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 第1章 引子 大唐武宗会昌二年，即公元八四二年，著名诗人杜牧受朝廷权贵排挤，由京城贬到黄州任剌史。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第二年暮春时节，他带两名随从到黄州所辖黄陂县的木兰山游赏，以驱愁解忧。 刚抵山麓，只见峰势嶙峋，怪石欲压，松涛习习，声满林谷。杜牧下马步行，慢慢至下古寺，四面绝壁，寒翠欲流，涧水潺潺，象一曲琴声从指下传出。杜牧靠在树上，喘了喘气，仍不能上。又听下面人声嚷嚷，原来黄陂县令闻信带随从飞马赶来。在县令的引导下，杜牧一行从东北曲折而上，约百步，到准提阁，面东而立，山色可餐。又百步，到普陀崖，石悬半山，藤萝下挂，紫花错落。正疑前路断绝，丛林中却现一座小桥，平跨小涧，过路甚险，县令自告奋勇，先过此桥。过了几人，前后有人侍立，才让杜牧过了小桥。 大约走了两里地，突见一刹，倚崖临空，钟磐声阵阵。杜牧问为何刹，县令答是上古寺。寺前，古木蓊然深秀。寺后，诸峰崛然而起。杜牧又问，县令答为舍身崖，是山上最陡峭的地方。仰视山花，红丽掩映了整个舍身崖，杜牧赞叹良久。 山路越来越难走，县令亲扶杜牧。曲折向北，山路陡绝，努力攀登百级石阶，到了木兰将军祠。 木兰将军祠庄严肃穆，高数丈，三门鼎立，高高耸立在木兰山建筑群的中心位置，坐北朝南，两层飞檐，石斗拱托。日顶端有一块石匾，镌刻：“灵杰”二字，正面镌有“忠孝勇节”四字，背面镌有 “唐木兰将军坊”六字，石坊两面都镌刻了“双凤朝阳”“二龙戏珠”的浮雕图案，鬼斧神工，精湛绝伦。 跨进石坊，宏伟的木兰祠就在杜牧面前，木兰祠为两层硬山式建筑，外设乾坤楼，整个墙体是用条石砌成，庄重朴实。祠中上悬一块金匾，书有“功悬日月”四字。供奉着三尊木兰将军圣象，中间的一尊是木兰晋封将军，身著凯甲，外披蟒袍，坐在义孝明驼上之形象。左边一尊是木兰纺织的村姑装扮。右边一尊是木兰从军身著凯甲的武士形象。杜牧给木兰将军敬了香，立了良久，默默走出祠外，随行的人也无声无息，随行杜牧之后。 杜牧信步来到木兰祠后的木兰冢，行了鞠躬礼。原来木兰解甲归田后，因伍登战死沙场，终身不嫁，九十而逝。乡亲们敬仰将军的功德，捐资在木兰冢前修建了木兰将军祠，使木兰永远活在家乡人民的心中。 随行中有朱勤的后代朱显，见杜牧如此敬重本家先人，自豪地说：“木兰将军是我家先姑。” “是啊！她是应该有后代的。”杜牧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杜牧似乎累了，他正准备在身后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县令的随从即刻脱下长袍垫在大石头上。 “我去年进京赶考，在京城抄回一首木兰诗，这首诗在京城流传得比较广，在木兰将军的家乡却知之甚少。”朱显是县衙使役，一心想通过科举考试走上仕途，但一不小心在诗赋考试中写了一句“笑把浊酒论浮名”，皇上看了甚不满意，嘱吏部不予录取，说是既知是浮名又为何进京考官。 “木兰诗是怎么写的，记不记得，背给我听听。”杜牧来了兴致。 朱显一字不漏背出了全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昨夜见军贴，可汗大点兵， 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父名。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 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 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 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 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 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 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 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 当窗理云鬓，为镜贴花黄。 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慌。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木兰真奇女子也，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屡建奇功，乞归故里，不受朝禄，承欢父母，亲耕田亩，一生不嫁，终老山林，忠孝勇节，皆为楷模。应倡导乡里，发扬光大。”杜牧捋着短须，侃侃而谈。 “大人的话卑职记在心里，卑职一定按大人的意思，以木兰将军为楷模，教化乡民，淳化民风，造福子孙。木兰山每年都在八月初一这一日开山门，举行长达半月的庙会，因为八月初一是木兰的生日，举行这样的庙会就是为了纪念木兰，以彰忠孝勇节之气。”县令告知杜牧。 “木兰不在朝中为官，正史不载，天长日久，以讹传讹，一代名将，将面貌全非矣。民间有些木兰故事，几近神化。就拿刚才所听木兰诗而言，也有错讹，我们近代人不予辨证，流传下去，就离奇了。你为木兰族人，应为木兰作正传，以敬先人。”杜牧对朱显说。 “学生不才，难为先人作传。且不管浮名实名，我必先考取功名才有饭吃。”朱显对杜牧说起“笑把浊酒论浮名”的事。 “是啊，是啊，不管浮名实名，在当朝盛世，你总得先有一官半职，才能有机会为民造福。”杜牧笑起来，又接着说：“看来，为木兰将军作传还有待黄陂后学。不过，听说木兰的兵器木兰花戟保留在族人手中，不如将木兰花戟供奉于木兰祠为妥。” “学生再回家问一问这件事。”朱显答应。 是夜，杜牧宿真武殿，他虽说四十出头，但患有夜盲症。老道听说此事，将在蝙蝠洞取的夜明砂给杜牧冲茶喝了，杜牧的夜盲症当即消失。 杜牧秉烛夜读，读累了，站起身，揉揉眼皮，动动脚足，冲一剂夜明砂，回想自己半辈子坎坷经历，又想到木兰将军的业绩，不禁诗兴大发，提笔写道： 弯弓征战作男儿， 梦里曾经与画眉； 几度思归还把酒， 指云堆上祝明妃。 第2章 第01章 木兰花孕育木兰女 巍巍大别山，浩浩荡荡，峰峦如聚，松涛如歌。群峰南际，一山如啸天雄狮，瞰长江，带二水，云遮雾绕，奇石嶙峋，神泉古洞，异花怪树，漫山遍野。 南峰顶上，一棵木兰树婷婷如盖，树高二丈，围三尺，叶香如桂，花瓣如莲，花蕊金黄。此山木兰树多，又以此树最为神奇，因名山为木兰山。正是三月盛花期，这株木兰树红花绿叶傲立山巅，婉若仙女从云雾中飘来。 木兰树下，一对男穿深绿长袍，女着红花衣裙的年轻夫妇，点燃三炬香，对树而跪，三叩九拜，礼毕，默然起身。 “我们每月初一、十五都来木兰树下祭神，求菩萨保佑添丁进喜，已一年有余了，却不见效。”男人闷闷不乐。 “人们都说这棵树祈嗣很灵，只要我们心诚，必定有效的。”女人安慰说。 他们顺着崎岖小道搀扶而下，只见山腰巨石上，一人头戴铁箍，仙发飘然，寿眉遮眼，道袍起舞，亮剑生风。 “铁冠师傅，这么早练功啊！”男人大声招呼。 “啊！是朱千户呀，都早，都早。”道人收剑还礼。 “师傅云游四海，道法高明，行止如仙，今有一事不明，请仙师指点。” “千户长不必客气，贫道虽说历览名山大川，多观世间人情，但并不能事事皆通，物物探源，不能回答出的请千户长见谅。” “别无它事，因我夫妇二人已婚三载，仍无子嗣，人们都说在木兰树下祈嗣甚灵，可我夫妇二人祈嗣一年有余并不见效，不知有何见-1- 教。” “木兰树下祈嗣灵验，当然是神力所托，但神力也要有物所托，方能显出神效。木兰树本为一神树，每年二月开花，直至四月，花期如此之长，是为神效久远，每年开花，万朵有余，是为神效广大。一般人祈嗣，闻了花香之气，通入经络，即为有效，因为神效已托入花气之中。你们无效，是因为你们的经络紧闭，且精气不足之故，要使经络通畅，仅有花气难于见效，必将木兰花蕊泡茶冲服。若想效果更快，贫道发现北峰绝壁上有一株百年太子参，采回家煎服，效果必定更快。二物皆集藏天地日月之精华，服用之后，当生奇子。” 夫妇谢过铁冠道人，脸上充满喜悦。 当日，按道人的指点，女人采摘木兰花蕊，男人带了绳索，攀缘绝壁，从石缝中采掘出一株百年太子参，回家按照铁冠道人指点的方法炮制，日日服用。 原来这男人姓朱名异，字寿甫，号天禄，女人叫赵桂贞，家住木兰山北双龙镇大城潭。 朱异的父亲朱盈川，字若虚，号实夫，天性孝友仁义，齐家有道以至家富学足，诗书时文无所不通。正当开皇之治，隋文帝改革选官制度，废除魏晋以来的九品中正制，开始用分科考试办法选拔官员。皇上下诏求贤，州县官绅推举孝廉。黄陂知县杨廷臣，为官清正，也是孝廉出身，久闻朱若虚以孝义称乡里，于是引荐上司，知府审查，以为合格，加赏盘缠，诏令急进京，早赴诏令。 告辞县令，朱若虚回到村庄，早有一村男女，迎接欢笑，朱若虚命家人悉心照应，方选择吉日，告祖离乡，谨嘱家务，将大儿子朱天赐，二儿朱天禄唤至祖宗牌前，教以勤事农桑，闲时读书，不可为富不仁，欺凌乡里，两儿点头称是。 -2- 若虚带着家人李福作伴，马上插面黄旗，上书“奉旨吏部候选”的黑字样，赴京都赶路。真是：桃花飞送客墙燕，语留人渐骨肉远，千里关山千里念，一番风信一番寒。 一日，主仆二人来到河南鸡公山地界，只见群山逶逦，山道难行，二人下马缓行，忽山道口冲出两名持刀客。两人都头缠黑包巾，腰系黑包带，黑脸浓须，大吼一声:“站住。” “壮士，我是进京赶考的孝廉，这清平世界总不会在光天化日下有拦路抢劫的吧。”朱若虚是见过世面的人，立马质问，家人李福冲上前拦住持刀客。 “放屁，什么清平世界，分明是混沌世界，老皇帝精心理国已死，小皇帝胡作非为，好端端一个洛阳城，还要修什么显仁宫，真是天大的笑话，不听修显仁宫还好，一听修显仁宫我就有气，仁在哪里？分明是一个小暴君，等这王八杨广坐稳了皇位，老百姓更别想过日子了。” 一持刀人连珠发话，使朱若虚目瞪口呆。另一持刀人对李福就是一刀，李福闪过，原来持刀人并不是要李福的命，只想让李福让过道路，冲到马前，扯掉写有“奉旨吏部候选”的黄旗，扔下山沟。 “什么鸟旨什么鸟孝廉天下就要大乱了，还有心思给这狗朝廷做官，早点收场吧，免得将来江山易主，枉送性命。” 两持刀人的一番议论，使朱若虚如遇雷霆，他身处僻壤埋头读书，深得乡绅敬重，儿子还被推为千户长，忠心为朝廷效力，京都遥迢，竟不知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不是说开皇盛世么，皇上励精图治，创一统，开科举，减轻人民负担，发展繁荣经济，崇尚节俭，以身作则，民积丰厚，国积富足，自秦汉以来，今胜昔矣。” “别给我翻老皇历了，狗屁开皇之治！你们这些儒生怎么这样不-3- 开窍，朝廷的事一点也不懂，读死书有什么用？我当初也读过几本书，现在看清世道，上了鸡公山。你要跟我谈国家大事，我就跟你说点朝廷内幕，也算猩猩惜猩猩，开导开导你，还要留你一条性命，也不收你的买路钱。告诉你吧，杨广假装仁孝俭朴博得皇上欢心，杀了大哥杨勇，夺得太子之位，后来又杀了自己的父亲。你看今天的洛阳城被他弄成什么样子，修宫院，毁了多少民房，多少人家破人亡，方圆百里，抢掠已尽，鸡公山离洛阳这么远，还经常会遇到杨广派来强抢民女入宫的官兵。如若不信，你就到洛阳去亲眼瞧一瞧吧。”持刀人让出道路。 不管是真是假，朱若虚面对两持刀人，已不敢前行了，再说前面就是鸡公山寨，说不定会枉送性命哩。他调转马头，李福随后，向山外的大路上奔去。 “真吓死人，算我们运气好，两强盗可怜你这读书人，要不我们的命早没有了。”李福一身大汗，发着寒颤。 “当今朝廷真是这么一回事么？”朱若虚神情恍惚，自言自语。 来到官道，几辆板车在前面缓行，车上被苇席遮盖，但老远就有一股难闻的恶臭，两人都呕吐起来，根本不能前行了，主仆牵马避过板车，等几辆板车走得好远，才回到大道上，后面来了一群背着破铺盖卷的要饭人，朱若虚上前答话。 “请问老乡，前面板车上是拉的什么东西，怎么那么臭。” “外乡人，还不知道洛阳的事吧？”一老者答话。 “家乡僻远，不知时变，耳目闭塞，请老乡评告。” “哎，惨啦！那都是拉的死人，修东都洛阳累死的。那杨广，嫌京都长安物资供应不方便，不能满足他的包天欲望，所以下令兴建东都洛阳，限一年完工。那么短的工期，修这么大的都城，民工不堪矣，服役民夫被折磨死去的十之四五，这通往洛阳的大道上，到处是载运尸体的车辆，真惨不忍睹呀！”。 “多大的工程呀，只说修建宫殿的大木材，一根就要用两千人搬运，运到洛阳，要费几十万个人工，还要平地修湖，不死人才怪哩。连年的大兴土木，老百姓要死绝的。”另一逃难者接着说。 “老爷，这奉旨赴考怕是去不成了？” “朝廷如此无道，又有绿林聚义，此官不当也好，我们回家吧。” 道途灰尘随风卷，路上行人受辛酸。主仆二人回行几日，来到大悟山脚下，正行间，忽一秃头迎面发问：“二位前些时黄旗飘扬，进京赶考，意气风发，怎么这么快就返回原路，且心气郁闷，似遇不顺心之事。”朱若虚抬头一看，秃头头上有六颗黑点，宽脸圆目，青衣皂靴，原来是一位和尚。 “长老既知我们来踪去迹，必有指教。请问长老宝号。”朱若虚上前施礼。 “我是大悟山的丧吾，见过你们是从黄陂方向而来，想必家住黄陂附近，现在听了口音，更确信无疑了。” “我们是黄陂双龙镇人，这是我家老爷，因在鸡公山遇上强盗，不想进京考官了。我家二公子在黄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是双龙镇的千户长。”李福抢着答道。 “原来如此，贫僧接观音寺醉月和尚邀请，前往说法，正好同路。” “那不就是木兰山北我家对面的观音寺吗？我们同路要同到家了，我家老爷这几天有点不高兴，有人同路会开心些的。”李福高兴起来。 三人晓行夜宿，不日来到仙水河边的一座寨子前，此寨即为双龙镇，镇西一弘碧水，名大城潭。潭边树木葱郁，潭水潋滟，轻波拍岸。远处，层层迭迭的庄稼随风起伏。向南，木兰山郁郁葱葱。 -5- “木兰山，我来过多次了，三楚胜景，尽在木兰山，风水宝地，地灵人杰，好地方呀好地方。”丧吾和尚赞不绝口。 “前面就是寒舍，请大师到家喝茶歇息。”朱若虚邀请道。 “不打扰了，今天我先去拜会观音寺的醉月大师，来日必到府上拜访。”丧吾由岔道走了。 说话间，朱家二子已接父亲来了，二媳挺着肚子并家人跟在后面。 突然，若虚目光射向二媳的身上，见二媳怀孕，心中不禁惊喜，其他的人都还不在意，唯有若虚乐得自言自语道：“我的二媳有喜了，我的二媳有喜了。” 到家，问一路经历，李福一一述说，说到鸡公山盗，紧张不已，又说洛阳附近千村举孝，万户穿白，全都惊异非常。 “好，回来得好，做那官干什么，造孽，洛阳的老百姓真造孽。”二媳赵桂贞腆着大肚子说。 老人回家，合家团圆，一宿说不尽的宽心语，道不尽的思念情。 没过多久，朱天禄的妻子赵桂贞临产了。请来了接生婆，天禄惴惴不安，端坐在堂屋中，女人们忙进忙出。 一阵婴儿啼哭，朱天禄的心更紧张了，一刻，接生婆从房中出来，恭喜天禄得了千金宝贝。 朱天禄满心欢喜，忽闻女儿哭声甜美，又闻奇香扑鼻，他立刻明白这是木兰花蕊之效，因向家人宣布： “我能得这女儿，是木兰花蕊与太子参的功效所致，就叫这孩子木兰吧！” 此时为隋大业五年(即公元609年)八月初一日，朱天禄、赵桂贞时年三十岁。 第3章 第02章 一山两教结善缘 朱天禄自从有了木兰后，感到家庭生活更快乐，为乡里办事的劲头也更足了，便买了一匹精壮的白马，以方便到远村处理百姓事务。闲暇时，朱天禄将木兰抱在马上玩耍，时间久了，白马也听木兰使唤。 一日朱天禄正在教木兰骑马，忽一村民从木兰山方向跑来，高呼：“千户长，不好了，木兰山的道士与和尚摆开阵式要打架，恐怕要出人命。” “我马上就去。”朱天禄应声道。 “我也要去。”木兰说。朱天禄也来不及送木兰回家，只好抱着木兰，跨上马，踏上了上木兰山的道路。 来到东泉井下，一看阵势，十几个道士手持刀剑，虎视眈眈，立在山坡上，坡下正在开基下石准备修建寺院的平地上，十几个和尚有拿石块的，有拿木棍的，怒目对阵。朱天禄上山时早听得一阵对吵，现在吵闹声暂停，一场冲突就要发生…… “都不要动，冷静一下。”朱天禄策马直奔到两阵中间，高声喊道： “你们两教在木兰山修建寺观，铁冠道长、丧吾主持事先都与我商量过，有何问题，先由我处理，我如果处理不妥，还有县府，你们如此刀棒相向，有违出家人的戒律，更谈不上教化木兰山的乡民。”朱天禄说着下了马。对峙双方听了朱天禄一番话后各自收回了手中的器械。 “千户长，我们先上山，先开基修寺，天经地义。他们道士横蛮不讲理，与人为恶，不允许我们动工。”一和尚抢先站出来说。 “你们和尚才不讲道理，明明是我们先上山，你们反而指责我们 -7- 抢了你们的香客，强行占山修寺，天理不容。”一道士非常气愤地说。 “你们自恃有点武功，动手打人，昨天伤了我们的人。今天我们也要开杀戒，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一些和尚们更气愤。 “我是此地的千户长，不是我拿这个小官来压服你们，我跟你们讲清楚，两教同在木兰山修寺观，我跟县府回报过的。现在你们发生械斗，有违出家人的德行。我慎重声明，过去的事等铁冠道长与丧吾住持来了再说，现在不论哪一方先动手，那方就别想在木兰山站脚。”朱天禄见双方气势汹汹，不压压就要出事，因此，厉声严词，使双方争吵的气氛缓和下来。 “是谁领头闹起来的？”朱天禄正要开口问话，铁冠道长忽然出现在山上。 “惊动了千户长，贫道陪礼了。”铁冠走下山站在朱天禄身边。“你们不用争吵了，这件事由我和丧吾住持一起解决，地方上还有千户长主持公道。你们先走。”铁冠手一挥，道士都不吭声地回去了。 “我还以为你的徒弟昨天出手伤了人，今天不敢来哩！”丧吾同醉月听说徒儿闹事特从山北赶来，见铁冠在此，醉月先开了腔，语气中有明显的责怪。 “徒弟们干的事，很晚采药才回来，不知道谁知他们今天又来生事，我正准备同千户长找二位协商。”铁冠说。 “还要你找，我正准备找你去哩，现有千户长在此，想千户长一定会秉公明言。”丧吾说。 “千户长知道，几年前我就在山上结草为庐，现在他们要在山腰修寺，徒弟们有意见是可以想见的。不过我还是不同意他们动手，我为徒弟们伤了人陪礼道歉，并愿对受伤者进行医治。”铁冠说。 “你先上山，我们先在北山修了观音寺，又先在木兰山聚徒讲过 -8- 经，不能说你先建了个茅庐就说是你先上的山。”醉月反驳。 “谁先上山的问题，用不着再纠缠了，我是这里的千户长，当年铁冠道长在前山建庐，醉月住持在后山讲经，是在同一天上的山，我记得很清楚。再说你们两教拟在木兰山建寺观，县府已经同意，再争论毫无意义，只会伤了两教的和气，我想知道你们为何都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呢！”朱天禄想将话题引开。 “贫道游过不少名山大川，几年前从武当山来到黄陂，登得木兰山顶，白鹤衔花，猿猴献果，清香道味，别有一番天地。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兰山耸翠于面前，柏龙横枕于背后，砂环水转，松茂竹苞，为三楚圣迹，乃高人托足之所，名士广聚之乡。心向往之，故结草为庐，以修身养性，广招道徒。现已报县府，筹备修建道观。”铁冠说。 “好哇，道长立足木兰山，我们欢迎。”朱天禄说。 刚听了铁冠的一番话，醉月也想为佛教作点宣传，上前说道： “贫僧和铁冠道长已是老朋友了，请道长不要介意。贫僧观木兰山，云蒸霞蔚，古木参天，洞穴幽静，神泉甘甜，花香如兰，水清如镜，实乃佛界宝地。观音寺弟子，春耕秋收，救危济困，广结善缘。现稍有余积，乡邻佛徒，已有捐助。因此报知县府，到木兰山新修寺院。丧吾乃大悟山高僧，特聘为住持。千户长乡里威望甚高，望能大力支持，我佛必报。” “出家之人，是好缘份的，看来大家是真有缘份。丧吾住持当年到观音寺讲经，就与我父结为好友。铁冠道长指点我求嗣之法，我们成为至交。二教同在木兰山修寺观，虽同我说过，但我为木兰山地区的千户长，没有早来现场出力，是我的失误，今天向大家道歉。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今天的这点小摩擦，就伤和气。”朱天禄说。 -9- “我佛讲究缘法，贫僧从大悟山到贵地，一路与朱千户长家有缘，今天再与铁冠道长结一善缘，道长意下如何？”丧吾问。 “结善缘，结善缘。我们虽说信义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行善积德。况且我与醉月住持这几年的交情也不错，希望以后不生芥蒂，和平共处。”铁冠爽声立道。 “请问贵观筑在何处，何名？”丧吾问。 “木兰山的南峰，人们祈求生子的木兰树旁，有一绝壁上的平地，贫道建观讲究雄奇险峻，越奇绝越有仙姿。人们称那地方为祈嗣顶，因此，定名为祈顶观。贵教这寺院何名？” “我教修寺院，讲究平稳泰然，面向西方极乐世界，也示佛从西来。因此建在这块向西的平地上。寺称龙泉寺，木兰山有多处神泉，因而名之。”丧吾答道。 “道长很高兴地要结善缘，又说我佛与贵教有殊途同归之处，希望我们同处一山，友好相待，共为木兰山乡里造出一个欢乐的世界。”醉月接着说。 “好啊，贫道正有此念，观建成之日，将请入释迦牟尼进祈顶观供奉。” “阿弥陀佛，寺成之日，将请进真武大帝进龙泉寺供奉。”丧吾马上应道。 醉月、丧吾、铁冠三人行起大礼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天下没有一山两教并存，这将成为木兰山的首创，成为木兰山的奇观。从来佛道两教不相往来，自你们始，两教互相尊重，长期共存。将来信徒多了，名声远扬，更要多建寺观，以成天下名山。我建议，以此山腰为界，山上是道教区，腰下是佛教区，以后两教共同举行分属各教的法事庙会，在教义、教规、教仪等方面 -10- 也可相互借鉴，相互补充，团结互助。佛中有道，道中有佛，共同把木兰山建为真正的天下名山，佛道共存的天下第一山。”朱天禄大声总结，很有点府县官员的口气。 僧道众人点头称是，一场即将爆发的械斗烟消云散。 朱天禄见矛盾已化解，从木兰手中牵过缰绳，准备回家，铁冠跟了过来，说道：“千户长，我有一个非份之想，不知千户长应允否？” “请道长直说。”朱天禄答道。 “我想收你家小女为徒，看她天生丽质，冰雪聪明的样子，贫道想传授我最近几年揣摩出的木兰剑法，想她会有所成的。”铁冠说。 “好哇，叫师父，给师父磕头。”朱天禄命木兰。 “给师父磕头。”木兰的头磕在石头上“咚咚”作响。 “好，起来，真听话。”铁冠笑道。 “我虽生一女，将如男儿看待，学学剑法，健身护体，大有益处。” 朱天禄高兴起来。 “承千户长瞧得起贫道。” “道长谦虚什么，我还要感谢道长哩。道长可是木兰女的恩人呀！” 朱天禄望着铁冠。 “恩人，你说得我摸不着自己的铁箍了。”铁冠不解，真用手去摸脑上的铁箍。 “道长忘了，当初道长赐教，让我们用木兰花蕊和太子参煎服，才终得此女。这是道长的大恩大德呀！” “啊，啊，我想起来了。”铁冠大笑起来。 事隔不久，朱天禄领头，报知县府，由县衙出告示，征招能工巧匠，修建龙泉寺和祈顶观。 黄陂木匠金四到县城应征，验过在籍匠户的簿录，县令问其有何 -11- 能耐，金四高声说：“雕栋画梁，技艺高超，飞檐斗拱，结构精妙。”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卷轴，展开是一横幅，翻身扯在树上，只见 “金殿凌空无用钉”几字，落款“神工金四”。 这时，旁边一个石匠看罢冷笑一声，顺手拿过墨斗旁的竹签，在斗中一蘸，举笔划去“金殿凌空”四字，将不字改成无字，把钉字的右半边改成“四”字，就成了“无用金四”。 金四看了大怒：“虽说公输般为我们共同的祖师爷，但你为石匠，我为木匠，互不相干，我抢不了你的生意，你做不了我的手艺，谁不知我金四造屋千间不用钉，走遍天下有盛名，岂说无用！” 石匠不慌不忙地说：“木头好锯石难雕，木匠不如石匠高。” 金四不屑一顾地说：“石匠有什么巧，石头裹泥浆，糊起就是墙。” 石匠吃吃一笑：“不用泥沙不用浆，光用石头干砌墙。” 县官听了二人的对话，将他们都录为掌墨师傅。 那金四雕梁画柱，飞檐斗拱，六角八瓣，结构新奇，自不必说，还真是榫口巧接，不用铁钉。 而石匠呢？还真是一把锤子一个凿，叮叮口当口当，不用沙浆粘料，用石块干垒，大小间压，横压直嵌，层叠相对，彼此牵制，构结为整体，金四反复推试，毫不动摇，最后叹服，自此，木兰干砌，传为天下一绝。 木兰山方圆百里的善男信女，赶往木兰山，有捐款的，有献物的，也有义务干活的，木兰山沸腾起来了。 朱天禄一会儿到祈顶观看看，一会儿又到龙泉寺看看，几个主持人也忙得不亦乐乎。 在木兰山干活的人，不论是义务工还是工匠，一律在祈嗣顶吃饭，便于统一安排工作。那么多的人，有的人在山上打石头，有的人到远 -12- 山伐木，吃饭时如何通知呢？丧吾住持想了一个办法，到开饭时吹喇叭。 有一天，天气闷热，似乎要下大暴雨，吹喇叭的小伙子由山底一直吹到山顶，觉得口干，找水喝去了。 在远处山头伐木的人听见喇叭声，陆续丢下手中的斧子，向木兰山赶，爬到半山腰，采石的人问伐木的人为什么回这么早。 “吹了喇叭的呀！我们是听见喇叭声才回来的呀！”伐木的人反问。 “鬼话，我们怎么没有听见？”凿石的人说。 他们一起向祈嗣顶爬去，到灶旁一看，人们已在吃饭，确实是吹过喇叭的，自此以后，就有了一条歇后语：木兰山的喇叭──一气吹上顶。 祈顶观、龙泉寺建成后，举行盛大的典礼。这日，梵音四起，钟鼓相闻，游人比肩，香客接踵，真是热闹非凡。 由于佛道两教，同处一山，和睦相处，佛中有道，道中有佛，佛道一家，成为当时的奇观，外省如四川、河南的香客不辞道远，长途跋涉，要亲眼看一看两教相容的真相，倒是木兰山附近的人们却不足为奇。这样，木兰山又多了一条歇后语：木兰山的菩萨──应远不应近。 入冬，香客渐少，寺观的住持，为了感谢能工巧匠们一年多的辛劳，特托朱千户代为设宴，款待官绅工匠。 酒宴上，掌墨石匠给金四敬酒：“非常抱歉，今特来敬酒赔罪，当日不该改了你那横幅，过于狂妄，今看了你雕龙画凤之艺，超绝超绝，佩服佩服，愿与金师傅结为兄弟，为木兰山宫观建筑尽力。” “李师傅言重了，你当初如果直说出令尊李春大名，我能有二话 -13- 说么。你的木兰干砌，实为全国首创，将与令尊大人的赵州安济桥千古齐名。承蒙不嫌弃小弟鄙浅，结为兄弟，实为天大喜事，我兄弟俩今日要一醉方休。” 笑声在山林中回荡。 第4章 第03章 木兰聪颖悟禅机 木兰山的东泉井畔，绿围翠绕。北面突兀前倾的滴水崖，高可数尺，水滴终年，似断还续。岩下石龙，喷珠吐玉。远远看去，层层叠叠，如浪似烟。老竹青中带黄，直指云天，小竹出世不久，婷婷玉立，独具风韵。 每逢初一十五，，木兰必到此地练剑，虽说才七岁年龄，但却已出落得花容月貌，眉眼端装，雅秀脱俗，行止大方，出言有理。对铁冠道人的“木兰箭法”一招一式练到了传神的地步，只是木兰年幼功率不深。这天，她身着红裙裤，腰缠白飘带，脚穿登云靴，看起来十分精灵。当三套路数练下来，木兰已是满头大汗，她收好剑，掬一捧东泉滴水，清冽甘甜，坐在石块上，惴摩今天剑式的得失。 “徒儿，今日可有长进？”铁冠道人从山顶下来。 “徒儿按师父上次的指点，稍有所悟，只是仍难掌握。” “练剑之道，在于心而现于形，心力不到，法式枉然，徒儿心性尚稚，能达此火候，已经很难了。走吧，多日未去拜访你祖父父亲，今日一起回家吧。” “太好了，我祖父一定很高兴的，每次练剑回家，都要问到师父的情况。” 木兰跟在师父后面，紧赶才能跟上，铁冠道人真乃道骨仙姿，铁箍外的长发不曾盘卷，迎风飘荡，大步流星，走崎岖小路视若平地。一路上，清风送爽，松柏散香，鸟语鹤颂，山溪欢歌。木兰一路小跑，到家已是大汗淋漓了。木兰飞跑开了院门，唤祖父，父亲出门迎接。 家人备了早点，铁冠道人如家人一般随便。 “朱老还研读儒学么？”看案上一开卷古书，铁冠问道。 -15- “老朽自赴京赶考，路遇强梁，知国势维艰，已无心为仕了。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孔丘乃千古圣人，当成定论，今天下纷争，儒教不兴，儒教兴盛之日，必国泰民安之时。贵道教之经要还不曾领教。”朱若虚示意铁冠。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一部《道》经与一部《德》经，已尽天地之理矣。” “玄妙，玄妙，老朽愚矣，假我天年，可研读道家经典了。”朱若虚笑道。 “朱老所开之卷是孔子哪部典籍。” “非也，所开之卷，《易》也。” “朱老也通《易》学？” “不敢，近年无聊，翻翻而已。圣学书中，惟易是穷理尽性之书，读易者多，通易者少，朱某不谦，妄谈大意，善言易者，必知体用俱备，理数兼该。至理数之说，因事制宜。有一定，而数有长短，是理为体，而数为用也。数有一定，而理有权变，是数为体，而理为用也。用理不用数，则吉凶消长之道茫然。用数而不用理，则君臣父子之道息矣。以理循数，明哲保身之人也。以数循理，杀身成仁之士也。留侯欲报韩氏之仇，知韩氏不可复兴，故依汉高祖而成已志，此以数循理，易之道也。武侯知刘氏不可复兴，乃鞠躬尽瘁，以遵王命，此理循数，亦易之道也。” “朱老博学多才，究天人之际，知各家之言，实乃木兰山乡名儒-16- 之首，其孙女聪慧秀丽，得祖父之真传，必大有作为也。” “要说木兰女孙，聪颖通达，实为罕见，读书写经，大有进益，来，乖孙女，将我昨日所教三闾大夫之《湘夫人》背给你师父听听。” 帝子降兮北渚， 目眇眇兮愁予。 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 木兰缓缓背来，声音清雅响亮，一口气背完全篇。 “七岁小女，竟能有感情地背出屈夫子的《湘夫人》，实为难得。” 铁冠道人夸奖道。 “三闾大夫乃我楚国第一英才，只要我听到其诗文中的兮字，则为之自豪，近人之诗文，已不用这兮字了，楚音正在发生变化，后人读屈大夫之悲辞，将无法表达出原汁原味之情感了。” “朱老真仍通儒，贫道仰慕之至。” “过奖了，孙女拜道长为师，请严加管教，虽为女儿，将男女看待。” “朱老放心，此徒悟性极高，将来必有大用，现年龄尚小，剑法方面只学基本功就行了，至于精妙绝技，日后再教不迟。现在乘祖父有闲，又极为渊博，应教孙女文赋道德，此为为人处世的根基，人生在世，以德为先，德满才会功满。” “道长所言极是，此女慧心明朗，书法字义，皆有所通，一十三经，略知一二，诗赋文章，也能涂鸦。” “既然如此，明日丧吾主持要在龙泉寺讲经说法，可带木兰前往听讲，以试此孩悟性。” “太好了。”木兰高兴得跳了起来。 -17- 第二日，四月初八佛祖寿诞之期，木兰山附近村庄早已张贴告示，此日上午给男信徒讲经，下午给女信徒说法。 人们早就知丧吾住持通经达义，禅机高深。这日早早的，各路香客把经堂挤得水泄不通。为了尊重地方贤达，丧吾主持还特邀了黄陂的七位贤士，朱若虚、杨廷臣、谌于飞等。 讲经还没开始，人群中挤出一个七八岁学童模样的孩子，他头戴青巾，身穿蓝衣。这学童望着经堂上方的禅座，觉得甚新鲜的，跑上去看了看，摸了摸，就大模大样地坐起来。香客们都不认识这学童，觉得这小孩倒挺大方的。丧吾住持开讲，学童回到人群中。 讲经开始，钟鼓齐鸣，笙箫迭奏，香风扑鼻。丧吾住持坐在禅座上，头戴五佛冠，身披红袈裟，脚踏步云鞋。等金鼓笙箫声停止后，他高声吟道： 有为色皆幻， 无为性即真， 三心难成道， 一心见当人。 经堂里的大小和尚和听众，寂静无声，丧吾又吟道： 未生我兮谁为主， 既生我兮主为谁， 大道不明空费力， 水中明月自修持。 丧吾住持吟罢，又无人应声，这时，刚才对禅座感兴趣的学童，从听众中钻出，大大方主走到禅座前，对丧吾答道： 未生我兮天为主， 既生我兮主即心， -18- 大道不明空费力， 水中明月自修持。 丧吾见这学童对答如流，好生喜欢。他接着高声吟道： 六根清净方得妙， 万法皆空乃见真， 一性圆月是主人。 学童又答道： 道包天地乾坤小， 性受太虚法界宽， 我即是佛佛即我， 真空妙有一灵圆。 丧吾住持听了，连声称赞。接着又吟道： 元神真又真， 空寂见无生， 返我真面目， 净土好安身。 学童听了这词，知道丧吾住持“返我真面目”的意思，心里着慌，眼见丧吾主持谦虚地下了禅座，朝这边走来。学童撒腿就跑，即刻无影无踪。 这下可闹出神来了！经堂里的信徒七言八语，唧唧喳喳，都说丧吾住持不愧为修行多年的名僧，感动天神下降，使龙泉寺中仙童现身。 坐在经堂里的朱若虚，心里暗暗好笑。因为他清楚，刚才与丧吾应经的，哪是什么神童，是自己的孙女木兰。 原来木兰知道丧吾住持讲经说法，上午是男信徒听经，下午是女信徒听法，她想经法皆听，因而灵机一动，私下跑到伯母房中，将堂-19- 兄朱克念的头巾和蓝衣穿上，俨然一个学童，混进男信徒中听经。 事隔不久，朱若虚请丧吾住持到家作客，朱若虚与住持正谈得火热，木兰端着茶壶到客厅给他们添茶，丧吾见了，吓得一跳，手中茶杯砰然落地。 朱若虚忙问道：“你怎么啦？” 丧吾住持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出话来。等木兰走开，他才嘘了一口气，两手合胸，低声念佛：“阿弥陀佛，龙泉寺的仙童又在你家现身了。” 朱若虚开怀大笑：“我这里哪有什么神童？”他将木兰扯到怀里，到丧吾面前说道：“你说的就是她吧，她是我的小孙女木兰。”接着，将木兰女扮男装的前后经过都讲了。 丧吾微笑不语，沉思片刻，郑重庄严地说：“木兰悟性极高，天赋极好，这孩子将来一定能给朱家耀祖扬宗。若不嫌贫僧愚浅，贫僧愿收此女为徒。”朱若虚当即应诺。 “佛心若镜，见解甚明，吾闻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玄微奥妙，究莫能测，恳乞德教，以示未晤。”朱若虚恭谦求教。 丧吾静默良久，才说：“此经有二百六十字，又八字是纲目。此经大发慈悲唤人离尘苦，施妙法度众生脱苦海。”说着，丧吾念了起来： 大罗仙原是我密多妙趣， 光灼灼明晃晃正见之时。 但返照见五蕴尽皆空去， 度自身一切苦灾难脱离。 炼成颗舍利子色空不异， 空空中不异色不有不无。 -20- 色即空是真空幻景了已， 空即色是真色五蕴之一。 无无明即长明因缘十二， 明亦无无亦明尽乃至之。 “太玄了，太玄了，看来我这个徒儿难当得很。”木兰显出明显的好奇心。 第5章 第04章 风洞历险得首乌 木兰山有眼甘泉名叫乌龙泉。传说水晶宫中蚯蚓变化的那条乌龙腾跃之时，穿天门，绕帝宫，尾扫东麓，遂成此泉。泉水由石崖中涌出，向下滴落时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回旋荡漾，如夜月吹箫，似幽谷鸣琴。泉池形同半月，长约丈余，宽约五尺，高约六尺，泉水清丽晶莹，香浓如酒。水有神力，铜钱贴于水面，托起不沉。 乌龙泉四周，松林成荫。南面一条青石小路通入泉池。泉眼西面陡崖壁立，一蓬蓬的映山红点缀在翠绿丛中，紫荆、山茶漫布岩壁。岩畔苍松挺拔，石柏高挑。阴坡岩壁上的一株株凤尾草，一片片苔藓，湿润翠绿，寒碧欲滴。西壁正中有一石雕观音，端坐莲花，神态安祥，以镇龟精。原来有一龟精在乌龙泉作怪。水涌浊波，泉味酸苦，黎民怨愤。观音菩萨得知后，摘下一朵莲瓣抛出，霎时，变成一个石翁将龟精压在石下。从此，碧水澄清，甘甜可口。铁冠道长说这是龙泉神液，喝了可消灾祛病。 木兰练功结束，常来到乌龙泉，饱饮一顿泉水，顿时精神大振，疲劳消失，力气也大了。今天，她喝完水，洗了脸，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山景，却见一儿童牵着一位拄着竹竿的老太太着青黑衣在山下颤颤抖抖的行走。她迎上前去，问道：“老婆婆，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到风洞去。” “您老人家这大年纪了，路都不看见走，到风洞去干什么？” “小孩子家又不懂什么，问那么多干什么？” 老太太有点不耐烦了。 “婆婆，这是我们千户长的女儿，叫木兰，我到木兰山来采蘑菇时常看到她也在这里练剑，我认识她。”牵老太婆的小孩原来是她孙-22- 子。 “啊，你就是那位全乡闻名，又聪明又俊秀的木兰呀！不该对你冷言，告诉你吧，我这双眼睛失明十二年了，没有眼睛多么难啊，我这孙子三岁起就牵着我，今年十岁了，牵了七年。三年前就听说木兰山风洞里蝙蝠多，蝙蝠拉的屎叫夜明砂，瞎眼的人用夜明砂泡开水喝，眼睛会复明。叫我儿子来弄点夜明砂我喝，儿子来过几次，说洞太深，根本不能下去，一直没有弄成。我今年六十多岁了，看不见东西活着也是废物，死了倒享福去了。管它三七二十一，不到黄河不死心，叫孙子带我来，带来绳子，我要自己摸到洞底，弄点夜明砂出来。”说着，老太婆解开系在腰上的一卷绳子。 “婆婆，那洞不能下，听人说，那洞深无底，通海眼。” “我活够了，一定要去弄点夜明砂出来，弄不到夜明砂就死在洞里算了。快点，孙儿，牵我去吧，再迟了，你爸找出来，我就下不成洞了。”老太婆催着孙儿。 看到老太婆的固执表情，木兰扶着老太婆一起来到山北的风洞。木兰说服老太婆，身挂长剑，腰系长绳，进风洞为老太婆找夜明砂。 她顺着风洞的边沿往下摸，洞里黑沉沉的，却看不见一只蝙蝠，继续向深处走，绳子已不够长了。她解开绳子，向前走去，摸着摸着，一阵旋风卷来，头昏目眩，落到了洞底。她静下心来，休息了一会，继续摸索，突然，一只蝙蝠在眼前晃过，接着，二只、三只、一群、无数只。借着洞底的微光，她摸了摸洞底，一层夜明砂，她高兴极了，装了满满一口袋，高声向洞外呼喊，但听不见洞外的声音。 木兰明白了，因为在洞中走的时间长，后来又掉进了洞底，现在离洞口已不知有多远了，风声阵阵，叫喊声洞外的人根本听不到，就-23- 是放绳子进来，由于洞道弯曲也到不了洞底，再说也没有这么长的绳子。这洞从来没有人敢下来过，还说洞中有妖怪，经常有怪风将小孩卷进洞中。 想到这里，木兰害怕起来，似乎洞中有“咚咚”“咚咚”的声音，但光线非常微弱，远一点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她有点后悔不该一人下到洞中。 她靠住洞壁，长剑在石壁上碰得火星一闪，她手握长剑，全身充满了力量，摸着口袋里的夜明砂，想到老婆婆渴望见到光明的情景，木兰增长了胆量，不要怕，会有办法的，一定要想办法出去，一定要治好老婆婆的眼睛。 这样想着，她一手握剑，一手摸索洞壁，摸着摸着，终于找到一条通道，她顺着这条通道向前走去，她想不管通道到哪里，一定要走到尽头。 好在喝足了乌龙泉的神水，她的力气并不觉减少，洞道曲曲折折，只有一线微微的光亮，奇形怪状的石块悬挂在洞顶，洞壁水淋淋的，有的地方还在喷水，洞底有时是整块石板，有时是水深过膝的泥团。木兰在洞中艰难地摸索前行，浑身湿透，冷风飕飕，直打寒颤，她不时摸摸口袋中的夜明砂，知道夜明砂还在，信心就鼓起来了，有长剑在手，心中也不惧怕了。 又是一群群的蝙蝠飞过，风声也停上了，前面似乎有一束明亮的光线，木兰的心也一亮，急步向前奔去。 真的，这里象一个窑洞，光线从洞顶直射下来，看得见洞底的一切，洞底是一潭池水，整块的石板成为池底，一群小鱼在池中自在漂游。洞顶有水珠滴到池中，池边有一石隙，池中漫出的水都进入石隙中。洞的围壁由黑炭般的石块围成，这种石块，木兰在铁冠师父那里-24- 见过，他说是石炭，烧起来温度高，原来这里有这么多的石炭，出洞后告诉师父到这里来采。正考虑着怎么出去，忽然一条黑影扑了过来，眼看就要扑到木兰的身边，木兰急用剑去迎，黑影惨叫一声，跌在水池中。木兰定神一看，是条狼，已被削掉了一条前腿。木兰一剑追去，刺中狼肚，木兰将剑一旋，狼喷血而死。 山里长大的孩子，都知道狼性残忍，而喜欢群居。一只能对付，一群就难办了。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对了，狼能进来，人就能出去。木兰顺着狼扑过的地方一看，果真有一小洞口。她奔过去，钻出了洞口。 啊！总算见到阳光了，她长嘘了一口气，摸摸夜明砂，挥挥长剑，兴奋极了，象是经过长长黑夜而见到光明的人，又象是失明多年重见光明的人。天是那么蓝，太阳是那么亮，空气是那么新鲜，环顾四周，四周是松林野草，不见一个人影。她提防狼群袭击，根本不见有狼在附近活动。 木兰想记住洞口的位置，返身寻找洞口，但洞口不见了。她挥动长剑，砍掉野草荆棘，沿着出来的方向探视，来到一遍乱石丛。乱石丛中，一遍碧绿的何首乌藤叶，她在木兰山上能很容易就找到何首乌的藤蔓，她感到很惊奇，怎么这容易就看到了何道乌藤叶，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从没见过这样粗的藤，这样大的叶片，而且密密匝匝的碧叶遮盖了几块簸箕大的石块。其中有筛子大的一块绿叶似乎被翻动过，木兰用剑一挑，正是洞口。 洞口找到了，她做了记号，观察了周围的地形，打算离去，早点将夜明砂送到老婆婆的手中。转念一想，发现这大的何首乌藤叶不容易，这株何首乌一定不小，不如顺便采掘试一试。 木兰牵起老藤，很快找到了主根部，主根在石块下，石块不算大，-25- 她用剑削去周围的泥块，用足力气，搬开了石块，顺着主根继续下掘，约两尺深后，一只巨大的何首乌出现了。她非常兴奋，用剑小心削去泥土，小心翼翼地拔出了何首乌。 她慢慢擦去何首乌上的泥土，何首乌的形状让她吓了一跳，她扔下何首乌，心中扑通只跳，坐在石块上定了定神，才又细心看起何首乌来。 这只何首乌足有两斤重，象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并足而立，从头到身子与真人的比例没有什么差别，各器官的线条棱廊分明，木兰吃惊极了，她曾听说过人形何首乌的故事，但今天亲眼所见，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知道这是宝贝，千年难遇的宝贝。她一手将何首乌抱在怀中，一手持剑，向山下的小路走去。 快下山时，一位采药的老翁看见了她。 “小姑娘，你从哪里来的，胆不小哇，竟敢一个女孩上山，看，身上的衣裙都划破了，头发乱蓬蓬的，碰到狼了吧，还是跌到石洞里去了的。”老翁慈祥地问。 “请问老爹爹，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矿山呀！你不知道这地方，怎么上来了的，迷路了吧，你家大人呢？你有剑，有武功吧？” “矿山，矿山离木兰山有多远？” “大概三十多里吧，你要到木兰山去，顺着山下的小道向东走就是了。”老翁详细地指引着道路。 老翁不放心，送木兰走了一段路，注意到木兰怀中的东西，高声叫了起来：“呀！好大的何首乌，雌雄双胎何首乌，宝贝呀，千真万确的宝贝呀，小姑娘，你拿着，让我看看清楚，饱饱眼福，我采药一-26- 辈子，只听说过雌雄何首乌的故事，今天能亲眼看到，也是三生有幸呀！” “老爹爹，你就仔细的看吧。”木兰递了过去。 “不敢不敢，你虽说是小孩，但能挖到这样的宝贝，可知是天女，你拿着，我只看看就心满意足了。我在这山头挖药上百次，没见着，说明我没这福份。怪不得有几次听到山上有儿童的戏闹声，还看到两个穿紫红衣裤的孩童打架，原来是这雌雄何首乌在现形呀！属于别人的东西我是得不到了。”老翁唠唠叨叨。木兰让他看了片刻才抱在怀中向前走去。 “小仙女，要抱紧呀！这宝贝会跑的，还有，不要给别人看，当心别人抢了去。见到宝贝，黑心人就会动心，这样的事太多了。我只知道这山上贵重药材多，黄精玉竹都有，尤其是桔梗，天下独一无二，切开有五星图案，却不知道还有雌雄何道乌。”木兰已经走了好远，老翁还在自言自语，将药锄和药篮扔在路边，坐在石块上呆想。 当木兰跑回家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远远的，就能看到院门口围满了人，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有人看到木兰，高喊：“木兰回来啦！”呼的一阵，人们象一阵风样迎了上来，围住了她，七嘴八舌，不知问的什么。 “快拿口袋来装夜明砂，老婆婆还等着治眼睛哩。”木兰大声说。 “真有夜明砂，那老婆婆从昨天到现在，硬是不下山，见不着你出洞，她就要死在洞中，现在好了，都好了。” “不对呀，你出洞怎么没见着老婆婆，你怎么出来的。” “我是从矿山出来的。” “啊，矿山有出口，那么远，快去人给老婆婆送消息。” 有人拿布袋来接夜明砂，木兰将何首乌放在地上，见到雌雄何首-27- 乌，人们又沸腾起来了。 千年难遇的雌雄何道乌，真正的宝贝，当然会引起轰动…… -28- 第6章 第05章 李长生有心杀生 雌雄何首乌出世的消息，惊动了木兰山西脉最大的财主李长生。 李长生年近五旬，高勾鼻梁，凹眼睛，深谋虑算。住在李家砦，这个砦有500多户人家。李长生家住砦东面，整个住处接着后山围着一个石砌大院。院墙上筒瓦围墙曲线起伏，宛如势欲飞针，张口吞人的青龙。围墙正中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圆拱门，门上“李长生”石刻涂上红漆，和蓝墙青瓦相映。步入拱门可见一座两重前低后高、连五转七木结构屋架，四周为石块镶砌的房子，屋顶青瓦，大门前两边各蹲一石狮。堂内摆放着多种红木用具，神龛上还正在燃烧着香火，屋前左侧建有一座假山人工湖，右侧是一座小花园，显露出是砦中一个大富豪人家。 这天响午，他刚供奉完祖宗，独自一人坐在堂屋里，闷闷不乐，心想，我家财万贯，富甲一方，良田百顷，山林几座，儿子在朝中为官，有钱有势，一切都有了，再图什么呢？只图长命百岁，享尽人间富贵。 说来的确如此，他转身就找算命先生去了，因为他经常爱算命，算命先生就摸透了他的心思，于是尽给他算好命，故意迎合他，说是从他的八字命中推算可活到古稀之年，但要做一些“解”，即改一下名字，就可以求得增寿，长生打断算命先生的话问：“怎么改才好”，算命先生回答说：“你现在名叫李富贵，人人叫李富贵，你就真的富贵了，良田美宅，富山宝水，财产不计其数，儿子为高官，大富大贵，千真万确，你富贵了。如果改名为‘李长生不老’，刻在你家的院门上，人人叫你长生不老，你也会长生不老的，众人之口是很灵的。”“李长生不老；这有五个字呀！哪有一个人的名字叫五个字的，真是-29- 瞎说。”“我们算命的，瞎说是我们的职业，我们本来就是瞎说嘛，瞎子嘛，睁开眼皮也是瞎说，如果你嫌五个字太多了，那就用三个字吧，叫李长生。”“好呀！李长生，这名字好。”第二天，李富贵办了酒席，请官绅亲友赴宴，正式定名为李长生，并刻在拱门上。 后来又有人对李长生说：“算命先生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如果改个名字就能增寿，那谁都要改名。真要长生不老，只要吃了灵芝草就行了。北山的松林中就有一棵灵芝草，只是这棵灵芝草有灵气，福份不够的人碰到它它就会消失掉，只有有福份的人找到这棵灵芝草，它才会长在原地不跑。我看你大富大贵，一定够福份，应该到北山去找这棵灵芝草，吃了才会真正长生不老。”“鬼话，真有灵芝草你不会不找还来告诉我。”“我要灵芝草干嘛！这穷日子早过怕了，早一天死早一日去享福了，还求长生不老，那不是穷糊涂了。只有你这种吃有山珍海味，住有高屋宽房的人才希望长生不老。”“你就不会拿这棵灵芝草卖钱，发一笔大财，也富起来？”“我能有那福份吗？我如果有那福份的话，早就赶走这穷气了。只有够福份的人，才碰得上那棵灵芝草的。在木兰山方圆百里之内，除了你有之福份，不会有第二人了。”这人的话还真的打动了李长生，次日，他带足吃喝行装，瞒了家人，到北山去寻找这棵灵芝草。 北山其实并不远，翻过自家的那座山，李长生就向北山跋去，山也不很高，遍山松树，他在松林中仔细搜寻，蘑菇倒不少，甚至还找到几个猴头菇，就是不见灵芝草的影子。他听人描述过灵芝草的形状，在他的心目中，那种形状是时隐时现的，但在这山林中，却连那形状的影子也没有。他曾怀疑自己不够福份得到灵芝草，转念想到自己的万贯家财，良田美宅，又坚定信心了，在这木兰山区，我李长生没这福份还会有第二人有这福份吗？他继续寻找，累了吃点东西，渴了喝-30- 点水，到了晚上就躺在石洞中，打火燃起枯树，防备豺狼袭击。 三天，或者是四天过去了，李长生还没有见到灵芝草的影子，他终于确信自己的福份不够，不再寻找灵芝草了，向山下走去。 太阳落山了，林中阴暗起来，李长生要在天黑之前赶到自家的那座山上，到了自家的山林，有一间护山的小屋可住。 夜幕降临了，松涛一阵紧似一阵，远处有狼群的嚎叫，李长生加快脚步，但脚已难于迈出去了，因为他的脚前面有一堆牛粪，他只得抽回腿，从旁边穿过去，谁知，脚前面又是一堆稀牛粪，又得抽回腿。就这样，整整一晚上，他在稀牛粪堆中穿来穿去，只想赶快走完这段路，既没听到豺狼的叫声，也没感觉到寒风袭人。只到第二天早上，阳光从树丛中射到地上，李长生不信会有那么多的牛粪，向周围找去，根本就没有什么牛粪。走了一晚上，原来就是围着三棵树打转转。 从北山回到家，李长生象个野人，瘦了一圈，一病十多天，医生精心诊治，家仆小心饲候，总算复原了。家人反复追问，才说出找灵芝草的经过。家人知道他求长生不老心切，埋怨也没有用，也就不说什么了。 正当李长生对长生不老失去信心时，村里的神汉又找到李长生的家中，告诉他说：“昨天夜里，一仙姑从我家天井中降下，亲口对我说，谁要是在村子的西南角修建一座土地庙，她就送给谁一颗长生不老仙丹。本来我想自己修这座土地庙，得这颗仙丹的。但转念一想，我要那仙丹有什么用，我自己就是神，死了也还是天神，升了一级，为什么要长天不老，再说，我也没资金修土地庙呀！村里只有您老人家够条件长生不老，您老人家就捐钱修土地庙吧！再说，这庙也不是白修的呀，可以得长生不老药嘛！”“真有那么一回事，你这狗杂种该不是骗我的吧？”“骗人，神鬼不容。”“那么我问你，庙真的修-31- 成了，到哪里去拿长生不老药？”“到仙河边，仙姑跟我讲过，只要庙修好了，祭了神，第二天的五更到村头仙河边，她就会给仙丹。”“仙姑是什么打扮？”“穿红衣裙，带金钗，脚登莲花鞋。”“不对呀！要我们修的是土地庙，是给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修的，不是公公婆婆找你，怎么是仙姑找你？”“仙姑跟我讲了的，她是土地神的女儿，专门代替父母来传话的。”李长生再才信了。 土地庙在短期内修成了，祭过神后，第二天五更，李长生来到仙河边，焚香叩拜，迎接仙姑，谁知日上三杆，仍不见仙姑踪影。李长生气汹汹闯到神汉家中，大骂神汉骗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仙姑送药的事。神汉笑迷迷地说：“我的老爷，仙姑亲口跟我说的话，还会有假，想来仙姑云游四方，说不定参加什么蟠桃会去了，你这算什么大事，少不了日后会将不老药送到您家中，您还不知道哩。”李长生想既然庙已经修了，闹也没用，不如等一段时间看看吧。 现在雌雄何首乌问世了，真是千年难遇啊！化为人形的何首乌，吃了可以成仙，长生不老，就在人家手里拿着，千真万确。 李长生闻风而动，立马来到朱天禄家。 “千户长，不速之客特来拜访。”李长生见礼。 “李富翁不用客气，枉驾来到寒舍，蓬荜生辉，有何见教，请不存客气。”朱天禄迎到客厅。 “什么富翁，富翁有什么用，钱财是身外之物，死又不能带去。我这个不速之客今天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千户长成全。” “李富翁能瞧得上我这个穷千户，已使我脸上增色不少，有什么要求请直说。” “贵千金小姐得到一个雌雄何首乌，这东西虽说是个好东西，但在你们家似乎作用不大，我想出高价买下这个何首乌，希望千户长开-32- 个价。” “这个，这个，无论多大的价码，我也不会卖。”对于李长生提出的要求，朱天禄觉得太突然，开口就有点不好措词。 “你这是什么话，不要以为自己有钱就什么都可以买到。你是有钱，但你没有得何首乌的福份。我孙女才有那福份，这是上天赐给我孙女的，谁也别想夺去，不瞒你说，这株何首乌已由祈顶观的铁冠道长在泡制，你说什么也得不到，赶快死了这念头吧。”在书斋的朱若虚气冲冲的出来抢白道。 “朱老就不用这大的火气了吧，我是买，不是抢不是夺，只是谈谈价钱罢了，我用几座山林与你家换一只何首乌，不亏你家吧。” “如何单是谈这件事，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女儿能入风洞找夜明砂治老婆婆的眼病，善心感到了天神，天神让她安全从风洞出来，又赐给了她雌雄何首乌，这是天意，谁也别想打歪主意。”朱天禄起身向房外走去，李长生不得不失望地走出了朱家。 李长生向木兰山走去，他想到祈顶观请求铁冠道长，走到龙泉寺，碰到了丧吾住持，他说明了来意，希望得到丧吾的支持。 “阿弥陀佛，所得所失，命中注定，不可强求。木兰徒儿能得到这株何首乌，是行善积德，诚心向佛所致。施主若想长生不老，只要生生积德，世世行善，几生几世，立地成佛，方可云游西方极乐世界，即为长生不老。” “几生几世，你说得多么好听，有谁等得到，我要今世就长生不老，你们的佛做得到么。”李长生气愤地走了。 “施主一意孤行，难有善报。”丧吾走进寺中。 李长生本来要向南峰的祈顶观去，却听见北坡的呼呼剑声，仔细一看，是木兰在那里练剑。心想，木兰只是一小女孩，好说话，许以- 千金，必会动心，只要木兰同意，拿到何首乌就容易了，这样一想，他向木兰练剑的地方奔去。 木兰正在一块巨石上练剑，太阳已爬上了山顶，阳光从树林中斜照到木兰身上，反射在木兰的白色衣裙上，银光点点，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一会儿剑飞带舞，飒飒风声，一会儿收剑静气，立如石笋，一会儿又飞旋翻卷，真如仙女翔空。 石板下，是一堵刀劈千仞的绝壁，上午的阳光伸下去，下面的浓雾涌上去，烟雾缭绕，云蒸霞蔚。峭壁往南，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间隔间也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草地。一个牧童，让一老一小两匹黄牛悠闲啃草，自己在丛林中找蘑菇，采野花。 “木兰姑娘，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真是一位大善人啦，是仙女下凡，你冒危险找夜明砂治好了老婆婆的眼睛，全木兰山的人都在歌唱你的善心，你的心肠真是太好了。”听到有人说话，木兰收剑而立。眼前这位又瘦又长、勾鼻子、凹眼睛的财主，她认识，是这里最有钱的人，木兰山修寺观的时候他儿子捐的钱最多。 “我现在来找你，是希望你再做一件天大天大的善事，我那在朝中为官的儿子得了一种怪病，怎么也治不好，听郎中说只有你那个雌雄何首乌能救他的命，你就行行好吧，再行行善，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会长命百岁的，我那儿子全家的依靠，你救了他就是我们一家最大的恩人，只要你肯给那个何首乌，我将全部家产给你都行，你就同意吧，我已经跟你师父铁冠道长讲过了，他说只要你同意就行。” 李长生一口气说出很多的话来，脸上头上已是如豆的汗珠。 “我师父跟我说过，这株何首乌是大补精血的，可以延年益寿，长人才智，终身乌发，能得到它是这个人福份，别人不可能抢也不可能夺，起这心思的人必定落空。你别想这冤枉心思。”木兰语气坚决-34- 地说。 “那好，你不仁我就不义，都说你有慈悲心肠，我今天就要试你一下，看你是真善还是假善。”只见李长生猛跑过去，一把将在旁边看热闹的牧童搂到怀中，站在悬崖边，高声说：“木兰，你今天答应就没话说，如果不答应，我就将这牧童扔下去，看你担当得起这罪名吗。这小孩摔死了，我大不了赔几个钱了结，而你却要背负假善人的恶名。”说完李长生向崖下探了探。 “我才不会背那恶名哩，谁干的罪恶谁负责，想得到我的何首乌绝对做不到。”木兰斩钉截铁地回答。 李长生急了，又无计可施，惨无人道地举起悲嚎的牧童，扔到崖下。 木兰冲过去，已来不及了，木兰怒气冲冲地站在崖边，李长生扬长而去。 突然，崖下传来哭喊声，木兰仔细察看，原来，牧童并没有摔到谷底，挂在半壁的一棵松树上。只见木兰束好裙带，看好方位，向崖下纵身一跳。 第7章 第06章仙河桥 木兰选择好方位，跃下悬崖，准确落到松树枝上，抓住树干，一手抱住牧童，顺树干滑下，进了松树底部的洞口。 自那次进风洞从矿山的出口爬出后，木兰对木兰洞的三十六明洞，七十二暗洞产生了兴趣，练功之余，常常去爬山洞，这个悬崖上的山洞后来被人们叫做玉皇洞，一口通到山顶，洞口在荆棘丛中，非常隐秘。一次木兰偶然发现，冒险进入洞中，结果另一出口在千仞绝壁半腰的一棵松树傍，今天正是这棵松树救了牧童的性命。 附近人们知道这件事后，蜂拥去找李长生算账，还要上县衙去告状，无奈，李长生只得花了一笔钱才了事。大家又极力称赞木兰舍身救牧童的事迹，将这堵绝壁称为“舍身崖”。 李长生虽未把何首乌弄到手，但求长生不老药的希望并没有熄灭。 这天傍晚，他从黄陂县城往家里赶，因为城中亲戚的盛情款待，中午多喝了一点酒，躺了一会才回家，现在还醉醺醺的。 太阳已下了山，一弯新月挂在山峰上，李长生歪歪倒倒的前行，口中还哼着浑味十足的小调。突然，眼前一亮，他站住了，定睛一看，活脱脱一位仙女立在面前，只见这位仙女发髻高耸，金钗耀眼，粉面黛眉，耳坠闪亮，通身红裙彩带飘飞，足蹬莲花，手持拂尘，真是仙女降凡尘。 机会来了，他心里沾沾自喜。 “仙姑，我已等了你好长时间了，土地庙早就修好了，却不见你送我不老药，我知道你们菩萨是不会食言的。” “李长生，你听着，世上没有菩萨做不到的事。你修了土地庙，菩萨很满意，但要得到长生不老药，还要做三件事，若有一件办不好，-36- 菩萨就不会给你不老药。”仙女启动红唇，语调威严而甜润。 “仙姑请讲，只要我能做到。” “你能做到，也必须做到。第一件：‘五马分棺’。” “什么，五马分棺，分什么棺，说得好吓人的，请仙姑大显明判。” “这棺，就是你家粮行的斗，你家的斗装有机关，用的夹层，收租用大斗，卖粮用小斗，你那只斗吃进了多少人的血汗？是口吃人的活棺材，你虽说捐了钱修寺庙，那不能算你自己的钱，那是佃农们的血汗钱，你必须将你家的斗分成五块，重做公正的新斗，菩萨才会原谅你。” “这我做得到，第二件呢？” “第二件叫‘黑杆掏心’。” “请仙姑明示。” “你家的黑杆秤，与夹层斗是一码事，秤杆中灌水银，称进用大秤，称出用小秤，赚了多少黑心钱，你自己也不一定算得明白呢！” “好，我换秤。” “第三件叫‘仙河上闩’。” “仙河上闩，凡人不懂。” “你发的黑心财太多了，菩萨要把你家的财从仙河中流走，只有上一道闩把财拦住。” “怎么个拦法？” “就是要你在村口的仙河上架一座桥，石桥木桥都行，桥要修结实，不能偷工减料，等桥修好了，财是不会流走了，我还会送你长生不老药。” “请仙姑放心，这三件我都能办到，桥修成之日，我在这里等仙姑送长生不老药。” -37- “好吧！仙女轻笑一声飘然上山去了。” 第二天，李长生就召集地方官绅，宣布自己愿捐资在仙河上修一座桥，方便乡邻过河，更方便远近香客上木兰山朝拜。官绅交口称赞，各自描新桥蓝图，最后一致认为，为使此桥千年永存，将请做木兰山寺观的掌墨石匠，赵州安济桥的掌墨师傅李春的儿子李磊为仙河桥主墨。 李磊运用木兰干砌的方法，在仙河中垒起五座桥墩，桥墩垒到一半，值六月，洪水暴发，浊流翻滚，石墩底部的流沙被山洪掏空，中流的两座桥墩垮了，大石块翻了面，小石块冲走了。 山洪停止后，李磊蹲在河边愁眉不展，后悔下基石时没有彻底铲除流沙，他主动找李长生认错，自愿重修此桥，不要工钱。 正在此时，李长生的儿子李高仕回到了家乡。李高仕在朝廷为官，代表工部在洛阳主持营修宫苑。他亲眼看到隋炀帝荒淫无道和千千万万的民工累死在工地上，认识到这个朝廷决不会长久，尤其是瓦岗军的势力扩大后，他凭直觉判断出朝廷的瓦解就在朝夕，因此他称病辞官，回到家乡。当然，他不是空手回来，虽说表面上是轻装简从，但金银财宝还是带有几大箱的。 还在黄陂县城，李高仕就听到了老头子捐银修桥的事，口碑还不错，到了村口的河边，见石料已备得不少，还有三个桥墩露在水面，九个石匠在东瞧西望的。 回到家，安顿好行李，问起父母的身体和日常起住，话题就转到了修桥的事上。 “父亲是怎么想到要在仙河上修一座石桥的呢，这是要花不少钱的呀！” “哎，哪是我想修哇，还不是仙姑逼我修的。” -38- “这话从何说起？什么仙姑。” 李长生将如何遇到仙姑，仙姑的三条要求，不老药等等详细述说了一遍。 “那个仙女的面貌看清楚了吗，您在附近村中见到相同身材的女孩吗？您平常得罪的人家中有这模样的女孩吗？”李高仕急忙问。 “那倒没有注意到，这仙姑难道是人装出来骗我的？” “我说您老人家总相信长生不老药，真有长生不老药，那秦始皇、汉武帝还会死，还有哇，秦始皇、汉武帝都曾上过方士的当，说是找长生不老药，结果徐福渡海去了东土，五利将军骗了官又骗了财，生死有命，皇上都逃不了，我们又有何求呢？”李高仕埋怨道。 “照你说，那修桥的事是人捣的鬼，那我何必花这冤枉银子，赶快将石料运回家，将我家后院的墙再垒高三尺，再找那‘仙女’算帐。” “不，我们眼光要看远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桥照样修，现在外面的世道很乱，大业皇帝看来是坐不稳龙椅的，我就是看形势不好才回家避祸的。既然桥修成这样子，就要将计就计，一定要把桥修好，以此获得民心。我在县城就听到很多人夸您修桥做好事，这就说明仙女想害人害不倒，反而还让你修桥扬了名。再说我家也不在乎那几个银子，花这点银子将来是收得回的，花这点银子将来是收得回的。”李高仕象修东都洛阳给属下下指示一样。 “不过，这次发山洪，冲倒两个桥墩，看来这桥还不容易修。” “那好办，那是您担心工程大了银子用多了，不让石匠打稳桥基的原故，我已看过了，必须将浮沙层全部掏尽，到见底石时再下基石，再大的洪水也冲不动的。明天按我的安排做，我要借修桥的事大大张扬一下我家的功德。” 第二天上午仙河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河滩上，龙旗飞扬，人头攒动。 -39- 一阵喇叭声，李长生点燃香烛，供桌摆在河边，桌上供着三牲，上好香烛后，一行乡绅三拜九叩，礼敬河神。 接着，李高仕焚香净水，拿起一卷黄纸，念起《祭河神文》。 倾刻，众人屏息静听，充满着对河神的敬畏，也怀着对李氏父子的敬佩。 祭礼完毕，按新选好的桥墩基地，乡绅们挥锹掀沙，揭开新修仙河桥的序幕。周围群众对修建仙河桥投入极大的热情，有的自愿参加义务劳动，有的给修桥工匠送吃送喝，更多的是称赞李长生一家为乡亲办了一件大好事。 桥墩修成了，只等在桥墩上搁上并排的四行大条石就成功了。 “李师傅，现在看你的了，看你如何将那二十四根大条石运来，一根几千斤重，看你怎么从山上搬下来。”有石匠问李磊。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父亲修安济桥，石头比这里远得多，这里只要从山上放下来就行。” “就是下山才难呢，又没有路。” “你现在就带几个人跟我去修路。”李磊说。 他们来到后山，派人背来圆木，顺山沟搭起滑道。三天后，滑道才搭成。李磊一声号子，众石匠应和，各持一根铁撬杠，按李磊指挥的方位，一齐拨动。一根几千斤重的条石就顺着滑道下山了，沿路又垫圆木，继续拨石头，条石慢慢进入桥墩间的木架上，最后在桥墩上搁稳，如此这般，二十四根条石安安稳稳成了桥面。 大条石滑上桥墩的日子，乡亲们都来看稀奇，在他们的心目中，应该几十人才抬得的石头，竟象小孩玩游戏一样到了桥头，人人都称李磊神仙。 桥面铺平后，又在河边立一高大的石碑，由李高仕亲笔题写碑文，-40- 正面为“仙河桥，李长生义建”几个大字。 仙河桥通行的第一天，方圆几十里的村民和木兰山的香客僧道都来庆贺，喇叭声、锣鼓声、欢笑声，在山谷河间回荡，李长生和李高仕更是满面春风，对人们的赞誉恭谦地微笑。 邻村有一位老篾匠，为了显示自己的手艺，用竹篾编了一个狮子头，并糊上了花花绿绿的纸，远远看去那狮子逼真极了，大口可以一张一合，眼珠闪闪发光，耳朵一摆一摆，老篾匠举着狮子头，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领回人们的夸奖，一群小孩跟在狮头的后面，叫叫嚷嚷，都想摸一摸。有个青年小伙子见孩子们跟着乐，一把从篾匠手中夺过狮子头，双手举过头顶，左摇右摆，上窜下跳，一会儿象狮子爬坡，一会儿又象狮子啸天，引得周围的人喝彩。 “老人家，您怎么想到要扎这个狮子头的呢？”李高仕找到篾匠，客气地问道。 “狮子是山中之王嘛，这仙河桥刚修时被洪水冲垮过桥墩，那是小河神干的事。狮子是山大王，这山中的河也该狮子王管，我编这狮子的意思是想在这桥通行之日，由这山中之王来镇镇河神，让这个河神再也不敢触犯这座桥。” “老人家说得有理，由山大王来镇守这桥太合适了。” “李师傅，您应该凿出一雌一雄两只大石狮，让它们蹲在这仙河桥的两头镇守石桥。”李高仕找到李磊。 “那容易，我明天就上山找石料。我还要献出家传绝技，在桥两侧各安一栏板，在栏板上雕上神龙图案。”李磊满口应承，看到这喜人的场面，他十分激动。 木兰在人群中显得更加有神采，她与同村的姐妹们围坐在河滩的鹅卵石上唱山歌，内容非常丰富，有古歌、故事歌、盘问歌、情歌等，-41- 构思甚为巧妙，绘声绘色，扣人心弦，引得全场的青年男女一起附和，直到傍晚，人们渐渐散去时，木兰山顶还有青年男女在对唱山歌，传来清脆嘹亮的对歌声，女歌手问：“人言歌声是百灵／妹出谜语请对答／什么有叶不开花／什么结果不开花？”男歌手对答道：“浮萍有叶不开花／终日飘游不回家／无花果结果不开花／老老实实不自夸。”又问道：“什么花开最早／香传几里地／什么花开开成双／从不分离？” 对方回唱道：“油菜花开开最早／香传千里地／豆角花开开成双／永远不分离……” 此情此景，李高仕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高兴得跳了起来，觉得此举达到了自家的目的。即令家人设酒宴答谢工匠乡绅。在这里参加建桥的村户长朱天禄正在李长生家参加宴会，忽然传来官衙急令，只见他丢下酒杯，大步流星地向家中走去。 -42- 第8章 第07章 千户长义释千户忧 隋炀帝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浪子，标准的暴君。这样的皇上，引发农民起义是必然的。隋炀帝公元六0五年登基后，全国的农民起义就如火如茶，至公元六一七年李渊在晋阳起兵夺得长安，隋朝势力只剩下江都、洛阳两个据点了。 隋炀帝无法收拾时局，逃到江都。他心里非常害怕，过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日子，梦中常常惊呼有“贼”。在他的命令下，由几个宫女每晚象摇抚小儿那样摇抚他入睡。一日，宫中起火，他以为 “盗”来了，惊恐万分，蓬头散发，赤身裸体，逃入西苑，躲在草丛中，等火扑灭，才敢出来。 为了排遣恐惧，隋炀帝更加荒淫无度。宫中设有百余宫室，各宫美女多人，每日一房轮流做主人，皇上与萧皇后等率侍女千余人就在宫中饮酒，杯不离口，昼夜昏醉。 “外面有人要杀我，不要管他，快拿酒来，饮酒最乐。”一日，皇上从龙床上跳起推开侍女，大呼。 “皇上，这里安全得很，没有生人敢进来，你就放心睡吧，胆子怎么越来越小。”萧皇后道。 “好头颈，不知谁来斩它。”皇上从梳理桌前拿起铜镜，照照面，理理胡须，又摸摸后颈，狂笑着。 “皇上何故说这样的话。”萧皇后惊问。 “贵贱苦乐，没有一定，斩头也不算什么！”萧皇后闻言扶皇上肩臂而泣。 公元六一八年，隋炀帝想迁都丹阳，令老百姓给他修筑宫室。当时江都缺粮，随从的卫士又多是关中人，他们都想逃归故里。以右屯-43- 卫将军宇文化及为头子，利用卫士返乡心切之机，煽动卫士，聚众数万人，攻入宫中。叛军从女人堆中抓住皇上。 “谁敢动我，我犯了什么罪。”皇上怒问。 “你轻动干戈，游玩不息，穷奢极侈，荒淫无度，专任奸邪，拒听忠言，使得丁壮士死在战场，女弱填以壑，万民失业，变乱四起，你还说什么无罪！”一文官反问。 “我实在对不起百姓，至于你们，跟着我享尽富贵荣华，我没有对不起你们。今天的事，为首是谁？”皇上又问。 “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全国同怨，何上一人。”众叛官齐颂瓦岗军讨隋炀帝十大罪状檄文。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竟将反贼的檄文背得烂熟，寡人有眼无珠，任你们为侍官。好，给朕毒酒，我饮鸩自杀。”他至死没有放下皇上的威风。 “罪大恶极暴君，必须过刀！”叛军不允。 “朕求求你们，我怕刀杀，我解巾带给你们，吊死我吧！”皇上递过巾带，龙袍散乱，向叛军求情。 一军官上前扯过巾带，套上房梁，缢杀了隋炀帝。东都留守越王杨侗在洛阳称皇帝，改元皇泰。为了固守洛阳，杨侗在洛阳一带抓丁，又派将领到受战事影响较小的黄州招兵。 朱天禄从李长生的酒宴上奔回家中，县衙官差正在院口等候，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竟有几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戟的官军。 “千户长，军务紧急，这次不是县衙的公差，是大将军的军令，请你火速照办。”差官板着脸说。 “朱天禄，大将军有令，我军特来黄陂招兵督粮，每千户出兵一千，粮千石，人粮三天集齐，有缺失，格杀无论，有将军令在此。”-44- 官军出示大将军的布告。 朱天禄任千户长多年，县官每有差役，照办无误，遇有小差，不扰百姓，自家应付，这次的差役，却使他为难了，他进了堂屋，坐在椅上，闷头思考，差官是什么时候走的，说了些什么话，他全不在意，脑中只有一千兵丁，一千石粮的数码在打转转。 每户一丁，有的户根本就出不出来，听说外面兵荒马乱，送兵去就是送死，够当兵年龄的必然会躲避，三天，就是三年也出不了一千兵丁。还有那一千石粮，今年先是山洪暴发，冲坏了坡地的庄稼，接着又是秋旱，是一个欠收年，每户出一石粮，明年日子怎么过？ 朱天禄就在堂屋闷坐着，天黑了也不知道，叫他吃饭也不应，全家人都急得到房间闷坐，谁也不开腔。 “这样闷想也不是办法，铁冠道长走的地方多，见的世面广，我看你还是去找他商量一下吧。”朱若虚开口了。 “这样的难题，是出人出粮的事，又不是出主意，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朱天禄嘀咕道。 “你还是去问问道长吧，多个人多条智嘛。”赵桂贞劝道。 “好吧，我去了，希望他能袖筒倒兵。” “吃了饭再去吧。” “我吃不下。” 朱天禄低着头，一路小跑，到祈顶观，已在摸路了。 叩了门，小道引进，铁冠道长正在烛下研读《道德经》。 朱天禄说明来意，请道长的主意。 “我观这隋朝天下，恐怕是气数已尽。就大业皇帝的作为，江山易主也在预想之中。这位皇上，可算是中华的大玩家，他名曰为了，开运河，实是为了游江都，变陆地行舟，征发壮丁几百万，男子不够，-45- 还征发了妇女，运河修成，役丁死亡无数。 那年仲秋，我观看了一次大业皇上游江都的排场，那场面真是太大了。皇上自己乘坐高四层的龙舟，萧皇后乘坐规模小一点的翔螭舟，还有高三层称为浮景的水殿九艘。此外，有称为漾彩、朱鸟等名号的大船数千艘，妃侍、诸王、公主、百官、僧、民、道士、蕃客按品位分别乘坐，达二万多人。另有一部分船载帝后以下所有乘船人使用的物品。仅拉船的纤夫壮丁就有八万多人，其中挽漾彩级以上船的有九千余人，都穿锦彩袍，号称殿脚。船只相连二百余里，岸上有十万骑兵夹岸护送。水面上是走不完的美丽船只，两岸上是森林般的彩色旌旗，水陆照耀，繁华非常。 船队所过州县，五百里内居民都得来给贵人献食。有些州所献的山珍海味多到一百台，妃侍们吃不完，出发的时候，掘地坑一埋，就算是百姓献了食，只是苦了沿途百姓。大业皇帝每游一次江都，该得多少百姓的血汗和生命挥霍？ 游乐还不算，他还好大喜功，不惜一切代价扬威海外，为了炫耀富足，他请西域各族首领来洛阳观看百戏演出。各族首领请求允许西域商人入洛阳做买卖，他答应了，忙令人装饰洛阳市容。城内外的树木都用丝帛缠绕，商人必须穿华丽的衣服，甚至卖菜的也要用精美的草席铺地。西域商人路过酒店饭馆，店主要热情邀请他们入座，醉饱出门，不许收取分文，还要说中国丰饶，酒饭一律不要钱。如此浮夸，再多的财产也要败穷。” “不是说皇上的军队强大么，为什么急急招这么多的兵呢？” “那是以前的事，皇上现在还有多少军队，谁搞得清楚？他三次对高丽用兵，士卒伤亡惨重，又有各处义军与官军作战，皇上兵源不足是可以估计得到的。” -46- “你认为这大隋朝的江山还能保多久呢？” “具体的时间不好说，但就全国的形势看，皇上能管的地盘不多，就这么如狼似虎的招兵催粮来看，大业皇上恐怕已座不稳了。天下有歌谣说：李代杨，是寻常。” “李代杨，什么意思？” “世上有谶语：李氏当为天子，现有李渊屯兵太原，李密占山为王，这杨家天下，有易主李姓的可能。” “那现在如何了结官差呢？” “你认为你作为千户长，所辖不足一千户人家，在三天内能集齐千丁千石粮吗？” “绝对不可能。” “尽力集一些丁一些粮交差也行呀！” “这次不行，明明是要百姓子弟凭白送死，岂可忍心。春洪秋旱，夺乡亲明春青黄不接救命粮，良心何在，此差决不执行。” “既有此心，真为义士，我为百姓给你作揖。”铁冠道长起身行礼被朱天禄拦住。 “只是我现在该怎么办？” “搬家，连夜搬家，搬到我观中来，还有山中的石洞，官军上山就从地道逃走，我派人给你们搬家和观风。你赶快下山行事吧。”铁冠道长催促起来。 朱天禄回到家中，说了主意，全家连夜行动几个小道帮忙，将家中有用之物搬到山洞，人躲进祈顶观。只有朱若虚认为自己七十多岁了，官军奈何不得，坚决要在家中留守。 三天期限一到，一队官军到了朱天禄的家，朱若虚上前应对，说是全家搬走了，留他一个人看房子。 -47- 军官一听，这还了得，明白其中是怎么一回事，个个气极败坏，不由分说，上前抓住朱若虚的衣带，连推带掇，接着一顿拳打脚踢，可怜一位古稀老人，哪能经得住这几下子，顷刻奄奄一息。 军官还不满足，指挥士卒放火烧房，高声叫骂，扬长而去。 官军一走，乡邻赶快打水灭火，另有几人将朱若虚急送祈顶观，请铁冠道长医治，这几人到观中一看，见朱天禄全家都在，急问为什么抛下老人不管。 铁冠道长给老人看了脉，喂下定心丸，才向众人说明朱天禄逃避官差一事，众人涕零感激，急忙下山，告诉乡邻为朱天禄一家的行踪保密。有几个青年自愿组织一个巡风队，一有官兵，即上木兰山报信。 朱若虚慢慢苏醒过来，已是后半夜，他睁开眼，嘘了一口气，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家人，平安地闭上了眼睛。 朱天禄一急，忙叫父亲，朱若虚又睁开了眼睛，眼光从朱天赐、朱天禄、大儿媳、二儿媳、长房大孙子、小孩子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木兰的身上，停下来。 木兰走上前去，握住祖父的手，她快十岁了，还不曾经历过生离死别，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孩子。”朱若虚轻轻嚅动嘴唇，木兰低头贴耳听着。 “贤孙女，祖父这一辈子读儒释道各书，接交天下贤士，但无有成就，唯孙女是祖父之希望，我自你能走路说话始，就教你识字读文，你天性聪颖，智慧过人，将来能成为女豪杰，现家中遭此变故，你必会经受更多磨难，望孙儿穷且易坚，不堕青云之志，为乡里造福，为国为家争光。”木兰连连点头。 说完，闭上眼睛，木兰呼喊数声，老人不醒，含恨长逝，全家悲泣。 -48- 众乡邻帮助朱家料理老人丧事，铁冠道人帮助设了灵堂，却有人报信县衙官差要来抓朱天禄交军差，朱天禄自然不能守灵堂。在大家的催促下，朱天禄只得离乡背井，抛妻别女，出外逃难。普通人家，天灾人祸，难循守孝旧制。 -49- 第9章 第08章 度荒 朱天禄避难出走后，朱天赐怕官府再找麻烦，带妻子丁桂香、儿子朱卫兰、女儿朱幽兰离开双龙镇，到外县亲戚家落户了。 乡亲们争着将赵桂贞母女接到家中，供给食宿。得知朝廷已无暇顾及管理地方百姓后，乡亲们又在朱家房址上临时搭盖两间草房，让赵桂贞母女俩有栖身之所，又将藏于山洞的物件搬回家。 朱天禄没有音讯，外面兵荒马乱，赵桂贞母女俩在凄苦中相依为命，赵桂贞日夜牵挂丈夫的安危，木兰时刻盼望父亲归来，但谁也不愿说出口，都怕加重这悲愁的气氛。 第二年又是一年大旱，很多人家颗粒无收，一般人家的存粮吃完了，只得吃谷壳、树皮、草根，很多人家逃荒到外地。 木兰和母亲决不到外地逃荒，她们就是饿死也要留在双龙镇，她们有一个心愿，就是要等待着父亲归来。 寒冬就要迫近了，每天早晨开门看到的都是如雪的重霜。为了度过这无粮的严冬，木兰与母亲上山砍了很多枯树枝，在院子里堆了一大堆干树枝，足够半年的烧柴。 看着母亲一天天消瘦，一天天苍老，皱纹一天天增加，原来圆润的脸现在黑瘦了，木兰心里非常难受。为了分担母亲的辛劳，木兰在母亲到山上背柴时，自己也一起背，尽管肩背压破了皮，手被荆棘刺得鲜血直流，跌倒多次，衣裙被挂破了，但从不吭一声。母亲怜爱地给女儿捆一小捆，木兰总是争着要再加几根。 备好烧柴后，木兰又每天跟母亲一起到山上寻找可以食用的树皮，用砍刀刨树皮，一笆篓一笆篓往家里背，然后剁碎，放在锅里炒，炒焦后再放在石磨里磨，磨成粗糙的粉末，准备过冬的粮食。 -50- 冬天早早地来了，山上地里已找不到能吃的草根野菜，木兰家多日来就靠树皮粉充饥，母女俩肚子都是鼓胀胀的，感到难受。木兰年轻体质好，还能坚持，可母亲终于病倒了，但家里又无分文，借钱又借不到，无奈，木兰只得忍痛卖掉了心爱的白马用于母亲治病。 一日上山找蘑菇，看见一只麻毛野兔从眼前跑过，过了一道石坎才停下来竖着耳朵张望，并没有害怕的意思。木兰心想，要是能捕到一只兔子，给妈妈补补身子，该多么好啊！兔子那么会跑，追得上么？如果用箭射，是可以射中的。射箭，木兰眼前一亮，找铁冠师父，他会射箭么！ 木兰找到铁冠道长，说明来意，师父笑了。让木兰坐下，给木兰一块高梁饼，木兰藏进袖中。 “徒儿，你先吃了这块饼吧，我这里还有一块，等会走时再带回家给你妈吃。” “那师父吃什么呢？”木兰担心地看着师父，在这饥荒年月，师父也瘦多了。 “你不用为我操心，师父云游四方，总能讨回一些口粮，我还打算走远一些，到没有受灾的地方，多背点粮食回来，分点给你母女俩度日，明年能下雨就好了。” “师父也不要走得太远，人会累垮的，我家总能过下去的。” “哎，要不是兵荒马乱，象这样的年景，朝庭会放赈灾粮，老百姓就不会这么苦了。师父教你剑法为的是强身健体，锻炼意志，望你学好本领，为国为民。学习射箭同样是为了大志向。当然，象现在这灾荒年月，用射猎来求生存，能力不失为一计。我明天就给你一张弓，再准备一些竹箭头，教你射箭。” “今天就不能教吗？” “急什么，天快黑了，你回家吧，还有一张饼带着，我知道你的-51- 心思，与妈妈一起吃才觉得香，真是孝顺的孩子。”木兰高兴地回家了。 从第二天起，木兰每天上山练习射箭，虽说是张小弓，又是竹箭头，但她有剑术的功底，铁冠道长还说是雌雄何首乌大补血气的作用，木兰射出的箭支支有力，技艺日进，不几日就技巧娴熟，命中率很高了。 这天木兰正在林中以树枝为靶练箭，李长生的三个孙子闲玩到来，看木兰箭箭射中，感到好奇，也要木兰把箭给他们试试，木兰认为他们无聊，就不给，他们就不服气，其中最大一个十四五岁，圆头大脸，面色红润，矮矮礅礅，一看就知道是吃得过多的家伙，故意扔石头砸木兰，还哈哈大笑：“我的石头比你的箭准。” 另两个小些的孩子也乐了，跟着一起扔石头，一边扔一边唱：“扔石头，扔石头， 石头飞，石头吼。 砸死无爷的野丫头。” 木兰顿时火冒三丈，又气又急，开弓放箭，箭箭射中少年的油肚子。三个孩子慌了，向家跑去，木兰接着放箭，箭箭射中少年的肥屁股。 不一会，只见几个人抬着那个挨箭的少年不找木兰，却找木兰师父告状，说木兰无故伤人。铁冠道长查验了少年的伤情，知无大碍，向来人赔礼道歉，送他们下了山。他转身来到木兰练箭的树林，生气地叫道：“木兰，你躲在哪里？快出来！” 木兰慌忙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站在师父面前：“师父，我在这里。” “刚才那个孩子是你伤的吗？” “是的。”木兰低声说。 -52- “快给我跪下！你为何无故伤人？” “师父，这几个孩子太无道理，看我箭射得准，他们也要学着射，不给他们射他们不服气，扔石头砸我，我躲了，使我难以忍受的是他们编歌儿骂我，骂我是无爷的野丫头，这样我不能还击吗？” “你还有道理？” “他们人多，又欺负我，我不还击，学武艺有什么用？”木兰来劲了，面红耳赤。 看到木兰愤怒的表情，铁冠道长知道凭师道尊严是压服不了的，他拉过木兰，自己坐在石块上，轻声说道：“徒儿，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武德修练。宽怀容忍，是中华人的传统美德。昔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张良能给黄石老人穿鞋，方能实现大志。武人路遇，拔刀相见，是武人的恶习，是武德缺修。为民除害，为国立功，是练武的最高宗旨。你如此注重个人恩怨，这是练武的大忌呀！” “师父，我还击他们不光是个人恩怨，我是为乡亲们出一口气。他们是李长生的后代，都是吸血虫。家存粮百石，存银万两，吃不完用不尽，但乡亲们饿得要死，到他家去借点粮食却被护院家丁赶了出来。他家有豆粥麦饭、荞麦馍馍吃，吃不完倒了也不给乡亲们吃，心太狠了，打那老家伙才解恨哩！” “李长生不是办好事，捐修了仙河桥吗？” “那是假行善，有原故的，师父难道看不出来，欺凌乡里，盘剥佃农，才是他的真面目。” “多行不义必自毙，作恶多的人自会得恶报。再说，祖父的恶行怎么能算到孙子的头上呢？” “反正他孙子也不是好东西。”木兰还撅着嘴。 “徒儿呀，师父好象说不过你呀！总之，现在是困难时期，大家-53- 的心情都不好，但是越有困难越能磨炼人的意志，人穷志不能短，人穷心胸要宽广，只有胸有大志，才不会被眼前的困难吓倒。我为人处世，有一句与曹孟德相反的座右铭，叫做宁可天下人负我，希望你能记住。” “师父放心，你的话我铭记心中，至于渡荒问题，我和我妈是不会饿死的。” “那我就放心了。”铁冠道长向祈顶观走去，木兰也下山回家了。 严冬来到了，几天的大雪，山野被冰雪覆盖。木兰的心情愉快起来，因为下了大雪，雪化后湿润大地，可以种庄稼，一开春，野菜也会长出来，人们饿不死了。特别是象这样的大雪，野兔出来活动可以找到足迹追踪，它们躲在雪堆下面时又可以找到出气孔，正是捕获野兔的好机会。 大雪初睛的早晨，太阳出山了，红日、蓝天、白云，整个山林银装素裹。木兰喝下两碗树皮粉糊糊，母亲帮她穿戴整齐，向山上走去。 红日白雪的映衬下，木兰头戴父亲的羊毛皮帽，身穿母亲的羊皮大衣，皮靴外又缠一层绑带，一双母亲连夜缝制的狼皮手套。手握长棒，身背弓箭，显得英姿飒爽，活脱脱一位意气风发的猎人。 睛空万里，白雪映人，群鸟啁啾，山风习习，银枝闪闪。木兰用木棒探路，在秋雪中跋涉，寻找野兔的踪迹。兔子是很狡猾的动物，为了不让人们找到它的行踪，它们会故意跑乱足迹，使人昏头转向，不知所措。 木兰很有耐心，沿着兔子在雪面上留下的足迹反复寻找，有时找了好半天又回到了原地。总算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雪面上发现了一个出气孔，一棒捣下去，掏开雪，真有一只兔子，已被敲昏了。木兰高兴极了，将兔子绑在腰带上。 -54- 有了收获，木兰的劲头更足了，步子迈快了。好久没唱山歌了，她唱起了山歌── 红日蓝天青青草， 兔子满山跑， 我追兔子哥追我， 山风呼呼叫。 也许是被木兰歌声的惊扰，一只野兔从雪层下突然钻出，撞了一下木兰的右腿，向山顶冲去，木兰急忙张弓拉弦，竹箭飞出，野兔在雪地上翻滚几圈，不能动弹，木兰收弓前行。拾起又肥且重的麻毛兔，与刚才的一只绑在一起。 今天的运气真好，如能多捕几只，可以送一只给铁冠师父尝尝，还可以腌两只过年，要是父亲能在过年回来时吃上我捕的兔肉，一定会夸奖我的。木兰兴高采烈，精神抖擞向山顶爬去。 可惜，翻了两座山，再也没见到兔子的踪影了，看看天色不早，木兰往回赶路。 月亮出来了，大地一遍银色，刮起了大风，吹得冰冻的树枝“嗄嗄”作响，木兰又冷又饿，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山中一声狼叫，木兰心中一紧，一不小心积雪一崩，陷进了山崖下的雪窝中。 木兰在雪窝中挣扎着，拼命向上爬，却越陷越深，雪已经埋到了胸部，她害怕了，如果不赶快爬上去，狼群来了，一切都完了。她又试着挣扎，又陷下了几寸。再不能动了，如果再陷下去，雪盖住头顶，也就没有生的希望了。她静下心来，放慢呼吸，思考着逃生的办法。 她越是要自己静下心来，心里却越是着急。我死了并没有什么，但母亲不知会受多大的打击，她有信心活下去么，还有父亲，有一日-55- 回到家里，见不到女儿，会多么痛心。 越想心里越乱，似乎狼群的叫声越来越近。细心一听，是人群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呼叫木兰的名字。 声音真的越来越近了，确实有人叫木兰的名字，木兰大声回答，山谷回响，有人听到了木兰的应答，寻找过来，几个小伙子搭人梯将木兰拉上山崖。 原来太阳下山时，母亲还不见木兰回家，担心雪天狼群残暴，找村里的青年人带上猎刀火把，沿着木兰的脚印寻找，正好赶走狼群，找到木兰。 -56- 第10章 第09章 偶遇 冰雪消融，雪水成流，汇入山溪，流入池塘，山涧大地又有一汪汪绿水了，村民们心中充满希望，憧憬着新的一年是个丰收年。 轻柔的春风吹过，山巅的残雪退去，向阳坡一遍绿色，野草返青，野菜萌生，榆树长出了新芽。 木兰山区的穷苦农民，终于熬过了饥饿的严冬，外出逃荒的村民也纷纷返乡，在这湿润的春天，榆叶、野菜、蘑菇、地楂皮就是农民的粮食。只要有山有水，人们就不担心被饿死。 在大旱之中，龙泉寺的丧吾住持亲笔题写“开荒济渡”匾额，并身体力行，带领众僧用井水浇苗，抗旱夺丰收，储备了一些粮食。现在正是春耕时节，人们翻开了荒芜的田地，却没有种子播种。丧吾住持带众僧给一些最贫穷的人家送去种籽，木兰家也得到几升。不久，很多荒芜的田地就长出了禾苗和蔬菜。 “妈妈，今年池塘已经蓄水了，再不会操粮食的心了。听说已经改朝换代，爸爸看来很快就会回家了。我想多种些麻，反正荒芜的田地多，还要多养些蚕，有麻和蚕丝，可以多织些布和绢，卖得钱可以将我家的茅房建成瓦房，让爸爸回家有新房住，全家人都高兴。” “都两年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没出事也该回家了吧！”“不会有事的，妈妈放心，爸爸当了多年的千户长，什么世面没见过，会应付各种情况的，我估计很快就会回家了。”木兰安慰道。母女俩起早贪黑，挖田翻土，种了几亩苎麻。木兰养的蚕比别家多，今年山上的桑叶又多又大，很快，春茧结了，有了第一批蚕丝。苎麻能收割了，木兰与母亲割回苎麻。剐麻、沤麻、晒麻，每一道工序都是力气活，木兰出落成大姑娘，事事都抢着干，不让妈妈太-57- 累。 好在当年往山上搬家俱时，赵桂贞未听朱天禄的劝阻，坚持要家人将纺车和织机搬上了山，现在纺车和织机派上了用场了。 木兰不会纺麻，只能白天在妈妈的指导下学着纺半天，还是时不时断了麻头，停下纺车，怎么也没有妈妈纺得快。到了晚上，木兰就根本上不了纺车，因为没有油点灯，妈妈是摸黑纺麻的，跟在白天没什么两样。妈妈真有耐力，每当木兰一觉醒来，还听到嗡嗡的纺车声，木兰催促了多次，妈妈才上床睡觉。 接着是织布，木兰更不行，不是梭子冲不过去，就是断了麻线，她恨不能一天就学会，分担妈妈的辛苦，可妈妈总是劝她不要慌，不是一日可熟练的。 剪下第一匹布后，木兰就背着包袱到外村卖布了。虽说今年的夏粮丰收了，但前两年干旱的阴影还笼罩在人们的心头，穷人们宁可穿得破烂一点，也不愿花钱添置新衣服。木兰只有到一些财主家推销，可当地的财主不多，而且他们还瞧不起这麻布，要穿绫罗绸缎。木兰只得走远些，到去年旱灾轻一点的地方去卖。 妈妈织的布越来越多，木兰走的路就越来越远。夏日炎炎，劳作的穷人赤膊草帽，根本就不是卖布的季节，可木兰仍然天天出远门叫卖。 这一天木兰五更起床，吃了两块麦饼，带上几个荞麦馍，背着两匹布上路了。附近的村庄她都去过，只得顺着大道，向更远的地方奔走。 不知走了多远，看见山脚下有一个近百户的村庄，就走了进去。人们正在吃午饭，一堆堆十人八人的端着碗在树荫下乘凉、谈笑、打趣。 -58- “卖布哇，伯伯妈妈，大婶大嫂要布吗？”木兰高声叫唤着，声音轻雅悠扬。 “让我们看看织得好不好再说。”几位中年妇女围了过来。 “全国第一的黄州赀布，曾是上交皇宫贡布，厚实平整，经穿耐磨，您们一看就知道。” “这姑娘伢没说假话，我们村还真没有人能织出这布来。”一位大娘介绍说。 “这是你织的，该不是织女星吧。”另一位大娘看了布后惊问。“我还没这能耐，这是我妈妈织的，她纺麻织布的手艺是远近闻名的。”木兰认真说。 “看这布确实织得好，线纺得细、匀、紧，布织得平、薄、光。说不定还真的织过贡布的。” “买一点吧，大妈们，我走这么远，这么好的布，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买呀，婆婆们，这布好，这孩子的嘴巴也甜，可以给孩子扯几尺布做件汗衫，给男人扯几尺做汗巾，这布托汗好。”在热心大妈的提议下，有人开始撕布了。几位热心的大妈又引导木兰在村中转了一圈，一匹布很快就卖完了。 真不错，一个村就卖完一匹布，她摸摸袍袱里沉甸甸的铜钱，兴奋地向前赶路。 又不知走了多远，一座接着一座的大山，不见村庄，没有炊烟。已是午后了，木兰刚才的兴奋已经消失，她感觉饿了，找了林荫处，坐在树根上，从袍袱里拿出荞麦馍啃了起来，填饱了肚子，又感到口渴了，向前走了一段路，一线山泉从石缝里流了出来，她放下袍袱，捧山泉洗了手，又掬一捧水喝了，甘甜清洌，心中畅快，又连掬数捧，-59- 喝得酣畅淋漓。正准备背上袍袱赶路，只觉右脚拇指有点痛，低头一看，一条赤练蛇歪歪斜斜从脚边爬走了。 不好，由于赶路太多，右脚的大拇指磨破布鞋，伸了出来，刚才的那条赤练蛇将拇指咬了一口就逃走了。 木兰顺手拾起拳头大的石块，扔了过去，正中赤练蛇的七寸要害，一条长四尺的赤练蛇尾部缠到树上，就一动也不动了。木兰急忙解下头绳，在脚踝上部捆紧头绳，以免毒液上行。 她坐在山泉边的石块上，正准备思考着去寻找草药消毒，忽然一只秃鹫落在山泉下，她正在观察秃鹫下落的位置，如果秃鹫扑过来袭击人就要准备还击，谁知秃鹫扑腾几下翅膀，就躺在山泉中不动了。难道是被猎人射中了，能射中这种大鸟的人决非等闲之辈，木兰站起来，一只脚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四下观望，不见人影。突然，一只大黑狗窜到山泉边，对着木兰和秃鹫“汪汪”直叫。 木兰正惊诧怎么会有只狗，却听见了人声，“阿卢，我来了。”随着人声，一位小猎人出现在木兰对面。 这个小猎人头缠青布巾，方脸浓眉，隆位正直，厚唇大口，脸膛润红，十五岁上下。虽说是暑热天气，他仍穿黑袄长筒青裤，脚登麻鞋，腰系兽皮宽带，挂一短腰刀，肩背窄腰笆篓，一捆箭簇，露于笆篓外面。 “大姐受惊了，我的阿卢是不会轻易伤人的，它只是捕猎能手。”少年将手中的弓挎上肩，伸手去拾鹫鸟。 “看你还伤不伤害小羊，这就是你的下场，我追了你五天，总算抓住了你，你常常刁走村民的山羊，我不找你算账找谁，以后小孩子放羊也安全了。”猎人自言自语，将秃鹫从山泉中拖上石块，抬头见木兰跛着一只脚，在挎袍袱，连忙问：“怎么，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60- 少年扔下秃鹫，放下笆篓，蹦上山坡扶住木兰。 “我不认识你，你离我远点。”木兰在野外遇见生人时警惕性一直很高。 “啊，忘了告诉你，我叫伍登，姓伍，爱好捕猎，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我，我对你决没坏心。还是救伤要紧，你伤着什么地方？”木兰思索了一下，眼珠转了几圈，觉得在这深山野林，真碰上坏人也只有拼搏，如果遇上好人就更幸运了，她指了指尾缠在树干上的赤练蛇说：“被它咬了。” “伤口在什么地方，首先要处理伤口，赶快，时间一长危险就更大了。”任登扶木兰坐在刚才的树根上，让她背靠着大树。 木兰脱下麻鞋，指着大拇指上的伤口，整只脚都肿了，出现青紫色，好在及时捆住了腿部，才没有使毒血上行。伍登跳下坡，在水沟边扯了一把野草，从笆篓中拿出火石，击石点燃火绒，烧起一枝松明。又从腰上拔出短刀，在火上一烤，叫木兰闭眼，一刀腕下去，将伤口周围的皮肉腕掉一块，将野草叶揉碎，敷上伤口，用刀剐了一块树皮条，缠住伤口，看着木兰的一双翦水秋瞳，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透着冰雪聪明，少年心中一动。 “好了，毒牙拔出来了，你坐着别动，我去找几种解毒的草药，吃了才放心。” 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回想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木兰判断他一定是爱在山中经常行猎，熟悉山中的一切，头脑灵活，待人热情，决不是虚情假意。 一会儿，阿卢过来了，蹲在树下吐舌头，伍登抓着一把降龙草，在水里洗净，蹦上坡来，递给木兰。 “生吃吧，用力的嚼，只吸汁水，吸干汁水吐掉渣沫，这几种草-61- 不苦的，是专解蛇毒的，看你知道用绳子系住腿，你也懂得治毒蛇咬伤？” “听人家说过，但不认识你采的这几种草药。” “算你走运，今天碰上了我，这特效药只有少数老蛇医知道，在深山跑了几年，学到的东西真不少。”伍登自豪地说。 “真得感谢你，真是出门遇贵人。” “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一个人到这深山中，看得出不是这里人，是走亲戚？” “我来卖布的，我妈织了一些布，在当地卖了一些，想走远点好卖点，谁知这么倒霉竟遇上了毒蛇。” “布卖出去了吗？” “卖了一匹，还剩一匹。” “你家在哪里？” “木兰山。” “啊，那还是座名山呢，离这里有九十多里地，时间不早了，你的脚又有伤，我送你回家吧！” “怎么送法？” 伍登一刀砍下一根树枝，削好递给木兰。“还能怎么送法，难道背你不成，你肯让我背吗？你拄着这手杖，袍袱我来背，我不会偷你的钱的。”他边说边笑。 “能有多少钱，看你那好的箭法，还在乎这几个小钱。”木兰也笑了。 阿卢在前边窜来窜去搜索，木兰拄着棍子吃力地行走，伍登在后面背着笆篓和袍袱慢慢跟着，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近处的树也是模糊的，已经看不清道路了。 -62- “算了吧，至少还有六十里地，休息一夜，明天再走吧，你受伤的腿很疼吧。” “唉，只得休息罗，腿疼也没办法，谁叫我运气不好，不过遇上了你，没中毒，又算运气好。”木兰用木棍在路边敲了敲，找到一块石块坐下。 伍登找来一堆树枝，打了火石，在一块大石边燃起篝火，他从笆篓中拿出盛水的皮囊递给木兰，木兰喝了几口，还给伍登，又让伍登从袍袱里拿出两个荞麦馍馍，伍登放在火上烤香了递给木兰。 “你也吃一个吧，你也饿了。”木兰只接了一个。 “我还愁吃的吗？”伍登从笆篓里翻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只没吃完的山鸡。他架在火堆上，很快，香味四溢，催人潜津。 “再吃这吧，中午没吃完的，味道不错。”伍登撕一条鸡腿递给木兰。 这一夜，谁也没有睡着，木兰坐在火堆边，装作打瞌睡的样子，熏蚊草的香味使她无法入睡。伍登坐在木兰的对面，时时警惕着四处的动惊。看着木兰在火光中映得通红的脸，淡淡的眉毛，薄薄的嘴唇，高耸的发髻，不竟青春激荡。他真想木兰能和他说一宵的话，谈个人的身世，谈生活的追求，谈什么都可以。可木兰偏偏要打瞌睡。 伍登痴迷地看着沉静清秀的木兰，在朦胧中，她真象一位身穿红衣裙，盘腿而坐的仙女。 -63- 第11章 第10章上瓦岗 朱天禄背一青色袍袱，着一套青衣，脚登千层底麻鞋，沿着当年父亲赴京赶考的路向东都洛阳进发。他想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千户长，只要躲过了当地的官府，象洛阳那样的大都市，是不会有人认识的。他所带盘缠有限，想在东都找点事做，过上三年五载，避过此祸，再与家人团聚。 快近洛阳，所见乡村越来越荒凉，真个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田地荒芜，村落成为废墟。朱天禄有点犹豫了，这里人烟都没有，洛阳好在哪里？不去洛阳又去哪里呢？难道回家等着官府捕捉不成？思考再三，总觉得东都必竟是大都市，找活路比别的地方容易。 一路上夜宿破庙或山洞，采食野果，吸吮山泉，一个月过去，终于到了洛阳城郊的官道上。官道上，三三两两，扶老携幼的人群离开洛阳逃荒出去。这些逃难的人群见朱天禄穿着整齐，脸瞠红润，投以惊异的目光，默默前行。朱天禄上前寻问难民逃荒的原因，并探听城中情况，人们冷漠应答。 朱天禄顺利进入洛阳西城门，守城官兵似很疲惫，似很懒散。洛阳到底是天下的大都市，尽管烽火连天，这里仍有商贾往来，馆舍的房子整齐，路旁栽种着青槐绿柳，豪华马车，沿街驶过。只是百姓不多，披挂整齐的兵丁往来如梭。 初到洛阳，朱天禄不知所措，想找客栈歇足养精神，然后找谋生的活计，东张西望，见一难民装束，身背笆篓的汉子，正准备上前问路，倒是汉子先打招呼。 “朱千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你是黄陂人，好多天没听到家乡的口音，听了你的黄陂话-64- 我心里就热乎起来。不过你怎么认识我。” “你是我们家乡的千户长，又是一位好乡官，怎能不认识。我是李长生的族弟，也是他的佃户，叫李思耕。” “对，对，你一说我就有印象，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走，借一步说话。”李思耕拉着朱天禄的手，两人在城中急急的走，街道两旁的景物朱天禄已无心观看了，他猜想李思耕一定是有么秘密要告诉他。 走了数步后，李思耕放下朱天禄的手，与朱天禄并行，一言不发。朱天禄时不时瞄他一眼，见他青巾包头，满脸大胡子，两眼有肃杀气，脸色庄重，虽着破衣，但从步伐中不难看出不是一个逃难的人。 “告诉你吧，城中已无百姓了，马上要打大仗了，你还到城中送死来。”出了北门，李思耕才开口说话。 “你怎么要到城中来呢，你又怎么知道要打大仗？” “不瞒你说，李长生这个老贼，强占我堂客，我揍了他一顿，无奈他令家丁伤我，后又告到官府，要抓我进大牢，这些事你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你一说名字我就想起这事来了，当时李长生还跟我打过招呼，要我不干预他的家事。”朱天禄点点头。 “难道我在家中等死不成，放一把火，跑了出来，四处流浪，讨饭，入叫化子帮，后来上了瓦岗寨，成了义军。今天就是为义军探视洛阳军情来的。顺便问一句，我那把火烧死了李长生吗？” “那里，很快扑灭了，没损着他一根毫毛。” “野种，我总会找他算账的。”李思耕愤愤的说。 “原来你是瓦岗寨的探子。你看这大隋江山是不是快完了。” “马上就要完了，大业皇帝已被他的部将宇文化及在江都杀死了，这洛阳城住着的是皇泰，没有多大江山了，我们瓦岗寨的势力越来越-65- 大，精兵强将几百万，就要包围洛阳城了。哎，你还没告诉我到洛阳有什么事呢？” “哎，不提，我也是在家中出了横祸。”朱天禄将抽丁派粮的事说了一遍。 “那你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大业皇帝都完蛋了，没让我们家乡的一千丁送死，那是积大德呀，还有，现在听说家乡旱情正重，很多户颗粒无收，你让他们少出千石粮，实为救人性命呀！” “可我现在逃难在外，不知家人如何。”朱天禄唉声叹气。 “有什么办法呢？天灾人祸，管不了那么多，你看我，堂客被人占了去，儿子也不知怎么样，还不是得活下去。同时，还不能短志，还要造反，要反出穷人的天下，穷人不造反就没有活路。我看，你就入伙吧，入我们瓦岗军的伙，说不定我们的头领坐了江山，我们也跟着享受荣华富贵，到那时，我非灭了李长生一家不可。”李思耕恨恨地说。 “你看我能打仗吗？” “你怎么不能打仗，你这熊腰虎背，武大三粗，拿一杆长矛就比我威风，并不是要个个武艺高强的，打仗时，头领们冲在前面，我们在后面打‘哦嗬’，壮军威，头领打赢了，就往前冲。头领打败了，掉头就跑，吃不了亏。如果想当个小头领，必得真有两下子，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立了战功，才能得到提拔。” “你们最大的头领叫什么？” “李密，现在是李密，你没听天下的歌谣，‘李代扬，是寻常’，可能真该瓦岗寨的人坐天下了。” “李密，听铁冠道长说过。”朱天禄沉思着。 “大业皇帝逼得你妻离子散，你不推翻他的江山还讲什么客气。-66- 大业皇帝太无道了，天下多少善良百姓，修运河，兴土木，战高丽，枉送性命，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还留着他干什么，不说穷人坐天下，就是改朝换代也一定比大业皇帝统治好。”李思耕劝说道。 “我现在真是走投无路哇！” “怎么能说走投无路呢？投军嘛，投我们的义军，义军就是欢迎与隋朝有冤仇的人。” 朱天禄没有作声，跟着李思耕向瓦岗寨的方向走去。“参加义军的都是些什么人？”朱天禄想了解义军的情况。 “最多的是象我们这样受欺压无处报仇的苦命人，还有是隋朝的罪犯，现在又有很多以前的官军投奔我们义军了。还是有本领的人好，以前的军官，懂文墨的人在义军中升官快，我们这些没见过大世面做粗活的人，只能凑热闹。” “热闹，打仗还热闹。” “嘿，打仗要是胜利了，还是瞒过瘾的，就拿我义军攻下大隋兴洛粮仓的时候来说吧，义军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百姓欢欣鼓舞，热闹非凡。方圆百里男女老幼，背着口袋，挑着筐子，赶到兴洛仓，领取义军散发的粮食。饿的小孩，从筐中抓生麦子嚼。白发老人，给义军磕头，感谢义军救了老百姓。真是人山人海，那幕热闹场面永世难忘。粮食一散发，饥民争先恐后投奔义军，瓦岗军迅速壮大。还发布文告讨伐大业皇帝，什么‘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是些什么意思，就说皇帝‘土不’就行了，搞得我们听不懂。” 李思耕自己笑起来。 “看来写这文告的人不简单呀！义军中有读书人吗？” “有，出谋划策的就是读书人。” “这朝廷也太糟了，将读书人也逼上了绝路，只要有口饭吃，谁-67- 愿意走这条路呢？” “就是嘛，什么朝廷，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连千户长这样的好人，都被逼上了绝路。我们应该尽早彻底推翻这个吃人的朝廷，早日建立一个太平公道的新世界，然后再与家人团聚，过几天好日子。” 两人边说边向瓦岗寨走去，天色已晚，路越来越难走，四周都是黑黝黝的高山，风吹着树木发出怪叫，山高林密，形势险峻。通向山寨的一条小路，被几道木栅石滚把守得万夫莫开。李思耕与守口义军对了暗号，通报了姓名，把守的义军才放了行。 又爬过一座小山，间或在林木之间可见几栋全是木头树皮搭盖的房子。再往前走就是聚义厅，大厅外，火把如两条龙，是两行义军手持火把守在聚义厅前，李思耕对了新的暗语，通报姓名，走进了聚义大厅。 厅中灯火通明，柱子上到处插着火把，火把底下有十来张大方桌，中间的一张桌围坐着四人，李思耕上前报了姓名，其中一个点头笑道：“辛苦了，我们等你的消息，已有两天了，过来坐吧。”李思耕没有坐下，详细报告了洛阳城的防守情况及官军的士气等等，然后指着朱天禄介绍道：“这是我们家乡的千户长，因为拒绝给杨家朝廷抓丁收粮，房子被官军烧了，父亲被官军打死了，现在要来投奔我们义军，要报仇雪恨。” “好哇，欢迎，我们正需要兵。这个朝廷，作恶太多，大家都是朝廷的仇人，报仇的机会到了。你是千户长，义军中还没有恰当的位子安排，你就先跟李思耕一伙吧，等立了功再给你封官。你们赶了远路，一定很饿吧，先到伙房塞饱肚子再休息。” 朱天禄抱拳行礼后，跟李思耕向伙房走去。伙房也是一排木头树皮房子，还有几个人在灶前说笑，李思耕说明情况，领班的端出热气-68- 腾腾的饭菜，李思耕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塞得嘴中满满的，发音不清地说道：“千户长不要讲客气，能不能打垮朝廷现在不要去想它，现在喝酒吃肉，有福就享，投奔义军，有吃有喝，死了也值得。” 朱天禄多天来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今晚也放开酒量，两个你敬我劝，只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摸进营房，挤进人群中，呼呼大睡。第二天早晨醒来，李思耕已起身走了，朱天禄翻身起床，不见李思耕，只见大家睡过的一排排的木板，心中有些失意感，但认为李思耕是上茅厕去了，可是等了片刻仍不见他的身影，他就向外面走去，只见满山遍野，旌旗飞扬，口号声此起彼伏。山巅峡谷，草场林中，一队队义军雄纠纠气昂昂，排阵势，舞刀剑，好不热闹，怪不得李思耕说参加义军热闹的，原来确实热闹非凡。更使朱天禄感到奇怪的是，山上还有老弱妇幼，问了一老一少，方知有全家、全村一起投入义军的。一到战争，能战的男女齐上阵，老幼在后方搞后勤。义军的冲天杀气，老幼的英勇行为，使朱天禄大受感动。 当朱天禄继续往前走时，谁知道站在后方队伍中的李思耕早就盯上了朱天禄，他一个箭步地从后侧上来打招呼： “怎么，第一天参加义军，就不守纪律，不到我们火去操练(十人为一火)。这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哟。”李思耕拍拍朱天禄的肩膀。 “你没有叫醒我呀，我现在正在找你呢！” “我说笑玩的，昨天走累了，我有意让你休息，等吃早饭时我们一火的人再互相认识一下，作战时这一火人是要抱成一团的。” “这山上怕有几万人吧？” “几万？瓦岗军数目大着哩，我们昨天经过的洛口城，周围有四十里，那就是魏国公李密的都城。还有守洛口仓的大军，外出作战的大军，不少于一百万人。”李思耕自豪地答。 -69- “看来隋朝的天下马上就要覆灭了。”俩人兴致勃勃地沿着山石小道到指定的地方去吃早饭。 第12章 第11章满怀希望归大唐 朱天禄参加义军不久，宇文化及在江都煽动了军士叛乱，杀死大业皇帝后，占据六宫，淫侈生活同隋炀帝一样。他率兵十余万，向长安方向进发。沿途抢夺老百姓的船只车牛，载运宫女珍宝，命令兵士背负武器重物步行，路远困乏，怨声载道，兵士纷纷逃亡。宇文化及率大军行至巩县，被瓦岗军阻击，改道走滑县，声言要攻取东都。实际上宇文化及计划北攻黎阳，企图夺取黎阳粮仓，以缓军粮缺乏之危。 黎阳在瓦岗寨东北，是永济渠边的重镇，李密派徐世勋把守。闻宇文化及来犯，李密亲率帅精兵二万，驰救黎阳。李思耕随征，为队正，朱天禄被编进李思耕一队。 北风呼呼，寒气袭人，这天，大军冒着寒冷刚行至黎阳仓城前的一个开阔地带。便与宇文化及的军队遭遇。李密急传号令，挥动令旗，二万大军即刻排好阵势，双方剑拔弩张，战马嘶鸣。 忽见瓦岗军中冲出一将，蓝靛脸，古怪骨，铜铃扫帚眉，狮子鼻，兜风耳，阔口獠牙，头上皂绫抹额，身穿大红跨马衣，跨一匹点子梨花马，手一端一柄开山斧。李思耕在阵前，朱天禄随后，看得真切，问李思耕道：“这老将是谁？”“程爷，程咬金，这老帅真有三斧头。” 李思耕头也不回，眼也不眨，无暇多回话。 “狗娘养的宇文化及，叛主奴才，还不出来与程爷跪下，程爷饶你性命，若是迟了，老子就要动斧了。”程咬金大骂叫阵。 对面阵上出来一将，头戴青铜狮子盔，身穿锁子红铜甲，外罩白袍，青眉紫脸，豹眼黄须，坐下一匹青毛红鬃马，手把大刀，骂道：“瓦岗寨反贼，有何面目骂人，与大爷交过手再说。” 程咬金双腿一夹马，梨花骏马冲上前去，白袍将举刀来迎，只见-71- 那程咬金，左插花，右插花，双龙入海，前后遮，上下护，斧辟太山，左蟠头，右蟠头刀砍不进，拦腰斧，盖顶斧，神鬼皆惊。 两马前翻后转，红袍白袍前扬后扇，刀砍如海浪冲滩，斧辟似蛟龙出海，直拼得凄风阵阵，打斗得寒光闪闪。瓦岗军阵上，一人领起：“哦，嗬─嗬。”万众齐吼：“哦，嗬─嗬。”直震得山摇地动，军威凛凛气冲牛斗。 再看白袍将，兜转青马，砍刀过去，如龙入海。红袍将，闪开身，大斧迎，狮子拖球。白袍将，乌龙取水，红袍将，猛虎搜山。不小心，白袍将马失一蹄，红袍将一纵马，往顶梁劈下。瓦岗军“哦──嗬”一声，二万人齐冲锋，排山倒海，宇文化及调转马头急逃性命。 瓦岗军扑了上去，宇文化及部顽强抵抗，拼命搏杀，终因远来疲惫，后劲不足，如鸟兽散，跑在后面的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朱天禄跟着李思耕，手持长矛，李思耕每杀一敌，朱天禄也能杀一贼，直到宇文化及的马队逃远，散兵死的死，降的降，瓦岗军才鸣锣收兵。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戈矛，朱天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徐世绩命放下吊桥，率军将出仓城迎接李密，一面派人马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押解俘虏。 瓦岗军大胜，黎阳守军摆宴庆功，黎阳城内，杀猪宰牛，一派繁忙，喝得东倒西歪的义军，躺满街头。 朱天禄因黎阳救援战杀敌英勇，由李思耕保举，提升为队副。 李密率瓦岗军救黎阳之前，担心洛阳兵攻自己的后路。恰逢隋皇泰帝怕宇文化及战胜李密，再来进攻东都洛阳，派使臣招降李密，允许李密入朝后执掌文武大权。皇泰帝的许诺，正中李密的下怀，他思谋借入朝的名义进入洛阳城，然后称帝。李密击败宇文化及后，就回到洛口魏公城，准备入朝。偏遇王世充在洛阳城内发动政变，夺得皇-72- 泰帝的全部权力，李密不敢入朝，洛阳城称帝的计划落空。 黎阳大战后，李密的精兵损失也重，但自信不敌王世充，决计兵发洛阳。王世充抱着死里求生的决心，率精兵二万余人，对抗李密军。李密旧将单信雄等叛变，投降王世充。李密无路可走，只得率残部投奔李唐。李密降唐，据守黎阳的徐世绩也随着降唐。李渊得黎阳仓城，大喜过望，赐徐世绩姓李。李世绩献出黎阳仓的米粮援助唐将李神通进攻山东，取得许多州县。到贞观皇帝时，李世绩又改名李绩。 李思耕与朱天禄一队，死伤大半，归唐后，编入秦王李世民部。李世民亲自接待降部，在高台对归众说道：“各位将士，大家归到我部，是看得起秦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要彻底推翻残暴无道、肆虐百姓、腐朽惨毒的隋王朝，建立一个和平统一，让大家能够安守乡土，进行生产，饱食暖衣的新中华。我全家冒着灭族的危险，起兵太原，就是为了拯黎民于水火。望大家一条心，齐力上阵，一鼓作气，铲除暴隋余孽，消灭地方恶贼，一举统一我中华。” 人们静静地听着，他们想象的大唐尚书令右武侯大将军应是一个威严静肃，不可一世的人物。今天跟大家说话，竞语气平和，象老百姓谈家常一样，使部众感到亲切可近。看上去秦王李世民二十挂零，身材颀长，面白耳圆，似一书生，他没着战装，一青锦官帽，红袍玉带，脚蹬皂靴，走下台来，拍着归众的肩膀，整个场上的兵士都活跃兴奋起来。 归入李世民部后，朱天禄升为队正，李思耕升为旅帅。 冬去春来，万物苏醒。公元六二0年二月，李世民领军击打王世充，大军屯驻北邙山，连营直逼洛阳。王世充所辖河南州县，相继归顺唐朝，王世充困守洛阳城，派使节向窦建德求救。窦建德图谋先和王世充合力击败秦王李世民，再寻机消灭王世充，然后击唐取天下。-73- 六二一年，窦建德怀着勃勃雄心，率兵十万余，号称三十万，进军到成皋。李世民派四弟李元吉围洛阳，自率精锐三千五百人阻击窦建德军。 窦建德军遭李世民军阻击，屯兵不前，军心危骇，将帅离心，军士一心想调头回洛州。谋臣劝窦建德用围魏救赵计，改道进攻上党，迫使唐兵还救关中，洛阳之围不战自解。窦建德大骂谋士胆小如鼠，无能之辈，此计只为逃跑，不予采用。窦建德妻曹氏也说围魏救赵之策可用。窦建德吼道：“你妇人知道什么！我难道怕敌兵！” 虚张声势，狂妄自大的窦建德率着人心思归的大军，布二十里长蛇阵，鼓噪着逼近唐军。李世民摆三方斗城阵，布置停当，指点对方阵势，笑哈哈地对诸将说：“那是一群无纪律的乌合之众，战线太长，出而无力。我军坚守不动，以逸待劳，过了午时，再发号令，定会一鼓成功。” 窦建德军列好阵势，从早晨到中午，不得接战，士卒饥疲，都坐下争着饮水。李世民出兵猛击，窦建德军全线崩溃，窦建德受伤被擒。窦妻曹氏率几百骑逃回洛州，解散余众，率官员降唐。 李世民回军至洛阳城下，王世充绝望，率群臣二千余人到烟门投降。李世民杀了罪恶极大的单雄信、朱粲等十余人。 朱粲最为残忍，常常捉人当军粮，斩首后，洛阳民众争相投瓦砾砸其尸体，顿刻堆成一座瓦砾坟。 朱天禄目睹这种场面，深信民心所向，大唐必有希望。 朱天禄随着李世民转战黄河南北，长江汉水，多次立功，两次受伤，为李唐一统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战事基本停息，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大量荒芜的田地需要开恳，国家也需要储粮。大唐天子李渊决定精减军队，让大批军人回籍务农。 -74- 他决定实行府兵制，挑选有勇力的农民入军籍。平时，仍从事生产，并免除本身租庸调，只在农闲时候受战争训练，战时参战，寓兵于农，宽缓民力民财，久苦军费重担的民众无不称颂。 朱天禄因战伤刚愈，军籍留在兵府，回乡务农，发给安家费，免除赋税，按府兵队正的待遇拨职分田80亩。 朱天禄脱下戎装，换上民服，仍是青巾包头，黑祆青袍，脚穿皂靴，从官道走襄阳，过武昌，经黄陂县城，进入日思夜想的木兰山区。 又是山花烂漫时节，木兰山双峰争秀，树木葱葱，路旁草茂花芳，虽是稻熟菜青，也有一些田地荒芜。 天下日渐太平，路有生人人们也不奇怪。朱天禄扛一木箱，一直到双龙镇也没有人注意。他认旧路找到家口，两间草房使他的喜悦心情减去一半，兵荒马乱的年月中，该有多少人家惨遭横祸。 朱天禄放下木箱，立在草房前，一阵“唧唧──唧唧”的织机声传入耳中，“唧唧”中还夹杂着一阵阵“嗡嗡”的纺车声。他上前探看，一眉青目秀，发髻高耸的少女正在机上织布。 看上去这姑娘有点象自己的女儿木兰，一时拿不准，为了不闹笑话，朱天禄决定还是先打听一下为好。 “姑娘，原来住这里的人家搬哪里去了。”朱天禄开口探问。少女一愕，迅即下了织机，扑了过来，抱住朱天禄的双臂，高声叫道：“爸爸，你终于回来啦。”随后放声哭了起来。 “你回来啦。”赵桂贞在里间听见哭叫声，放下手中麻线，急匆匆走出来。 朱天禄目光转向自己的夫人，眼泪也出来了，他们对视片刻，朱天禄开始问话： “怎么就你们母女俩住在这里，天赐一家到哪里去了。” -75 赵桂贞用手擦了眼泪，回答说“那些事以后再说吧，你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我母女俩一直在盼着你哩！走累了吧！饿了吗？我去弄吃的。”赵桂贞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啊，我们的女儿，在祈嗣顶的木兰树下求回的女儿，现在长成大人了，能织布了，真不简单，真叫人难以相信。”看看婷婷玉立的女儿，朱天禄高兴得眼泪未干又笑了起来，一会儿拉女儿的手，一会儿摸女儿的头。木兰脸红了，打了父亲的手掌一下说：“爸，我是大人。” “啊，是大人，会织布了，会织布了还不是大人。母女俩都好，一家平安就好，我们又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朱天禄喃喃自语，竟忘了搬门口的木箱。 有村人路过，看见木箱，进门打听，知是原千户长回了，冲出门外，给村人送信，顷刻木兰家草房门口聚满村民，热闹景象，自不待言。 -76- 第13章 第12章 北方忧患 唐朝统一事业基本完成后，人民得以休养生息，给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提供了良好机会和充分条件，大量荒地开垦出来，社会经济开始复苏。但是，北方的东突厥汗国经常进入唐境骚扰，掳掠人民，抢走牛羊粮物，焚烧房屋，中原百姓深受其害。 突厥和铁勒同族，原居高昌北之北山，后迁至金山南麓。金山的形状极象兜鍪──即古代武士的头盔，其族口语呼兜鍪为“突厥”， 因以“突厥”为族名。突厥人掌握冶铁技术，被柔然统治者称为“锻奴”。该族主要从事游牧业，随水草迁徒，以毡帐为居室，食肉饮酪，冬裘夏褐，披发左衽，善养马，突厥马品种优良，筋骨合度，能长途奔驰，宜于狩猎作战。突厥人好战，善骑射，以角弓、长矛、刀、剑为兵器，以战死沙场为荣，以病死床头为耻。 李渊晋阳起兵之初，李世民倡议北结突厥，以解后顾之忧，并凭借突厥兵马壮大声势。李渊亲笔致书突厥，卑辞厚礼，遣使驰送始毕可汗。向突厥称臣，请始毕出兵相助，约定“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 突厥始毕可汗得书大喜，派使者送良马千匹来太原互市，并答应出兵相助。 公元六一九年，东突厥始毕可汗死，弟处罗可汗、颉利可汗相继为主。颉利立始毕子为突利可汗，使其统率东面诸属部。颉利勾结诸割据者，连年入寇，深入唐国境，攻破城邑，掳掠人口和财物，甚至都城长安也受到严重的威胁。 六二二年，颉利引骑兵数十万人分两路人侵，一路到晋州，一路破大震关。突厥宣称：当年李渊晋阳起兵，曾派房玄龄卑辞重币见始-77- 毕可汗，向突厥借兵，以援声威，功成之日，割冀州八十一州县为劳，共立盟誓，永结唇齿，使唐主无后顾之忧，又有泰山之靠。今唐主毁约，不交冀州，特兴师讨还。李渊听闻，大怒：“外番小邦，不朝不贡，竟生谣言，索朕地方，其罪大矣。”急增兵马，全力抵抗。 两军相持，各有损伤，唐朝遣使者郑元到突厥求和。郑元对颉利说：“唐与突厥，风俗不同，突厥即使夺得大唐土地，统治得了么？肯定不能永远占领。你们掳掠的内地人，都成了掳掠者私人的奴隶，你个人得到了什么好处。你不如收兵回去，唐每年送给大量财物，全入你的库藏，这才是你的好处。”颉利侵唐受阻，已成鸡肋。听了郑元的话，非常满意，退归塞外。颉利讲和后，仍然连年入侵。六二四年，唐朝依然受突厥骚扰之困。一日在朝堂上，有大臣建议：“突厥经常侵略关中的目的，是要夺取长安积累的财富，如果焚毁长安，突厥也就不来了。”唐高祖觉得此策可取，就要派人到樊城邓县一带寻找可建都城的地方，太子李建成等重臣也赞成迁都。李世民出来劝阻说：“给我几年的期限，一定活捉颉利，听从朝廷发落。”李世民的几员猛将也拍胸保证，迁都的议论才平息了。当年，颉利和突利率兵深入陕西，李世民率兵抵御，双方兵力，多寡悬殊，唐军将士惊恐，不敢接战。李世民亲率一百骑出阵，在阵上离间颉利、突利二人，使他们自相猜疑。颉利要战，突利要撤。颉利使突利到唐营讲和以索财物，突利与李世民在营中私结为兄弟，突厥开始出现分裂局面。这次战役后，唐高祖告诉朝臣们说：“突厥贪婪无厌，我们要用武力征服它，从今后不再用平等国礼，给突厥文书改用诏敕。” 六二六年，李世民即帝位，改元贞观。刚即位不久，一日正在朝中，军使来报：“颉利率大军突进，已到渭水便桥北岸。” “渭水便桥北，那离长安只有四十里。”有大臣惊讶地说。 -78- “请皇上急率文官宫人，离开长安，我等在长安奋死一战，守城待援。”有武将奏道。 “高祖时计议迁都，皇上不从，今天就要丢失都城了。”有人小声议论。 皇上点房玄龄问道：“卿对入寇之事有何谋虑。” “皇上，突厥君臣志在金帛，若厚加赐与，理当自退，待其志满意骄，不复设备，再一举而灭之。” “卿之言合朕意，逃离长安，太怯懦也，我朝精兵几百万，经过多年征战训练，将良兵精，前年朕率一百骑入突厥阵中，尚可周旋，现突厥离城四十里，竟如此惊慌，实可气也。按房玄龄的谋略，先以金帛稳住敌人，增其骄气，日后必当征服。” 皇上还相分咐，又报突厥使臣求见，皇上知是颉利派来探听虚实的，立即宣使臣上殿。突厥见满朝文武，恭立两班，庄严肃穆，不敢傲慢，慌忙施礼。 “大胆番邦，朕与突利可汗约为兄弟，现颉利举兵侵朕疆土，突利在否？” “突利可汗也合兵前来。”使者答道。 “哪有兄弟用兵的道理，朕观突利不过是来观战的罢了。” “我为一个小小的使臣，怎知道两位可汗的用意。” “赶快回营告诉颉利，朕的大军马上就到，朕在朝中处理国事，处理完毕，朕将亲去渭水桥上与颉利对话。”皇上威严地说道。突厥使臣急出皇宫。 “传朕命令，李靖、李绩隔渭水布阵，等朕亲到后，再听指挥。”快马传令，李靖、李绩率军列好阵势，岿然不动，以观敌方动静。皇上着便服，带文官高士廉、房玄龄等六骑驰至渭水南岸。 -79- 六骑来到渭水桥边下了马，走上桥头，见突厥已列好战阵，河北一方，战马嘶鸣，戈矛耀日，皇上稳重走到桥中，高声呼道：“颉利出来说话。” 一听呼声，颉利下马出阵，突厥阵营顿时鸦雀无声，突厥惊异，为何一声呼叫，可汗就下马上前？难道大唐天子敢走到便桥，面对咫尺的敌阵？有认识大唐天子的突厥兵将互传耳语：那真是大唐天子！突厥军阵骚动，士兵们争相一睹唐朝天子面貌。 只见唐朝天子，身材颀长，面白目圆，虽不到三十岁，却有黄须，戴一顶青锦金丝便冠，黄袍玉带，脚蹬皂靴，似一书生形象，又似在自己朝中接见大臣。 “颉利听着，自古帝王，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尔侵朕河山，掳朕百姓，曾给重币，贪心不足，是何道理。” “你住南方，物产丰饶，我住北地，水冷草枯，加之连年有灾，牲畜多死，民众饥寒，你所给之物仅够燃眉之急，不抢南方抢谁？”颉利振振有词。 “北方地理气候虽不如南方，但地广人稀，多有特产，你可用马匹换我朝缯絮粮食。” “良马换于你方，你们的战斗力不更强了么？”颉利问道。 “你乃北方行国，动以掳掠为业，不事耕织，国能久长么？前朝因发生内乱，使你坐大，有入侵中原之机。朕即位以来，国力强盛，战士勇悍，还能让你继续掳掠么？”皇上厉声反问道。 见颉利无言，皇上又问道：“突利来了吗？” 突利出阵下马，他与颉利一样的装束，相似的面容，披发齐肩，蓝眼珠，扫帚眉，满脸红须，头戴兽皮毛帽，皮袍左衽，高筒皮靴。“兄弟来了。”突利应声道。 -80- “你与朕约为兄弟，盟誓永不用兵，为何违约？” “近日北地气候反常，牲畜死去大半，特来要点财物。” “真是贪婪无度，朕这次许你财物，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你们看看，大唐雄师，兵强马壮，岂容你们再入中原肆意横行。” 颉利和突利向桥南看去，唐兵军容整齐，旌甲蔽野，又见大唐天子态度镇静，轻骑独出，成竹在胸，意在必战，心生疑虑，又恐归路难保。颉利还担心突利与皇上有谋，不敢轻率决战，于是请和，皇上应允。 隔日，皇上至城西，设祭坛，斩白马，与颉利于便桥上结“渭水之盟”。唐给突厥金帛，突厥军队撤离唐境。 有大臣问道：“既然颉利胆怯了，愿意退兵，为何又要给予金帛。” 皇上答道：“朕不打突厥，反送给金帛，为的是让他们骄惰，以便一举消灭，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突厥专事掳掠，专靠防守是不能阻止掳掠的，只有灭掉突厥国，才是唯一可行的自卫方法。”百官信服。 自此之后，贞观皇帝每天督促十二卫士小将和士兵数百人到显德殿前练习箭术。皇上训示说：“外邦入侵，本是常事，可怕是人主安逸忘战，寇来束手无策。现在朕不让你们掘池筑花园，专教你们学弓箭，平时朕做你们的教师，战时朕做你们的将帅，这样，中国人也许可以得到平安。 贞观皇帝亲自考试诸卫将习射的技艺，优者受奖赏，劣者受罚，在皇上和诸卫长官的督促下，诸卫府兵都成了精锐。 皇上经常召集大将训示说：“你们要多读兵书，认真总结军事经验。在多年战争中积累一些经验，一看敌阵，就知道敌阵强弱处所在。朕常常用己方的弱兵当敌方的强兵，用己方的强兵当敌方的弱兵。己-81- 方弱兵受敌强兵压迫，后退不过数十百步，己方强兵已经突破敌弱兵阵地，进入阵后再反过来攻击敌兵的后背，敌兵前后被击，无不溃败。” 李靖、李绩等名将在皇上的感召下，研读兵书，总结经验，身体力行，练习技艺，训练士兵，带出了精锐之师。 次年，皇上诏令各道兵府招府兵集中训练，准备对突厥发动进攻。 -82- 第14章 第13章 朱天禄病中忧国事 朱天禄回家后，木兰高兴地拿出几年来省吃俭用，纺麻织布所得铜钱给父亲看：“爸爸，这是我和妈存的钱，本来想建好新房您回家来就有住的，谁知遇到前两年兵荒马乱的年月，布的价格太便宜，存的钱就少了。”尽管这样说，木兰还是一脸的自豪。 看着木兰自信的表情，朱天禄心里充满着温暖。他想，多么可爱的女儿哟，真是眨眼动眉毛，眼睛就是语言。他说：“好女儿，这几年你和妈妈在家吃的苦太多了，爸从心里觉得对不起你和妈妈，你长大了，很能干，能顶一个男孩干活，爸爸心中非常满意，有了你，爸爸非常知足，真是上天赐给了我一个贤能的仙女。这钱你留着，你也不小了，要给自己准备嫁妆。” “爸，别这样说，女儿永不出嫁。”木兰用手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脸上飞出一朵朵红云，高耸的发髻一闪一闪。 “我说的实话，好孩子。爸爸这次回家，朝廷给了安家银两，足够用。我在官军中是队正，应分给我80亩职分田。今后，只要风调雨顺，天下太平，一家人的日子就不用愁啦。” “那我们应该先修房子。”木兰同母亲异口同声说道。 “那当然，按祖父在时原样，先修好房子。” 自此，朱天禄开始了重建家园的工作，先是请工匠照旧房子规模建了连五转七带天井，木结构，围墙石砌的一套房屋。前面又恢复了院墙和院门。房子上梁时，摆了十多桌酒席，在酒宴上天禄请天赐一家回来住，天赐说在亲戚家已置了房产，不愿回，天禄也没法劝。后来买了耕牛，请帮工种那80亩职分田，家里家外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木兰除纺麻织布外，也读读儒家的书，在院子中种种菜，有时到木兰-83- 山练练舞剑和射箭。在祈顶观和龙泉寺举办法事的时候，也去参与两日。 当地的千户长和县令请朱天禄继续出任千户长，朱天禄拒绝了，因为一是使现任千户长失去职务不合适，二是他的军籍仍在兵府，是朝廷的府兵，朝廷有召必须随时听兵府的调令，不属地方户籍。 真是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木兰已有一弟一妹了，家中比以前热闹多了。 一日木兰正在机上织布，朱天禄从稻场看过秋粮回家，脸色发青，口唇哆嗦，只叫“好冷，好冷。”其时正是秋天，吃过午饭片刻，人们还穿着夹衣，根本觉不出天冷。听朱天禄叫冷，木兰下了织布机，赵桂贞打发两个小孩到院子里去玩，问朱天禄是不是病了，天禄吭了吭，和衣上床，盖上被子睡了。谁知一床被子还不行，朱天禄仍只叫“好冷”。赵桂贞又搬来一床被子盖上，他仍叫冷。 木兰一边拿来热汗巾给父亲捂额，一面对母亲说道：“这是病了，不是盖被子能解决问题的，铁冠师父有一神医朋友最近在观中访友，我去请他来看看，开药吃了才会好。” “快去，快去，我来给你爸捂头。”赵桂贞连连说道，并接过汗巾。 大约一个时辰，木兰接来一位满头白发，白须飘然、精神矍铄，目光有神，黑袍披身的老翁进屋。木兰放下药箱，请老人进房间，坐在父亲的对面。 医生拉过朱天禄的手腕，诊了脉，又观看病人的眼睛，舌胎。说道：“热病气也，然暑汗，脉少衰，没大碍。但此病得上身的时间过长，已侵入肌骨，会时时复发，要注重保养，不可重劳，不可入冷水，宜避风雨。”医生边说边从木箱中拿出针灸，给朱天禄按摩，针灸。-84- 片刻，朱天禄寒颤的症状消失了，感到舒服多了。“您老真是神医，手到病除，我现在已经好了。”朱天禄坐起来。 “不要起床，就靠在床上吧。别的小病我还可以说手到病除，对热气病可不敢说手到病除。象你这种病，现在好了，说不定明天遇寒气邪气入侵后又复发，就是吃了药，也治不了病根。当然，药是一定要吃的，我先开了药方，再到铁冠道那里去配药。你按方煎服，先服三副观效果。你这热病气，冷过后是热，冷热过后是痛，药引必用七根向北方生长的皂果刺，皂果刺可止痛御寒热。你们这里的皂果刺树很多，找村北或山北迎风生长的更好。” 扎过针灸，做过按摩，又听医生说此病没大碍，只是容易复发，朱天禄翻身下床，请医生到堂屋对坐，喝茶，谈起医道来。 “请问老先生，我这病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此病得之当浴流水而寒甚，已则热。” 老医生的话，使朱天禄的思绪进入了冲锋陷阵的军旅生涯。 那年冬天，天寒地冻，冷风刺骨，朱天禄的队伍追击窦建德军，他冲在前面，拍马上了一座木桥。敌人拆垮桥梁，他连人带马掉进河中，跌在木柱上，伤了脚。兄弟们绕道追敌去了，一起掉到河中的人破冰上岸，已冻僵了，没人能救他。在水中浸了一个多时辰，李思耕打完仗回头寻找，才将他救抱上岸。 朱天禄向医生叙述了战争年月中出生入死，风里雨里的难忘住事。 “唯，然，该病原来始于此也。所以知尔的病也，切尔的脉，并阴。脉法曰，热病阴阳交者死。切之不交，并阴。并阴者，脉顺清而愈，其热虽未尽，犹活也。肾气有时间浊，在太阴脉口而希，是水气也。肾固主水，故以此知之。失治一时，即转为寒热。” “老先生，脉法实在高明，请问老人家，您医术如此奇妙，行医-85- 已一辈子了，天下医家，有胜过您老的么？”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当今我的医术能算高明的么？医家之中，受我敬重的多着哩！还有一个最让我佩服的。对的，最让老朽佩服的医家有一个，他叫孙思邈。” “孙思邈？” “年轻着哩！不到五十岁，外貌只看得出三十多岁，医术在全国早负盛名，前朝和当朝的皇上先后请他做官，推辞不受，坚持行医，为民治病。医德高尚，不贪财物，同情患者，不论贵贱，一视同仁。” “见过，见过。” “你还见过。”医生不信。 “还是在瓦岗寨的时候，有一次不知是吃了什么坏东西，很多人上吐下泄，也有死了的，孙思邈的一位同乡去请到了他，治好了大部分兄弟。” “那你们真是幸运，要不中毒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他也这样说。听他同乡说，他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一次他在路上遇到抬着的棺材里滴出了鲜血，得知是个妇女难产，刚刚死去。他立刻叫打开棺材，一接妇人的脉搏，还在跳动，忙为她扎针。片刻后，产妇苏醒过来，顺利生下了婴儿。这个人真是神医呀！” “那是真事，他亲口跟老朽说过这件事，死人哪有滴血的，不然他敢叫人开棺。现在他也在采访名医名药名方，准备编一部医学巨著，暂定名为《备急千金要方》，他认为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我看他是会超越前人的。” “天下的高人真是不少呀！”两人正谈着，铁冠道长来接医生。“老千户长的病情怎样？” “没大碍，热病气，已开了药方，正要到你观中抓药哩。”医生-86- 答道。 “感谢道长的关心，木兰正在准备酒饭，正好在这里陪老先生喝两碗。”朱天禄拉道长坐下。 “天快黑了，晚了老先生不能走夜路，我一来是为了探你的病情，二来是接老先生回山的。再说，你的病要紧，还急着等我抓药哩。”道长又要走。 “不走，师父，菜都准备好了，只看合你老的口味呗。父亲的病是急不好的，明天再煎药也不迟。跟老先生到客厅喝酒吧。”木兰从厨房跑出来留客，道长只得坐下。 摆好酒菜，赵桂贞逗两个小儿女吃饭，木兰招待客人入席。席间，朱天禄问起近几年天下的时局：“铁冠道长，当年是听了你对天下形势的分析后我才去参加义军的，这条路走对了，说明你有先见之明。当今皇上，当年带领我们南征北战，军事才能备受将士的称赞，我这几年没有外出，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你喜欢云游四方，对皇上治国的才能有何评论。” 朱天禄这几年虽说忙于家事，但从没忘记过国事，现在生了重病，知道自己户籍虽然在兵府，以后也很难再上战场了，辛辛苦苦，无数兄弟牺牲打下的江山，能不能繁荣昌盛，能不能长久和平，真叫人担心呀！ “私下议论朝政，官府可是要干涉的。不过，我今天是给皇上歌功颂德，说话就大胆了。贞观皇上即位后，是想做一位圣明天子的。听大臣们出来说，皇上在朝中对群臣训诫：人君依靠国家，国家依靠民众，刻剥民众来奉养人君，好比割身上的肉来充腹，腹饱了身也就毙命，君富了国也就亡了。所以人君的灾祸，不是从外面来的，总是由自己造成的。朕在朝廷上，要说一句话，总得思考再三，怕说错了-87- 害民，因此不敢多说话。” “真难得，皇上懂得人君与民众相互间的关系，与隋炀帝真有天壤之别。”医生说。 “贞观皇上即位之后，多次颁布减免租赋的法令，招纳逃亡农民归业，农民定居下来，不分白天黑夜的苦干，农村凋残景象迅速改变，粮食多了，穷苦农民减少了，一斗米不过三四钱，这是你们所看得见的，不用我说。”铁冠道长接着说。 “如此看来，贞观皇上真想作一个圣明君主，老百姓会过上好日子啦！”朱天禄说。 “从朝廷这方面来看，一个繁荣的盛世是开始了，只希望不发生边患就好了。”铁冠道长又说。 “难道又有哪里不安宁？”朱天禄问。 “仍是北方的行国，象突厥汗国，他们是个游牧的行国，不定居下来，随水草迁移，又善于骑马射箭。只要有机可乘，就到中原来抢掠。我国的北方，自古就受行国之害，汉文帝时有李广那样的飞将军都难保匈奴人的扰边抢掠。直到武帝时派卫青、霍去病驱逐了匈奴人才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安宁。现在突厥人与匈奴人一样，经常扰边，不用武力驱除，终是大患。” “这个突厥国，我在军中时，就有一对突厥骑兵，当时是皇上借来对付隋炀帝的，可强悍着哩。人民好不容易过上安定和平的生活，希望他们千万不要来破坏。”朱天禄起身给两位客人倒茶，木兰先给他们倒上了。 “怕还是解决不了问题，非得象汉武帝时一样，有卫青、霍去病这样的将军，战胜他们，才会有和平的日子。” “朝中还是有几员猛将的，不过快老了。”朱天禄不无遗憾地说。 -88-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老医生站起身来拿医箱。 “就在这里歇吧，这里有歇处。”朱天禄要留客。 “不打扰你们，我路熟，闭着眼睛也能把老朋友牵上山，你们早点休息。对木兰把药方给我带上，我今晚配好药，你明早上山去拿。”一家人送出院门，一弯新月在远山顶上，四野一遍寂静。 第15章 第14章 从此替爷征 木兰的织机在西厢房中，高一丈，四根柱子凸现，竹木结构。她坐在织机的坐板上，脚踏两块踩桥，手握梭子，一动也不动，望着窗外发愣，整个西厢房静悄悄的。 窗外，枫叶红了，间或有一片两片枫叶落下来，飘进池塘中，一阵秋风吹来，枫叶在水中旋转，不知飘向何方。一棵老桑树上，一群乌鸦在喜鹊窝上飞来窜去，叫个不停。 猛地，一阵旋风吹进西窗，从木兰的脸上掠过，惊醒了沉思的木兰，那双红红的眼圈又动了起来。自昨夜到今天，她没有打过磕睡，一点睡意也没有。今天的早餐和中餐也只随便吃了两口，究竟是吃的什么食物，她也没有感觉出来。 “哎，我该怎么办呢？”整整一天，木兰时不时自言自语地叹一口气。 原来，大唐天子李世民决定训练精兵，对东突厥作战。按府兵兵册征集人马，发往黄州的十二卷军书，卷卷有朱天禄的名字，并限三天内到武昌报到，接受训练。朱天禄军籍在兵府，在乡有了职分田80亩，免交赋税，享受府兵队正级待遇，现兵府应召，必须按时到府。 当军书到达黄陂县双龙镇朱天禄的手里时，朱天禄正患热气病，左右为难，一言不发，只是痴呆呆地望着军书。不知内情的木兰看到爸爸这种神情，夺过军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父亲热气病在身，医生嘱咐过，必须避寒暑，避冷水潮气，若去出征，战场上还顾得了这些，且北方天寒，更不利于父亲的病好，千万不能再让父亲上战场，如果在战场上加重病情，就无药可治了。按朝廷的兵制，军籍在兵府的人有特殊原因不能出征，儿子可顶替父亲-90- 出征，可弟弟还只三岁，想都不用想这回事。但国家安危是大事啊！怎么办呢？木兰从昨晚到现在仍是一筹莫展。 朝廷征召，不可逃避，况且现在老百姓刚刚过上好日子，不平定北方，这好日子又不能持久了。我要是个男孩该多好啊！今年十八岁，正是当兵的年龄，女孩怎么就不能当兵呢？想到这里，她记起了祖父在她小时讲的一个故事。 西汉文帝时，齐国的太仓长、名医淳于意被人陷害，要用驿车送往长安受肉刑。淳于意只有五个女儿，没有儿子，临走时，五个女儿围着父亲哭成一团，淳于意发怒骂道：“养孩子不养男孩就是不幸，在关键时刻女孩一个也派不上用场。”听了父亲的话，最小的女孩淳于缇萦擦干净眼泪，换好行装，同父亲一起西赴长安，路途受尽千辛万苦，缇萦都挺过来了，还尽力照顾父亲。到长安后，缇萦悲泣地上书汉文帝，指出肉刑太残酷，受刑人肢体残废，永难复原，想改过自新也不可能了。她要求自己入官为奴婢，代父赎罪。文帝看后十分感动，立即下诏废止肉刑。缇萦上书救父的行为，历朝历代受到人民的赞颂。 一个十二岁的姑娘，竟能西行千里，向皇上上书救父。我今年十八岁，自幼读百家书，学剑练功，难道不能代父从军。想到这里，木兰一下子开了窍，我怎么没早想到这一点，要是一接军贴时就想到替父从军，就不会一天都愁眉苦脸冥冥苦想。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她丢了梭子，跳下织机，飞跑着上了祈顶观，她知道父亲已到祈顶观找铁冠道长谈论应召的事。 “爸，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见父亲正与铁冠道长沉默对坐，木兰气喘吁吁且兴致勃勃地走进道观说道。 “什么主意？”朱天禄问道。 -91- “我去从军，按兵府制度，是可以子代父职的。”木兰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不急不缓地说。 “可你不是儿子，是女儿啊？”朱天禄睁大眼睛望着木兰。 “可以女扮男装嘛。” “女扮男装？”朱天禄感到吃惊。 “是呀！我扮成男孩，穿上戎装，谁看得出来。再说，我自幼练功，舞剑，射箭本领都不差，一般军士还不是我的对手。” “军旅生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天真烂漫，环境恶劣不说，与敌交锋，生死就在一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都是父亲亲眼所见，一点也不夸张。你一个女儿家，看了这场面吓都要吓昏过去，怎么还能抵敌啊？嗯……，还是我去吧。” “爸爸，您病成这样，怎能打仗啊！再说，您在外多年，还不太了解女儿，自从父亲逃难离家后，我与母亲共谋家计，尤其是两年的大饥荒，什么困难没有遇到过，在艰难困苦时，我从没悲叹过，从没流过泪，有这少年的磨难作基础，我经受得起更大的磨难。战场不比一般磨难，但我有作战御敌的本领，我相信我的本领是可以克敌制胜的，信心就是胜利的保证。铁冠师父可以先评论我的武功本领。”木兰要求铁冠道长说话。 “就功夫来说，木兰不说炉火纯青也可说是趋于出炉。剑法娴熟，箭射得百发百中，一十八岁年龄，这是个优势，正是技艺日进的时刻。若投军，不能以一当百也可以以一当十，这点不用怀疑。再说，胡人女子沙场血战为平常事，唯我汉邦自恃人众，女子退居其后。你在瓦岗军中不也看到女子冲锋陷阵的么？”铁冠道长回头问朱天禄。 “瓦岗军中确有女兵女将，但到底只能为后应，不能抵敌前锋。” “那是缺少训练，功力不深，象木兰这样的身手，他日必为大将。” -92- “不管怎么说，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史无前例，我年四十有八，死不足惜，怎能让女儿去替自己出生入死。” “爸，女儿已经长大，武艺已成，正是为国立功，报效父母的时候。父亲身患恶疾，再上沙场，确有不便，请父亲体谅孩儿的一片孝心，给孩儿尽忠尽孝的机会。”木兰跪在父亲的面前，声泪俱下。 “孩子。”朱天禄起身拉起木兰。“按我的身体状况看，确实不宜再从军，但你一女子，孤身从军。军中皆为男人，太不方便了，父亲不忍心……。”朱天禄悲凄地说。 “父亲放心，女儿什么苦都吃过，什么场面都经历过，当年到外乡卖布时，有一群恶少捉弄我，曾被我制服过，现在是在自己军中，又没人知道我是女孩，只要我时时注意，不会有什么难堪事的。” “千户长，你女儿的心该明白了吧，为国尽忠，为家尽孝，两全其美，将来立功边关，受封朝廷，必为中华第一女将军，为千古佳话。” 铁冠道长笑着支持。 “师父夸大其词了，木兰本只为父亲分忧，立功受封，名传千古，那不是木兰所敢期望的。我看就这样决定了吧，即刻准备行装，后天就要到武昌集结。”木兰同父亲一起下山回家。 回家后，木兰跟母亲说了打算，赵桂贞根本不想木兰从军，泣不成声，但知道丈夫病重不能再上前线，也只得让木兰去试试。当日，商量购买战马及所带之物，一家人的心非常激动，以致忘了做晚饭，坐等着第二日到县城购物。只到铁冠道长在前院叫门，一家人才清醒过来。 迎进铁冠道长，只见他扛一件兵器，银光闪闪，异香扑鼻，一家人大惊，朱天禄不解，愣了半天才问道：“道长，你这是干什么？” “别人问还可以，你还问，那不是老糊涂了不成？”道长笑着，-93- 自己坐在靠背椅上，将兵器立着握在手中。 “还是不解，难道山上出了强人，你晚上出行还要防身？” “越说越远。如今清平世界，人们安居乐业，耕者有其田，衣食饱暖，不用操心，怎么会有强人。这兵器，小小的强盗还不够资格领受，只有国家的强敌，才有资格领受这兵器。” “难道是为我儿木兰所造么？” “这才对了，北番兵将善战，非特制兵器不能治敌，这是老道为木兰所特造的。”道长得意地大笑起来。 一听此言，全家围上来，观看兵器模样，这件兵器有一丈来长，柏木为柄，柄上精钢枪尖寒光耀眼，枪尖后部一月牙形青锋，锋刃锐利无比。一家人看着看着，似乎醉醺醺的，木兰的弟弟和妹妹竟昏迷得向地下蹲去。 “啊，味道不对，我久经沙场，知兵器是可以上毒的，难道你这兵器有毒不成，我的一双儿女毒昏了。”朱天禄大惊。 “千户长不用慌张，你们都去喝一杯清茶吧，先给这俩小孩灌几口清茶。”道长冷静地吩咐着，将兵器放到堂前神像旁。 按道长的吩咐，木兰先给俩弟妹喝茶，然后递茶给父母，全家人都喝过茶，才觉头脑清醒过来。 “哎，刚才真是给你弄迷糊了。”朱天禄叹道。 “如果兵器上毒，你们没摸兵器就已中毒，那持兵器的人岂不先中毒，又怎能上阵杀敌。木兰徒儿，你刚才有头昏的感觉吗？” “没有哇，我觉得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这就对了，我这兵器的木柄，是从当年修建祈顶观的千年柏木上锯下来的，纹理精细，奇香扑鼻，坚硬无比，我又用木兰花蕊熏煮多次，因此这异味就不是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木兰徒儿因在母胎中-94- 已用木兰花蕊熏陶，才对这异味不产生反应。若木兰用这兵器上阵对敌，敌人被这异味所迷惑，战斗力削弱，木兰乘机进攻，定胜无疑。” “原来还有这等妙处！”朱天禄又感叹道。 “告诉你们吧，自从收木兰为徒始，我就想送徒儿一件兵器，多年来我一直在炼一种精钢，北山的那堆铁屎砣就是我炼精钢后扔掉的废渣，有人竟说那是天上掉下来的。精钢炼好后，又打成了兵器，装上了木柄，但一直没有机会送给木兰，因为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给她兵器怕她惹是非，现在受朝廷征召，这兵器正好派上用场，同时，我还为木兰考虑得比较远，怕她在战事中遇到大难题，特意给她写了一封求助信带上。”铁冠道长得意起来。 “师父，这兵器叫什么名字呢？”木兰问。 “这兵器，头有尖枪，尾有月牙，当然是戟哟。”朱天禄答道。“这戟可不同于一般的戟，它的木柄是用木兰花蕊长期熏煮过的，有木兰花气，它的月牙上镂有一朵木兰花，应叫它为木兰花戟。”铁冠道长讲解道。 “木兰花戟，这是我姐姐的名字。”弟弟在一旁拍手叫唤。 “当然，武器与人同名，与人同为一体，杀敌御寇，所向无敌。至于“木兰花戟”的套路与你学的“木兰剑法”套路基本相通。好，我该走了，明天同你们一起去城里给木兰配战马鞍鞯。”大家一起送铁冠道长出门，天上已有几颗星星在眨眼了。 第二天，丧吾和尚应邀也赶来了，正好在朱天禄、木兰、铁冠道长往黄陂城进发的路上碰上了，四人一路落叶翻飞，乌鹊绕枝，脚步匆忙。 他们先到马市，黄陂地处江北江南的交通要冲，北方良马时有入市的，朱天禄是骑过马打过仗的老兵，对战马有所了解，但真正的相马术却比不上铁冠道长。一走进马市，一匹突厥纯种白马吸引了四人，-95- “呀！白马，我喜欢白马。”木兰惊喜地喊道。铁冠道长一拉缰绳，白马长啸一声，众马战粟。铁冠道长摸了白马全身的骨相，一一合度，高声夸道：“良马，良马。”卖马的客人因马性太烈而难于出售发愁，见有人称赞大喜过望。很快谈好价格，配好鞍鞯，木兰上马勒缰，白马怒吼一声，风驰电掣，朱天禄、铁冠道长、丧吾和尚大惊，卖马客即刻溜走了。 半个时辰，白马奔回市场，温文尔雅，一副恭顺像。木兰笑着说：“这马几次高跳动作，没抛下我后，竟如此听使唤了。” “和平时期，人们只要温顺的马匹种地拉车，哪知只有烈马才是真正的好战马，徒儿真有天佑呀！”铁冠道长和丧吾和尚异口同声高兴地说。 第二天清晨，为避免木兰女扮男装的事被乡邻知晓，从军不便，木兰的两位师父商定，叫朱天禄在家不要出门，木兰自己单身一人向武昌的路上走去。一路上秋风萧瑟，白露茫茫，北雁南飞，黄花遍野。真是： 时逢盛世闻鼓鼙， 即抛机杼逐旌旗。 誓把雄心赴金柝， 鸣鞭直抵长城驿。 缇萦救国古今稀， 代父从戎事更奇。 全孝全忠全大节， 男儿几个不亏移。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