脚,伸长胳膊擦黑板呢。 杨冰和威海一齐挤进门,他们撞到一起,把彼此撞个趔趄,威海蹙眉,瞪着眼睛因为撞到自己的人是杨冰,他没有骂出来,换做别的同学,威海早骂人了。 杨冰也眉头紧促,两个人都站稳了,发现江溪莹已经把下面能够到的字都擦了去,上面够不到的,她翘着脚,正在努力够着,粉笔灰飞扬,落在了她的头发上,落了层淡淡浅浅的灰色。 威海和杨冰一齐奔到江溪莹跟前,他们的手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江溪莹拿着黑板擦的手上,杨冰的个头高,先于威海一步,杨冰的手落在江溪莹的手上,而威海的手落在了杨冰的手上,一时间,他们三个就这样,定格在黑板跟前几秒钟。 而后,威海反应过来,一把将杨冰的手抓了起来,喊道:“你要干嘛?” “你要干嘛?”杨冰也喊了起来。 威海已经从江溪莹的手里抢过了黑板擦,说道:“我要帮莹莹擦黑板——” “我也要帮莹莹擦黑板——”杨冰涨红了脸,胸脯起伏着,他第一次跟人争论,这个人还是威海。 “杨冰,你已经帮莹莹讲题了,把擦黑板的活给我好了。”威海偏着脸,白了杨冰一眼,同时,他带着气,挥动着手里的黑板擦,用力很大,呼呼的,带着风,粉笔灰在阳光下格外真切,讲台前面被粉笔灰弥漫了。 “谢谢威海哥哥——”江溪莹说着,用手向两侧扇着粉笔灰,她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杨冰立仍在那里,整个人在粉笔灰中,心里七上八下,他很想跟威海打一架,他不过给江溪莹讲了几次习题,他就记住了,那他天天跟着江溪莹坐同桌,他怎么不说呢。 越想越气,杨冰开口道:“莹莹是我的小师妹,我有义务帮她擦黑板。” “有我呢,显不着你!”威海已经擦完黑板,将黑板擦啪地一声扔到了讲桌上,再次激起一片粉尘飞扬。 “小师妹是你个人专属吗?她是我们冰雪工作室的小师妹,小师擦黑板够不到,我帮帮她,你倒是不乐意了,我不明白!”杨冰第一次嗓音很高,几乎是冷嘲热讽的说道。 刹那间,教室里一片寂静,因为,他们的大班长杨冰,从来不这么严肃,现在,他的脸阴沉得像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一脸怒气,原来,他凶起来,比小流氓威海更恐惧。 威海毫不示弱,他英勇迎战,转身冲到杨冰身前,挑战性的斜睨着眼睛,攥紧了拳头,教室里仍旧鸦雀无声,江溪莹也跑到他们跟前,打破了安静,她站在他们在中间,将两个火药味十足的人隔开,哎呀一声,说道:“我的两个师哥啊!你们别吵了,我谢谢你们替我擦黑板,你们不是都喜欢擦黑板吗,我给你们分活儿,一威海你替我,二四六杨冰你替我。怎么样?”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走进来,杨冰恢复如常的神态,他太冲动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威海也回到自己座位。 接下来,他们再没有抢着擦黑板,按照江溪莹的吩咐,轮流擦黑板。 这是威海跟杨冰第一次起冲突。 第76章 弄巧成拙1 江溪莹很用功,她早晨不吃饭,第一个到校自习,做题。 虽说不吃饭,但她的书包里装着牛奶和面包,在七十年代末,能吃得起牛奶和面包的人家还不多,威海和杨冰来得都很早,他们来陪江溪莹自习。 杨冰会在别的学生都没到教室的时候,坐到江溪莹身边,给她讲题。于是,对于杨冰来说,早晨时光,成了他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当然,那个大灯泡威海这时坐到前桌,侧着身体,回头看着他们,在威海的注视与监督下,杨冰给江溪莹讲题。 只要他坐到江溪莹身边,那种美好的感觉,说不出来。 每天早晨,当杨冰讲完习题,威海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大苹果给江溪莹,“我吃不了,你替我吃。” 苹果很大,红色的水晶大富士苹果。当江溪莹第一次看到威海手里的苹果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是苹果很贵。“你家很有钱嘛?苹果很贵的。” “我家没有钱,但我家有苹果,你吃吧,你天天吃干面包喝牛奶,没有水果不行。”威海看着江溪莹说的,他的眼睛里闪着宠溺的光芒。 从此以后,每天早晨威海都会给江溪莹带一个大苹果。 杨冰发现了以后,他觉得奇怪,威海家的经济条件他是了解的,吃饱饭仅此而已,别说苹果了,吃菜都是奢侈。 难道威海偷钱?还是偷来的苹果?但杨冰没有亲眼看到,他只是猜测而已,想着这件事的时候,他心生一计,他该让江溪莹看看威海家到底有多穷! 在七十年代,一周学习工作六天,休息一天,那时还不是双休日。 周六的早晨,教室里只有他们三人。 杨冰看着红色的大苹果,眼珠转了转,对江溪莹说:“莹莹,周末,我们骑自行车去江边玩儿,好不好?”说这话的时候,杨冰很担心被江溪莹拒绝。 江溪莹抬眼,看了看杨冰,“我不会骑自行车。” “我会,我驮你去。”杨冰说,眼睛朝着威海瞥了一眼。 果真,如他所料,威海不乐意了,哼了一声,“莹莹,我也会骑自行车,我带你去。” 一时间,江溪莹犯了难,“你们两个,都想让我坐你们的车,你们不会再打架吧?”她看看杨冰又看看威海,等着他们表态。 “当然是坐我的自行车,你是我的同桌,就应该坐我的车。”威海不容分说。 江溪莹目光转向杨冰,她担心出现上次擦黑板时两个人吵架的事情,杨冰这次很大度,“好啊,我们仨,说好了,明天就在莹莹家门口吧,反正我俩骑车方便,莹莹,你在家等我们就行。” 威海和江溪莹没有意见,威海心里有点洋洋得意,这次,他胜利了,他要骑自行车带着江溪莹去江边玩儿。 杨冰很激动,他激动的当然不是这次出行,而是他心里的小秘密,那就是,他一定要让江溪莹亲眼看看威海的家里有多贫穷,而且威海没有妈妈。 次日,一切按照杨冰的计划发展,他们骑着自行车沿着松江边骑了好久,威海的自行车后面坐着江溪莹,载重自然要比杨冰重许多,杨冰偏偏故意快点骑车,威海在江溪莹面前当然不愿意被杨冰甩在后面,便拼命骑着。 四月的春天,黑龙江还是很冷的,威海穿着薄棉袄,后背已经湿透了。 江溪莹是个聪明的女孩,发现威海的汗湿透了棉袄,便喊道:“你们都别骑了,我累了,休息一会儿。我也想下来走走,总是坐着不舒服。” 杨冰下了车子,停住脚步,此时的方位,恰到好处的在威海家对面。 “小师妹,你累啦?我都骑渴了——”杨冰说着向四下里望望,好似找着什么,望了一会说道:“这里没有食杂店,对呀,威海,你家不是在对面吗,我们就去你家休息一会儿,顺便喝口水。” 威海本来笑着的,当他听到杨冰说要去他家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他家里,什么都没有,很穷,很破,很破烂的。 江溪莹已经跳下车,她梳着两只麻花辫子,穿着红色绣着花的布衫,黑裤子,黑皮鞋,她拉了拉威海的胳膊,“威海哥哥,杨冰师哥说得对,咱们都去你家待会儿吧,我也渴了,想喝水。” 威海一副为难的样子,想了想,“我家附近有个食杂店,我带你们去买瓶汽水。” “我不喝汽水。”杨冰当即反对。 “我也不喝汽水。”江溪莹说。 “那就去食杂店讨口水吧。”威海建议。 “可是,我想休息一会儿,在食杂店休息吗?那里能有坐的地方吗?再说,这里距离你家才几步远,走吧,还是去你家里。”杨冰当即问道。 “我也想休息一会儿。”这一天,江溪莹特别配合杨冰,让杨冰心里很高兴,他心里想着,小师妹真乖。 威海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的手攥着自行车车把,攥得很紧,此刻,他希望自己是一尊冰雕,不必回家,可他不是冰雕,他就得带他们回家。 他的家,是那样不堪。 如果江溪莹看到他的家,会不会不理他了,现在的情况,他除了带他们回家以外,别无选择。 威海看了看系在自己腰间的家门钥匙,在太阳的照射下,明晃晃,他即便想说谎忘记带家里的钥匙都不行。钥匙明显的在腰间晃动着,闪着金属的光泽,有点刺目。 “威海哥哥,我们走吧——”江溪莹催促道。 江溪莹叫威海哥哥,叫杨冰师哥,每次,杨冰听了都觉得江溪莹跟威海走的更近。 他多么希望江溪莹叫他一声杨冰哥哥。哥哥总比师哥要近一分,杨冰认为。 威海推着自行车,举步维艰,仿佛腿上缀着千斤坠,让他如此艰难的朝着家的方向走着,第一次,他不想回家。 第一次,威海觉得自己的家,不像个家的样子。 这时,威海的脑子里浮现出杨冰家的情景,漂亮有院落的大房子,他心里一阵难受,不只是房子的区别,还有那种有女主人的人气感,杨冰的家里一进去,像个家的样子,温暖,有烟火气,他的家,除了破烂,一无所有。 早晨着急出来,威海没有收拾屋子,他不收拾,他的爸爸更不会收拾,一路上,他想着怎么能不去他家,偏偏杨冰走的很快,一抬头,威海的心猛地一紧,怎么这么快!这么快就到了他家! 第77章 弄巧成拙2 威海磨蹭着,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杨冰动作利落,紧跟其后,江溪莹也走到院子里。 院子不大,却干净整洁,收拾的妥妥当当。在七十年代,这样的小院子再普通不过。 杨冰故意提示道:“袖珍小院子不错啊。”他是想提醒江溪莹,这个院子很小,江溪莹没有觉得院子小,她第一次来,多小的院子对她来说,只是参观而已。 走进室内,愣住的不只是威海、杨冰,还有姚立冬。 威海早晨骑着姚立冬的自行车出门,按照以往,一跑出去就是一天,可是,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姚立冬的眼底除了惊愕还有尴尬,当他看到威海身后跟着进来了杨冰,还有江溪莹的时候,他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威海惊讶家里来了一屋子人,家里并非他预想中的冷冷清清,乱七八糟,室内收拾的跟院落差不多,虽然家具不多,却很干净。只是,由于家里来了好几个人,室内显得有点拥挤。 杨冰惊诧,自己的爸爸妈妈坐在威海家的板凳上,看样子聊得很高兴,他的爸爸妈妈来威海家做什么,还有两个陌生的阿姨,他不认识。 江溪莹也是一脸的惊讶,在她的想象中,威海家即便住着平房,也应该是三间大砖房,很阔气的那种,她惊愕威海家的贫穷。 她知道威海穿着没有杨冰好,可是,没想到这么穷。房子老得在外面看一眼便能断定是危房,房子歪着身体斜卧在小院子里,里面更是不像样子,狭小,局促,窗户上的玻璃裂开了,用纸糊着,挡得室内有点暗。 因为来了客人,室内亮着灯,那也没有江溪莹家的三室一厅楼房亮堂。 江溪莹第一时间想到了威海的大苹果,她看得出,威海的家境根本吃不起大苹果,那些大苹果是哪里来的?江溪莹一脸迷茫,室内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包括姚立冬。 但姚立冬认识江溪莹,他远远地看过这个女孩,开学初威海为了江溪莹一会要留级一会要回原班级,折腾不已,姚立冬便好奇,在放学期间,远远的看着走在威海和杨冰中间的江溪莹。 威海心里的自卑被这些不速之客给冲淡了,他想问问,家里咋来了这么多客人,不等开口,杨冰的妈妈董晚明说话了,“哎呦,这几个孩子,回来的正好,看,我买了一兜大苹果,现在就给你们削皮。”董晚明满脸笑容。 这时,姚立冬也醒悟过来,拉过来一个长条板凳,“孩子们,坐这里。” 椅子和凳子都被大人们坐着,三个孩子便坐到了长条凳上,屋子里的人,除了两个陌生的女人之外,就是杨立春和董晚明,平时只有威海和爸爸,他已经习惯了,忽然间,家里来了四个人,便感觉来了一屋子的人。 董晚明的削苹果的手很麻利,已经削好一个苹果,不等伸手给他们发下去,威海已经从董晚明的手里抢走了苹果,拿给江溪莹,“你吃——” 几个大人看了,笑了。 杨冰很佩服威海动作神速,还有他的勇气,不管大人在不在,也不管是老师还是长辈,他就敢把苹果给江溪莹。 这种事情,杨冰做不出来。 不过,杨冰很懂得把握时机,他说“威海每天都给江溪莹大苹果,还是富士大苹果呢。立冬叔叔,是您买的苹果吗,吃不了,威海才带到学校吗?” 姚立冬一听,愣住了,转而明白过来。姚立冬是个直性子,当即便说,“苹果?我家哪里能买得起苹果,别说大苹果了,就连国光小苹果都买不起。” 威海的心脏跳得厉害,他有点紧张,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盘算着怎么解释。 杨冰看出了威海的窘态和紧张,急忙趁热打铁,煽风点火,“不对,立冬叔叔,威海每天都拿学校一个大苹果,他说你家的苹果吃不完,他才拿到学校去。” 几个大人的目光一会在杨冰身上,一会在威海身上,姚立冬惊愕的看向威海问道,“威海,你哪里搞来的苹果?” “是啊,威海,立冬叔叔都说了,你家里没有苹果,你哪里搞来的?”杨冰不依不饶。 “威海哥哥——”江溪莹说不下去了,她猜测是威海偷来的苹果。 威海抿着唇,“买来的苹果。”他理直气壮的说,尽管内心十分心虚,但他的态度和神情都是理直气壮的。 姚立冬急了,走到威海近前,一把将他从长条凳上拎起来,“威海,我惯你这惯你那,甚至惯着你任性,但坚决不惯着你偷偷摸摸!” “哎呀,事情还没有问清楚,立冬,你别着急。”董晚明起身,企图将姚立冬拉开,但没有成功。 杨立春急忙上前,到底将姚立冬和威海扯开,一前一后,他立在中间,“有话好好说,立冬,你别急,听孩子解释。” “有啥好解释的,我从来不给他零花钱,他哪里有钱去买苹果,肯定去偷了!而且天天偷!我就是打死他,也不能让他成为小偷!”姚立冬情绪有点激动。 “威海,你倒是解释一下,苹果哪里来的?”董晚明有点着急。 “偷来的苹果,有什么好解释的。”杨冰插言道。 “杨冰,你闭嘴,威海绝对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我相信他。”董晚明说着,瞪了杨冰一眼。 “威海哥哥,我再也不吃你的苹果了。”江溪莹颤抖着声音说,她是被姚立冬的发火给吓到了。 威海一下子跑到江溪莹跟前,“莹莹,你也跟他们一样,以为苹果是我偷来的吗?” 江溪莹看着威海,她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水雾,很快,水雾变成了泪珠,她哽咽着,没有回答威海。 威海转过身,背对着江溪莹,“苹果不是我偷来的,是我打零工挣来的,每天放晚学,我都去路口的食杂店里帮忙干活,每天两个小时,正好两个小时之后我爸爸回家,我的工资就是一天一个大苹果。” 这句话,震惊了室内所有的人。 威海转过身来,对江溪莹说“莹莹,你还要不要吃威海哥哥的苹果了,苹果是干净的,是我自己挣来的。” “威海哥哥——我不要吃你的苹果了,我不想你去做小工,威海哥哥,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你,你对我太好了!”江溪莹哭着说。 威海给江溪莹擦着眼泪,坐在一侧的杨冰站了起来,江溪莹的话刺激到他,他本想让她来看看威海家有多穷,不曾想,竟然是这个结果。想想,杨冰就气。 而姚立冬这一天心情也是波澜起伏的,杨立春和董晚明非要给他介绍对象,盛情难却,这次,他决定在自己家看,正好女方看看自己的贫穷,或许就被吓走了,谁曾想,威海带着杨冰和江溪莹回来了,便闹出这么一出来。 第78章 面临中考抉择 当中考来临,面对报志愿的时候,威海看到杨冰只报了一个志愿,冰城第一中学。 杨冰妈妈董晚明在冰城一中教美术,除此之外,冰城一中是省重点高中,不是名列前茅的学生根本考不进去,很难考,每年高考名牌大学多数出自冰城一中。 进了冰城一中等于距离名牌大学近了一步。 威海看着江溪莹的第一志愿也是冰城一中,第二志愿冰城红旗中学。红旗中学是一所普通高中,还有很多所普通高中。 关于高中去哪所学校就读,姚立冬已经明确告诉威海,填报冰城临江中学,临江中学距离他家近,徒步就能上学,还有个原因,临江中学在各个中学里面排名靠后,就威海的学习成绩,能考上临江中学姚立冬就满足了。 威海还可以填报第二志愿,姚立冬也帮他选好了,冰城末等中学,江北中学。江北中学在冰城郊区,师资力量稍差些,地理位置也偏僻,威海家距离这所高中很远,但江北中学的分数线最低,一般学习不好,又想读高中的学生就会拿它做保底。 对于姚立冬的千叮咛万嘱咐,威海完全当成了耳旁风,而且,他并不拿自己考高中这件事当回事儿,江溪莹怎么填,他就怎么填。 班主任把威海的志愿摔到办公桌上,“简直胡闹!咱们班也只有前十名的学生敢报一中,你居然报了一中,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 “不就是志愿吗,我有啥不敢报的,报志愿自由,想报哪里就报哪里。”十七岁的威海,早就不再害怕老师,敢跟老师顶撞,尤其他意识到自己要毕业了,老师也无奈与他。 老师生气的再度拿起他的志愿,“兜底呢?你拿红旗中学兜底,凭着你的成绩,你根本考不上红旗中学!那样,你就没有读高中的机会了。” 失去读高中的机会,威海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但他想到不读高中就看不到江溪莹了,忽然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自从跟江溪莹坐同桌以来,他觉得活在当下很幸福,只要江溪莹坐在他身边,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他看着她读书,写作业,做题,只要他看着她,他心理有着说不出来的幸福感。 这样的幸福感是不是很快就要消失呢? “那,江溪莹,她能考上一中吗?”威海问道。 “难!江溪莹的学习成绩不在前十名,但她是个学习天才,超常发挥的话,或许能。咱们班,最不好说的人就是江溪莹,她跳级,成绩也不稳定,忽高忽低,预测不出来。不过,她考红旗中学没有问题,所以,她用红旗中学兜底。威海,你别的可以胡来,考高中,填报志愿,必须慎重,你要做个聪明人,不要做莽夫,报考一中,那就是无畏的牺牲一个志愿。一中,你根本考不上,别报了。如果你非要执意报一中,我会找你的爸爸商讨一下。”班主任老师很负责任,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一时间,威海仿佛从浑浑噩噩的混日子状态里清醒过来,他忽然间很害怕,害怕考不上高中见不到江溪莹,那样,他会感觉活着都没有意义了。他这是怎么啦? “姚威海,我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老师,红旗中学,我能考上吗?” “考不上。” “我能考上哪个学校呢?” “江北中学可以做保底,你肯定能考上,就是离家远,住校吧,至少让你有机会读高中。中考会甩下很多学生,没有机会读高中了。进入社会干苦力,从此结束学生生涯,你不觉得可怕吗!” “我第一志愿报红旗中学,保底报江北中学。这样行吗?” “好吧。你报红旗中学跟报一中没什么区别,就是无畏的牺牲。但这么一改,至少你报了保底学校,有个江北中学也挺好的。其实,最合理的是你应该报临江中学和江北中学。”老师强调。 临江中学距离他家近,但那意味着从此再也见不到江溪莹了,红旗中学在江溪莹家门口,他能看到江溪莹,仅此而已。 她为他跳级,他为她选择一所距离她近的高中。 很快,临近中考的时间,威海开始学习,就剩下两周时间,即便他拼命,也是来不及了。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中考,分数也出的很快,在等待分数的时间里,威海、江溪莹,还有杨冰几乎天天腻在一起玩儿。 好景不长,中考成绩出炉,杨冰以全省中考状元的成绩考进了冰城一中,而江溪莹天生运气好,她以最后一个被录进一中的学生收尾了一中的录取。 当杨冰拿到一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开心,甚至全省中考状元的荣誉都没有让他有多大波澜起伏,当他知道江溪莹也被一中录取的时候,他兴奋的亲吻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而后,他忽地想起来,他的情敌,威海考到哪里去了? 威海被江北中学录取。 当威海知道江溪莹考进了一中,他考进了江北中学,他的心情跌落千丈,他的眼前浮现杨冰跟江溪莹双双出入一中的情景。 威海后悔没有好好学习,世界没有后悔药,有些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当威海做出复读决定的时候,姚立冬坚决反对,“复读?为了考取一所好大学还值,为了考个高中复读,不值。” 威海复读励志要考取冰城一中,而且他的志愿已经想好了,第一志愿一中,第二志愿红旗中学。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志向,如果复读一年学习成绩没有长进,等于考不上高中,还不如现在直接就读江北中学有前景。 威海顾不得那么多,他再度任性了一把。 没有办法,姚立冬值得支持他复读。整个暑假,江溪莹把威海叫到她家里,给他补课,让她的妈妈给他做好吃的。 威海在江溪莹家吃的很饱,而且是稀缺的大米饭。 江溪莹给他盛了一碗米饭,他吃完,她又盛了一碗,他说,“吃饱了——” “不行,吃饱也得吃。你吃不吃?你吃不吃?”江溪莹威胁他,他不吃,她会动手打他。 威海便笑着每顿吃两三碗米饭,还有肉菜、青菜,江溪莹家的餐桌伙食很丰盛,江溪莹的爸爸妈妈也很热情。 这期间,杨冰也经常借着给威海补课的名义过来,跟他们呆在一起,有时候也在江溪莹家吃饭,但江溪莹从来不让杨冰多吃,她只让威海多吃饭。她说,“威海哥哥,你多吃饭,长大个!” 第79章 “水榭亭台”冰灯设计稿的争论 1980年的冬天,不同寻常的冬天。 1980年冬天,冰城举办第六届冰灯游园会,与以往的冰灯游园会不同,这次主办方在整体布局上进行了设计,要求冰雕师将中国古典园林造园艺术运用到冰灯景致中,以此形成这一届冰灯展的风格。 春冬冰雪工作室出现四种设计稿。姚立冬和杨立春各一份设计图纸,威海和杨冰各自一份设计图纸,当然,拿到冰灯游园会组织者审批只能上报一份,最终变成冰雕成品的也只有一份设计稿。 这一天,是周末,杨立春把朱龙叫到了工作室当评委,朱龙带着唯一的女弟子江溪莹坐在春冬工作室的大办公桌前,看着图纸发呆。 春冬工作室的办公桌让杨立春换成了很气派的大办公桌,虽然是师大美术学院淘汰的办公桌,搬到春冬工作室,相比从前那个普通办公桌,气派很多。 朱龙一手拄着下颌,眼睛盯着图纸,很细心地看着。 杨冰和威海的设计图纸属于小制作,看得出他们都很卖力气设计,虽然达到了普通冰雕师的标准,但距离姚立冬和杨立春的设计相差一大截。 杨立春设计了一组水榭亭台,冰灯名称叫《旖旎》,在地面上铺设两层冰砖,冰砖上面是曲尺逶迤的路径和一座水榭。 姚立冬则独出心裁,非要用冰砖搭建立柱,用立柱将曲尺桥和水榭架构起来,形成空间感很强的视觉效果,真正的冰雕版水榭亭台。在象征性临水的一面,还设计了美人靠座凳栏杆和飞来椅弓形靠背,供人凭栏而坐。姚立冬这组冰灯的名称叫《凭栏听雪》。 朱龙一直蹙眉思索着,半晌,他将图纸放到桌上,两手十指交叉,抬眼,看到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的杨立春和姚立冬。 他们在等待他的答案,冰灯游园会评审委员会规定,不管是小组名义参展还是个体参展,每个组织只允许提交一份设计方案,姚立冬和杨立春两个设计方案只能提交一个,他们争执不下,把朱龙找了过来。 这个权利给朱龙。 朱龙跟杨立春个人关系比较好,但他绝不是一个看关系行事的人,这一点,姚立冬了解。 “朱龙老师,您不用有什么顾虑,您看中哪个设计方案,您就直言不讳。”杨立春说。 姚立冬也点点头,“是啊,朱龙老师,我们相信您。因为,我俩,实在没法决出胜负来。我们都希望自己的设计稿变成冰雕作品。” 朱龙叹口气,面无表情,“你们把难题给我了,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难题呢。” 杨立春拿起自己的图纸,“我承认,我的设计从外观看没有立冬漂亮,立冬的设计更像江南水乡,但他用冰砖搭建立柱,用厚墩墩的立柱把亭台水榭支撑起来,看着确实更有空间立体感,但这种方式安全性能怎么样呢?目前还没有人这么做,过于冒险。我的设计,除了没有立柱,直接用两层冰砖把亭台水榭铺设起来,虽然立体效果一般,美感不如立冬的设计,但我这个至少能保证安全。”杨立春一口气把姚立冬设计图纸的优缺点和自己图纸的优缺点都说了出来,最后,他强调:“凡事,安全第一。所以,交我的设计稿最为稳妥。交立冬的设计稿,如果被否决了,今年就没有机会参展了。影响参展是大事儿,再说仅仅是展出,又不是比赛。我认为,还是保守一点为好。” 朱龙听了点点头,没有说话,仍是陷入沉思的样子。 “我的设计稿,安全没有问题。冰砖做立柱完全能够承受上面的重力,冰砖立柱搭建的宽度高度,我都是精心设计的,保证安全的前提设计出来的。我的设计稿更有创意,虽然不是冰灯比赛,但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展出,我还是选择做到尽善尽美。”姚立冬坚持自己的意见。 朱龙仍然不语,他也觉得犯难,姚立冬的图纸很漂亮,让人眼前一亮,但杨立春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让姚立冬的图纸拿去过审,审核通不过,那么意味着春冬工作室不能参展了,失去了机会。 朱龙也举棋不定,“你们各执其辞,说的都有道理。就看你们想冒险还是想保守的问题,想冒险就选择立冬的,想保守一点,那立春的肯定能过稿的。”说完,朱龙发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道理是这样,关键是他们俩都想参加的问题。 “朱龙老师,您的冰雪课堂提交设计稿没有呢?”杨立春问道。 “已经提交了,我设计了《小桥流水人家》冰灯组合,跟立春的差不多,比较保守,毕竟都是孩子们跟我一起完成,安全第一。”朱龙强调。 “朱龙老师,您就帮忙选一下吧,您选择的,我们都没有意见。”杨立春再次说明。 姚立冬这时插言道:“反正,我认为冰雕的发展需要创新,需要冒险精神,或者说需要实践精神,我的设计稿是反复计算的,根本不存在安全隐患,你们多虑了。” “我考虑的,组委会也会考虑。”杨立春强调。 朱龙终于坐直了身体,目光朝向他们,“立春说得对,组委会考虑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安全问题,你的设计图纸,我也认为安全需要考虑,尤其水榭下面的冰砖立柱,比曲尺桥的立柱要高出许多,不如下面实心的冰砖搭起来的台子结实。”说到这里,朱龙注视着姚立冬的反应。 姚立冬是一个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人,听到这里自然知道下面要说什么了,脸色瞬间没了刚刚争论时的光彩,眼神暗淡下去,脸也阴沉下来,眼底漫出无比失望的神色。 朱龙看出来姚立冬的变化,但他必须把话说完,“立冬,你的设计方案还需要进一步考究,我建议报立春的图纸,至少百分之百过稿,你的设计图纸有争议,有争议存在被拿下的风险,我建议拿立春的图纸去评审。当然了,我也只是建议而已,最终到底拿谁的去,还得你俩商讨。不过,立冬,请你相信我,我选择的是立春的图纸,但决没有戴着有色眼镜,或者掺杂个人因素在里面,即便你们不告诉我,这都是谁设计的图纸,我也会选择保守的设计。我是针对图纸不针对人。” 姚立冬点点头,没说什么,他内心泛起一种要决裂的决心,他不想跟杨立春合作下去了,这样会扼杀他所有的好想法。 第80章 分道扬镳的前奏 事情已经定妥,把杨立春的设计图纸《旖旎》提交上去,姚立冬本来也同意了,但在他的脚步要迈出冰雪工作室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灵光,他又有了新的顾虑。 姚立冬当即转身,站定,手里的图纸已经卷成卷,攥在他的手心里,捂出温度来。 朱龙和杨立春也发现了他的变化,觉得他有话要说,两个人的目光齐齐地注视着姚立冬。 江溪莹坐在小板凳上,威海和杨冰都在冰雪课堂那边,朱龙只带她一个人过来,她便觉得有点没意思。 刚才图纸的事情,她也听明白了,她喜欢威海爸爸的图纸,可惜,她没有发言权。江溪莹有着良好的家教,大人说话,她不会胡乱插言,一旁听着而已。 这不代表她没有思想,她有自己的想法。 “立冬,有话你就说吧——”说着,杨立春将手里的图纸也卷了起来。 姚立冬想了想,“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朱龙老师认为《旖旎》没有安全隐患,肯定能过稿,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没有安全隐患,不一定图纸就过稿,这是两件事。毕竟报名参展的人数多,参展场地有限,除了安全第一之外,设计的冰灯有没有新意,要考虑的因素很多。我认为,立春的设计稿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过稿——那还不如拿我的《凭栏听雪》去搏一搏呢!” 室内很静,静到空气都要凝固,静到能听到几个人的呼吸声。 呵呵,杨立春一阵冷笑,“立冬,你的意思就是拿你的设计稿参赛呗!”杨立春的语气里夹着不友好。 姚立冬点点头。他是个直性子人,不喜欢绕弯子,凡事喜欢拿到桌面上,直截了当。 杨立春从大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叉着腰,不停地点着头,脸上的愠怒和气愤再也遮掩不住,他伸出右手,食指点着姚立冬,“立冬,我再也忍不了你了!我忍不了你了!” “你忍我?你忍我啥了?咱们这个冰雪工作室,啥大事儿小情不都是你做主吗,你忍我啥了?我听不明白!”姚立冬义正言辞道。 “我忍你啥了?你说我忍你啥了?这么多年,你总是跟我对着干!你自己不清楚吗!但凡是我设计的图纸,你总持反对意见,你非要独出心裁跟我不一样,诚心跟我过不去。这次是你提议让朱龙老师过来给咱们选择参赛稿,你还说了,不管朱龙老师选择谁的设计稿你都没有意见,可是,现在你就有意见了!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一片愕然漫过姚立冬的眼底,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杨立春。 杨立春愤愤地,“只要有一点事关荣誉的事情,你就挤兑我,非要你上,你说你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又不晋职称,不像我,我得晋职称,我需要获奖证书,可是,只要有这样的机会,你总是抢在我前头,原来我还搞不懂,以为你要荣誉为了满足虚荣心,现在我终于看明白了,你所谓地跟我争,无非就是想打压我,不让我比你优秀!你看不惯我比你好!你容不下我比你优秀!” “立春,你——你——你咋能这么想呢,你想歪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是哪样的人?呃?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妒忌我学历比你高,你是中专毕业生,你是工人,我是大学毕业,而且是雕塑专业毕业,当大学老师,你妒忌我学历比你高,工作比你好,家庭比你幸福,你便把这些妒忌统统报复到冰灯上面。每次参展的图纸,最终都是按照你的意愿去雕刻,那我呢,我的想法都被你以你的设计有创新为由给否决了。凭什么?你那点所谓狗屁创新,根本就不是创新,不过是你自己安排个创新名号而已,你明明就是在排挤我!从前我傻,没有发现,现在我发现了!因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杨立春咆哮着,宣泄着,一副不顾一切地狂怒着。 “立春,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想,你让我心里凉透底了。我那些设计图纸,就是有创新的,走到哪里问问,都存在新意。你不愿意承认,也是事实。”姚立冬的心里暗沉,他没有想到杨立春对他积怨这么深。 “快拉倒吧,狗屁创新。你一个中专毕业生,你懂什么是创新?我是北京美术学院雕塑系毕业的,那是国家第一大美院,我的见识学识不比你强吗?你说你创新,不得我认可吗,我那是可怜你,同情你,让着你,谁承想,你拿我的忍让当成理所当然,让你处处打压我,我就不服气了!” 江溪莹很害怕杨立春的咆哮,她站起来,躲到了朱龙的身后,探出小脸来看着大厅里的动静。 大厅里火药味十足,姚立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紫,攥着设计稿的手微微颤抖着,杨立春跟疯癫了似的,来回不停地走着,嘴里叨咕着,跟失去了控制的机器似的。 第81章 分道扬镳 姚立冬也被气得胸脯起伏着,“立春,我也明白了,原来,你一直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只是个中专毕业生,看不起我只是个雕刻厂的工人,后来连雕刻工都不是了,我变成了一个力工,所以,你认为,你一个大学老师的设计想法还不如一个力工吗?你就是在不服这个,那我告诉你,立春,这是你的偏见,别看你是大学老师,这么多年的书你都白读了,我是没有学历,跟你没法相比,但我相信社会是最好的大学,不等于你是大学教授你就能设计出比我好的图纸,北大中文系毕业生多了,有几个真正成为作家的,我就告诉你,学历是一方面,天赋也很重要,我学历不如你,可是我很有天赋,我设计的就是比你有创新,你保守,因循守旧,你套路,你不承认,然后你来指责我打压你,你真是太好笑了。我告诉你啊,哪怕你出国镀金回来的,不管你是博士还是博导,这些因素都不是做好冰灯的必备因素,必备因素是热爱和天性还有实践的勤奋。高手在民间!你不愿意承认也是这么回事儿。大家看的是冰灯,不是冰灯制作者有多高的学历!当然,有高学历就更好了。我不排斥高学历。” 朱龙立在一旁,显得很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又觉得自己没法插言,想走没有理由,最后他选择沉默,静观其变。 倒是江溪莹扯了扯朱龙的衣袖,“老师,我要回家。”江溪莹弱弱的声音,在室内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朱龙一听,江溪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此刻,这回理由来了。朱龙说,“好,咱们回去。” 说着朱龙带着江溪莹走了出去,杨立春的脸色很难看,也没有跟朱龙打招呼,姚立冬更不会打招呼,朱龙几乎是灰溜溜的离开了他们的工作室。 姚立冬继续说,“你说的都是我的不是,我对你的好你从来看不见。文革中,为了保护你,我把工作室落在我自己的名下,为了保护你,每年春节展在工作室门前的冰灯都是我自己做,怕牵连到你——” 呵呵,杨立春当即反驳道:“你不说这件事还好,你一说我倒是更生气了。展在工作室前的冰灯都是你自己做,那不是为了显摆你自己的手艺吗?!我想参与,你都不让,凡事你说了算,不是打压我是啥?” “立春,你简直好赖不知,拿好心当成驴肝肺。那种政治环境下,我为了保护你,你却误会我打压你,立春,啥都别说了,你的话,统统让我心寒。我们合作了16年,你不是说了吗,你忍了我16年,那好,从此以后,我们分道扬镳,咱们谁都别再忍谁了。你这个人,我已经一碗凉水看到底了,我就是把心掏给你,你都不会说我一个好字,怎么都是没好,我们还是早点分开算了。” “没有知识,没读过几天书的人就是不行,想问题看事情,太狭隘太片面太自私,不懂得辩证法,对了,你一个中专,压根没学过辩证法吧?!” “你懂辩证法,你用辩证法解决问题了吗,不还是在诉苦,一味地指责我的不是,你咋不辩证的剖析一下你自己呢,大教授!”姚立冬气急了,叉着腰,开始挖苦杨立春。 “对对,我是大教授,本来我就是大教授嘛!”杨立春来回在大厅徘徊着,此刻他像一匹失去控制疯掉的马,在室内来回踢腾着。 “辩证法,我一直在辩证的看待我们的关系,哪些是主要矛盾,哪些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哪些是次要矛盾——” “别说了,立春,我不需要补习哲学,对于我一个中专生,一个力工来说,听辩证法没用,我需要解决的是吃饱饭的问题。我们还是谈谈下一步怎么办?” “什么下一步怎么办?”杨立春一脸惊愕地看着姚立冬,他的心脏狂跳,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着,他今天没控制好情绪,他太激动了。其实,他是被压抑得太久了,这些话,终于,痛快的表达出来,此刻,他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畅快淋漓。 姚立冬艰难地说道:“立春,我感谢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照顾过我,照顾过威海。16年的合作,怎么说都有一种老感情在里面,但现在的情况,咱们没法合作了。我的创意,你会认为是你打压你,不让我遵从自己的内心,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冰灯,也不是我的个性。我们还是分开为好,自己干自己的。” 杨立春点着头,脸色惨白,合作16年风风雨雨,在最艰难的时刻都走过来了,现在形势越来越好,冰灯越来越受到重视的时候,他们却分道扬镳了,他心里也很难受的。但不分开,实在没法合作下去。 “好,我们现在就算账,五五分成。”杨立春说。 店铺依旧是杨立春的,他打算换个牌匾,店铺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桌子椅子床铺也都是师大淘汰的东西被杨立春拿了过来,分开的时候,姚立冬手里分到500块钱。 在八十年代初,500块钱不是一笔小数字。 姚立冬走出冰雪工作室的时候太阳有点刺目,刺得他眼睛有点睁不开,杨立春开门喊道:“姚立冬,从此以后,我们是竞争对手了,各种大赛见!” 姚立冬没有回头,心里沉沉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第82章 两个家庭的反应 沿着街,姚立冬走了很远很远,打听了好多个商铺,但凡位置稍好一点的地理位置,租金高得惊人。 姚立冬摩梭着衣兜里仅有的五百块钱,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积蓄。 平时赚钱只够他和威海年吃年用,根本没有余钱。 两天,两天过去了,姚立冬找可以开工作室的店铺找得有点无望,不好的地点,价格便宜,距离市区太偏僻,不适合开工作室,好的地段,价格都不便宜,他资金有限。 冰灯工作室,只需要一间屋子,一个牌匾即可,里面有张桌子,两把椅子,简陋无所谓,主要是得有个工作室,不然,谁知道你是冰雕师呢,到哪里联系你干活呢。 姚立冬走的饿了,也舍不得钱吃口饭,他愣是走着回家吃大碴粥。 他没有告诉威海,他跟杨立春掰了的事情,但这一天威海回家后多看了他两眼,而且眼睛里满是疑惑。 “爸爸,你跟杨叔叔吵架了吗?” “嗯。” “哦,这就对了嘛。我咋说呢,杨冰看到我之后,没搭理我,以往,总会打招呼的,他看到我,一偏脸,转了过去。”威海陷入沉思。 姚立冬叹口气,他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解释这件事。 姚立冬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跟威海说清楚,便把跟杨立春吵架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威海安静地听着。 “威海,以后你不要去春冬工作室了,爸爸也不会再去那里了。春冬工作室以后不存在了,估计,这两天,你杨叔叔已经把牌匾改了名字。”说这话的时候,姚立冬有点伤感。 “爸爸,那咱家开不开冰雕公司?”威海眨着眼睛问。 “爸爸在找地方,地方不好找,好多商铺价格太高,我手里只有你杨叔叔给我的500块钱分家费。500块钱,看着多,开一家小公司,简直杯水车薪。唉,跟你说这有啥用,你不懂。” “爸爸,我懂。我都十七岁了,我什么都懂。”威海紧绷着唇,一脸严肃,像个小大人。 姚立冬叹口气,“我跟你杨叔叔的事情,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你跟杨冰,好好相处。” “爸爸,我跟杨冰没法好好相处——” 姚立冬有点惊讶的看着威海,眼睛里满是不解。 “爸爸,杨冰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孩子,他跟我不一样,我头脑简单,但杨冰心机深沉,他想的多,在我很小的时候,杨冰就陷害过我,他陷害过我好几次,你总是不相信,杨冰妒忌心强,他妒忌我。” “你要钱没钱,学习又不好,人家是省中考状元,你有啥好妒忌的,我看是你想多了。” “他妒忌我雕冰雕的比他好。”威海坚定的说。 姚立冬一听,陷入了对杨立春和杨冰的回忆中,杨立春妒忌心强,他是知道的,原来杨冰跟爸爸一样,妒忌心强。 “他还妒忌江溪莹喜欢我,对我好。从前我们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但自从你跟杨叔叔分道扬镳之后,在朱龙老师的冰雪课堂上,杨冰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也不去江溪莹家里了。”威海手里把玩着一根铅笔,铅笔是江溪莹给他的,自从有了江溪莹的出现,威海的本子、纸笔都是江溪莹给他拿过来的。 威海也不想要江溪莹的东西,盛情难却,不要不行。 姚立冬再度叹息,自言自语道:“咋就走到这一步了,咋就走到这一步了!” “爸爸,迟早要走到这一步的,爸爸,我们都不擅于伪装自己——” “伪装?啥意思?”姚立冬有点不解,他越发不理解自己的儿子了,他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他好久没有跟他一起交流了,原来,他说话跟大人差不多了,而且,很像个大人的样子了。 “爸爸,当你有才华的时候,你要学会韬光养晦,遮掩自己的才华,你跟杨叔叔,主要是你的才华高于他,学历还不如他,他当然觉得很没面子了。如果你凡事恭维他,按照他的想法去做,遮掩自己的冰雕天赋,你们的工作室还会继续下去。” “威海,爸爸不是那样的人,爸爸也不希望你成为一个阴奉阳违的人,我们堂堂正正做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即便有一天合作不下去了,分开就好。但我坚决不做昧着良心的事儿,说着昧着良心的话,那样,我们的社会还能进步吗?冰雕事业的进步需要真诚,需要说真话,不然,冰雕就会停滞不前。儿子,千万不要做那样的人。做好你自己就好!” 威海听着,点点头。 这面,杨立春已经把春冬冰雕工作室的牌匾拿了下去,房屋转租出去,他想彻底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忘记的办法,必须换个环境。 这回,杨立春在师大对面租了一个很大的店铺,他要扩大店面,工作室的名字他已经想好,叫冰冠冰雪雕刻公司。 冰冠的含义就是冰雕的王冠。杨立春要做冰城冰雕的王冠,王者。 杨立春回到家里,将他跟姚立冬吵架的事情跟老婆和孩子学了一遍,董晚明表示很遗憾,他们的合作就此画上句号,觉得挺惋惜。 杨冰第一个反应是,“我再也不跟威海说话了,也不跟威海爸爸说话了。” “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别插话,你跟威海该怎么交往还得怎么交往。”董晚明斥责道。 “哼,他抢我女朋友,我喜欢江溪莹,是他抢走了江溪莹。”杨冰喊道。 江溪莹跟威海因为跳级留级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杨立春和董晚明也是有耳闻的,不曾想,原来,他们的儿子喜欢上江溪莹那个小女孩。 杨立春和董晚明惊讶的看着杨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儿子,你把江溪莹抢过来!”杨立春哼了一声,眼睛里满是恶意。 “爸爸,江溪莹跟我一起考进了一中,威海肯定去不了一中,他要复读考一中,我就要看着,他就是复习八年他也考不上一中,让他看着我跟江溪莹出入一中痛苦去吧!” “好儿子,像他爸爸!”杨立春顿时舒展开眉毛,眉开眼笑。 董晚明正色道,“立春,你看看你,你跟孩子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儿子,到什么时候,你都要做好自己,不要跟别人比,威海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江溪莹喜欢的是他,你把她抢走了,她能真心对你吗?再说了,爱情是抢不走的!” “我可以的,妈妈,你相信我,我会让江溪莹喜欢我的。” “可是,等你到了大学,比江溪莹出色的女孩多得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在高中最宝贵的阶段,把时间浪费在谈恋爱上。” “妈妈,放心,我不会浪费时间的,你看,我喜欢江溪莹并没有影响我当中考状元。我还要当高考状元,我要让威海惭愧,他永远永远也比不过我,他跟我没有可比性!” 杨立春瞪起了眼珠子,眼珠子放着光,“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像你的老子我!但你记住了,儿子,你最最重要的是在冰雪雕刻上压过威海,以后不管有啥比赛,只要是冰雕比赛,你们参加,你千万不要让着他,你要拿第一!第一!”说着,杨立春的脸上,眼睛里放射出仇恨的光芒。 “你们——唉,立春,你这种教育方法,简直是在坑孩子!”董晚明一脸的无奈和悲哀。 “董老师,我是大学教授还是你是大学教授,咱俩谁说话有权威?你一个高中老师,鼠目寸光,我这是在教育孩子成为世界冰雕雪塑的冠军,你懂吗?!” “我不懂,你简直疯了。你真是被名利冲昏了头脑,你的头脑里只有名利地位!”董晚明喊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董老师,为了姚立冬和威海,你跟我吵!你是我老婆还是他老婆?”杨立春咆哮着。 “简直不可理喻!”董晚明被气哭,跑出客厅,跑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第83章 为冰雪执著坚守的人 七天,只剩下七天时限,第六届冰城冰灯游园会的图纸即将截稿。 杨立春的资金到位后,很快冰冠冰雪雕刻公司步入正轨,开始运营,不但把设计图纸顺利交了上去,并且开始接新活。 姚立冬还在为借钱发愁,店铺已经选好,距离红旗中学挺近,价格合理,一年租金500元,他衣兜里的钱正好够用。 但注册一个公司,公司还要运转,仅仅这点租金怎么能够。 姚立冬已经租下了店铺,他没有退路了。不开个冰雪雕刻公司,他终是不甘心的,他知道,开这家公司,未来,他可能面临负债累累,他宁愿背着饥荒,也要实现梦想。 晚上睡不着觉想的是去哪里借钱,姚立冬的朋友不多,近几年,除了杨立春之外,他的朋友都是脚蹬三轮车的车夫、扛水泥沙子的力工,他们比他还穷。 在有限的几个熟人里面,姚立冬数了又数,最终确定可以借钱给他的只有两人,老井和威海的姥姥。 老井是姚立冬在雕刻厂的工友,那人脾气虽然不大好,但为人不错,从前姚立冬困难的时候,跟老井借过二十块钱,不久便还上了。 除此之外,只有威海的姥姥了,那个冰城郊区的乡下老太太。姚立冬希望他们过的很好,这样,他才能借到钱。 姚立冬趁着老井下班后,他去了趟老井的家里,这几年,虽然他不在雕刻厂上班了,但跟老井一直没断了往来。 老井很热情,拉着姚立冬非要吃晚饭,让他媳妇去市场买菜,又买了酒。 从去老井家的一路,姚立冬的腹稿已经打好,可是,见到老井,他却怎么也不好开口借钱的事情。 酒过三巡,姚立冬仍没有勇气说借钱的事情。 老井看出了姚立冬有心事,当即问道:“立冬,你来,是不是有事儿?” 姚立冬喝了一大口白酒,借着忽忽悠悠的酒劲儿,终于鼓起勇气,“我要开个冰雪雕刻公司,手头紧,想跟老哥借点钱。” “冰雪雕刻公司?你不是有春冬那个工作室吗?” “黄了。现在我出来单干,地方找好了,租了个店面,但办理手续,还有别处需要钱——”他低着头,不敢看老井,恐怕被老井拒绝了。 “立冬,冰雪雕刻公司能行吗?投资要慎重啊——”老井一边吃着花生豆一边提醒着。 “冰雪这个行业,比从前受到重视了,在不被重视的时候,我都坚持下来了,你说,现在政府都重视了,我能半途而废吗!”姚立冬这时抬眼看着老井,一脸的窘态。 老井点点头,“立冬,别人对冰雪的付出我不知道,但你付出多少我是看见的。只是,至今,也没看到回报,立冬不是我不借给你钱,而是你坚持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没看到回报,你不觉得这么多年的投入白搭了嘛!不仅是钱的问题,还有精力时间,体力,等等,可你,你看你现在过得好吗?要钱没钱?要家,连个媳妇都没有,立冬,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才跟你说这些话,要不然,你放弃冰雕,干别的吧。我敢保证,如果你去卖里道斯的香肠都比你做冰雕赚钱。或者,卖俄罗斯列巴,卖列巴也很赚钱的。立冬,干啥都别干冰雪,我看好了,这是个赔钱的玩意儿。” 姚立冬叹口气,又周了一口酒,酒杯重重的放到了餐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老井,你想想,从前政府不支持的时候我都坚持了,现在政府开始支持,你说我能放弃吗。是看不到赚钱,这些年我也没饿死啊,形势好转,要赚钱了,我能放弃吗。其实,更重要的,跟赚钱无关,是我喜欢雕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件幸福的事情。” “可是,你穷啊,你没有钱,还没有咱们那时候当个雕刻工能攒住钱呢,你最好听听我的劝,别做冰雕了,政府再重视,不也是一个冬天的活儿吗,过了冬天,闲着三个季节,我总感觉不妥。发展不到哪里去。”老井说着,摇着头。 “老井啊,如果只为了钱,那咱们木雕这行怕是都失传了,冰雕也一样,需要传承,需要坚守,我虽然不是啥伟大人物,但我还是愿意为冰雕的传承和发展尽一份微薄之力。如果大家都为了钱,想必冰雕也不会延续到今天了。冬季做冰雕,其他三个季节我也没闲着,统筹兼顾吧。”姚立冬说着,心里七上八下想着的是老井能不能借给他钱的问题。 “立冬,你还是老样子,一根筋!我就是说再多,也劝不动你的。既然劝不动你,那我就支持你一次吧。你需要多少钱?”老井看着姚立冬问道。 “二百块钱。”姚立冬艰难地开口。 老井陷入沉思,想了想,对他老伴说,“你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钱,立冬需要二百块钱,看不能不能凑够两百元。” 老井的老伴应了一声,便翻箱倒柜,当着姚立冬的面,拿出一个布包,左一层右一层地翻找,终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塑料袋,仔细打开,里面一打一块两块五块十块的皱皱巴巴的钱,老井老伴数了数,说,“160块钱。” 老井想了想,“立冬,你拿去150块钱,给我留十块过河钱。至于啥时候还,反正最近不用,用的时候我再跟你要。” 实际上,姚立冬资金缺口300元,他没好意思跟老井借那么多,大家都穷,谁能有那么多钱。何况,老井家他一人上班挣钱,他老伴有病常年吃药,好在几个孩子都成家分出去过了。孩子没了经济负担。 姚立冬踉跄着,从老井家走了回去,次日,又去威海姥姥家借钱,发现威海姥姥病了,舅舅外出打工,威海的舅妈照顾着老太太,最终姚立冬没有开口借钱,反倒给了老太太五块钱。 威海的姥姥强调,徐缓仍是杳无音信。她以为,姚立冬去找徐缓,殊不知,姚立冬是去借钱,没好意思开口,磨蹭着,坐了一会儿便离失望的离开了。 还有150块钱资金缺口,姚立冬有一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感觉,他实在太难了。 无奈之下,他硬着头皮去找杨立春。 第84章 遭羞辱 姚立冬走到师大这边,春冬工作室的老地方,没看到工作室牌匾,他以为走错了,来回走了两遍,最后确认,新开的一家烧饼铺子就是从前,他们的冰灯工作室。 姚立冬到里面打听,才知道,杨立春把工作室挪到了对面,至于什么牌匾,烧饼铺子的人也不知道。 姚立冬走到师大对面的街道上,一路上仍旧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跟不跟杨立春借钱,不跟杨立春借钱的话,资金缺口没法解决,借钱的话,依着杨立春的性格肯定会将他嘲笑一番。 人穷志短,面子对于他就是个鞋垫子,有啥啊,为了冰雕工作室,他必须拉下脸来求杨立春,求求他,借给他三百块钱。 姚立冬忙着给工作室做预算,忘记了,参加政府的冰雕展也需要投资的,比如冰块,在八十年代初,松江流域就有专门采冰人,将冰块采出来卖给做冰雕的人们。 姚立冬购置冰块也需要资金的,他还需要三百块钱,一切能步入正轨。 姚立冬觉得自己的腿缀着千斤坠,骑着三轮车,艰难的从街市这面挪到了那面。 一个色彩鲜明的大牌匾在众多的店铺里脱颖而出,“冰冠冰雪雕刻公司”,赫然的映入姚立冬的眼里。 牌匾上挂着一块红色绸缎没有摘去,看来,还没有正式开业。 总有一天,他也开一个这么大的公司,不,比这个还要大的公司。姚立冬呆愣在那里,浮想联翩。 “哎呀,立冬,稀客啊——”推门的刹那,杨立春的声音传来,他朝姚立冬伸出手,“在外面站着干嘛,来,进来看看,我新开的公司,还没有装修完。” “真不错,挺好,这么大的店面——”姚立冬的表情木讷,嘴里夸赞着,心里比刀割还难受。 他盘下一个小店铺都无比艰难,杨立春开了个大公司,他只能开个冰雪雕塑工作室而已。 走进室内,更让姚立冬瞠目结舌,室内宽敞明亮,里面通着地下室和二楼,杨立春一脸的春风得意,脸上挂着骄傲,“立冬,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租的这个门市有120平,三层300多平,既然开公司,做就做大,反正我跟晚明工资高,赚钱就更好了,不赚钱,赔钱都能赔起。” 姚立冬两手搓着,极不自然,这时,室内干活的木工说道:“老板,这里的沙子和水泥碍事儿,瓦工的活儿都结束了,把沙子和水泥都运走吧。” “好的,一会儿我出去找个力工。”杨立春说着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姚立冬说,“对呀,立冬,你不就是力工吗,我还出去找干嘛,你就帮我运走得了。你是咋来的?” “啊——我——我骑脚蹬三轮车来的。”姚立冬不假思索,心里很不舒服,杨立春这是不是故意戏弄他,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来求他,帮他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换做平时,从前他俩合作的时候,所有的体力活都是他干的,包括姚立冬家大房子装修,很多体力活都是姚立冬自己完成。 如今,不过是分道扬镳,他想的多了。这么一想,姚立冬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你想把沙子水泥运到哪里?” “运到师大美术学院,我的办公楼,三楼有个小仓库,一会儿我骑自行过去开门,你在这里帮我运过去,我给你十块钱足够了吧。” “立春,外道了,不用,我帮你运过去就是了。”姚立冬说着,脱去外面的中山装,到三轮车上拿出干活用的大衫穿上,总计十袋子水泥,五袋子沙子,在平时,姚立冬是干力工的,干这点活不算什么,今天却有点力不从心,因为杨立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干活。 从前,他帮他装修什么的,他干活,他从来不看着。有一双眼睛盯着,这让姚立冬无比不自在。这一双眼睛还是杨立春!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盯着他看,姚立冬踉跄着,把水泥和沙子都扛到了三轮车上,杨立春笑了笑,“立冬,你老了,你看你,明明都干不动了,还硬撑着。要不,以后别干体力活了,干点别的什么。”他的笑有点皮笑肉不笑。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嘲讽他,他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这么好的机会,够他痛快痛快了。 算了,他要跟他借钱的。想着,姚立冬上了三轮车,转头对杨立春说,“立春,我们现在过去吧。” “好——”说着杨立春去推自行车,但他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跟在姚立冬的三轮车后面,到了师大美术学院,杨立春依旧立在那里看着姚立冬干活,这次,姚立冬很快把水泥和沙子都扛到了三楼的小仓库。 其实,师大美术学院的一楼有个大的仓库,完全能放得下那十几袋的沙子和水泥,可是,杨立春偏偏要让姚立冬多用点力气,让他把沙子水泥折腾到三楼。 姚立冬为了证明自己有的是力气干体力活,明明很累了,也硬撑着,事实上,迈上三楼的每一个台阶都很艰难,尤其他的后背上沉重的负荷,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当运完水泥沙子,姚立冬觉得胸口闷得很,有点扎疼,一股腥味从嗓子眼往上涌,他愣是给硬生生的压制下去。 他咽了口口水,实际上,那口水发腥,他知道,他累吐血了,因为这活有点憋气,有点急,他几乎没休息,一口气干完。 在美术学院的教学楼外面,姚立冬立在他的三轮车一侧,眼神有点呆愣,脸色不太好看。 姚立冬的眼睛里,除了杨立春之外,还有熙来攘往的学生。 杨立春笑着,从衣兜里拿出一沓零钱,递给姚立冬,姚立冬没有接,他缓了缓神,“立春,我也打算开个冰雪工作室,手头的资金不够——”他看着杨立春说。 杨立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缺多少?”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姚立冬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甚至,觉得刚刚杨立春盯着他干活并没有恶意,是他想多了。 姚立冬的眼里放着光彩,“立春,我缺300块钱。你看,你能不能借我300——” “300!那么多!”杨立春一脸惊讶,而后咋舌,“立冬啊,你手里有多少钱你就干多大事儿,你不是有500块钱吗,你就干500块钱的事儿得了。为啥非要借钱干大呢,你还想跟我比吗,我告诉你,我这个门市租金就一千多块钱,你租不起,我劝你还是别跟我比了,你比不起!” 姚立冬呆愣在那里,他不想跟杨立春解释,他根本没想跟他比,他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跟他比有意思吗! 直到此刻,他终于看清了杨立春的真面目,他的心里才是满满的跟他比。 “立冬,我这个公司投资很大,你也看到了,我真的没有钱借给你了。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二十块钱的运水泥沙子的钱。”说着,杨立春将一把零钱抛向天空,钱从姚立冬的头上肩上落到他的脚下。 师大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禁驻足观看,看姚立冬立在飞舞的零钱里的一幕。 “杨立春,你做的太过分了!杨立春,不是我跟你比,而是你心里有什么就认为别人也跟你一样,心里有什么。是你自己存心跟我比,便误认为我在跟你比,你真是好笑!你是个内心肮脏的人,不配跟我做朋友!”说着,姚立冬擦了把汗,骑上三轮车,费力的蹬着,后面传来杨立春的咆哮,直到他蹬出师大的大门,确定杨立春没有跟过来,他才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第85章 三轮车夫力工的激励 姚立冬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踉跄的下了三轮车,一抬眼,一双惊愕的眼睛瞪着他。 “姚老师,你生病了吗?”跟他同一战壕的力工大赵这时也下了三轮车,到了他近前,关切的问道,“姚老师,你生病了吗?” 姚立冬有一伙朋友,就是跟他一样骑着脚蹬三轮车的力工朋友,有十几人,他们喜欢叫他姚老师。毕竟姚立冬跟他们是有差别的,他不是纯粹的力工。 姚立冬只觉得眼前冒金星,他实在挺不住了,晃了晃,一头栽下去。 他们这些力工有如《射雕英雄传》里的丐帮,遍布城市各个角落,就在姚立冬一头栽倒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两个力工,他们跟大赵把他抬到三轮车上,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折腾到医院,姚立冬也苏醒过来,他警醒地坐起来,摸摸棉袄里面缝着的布兜,里面一打钱还在,那是老井借给他的150块钱。 “给你挂了急诊,医生说你急火攻心,需要挂水。”大赵说。 姚立冬一听,即刻要下床,低头找鞋子,大赵立刻按住他,“姚老师,你需要挂水,千万别大意,反正我也没活,我在这里陪你。” 姚立冬蹙眉,“谢谢你,大赵,我不能挂水——” “你必须挂水——”一个医生带着一个手里拿着吊针的护士走进来,医生说:“你都吐血了,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心脏负荷加重,必须打点滴缓解一下。” 姚立冬的脸色惨白,连续几天忙着借钱,一直没刮胡子,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头发长了也没有剪,形象上确实有点丐帮要饭花子的范儿。 “姚老师,你的脸色,白的吓人。”大赵提醒。 “可是,我没有钱打点滴!”姚立冬一拍大腿,他刚要起身,眼前又开始冒金星,便一副任命的样子躺下,问道:“那我就打这一个点滴得了。这一个得多少钱?” 医生垂着眼眸,低头看着他,“你是要命还是要钱?” “关键我没有钱,我有一屁股债!”姚立冬带着哭腔,着急的说。 护士给姚立冬扎上了点滴,医生绷着唇,半晌,安慰道:“你现在啥都别想了,安心点滴,不然,病情加重,你还得住院。情况不重,你打完这个点滴就可以回去了,不过以后要注意了,身体不舒服了,要及时休息。” “谢谢医生。”姚立冬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医生走后,他急忙问道,“我这医药费多少钱?” “没多少钱,姚老师,你不用惦记药费的事情,我已经替你付了。”大赵说着,将被子给姚立冬盖好。 “多少钱,我还给你。谢谢你大赵。” “客气啥,不用还,真没多少钱。姚老师,你刚才说啥,你一屁股债?这是啥情况,以前,你没有债务的。”大赵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他好奇,便直截了当的问了起来。 “唉,我跟人合伙那个工作室散伙了,我的伙伴杨立春自己开了一家大型的冰雪雕刻公司,你知道的,我喜欢雕冰,不开个工作室不甘心,门市找到了,也租妥了,但不是只有门市就能开起来的,还需要别的乱七八糟的费用,还得跑手续,借了点钱,还是缺钱,缺钱就开不起来,你说,我能不上火嘛。房子都租好了,想不开也不行了。上了贼船下不去了。”姚立冬把杨立春羞辱他的事情略了过去。 “那你咋不说呢,大家帮你想想办法。”大赵的眼睛里闪着天真的光芒。 “大家都没钱,都不容易。没事儿,车到山前必有路。”姚立冬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显得无助又无神。 “大赵,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姚立冬仍然盯着天花板,无力地说着大赵听不懂的话。 “错了?啥错了?”大赵没听明白。 “我是不是不应该坚持?”姚立冬仍旧呆愣着,注视着天花板。 “不应该坚持啥?”大赵拉了把椅子,坐在姚立冬床前,刨根问底儿道。 “我是不是错了!非要做个冰雕师,我是不是应该在雕刻厂老老实实当个雕刻工人?” 一系列的打击,让他对自己,对冰雪事业失去了信心,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 “如果我是个雕刻工肯定跟冰雕无关了,那样,我的家庭也不会破裂,威海也不会失去妈妈,我的境况也不会这么穷。我是不是错了?” “姚老师,你咋能怀疑自己呢,你在我,在大家心中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你从来都是坚定不移的,尤其对你的冰灯。你曾经说过的话忘记了吗,你说过的,在最艰难的时期,需要你这样的冰雪匠人的传承和坚守,如果只为了钱,那冰灯现在不就失传了吗!姚老师,你对我们说过的话,我都记住了,你在我心里,就像神一样的存在。有时做什么事情,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你,你都能在最艰难的时期挨过来,我也能。姚老师,你绝对是个励志的活例子。你这样的活例子千万不要倒下啊!你倒下了,我们就没有标杆了。” 姚立冬的眼睛总算有了点生气,“大赵,我对你影响这么大吗?” “是的,姚老师,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你代表的不仅是冰雕师,还有底层三轮车夫力工的坚韧不拔。”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姚立冬的脸颊滑落,他偷偷的擦了去。 大赵说的兴致正浓,没注意姚立冬的表情变化。 第86章 为冰雪工作室筹款的人们 “还有,姚老师,你知道吗,你的冰灯很漂亮的,咱们三轮车的力工特意到你的冰灯工作室门前去看,还有一次,我拉货回家很晚,路边的路灯都灭了,正好路过你的冰灯工作室,远远的看过去,别提有多温暖了,还是彩色的冰灯,不是很明亮,但有点像,像那个海上的灯塔,顿时驱走了黑暗,我不害怕了。要不然,黑洞洞的,大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那天我干活兜里有点钱,这不是怕被抢劫嘛,看到你的冰灯,给了我温暖和勇气。姚老师,你做的是对的。木雕啥的雕刻品,我们根本没有闲钱去买,但你雕刻的冰灯,在人行路一侧的冰灯,我们不花钱就能看到。冰灯展,在公园的,我们花几毛钱也能看到。姚老师,我支持你,我相信,咱们的力工兄弟们都会支持你的。” “真的吗?你不是安慰我,冰灯真的那么好。”姚立冬有气无力的说着。 “对呀,姚老师,你不知道,大家都羡慕你会雕刻冰灯,有冰雕的手艺活儿,或许不久的将来,姚老师,你会成为冰雕大师!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们这群穷嗖嗖的哥们。”大赵说的很兴奋,眉飞色舞。 姚立冬的嘴角欠起一抹苦笑,“因为冰雕,我变得很穷,冰雕在十年前根本赚不到钱,那个时候,我毅然为了冰雕放弃了雕刻厂的工作,现在,又为了开冰雕工作室筹款,开工作室能不能赚钱还是个未知数,因为冰灯在这两年刚刚被重视起来,未来能发展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姚老师,我认为大家没有几个人做的时候,你一直坚持做肯定有盈利的一天,到时候说不定你一下子成了暴发户。你就说吧,咱们冰城,能离开冰灯嘛!冰雕这一行,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冰城没有冰雪的话,那就失去了意义。但冰雪只有变成了冰雕和雪塑才实现了冰雪的美观价值。哈哈,姚老师,我不会说,我也说不好。” 姚立冬忽地坐起来,吓了大赵一跳,“姚老师,你咋啦?” “我没咋的,大赵你说的对啊,而且你说的还很好,虽然你没读几天书,但你说的比有的大学教授都受教。尤其你说到雪塑,忽然提醒了我,从前我只重视冰雕,从来没有重视过雪塑,冰雪事业,应该兼具冰雕和雪塑!大赵,你的话鼓舞了我,让我重新振作起来,虽然,目前困境还没有解决,我总会把资金问题解决了。”姚立冬苍白的脸色逐渐缓解过来,人也精神了许多。 “资金问题,我帮你解决。”大赵拍拍胸脯。 “你?”姚立冬一脸质疑的看着大赵,心里想着,大赵哪里有钱,便只当听个笑话。 “对,我。”大赵又拍拍胸脯,姚立冬笑着,没拿大赵这句话当回事儿。 当天,姚立冬挂水结束,他便回家了。 两天后,距离冰灯游园会截稿时间还有五天,姚立冬已经急的火烧眉毛了,可他就算想的头疼,都想不出来去哪里借钱。 山穷水尽,他最后的办法就是把这个破房子抵押出去,借高利贷,然后,他打算跟威海住到门市房子里。 一大早晨,他吃过早饭,拿起房契,刚要出发,发现他家的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忽然间,一下子来了一堆人,黑压压的。 大赵第一个窜进室内,高兴的喊道:“姚老师,你看看都谁来了?” 姚立冬被大赵弄得发蒙,惊讶的走出去,院子里站着的都是他的三轮车力工哥们,姚立冬急忙让大家进屋,大家依次走进屋,屋里便站满了人。 大赵拿出一打用纸包着的东西,交到姚立冬手里,姚立冬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 “这是钱啊!这是我们这帮哥们一块两块帮你凑了一百块钱!名单上写着每个人捐款的钱数,是捐款,姚老师,不用还。”大赵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微光。 “是啊,姚老师,大家听说了你的难处,我们尽一份微薄之力。也算是为冰城冰灯事业做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吧。你有啥难事儿跟大家说说,我们都是力工,太多的钱没有,没有多,还有少呢。人多力量大,这一百块钱,但愿能帮到你!”一个三轮车哥们说。 一时间,姚立冬哽咽住了,“谢谢大家,谢谢!” “姚老师,你好好做冰灯,到时候,我们去观看。” “是呀,姚老师,你不用客气,你是我们力工阶级里面最出色的师傅了,大家都很看好你,而且大家都喜欢冰灯。” “对,不用谢我们,做好看的冰灯,工作室做大,这才是我们的心愿。我们更希望姚老师有一天代表冰城,代表咱们这些哥们到国际上参赛,到时候,一人得志鸡犬升天,咱们都跟着沾光,是不是啊?!” 室内喧哗着,大家都很热烈,当把事情说清楚以后,大赵带着大家去忙了,姚立冬数算一下兜里的钱,还差五十块钱,但注册工作室的费用足够了。他便开始去跑工作室的各项手续。 还有五天时间,他必须在五天内将设计图纸交上去。 第87章 杨冰再度弄巧成拙 这一天,威海没有去找江溪莹,他从大赵的嘴里知道了他的爸爸累吐血的事情。 威海便很心疼爸爸,姚立冬便将那天的特殊情况给威海讲了一遍,讲了杨立春怎样侮辱他,他告诉威海这些并不是为了让威海树敌,而是以此鼓励威海,他希望威海有出息的一天,让杨立春羡慕去吧。 甚至,姚立冬强调,他希望有那么一天,等威海长大了开一家比杨立春还要大的冰雪雕刻公司,他这一辈子完不成的心愿希望威海通过努力能够实现。 这一天威海的内心有点仇恨杨立春,包括恨杨冰,但他心里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畅想和现实带给他的迷茫。 他没有去江溪莹家补习功课,他来到大街上,看看有没有他可以干的体力活,他想为爸爸分担点忧虑。 威海走在街上,冷风吹进他的衣领子里,吹的他整个人很精神,他的小手冻得通红,满是冻疮的痕迹,冻疮每年冬天都犯,冒脓出血,很疼。他惯了。 他能在超市干活为了给江溪莹一个大苹果,却从来没有想过为爸爸分担家庭重担,他十七岁,有体力,完全也可以去劳务市场做力工的。 他第一次感觉到,他的爸爸很难! 这一天,杨冰知道威海没去找江溪莹,他便去找了她。 江溪莹自己在家,她在翻阅画册,想象着,哪些可以制作成冰灯。 江溪莹家跟杨冰家一样,住在楼房里,楼房有暖气,再冷的天,楼房都很暖和。 温暖的室内,阳光照进来,斜射在书桌前,窗台上绿植的影子便投射到桌子上,斜斜的,不甚明朗,就像碎了一地的光阴一样,静谧而美好。这是杨冰觉得最幸福的时刻。 杨冰也跟着坐在桌前,翻阅着画册,“杨冰师哥,你看,这个仙女,能不能做成冰灯。” “仙女做成冰灯,太难了,你看她的裙带,襟飘带舞的,很难,至少现在不能,还没有这样的技术。”杨冰垂眸看着,淡淡的说道。 “可是,威海哥哥说他爸爸就能雕刻出仙女。”江溪莹眨着大眼睛反驳道。 杨冰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威海的爸爸——就他——别听威海穷白话了,他爸爸雕不出来,威海吹牛呢。” “不对,威海爸爸能雕刻出来,他雕刻的冰灯很精致,我看到过的。”江溪莹瞪着眼睛继续反驳。 “但仙女他爸爸肯定雕刻不出来,我发现威海说啥你都信,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他有没有跟你说他爸爸穷的四处借钱,干体力活都累吐血的事情?” “啊?累吐血了?”江溪莹惊讶的半天没合上嘴巴。 “嗯,累吐血了,这好事儿威海咋不跟你说说呢!”杨冰讽刺道。 江溪莹蹙眉,“这不是好事儿——” “是的,不是好事儿,我的意思是,这些丢人的事儿,威海咋不跟你说说呢?” 江溪莹安静的听着,不再说话。 “我还听说,那些三轮车夫一分钱一毛钱的凑钱给他爸爸开工作室,艾玛,真是寒酸死了,没有钱就别开工作室,没有钱还要装个大胖子,开什么工作室,四处借钱,到处被耻笑。”杨冰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冷笑,说这些的目的是想在江溪莹面前抹黑一下威海和威海的爸爸。 江溪莹听着听着,不可思议的哇的一声哭了,杨冰吓了一跳,“莹莹,你咋啦?莹莹?你哪里不舒服吗?” 江溪莹哭着,说:“威海爸爸,好可怜!” 杨冰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威海爸爸不可怜,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许你说威海爸爸的坏话!”江溪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小脸绷着,眼泪挂在脸颊上,样子楚楚可怜,话却气势汹汹,“你没有同情心,居然还笑话威海爸爸吐血,我不喜欢你!” 杨冰本想发火,转念一想,发火只能让他和江溪莹关系恶化,于是即刻变脸,“杨冰师哥错了,杨冰师哥这就改正错误,必须有同情心。” 江溪莹摸了把眼泪,从玻璃展柜里拿出一个陶瓷猪储钱罐,把钱从里面倒出来,“你要干嘛?”杨冰不解。 “我要把压岁钱和攒的零花钱给威海爸爸,威海爸爸需要钱。”江溪莹说着,开始数钱。 钱有一分二分,有一毛两毛五毛,还有一块两块五块乃至十块钱,杨冰心里震惊不已,他总是这样做蠢事,每次他想抹黑一下威海,每次都未能得逞还不说,反到激起江溪莹的同情心,只会让她跟威海的关系越来越近。 杨冰在心里气自己,也只得忍气吞声的帮着江溪莹数钱,江溪莹很细心,把钢镚儿放到一个小袋子里,几角钱放到一个袋子里,几块钱再放一个小袋子里,里面用纸包上,写上钱数,他们数了两遍,总计一百五十块钱。 “你确定要把钱给威海爸爸?” 江溪莹点点头,神情坚定,杨冰转了转眼珠,“告不告诉你爸爸妈妈?” 江溪莹摇摇头,“不告诉他们,这是我借给威海哥哥的,等他有钱再还给我,没有钱就不用还。我爸爸妈妈从来不看我的储钱罐。不用告诉他们,不过你要替我保守秘密。” 杨冰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无限憋屈,灰暗指数爆棚。 第88章 来自江溪莹的感动 江溪莹的钱放在了一个小背包里,当她拿给威海的时候,她紧绷着小脸,一脸郑重,“这是我的压岁钱,我想支援冰城的冰灯事业,让你爸爸帮我——帮我实现愿望吧!求求你了!” 当时威海一愣,心里倏然飞过的念头就是他的爸爸正缺钱呢,他并不知道杨冰把他们筹钱的事情告诉了江溪莹,威海便欣然接受了。 威海是个粗心大意的男孩子,多年以后,他才恍然大悟,江溪莹对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为了支援他们,还想给他们足够的面子,便想出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多少钱?”威海问。 “150块钱。”江溪莹说,“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不然,压岁钱买了新衣服就没有意义了,我爸爸妈妈说了,要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如果能用于做冰灯,那我太高兴了。” 威海也很高兴,他高兴的抱住了江溪莹,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口说道:“正好我爸爸要开个冰雪雕刻工作室,缺钱呢,你这些钱,再有你这些钱足够、足够了。”威海强调。 威海拉着江溪莹的手,在他家的小屋子里转着圈,高兴的跳着脚。 江溪莹对于威海家的贫穷从不嫌弃,她觉得,她虽然不属于资产阶级小姐,但总要跟贫下中农跟无产阶级搞好关系的,老师曾经这么教育的。她的爸爸妈妈也经常说,她便记住了。 但,到了晚上,威海兴奋的把钱袋子交给姚立冬的时候,姚立冬吓了一跳,他第一时间认为钱是威海偷来的,当威海说明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姚立冬沉思了片刻,问道,“江溪莹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威海摇摇头,“我没问,不过江溪莹说了,她爸爸妈妈支持她把压岁钱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姚立冬确实缺钱,但他不是小孩子,不会无缘无故的相信一个小女孩对冰灯贡献一类的托词,而且150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必须找江溪莹的父母核实一下,他担心这钱是偷来的,一个小孩子有这么多压岁钱,怎么可能呢。 当晚,威海带着姚立冬找到了江溪莹家里。 江溪莹一脸的忐忑不安和害怕,她咬着嘴唇,猜不到一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不怕被爸爸妈妈责备,她害怕谎言被戳穿,在威海面前太丢面子,而且,那样,等于揭穿了威海爸爸的困境。 江溪莹的爸爸妈妈一脸的惊愕,他们把姚立冬和威海请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沏了茶。 当他们听完姚立冬的叙述,明白了,江溪莹给威海家里拿去150块钱,这是她多年积攒的压岁钱,说是为了实现对冰灯支持的愿望。 江溪莹的爸爸用疑问的眼光看向江溪莹,江溪莹一看爸爸妈妈并没有当场戳穿她,也没有指责,只是他们有点不理解她。 “爸爸妈妈,你们说过,压岁钱要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我认为开个冰雪工作室最有意义了,所以我要实现压岁钱用在有意义的地方。”由于紧张,江溪莹的语速比平时要快,声音有点抖。 江溪莹的爸爸妈妈虽然有点发蒙,并不太理解女儿的做法,但既然女儿态度坚决,他们也表示支持,赞同,客气着让威海和威海爸爸喝茶。 姚立冬便很无奈的把自己的艰难处境说了一下,他并不忌讳说出自己的难处,也不是为了博得别人的同情。 姚立冬强调,“我现在开工作室确实很需要钱,如果不需要钱的话,孩子的钱,我是断断不能接受的,所以过来问一下,看你们大人都是啥想法,如果大人也支持的话,那我暂时接受这笔赞助,等工作室赚了钱,一定如数还给孩子,毕竟这是孩子攒了多年的压岁钱。” “支持,我们支持莹莹的想法,莹莹能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很骄傲。您不来,我们还不知道,您也是个诚实的人,我们更愿意支持您,如果需要帮忙,或者资金支持,我们也可以帮助您一下。” “莹莹这笔钱,足够了。谢谢你们,谢谢莹莹。”姚立冬非常的难为情。 “这样吧,莹莹拿了150元,我们家长也配上150元,支持您。不用还,因为我们跟莹莹一样支持冰雪事业。” 莹莹爸爸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顾及姚立冬的脸面。不然,一个大人,拿着一个孩子的钱,实在丢人。 姚立冬一脸尴尬,说着,“谢谢!谢谢!等工作室赚了钱一定偿还。”心里却想着,工作室现在只缺五十块钱,他会把剩下的钱存到银行,等攒够了300块钱,赶紧还给他们。 夜晚,他们没在江溪莹家多做停留,回去的一路上,姚立冬内心翻滚着,奔腾着,百感交集。 他的冰雪工作室的资金终于全部到位了,虽然刚刚场面很尴尬,但钱的难题解决了,同时新的烦恼又来了。 回去的一路上,天空黑漆漆,繁星璀璨,路灯不甚明朗,他们一路走着,姚立冬想着问道:“威海,你喜欢江溪莹吗?” 威海毫不犹豫的说,“喜欢。” 姚立冬又想了想,“江溪莹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是好人,可是,你不觉得咱们家跟他们家不般配吗?” “爸爸,等我长大了,咱们家也会像江溪莹家,像杨冰家一样,住大楼房。”威海抄着袖,很兴奋的说着。 “儿子,咱们跟江溪莹他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你懂吗?”姚立冬坐在江溪莹家的时候,感觉那皮质上乘软软的大沙发,远不如他家的硬板凳坐着舒服,而且在那个富裕的家庭里坐着,他浑身不自在。 最要命的是,他们家的温度很低,外面温度也很低,他们穿的很厚,但江溪莹家楼房里的温度很高,坐了一小会儿,姚立冬觉得浑身热的难受,都出汗了。出来的时候,他戴着帽子,一下子接受外面的冷空气,他担心自己会感冒。 冻惯了的人,忽然给他们一个温暖的环境很不适应的。 “那我问你,下学期,江溪莹和杨冰都去了一中读书,而你呢,还在初中复读,你们不见面,即便她现在喜欢你,未来,总不见面,她身边还有新同学,还有杨冰,她会变的,到时候,难受的是你。”姚立冬尽量把话说明白,他根本不同意未来江溪莹做他的儿媳妇,不是不好,是不合适。 “爸,你放心,我会拼命学习,我一定能考上一中的。” “一中可不是你拼命就能考上的,有多少学生拼命也考不上。你要有考不上的心理准备。” “爸,你咒诅我——” “不是咒诅你,这是现实,现实没你想象中简单,初中三年的课程,岂是你拼搏一年就能成的。” “不行的话,我两年,三年,我总能考上一中。” “三年后等你考上一中,江溪莹已经考上大学了。儿子,你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你听话,干脆去江北中学读高中,别浪费青春了。江溪莹不过是你青春期的一个过客。我看他跟杨冰才是一对,门当户对。” 威海一听,急了,“爸,你说啥呢,别提那个杨冰,莹莹她不喜欢杨冰,她喜欢的人是我。只要我们彼此喜欢,别的都是次要的。” “唉,不听话,你会受伤害的。你醒醒吧,咱家经济条件跟她家相差十万八千丈,杨冰家跟她家才是门当户对。我的话是难听,但都是事实。” “爸,别说了。我知道了,反正,我要复读一年的,就一年。我非要考进一中,我还要考个好大学,跟莹莹一个大学。” “好吧,你若能考个好大学,当然好了。”姚立冬喋喋不休的说着。 夜色裹挟着黑暗中的两个人,黑夜也温柔了威海激动的心情。 第89章 第七届冰灯游园会 紧赶慢赶,姚立冬的立冬冰雪雕刻工作室终于如期开业了,最关键的问题是没有耽误第七届冰灯游园会的图纸截稿日期。 杨立春和姚立冬的图纸都过稿了,但他们签署了一份安全协议,如果在自己设计并制作的冰灯上出了安全问题,组委会不负责,制作者负责安全问题。 姚立冬缺人手,同时,由于威海和杨冰关系紧张,威海便不再去朱龙的冰雪课堂学习,回来帮着姚立冬经营工作室。 在姚立冬雕刻《凭栏听雪》的时候,威海成了他的得力助手。不管是力气活上,搬运冰块还是雕刻细节的小活上,威海都很胜任。 杨冰没有时间帮助杨立春雕刻《旖旎》,朱龙的冰雪课堂在第七届冰灯游园会也有冰灯任务,杨冰忙着朱龙老师的任务。 就连女弟子江溪莹这次也格外兴奋,她也有个小小的冰灯制作,虽然是那么不起眼,毕竟第一次参加冰灯展出,而且朱龙特意在创作者介绍上注明女性雕刻者,年龄14岁。 最后,江溪莹一个小小的天鹅冰灯成了朱龙冰雪课堂的亮点,原因很简单,她是最小的雕刻者,且是女生。 整个第七届冰灯游园会的宣传力度大于以往每届的力度,原来只有冰城市民自己参观,原来只属于冰城市民自己的娱乐活动,自第七届冰灯游园会开始,周边的市县,乡镇,甚至邻居省份,有点条件的家庭,开始到冰城看冰灯。 第七届冰灯游园会最大亮点就是形成主题风格,扩大了选材范围和文化内涵,并且开始讲究整个布局,将中国古典园林造园艺术运用到冰灯景致中,冰灯的制作方法和艺术水平有了一次飞跃。 冰灯游园会的门票并不贵,老百姓阶层的消费,到了晚上去看冰灯,一时间成了冰城人的一种时尚。 冰灯游园会的第一天,冰雪雕刻者都不愿意去凑热闹,人太多,挤挤插插,看的几乎都是人头。 姚立冬忙于自己的雕刻,当雕刻完了《凭栏听雪》,安装完灯线,也到了展览的时间,每天急匆匆的赶工,他都没有时间去欣赏别人的作品。 倒是威海活跃的很,他不但干活多,还浑身充满了活力,用不完的力气,专注雕冰的同时,一走一过,来来往往他都能观察别人的冰灯作品,嘴里也不停的说着,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品评着。 这期间,威海也总会溜号跑到朱龙的冰灯制作群去看江溪莹雕冰,有时帮江溪莹雕刻几笔,威海帮江溪莹雕刻的往往是最难的点睛之笔。 在冰灯游园会第七天,在姚立冬看来,过了第一个参观高峰期了,他便带着威海去参观。 冰灯游园会在开幕的前七天几乎都是高峰期,之后游客会减量,但随着春节的到来,走亲访友的人流动量增大,游园会会迎来第二个高峰期。 趁着第二个高峰期没有到来,第一个高峰期刚刚回落,姚立冬决定去参观的时候,殊不知,杨立春带着老婆孩子也在这一天出来游览参观。 姚立冬在前面走着,威海在一侧跟着,他们走的很慢,一路姚立冬像解说员一样,边看边解说,“这届冰灯游园会,囊括的元素很多啊,天文、地理、历史、科技,中西合璧,上下五千年,还有对未来的幻想,都通过冰灯的形式展现出来了。看来,我们不但需要跟外国人学习,跟自己身边的人学习也很重要。” “爸爸,数你的冰灯最壮观,最漂亮!”威海夸赞道。 “威海,我们还没有参观完毕,只走了五分之一,不能下这样的定论。做人必须谦虚,还有,爸爸的冰灯哪里不妥,你要提出来,这样才能进步。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爷俩走着一路聊着,无意中,就走到了杨立春的《旖旎》冰灯跟前。 《旖旎》冰灯组合要比设计稿上大一倍,庞大的冰灯组合。姚立冬驻足观看,心里暗暗的跟自己的作品做着对比。 “这是杨冰爸爸的作品,有点太大,有点蠢,不够精致。爸爸,没有你的小巧。”威海评价道。 姚立冬认真的看着,半晌,“威海,如果不是杨冰爸爸的作品,你会这么评价吗?记住了,评价作品要看作品本身,不要看雕刻者是谁。冰雕这行,学无止境,立春的作品有缺点,也有优点。任何作品都是的,我们要学习他们的优点。要学会欣赏别人冰雕的优点,不要只抓着缺点不足不放手。缺点我们摒弃便是。” 一番话,刚好被走过来的杨立春一家人听到,偏偏在杨立春的作品前停留,杨立春本想讽刺姚立冬一下,结果听到姚立冬教训威海,他便有点惭愧,因为,就在刚才,他们也走到了姚立冬的作品前,杨立春当着妻子和儿子的面,把姚立冬的冰灯一顿损扁。 杨立春和姚立冬面对面,彼此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姚立冬转移了视线,扯了扯威海的衣襟,“威海,我们继续欣赏。” 他们慢慢向前走去,杨立春立在自己的作品前,五彩的灯光映得他的脸也变换着颜色,“杨冰,你也听到了吧,你姚叔叔说的是对的,每个作品都有优缺点,我们要正视别人的优点。” 董晚明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讽刺笑意,她没有说话。 这时,跑来一堆人,一堆穿着破衣烂衫的人,他们围了过来,一个人说道:“哎——大家快点过来看看,这组冰灯,水榭楼台,跟姚老师的差不多啊!” “是呀是呀,比姚老师的冰灯做的大一圈,但没有姚老师的冰灯好看,不精致。” “就是,姚老师那个水榭亭台下面都有立柱支起来,跟我在江南见过的几乎一模一样,完全还原了江南水乡的建筑,绝对经典。” “我看也是姚老师的更有立体感,咱们走上去,真能体会到回廊小桥的特色。哎呀,反正我不会描述。不看这个作品,还没想过对比呢,看完姚老师,再看这个,咋说呢,也不是不好看,是啥,我形容不出来。” “比姚老师的冰灯逊色几分!” “对,说的太对了,是逊色几分,不对,是逊色十几分!” “啥也别说了,我们还是很有眼光的,我们看好了姚老师没错!看了这些冰灯,我看,属姚老师的最漂亮!” “对,属姚老师的最漂亮!” 一行人,叽叽喳喳的向前走去,杨立春听着,气的脸都紫了,杨冰也绷着小脸,“有眼无珠的穷人!要饭花子!他们只配做要饭花子,没有欣赏眼光,瞎眼睛了!” “杨冰,不许这么说话,任何人对你爸爸的作品评价褒贬都正常,一千个观众一千个哈姆雷特,而你对评判观众的态度不对,你不能这样。别忘记,你是好孩子。”董晚明教训了杨冰。 杨冰点点头,虽然不服气的样子,但也不再说话。 他们并不知道,刚刚的一群人就是姚立冬的力工兄弟们,他们出来看冰灯的同时,更主要的是专程看看姚立冬的冰灯,结果,姚立冬的冰灯果然有新意,没有让他们失望。 这一晚,姚立冬失眠了,想着冰灯游园会上的几盏有创意的冰灯,琢磨着以后怎么做。 杨立春也失眠了,他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缺乏创新精神呢,他辗转反侧,琢磨着姚立冬的冰灯跟自己的冰灯做对比,还在心里公正的做了一次评判,事实上,姚立冬的冰灯确实比他的有立体感比他的漂亮,他不承认也是事实。 暗暗的沉寂的夜里,杨立春在心里甘拜下风。 第90章 三次见面 初三复读这一年,威海拼尽全力,就连教过他的老师都对他刮目相看,但基础不好,再怎么努力,实力还是跟杨冰他们那些学霸相差甚远,中考结束后,威海成了闲人,江溪莹却不是闲人,他们在高一,马上升高二。 一学期结束,威海总计跟江溪莹讲过两次面,第一次见面,江溪莹很高兴,跟威海说高中的新鲜事儿,那次威海听到一个对于他来说非常不幸的消息—— 第一次见面在江溪莹家里,周末,她爸爸妈妈没在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溪莹给威海拿了香蕉、桃子、水晶梨,还有荔枝! 八十年代初,即便在夏天,黑龙江的水果摊床上苹果橘子香蕉等常见水果不少,但荔枝,实在是罕见水果。 威海压根没有吃过荔枝,他是从课本上,杨烁的《荔枝蜜》,还有古诗词“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句中知道了荔枝,但他不知道荔枝长什么样子。 江溪莹将家里的水果统统摆到桌子上,把荔枝盘子推到威海跟前,“荔枝,你吃——” 威海想吃,可他没有吃过荔枝,不知道怎么吃,他又不想让江溪莹知道他的窘态,便说:“我不爱吃荔枝,你吃吧。” 江溪莹一脸狐疑的说着,“你居然不喜欢吃荔枝,荔枝很好吃的。”说着,江溪莹剥了个荔枝,去掉外面绿色的壳,里面露出白嫩的果肉。 江溪莹将果肉放到威海的唇边,威胁着,“你吃不吃,你吃不吃!”不吃的话,江溪莹会动武。 从前就是这样,江溪莹强迫威海吃饭吃菜,当然,江溪莹是好心,知道威海家贫困,吃不上肉菜,只要威海一来,江溪莹便跟她妈妈说,她想吃红烧肉,想吃排骨,想吃江鱼,反正都是荤菜。 “我吃,我吃——”威海笑着告饶,一颗白嫩的荔枝果肉滑进嘴里,很甜,很水润,说不出来的好吃。 “好吃吗?” 威海细细品味着,重重的点点头,接着,江溪莹又开始给他剥荔枝,她并不介意他刚刚说过的话,他说过他不爱吃荔枝。她不管他爱不爱吃,反正她命令他吃,他就得吃。 其实,江溪莹心里清楚,威海根本吃不到荔枝。荔枝是江溪莹的爸爸出差到广州买回来的南方水果,她去找他来家里,主要原因就是家里有了稀奇的水果。她很牵念他,至于,杨冰有没有吃过荔枝,她想都没有想过,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江溪莹显得很有兴致,她眉飞色舞,“威海哥哥,我居然能跟杨冰师哥分到一个班级,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你猜怎么着?” 刚才还觉得荔枝很好吃的威海,瞬间,觉得荔枝没了滋味,食不下咽。 江溪莹的一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威海的心里瞬间就爆炸了,炸的他内五脏碎裂,顿时,他备受刺激,一下子,胸口扎疼,他忽然想起,他爸爸说过,跟杨立春生气的时候,气的胸口扎疼,他现在体会到了。 不过,他不是生气引起的,是强烈的刺激引起的,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但很快,他的无力感又消失了,因为他想起一件事,如果他考到一中,江溪莹曾经答应过为他留级,他们要一个班! “我们坐同桌!”江溪莹笑着说。 “你们?” “嗯,我跟杨冰师哥啊。” “哦。” “莹莹,如果我考上一中,你愿意为我留一级吗?我想跟你一个班,还要坐同桌,像我们初三一样。” “我愿意。本来我有点跟不上课程,如果你来一中,我就以此留一级。” 威海听着,心里顿时温柔了许多,软软的,说不出的幸福感。他抬手摸了摸江溪莹的头,“莹莹,有你真好!” 即便她跟杨冰坐同桌这件事,也不算让他闹心的事儿了。 第二次见面是期中考试结束,江溪莹去找他,哭了一鼻子,她说她物理化学跟不上课程,尽管杨冰师哥已经努力帮她补习了,可她还是不会。 威海摸着她的头,“别哭,别急,等等我,等我去了一中,我会拼命学习理化,到时帮你补习。” 事实上,威海初三的物理化学都不是很好,但他从江溪莹的口中得知,杨冰在一中仍然独占鳌头,学霸一个,而且开始有小女生追求杨冰了。 威海希望杨冰喜欢上别的女孩子,省得跟他争莹莹。 威海复读的寒假,他跟江溪莹一面都没有见到,江溪莹放假便跟着父母去了江南姥姥家,直到开学之前才回来。 最后一学期,面临中考,威海的学习生活很紧张,他全力以赴,即便周末,他也不再去找江溪莹,为了未来他能天天见到她,他忍耐着想念,拼命学习。 中考比别的学年结束课程要早,当中考结束,高中还得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才放暑假。 当威海在一中的大门口看到江溪莹和杨冰一起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加快。 他看到杨冰微微低着头,脸朝向江溪莹,江溪莹则是抬头,迎着杨冰的目光,他们,像极了一对恋人。 威海即刻躲闪到一棵树下,像做贼一样,露出半张脸,向人群中的那两个人望去,久久的,不肯挪开视线,直到,他们的身影变成小圆点,消失在人群中。 威海心里比打翻了五味瓶还难受,他本想跟江溪莹说说话,看到他们一起走出来,有说有笑,他所有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他曾想象着,他们在一起的情景,但当亲眼看到,他接受不了。 他的希望都寄托到中考成绩上,威海的中考成绩还不错,比平时测验成绩高出三十分,老师都夸赞他,他并没有多高兴。 他又不是前几名,仅仅比平时好一点而已,能不能被一中录取还是未知数。 对于威海来说,在等待录取的过程中,甚是煎熬,时间是一分一秒,一天一天的过去,他十分想念江溪莹又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他希望给她惊喜,这个惊喜就是他考进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终于,盼到了公布录取的日子 第91章 一中录取名单 师大附中的教务处里,热闹非凡,小小的教务处外间有两张办公桌,那是教务干事的办公桌,里间是教务主任室。 威海走到教务处门口的时候,看不到教务干事的办公桌,被一群老师围了好几层。 一个老师在里面惊讶的喊着,他们班的某某同学被一中录取了! “14个,我们班被一中录进去14人!” “我们被一中录进去8个” “天呐,我们班最多,19、20、21” “哎呀,我们班才一个——” “你一个差班,能进一中一个不错了,我们一个都没有呢——” 老师们在叽叽喳喳的数着自己班被一中录取的学生,威海在后面,根本挤不上去。 其实,也不是挤不上去,他完全可以挤进去扯过名单看看有没有他,但,此时,他很害怕,很紧张,心脏狂跳着,慌乱着,立在门口,呆愣着。 “今年咱们学校的成绩不错啊,103名学生考进一中。” “主任,发奖金吗?” “发。必须发。” “喂,同学,你站在门口挡路,别人都进不去了。”一个声音从威海的耳旁传过来,威海如梦初醒,他急忙向教务处跨进几步,走了进去。 “103名!”这个数字在威海的脑袋里重复着,他的心里顿时发生了九级地震,103名,说明师大附中中考成绩的前103名学生都考进了一中,而他的名次在200名开外,他肯定名落孙山了。 正思忖着,一个老师提出了他心里想着的问题,“103名,都是咱们学校排名前103名吗?” “不是,前103名学生还有一半的学生嫌一中离家远,报了别的学校的。” 威海的心里顿时又是一个九级地震,那就说明,他在200名开外还是有希望被一中录取的。 老师挨着老师,他们抢着名单看,在那个年代里,没有打印稿,名单是用复写纸誊下来的手写名单。 威海心里七上八下,他挤到了桌前,名单在桌子上,几个老师用手指在名单上一个一个名字上划过,威海的手指也碰触到名单,这一刻,他的眼前出现的是江溪莹和杨冰一起放学回家的情景,他的大脑里有一刹那的空白,他这是怎么啦,难道,他爸爸说得对,他跟江溪莹没有可能在一起。 当他的小黑手在名单上刚刚划过两行,不知是谁的手,一把将它的小黑手扒拉到一边,威海一阵错愕,他抬起头,看到几个老师的脸,他们都在严肃的盯着名单,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这时,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儿,威海一手扯过名单,他的动作很快,快到当他拿着名单挤出去的时候,几个老师的手还按在那里,只是,名单突然间不翼而飞。 “喂喂,哪个班的学生?”威海已经跑出了教务处,他向楼梯转角跑去,后面跟着几个老师跑了出来,威海一口气跑到操场上,他拿着名单的手都在颤抖着,阳光下,名单格外真切,后面的老师哪里能跑得过他,他在一中的名单上从第一名到第103名一个一个看下来,没有他的名字。 他的心脏快跳出来,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自己视觉疲劳,闭了一下眼睛,睁开的时候,再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他的名字。 这时,追赶他的一群老师已经到了身边,他把名单扔到了地上,一个老师怒了,“你是哪个班的学生?太没礼貌了,抢了名单还不说,居然把成绩单扔掉了!” 威海压根没有听见训斥他的老师说了什么,他的脸色惨白,托着沉重的双腿向学校大门方向走去,后面传来一个老师的声音,“哪个班的学生?找他们班主任去——” “算啦,算啦,他肯定是毕业班学生,找到班主任有啥用,他都毕业了。” “他——他不是咱们学校的姚威海吗?就是那个混子!去年来复读的那个!”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呀,我说呢,谁能这么大胆,这么没有礼貌,好狗改不了吃屎。” “他考到哪个学校了?” “对,看看他,考到哪儿了?” 几个老师都摇摇头,随即,他们当场翻看名单,找自己的学生忽然间不重要了,他们要看看这个混子考到哪儿了。 威海走的很慢,心不在焉,后面的老师议论他都没有听到,至于他考到了哪里,只要不是一中,肯定是红旗中学了,他只报了这两所学校,如果红旗中学录不上,他就面临着从此结束学生生涯。 他就是在冒险,拿自己的学业,不对,是拿自己的前途未来冒险。 报考的时候,姚立冬让他报什么,他根本不听,而且他报考的学校压根没告诉姚立冬。 他要么报一中,跟江溪莹在一起,要么报红旗中学,在江溪莹家对面,他能看到江溪莹,如果看不到她,他宁愿不上学了。 “姚威海——” 不知道哪位老师喊他的名字,威海慢慢转身,眼睛显得那样无神,没精打采的。 “姚威海,你被红旗中学录取了。”一个老师喊道,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在里面,就像在播放一个通知一样。 威海的神色里看不出悲喜,他脸色煞白,在阳光下,毫无神采。 “你被红旗中学录取了,红旗中学,不错的学校。”那个老师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红旗中学,威海仍然不能接受没考上一中的事实,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噩耗。 七月流火,太阳下,谁愿意长时间晒着,几个老师嘀咕着拿着名单向办公楼走去,一个老师说,“姚威海受了什么刺激,刚才抢录取名单的时候,他还生龙活虎,现在犹如秋后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吧。” “现在的孩子,真不知道他们的脑壳里想的什么,一个混子,考进了红旗中学,不错了,他好像很不满意自己的成绩。” “我听说,复读这一年他相当用功了。” “不说他了,还是看看,咱们学校考进红旗中学多少人,一会回教务处数数” 威海没有坐交通车回家,他徒步走了回去,走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他心情不好,家里有姚立冬的一斤二锅头,他拿起二锅头,一斤高度二锅头都周了进去,没有菜没有饭,烧得他胃难受,头疼,头晕,迷迷糊糊的一头栽到床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醉解千愁。 第92章 痴情男孩 当江溪莹知道了威海并没有考入一中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失望,反倒安慰威海,她说,不管他在哪里读高中,她心里只有一个威海哥哥。 威海被感动的哽咽住了,他决心好好待江溪莹,绝不变心。 暑假,江溪莹同样没在冰城过,她去江南姥姥家待着,这样,威海几乎没有跟江溪莹接触的机会。 长大以后的威海才知道,那是江溪莹父母的故意安排,他们不想让江溪莹跟威海有过多的往来,只是,当时江溪莹和威海都蒙在鼓里。 江溪莹看到失魂落魄的威海,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她不停的鼓励他,让他振作起来,只要家里有好吃的,她就拿给他吃。多数时候,威海没有机会见到江溪莹。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到了冬天。 只要到了冬天,就到了姚立冬忙碌的时候,威海在红旗中学高一一班,最好的班级,按照当时录取成绩分的班级,一学期下来,威海被甩到了最后一名。 没有江溪莹在身边,没了斗志。 主要是威海清楚红旗中学的情况,这所高中,考进省重点的学生挺多,考进北京的也不在少数,但几乎没有国家重点大学,跟一中不一样,一中那是名牌大学收割机。 威海明白一点,杨冰肯定是名牌大学,北京美术学院的雕塑专业,那也是杨立春一直期望的。而江溪莹的成绩考进北京美术学院很难,至于威海自己,就是累死充其量省普通院校,他将跟杨冰的差距越来越大。 所以,威海放弃了自己,本来,他也不喜欢学习。 威海也有自己的满足,每天早晨上学,他都能看到江溪莹。 为了能看到江溪莹,他选择起早,他老早就到江溪莹家门口,等江溪莹出来,他跟她打招呼,说几句话,虽然也不说什么要紧的话,那他也很开心。 江溪莹见到他似乎也很开心,江溪莹说她要参加冰雪雕刻比赛,一中组织的,她让威海帮忙设计图纸,威海问她喜欢什么,她居然说,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一句话,让威海很感动。 威海便在课堂上绞尽脑汁,琢磨为江溪莹设计一个什么样的图纸,既不能太难,又要出奇,一定要胜过杨冰。 这个时候,威海的头脑里闪现过一个念头,既然学业上不能胜过杨冰,那冰雪雕刻上他不要给爸爸丢脸。 他并不想跟杨冰比,但有一次,姚立冬带着他,杨立春带着杨冰,一起在一个聚会上碰见了,杨立春便介绍自己的儿子在一中,学霸,姚立冬便神情讪讪的,但姚立冬强调了,这是我儿子威海,他是雕冰的奇才。奇才,这是姚立冬给他捧的,可能为了挽回面子。 威海不想给爸爸丢脸。 威海给江溪莹设计了《神鸟》的图纸,一对古代的长尾巴神鸟,脸对着脸,设计的时候,威海想象中,这是他和江溪莹。 这一天,是腊八的早晨,在黑龙江有一句谚语,腊八冻掉下巴。 威海早早的就到了江溪莹家,他每次都等在外面,他不进屋打扰他们。 威海看出了,江溪莹的爸爸妈妈好像不太欢迎他。其实,这个时候,姚立冬已经把那三百块钱还给他们了。 威海不明白,江溪莹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他,从前他们不是的,很欢迎他的,好像自从他留级复读以后,他看到江溪莹的爸爸对他待理不理的,所以,只要她的爸爸妈妈在家,威海便等在外面。 图纸有点复杂,当他把图纸交给江溪莹的时候,江溪莹惊讶的说,“威海,你都变成圣诞老爷爷了。” 外面很冷,威海的帽子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他的眼毛都上了霜。 威海笑笑,“你开心就好。” “这么冷,你在外面等多久了,为啥不进屋?其实,我在里面吃早餐吃的一点都不安心,我担心你在外面冷,要不,现在天冷,你别来看我了。” “我不冷。我穿的厚。”威海说。 江溪莹知道每天早晨威海都会守在门口看着她上学,以至于,她也必须快点吃饭,快点出去,不然,她担心威海在外面受冻。 江溪莹家的门口是公交车站,威海每天早晨目送江溪莹上车,如果公交车不过来,他就陪着她站在路边等车。 江溪莹打开图纸看了看,“神鸟!威海哥哥,杨冰师哥,也送给我一个设计稿,他也设计了鸟,不是神鸟,是一对鸳鸯。” “是吗?!那你喜欢哪个图纸?” “当然喜欢你的神鸟,真美,真的很美,很有创意,鸳鸯,我在公园里看到过的,小鸟,没有神鸟神奇,我要做威海哥哥的图纸。” “威海哥哥你的手,好凉啊,拔凉拔凉的,明天开始,你进屋里等我吧,不然,我在屋里吃饭着急。” “莹莹,你不用着急,我喜欢在外面呆着,别忘记,我是冰雕师,不抗冻那还是我嘛!不用担心,你好好吃饭,不用着急出来。我喜欢在外面呆着,外面挺好的。你家屋里太热,一冷一热,反倒容易感冒。” 江溪莹点点头,他们亲昵了一会儿,公交车过来了,望着江溪莹上公交车,每一次,江溪莹上了公交车都会回眸看一眼威海,威海觉得那是世间最美的回眸。 有的时候公交车上的人多,威海便挤进公交车,给江溪莹占座位,甚至有一次占了座位之后,没来得及下公交车,车开走了,威海愣是陪着江溪莹一个站地,之后跑回了学校。 威海,自认为,他考到红旗中学是正确的。 每天早晨看着江溪莹上学,这是最幸福的事情。 江溪莹上了高二之后,中午不回家,在学校休息,晚上下晚自习已经很晚了,威海不学习,他只上完两节课便回家,后来,他发现,他还是愿意上完第三个晚自习之后,到江溪莹家门口等着她放学。 就这样,每天看着江溪莹上学放学成了威海最重要的事情。 第93章 “四季冰雪”处境艰难 1981年,对于冰城来说,冰雕师这一行虽不是人才济济,但也不似从前那般奇缺了,自从恢复了冰灯游园会以后,冰雕师的行业如雨后春笋,各路冰雪神仙一时间都冒了出来。 冰城最著名、最大的冰雪雕刻公司就是杨立春组建的冰冠,一年之间,冰冠飞速发展,从三两个冰雕师,发展到二十几人的大公司,能够承揽大项目。 其次是朱龙的冰雪课堂,冰雪课堂从前只培养冰雕师,自从恢复冰灯游园会之后,冰雪课堂开始承担各种冰灯项目,朱龙除了讲课之外,开始跑项目,之后,将成熟的冰雕学员派出去做冰雕。 姚立冬的四季冰雪冰灯工作室是众多小工作室中的一员,虽然,四季冰雪不出名,但姚立冬的名字在冰城的冰雕行业里,还是数一数二的,毕竟冰雕的始祖是由他、杨立春和朱龙等人坚守下来的,即便他的工作室名望不大,他的声望还是不小的。 但由于姚立冬的资金有限,面对稍大的工程,他的人手有限,工作室聘请不起冰雕师,只有他和威海两个人,这个时候的威海已经是个成手了,完全当大人使唤了。 在诸多的冰雪工程显目中,姚立冬最感兴趣的当属太阳鸟公园的冰灯项目。 太阳鸟公园是冰城最著名的公园,不但面积最大,设施最全,政府最重视,市民最喜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全国的知名度最高。 姚立冬已经被拒绝了三个小工程,这段时间,他没少跑项目,大项目争不过杨立春,都被杨立春承揽过去,小工程总该能竞争过的。 出乎姚立冬的意料,连续三个小工程都被拒绝了,原因是他们认为姚立冬的冰雪工作室实力不够强大。姚立冬的名望变成了只干几个冰灯的小活,连小工程都算不上。 这让姚立冬沮丧又悲催。 太阳鸟公园的大项目本来已经被杨立春的冰冠拿下,还有几个小项目,当姚立冬拿着自认为设计精妙,奇思异想的图纸递到太阳鸟公园园长面前的时候,园长敷衍的看了看,便说,“你的工作室才两个人,你认为两个人可以完成我们的项目?” 姚立冬点点头,心里对园长不仔细看他精心设计的图纸很恼火,“园长,别看我们只有两个人,但我们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而且,我承揽的只是小项目,再多人手也无用的。” 园长微笑着,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但你们工作室只有两个人,说明你们没有实力,冰冠二十几人,谁不愿意找大公司。” 姚立冬被气笑了,“园长,那如果有两百人的大公司,你们还要雇佣两百人吗!就这么说吧,两个人能完成的任务,我的工作室完全胜任,我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我们是冰雕的高手,几百人的大公司能保证都是高手吗,仅看人多人少,不看雕工,我认为您的思维有问题。” “什么?你说我思维有问题?哼,大公司就是大公司,人家能不雇佣高手吗,你小公司没法跟大公司比,就是没法比。不是我对你有偏见,小公司就是不行。” “园长,请你细看看我的设计稿!”姚立冬将设计图纸再次推到园长跟前,“我的设计图纸,至今,在冰城肯定绝无仅有独一份,虽然我是小公司,我承包的是小活,但小活,我能让太阳鸟公园因我的冰雕一炮打响!” 哈哈哈,园长笑了,笑的很夸张,“一炮打响?!真是好笑,太阳鸟还不够出名吗?还用靠着你的一个小小冰雕火一把?!” “请你看看我的图纸,我的图纸很新颖,你总该希望太阳鸟的冰雕与众不同吧,现在各大公园,主要道路都有冰雕,但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好坏总能分辨出来的。” 园长摆摆手,一改夸张的笑,变成了冷笑,从鼻子发出一声哼,“我只认可品牌,我相信的只有像冰冠公司、朱龙的冰雪课堂这一类的大公司,像你的四季冰雪工作室,说真的,内核有点太那个——算啦,不说了,反正你这一类小公司,我信不过。”说着连连摇头。 “可是,你都没有好好看看我的图纸,就从公司的人数规模上否定我,你真是个昏庸的人!”姚立冬火了,再也按捺不住火气,他站起来,气势汹汹的,用食指点着园长,“你要记住了你今天的拒绝,你拒绝了未来世界顶级冰雕师的亲手雕刻,总会有你请不起我们的一天!你记住了,我叫姚立冬,我儿子叫姚威海,你今天拒绝的是两个大师级别的冰雕师!等着吧,总有一天,你跪着求我,我都不会给你雕刻冰灯。你就是个昏庸腐朽又顽固的老顽童,看着吧,我就要在今年的冰灯制作中火一把!虽然我是小制作,你等着吧!” “我的妈呀,你吹牛的功夫肯定高于你雕刻的功夫。快别废话了,耽误我工作,你简直让我笑掉大牙了。”园长再度笑了。 姚立冬也冷笑一声,走到门口,他转身,食指点着,“用不了多久,你会为你今天的拒绝后悔的!”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园长的笑更加意味深长。 姚立冬走出园长办公室,脚步沉重,话虽然说的有自信,实际上他处境艰难。 “爸爸——” 姚立冬吓了一跳,威海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了园长办公室门前,门虚掩着,姚立冬一时间觉得很尴尬,威海一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走吧——”姚立冬说,同时加快了脚步,他不想让门里的园长听到他和儿子的对话。 还不错,话痨一样的威海,这次很识趣的没有多话,到了公园外面,威海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爸爸,我有办法让项目找咱们!” “你?”姚立冬一脸的疑惑,他根本不相信威海的所谓办法,他绞尽脑汁就那么两三个小活,威海一个半大孩子能有什么好主意。 “嗯。爸爸,我能让四季冰雪火爆起来。”威海狡黠的眨眨眼睛,“爸爸,我肯定让这个狗屁园长过几天就后悔!” “说说看——”姚立冬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神情间满是忧心忡忡,脑子里心里想的都是需不需要壮大工作室的问题,威海要说的话,他并没有半点兴致。 可是,就在他有一搭没一搭,一路往回走,威海说完了他的好主意以后,姚立冬眼前一亮,威海确实满脑子不一样的想法。 第94章 冰滑梯,小乐园,仍无转机 威海放寒假,江溪莹又去了江南姥姥家,一时间,威海心无挂念,便安心在爸爸的四季冰雪工作室里帮忙。 问题是姚立冬接洽的冰雪小工程少之又少,偏偏这一年,冰城冰灯行业开始认同品牌效应,姚立冬的“四季冰雪”工作室是多个小工作室中的一个,就跟一个个的小酒作坊一样,没有名气,很难将自己的设计销售出去,变成冰灯作品。 姚立冬有活儿的时候,便去干活,没活便去四处跑项目。 冰灯项目就那么一个半月的忙碌时间,从十二月到一月中旬,之后工程甚少,到了二月份没有活儿了,三月份还能挺半个月,三月末各种冰灯开始清除,不然,四月,冰灯融化,会有危险。 杨立春的冰冠公司已经忙的热火朝天,而四季冰雪则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姚立冬听从了威海的建议,虽然建议有点冒险,但现在刚刚入冬,如果他们按照威海的做法,四天之内突击完毕,也不会耽误出去找工程。 姚立冬决定采纳威海的建议,为了省钱,他和威海,又找了几个力工朋友到松江采冰。 当冰块拉到工作室门前的时候,威海和爸爸开始工作。 姚立冬租赁的门市虽然地段不算最繁华,也不偏远,正好对面一个小广场,威海的主意便是在小广场,也就是他们门市的对面,建立一个小型的冰雪乐园,免费开放。 冰雪乐园不用围墙,完全开放式,四天时间,日日夜夜,威海带着爸爸一起雕刻了一个小型的冰滑梯、小型迷宫、小型的冰雕桌椅。 是的,是威海的创意,威海的设计图纸,完全是威海指挥着姚立冬完成这个小小的冰雪乐园。 虽然,冰块不花钱,从松江采来的,人工都是朋友帮忙,但总不能让大家白帮忙,总得吃点喝点,一个冰雪乐园建成,花销确实不大。 “四季冰雪”冰灯工作室在红旗中学附近,这个小广场也叫红旗广场。 小广场不大,广场上除了一个升旗台,一杆国旗之外,没有任何的修饰。来来往往的人,也都是红旗小学和红旗中学的学生家长和老师,以及四周的居民。 这一天晚上,红旗广场的一角,忽然间亮堂起来,除了四角几个不甚明朗的路灯之外,还有一片小小的璀璨,璀璨得格外醒目,远远超过了路灯,超过了四周的店铺。 “妈妈,那里是什么?”店铺里面的小女孩指着窗外喊。 “那是冰灯,这两天有两个人在那里做冰灯。”一个和蔼的声音回答。 “妈妈,我要去看看——” “好啊,你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手套,我们现在就出去。”妈妈说着。 当妈妈带着小女孩走进冰灯的时候,冰灯这里已经聚拢来一堆人。 对于冰城的人来说,冰灯已经不是稀缺的东西了,但之所以聚拢来一堆人是因为这群人多数都是被自家的孩子给拉了过来,他们要玩儿滑梯,他们有的至今没有玩儿滑梯,而,这个,还是个带颜色的冰滑梯。 冰滑梯,在八十年代之初,真是稀缺的东西,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还没有人用冰来雕刻滑梯。 黑夜里,远远地望去,小滑梯的主体色调是红色灯,扶梯是黄色,滑梯部分是绿色,在黑夜里,格外明亮。 冰灯迷宫是用蓝色、红色、绿色、黄色灯光组成,冰砖砌成的迷宫。休息的长椅简单的冰灯长椅,而且很贴心的在乐园四周做了一圈,供人们休息用。 “妈妈,我也要玩儿滑梯。”小女孩抬脸看妈妈。 滑梯的小梯子一侧排着长长的队伍,好多小孩在等待玩儿滑梯。 “你要排队,宝贝。”妈妈说着,让小女孩站在队伍最后面排着。 孩子们叫喊着,说着好玩儿,大人们有的站累了,只得坐到冰灯长椅上休息一会儿,尽管天很冷,冰做的长椅很凉,站累了,总比没有坐的地方要好。 威海和姚立冬也站在人群中,他们要看看人们的反应。 “爸爸,孩子们很喜欢。”威海高兴的看着爸爸说。 姚立冬也很高兴,第一天就有一堆孩子聚拢来,他跟威海不同的是,他一脸的担忧,他很担心,即便建立了这个小型乐园,也不能招来工程。 当晚,孩子排队排了很久,甚至冻哭了那个跟妈妈一起出来的小女孩,但她太想玩儿了,孩子们跑到迷宫里,乐此不疲。 八十年代,娱乐设施匮乏的年代,别说冰滑梯,就算是普通滑梯都不常见,孩子们能不喜欢吗。 晚上没有排上号的孩子,白天出来玩儿,谁承想,白天的孩子更多。远处,不是这地方的孩子们,听说了,这里有玩儿的冰滑梯,纷纷跑了过来,一时间,“四季冰雪”的对面热闹起来。 但来的多数是孩子,孩子们才不关注冰灯制作者是谁,他们只想着玩儿。 姚立冬有点失望,孩子们确实喜欢,可是无人问津他的冰灯工作室,在工作室里等待了一天的姚立冬,再也坐不住了,他还得出去找业务,威海这个主意,不起作用。 威海留在工作室里,守株待兔。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每一天过去之后,失望的不仅是姚立冬,还有威海,小广场因为冰滑梯热闹起来,但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当第四天的时候,姚立冬惊讶冰滑梯小乐园的电费已经超过了采冰费用,他必须给小滑梯停电。 夜晚,姚立冬没再插电,冰滑梯附近仍有几个孩子摸黑玩儿,几个大人干脆不高兴了,想质问为什么停电,为什么不给冰灯滑梯电,但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找谁去呢? 一个居民抱怨道,“冰灯冰灯,不给电,那只能是冰,不是灯。冰灯不给电,孩子们摸黑玩儿,摔坏了,谁负责。我要去政府告状,让政府赶紧给电。” 居民们一直以为,这是政府行为。 第95章 被罚款 这个冬季,好似除了姚立冬和威海之外,所有的冰雕师都在忙碌,就连朱龙工作室最小的学员都跟着跑到公园里做力所能及的活儿。 姚立冬急的嘴唇上起了水疱,一层水疱,声音沙哑,他已经急的火上房,这个时期赚不到钱,空闲一个月,简直是冰雕师的噩梦。 无奈之下,姚立冬只得降低价格,他的公司比别的小公司价格都低,即使,这样,仍旧没有一个公园肯跟他们合作。 偏偏有的公园一听价格低廉,认为做不好,反倒喜欢高价位的冰雪公司。 姚立冬马不停蹄的跑着,威海在店铺里守株待兔。 威海不喜欢学习,也没了学习的雄心壮志,但此时他比爸爸更迷恋冰雕。 威海在店铺里也没闲着,他设计了很多花样翻新的图纸,不管有没有雇主买家,反正,他不停的动脑设计,琢磨着雕刻的新颖一些,活泼一些。 室内不大,烧着小铁炉子,门上面一个醒目的牌匾,写着:四季冰雪冰灯工作室。 “四季冰雪”仅仅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小工作室而已,连公司都称不上。 威海坐在窗前画图纸,他抬眼看了看外面,下起了雪,大雪纷飞,一时间,想起了江溪莹在南方,他没有去过江南,不知道江南的冬天有没有雪。 威海的脑子里闪现出一片雪花,他想用一片雪花寄去思念,这时,他看到对面的冰滑梯处聚拢来一堆人,这也不算什么,每天,不一定什么时候,冰滑梯那里不断人,不是大人观看就是孩子们玩儿。 威海心思神往的在图纸上画了一片雪花,他发现了,不同的雪花不同的形状,他画了一个他认为最漂亮的一种,他要把雪花变成晶莹剔透的雪花冰灯。 这时,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威海转头,看到两个陌生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公文包,一看便知,他们是上班的人。 威海呆愣了片刻,心思仍没有从雪花冰灯上转移出来,他瞪着眼睛看着进来的两个人,手里的笔也停止描绘。 两个陌生男人一前一后,他们走到威海的桌前,前面戴着毡帽的男人年龄稍长,他问道:“红旗广场上的冰灯,是你家做的吗?” 威海一听,心里想终于有人问冰灯了,这是来客户了。他一下子站起来,拼命的点头,“是,是我和我爸做的冰灯。” 后面那个戴着普通棉帽子的男人个子矮了许多,他上前一步,问道:“你们为啥到小广场上做冰灯?” “那是我们的广告。”威海面带天真的笑脸回答,这确实是他们做的特殊的广告。 高个子男人眉头紧蹙,说道:“你家大人呢?” “我爸爸,他出去找活儿了。”威海如实回答。 高个子男人站在桌前,正好脸对着红旗广场的冰灯小乐园,他叹口气,用手指了指外面,说道:“小孩,你看看外面——” 威海跟着男人手指的方向向外望去,窗外,几个大人坐在冰灯长椅上聊天,几个小孩在玩儿滑梯,跟往常一样,他没觉得哪里不对,便回转脸,看了看高个子男人,威海问道,“外面,咋啦?” “咋啦?!”高个子男人一脸无奈,随即看了看矮个子一扬脸,示意让矮个子给威海解释。 矮个子清了清嗓子,“那几个大人到市政府告状去了,说你们的冰灯不给电,孩子们晚上玩儿会很危险。” 威海一听,觉得十分搞笑,“我家没有义务给电,做了冰滑梯免费让孩子们玩儿已经不错了,本来供应了几天电,但太费电了,我们的工作室到现在还没找到活儿,哪有钱负担电费。” 高个子抿着唇,哼了一声,“孩子,回家告诉你爸爸,可以不交电费,但必须把冰灯弄走,清理掉。另外,你们不打招呼就在广场做冰灯,占了广场的位置,罚款二十块钱。” “啥?罚款?”威海惊讶的看着他们,“叔叔,我们没有钱,很穷的,这些冰都是从江里自己采来的,没花钱。我家的工作室借钱才开起来,借的外债还没还清呢,叔叔,别罚款了。”威海恳求道。 “孩子,这是制度。我们说了不算,这是罚款通知,你家大人不在家,明天我们再过来。告诉你爸爸,要么把冰灯清理掉,要么交电费。” “明天?你们不用过来了,过来我家也没有钱,就是没钱。”威海理直气壮的说。 “嘿!好小子,没钱还有理了。”高个子男人一眼审视的看着威海,“信不信,我能让你们的冰灯工作室一夜之间倒闭。” “那我谢谢你了,本来工作室也面临倒闭了。”威海没好气的说。 高个子男人冷笑着,“一个小孩,跟你理论没意思,你把这件事告诉你爸爸,让他明天上午别走,我们再过来。” “叔叔,如果非要理论,听我说说,我们做冰灯确实是为了打广告,但这种广告放在广场几天,一直有大人带着小孩来玩儿,广告一直没有效益,无人问津,你们是第一份来问冰灯制作者,但大家玩儿的很开心,没有实现广告的作用,大家玩儿的开心也罢,也算为人民服务了。但你们要罚款,实在没有道理,我不理解。”威海本就是个愣头青,他哪里会害怕政府工作人员,至于他们是政府哪个部门的,威海也不知道问问。 高个子男人似乎不屑于跟威海解释,他给矮个子使了个眼色,矮个子上前道:“不管是公园广场还是街道,不能随意占道,占道必须经过批准,你们没有经过批准,擅自在广场做冰灯,这是违法规定的,罚款二十块钱都是少的,罚你们五十都成,一寻思你们也不容易,罚二十得了。” 威海点点头,指了指外面的冰滑梯,“冰滑梯,必须清走是吗?” “也可以不清走,不清走的话必须给电,让冰灯晚上亮起来。不然,摔坏了谁负责呢。”矮个子说。 威海笑了,“叔叔啊,您放心,现在我就出去拆毁冰灯,清走。不然,天天给电,加上罚款,这个广告还真做赔了。” 说着,威海穿上大衣,拎起地上的斧头,他要亲手拆毁小乐园。 第96章 闹出乱子 威海拿着斧头,带着气,冲出工作室,直奔小乐园。 几个小孩正在冰滑梯上玩儿,威海跑过来,几步蹿到冰滑梯上面,抡起斧子就砸向两侧的冰栅栏,震下来的冰碎末迸溅到旁边小孩的脸上,小孩回过神来,不知道怎么下滑梯了,是滑下去,还是从扶梯走下去,被另外一个小孩,一扯,跟着一起,滑了下去,有个小孩干脆被怒气冲冲的威海吓哭,几个大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朝这面飞奔过来。 小孩们吓得落荒而逃,逃到冰滑梯下面大人的怀里,头扎进大人怀里,眼睛却贼溜溜的回头看站在冰滑梯上发疯的威海。 “喂喂,哪里来的疯孩子,你——你竟然破坏冰滑梯!你住手!”站在下面的一个大人喊道。 “住手——住手——”人们嚷嚷着。 威海才不听呢,这是他自己的作品,想做就做,想毁就毁。 “谁家的孩子,疯啦?!” “赶紧制止他!” “爷爷,我要玩儿滑梯,那个哥哥他在破坏滑梯——” “奶奶——奶奶,打他,打他!”孩子们刚刚还在哭,当爷爷奶奶到了跟前,他们有了撑腰的人,不再哭,变成了喊,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一般的在下面喊着,有的小孩大胆一点跑到滑梯跟前,叉腰跟威海示威。 威海向下撇了一眼,这几个小屁孩和老头老太太,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威海已经把滑梯一角的冰块砸下去,冰块掉在地上,距离叉腰的小孩有两尺远,吓了小孩一跳,终究是小孩,吓得退后好几步,最后躲到了爷爷身后。 滑梯跟前的一堆人,多数是老年人,里面的两个爷爷火了,他们也不顾及冰滑梯有多滑,把着扶手,小心翼翼的上了滑梯,本就是小滑梯,一时间,上面站着三个大人,人们穿的很厚很臃肿,滑梯上显得很拥挤。 一个爷爷一把扯住了威海的胳膊,另一个爷爷抱住了威海的腰,威海没有挣扎,他担心两位老爷爷摔下去,便停住了手里的疯狂。 威海不是傻瓜,他内心并不想拆除自己的作品,如果不是两个政府工作人员说这说那,他不会冲动过来砸冰滑梯。 威海,他舍不得拆掉自己的小冰滑梯。 两个老爷爷非常给力,一个爷爷激动的说:“你这是干嘛,你说,你说冰滑梯哪里惹到你啦!” “这个冰滑梯,谁都不许动,我孙子每天都要来玩儿,谁动冰滑梯,我跟他拼命!”另外一个爷爷说。 这时,那两个政府工作人员从工作室里出来跑到冰滑梯近前,人们纷纷跟他告状,“这个野小子,疯了,他要砸了冰滑梯,官员,你们快制止!” 高个子男人和矮个子面面相觑,冰滑梯上的两个老头情绪很激动,一个老头终于抢下威海的斧子,他居然很搞笑的从滑梯上滑了下去,滑到地上,他一副四仰八叉的躺姿,手里的斧子还紧紧的攥着。 “你们政府工作人员能不能管管,这小子破坏冰滑梯呢,冰滑梯是公共冰灯,大家的,他这种破坏公共物品的行为应该报警!” “对,就应该报警。”人们喊着。 威海和另外一个老头在上面站着,那老头仍旧保持着抱着威海腰的姿态,威海喊道:“这是我的冰滑梯,我做的冰滑梯,我也不想拆除,是他们让我拆掉!” 威海指着下面站着的两个人,这句话,等于祸水东引。 人们一听,顿时看向两个工作人员,“咋回事儿,这小孩说的是真的吗?你们让拆除冰滑梯?还有迷宫?” 大个子推了推毡帽,轻咳了一声,点点头,解释道:“这些冰灯都是四季冰雪工作室做的,他们交不起电费,你们告状,不给电晚上不安全,让工作室交电费,人家工作室不交电费,我们也没有办法,交电费这事得冰雪工作室愿意啊,他们不交,我们没有权利强迫他们交。不交的话,你们担心安全,只得清除这些冰灯,本来这些冰灯也不是政府行为。你们想玩儿滑梯,去公园玩儿滑梯。” “公园公园,公园距离我们多远,小广场就在楼下。政府就不能出钱为人民服务吗!”站在上面的老头喊道,这时他放开威海。 威海站在上面喊道,“大家说说,我为大家建造了小乐园,免费让人们玩儿,还让我交电费吗?再说,我们没有钱交电费。而且因为这个小乐园我们还得交二十块钱罚款,你们说,我应不应该砸了!” 威海生气的跳下滑梯,他很灵敏,没从步梯,也不从滑梯,而是从一侧他砸开的一角跳了下去。 “你们工作人员就是这么解决矛盾的吗?要你们何用?”一个老奶奶点着高个子政府人员说着。 “是呀,反倒激化矛盾。”人们叽叽喳喳。 矮个子男人这时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在广场建设冰雕不符合规定,而且没有经过有关部门的批准,属于违规建筑。要么拆毁,要么你们自己解决电费问题。” “这可咋办?”一个奶奶着急了。 “反正,我交不起电费,今晚等你们回家,我要拆掉冰灯,明天运走。”威海气呼呼的说。 “你们自己协商解决。”高个子男人说着要走,谁曾想,一个爷爷一下子拦住了去路,另外一个爷爷说,“你们不能解决是吗?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解决。我们就不让拆冰灯,冰灯必须在,至于电的问题,这个小孩子说的也对,他都为我们免费提供娱乐了,他不应该承担电费。你们是政府工作人员,不给解决难题,我们报警!” 几个老头老太太很不怕事儿大,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让威海锁门,跟他们去派出所。 那个时代,人们没有移动电话,报警要亲自去一趟派出所。 两个工作人员要走,老头老太太哪里肯让他们走,就算无理取闹,他们也得奉陪到底。 就这样,威海跟着一群人去了派出所。 谁知道呢,他们这群人呼呼啦啦的刚离开,冰灯跟前来了另外一群人。 第97章 冰灯经济调研组 冰城市委领导在研究经济发展的时候,市长郑光提出了冰灯经济的议题,于是市委书记决定由市委副书记阎书记协同郑光市长以及宣传部王部长,及文化旅游部门一把手一起到下面调研冰灯经济情况。 于是,市里成立了冰灯经济调研组,调研组由以上几个主要领导和几个部门主要领导,之外还有大学专门研究冰灯的专家。 杨立春此时已经是冰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副教授,同时在冰灯雕塑方面颇有成就,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冰雪雕塑专家。 另外就是朱龙了,还有几位大学雕塑专家,一起参与调研活动。 姚立冬,作为民间冰雕艺人的代表也被邀请,但由于姚立冬一直没找到活儿,调研要三天时间,他舍不得时间花在调研上,便没有参加。 调研组一行七十余人,两个大客车,路线是主要街道两侧的冰雕和各个主题公园的冰雕。 调研的最后一天,当大客车从红旗小广场经过的时候,阎书记坐在副驾上,他是无意中看向窗外,看到了小广场上一堆人,同时他也看到了小广场上的冰灯。 大客车车速不快,沿途也经过了一些大小广场,广场都是来来往往穿梭的行人,只有这个广场上的人聚堆在冰灯那里,小广场怎么会有冰灯,谁能在广场上雕刻冰灯呢,肯定不是政府行为。 一眼望去,冰灯的规模不大也不小。 郑市长和宣传部的王部长这时也看到了小广场上的冰灯。 “红旗广场上,谁做的冰灯?”郑市长问道,王部长也一脸疑惑,看向大客车后面的人,“谁知道红旗广场上的冰灯,谁做的?” 大客车上的调研人员一个个都摇头,他们也不知道。 “停车,下去看看,既然是调研,只要有冰灯的地方,我们都看看。”阎书记命令司机停车。 这时,车上的人,看到小广场上一群人,大人小孩,一起走了,离开冰灯的地方。 调研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到冰灯跟前,别人不知道谁做的,杨立春猜得到,在四季冰雪工作室门前,自然是姚立冬做的冰灯。 但杨立春此刻,愿意选择沉默,他不希望姚立冬成为领导们眼里的冰雕大师,更不想让姚立冬的名字被几位市里的重要领导知道。 在市委领导面前,杨立春也不会轻易上前搭讪,不过是跟得近一点而已,同时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毕竟市里的几个主要领导和几个相关大局的一把手紧跟其后,杨立春很识相尾随在局领导的后面。 远远地看去,浩浩荡荡几十人,看似站的乱七八糟,实际上,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谁该站在哪个位置,人们都很有自知之明。 除非被单独点到名字的教授专家才能上前跟市领导交流,偶尔也会有的。 在太阳鸟公园,郑市长就点了杨立春的名字,当时走到一组冰灯群的时候,领导问起谁承包的,雕刻不错,精致,园长介绍说是杨立春的冰冠公司承担的项目,杨立春便被叫了去,介绍了下他的冰冠公司,领导们连连点头。 红旗广场不属于调研路线,属于领导即兴临时停车,下车参观研讨。 杨立春站在调研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精致小巧的滑梯,不由得心生妒忌。 这个姚立冬,真有他的,居然做出个小滑梯来。他那么打压他,都不能打击他们的热情。 姚立冬以为,四季冰雪是小工作室,所以找工程难,殊不知,杨立春联合两个大公司和数个小工作室,说起来,杨立春几乎联合了冰城所有冰雕承办大小公司,一起排挤姚立冬,他要把他彻底挤出冰城冰雕的行列。 这才是姚立冬一直找不到工程的缘由。 “你们看看,这个小滑梯,太像样了!制作精致,最关键的是实用,这里肯定有许多孩子来玩儿,这样吧,为了看看这里有没有孩子们来玩儿,一会儿,我们到大客车上等待,守株待兔,我要看看到底是广场冰灯的利用率高还是公园冰灯的利用率高。就拿这个小滑梯为例。” 大家一听阎书记这么说,自然跟着附和。几个领导又走到迷宫跟前,在里面转了一圈,最可笑的是,迷宫面积虽不大,却很复杂,几个领导在里面转不出来了。 姚立冬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如此这般的打击他,可他居然还能变着花样被领导发现。 杨立春的心思都在姚立冬抢风头上,没注意领导在里面绕得走不出来了。 主要领导在迷宫里面,外面的专家学者都恭恭敬敬的候着,直到郑市长和王部长他们好半天才转悠出来,一行人说笑着,王部长指了指对面:“你们看,那里有个冰雪工作室——” 杨立春就怕大家发现姚立冬的冰雪工作室,偏偏被宣传部长看到了。杨立春心里咯噔一下,他的努力要白费。 姚立冬,真是他的克星! 杨立春拼命打压姚立冬除了妒忌姚立冬不想让他发展起来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听说魁北克要举行个国际冰雪大赛,他不想让姚立冬参加。 只要姚立冬参加,他害怕第一是姚立冬的,冰城别的冰雪雕刻选手,他都见识过,没有人能超越他,姚立冬除外。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姚立冬参加,绝对不能。 更重要的是,儿子杨冰也提醒了他,“爸爸,我害怕威海!”杨冰说他害怕威海。 “爸爸,只要有威海的比赛,他最后总是第一的那个,从小到大,只要冰雪比赛,他的成绩都好过我。”杨冰忧心忡忡的说。 杨冰的话提醒了杨立春,只要有他们父子俩在,就没有他们父子俩的好。 杨立春走神的时候,领导们已经走到了“四季冰雪”冰灯工作室跟前,杨立春多么希望,工作室没有人该多好,那样,他有机会将领导们引走。 正如杨立春所愿,四季冰雪冰灯工作室的门上挂着一把冰冷的铁锁头,杨立春心里一阵高兴,他不能再顾虑别的,他要把领导们引走。 第98章 杨立春的野心 杨立春有点不顾一切,第一次,他没有多想,几步跨到阎书记跟前,当时,阎书记看到冰灯工作室上了锁,便走到窗前,趴到窗上向里面张望,他看到室内不大的空间,窗前的桌子上放着白纸,白纸上画了一片雪花,另外一张白纸上画的是雪花冰灯。 “阎书记,广场上这样的冰滑梯,我的冰冠公司完全做得出来。您不必等这里的冰雕师,现在正是旺季,他们出去干活,工作室可能一个月都不一定有人。”杨立春上前毛遂自荐,并极力想把阎书记等人引开。 阎书记仍旧向里面看着,这时,阵雪下下停停,停停下下,来了一阵风,飘起来大片的雪花,杨立春见阎书记没有动摇,便继续劝道:“阎书记,下大雪了,您别冻着。其实,这里的迷宫,随便哪个冰雕师都能做的。” 阎书记转脸,看了看杨立春,没说话。场面有点尴尬,王部长急忙过来解围,“阎书记,这家工作室没人,下面,咱们——”宣传部长在探寻领导的指示,而杨立春则是指挥阎书记做什么,显然,阎书记有点不高兴了。 杨立春顿时也发觉了自己的莽撞,他是太心急了,过于担心领导会把姚立冬重视起来。 郑市长抬头看了看茫茫大雪,提议道:“阎书记,下大雪了,咱们也不知道工作室什么时候回来人,我建议如果想等一等的话,咱们上车等。” 杨立春不甘心,打算最后一搏,反正领导也就是不高兴而已,不能拿他怎样,或许还会给自己找来更好的发展机会。 想着,杨立春上前一步,“阎书记,您真的不必等这个工作室的冰雕师,您有什么新的想法,可以跟我说,我的冰冠公司是冰城最大的冰雪雕刻公司,没有任何一家的实力可以跟冰冠相比,红旗广场这样的小乐园,我们完全能做得来,我们能做大的乐园。” “是嘛,可是,这两天我们已经走过了所有的公园和街道,这是我沿途看到的唯一一个小乐园,你们是能做,你们没有做。你现在说能做,是因为杨老师你看到了这里的小乐园。在没有看到之前,我相信,冰城所有的冰雕师,他们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创意。所以,我必须见到这个工作室的冰雕师,他是个很有创意的冰雕师,他是与众不同的冰雕师。” “四季冰雪只是个小工作室,连公司都不是。”杨立春低声说,心跳加快,他已经快被姚立冬的张扬个性气死了。 阎书记嘴角欠起一抹冷笑,“小工作室才更需要政府的支持。更何况我一直相信,高手在民间。” 大家一听,不敢再言语,杨立春也不在说话,眼神逐渐的暗淡冷却下去。 大家回到大客车上,等待冰雪工作室的冰雕师回来。 冰雕师没有等来,却等来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们到小乐园来玩儿,尽管下着大雪,毫不影响孩子们玩儿小滑梯和迷宫的热情。一些跟着孩子们来的大人,则是坐到了冰灯长椅上等待。 直到晚上,华灯初上了,冰雪工作室也没有回来人,冰灯也没有亮起来,却有很多孩子摸黑玩儿滑梯。 “我们回去吧。”随着阎书记一声令下,已经饿肚子的人们坐着大客车回到市政府,统一晚餐后,他们完成了这次调研。 晚饭,杨立春没有资格跟领导一桌就餐,他便选择了挨着领导的餐桌吃饭。 只听阎书记对几位领导说:“这几天的调研大家的收获是什么,随意说说——” 先是郑市长说了几句,之后宣传部长,而后几个局长和副局长又简单说了几句,大家说的都不多,但你一言我一语,方方面面倒是很全面了。 杨立春在旁侧认真听着,甚至他一旁的朱龙跟他碰杯,他都没注意到。他在琢磨着,阎书记能不能认真,回过头让人去找姚立冬,这可不是他的希望,也是他不能左右的事情。 圆桌一圈人,大家都说完了,最后郑市长建议道:“大家都各抒己见了,我们还是听听阎书记的总结吧——”说着看向阎书记。 阎书记点点头,“关于公园和主要街道的调研结果,刚才大家都谈了,并且深入浅出,方方面面,详细具体,我就不多说了。我要说的是这次调研,我觉得最有新意的就是在红旗广场的冰灯小乐园,回去后,旅游局你们协同宣传部看看能不能在冰城主要几个大广场也建立类似的小乐园。我们的冰灯既要变成经济,还要服务于人民,服务人民最关键的就是便民。我发现在红旗广场做冰灯,被居民利用的利用率很高,高于公园的观赏价值,那就是娱乐价值。” “我就说嘛,还是阎书记有眼光,高瞻远瞩,不仅看到了冰灯的经济价值,还有娱乐价值。你们几个局领导,辛苦了,回去后,马上按照阎书记的指示,尽快落实。” 阎书记没在提及四季冰雪冰灯工作室,让杨立春稍稍舒口气,只要不提姚立冬,过几天,领导肯定得忘了姚立冬的工作室,毕竟是领导,每天都那么忙,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冰灯工作室呢。 宣传部长和几个局长纷纷表示,明天他们就落实阎书记的指示,看看在哪几个大广场做冰灯乐园。 姚立冬跟宣传部的王部长以及旅游局的局长关系都不错,一听事情落实到他们头上,不就等于,这几个大广场的冰灯乐园都由他承包嘛。 杨立春听到这里心情终于舒展开,开始跟朱龙他们喝酒,一面耳朵机灵的听着,一顿饭下来,殊不知,最辛苦的是杨立春,既要立起耳朵听隔壁的风声,又要跟着一桌子的专家同行们周旋。 不过,杨立春很兴奋,他打算次日就去找宣传部长和旅游局长,跟他们说,他要承揽大广场的工程,他要承揽全部工程,他要吃肉,让姚立冬粥都喝不上。 他要在冰城做冰灯的老大。 第99章 给冰灯送电的人遇见领导微服私访 那天威海跟着告状的老头老太太一堆人去了派出所,两个政府工作人员也被他们架了去,惊动了派出所所长,但事情有点难解决,让威海挪走冰灯容易,居民不答应,让威海交电费,威海自然不同意,于是,派出所建议政府的两名工作人员回去将事情汇报上去,看政府能不能帮助解决电费的问题。 事情就这么撂下了,等于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一直闹腾到派出所下班,人们才散去。 威海从派出所直接坐了魔鬼电车回家了,没再去工作室。 威海折腾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姚立冬早就吃过晚饭,他仍愁眉不展,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冬天有点邪门了,他居然一个小工程都包不上。 威海便把小广场的冰灯被罚款以及去了派出所的事情跟姚立冬说了一遍,姚立冬一听,立刻从椅子上起来,穿上大衣,戴上帽子,急匆匆的要出去。 “爸,你要干嘛去?”威海没搞清楚,他爸爸这是怎么了。 “我去给冰灯开灯去,等到了晚上十点没人玩儿了,关了灯再回来。”姚立冬拿起来手电筒,威海愣怔着,“爸,咱家没有钱,为啥要给电,我已经告诉了那两个工作人员,我们工作室没有义务给电。” 姚立冬推门的手停下来,转头说道:“威海,不管我们有多难,我觉得政府工作人员说的对,要么我别做冰灯,做了就让冰灯亮起来,万一哪个孩子摔坏了咋办。我们有责任有义务让冰灯亮起来,本来这就是我们的行为。我们,不能为了赚钱丧了良心,既然孩子们喜欢,那我们就成全那些孩子。威海,你想想,冰灯滑梯有人玩儿,这才是实现了冰灯的最高级的价值,不仅观赏,还有用处。这就是我们的收获!钱是人挣的,等过了旺季,我去当力工,这些年,冰灯没赚钱,爸爸也没让你饿着。” “爸爸——”瞬间,威海有种泪崩的感觉。 “爸爸,你回来休息吧,我去工作室。”威海说着戴上了帽子,姚立冬也确实有点累,他便嘱咐威海,“骑车小心,遇到啥急事儿,别心急,别冲动。到了十点钟,没人玩儿滑梯了,你再关灯回来。” 夜晚,雪越下越大,已经厚厚的一层,路很滑。 昏暗的路灯之下,威海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心里波澜起伏,他爸爸说得对,不管赚不赚钱,他们都应该做个善良的人,而且要感激那些来玩儿的孩子,没有他们,冰滑梯会落寞的。 骑车到了红旗广场的时候,他看到小滑梯和迷宫那里仍有几个孩子摸黑在玩儿。 到了工作室,威海第一时间给了冰雪小乐园送电,顿时,小广场上变得璀璨起来,在茫茫的大雪之中,赤橙黄绿青蓝紫,美丽的冰灯点缀了红旗广场,孩子们一阵欢呼,威海也跑过去跟孩子们一起玩儿。 市委冰灯经济调研组吃完饭已经八点多钟,阎书记没见到四季冰雪工作室的冰雕师,有点不甘心。 杨立春不了解阎书记,阎书记是一个干什么非常认真的人,既然干就要干到底,把事儿干成了。 他想知道红旗广场上的冰灯晚上什么样子,有没有人像白天一样去玩儿,为了不惊动众人,他也没跟大家打招呼,而是自己骑着自行车向红旗广场走去。 阎书记平时也不喝酒,大家随意,他只喝点了饮料。 阎书记骑自行车骑了一个小时,九点半了,才骑到红旗广场,远远地,他看到红旗广场有一片璀璨,五颜六色的冰灯在漫漫的雪夜里有点浪漫的氛围。 冰雪工作室也亮着灯,白色的灯光,不是很明亮,但让阎书记一阵惊喜。 他把自行车放到了工作室门前,看到工作室里没人,但门没有锁,他走进去,观察了一番,一个小屋子而已,袖珍的门市。 课桌上放着一沓纸,阎书记坐下来,随意翻了一下,看明白了,这是一打设计稿,画着各种他没有见过的,新颖的冰灯造型。 阎书记心头一热,为自己今晚能来这里的举动窃喜,他可能遇见了冰灯尖端人才,这个人的设计稿,跟他这几天调研时看到设计稿都不一样。 等着好一会儿,工作室的主人还没有回来,他便起身打算到外面看看。 冰滑梯和迷宫那里传来了欢笑声,他奔着那笑声走去。 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带着几个小孩儿在迷宫里玩儿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他们居然跑的叽叽喳喳,少年扮演小偷,孩子们扮演警察,警察追赶着叫喊着抓逃窜的小偷。 阎书记忍不住笑了,也跟着这些快乐的孩子们开心的笑了。 他转身,看到冰灯长椅上坐着几个老者,他便凑过去,坐了下来。 几个老人正好在聊天。“你们说,政府能否解决冰灯送电的问题?” “我看不用解决了,这不是已经送电了嘛。” “刚才我问过了,这电是冰灯工作室的小孩给送的,他能天天送电吗?再说电费也很贵的,偏偏我这孙子就爱到这里玩儿。” “如果政府不给解决,咱们一家交点电费,别让冰灯工作室赔钱啊!”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不同意,你们都有钱,我没有钱。” 阎书记一听,没太听明白,一个老头便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们也不知道坐在这里的人是冰城的市委副书记,把他们对政府的不满抱怨一并说了。 阎书记心想,多亏他今晚来这里瞧瞧,不然,还不知道老百姓的急难愁盼。 又跟几个老头老太太聊了会儿,快到十点了,老人们催促孩子们回去,孩子们也乏了困了,都跟着爷爷奶奶回去了。 威海进屋要关灯回去,这时屋里进来一个人,威海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看到此人有着政府官员的气质,便没好气的说:“又是来要罚款的吗?白天要,晚上又换人来要?” 第100章 要做冰灯的客户 威海一伸手,将室内的灯关闭,拿着锁头要出去,室内变成漆黑一片。 站在门旁的阎书记,向前跨了一步,手一把抓住了灯绳,顺手打开灯,笑着说,“小孩,多大了?” 威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十八岁了。说吧,你要干嘛,这都十点多,我得关店铺,要罚款明天再说,明天我爸爸来店里。” 阎书记也不恼,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小孩,火气别这么大,我不是来罚款的。” 威海一听他不是来罚款的,顿时眼睛亮了一下,“你要做冰灯吗?” “嗯,我确实想做冰灯。”阎书记点点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没有走的意思,拿起桌上的设计稿,指了指,“这是谁设计的冰灯图纸?” 威海一听陌生人要做冰灯,顿时所有困意和疲倦都没了,甚至正在打哈欠打了一半居然闭上了嘴巴,而是兴奋的跳到老头跟前,眼睛放着亮光,“大伯,这些图纸都是我的设计稿。”威海一改刚才赶人走的态度,礼貌的喊阎书记“大伯”。 “你?”阎书记拿着图纸的手停滞住,上下打量着威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些图纸,好几十张,你说都是你设计的?”他不敢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能设计出如此新颖的冰灯。 “大伯,是我设计的,您不相信?”威海瞪着眼睛,跟阎书记脸对脸,威海探着头,两人的眼睛距离不足一尺远,威海瞪着眼珠的样子十分滑稽,阎书记没忍住,笑了。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威海。” “你在哪个学校读书?” “红旗中学读高一。”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我爸爸是力工,冬天做冰灯。不对,我爸爸是冰雕师,除了冬天之外,他是个力工。” “外面的冰灯乐园是谁做的?” “我和我爸爸做的,主要是我的主意,其实,外面的小乐园是我设计的冰灯广告,结果,还是没人来找我们做冰灯。”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外面的冰灯是谁设计的?到底是你还是你爸爸?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冰灯乐园是我,我设计的。我爸爸叫姚立冬——” “哦,姚立冬,这个名字我听说过,老冰雪雕刻师了。孩子,你叫姚威海是吗?” “对,我叫姚威海。老伯您叫我威海就成,我家今年包不到活儿,我爸爸很着急,他每天奔波各个公园找工程,都被拒绝了。” 阎书记转着眼珠,琢磨着,“威海,你告诉大伯,你是怎么想到要做冰雕滑梯的?” 威海很有兴致,终于有人对他的冰滑梯感兴趣了。“大伯,我小时候设计过木马冰灯,既然木马都可以用冰雕做出来,滑梯也能,所以我设计了迷宫和滑梯。您看这些图纸都是我设计的冰雪乐园——”说着,威海从阎书记手里一把将图纸抢过来,翻看。 威海拿出一张,只给阎书记看,“这是冰洞探险,可以做出几个冰洞,里面放不同的小鬼模型,这是模拟城堡,这个,很难实现,我想象中,冰块可以盖一座城堡,大城堡或者小城堡,像白雪公住过的城堡一样。” 阎书记不住的点头,不论心里还是眼里,他都是美滋滋的,今天最赚的人是他,他发现了一个冰雪天才。 阎书记觉得,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威海的脑子这么灵光的冰雪工匠,虽然他在普通高中读书,但他的想象力是一般人都没有的,他设计的图纸非常前卫,这等人才,居然被埋没着。 “威海,你的创意很好,最值得称赞的是城堡设计,太大气了,虽然现在的技术实现不了冰灯城堡的梦想,但我相信,随着时代的发展,技术的发展,总有一天,冰灯不再是小制作,而是你设计的图纸中城堡的样子。一个真正的,人都能进去参观的城堡,一定会的。威海,我支持你!”阎书记和蔼的说。 阎书记说的时候,威海的眼前便出现了城堡冰灯的壮观景象,一时间,他陷入了幻想之中。 转而,威海想到了一个现实问题,眼前这个老头说要做冰灯,他到底能不能做冰灯,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大伯,您是哪个公园的园长吗?”威海天真的问道。 阎书记笑了,“我不是公园的园长。” “啊?您不是园长,那您要在哪里做冰灯呢?我爸爸找的几乎都是各个公园的园长。”威海很担心,老头不做冰灯,聊聊天而已,那样,他会很失望。 “威海,我要做冰灯的,你等我一周时间好吗?” “大伯,做冰灯刻不容缓,过段时间就来不及了。一周时间太长了。” 阎书记一想,威海说得对,冰雕工程,刻不容缓。 “三天,你等我三天!” “大伯,您要不要明天来,见一见我爸爸。”威海觉得冰灯工程都要跟大人谈,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谈成呢。 “不用,威海,我跟你敲定就可以了。回家告诉你爸爸,不用再四处跑工程了,三天后,有你们忙的。” “真的吗?”威海一脸的不敢置信。 阎书记站起来,刮了下威海的小鼻子,“真的,一言为定。三天后,你在这里等我,我来找你,咱们商议做冰灯的事情。” 威海愣在那里,仍是一脸怀疑,“大伯,您确定,不跟我爸爸谈谈价格?” “咱俩谈就行。” “你相信我?” “相信。” “为啥您能信任我?” “因为这些图纸。你是个设计天才,我是爱才之人,我相信一个认真设计图纸,并且天分不浅的人,绝不会拿机会当儿戏。你说是不是?” 威海点点头,兴奋不已,跳着脚,在室内蹦达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居然,居然找到了客户!” “您做几盏冰灯,能确定下来吗?做哪个系列的能不能确定下来?” 阎书记起身,看了看手表,“现在确定不下来,但肯定得做。威海你等我就是了,三天后,不见不散啊。” 威海高兴的跟着阎书记一起出了门,他们骑着车,向相反的方向骑去。 一路,由于兴奋,威海高兴的压根没坐在车座上,而是翘起了屁股站着骑车,探着头,身体左晃一下,右晃一下,雪地很滑,加快了车速,车子飞一般地向前冲去,威海的心也向前飞去。 第101章 杨立春与宣传部长的对话 杨立春一大早晨就到了宣传部,部长办公室在三楼,他来得已经很早,以为到那里得等一下王部长,不曾想,王部长急匆匆的从部长室里走出来,正好跟杨立春走个对面。 “王部长,早——”杨立春急忙几个跨步到了王部长跟前。 王部长手里拎着公文包,看了眼杨立春,“我去市委一趟,阎书记今天一大早就到办公室了,听说跟大书记已经汇报完毕,还是冰灯那事儿。” 王部长边说边走,步子迈得很大,走的很快,杨立春在后面大步流星的跟着,插言道,“是不是要做广场冰灯展?” 王部长脚步顿了一下,放缓了下楼的脚步,放低了声音,“应该是——”转而回头给了杨立春一个眼色,这时开始有上班的人陆陆续续上楼,不断的跟王部长打招呼。 王部长的吉普车已经备好,他上了车,朝着杨立春一偏头,示意让他也上车,杨立春便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跟着上了车。 杨立春家距离宣传部大楼不远,他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此时,他也不敢提及自己的自行车。 “去市委。”王部长对司机说,司机应了一声,车已经开出去几米远。 车上,王部长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杨立春,“立春,你在车上等我。” 杨立春点点头,王部长便不再说话,本来宣传部跟市委大楼在一个院子里,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到了市委大楼。 王部长下车后,杨立春便等在车里,满心盘算着广场冰灯展的事情,他该设计什么主题,这都是小事儿,大事儿便是拿下所有广场的冰灯展项目,所有! 王部长的司机不爱说话,本来杨立春想讨好一下司机,多聊几句,无奈,不等他琢磨说点啥,司机便开口说他要出去吸烟,杨立春便自己在车里呆着,琢磨着广场冰灯的事情,越想越兴奋,甚至,眼前浮现了每个广场上都是他的冰灯,都是他的公司做的冰灯。 一种骄傲的情绪和满足感席上心头,让他最为值得开心的事情就是姚立冬至今没有找到活儿,再这样下去,姚立冬的工作室肯定赔得底朝天。 他要把姚立冬挤出冰城冰雕行业,他要让他赔得片甲不留,再无勇气挑战冰灯制作,不但四季冰雪的工作室要赔得片甲不留,让姚立冬从此谈及冰灯色变,从此再与冰雪无缘,安心做个力工。 司机吸烟完毕也没有回车里,而是进了市委大楼,杨立春的脑子不停地转着,琢磨着一会王部长回来,他该说什么。 结果,一等就是一个上午,车早就灭火了,车里跟外面的温度差不多,杨立春冻得开始咳嗽,他也想进市委大楼里待一会儿,每一次,都想到了,王部长一出来,见他不在车上怎么办,市委大楼好几个门,谁知道王部长从哪个门出来呢。从正门进去,不等于从正门出来。 到了中午,杨立春觉得自己的脚都冻的没了知觉,今天为了见领导,特意穿的西装革履,外面一件薄薄的羽绒服,不似从前雕冰的工作服。 终于盼回了司机,定睛一看,王部长在司机后面,挪着步子,低头琢磨着什么。 中午,杨立春请王部长和司机吃饭,饭店是王部长选的,距离市委大院有点远,有点偏,一家小饭店,但很安静。 司机很有眼力见的十来分钟吃完饭,去车上等了。 见司机走了,杨立春才敢说正题,“王部长,广场冰灯展市里怎么订的?” 王部长喝了口低度白酒,夹了口菜,诡秘的一笑,“你小子,真有命,今年你肯定赚大了,市里开了一个上午的会,专门研究广场冰灯展,但今年属于搞试点,阎书记说先找两个大广场上搞试点。” “即便是两个广场!那也是不小的工程——”说到这里,杨立春故意停顿了一下,他心里想的是,他想承包下这两个广场。 他看了眼王部长,王部长又喝了口酒,眯着眼睛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王部长,立春是啥人您也知道,您帮忙,立春从来都是懂得感恩的人。我们冰雪公司承担两个广场的工程那就是小菜一碟。”杨立春把话说的很含蓄,王部长是个精明人,自然听出其中的奥秘所在。 “立春,你很贪心啊!两个广场,不小的工程,而且都是政府行为。你想吃肉,你还让不让别的小工作室活了?!啊!”王部长笑了。 杨立春笑了,举起举杯跟王部长碰了一下,“王部长,别的小工作室他们没有承揽大工程的资历,您说,您是用我的公司,还是用那个叫四季冰雪的小工作室,让那个没有实力的小工作室去做,您能放心嘛!” “立春啊,这次工程具体哪个公司来承担,我说了不算。阎书记说,实行政府招标,要看设计稿,而且他要亲自审核设计稿。” “看设计稿?”杨立春吃了一惊,他第一时间警觉,心里脑里闪现一个念头,姚立冬的设计稿肯定赛过他的设计稿,但嘴里没说出来。 “能通融吗?王部长,您能帮我过设计稿这一关吗?”杨立春脸上有点着急。 “立春啊,设计稿有难度吗,你都能做出美丽的冰灯,设计不出来吗?你害怕交设计稿?”王部长觉得有点好笑。 杨立春确实有点紧张,如果姚立冬知道这事儿,参与进去,肯定没有他的好。可他在王部长面前又不能说他害怕一个人,他嗫嚅着,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担心,阎书记不喜欢我设计的风格,毕竟冰城也有几个可以跟我抗衡的设计师。” “我先跟你剧透一下,我看阎书记挺喜欢红旗广场上冰灯小乐园的设计风格,你可以按照那个风格设计。肯定行的,这个,别的冰雕师可不知道的内部消息。” “谢谢王部长,谢谢王部长!那啥,我家有瓶好酒,二十年陈酿,等有空,明天有空我给您送家里去。” “不用不用,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也没帮你啥忙,设计稿能不能过稿,要看你自己的实力。”王部长说。 杨立春没再喝过多的酒,他打算利用下午时间到姚立冬的冰雪工作室去看看,看看他们的设计稿。 他还要看看红旗广场上的冰滑梯和迷宫,调研那天,他心不在焉的,压根没仔细看。 第102章 不速之客 威海回家跟爸爸说了一遍,有人要做冰灯,让他等三天的事情。 姚立冬正在为找不到工程的事情发愁,威海说了晚上发生的事情,但凡谈工程总得跟他说,谁能跟一个小孩子敲定呢。 姚立冬问威海,老头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要在哪里做冰灯?等等问题,威海都答不出来。 这事儿换做发生在杨冰身上,会搞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姚立冬说。 姚立冬觉得威海说的事情很不靠谱,便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但同时也怕错过机会,便嘱咐威海,不要跑出去玩儿,在工作室里好好守着。 次日,威海坐在窗前,翻看自己的设计稿,如果给他一个做冰灯的机会,他做哪个,他翻看了一遍设计稿,发现没有满意的。便拿出一张白纸,握着铅笔,眼睛望向窗外,心思神往了。 威海很想念江溪莹,这个冬天,江溪莹又去了南方。 威海不知道南方什么样子,江溪莹给他描述过,小桥流水人家。等将来长大,他也要去江南,他励志要在冰城给江溪莹打造一个冰灯江南。 杨立春走进四季冰雪工作室的时候,威海正望着窗外走神,杨立春走到桌前,威海才发现,室内进来人了。 威海第一个反应是昨晚的老头来了,他一个激灵站起来,却发现杨冰的爸爸立在眼前。 “杨叔叔——你来干嘛?”威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杨立春,他不知道杨冰爸爸来做什么,但有一点,威海知道,杨冰爸爸跟他的爸爸关系不好,他也没法面带微笑迎接了。 “怎么,不欢迎杨叔叔?”杨立春说着自己将旁边的椅子拉了过来,坐到了桌前,眼睛落在了桌上的设计稿上。 杨立春不确定一打白纸是设计稿,因为最上面的一张是白纸,什么都没有写的白纸。 威海没有回答是欢迎他还是不欢迎他,威海一脸狐疑,杨立春没事儿怎么会来他们的工作室呢,难道是来嘲讽一番他们没有找到活儿,连小活儿都没有。 威海坐下来,他坐下来,脸对着窗户,侧脸对着杨立春,觉得这样不妥,便转了下椅子,跟杨立春面对面的姿势。 杨立春抿嘴笑着,自己燃了一支烟,说道:“我路过这里,看看你爸爸在不在,看看你们过的好不好——” “谢谢杨叔叔,我们过的挺好的。”威海说。 杨立春夹着烟的手,抖了抖,烟灰落到了地上。地上是红色砖铺就的砖低,年深日久,砖地磨得光滑,颜色暗红,不那么鲜艳了。 “威海,你给我找个烟灰缸——” 威海看了看,懒洋洋的回答:“杨叔叔,我们没有烟灰缸。” 杨立春眉头一紧,手再度抖了抖,烟灰再次落到了地上。“没有烟灰缸怎么行呢,你们的客户就没有吸烟的吗?” 威海想都没想,说道:“我们没有客户,一个客户都没有。用不着准备烟灰缸。” “没有客户?”杨立春一副惊讶的样子,眼睛闪烁不定,“你在跟杨叔叔哭穷是吗?” “不是哭穷,我们没有客户,一个都没有。”威海如实说,他不想说谎,这是他们的实际情况。 “那你们也太惨了,你说你爸爸,让他在我的公司雕冰,他不干,非要自己挑大梁开个工作室,这不得赔钱嘛!”杨立春一副很痛心的样子。 同时,杨立春的眼睛在室内逡巡着,室内小的可怜,不及他公司的卫生间大。 杨立春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睛时不时在威海眼前的白纸上扫过,心里盘算着,他要看看设计图稿的合理理由。 姚立冬不在工作室,这是最好的。威海这个傻瓜,没心眼的家伙,肯定能让他看设计稿的。 “威海,红旗广场上的小乐园是你们做的?”杨立春明知故问。 威海点点头,他跟杨立春实在找不到话题,别说杨立春,就是杨冰,他们都没有聊天的话题。 “冰滑梯,是你爸爸设计的,还是你设计的?”杨立春问着,心里猜测着,这是威海的主意。 “我设计的。”威海回答。 “好孩子,你很棒。不过,室内有点冷,威海,你填点煤块。”杨立春想趁着威海填煤的时候看看设计稿。 威海并没有起身如他所愿,而是眼睛朝着小铁炉子的方向看了看,说道:“杨叔叔,这里没有煤块,早就烧没了。” 杨立春显得有点失望,再次明知故问,“没有煤块,你爸爸为啥不去买,让你在这里挨冻吗!” “杨叔叔,我们都习惯了。我家也是这样,只有在最冷的几天烧煤块,平时不取暖。杨叔叔,我不冷,我穿的厚。”威海说着,将自己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掀开一角,让杨立春看他的厚棉袄。 杨立春心里一颤,想起杨冰从小衣食无忧,没遭过罪,而威海,从小缺衣少穿,仅仅吃饱饭而已,穿暖根本达不到,想着,心里也一阵泛酸,烟蒂在手指尖夹着,要烧到手指,有点痛了,杨立春扔掉烟蒂,心里一阵阵难受。 室内很冷,他的棉袄早就被寒冷打透,威海似乎也冷了,他站起来,两只脚不停的在一起磕打着,他在室内小跑运动起来,继而发出爽朗的笑声,“杨叔叔,你看,我冻脚了,跑一会儿就好了。跑一会儿都能跑出汗,不用烧煤块。” 杨立春心里翻江倒海,他来算计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还是人吗! 即便威海的脸背对着他,他也没有勇气翻看桌上那打纸,他不停的做着思想斗争,到底看不到设计稿,看的话,他承包广场的工程就能百分之百,不看的话,谁知道威海的设计稿里又搞出什么花样翻新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威海甚至开始做操,背对着他,他完全可以拿过来翻翻,但翻翻的话,被威海看到怎么办,仅仅是翻看,他怎么能记住呢。 这一趟,可能白来,为了确定一下,是不是设计稿,还是白纸,杨立春趁着威海做操的功夫,翻了下白纸一角,除了第一页,里面都是设计图。 威海转过脸来的瞬间,杨立春已经坐好,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心里不住的盘算,走出四季冰雪工作室的时候,杨立春告诉威海,他要给他们买两吨煤块。 但威海当即拒绝了杨立春的好意。 第103章 走上绝路的父子两人 在威海等待老头的第二天,杨立春给他们买了两吨煤块送过来。 关于杨立春路过工作室要给他们买煤块的事情,威海跟爸爸学了一遍,姚立冬了解杨立春,无事不登三宝殿,告诉威海警惕点,把设计稿放好。 第二天晚上,当姚立冬知道了杨立春给他们买了两吨煤块的时候,他连夜用三轮车把煤块给姚立冬送到了他们家楼前,尽管杨立春住的楼房集中供暖,不需要煤块,那姚立冬也给杨立春送了回去。 他敲开杨立春家的门,告诉他,煤块给他送回来了,在他家门口,感谢他的施舍,他不需要。 杨立春抿抿嘴,屈了屈手指,抖落手里的烟灰,他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句话没说。 杨立春沉默起来,比说话更可怕,他似乎在下着更大的决心。 第三天,威海一大早到了工作室,发现工作室的门锁没了踪影,工作室被盗! 威海嗖的一声打开门,看到里面空空如也,被盗得只剩下一个空屋子。 本来室内也没什么,但有个小铁炉子,水壶,桌子,还有威海设计的一打设计稿。统统都被盗走,窃贼肯定是个穷鬼,那两打白纸都没留下一张。 铁炉子,炉钩子,两个凳子,两个椅子,统统不翼而飞。 威海没地方坐,他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心里没起太大波澜,室内丢的东西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那些设计稿即便小偷偷了猜测也是用于烧火取暖了,没有任何意义。 设计稿在他的心里脑里,即便丢了也无所谓,他想画就能轻而易举地画出来。对于威海来说,最简单的事情,就是画设计图。 威海开始同情小偷,还有比他们还穷的人,他便没报警,这个时间,他的爸爸早就出去联系工程了,只能晚上回家见面再说被盗的事情。 威海坐在窗台上,无聊的等待着。没了白纸,没了铅笔,他衣兜里一分钱没有,不能设计,中午饭都没有着落。但今天很重要,老头说要来的,他哪里都不能去,耐心等待。 从清晨、到午后、到黄昏、到了星星出来,威海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一天他只喝了几口冷水,饭没吃,唯一的一个挂钟也被偷了去,他不知道时间,但肯定是晚上了。 威海照例给外面的冰灯小乐园送电,只是,他再没有心情跟外面的孩子们玩儿了,他在室内走来走去,显得无比焦灼不安,他不想希望落空,他的爸爸没拿当回事儿,他认真了,他相信那个老头。 威海在室内踱着步子,来回走着,直到外面的冰滑梯上的小孩们都走了,他猜测应该是晚上十点钟了。 威海关了外面的灯,回到工作室,望着外面空荡荡的大街发呆,时而跑过一辆汽车,每次有汽车的灯光,威海总要高兴的跑出去看一看,是不是停在他家,是不是老头来了。 不知道多久了,威海及其失望,这回他骑车回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老头骗了他,他太天真了。爸爸天天出去,上门找工程都找不到,何况他一个小孩子呢。 威海到家时大吃一惊,他的爸爸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姚立冬今天终于找到一份小活,给别人的公园工程做冰灯,他成了别人公司临时的冰雕师。别人的冰雪公司项目过多,忙不过来,才临时聘请姚立冬雕刻几天。 姚立冬的心情很不好,他觉得这是一件耻辱的事情,他的冰雪工作室找不到工程,他去别的公司应聘,同时更加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原来杨立春联合了冰城大部分公司封锁了他的出路,他到哪里都找不到工程的。 从前他还纳闷,同样的小冰雪工作室,为什么别人能找到小工程,而他找不到,原来是杨立春作祟。 杨立春要把他排挤出冰城,排挤出冰雕雪塑的行业,为什么?姚立冬百思不得其解,他真想去问问杨立春,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姚立冬回来以后,回忆起他跟杨立春的一幕幕,借酒消愁,喝了一斤多的二锅头。 餐桌上只有一小碟花生米,姚立冬就着花生米喝酒。 威海心里沉沉的,打开门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 “威海,咱们,咱们以后,别做冰灯了,不做了。”姚立冬喝得舌头不好使,说话有点费劲。 “爸,爸,咋啦,发生啥事儿了吗?”威海看得出,爸爸心情不好。 “立春,他不让我们活,我们就没有活路。” “杨叔叔?怎么会呢,杨叔叔还给我们送煤块了呢。” “他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立春,立春,他竟然,竟然,联合冰城一大半的冰雪公司排挤我们,还有各大公园,所以,你爸爸我——”姚立冬又将空酒瓶往自己的嘴里倒,他哭号着,鼻涕都哭出来了,样子十分不堪。“你爸爸我就是个废物啊!” 威海已经没心情吃饭,爸爸这个样子,他也没法告诉他,工作室被盗了,盗的只剩下一个空屋子。 “爸,要不,我们放弃冰雕的梦想吧。其实,不做冰雕师也挺好的,爸,你去打工,我去读书,从此,我们不碰触冰雕。”威海没有流泪,不过,他心已经沉入黑暗的人生谷底,暗无天日,没有一丝的亮光,就如他现在的人生,看不见光。 “爸,你说过的,冰雕总有一天会被重视起来,现在已经被重视起来了,反倒没了出路。”威海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漆黑,没有一点神采。 “我不知道,立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懂!”姚立冬兀自嘟囔着,他并没有回答威海的问题。 “爸——我们放弃吧,或许,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们错就错在,不该有做冰雕师的梦想,不该选择冰雕这个行业。”说着,威海也无法控制一眼的雾气茫茫,他抱住了爸爸,爷俩在寒冷的夜里,抱头痛哭。 “还错在,你不该跟杨叔叔认识,你们就不该成为朋友。”威海补充道。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带你入这行,是爸爸没有能力,让你这些年吃不像吃,穿不像穿。好孩子,我们回头还来得及,我们放弃吧,不想也得放弃,因为我们没有活路。我就算出去给别的公司当临时冰雕师,都没有几家敢聘请我。” “爸——爸——你睡觉吧,别哭了。明天,我出去打工,赚钱养你老。”威海哭得更悲伤。 威海第一次感觉,他们走上了绝路。 第104章 一不做二不休 杨立春将煤块送到四季冰雪工作室的时候,仍在犹豫要不要窃取威海的设计稿,这种事情,也存在风险的,一旦被发现了,这是一件非常不耻的事情,将会毁了他一世英名。如果做,必须做得滴水不漏,连老婆孩子都不能告诉。 还有一个原因让他犹豫,他窃取了威海的设计稿,彻底断送了他们的冰雕之路,总有点狠不下心来,虽然他几乎把事情做绝,但还没有到彻底决绝,如果他承包了广场的冰灯工程,意味着,姚立冬在这个冬天,彻底溃不成军了。 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把姚立冬击垮,正常情况下,姚立冬现在已经深陷绝境。 设计稿的事情折磨着杨立春,让他寝食难安,于是,在这个晚上,他正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姚立冬敲开他的家门,把他好心送给他们的煤块送了回来。 杨立春送他们煤块没有任何图谋不轨,完全是可怜威海,同情心作祟。 姚立冬的行为坚定了杨立春要拿走威海设计稿的决心。 杨立春回到屋里穿衣服,董晚明已经睡着了,被他吵醒,问道,“你要干嘛去?” “单位有点事儿,我去看看。”杨立春已经被自己的决心战胜,彻底清醒,精神起来。 “啥事儿,二半夜要去?”董晚明翻了翻身,杨立春转转眼珠,说:“学生来叫我,还不是学生吵架的事情,你们睡吧,我处理完不回来了,在单位睡了。” 杨立春说了谎话,而后,他走出去,这么晚,他根本雇不到三轮车,他也不能雇三轮车,开了他心爱的吉普车,自从开了冰冠公司之后他买了一辆吉普车。 好在四季冰雪工作室的东西少得可怜,只装了一车。那些破破烂烂的桌子椅子凳子和炉子,他不得不开车走了很远很远,远到了乡下,到了城郊的乡下,他把那些东西扔到了村子的路口,那些穷苦的农民,早晨看到一定会捡走。到时候,什么痕迹都不会有的。 设计稿,他拿到师大的办公室里,看完之后,他觉得有价值的几张仿照画了一遍,之后找个地方烧掉了。 杨立春认为,他做得天衣无缝。 杨立春几乎一夜未眠,照着画下来的图稿,他需要改动一下,总不能一模一样,万一被发现怎么办,尽管设计图纸也有近似雷同的时候,但他还是比较谨慎的。 次日,杨立春熬成了黑眼圈,王部长的电话打到了他的单位。 八十年代,小单位都没有电话的时代,只有大单位,重要部门才有电话的时代。 冰城师范大学办公室有一部电话,打电话的时候,说找谁,十分钟之后,负责接电话的人去找,打电话的人过了十多分钟再打过来。 杨立春接到王部长的电话很激动,王部长说:“立春啊,这回到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了,阎书记他们已经定下来,原计划是两个广场,现在变成了四个!四个!而且阎书记强调了,只要设计稿子好,有创意,哪怕是一家公司都可以承担四个工程,不一定非要一个广场一家公司,当然,如果四家公司不错,那就一家公司一个广场。反正,以设计图纸为准则,必须新颖实用。阎书记强调了实用,我跟你说过的,红旗广场的小乐园,阎书记很看好的。立春,我看这好事儿就是给你准备的。” 杨立春贴着电话的脸已经灿烂成了一朵花。 昨晚,他在威海的设计稿里正好找到四个有价值的设计,他把那几个稿子稍微调整了一下,变成了他的创意。他真是个天才!他大言不惭的想着。 收了线,杨立春按照王部长的指示,好好打磨了下设计稿,打算明天交上去。 王部长强调了,收稿时间非常紧迫,就三天时间,三天时间,恐怕有的工作室都不一定知道有这好事儿,他这是有内部消息剧透才有备而来。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他跟姚立冬无法弥补关系了,他既然是他的克星,他就不用心软。 次日,威海和姚立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们睡到了自然醒,居然十点钟了。 威海一直没吃东西,但仍有精气神,他醒来之后,仿佛一个失忆的人,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威海急忙起来去煮粥,一面把工作室被盗的事情说了一遍,姚立冬不但没有难过,反而笑了。 威海将煮好的粥端到餐桌上,又切了咸菜条,看到姚立冬坐在桌前笑呢,威海吓了一跳,以为爸爸受了刺激精神失常。 “爸,你咋啦?爸,你咋啦?你别吓我!”威海一副哭腔,抖着声音说。 姚立冬摆摆手,盛了碗粥,说道:“我没咋地,好好的呢,你不用害怕。我在想,昨天,我说不做冰灯了,只是一时的气愤而已,杨立春不是打压我吗,我就不信了,他又不是这个城市的市长,他又不是主宰这个城市的王,他不想让咱们做,咱们就不做吗?!威海,你是咋想的?” “爸,我觉得,我们没有理由放弃冰灯,如果冰城不行,我们可以去别的城市,爸爸,别的城市也会做冰灯吧,就算现在不做,以后也得做冰灯。北方城市,怎么能没有冰灯,冰雪是北方的灵魂,冰灯是北方的灵魂之眼。” “好孩子,只要你愿意坚定信心,爸爸愿意陪你一起坚守。我们不能放弃。你说得对,北方别的城市也要做冰灯的,不行的话,我们去附近的小城市看看。”姚立冬的鼻子泛酸,他急忙低头,扒拉几口粥。 “爸爸,我喜欢做冰灯,我喜欢冰雕,每次坐在白纸前,我眼前浮现的设计稿都会在脑子里变成真实的冰灯。爸爸,刚才,我忽然想到,杨叔叔他就是个卑鄙的小人,我们不用怕他,这个世界,黑暗猖狂不了多久的,邪不压正。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在冰城游刃有余,他再无能力打压我们。”威海说着,一脸快乐的神情。 姚立冬点着头,声音有点梗塞,“威海,谢谢你支持爸爸,谢谢你!爸爸简直要撑不下去了。” “爸爸,我在语文课上看到居里夫人失败无数次,还有好多的科学家,大人物,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百折不挠。我们也要做百折不回的人。爸爸,你在最艰难的时候,没吃没喝的时候,都能撑下去,现在我们能吃饱饭,没有理由撑不下去。”威海的眼睛闪着天真的亮光。 “好孩子,爸爸有你是最大的安慰。”姚立冬哽咽着喝着粥,一滴泪滑落到碗里,被他吞咽下去。 第105章 绝处逢生 这一天,姚立冬如约去公园做零工冰雕师。 威海骑着姚立冬的三轮车,把家里的小桌子和凳子,以及白纸本和铅笔拿去工作室,同时又去买了把锁头,这次他买了把大一点的锁头,结实一点的。 威海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他从三轮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工作室里出来一个人,喊道:“哎呀,威海,你咋才来呢!我险些走了。” 威海抬头一看,他等待的老头! “老伯,我昨天等你一天一宿,不对,我等了你三天一宿!”威海一脸委屈的说,带着嗔怪。 “你做不做冰灯,总得告诉我一声,让我等那么久。”威海将桌子椅子从三轮车上拿了下来,往屋里运。 老头说:“对不起啊,威海,昨天我有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今天一早就过来了,你这屋,东西都哪儿去了?我以为你们不干了呢,担心你们搬家找不到你们——” “工作室被盗了,东西都丢了。”威海把桌椅搬进室内,让老头坐下,老头没有坐。 “那你的设计稿呢?”老头关切的问。 “设计稿也丢了。”威海平静的说。 “哎呀——”老头一声痛惜的叹息,“设计稿丢了!可惜了,可惜了!那你还能设计出来跟从前一模一样的设计稿吗?”老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威海。 威海一脸的满不在乎。 “威海,难道你就不担心你的设计稿被别人窃取采用了咋办?!那就是窃取知识产权。” 威海看老头不坐,他自己坐到凳子上,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白纸,“老伯,放心吧,我只能画的比从前更好。那些设计稿,我不满意,我又有了新想法。只是,设计出来,也是白设计,没有变成冰灯的可能性。”说着,威海的眼神黯淡下去。 老头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威海,你设计吧,机会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给你做成冰灯实现梦想的机会,但你的设计稿必须征服我。” 威海瞪起眼睛,再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老头,“你说的是真的?我的设计稿在你这里过关,我就真的能做成冰灯?你没骗我?” “你看我像骗人的人吗?” “那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要在哪里做冰灯?”威海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这是姚立冬问他的问题,你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吗,做什么的,要在什么地方做冰灯。 老头笑了,“我不方便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也不方便告诉你我是做什么的,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的话,没有说谎,你好好设计,待会就会有政府工作人员过来发公告,你按照政府的公告内容按照时间提交设计图稿就可以了。我能看到你的图纸,我能看到每个设计公司的图纸。” 威海一脸的狐疑,但他还是愿意抱着希望,相信一下老头的话。 “好吧,我相信你。你的话,好像你是这个城市的主宰一样,但我确实需要机遇。我爸爸说了,我们目前缺的是机遇,我们被杨立春的冰冠公司打压,很多公园的项目都不给我们,好多的冰雕公司也不肯聘请我们做冰灯,再发展不下去,我们可能去冰城周边小城市看看,有没有做冰灯的机会。不然,我们会饿死的。也会被杨立春笑话死的。” 老头听了,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成了个川字,“还有这等事,冰灯公司相互排挤。杨立春,我知道的,冰城师范大学的教授,美术学院的冰雕专家,是他吗?” “嗯。是他。” “好啦,威海,你快点设计吧,设计四张图纸就行,时间紧任务重。我去忙了,你切记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要的当儿戏。”老头说着走了出去,威海还坐在凳子上愣神。 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没有机会,已经走上死路,就信这老头一次,万一百转千回呢。 当威海坐在小桌前认真的画着的时候,来了政府工作人员,他们手里拿着印刷的文件,告诉威海,如果想参加广场冰雕展,三天后将设计稿交到市委办公室。 威海看到政府公告的时候特别激动,老头说的是真的,公告是宣传部联合文化旅游部门和市委市政府联合发出来的,那个老头,他是做什么的呢。 难道,老头是他们的大救星! 本来威海一肚子的想法要设计出来,他甚至觉得四张设计图纸,怎么能容下他的想法呢。 他便把每张图纸设计的很复杂,不再是从前红旗广场上的小设计,而是大气的大工程。 他不知道在大广场上设计稍大的工程对不对,反正,既然广场面积大,政府支持,那就设计的大气一点,磅礴一些,抛开小家子气。 姚立冬熬夜做冰灯,晚上没有回家,威海也不知道姚立冬在哪个公园做小工,只得熬夜自己设计,没人给他指导,他便由着自己的天性和经验去设计,完全没有任何的束缚。 第二天,威海仍是忙着设计稿,他要做到尽善尽美,这是他独立并且无人指导的自由发挥,非常痛快的感觉,他一点都不觉得累。 姚立冬仍没有回来,第三天交设计稿的时候到了。 威海拿着新出炉的四张设计图纸,心情有点激动,忽然间有点感激偷走他们东西的小偷,如果小偷没有偷走,他可能拿着现成的设计图纸了,那些图纸远没有现在他手里的大气。 威海走到市委大楼的时候,刚好,杨立春也来送图纸。 杨立春看到威海,心里咯噔一下,很害怕威海看到他的图纸,拿着图纸的手紧了紧,威海打了声招呼,喊了他一声杨叔叔,便没在说话,进去送了图纸。 每个竞标的图纸都是封闭拿过来的,市委办公室虽然收图纸却没有打开的权限,因为阎书记嘱咐了,他要亲自打开图纸,谁都不要动。阎书记怕中间出差错,有人调换图纸等事情发生。 杨立春也知道其间的行内规矩,便不再找王部长探听威海的图纸了。 在杨立春的想象中,威海的图纸跟他的图纸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杨立春看着威海单薄的身影下楼的时候,心里五味陈杂,还是不太好受的,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办法,威海和姚立冬对他的威胁太大,他想在业内当老大,就得将这二人打压到无法生存,要么改行,要么离开冰城。 姚立冬和威海,他们别无选择。杨立春想。 第106章 预言谁将大展宏图 小酒馆里,一个单间雅座,里面四个人觥筹交错。 杨立春、朱龙、师大副校长陈校长、王部长。 本来,按照杨立春的个性,什么事情,在没有最后敲定的时刻,他是不会张扬的。 当他送完设计图纸之后,朱龙也交上去一份,正好他们遇见,偏偏,朱龙跟师大副校长陈校长是哥们,而杨立春面临着晋升教授职称需要的科研立项申报,朱龙便跟着杨立春去了师大找陈校长,他们聊到中午,朱龙张罗吃饭,杨立春边说他请客。 因为上次杨立春跟王部长吃饭的地方比较隐蔽,他便带他们来到这家小酒馆,偏偏王部长的夫人不在家,王部长来这里要简单吃一口,碰上了,便凑到了一桌。 广场冰灯展的话题是朱龙提起来的。 “王部长,广场冰灯的设计稿是宣传部审稿子吗?还是文化旅游厅?”朱龙问道。 菜都是杨立春点的,三个人他都认识,每个人的口味他都了解,为了不冷淡任何一个人,杨立春得顾及陈校长和王部长,还得招呼朱龙,可谓左右逢源。 王部长吃了口菜,摇摇头,“上次调研,朱教授您也去了,看到了吧,阎书记对冰灯很有研究的,他调研认真,这次,要亲自审阅设计稿。” 朱龙冷笑一声,“阎书记是个好领导,但他对冰灯并不了解,他来审阅设计稿,那能行吗?会不会有偏差,将好的设计漏掉呢,含有个人癖好的思想呢。” 王部长沉吟了一下,看了看杨立春又看了看陈院长,毕竟他对陈院长不了解,不敢说阎书记的不是。于是笑着说道:“阎书记虽不是专家,但阎书记很有欣赏冰灯的眼光,好坏,还是能看出来的,放心吧,你们是人才不会被埋没的。” 杨立春心里暗想,他的设计稿肯定过稿的,他必须奉承阎书记几句,不然,等于否定他自己。 杨立春端起酒杯,环视了一下大家,说道:“来,喝一口。” 大家举起酒杯碰杯,喝了起来,杨立春放下酒杯说道:“我看阎书记是个有作为有担当有眼光的领导,从调研这件事就能看出阎书记的认真负责,而且他对冰灯很有研究,他可不是门外汉,朱教授,你忘记了吗,阎书记跟咱们说起冰灯很在行的,有些术语他都懂。阎书记务实,我相信阎书记的眼光。” “立春,反正设计图纸已经交上去了,明天就出结果了,不妨说说你这次交的设计主题是什么,剧透一下。”朱龙放下筷子,很认真的问道。 杨立春迟疑了一下,他正迟疑,朱龙毫不在乎的说道:“告诉你我设计的主题,四个广场均是十二生肖,不同广场体现的生肖形态各异,有神话生肖,有童话生肖。这回,该你说了。”朱龙是想交换设计创意。 杨立春看了眼王部长,王部长没表态,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设计了四组冰雪乐园,有点近似红旗广场上的小乐园系列。”杨立春尽量简单的说,不告诉太多的内容给朱龙。 在冰灯没有做出来之前,设计图纸是保密的,如果跟朱龙是一般关系,杨立春不会泄露任何图纸的信息。 朱龙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红旗广场的冰雪乐园那是姚立冬和威海的杰作吧,估计他们肯定交这类图纸,这回,你们俩有一拼了!” “只是近似,跟红旗广场的小乐园有区别的。”杨立春强调。 朱龙扑哧笑了,一手搭肩勾背到杨立春肩头,一手拿起酒杯,笑着说道:“姚立冬,他不会入选的,这个我敢肯定。大家看看,这个冬天,姚立冬找到一份活儿没有?肯定没有啊!有立春在,就没有他姚立冬在。一山不可容二虎!公园的冰灯展他都没有参展机会,何况广场冰灯展,这么大的事儿。他肯定没份儿,他若能被选上,我倒着走路。” 杨立春立即纠正,“朱教授,快别笑话我了,啥一山二虎的,我绝无跟立冬争什么的意思,你别误会。再说,一个不如我的人,我跟他有啥争的。”有陈校长在,杨立春哪里放得开,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他还是有分寸的。 席间,陈校长话不多,本来他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他一直认真听他们说。 王部长更是有把握的说:“冰冠冰雪公司,在冰城已经是老大!这是我知道的,冰城有一半的公园都是冰冠承包的项目,让冰冠来干,领导放心,我也认为,这次广场冰灯展,立春,你要大展宏图了。” 杨立春指了指朱龙说道:“有朱教授在,哪里有我的份儿。” “立春,你就别谦虚了,我那冰雪课堂,承担小项目还可以,就算十二生肖也没有你的冰雪乐园设计规模大,想必广场冰灯的规模肯定不会小。我着急忙慌也没设计好,今年就当是积累经验了,明年在跟你们pk一下。” 说着,几个人继续觥筹交错。 这边,到了下班时间,阎书记没有下班,他在加班看设计稿。 当冰城各个大小冰雪公司和冰雪工作室知道消息后,都第一时间交了设计稿。 阎书记打开一个,摇摇头,放到了一边。 再打开,再摇摇头,放到了一边。 不住的打开,不住的摇头。 一个小时过去,设计稿很多,还没有看到威海的设计稿。他捏了捏鼻心,不是他排斥别的设计稿,而是这些设计图纸,远远不及威海的创意。 到了晚上十点钟的时候,阎书记已经困倦了,桌上只剩下最后两个没有拆开的设计稿了。 他想,这两个里面肯定有一个是威海的。 他拿起来一个,拆开,果然,让他精神不少,确实是他在威海的工作室里看到的设计图,只是稍加改动,他是个细心的人,哪里改动,他看出来了。只是,他觉得改了之后不如从前不修改的。之后,看了下名字——杨立春! 杨立春?这明明是威海设计的,怎么变成了杨立春设计的?难道,设计撞车了!还是?威海说过,他的工作室被盗了,设计稿都丢了,难道是杨立春窃去了!威海还说过,杨立春排挤他们,他们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威海,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而已,他敢断定威海不会有诬陷杨立春的心思。但这件事,他还是要调查一下,杨立春到底有没有打压威海的冰雪工作室,在冰雕起步的今天,绝对不允许不健康的业界发展态势发生。必须将不正当的手段扼杀到萌芽里,保护冰灯经济,保护冰雕师正常的竞争,保护他们在健康的环境下生存发展。这是他的责任义务。 一下子,阎书记精神起来,困倦全无。 他拿出最后一打设计图纸,先看了下名字,写着三个字:姚威海。 当他的目光注视到图纸上的时候,他彻底被设计震惊到了! 威海,这次,到了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了!阎书记想。 第107章 大反转 姚立冬仅用了两天时间就完成了一个小公园的冰雕零活,干完之后,他才听说广场冰灯展的事情,心里暗想,真是事事不顺心,接手干了个小零活的时间,他错过了提交广场冰灯的设计稿。 这个晚上,姚立冬干完了零工,托着沉重的步子,想起来,好久没有去过工作室了,威海说过,工作室被盗,现在什么样子了。 他不知道威海是不是很靠谱,守在工作室里,也不知道威海提交了设计图纸没有,对了,不会提交的,按照时间计算,工作室被盗,威海的设计图纸都丢了。 罢了,罢了!这是一个无望的冬天。 他们上门找都找不到工程,怎么会找上门呢。姚立冬心里沉沉的,挪着步子上了魔鬼电车,一路觉得错过广场冰灯展实在遗憾,后来一想,这等好事,那是杨立春的专属,与他无关。 就算威海一直守在工作室,看到了通知,提交了设计稿,也是白白提交,一个月以来,他们已经足够努力都没有机会,这是这个冬天最后的机会,肯定不属于他们。 一路姚立冬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他决心去冰城之外的小城市看看,冰城对于他而言,彻底被排挤出局了。 姚立冬心里灰暗极了,难过极了,如果不是威海有着很高的天性,他肯定放弃。他不甘心威海就这么被打压的从此与冰雕无缘。 姚立冬到了四季冰雪工作室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半,门上了锁,他没有钥匙。 他眉头紧皱,不禁有点恼火,都这时候了,威海还没有来。这两天他在小公园雕冰没有回家,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来抽查一下威海,毕竟他是个孩子,他是不是又顽劣跑出去玩儿了。 他还有心思玩儿!他已经急得火上房了,从失望到恼怒,如果现在威海出现,他肯定揍他一顿。 姚立冬火冒三丈,看到红旗广场的小乐园附近,一堆人,有大人孩子,他不知道威海在不在人群中,气呼呼的走过去,在人群中穿梭着,人们玩儿的很开心,他没找到威海。 姚立冬再度回到工作室窗前,趴到窗前向里面望去,一张小桌子,小凳子,桌上放着几张白纸。里面冷冷清清,一贫如洗。 这一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姚立冬坐在外面的窗台上,他想等威海回来,等他回来,他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而这天早晨,威海按照通知要求去了市委大楼的一楼小会议室开会。 小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大约有二十几人,都是参与广场冰灯工程竞标的冰雕师们,朱龙等一干人都在,杨立春带着杨冰坐在第一排,威海最后一个到的,他坐到了最后面。 杨冰转头看到了威海,眼底漫出轻蔑的神色,只轻轻一瞥,杨冰便转过了头。 杨冰的轻轻一瞥正好入了威海的眼底,杨立春转头看了一圈才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威海,看到威海他有点失望,他想象中应该是姚立冬坐在这里,才让他觉得痛快淋漓。 当姚立冬听邻居说威海参加了广场冰灯展提交了设计稿的时候,他半点都没有高兴起来,提交也是白提交,根本竞不上,他修改过的设计图纸都竞不上,何况他没有参与呢。 “你好像不太高兴!”邻居剃头匠有点不理解。 姚立冬叹息一声,他的一言难尽懒得跟别人说,说了也无用。 剃头匠有点不甘心,他插肩立在姚立冬的身旁,一脸的匪夷所思,“我听威海说,今天上午十点在市委大楼一楼的小会议室召开广场冰灯竞标会,公布竞标结果。”说着,剃头匠低头看了看手表,“呦,这都九点五十了。姚老师,你不赶过去看看吗,现在去还来得及,咱们这离市委挺近的。要不,您骑我的自行车去。” 半晌,姚立冬点点头,“好吧,你的自行车,借我用用。”他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骑车向市委大楼奔去。 会议已经开始,最后一个走入会场的人,是一个老头! 本来,坐在角落里的威海没有任何的精气神,他就像在等待一场审判的人似的,仿佛一个等待命运裁决,告诉他,他是被淘汰的人。他早就知道自己肯定被淘汰,但总得亲耳听到才甘心。 失败不仅对于他的爸爸是常态,对于他,也是常态。 不失败才怪呢,他奇怪他和爸爸面对挫败居然还能坚定的继续做冰灯,锲而不舍,谁给他们的勇气呢。 威海的心里也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当他看到那个肯定他的设计图纸,鼓励他提交设计稿的老头的时候,他彻底被震惊住了。心里暗想,这个老头是政府工作人员! 那么,意味着,他的设计稿真的有希望被采用?! 威海张着惊讶的嘴巴,一副惊讶的神情呆愣着,看着前面。 前面的领导介绍着,威海才知道,这个老头是市委副书记——阎书记!不可思议,市委书记亲自看了他的图纸,还鼓励了他,而他那天的态度不是很礼貌。 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威海没听见,接着到了阎书记讲话,这时的杨立春向后看了一眼威海,威海的身体紧绷着,神情紧张,眼神呆滞,而且一脸愕然。 杨立春冷笑一声,心里暗想,这个傻小子,莫非以为自己中签了吧,真是白日做梦,有他杨立春在,不可能有他们父子两的份!他就不信了,这次还不能把他们打击到放弃冰雕,滚出冰城。 杨立春的嘴角上扬,杨冰也转脸看了看威海,他干脆不去掩饰脸上的冷笑。 当姚立冬骑着自行车到了市委大楼的时候,广场冰灯展的会议已经散会,他推着自行车看到朱龙等人迎面走来,朱龙走到他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下妥了,四个广场的工程,你们赚大发了!人手不够的话,可以雇我哦!” 姚立冬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说道:“开什么玩笑!不讽刺我,你们能死吗!”说完白了眼朱龙,朱龙笑了,“你们看看,姚立冬不相信他们承包了四个广场的事儿。” 姚立冬心想,“滚!”他们对他的冷言冷语,他见多了。他们又来笑话他。 他探着脖子向走出来的人群里望去,奇怪,没看到杨立春,也没看到威海。 姚立冬在走廊里看到了杨立春和杨冰,以及一个领导,他们在嘀咕着什么,看到他走过来,停止了对话,杨立春的脸上带着愠怒,向他投射来满是敌意的目光。 当姚立冬走进会场时,见威海一个人坐在会场发呆,“威海,发生什么事情了?” 威海抬起眼睛时,已是满眼泪水,“爸,我们中标了!我们中标了,我怎么感觉自己在做梦呢!我不敢相信我们中标了四个广场,四个!爸,这是真的吗?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姚立冬更是呆愣在那里,他也不敢相信,威海中标了四个广场的冰灯项目,怎么可能呢,他们一向很倒霉的。 姚立冬的眼睛里也满是雾气,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对威海说:“你们太激动了,这是真的,而且,马上要签合同!不过阎书记嘱咐了,你们一定要把冰灯做到尽善尽美,让全市人民满意!” 姚立冬忽然抱起威海,他们痛哭不止。 他们失败了太久,他们不相信自己成功中标!他们太难了!太难了! 第108章 崭露头脚的雕冰天才 威海设计的也是冰雪乐园,但跟杨立春盗去的不同,杨立春盗走的是威海设计的简图,他不满意,正琢磨修改,图纸被偷走。 威海设计的冰雪乐园滑梯倾斜度坡面不那么陡峭,考虑了安全问题,更加人性化的同时,滑梯的四角增加了城堡的建筑,冰灯城堡既不复杂又使得滑梯变得雄伟起来,使整个乐园的主建筑变成滑梯,从设计图纸便能看出设计风格的大气磅礴。 四个广场,每个广场不同的主题建筑,有的广场是迷宫作为主建筑,有的广场巨大的雪人作为主建筑,使得每个广场都有自己的主题项目,而四个广场的总主题是冰雪乐园,既有总的主题引领,又有分主题的特色,所以,当阎书记看到威海的图纸时眼前一亮,他确实发现了一个冰雕天才! 姚威海,他会关注他的成长,保护他的成长,这个天才,绝对不允许被他人的妒忌打压埋没。阎书记已经下定决心支持威海,只是他没有说,威海也不会知道。 四个广场,巨大的工程,姚立冬和威海两个人怎么能完成呢,而且时间紧任务重,具体实施过程,就得姚立冬亲自筹谋了。 体力活,运输冰块,这个环节简单,有专门采冰的人,采出冰来,他们买下,由姚立冬的力工兄弟们负责运送到各个广场。 力工大赵年轻,二十几岁,他说他要跟姚立冬学雕冰,姚立冬便答应了,收了大赵这个徒弟,大赵一身力气,力气活几乎都让他包揽了。大大减轻了姚立冬的体力负担。 但雕冰的功夫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姚立冬只得出去雇几个冰雕师。 各大公司再也不会因为杨立春下过的口令不搭理姚立冬了,杨立春当时联合各大公司排挤姚立冬的时候是恳请各大公司不将自己的活儿分给姚立冬,让姚立冬找不到事儿做,为此,杨立春还请大家吃饭。 此一时彼一时,就算现在杨立春再请大家吃饭都不管用了,给钱贿赂都不好使,谁不想自己的冰雕作品在广场展出,那里的人比公园的人都多,一走一过就能观看,公园还得特意去,有一部分老百姓不会去公园特意看看冰雕,而广场不一样啊,谁经过广场不去看几眼,又没有门票。冰灯上还留下雕刻者的名字。 一时之间,人们对姚立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前的冷脸都变成了笑脸,从前上门都没人搭理他,这回,好几个公司上门找姚立冬。 谁都知道,姚立冬的工作室就两个人,他们爷俩,肯定干不过了,需要十几个冰雕师帮忙,所以只要跟姚立冬没有太大过节的,当时即便拒绝过姚立冬,但也没有太多挖苦的人们,都找上了门。 而有几个当初跟杨立春关系好,帮着杨立春嘲讽姚立冬,给姚立冬难堪的公司极其后悔,他们跟姚立冬一无冤二无仇,他们这是何苦呢,讨好了杨立春也没给他们什么好处,杨立春的活多数都是他自己的公司干了,得罪了姚立冬倒是损失惨重。他们叫苦不迭,此时,恨极了杨立春。 这些人,不了解姚立冬其人,他的心思压根不在打压他的这些人身上,而是他们的冰灯上,姚立冬走了几个公园,仔细看每个公园的冰灯展特点,确实有雕工粗糙的粗制滥造情况存在,多数都雕工精致。 最好的,当属杨立春的冰冠公司承揽的项目,姚立冬暗暗为杨立春竖起大拇指,虽然他不会找杨立春合作,他伤他太深,但杨立春除了设计上逊色于他,别的方面还是数一数二的。 这时,姚立冬终于明白,杨立春为何打压他,因为只有他和威海是杨立春成为冰城冰雕届老大的威胁。 姚立冬雕冰的时候想清楚了,他苦笑着,这个杨立春真是没有必要,他根本不想做冰雕届的老大,只要让他雕冰,就是实现了梦想,他根本不想跟他争什么。 但转念一想,怎么都得存在竞争,冰灯比赛,总得分个高低,杨立春的竞争对手只有一个人就是他,杨冰的对手也只有一个人,是威海。 姚立冬找了两个冰雪公司帮助承办四个广场的冰灯展,这次冰灯展的作品,威海成了总指挥。 他除了雕冰之外,奔走几个广场,提出指导意见,虽然只雇了两个冰雪公司,那也是业界的大公司,一时间,人们对威海心服口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威海的声望在业界内从不知名的小辈到神奇的雕冰少年称号。 杨冰一直跟着爸爸雕冰,各大主题公园的主要冰灯工程中都有杨冰的名字,本来,杨冰是大家夸赞的对象,但自从广场冰灯展以来,威海的声望已经远远超过了杨冰。 从前,业内聚会,杨冰是大家夸赞的主角,这次变成了威海,尤其那些没有见过威海的冰雕师,更是好奇,跑到广场去看威海长什么样,回来后,他们说威海有思想,有魄力,有活力,还有,还有热情!对冰雪的热情! 杨冰只能听着,内心十分不悦,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他现在是一中高二的学霸,他在意一个普通高中的混子威海嘛!他脸上表现出来的是不屑,不在乎,内心是极其不舒服的,他很在乎。 紧张的半个月时间,姚立冬带着威海完成了四个广场的冰灯任务,确实,他们赚了一笔钱,资金有一半在签合同的时候已经支付,完成所有的冰灯制作后,另外一半很快兑现。 一时间,姚立冬彻底走出了经济困境和业界排挤他的双重困境。 晚上,姚立冬带着威海徒步到他们做冰灯的广场看反响,他们一个一个广场的走过去,发现冰灯乐园工程确实比公园里那些仅仅是艺术品的冰灯要受欢迎,每一处广场的冰灯前都站着好多人,多数都是大人陪着孩子们玩儿。 红旗广场的小乐园仅仅是供孩子们玩儿,而这四个广场的冰灯乐园是大型乐园,大人孩子都能玩儿,变成了大人和孩子们亲子活动的娱乐场所。还是免费的,谁能不喜欢呢。 “威海,你要谢谢阎书记,没有阎书记,我们彻底完了!你要懂得感恩。没有伯乐,你是千里马也没有驰骋的机会。明白吗?” “爸爸,我该怎样感谢阎书记呢?”威海点着头,他心里也满怀感恩的,是阎书记给了他施展才华的机会。 “好好雕冰,虚心学习,努力拿国际大奖,别辜负阎书记的提携。”姚立冬望着远处晶莹璀璨的一片天地,有点激动的说。 威海重重地点点头,眼前便浮现他站在国际冰雕雪塑领奖台上的幻想镜头。 这时,一个苍老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威海呀威海,我看到了,广场的冰灯都是你设计的,还有你亲自做的。我就说嘛,总有一天,我们的威海会成为师大附中的骄傲,现在我还要预言,未来的你,是红旗中学的骄傲,是冰城的骄傲,乃至,你是我们国家的骄傲!”不知道何时,师大附中退休的老校长走到他们近前,一副十分激动的样子。 威海的眼睛里闪着光,他朝着老校长深深的鞠了一躬。姚立冬也微笑着,心里甜滋滋的。 老校长摸摸威海的头,和蔼的说:“孩子,我看好你了。我相信,你的梦想会实现的,因为你就是为冰雪而生的。” “冰雪是我的生命。”威海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泪光。 第109章 请你搞清楚外国人才是竞争对手 1981年冬天,冰城市委市政府经过层层筛选,最终由杨立春的冰冠公司和姚立冬的四季冰雪工作室组成代表队,代表中国,代表冰城到加拿大魁北克参加冰雕大赛。 即便杨立春和姚立冬再怎么不合,一起出国比赛,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他们看似和解了,杨立春不再说难听的话刺激姚立冬了,他也没有资格再说难听的话,事实上,这个冬天,姚立冬赚的钱一点不比他少。 四个广场的冰灯展规模和面积都超过了杨立春在各个公园里的小面积冰灯展,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讽刺姚立冬。 坐飞机的一路上,杨立春和姚立冬的话不多,威海和杨冰压根没有说话。 到了魁北克之后,他们才知道,不仅仅是冰雕比赛,还有雪雕的比赛。 大赛分两组进行,冰雕和雪雕同时进行,次日便面临抽签,抽位置签。 大赛前的临时会议在酒店的大会议室,各个国家的冰雕师们纷纷研究明天抽签的事情。 大会议室的一角,杨立春和姚立冬面面相觑,杨立春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冰雕,他要参加冰雕的比赛,雪雕不是他的强项。 姚立冬的冰雕设计图是威海设计的,他们有把握做的尽善尽美。他们,自然希望做冰雕,雪雕也不是他们的强项。 杨立春和姚立冬,两个人沉默了好久,威海跟杨冰无话,威海越来越不喜欢表里不一的杨冰,威海的喜好都表现在脸上,对杨冰压根就是一副待理不理的神情。 杨冰则表现得淡淡的,眉目间没有什么情绪在里面。 到底是姚立冬沉不住气,他打破了沉默,本来他就是个干脆的人,谁都不愿意塑雪,他们两家代表国家来参赛,总得有一家去塑雪。 姚立冬双手紧握,他当然希望杨立春妥协去做雪雕,好像不太可能,杨立春的个性,他了解的。 “立春,我们一直重视冰雕,对雪雕忽视了。真正的冰雕师,不管是冰雕还是雪雕都应该拿得起来。我们两人,都准备了冰雕设计稿,但只能拿出一个参赛了,你我,怎么决定呢?抽签吗?” 这种情况,抽签当是最公平的办法,杨立春才不呢,万一他抽到雪雕怎么办,他早就想好了托词,当即反对,“别抽签了,立冬,我对雪雕,那是半点都做不好的,与其让我去丢人,啥奖都拿不到,不如立冬你们去塑雪,我们雕冰。” “杨叔叔,雪雕,我们也不擅长,我们会更丢人的。”威海毫不客气的说。 “立冬,我们僵持也没用,总得有个人去做雪雕,反正,我坚决不做。这次出行的组长是你,不做雪雕的话,责任也在你。”杨立春说出事情的要害。 姚立冬一副认命的样子,点点头,“立春,如果我们做冰雕,我们有拿奖的把握,至少也是个银奖,请问,你做冰雕,你有没有拿奖的把握?”姚立冬盯着杨立春问道。 “有啊,我力争金奖,第一!”杨立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咬牙切齿,他的语气和态度绝对有种针对仇人的感觉。 “那好,你有把握第一,到时候,回去我跟领导也好有个交代。你雕冰吧,我塑雪。”姚立冬有点无奈。 “不过,我对你参赛的设计图纸说说我的修改意见,既然我们两个人的设计图纸只能拿一个人的,你设计的图纸肯定要熟悉并且能很好的驾驭,就用你自己的,我想提提修改意见,让设计图更完美。”姚立冬说这话的时候,摊开杨立春的设计稿。 杨立春心里一沉,他很排斥姚立冬对他的设计图指指点点。 “立春,你看这里,马腾空而起的时候,他的鬃毛也应该是飞扬的姿态,你这里的设计表现的有点死板,要让马鬃飞扬起来,那种迎风而立的感觉就会瞬间出来的。”姚立冬侃侃而谈像导师,杨立春很讨厌姚立冬这副姿态,他的意见自然听不进去的。 “立冬,我觉得马腾空立起来的时候,它还没有飞出去呢,不过是立起来,鬃毛达不到飞扬,鬃毛向下才是正确的姿势。这个,不能改。” 偏偏姚立冬是个犟种,非要跟他掰扯掰扯,“立春,我看到过马这种姿态,我在农村的时候,眼看着马两个蹄子腾空而起,我仔细观察了,鬃毛飞扬起来了——” “我也看到过,我看到的马,鬃毛没有飞扬起来。再说了,飞扬起来的鬃毛雕刻起来很费事的,弄不好,还不如不让鬃毛飞扬呢。”杨立春坚持自己的意见。 “立春,你这样坚持会影响分数的。”姚立冬认真的说。 “立冬,我雕刻不好飞扬的鬃毛才会影响分数。”杨立春也认真的说。 “立春,我能帮你!”杨立春一脸兴奋和自信。 “立冬,你这么坚持,非要让我增加雕刻难度,难道你希望我搞砸吗?”杨立春一脸质疑的看着姚立冬。 姚立冬听了一愣,转而,他苦笑着,有点无奈,“立春,你误会我了,增加难度的同时也会增加分数的。请你认清一点,我们现在是在别的国家,我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我们不是竞争对手,外国人才是我们的对手。立春,你想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我还能看你的笑话吗,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想法,简直有点匪夷所思。什么思维?!” 杨立冬冷笑一声,“看似说的挺有道理,但我们毕竟是竞争对手,对手就是对手,还能有成为联盟的一天吗?” 姚立冬一脸的不解,“立春,我们现在要联合起来,一起跟外国人竞争,不是窝里斗,如果你想斗,那等比赛结束后,我们回去斗。现在,我们要联合起来,跟那些人竞争!我拜托你清醒清醒,大教授!搞清楚谁才是你的竞争对手!”姚立冬说着指了指会场中间站着的老外。 杨冰偷偷的扯了扯杨立春的衣襟,杨立春不再说话。 第110章 冰雕师要有冒险精神 大赛制作冰雕的时间总计十天,每位参赛者的展览场地面积大小一样,没有太大的空间,属于一件冰雕成品的制作,并非大制作。十天时间,足够。 杨立春抽签的位置在展览的正中间,属于c位,手气确实不错。 姚立冬的抽签位置则很不利,第一位,就跟演讲比赛一样,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出场,第一个出场的和最后一个出场的,都不占优势。 当各国选手开始制作模板的时候,姚立冬和威海才开始琢磨雪雕的设计图纸。 不仅中国选手这种情况,国外选手也如此,因为大赛方根本没有通知还有塑雪的比赛,举办方故意临场告知,给各国选手出其不意。 于是,参加塑雪的选手只能回到酒店画设计图。 一时间,每个国家的选手,都在塑雪的主题上动脑子,姚立冬一着急,没了主意,不知道做个什么样的主题好,倒是威海不慌不忙,他很快画完了草图。 当抵达魁北克知道要塑雪的时候,威海已经在心里筹谋设计的主题了。只是,他没有声张,他要看看,杨立春他们要玩儿什么花样,果真塑雪的难题给了他们。他要谢谢杨立春,杨立春疏忽了一个问题,他的冰雕准备的精细,别的竞争对手准备的也精细。 塑雪,给他们出其不意,对每个人都是出其不意,冰雪应变能力强的人来说,这是变劣势为优势。 当姚立冬一筹莫展的时候,威海将《四只松鼠》的草图拿给他看。 姚立冬看了一眼便否定了威海的草图,“这个不行,太难了!” “爸,你不是说了嘛,难度大有竞争力吗?” “你这个弄不好容易崩掉!我就没见过塑雪塑成这么难的,你这个设计不切合实际,用于冰雕还行,用于雪雕不行,做不好就崩了。”姚立冬坚决反对。 “爸,我保证能做好,不会崩。别看有难度,其实主要支撑的部位稳固,不会崩塌。就是看着危险,但主要支撑处,我计算得很精准,保准不会出现任何的偏差。” 姚立冬不停的摇着头,“不行,这个图纸肯定不行,太危险,在冰城冒险还可以,这是魁北克。” “爸,我们应该有冒险精神,哥伦布如果不冒险,怎么能发现美洲新大陆呢。我们不能因循守旧,爸,如果你没有冒险精神,就没有我们的四季冰雪工作室的存在,就没有今天,我们站在魁北克的土地上参加国际性比赛。”威海满眼期待的看着爸爸。 “那你用四只松鼠表达什么样的主题?” “表达热爱自然,爸,你看,这四只松鼠它们调皮可爱,它们在玩儿的同时也体现了团结协作的关系。”威海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每次他设计出意外的图纸,他的眼睛里总会放光。 “好吧,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有冒险精神,挑战的不只是对手,还有自己。我们做模板吧。”姚立冬说着,拿出木质模板。 当比赛的时间过半,还剩下五天时间的时候,各个国家的选手的冰雕和雪塑都已经初具形态,大家相互交流,切磋,姚立冬的邻居又是老朋友俄罗斯的伊万诺夫。 这次伊万诺夫把先进的电动工具拿给他用,虽然彼此不懂各自国家的语言,但他们从神态,从手势上明白了彼此想表达的内容。 杨立春看到了威海的设计图稿,他心里暗想,这种设计简直是玩火,找死,等着吧,他要看他们爷俩丢人丢到了魁北克。 威海塑雪的时候非常用心,平时他是个毛手毛脚的孩子,不拘小节,但只要碰触冰雪,他就变了个人似的,旁边有人说话,毫不影响他的专注,随便旁边的人看热闹,还是说着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松鼠的尾巴上,最关键的要数最后几天,松鼠的身体不好雕刻,松鼠都是立着的,用尾巴支撑起身体,稍不留神,或者哪里力道用大,松鼠就会崩塌,前功尽弃,所以,威海雕刻的时候,一句话不说。 威海已经熟练掌握了冰雕和雪雕的技巧,比如力气,多用一分会造成雪崩,少用一分雕刻不到位,总要恰到好处才好。 有时候的寸劲儿,不是理论能讲出来的,只有实践过的冰雕师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道。 托起《四只松鼠》下面的雪台子是姚立冬搭建雕刻平整的,松鼠下面的一颗松塔是他雕刻的,其余,都是威海自己完成的。 冰雕和塑雪是两个场地,彼此忙碌着,姚立冬偶尔去看看杨立春的进度,杨立春也不得不假装关心一下姚立冬,友情来探视一下。 这时杨立春才发现,整个塑雪几乎都是威海来完成的。他惊讶道:“立冬,你真是疯了,你——你让威海塑雪,这么大的比赛,你相信他能塑好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不留神,就会雪崩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顺便刺激一下,正在雕刻松鼠身体的威海,这是关键时刻,稍有不慎,用力多一点,都可能使松鼠塌陷,因为松鼠的身体根本没有模板支撑,只有尾巴来支撑,这种冒险的行为,在杨立春身上绝对不会发生。 杨立春的话,威海压根没听见,只要碰触冰雪,他就不是他了,他是跟冰雪相融的一个人,他的耳朵不再启动,他只有眼睛和手在工作,他用眼睛跟冰雪的对话,耳朵像休眠了似的,成了摆设。 威海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他在跟松鼠对话,告诉它们,他会让它们活灵活现,松鼠很开心,威海沉浸在自己的冰雪童话世界里。 杨立春的到来,以及后来,他又说了些难听的话,威海压根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身后身旁是谁来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在跟松鼠们对话呢。 杨冰有个毛病,虽然是学霸,但只要到了冰雪现场,他便不敢下手。哪怕切割冰块最简单的事情,到了杨冰那里都成了难题。到了雕刻环节,不是下手轻了,就是下手重了,以至于,杨冰站在一旁成了观众,看着杨立春自己完成了《腾飞》的雕刻。 “杨冰啊,等回国,你必须练习雕冰,必须实践起来,作为冰雕师,不敢下手怎么能行,你看看威海,威海自己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松鼠雪雕,我都不敢雕刻那么高难的东西。” “爸,你确定是威海完成的?不是姚立冬。” “我确定,是威海完成的,我了解姚立冬,如果让姚立冬完成冰雕还可以,那是塑雪,姚立冬不擅长,但威海,他是天才!” 一句话,像石头似的压在杨冰的心里,他不住的下决心,等回国的,他必须实践雕冰塑雪,他绝对不能让威海把他落下。 第111章 国际大奖,花落谁家 威海站在魁北克的土地上,闭上眼睛,伸出手,一副拥抱大地的姿势,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他的身上,他很享受的样子,也很陶醉,陶醉在他与魁北克的梦境之中,他与魁北克的关系,只有他自己能懂。 那年,威海第一次来到魁北克的时候,他十三岁,极其抗拒冰雕,而今,五年过去,当初改变他想法的就是这座美丽的城市,威海喜欢这里,他没有理由不热爱一个改变了他想法的城市。 所以,威海在塑雪的时候,他没有太多压力,就连姚立冬都为他捏把汗,一旦小松鼠雪雕塌方了,后果不堪设想。 威海不紧张是因为他喜欢这里,不管在这里拿到什么名次,他都很开心。所以,他是在心情放松的状态下做完《四只松鼠》的雪雕展品。 威海睁开眼睛,开始喊“啊——”声音嘹亮,震慑山谷,而后,他奔向山谷,欢天喜地的跑着,表达他的快乐。 杨冰远远地瞧着,他心里郁闷极了,尤其看到威海成功的将雪雕雕刻完毕,看到他雀跃欢呼着,比获奖了都兴奋,他一点也快乐不起来,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威海不要获奖。 这一日,到了最重要的打分环节了。评委由各个国家的专家组成,中国的专家是朱龙老师,在中国,冰城属于最早发展冰雪的城市,1981年,别的城市还没有兴起冰雪,冰雕是冰城的独有,专家便也从冰城冰雕师队伍里选了大学教授冰雪专家朱龙。 大赛分冰雕和雪雕两组,评委却只有一组,十五人,分别来自十五个国家,当然,15个国家都是在冰雕雪塑上有成就的国家,才有资格派出评委。 评委先给冰雕组打分。 关于打分环节,杨立春已经找过朱龙,问朱龙跟哪个国家的评委关系好,企图走走关系,送红包希望能得高分。 被朱龙拒绝,他说,“立春,不是我不帮你,国际大赛,跟国内不一样,别想歪门邪道了,这些老外,不吃红包那一套,好就是高分,不好就是低分,很耿直的。” 杨立春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祈祷得个好成绩。 评委每每走过一个冰雕作品前,仔细观赏,打分,之后评委点评优缺点。在等待打分的过程,对于杨立春来说甚是煎熬,评委一行人走过来,看到《腾飞》,打分之后,开始评价。 朱龙给予很高的评价,并且给了高分。几个老外说着什么,杨立春懂英语,他听明白了,他们说,如果腾飞的马,鬃毛飞扬起来就好了,有点遗憾,鬃毛向下符合逻辑,但没有动感的效果,没有达到艺术需要表达的艺术性和艺术美。 杨立春便后悔,他当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如听从姚立冬的劝说好了。 很快,所有的冰雕作品分数出来了,排名也出来了,金奖是美国冰雕师的《大卫》,银奖是德国冰雕师《宇宙飞行员》,铜奖是加拿大冰雕师的《哪吒闹海》,杨立春的分数与铜奖分数仅仅差05分! 杨立春的《腾飞》获得优秀奖。 “立春啊,如果你听我的话,让鬃毛飞扬起来,你肯定是银奖。”姚立冬无限遗憾的说。作为中国代表队,他当然希望杨立春获大奖了。 而杨立春此刻,却不希望他获大奖。他希望,姚立冬跟他一样是优秀奖,或者,连优秀奖都不是,就更好了。 冰雕评分用了一个上午时间,雪雕评分要等到下午,评委中午需要休息。 一个中午,姚立冬和威海睡了一大觉,杨立春却没睡觉,找了趟朱龙,让朱龙不要给姚立冬太高的分数。 轮到了雪雕打分,威海和姚立冬立在《四只松鼠》一侧等待着。 按照常理,应该从第一号开始看过去,但这次,到了雪雕就不按常理出牌,评委临时决定从最后面一个看过来。 最后面一个雪雕,正好距离入场口最近,评委也是为了方便。 杨立春跟在一堆评委的后面,每经过一个雪雕作品,每个评委都会认真看,为了公平起见,看过四个雪雕作品再将前三个作品一起打分。 每次出来一个作品分数,杨立春都拿着小本子记录着,一个一个数过去,杨立春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摸不准威海的雪雕能多少分。 “爸,威海,他能获奖吗?”杨冰轻声问道。 “不好说,谁知道这些老外喜欢啥口味。”杨立春说着,心里无比焦灼。 马上到威海的雪雕作品了,一个老外惊讶的喊道:“我的上帝!大家看,四只松鼠!” 几个评委走到《四只松鼠》跟前,另外一个外国评委高兴的笑了,“天呐,这也太可爱,太活泼了,而且难度太高了!” “用松鼠的尾巴支撑起身体,身体里面没有模板,这种高难度的雪雕,我第一次见到。中间的松鼠举着松塔,天呐,松鼠的神情各异,惟妙惟肖,太逼真了!” “中国冰雕师很伟大!”一个老外用不够标准的汉语说着。 “艺术性、协调性、审美性、技术性、创新性,都具备,当然,也有缺憾,就是不够大气,属于小制作,大难度。”一个评委用威海和姚立冬听不懂的英语说着。 杨立春能听懂,总算听到了《四只松鼠》的缺点,不然,他要崩溃了,于是,他把评委说的缺点翻译给姚立冬,评委说的优点,他忽略掉了。 威海听着,笑着,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 分数终于出来了,瑞士选手的《马克思》获得金奖,他将马克思雕刻的栩栩如生,旁侧用象征科学的元素图案点缀着,大气磅礴。 银奖是《四只松鼠》,当威海和姚立冬听到他们获得了银奖,高兴的蹦了起来,他们没有给中国人丢脸,在没有长期练习的情况下,他们拿下了银奖。 杨冰听了,心里一扎,胸口很疼。 杨立春干脆看向朱龙,他明明嘱咐让朱龙掌握好分数,低点,力争给他们往下拉分数,朱龙这个蠢货,打了个最低分,被去掉了,等于帮了姚立冬他们一把。 杨立春很郁闷,郁闷的同时,反思他没有获奖的原因。 第112章 威海和杨冰,你选谁 1982年,这一年,对于威海来说,刻骨铭心。因为江溪莹读高三,他这样每天上学放学的目送她,引起了江溪莹父母极大反感。 江溪莹家搬家了,搬到了一中附近,威海找不到的地方,江溪莹也转学到一中,这回,威海再也不能去烦江溪莹了。 威海开始翘课,一次他不上课,蹲守到一中门口等待江溪莹出来,企图跟踪她找到她家,他成功了。 但他一点都不开心,一路上,江溪莹跟杨冰有说有笑,杨冰把江溪莹送回家,他看得出来,江溪莹并不讨厌杨冰。 威海很失落,枉费了他曾经为了她决心好好学习,考入红旗中学。 威海很害怕,害怕高考他们纷纷考走,冰城只剩下他自己,或者说,他怕江溪莹跟杨冰一起考走。 1982年,威海读高二,杨冰和江溪莹读高三,但威海非要报考,明知道拿鸡蛋碰石头,非要碰一碰,他跟杨冰和江溪莹一样报考了北京美术学院。 威海是考着玩儿的,他肯定考不上的。 当成绩公布,他的分数就如老师说的那样,你非要考着玩儿,那就考着玩儿吧,不过因为你一个考着玩儿,却影响着红旗中学的成绩,为红旗中学拖后腿。 等待录取的时间很煎熬,威海、杨冰、江溪莹三个好朋友,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友情了,有杨冰在,没有威海,有威海在的时候,杨冰肯定不在。 “莹莹,我陪你考试了,我尽了最大努力,我没有考上。”威海低哑着声音说。 “威海哥哥,我的成绩也考不上。我可能要复读。”江溪莹搬弄着手指,他们站在江溪莹家的楼下。 在八十年代,信息虽不发达,但一个人要找到另外一个人,也不是难事儿。 威海早就知道了江溪莹家庭住址,江溪莹的爸爸妈妈只期盼着女儿赶紧考走,彻底摆脱威海,他简直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即便威海在魁北克拿到了银奖,杨冰没有获奖,江溪莹的父母还是认可杨冰的。 “那,杨冰呢?他是学霸,他肯定能考到北京美院。”威海此时希望杨冰考走,他陪江溪莹复读,反正他马上读高三了。 “杨冰师哥说了,就算他考到北京美院,他也不去,他要陪我复读,跟我一起考到北京美院。”江溪莹的声音的有点小,小区楼下也挺喧哗,但威海听得真切。 威海一把抓住了江溪莹的胳膊,他一时激动,有点用力,把江溪莹抓疼了,她蹙眉说道,“你干嘛?好疼!” 威海的两手仍继续抓着她的双肩,他顾不上周围有人在看着他们,他低着头,盯着他,他的眼睛攒出了火,“莹莹,你接受杨冰了,是吗?” “我不知道!”江溪莹摇着头。 “莹莹,你说过的,等你长大了,你要嫁给我的。”威海瞪着眼睛看着她。 江溪莹抿着嘴,不再说话,他们僵持了几分钟,威海慢慢放下了手,语调里满是悲哀的说:“你改变了主意,是不是?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江溪莹仍是抿着嘴,这次,她的眼睛里有点模糊,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你说话啊——”威海逼问。 江溪莹抹了把眼泪,“杨冰师哥对我也很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威海哥哥,你没有妈妈,没有关爱,孤苦伶仃,想到你让我很难受,我不愿意离开你,也不想离开杨冰师哥,我不想在你们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我很矛盾。”江溪莹哭着说。 “可是,你必须在我和杨冰之间做出选择的,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我希望你选择我,我会对你好,永远。我爸爸妈妈总是吵来吵去,我不想结婚以后像他们那样,我会好好待你。”威海抚摸着江溪莹的头发,而后抹去她脸颊的泪珠。 “在你心里,我和杨冰,不可能在一个天平上,你说,我俩,谁在你心里最重?你告诉我——” “威海,你干嘛呢,你把莹莹都弄哭了,你别逼她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 威海的火气正旺,不容分说,他懒得跟杨冰争论,一拳头周过去,“去你妈的!”威海喊道,杨冰的脸被打得一个青紫的痕迹,江溪莹惊呼着,同时,那两个人已经打到了一起。 威海早就看不惯杨冰了,他尾随他们,看到杨冰送江溪莹回家,他很生气,他的火气早就要爆发,一直没有爆发,这次,终于,他再也忍住了。痛快,他可以痛快的跟他干一仗。 杨冰更是觉得他忍威海忍了太久,尤其初中阶段,他忍他,简直憋闷出内伤来。 这次,在江溪莹面前,可是威海先动手,正和了杨冰的意。这次,他要痛快痛快! 两个人彼此揪着对方的衣服,脸上都挂着彩,骤然间,围过来很多看热闹的人,江溪莹哭喊着,想试图拉开他们,却没有做到。 无话可说,就是打! 最后,两个人打得鼻口攒血,衣服上、裤子上、鞋上,包括江溪莹的衣服上,都是血,直到有人报警,警察来了,才将他们制止住。 这次,是威海和杨冰打架打得最痛快的一次。 到了派出所,谁先动手的又能怎样,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这种少年打架的事情,警察叔叔见怪不怪,说服教育了一番之后,都放回家了。 江溪莹保持着中立的姿态,坚持自己回家,没用他们谁送。 杨冰便回去了,鼻青脸肿的回家了。 那天,威海也声称回家,他却偷偷跟着江溪莹,直到目送她上楼开了自家的门,他才放心回家。 谁对江溪莹最好,威海心里伤心的想着是他,杨冰不一定会宠江溪莹一辈子,他会的。 但冥冥中,有一种预感,江溪莹不会选择他。 威海心里十分悲伤难过,那天,当他回到家里,姚立冬问他这是咋了,被人打成这样,他轻描淡写的说,一个很没有意义的打架,以后,他再也不会打了。姚立冬便没再多问。 杨冰回家,杨立春和董晚明看到他这副样子,自然很心疼,杨立春气愤的说,谁把他儿子打成这样,他要找他们算账。 杨冰也轻描淡写的说,帮着一个同学打架,他是见义勇为,没事儿的,不打紧,不疼。即便有点皮肉之痛,但他心里是快乐的,他有种稳操胜券的感觉,胜利在望,江溪莹是他的。 这天,最烦的,当属江溪莹,回到家里,闭上眼睛眼前站着威海和杨冰,她不知道选择谁? 第113章 爱情赢家 杨冰是当着众人的面,在学校公开撕毁了北京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当时,场面一阵哗然,尤其,杨冰的班主任,极为痛心,“孩子,这可是北京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国家重点大学啊!你不去?!你疯了吗!” “我不去,我要复读,我要跟江溪莹一起考进北京美术学院我才去!”杨冰将撕碎的录取通知书碎片扔到了垃圾桶里,当然,这个众人里面有江溪莹立在那里。 众人们,都是杨冰的老师和同学,不禁咋舌,这是为了爱情! “杨冰,你这么做,你爸爸妈妈知道吗?他们同意吗?”班主任不肯罢休,一副十分痛心的样子。 “他们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青春我做主。”杨冰近似演讲的姿态和腔调,还洒脱的甩甩头发。直至多年以后,江溪莹都觉得这一天是她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一天,有种被霸道大总裁宠上天的感觉。 顿时,有学生鼓掌叫好,有老师惋惜。 班主任急得几乎捶胸顿足,“杨冰啊,杨冰,你可是学霸!你复读一年,明年出意外,你考不上北京美术学院怎么办?你知道一年会有什么变化吗?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听我的话,要不我把录取通知书给你粘上,你必须得去!” 说着,班主任弓下腰,伸手到垃圾桶里去捡杨冰撕碎的录取通知书。 杨冰只是象征性的撕了几下,并不是碎裂到不可收拾,班主任便轻而易举的捡起了撕碎的通知书,叹息着,颤抖着手,垫了一张纸,拿出胶水来粘,而后离去,说要去找杨冰的父母。 这面一堆学生跟着起哄,他们把杨冰抬起来,向高处抛去,又在下面接着杨冰,反反复复几回,杨冰说他受不了了,他们才罢休。 江溪莹已经被杨冰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干脆跑到杨冰跟前,旁若无人的拥抱了他,这是她第一次跟杨冰拥抱。 他们紧紧相拥。 学生们起着哄,老师们则害羞的别过头去。 江溪莹只考上一所普通专科,不甘心,决心复读,杨冰陪她,一个考上了好大学不去,只为了陪她复读,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被感动得芳心蠢蠢欲动。 杨冰是用这次复读陪伴赢得了江溪莹的爱情。 江溪莹终究是单纯的。 不只是江溪莹,就连班主任都被杨冰的举动给欺骗了,他苦口婆心又跑去找了杨冰的父母,杨立春和董明珠说支持孩子的想法,于是,这件事不仅在一中引起轰动,在冰城也引起不小的轰动。 这件事,不久传到了红旗中学,传到了威海的耳朵里。 威海这人不笨,偶尔脑子里一灵光,一下子会反应到问题的本质根源上。但他的急脾气容易冲动,他的心里半点都装不下杨冰的龌龊心思。 八月的一天,威海骑着自行车飞一般的到了江溪莹家,没有多想,他敲开江溪莹家的门,开门的是江溪莹,她身后站着杨冰。 江溪莹头上戴着硬纸壳做的生日帽,生日帽涂了颜色,那一定是杨冰的杰作。 江溪莹的手里还拿着塑料小叉子,脸上粘着奶油,威海这才记起来,今天江溪莹过生日。 “莹莹,生日快乐!”威海反应很快,但他的手里什么礼物都没有,不禁有点尴尬。 江溪莹把他让进屋里,客厅很大,江溪莹的爸爸妈妈都没在家,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吹灭的蜡烛。 威海想起来,小时候,他和杨冰,一起给江溪莹过生日,他们仨一起吹灭蜡烛。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威海克制着自己,不想当着杨冰的面,揭露真相,可他还是没有克制住。源于,他对江溪莹的质问,“莹莹,过生日,为啥不告诉我一声?” 江溪莹的好心情忽然间没了,她看到威海生气了,嗫嚅着,“威海哥哥,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说着,她一手摇晃着威海的胳膊。 杨冰自从跟威海打架之后,他在他面前再也不必扮演好学生的人设了。但,他顾及着在江溪莹面前的人设,还是不敢太造次。 想了想杨冰说道:“莹莹的生日,不管多忙,不管有多重要的事情,我都不会忘记。是你自己忘了莹莹的生日,现在还来指责莹莹。” “我没忘,我的意思是,莹莹庆祝生日,应该把我叫过来。”威海耐着性子解释。 “莹莹现在有我就够了,不需要你。”杨冰挑了挑眉,看着威海,他企图激怒他。 威海没有发怒,他看也不看杨冰,对着江溪莹说,“莹莹,你被这个人感动了,是吗?”他的手指向杨冰。 江溪莹低声道,“威海哥哥,杨冰师哥,为了我,他放弃了重点大学,他陪我复读。” 啊呸!威海吐到,他气呼呼的说,“莹莹,我必须把这个人的真实面目揭露给你看。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我告诉你啊,杨冰复读根本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自己的伟大梦想!” “不对,威海哥哥,杨冰师哥确实为了我,不然他考上了北京美术学院他为啥不去?” “他为啥不去?因为他是考上了北京美术学院,但他考上的是绘画专业,那根本不是他的梦想,他的梦想是雕塑系,雕塑!他要学的是雕塑!他要成为冰城,成为中国,乃至世界著名冰雕师,这才是他的目的!” “你胡说,我就是为了莹莹才复读的,我要陪着莹莹复读,我们要一起考上北京美术学院。”杨冰喊道,他第一次这么失态的狂喊,而且特别急切为自己辩解,他的脸色有点惨白。只是,江溪莹没注意到这一点。 “你说的这是啥啊!我不信。威海哥哥,你不要因为杨冰师哥陪我复读你妒忌他的勇气和行为,你这样构陷他,实在太过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陡然下降。” “莹莹,你真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了,就算你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走了,杨冰都得复读,他这个人就跟他爹似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你认识他才几年?我从小就认识他!我认识他认识到骨头!你以为你在他心里很重要吗,你在他心里远没有他的远大志向,世界顶级冰雕师的梦想重要。如果这次,他考上的是北京美术学院雕塑专业,你以为,他还会回来陪你复读吗?!莹莹你太天真了!” “威海哥哥,你太卑鄙了,我不想听你再说下去,你误会杨冰哥哥,你这是在侮辱他的人格。”江溪莹抖着声音说,她的嘴唇被气得哆嗦着。 “莹莹,我知道,你要选择杨冰。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的,我才是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的人,我才是那个不负冰雪不负你的人!他杨冰肯定做不到!”威海也很生气,他喊了起来。 “姚威海,你太龌龊了!”杨冰喊着,同时做着请他出去的手势。 “龌龊的人是你,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威海说着向门的方向走去,推开门的时候,他没有马上出去,他回转身,看着他们,“杨冰,你赢了。但你,太不光明磊落了。我们,雕冰赛场见!” 其实,江溪莹并不知道,确实如威海所说,对杨冰而言,他必须复读。他考上的是北京美术学院绘画专业,当时他报的是雕塑,服从调剂,便给他调剂到绘画。 就算杨冰不想复读,杨立春也得让他复读,复读一年后,他才能如愿实现雕塑专业的梦想。 杨冰的眼睛眯着,看着威海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心里发出一阵冷笑,雕冰赛场,哼,几年后,等他北京美术学院雕塑专业毕业,他就是冰城的上上宾,他会学到最先进的理念,最强的雕冰技术,他一定要做冰城冰雕届的老大。 确实,他赢得了爱情。虽然手段有点看似激进,呵呵,他心想,别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他不仅赢得爱情,还破坏了威海在江溪莹心里的形象,他真是个大赢家。 第114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转年,又到了高考季。 威海期盼的并不是他自己的高考成绩,他的高中成绩一直很稳定,班级倒数第一,学年倒数后十名,高三下半学期醒悟的他冲刺了一学期,三年的努力岂是一学期就能力挽狂澜的。 高考成绩公布后,他最关心的是杨冰和江溪莹的成绩。 他不知道复读后的杨冰有没有超越去年的成绩,江溪莹的成绩直接关系杨冰和江溪莹未来能不能在一起。 威海,不希望江溪莹考得太好,他甚至希望江溪莹落榜,他太喜欢她了,只有江溪莹落榜,他们才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让威海失望的是,杨冰和江溪莹以全市第一和第二的好成绩纷纷考入了北京美术学院雕塑专业! 威海高考落榜,连一所普通专科都没有考上。 威海傻眼了,未来,他跟杨冰和江溪莹注定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等他们名牌大学毕业后,肯定有固定的工作,成为大学老师,或者高端人士,而他,注定跟他的爸爸一样,雕冰的同时,干着体力活,这才是他的人生。 八十年代,高考决定前途命运的时代,有多少底层人,有多少农家子弟通过高考的途径作为踏板跨越阶层,威海注定被高考甩在了后面的人。 当杨冰、江溪莹他们欢天喜地的时候,姚立冬和威海一筹莫展。 杨冰特别开心,不仅他如愿以偿,江溪莹也跟他一同考进北京美术学院,还是雕塑系。真是苍天有眼,上天眷顾他,有一种抱得美人归的感觉和快乐。 最让他高兴的当属威海落榜,威海连一所专科院校都没考上,如他所愿,威海再也不是他的情敌了。 从此,他们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不屑于妒忌他了。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人,有什么可妒忌的,等他学了雕塑专业,威海,他再有创造力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知道录取院校这天,下着小雨,杨冰觉得,风调雨顺,人逢喜事精神爽,下雨都让人有好心情。 这面,姚立冬问威海,想不想读大学,威海说想。 姚立冬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去找杨立春。 雨夜,姚立冬穿上雨衣,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他不能等到次日,他怕等到次日天晴了,他便没了去求杨立春的勇气。 此时的杨立春已经是冰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教授、副院长,当年还不是副院长的时候,姚立冬就知道,杨立春给高考落榜的学生办进学校的事情。 必然需要钱的,这两年,姚立冬有点积蓄,他愿意拿出全部积蓄给威海换得一个好前程。 姚立冬骑车到杨立春家的时候,杨冰自己在家,他妈妈董晚明出差学习去了,他爸爸还没有回来,他也不知道爸爸去哪里了。 杨冰沉浸在双双被录取的喜悦中,眉眼中都是笑意,姚立冬沉浸在威海高考落榜上,一脸愁绪。 杨冰给姚立冬拿了水果,姚立冬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等着,起初杨冰陪他聊天,但一个小时过去了,杨冰也乏了,便打开电视机,让他自己在客厅看电视,杨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八十年代,还没有几家能买得起电视的年代,即便能买起也是十二寸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但杨立春家是彩电,二十四寸大彩电,非常气派,尽管电视里面的颜色不是很正,那也很了不起了。 如果放在平时,姚立冬肯定要好好看看电视节目,他家现在还没有电视呢,他喜欢看足球,正好,杨冰把电视节目放在了足球上。 但,这个雨夜,再怎么精彩的世界杯,姚立冬也没有心情看下去。 他坐卧不安,时而走到窗前,看看外面的雨,雨越下越大,时而坐下来看墙上的钟表,时间滴答滴答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杨冰起来上厕所,姚立冬说:“你去卧室睡觉吧,在客厅别冻着。” 杨冰半睁着眼睛,一副十分困倦的样子,“没事儿,我去卧室拿被子。”杨冰上完厕所,去卧室拿了被子,重新回到客厅。 他坚持在客厅睡觉,并不是担心姚立冬偷他家的东西,而是要看看,姚立冬找他爸爸到底要做什么,他猜测是为了威海上大学的事情,他要看着爸爸拒绝姚立冬的场景。他便坚持在客厅小憩一会儿。 姚立冬几次走到窗前,大雨如注,哗哗打到玻璃窗上,瞬间变成雨幕,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他几次走到沙发前,对着电视,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电视里追逐足球的人们,谁几分了,谁胜谁负,都不在他的心上。 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杨立春难道不回家了? 坐在沙发上,有种比坐火车还漫长的感觉,尴尬又漫长。 威海在家等姚立冬的归来,等到十点的时候,他跑到院子里,打开大门,探出头去看,大雨下得小院子里满是水,水已经快到膝盖,马上要进屋了。 威海穿着雨衣,拿着洗脸盆子,一盆子一盆子的开始淘水。不停的淘水,起初心里想的是上大学问题,前途未卜,一个小时过去,水淘的差不多了,爸爸还没有回来,于是姚立冬的安全问题成了威海心里的大事儿。 他想跑去杨立春家找爸爸,但雨越下越大,他一旦离开水进屋了就得遭水灾,可是,眼看凌晨十二点了,爸爸还没有回来,难道,出车祸了!威海越想越怕。 此时,大雨变成了暴雨,雷电交加,当电光一道道划破黑暗,霹雷一声声滚过天际,震耳欲聋的劈下来的时候,姚立冬在客厅终于看到了外面的汽车灯光,可下等回了杨立春。 杨立春一进屋,看到姚立冬,他吃了一惊,“立冬,你怎么来了?” 姚立冬站在杨立春跟前,两手不知放到哪里为好,搓着手,一脸尴尬,这时杨冰听到动静醒了,半睁着眼睛,站起来,“爸,姚叔叔都等你一晚上了。” “啥事儿啊,立冬?说吧——”杨立春换了拖鞋,站着,他们近在咫尺,面对面,等着姚立冬开口。 姚立冬硬着头发,极其艰难的开口道:“立春,威海落榜了,连专科都没考上。我寻思,你在师范大学有地位有人脉,看能不能帮忙把威海整进师范大学,花钱没有问题,多少钱都行,我现在有点积蓄,不够还可以借,只要能给威海一个门路就好。” 杨冰就知道,姚立冬的到来是为了威海上大学的事儿。 杨立春一听,一蹙眉,不耐烦道:“立冬,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师范大学是我家开的吗,我说进一个学生就能进一个学生吗?威海连专科分数段都没进去,还想进本科大学,简直异想天开!你求我的事儿,太大了,我办不了!”杨立春一甩袖子,转身,背对着姚立冬,但他没有走,他站定了。 姚立冬也转了身体,杨立春背对着他,不影响他说话。“立春,我求求你了,你也是看着威海长大的,他不能不上大学啊!要不,你帮忙求求你们校长呢!立春,威海上大学的事情,是我最大的事情,我只求你这件事,别的,我绝不烦你。” “不是我不给你办,是我没有这个能力,你让我求校长,校长就能听我的吗,我去求校长也是白费力气。”杨立春义正言辞,叉起腰来,语气间满是怒气。 “可是,立春,去年我还听说,你给一个高考落榜的孩子办进你们美术学院,那咋到了威海这里就不行了呢,念在我们从前的交情上,立春,你帮帮威海!威海是个有心的孩子,他会感恩你一辈子。这是关乎威海前途命运的大事儿啊,立春,我求你!” “立冬,我啥时候给别人违规办过入学的事儿,叫啥名字,你给我说说看,道听途说!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想帮你们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大家都违规操作,那考大学还有什么意义,都花点钱找人上大学吧,考大学是严肃的事情,是最公正的事情了。我再次申明,你求我的事情,我办不到。别在这里磨叽了,你说再多好听的,你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办不了。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我不想帮威海,是我没有这个能力。你来求我,本身就是强人所难。也不为我想想,你这是在让我犯错误!犯错误的事情,我不干!”砰的一声,杨立春走进卧室,甩门的声音夹杂着外面震耳欲聋的雷声,室内空气凝滞的简直要爆炸。 姚立冬无限失望,他的脸变成了青紫色,对着紧闭的门,右手食指点着门,咆哮着:“那好,杨立春,你给我听着,我再也不会求你。你记住了,你这辈子,不要有啥事儿求到我姚立冬的头上,我告诉你,不行!” 杨立春心想,姚立冬说的是痴人说梦的话,他怎么会有事儿求到他姚立冬的头上呢。事实上,当几十年过去后,杨立春不得不为孙子的婚事求到姚立冬的头上。 说着,姚立冬带着气走了出去,雨衣也落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杨冰拿着雨衣喊着,“姚叔叔,你的雨衣——” 姚立冬已经推着车子走出了他们的小院子,姚立冬是推着自行车走回去的,走到家的时候,已经两点钟,在这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他心事凝重,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了家。 一进院子,威海正在暴雨里淘水,浇得跟落汤鸡似的,姚立冬就更惨了,雨水顺着衣服头发淌下去,他已经冻得哆嗦了。 “爸,杨叔叔咋说的?” “不行。” 黑暗中传来他们简单的对话,之后无语了。 这个雨夜,他们内心的暴风骤雨远远比外面的雨更大更猛烈。 第115章 威海人生最灰暗的时期 威海为上大学的事情去市委找到了阎书记。 市委副书记的办公室,岂是他一个小屁孩想进就能进去的,没有阎书记的允许,他根本进不去。 威海立在阎书记的办公桌前,一脸窘态,但他仍满眼期待的看着阎书记。 威海不怕领导,多大领导都不怕,他已经把自己想上大学的事情跟阎书记说了,同时表达了他想走捷径的想法。 阎书记陷入沉思,半晌,和蔼的说道:“威海,坐吧。”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让他坐下。 威海老老实实的坐下,他心里多么希望,他有上大学的机会。 “威海,社会是最好的大学。只要你不断的读书充电,不断学习,你不会比那些走进大学校园的学生们差,只要你自己愿意努力,肯努力。我的话,你明白吗?” 威海一眼的茫然,他不明白。 “威海,如果你想读大学,有夜大,都是为成人准备的大学,成人白天没有时间,晚上去夜大读书,你一样获得大学知识,通过社会大自考还有大学毕业证书。条条大路通罗马,高考不是唯一。” 威海站了起来,他明白了阎书记在说什么,阎书记建议他读夜大,阎书记并不想帮忙直接送他去大学读书。 威海失望了,眼前浮现了爸爸当力工的情景,他没有前途可言。 “威海,我知道,你来找我,心存希望的,我的话让你失望了。但我的话,会点燃你的人生,给你亮光。孩子,你记住了,不管到什么时候,社会上确实存在着暗箱操作,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我们不要做那类人,我们要做光明磊落的人。广场冰灯展给你们机会,是你的设计稿征服了我,小小年纪,能设计出成人想不到的冰灯。天才自有天才的长处与短处,你不可能样样强,就像杨冰,我也听说杨冰的事情,他是学霸,高考状元,他还想在冰雕上有创意,但他的冰雪天赋跟你比逊色太多,你就看着吧,虽然他考进了北京美术学院雕塑系,但出来后,不一定成为世界顶级冰雕师。北大中文系厉害不,能出几个大作家。大作家没有几个是北大毕业的,都是社会拷打,生活磨砺,自己坚持不懈的结果。你虽然没有去学专业的雕塑理论,但你一直摸爬滚打在实践一线,单从冰雕行业发展,你不会比他逊色。” 阎书记看着威海,威海点点头,他觉得阎书记的话有道理,脸有点泛红,不好意思了。 “威海,没考上大学也别灰心,记住我的话,只要你肯努力,不甘落后,你肯定不会被时代大浪淘沙。如果你自暴自弃,你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你是没有考上大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一面在夜大学习,一面雕冰实践,高考落榜看似坏事,会变成好事,或许能成就你成为世界著名冰雕师呢。四年后,当那些大学雕塑系毕业生开始雕冰,你已经有了四年的实践磨砺,在冰城现在就知道你威海的名字,上次你参加魁北克比赛,你的名字都上了法国日报,四年时间,他们学理论,足够你成为一个地道的、成熟的冰雕师了。孩子,加油吧!” 威海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光,他深深地给阎书记鞠了一躬。“谢谢,阎书记,威海记住了阎书记的话,威海不会辜负阎书记对威海的鼓励,一定一边努力雕冰,一边将大学课程学完。” “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要想成大事者,要能禁得起挫折打击,加油吧,我会等待你的各种好消息,希望你能震惊到我。” “我一定会的,一定会震惊到您。您等着吧!”威海朝阎书记笑笑,自信的走出阎书记的办公室。 威海需要扛的失败不只是高考落榜,还有失恋。 高考落榜,在阎书记的鼓励下,很快走出黑暗,鼓起勇气,当杨冰和江溪莹开学的时候,威海也开学了,他进入夜大学习。 但失恋带来的痛苦,却久久折磨着威海,不能从他的心里除去。 威海想念读大学的江溪莹,写信给她,告诉她,他在读夜大,计划考完专科考本科。最初,还能收到江溪莹的回信,后来,江溪莹的信越来越少。 有一段时间,威海觉得自己想念江溪莹,要想疯了。 威海白天在四季冰雪工作室,晚上去夜大读书,他不能闲下来,闲下来他的心里脑里都是江溪莹的影子,他甚至怀疑自己得了相思病。 他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成了写信,白天,只要四季冰雪工作室没事儿,他便给江溪莹写信,跑附近的邮筒成了他的大事儿。 四季冰雪工作室附近没有邮局,但隔了一条街,不远的地方路边有个邮筒,威海最初一周写一封信,后来三天一封信,再后来,他一天一封信,收不到江溪莹回信的时候,威海怀疑邮筒有问题,没有把他的信寄出去,他守株待兔两天,发现邮筒没有问题,每天固定时间,都有邮局的人来开箱。 直至有一天,他收到江溪莹的一封绝情的信之后,他不再邮寄信件。 江溪莹的信不长,却极具杀伤力。 江溪莹在信中说:威海哥哥,你每周的来信,每天的来信,都收到了。之所以迟迟没有给你回信是不想伤害你,可最终到底是伤害了你,这不是我希望的。 威海哥哥,从始至终,我把你当做哥哥,在年幼无知的时候,曾经说过要嫁给你的天真的话,你不要当真,那时我很小,不懂事,不懂什么是爱情。从一开始,我对你,就是同情。 我知道这样的话很伤人,但必须得说,不说,误会下去,让你一直等待,我会有负罪感,那样,伤你更深。 威海哥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我跟杨冰师哥正式恋爱了,我知道,这个消息告诉你很残酷,但这是事实。我们彼此相爱。希望我能得到你的谅解。你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子,谢谢你曾经对我的好! 威海哥哥,求你了,以后不要再写信给我了,每次看到你的信,都会让我难受一阵子。既然我们没有缘分那就快刀斩乱麻,你说是不是,相信你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切记,不要再给我写信了,你若再来信,我会直接交给杨冰师哥,让他给你寄回去。最后,祝福你,一切安好。 威海的一颗心沉落到谷底,晚上去夜大的时候,心不在焉的,走进了旁边的会计班,回到夜大教室里,眼睛看着书,心里乱七八糟,他便又写了一堆的回信,只是,他再也没有勇气寄出。 他知道,江溪莹说到做到,他若再寄信过去,信就会被杨冰拆开看,少不了一番对他的羞辱。 威海觉得自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在一旁的角落里舔舐伤口。当年他爸爸不同意他跟江溪莹来往,怕他受到伤害,直至今日,他才彻底了悟爸爸的预言。 威海不能从失恋中走出来,许多次,他拿着那些信,一沓子他写给江溪莹的信,站在邮筒前,站了许久,站到开邮筒的人来,问他要不要邮走,他摇摇头,回转身回家了。 后来,威海终于找到了暂时忘记江溪莹的办法,那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春夏秋,他跟着爸爸当起了力工,很卖力气,白天拼命干活,扛水泥,扛沙子,晚上拼命学习,他让自己没有空闲时间,只要有一点,他就会想念江溪莹。 姚立冬知道儿子的心事,但不去戳穿,他很心疼儿子。没办法,这种事,谁都帮不了他,只能他自己走出来。 到了冬天,四季冰雪工作室就会忙碌起来,那时威海起早贪黑设计图纸,做冰灯,画着画着,他画出了江南风格的冰灯草图,他又想江溪莹了,江溪莹一到冬天就去江南,他曾在心里发誓,要给她一个冰城江南系列的冰灯展。 威海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折磨自己,来淡忘江溪莹。这三年间,江溪莹寒暑假回冰城的时候,威海都偷偷去看过她,发现,她跟杨冰确实很恩爱的样子,他才放心,同时失落千百倍,难受千百倍。 许多年之后,当有一天,江溪莹站在威海跟前,跟威海哭诉的时候,她说她需要威海的时候,威海苦笑着,淡淡的说道,莹莹,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陪着杨冰,你跟杨冰在一起呢。那时候的我,比现在的你,悲惨一百倍一千倍还要多。 有阎书记的鼓励,威海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他都要振作起来,哪怕一生不娶。错过了江溪莹,在威海看来,他不会再遇见一个跟他有着共同爱好的女孩子了,他不想再找女朋友,也不会再谈恋爱。他要像爸爸一样,做个单身汉,不也挺好嘛。 第116章 冰灯协会成立起风波1 自从广场冰灯展以及魁北克冰雪大赛之后,姚立冬在冰城冰雕界的地位不断攀升,一些大的冰雪公司开始聘请姚立冬作冰雪顾问。像“雪驭”“极地之光”“超越”“冠群”等冰雪公司都成了姚立冬的朋友。 姚立冬为人光明磊落,既然是朋友,不是帮忙修改图纸就是竭力为大家做点什么,慢慢的,人们对姚立冬越来越心悦诚服,姚立冬的口碑在业界变得越来越好,而且地位很稳固。 杨立春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起初想尽办法,用各种手段构陷姚立冬,但日久见人心,围着杨立春转的人越来越少,除了朱龙,他几乎成了孤家寡人。 在姚立冬的倡导下,成立了冰灯协会,冰灯协会属于民间组织,名头虽大,其实就那么五六家冰雪公司和姚立冬的四季冰雪工作室。姚立冬是会长。 杨立春是听朱龙说的,“你知道吗,姚立冬成立了冰灯协会。” 杨立春大吃一惊,当即反应过来,“姚立冬脑子够灵活啊,我咋就没有想到呢,成立个冰灯协会,谁主张的,谁就当会长。”杨立春不住的拍大腿,遗憾他没有想到成立个冰灯协会,那样,他就是会长了。 杨立春托朱龙帮他找姚立冬,他要加入冰灯协会,被姚立冬一口拒绝。他是会长,他有权拒绝。不是谁都可以入会,杨立春这等搅屎棍绝对不行。 杨立春毕竟是大学教授,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就是为人太自私,功利心太强。对于姚立冬成立冰灯协会这件事,他是赞成的,而且他预见未来,冰灯协会要发展壮大起来,这个协会,他必须进。 朱龙对这件事很不屑,他轻蔑的一笑,“立春,我搞不懂了,姚立冬建立的那也叫协会吗,总计六家公司,就一家大公司,其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公司,都没有竞争力,不过是他们自己夜郎自大,名号起的大,还冰灯协会,不如叫六个人的协会。”朱龙说完冷笑一声,“你还想加入,姚立冬还真问我了,问我加不加入他们的协会,我说暂时先不加入,我以事情多为托辞拒绝了。” 杨立春摇着头,他不赞成朱龙的说法,他拿出一本书,《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看看,这本书,不要小看几个人的协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趁着协会现在还没有壮大,我们进去,当个小领导,以后就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了,有一天协会壮大,我们再进去,我们只是普通会员而已,没有发言权了。我的眼光不会错,我们必须加入这个协会。其实,这个协会,应该咱俩倡导成立,一个会长,一个副会长,可是我们没有这个脑子,现在姚立冬成立,总不该我们再成立一个冰灯协会,人家在先,我们不占理了。” 朱龙仍摇着头,“我没看好他们。就五六个公司组成的小协会,能壮大到哪里?!你太高估姚立冬了。” “姚立冬没读几天书,确实没有咱们读书多,跟读书不沾边,但这人头脑灵活,我了解他,怕是他要把冰城的冰灯折腾起来了,当老大也当之无愧。”杨立春心里怎能服姚立冬,可他故意这么说,为了引起朱龙的反感。 “呸!他要当冰城冰灯界的老大,立春,他何德何能,当冰城冰灯界老大,立春,你才是当之无愧的冰灯届大佬!要是当冰城老大也得是你,他姚立冬当老大我不服。” “他现在就是冰灯协会会长,会长就是老大。”杨立春继续激将法。 “他妈的,立春,咱俩找政府去,不服姚立冬当冰灯协会的老大,他连专家都算不上,一个中专毕业生,凭啥他当会长,不服。”在杨立春的成功挑拨下,朱龙第一次,很失态,很气愤,很激动。 杨立春即可响应,“那好,朱龙,咱俩去宣传部找王部长,对了,再叫上两个冰雕师。” 他们商议次日去见王部长,当即开始撺掇找人,企图多叫上几个人。 朱龙找了一圈人,没人响应他。 杨立春开车,逐个冰雪公司跑,说的吐沫星子乱渐,甚至抛出诱饵,只要跟着他们去宣传部找找这事儿,闹腾闹腾,等进入冰灯协会以后,他承诺,给他们一官半职当当。 毕竟八十年代,信息不够发达的时代,有些冰雪公司并不知道姚立冬成立了冰灯协会,经过杨立春这个活广播一广播,让很多不知道信息的冰灯公司得知了消息,但人们再也不信杨立春的话了。他曾经联合这些公司一起排挤姚立冬,最终没有排挤掉姚立冬,反倒让这些公司失掉了承包广场冰灯展的机会,这次,谁还相信他呢。 杨立春说的苦口婆心,最后,他要请各个公司吃饭,统统被拒绝。 杨立春这次撺掇大家到宣传部闹一闹这事儿不但没成,他在人们心中的小丑形象无疑成功确立,而且他成功的帮助了姚立冬宣传了冰灯协会成立的事情,使得一些不知道消息的公司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去四季冰雪工作室找姚立冬,纷纷要加入协会。 一时间,又多了十多家公司进入了冰灯协会,姚立冬这次,真该谢谢杨立春帮他壮大了队伍。 杨立春恨得牙根都痒痒,亏得他老谋深算一回,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不说,真是拿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无奈,好在朱龙的冰雪课堂有十几个学生呢,朱龙带着他的学生充数,看着阵仗大,其实就他跟杨立春两个组织,他们一行人找到了宣传王部长。 找到王部长,他们肯定能进协会,并且当领导,王部长是他们自己人。哪个民间组织,这协会,那协会的,最终也得宣传部领导之下。 刚好,这一天,王部长并不忙。 “啥,啥时候成立的冰灯协会?我咋不知道呢?好个姚立冬,不把我这个宣传部长放在眼里啊!成立协会这么大的事儿,不打报告,以为是自己的事儿,想成立就成立!太无组织,无纪律了。”很显然,王部长不高兴了。 杨立春很会煽风点火,“他们是民间组织——” “民间组织,啥民间组织不也得政府领导吗?”王部长说着用手指节敲着桌子。 “姚立冬还自己给自己封了会长呢!王部长,您说,没有经过宣传部的同意,他们自己就封了官,我看他们无视政府。”朱龙很适时地添油加醋。 王部长瞪着眼睛,脸色很不好看,他抄起手边的电话,打给了宣传部办公室主任,没一会儿,办公室主任敲门走进来,“王部长——”主任等待领导发布任务。 “陈主任,冰城成立了冰灯协会,这事儿你知道吗?”王部长一脸严肃的问道。 陈主任摇摇头,“不知道。” “你把他们自封的会长姚立冬给我找来,我要问问他话。” “王部长,我什么时候去找姚立冬过来?” “现在。” “好,我这就去。”说着,陈主任出去了,出去时扫了一眼室内的几个人。 杨立春见陈主任走出去了,上前道:“王部长,我想加入这个冰灯协会,姚立冬愣是不让我进去,他在冰灯协会一手遮天!这样,可不利于冰城冰灯的发展。另外,他这个人,小心眼,记仇,就因为我没有违规给他儿子办进大学,怀恨在心,不让我进冰灯协会。真是好笑,我是冰城冰灯界的元老人物,创建第一届冰灯游园会就有我的功劳,他说不让我进会,我就不能进会,真是太过分了。”杨立春愤愤的说着。 “啥?不让你入协会,他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谁不知道冰冠公司的实力,他那个四季冰雪工作室没有阎书记的扶持,早就黄摊子了,不知道嘛!” “王部长,我建议冰灯协会必须拿到政府这边来接管,以后冰灯发展起来,冰灯协会也是很重要的组织,就像美术家协会、作家协会、书法家协会,就算是民间组织,里面的领导层面也得有政府的人参与进去,没有政府指导工作,他们那都是瞎捅咕。” “朱教授,说得对。那这样,等会儿姚立冬来了,你们到我的里间听着,我跟他说,让立春进去当副会长,制衡他,省得他胡来,朱教授,你也进会,当个秘书长啥的,到时候看协会的各种职务都安排人选没有,必须给你俩安排进去。你俩就是政府这边的代表,有个啥风吹草动的,你们及时跟我汇报。” 杨立春终于达到了目的,只要王部长出手,问题肯定能搞定,就算姚立冬一百个不想让他入会,那也是白费。他当个副会长也可以的,至少有发言权的。 杨立春盘算着,朱龙来了倔强脾气,说他不屑于加入冰灯协会,他就是看不惯姚立冬飞扬跋扈的样子,才过来说说情况。 王部长的眼珠转着,琢磨着一会姚立冬来了,看他怎么兴师问罪。 第117章 冰灯协会成立起风波2 姚立冬接到宣传部干事通知让他去一趟宣传部的时候,他正在工作室跟“极地之光”冰雪公司的郑旭光、“超越”冰雪公司的马奔、“冠群”冰雪的李冠群商议冰灯协会的诸多事项。 当宣传干事说,现在就请姚立冬到宣传部去一趟的时候,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姚立冬迟疑着,“王部长,找我什么事情?” 宣传干事说他也不知道,当即,郑旭光、马奔、李冠群纷纷要跟着一起去。宣传干事强调,王部长只让姚立冬一个人去。 “这样吧,我们三个人也跟去看看,我们不进王部长办公室。”李冠群提议。 宣传干事同意了,让他们上车。 一路上,姚立冬猜到了可能是冰灯协会的事情。 很快,到了宣传部,姚立冬自己走向走廊的最里面,其余三个人在宣传部的办公室等着姚立冬。 王部长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办公桌、茶几、沙发。 姚立冬走进去的时候,王部长正在喝茶,姚立冬见过王部长,只是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王部长,您好,您找我不知道有什么指示?”姚立冬毕恭毕敬的走进去以后,站在王部长的桌前,等着领导指示。 王部长靠在椅背上,盯着姚立冬看了一会儿,让姚立冬的心里有点发毛。 半晌,王部长才悠悠的说:“听说你成立了冰灯协会,有这事儿吗?” 姚立冬立刻回答:“才成立三天,今天是第三天。” 砰的意思,王部长一拳砸到办公桌上,吓了姚立冬一跳,“别管几天,成立协会这事儿,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向政府汇报,我问你,你向政府汇报没有,政府批准了没有?” 姚立冬一愣,不曾想,王部长找他来是兴师问罪,但他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此刻,反倒没了来时的忐忑不安,“王部长,事情是这样的——” “我不管你啥样,我就问你,你汇报了没有,政府批准了没有,相关部门报备了没有?协会不是你想成立拉几个人就能成立的!”王部长火气很大,让姚立冬有点不解。 “王部长,我还没有来得及报备,因为刚刚成立三天,就在刚才,我们还在研究怎样将协会步入正轨,打算理顺了再向宣传部,向政府办,向有关部门报备。” “我告诉你,姚立冬,你这就是无视政府、无视组织,将政府放到哪里去了,要成立协会,首先要打报告到政府,看政府能不能批准,你们倒好,自己想成立就成立,宣传部都不知道你们成立了冰灯协会。这是多大的事儿,你们知道吗?你就是在故意犯政治错误。”王部长觉得不解气,干脆站起来,走到姚立冬跟前,在他身边绕了一圈,而后叉着腰,上下打量他,“获个国际奖项不知道姓啥了吧,想一出是一出,成立冰灯协会,宣传部都没有牵头的事情,你来牵头,哪里显着你了。你是要抢功吗?还是为了名字名垂千古,冰灯协会的组建人,冰灯协会第一个会长是你,为了给你自己留名吗?” “王部长,您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留名,最初也不是想成立协会,只是想成立一个组织,方便各个大小冰雪公司之间切磋技艺,后来几个人在一起一琢磨,就把这个组织的名字起名叫冰灯协会。冰灯协会只是一个想法,第一天商议的时候,只有六个冰雪公司,第二天,忽然间有十多个冰雪公司听到了消息,加入进来,大家都是自愿的,还没有研究协会的事物,我们打算各项日程步入正轨再跟政府汇报。现在只是个想法而已,不算正式成立。” “你少给我嘴硬,啥叫不算正式成立,你糊弄鬼呢,不算正式成立,你咋成为会长了?你咋解释?”王部长咄咄逼人,直指问题实质。 “就是几个人在一起,他们推举我,我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把大家联合起来,把冰城的冰灯事情发展壮大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少给我唱高调,你这话我听得多了。”王部长很不耐烦的摆摆手。 “王部长,我没有唱高调,您知道吗,我为了雕冰家庭破裂离异,在冰灯刚刚起步的时候,为了不让冰灯夭折,我和杨立春一起建立了冰雪工作室,那时,冰雪工作室就是赔钱,杨立春还好,他有工作养家,我没有稳定的收入保障,在最艰难的时期,我当力工养着家人,养着冰灯工作室的花销。如果我唱高调,我就不会有当年的坚持。冰城的冰灯事业为什么能壮大,就是因为有我,有杨立春,有朱龙这样,在最初的冰灯不赚钱,不被看好的时候,有我们这群人的坚持,才有了今天的发展壮大。” 姚立冬说的有点激动,他提到了杨立春和朱龙,与他们的过节无关,他只是说了个事实。不管杨立春怎么构陷他,杨立春对冰城冰灯事业的贡献不可磨灭。 姚立冬哪里知道,王部长的办公室里间,杨立春和朱龙正在偷听外面的动静,当他们听到姚立冬这番话,不禁有点惭愧,刚刚他们在王部长面前说尽了姚立冬的坏话。 他俩面面相觑,神情很不自然。 王部长陷入沉默。 “在来宣传部的路上,我也正考虑,需要王部长您的指示,如果您认为可以,我们的协会就成立,如果您认为不妥,我们就此打住,不成立这个冰灯协会。”姚立冬解释的合情合理。 王部长白了姚立冬一眼,“姚立冬,你不用说好听的,事实上冰灯协会已经建立起来,你也说了,又有十几个冰雪公司加入,如果我现在不同意你们成立这个协会,那些冰雪公司都得上访到市委,我也不想找事儿,我就是气你姚立冬,太无视组织,无视政府,不打声招呼,自己占山为王了,你这行为就是占山为王,你这事放在十年前,你都得挨批斗!”王部长食指点着姚立冬,姚立冬点着头,算是承认错误。 在宣传部长面前,姚立冬不敢造次,官大压人。 王部长踱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再度白了眼姚立冬,“姚立冬啊,姚立冬,成立冰灯协会的想法明明是好事儿让你不申请不汇报给搞砸了,这件事要是被阎书记知道,他更得生气。算了,我还是帮你把事儿圆下来吧。虽然,我跟你没啥交情可谈,但冰灯协会的成立是早晚的事儿,冰城的冰雪公司和工作室,包括冰雪课堂,越来越多,发展起来,队伍的壮大需要冰灯协会这样的组织,把这些公司,把这群人组织起来,大家拧成一股绳,让冰城彻底被冰灯点亮。” 王部长说的慷慨激昂,而后,他话题一转,“姚立冬,刚才你也提到了,冰灯的发展离不开杨立春、朱龙这两个人的贡献,冰灯协会也不能少了他们。这样吧,你是会长,杨立春当个副会长,朱龙呢,秘书长,或者别的职务,反正,冰灯协会刚刚组建起来,各种分工不是没正式形成条文吗——” 姚立冬一听,想都没想,当即反驳道:“王部长,杨立春和朱龙这二人,对冰灯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但冰灯协会朱龙可以进,杨立春不行,他进会的话,我就离开会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为什么?理由?”王部长问道,此时,王部长脸色很难看,很少有人顶撞他,反驳他的提议,姚立冬这个不知死的,居然当即驳了他的面子。 “杨立春人品有问题,我不能让品质不好的人进入协会,一条鱼腥了一锅汤。”姚立冬态度非常坚决。 里间的杨立春一听,脸都气紫了,又不能发作,朱龙一听,姚立冬并没有说他什么,便有点惭愧,自己针锋相对的对姚立冬。 “杨教授历来口碑不错,是你误会他了,姚立冬你不要把个人恩怨拿到协会这件事上来做文章,组织绝对不允许。”王部长义正言辞。 “杨立春他,他曾经联合冰城的冰雪公司排挤我,要把我挤兑出冰城,他行为恶劣,做事决绝,没有同情心,心狠手辣,这号人物,就别说进冰灯协会当领导了,就是进入冰灯协会,他都不配,我怕他玷污了纯洁的冰灯!”姚立冬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愤怒,此刻,他有点不管不顾王部长的威严了。 不等王部长出声,忍无可忍的杨立春从里间走出来,王部长和姚立冬都大吃一惊,王部长不曾想,让杨立春他们听听,等着姚立冬走了,他们再做商议,谁知道,杨立春暴脾气,没忍住,跑出来了。 这让王部长很难堪。 “姚立冬,你就是在公报私仇,你把个人恩怨凌驾于冰灯之上,你比我好到哪里呢。你不就是因为我没有把威海整到师范大学上学吗,你嫉恨我,报复我,要通过冰灯协会这件事来打压我!品质有问题的人是你!” “杨立春,我咋说王部长找我呢,原来是你告状,我就说嘛,你就是个卑鄙小人,当时跟你合作,算我瞎了眼!” 王部长看着他们,开口说道:“去,你们出去吵!别在我办公室里吵!冰灯协会这档子烂事,我也懒得处理了,我这就去阎书记那里汇报,还是让他给你们段官司吧!” 王部长怒气冲冲的走出办公室,当他经过杨立春身边的时候,白了眼杨立春。 看着王部长都走出去了,姚立冬和杨立春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时间,里间的朱龙忽然间处境艰难,他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急的在里面直转磨磨。 第118章 市委副书记提议成立冰雪协会 王部长把要成立冰灯协会的事情汇报给阎书记,本来阎书记重视冰灯发展,关于民间冰雕师要自行组织成立冰灯协会的事情,他听到以后,跟王部长的反应截然相反,他很高兴,并赞扬了姚立冬的好创意。 接着,王部长旁敲侧击的把烦心事儿跟阎书记说了,阎书记想了想,一笑,“稍安勿躁,这事儿,你不用管了,交给我好了。” 姚立冬回到工作室以后,以为王部长还得找他,结果几天过去了,什么动静都没有。而冰灯协会却在几天之内,不断有冰灯工作室,冰雪公司加入,以及冰雕师的加入。 一周后,姚立冬接到市委干事的通知,说他去一趟阎书记办公室。 姚立冬心里清楚,阎书记找他,还是冰灯协会的事情。 一路上,姚立冬心里打着腹稿,一路忐忑,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领导。 不曾想,姚立冬一路上的腹稿都没有利用上,他费了不少脑力想的冠冕堂皇的话,统统没有用上。 阎书记一个中等身材,微胖的老头,穿的很朴素,甚至穿着没比他好多少,除了气质上一看是领导者,别的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姚立冬有点拘束,他立在阎书记办公桌前,搓着手,点着头,跟阎书记打招呼。 阎书记指了指,桌前的凳子,“坐吧——” 姚立冬看了看,没敢坐下。“坐吧——”阎书记再度指了指凳子,姚立冬才坐下。 “我听说你带领大家成立了冰灯协会?”阎书记的语气温和,没有王部长兴师问罪的意思。 “是,为了切磋交流方便,几个人一撺掇,暂时成立个组织,还没步入正轨。”姚立冬坐在凳子上显得刻板拘谨。 “好啊,通过你们,可以把冰城冰雕师联合起来,一起研究,共同提高,就像美术家协会、作家协会、书法家协会,冰城是应该有冰灯协会。”阎书记和蔼地说。 姚立冬认真听着,在他想象中,阎书记是跟王部长一样,质问他为何不申请,不报备,一顿发火。 接下来,阎书记是不是软刀子,姚立冬不晓得,他甚至猜想,阎书记是不是要指派杨立春当副会长。 阎书记喝了口水,缓缓的说道:“姚立冬,冰灯协会的事情我已经深思熟虑,冰灯协会,名字上有局限性,只限于冰灯,而我们冰城,除了冰雕之外,还有雪雕,还有冰爬犁,滑冰等冰雪运动,所以,在你的启发下,我进一步思考,既然要成立一个跟冰灯有关的协会,又想让别的雪雕什么的,都加进来,那就是冰雪协会,包罗万象。”说着,阎书记看向姚立冬。 姚立冬的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阎书记,您说得对啊!冰灯协会只局限冰灯,把雪雕都给甩出去了,如果成立一个冰雪协会就好了,包罗万象啊!” 阎书记点点头,“所以,这件事,我要跟你探讨一下,本来呢,你带领大家成立了冰灯协会,这是大好事。我说过,在你的启发下,我想冰城应该有民间的冰雪协会,打算取消你们的冰灯协会,当然,这只是跟你探讨,看你的意见,在看看冰灯协会会员们的意见。我要申明,不是我不支持你,我是为了把冰雕师的队伍壮大,才要成立冰雪协会的。冰雪协会的存在,不影响冰灯协会,但组织过多,耽误大家的时间和精力,我的想法是取缔还没有成熟的冰灯协会,直接成立冰雪协会。” 阎书记看着姚立冬,等待他表态。 姚立冬是个性情中人,听了阎书记的话,兴奋的眼睛里闪着亮光,“阎书记,感谢您对冰雕师的支持,感谢您对冰城冰雪事业的支持,您的提议是大好事啊!我姚立冬必须支持!本来冰灯协会也没有正式成立,不过一个雏形而已,等会儿回去,我会把您的提议给大家讲了,大家一定会响应号召的。政府支持我们这些冰雕师,再好不过了。”姚立一脸的阳光灿烂。 阎书记继续说:“我是这样想的,冰雪协会成立之后,就跟美术家协会,作家协会一样,入会必须严格审核,不能随随便便入会,必须有一定资历的冰雕师才能入会,如果是冰雪公司,或者冰雪工作室的加入,要看他们的注册证书。一定要规范化,另外就是会长的人选,我知道,你现在是冰灯协会的会长,但冰雪协会要重新选会长,你同意吗?” “我同意,我当不当会长无所谓,主要是有这么个协会能把大家联合起来,让冰雪协会为大家服务,这是关键。” “你没有意见就好,怎样选择会长,方案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是会长,首先必须是优秀的冰雕师,不管是冰雕还是雪雕都要成绩斐然,不然怎么能服众。其次,人品要好,要有责任和担当。最后还要有朝气有活力有组织能力领导力,有能力把协会领导好。具体人选,还没有。方法呢,通过设计稿来评选,马上要有个瑞士冰雪节的雪雕比赛,我计划这两天拟好征集雪雕设计稿方案,之后海选出来,去瑞士参赛人选,如果能在瑞士拿大奖,并且有组织能力,大家也都认同,就可以胜任会长职务。” “你认为我这个方案怎么样?”阎书记看着姚立冬。 姚立冬这个时候溜号了,他有种预感,冰雪协会的会长,与他无缘! 当阎书记问第二遍的时候,姚立冬才如梦初醒,“方案不错!谢谢阎书记支持。”他只听到了瑞士雪雕比赛的事情,别的,没注意听。 姚立冬回去以后,召集了加入冰灯协会的会员开会,将阎书记的话大概表述了一番,大家都表示同意,没有意见,同时,大家更关心的还是瑞士雪雕比赛的事情。 转天,市委的通知就下来了,征集参加瑞士冰雪节雪雕展设计稿,一个冰雪工作室只能交一张设计稿,意味着,姚立冬和威海之间,只能一个人交设计图纸。 威海在魁北克的雪雕上获过奖,这几年他一直埋头冰雕雪雕,只有一个人参加的情况下,姚立冬决定退步,让威海参加。 赶上寒假,冰冠决定让读了三年大学的杨冰参加。 第119章 为雪雕设计稿下赌注的人们 由于设计图纸的问题,一时间,杨立春的冰冠公司热闹起来。 原因很简单,业界的同仁都知道杨立春的儿子杨冰是北京美术学院雕塑系的高材生,已经上大三了,在大学,杨冰同样是学霸,班长,加之学生会主席。 杨冰是杨立春的骄傲。 杨立春经常在同行面前炫耀杨冰在大学的各种奖励,最值得炫耀的是,杨冰的导师是国内著名雕塑专家乔木林,那是一个说一说,提一提都能让雕塑界地震的人物,这样一个大人物是杨冰的导师,而且杨冰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就冲这一点,冰雕师们又开始靠近杨立春。企图跟杨冰套套近乎,虽然接触不上乔木林,听听新的理念,新消息也是好的。 大家更为关注的自然是杨冰的设计图纸了,一个在国内一流院校雕塑专业学习了三年的优秀大学生,他的设计图纸最有望夺魁。 四季冰雪工作室里也挤满了人,都是各个冰雪公司的大腕们,大家在锵锵冰雪协会的同时,谈的多数是设计稿的事情。 姚立冬不在工作室,威海在。 “看着吧,这次设计图纸,我预言代表冰城去瑞士的是杨冰!那是北京美术学院的高材生!谁能跟他比啊!”雪驭冰雪公司的王建有说。 威海拿着铅笔的手,一抖,指尖颤了颤,杨冰,名牌大学,高材生,有名家指导,而他,什么都不是。 “你们知道吗,冰城几年才能考进一个北京美术学院的学生,杨冰那是乔木林教授指导,有名家点播,人生走捷径了。咱们没法比。”极地之光冰雪工作室的郑旭光脸上带着羡慕,灿然的说着。 威海的心里一沉,本来伤口已经愈合,这次,再度撕裂,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猛地扎向他的心脏,他捂了下胸口,蹙着眉头,低下头,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父凭子贵,杨立春这下可妥了,有个好儿子,弄不好冰雪协会的会长不是杨立春就是杨冰。听说杨冰都有女朋友了,门当户对,还是两小无猜呢。”超越冰雪工作室的马奔说。 威海的头脑里出现了江溪莹,他知道江溪莹也放假回来了,她不想见他,他偷偷的去看过她一次,越来越漂亮越时尚了,他越发的觉得自己跟她的距离大,大到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算啦,我不报了,有杨冰在,哪里能轮到我啊,我报名也是陪榜的,瞎子点灯白费蜡,不费那脑细胞了,不如去雕冰赚钱了。”冠群冰雪公司李冠群说。 威海想起来,他爸爸将机会给了他,一时间,他也不想报了,他一个读夜大的人,跟杨冰去竞争,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嘛。 威海的思绪被众人牵动着,人坐在那里发呆,心里早已经掀起滔天巨浪,怕打,翻涌,强烈的思想斗争他要不要报名交设计图纸。 不知道是谁,此刻注意到了威海的存在。“哎呀,你们都说啥呢,威海在这里呢,威海可是魁北克雪雕的银奖获得者,那一年威海才18岁。我们的威海就可以跟杨冰pk,威海,你加油啊!”说这话的是姚立冬的徒弟力工大赵。 大赵这几年跟着姚立冬学习雕冰,已经成了雕冰的成手。 室内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一下子安静下来,目光聚拢到威海身上,威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抿抿唇,笑了,“我不行,我不一定参加呢。” “啥?不参加?不会吧?姚老师已经说了,让你参加,威海,你要有信心啊,别听他们把杨冰神化了,不用怕,当年杨冰不如你,现在读了几年大学,他都没实践经验,紧靠图纸,雕冰塑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纸上谈兵可不行。”大赵说。 威海立即反驳,“杨冰不是纸上谈兵,每年寒假,他回来都要雕冰塑雪的,我们也只是冬天干干活,不比他多多少。”说话间,双眸里一片黯然。 “威海,不要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一定行的,你看你的名字,威海,威震四海,加油吧!”大赵鼓励道。 但大赵的鼓励并没有起到让威海振作起来的作用,他依旧蔫蔫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边,杨冰在冰冠公司被众星捧月的围着,让他谈谈乔木林,乔木林的喜好,乔木林有多牛,更多的是,他们要听听雕塑的新理念,杨冰侃侃而谈,给大家讲了,大家聚精会神的听着。 最后,大家要散去的时候,忽然有人问,“杨冰,你设计的图纸能给我们看看吗?” 杨冰一口拒绝,“当然不能,这是保密的事情。” “那能给我们透漏一下设计主题吗?” “各位叔叔,抱歉,主题也不方便透漏,透漏了主题,你们设计的比我好,超过了我,我岂不是失去了去瑞士的机会吗。”杨冰调侃着。 一阵欢笑,人们散去。 杨冰回到家里,胸有成竹的拿出了他的设计图纸给杨立春看,“爸,这个设计图是我在大学,乔教授亲自指导并给我修改过的雪雕图纸,爸,您想,乔教授亲自修改的图纸,那能错吗,放心吧,这次去瑞士,非我莫属。” 杨立春笑着,拍了拍杨冰的肩头,“我的好儿子,这次你不但能去瑞士,还有机会当上冰雪协会的会长,等毕业以后回到冰城,你就是冰城冰雕界的老大!爸爸为你骄傲!” 这面,威海回到家里,垂头丧气的样子,让姚立冬有点奇怪。 “咋啦?威海?”姚立冬问道。 “大家都说杨冰能第一,爸,我不想参加比赛。杨冰有乔木林名家指导,又是名牌大学雕塑系高材生,而我,我只是个读夜大的人。我争不过他!”威海的声音很低。 “威海,你是天才!别忘记,你有天赋禀性在,就算杨冰出国留洋回来也比不上,你一定要有信心。至于,他有名家指导,我想问你,那个雕刻名家是雕冰的吗?”姚立冬淡淡的说。 “雕刻专家,乔木林是木雕的专家。”威海心里一震,觉得爸爸的话一针见血说到了点子上。 “你爸爸我虽然不是专家,也当过木雕工人,木雕跟冰雕能一样吗,虽然都是雕刻,这么多年过来了,你记住了,不要迷信专家,你是一直在冰雕一线的冰雕师,你是真正的冰雕专家,什么名家,不用怕他们。儿子,你要拿下去瑞士的指标,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争口气。他用手段抢走了江溪莹,你争不过他,雕冰塑雪你还逊色他吗?!”姚立冬盯着威海。 威海心里翻江倒海,点点头,自卑和无望被爸爸的鼓励战胜了。 “威海,这次设计图纸的比赛,其实最终等于你跟杨冰的比拼!”姚立冬干着手里的活,再度抬头看威海。 威海的牙齿咬着唇,神情复杂。他不会甘心的,姚立冬想。 几天后,冰城冰雕界出现了两股势力,一股是倾向杨冰的冰雕师,一股是倾向威海的冰雕师,两股势力到了一起,不断掐架,最后,他们打成协议,用博彩赌胜负。 如果杨冰胜了,倾向威海的冰雕师们要赔钱给赌注杨冰胜的冰雕师们,反之,威海胜利了,倾向杨冰的冰雕师们要赔钱的。当然,大家就是赌着玩儿,没多少钱,够不上赌博。 但杨冰知道了这个消息很高兴,有人赌他胜利,他当然高兴。 威海听说后,觉得亚历山大,原来不太在意输赢的他,一时间,不管赌注他胜利的冰雕师们的钱多少了,他不想让他们失望成了他的负担。 威海认真了,威海认真起来,很可怕。 第120章 撕裂 通常情况下,组织雪雕设计大赛由市文化旅游厅宣传部牵头,由于是阎书记牵头,雪雕的设计图纸需要交到市委办公室,跨过了别的主管部门。 评委是由谁组成,宣传部的王部长也不得而知,关于评委的问题,杨立春已经打听过王部长,王部长不插手此事,便不知道评委是谁。 杨冰这次胸有成竹,没了少年时代对威海的惧怕,但杨立春为了保险起见,他企图从评委上做做文章。 威海走进市委走廊的时候,头脑里是空白的,没有什么想法,交个图纸而已。 可是迎面走过来杨冰和江溪莹,他们手拉着手,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他们也是来交图纸的,他们从市委办走出来的时候,起初是脸对着脸,轻声说着什么,一抬头,看到迎面过来的威海。 威海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自己被撕开尚未愈合的伤口,不断被撕裂扯大,不见到他们也罢,见到了,不得不说,他们刺激到他。 威海拿着图纸的手紧了紧,他的眼睛注视着江溪莹,她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黑色棉服,黑色裤子,红色的靴子点亮了整个人,白净的脸上欠着迷人的微笑,看到威海以后,微笑渐渐消失。 “威海哥哥——”她叫了一声。 “威海,你也来送设计稿吧。”杨冰很大方,若无其事的打招呼。 “莹莹,你还好吗?”威海问完这句话,觉得自己在说废话,刚才出来的时候,他们快快乐乐的,江溪莹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除了这句话,没有他想说的话,看到江溪莹,他的心里顿时沉闷起来,她对他,一直很重要,她在他心里,一直没有走出去。 三年,威海不能忘记一个人。 “我想单独跟莹莹说句话。”威海对杨冰说。 “好。莹莹,正好我先下楼发动车,省的你上车的时候,车里凉,你们先聊。”杨冰很大方,很阳光,迈着轻快的步子消失在走廊。 杨冰,他会开车了,而且他是开车来的,他担心江溪莹冷,先去发动车,一句话,显示了杨冰既有钱又不失体贴。 市委大楼,听着名字好听,实质上是一栋很旧的老楼,走廊的南面都是各个科室,北面是走廊,有点阴暗。 杨冰走后,江溪莹望着威海,“威海哥哥,你还,还好吗?” “没有你的日子,你说我能好过嘛!我又给你写了好多好多信,只是没有寄出。”威海的手握着图纸,眼睛盯着江溪莹,他很想亲她一下,她的脸q弹,看一眼,就让他的唇禁不住蠕动,痒痒,难耐,反正,他对她喜欢的不行,他很想拥抱她。 见不到江溪莹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忘记她,现在,她立在他跟前,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会爱她一生,一生都不会改变。只是,多年以后,当江溪莹再度站在威海跟前的时候,在威海的心里已经激不起一丁点的波澜。 “莹莹,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你,没有你的日子,我是靠不停的忙碌,不停的干苦力,不停的折磨自己挨过去。莹莹,杨冰可以没有你,杨冰他是学生会主席,是班长,是北京美术学院的骄子,高才生,他是一颗耀眼的星,追逐他的女孩多得是,没有你,他还有别人,可是,我的青春里只有你,你是我的唯一,没有你,我简直要死掉。真的,死的心,都有。”威海说着,动情的两手把住了江溪莹的手臂。 江溪莹抖了抖肩,脸色有点苍白,“威海哥哥,杨冰的追求者是很多,可我是他的唯一。威海哥哥,你不要因我执迷不悟,你想想,我们,我们——”她欲言又止。她想说,我们没有可能,我们都不在一个层面上了,但那话太伤人,她没有说出口。 威海叹了口气,他注视着她,他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是生动的,有光的,满眼深情,“莹莹,我很想跟你再说一遍,杨冰跟你在一起,他对你的好,只是当下,我跟你在一起,我对你好,会是永远。我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他不会为你放弃任何利益所在。” “威海哥哥,今天外面很冷,杨冰开车接我过来的,如果,我们一起来,你有汽车接我吗?”江溪莹的声音有点抖。 “我有自行车。”威海的眼底划过一抹悲伤,“但,未来努力,我也会有车。” “杨冰家住的是楼房,你家住的是平房,我不喜欢平房,挨冷受冻。”这句话,江溪莹说得很干脆。 这时,威海的在嘴角欠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莹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说过的,威海哥哥一无所有,你不在乎威海哥哥什么都没有的。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 “威海哥哥,时过境迁,那时我才多大,现在我们都多大了?那是同情心,不是爱情。是我年少的时候把同情和爱情混淆了。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特别特别的同情你,同情你没有妈妈的照顾,同情你吃不饱穿不暖,同情你孤苦伶仃——” “别说了,莹莹,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跟你在一起不开心,痛苦。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看到你手上皲裂的冻疮让我难受,看到你穿得不合身的破棉袄我难受,看到你用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白纸背面写字让我难受,甚至看到你用的铅笔头,你家的贫寒不堪,统统让我难受。长大以后,我发现,我不应该找一个让我难受的人。” 威海握着江溪莹双肩的手僵滞了,慢慢的,慢慢的,他的手从江溪莹的肩上滑落,无力的耷拉下来。 半晌,威海缓缓的说道:“对不起,莹莹,我让你难受了。为了让你好受,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烦你,绝对不会去找你。我为曾经让你难受过致歉,从此以后,我们是陌路人。即便相见,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了。真心希望你过得幸福美满,安好。” 威海说完,艰难的挪着步子朝市委办走去,他的一颗心沉落到谷底,江溪莹抹了把泪,转头说道:“好。威海哥哥,我们两不欠。从此是路人,谁都不要打扰谁。” 江溪莹决绝的快步离开,威海磨蹭着,交完了设计稿,走出去的时候,他没再看到杨冰的汽车。 有些事,有些人,已然无法回到从前,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威海悲伤的想,心里撕裂般的难受。 第121章 现场打分 雪雕设计大赛实行当场打分,在市委大楼一楼的小会议室内。 这一天,各个冰雪公司、冰雪工作室以及拿来参赛的冰雕师们都被召集到一楼的小会议室。 这次,阎书记特意从北京请来了著名雕塑专家乔木林教授、上海著名的雕塑大师金秋、以及沈阳德高望重的冰雕界大咖王位。还有好几个专家是冰城各大学对冰雕有研究的博士生导师。评委总计十人,其中阎书记将自己也列入了评委之列。 杨立春从王部长那里已经打探到小道消息,冰城几所重点大学对冰雕有研究的教授要做评委,杨立春便在几个重点大学的美术学院奔波了好几回,冰城师大美术学院自不必提了,谁都知道杨冰,但别的重点大学的美术学院,他们听说过姚威海的名字,不知道杨冰。 就这样,杨立春想办法,让冰城几个大学的评委知道了杨冰的名字。 杨立春也是坐到了打分现场才知道,乔木林教授被请了来。 杨立春、杨冰、江溪莹,他们坐在第二排中间位置上,第一排都是评委的座位。 当杨冰看到自己的导师的时候,他激动朝导师摆摆手,乔木林朝他递过去一个微笑。 一个普通的微笑,在这个严肃的打分现场,变得极为不寻常,这意味着杨冰跟大名鼎鼎的乔木林教授关系非同寻常。 在坐的人们,几乎都看到了这个微妙的打招呼,包括阎书记都看在眼里。 那些冰雪公司和冰雪工作室的冰雕师们羡慕不已,在他们心里,已经默认了杨冰就是冠军。 姚立冬带着威海坐在最后一排,他们来晚了,前面都坐满了,只有最后一排有空坐。他们为了不迟到,坐公交车来的,偏偏公交车赶上塞车,还好,他们到了会场,正在宣布评委人选,评委与选手见面。 威海一眼看到了杨冰身边的江溪莹,他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可是,他克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和心。 她的背影也是那么漂亮,红色的夹袄,麻花辫在两耳旁垂着,笔直的后背。 威海垂下眼眸,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不知道这样的难受要持续多久,什么时候,他见到江溪莹能够真正做到形同陌路一般,他多么希望,见到她,他毫无感觉。 此时此刻,杨冰的心思都在设计图的竞争上,威海的心思都在江溪莹身上。 除了威海,会场上所有的冰雕师的神经都紧绷着,评委打分开始了。 每幅参赛作品用誊影机蜡纸誊下来之后,印刷了十二份,除了每个评委一份,主持人手里一份展示给大家看,剩下的一份放在下面给大家传阅。 第一幅设计图是三个雪人,很快分数就出来了,评委们连连摇头。 第二幅是十指交叉的手,手上面是各种花朵,“这个挺有创意。”一个评委说,很快第二幅的分数也出来了。 参赛选手的顺序号都是抽签产生,杨冰排在第15位,威海排在第19位。总计二十个设计稿。 杨冰的脊背挺的笔直,杨立春也一样,尽管他们有点不屑于前面几位选手的设计图纸,但他们也耐心,装成虚心讨教的样子认真听着,殊不知,心里是嘲笑那些简单的设计。 姚立冬显得惴惴不安,小声说道:“威海啊,这次大赛很不利于你的,乔木林,那是杨冰的亲老师啊!” 威海一副认命的样子,“随便啦。” 姚立冬叹口气,“怎么能随便呢,你能不能去瑞士关乎二十几号人输钱还是赢钱,这不只是你自己的事情。” 威海冷笑一声,“老爸,据我所知,我们现在除了等待,无能为力。” “让你好好打磨设计图纸,你愿意好好打磨,我现在心里没底,你明白吗?我不怕你去不成瑞士,我怕那些雕冰的哥们输钱。”说这话的时候,姚立冬忘记了场合,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招来前面的人纷纷回头看。 杨冰和江溪莹就这样回头,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很没精气神的威海和姚立冬。 江溪莹和威海四目相对,江溪莹急忙将头转过来,威海也及时收回目光,心里满是愤恨。从前他不恨江溪莹,现在有点恨。 大赛很快到了第十号选手,是一幅动物主题的雪雕,设计了一只手托起一个可爱的小松鼠,手的后面是一扇窗,窗前伸过来一只长颈鹿的脖子,设计立体感十足,特别有创意。评委们连连点头,都认为这个设计不错,分数自然挺高。 就连胸有成竹的杨冰都觉得遇上了对手,跟杨立春交换了一下眼神,“爸,他这个,跟我的比,我有点心里没底。” 杨立春拍拍杨冰的手,“放心儿子,是挺有创意,但没啥难度,没有你的有竞争力,没事儿。有你的老师在,你怕啥,你看他给谁高分了!” 杨冰这才舒了口气。 姚立冬的身体挺的更直,他简直坐卧不安,倒是威海安心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神色,好似,这场硝烟与他无关。 第十五个,终于到了杨冰的设计稿闪亮登场了,果然,全场一片哗然。 第一个表态的是冰城师范大学的教授,“《金鸡报晓》主题有意义,设计新颖,第一次有人雪雕大公鸡。惟妙惟肖。” 沈阳的王位不住的点头,赞赏道:“金鸡的羽毛,还有下面衬托的牡丹花,都很有难度。” 上海雕塑大师金秋感慨道:“这种高难度的雕刻,别说用雪来做雪雕了,就是木雕,都是难题。后生可畏啊!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有难度的设计。” “好作品!好作品啊!” 阎书记也不住的点头,看到阎书记点头,杨立春和杨冰都很高兴,而姚立冬则心事重重的越发闹得慌。看到杨冰的设计稿,不得不承认,杨冰有高人指点就是不一样,进步很大。 “我也说两句吧,杨冰是我的得意门生,这幅设计确实奇妙,不但有一对金鸡,还有一对鸳鸯,寓意深刻,雕琢有难度,虽然我没有雕刻过冰雪,但以我雕刻木雕的经验,这幅设计稿绝对有难度,有创意,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弟子,杨冰确实像样,他不好,我也会批评指出来的,这幅设计,简直无可挑剔。”乔木林看着几位评委和阎书记说道。 江溪莹这时做出一个特别大的举动,她当众亲了杨冰一口。瞬间,被威海尽收眼底,他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第122章 谁胜谁负 几位评委纷纷附和着,下面的观众里干脆吵嚷起来,“我就说嘛,让你赌杨冰,你不赌杨冰,这下完了,赔钱了吧,活该。” “唉,没想到,杨冰这么牛!”下面的冰雕师议论着,场面有点失控,不似刚才静悄悄,就算跟姚立冬关系不错的冰雕师也开始小声议论,他们后悔将赌注押在了威海身上。 “你们慌什么,我们的威海作品还没有出现呢,等威海的设计图一出现,那才叫艳压群芳。”姚立冬的徒弟力工大赵不高兴地对着身旁抱怨选择威海的几个冰雕师说。 几个冰雕师纷纷摇着头,他们不相信威海能超越杨冰,当亲眼看到杨冰的设计图他们彻底后悔押赌注在威海身上。 威海的眼睛不在杨冰的设计图纸上,在江溪莹的两只辫子上,那两只麻花辫真好看,他很想给她梳头,这个时候的威海没有管住自己的思想,心思飞扬了,大家的议论都没有入他的耳朵,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扯回思绪后,也没听到大家的议论,他开始管理自己的心思,那个麻花辫的女孩与他无缘,他得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她。 杨冰取得前15个选手里的最高分,落二号选手五分之差。 有了第十五号选手杨冰的天才设计,之后的第十六个、十七个、十八个,变得黯然失色,而且比赛进行的很快。 加快进度的原因,他们已经找到了震惊到他们的作品了,下面的几个跟杨冰的对比显得落差很大,进度便推进很快。 终于到了第十九号,威海的设计图展示出来。 “我的天呐!姚威海是谁?姚威海在现场吗?我要看看姚威海!”上海的雕刻大师金秋大呼小叫道。 威海听到了有人叫他名字时,才发觉到了自己的设计图展示。 姚立冬一把将威海拉起来,兴奋的喊道:“姚威海在这里!” 威海被爸爸拽了起来,他望向前面起身并转头过来看他的评委,很快,评委们都回过头来看威海。 阎书记笑了,介绍道:“这是我们冰城的雕冰天才威海。” 沈阳的大咖王位特意摘下老花镜,细看了眼威海,说道:“看着挺一般的孩子,跟杨冰年龄差不多。” 就连杨冰的导师乔木林都回转头看向威海,之后,评委们交流了一下,将威海叫到前面,他们要问话。 威海并不紧张,紧张的是那些把赌注押在他身上的冰雕师,他们绷着神经,本来无望了,可是,看到评委们的反应,好像威海震惊到了他们。 但,评委们并没有对威海的设计图做出像杨冰一样的好评,威海的设计图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此时,会场变得异常安静,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威海的成绩。 紧张的还有杨立春和杨冰,以及姚立冬,姚立冬的神经绷得简直要断掉。 杨立春和杨冰面面相觑,“爸,我看威海设计的也很不错。”杨冰的脸色有点苍白,内心变得十分恐慌,刚刚的自信消失的遥无踪影,少年时代的惧怕再度袭来。 杨立春倒是一副自信的样子,说道:“我看你的设计是最好的,别忘了,你是大师乔木林教授亲自导的学生,你的图纸不获奖那不是否定乔教授嘛,咋地,你都能获奖。慌什么?!”杨立春压低了声音,又拍了拍杨冰的手。 “姚威海,说说你的设计理念。”乔木林教授问道。 威海眼里的余光从江溪莹的身上收回,自从威海走到前面,江溪莹便低下头不去看他。 威海站在前面,理了理思绪,回到他的设计图纸上,他说:“各位评委老师好,我设计的《城堡》本着观赏和实用的原则,雪雕,除了观赏之外,我认为,还要像冰雕一样,与民同乐,让人们与冰雪产生互动,实现观赏和娱乐的双重目的。” 乔木林听着,点着头。当杨冰看到他的导师不住点头的时候,他的心跳加快,内心无比焦灼。 “爸,我们导师很少肯定一个人的,是不是他认为威海的设计图超过我了呢。” “别瞎猜,你看你,坐卧不安的样子,杨冰,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一定要稳,不管成功失败,在外人面前要表现出宠辱不惊。你看看,威海这次表现就很好,他好像很不在乎这次大赛似的,内心一定很在乎,但不要被别人看出来。” 杨冰点点头。 他们哪里知道,威海的哀愁都在江溪莹身上,他甚至没有心思琢磨大赛的事情,内心无比的愁苦。 “太奇妙了,真是太奇妙了!我在东三省看过这么多年的冰雕雪雕,尤其雪雕从来没有这样设计的,不但能观看,还能站到墙垣前去感受一下,简直是奇思妙想。”王位继续感慨着,大呼小叫着。 乔木林不断的点头,“确实,姚威海很有设计天赋,这个雪雕设计图磅礴大气,美观实用,而且难度系数也很大,我给高分!” 听到这里,顿时,会场沸腾起来,押注在威海身上的冰雕师们都沸腾起来,场面有点乱。 “威海,我就说嘛,我没看错人吧,这些评委大师他们都不认识你,但他们通过你的设计图纸认识你了。”阎书记用食指点着,笑着。 另外几个评委也都心悦诚服,姚立冬听了心潮澎湃,但在没有打分之前,还是不能确定威海和杨冰谁胜谁负。 主持人开始读分数,下面忽然间鸦雀无声,人们都清楚,杨冰的分数也是很高的,不到最后总分的时刻,无法判断最后的结局。 有口算快的人,口算着加分数,杨立春竭力保持着体面的微笑,不去加分数,姚立冬才不在乎呢,主持人读一个分数,他加一个分数,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威海最后得分出来了。 大家心跳加快,会场十分安静,最后主持人读出了威海的分数,跟杨冰一样的分数! 最后一名选手,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必要赛下去,很快最后一名选手的分数出来了,很一般的分数。 杨冰,威海,并列第一! 这次大赛,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必须选出一人参赛,怎么办呢? 最不可思议的是,威海站在前面,即便宣布了分数,他心不在焉,不知道自己的名次,当大赵一把将他拉回后面,告诉他,跟杨冰并列第一,他才回过神来。 “你丢魂了吗?”姚立冬气的瞪了他一眼。 大赵不理解,“威海,你好像不高兴,你和杨冰并列第一,你不高兴吗?这太难了,你不知道刚才打分,大家有多紧张!” “是嘛,让大家担心了。并列第一,那咋办?不是只取一个吗?”威海反应过来。 第123章 杨立春的阴谋诡计 阎书记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半,于是,间歇十分钟,他跟几位大咖商讨并列第一怎办办,让谁出征。 出征瑞士的时间紧迫,已经到了周三,周六出发,下周一大赛。 今天必须定下来,谁代表冰城,代表中国去瑞士参加国际冰雪节大赛。 几位大咖人物也没有好办法,而且在杨冰和威海之间,他们感觉很难取舍。 最后,还是阎书记想出个办法,“所有的设计图纸都是经过很长时间打磨出来的设计,但不知道他们的应变能力怎么样,也就是临场发挥的能力。到了瑞士,有什么样的变化还不知道,自由发挥的话,我们有已经准备好的作品,如果临时搞突击呢,像那年在魁北克的冰雕大赛,临时增加了雪雕,应变能力也很重要。我们应该考考,威海和杨冰的短时间之内,谁更有创造力。咱们给他们固定命题,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创作草图,有个草图就行。之后,再评草图,决定胜负。” “好主意啊,我赞成。”乔木林第一个响应,但他也存着私心,他想出题目,出他们从前练习过的木雕题目,这样杨冰就能获胜。同时为威海惋惜,他是个爱才之人,如果威海也是他的弟子就好了。 乔木林的脑子里闪过一个灵光,不如也收威海为徒,不一定非要北京美术学院的学生是他的徒弟,只要他看好的人,只要他愿意,谁都可以做他的门生。他觉得这个威海,很有创造力。 乔木林心下决定,再考验一下威海,他要申请出题,如果威海超越了杨冰,他就收他为徒。 想入他乔木林门下的学生多的是,他教过的学生,除了杨冰少有的几个人,他从不单独指导,也不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徒弟,学生是学生,徒弟是徒弟,徒弟要比别的他教过的学生亲,传授的本领也不一样。 他把看家本领给了徒弟。 “我来出题目。”乔木林提议道,大名鼎鼎的乔教授要出题,谁敢说不。 偏偏有人说不。 当主持人跟大家说,并列第一的两个冰雕师需要现场考核,考核题目已经出好,是乔木林教授亲自出题的时候,第一个反对的是姚立冬。 “我反对,乔教授出题不妥,因为乔教授是杨冰的老师,他出题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平时练习过的设计稿呢,这对姚威海不公平。” 一些赌注威海胜利的冰雕师们也纷纷反对,“对,不能让乔教授出题,乔教授回避都不应该做评委。” 杨立春也站了出来替乔教授说话,“刚才乔教授给姚威海打了最高分,而且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难道大家没看到吗?!乔教授是德高望重的国内著名专家,你们这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乔教授有私心,刚刚的打分环节就直接否定姚威海的设计图了。你们这些粗人,没读过几天书只会雕冰的人,你们就是在无理取闹。” “杨立春,你说话呢,还是放屁呢,啥叫只会雕冰,别的我们啥都不行是吗,别忘记,你自己也是个冰雕师,你看不起同行,能提高自己吗?” “别忘记,杨立春也是教授,要不能看不起咱们吗?” “卧槽,看不起谁啊!原来我还赌杨冰赢呢,现在我要赌姚威海赢,我宁可赔点钱。” 大家七嘴八舌,会场有点乱哄哄。 杨冰坐在那里,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这次威海跟他并列第一,实在出乎他的意外。 威海,他一个没读过大学的人,就那夜大也叫大学吗,他真是他的克星。 在大学,看不到威海的地方,他如鱼得水,所有的竞争,他都能保持第一。 威海,现在跟他并列第一,他心里清楚,他的设计图稿是经过老师反复指导,而威海的设计稿,充其量姚立冬指导一下,他心里清楚,其实,就在公布并列第一的时候,他清楚自己已经败给了威海。 威海眼里看到的是江溪莹给杨冰的安慰,江溪莹的脸上明显写着惴惴不安,她的不安来自杨冰。她担心杨冰赛不上。 江溪莹的反应,让威海有点恼火。她担心的人,若是他该多好了。 最后,阎书记说既然有争议,好几个专家在此,让沈阳的王位既有实践经验,又是大师级别冰雕师出题,这才消停,再没争议了。 杨冰很紧张王位的题目,看了眼杨立春,杨立春此刻也没有多大胜算的把握。鼓励道:“加油,杨冰,你可以的,你是北京美术学院的高才生,你是乔木林教授的学生,你怕一个上夜大的威海吗!” 杨立春的声音不大,但江溪莹能听见。 江溪莹转头看了眼坐在后面的威海,他们四目对视,江溪莹很快移开目光,“杨冰,不用担心,你看威海,他没有半点斗志的样子,不用惧他。” 杨冰和杨立春这时也回头看威海,威海的目光呆愣盯着江溪莹的背影发呆,他的眼里只有江溪莹。 杨立春心生一计,只要江溪莹在,威海就没法集中注意力在设计图上,看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杨立春有了信心。说道:“莹莹,一会儿杨冰比赛的时候,你跟杨冰一起进赛场。” “他们能让吗?”江溪莹一脸质疑。 “杨冰,如果你不怕被打扰的话,我建议,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画设计图纸。”杨立春一脸的诡秘神情。 杨冰很不理解,“众目睽睽之下,我不太习惯。提出这个奇怪的要求,为什么?” 杨立春在杨冰耳朵前低语道:“我发现莹莹是威海的克星,只要莹莹在,只要威海看到莹莹,他没办法好好设计图纸,让莹莹对你再亲密些,那个威海,肯定不会专注设计了,到时候,取胜的人肯定是你。” 杨冰很是佩服的看向杨立春,“爸爸,妙计。那我克服旁人观看总比威海克服莹莹要容易,好,爸爸你提议吧。” 于是,杨立春提议,两位选手就在会议室,在大家的注视下画设计稿。 第124章 他的爱,她不配拥有 “江溪莹,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姚立冬的神经仍在绷着。 “什么事呢,姚叔叔——”江溪莹站在姚立冬跟前,抬头看着姚立冬,眼睛里尽是不解。 “一会儿,威海和杨冰要现场比赛画设计图,为了不让威海分神,我希望你离开现场,不要出现在会场,那样,威海会分神。威海见不到你的时候,他是正常人,可是,今天他看到你了,他有点不正常,你在会场,会影响威海发挥。”姚立冬满怀期待地看着江溪莹,希望他能答应他,不要影响威海。 “抱歉,姚叔叔,我不能答应。”江溪莹没思考就一口回绝。 “江溪莹,你离开威海选择了杨冰,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但姚叔叔要告诉你,威海很痴情,你的离开,对于他来说是伤筋动骨,三年都不能治愈。念在曾经他对你的好,姚叔叔求你了,只要你不在现场,他就能正常发挥,你在,他不能正常发挥。你看看他今天失魂落魄的样子,整个人完全不在激烈的会场图纸大赛上,他的心思都在你的身上。” 江溪莹无奈的低下头,转而抬起头来,对视着姚立冬,说道:“姚叔叔,我也想帮助威海,威海这个样子,我心里也难过。但是,我选择了杨冰,我就要站在杨冰的立场上,没有我在会场鼓劲儿,杨冰也不能正常发挥,杨冰和威海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当初我选择了杨冰,现在我也要选择杨冰,我的选择不会变。希望姚叔叔换位思考,如果杨冰知道了,我为了威海正常发挥,而离开现场,他会是什么心情。我要顾念的是杨冰,对我来说,杨冰最重要。” 姚立冬很失望,沙哑着声音说:“好吧,算我没说。” 姚立冬转身的时候,江溪莹大声说道:“姚叔叔,您应该找威海谈谈,不应该找我。日后,我也会出现在各种冰雕雪塑比赛现场,您总不该每次都不让我出现吧,根源不在于我,在于威海,是他自己非要执迷不悟,钻牛角尖。” 姚立冬站定,心被刺痛,半晌,他低声说:“江溪莹,威海对你一片深情,念念不忘,你居然拿他对你的感情和深爱当成了钻牛角尖,若威海知道了,他一定会很伤心,你不配他对你的一往情深。” 江溪莹一愣神,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很干脆,“爸,放心吧,我不会分神,我一定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有的人,她不配我为她分神。”威海低垂着眼眸,眼底尽是黯然神伤,语气却满是决绝。 威海去卫生间的工夫,姚立冬将江溪莹叫到了走廊一块僻静的地方,不曾想盯着江溪莹的威海,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大厅,没看到江溪莹,他出来找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几个人再度回到小会议室的时候,王位已经把主题出好,主题是《爱》。 《爱》,主题很大,用雪雕来表达爱,命题很宽泛。 计时开始,一个小时时间。 小会议室只有第一排有桌子,评委给他们让出地方。有的评委走了出去,到外面溜达溜达放放风。 阎书记让会务人员将小会议室旁边的一个办公室打开,让评委们可以进去休息一下。 杨冰和威海坐在小会议室第一排的桌子前,四周的人都很自觉不去打扰他们,甚至,几乎所有的冰雕师都走了出去,他们打算,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最后,没有走出去的只有杨立春、江溪莹、姚立冬和主持人及阎书记。 临时考场,很安静。 按照,杨立春的猜想,现在就跟打分时一样,乱哄哄的,可是,他失算了,一时间,他想让江溪莹出去走动走动,发觉有点不妥。室内就几个人,大家都自觉的不走动,只江溪莹走动也不大好。杨立春心里焦急,威海坐在那里好像很认真的琢磨着画什么,一改整个刚才失魂落魄的失恋像。 杨立春奇怪威海前前后后的变化,什么情况,威海好似忽然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杨立春跟杨冰一直在探讨雪雕命题,杨冰画什么的问题,注意事项,他们压根没注意到江溪莹被姚立冬叫到走廊里,更没有发现几个人先先后后走回来的场景。 杨冰似乎有点分神,因为他的爸爸说过,让江溪莹出来刺激刺激威海,江溪莹怎么还不出来刺激威海。 十分钟过去了,威海和杨冰都没有动笔,他们都在茫然不知道用什么雪雕来表达。 威海的心里想的是,他没有爱,他只有恨。他恨江溪莹,以后,他再也不找女朋友了,他要单身一辈子,他再也不去爱一个人,太受伤害了。 刚刚,在走廊里,江溪莹的话,像把利剑,一刀斩断他心里所有的相思和爱,瞬间,他丧失了爱的能力。他再也再也不会去爱一个人。 如果现在让设计一个关于“丧失”的雪雕设计,他会设计得很好。他的糟糕心境此时此刻,想通过设计稿来发泄一下,但老师出的题目是有关“爱”。老师的主题,让威海觉得憋屈。 威海没有抬头,眼睛盯着白纸,脑子里乱七八糟,剪不断理还乱,事实上,江溪莹不但影响到他发挥,而且影响到他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设计上来。 杨冰心里仍旧想着江溪莹怎么还不出来,他干脆回头望去,朝江溪莹使了个眼色,江溪莹不得不站起来,走到杨冰跟前,看了看,她除了看看,也不能做什么,有监堂主持人在。 杨冰很聪明,一把拉住江溪莹的手,大声说:“莹莹,给我点能量。”江溪莹很配合,双手让杨冰抚摸着。 “莹莹,谢谢你,有你,我很幸福。只要握紧你的手,我就能画出来了,你再亲我一下。”杨冰说。 江溪莹便俯身亲了杨冰一下,她的眼睛余光看向威海。 姚立冬清楚,他们这是在故意气威海,但愿威海不要生气,不要上当受影响。 主持人即刻提醒,“请不要打扰选手参赛。” 江溪莹本想到威海跟前看看,刺激他一下,主持人一提醒,她便故意从另外一侧的空道走去,故意路过威海跟前,威海的余光看到了江溪莹走到杨冰跟前,他们的动作他尽收眼底,也看到了他从眼前经过,但他的眼皮连抬都没抬一下。 他的爱,她不配拥有!既然自己再也不想去爱,爱这个主题忽然变得枯燥,那就爱祖国吧,威海想,他有了设计思路。 亲情、爱情、友情,三方面的爱,很全面,杨冰也有了思路。 二十分钟过去,他们开始在白纸上勾勒着,姚立冬担心自己影响威海分神,他坐在距离威海挺远的地方,看不到威海画什么。只能看到,威海跟杨冰几乎同时动笔。 半个小时过去后,江溪莹去了趟卫生间,杨冰抬头看了看江溪莹,而后,转脸看了看威海,威海压根没抬眼皮。 杨冰也觉得奇怪,威海的注意力不都是江溪莹吗,这回,怎么就转变了呢。 杨立春站在距离杨冰不远的地方,他既能看到杨冰的设计图也能看到威海的设计图,这是他在后面反复试验,找的座位。但他没有坐着,他一直站着。此时,他也顾不上优雅沉稳了,失了体面,反正同行都出去了,评委也不在屋里,没人看到他的坐卧不安 杨立春很想有特异功能,变成一只蚊子,告诉杨冰当怎样画。 姚立冬看到杨立春立在两个选手身后,看不见他的神情,但那紧绷的后背已经告诉了他,杨立春恨不能自己替杨冰去画。 第125章 艰难的投票 时间到,指针指向十一点。 评委们还没有进来,那些等待结果的冰雕师,有几个回家了,还有一大部分走进小会议室,他们很关注较量的结果。 其实,说是下了赌注,总计也没有几个钱,不过是大家玩玩而已。 在杨冰交卷的时候,杨立春立即跟阎书记提议道:“阎书记,已经中午了,我建议下午打分,让评委们好好休息一下。” 他这么说,是想利用中午时间活动一下,看能不能贿赂一下评委,他看了他们的设计稿,他心里没底。 姚立冬听了,即刻上前道:“阎书记,我建议趁热打铁,评委们已经在旁侧等了一个小时,现在还不到吃饭时间。隔了一个中午,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呢。”他说着白了眼杨立春,他了解他,又要使什么阴谋诡计了。 阎书记想了想,再次看看表,说道:“现在就评选,时间来得及。不然又耽误一个下午。下午我还有个会。” 主持人去召集评委,威海画累了,申了个懒腰,明明不想看江溪莹,一抬眼又看到了她,心里眼里都是她。 心还是没有管住眼睛,看到江溪莹在给杨冰捶后背,动作很轻,而后又给他捏肩。 评委们回来了,两个设计图很快被印刷成十份,拿在了评委手里。 这次,不是一个一个打分,而是两幅图放在一起对比。 评委们唏嘘不已,搞不清他们在为谁的设计图唏嘘着。 杨冰的心提着,神情及其紧张,杨立春坐卧不安,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嘱咐各位评委给杨冰多打分。 姚立冬也紧张,只有威海,他还没有从伤心中走出来,整个人的思绪都在为江溪莹的话难过。好似这个大比拼事不干己,一脸的心事重重。 “杨冰,说说你的设计思路。”乔木林教授提议。 室内很安静,大家的心都在为两个选手悬着,到底花落谁家呢? 杨冰的心跳加快,他走到前面,今天,他穿着一身新衣服,一身西装,白衬衫,很帅气,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英姿飒爽的青年,他哪里像个冰雕师,他的气质和穿着都像白领里的精英。 杨冰注意穿着打扮,他细心,尤其穿着上,从不马虎。 姚立冬双手插肩,注意到穿着的问题,他应该给威海也买一套西装,威海至今都没有穿过西装。 杨冰拿起自己的设计稿说道:“各位评委老师好,我设计的题目叫《爱》紧紧围绕老师的出题,爱的主题。用几个人物展现爱情、亲情、友情。这里,男青年和女青年的拥抱,是爱情。这三口之家表现的是亲情,这里,两个男青年表现的是友情。” 上海的雕塑大师金秋提出了疑问:“杨冰,你表现了这三种情,但他们是独立的,感觉你在拼凑,没有一个整体的效果。” “对,我也这么认为。”沈阳的冰雕大咖王位说。 杨立春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的手都攥了起来。 “杨冰,你可以再解释一下,他们是不是一个有机整体?”乔教授问道,但他并没有表态,没有评价杨冰作品的好坏。 杨冰想了想,抿抿唇,说道:“爱,就是他们的整体。不管爱情,亲情,友情,都因为有爱。” 乔教授点点头,建议道:“这样吧,我觉得我们只在两幅作品中分出高下,那就不要打分制,每个评委最后只提交选择谁的作品,票数最多的为胜者。” “好主意。”阎书记赞同道,别的评委也没有意见,问杨冰和威海,杨冰点头说道:“同意。” 威海压根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他心里除了悲伤还有气愤。姚立冬碰了他一下,“问你同不同意,你说同意。” 威海如梦初醒,说道:“同意。”同意什么,他并不知道,也不关心。 “关于杨冰的作品,我还是觉得牵强,爱情、友情、亲情,本应该,每一种情谊都是一个独立的雪雕,杨冰解释的也牵强。”金秋说道。很显然,金秋好像不会选择杨冰了。 “我觉得还可以,杨冰的想法,我认同。”乔教授说。 “我不赞成杨冰的解释,我也认为不是同一个整体。”王位说。 “我觉得可以,杨冰很有创意,我们需要这样的大胆创新。”冰城师范大学的一个教授说道。 随着评委们的议论,杨立春的心脏跟着起起伏伏,一阵一阵忽悠。 杨冰更是,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第126章 杨冰你情何以堪 “姚威海,你来说说你的设计思路。”乔教授说着,转头向后面看去。 “让你到前面介绍作品呢!”姚立冬干脆拧了下威海的胳膊,威海感觉到了疼痛。 “寻思啥呢,让你到前面介绍作品去,快去。”姚立冬蹙眉催促道。 威海费力的站起来,他很不愿意站到前面,那个位置,站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到对面的江溪莹,他不想看她。 威海艰难的走到了前面,他不拘小节,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衣裤都很旧,头发有段时间没剪了,有点长,站在那里跟杨冰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位看着威海倒是笑了,跟左右的评委们说:“这小子,有点冰雕师的范儿!”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家都听到了。 威海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平时的衣服,没有特意打扮一下。他没对象,以后也不会打扮,没人看他。有几秒钟他分神了。 很快,威海收回心思,拿起自己的设计稿,说道:“我这幅设计稿题目是《我爱你,中国》后面衬托的雪雕建筑是天安门,象征着伟大的祖国。前面手拉手的人,是各个民族的人们,象征着56个民族大团结,每个民族,每个人都爱国,表达的是对祖国母亲的爱。” “好,好想法,大气,站位有高度!”阎书记感慨道。 听到这句话,杨冰和杨立春心里一沉,杨立春安慰道:“别急,听听你的老师怎么说。” 乔教授想了想问道:“姚威海,你的想法是好的,但前面象征着56个民族的人有点多,能不能雕刻出这些人来,我是木雕的,王教授您怎么看?”说着,看向王位。 王位点点头,“雕刻出这十几个人有点难度,但能雕刻出来,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 “我不赞成用这么多的人物来表达,可以雕刻三两个人,代表一下。”冰城师范大学的一个教授说道。 “我觉得,姚威海的设计不成立,是天方夜谭,根本雕刻不出来。”刚刚对杨冰提出质疑的金秋干脆否定了威海。 “姚威海,你可以再解释一下。”乔教授说。 “我不用解释,如果大家觉得雕刻不出来的话,我可以雕刻出来给大家看就是了。”威海说。 一句话,四座哗然,有认为威海吹牛的,有认为威海说的对,为他叫好的。 威海看了看下面,“给我一个下午,就能雕刻出来。金秋教授质疑的是能不能雕刻出来,至于多少人雕刻出来都不是重点了,做出来是重点,那么我想问问,在做的冰雕师兄弟们,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完成这个雕刻。” “愿意,威海,你干就得了,我们支持你!”大赵第一个喊出来。 别的冰雕师也纷纷说:“威海的设计图纸完全能做出来,我们是冰雕师,我们最有发言权。” 阎书记摆摆手,说道:“大家肃静一下,没必要做出来,本来,我们就是要个图稿比拼一下而已。现在大家投票吧。” 阎书记的一票给了威海,金秋的一票给了杨冰,王位的票给了威海,剩下最后一票,迟迟不出来。 威海5票,杨冰4票。 还有一票,乔木林的票还没有投出来。如果乔教授的票给了杨冰,又是并列。 阎书记转头看向乔木林,乔木林的眉头皱着,眼睛盯着两幅设计图,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想把票给威海,威海的设计就是比杨冰要好许多倍,但考虑会不会伤害杨冰,他便在那里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 威海走回到座位,他的余光里看到了江溪莹绷紧神经的样子,他心里烦闷,可能又要持平,那样,他们还得继续较量。他很想从这场较量中撤出来,他不想看到江溪莹,在这里备受折磨。 杨立春的拳头攥着,脸色很难看,他瞬间明白了乔木林在犹豫什么,乔教授肯定赞同了威海的设计,但考虑到杨冰的面子和自尊心,他在犹豫这个。 如果乔教授把票给了威海,让杨冰情何以堪。 杨立春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两手攥着,杨冰很不解他的导师,为何迟迟不投票。 杨冰并不认为导师会把票给威海,肯定得给他,至于为何迟迟没有投票,杨冰认为导师在摆艰难的样子给大家看呢。 他可是乔木林最得意的门生,威海他算个屁,屁都不是。只是,他们又要持平,还有继续赛下去,有点煎熬,他也不喜欢这样反复比赛,太费脑细胞了。 终于,乔木林的票投了出去,他投给了威海! 那一刻,杨立春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屁股坐了下去。 杨冰一下子站起来,倾着身体,干脆喊出来,“老师,您投错了,我的设计稿是《爱》,不是《我爱你,中国》” 乔木林慢慢的回过头来,看了眼杨冰,又看看远处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威海,说道:“我没有投错,姚威海,他是天才,我要收他为徒!” 杨冰听了,如同五雷轰顶,恨得牙根都痒痒,姚威海,他们居然又在同一个师门之下! “威海,你获胜了!你第一!第一!你可以去瑞士参赛了!代表中国参赛!”姚立冬激动的落下泪,顿时,室内其他冰雕师这才意识到,他们赌注威海,威海胜利了,他们开始呐喊。 “是吗?成绩出来了,啥时候出来的?”威海问道,他已经被大家抬起来,扔出去,又接回来,阎书记也很高兴,本来嘛,威海,是他看好的人,他没有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