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 第1章 穷途末路 我这是在哪? 朱高远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歪脖子老槐树,横出的树杈上还残留着半截黄绫绳套,黄绫的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重物给坠断。 这画面,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好像是有人准备上吊,然后黄绫断了? “织造局真是越发不像话了,天家御用的黄绫竟然也敢以次充好,不过万岁爷放心,这次老奴将两幅黄绫合一块,定然不会再断。” 伴随着尖细的话声,一个身影走进朱高远的视野。 只见这人白面无须,身穿蟒袍,头戴一顶三山帽,这是什么造型? 还有,刚才这家伙喊什么来着?万岁?什么万岁?这是在喊我吗? 就在朱高远感到茫然不解之时,无数的记忆碎片突然之间灌进他的脑海之中,伴随这些记忆碎片一起涌进来的, 还有无尽的悲凉、愤懑和不甘。 幼年时期在慈庆宫中朝不保夕。 少年时期在信王府内胆战心惊。 十七岁时仓促登基,在魏忠贤的阴影之下如覆薄冰。 及至铲除了魏忠贤,大明的烂摊子又让他焦头烂额,内外文武竟无一人堪用。 他节衣缩食,殚精竭虑,每日批阅奏章到三更五更,勤政不逊于成祖太祖,可大明的国势仍旧江河日下,日见崩坏。 终于,流贼打进了京城。 安排好后事,他带着王承恩登上万岁山,投环自尽。 到这记忆就中断了,属于崇祯皇帝的记忆到此为止。 崇祯?朱高远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龙袍,一脸懵逼,我这是穿越到了明朝?而且夺舍了崇祯皇帝? 不是吧? 这也未免太狠了吧? 我只是在参观景山的时候说了一句,假如我是崇祯,就绝对不会上吊自杀,而是一定会设法逃到南京重整大明,然后你特么的就让我眼前一黑,穿越成了崇祯?而且还是刚刚吊死在煤山的崇祯?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 我就只是放个嘴炮,没想过实操啊! 都已经吊死煤山了,还能怎么玩啊? 但凡早个一年半载,这崇祯皇帝好歹还能抢救一下。 可是现在还怎么救?现在已经是3月18日,曹化淳已经打开了广宁门,流贼已经杀进了北京外城,而且很快就要开进内城了! 这时候你让我穿越过来,挽狂澜于既倒? 老天爷,我姓朱是没错,可我叫朱高远,不叫朱由检,大明亡国之君这口锅不该由我来背啊,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万岁爷,黄绫备妥了。” 那个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朱高远的思绪拉回来。 朱高远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白面男子。 王承恩?司礼监秉笔太监,唯一陪着他上路的太监! 王承恩正了正衣冠,在朱高远面前跪下来,恭声道:“老奴恭请万岁爷起驾。” “起驾?去哪?”朱高远闻言先是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是请他上吊的意思,当即便黑了脸,起你妈的驾! 上吊是不可能上吊的。 就算战死都不会上吊。 他朱高远可不是朱由检。 心理素质强的不是亿点点。 不过王承恩的话却也点醒了朱高远。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逃离北京。 因为大顺军马上就要进城,躲是躲不过的。 北京城内的老百姓大多已经成为大顺军的铁杆粉丝,他朱高远就是化身老鼠钻进地洞深处,也照样会被百姓给揪出来。 化妆潜逃?那更是痴心妄想。 整个黄淮以北,半个中国已经尽归大顺军。 从北京往南往西都是大顺军的地盘,他朱高远就是在自己脸上划几刀,沿途军民百姓也照样能把他认出来。 谁让他现在是崇祯皇帝呢。 所以说,唯一的活路就是武装突围。 那么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召集人手。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朱高远瞬间就做出决定。 “王大伴。”融合了崇祯的记忆碎片,这个称呼很自然的就从朱高远嘴里冒出来,“宫中还剩下多少可用的人手?” 王承恩道:“此前尚存数十人,但是此刻怕是只剩十数人可用。” “少了点,但是勉强也够用。”朱高远嗯了一声又道,“你快下山召集这些人手,朕有要务交给他们办。” 王承恩一脸茫然看着朱高远。 朱高远顿时怒道:“还不快去!” “呃,老奴遵旨。”王承恩慌忙离去。 目送王承恩远去,朱高远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应该还来得及。 从天色估计,这时候应该是卯正(6点)时分,如果历史记载无误的话,刘宗敏率军从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开进北京内城是在巳初(9点)。 作为一个明史爱好者,他十分确定大顺军进城的时间。 所以,他还有一个半时辰用来做突围的准备,其中就包括摇人。 世人皆以为此时崇祯已经穷途末路,便是崇祯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他也不会万念俱灰,带着王承恩跑到煤山上吊。 但是作为一名边防部队出身,并在军事院校深造过三年的资深参谋,朱高远却知道,此时的崇祯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至少突围的机会是真实存在的。 他和战友还专门讨论过这种可能性。 于是朱高远不再多想,跟着下了山。 …… 半个时辰之后,附马都尉府。 巩永固挥毫泼墨在墙上写下“世受国恩,身不可辱”八个字,然后将价值百金的毛笔随手丢弃在了地上。 “将我的宝马牵过来。” “还有我的宝刀宝甲。” 巩永固神情黯然,一切都结束了。 家丁很快将巩永固的宝马牵过来。 还有宝刀和宝甲也一并取了过来。 巩永固拔出宝刀,对着爱马比了半天却始终下不去手。 直到正阳门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巩永固才终于下定决心,这等绝世宝马,纵然杀了也不能留给流贼。 巩永固闭上眼睛就要下手。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有旨意!” 急回头看,便看见一个蓝衣小太监匆匆进来。 巩永固赶紧拜倒,恭声道:“臣恭请圣上金安。” “圣躬安。”小太监向着紫禁城方向揖了一揖,又喝道,“附马都尉巩永固,着即挑选府上之精壮家丁,携阖府所有马匹军械至御马监听调。” “臣遵旨。”巩永固虽满心疑惑,却还是领了旨。 起身之后,巩永固又拉着小太监说道:“小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小太监打断,说道:“驸马爷请恕罪,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还得赶着去范阁老府上传旨,先告退了。” 说完,小太监转过身就往外面跑。 目送小太监一溜小跑出了驸马府,巩永固不由愣在那里。 圣驾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带着精壮家丁携带马匹器械前往御马监待命?难道,是打算召集京中官员勋贵的家丁,强行突围吗? 此时才想起来突围?不觉得太迟了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总比什么都不做,缩在家里引刀一快来得好,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流贼垫背,方不负这大好头颅六尺之躯! …… 另一个小太监匆匆上到德胜门。 德胜门、西直门和阜成门是流贼的主攻方向,其中德胜门遭受的攻击尤为猛烈。 协理京营、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奉命镇守德胜门,已经在城头上坚守了两个昼夜,今天凌晨流贼攻势稍缓,王家彦才得以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间,王家彦听到有脚步声响,顿时间一惊而起。 “杀贼!”王家彦猛一声大吼,横七竖八倒卧在城头上的太监,民壮还有京营兵便也跟着惊慌起身,又乱纷纷的抄起兵器。 “刀下留人!”小太监惊恐叫道,“饶命!” 看清是太监而不是贼兵上到城楼,王家彦这才松了口气。 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尖着嗓子喊道:“有旨意。” 王家彦皱了下眉头,不过还是拜倒在城头之上:“老臣恭请圣上金安。” “圣躬安。”小太监对着紫禁城方向遥遥的一揖,又喊道,“协理京营、兵部右侍郎王家彦,着即弃守德胜门,率所部京营兵、内侍以及民壮至御马监听调,钦此!” “臣领旨。”王家彦再拜然后起身。 第2章 正面突围 朱高远已经来到御马监附近象房。 有明一朝,周边诸如缅甸、暹罗、朝鲜、琉球等国经常会谴使朝贡,并献上本国的奇珍异兽,而缅甸、暹罗等国便进贡了不少大象。 缅甸、暹罗等国进贡的加上繁殖的大象,象房的大象已不下二十头。 看着象房内被照顾得很好的一头头大象,朱高远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一次能不能突围成功,关键就在这数十头大象。 “万岁爷。”身后传来王承恩的喘息声。 回过头看,只见王承恩一溜小跑着过来。 王承恩手上还抱着一套山文甲,一顶兜鍪。 “老奴到武库看过了,尚有火药一百余桶。” “但是三眼铳、鲁密铳、鸟铳等所剩不多。” 朱高远不由得皱了下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御马监的马匹呢?”朱高远道,“还剩多少匹?” 王承恩道:“御马倒是还剩不少,足足有三百余匹。” 两人正说话之间,御马监方向忽然传来马嘶人沸声。 朱高远当即披上山文甲直奔御马监而来,远远的就看到御马监南侧的里草栏场上已经聚集了一队人马。 是驸马都尉巩永固到了。 巩永固只带了十几个家丁。 而且这些家丁都穿着便服,战袄都没有。 还有手上拿的也都是棍棒,倒是骑了马。 巩永固自己也只穿了一身棉甲,头上戴了顶幞巾。 看到这,朱高远的一张脸顿时黑成锅底,过份了啊! 堂堂驸马都尉府才十几个家丁?连几具火铳都他妈拿不出来?我信你个鬼! 不过朱高远心里也清楚,这是崇祯自己埋下的祸根,崇祯这人猜忌心极重,对于宗亲蓄养家丁、私备武器极为警惕。 唐王朱聿键出于好意带着一千家丁勤王, 结果非但没能够换来崇祯的感激,反而遭到了软禁。 所以巩永固、刘文炳等勋贵在崇祯面前都非常谨慎。 昨日崇祯召两人进宫,让他们召集家丁保护他突围,两人就表示我们严格遵守朝廷的规制,并没有蓄养太多家丁,实在是无能为力。 结果今天又来这一出,都火烧屁股了还在防着崇祯。 崇祯啊崇祯,你怎么当的皇帝?防火防盗防崇祯啊! 看到朱高远,巩永固跪地唱道:“臣巩永固护驾来迟,死罪!” “起来。”朱高远黑着脸道,“驸马都尉府上就这十几个家丁啊?” “是,臣府上就这些个家丁。”巩永固低着头道,“因为按朝廷规制……” “够了。”朱高远不耐烦的道,“赶紧带着你的人,去武库领取武器,你自己也挑一套山文甲披挂上,别让人笑话。” “是。”巩永固领了旨意去了。 过了没一会,刘文炳也匆匆赶到。 新乐侯刘文炳跟巩永固一样谨慎,只带了十几个家丁,也拿着棍棒。 紧接着惠安伯张庆臻、宣城伯卫时春也先后赶到,两人也跟巩永固、刘文炳一样只带了十几个家丁,都操着棍棒。 对此朱高远甚至都懒得再吐糟了。 这些勋贵太特么坑了,现在只能指望那些文官了。 之后赶到的几个文官,总算没有再让朱高远失望。 督守德胜门的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带来了三百多人,其中包括五十多个家丁,都是从莆田老家招蓦的精壮悍勇之辈。 王家彦刚开始其实带了一千多人。 很不幸的是,当听说要保护崇祯皇帝突围,半路上就溃散了一大半,等赶到御马监的时候就只剩这三百多号杂兵。 督守正阳门的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带来了两百多人。 督守西直门的太常少卿吴麟征也带过来两百多人。 还有兵部员外郎金铉、左中允刘理顺、左谕德马世奇、翰林院检讨汪伟、监察御史陈良谟、户科给事中吴甘来等也各带了数十人上百人不等前来。 此外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指挥同知李若琏各带来百多个锦衣卫。 到辰正(8点)时分,聚集在御马监栏场的家丁、太监、民壮、锦衣卫以及京营兵,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一千人。 此外还有六百多匹马。 这些已经是朱高远能够紧急召集起来的全部武装。 比朱高远预期的要少,他原本以为能召集两千人。 但是好在人少也有人少的优势,至少这些都是愿意追随他突围的死忠分子。 朱高远目光从巩永固、刘文炳等人脸上逐一扫过,心说如果没有他的到来,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在场的官员及勋贵很快就要以身殉国。 届时臣为君死,妻为夫死,子为父死,仆为主死,几百上千个勋贵或官员合门俱亡,北京将笼罩在一片悲风凄雨之中。 大明得国最正,在士民心中的地位几乎无可撼动。 流贼陷北京后,殉国的官绅士子简直是数不胜数。 有据可考的殉国官绅或士子就有将近一千人之众! 朱高远纵然记得其中不少官员的名字,但是有些住在外城已经没办法应诏,有些则是找不到人无法通知到,当然也有拒绝奉诏的。 左都御史李邦华、户部尚书倪元路就没能找到人。 东阁大学士范景文则拒绝奉诏,老大人估计是对崇祯彻底绝望了。 总之能召集起来的就眼前这十几个官员勋贵,就这千余铁杆杂兵。 朱高远招手示意巩永固、王家彦、王国兴等勋贵及官员到近前来。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朱高远肃然道,“值此家国激变之时,卿等甘愿抛家舍业与朕同进退共存亡,朕心甚慰。” “多余的废话,朕就不说了。” “把你们召集起来就一件事,突围!” “果然是突围。”王家彦等人对此并不觉意外。 朱高远又说道:“京师已经守无可守,黄淮以北也已经糜烂不堪,朕决意突围前往留都重整旗鼓,待来日再行北伐恢复祖宗基业。” 这下,王家彦等人可是有些意外,圣上居然转性了? 居然自己提出南迁?居然不怕背上无故弃地的骂名? 可惜,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你就算是肯背负骂名也是来不及了。 几十万流贼已经将北京围得水泄不通,就凭眼前这一千多杂兵也想突围?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圣上,你觉醒得实在是太迟了。 知兵又生性耿直的王家彦直接就说道:“圣上,这时候才想起来突围已经太晚了,单凭眼前这群乌合之众,根本就不可能击破贼兵之重围。” 同样知兵的兵部员外郎金铉道:“是啊,太晚了。” 巩永固、刘文炳等一干勋贵和官员也是神情黯然。 很显然,他们也同样觉得突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晚吗?”朱高远却淡淡的道,“朕觉得一点都不晚。” “圣上,此时的流贼已非崇祯元年之流贼,此时的京营兵也非太祖、成祖或仁宗、宣宗时之京营兵,眼前这些家丁、民壮以及锦衣卫,哦还有中官,也从来没有接受过训练,更没有丝毫的战阵经历,我们打不过的。”王家彦摇头如拨浪鼓。 巩永固等人也跟着叹息,乌合之众怎么打得过百战劲旅? “不用打过流贼。”朱高远道,“我们只要打得过三大营。” “打得过三大营?”巩永固、孟兆祥等勋贵官员都是一脸懵。httpδ:/m.kuAisugg.nět 只有王家彦和金铉神情一动:“圣上之意是从朝阳门正面突围?” “对。”朱高远沉声道,“三大营投降流贼后并没有被分散收编,而是仍旧被就地安置在朝阳门外,我们只要击溃了三大营,溃散的乱兵就会冲垮贼兵本阵,单凭朝阳门外的那几千流贼是阻挡不住十几万京营溃兵的!” “而且溃散的乱兵可以给我们提供绝佳的掩护。” “届时,面对四散溃逃的十几万乱兵,流贼都不知道往哪儿追。” “如此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南下,或者往东与关宁军汇合。” 听到这,吴麟征等官员勋贵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此策似真的可行。 只有金铉摇了摇头说道:“三大营虽瀛弱不堪战,却有十数万之众,单凭我们这区区千余乌合之众,要想将之击溃不啻于痴人说梦。” 朱高远微微一笑说道:“谁说我们只有一千余众?” 王家彦神情一动问道:“难道是关宁军到城外了?” “不是关宁军。”朱高远摇了摇头说道,“朕准备了另外一支奇兵。” “奇兵?”督守正阳门的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将信将疑的道,“若如此,可速速突围,迟恐贼兵进城,则大事休矣。” “右司寇所言极是。”太常少卿吴麟征道,“臣虽让人堵塞住了西直门,但是此刻西直门已无兵把守,只怕贼兵已然蚁附登城,留给你我君臣的时间只怕是不多矣。” “无妨。”朱高远却极为淡定的道,“朕料定贼兵不会在巳初之前进城。” 好吧,这不是料定,而是史书记载,大顺军一直等在巳初才大举进城。 在此之前就算有大顺军抢先进了城,顶多也只是控制城门。 朱高远又笑着说道:“我们至少还有半个时辰。” 第3章 火象阵 文官勋贵们都十分好奇朱高远口中的那支奇兵。 然后很快,他们就知道这支所谓的骑兵为何物。 “就是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指着象房里的大象,瞠目结舌的问道,“这便是圣上所说的奇兵?” 吴麟征等官员勋贵也是满脸失望。 几十头大象能顶什么用?象骑兵? 听闻缅甸、暹罗等国真有象骑兵,且冲锋陷阵锐不可挡。 可问题是训练象骑兵比训练骑兵难上百倍,就算是神仙,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几十头大象训练成战象。 也没有驾驭大象的驭手以及装具。 “太晚了。”吴麟征再次叹息道,“来不及了。” “来得及。”朱高远却淡定的道,“因为朕从来没想过打造一支象骑兵参战,而只是要借这数十头大象发动火象阵冲击三大营!” “火象阵?!”吴麟征等面面相觑。 古有田单行火牛阵,今圣上欲行火象阵,可乎? “对,火象阵。”朱高远笑着说道,“诸位爱卿不妨想象一下,当数十头臀尾着了火的大象冲出正阳门,冲进三大营的军阵内横冲直撞将是一副什么景象?” “当这数十头大象身上捆绑的上百桶火药纷纷爆炸,又将是一番什么景象?” “这时候,如果你我君臣蜂拥杀出正阳门,则根本无须厮杀,只需策马扬刀径直前冲就能将助纣为虐的三大营杀个片甲不留!” “原来是这样的火象阵!”吴麟征等不由得激动起来。 王家彦、金铉两人却向朱高远投来诧异之色,圣上竟也知兵?没听说过啊。 朱高远却开始发号施令:“王大伴,立即带人生火造饭,将御膳房的肉脯、酱菜还有御酒都拿出来,朕要犒劳众军!” “老奴遵旨。”王承恩带着数十太监匆匆离去。 朱高远又道:“驸马都尉,带人搜集木料打造简易双骈装具,将象房之大象两两一组以简易装具束缚住。” “再在装具上捆绑固定若干桶火药。” “每桶火药放置若干引信,燃烧时间皆以半柱香为宜。” “再多多搜集麻布、葛布或者棉衣,浸以火油再裹于大象之尾部及后背部。” “是。”巩永固领了旨意后匆匆离开,还把刘文炳等几个勋贵的家丁以及两百多个太监一并带走,因为他的家丁太少。 看到朱高远不再分派任务,王家彦忍不住问道:“圣上,老臣等该做点什么?” “你们抓紧时间休息。”朱高远摆了摆手,又道,“要是实在闲不住,那就抓紧时间多练习下马术,虽说现在再来练习马术有些迟了,但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练习一下总比不练习要好些,要不然突围时容易从马背摔下来。” “啊?”王家彦闻言愣在那,这个时候练习马术? 朱高远却不再多说话,翻身跨上一匹乌驳马开始了小跑。 崇祯明显练习过马术,而且水平颇不低,朱高远可以从这具躯体内残留的肌肉记忆清楚的感受到这一点。 跑了没两圈,朱高远有了更惊喜的发现。 崇祯不光马术很不错,身体素质也极好,无论是耐力、反应还是爆发力都相当不错,明显是少年时期接受过训练。 这也跟史料的记载相吻合。 史载崇祯为信王时就没有系统性的习文,因为没有师傅教他,所以青少年时期的崇祯只能把时间消耗在弓马骑射之上。 崇祯的身体底子是真不错。 只不过全身筋骨稍微有一些僵硬。 这估计是因为长时间伏案批奏章所导致。 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这样一来,在接下来的残酷突围战中,他朱高远生存下来的机会就会比之前预想的要更高。 从北京到南京遥遥数千里,中间很可能还要顶风冒雪,迂回穿插。 这么大强度的行军及作战,没有一个足够强壮的身体,是绝对扛不住的,这毕竟是在缺医少药的古代,一次小小的感冒就足以致命。 朱高远在栏场上打马飞奔,王家彦等文官却不为所动。 大明朝文武兼修,既便是文官也大多弓马娴熟,诸如卢象升、王阳明这样的文官甚至能在战阵之上提刀砍人。 卢象升用来练武的大刀据说有140斤重! 所以,王家彦这些文官不屑于临阵磨枪。 几个勋贵、武官还有两个锦衣卫指挥使就更不用多说。 倒是刘文炳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上奏道:“圣上,突围前臣能否先去趟成国公府,将太子及永王、定王接来?” 周围的勋贵官员心头微动。 他们当然希望把太子和永王、定王接过来。 这样的话,他们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带上自己的家小。 朱高远融合了崇祯的记忆,又岂能不知道众人的想法? 当下朱高远断然拒绝道:“不行,带上家小还怎么突围?就让太子、永王、定王和诸位爱卿的父母妻小各安天命吧。” “这……不好吧?”刘文炳说道。 王家彦更是大声质疑道:“太子乃是国本……” “太子与大明国祚孰重?”朱高远作色道,“事急从权,诸卿不必多说。” 如果有可能,朱高远当然希望带上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毕竟他现在已经完全融合了崇祯的记忆,对朱慈烺他们兄弟仨也是有感情的。 可问题是成国公并没有留下朱慈烺兄弟仨。 现在他们兄弟仨已经不知道被太监带去哪里。 而且带上朱慈烺他们的话,也就不能拒绝大臣带上妻小,总不能只许你崇祯一个人父子团聚,却让大臣们抛弃妻小吧?那不成独夫了吗? 可是都带上妻儿老小的话,那还突个屁的围。 所以,索性谁也别带妻小,只能是各安天命了。 朱高远在里草栏场上跑了十几圈,又下马歇息了片刻,小半个时辰便过去,那边王承恩已经带人把饭做好了。 巩永固也把二十多头大象全部武装起来。 所谓的双骈装具,其实就是个木头架子,也没有榫卯,只是用麻绳捆扎住。 二十八头大象被分成了十四个组,所有大象的尾巴和后背部都包裹着棉布,这些棉布都浸过火油,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油香味。 装具上各捆扎了八只密封火药桶。 此外,所有大象的眼睛都被蒙住,巩永固还挺细心的。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样,朱高远已经很满意。 朱高远拍了拍巩永固的肩膀说道:“驸马都尉,这次你我君臣若能得以突围出去,爱卿当记首功。” “此皆仰赖大明列祖列宗及圣上洪福。” 巩永固连忙推辞:“臣又岂敢贪天之功。” 朱高远微微一笑,挥手喝道:“先吃饭!” 王承恩当即带着一众太监将饭食送了上来。 酒足饭饱,朱高远亲率六百多“骑兵”在前,由王家彦率领五百多步卒驱赶着二十八头大象尾随在后,径直奔朝阳门而来。 奉旨镇守朝阳门的正是成国公朱纯臣。 朱纯臣的祖上是靖难名将朱能,不过这家伙早已经没有了祖先的气节和勇烈,就在昨天晚上,这厮就已经伙同兵部尚书张缙彦等官员勋贵秘密签订了“开门迎贼”公约,只等巳初一过就同时开启城门,迎贼兵进城。 今天凌晨贼兵停止攻城,也是因为这。 眼看就快到巳初,朱纯臣正准备下令开门时, 身后的朝阳门大街上却忽然传来马嘶人沸声。 朱纯臣回头一看,便看到大队骑兵正沿着朝阳门大街冲过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北京城内竟然还有这样一支骑兵?朱纯臣不禁有些懵。 就在朱纯臣犯懵之际,大量骑兵早已经顺着马道冲上了城头,领头的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京营太监王承恩。 “有旨意。”王承恩尖声高喊道。 朱纯臣看了一眼城外,最终还是老实的拜倒在城头。 王承恩俯瞰着朱纯臣,尖声说道:“成国公朱纯臣,着即打开朝阳门,尔后整顿本部兵马保护圣驾突围!” “啊?保护圣驾突围?”朱纯臣闻言当即愣在那里。 “成国公,别愣着了。”王承恩道,“快打开城门吧。” “啊?哦,好,好的。”朱纯臣如梦方醒,急声吼道,“开门,打开城门!” 伴随着朱纯臣的大吼,悬在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降下,瓮城外门的千斤闸缓缓绞起,双开的内城门也被缓缓推开。 朱纯臣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城门外。 只见朝阳门外,数百流贼骑兵已经排好了整齐的纵队,正在等着进城。 在这数百流贼骑兵的身后不远,则是三大营的京营兵,乌泱泱一大片,少说也有十几万之众,阵形却是乱七八糟。 身后忽然传来阵阵大象的嘶鸣。 朱纯臣有些错愕的回头往后看, 只见一队大象正沿着大街开来。 这是什么情况?朱纯臣更加懵。 第4章 溃围而出 大顺军中吉营、帅标右威武将军李友,骑着一头黄骠马傲然峙立在朝阳门外,李友身侧是大明降将周凤悟。 再后面列队的是李友的三百本部精骑。 李友在朝阳门外原本有马步军五千人,但是要留下足够数量的兵力以震慑明军三大营的十几万降兵,所以只能带着三百精骑进城。 不过李友觉得,有三百精骑已经足够。 因为这次不用厮杀,只需要展示军威。 身后这三百精骑都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老卒,随便挑出几个都能够让伪明的官员勋贵心惊胆战。 为了示威,三百骑兵排成了四路纵队。 这倒不是大顺军不想排出更多的纵队, 而是朝阳门的门洞只能容纳四骑并行。 周凤悟道:“将军,听说朝阳门守将是朱纯臣,此人乃是伪明顶级勋贵,待会此人率领伪明官员出城纳降之时,将军当好生折辱他一番。” “不可。”李友却一摆手说道,“主上已经下了严令,进城后需礼遇伪明官绅,对百姓更要秋毫无犯,有违令者,斩立决!” 周凤悟便有些尴尬,拍马腿上了。 这时候,瓮城内隐隐传来一阵嘶鸣。 “这是什么声?”李友道,“没听过啊。” 周凤悟皱眉着:“听着好像是大象的嘶鸣。” “大象?”李友一脸茫然,“大象是个啥?” 周凤悟道:“这是南洋小国进贡的祥瑞异兽。” “祥瑞异兽?”李友笑着说道,“还挺隆重。” 李友想当然的以为,这是欢迎大顺军的仪仗。 …… 象群已被赶进瓮城。 第一组大象更已经被赶进外门甬道。 “圣上?”巩永固回头看向朱高远。 朱高远微微颔首,巩永固当即喝道:“举火!” 当即便有两个家丁打着火把,走到第一组大象尾后。 拿火把轻轻一撩,连着八只火药桶的导火索便嗤嗤的燃烧起来。 两个家丁再接着往下方一撩,裹在两头大象尾部以及后背部的、并且已经浸透了火油的棉布便腾的燃烧起来。 烈焰炙烤着皮肤,两头大象立刻感受到疼痛。 剧痛之下,两头大象本能的往前跑,刚开始的时候方向有些偏,但是仅容两头大象并行的城门甬道很快校正好大象的前进方向。 两头大象当即沿着外门甬道加快速度往外冲。 巩永固又带着人将第二组大象赶进城门甬道,举火。 再然后是第三组、第四组、第五组……全部十四组大象很快都进了甬道。 待最后一组大象进入甬道,朱高远扬起手中的三眼铳往前一引,大吼道:“将士们,随朕突围,杀啊!” …… 朝阳门外。 从第一组大象冲出城门洞,冲过吊桥,笔直冲向大顺军的队列,李友还有周凤悟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但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李友和周凤悟只来得及下意识的往两侧闪开。 “小心,快散……”李友一句话还没有喊完,第一组大象就已经狂暴的冲撞进了大顺军的骑兵队列。httpδ:/m.kuAisugg.nět 一头成年的亚洲象可以生长到四米高五吨重! 而一匹战马的重量顶天了也不过两三百公斤,加上骑兵的重量,也不会超过半吨,所以跟大象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嘭嘭!”伴随着两声巨响, 首当其冲的两个骑兵都尉已被撞得倒飞出去。 已经被烈火炙烤得发狂的大象继续往前冲撞,倒飞出去的战马也撞翻了更多骑兵,大顺军的骑兵阵形顷刻之间陷入混乱。 然而很不幸的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紧接着,第二组大象又狂暴的冲撞进骑兵队列。 再然后是第三组、第四组……总共十四组大象,除了有一组偏出吊桥摔进护城河,剩下的十三组大象全部冲撞进了大顺军的骑阵。 这时候,大顺军的骑阵已经被践踏得不忍卒睹。 列队的三百骑兵,除了少数反应快的侥幸逃脱,剩下的绝大部分都被撞翻在地上,不少骑兵更是惨死在大象的巨蹄之下! 看着混乱的骑阵,李友整个人都懵掉。 周凤悟也是傻眼,这是象骑兵?看着也不像啊。 然而象群的野蛮冲撞并未停止,在把大顺军的骑兵践踏得一片狼籍之后,紧接着又从多个方向狂暴的冲撞进三大营的军阵。 只见大象所过处,京营兵乱纷纷犹如波分浪裂。 十三组火象就像十三把铁犁耙,在三大营的队列之中犁出了十三道深槽,只不过田地里被犁起的是泥土,而这里却是血肉。 这还没有完,紧接着又发生了连续不断的爆炸。 这十三组火象在冲撞进三大营的军阵深处之后,相继发生爆炸。 一百多桶密封完好的火药连续不断的发生爆炸,在把大象炸得血肉横飞的同时,也在三大营的队列中清出十几块空白区域。 在这十几块空白地带的边缘则堆满了断肢残躯! 看着这残酷、血腥又混乱的一幕,李友和周凤悟脑子彻底懵掉。 这他娘的是什么战法?没见过啊! 还有这也太凶残了吧? 就在李友和周凤悟不知所措之际,朝阳门内突然之间又传来潮水般般的杀伐声。 急回头看时,只见四骑伪明骑兵已经从城门洞内冲杀出来,当先一骑披山文甲,头顶兜鍪,左手持火把,右手持一把三眼铳。 跟李友目光对接瞬间,那骑明将便以左手火把点着三眼铳,旋即又将点了火的三眼铳架在左手小臂上瞄准了李友。 李友下意识的一弯腰。 只听耳畔轰的一声响。 随即战马便悲嘶倒地,李友也从马背上摔下来。 所幸周凤悟打马过来,拉住李友伸出的右手用力往上一荡,李友当即腾空而起,再落下时已经落在周凤悟的鞍后。 …… “可恶!” 巩永固倒提着三眼铳,一勒马缰就转头追上去。 然而刚追出不到十步,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断喝:“快回来!” 急回头看时,只见圣驾已在王承恩的护卫下从城门洞冲出来。 “别管那两个贼将了。”朱高远喝住巩永固,再一指前方喝道,“快跟着京营溃兵冲散外面的流贼,尽快溃围而出!” “是!”巩永固答应一声,又勒马折返回来。 很快,六百多骑明军骑兵便从朝阳门内潮水般冲杀了出来,其实是一千多人,因为有将近一半的骑兵是俩人共乘一骑。 冲出城门后,不及整队就向着陷入混乱的京营兵发起冲锋。 朝阳门外这十几万京营兵,至少有四分之三是临时抓来凑数的流民甚至乞丐,剩下的四分之一也尽皆是滥竽充数之辈。 这样的军队哪有什么战斗力? 被十几组火象一冲,再一炸,直接就炸了营。 这些丧了胆的溃兵,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只想着尽快逃离。 这下,被李友留下来震慑三大营的那五千流贼也遭了池鱼之殃。 因为前面乱起来的时候,后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后面的京营兵也陷入混乱,压阵的流贼已经来不及镇压。 一来是溃兵数量实在是太多。 二来是因为双方的距离太近。 等到压阵的流贼意识到不到,想要镇压之时,数以万计的京营溃兵早已经涌进了他们的阵列之中。 这些京营兵是乌合之众没错。 但是十几万乌合之众跑起来,那就是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 五千流贼抵挡了不到半刻钟,就被前赴后继、无穷无尽的京营溃兵给冲垮、冲散,然后也跟着化为溃兵,四散狼狈逃窜。 不跑不行啊,会被活活踩死。 好在逃跑是流贼的传统手艺,问题不大。 所以,朱高远带着“六百余骑”一路往外冲,基本没有遭到抵抗,不过仍有不少倒霉蛋从马背上颠下去,失散在乱军中。 一刻钟之后,京营兵和流贼彻底溃散。 “吁。”朱高远轻轻一勒马缰,将马速降下来。 “吁。”巩永固、王家彦等勋贵官员也纷纷跟着减速。 身后的骑兵便也纷纷跟着减缓马速,战马的体力也是存在极限的,高速冲刺一段距离之后就必须停下来休息,或者进入到慢跑。 过了没一会,断后的刘文炳也追上来。 但跟刘文炳一并断后的朱纯臣却不见人。 “圣上!”刘文炳追到近前秉道,“成国公投流贼去了!” 王家彦、吴麟征等大臣闻言大惊,堂堂国公竟然投了流贼? “这个逆贼!”巩永固勃然大怒道,“圣上,臣去把他抓回来!” “随他去。”朱高远却哂然一笑说,“正好,朕也想借他之口正告流贼,同时也诏告天下臣民,京师虽然沦陷,但是朕仍还活着。” “只要朕在,大明的天就塌不下来!” 第5章 往何处去? 拖到巳时三刻,李自成终于还是亲领中军从正阳门进了城。 放眼望去,只见正阳门大街两侧早已经挤满了欢迎的百姓。 看到李自成骑着青驳马逶迤行来,挤满大街两侧的几十万京中百姓还有豪门奴仆便纷纷歇斯底里的欢呼起来。 “开了城门迎闯王!” “闯王来了不纳粮!” “闯王万岁!闯王万岁!” 在几十万百姓奴仆的山呼万岁中,李自成带着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及刘芳亮等一众文官武将踌躇满志的催马向前。 从正阳门到承天门差不多六百步, 【注:明代的1步=5尺=1.6米】 李自成等人却走了足足一刻多钟。 一刻钟后,李自成终于站在承天门下。 只见大门两侧已经跪满大明的文武官员。 其中不乏身穿斗牛服甚至蟒袍的一品大员。 李自成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降官,看向承天门的牌匾。 看着牌匾上的“承天门”这三个鎏金大字,李自成感慨万千。 崇祯二年,他和侄儿李过杀官造反的时候,何曾想过会有今天?httpδ:/m.kuAisugg.nět 崇祯十年,杨嗣昌会兵10万,以“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方略大败义军,他只带着刘宗敏等17骑遁入商洛山中之时,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便是去年,他率领大军击败孙传庭,攻破潼关鼎定关中,也只是想着裂土封王,又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没想到啊,真是没有想到。 这北京城,真就拿下来了。 煌煌大明,竟然真就亡了! 想到这里,李自成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股涌动的情绪。 “拿弓来。”李自成一伸手,大顺军权将军、汝侯刘宗敏便立刻奉上一柄宝雕弓,再奉上一支雕翎箭。 “好弓。”李自成掂了掂手中宝弓。 “诸位,且看我一箭射穿这大明的天!” 旋即挽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向承天门上牌匾。 牛金星、宋献策、刘芳亮等文武不约而同张开嘴巴,等着大声道贺,但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卡在嗓子眼。 因为李自成这一箭竟射低了。 李自成本意是想要射天字的。 但最终却射在了天字和底下门字的中间。 这短短不过二十几步远,却居然射偏了,属实尴尬。 看到这,刘宗敏等心腹大将便露出一脸便秘的神色,想笑又不敢笑。 大顺左军师宋献策急忙凑到牛金星耳畔低语了几句,牛金星当即大声说道:“主上一箭射中天之下,可见由李家取代朱家坐这天下,乃是天意。” 顿了顿,牛金星又加重语气几乎吼出声:“主上更乃天命所归,否则我大顺军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攻陷北京,覆灭朱明!” 宋献策当即跟着附和道:“臣,恭贺主上!” 这下刘宗敏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恭贺李自成。 李自成心情大好,侧头看着牛金星笑道:“丞相说的总是对的。” 顿了顿,李自成将宝雕弓往刘宗敏一扔,朗声喝道:“进皇城!” 刘宗敏哈哈一笑,跟着大吼一句:“来人,立刻给我派兵封了紫禁城、伪明户部太仓库还有崇祯小儿的内廷司钥库!” 进城首要两件事,一曰抓人,一曰抢钱。 要抓的人是崇祯,抢的是大明国库和崇祯内帑的钱。 然而刘宗敏话音才刚落,便有一骑快马飞奔来到宋献策身边。 李自成皱了皱眉,问道:“军师,是不是朝阳门那边有消息了?” 宋献策听完哨骑的禀报,当即作揖禀道:“回主上话,有消息了。” “是吗?”刘宗敏神情微动,抢着问道,“刚才那几声巨响到底怎么回事?” 宋献策肃然说道:“伪帝崇祯亲领禁军从朝阳门突围,刚才那几声巨响就是伪明禁军引爆火药之时所发出的。” “嗯?”李自成感到有些意外。 崇祯小儿竟有胆亲领禁军从朝阳门突围? 不过李自成对此并不怎么担心,放眼整个大明,除了吴三桂的关宁军勉强可堪一战,其余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崇祯小儿想要突围?痴人说梦! 刘宗敏也哈哈笑道:“崇祯小儿就这么急着上路?” 朝阳门外除了有李友的五千精兵,还有十几万京营兵。 这么多人就是站不动让崇祯去砍,也得砍到猴年马月。 “传令右威武将军,不可害了崇祯性命。”李自成特意叮嘱道。 李自成虽然恨崇祯入骨,却也不想背负弑君的骂名,何况为了强化大顺朝的合法性,最好还是能迫使崇祯逊位,这就更不能让他死。 …… 用不着李自成手下留情,因为崇祯已经率军杀出了重围。 勒马回头,遥望着朝阳门巍峨的箭楼,朱高远有些出神。 朱高远预料到了有很大机会突围出来,但是能够如此之顺利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整个突围的过程,几乎没有遭受像样的抵抗。 突围前的六百余骑,等到突围出来居然变成了七百余骑。 因为不少士兵抢了或者捡到了流贼遗弃在战场上的战马,所以人数虽然少了,但是战马却反而多出来一百多匹。 而巩永固等勋贵官员更是有着恍如隔世之感。 逃出来了?他们竟然在几十万流贼的重围之中逃出来了? 王承恩更是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确定这是否只是黄梁一梦? 确定不是做梦,王承恩不由惊喜莫名的叫道:“圣上,我们已经溃围而出了!” 王承恩这一嗓子也把王家彦等人惊醒,当下一个个喜极而泣起来:“太祖太宗在天有灵,圣上洪福齐天,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哈哈!” 看着喜极而泣的勋贵官员,朱高远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先别高兴得太早。”朱高远冷然说道,“溃围而出仅只是第一步,再接下来流贼肯定会派出大队骑兵,搜山检海追剿你我君臣。” 王家彦等勋贵官员的脸色当即垮下来。 他们这才猛然想起,流贼号称有六十万骑兵。 六十万肯定是假的,但是六万骑兵多半真有。 自从襄阳建立政权,流贼在战场上屡战屡胜,从明军手中抢夺了大量战马,建立一支六万人的骑兵并非不可能。 想到六万人的骑兵铺天盖地的追过来, 对他们这区区数百人马展开搜山检海, 王家彦等勋贵官员再次生出一等绝望。 难道,终究还是逃不过被抓回去的结局? 朱高远小小的敲打了一句,又接着宽慰道:“不过,大家也不要灰心气馁,几十万流贼将京师围得水泄不通,我们都能轻松溃围而出。” “区区几万流贼骑兵的追剿就更不在话下。” “更何况,短时间内流贼根本无法确定我们的行踪。” “所以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我们是安全的。” 听这到话,王家彦等勋贵官员便又松口气,内心深处又重新生出一等希望。 这些勋贵官员浑然没有意识到,朱高远只用三言两语就左右了他们的情绪,也轻松掌握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 如果说这之前他们服从朱高远,只是因为他是皇帝, 那么现在,他们肯服从朱高远就是因为他的领导力。 知兵的王家彦和金铉感触尤胜,两人是真没有想到,圣上从未经历过战阵,却居然拥有如此老辣的指挥功底。 杨嗣昌、孙传庭等督师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当下王家彦问道:“圣上,接下来是不是去天津卫?” “不,我们不去天津卫。”朱高远摇摇头道,“那是条死路。” “那就走旱路去涿州。”王家彦深以为然道,“旱路是比水路更安全。” “我们也不能去涿州,那同样也是一条绝路。”朱高远目光一闪说道,“我们去昌平!” “啊?去昌平?”王家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流贼大军就是从宣府、居庸关到昌平一路打过来的,去昌平不是羊入虎口? 太常少卿吴麟征也道:“圣驾既然要南巡留都,则北去昌平岂非是南辕北辙?” “南辕北辙倒没什么,无非就是多走些冤枉路。”王家彦说道,“问题是昌平早已经陷于流贼之手,此去岂非自投罗网?” 金铉皱眉道:“若直接南下,确实容易被流贼洞察意图并提前派出骑兵截杀,但就算不直接南下,圣驾也大可以去永平一带与平西伯的关宁军会合。” “对。”王家彦深以为然道,“平西伯麾下尚有四万铁骑,且关宁军战力无双,若能东进与之会合,当可以护得圣驾周全。” 朱高远闻言,却只是哂然一笑。 去永平找吴三桂?我这是嫌命长么? 这可是个能拿弓弦勒死永历帝的主,是个真正的弑君者! 既便现在的吴三桂不是二十年后的吴三桂,或许对大明还留存一分眷恋,朱高远也不敢冒这个险,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说到底此时的吴三桂早已经蜕变为军阀。 一个军阀,你能指望他忠君爱国?扯淡! 当下朱高远说道:“朕意已决,诸卿休多言。” 王家彦等便只能闭嘴,老实跟着朱高远北上。 第6章 改朝换代 紫禁城,乾清宫内,李自成高坐在御座之上。 牛金星、宋献策以及李岩等则分列丹墀之下。 牛金星笑着提议道:“主上,京师已然拿下,崇祯小儿想来也已经抓到,现在是不是可以选个黄道吉日举行登基大典了?” 李自成正要点头时,刘宗敏气呼呼的走进来。 “老刘,啥事把你气成这样?”李自成的注意力当即转移。 刘宗敏黑着脸说道:“入娘贼,伪明的户部太仓库只抄出来十万两银子,崇祯小儿的内廷司钥库更是只抄出区区一千余两。” “什么?”李自成瞠目结舌道,“才一千余两?” “可不。”刘宗敏两手一摊又道,“堂堂皇帝才千余两家财,说出去谁信?” 牛金星一皱眉说道:“主上,这下可麻烦大了,伪明太仓库才十万两银子,给将士们打赏都还不够,哪有多余银两购置粮草?” 李自成也皱眉说道:“这的确是一个麻烦事哈。” 刘宗敏道:“实在不行就还是老办法,把北京城内的伪明宗室、勋贵官员还有那些个太监统统抓起来,夹棍之下,就不信他们不交出银子。” “不可以。”李岩急道,“主上,此事千万慎重。” “慎重个屁。”刘宗敏道,“不找他们要,你拿出银子来犒军啊?” 李岩没有理会刘宗敏,只对李自成说道:“主上,我大顺军已经攻陷北京,崇祯皇帝此刻多半也被抓住,推翻伪明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平稳局势,那么对伪明宗室和勋贵官员的处理方式也应当有所改变。” “伪明宗室和勋贵官员固然可恨,但他们的背后是山西、山东、北直乃至黄淮以北半个中国的全体官绅,主上若能礼遇伪明宗室及勋贵官员,则黄淮以北便大局定矣,反之则恐刀兵四起,我大顺军兵力虽众,只怕也是镇压不过来呀。” 说到这一顿,李岩又道:“别的且不说,关宁军就是个大麻烦。” 宋献策也道:“主上,臣也以为右军师言之在理,此事须慎重。” 牛金星却道:“两位军师太高看伪明宗室和那些个勋贵高官了,他们的影响力没有那么大,更左右不了黄淮以北的民心向背,我大顺军自湖北到河南,再到关中,杀的伪明宗室和贪官污吏还少吗?不也一样夺了天下?” 说到这一顿,牛金星又目视着李岩笑道:“哦对,右军师当初可是力主先稳固河南之局势然后再行北伐,还说伪明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夺取京师绝非易事,结果如何?京师不照样被我大顺军轻松拿下?” 牛金星这话,让李岩感到无地自容。 大顺军能这么快就拿下京师,他确实没有想到。 两派意见相左,就需要李自成拍板,李自成更加倾向于刘宗敏和牛金星,因为从拿下京师这一件事情来看,李岩说的并非全对。 “右军师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李自成照例先肯定了李岩一句,正欲引出下文时,忽见养子李双喜急匆匆的闯进金銮殿。 “父王,出事了!”李双喜急声说道。 “毛毛躁躁,不成体统,我难道没跟你说过,遇事要有静气?” 看到李双喜这样,李自成的脸色当即垮下来,心说你这鸟样,我怎么立你为太子?怎么敢把大顺江山交给你? 李双喜呃了一声,忙道:“父王教训的是。” 李自成轻哼了声,说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李双喜这才说道:“崇祯老儿带着禁军从朝阳门溃围而出了,李友的五千精兵还有伪明三大营的十几万京营降卒也被击溃了!” “什么?!”李自成拍案而起,声调也猛然拔高。 “不可能!”牛金星、刘宗敏和宋献策也是大惊。https:/ 李双喜却忍不住腹诽道,说好的遇事要有静气呢? 李岩也是不相信,问道:“殿下,崇祯当真带着禁军溃围了?” “当真。”李双喜点头道,“李友就在宫外,右军师若是不信可直接问他。” “李友,还不给我滚进来!”李自成怒吼一声,李友便从宫门外匆匆入内,然后一脸惶恐的拜倒在丹墀之下。 莫名其妙吃了这么大的一个败仗, 李友觉得自己这回就算不死恐怕也要脱一层皮。 “李友,你是干什么吃的?”刘宗敏抢先骂道,“让崇祯小儿跑了且不说,居然还把自己的五千精兵搭进去?哦对了,还有十几万的降卒!” 李友黑着脸说道:“权将军,崇祯小儿太狡猾了。” 当下李友便把半个时辰前发生在朝阳门的变故道出。 “火象阵?”李自成、刘宗敏等听了后也是傻在那里。 这个真是没有想到哇,崇祯小儿居然懂兵法,还会用计? “不光是火象,还有火象背上的上百桶火药,直接就把十几万降卒炸崩溃。”李友黑着脸说道,“而且崇祯小儿选择的突围时机也很刁钻,正好是我带着三百骑在朝阳门外排成四路纵队,准备进城的那一刻,结果直接被火象阵撞个正着。” “入娘贼,这崇祯小儿够阴险的。”刘宗敏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情况,当时就算有他老刘在,只怕也是拦不住崇祯小儿。 “不好!”李岩忽然脸色一变道,“主上,若是让崇祯逃回江南,则南北朝的故事恐怕就要重演,我大顺要想一统华夏就难了。” “不能让崇祯小儿跑喽。”刘宗敏怒道,“必须把他抓回来!” 李自成便对李友说道:“李友,我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即刻从中吉营调三千精骑南下追索崇祯,你听好了,这次若是能抓回崇祯则一切好说,若是抓不回来崇祯,那你也就不用回来了,自行了断吧。” “末将领命。”李友起身就走。 目送李友的身影走远,李岩忽然又说道:“主上,吴三桂已经率关宁军入关,并且已经走到永平府一带,崇祯也可能去永平府与关宁军会合。” 宋献策说道:“有道理,主上应该再派一支精骑往东截杀。” 李岩便不失时机的说道:“主上,属下愿率本部两千轻骑前往截杀。” 李岩是在崇祯十三年入的伙,而且还是带资入伙,刚开始只有八百河内子弟,但是伴随着大顺军的壮大,李岩的本部人马也扩充到两万之众,其中骑兵两千。 所以李岩既是大顺右军师,也是制将军,只是很少独立领军而已。 李自成对于李岩单独领军是比较忌讳的,原因很简单,李岩的能力太出众了,大顺军能在短短四年内走出商洛山的低谷,扫平黄淮以北半个中国,李岩可以说居功至伟,所以他很担心把李岩放出去就再收不回来。 但是这次截杀崇祯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而且这次李岩只带两千骑兵,问题不大。 当下李自成便道:“那就有劳右军师走一趟永平府,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跟吴三桂这个家伙先接触一下。” “属下领命!”李岩向李自成长长一揖,然后转身出了乾清宫。 目送着李岩走远,牛金星忽然幽幽说道:“右军师领军之才不亚于汉淮阴侯,此去永平府当能马到功成,呵。” 李自成的眉头立刻拧成疙瘩。 淮阴侯韩信,最后可是反了。 李自成读书不多,汉初三杰还是知道的。 丞相的意思是说,李岩有可能效仿韩信造大顺的反? 宋献策不满的看了眼牛金星,接话说道:“右军师不仅有淮阴侯之领军之才,更有留侯之运筹帷幄以及酂侯之忠勉任事,这是上天专门降下来辅助主上成就帝王霸业的,主上可一定要多多倚重才是啊。” 牛金星面露尴尬之色。 李自成的神情却松弛下来。 “右军师之才能,我是知道的。” “行了,丞相和左军师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打发走牛金星和宋献策,李自成才带着刘宗敏参观起紫禁城。 虽然崇祯已带着禁军溃围而出,并且出人意料的懂得用兵法,但是李自成仍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天下大势已定,绝非崇祯这区区几百禁军能翻过来。 从他踏进承天门那一刻,大明王朝就已经灭亡。 现在是大顺朝的天下了,呵呵。 第7章 奇袭昌平 朱高远率七百余骑进抵昌平附近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一路之上不要说流贼,就连一个流民都没遇上,都去北京就食了。 得益于李岩提出的那几句琅琅上口的口号,闯王现在就有这么受老百姓欢迎。 王家彦便忍不住说道:“看来流贼也认为我等溃围之后必定会南下,所以只派出骑兵往南边追击,却忽略了北边。” 金铉说道:“这个就叫出其不意。” 朱高远道:“那就再给流贼来个攻其不备。” “嗯?”王家彦闻言不由得脸色微变,攻其不备? 金铉也问道:“圣上,你的意思是要攻打昌平州城?” “对,必须拿下昌平。”朱高远点点头道,“我们出来得急,没有携带辎重,只有打下昌平才能获得补给,要不然光是吃饭就是个难题。” 无论什么规模的军事行动,后勤补给都是绕不过去的难题。 没有补给,军队就会寸步难行,战斗力就无法保证,就会吃败仗。 古往今来,真正败于战阵的战例其实不多,大多数都是败于后勤,比如青史留名的官渡之战,又比如说秦赵长平之战。 王家彦道:“可昌平是蓟北重镇,京师门户,流贼必定有重兵把守。” 金铉也道:“圣上,臣也以为打昌平太冒险,要不然还是绕过去吧。” “绕过去?”朱高远反问金铉道,“绕过昌平去打居庸关吗?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只要拿下了居庸关,就能直入宣府。” 听到这话,不光是王家彦和金铉两人, 连不知兵的孟光祥、吴麟征等也变了脸色。 这点人马打居庸关?圣上不会是在说梦话吧? “圣上说笑了。”王家彦脸色一白又道,“打居庸关肯定是打不得的。” “居庸关也不能打?”朱高远道,“敢问王爱卿,我们又该打哪里呢?” “打哪都不妥,就这么几百人马,攻打任何一座坚城都存在极大风险。”王家彦摇了摇头又道,“臣以为还是在附近找个村庄,向百姓筹点粮吧。” “向百姓筹粮,是抢吧?”朱高远哂然说道,“朕听说民间有一句谚语,贼过如梳、兵过如剃,说的是我大明边军在剿贼之时,抢起老百姓来比各路流贼更加狠毒,王卿的意思是让朕也学边军是么?” “这……”王家彦无言以对。 朱高远叹息道:“卿等都知道,京畿迭遭建奴侵扰,各州县之乡村早已是十室九空,哪里还能找得着人烟?哪儿还有粮食?也就州城县城还能找着粮食,所以这昌平州城我们是打得打,不打也得打,不打就得饿死。” 王家彦顿时无言对,因为朱高远说的都是事实。 这一路行来沿途所经村庄大多废弃,别说是人,野狗都不见。 不出京师是真无法想象,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居然颓败到了这个程度! 所以,残酷的现实就是,若是不打下昌平州城,他们君臣真就得饿肚子。 饿上一两顿没什么,但是饿上几天就会要人命,此去南京毕竟有上千里。 朱高远又宽慰众人:“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昌平州城不会有流贼重兵,而且朕已经想好了一条奇袭之策,当可轻松夺取昌平。” 其实,还有句话朱高远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此时的昌平城守备肯定松懈。 又对王家彦说:“此事还得劳烦王卿。” “圣上言重了。”王家彦道,“臣惭愧。” 朱高远又把王家彦叫到跟前,细细叮嘱。 …… 郭琦是大顺军中的一个掌旅,负责镇守昌平州城,麾下有五百兵。 不过其中只有一百人是流贼出身的老卒,其余都是明卫所军降卒,虽然也算兵卒,但是战斗力跟流贼的老卒差了一大截。 相比起其他的流贼,郭琦还算是谨慎的。 尽管前方传来消息,说是北京已经攻克,麾下一百大顺老卒也已经进入狂欢状态,但是郭琦却仍旧在巡视城防。 郭琦巡视到南门时,发现门外有人闹事。 “怎么回事?”郭琦问道,“什么人竟敢在这闹事?” 一个降军百户答道:“是从永平府逃难过来的百姓,想要进城讨口吃的。” “永平府逃难来的?”郭琦皱了下眉头,然后指着城门外人群中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道,“老头,你过来。” 老头当即便躬着腰走过来,喊了声将军。 这一声将军喊得郭琦心下暗爽,态度便也和善许多。 “你们是从永平府逃难过来的?”郭琦问道,“永平出啥事了?” “别提了。”老头轻叹一口气道,“关宁军入关了,这些狗官兵见着村子就抢,一粒粮食都不给我们留,大伙实在过不下去,只好来投闯王了。” “来投闯王就对了。”郭琦笑道,“跟着闯王有饭吃。” 说完又对身后的卫所军百户说道:“蒋百户,放他们进去就食。” 蒋百户赶紧带人搬开拒马,老头还有身后的五十来个流民千恩万谢的进了城,又在降卒的指引下来到了州衙外的粥场。 不用多说,这个小老头就是王家彦。 王家彦又黑又瘦,扮难民那就是本色出演。 还有身后那五十来个流民,也是王家彦专门挑的黑瘦家丁。 饱食一顿,天色就黑下来,王家彦他们在南门附近找了个没人住的破落小院暂时安顿下来,流贼也没有多管。 …… 昌平州城东南五公里有一片稀疏的白桦林。 夜深人静,一只松鼠从树洞钻出来,准备下到地面上觅食,结果刚下到一半,忽听到一声低沉的马嘶,便吓得又躲回到树洞里。 再探头往下看时,只见树林中已经鬼魅般冒出来一支骑兵。 当先三骑皆披玄黑山文甲,戴兜鍪,脸上还罩着恶鬼面具。 朱高远拉开面具,沉声道:“马衔枚、人衔草,目标昌平城,走!” 巩永固、刘文炳还有身后的七百余骑便纷纷给战马衔上树枝,将士们自己的嘴里边也含上一束枯草,确保行进途中不会发出声音。 夜幕下,只有马蹄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响。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七百余骑就悄然来到昌平城外,朱高远抬头往前看去,只见南门城楼一片漆黑,万簌俱寂。 “准备。”朱高远沉声喝道。 七百余骑便乱纷纷的擎出各式兵器。 不过火绳暂不点燃,因为担心暴露。 一刻钟之后,南门城楼忽然升起三团火光。 “圣上快看。”巩永固激动的低吼道,“火光!” 火光,是王家彦临行之前跟朱高远约定好的信号。 如果顺利进城并在子夜时分夺门得手,王家彦就会在南门上升起三堆篝火,这时候朱高远就可以放心率军进城。 “激动个啥。”朱高远低喝道,“去看看城门开没?” 巩永固遂策马上前,片刻之后折返回来说城门已开。 朱高远便不再犹豫,一挥手大吼道:“举火把,进城!” 数百支火把很快就被点亮,随即这些火把便汇聚成一条火龙,杀进昌平城。 王家彦早就等候在城门内,一见到朱高远便喊道:“启奏圣上,贼兵仅有约百人,分别驻守在东门城楼以及昌平州衙,粮秣辎重也在州衙内。” 朱高远当机立断道:“驸马都尉率两百骑突袭东门,且记不必与之死斗,只需将之逐走即可!其余人等随朕前往州衙,杀!” 王家彦带着一队家丁在前面领路。 很快,五百余骑就杀到州衙之外。 这时候已经有部分流贼被南门方向传来的动静惊醒,这其中就包括郭琦。 郭琦带着十几个流贼老卒,堵在州衙门口大呼酣战,刘文炳、张庆臻还有卫时春带着各自家丁交替冲了三次,都没能冲进去。 这三位勋贵的表现着实令人失望。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见状大怒,率十几个锦衣卫接力冲杀,结果却被郭琦反手一刀砍落马下,身后的锦衣卫也是作鸟兽散。 朱高远不由瞠目结舌,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这他妈的也是锦衣卫?说好的螳螂腿马蜂腰呢?就这? 朱高远的心头不由生出一等焦躁,被几十万流贼重重包围的北京都逃出来了,不会在昌平这个小地方摔个跟斗吧? 这时候摔跟斗,是真要命。 就在朱高远心下犹豫,要不要亲自上阵时,耳畔忽然听到嗖的一声破空声响。 随即州衙大门口便响起一声惨叫,定睛看,只见刚刚还威风八面的那个贼将已经捂着咽喉倒在了青石阶上。 在贼将的指缝之间露出一截雁翎。 “好箭术!”朱高远赞道,“是何人?” “雕虫小伎,又何足道哉。”一个文官出现在朱高远身边,紧接着连发三箭,又将三个流贼射翻在地上。 剩下的几个流贼终于崩溃。 第8章 扑了个空 流贼气势一泄,几位勋贵顿时来了精神。 刘文炳、卫时春还有张庆臻当即带着几十个家丁虎狼般冲杀进州衙之内,对着刚刚从睡梦中爬起来、未及披挂的流贼一通大砍特砍。 朱高远却勒转马头,走向刚才放箭的文官。 力挽狂澜的文官却是兵部武选司员外郎金铉。 金铉,按原来的历史轨迹,在崇祯殉难之后,他也会跳入金水河中殉节,然而金水河太浅淹不死,他便把头沉入淤泥,才得以杀身成仁。 能够把自己给硬生生憋死,这绝对是个狠人。 果然,单名一个铉字的都是狠人,比如铁铉。 朱高远只是没想到,金铉的骑射也是如此了得。 大明朝不愧是华夏五千年最有气节风骨的王朝,文官士子都是文武兼修,不像满清的文人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 金铉被朱高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持弓作揖道:“让圣上见笑了。” “朕感激爱卿都还来不及,何谈见笑二字。”朱高远拍了拍金铉的肩背,又道,“卿之骑射武艺相比卢太师只怕也是不遑多让。”httpδ:/m.kuAisugg.nět “朕当年听信馋言,致使卢太师战死沙场。” “大明因此痛失国之栋梁,朕每想起这事,常常夜不能寐。” “但是今天,朕却可以安然入睡,因为我大明又有了新的国之栋梁啊。” 金铉闻言遽然色变,翻身下马长揖到地道:“臣不过兵部武选司一介六品卑官,于国未立寸功,何敢当圣上如此谬赞,又何敢与先太师卢公相提并论。” “爱卿请起。”朱高远下马将金铉扶起,肃然道,“卿今日虽只是一介六品小官,但是他日成就绝不在卢公之下,对这点朕深信不疑。”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朱高远得抓住一切机会给手下灌鸡汤。 不管这些鸡汤效果怎么样,灌了总比不灌强,万一金铉真成了卢象升第二了呢?反正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不亏。 金铉已经激动得难以自已。 吴麟征、孟兆祥等官员对朱高远也有着一等刮目相看之感。 流贼打进京师之后,圣上似乎一夜之间顿悟,突然之间变得知兵不说,对臣工也不像之前那般刻薄猜忌,再就是遇事沉稳从容,临阵指挥若定,更敢于亲冒矢石,诸般种种竟给人一等太祖成祖再世之感。 州衙内的厮杀很快就结束。 重伤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也被抬到朱高远面前。 “圣上。”王国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老臣,老臣怕是不能再侍奉君前了……” “爱卿别动。”朱高远制止道,“你不会有事,此去留都遥遥几千里路,朕还要仰仗爱卿你的保驾护航呢。” “老臣是不成了。”王国兴摇了摇头,眼睛突然亮起来,这是回光返照了。 又笑道:“不过老臣能在临死前看到圣上展现龙虎之姿,纵死那也是值了,九泉之下见了神宗光宗还有熹宗,老臣也能跟他们说,我大明中兴有望!” 好家伙,王国兴居然还是个四朝老臣,万历年间就已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王国兴说完就两腿一蹬咽了气,朱高远轻叹了一声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你替朕记下,追赠王国兴为昌平伯,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 不过就是个勋贵头衔,值不了几个钱,但是能收买人心。 朱高远再去看李若琏和周围的锦衣卫,神情果然大不同。 说白了,这个时代的少数文人或许有立德、立言、立功然后成圣的远大理想,但是大多数文人以及所有的武人却只有一个朴素的理想,那就是光宗耀祖、然后封妻荫子,朝廷如果能满足他们,便把这一条命卖给朝廷又有何妨? …… 李自成也是深深懂得收买人心的必要性。 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是得民心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在东征之前,大顺军就打出三年免征的旗号,这也就意味着未来三年内,大顺军刚打下的地盘将没有一粒粮食的赋税。 但是养官养兵都要钱粮,钱粮从哪儿来? 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之上,李自成感觉屁股有些烫。 刘宗敏旧话重提道:“按咱老刘的意思,还是照老规矩办,咱早打听清楚了,北京城内的那些勋贵官员还有太监一个个都富得流油!” “还是再等等。”李自成却还是有些犹豫。 “崇祯小儿还没有抓到,这时候追赃拷饷似有些操之过急。” “还等啥呀等,直接动手得啦。”刘宗敏有些不以为然的道,“崇祯小儿跑不了,无非就是早几个时辰晚几个时辰的事。” “说不定这会就已经抓到。” “李友正押着崇祯回北京呢。” 李自成摆摆手道:“没准在右军师那边呢。” “管他呢,反正都一样。”刘宗敏心心念念的就是追赃拷饷,又道,“大哥,咱可得说好了,只等崇祯押回来就动手。” “成。”李自成终于点头。 …… 一夜无话,时间很快来到次日上午。 李岩率两千轻骑追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会已经过了三河县,都快到蓟州城了。 “吁。”正催马疾进的李岩忽然喝住战马。 身后跟进的两千余骑便也纷纷跟着减速停下。 “兄长,怎么不追了?”李年催马上前问道。 李岩身为大顺军的右军师兼制将军,多数时候都跟李自成在一起,所以他从老家带出的这支子弟兵通常交由他的胞弟李年还有族弟李牟统率。 李年和李牟虽然年轻,但是跟李岩一样弓马娴熟,射得一手好箭。 李自成打下西安大肆封赏旧部之时,李岩被封为中权亲军制将军,李年还有李牟则被封为果毅将军。 “你们不觉得反常吗?” 李岩目视着前方,幽幽说道。 “反常?”李牟挠挠头问道,“兄长指的是哪方面?” 李岩道:“我们散出去那么多队斥候,可是一路上没有一队有发现新鲜的马粪。”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搜索的范围小了?”李年说道,“又或者崇祯老儿的禁军将马粪都清扫干净了?” “马粪可以清扫,扬尘却是无法尽除。” 李岩一指道路两侧草木说道:“你们看这些草木上面可有浮尘?” 到元明时期,由于黄河上游的水土流失严重,京畿一带的风沙已经很大,再加上这段时间又是持续干旱,所以灰尘极大。 如果有大批马队经过,不可能没浮尘。 李年皱眉道:“这么说,崇祯老儿去了南边?” 李牟闻言顿时一脸失望:“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那也未必。”李岩闭目沉思了片刻,忽然睁眼说道,“传我将令,全军掉头向北,跟我去古北口!” “嗯?” “去古北口?” 李年、李牟面面相觑。 李岩却已经勒转马头,径直往北而去。 直到李岩走出几十步,李年和李牟两人才如梦方醒。 “掉头,掉头向北去古北口!”号令迅速传递下去,两千轻骑在旷野上划了个圆,斜着切向西北方。 …… 昌平州。 睡醒的明军正在打点行装。 昨晚这一战的收获还挺大,截获了几千石粮草不说,还缴获了一百多匹上等战马以及三百多头骡马。 这下明军的马匹比人还多,可以做到人均一匹战马。 甚至还多出来百多匹骡马,可以专门用来驮载粮草。 朱高远将兜鍪里剩的最后一点粥用手指抠出来吃掉,再把微温的兜鍪往头上一扣,就站起身往外走。 看到这,周围明军脸上都露出热烈之色。 他们是真没想到,天子居然没有开小灶,而是跟着他们一起吃大灶,吃伙夫煮的掺了糠皮的糙米粥。 这些大头兵却不知道,这也是一种鸡汤。 跟将士们吃同样的饭,睡同样的帐蓬,很容易就能获得将士的认同,这是一种简单但却很有效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不过前提是你得吃得了这份苦。 出门正好遇到王承恩,问道:“王大伴,昌平伯下葬了?” “回万岁爷话,已然下葬了。”王承恩道,“不过没来得及镌刻墓碑以及墓志铭。” “墓碑和墓志铭以后再刻吧。”朱高远边说边捧过鞍具搁到自己的战马上,王承恩赶紧抢上前帮忙,却被朱高远给制止。 “忙你的去吧,朕自己有手。” 朱高远坚持给自己的战马披挂。 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鸡汤。 强化的是跟将士们一体同在的概念。 从将士们的反应来看,效果还算是不错。 因为将士们的眼中已经有了光,不像昨天晚上那般空洞。 尤其是王家彦、吴麟征、孟兆祥等文官,昨天晚上带兵赶到御马监的时候,都是一脸死气,但是今天明显活过来了。 不管将来征途有多艰难, 但至少他们看到了希望。 第9章 钻进燕山 “圣上,多余的粮食怎么办?”刘文炳问道。 朱高远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不能全带走吗?” 昨天早上突围的时候,因为时间太紧,而且突围需要轻装,所以没有携带辎重,但是现在已经突围出来,就必须带齐足够的辎重。 接下来可是要在深山之中呆够半个月。 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是熬不过这半个月的。 再就是毛毡,山中苦寒,没有毛毡保暖那真是要冻死人的。 “每匹战马已经携带了七八十斤辎重,不能再多了。”刘文炳说道,“再多就会影响到行军速度了,战马会吃不消的。” “不是还有一百多匹驮马吗?”朱高远道。 刘文炳道:“每匹驮马已经驮了三百多斤辎重,可既便这样,也还是有一千多石粮食带不走,怎么办?” 朱高远便沉默了。 巩永固道:“圣上,多余的粮食不能留给流贼,烧了吧。” “不能烧。”王文彦急道,“烧了粮食也未必会饿着流贼,受苦的还是京畿百姓。” “王爱卿所言极是,就把多余的粮食留给京畿百姓吧。”朱高远喟然说道,“朕御极十七年,就没给京畿百姓带来福祉。” “倒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灾祸。” “临别之际,也算是给他们的一点补偿吧。” 说到这一顿,朱高远又翻身上马,沉声道:“走,去天寿山。” 虽然暂时摆脱了大顺追兵,甚至还通过奇袭攻占了昌平州城,但是这对当下的天下大势并没有丝毫影响。 大顺军仍占据着绝对优势。 要想凭借这一千乌合之众逆转天下大势,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昌平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回到北京,李自成就一定会派出大军前来追杀,朱高远可不认为他这一千多乌合之众能够在十几万大顺军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 四渡赤水两占遵义这样的神仙仗,只有毛教员才能打得出来,他朱高远可没有毛教员的本事,所以还是老实钻山沟吧,所以再接下来的这半个多月,他们就只能夹起尾巴躲进燕山深处,等着一片石的大战爆发。 …… 昌平失守的消息传到北京时, 李自成刚和牛金星、宋献策商量好怎么处理承天门外的文官。 一大清早,大明内阁首辅魏藻德又带着大大小小上千个官员,跪在了承天门外,要求大顺朝一体录用。 甲申国难,殉节的官员不少, 但是急着投降大顺朝的更多。 经过讨论,李自成决定三品以上官员一律不用。 三品以下的则可以优先挑选出一批清廉自守的官员委以重任。 一通操作,首批一百多名明朝降官被委以重任,比如原吏部郎中左懋泰,从正五品的郎中直接超擢成为正三品的兵政府左侍郎,连升四级! 左懋泰刚刚走马上任,就接到了昌平失守的败报。 “禀主上,昌平失守,掌旅郭琦力战身亡。”左懋泰奏报道。 “你说什么,昌平失守?”李自成有些错愕的道,“谁干的?崇祯小儿?” 左懋泰答道:“据败军回报,昨夜袭击昌平的贼兵中确有人喊了声圣上,所以袭破昌平的贼兵应该就是伪帝崇祯的败兵。” “还真的是崇祯小儿?”李自成脸色垮下来。 “这不可能。”刘宗敏不信道,“崇祯小儿溃围之后没有南下,没有东进,反而北上去了昌平?他是傻么?” “是啊,崇祯是傻子吗?” 李自成和牛金星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南下或者东进尚有一线生机,北上真是死路。 毕竟居庸关就挡在那里,崇祯小儿那几百乌合之众还能拿下重兵驻守的居庸关?只怕是王阳明再世也绝无可能办到。 …… “他并不傻。”李岩摇头说道,“一点都不傻。” “怎么不傻。”李年不以为然,“崇祯老儿在溃围之后直接往南逃跑的话,虽然最后难免被追上,但是乔妆流民或许还有机会逃脱。” “毕竟就算主上发下海捕公文也未必能抓住。” “往东的话,更是有很大可能与关宁军会合。” “关宁军足有四五万人马,还是堪与我大顺军一战的。” “但是往北,前有居庸关,后有追兵,右威武将军和兄长发现扑空之后,也一定会率领本部骑兵从东西两翼北上包抄。” “届时我大顺军四面合围,崇祯老儿还能往哪跑?” 李牟也说道:“是啊,崇祯老儿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你们错了。”李岩摆手道,“你们忽略了一个事实。” “什么?”李友和李牟一脸不解的道,“我们忽略了什么?” “地形。”李岩道,“你们难道不记得,当年大明督师杨嗣昌以‘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方略围剿我大顺军,主上是怎么躲过这一死劫的?” 李友道:“怎么不记得,在最危急时主上仅率十七骑遁入商洛山,正是凭借着商洛山之地形才得以摆脱明军之追剿。” 李牟哂然一笑接着说道:“崇祯十二年,主上从商洛山中复出时不过三千众,要不是兄长鼎力相助,又岂能有今天?” “闭嘴!”李岩遽然色变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种话今后不要再提。” “这不是你我兄弟私下里说说嘛。”李牟讪然说道,“人前小弟保证不说这话。” “私下也不许说。”李岩正色说道,“要是说顺嘴了,一不小心就会脱口而出,万一这话传入丞相和主上耳中,那就说不清楚了。” 李年转移话题道:“兄长,这跟崇祯老儿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李岩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此时的崇祯与当年的主上,处境竟然有些类似吗?” “唔,我明白了。”李年恍然说道,“兄长你是说,崇祯的数百骑兵只要往燕山的山沟里随便一钻,我们大顺军就拿他毫无办法。” “对。”李岩说道,“只要进了燕山,明军兵少就反而成了优势。” “可是兄长,还是不对啊。”李年道,“主上当年遁入商洛山中是要韬光养晦,以待时局发生变化,崇祯老儿躲进燕山能有什么用?” “我们大顺朝可不是伪明,不可能给他机会的。” 李牟也说道:“是啊,崇祯老儿还能在燕山躲藏一辈子?” “不,你们太乐观了。”李岩皱眉说道,“眼下时局仍存在变数,别的先不说,吴三桂的关宁军就是个巨大的隐患,在关外更有建奴虎视眈眈。” “这倒也是。”李年道,“所以兄长才要北上古北口?” “是的。”李岩点头道,“古北口是进入燕山的古通道之一,如果运气好的话,崇祯直接会被你我兄弟拦个正着,退一步讲,就算崇祯没从古北口进山,最终大概率也还是要从古北口出山与关宁军会合的,所以我们只要守住古北口准能逮住他。” “明白。”李牟大笑道,“崇祯老儿别想逃出兄长的手心。” …… 紫禁城,乾清宫。 李自成一拍御案,说道:“不管崇祯小儿是真傻还是慌不择路,既然他自己找死,那我就得成全他。” “立即派出飞骑,诏令李友、李岩北上包抄昌平之两翼。” “再让老谷率两千轻骑北上,会同李友、李岩活捉崇祯。” “臣遵旨。”左懋泰长长一揖,转身出了乾清宫去草拟诏书。 李自成又对牛金星和宋献策道:“丞相、左军师,我们接着再议刚才的事,对吴三桂的那几万关宁军,究竟是打还是招降?” 宋献策道:“属下以为如能招降,还是应当招降。” 牛金星道:“但是吴三桂跟唐通、白广恩、张天琳他们可不一样,关宁军的实力也要比宣府镇、大同镇的实力要强出一大截。” 宋献策道:“正因为关宁军实力强,才更应招抚。” 牛金星道:“若招抚的话,将来会不会尾大不掉?” 宋献策道:“属下以为还是应该尽可能招抚,因为一旦招抚成功,不仅可以获得一支抵御关外建奴的生力军,更加可以给江南的左良玉、刘泽清等明军边镇吃下一颗定心丸,将来我大顺军平定江南的时候就会容易得多。” “有道理。”李自成拍板道,“那就还是招抚。” 牛金星道:“既然主上决定了要招抚,最好还是派数员降将前往,吴三桂看到主上善待大明各路降军,并对各镇降将委以重任后,也就不会再生出疑虑之心。” 李自成道:“那就让白广恩和唐通去永平府吧,再带四万两银子去。” 实话实说,李自成也觉得四万两银子寒碜了些,但是他拿不出更多了。 宋献策眼珠一转道:“主上,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就在京师,不如让吴襄给吴三桂写一封招降信,这封书信可抵十万两银。” 李自成道:“善,就这么办。” 第10章 关宁军至 中午时,朱高远一行已经来到天寿山中。 天寿山,也是大明皇陵所在,自明成祖朱棣以下有十二位皇帝葬在这里,崇祯本来也应该葬在这里,所以才叫明十三陵。 听闻崇祯驾到,守陵太监赶紧迎出大门。 “奴婢等不知道万岁爷驾到,未及远迎,死罪。” “平身。”朱高远厌恶宦官制度,但是也没有为难这些太监。 说白了这些太监也是宦官制度的受害者,如果有得选择的话,谁又愿意割掉自己的子孙根当个残缺?留着跟妹纸做爱做的事不香吗? 王家彦上前道:“圣上,入园祭扫一番吧。” 大明以孝立国,经过祖宗陵寝而不进去祭拜一番,是要遭到士大夫口诛笔伐的,将来史书上也会留下骂名。 但是祭拜皇陵可不是点几柱香叩几个头就能完事,而是有一套严格繁锁的流程,半天都未必能完事,到时候流贼大军没准就追上来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朱高远觉得还是命要紧。 当下朱高远说道:“算了,以后有时间再来祭扫吧。” 身为言官的户科给事中吴甘来怫然作色道:“路过祖宗陵寝而不入内祭告洒扫,此非人子当为,臣请圣上收回成命。” 朱高远摇摇头道:“流贼追兵随时可能追到,算了。” 吴甘来也是头铁,怒道:“大明以孝治天下,圣上过祖宗陵寝而不入乃大不孝,就不怕将来史书上留下千秋骂名吗?” “大不孝?”这下朱高远真不能忍。 大明的这些言官,真是为了怼而怼。 你就是卖直沽名,那也得分时候吧? 当下朱高远把脸凑到吴甘来的面前,口水更是直接喷他脸上。 “要是因为祭扫祖宗陵寝耽误时间,致使被流贼的追兵追上,致使朕与尔等一体战死在这,致使煌煌大明社稷崩碎、国祚中断、江山易主,这才是不孝!大不孝!吴给事,你想让朕将来无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吗?” 吴甘来张口欲言,急切间却无从反驳。 两相比较,确实是大明国祚更加重要。 不过喷子是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吴甘来很快梗着脖子说道:“流贼追兵再急,也不会转瞬之间追至,圣上若是怕流程繁锁,太过耗费时间,只是简单祭扫一下也是可以,至少可以堵住天下幽幽众口,将来史书上也不至于留下骂名。” 朱高远哂然说道:“合着吴给事做事是为了给人看?只是为了做个样子?” 说此一顿,不等吴甘来反驳又道:“朕平生最厌恶形式主义,但凡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实事,而不是为了做个样子,虚以应付给人看,祭扫皇陵亦当如此,朕若祭扫绝不是为了给人看,更不是为了堵天下人的幽幽众口。” “待将来,若是能荡平各路流贼,扫灭建奴,” “朕定会再来天寿山,祭告我大明列祖列宗。” “至于现在,大可不必为了形式而多此一举!” “圣上英明。”王家彦欣然点头道,“老臣附议。” 因为这其实是在甩锅,无故遗弃祖宗陵寝可是重罪,既然现在崇祯愿意自己担着,他们这些官员自然是不会拒绝。 不然鬼知道你崇祯会不会秋后算账? 孟兆祥、吴麟征等也纷纷发声支持,吴甘来便也不敢再多说。 不过吴甘来也没觉得自己脸上难堪,因为大明的科道言官就是干这个的,怼天怼地怼皇帝是他们的日常,结果怎么样就无所谓。 朱高远又问守陵的大太监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奴孙象贤。”大太监激动得声音都变得哽咽。 朱高远又问道:“孙伴伴,你在万寿山多少年了?” 孙象贤垂泪道:“回万岁爷话,已经十七个春秋了。” 守陵十七年了?难怪崇祯的记忆中没有这个老太监。 朱高远又问道:“孙伴伴在万寿山十七年,对附近地形应该很熟悉了吧?” 对于守陵太监来说,守陵只是职使,并不是被软禁,是可以自由外出的,孙象贤在万寿山皇陵守了足足十七年,肯定熟悉地形。 孙象贤道:“熟得很,万岁爷是要去哪吗?” 朱高远道:“你知不知道哪儿有小路可以越过长城?”筷書閣 “有有有。”孙象贤道,“从这往东北方向走二十里有个叫片石梁的山口,那里的长城已经垮塌了大半,人马可通行。” 朱高远道:“你前边带路。” “老奴遵旨。”孙象贤大喜。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王家彦还想争取一下,问道:“圣上,真的不去永平府吗?” 朱高远道:“若是要去永平府,昨天早上刚溃围而出时就去了,既然之前没去,现在就更不可能去了,去了必定自投罗网!” 投奔吴三桂是不可能去投奔的。 这真是个政治投机分子。 …… 三月廿一,吴三桂的关宁军终于走到了顺天府的玉田县境内。 崇祯皇帝在年初之时就下了诏,让吴三桂率关宁军入关勤王,可是三个月过去,关宁军才刚进顺天府。 三个多月走了五百多里。 平均每天差不多走五里。 由此足见吴三桂是个什么态度。 吴三桂压根就没想真正的勤王。 吴三桂之所以领兵进关,只是为了躲避日益强大的建奴而已,辽西那个旮旯是真的没法再呆了,建奴的红夷大炮威胁太大。 大军刚到玉田县,京师沦陷、圣驾溃围的消息突然之间传来。 得知这一消息后,吴三桂果断率领关宁军就近进驻玉田县城,又把蓟辽总督王永吉、辽东巡抚黎玉田还有蓟镇监纪同知童逵行请到行辕。 “王督师、黎抚台,出大事了。”吴三桂说道。 王永吉跟黎玉田交换了一记眼神,问道:“何事?” “两位大人千万挺住。”吴三桂道,“京师已然沦陷了!” “啊?京师沦陷了?!”王永吉和黎玉田闻言霍然起身,又同声大呼,“那么圣驾呢?圣驾如何了?” 吴三桂吸了口气道:“不幸中的万幸,圣驾亲领禁军趁夜溃围而出了。” “天佑我大明!”王永吉长出一口气,又问道,“而今圣驾驻跸在何处?” 黎玉田疾声道:“无论圣驾驻跸何处,平西伯当速领蓟镇精骑前往护驾!” “我又何尝不想呢?”吴三桂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可是圣驾溃围后去了何处暂时不得而知,根本无从护驾。” “这可如何是好。”黎玉田急得不行。 吴三桂目光一闪,说道:“几位大人也不必太过着急,我已派出多路斥候骑兵前往各处打探消息,不日便会有圣驾的消息传回,你我到时候再议。” “有劳平西伯了。”王永吉和黎玉田他们客套几句离开。 吴三桂也不挽留,只派人把心腹幕僚方光琛请到了行辕。 “京师已然沦陷,圣驾也不知所踪。”吴三桂开门开山道,“大变在即,当此非常时期贤弟以为关宁军该如何?” 方光琛道:“那就要看兄长所图为何?兄长如果图的是名,那就还是给朱家当个孝子贤臣,与流贼血战到底即可;兄长如果图的是利,如果想为关内二十万辽民谋福祉,那就还是归降了大顺吧,大明气数已尽,改朝换代恐怕是已经不可避免。” 吴三桂的眉头一下就蹙紧,归降流贼?于名声怕是不好听啊。 “兄长是担心千秋骂名吧?”方光琛笑道,“其实大可不必有此担心,因为小弟这里也听到一些消息,据说京师沦陷次日,内阁首辅魏藻德即率京中上千名官员,跪在承天门外请求大顺朝录用,所以说李顺代明已是大势所趋。” 正说话间,部将吴国贵进来报告说:“伯爷,白广恩和唐通城外求见,这两个逆贼估计是给闯贼当说客来了。” “白广恩,唐通?”吴三桂跟方光琛对视一眼,说道,“放他们进来!” 吴国贵领命而去,过了不到一会儿便领着唐通、白广恩两人进了行辕。 “长伯兄,别来无恙啊。”白广恩、唐通跟吴三桂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当年曾经在蓟辽督师洪承畴麾下一起共事。 当年的援剿八总兵,死的死降的降, 只有吴三桂一个人还在为大明苦撑。 “我跟你们很熟吗?”吴三桂喝道,“来人,将这两个逆贼推出去砍了!” “是!”列于行辕两侧的四个家丁答应一声,当即犹如虎狼般冲上来推着唐通和白广恩就往外走。 ps:新书期,追读数量会影响推荐位置,所以请读者大大们尽可能追读,巨谢。 第11章 三千夷丁 “欸欸,欸欸欸欸!” “长伯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姓吴的,你就这样对待昔日的老兄弟啊。” 唐通和白广恩顿时急了:“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 “两国?我呸!”吴三桂啐道,“闯贼也配与我大明相提并论?” 唐通道:“长伯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大顺取代大明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白广恩也高喊道:“长伯兄,京师已经沦陷了,崇祯也被我们大顺军赶进燕山深处,大明已经亡了,你犯不着给一个灭亡的王朝殉葬啊,更何况主上还给长伯兄开出优厚条件,只要你肯归降,仍旧官居总兵之职,也仍是平西伯。” “圣驾进了燕山?”吴三桂神情微动。 吴三桂当然不是真的要杀唐通和白广恩。 他如果真的想杀人,就根本不会见他们,第一时间就把人给砍了。 吴三桂这么做就只是为了演戏,摆出他仍旧“忠于”大明的姿态,这一来李自成为了招降他就得继续增加价码。 说白了就是讨价还价的小伎俩。 “本镇是绝不可能投降闯逆的。”吴三桂义正词严的道,“不过念在你我三人曾经同僚一场,再加又向我提供了圣驾的行踪,今天就姑且饶你们一命,但是下次再见,本镇定取了你们二人的狗命,现在赶紧给我滚吧!” 唐通和白广恩不敢久留,灰溜溜的出了行辕。 方光琛哂然一笑说:“闯贼只凭些许小利就想招降兄长,未免太小瞧人。” 部将吴国贵也说道:“闯贼要是真有诚意,就让伯爷仍旧统领关宁军并节制蓟镇,反正我们二十万辽民就只认伯爷一人。” 吴国贵无疑说出了吴三桂的心声。 对于吴三桂来说,当大明的臣子还是大顺的臣子其实无所谓,贰臣什么的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手中兵权。 归降大顺朝可以,但是必须让他镇守蓟镇。 吴三桂这是要当蓟辽总督,区区总兵或者提督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关宁军的四万铁骑还有山海关的一万精锐也必须仍由他统率,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他今天就可以改换门庭。 不过这种话不能明说。 当下吴三桂便喝斥道:“闭嘴,胡说什么呢?” 吴国贵却根本不在意,笑着说:“末将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伯爷别在意。” “仔细祸从口出。”吴三桂闷哼一声,又道,“赶紧给我滚,对了,顺便帮我把左营游击胡心水叫来,我找他有事。”kuAiδugg 吴国贵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方光琛目光一闪,问道:“兄长想迎回圣驾?” “贤弟以为妥否?”吴三桂看着方光琛,深邃的目光就像是无尽的深渊。 “妥。”方光琛灿然一笑,又道,“无论如何,兄长都还是大明的平西伯,保护圣驾原本就是兄长您的职责啊。” 方光琛这话可是话里有话,但是吴三桂能懂。 不一会,左营游击胡心水便大步走进了行辕。 胡心水是蒙古人,确切点说是叛逃的蒙古人,更确切点说是察哈尔蒙古也就是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察哈尔蒙古被后金兼并之后,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大部分被杀,一部分向西逃窜到准噶尔,还有一部分南迁到辽西定居。 史书记载祖大寿的麾下曾有三千夷丁,都是从南迁蒙古人中招蓦的勇士。 不过祖大寿的这三千夷丁,一千骑跟着祖宽、祖大乐进关剿贼,已经被大顺军打得灰飞烟灭,还有一千骑跟着祖大寿投降了建奴,已经被编入了乌真超哈,最后一千骑则从始至终跟着吴三桂,就是胡心水率领的左营家丁。 特别要说明的是,此家丁并非彼家丁。 明末军阀的家丁,称为蓦兵更加合适,或者称为雇佣兵也可以,并不是那种跟家主拥有人身依附关系的家奴。 比如说祖宽、祖大乐都曾经是祖大寿的家丁,但是他们俩跟祖大寿并非那种家奴与家主的人身依附关系,而只是蓦兵与雇主的雇佣关系,后来大明朝廷成为了祖宽和祖大乐两人的雇主,两人和麾下的一千夷丁就转而为朝廷打仗。 “伯爷。”胡心水抱胸见礼,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找我?” “免礼。”吴三桂双手虚抬,又说道,“老胡,你老家是在察哈尔蒙古,是吧?” “伯爷为何忽然间问起这个?”胡心水有些诧异的道,“末将老家是在察哈尔,不过迁居辽西已经二十多年,此身早已是大明人。” “我不是怀疑你。”吴三桂摆摆手说道,“只是想问你,你对燕山的地形熟悉吗?” “燕山地形我熟。”胡心水道,“毕竟察哈尔蒙古就在燕山北麓,末将小时候没少跟着父兄进山狩猎,光是可以绕过长城的小路我就知道不下十条。” 说到这,胡心水目光一凝问道:“伯爷是要对察哈尔蒙古用兵吗?” “用兵?用个屁的兵。”吴三桂没好气道,“眼下我大明已经四面楚歌,风雨飘摇,哪儿有能力对察哈尔蒙古用兵。” 胡心水道:“那伯爷您的意思是?” 吴三桂道:“是这么回事,京师已经沦陷,圣驾也已经北狩进了燕山,不出意外的话流贼肯定已经跟着进山展开追剿,所以我命你率一千夷丁紧急进入燕山护驾,你听好了,务必要抢在流贼之前找到圣驾并迎回永平。” 胡心水道:“抢在流贼之前找到圣驾这没问题,可是圣驾要是不肯来呢?末将总不能够把圣驾强行绑来永平吧?” 吴三桂道:“那你就想办法说服圣驾。” “啊?说服圣驾?”胡心水苦着脸道,“伯爷,咱嘴笨,干不来这个。” 吴三桂脸垮下来,非得我把话挑明吗?就不能用你的狗脑子想一想吗? 这时候,坐在一边的方光琛笑着说道:“胡将军,为了确保圣驾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强行绑人,总之一切以保证圣驾安全为要。” “明白!”胡心水这下踏实了。 …… 白广恩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北京。 接到消息,李自成立即召集几个心腹议事。 李自成沉声说道:“你们说,吴三桂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牛金星沉吟着说:“臣以为,吴三桂应该是在待价而沽,他觉得主上开价低了,希望主上能够继续增加价码。” 李自成道:“仍旧封平西伯,仍旧当他的总兵,还不够?” 牛金星道:“臣猜测,吴三桂是不愿意把关宁军交出来,再就是想当蓟辽总督。” 李自成道:“关宁军仍旧给他这没问题,但是蓟辽总督不行,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不成蓟镇的土皇帝?” 牛金星道:“主上所言极是,强如李如松也只是当了个提督。” 李自成道:“这样,给他两天时间考虑,同意就把蓟镇和山海关交给唐通镇守,然后率领关宁军来北京,要是不同意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出兵灭了他。” 宋献策道:“主上,只派唐通的一万兵马镇守蓟镇和山海关,是不是薄弱了些?” “左军师多虑了。”牛金星哂然一笑说,“我们大顺与建奴又没有夙怨,建奴不会无缘无故就发兵来攻打我们。” “丞相说的没错,我们又没有招惹建奴,建奴凭什么打我们?”李自成摆手道,“何况去年建奴还派了人来,想要与我们缔结盟药。” 宋献策一想也是,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李自成接着说道:“倒是崇祯小儿,还没抓到吗?” 宋献策连忙说道:“李友、谷可成他们已经进山,只要崇祯小儿没有逃出长城遁入察哈尔蒙古,肯定会抓到。” “关键别拖太久。”李自成皱眉说道。 牛金星也附和道:“是啊,主上还等着崇祯回来禅位呢。” “入娘贼。”刘宗敏便骂道,“崇祯小儿也真是丧心病狂,竟敢遁入燕山。” 崇祯居然带着残部进了燕山,这是李自成他们没想到的,山中不比京师,那条件真的不是一般的艰苦。 这个苦头,李自成是尝过的。 所以崇祯敢进燕山,让李自成感到有些吃惊。 李自成搔搔头说道:“让右军师也一并进山吧,尽快将崇祯小儿抓回来,登基仪式不能再拖了,我这倒是不急,可老弟兄们已经等不及了。” 崇祯一日没抓回来,李自成就一日不能登基称帝。 李自成一日不登基,对功臣的封赏就一日不能进行。 但是大顺军的老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官进爵了。 其中最积极的要数李自成的那些族亲,西安分封之时这些人就都封了侯,李自成若是登基称帝,他们这些人就该封王了。 第12章 硬汉皇帝 两天之后,胡心水率一千夷丁从喜峰口出了长城。 年仅十七的胡国柱催马来到胡心水身边问道:“阿爸,听说京师已经沦陷,还有崇祯皇帝也跑了,传言是真的吗?” 胡心水轻嗯一声道:“是真的。” “啊?”胡国柱道,“那大明岂不是已经亡了?” 胡心水道:“就算还没有灭亡,估计也是撑不了几天了。” 胡国柱道:“那咱们可怎么办?咱们不仅跟流贼打过仗,跟建奴更是有着血海深仇,天下之大岂不是没咱们的容身之所了?” 胡心水道:“这个用不着你操心,因为有人比我们更急。” 胡国柱道:“阿爸你是说平西伯?平西伯到底怎么想的?” 胡心水摇摇头说道:“平西伯怎么想的阿爸不知道,但是阿爸知道天塌下来只会先砸到高个子,所以我们只要跟着平西伯就对了,如果流贼连平西伯都能放过,那你我父子就更不会有事,如果流贼不放过平西伯,咱们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胡国柱道:“那我们这次进燕山又要做什么?” “抓崇祯。”胡心水说道。 “啊?抓崇祯?抓?”胡国柱闻言愣在那。 “崇祯不是皇帝么?平西伯让咱们抓皇帝?他想造反?” “造反他应该不敢,至少现在不敢。”胡心水哂然说道,“我没猜错的话,吴三桂应该是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胡心水读书并不多,三国演义却快要翻烂。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典故他是知道的。 又道:“或者就是想把崇祯献给闯贼换个大官当。” “儿子明白了。”胡国柱道,“这些汉人的心眼可真多。” “这跟你我父子无关。”胡心水摇摇头说道,“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替吴三桂把崇祯抓回来。” …… 回过头再来说朱高远。 率千余人马从片石梁翻过长城之后,朱高远并未在边境地带过多逗留,而是继续往北向着察哈尔蒙古的境内深入。 作为一个穿越者兼明史爱好者, 朱高远很清楚现在的察哈尔蒙古是个什么情况。 察哈尔蒙古的共主、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裔、林丹汗的继承者额哲,已经在八年前投降了后金,但是皇太极死前还没来得及对察哈尔蒙古的各个部落进行编旗,所以现在察哈尔蒙古各部事实上处于部落自治时代。 占据燕山北麓森林及草原地带的部落叫拱兔部。 拱兔部在察哈尔蒙古的几十个部落中实力较弱,大约有五千控弦之士,并且分散在方圆几百公里的狭长区域内。 所以相比留在边境,深入拱兔部境内反而安全。 不过,朱高远也不打算与拱兔部落闹什么摩擦。 因为他是来避难的,并不是来察哈尔反向打草谷。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吊诡,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天傍晚,明军在一处山谷扎下营寨没多久,孙象贤就喜滋滋的来到朱高远跟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守陵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还架着一个奋力挣扎的蒙古女人。 “万岁爷。”孙象贤一脸谄媚的说道,“老奴刚才带几个儿子到附近林子里捡磨菇,竟发现了几顶帐篷。” “然后呢?” 朱高远的脸黑下来。 他已经预见到麻烦快上门。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女子。”孙象贤笑着说道,“老奴发现这个女子长得还挺清秀,便想把她带回来侍候万岁爷,不曾想其他蛮子竟敢反抗,老奴只好让儿子们把他们都杀了,再把这个北蛮女子带了回来。” 朱高远的脸已经黑成锅底。 孙象贤又让两个小太监把女子架到朱高远跟前。 孙象贤谄媚的说道:“万岁爷,您瞧这个女子,长得还算挺清秀的吧?山中苦寒,万岁爷身边没个女人侍候着也不太合适。” “清秀?”朱高远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蒙古女人。 浓眉大眼,蓬头垢面,身上的蒙古袍沾满油渍。 这也罢了,张嘴嘶吼时竟然露出满口的大黄牙! 孙象贤啊孙象贤,你怕是对清秀二字存在什么误解吧? 不过朱高远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黑着脸道:“有人跑掉没有?” “呃……”孙象贤神情便一窒,目光开始闪烁,似乎正在内心权衡。 朱高远脸色彻底冷下来,喝道:“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朕诛灭你孙氏九族!” “万岁爷饶命啊!”孙象贤吓得噗嗵一声跪下来,叩头如捣蒜般说道,“老奴无能,让一个小崽子跑了,万岁爷饶命!” “真该死!”朱高远霍然站起身。 看到朱高远起身,附近的巩永固、王家彦等勋贵官员便纷纷聚拢过来。 “诸卿,出事了!”朱高远狠狠踢了孙象贤一脚,又道,”这个狗奴招惹了拱兔部,拱兔部的骑兵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复仇!” “啊?”刘文炳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朱高远瞪了刘文炳一眼,一个蒙古小部落把你吓成这样? 刘文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一缩脖子躲到了巩永固的身后。 “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朱高远道,“拱兔部急切之间不可能召集太多人马,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来了多少人马。” 王家彦点点头道:“不出意外,拱兔部多半会认为我们是翻过长城来抢劫的边军,这样的话上门复仇的顶多也就百十来骑。” 百十来骑蒙古骑兵确实不算很多。 但是看看身边的乌合之众,朱高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狮子搏兔尚且要拼尽全力,更何况这次要面对的是打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蒙古骑兵? 朱高远当即说道:“把所有辎重集中起来,垒在谷中砌成护墙,所有火器全部集中布置在护墙后,分成三队,待拱兔部骑兵展开冲锋,依次上前更番迭射!没有火器的骑兵埋伏在左右林中,待拱兔部骑兵陷入混乱后包抄截杀。” 一顿,朱高远又加重语气说道:“不可走漏一人!” 到了这时候就不能心慈手软了,要不然把拱兔部的主力召来就麻烦大了,朱高远可不想在流贼和拱兔部骑兵的夹缝中求生。 短短一个半时辰,明军就在谷中砌好了一堵护墙。 这堵护墙由粮包、石头、木头以及捆住四肢的驮马组成,大约五尺来高。 护墙才刚刚砌好,谷口外的草原上便传来隐隐的马蹄声,朱高远定睛看,只见碧绿如茵的草原上已经露出一条黑线。 游弋在谷外的斥候也飞奔而回。 “圣上,敌骑至,大约有两百余骑!” 比预想的要多些,但是仍在承受范围之内。 朱高远一纵身就要翻出护墙外,却被王家彦和金铉拉住。 王家彦快急哭了:“圣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堂堂天子之尊且不可以身犯险,冲锋陷阵之事交臣等即可。” 金铉也道:“圣上,这一战请交由臣来指挥吧。” “都让开。”朱高远奋力挣脱两人,翻出护墙,“朕乃天子,有上天以及大明列祖列宗护佑,矢石辟易,断然不会有事!” 祖宗护佑什么的,这当然是屁话。 朱高远只是觉得,这是打造形象的最佳时机。 一直以来,崇祯给大臣们的印象就是文韬不足而武略全无,也就勤政这一点得到几乎所有大臣的肯定,勉强算是个勤勉之君。 所以朱高远要打造文韬武略的英武皇帝形象。 尤其武略,对于将来的北伐可以说至关重要。 作为一个穿越者,朱高远很清楚,大明退保江南已经是大势所趋。 那么退保江南之后肯定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南宋的类似情形,那就是江南的士子官员群体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将会阻止北伐。 所以朱高远必须重塑崇祯的形象,打造一个文韬武略的英武形象。 只有成为像明太祖、明成祖那样的硬汉皇帝,才有可能乾纲独断,强力推动北伐,不然永远都别再想打回北京。 “圣上,刀枪无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 王家彦、吴麟征等大臣还想劝阻,却被朱高远一摆手打断。 “住口,没有万一!”朱高远喝道,“朕乃天子,不会有事,若是真有不测之祸,那也是天意如此,非人力能违!” 王家彦等人瞠目结舌。 天意如此,非人力能违?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你这个昏君! 朱高远不再理会王家彦等人,大喝道:“准备!” 于护墙后队列的三百多名火枪手便纷纷点燃火绳。 这些火枪手大多是净军的太监及分守各门的京营兵。 无论净军还是京营兵,更番迭射都是经常练的战法。 史载更番迭射的战法最早出现在北宋,不过当时用的是弩。 明初,黔国公沐英在征讨云南时对火器引入更番迭射战法,取得极大的战果,之后有明一代的火器使用大多采用更番迭射的战法。 所以,三段击战法并非古斯塔夫首创。 ps:新书期,追读数量至关重要,请读者大大们尽量追更,跪谢! 第13章 更番迭射 然而再先进的战术,也需要与之匹配的武器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比如更番迭射战术,就需要性能出众的火绳枪才能发挥出较大威力,等到了燧发枪时代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然而看了看火枪手们手里拿着的火器,朱高远就只能一个劲的挠头。 因为这些火器太乱,只见这些火器中有三眼铳、四眼铳及迅雷铳等,有差不多一半的数量,再就是寻常的鸟铳。 此外还有少量鲁密铳。 鲁密铳其实也是鸟铳,但是由于制作工艺精湛,其射程要比普通鸟铳更远,精度以及穿透力也要比普通鸟铳更高。 而且这些火器互相混杂在一起。 这样显然不利于发挥火器威力。 当下朱高远厉声喝道:“都听着。” 三百多名火枪手茫然的看向朱高远。 朱高远又道:“鲁密铳站第一队,其余火铳退后!” 第二队以及第三队的十几名鲁密铳手便赶紧上前,不过更多的火枪手离开了第一队的位置,第一队便只剩不到五十名火枪手。 朱高远又道:“鸟铳第二队,其余火铳第三队!” 剩下的火枪手再次进行站队,最终将近一百名手持普通鸟铳的火枪手留在第二队,剩下将近一半差不多有150名火枪手全都站到了第三队。 朱高远没有采用火绳枪时代的大间隔队形, 而是让火枪手都紧挨在一起,以强化火力密度。 重整好队形,朱高远又转身回头将目光转向谷口。 谷口草原上,拱兔部的骑兵已经向两翼展开,摆开宽阔的骑兵横阵。 两百多骑兵,一字排开,马蹄攒动鬃毛飞扬,竟然呈现出了千军万马的滔天气势,朱高远也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心悸。 回头看身后的太监及京营兵,果然已经慌乱。 溃围后虽然连打了两个胜仗,但是这些太监、京营兵距离百战精锐显然还差很远,甚至连老兵都算不上。 仍旧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不要惊慌,朕与尔等同在!” 朱高远踏前一步,厉声大喝道。 这一声大喝让火枪手们稍稍镇定了些。 是啊,皇帝都在前面顶着,他们有啥好慌的? 拱兔部的骑兵缓缓的逼近,距离大约一千米时开始冲刺,但是由于谷口地形限制,原本一字排开的骑兵被迫挤到中间。 很快,双方相距已经不足百步。 一百步已经是蒙古角弓的有效射程。 【注:明代1步=1.6米,100步=160米】 “稳住,不要慌!”朱高远拉下面罩,将腰刀高高擎起,“不许放铳,稳住……” 看着排山海倒般涌进山谷的蒙古骑兵,不少火枪手下意识的往后缩,但是看看留在原地没动的同伴,再看看站在护墙外面的皇帝,便又默默回来重新举起火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前方汹涌而来的蒙古骑兵。 正前方,蒙古骑兵犹如潮水般卷过来。 进入百步之后蒙古骑兵纷纷挽弓搭箭,开始第一轮抛射。 蒙古角弓属于最典型的东方反曲弓,工艺精湛,射程远、杀伤力大,采用轻箭抛射可达百步开外,重箭则可以在三十步内破甲。 很快,第一波箭雨铺天盖地倾泄而下。 朱高远迅即举起右手以护臂遮护住面门。 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反应,其实有些多余。 因为蒙古骑兵的轻箭根本射不穿山文甲,兜鏊也有面甲,足以给朱高远形成不留死角的全面保护。 但是身后的太监以及京营兵只穿了棉甲。 棉甲对火器的防护性能要比铁甲好,但是对箭矢的防护就不如铁甲。 尖锐的箭簇将强大的势能集于一点,还是可以轻松射穿厚实的棉甲、造成杀伤,如果射中面门那更是足以当场毙命。 箭雨落下,护墙内当即响起连续的惨叫。 至少有十个以上的火枪手倒在了血泊中。 还有不少火枪手虽然中箭,但问题不大。 “不要慌,稳住!”朱高远继续大声吼叫,“稳住,稳住……” 朱高远的身上也中了数箭,不过都被山文甲弹开,没对朱高远造成任何杀伤。 或许是朱高远的身先士卒,或许是之前的那两次胜仗给了信心,又或许是因为有五尺高的护墙在,总之护墙后列队的太监及京营兵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崩溃,三百多人竟然从始至终岿然不动,稳稳的立在护墙后。 这样一幕,极大的震撼了山腰观战的文官。 半山腰的树林中,孟兆祥、吴麟征等看着朱高远的背影,有些出神,这真是他们熟知的那个刻薄寡恩猜忌成性的皇帝? 怎么感觉有些陌生呢? 翰林院检讨汪伟更是鬼使神差的说道:“你们说,当年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亲率大军征战沙场时,是不是也是圣上今天这般?” 孟兆祥等本能的排斥,拿今上类比高祖以及成祖?过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今上就算不如高祖及成祖,相比宣宗应不遑多让。 于是几乎所有文官便不可遏止的心忖,早知如此,当年松山大战之时就应该让圣上御驾亲征,还有追剿流贼,也应该让圣上亲征。 真要是那样的话,没准早就天下太平。 文官们怔忡之间,蒙古骑兵已经射出了两波箭雨。 射出两波箭雨之后蒙古骑兵已经迫近到三十步外,便纷纷更换重箭。 这下朱高远也是不敢再大意,因为进入三十步内,山文甲也有可能被重箭射穿,当下朱高远将腰刀前举同时厉声大吼道:“第一队,放!” 伴随着朱高远的大吼,第一队的四十余名火枪手纷纷扣下蛇杆扳机,第一队火枪手用的全都是鲁密铳,精度较高。 “呯呯呯呯!”伴随着连续的巨响, 正准备发射重箭的前排蒙古骑兵顿时间人仰马翻,至少有十骑以上的蒙古骑兵从马背上摔下来,差不多有百分之三十的命中率。 三十步距离,火绳枪差不多就是这命中率。 “第二队!”朱高远再次引刀长嗥,“预备……放!” 间隔不到两秒钟,第二队火枪手也上前排好队并扣下蛇杆板机。 第二队火枪手用的普通鸟铳,精度虽然不如鲁密铳,但是数量更多。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呯呯巨响,蒙古骑兵又倒下二十余骑,阵形也变得更加混乱,但剩下的蒙古骑兵已经迫近到二十步内。 距离近到能看清蒙古骑兵脸上涂的血污。 “嗖嗖嗖!”好几支重箭同时向着朱高远攒射了过来。 朱高远下意识的拿腰刀格挡,挡开了其中的几支重箭,但还是有一支重箭吱的一声从他的面甲右侧缝隙钻进去,箭头贴脸颊擦过。 朱高远顿时感到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强忍着钻心的剧痛,朱高远继续引刀长嗥:“第三队,放!” 第三队火枪手用的是三眼铳、四眼铳以及迅雷铳,这些火器的精度更差,而且没有蛇杆板机,需要采用先点火再瞄准的断开式射击,射击精度就更差,距离一旦超过二十步,其命中率就会变得惨不忍睹。 但现在的距离是不到二十步。 而且多管铳也有着自身优势,那就是量大。 因为每铳可装铅弹两到三枚,三铳相加便是八九枚。 一百五十多具三眼铳、四眼铳及迅雷铳便是千余枚! 上千枚铅弹密集发射,而且这时候蒙古骑兵已经迫近到了二十步内,其命中率以及杀伤力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凶残! 伴随着巨大的放铳声,冲在前面的数十骑蒙古骑兵便在一瞬间倒地,不仅是马背上的骑兵,便是战马也血肉模糊,身后跟进的蒙古骑兵也是接连不断的被拌倒,至此拱兔部的骑兵阵形终于陷入彻底的混乱,再也无法冲起来。 事实上,拱兔部的骑兵也已经没有胆子再冲。 因为巨大的放铳声、弥漫整个山口的硝烟以及同伴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摧毁了每个拱兔部落骑兵的心理防线。 他们觉得这就是个陷阱。 这些汉人太狡猾了,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这仗不能再打,得赶紧离开这山谷。 其中一个蒙古骑兵就摔倒在朱高远面前,起身想跑。 但是迟了,朱高远一个箭步就追上前去,腰刀斩下。 锋利的刀锋从蒙古骑兵的颈侧轻轻划过,只听呲的一声,血光崩溅,蒙古骑兵便捂着喉咙倒在血泊中不停抽搐。 朱高远是打过仗见过血的。kuAiδugg 所以看到这幕没有任何心理不适。 一刀斩杀蒙古骑兵,朱高远又道:“吹号,全军出击!” “圣上有旨,吹号,全军出击!”伴随着王承恩尖锐的高喊声,嘹亮的天鹅音也在山谷中响起,下一刻,山谷两侧的树林中响起潮水般的喊杀声。 紧接着,各有数百明军骑兵从两侧冲杀而出。 第14章 借师助剿 一方士气如虹,一方心胆已寒,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追杀。 只不过追杀的过程并不太顺利,蒙古人不愧是号称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既便是丧失了抵抗意志,逃起命来也是无人可及。 至少明军的这些半吊子骑兵不可能追上。 朱高远的本意,是想把拱兔部的骑兵全部留在这山谷之内。 但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没等埋伏在两侧树林的明军骑兵彻底形成合围,就有相当数量的蒙古骑兵已经逃出谷口遁入草原。 再然后,局面就成了追逐竞赛。 但是这种竞赛怎么可能比得过蒙古人? 尽管金铉一个人就射杀了有十四五骑,但还是有三十余骑拱兔骑兵逃走。 “圣上,臣无能。”金铉有些羞愧的道,“没能将来犯的蒙古骑兵全留下,至少有三十余骑蒙古骑兵遁入了草原深处。” “爱卿不必自责,此事不怪你。” 朱高远宽慰金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真怪不着金铉,因为这属于蒙古人的技能碾压。 就好比汉族的种菜技能,也能碾压世上任何族群。 虽然怪不着金铉,但是有三十多骑拱兔部的骑兵逃走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估计很快会有更多拱兔部骑兵杀回来报复。 而且这次的数量不会只有两百,大概率会有两千,甚至更多。 所以现在这个山谷不能再呆了,接下来半个月恐怕只能在流窜中渡过了。 谁让孙象贤这个蠢货捅了拱兔部的马蜂窝呢?相安无事已经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朱高远就回头恶狠狠瞪了眼孙象贤,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回头非将他阉了不可,咦不对,这家伙本来就已经被阉掉。 孙象贤被朱高远这一眼瞪得魂都快要吓出来。 当下孙象贤开始胡思乱想,圣上会不会杀了我? 为了活命,我要不要逃走?可这荒山野岭往哪逃? 好在朱高远只是瞪了一眼,又大喝道:“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 一边说话,朱高远一边拿腰刀将仍旧插在兜鏊面甲缝隙之间的雁翎箭给斩断,结果不小心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万岁爷,老奴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王承恩快步走到朱高远跟前,一脸关切的说道。 朱高远也没敢托大,因为蒙古人用的箭矢大多涂有植物毒药或者尸水中浸过,沾染了大量的病毒细菌,不处理真会感染。 伤口感染,在这个年代不是闹着玩的。 王承恩很小心的将断箭拔下,又帮朱高远脱下兜鏊。 只见朱高远的右脸颊上有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还流了不少的血。 “万岁爷,您可要忍着一些。”王承恩拿着匕首帮朱高远清理伤口,其实就是将有可能被污染的外层皮肉刮除,那个痛! 朱高远脸上的冷汗瞬间下来。 孙象贤看向朱高远的目光便更加恐惧。 而吴麟征等大臣则对他们的皇帝有了新的认知。 文治武功暂且不说,但是圣上的这份硬气真是直追太祖成祖。 片刻之后,王承恩刮除完了表层皮肉,再在伤口外敷上金创药然后包扎,朱高远随即感觉到一阵清凉,终于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 趁这间隙,其他受伤的将士也抓紧时间处理伤口。 中箭身亡的几十个火枪手也被同伴挖个土坑掩埋,但没敢留标识。 朱高远叹息一声,问王承恩道:“大伴,殉国将士的姓名记下了吗?” 王承恩道:“回万岁爷的话,都记下了,其中二十六个是宫中奴婢,还有十九个是三大营的世袭军户。” “记下姓名,还有籍贯职务。” 朱高远说道:“等到将来光复京师,荫一子或侄为锦衣卫世袭百户。” 作为穿越者,朱高远很清楚封赏有功将士或者恩荫为国捐躯者的好处,建奴进关后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席卷大半个中国,就是因为对吴三桂、姜镶以及李成栋等降将丝毫不吝啬,伯爵、侯爵甚至王爵说给就给了。 至于爵位给了之后,政治地位还有经济待遇是不是也给,那就另说。 何况就算给,也不是现在就要给,还有是不是足额给也得到时候说,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量,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建奴都能看清这点,又何况朱高远? 所以一张嘴几十个锦衣卫百户就赏下去。 “老奴替这些奴婢以及京营兵谢过圣上。”王承恩感动得快要哭出声。 其余明军也是用热烈的眼神看着朱高远,圣上仗义啊,这样的话就算战死沙场感觉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至少能替子侄辈挣个出身。 锦衣卫百户,大小也是个官身! …… 朱高远大方,李自成也不吝啬。 看完吴襄写给自己的亲笔家书,再从白广恩和唐通两人的口中得知李自成同意关宁军仍旧交由自己统帅,吴三桂终于笑了。 当下吴三桂对白广恩和唐通道:“广恩兄,达轩兄,请你们转告主上,只等安排好内迁的二十万辽民,我便立刻进京觐见。” 唐通笑道:“常伯兄这回想通了?” 吴三桂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吴家满门老小以及内迁的二十万辽民着想,做人不能够太自私。” 唐通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白广恩道:“这下咱们仨又能到关外并肩杀建奴了。”https:/ 唐通说道:“说到建奴,临行之前主上可是叮嘱过,由小弟率领本部一万兵马接替长伯兄镇守山海关,不知长伯兄意下如何?” “这都是小事。”吴三桂笑着说道。 “我这就派人前往山海关通知高第。” “达轩兄只管放心前去接收山海关便是。” 吴三桂心忖道,去关外跟建奴厮杀还是你们俩去吧,我反正是不奉陪了,这辈子都不想回关外与建奴厮杀。 只有跟建奴议和才能够有好日子过。 送走了白广恩和唐通,吴三桂又把王永吉和黎玉田请到行辕。 面对王永吉和黎玉田,吴三桂又换了另外一套说辞:“王督师,黎抚台,流贼势大并且已经成了气候,单凭我们关宁军一支孤军是无法战胜的。” “所以呢?”王永吉阴沉着脸问道,“你要变节降贼?” 吴三桂道:“王督师请暂息雷霆之怒,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王永吉与黎玉田交换了一个眼睛,沉声道,“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道:“末将表面上答应归降流贼,实际上则已经派胡心水率领一千家丁进入燕山深处寻访圣驾,只等迎回圣驾,两位军门便可效仿大唐故事,以圣上之名义借建奴之兵入关剿贼,再续我大明两百年国祚。” “借师助剿?”王永吉和黎玉田勃然色变。 借建奴剿贼,这个想法他们并不是没有过,只不过从不敢在人前提起。 因为大明的朝堂上已经形成一种恐怖氛围,谁要是胆敢提出割土议和,谁要是敢提出遗弃祖宗陵寝南迁,就会遭受到天下士子的唾骂,御史言官也会发了疯般弹劾,内阁的宰相也会跟着落井下石,然后皇帝就会承受不住压力。 这种事多了,就再没人敢提借师助剿这茬。 可现在吴三桂居然当着他们的面提出来了。 吴三桂诚恳的说道:“两位军门应该也清楚,去岁建奴寇关,今春流贼兵逼京畿,圣上先后两次发下了勤王令,可最终应诏者寥寥无几。” “为何?因为天下糜烂,实在是无兵可调了。” “我蓟镇的关宁军已经是最后一支堪战之精兵。” “所以,除了借师助剿,我大明已经别无他策。” 黎玉田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然而借师助剿容易,事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怕也会大得惊人哪。” 王永吉默然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三桂说道:“建奴到底只是蛮夷,胃口再大也大不过流贼,流贼想要的是天下,是要夺我大明的国祚,而建奴不过想要些人口财货而已,顶天了效仿后晋故事,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建奴总是应该够了吧。” “也只能这样了。” 王永吉和黎玉田相对叹息。 送走王永吉和黎玉田,方光琛从屏风后走出来。 方光琛笑道:“只要稳住了王永吉和黎玉田二人,将来若真有借师助剿之事,这二人便是最好的替罪羊,到时候兄长不仅把事给办了,还不用留下骂名,而且铲除二人之后,朝中便再没有人可以节制兄长,届时兄长以武将身份入阁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欸,你想的太远了。”吴三桂摆摆手道,“还是先想好眼下怎么办吧。” “眼下要办的很简单。”方光琛笑着说道,“就是一个字,拖!看看建奴有没有出兵的意愿,如果有那就借师助剿,如果没有那就干脆点归降了大顺,顺便再把崇祯献给新朝,这样兄长至少可以封一个国公。” 吴三桂皱眉道:“还是希望建奴能够借兵。” 不得不说,吴三桂和方光琛真是有些天真, 对建奴或者说多尔衮的野心严重估计不足。 ps:新书期,敬请广大新老读者多多支持,尽量追更不要养书,另外名次着实有些低啊,历史类新书榜也在二十名开外,跪求读者大大们的火力支持! 第15章 追兵到了 时间来到三月廿六。 距离煤山上吊已经过去八天。 距离奇袭昌平城已经有七天。 朱高远率明军进入草原也已经三天。 在这里朱高远又玩了一手出其不意。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在不知名山谷重创拱兔部骑兵之后,接下来明军肯定会重新逃回燕山深处以躲避拱兔部追兵的报复。 但是朱高远却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 他非但没有率军逃回燕山,反而更加深入草原。 当然,在深入到草原之前,他也做了一些假象,试图误导追兵。 然而,正如吴三桂对建奴的野心严重估计不足,朱高远对于拱兔部的聚兵速度以及追踪能力也是严重估计不足。 金铉率十数骑夜不收从身后追上来。 朱高远勒转马头迎向金铉,沉声道:“如何?” “吁!”金铉勒马驻足,拱手作揖道,“圣上,只剩三十里路了!” “拱兔部的追兵怎么来得这么快?”王家彦难以置信的道,“我们在无名山谷及沿途布置的那些疑阵难道没起作用?” 金铉摇摇头道:“应该没有起作用。” “这可麻烦了。”王家彦皱眉说道,“最迟明早肯定被追上。” 朱高远环视着四周一望无际的草原,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外加心慌,不过他更清楚此时绝对不能露出惊慌的样子。 不仅不能惊慌,而且必须装出成竹在胸的样子。 要不然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这点士气就会丧尽。 一群乌合之众,而且流落到了草原,如果连最后剩下的这点士气都丧尽,那么等着他们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拱兔的骑兵像猎杀兔子般逐一猎杀。 朱高远可不想被拱兔部的骑兵像射兔子般射杀在察哈尔草原。 “没什么麻烦。”当下朱高远淡淡的说道,“这早在朕意料之中。” “嗯?啊?什么?”吴麟征、孟兆祥等官员纷纷投过来错愕的目光。 金铉和王家彦却把目光投向别处,同时尽量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肌肉,不然他们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冷笑。 这两个是知兵的, 自然看得出朱高远只是故作镇定。 可这时候稳定军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不能拆穿。 “不过就是两千蒙古骑兵,没什么大不了。”朱高远伸手一指前方,又道,“看见前面的那个河湾没有?全军进入河湾,驻营!” 既然已经跑不掉,那就索性不跑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抓紧抢修工事吧。 在草原上放风筝,肯定放不过蒙古骑兵。 也就是扎营死守,还能跟蒙古骑兵较量一下。 至于再接下来怎么办,那就只能是见机行事。 …… 燕山北麓,拱兔部落的一个聚居点遭到袭击,十几顶蒙古包正熊熊燃烧,几十个牧民也被赶到了一起,这些牧民全部都是女人以及孩子。 胡心水策马上前,俯视着眼前的拱兔部妇孺。 “你们的男人呢?”胡心水厉声道,“都死光了?” 女人们将孩子护在自己身后,用惊恐的眼神打量着胡心水。 胡心水没有废话,只是打了个手势,当即便有两个夷丁冲进妇孺群中将一个冲龄幼童拖出来,拖到了马车边。 一个夷丁拔出弯刀对着车轮比了比。 发现孩子的脑袋够不到车轮的顶部。 按蒙古人的规矩,每征服一个部落,可以杀掉身高超过车轮的成年男丁,还没车轮高的幼童及女人则不能杀,得留下收为奴隶。 但是胡心水根本不想遵守这些规矩。 胡心水微一颔首,那夷丁便轻轻一抹。 还没车轮高的那个幼童当即被割断喉咙。 “孩子,我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胡心水眸子里却掠过一抹残忍的快意,狞笑着问道:“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部落的男人呢?被野兽叼走了吗?” 依然没有人回应胡心水。 胡心水再一颔首,便又有两个夷丁冲进人群拖出来一个幼童。 “我的孩子!不,不要!”幼童母亲也是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一边拼命的想要冲上前来夺回自己孩子,却被另外两个夷丁踹倒在地。 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拖摁在了马车轮上,孩子母亲终于精神崩溃。 “我说!我说!”孩子母亲大声哀嚎道,“男人们都被头人召去白马川了!” “早说不就没这种事了?”胡心水闷哼一声又勒马转身大喝道,“走,去白马川。” 眨眼间,一千余骑夷丁便轰轰隆隆的冲出了聚居点,胡国柱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打马追上胡心水。 “孩子,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胡心水满脸慈祥。 “阿爸,你怎么知道能从这个小部落问出崇祯下落?”胡国柱茫然问道,“万一他们的男人是为了别的事情去的白马川呢?” “没有万一。”胡心水笃定的说道。 “这个时候,拱兔部大规模聚兵只能是为了对付明军。” “还是不对。”胡国柱挠挠头又道,“崇祯不会那么蠢,他逃进燕山只是为了避难,所以应该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才对,又怎么会招惹拱兔部?” “小子,这你就不懂了。”胡心水大笑道,“世上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崇祯小儿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因为三大营的京营兵可不会消停!” 胡国柱似懂非懂的轻哦了一声。 …… 另一边,李岩也已经率领两千轻骑追到了燕山北麓。 李岩这一路骑兵虽然要比李友、谷可成的那两路骑兵晚进燕山,但是进展却最快,这会已经发现了明军的踪迹。 “没错,就是他们。”李岩说道,“他们曾在这落脚。” “兄长,快来看哪!”在不远处,李牟忽然大叫起来,“这边有战斗痕迹!” 李岩和李年便策马来到李牟身边,再低头俯瞰地面时,果然看到了许多战斗痕迹,除了杂乱的蹄印,折断的箭矢以及铅子外,甚至还有残留血迹。 “兄长,这里曾经爆发一场激战。”李牟道,“死了不少人。” 李年道:“从痕迹看,应该是蒙古骑兵冲击明军设在谷中的防线。” 李牟道:“明军应该还设置了护墙,而且最终应该是蒙古骑兵战败了。” 李家三兄弟虽然年轻,但从崇祯十二年从军,到现在已经有五年军龄,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兵,所以能看出很多细节。 李岩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崇祯去哪了?” 李牟翻身下马,从地上捡起两坨马粪捻了两下,说道:“谷中遗留的马粪有两种,一种细腻且柔软,明显吃的精粮,这肯定就是明军战马。” “而且从马粪的溅落方向可以判断,明军是往西去了。” 说到这,李牟又以手中马鞭指了指西侧莽莽苍苍的燕山山脉。 李年哂然笑道:“崇祯老儿原本应该是想在这里躲藏一段时间,结果却出了纰漏,竟然被蒙古骑兵发现了,双方在这大战一场。” “虽然最后明军赢了,可也没法再在这里躲藏。” “所以崇祯老儿就只能带着明军重新钻进燕山,过那苦寒日子。” 顿了顿,李年又笃定的说道:“兄长,崇祯老儿已经逃回到燕山,咱们赶紧追吧。” “等等。”李岩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皱眉说道,“你们俩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马粪这么明显的破绽,崇祯不知道也就罢了,他手下的那些文官武将竟然也没有一个发现?竟然不知道提醒崇祯,清理掉沿途遗留马粪?” “兄长,只是清理马粪没用吧?”李年道,“还有其他各种痕迹,骗不了人。” “二弟,你是不是想说马蹄印?”李岩说完便通过马缰控制着胯下战马倒行。 因为前几天刚下过雨,谷中地面仍旧湿软,只见李岩人马所过处,很快就留下了一行清晰的马蹄印,但却是往前的马蹄印。 李岩道:“你们说,我这是往前走还是往后?” “啊这?”李年和李牟见状顿时便愣在那里。 李岩一指地面遗留的马粪还有马蹄印,说道:“眼见也未必是实,可能是敌人故意留下给我们看的,我们要是往前追那就是上了明军的当!” “这个崇祯老儿。”李牟便骂道,“也太狡猾了。” “是啊。”李年也道,“若非兄长,我们就上当了。” “未必就是崇祯的主意。”李岩道,“不过这都不重要。” 顿了顿,李岩又说道:“重要的是,得尽快把崇祯抓回去。” 李年道:“兄长,如果明军没有进燕山,那就得重新寻找痕迹了。” “不必再找了。”李岩一脸自信的说道,“我想我已经知道明军去哪了。” 说完一指北方的草原,说道:“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崇祯应该是带着明军深入察哈尔草原了!” 第16章 河湾之战 此时在无名河湾上,明军正忙着抢修工事。 工事其实是条壕沟,长约两百米,宽度四米左右,深度则不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越深越好,因为壕沟越深防御功能越强。 挖出的泥土垒起来,在壕沟的内侧砌成一道护墙。 因为单凭四米宽的壕沟很难挡住蒙古骑兵的战马。 但是再加上一道五尺甚至八尺高的护墙那就足够。 因为再神骏的蒙古马也不可能在越过四米宽的壕沟之后再直接跨过五尺高的护墙。 至于河湾的另外三个方向,都是宽度超过三十米的水面,河水一米多不到两米深,人马可以涉水过河,但是想从河面发起骑兵冲锋就不可能。 就是说整个河湾呈u字形,三面环绕河水,只有西边与陆地相连,所以只要在西边挖出一道壕沟并将泥土砌成护墙,就能对守在河湾内的明军形成有效保护,至少凭蒙古骑兵是不可能从正面强攻进入河湾的。 哪怕河湾内的明军是群乌合之众也不可能。 更何况,这一千多明军已不再是乌合之众。 连着打了几个胜仗,无名山谷一仗更是从正面击败了拱兔部的骑兵,这一千多明军的心气跟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但凡军队就是这样。 打的胜仗越多,活下来的老兵就多,整支军队的战斗经验就越丰富,战斗力就越强,在战场上就越容易打胜仗,这是良性循环。 建奴的战斗力就是靠着一次次的胜仗堆积起来的。 还有崇祯十二年后的大顺军也是这样强大起来的。 反过来,打的败仗越多,活下来的老兵也就越少,整支军队的战斗经验就越发匮乏,战斗力就越弱,在战场上就越容易吃败仗,这就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大明的九镇边军就是这样越打越弱的,直至被流贼打得灰飞烟灭。 朱高远手下这千余骑兵,虽然离精锐还相差很远,但至少已经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装备不是那么好,纪律性不是那么强的拱兔部骑兵,特定地形下已经可以掰一掰手腕,而且赢面还颇为不低。 想到这,朱高远心下也有了一点底。 拱兔部只是察哈尔蒙古一个小部落,控弦之士最多也就五千,能够在短时间内召集起来的更只有两千左右。 以一千对两千,兵力上虽处于劣势, 但是凭借有利地形以及预设的工事,还是有机会逆袭获胜的。 只要打残了拱兔部落的这一波骑兵,他们也就可以从容撤离。 正思忖间,金铉又带着十余骑夜不收飞奔回来,高声示警道:“圣上,蒙古骑兵已经进入到五里内了!” “知道了。”朱高远摆了摆手又说道,“再探。” “是!”金铉在马背上拱手一揖,又带着十余骑夜不收折返回了南边。 朱高远则把目光转向面前的河湾,但只见在一千多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整条壕沟以及壕沟内的护墙已经基本成形。 不过壕沟的深度只有一米半多点。 这个真没办法,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 明军都是拿着木制的工具在挖掘壕沟。 装泥土的簸箕都是用羊皮临时缝制的。 得亏草原上的泥土还算是松软,不然就麻烦。 当下朱高远道:“行了,不用再挖掘了,抓紧时间将木镐木铲用麻绳捆起来,捆成一面面栅栏,当橹盾用。” 护墙可以提供正面防御,却挡不住空中抛射的轻箭。 这边正忙着呢,南边传来了一阵阵幽远的牛角号声。 “列队,列队!”巩永固等几个勋贵便赶紧大吼起来。 一千多京营兵、锦衣卫、太监、民壮还有家丁便赶紧进入到护墙后面列队,临时赶制的几十面橹盾也被推到护墙后。 这边刚列好队,十余骑夜不收就跑回来。 来到壕沟前方,夜不收立刻左右分开涉水渡河。 紧随着夜不收身后不远,便出现了黑压压的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潮水般涌过来,轰轰隆隆的马蹄声就像天边的雷声,又像是密集的鼓点,一下下重重的敲在明军将士心头,让人心浮气躁。 不过明军的表现还不错,并未出现骚动。 …… 孛日贴赤那的眉头却已经紧紧皱成一团。 作为拱兔部落的头人,孛日贴赤那现在的日子可以说很不好过。 因为这二十年,草原上频繁的爆发战争,他们拱兔部落先是追随林丹汗打科尔沁,接着又反过来追随博格达彻辰汗攻打旧主林丹汗,等到打跑了林丹汗,又要跟随博格达彻辰汗与大明作战,总之各种各样的征战就没有停过。 然后就是天灾,干旱、雪灾还有瘟疫等灾难也从来没有断过。 战争加上天灾,使得拱兔部落的牛羊牲口大量病死,人口大量减少,控弦之士已经从巅峰时的五千余众减少到三千。 要不然这次面对明军的挑衅, 也不至于只能召集两千骑兵。 孛日贴赤那原本以为,有两千骑兵也足够打败明军。 毕竟只是流窜到察哈尔草原的小股明军,兵力有限。 但是当他看到河湾上的明军,尤其是当他看到明军前方的那堵土墙,就知道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这伙明军比他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吁。”孛日贴赤那轻喝一声,勒住战马。 身后跟进的两千余骑便也纷纷跟着勒马止步。 “头人,现在怎么办?”一个千户长问道,“强攻吗?” “不行。”孛日贴赤那摇头道,“明军已经挖好了壕沟,还在壕沟后面砌了土墙,我们拱兔部的战马没办法越过土墙向明军发起冲击。” “那就下马爬墙攻击。”另一个千户长道。 “土墙不过五六尺高,加上壕沟也不到一丈。” “这么点高度,根本阻挡不了我们拱兔部的勇士。” “翻墙!翻墙!”几个好战的百户长立刻跟着叫嚣起来。 “头人,你该不会是胆怯了吧?”主战的那个千户长又说道。 孛日贴赤那的眉头便越发蹙紧,海日古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头人放在眼里,居然敢当众嘲弄于他。 那就借明军之手给他个教训吧。 也好让他知道一下如何尊重他这个部落头人。 当下孛日贴赤那说道:“海日古,那就带着你的族人爬墙进攻,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你要吃了败仗,可别怪本头人不讲情面。” “败仗?头人你太抬举明朝人了。”海日古嗤的一声道,“这些懦弱的明朝人,看到我们拱兔部的勇士亮出弯刀就会吓破肝胆,就会像兔子一般转身逃跑,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拿弓箭将这些明朝人逐一射杀在哈喇河套。”https:/ 孛日贴赤那闷哼一声,不再多说话。 海日古则一扬弯刀大吼道:“儿郎们,跟我走!” 足足一千多骑便翻身下马跟着海日古徒步向前。 看到这幕,孛日贴赤那的眼中便掠过一抹阴霾。 真不知道海日古这个家伙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整个拱兔部落十几个大家族,这些年都是损失惨重,唯独海日古家族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正因此,海日古家族成了拱兔部最强大的家族。 但愿这次明军能够给这个家伙一个残酷的教训。 只不过,明军真的能行吗? …… 虽然没有骑马,但是一千多穿着羊皮袄的蒙古骑兵排开略显凌乱的十列横队,向着河湾缓缓的逼近,还是极具压迫感。 尤其后排蒙古骑兵的手里还拿着角弓。 相距大约一百步左右,后面八排蒙古骑兵便纷纷停下来,然后挽弓搭箭以四十五度斜角对准了河湾,用的是轻箭。 “竖盾!”朱高远大声吼道。 明军便纷纷举起临时捆扎的橹盾。 因为“橹盾”数量不足,便举起毛毡。 毛毡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可以做床垫,可以做被褥,可以搭建帐篷,甚至还可以充当盾牌抵御蒙古骑兵的轻箭抛射。 王承恩举着一块毛毡挡在朱高远跟前, 却被朱高远一把推开,他披着山文甲,轻箭射不穿。 蒙古骑兵的第一波箭雨很快倾泻下来,明军阵中立刻响起连续不断的笃笃声,几乎所有的箭矢都被橹盾或毛毡挡住。 只有几个倒霉蛋中箭,哀嚎着倒地上。 后排的蒙古骑兵射出十几波箭雨之后,终于停下来,因为前面两排的蒙古骑兵已经逼近壕沟,再放箭就很容易误伤。 但是还没等明军喘口气, 前面两排的两百多名蒙古骑兵也在行进间挽弓搭箭,瞄准了护墙后面的明军,而且这次用的是带有三棱箭簇的重箭! “躲!”朱高远大吼一声人也跟着蹲下。 守在护墙后面的明军便也纷纷跟着蹲下。 随即就是咻咻的破空声,重箭掠空而过。 不过还是有明军反应慢,或者没听到朱高远的大吼,结果就被重箭贯穿而过,当场倒地身亡,棉甲根本挡不住重箭。 ps:新书期间,继续跪求支持,读者大大们别嫌作者君烦。 第17章 小胜一局 看到明军躲在护墙后面不露头,两排蒙古骑兵便保持着挽弓的姿势往前走。 朱高远探头看了眼,便大吼道:“稳住,不许露头,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露头,更不许点燃火绳,胡乱放铳!” 蒙古骑兵可以在飞奔的战马上挽弓放箭,而且命中率还颇为不低,所以徒步放箭那就更加不在话下,这时候露头就是找虐。 这个距离火绳枪绝拼不过弓箭。 这种无谓的伤亡完全没有必要。 王承恩带着几个太监高声重复。 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但却极具穿透力。 听到太监传达的旨意,所有明军都稳住不动。 转眼间,两排蒙古骑兵就已经来到了壕沟前。 两个百户长一声令下,两百多个蒙古骑兵便纷纷扔掉弓箭,又从腰间抽出弯刀,然后下饺子般噗嗵噗嗵跳进壕沟。 这些蒙古骑兵有些骄狂过头了。 正常应该是一半警戒,一半投入进攻。 然而就在这时,壕沟两端忽然传来哗啦声响。 蒙古骑兵急环顾左右,却是明军用麻绳拉开了事先堵在壕沟两端的麻包,冰冷的河水便立刻从两端涌汹灌进壕沟。 河水漫灌过来,蒙古骑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正常人都会脑子发懵。 “不用管河水!”两个百户长倒是见惯了战场,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下达命令,“搭人梯爬墙,杀光明朝狗!” 蒙古骑兵三个人一组,迅速搭起一架架人梯。 同组的第三个蒙古骑兵踩着同伴搭好的人梯,只一个纵身便轻松爬上了土墙。 大约有七十个蒙古骑兵成功的爬到了土墙上,然而没等这些蒙古骑兵将衔在口中的弯刀取下,几百支长矛便猛的捅刺过来。 反应慢的十几个蒙古骑兵直接就被捅成筛子。 大部分蒙古骑兵虽然躲过了明军长矛的捅刺,却也没办法在土墙上站稳脚跟,只能往后跳下土墙摔回壕沟。 只有少数几个凶悍的蒙古骑兵跳进土墙之内。 然而几个蒙古骑兵根本不足以决定战场走势。 勉强斩断几支长矛之后,更多的长矛捅刺过来。 这几个最凶悍的蒙古骑兵很快也被捅成了筛子。 蒙古骑兵的第一波攻击被瓦解,被干掉了十几个人。 第一波攻击遭瓦解,蒙古骑兵又迅速组织起第二波进攻。 但是结果比第一波进攻还不如,又被干掉差不多二十个。 等到蒙古骑兵想要组织第三波进攻时,河水已经灌满了壕沟。 这下麻烦大了,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行动受到了很大影响,更惨的是负责爬墙仰攻的骑兵,因为马靴里边倒灌进了河水,脚下滑溜溜的连站都站不稳,十成的战斗力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最终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第三波进攻很快也被明军瓦解。 而且这波损失更大,被捅死三十多个。 这下两个百户长终于察觉不对,慌忙下令撤退。 但这时候才想起来撤退却已经太迟了,剩下的蒙古骑兵刚从壕沟爬回到地面,护墙后面就出现了明军的火枪手。 这下真就成了排队枪毙! 还不到十米远,射击精度再差的火枪也能命中。 伴随着“呯呯呯呯”的放铳声,蒙古骑兵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 蒙古骑兵这波真的是亏大发了,因为马靴进水,站不稳也跑不快,只能像兔子般被明军火枪手逐一的射杀。 最终,投入这波进攻的两百多个蒙古骑兵没有一个能活着逃回去。 笼罩在护墙前的硝烟逐渐散开,整个河湾很快又重新沉寂了下来,只有重伤未死的蒙古骑兵不断发出哀嚎,听着有些瘆人。 不过尽管小胜了一局,朱高远却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明军火枪手也出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伤亡。 有炸膛的,有走火打死自己人的,更多的则是火绳所造成的误伤。 不少火枪手在装药时,忙乱中居然被夹在手指中的火绳点燃药罐,火药爆燃,顷刻间就将这个火枪手烧成了重伤。 甚至还波及到了旁人。 这便是火绳枪的硬伤,火绳枪的最致命的缺陷就是火绳。 上次的无名山谷之战,因为准备充分并且只放了三排铳,不用重新装填弹药,所以没有出现这个问题,只有几个火枪手因为炸膛受伤。 这次因为是多轮射击,问题一下暴露出来。 火绳枪最致命的缺陷就是装药时容易走火,必须很小心。 再就是站队也不能太密集,不然一不小心火绳就会点燃同伴的药罐。 通过这次战斗,朱高远对于火绳枪的缺陷总算有了最为直观的认识,这也就难怪火绳枪必须有长矛兵辅助。 因为单凭火绳枪的火力密度根本不足以挡住骑兵的冲锋。 这一缺陷只有等到燧发枪出现才得到解决,所以空心方阵什么的就不用想了,根本就没这个条件,强行使用那就是找死。 …… 朱高远的心情不轻松,孛日贴赤那的心情就更沉重,沉重到甚至连找海日古算账的心情都没有了。 因为跟海日古的矛盾,只是部落内的矛盾。 但跟明军之间的战斗却是你死我活的死斗! 如果因为清算海日古而导致这次战斗落败,那就是因小失大,身为部落头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孛日贴赤那还是明白的。 所以孛日贴赤那还必须反过来安慰海日古。 “海日古,草原上的雄鹰也有折翼的时候,一次失败不算啥。” 然而孛日贴赤那的安慰却让海日古更羞愧,当即黑着脸说道:“头人,这次失败只是因为我太过轻敌,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不会再轻敌,一定会攻破这堵土墙,将躲在土墙后面的明朝人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孛日贴赤那再次蹙紧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劝阻海日古。 强攻是肯定不能再强攻了,因为正面强攻只能是送死,明军在哈喇河套构筑的这座营地简直不亚于一座小型军事要塞。 但是这话又不能直说,因为说了容易伤海日古的自尊。 就在孛日贴赤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身后草原上忽然响起悠远的牛号角声。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了三下,海日古瞬间变了脸色,道:“号角三响,有强敌至!难道是明朝援军到了?” “快结阵!快结阵!” 孛日贴赤那第一时间大吼了起来。 号角响起,拱兔部落的骑兵重新开始整队。 没一会儿,两千多骑兵便面向南方排成二十多个横队。 又过了没一会,十数骑便从南方飞奔回来,是拱兔部撒出去的夜不收。 “头人!”领头的十户长大声说道,“有两千余骑从白马川方向北上,看旗号装具像是明朝人的骑兵。” “真是明军!” 孛日贴赤那神情一凛。筷書閣 一惯狂傲的海日古这下也是蔫了。 哈喇河套的一千明军还没解决呢,又来了两千多骑兵。 如果南边过来的明军骑兵也这么难缠的话,那他们拱兔部这次真就悬了,搞不好就要吃一个大败仗,把最后的元气也葬送掉。 很快明军骑兵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 “吁!”李岩轻轻喝住胯下的战马。 李年、李牟还有两千余骑也纷纷跟着停下。 李岩又从腰间革囊取出单筒望远镜对准前方河湾。 这具望远镜是李年在潼关大战中从一个明军总兵手中缴获的,据说是西洋人进献给大明官军的宝贝,可以看清楚数里外的战场。 稍稍调节了一下焦距,李岩就看清楚了整个战场。 看到双方仍还在对峙,李岩不由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总算赶上了。” “崇祯老儿没事是吧?太好了。”李年也松了口气,又道,“要是让蒙古人把崇祯老儿给杀了,咱们就白跑一趟了。” 李牟更是急切的说道:“啥也别说了,赶紧动手吧。” “动手?”李年没好气的道,“那你说先打哪家啊?” “废话,当然先打崇祯老儿。”李牟没好气道,“我们跑了这好几百里路,不就是为了把崇祯抓回去?” 李年道:“蒙古人包抄我们身后咋办?” “怎么会?”李牟错愕的道,“蒙古人是明军的敌人,我们也是明军的敌人,那我们跟蒙古人应该是朋友啊,他们没理由打我们。” “跟你说不清楚。”李年说道,“啥也不懂。” “嘿,你说谁呢?”李牟怒道,“我可是你哥。” “行了,别吵了。”李岩收起望远镜,说道,“置蒙古人于不顾,直接向明军发起攻击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我们可以跟蒙古人接触一下,没准可以各取所需,只要蒙古人肯把崇祯让给我们带走,明军战俘以及战马都可以给他们。” 李年自告奋勇道:“兄长,我去跟蒙古人说。” “不用。”李岩道,“还是我亲自去跟他们说。” 顿了顿,李岩又道:“你找一个会说蒙古话的。” 李年还真从自家队伍中找到一个会说蒙古话的。 李岩便带着这一骑,径直奔拱兔部的骑阵而来。 第18章 再陷绝境 河湾内的明军也发现了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 王承恩赶紧从腰间革囊取出单筒望远镜递给朱高远,这具望远镜是钦天监正汤若望进献给崇祯的,分三节,比常见的两节望远镜看得更远更清。 朱高远接过并拉开望远镜,开始仔细的观察。 巩永固、王家彦等勋贵还有官员也纷纷围过来。 “嗳,你们说,这支骑兵会不会是平西伯派来的?” “你想什么呢,平西伯又不知道圣上在察哈尔草原。” “这支骑兵是不是关宁军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蒙古人。” “嗯,蒙古人用的大多是苏鲁锭,这支骑兵用的是大纛。” “不是蒙古人,那会是谁家骑兵?”最后说话的是翰林院检讨汪伟,停顿片刻之后忽然叫出声来,“应该不会是流贼的骑兵吧?” “你猜的没错,就是流贼骑兵!”朱高远放下望远镜说道。 流贼的装具比较杂乱,这跟大明官军有着十分明显的区别。 大明官军的战斗力渣归渣,但是服饰和装具还是相对统一。 顿了顿,朱高远又道:“估计是奉了闯贼的命令来抓朕的,闯贼还真是要赶尽杀绝,朕都已经躲到察哈尔草原了,还不肯放过。” “真是流贼啊?”汪伟苦着脸说道,“这下咱们麻烦大了。” 君臣正说话间,便看到两个骑兵从贼兵阵中走出来,奔着蒙古人那边去了。 “嗳,你们看,快看。”宣城伯卫时春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有两个贼兵奔着蒙古人那边去了,我估计是跟蒙古人勾兑去了,他们想要联合起来打我们。” “啊?这便如何是好?”惠安伯张庆臻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反倒是王家彦、金铉、孟兆祥等文官一个个都是面不改色。 不得不说,大明朝还是保留了一些读书种子以及文人的风骨。 朱高远瞪了张庆臻和卫时春一眼,哼声道:“放心吧,流贼和蒙古人谈不拢的,因为朕只有一颗脑袋。” …… 双方真没谈拢。 听完李岩来意,孛日贴赤那很干脆的拒绝。 “这绝不可能,这伙明军无故屠灭了我们拱兔部的一个聚落,更在雾灵谷给我们拱兔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所以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岩皱眉说道:“我们只要其中那个领头的,其余的都归你们。” “我说了不行,草原上的雄鹰是绝不会与其他动物分享猎物的。”孛日贴赤那怒道,“还有你们,无故闯入到我们拱兔部落的领地,这属于严重的挑衅行为,限你们在半天之内退出察哈尔,退出草原,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呵,我们要是不呢?”李岩根本没将孛日贴赤那的威胁放心上。 大顺军又不是没有跟蒙古人交过手,祖大乐和祖宽的一千夷丁不就是蒙古人?而且还是蒙古人中的精锐,结果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们大顺军打得灰飞烟灭。 如今的蒙古骑兵已不再是四百年前的蒙古骑兵。 如今的世界也不再是成吉思汗时代的那个世界。 属于蒙古骑兵的辉煌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你是找死!”听完李岩随从的转译,孛日贴赤那勃然大怒,随即取出弓箭,对着李岩就是一箭射过去。 李岩拔弓挡开,随即反手一箭射过来。 孛日贴赤那也是闪身躲过,正要向李岩射出第二支重箭之时,却发现李岩二人早已经勒马往本阵飞奔而去。 眨眼间,双方距离已经拉开到三十步。 孛日贴赤那毫不犹豫的射出第二支箭,但是很可惜没能射中,对面那个明朝人的骑术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甚至不亚于他们蒙古人中的勇士。 海日古想要发动大军冲锋,却被孛日贴赤那制止。 因为拱兔部骑兵所在的位置极为不利,正好处在河湾明军与后来明军的中间位置,一旦遭受前后夹击,那就麻烦大了。httpδ:/m.kuAisugg.nět “我们去哈喇河套西南角,先立下营寨。” “再派人拿着博格达彻辰汗的金箭去其他部落请求援兵。” 不光是孛日贴赤那和拱兔部落,返回到本阵的李岩也意识到短时间内只怕是很难破解眼下的僵局,所以也决定先扎下营寨,再谴飞骑去找李友以及谷可成。 …… 然而最先赶到的并非两家援军。 除了已经赶到哈喇河套的拱兔部落和李岩所部外,胡心水率领的一千夷丁也已经追踪到孛日贴赤那口中所说的那个雾灵谷。 而且,胡心水和胡国柱父子俩已经勘察完了战场。 面对跃跃欲试的儿子,胡心水笑着问道:“小子,说说你的发现。” “是。”胡国柱应了一声又说道,“阿爸,明军在这里跟拱兔部的人打了一仗,而且在拱兔部的骑兵到来之前,明军就事先构筑好了一道护墙。” “明军的护墙是用粮包、马鞍以及木料临时搭建的。” “阿爸你来看这些痕迹,这里有两排木桩留下的孔洞。” “木桩中间还撒了粮食,可见明军用了粮包来搭建护墙。” “这一仗应该是拱兔部落的骑兵吃了大亏,死了不少人。” “再看地上遗留的马粪,从新鲜程度上看应该有三拨人马。” “这些细腻的马粪应该就是明军留下的,这些粗糙的马粪是拱兔部落战马的,还有最新鲜的马粪似乎是昨晚刚留下,可能是拱兔部落请来的其他部落援军。” 顿了顿,胡国柱又伸手一指西侧苍莽群山说道:“最后就是,明军往西去了,但是拱兔部落的骑兵以及后来的援军,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居然追错了方向。” “哈哈,小子有长进啊。”胡心水揉了揉胡国柱的脑袋又说道,“你前面说的都对,但最后一句错了,拱兔部骑兵和后来的援军没有追错方向。” “怎么会?”胡国柱道,“阿爸你看地上这些马粪还有马蹄印?” “小子,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胡心水的表情变得严肃,接着说道,“你知道拱兔部落的祖先是什么出身吗?” 胡国柱道:“好像是我们黄金家族的奴隶?” 胡心水道:“确切一点说是我们黄金家族的猎奴,专门负责给我们黄金家族狩猎,他们部落的最大的本领就是追踪猎物,只要被他们给盯上,就没有猎物能逃脱,哪怕是猎物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们也能从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中分辩出猎物的气味及逃跑的确切方位,所以没有人能够逃过拱兔部落的追踪,无论是躲进群山还是遁入大漠都没用。” 胡国柱道:“这么说明军真的往北边去了?” “对,往北去了。”胡心水道,“你阿爸我打小在拱兔部落长大,跟着拱兔部落的上一代头人学了十几年的猎物追踪,断然不会出错的。” 说完,胡心水又大喝道:“走!” “走!”胡国柱赶紧跟上。 …… 朱高远的眉头已经蹙成了一团。 因为拱兔部落的两千余骑已经在河湾的西南角扎下营寨,而后来赶到的两千多流贼骑兵也在西北角安营扎寨。 三座营寨之间相距不过千余米,简直可以说是鸡犬相闻。 但凡哪一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另外两家立刻就能发现。 所以,明军要想从正面突围已经绝无可能,而从东面涉水突围的话,也很难瞒过拱兔部以及流贼的夜不收,现在河对岸早已经布了双方的斥候。 到时蒙古骑兵和流贼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他们这一千余骑兵会被啃得渣都不剩。 其中道理很简单,明军若不动,蒙古骑兵和流贼骑兵互相忌惮也就不会轻举妄动,可一旦明军骑兵首先动了,那么蒙古骑兵和流贼骑兵就一定会暂且放下敌意,联合起来把他们这一千多明军骑兵拦下。 可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流贼不会只来两千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千骑兵只是先锋,后面肯定还有流贼的大队人马,就算流贼的大队人马不来,这里毕竟是察哈尔蒙古,其他各个部落的蒙古骑兵大概率会在几天之内赶来增援。 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死定了。 局面似乎再次陷入到了绝境。 甚至比八天前在北京还要更糟。 因为北京城池大,光是内城就有九座城门。 而且朱高远知道接下来北京将会发生什么,因而可以提前做出应对。 可是现在,困在这个一览无遗的小小河湾,明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而且还丧失了先知的优势,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这下,朱高远也是一筹莫展了。 就在这时,一骑流贼缓缓过来。 朱高远心头微动。 这是要劝朕投降? 第19章 李岩劝降 守在护墙后的火枪手纷纷点燃火绳。 “都住手!”朱高远喝道,“不许放铳。” 不管怎样,先跟流贼接触一下总没有什么坏处,没准能把流贼忽悠瘸,让他们先跟蒙古骑兵干一仗呢? 对于自己的智商以及口才, 朱高远向来是十分之自信。 火枪手们又纷纷熄灭火绳,放下火铳。 看到这幕,那骑流贼立刻加快速度来到壕沟前。 不过在相隔还剩大约三十步左右时便停了下来。 显然,这骑流贼对于明军火器的精度也很熟知,三十步外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在下李岩,大顺军右军师兼中权亲军制将军。”流贼朗声喊道,“有一句肺腑之言想要上达天听,还请皇帝现身一晤。” “你就是李岩?”朱高远上前一步道。 来人竟是李岩,这让朱高远有些意外,这可是个文武全才的猛人。 李自成在没有得到李岩辅助前,就是一介流寇,成日里只知道东奔西窜、打家劫舍,但是自从李岩来投奔,不仅是制定了政治纲领,而且确定了最合时宜的宣传手段,短短几个月间便在河南一省建立起割据政权。 遇到这等人物,朱高远当然要会一会。 王承恩和金铉担心朱高远安全,赶紧左右护住。 “在下正是。”李岩在马背上拱手一揖又说道,“李岩拜见圣上。” “免了。”朱高远伸手虚虚一扶,又道,“李岩,朕听人言你也是读书人,还曾中式,此事是否实属?” “属实。”李岩点头道。 又说道:“如今也不妨实言相告,在下原名李信,乃河内人氏,十五岁上中的秀才,十七岁中的举,十九岁追随的我家主上,然后才有今日。” 朱高远点点头,又说道:“既然你也是读书人,读的当也是道德文章以及春秋大义,竟然也会自甘堕落、屈身事贼?” 李岩道:“圣上说到春秋大义,那便说说春秋,吕氏春秋有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大明享国已逾二百载,祖宗福荫已尽,而今海内鼎沸,天下板荡,我主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代明而立此乃是天意。” “在下辅佐我主成就大业,此乃顺天应民之举。” “何来自甘堕落、屈身事贼之说?是以圣上之言在下不敢苟同。” 朱高远差点鼓掌,心说李岩的口才差那么一点就能跟我五五开了。 金铉却是大怒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是在我大明读的书,中的式,教你的是我大明的师傅,取你的是大明的官员,给你提供发蒙受学机会的更是我大明朝廷,你也算得上是身受国恩,既受恩惠却又背叛之,岂非不仁不义?如此小人行径也配谈春秋?” 李岩哂然一笑道:“既然这位大人说到了孔孟,那便说说孔孟,孟子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大明自太祖高皇帝传至今上,已历十二世,福泽早已尽矣,尔等既然自承是孔孟门徒,又怎么不肯接受圣人之谆谆教诲?” “曲解!”金铉道,“你这是曲解,曲解圣人言!” “曲解的乃是尔等。”李岩哂然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是我辈读书人只知一味死守圣人言而不知变通,那么刘汉代秦,赵宋代周,大明取代大元亦当受到天下读书人之一体抵制,何敢以汉臣、宋臣及明臣自居?” 王家彦怫然说道:“暴秦后周皆无道,蒙元在中原更是各种倒行逆施,被刘汉、赵宋及我大明取代乃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之义举!” “说的好!”李岩鼓掌道,“那么而今残明无道,宗室勋贵于国无用却日费斗金,各级官员治国无能却贪鄙成风,边镇武将畏建奴如虎却对百姓戕害无度,如此残暴腐朽之朝廷被新朝取代难道不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之义举?” “啊?这!”王家彦顿时被驳得无言以对。 听到这里,朱高远便果断打消了跟李岩辩论的念头。 李岩这家伙明显是个杠精,跟他辩论纯属浪费时间,对这种人还是直接一点好,用不着玩那些弯弯绕。 朱高远道:“所以你想要跟朕说什么?” 李岩说道:“我想对圣上说,大明气数已尽,我大顺取代大明已经是大势所趋,圣上恋栈不去除了给百姓带来刀兵之灾,给朱家带来灭族之祸,再不会有别的收获,所以我奉劝圣上还是即刻随我返回京师,将皇帝位禅让于我主。” “住口!” “放肆!” “休得胡言!” “岂有此理!” “黄口孺子安敢如此!” 李岩话没说完,孟兆祥、吴麟征以及巩永固等官员勋贵就已经怒发冲冠,金铉更忍不住想要一箭射死李岩。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圣上受贼子如此欺辱,是他们这些臣子的耻辱啊! 李岩对此却是视若无睹,又说道:“圣上若能禅位,则天下亿兆黎民幸甚,朱氏一族亦可得以保全,而圣上亦可以当个富贵闲王,岂非胜过如今夙夜忧叹、殚精竭虑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势日益衰败之惨淡日子千百倍?” 不得不说,李岩说的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抛开朱家立场,从国家民族的立场而言,禅位给李自成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朱高远是个穿越者,他知道李自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这其实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总共也就当了42天的皇帝。 把皇位禅让给李自成,就是白送给建奴。 所以禅让皇位是不可能禅让的,将来剿灭流贼之后让李自成当个邮政总局的局长,倒是可以考虑,嗯,就是这样。 当下朱高远笑着问道:“李岩,你真就相信李闯能成事?” 李岩笑了笑说:“圣上,这已经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的事,而是我家主上已经成事,我大顺朝已经占领了半个中国并且手握百万雄兵!残明虽然还据有江南半壁,但是文官只知道倾辄内斗,武将只知道吃空饷喝兵血,所以根本支撑不了几年。” 朱高远点点头道:“看来让你背弃李自成为朕效力,当下是不可能了。” 李岩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摇头说:“圣上说笑了,不光是当下,将来也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我绝不会背弃主上。” 朱高远道:“那你回吧,你不会背主,朕也绝不会认输,就让历史和时间来证明,我大明是否真的气数已尽,你大顺取代大明是否真的是顺天应命。” 李岩却道:“在下还是希望圣上能够慎重考虑,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就刚才,蒙古人已经派出大量飞骑,分别往西北、正北以及东北方向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去向其他部队搬取救兵去了。” “蒙古的大军一旦杀到,我军也只能暂避其锋。” 说完看了眼护墙内列阵的明军,又道:“以圣上麾下这千余骑,真不是在下小觑,只怕是连短短半天时间也坚持不下来吧,所以,圣上如果此时随在下走,不仅是性命无忧,更可以保朱家一门之富贵,两者孰轻孰重还请圣上明察。” “朕还是那句话。”朱高远哂然道,“不会认输。” “如此在下告辞。”李岩拱手一揖,勒马转身走了。 目送李岩背影走远,王家彦忽然低声说道:“圣上,能否借一步说话?” 刚才李岩的话虽然让人生气,但有句话王家彦听进去了,那就是蒙古人已经派出快马去搬救兵了,快则两三天,慢则三五日,就一定会有大量蒙古骑兵杀到,到时候他们君臣真就死路一条,所以想要活命的话就必须趁早想办法了。 朱高远对王家彦道:“皇家无私事,朕的事没有一事不能人前说。” 王家彦便黑着脸道:“既如此臣便斗胆直言了,因圣上判断失误,致使你我君臣困守这兵家绝地,流贼加蒙古不下四千骑窥伺在侧,突围已无可能!” 朱高远的脸色便变得有些难堪,姓王的,你说话可真直接。 王家彦视若无睹道:“为今之计,只有臣率主力趁夜向西或者向北突围,作为疑兵以吸引流贼及蒙古骑兵追杀,再由一骁将率数骑保护圣上趁夜南下,翻越燕山返回顺天,再乔妆打扮昼夜兼程直下江南,则我大明或仍有一线生机。” 其实这话王家彦早就想说,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什么出其不意,北上昌平,再翻越燕山跑来这察哈尔草原,这都是胡闹。 要是当初朝阳门溃围之后直接南下,这会儿没准早就已经到了南直隶了,又哪里用得着现在这般如履薄冰、朝不保夕? 第20章 趁夜突围 李岩一回营地,李年和李牟便围上来。 李年道:“兄长,崇祯老儿同意投降吗?” “没有。”李岩摇头道,“崇祯硬气得很。” “你看。”李牟摊手道,“我就说多此一举。” 李岩笑了笑说道:“我原本也没指望崇祯会投降。” “啊?”李牟道,“那兄长你干吗还跑去见崇祯?” 李岩摆摆手说道:“因为我的本意不是为了劝降崇祯,而只是想告诉他,蒙古人的大军很快就要杀到这里了。” “这是怎么说的?”李牟一脸懵逼。 李年却恍然说道:“唔,小弟明白了,兄长这是打草惊蛇!” “对,打草惊蛇!”李岩点点头说道,“明军营地三面环河,正面则是壕沟加护墙,强攻的话损失恐怕不会小,更何况还有拱兔部的两千骑兵窥伺在侧,如果拱兔部骑兵趁我军与明军激战之时突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李年和李牟点头,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顿了顿李岩又道:“但是又不能久拖不决,因为这是察哈尔,是在蒙古人的地盘,拖到察哈尔蒙古大军赶到,我们就再没有半点机会,既便是李友将军还有谷可成将军赶到,我们也只有七千左右骑兵,还是很难打得过蒙古人。” “所以兄长才要打草惊蛇。”李年肃然说道。 “对,逼崇祯今晚就突围。”李岩点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明军就会过河然后从东边或南边突围,再考虑到有我大顺及蒙古的数千骑兵在侧,明军大概率会以主力骑兵作为诱饵以引走追兵,再然后以少量家丁保护崇祯往反方向突围。” 李岩不愧是李岩,把明军的反应都预判到了,真正是料敌机先。 李牟神情一紧道:“真要是这样,明军主力骑兵一定会往北突围,崇祯和随行的少数家丁则一定会往南逃跑!” “恐怕正好相反。”李年却说道。 “我觉得崇祯会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往北去!” 李岩微微一笑道:“天就快黑了,传令下去,全军加紧埋锅造饭,待饱餐一顿之后趁夜涉水过河,到河对岸的东北方向埋伏!” “是!”李年、李牟同声应喏。 …… 北边流贼营地上冒起了袅袅炊烟。 孛日贴赤那从流贼营地收回目光,沉声说道:“让儿郎们抓紧时间煮马奶、烤羊肉,天黑前饱餐一顿,然后趁夜涉水过河到东南埋伏。” “啊?”有个未成年的少年问道,“阿爸,这是为何?” 孛日贴赤那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说道:“草原上的雄鹰注定要在空中翱翔,没有獠牙的野兔也注定要被草原狼吃掉,我们拱兔部是被长生天选中的猎人部落,所以没有猎物能躲过我们的猎杀。” “我已经从空气中嗅出猎物躁动的气息。”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猎物就要逃跑了。” 说到这一顿又道:“而且逃跑的方向大概率就是东南方向,我们只要守住哈喇河套的东南方向就能逮到猎物。” 少年眼睛亮起来。 …… 明军营地中已经闹起来。 王家彦刚说完,孟兆祥、吴麟征等文官便纷纷附议。 卫时春、张庆臻这两个勋贵稍一犹豫后也表示附议。 跟着朱高远突围出来的十几个勋贵官员,只有金铉、巩永固没有吱声。 朱高远的脸色便彻底垮下来,果然,一直打胜仗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局面稍有受挫,勋贵官员们立刻就反弹了。 你崇祯不行,你不能瞎指挥。 咱们得回去,回到正轨上去,不能瞎搞! 都说人心似水,这世界上最难驾驭的果然还是人心。 要想让这些勋贵官员乖乖听话,使唤他们如臂使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如臂使指。 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 清官做起坏事来比贪官更可怕。 同样道理,不畏皇权的忠臣比奸臣更难以降服。 但是现在,他们需要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十个人十张嘴是不行的,必须得给这些家伙上一堂课,先把思想给统一起来。 也就是说,他“崇祯”必须建立起绝对的权威。 而且必须得是那种群臣发自内心的敬畏的权威。 就好比淮西勋贵对朱远璋,就好比靖难功臣对朱棣。 当下朱高远目光转向金铉,问道:“金卿,你为何不说话?” 金铉说道:“臣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不敢苟同右司马适才所言,臣以为以主力护卫圣上突围或有一线生机,若是兵分两路而且仅以少量精骑护卫圣下突围,则不啻于羊入虎口,果如此,则圣上危矣,我大明危矣!” “住口!”王家彦勃然大怒道。 “你一个从五品卑官,懂什么?” 金铉却也不怂,说道:“下官官位虽卑微,但是兵法多少还是读过几本,知道战兵有主从之别,战场有主客之分,还知道蒙古骑兵作战时有大量散布夜不收的习惯,右司马该不会以为圣上之行藏能骗过蒙古人的夜不收吧?” “发现又如何?”卫时春说道,“杀了便是。” “那么宣城伯你去杀?”金铉对勋贵就没那么客气。 “你?”卫时春顿时语塞,他早已经没了祖先的勇烈。 历史上崇祯殉国后,卫时春也只是举家自焚殉国,而不敢召集家丁一战。 其实巩永固、刘文炳还有张庆臻他们也一个鸟样,有决心烧死全家殉国,却没有勇气散尽家财招兵买马与大顺军一战。 总之一句话,大明朝的勋贵群体已经彻底的烂掉。 至于文官么,整体上也烂了,但还是有几颗种子。 王家彦却怫然说道:“无论如何此时突围尚有一线生机,待蒙古大军至,则这里的所有人就必死无疑!” 这下金铉也沉默了。 因为王家彦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等到蒙古大军杀到,他们真就十死无生。 金铉虽然反对突围,觉得突围必然失败,但是对于朱高远把他们从燕山带到这一兵家绝地的做法也是很有意见。 其实在燕山就挺好。 干吗非要深入草原? 现在走投无路了吧? 朱高远似乎看出了金铉心中所想,问道:“金卿,你是不是觉得突围不可能成功,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十死无生?” “难道不是吗?”金铉哼声说道。 “当然不是。”朱高远道,“突围的机会还是有的。” 王家彦闻言大喜道:“这么说,圣上已经同意突围?” “王卿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朱高远道,“朕是同意突围,但却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突围法,你的那个法子只能是送死!” 王家彦皱眉不悦道:“那应该怎么突围?” 朱高远轻哼一声道:“刚才李岩来劝降,表面上是劝降,其实是在吓唬你我君臣,想要迫使你我君臣趁夜突围。” 王家彦道:“这点臣也看出来了,但是我们不得不突围。” 朱高远道:“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后流贼骑兵和蒙古骑兵都会涉水过河,在对岸的东北方向及东南方向设伏,李岩和蒙古人都在赌朕会率少量精骑从他们那边潜逃,而作为疑兵的明军主力则会从另一方向突围。” “但是朕,偏不如他们所愿。” 停顿了下,朱高远又道:“朕偏不过河!” “咦?从正面突围?”金铉和王家彦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孟兆祥、吴麟征等文官还有巩永固等勋贵却还是一脸懵。 顿了顿,朱高远又说道:“传旨,让伙夫抓紧时间造好饭,全军饱餐一顿再美美的睡一觉,待夜半子时从正面突围!” …… 酉时刚过,天色就逐渐的黑下来。 这个时候,拱兔部的骑兵早已经饱餐一顿并且做好了准备。 但是孛日贴赤那并没有急着过河,而是一直等到了戌时末(晚上9点)。 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孛日贴赤那才把海日古叫到跟前,叮嘱道:“海日古,我给你留下三百勇士,你可要看好我们的家,别让大顺军烧了我们的粮草辎重。” 孛日贴赤那不担心河湾里的明军,担心的是西北边的那两千大顺军。 “放心吧,头人。”海日古拍着胸脯说道,“你只管带着儿郎们过河。” 孛日贴赤那又叮嘱了海日古几句,才点起1500余骑借着夜幕的掩护,从下游悄然渡过超过一米五深的白河来到东岸。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马衔枚,人衔草,马蹄都裹了布。 过了河,拱兔部的骑兵穿衣披甲,又将战马摁倒在地上,然后开始安静等待,等待着河湾的那千余明军前来自投罗网。 时间在枯燥的等待中缓慢的流逝,终于到亥时。 孛日贴赤那从及膝深的牧草丛中跷首往北张望,却看见河湾上的明军营地中的几十堆篝火仍旧亮着,明军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孛日贴赤那的眉头便一下子蹙紧。 这情形,看着有些不太对啊。 第21章 草原雄鹰 另一头,李岩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难道是撒出去的夜不收遭到了突袭?但是李岩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夜不收就是游荡在战场边缘的幽灵,互相之间间隔很大却又保持联络,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做到无声无息灭对方的夜不收而不被发现。 何况他们大顺军的夜不收全都是精锐老卒,骑**湛而且警惕性极高。 这次跟着李岩一起来的李牟也问道:“兄长,明军怎么还没动静?崇祯老儿该不会是不打算突围吧?” “不会。”李岩说道,“明军今晚一定会突围。” 李牟道:“那就怪了,崇祯老儿在磨蹭什么啊?” 顿了顿,李牟忽发奇想又道:“兄长,明军该不会从正面突围吧?” “这不可能。”李岩嗤的笑道,“正面有我们大顺军以及拱兔部落的四千骑兵,借崇祯两个胆子他也……” 说到这,李岩的声音嘎然而止。 李牟便问道:“兄长,他也什么?”https:/ 李岩却霍然起身道:“不好,回去!” “啥?回去?”李牟茫然的跟着起身。 好好的怎么又回去?不抓崇祯老儿了? …… 一千多明军早已经在黑暗中排好队列。 身后营地内的几十堆篝火是故意点的,目的是为了若隐若现的照亮营地内的那一百多顶毡包帐篷,营造出明军仍还在酣睡的假象。 但其实明军早已在护墙后的阴影中集结。 护墙后面一片漆黑,千余人马鸦雀无声。 借着篝火透过来的微光,只能看到模糊轮廓。 朱高远回过头低声问道:“王大伴,准备好了吗?” 突围第一要务就是填平一段壕沟,这件事情由王承恩负责,老太监带着百余个太监已经连夜装满上百个麻包的泥土。 呆会太监们就要把麻包扔进壕沟,填出一条通道。 再然后明军就能够踩着这条通道,发起突围之战。 得到王承恩肯定的回答,朱高远欣然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老奴遵旨。”王承恩答应一声,再回过头一招手,身后等候多时的小太监们便纷纷抬起一口口的麻包扔进护墙外的壕沟内。 为了减小噪音,太监们动作很小。 但是填土的速度却很快,不片刻,通道便已经填好。 朱高远便拉下兜鏊面甲,然后一个腾身就上了马背。 两侧的官员勋贵以及明军将士见状便纷纷跟着上马,整个过程中没有战马嘶叫,只有一阵阵低沉的响鼻声,战马已经衔了枚。 “锃……”金属磨擦的清吟声中,朱高远缓缓拔刀。 然而,就在朱高远准备举刀之时,动作却突然停顿,脸上表情也僵住。 只见前方漆黑的夜幕下,毫无征兆的跳出一点火光,这点微弱的火光却犹如一柄大锤重重砸在朱高远心脏。 因为这绝不是一点火光! 这应该是……一支军队! 果然,这点火光很快幻化成一片! “这……”王家彦等官员勋戚也愣在那里。 …… 李岩也是一下愣在那里。 李牟也错愕的道:“兄长,这是李友将军或谷可成将军的援军到了吗?” “不是。”李岩断然摇头,“我们的信使下午才刚派出,所以李友将军和谷可成将军的援军不可能那么快赶到!” 李牟道:“这么说是蒙古人?” 李岩道:“也不可能,道理是一样的。” “那会是谁家的援军?”李牟道,“难道是明军?” “先不管他!”李岩沉声道,“我们赶紧返回西岸!” 现在李岩不光是担心崇祯会跑掉,更担心西岸营地的安全,他只给李年留了五百人,万一来的真是明军,那么在两路明军的两面夹击之下,李年的区区五百人肯定是顶不住的,那么留在营地内的辎重可就全完了。 而没了辎重,他们在察哈尔草原将会寸步难行。 所以得尽快返回西岸,保住营地内的粮草辎重。 李岩一声令下,原本平躺在牧草丛中的战马便纷纷站起身。 紧接着,一支支的火把便亮起来,顷刻间将白河东岸照得亮如白昼。 几乎是在大顺军打起火把的同时,东南角也就是白河下游的方向也亮起数百支火把,却是拱兔部的伏兵也沉不住气主动现身。 李岩却是连看都没有看。 他早猜到拱兔部在那。 …… 李岩没把拱兔部的伏兵放在心上, 大明的官员勋贵却是脸都吓白掉。 前方突如其来的那支骑兵还没整明白呢,河对岸突然间又冒出伏兵,而且不是一支,而是两支伏兵! 如果按照王家彦的计划进行突围, 则不仅是北上的主力将会一头撞上伏兵,南下的崇祯以及随行的少量精锐也会被东南角的伏兵截住,最终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想到这,王家彦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得亏圣上没有听他的,不然就全完了。 然而朱高远的心情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因为这次完美的突围计划,已经泡汤了。 本来呢,趁着流贼和拱兔部主力在东岸,至少能抢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因为涉水渡河是需要时间的,将士渡河之前必须先脱光衣甲,再把衣甲卷成一团顶在头上,过河之后还要先擦干净身体,再然后穿衣披甲,这都要时间。 要不然,穿着濡湿的衣甲很容易会生病。 当然,如果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刻,也就顾不上生病不生病,直接强渡。 比如说现在,东北角的流贼骑兵和东南角的拱兔部骑兵就顾不上这些,顾不上脱衣卸甲就直接催动战马冲进冰冷的河水中。 所以,现在,突围已然是不可能。 朱高远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草原。 他妈的谁啊?坏了朕的突围大计! …… “哈哈哈,来的还挺及时。” 胡心水却仰天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胡国柱伸手一指前方问道:“阿爸,这是咋回事?” “你不妨猜猜。”胡心水道,“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我猜啊。”胡国柱挠了挠头又说道,“我猜不出来。” 胡心水道:“那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前方的营地分为了三处,而且互相之间的距离都在五百步左右,可见分属三个不同的阵营。” “就是说,除了明军以及拱兔部落外,还有一支军队。” “这也是之前我们在雾灵谷中发现的那支军队,我猜应该就是流贼。” 伸手一指白河东岸,又说道:“从装具看,正在渡河的那两支骑兵应该就是流贼以及拱兔部落的伏兵,他们肯定是觉得,今天晚上崇祯会带着明军从东岸突围,所以提前涉水渡河在东岸等着他,结果却被咱们父子给搅和了,哈哈。” 胡国柱向胡心水投来崇拜的目光:“阿爸,你可真厉害。” “那你就多学着点。”胡心水慈爱的揉了揉胡国柱脑袋。 父子两个说话之间,一千夷丁已经缓缓逼近拱兔部营地。 胡心水并不是想要跟拱兔部开战,只想跟昔日的小伙伴唱一出戏。 这时候,孛日贴赤那已经带着湿漉漉的拱兔部骑兵主力回到西岸,与海日古会合之后,迅速结成了骑兵横阵,迎向胡心水的一千夷丁。 相距大约一箭之遥,双方便很默契的停下。 然后胡心水便带着胡国柱从骑阵之中缓缓走出来。 看到这孛日贴赤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单骑催马出阵。 直到相距不足十步,胡心水父子和孛日贴赤那同时停住。 “是你!”孛日贴赤那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沉声道,“布日格德!草原的雄鹰!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没想到吧?”胡心水道,“孛日贴赤那,你这个叛徒!” “你胡说。”孛日贴赤那愤怒的嘶声吼道,“我不是叛徒。” 胡心水道:“你们拱兔部落背叛了黄金家族的子孙,还说不是叛徒?” 孛日贴赤那愤怒的大吼道:“黄金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草原的守护神,可是你和你的阿爸却抛弃了族人,也逃离了草原,黄金家族没有像你这样的后裔,伟大的成吉思汗也没有你这样懦弱的子孙,你不该回来的!” “所以呢?”胡心水哂然说道。 “你想杀了从小一块长大的安答?” “你不是我的安答,我没你这样的安答。” 孛日贴赤那从扈从手中夺过苏鲁锭长矛,催马冲向胡心水。 胡国柱跃跃欲试,却被胡心水伸手拦住:“这是阿爸的事。” 当下两个人便开始了来回冲杀,然而胡心水的一千夷丁以及拱兔部落的两千骑兵却从始至终全程旁观,这是蒙古人的规矩。 ps:新书期,求推荐,求月票,求追读,打赏则量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