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厂花太凶猛》 第1章杀人了 “林致远!”身高一米六九,瘦的像小鸡仔一样的潘国富举着一把大号扳手杀气腾腾的奔着林致远就冲了过去,他的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了。 身高一米八三的林致远露出惊慌的表情,后退了两步,边退边喊,“杀人了,潘国富要杀人,大家都要给我作证啊!” 林致远的表情有些夸张,但他那双清亮的眸子丝毫不乱,甚至还带了一丝揶揄和嘲讽。 此时正值中午,六月的太阳高悬空中,革钢热轧厂的食堂门口人山人海,近千名拿着铝制大号饭盒的工人师傅们,兴趣盎然的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到底因为啥呀?小潘子为啥要和大林拼命?” “还不是因为女人吗?小潘子要和武小青搞对象,武小青又喜欢大林,这点儿破事儿整个厂子全知道啊!” 一个大黑脸不停摇头,“红颜祸水呀!怪不得以前因为女人会亡国。” “哎哟卧槽,老黑,出口成章,你这是要考大学呀!” 这种男女之间的三角恋正是群众最喜闻乐见的八卦新闻,这帮工人嘻嘻哈哈的,说什么的都有,全没把眼前这场打架当回事。 工厂这种地方,百分之九十都是大老粗,像这种程度的打架,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甚至拎着刀满厂子追人的事也屡见不鲜,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就在这一片嬉笑声中,不知道是谁从人群中伸出一只脚,正好绊倒了潘国富。 潘国富的脸结结实实和台阶来了一个零距离接触,围观众人只觉得一阵蛋疼。 这下,应该很疼吧! 潘国富正好趴在林致远身前,摔了一个满脸花,疼得他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林致远先是一脚将他手中的大号扳手踢走,然后故作关心的蹲在地上,“国富,你没事吧?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厂机关的工作人员,怎么能够故意杀人呢?这不是走上犯罪道路了吗?你说我是报警好呢,还是报警好呢?” 这怪异的腔调又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热轧厂厂长徐大友拎着饭盒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所过之处,人们自动的让出一条通道。 徐大友在热轧厂当了十二年厂长,俨然是这里的土皇上一般,他咳嗽一声,别人都不敢喘气。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工人们一见徐大友来了,呼啦一下作鸟兽散,不到几秒钟,堵的严严实实的食堂大门,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徐大友目光如电,先是狠狠的瞪了林致远一眼,随后又望向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潘国富。 “林致远,你也是一个大学生,怎么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呢?”徐大友一张嘴,就给林致远定了罪。 “徐厂长,您这可就冤枉人了,这么多师傅都看着呢!是潘国富拿着扳手要杀我,他自己不小心绊倒了,我可一下都没碰他。”林致远脸部表情变换的非常及时,刚刚还惊慌失措,现在又委屈的像个小媳妇儿。 徐大友冷哼了一声,“可我现在只看到潘国富躺在地上,而你好好的站着,什么事都没有。” 说话间,热轧厂保卫科科长张宝庆带了两个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先把潘国富带到医务室治疗,其他的事等保卫科调查清楚再说。”徐大友扔下一句话,转身进了食堂。他这么处理明摆着就是准备和稀泥了,说是调查,其实就是轻拿轻放,潘国富什么责任都不用负了。 张宝庆带着两个保卫科的人,扶起潘国富向医务所的方向走去。 林致远眯着眼望着徐大友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他再次变脸,方才的委屈不翼而飞,此时,他的脸像岩石一般,没有任何表情。 第2章大梦觉醒 厂长徐大友听到这个消息,气的把办公桌上的玻璃都拍碎了,他抽了一根烟,冷静之后,抄起桌上的电话,打给潘国富的爹潘东宝,两人的电话足足讲了二十分钟。 “老潘,不是我不帮忙,这个林致远是大学生,脑子灵光的很,他现在已经报案了,而且中午的事至少有几百人都看到了,确实是国富拿着扳手去砸林致远,现在林致远手上有一百多人的签字证明,我也是没办法。杀人倒不至于,但是……” “老徐,那你说这个事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国富坐牢去吧?下午回家他妈看到国富脸上的伤,气的都哭了。” 徐大友沉吟许久,“这个事儿的关键还是在林致远身上,老潘,忍一时风平浪静,现在还是要先把国富保下来再说,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 五点,下班时间到了,林致远出了技术科,先去工厂的澡堂子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在回宿舍的路上买了一只烧鸡,几个卤菜,又买了一瓶白酒,哼着歌,骑着自行车回到了位于双山路上的青年宿舍。 刚上二楼,他就看到自己的宿舍门前站着一个卷发的中年妇女,从她焦急的脸上依稀能找到潘国富的影子。 李淑娟!潘国富他妈,这张脸林致远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致远心中雪亮,这肯定是潘家人见自己报案了,跑过来求情的。 李淑娟一见林致远掏钥匙要开门,立刻出声询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姓林啊?热轧厂的林致远是不是你?” 林致远故作疑惑问道:“我是林致远,阿姨,请问你是谁呀?” 中年妇女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把抓住林致远的衣袖,“小林同志,我是潘国富的妈妈,国富绝对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这一定是误会,阿姨求求你了,国富还年轻,千万不能让他坐牢啊!” 林致远眼中寒光一闪。潘东宝顾忌脸面没来,今天潘家出面的人就是这个李淑娟了。 潘家四口人,除了潘国富是个废物之外,其他三个都是人精。就比如眼前给他下跪的李淑娟,演技惊人,堪比影后。前脚她能在这里给你下跪,转过头去,就能眼睛不眨的坑死你。 林致远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一股诡异的笑容,他将宿舍的门打开,“阿姨,赶紧起来,有什么话进屋说吧!” 进屋之后,李淑娟继续苦苦哀求,好话说遍。 林致远也不想和她磨叽,手捂着胸口可怜巴巴的说道:“阿姨,你不知道,国富今天中午是真的要杀我,那么老大的一个扳手,冲着我脑袋就砸过来,把我吓坏了,要不是他自己站不稳摔倒了,现在的我可能就进太平间了。” “小林,不会的,这真的是误会,我敢保证国富绝不是那个意思,你们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都是武小青那个狐狸精害的……”李淑娟来了精神,指天咒地,狠狠骂了武小青一顿,“只要你这次饶了国富,我回去就让他和那个狐狸精分手。” “阿姨,你误会了,国富也误会我了,我和武小青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林致远捂着胸口,脸部表情痛苦至极,“阿,阿姨,我被你家国富吓到了,现在喘气儿都费劲,不行,我得去医院看病,闹不好还得休息两天,这下亏大了,连医药费带误工费得不少钱啊……” 李淑娟眼睛一亮,肯要钱就好办,“小林,阿姨今天带了一点钱,你买些营养品好好补补身子。”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硬塞到林致远手里。 “阿姨,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林致远假意推脱,心里却想,你早点把钱拿出来不就完了,费了我这么多唾沫星子。他用手一掂量,大失所望,根据信封的厚度,里面的钱应该是二百块。 林致远立刻大义凛然的把信封推了回去,“阿姨,这钱我绝对不能要,你还是回去吧!”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跟谁装。李淑娟一看林致远这前后态度变化,就知道人家嫌少了。 她咬着牙,不情愿的又从另外一个兜里又掏出一个信封,“小林,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实在对不起你了。” 林致远这次满意了,两个信封加起来应该是五百元。 “阿姨,你是长辈,我也不能为难你,行,就冲你的面子,这件事我不追究了,明天我就去分局把案子撤了。” 几分钟后,李淑娟出了宿舍,当她走出楼门外后,那张脸瞬间变成了长白山。 五百元,差不多是一年工资了,没想到姓林的这小子这么黑,这口气暂时忍了,找机会一定要教训教训他。 林致远把钱收起来。 第5章技术科 早七点,七点笛响彻革安上空,一辆辆自行车从各个楼房,各个小区里涌出,汇聚到马路上,最终形成一条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长龙,向着革钢的方向缓缓游去。 七点笛是革安这个重工业城市的特色,因为有革钢这个大型钢铁企业的存在,革安市区里居住的二百万人口中大部分都是钢铁产业工人及其家属,光是在革钢工作的工人就有四十万之巨。 为了提醒工人按时上班,每天早上七点,防空警报就会响彻各个市区。 听到这个声音,大家就知道,该上班了。 所以,七点的防空警报被市民们亲热的称为七点笛。 当七点笛拉响的时候,林致远远已经出现在热轧厂的办公楼里。 他掏出钥匙打开技术科的大门,拖地,擦桌子,打开水,做着一个新人该做的事情。 卫生打扫完毕后,他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起了图纸。 时间过了七点半,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 林致远很有礼貌的向他们一一打着招呼。 “孙工好!” “张工好!” “蒋工好!” 技术科算林致远一共有六个人,科长邱德瑞,孙、张、蒋三名工程师,都是热轧厂的技术大拿,还有一名姓汪的大姐,负责科室的后勤工作。 七点四十,汪大姐蓬头垢面的跑进门,一进门就连声冲着林致远道歉,“大林,实在对不住,我又来晚了。” “汪姐,跟我客气什么,我年轻,住的又离厂子近,干点活没啥。” 像打扫卫生、打开水这种活一般都是科室里的通讯员干,不过汪大姐每天早上要送孩子上学,林致远又是刚参加工作不久,有着新人应有的觉悟,所以每天早上都替她把活干了,这让汪大姐对他非常感谢。 “小林,这张图纸你帮我看一下。”蒋工开口了。 “好的,蒋工。”林致远接过图纸,认真的看了起来。 技术科这三个高级工程师都把林致远当成了免费劳工,像这种杂活一股脑的都推给他。 林致远从来也不在意,就当是锻炼自己了。 办公室里又陷入沉寂。 几乎所有人都在偷偷观察林致远,昨天食堂门口发生的事他们都听说了,由于事关厂花武小青,四人的八卦之火都在熊熊燃烧。只不过他们碍于知识分子的面子,不好意思出言打听,如果换做车间,林致远早就被人围成一圈,逼着他讲述事情的真相。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七点五十五,科长邱德瑞拎着印有“上海”字样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科长早!”汪姐急忙起身,拎起暖水瓶,给邱德瑞沏了一杯茶。 孙、张、蒋三位高工连地方都没动。他们三个是热轧厂的宝贝,技术大拿,就连厂长徐大友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他们自然看不上靠溜须拍马坐上科长位置的邱德瑞。 不过就连林致远也没有打招呼,这让邱德瑞心中暗暗恼火,如果换做以前,他早就要挑毛病了。 可是一想到刚刚十分钟前厂长给他安排的任务,邱德瑞只能把这股火压下去。 邱德瑞戴上老花镜,喝着茶水,看着报纸,貌似风平浪静,但其实他也一直也在偷偷观察着林致远。 八点零五,邱德瑞实在是等不起了。 他摘下老花镜,起身,“大林,你跟我出来一趟。” 其他刚入厂的小年轻,都会被前辈称作小张小李小王,只有林致远,因为个子高,刚入场时又参加了厂子的篮球比赛,担任中锋,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被工人师傅亲热的称为大林。 林致远一声不吭的把图纸放下,跟着邱德瑞走出技术科,上到三楼,进到空无一人的小会议室里。 一进屋,邱德瑞就反手将门关上,随后故作关切的问道“大林,昨天食堂门口发生的事,我听人说了,我还听说你去内保分局报案了。” 林致远镇定地点了点头,没吭声。 邱德瑞见林致远对他是这种态度,心中更为恼火。 妈蛋的,科里那三个老家伙看不起我,你一个刚入厂的新人,也敢看不起我,你等这件事完事的,我要不给你拿双小鞋穿穿,我就不是你科长。 邱德瑞心里生气,但是脸上笑的更灿烂了,“大林,作为你的领导,我有必要和你说几句。潘国富虽然做的不对,但是咱们毕竟是同事,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好把事情做绝吧!我听说昨天下午你还去报案了,这样就不太妥当了吧?” 林致远低着头,还是一声不吭。 “小林,我是为你好,听我的,去把案撤了吧!”邱德瑞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说,可是他说的口干舌燥,林致远却找出各种理由推诿。 第6章国库券 “大林,昨天我们去你们厂子做了调查,潘国富确实是当众持械意图伤害你,有很多人能为你作证……”金警官说完这句话,坐在他对面的潘国龙猛地站了起来,面露不悦。 金警官急忙改口,“不过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谋杀就有点扯远了,而且你也没受什么伤,反倒是潘国富摔了一跤,鼻梁骨都骨折了,大林,你们厂子的意见是最好能大事化小,毕竟都是一个厂子的同事,所以我打电话咨询一下你的意见,看看你能不能主动撤案?” 金警官和林致远很熟,平时说话从没有这么官方过,林致远一下子就听出不对劲了,“金哥,你是不是说话不太方便?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可以?” “是!”金警官心想不愧是大学生,就是聪明。 “是不是潘家人就在你身边?” “是!” “咱们说话他们能听见吗?” “不能!” “那就好!”林致远一笑,“这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下午我请个假去找你,咱们当面说。” “好!”金警官放下电话,扭头对潘国龙道“林致远说下午过来,当面说这件事。” 潘国龙大大咧咧的,一拍金警官的肩膀,“老金,这事可就拜托你了,等这件事了了,我请你喝酒。” 他拱拱手,大摇大摆的出了办公室。 金警官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潘国龙是革钢附企公司的保卫科科长,社会上有很多朋友,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今天他是来求自己办事,可是看这做派,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美丽的家乡!” 热轧厂食堂的大喇叭里播放着热闹的歌曲。 几百人分成五六只队伍正在排队打饭。 对工厂的工人来说,午饭时间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休憩时光。 人们依然在眉飞色舞的说着昨天这里发生的事。 “听说了吗?昨天警察进厂了,要不是潘国富受伤了,就直接被铐走了。” “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学生,人家懂法律啊!” “今天武小青请假了,没来上班。” 没看到林致远,王大山打完饭后便和自己车间的工友坐在了一起。他是均热车间的,热轧厂条件最艰苦的车间。他的工友聂长水一边恶狠狠的咬着馒头,一边骂骂咧咧的发泄着怨气,“妈蛋,一个月就挣一百多块钱,还得拿出十块钱买国库券,真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的吗?” 聂长水是个单身汉,因为在生产一线车间倒班儿,每月工资加奖金能挣一百二三十块钱,这在革安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收入了。但他平时喜欢喝酒,挣的钱大部分都买酒肉了,所以让他拿出十元钱买国库券,他是非常抗拒的。 其实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有很多,虽说国库券的利息很高,但是时间太长,很多人都等不起。 聂长水的牢骚很快就引起了共鸣,这帮糙汉子都骂了上了。 “什么事儿惹的大哥这么生气?”不知何时,林致远拎着饭盒挤到了这群人中间。 大家一看他来了,一个个挤眉弄眼儿的,非逼着他老实交代和武小青到底是什么关系?要不然潘国富为什么要跟他拼命? 林致远嘻嘻哈哈的,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他们的话茬。 大家问了一会儿看林致远的嘴实在太严,问不出什么,也都泄了气,话题又重新回到国库券上。 林致远心中大喜,他重生后能想到的最快捷的发财方法就是国库券,没想到聂长水自动送上门来了。 前世,他看过一本中国股市牛人牛百万的自传。 自传中记载了牛百万发财的全过程。 他的第一桶金就是来自倒腾国库券。 一九八八年四月二十一日,央行发布了一条通知,从此以后老百姓可以自由买卖国库券。牛百万就是靠着这条消息,从甬城银行以一百元的价格吃进国库券,然后在沪市以一百一十二元的价格卖出。 牛百万就是靠着异地国库券的价格差异,迅速累积起了巨额财富。 这本自传给了林致远很大的启发。因为在东北,像革钢这样的大型国企比比皆是,银行发行国库券往往实行的是硬性摊派制度,不管职工愿不愿意,每个人都要或多或少购买一些,一般来说工人每月要买十元,干部要买二十元,长期积累下,革钢的职工家庭中,基本上家家都有个几百块钱的国库券。 有很多家庭遇到难事时,就低价出售国库券换取现金。所以在革安,国购券的价格基本常年稳定在七八十元左右。 林致远之所以认为重生之后挣钱很轻松,就是因为这个。 “长水哥,正巧我爸还让我帮着买点国库券呢,你要是着急要现钱可以卖给我。” “行啊,大林,你可是帮我的忙了,现在外面收国库券的价格是七十五块钱,你给我七十就行,不过我手里有一百二十块钱,你能全收吗?”聂长水眼巴巴的看着林致远。 “没问题,不过我可不能七十块钱收。”林致远卖了个关子。 聂长水一咬牙,“再低点也行。” 林致远展颜一笑,“长水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能占你便宜呢?外面多少钱,我这里就多少钱,七十五,一分钱都不少你的。” 聂长水乐了,“大林,够意思,你不像别的大学生,两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瞧不起我们这些臭工人。” “长水哥,你这是埋汰我了,我爸我妈都是革钢的工人,我瞧不起谁,也不能瞧不起我爸我妈呀!”林致远几句话就迅速的拉近了和这些工人师傅的距离,这让王大山很有些吃惊。 第7章出人意料 林致远淡定自若的站在徐大友的桌前,目光平静,不卑不亢。 徐大友端着茶杯,一口口的喝着香喷喷的茉莉花茶,并没有着急开口,他在观察林致远的反应。 林致远同样也在观察着徐大友,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两人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斗智斗勇的角力。 虽然徐大友昨天表现的很偏心,但林致远并不恨他,甚至有些感谢他。 徐大友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比如说工作霸道,一言堂,容不得反对意见,大家长作风,但他是真心的把热轧厂当成自己的家来经营,在他主政期间,热轧厂的产值年年上升,职工的福利待遇都能得到保障。 最让林致远忘不了的是,前世,他被潘国龙和邱德瑞陷害时,有很多人要把林致远送到监狱里去。当时是徐大友立排众议,坚决反对,林致远这才算逃过更大的劫难。 “谁工作不犯错?林致远是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经验难免欠缺,如果因为这个就上纲上线,把人家往死里整,今后还有谁敢干工作?”就因为徐大友这句话,林致远仅仅被开除了事。 所以林致远一直都把徐大友当成恩人,前世他发迹后,每次回革安过年,都会提着礼物去看望这位老领导。 徐大友看到林致远在自己桌前足足站了一分钟,也没表现出任何的心浮气躁,心中颇有些欣赏之意。 他是爱才的领导,林致远是重点大学自动化专业的大学生,是他特意从革钢集团总部要下来的人。 这年头大学生就像大熊猫一样稀少,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徐大友把林致远安排到了技术科锻炼。 这小子也确实没有辜负徐大友的期望,每天早来晚走,特别勤快,工作态度也很积极,业务能力更是没得说,工作没多久,就得到了科里那三个高工的一致好评。 如果不是潘东宝的面子在那卡着,徐大友真不想为难这个年轻人。 啪的一声脆响,徐大友将茶杯放回到桌面上。 “早上邱科长对你说的话,实际上是我的意思,大林,我知道这件事你有点委屈,但是咱们干工作谁能不受点气?”徐大友终于开口了,他打算好好和这个年轻人谈谈,“如果说昨天潘国富真伤了你,那么都不用你吱声,我先把他扔到局子里去。” 徐大友一摊双手,“我知道,你肯定是埋怨我偏心了,可现在你好好的,啥事儿没有,潘国富卡(东北话,摔跤的意思)的都破相了,大林,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作为你的领导,也是你的长辈,真心的劝你一句。” 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直低着头的林致远眼中寒光一闪,这句话,对有些人来说管用,但是对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他信奉的是要解心中恨,拔剑斩仇人。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跟徐大友说的。 林致远缓缓抬头,“徐厂长,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下午就去内保分局把案撤了,不过咱们事先讲好,我不是冲着潘国富,我是冲着厂长您的面子,我进厂这半年多时间,一直是厂长照顾我,我心里都记着呢!” 林致远之所以磨磨蹭蹭没有去分局销案,就是等着和徐大友见面。 总要讨些好处的吧!最起码也得让自己在徐大友心里加点印象分。 徐大友颇有些意外,林致远平时话不多,看着有一股知识分子的清高,没想到这小子还挺重情重义,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林致远了。 “大林,那我就替潘国富谢谢你了,对了,你有什么条件没有?比如让潘国富当众给你赔礼道歉什么的。”徐大友感动之余,觉得也应该适当补偿一下,他抓紧桌上的烟盒,“抽烟吗?” 林致远表现出了一个新人应该有的觉悟,他先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恭恭敬敬的帮徐大友点上,最后才给自己点了一根。 两人对着吞云吐雾起来。 “大林,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怎么不知道?” “抽着玩的,厂长,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想调到下面车间去。” “你说什么?”徐大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工厂里是有等级划分的。厂机关是人人打破脑袋抢着进的地方,在这里工作不用从事重体力劳动,轻松体面,环境好,地位高,而车间就是被人嫌弃脏乱差的底层,噪音大,环境差,需要倒班,干的是脏活累活…… 现在林致远居然主动提出要下车间,这跟主动请求流放有什么区别? 林致远看到徐大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又多说了一句,“徐厂长,我是认真的,在技术科工作这半年多,我深刻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我觉得只有到一线去,用实践才能提高自己,我申请到最艰苦的均热车间去。” 徐大友的脸色变幻了几次,这让他不禁想起上午邱德瑞跟他说过要把林致远踢出技术科,难道说邱德瑞给林致远穿小鞋了? “大林,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们科长为难你了?”徐大友心中有些生气,技术科是热轧厂最重要的科室之一,邱德瑞如果胆敢公报私仇,那他绝饶不了这个混蛋。 林致远再三否认,只说确实是自己再三思考的结果。 这下徐大友真的高兴了。他是出身基层的干部,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最欣赏那些不怕吃苦的年轻人,林致远能有这样的表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大林,不错,你能有这样的想法非常好,我这就安排,记住,下到车间以后好好跟工人师傅学习,等你技术上有了提高后,我再把你调回来。”徐大友破天荒地站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林致远的肩膀两下。 “对了,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林致远皱起眉头,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厂长,我是这么想的,虽然说我主动撤案了,但是潘国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打我杀我,厂里如果一点处分都不给他,怕是有人会说闲话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致远一直在观察徐大友的表情,“当然了,厂长,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具体怎么处理,还得您做决定,我在这里表个态,无论厂长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服从。” 林致远鞠了个躬,出了办公室。 他想调到均热车间原因是多方面,一是如果他继续留在技术科,三个月后,他将被潘国龙和邱德瑞联手陷害。即便他能躲过那一劫,但是那两个混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离开技术科是上上之选。 既然要离开技术科,索性选择条件最艰苦的均热车间,一是能在厂长徐大友心里加些印象分,二是有了在车间的工作经验,将来往上爬会更容易一些。 ****** 徐大友一个人坐了半天,抄起电话听筒,打给了矿渣厂的潘东宝,“老潘,林致远已经同意撤案了,下午他就会去分局。” 电话那头的潘东宝大喜,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老徐,还得是你出马好使啊!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咱们老哥俩出去喝一盅?” “喝酒就算了,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虽然说公安那头没事了,但是国富当着几百人的面持械行凶,厂子不处分他说不过去,让我比较难做。” 潘东宝一听就明白了,“老徐,你看这样好不好?国富受了伤,这段时间也不能上班了,我利用这段时间把他的关系从热轧厂调出来,他不是你的人了,自然就不会让你为难了。” “行,就这么定了。”徐大友也长出了一口气。潘国富走了,以后麻烦事就会少很多。 电话打完,徐大友一个人怔怔出神。 今天林致远的表现着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看看这小子下车间有什么表现吧!如果他能沉住气在车间扎下根,就重点培养一下。 第8章林家 下午,林致远跟邱德瑞请了假,说是去内保分局。 邱德瑞瞅都没瞅他,只是随意的挥挥手,他现在越看林致远越不顺眼,话都不想多跟他说一句。 林致远下了楼,骑上二八永久,先到了内保分局,当着金警官的面签下了撤案书。 金警官也长出了一口气。潘家人追得紧,上午潘国龙过来,态度就不怎么好,林致远这是帮他解决麻烦了。 林致远把撤案同意书交给金警官时,特意叮嘱了一句,“金哥,这个你可别太着急往上汇报,你要让潘家人知道,你是费了老大劲才劝的我回心转意的。” 金光明今年三十多,一直都是一老本神(老实)的干工作,参加工作十多年,到现在还是一个小警察,他听了林致远的话很有些不解,“大林,为什么呀?” 林致远狡黠的一笑,“金哥,你听我的,越晚送上去越好,说不定今天晚上潘家人就来给你送礼呢!” 金光明先是有些不解,随后恍然大悟。 林致远出了内保分局,骑上自行车,往三十五中方向骑去。 他的家在和平路边,一栋非常气派的崭新七层大楼。 这栋楼被周围老百姓戏称为处长楼,又称红眼楼,意思就是在这里住的都是革钢厂矿长级别的领导,因为这栋楼的地理位置好,当初分房时,人们抢的都红眼睛了。 林致远的父亲林大军不是什么处长,甚至连科长都不是,他只是炼钢厂一个普普通通的炉前工,工作三十多年,一直勤勤恳恳的在一线工作,获得过七次革钢劳动模范,两次东海省劳动模范荣誉称号,当时革钢的大领导大笔一挥,“好的房子就应该优先分给这些一线劳模。” 于是林大军和其他四位劳动模范住进了红眼楼,当时确确实实引起了很多人的眼红。 林家是一个七十多平的双室,现在住着父亲林大军,母亲宁秀芬,以及姐姐林宁静和姐夫李钢四口人。 林宁静和李钢是去年上半年结的婚,因为李钢没有房子,当时林致远还在上大学,不回家住,小两口便一直住在娘家。 去年夏天,林致远大学毕业,分配回了革钢,李钢便想着从岳父家搬出来,到外面租房住,被林致远极力留了下来,“姐夫,你们哪也不用去,我是大学生,厂子已经答应给我分一间单身宿舍了,我就去那住,再说了,你和我姐住在这里,还能照顾一下咱爸妈,就这么说定了。” 因为林致远这个决定,姐夫李钢非常感谢这个小舅子。 林致远锁好自行车,噔噔噔上了三楼。 一开家门,他乐了。 林大军,宁秀芬,李钢全都在家,这下省事儿了。林大军和李钢都是炼钢厂的炉前工,平时都要倒班,今天应该是他们休息的日子。仦說Ф忟網 “爸,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林致远刚张嘴,就被林大军严肃的打断了。 “致远,我问你一件事,我听说昨天你和厂子一个同事闹矛盾了,公安都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大军是一名退伍军人,虽然从部队回来多年,但是一身正气从未改变,眼里不揉一点沙子。 “爸,是这么回事,这个同事误会我了,他喜欢咱们厂的一个女工,也不知道从哪听的疯言疯语,以为我和这个女工搞对象,就拿着一个扳手要打我,不过我可没还手啊……”林致远添油加醋将昨天的事讲了一遍。 宁秀芬和李钢全都凑了过来。 宁秀芬一听有人要杀儿子,当时就急了,“这还了得,有人敢欺负我儿子?钢子,明天跟妈去热轧厂,我得替我儿子讨回公道。” 宁秀芬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女,现在年纪大了,但从眉眼处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采,林致远和姐姐林宁静生的都好看,主要是宁秀芬的基因好。 她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眼睛里只有丈夫林大军和这一对儿女,尤其是老儿子林致远,更是她的心头肉眼中宝,现在听说有人欺负儿子,她当然不干了。 林大军眼一瞪,“老娘们家家的懂什么?呆着你的得了。” 林致远乐了,“妈,用不着,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三言两语将今天厂长找他的经过又说了一遍,“爸,厂长都发话了,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没受伤。” “既然领导都发话了,那就算了吧!”林大军两只眼睛像锥子一样盯着儿子,“我问你,你和那个女*同事到底有没有事儿?” 林致远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怎么可能?这完全是个误会。” 宁秀芬急忙又插话,“我儿子可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怎么可能去找一个普通的女工呢?至少也得找个大专生吧?这样才门当户对。” 林大军还保持着部队军人的本色,他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儿子,直到确认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我告诉你,工厂里男女之间的破事确实不少,但你年轻,又是大学生,绝对不能碰这些破事,听见没有?你好好干,将来说不定能当个车间主任呢!”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林致远笑着回答:“爸,你也太看不起你儿子了,我将来要当厂长。” “想的倒是挺美!”林大军面冷心热,即便对儿子也没有几句好话。 林致远见父亲脸色缓和,便决定趁热打铁,“爸,跟你商量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今天中午,我跟咱们厂长提出要下车间锻炼,我是这么想的,技术科虽然锻炼人,但是终归没有生产一线实用,我想到车间里好好学习几年。” 宁秀芬大惊失色,“儿子,你是不是傻呀?有多少人打破头想要进机关,你怎么还主动退出来呢,不行,我得跟你们厂长说去!” 啪的一声,林大军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头发长见识短,坐着你的得了。” 林大军转过头,眼睫毛里都是笑意,“致远,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咱们是工人家庭,就应该下车间,到生产一线去,爸支持你的决定。” “爸,谢谢你,我还有一件事,我有几个同事家里困难,想把手里的国库券卖给我,我想着都是同事,能帮一把是一把,另外我还想买点儿资料书,能不能给我点钱?” 林大军大手一挥,“他妈,把存折给儿子,好人好事咱们得支持。” 林致远实在是太了解林大军了,他知道只要这么一说,父亲一定会只给他钱,你看,这不就成了,林大军甚至都没问他要多少钱。 宁秀芬还有些闷闷不乐。儿子是她的骄傲,当初他考上重点大学东海理工,家里敲锣打鼓的庆祝,大学四年毕业后,儿子分进了革钢最重要、福利最好的热轧厂,一进厂就进了重点科室技术科。 大半年时间里,宁秀芬一想到这些事,大半夜都能乐醒。 可是儿子居然好好的厂机关不呆,非要下车间,这是读书读傻了吗? 第9章启动资金 宁秀芬嘟嘟囔囔的从衣柜里取出了存折,赌气的一把塞到儿子手里。 林致远打开一看,好家伙,五千多块钱。在八十年代,这笔钱可以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林大军是炼钢厂的炉前工,又是劳模,工资、奖金、高温补助,再加上劳模补贴,乱七八糟加在一起,一个月能挣二百多,绝对的大工码。 林致远忙不迭的把存折塞进兜里,“妈,存折先放我这儿,过几天给你拿回来。我想吃刀鱼了,你赶紧给我买两条去,晚上踏刀鱼。” 林致远撒娇似的的把母亲推了出去,宁秀芬不解气,抬手打了儿子一下,这才拎着菜筐出去买刀鱼了。 她以为儿子只是取个二三百块钱,也没把存折的事放在心上。 “行了,你们出去吧,我今天中班,得眯一会儿。”林大军下逐客令了。 林致远冲姐夫李钢一使眼色,两人出了家门。 “致远,我和你姐商量了,准备去外面租个房子……”李钢吃不准小舅子这次回家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占着老丈人的房子,把小舅子逼到外面去住宿舍,这让他十分过意不去,所以只要和林致远见一次面,他就提一次出去租房的事。 “姐夫,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再说了,再说我就生气了。”林致远对这个姐夫十分满意。李钢长得浓眉大眼,国字脸,一身正气,一看就是影视剧中的正面角色。 李钢和爸爸一样,都是退伍兵,而且还是个侦察兵,身手十分了得,等闲三五个壮汉近不了身,而且李钢心灵手巧,在炼钢厂已经做到班长的位置,更重要的是他对姐姐非常好,妥妥的好男人一个。 只不过姐夫家条件实在太一般了,兄弟姊妹多,家里有五个孩子,挤在太平一间二十多平,两家一个厨房的老房子里。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凭姐夫这种坚毅的心性,他是绝不会赖在老丈人家不走的。 “姐夫,和你说件事,我最近想做生意,手头缺钱,你能不能借我点?”林致远盯着李钢的眼睛。 “没问题。”李钢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你等着,我回去给你取存折去。” 林致远笑了,前世今生,姐夫从没让他失望过。 李钢反身上楼,不大功夫,拿了一张存折下来。 林致远打开一看,一千多块钱,看来姐姐和姐夫真是过日子的人,结婚才一年多就攒了这么多钱。 李钢看到林致远把存折揣进兜里之后,这才说话,“致远,做生意什么的我不懂,但是你小心点,这年头骗子多……” 李钢做事极有分寸,他怕小舅子多心,特意把存折交出去之后才说这些话。 “姐夫,不瞒你,我是想倒腾一下国库券,我听说沪市那边有人收国库券,价格比咱们这边高多了,我觉得这个比较靠谱,就算卖不出去,国库券放在手里也是钱,要不咱两合伙吧?” “致远,你是大学生,脑瓜比咱们活泛,你认准的事应该不会差,但是我自认不是做生意的料,钱你拿去,合伙的事就算了。”李钢这么回答一点不出林致远预料之外。这年头的人看不起做买卖的,认为那是二流子的行为。 林致远没再说什么,劝也白劝,两人去了附近的储蓄所,储蓄所的王大姐是林家的老街坊,和林致远、李钢都认识。 “王姐,这两张存折帮我取六千块钱。”林致远将存折拍在了柜台上。 王大姐见林致远一下子要取六千块钱,吓了一大跳,“致远,你取这么多钱要干嘛?” 林致远故意憨憨一笑,“王姐,家里想添几个大件。” 王大姐见林致远这个样子,心领神会的笑了,“致远,该不会是搞对象要结婚了吧?那大姐可要恭喜你了。” 因为是老街坊,王大姐不疑有他,很快,六捆红彤彤的大团结摆在了林致远面前。 林致远没否认也没承认,他管王大姐要了一个破袋子,拎着六千元巨款就走了。 “姐夫,你先陪我回宿舍把钱放下。”拎着这六千元巨款,林致远还真有些不放心。不过姐夫以前是侦察兵,手底下有功夫,是最好的保镖。 两人骑着自行车,回到双山路的革钢青年宿舍。 林致远将这六千块钱放进一个破破烂烂的档案袋里,又将档案袋压在一堆技术书籍下面。 “行了,姐夫,咱们走吧!” 李钢有些担心,“致远,这,么多钱你就这么放着,万一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放心吧,姐夫,实者虚者,虚者实之,没人知道我这儿有钱,所以最安全,即便进了小偷,他也不可能去书堆里翻钱。”林致远一笑,“姐夫,这事你得替我暂时保密,就连我姐都不能说。” 李钢默默的点点头。 林致远很了解姐夫,知道他这人特靠谱,既然他答应了,就肯定不会往外说。 两人骑着自行车又回到林家。 晚上,姐姐林宁静下班回家了。 林宁静在革钢氧气厂工作,他们一家都是革钢职工,这在革安是最让人羡慕的家庭。因为革钢的工资高,待遇好,比其他市政企业要高出一大截。尛說Φ紋網 如果一个家庭的双职工都是革钢的,就被称为双钢家庭,走路都抬头挺胸的。 双钢家庭的子女搞对象都比别人容易。 林家五口人全是革钢职工,在革安属于天花板级的。 姐姐林宁静和母亲一样,都是大美女,而且同样的贤良淑德,做家务绝对是一把好手,擀面条,包饺子,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左邻右舍就没有人不夸的。 当初有多少领导的子弟都看上了林宁静,但是林宁静却喜欢上了父亲的徒弟李钢。 他们俩结婚的当天,有一个革钢矿山公司矿长的儿子喝的酩酊大醉,被送到医院洗胃去了。 林宁静最心疼林致远,吃饭的时候挨着这个弟弟,不停的给他夹菜。 “致远,我听说你和你们厂子的武小青走的挺近……”同是革钢的职工,林宁静也听说了昨天林致远的事情,出于对弟弟的关心,她不轻不重的点了林致远几句。 林致远现在的心理素质强悍的没边儿了,听了姐姐的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姐,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我和武小青什么事儿都没有,咱妈说了,让我找个大专生。” 一屋子的人都乐了。 吃过晚饭,林致远陪着父亲林大军下了楼,父亲要去上中班,他们两同路。 爷俩沿着胜利路向北骑行了十分钟。 “致远,到了车间好好干,谦虚点,别仗着自己是大学生就瞧不起工人师傅,别忘了你爸你妈都是工人……”林大军给林致远上了一路的课。 林致远不停点头。 六月的革安,不冷不热,胜利路两边,尽是些四五层高的建筑物。 林致远左右张望,看着看着,眼角不自禁的湿润了。 还能见到未衰老的父母,真好! 两人在双山路路口分手,林大军向西,林致远向东。 回到宿舍,林致远将门反锁,把所有的钱凑到一起。 潘家给的那500元,加上自己半年多的积蓄,现在他手里有6800元,作为启动资金,应该是够了。 第10章工作调动 华灯初上,铁东区第九幼儿园对面的潘家也挺热闹。 潘国富的卧室里,武小青用叉子叉起一块黄桃罐头,送到了潘国富的嘴边,“乖,张嘴。” 潘国富心里还有气,一扭头,故意不理武小青。 武小青毫不在意,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我知道你怀疑我和林致远的关系,这些都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瞎传的,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清楚吗?人家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来陪你,你就这么对我,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走了。”昨天她得到了林致远的承诺,因此心里有底,说话也硬气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潘国富喜欢他,对付这种不谙世事的小男人,她有绝对把握掌控他。 武小青作势站了起来,潘国富果然慌了,一把抓住武小青的手,“小青,你别走。” 他的鼻梁摔骨折了,因此说起话来特别怪异。 武小青顺势坐到了他身边,紧紧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国富,当我听说你为了我和林致远拼命时,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非你不嫁。” 潘国富的胳膊顶在某处柔软的地方,幸福的都要昏厥过去了,武小青是整个热轧厂最漂亮的女人,公认的厂花,想不到真的成了自己的对象。 此时此刻,他真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全世界。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跤摔的并不冤枉,赢得了武小青的芳心,什么都是值得的。 潘家客厅。 李淑娟望着儿子卧室的房门,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她满心看不上这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恨不得抡起扫帚把她赶出去,但是她又知道,儿子已经被这个女人迷的北都找不着了。如果自己真那么做了,儿子说不定会和她断绝母子关系。 坐在离李淑娟一米远沙发上的潘国龙,表面上淡定的抽着烟,但是目光也时不时的望向那扇紧闭的门。他的脑海中全是武小青曼妙的身影。 那个女人真是个尤物,如果现在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的话…… 一想到此处,潘国龙的小腹处陡然升起一团火热。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潘家大儿媳韩丽丽透过玻璃将丈夫脸上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作为潘国龙的妻子,韩丽丽对自己的丈夫非常了解。潘国龙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和土匪没什么区别。 看样子他又惦记上这个即将成为他弟媳的女人了。 韩丽丽叹了口气,把注意力又放回到锅里炖的芸豆上。 即便知道丈夫的心思,她也不敢说,要不然肯定会换回来一场毒打。 吱扭一声,随着钥匙响动的生意,大门开了,潘东宝提着黑色公文包走了进来。 李淑娟急忙迎了上去,先接过丈夫的公文包,又帮着丈夫换了拖鞋,这些事都做完,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老潘,内保分局那边回信儿了吗?林致远撤案了吗?” 潘东宝微微的点了点头,小声道:“给办案的具体人送了两条烟两瓶酒,这才得到确切消息,林致远撤案了。” 李淑娟长出一口气,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谢天谢地!” 潘国龙一听说送礼了,两只牛眼当即瞪了起来,“姓金的还敢收咱家的礼,他不想活了?” 潘东宝怒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能给我老实点,别把社会上那套搬到单位里,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 李淑娟见他们父子吵了起来,急忙高喊道,“国富,林致远撤案了,你没事了,出来吧!” 卧室门一开,潘国富在武小青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武小青礼貌的冲潘东宝鞠了一个躬,“潘叔好!” 潘东宝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潘国龙见武小青出来了,当下也不吭声了。 十分钟后,六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开始吃饭。 武小青很温柔的帮潘国富夹菜,李淑娟看着她暗暗运气,潘国龙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不时在武小青那傲人曲线上来回打量,韩丽丽则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吃着碗里的饭。 这一家子,吃个饭都各怀鬼胎。 武小青心中一片酸楚,她又何尝不知道潘家人对她的态度,但是身为正处级厂矿长的潘东宝,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那就是了不起的大官了,为了待业的弟弟,为了贫困的家庭,为了自己能够有一份更轻松的工作,她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身边瘦小枯干,像小鸡仔一样的潘国富,再一想到林致远那英俊的面容,强壮的身体,武小青也有过一阵那么短暂的失神。 为了这些,放弃林致远真的值得吗? 一想到昨晚林致远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武小青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 ****** 清晨五点半,林致远又出了青年宿舍,沿着胜利路向南跑去。 这座以钢铁闻名全国的重工业城市,在建国起便获得了无数的荣誉,也产生了数个著名的英雄劳模。 可以这么说,这是以黑色为底色的城市,没有小桥流水,没有风花雪月,有的只是钢铁一样的朴实与厚重。 林致远再次来到人民商场附近的健身小区,今天和昨天一样,他继续跟踪偷听那些老头老太太的聊天,可依然一无所获。 七点笛拉响的时候,林致远又出现在技术科,擦桌子,拖地,打开水,他重复着这些他做过无数遍的琐事。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是他在技术科待的最后一天了。 八点半,正当林致远依然认真的完成那三位高工交给他的图纸时,厂长徐大友带着劳资科科长薛兰走进了技术科。 所有人都起立欢迎,科长邱德瑞更是把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厂长,你怎么来了?赶紧坐,那个,小汪,赶紧沏茶。” 徐大友手一摆,“别麻烦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他望向林致远,“大林,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林致远毫不犹豫的一点头,“是的,厂长,我已经决定了。” “好!”徐大友一点头,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薛兰。 薛兰清了清嗓子,“由于林致远同志提出申请,要到更艰苦的车间一线去工作锻炼,厂领导同意了他这个申请,从即日开始,林致远的人事关系调到均热车间。” 其实从薛兰现身的那一刻,技术科这几位就已经猜出肯定是有人事变动,但是他们没想到变动的居然会是林致远。 除了科长邱德瑞外,其他几个人都很舍不得。 汪姐舍不得的是林致远这一走,以后拖地打开水这些小活又得落在她头上了。 那三位高级工程师舍不得的是,没了林致远,以后审图、修订这些费时费力的活就得他们亲自动手干了。 年纪最大的孙工第一个就不干了,“小林,你在技术科干的好好的,怎么就调到车间去了?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干的,你告诉我是谁?技术科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懂技术的好苗子,这没到一年就给调走了,留下的却是混饭吃的,徐厂长,不能这么干啊!” 孙工是热轧厂排名第一的技术专家,再有两年就退休了,因此他说话毫不讲情面。 站在一边的邱德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混饭吃的不就指的是他吗? 徐大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不过孙工资格老,他也不敢说什么,“孙工,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到车间一线工作是大林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不信你问他。不过我认为,咱们的工程师、技术员还是要深入一线学习的,大林能有这种觉悟,我很欣慰。孙工,我知道你爱才,我在这里跟你保证,大林去车间锻炼只是暂时的,等到他学到了真东西,我还会把他调回到技术科的。”仦說Ф忟網 孙、张、蒋三位高工加上汪姐,四人依依不舍的把林致远送出了办公楼。 林致远抱着自己的个人用品,跟在徐大友和薛兰的身后,走向均热车间。 第11章均热车间 均热车间是热轧厂环境最恶劣的地方。尛說Φ紋網 均热车间的主任石茂才,书记张德胜带着两三个人站在车间门口列队欢迎。 “感谢厂长给我们均热车间送人才了。”书记张德胜紧紧握住徐大友的手,热情的一阵摇晃。 主任石茂才却黑着一张脸没动地方。 徐大友不以为意。 他知道石茂才就这个臭脾气。如果换做其他人敢跟他摆这种臭脸,徐大友当场就能发火。 但是石茂才是他手下的一员猛将,号称热轧厂的拼命三郎,不管是多么急难险重的任务,只要交到他手上,保证按时给你完成。 有能耐的人脾气大点也能让人接受,徐大友自动无视了石茂才这种态度。 他乐呵呵的带头走进均热车间大门,林致远紧跟在众人身后,一进车间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车间温度至少在三十五度以上。 一块几十吨重,烧的通红的钢坯在传送带上缓缓向前,由于温度过高,钢铁周围的空气甚至扭曲了。 徐大友擦了擦汗,“辛苦兄弟们了,眼瞅着天气越来越热,兄弟们遭罪的日子又到了。” 石茂才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冰块和盐汽水不能断,不然生产线上中暑的人太多。” 徐大友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放心,断了你来找我。” 众人跟在徐大友身后进了车间里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温度照比车间下降了不少,估计能有三十度,电风扇呼呼的摆着头,吹的会议桌上的鲜花枝叶飘舞。 会议桌上蒙了一层墨绿色的台布,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茶杯,最中间的地方有一瓶很显眼的鲜花。很显然,这是为马上要召开的欢迎会准备的。 徐大友乐了,一指石茂才和张德胜,“你们两个糙汉子,居然玩起花样来了,可惜了,白瞎这瓶花了。” 张德胜呵呵一乐,“厂长,你就别埋汰人了,我们两个哪有那个心眼,这花是小段准备的。” 小段叫段小萱,是均热车间的通讯员,今年二十岁,小圆脸大眼睛,长得挺可爱。 此刻她正躲在众人背后偷眼儿去看林致远,冷不丁被人提到名字,段小萱立刻羞红了脸蛋。 石茂才皱起了眉,“厂长,开会吧,车间里还一堆事儿呢!” 林致远心中暗道,石主任这脾气一点没变,和自己父亲一样,把生产看的比天还大,什么人情世故,迎来送往的,都没有生产任务重要。 厂长来了,他也不给面子,不愧是革钢的劳模。 不过自己对他的脾气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给我点时间,保证这头倔牛对我另眼看待。 “好,开会。”被抢白了的徐大友一点也不生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冲着劳资科科长薛兰一点头,“薛科长,宣布调令吧!” 薛兰拿出人事调令,当众宣读起来,“为加强均热车间的技术力量,从即日起,厂技术科科员林致远调动到均热车间工作,担任技术员一职,兼任均热车间团支部书记。本调令自批准之日起生效!” 林致远一愣,但随后就明白了,团支部书记是徐大友给他加上的,是为了补偿他。 薛兰念完之后便坐了下来。 徐大友再次说话,“老石,老张,这次调动是大林主动申请的,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林可是东海理工大学的高材生,技术科那三位高工都舍不得他走,我把他放到你们车间,你可得给我看好了。” 石茂才听到是林致远主动申请到车间工作,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依然没说话。 张德胜说话了,“大林,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用不着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说两句话吧!” 林致远站的笔挺,声音洪亮,“徐厂长,薛科长,石主任,张书记,还有均热车间的其他同事,我只说三句话。” “第一,我是革钢工人家庭的子弟,血管里流淌着工人阶级的血,我对革钢对,热轧厂有着深厚的感情。”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动容了,就连石茂才都开始拿正眼看林致远了。 “第二,这次到均热车间来工作,我就是抱着向工人师傅学习的态度来的,我保证谦虚谨慎,早日学到真本事。” “第三,我向石主任、张书记申请,从现在开始,我要求和其他人一样参加倒班。” 第三句话说完,石茂才脸色大变。 本来他听说给他的车间分配了一个大学生,他还是有些抗拒的。不为别的,就怕大学生摆知识分子的臭架子。 没想到林致远上来就把姿态放的这么低,没有假话空话,句句打在他的心坎上,尤其是最后一句,主动要求倒班,这态度已经非常诚恳了。 他不能不说话了。 “大林,我和你爸是老熟人,如果你能干到你爸的百分之八十,那就是好样的。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均热的人了。”石茂才这么说是非常难得的,他已经承认林致远是均热的人了。 通讯员段小萱带头鼓起掌来。她和其他小女工一样,对高大英俊的林致远非常有好感。今天早上听说林致远要来他们车间工作,乐的小姑娘芳心如小鹿乱撞,半天都平复不下来。 石茂才站了起来,“大林,我给你介绍一下车间里的同事吧!这位是车间副主任李涛,工会主席钱有福,这个是老黑,以后他就是你的班长,这个是通讯员小段,这个是车间的技术员刘彦昌……” 介绍完一圈人,徐大友站了起来,“行了,人我送到了,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 他带着薛兰走了,众人把他送到车间大门。 等到厂长走后,石茂才扔下一句话,“老张,大林就交给你了,你领着他熟悉一下环境,我去车间里转转。” 张德胜带着林致远又回到车间办公室,“大林,车间的条件跟厂机关没法比,环境恶劣,温度高,噪音大,反正你也感受到了,我就不多说了,这个是你的办公桌,那个是你的柜子……” 张德胜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均热车间的情况。均热车间现有人员一百零九人,四个班组,每个班组二十五人,另外车间办公室有主任,书记,工会主席三名干部,一名通讯员,负责后勤打杂工作,两名技术员,两名维修员和一个司机,现在加上林致远就是一百一十人。 本来石茂才是想把他放到车间办公室的,但是刚才林致远主动要求倒班,石茂才便临时改变了主意,把他放到了第一班组,班长就是和林志愿很熟悉的大老黑。 张德胜介绍完情况,又带着林致远到车间里转了一大圈,熟悉的差不多时,午饭时间到了。 林致远拿着饭盒跟着同班组的兄弟去食堂打饭,通讯员段小萱拿着四个饭盒美滋滋的走在他身边,走起路来像跳舞。 之所以拿四个饭盒,是因为她要给主任,书记和工会主席打饭。 车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干部一般是不离开车间的,就连吃饭也不在食堂。 打饭的时候林致远看到了武小青。武小青同样也拿了四个饭盒,她是连铸车间的通讯员,同样要为她的领导打饭。 林致远和武小青远远的对视了一眼,目光随即闪开。 打完饭后,林致远看段小萱拿着四个大饭盒实在辛苦,便主动替她拿了两个。 这可把小姑娘激动坏了,像只小鸟一样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说的全是均热车间那点事儿。 第12章打成一片 均热车间大门外的凉亭里,一群人围着石桌,各自捧着手里的饭盒,低着头吃的正香。 车间里太热,还是外面凉快,大部分人都跑到外面来吃饭。 班长大老黑一边吃着饭,一边把林致远介绍给大家,“大林你们都认识了,去年篮球赛时都见过面,以后他就是咱们班组的了,就是兄弟了。” 林致远站起来向众人打着招呼。他的铁哥们王大山不是这个班组的,今天休息,没来上班。 大家嘻嘻哈哈说了一会儿闲话。 “大林,你不是技术科的吗?怎么跑我们车间来了,是不是得罪你们科长了?”这帮工人果然什么都敢问。 林致远笑笑,也不正面回答。 车间里的天吊师傅姚大姐捧着饭盒凑到林致远身前,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个没完,口中啧啧赞道,“到底是大学生,看这细皮嫩肉的,比我的皮肤还好。”说着,她竟然伸出手摸了林致远的脸一下。 林致远难得的脸红了一下。 车间里就是这样,不管男的女的,荤的素的全来,百无禁忌。 尤其是像姚大姐这样结过婚有了孩子的女人,更是放得开。 段小萱一看姚大姐敢去摸林致远的脸,当时就急眼了,“姚大姐,你干嘛呢?别把人吓坏了。” “哎呀,小萱妹子心疼了,怎么?护起男人来了?”姚大姐一句话就让段小萱的脸变成了一块红布,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哪里是这种破马张飞的大老娘们的对手,当时羞的拿着饭盒就跑了。 姚大姐一伸手搂住了林致远的肩膀,故意大声道:“大林,一会儿吃完饭跟大姐休息去啊?大姐知道车间里有一个僻静的地方……” 林致远笑眯眯答道:“行啊!姚大姐你先去洗干净等我。” 姚大姐当时就愣了。 不只是她,林致远这话说完,整个班组二十多人全都瞪圆了眼睛。 在以往的接触中,林致远在他们心中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没想到他面对姚大姐这么彪悍的女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完全颠覆了固有的印象。 和林致远关系比较好的聂长水当即吹起了口哨,“大林,有一套,一会儿我给你望风,今天你非把这个老娘们给我治理的服服帖帖不可。” 大老黑也乐的前仰后合,手指着姚大姐,“姚翠兰,人家大林可是提条件了,你还吃什么饭,赶紧去澡堂子洗澡吧!” 姚大姐难得的红了一回脸,她恶狠狠的打了林致远一下,“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呢,就敢调戏老娘,老娘的岁数都能当你姨了。” 聂长水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姚大姐,岁数大有岁数的好处,败火!” “滚!”姚大姐对林致远这个大学生还有些忌惮,但是对上聂长水,她可是一点都不怕,放下手里的饭盒就去追聂长水。 两人就在均热车间的门口你追我赶,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好一派欢乐祥和的场面。 车间办公室里,石茂才,张德胜和工会主席钱有福正站在窗前,捧着饭盒,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外面工人嬉笑打骂。 钱永福今年五十八岁,一头花白头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是均热车间的老人,在工人中很有威信。 他乐呵呵的说了一句,“这个大林不错,一来就能和大家伙打成一片,面对姚翠兰还能不落下风,大学生就是不简单。” 石茂才那张死人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别看上午林致远开会时说的挺漂亮,但是石茂才还是担心他不能融入到车间集体中,不过刚刚那一幕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林致远确实没摆大学生的架子,这么短的时间就和工人相处的这么好,确实有两把刷子。 不过…… 石茂才一扭头,对钱有福说:“师父,下午你找个机会和大林聊聊,让他离那些女工远点,他是大学生,厂里的重点培养对象,和其他工人不一样,别让他和那些裤裆里的破事沾边儿,你看他那张小白脸,车间里的女工都想把他吃了。” 钱有福是石茂才的师父,石茂才一向对他非常尊重。 车间这种地方是很讲究师徒传承的,师父带徒弟,是会把自己那身绝艺倾囊相授的,徒弟对师父要像父母那样孝顺,逢年过节,或者赶上师父师母过生日,都要提着礼物上门祝贺。 这在革钢都成为传统了。 “行,下午我就跟大林说。”钱有福一口答应下来。 ****** 车间外的凉亭里,摆脱了姚翠兰追赶的聂长水,重新回到林致远身边,他从兜里掏出一摞国库券,“大林,这里一共是二百六十块国库券,我的,还有我家里的都给拿来了,咱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他生怕林致远反悔。 林致远放下饭盒,眼睛盯着聂长水,“长水哥,你真的要把国库券卖给我?我再跟你确认一下,这些国库券留到几年以后利息可都不低呀!” 聂长水苦着脸,“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等不到三年以后了,现在着急用钱,大林,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怎么可能!”林致远当即从劳动服兜里掏出钱,按照七十五元现金兑换一百元国库券的比例,数出一百九十五块钱交给聂长水。 聂长水拿着钱欢天喜地的走了。 又有一个叫赵万军的工人凑了过来,“大林,昨天咱们也说好了,我手里有二百块钱国库券,今天我都带来了。” “行,赵哥。”林致远痛快的数出一百五十元钱,买下了赵万军手里的二百块钱国库券。 其他工人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问了不少问题。 “大林,你收国库券干嘛?” 林致远不慌不忙的撒起谎来,“我爸妈有点儿闲钱,国库券的利息高,比存银行合适,这不就想着收点留着嘛!” 这个借口非常完美,不由得大家不信。 “大林他爹是省劳模,一个月能挣二百多块钱呢,人家有闲钱,不像咱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聂长水,你少喝两顿酒就什么都有了。” “大林,我家也有国库券,你收吗?”有不少人围着林致远开始打听。 虽说革钢的工人工资高,待遇好,但是这年头大家收入都差不了太多,低的五六十,高的一百多,吃饭肯定是够,但是如果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随了礼马上就捉襟见肘了,所以虽说国库券的利息高,但是时间实在太长,三年期五年期,很多人都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收,明天都拿来吧!”林致远大声宣布。 今天这个广告做的效果不错,相信明天别的车间的人也都能听到这个信儿,到时候他就可以收到更多的国库券了。 林致远的第一个小目标就是靠倒腾国库券先挣他个十万八万得。 如今,自己又向着小目标前进了一小步。 () xs。xs 第13章老李太太 下午上班后,钱有福特意把林致远叫到了车间办公室。 “大林,跟你说件事。” “钱主席您说,我听着。”林致远对钱有福异常恭敬,他知道,在均热车间,如果说石茂才是土皇上,那么钱有福就是帝师,地位超然,绝对不能得罪的主儿。 “大林,你年轻,长得又帅,车间里不少女工应该都对你有那点意思,但是你可得清醒啊,你是大学生,前途无量,和那些工人不一样,别因为裤裆里这点事把自己毁了。”钱有福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话。 “钱主席你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钱有福一笑,“当然了,我就是提前给你提个醒,我相信你也不会看上车间这几个老娘们的,小伙这么帅,找啥样的找不着啊……” 钱有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车间里一阵大乱,有人高声大喊,“不好了,轧机出故障了。” 钱有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戴上安全帽就往外跑。 林致远也带上安全帽,紧跟在钱有福身后。 热浪滚滚的车间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往轧机的方向跑。 林致远跑到轧机跟前时发现,石茂才、李涛和张德胜已经在这里了。 石茂才几乎跪在地上,脸贴在地上,向轧机内部喊话,大嗓门像洪钟一样,响彻整个车间,“查出来什么毛病没有?” 轧机的缝隙里传出维修工的声音,“还没呢!” 石茂才顿时火冒三丈,“养着你们这群维修工有什么用?一到关键时候就给我掉链子。” 钱有福上前一步,“这台轧机比他岁数都大,他上班才几年,找不出毛病也正常,小伊子,你出来吧,我进去看看。” 石茂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通红,“师傅,您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能让您动手呢?” “少废话,我不动手怎么办?生产不能停。”别看钱有福刚才和林致远说话时慈眉善目,像个弥勒佛一样,现在一瞪眼睛也挺吓人。 眼看着钱有福就要往轧机里钻,站在后面的林致远猛然间想起来,前世,他还没离开热轧厂时,均热车间的轧机出过一次毛病,厂子里各路的维修高手都出马了,自己当时跟着技术科几名高工也到现场查看情况了,整整三天三夜,到最后终于找出毛病,竟然是轧机内部一个螺丝变形导致的毛病。 当时那颗变形的螺丝取出来后,所有人望着它都哭笑不得,一颗螺丝耽误了三天生产,影响了几十万元的产值。 林致远下意识的就想把钱有福喊出来,但是他刚刚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住了脚。 他已经不是那个二十三岁的愣头小伙子了,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的利益最大化。 他眼睁睁看着一头花白头发的钱有福钻进轧机内部,在心里暗暗的道了一声,“对不住了,老爷子,等这事儿完了我给你买酒喝。” 一下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林致远下班的时候,石茂才几个领导还留在车间没走。 在厂子的澡堂洗完澡,林致远骑着车回到宿舍,他从书堆的档案袋里,又取出两千块钱,开始挨个屋敲门收国库券。 住在青年宿舍的都是单身汉,这帮人收入低,是最不愿意购买国库券的人群,林致远很轻松的就收到了两千多块钱的国库券,乐的他到宿舍一楼的食堂要了一个单炒,喝了一瓶啤酒。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林致远换上回力鞋,继续晨跑。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他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位老李太太。 菜市场两三个老太太挎着菜筐正在买菜,其中有一个脸生的得到了林致远的特别关注。 林致远像小偷一样在后面跟着偷听她们聊天。 “他李婶,怎么好几天没看到你出来买菜?” 一个穿着灰色衣服,干巴瘦,收拾的干净利整的老太太叹了口气答道:“我就一个人住,买一次菜够吃两三天的,不像你一大家子人,需要天天买菜。” “他李婶,你儿子不是要把你接到燕京去吗?你怎么不去呢?” “我不爱去,儿媳妇毛病多,住在一起不习惯,还是一个人自在。” 燕京这个词引起了林致远的注意,现在基本就能断定,这位李婶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 林致远特意绕到前面多看了老李太太几眼。 说是老太太,但是据他观察,李振山的母亲今年也不过六十多岁,因为人长得瘦,所以看起来还挺精神的。 林致远没有贸然上去打招呼,他知道,和这样的人挂上关系必须做到天衣无缝。 林致远一直跟着,看着老李太太买完菜回家进了11栋左边那个楼门。 林致远站在一楼的楼梯,耳听着二楼左边的屋子传来关门声,这才满意的离开。 在早市的早点摊上,他吃了四根油条,喝了一碗豆腐脑,饱饱的回到青年宿舍。 今天他是中班,不用去厂子那么早。 革钢车间里的倒班制度是四班三运转,四个班组轮流值班,分为白中晚三个班。 白班是早八点到下午四点,中班是下午四点到半夜十二点,夜班是半夜十二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夜班又被工人称为大头班。 比如林致远,今天上了白班,那么第二天就是中班,第三天是夜班,后天就休息一天。 林致远主动要求倒班,除了表现积极外,更多的考虑是时间上的自由。 将来他在革安收购完国库券要到沪市去出售,现在从革安到沪市坐火车至少要一天一夜,那么来回就是两天,算上在沪市待的一天,他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长白班根本满足不了他的时间需求,倒班的话他可以选择和别的工人串班,比如他今天连上二十四小时,那么未来他就有三天的休息时间,足够他去沪市走一个来回了。 快到中午时,林致远骑着自行车去了厂里,他还要继续收购国库券呢!昨天他已经答应了不少人,不能失约。 林致远特意跑到车间看了一眼,那台轧机果然还没修好,石茂才双眼通红,蹲在轧机边一口接一口的抽烟,听人说他昨天晚上没回家,一直守在这里。 车间里几个技术最好的维修工都聚在这里想办法,但是根据林致远的观察判断,显然到现在他们也没想出招。 林致远去食堂打了饭,在吃饭的功夫,又收了两千多块钱的国库券。 下午他回宿舍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后,把手里的国库券清点了一下。 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五千多面值的国库券了,按照1:0.75的比例,他手里的6800元钱能收九千元的国库券,按照现在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两天就能完成任务了。 下午三点半,林致远骑着自行车又回到厂里,一进车间他就发现,轧机边已经站满了人,厂长徐大友,主管设备的副厂长朱和风,总工程师焦乐山,设备科科长方大同,技术科科长邱德瑞,以及几位高工都聚在轧机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焦急的表情。 林致远知道,他出风头的时候到了。 () xs。xs 第14章出风头 林致远不慌不忙的先去了澡堂子,换上劳动服。 然后又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均热车间,班长大老黑带着一群工人正坐在车间门口唠闲嗑呢! 轧机坏了,生产线就得停,除了维修工和技术员,他们这些普通工人就无事可做了。 有几个工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抻脖子往车间里张望。 “最好是晚两天再修好,让老子也歇两天。” 林致远听到这种话无动于衷。工厂里,像自己父亲,姐夫,以及石茂才、钱有福这样的劳模毕竟是少数。 大部分的工人都是混工资的,所以轧机坏了,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不用干活了。 离着老远,聂长水就冲林致远直招手,“大林,过来歇着,今天不用干活了。” 林致远冲他一笑,“长水哥,我进去看看。” 林长水迈步往车间里走,听到身后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人家是大学生,技术员,是干部,到车间来是镀金的,你以为跟咱们一样呢?遇到这种事不得往前冲,好好在领导面前表现吗?” 林致远脚步停了一下,但也仅仅是这么一下,随即他又大步向前走去。 工人就这样,说什么的都有,你管是管不过来的,不过自己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争取往上爬得更快一些。 ****** 因为生产线停了,车间里的温度下降了很多。此时,轧机跟前聚满了厂子和车间领导。 徐大友不停的向轧机里面喊话,“怎么样?检查出哪里出毛病了吗?” 轧机里传出声音,“怪事儿啊,哪里都正常啊!看不出哪有毛病!” 徐大友当即暴跳如雷,“废物,一群废物,这都二十四小时了,二十多个人,连台机器都修不好,我要你们干什么?” 他说话的口吻和石茂才一模一样。 现场的人都羞愧难当,有好几个低下了头。 林致远目光一扫,看到了技术科的三位高工正围着一张图纸在那看来看去,他便凑了过去。 “孙工,张工,蒋工,你们也来了?” “大林,你们车间的轧机出了问题,我们已经在这待一天了。” “三位高工一出手,毛病肯定迎刃而解呀!”林致远小小的拍了一个马屁,三位高工都面露愧色。 林致远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异样,一回头,发现在自己身后,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正用仇视的目光瞪着他。 林致远一看,认识,这不是均热车间的技术员刘彦昌吗?昨天开欢迎会的时候,这位刘技术员当时也出席了,当时表现的好好的呀,怎么一天不见,就用这种眼神看我? 刘彦昌见林致远在看他,急忙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林致远心思急转,马上就猜出刘彦昌仇恨自己的原因了。 刘彦昌也是大学生,不过他是革安钢铁学院的大专生,无论是学校还是学历都比自己矮一头。 自己没来均热车间之前,刘彦昌是这里的第一学历,技术大拿,自己这是挡人家的路了。 林致远在心里呵呵一乐。 兄弟,对不住了,你恨我吧,尽情的恨吧!就冲你这小肚鸡肠的气量,早晚你是我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林远志没搭理刘彦昌,装模作样的站在三位高工身边低头研究起了图纸,其实他一直竖着耳朵注意轧机那边的动静。 一个满身机油污渍的维修工从轧机里钻了出来,沮丧的冲着徐大友和石茂才摇了摇头。 两人又是一通大骂,整个车间里不听别人的,全是他们两个的骂声。 林远志心想,该我闪亮登场了。 他走到轧机跟前,探头往里瞅了瞅,一扭脸,“主任,不如让我进去试试吧,这台轧机的图纸我研究过。” 石茂才狐疑的看着林致远,“大林,你行吗?你才来几天,可别逞能。” “试试呗,我要是不行再让别的师傅上。”林致远的话刚说完,刘彦昌就阴阳怪气的说道:“大林,现在不是你出风头的时候,你知道耽误维修影响有多大吗?” 林远林哪会惯他包,当即笑呵呵的怼了他一句,“刘哥,这怎么能是出风头呢?我是看着生产停了,心里着急呀!恨不得马上把轧机修好,对了,刘哥是均热车间的老技术员,一定有经验,要不你进去试试?” 刘彦昌一看刚出轧机那位维修员劳动服上那黑乎乎的机油污渍,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但这一步退出他马上就后悔了,他看到了厂长徐大友和石茂才脸上同时出现了厌恶的表情。 这两位汉子心里想的都是一样,最烦逃兵。 刘彦昌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解释道:“我是技术员,不是维修员,机械方面的事我不懂,进去也白搭。” 林致远见效果达到了,不再理他,伸手把维修员手中的手电筒拿了过来,二话不说,低下身子钻进了轧机内部。 一进去林致远就傻眼了,轧机内部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机油,根本就看不清哪颗螺丝变形了。 他只能又把头探出来,从外喊道:“抹布,我需要很多抹布。” 立刻有人给他递过去一叠抹布。 林致远从上方开始,一点点的擦拭着机油,他要从轧机内部成百上千颗螺丝中找出变形的那一颗,工程量不是一般的大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外面的人等的很心急。 石茂才又趴在了地上,冲着里面的林致远喊道:“大林,你才来均热两天,对这台机器不熟悉,还是让别的师傅进去看看吧!” “主任,我还能撑得住,等我要是撑不住了再换人!”林致远觉得这句话感染力不够,急忙又加了一句,“虽然我只到均热车间两天,但我也是均热的人了,不抛弃,不放弃,我一定能修好这台机器。” 趴在地上的石茂才愣了,这句本应二十多年后才会出现的台词冲击力还是蛮大的,不只是石茂才,徐大友、张德胜、钱有福、李涛几人,都觉得胸中有一团热火在烧,而这团火却是一个和他们儿子年纪一般大的年轻人点燃的。 徐大友扭回头,对厂办主任王峰说了一句,“你通知一下食堂,让他们炒几个菜,送到车间来,大伙干了半天了,估计都饿了。” 王峰领命而去。 天色越来越暗,车间里的灯全部都打开了,亮如白昼。 饭菜已经送到,外面的人吃上了,钱有福走到轧机跟前,“大林,先出来吃口东西吧,吃完咱们再干。” 此时距离林致远钻进轧机已经有两个小时了。 里面的他腰都直不起来了,全身上下就跟水里捞出来一样,轧机里面的高度大约是一米七,而他光脚有一米八三,呆在里面只能一直屈着膝盖,这罪真不是人遭的。 他已经把整个轧机内部上方的机油擦干净了,但是依然没有找到那颗变形的螺丝。 “你到底在哪里?赶紧出来吧?乖,听话,你想把我累死啊!”林致远小声的自言自语。 当他把轧机下方一处机油抹掉之后,眼睛一亮,一颗扭曲的螺丝露了出来。 “扳手,给我一把扳手!”林致远冲外面大吼道,这时候声音必须大。 外面的人听到林致远的呼声,精神一振,全都凑了过去。 () xs。xs 第15章第二个小目标 石茂才几乎跪在了地上,因为太过激动,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大林,找到问题了吗?” “差不多,扳手给我。”林致远满是污渍的手伸到了轧机外面。 维修工小伊子刚想把扳手递过去,被徐大友一把抢了过来,他亲自把扳手放到了林致远的手里。 林致远强忍着腰痛,蹲下身子,一点点的去转动那颗变形的螺丝。 因为螺丝变形的太严重,林致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身上都被汗打透了,足足拧了二十分钟,变形螺丝才拧下来。 吧嗒! 那颗变形螺丝扔了出去,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石茂才捡起那颗螺丝,上下打量。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个疑问,难道就是因为这颗螺丝,轧机才失灵的吗? 技术员刘彦昌又不甘寂寞了,“这不是开玩笑吧?一颗螺丝而已,我个人感觉还是没找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只可惜没人理他。 林致远的手又伸了出来,“照这个型号,给我找一颗新螺丝,我马上换上。” 无论是徐大友还是石茂才,心里都不敢叫准,不过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石茂才一咬牙,吼了一声,“按照这个型号找一颗新螺丝过来,好歹试一试。” 很快,一颗新螺丝送到了轧机里面,林致远很轻松的将这颗螺丝拧上,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又向外喊话,要了一桶机油进来,他忍着高温和腰痛,上上下下将轧机内部涂满了机油,还特意往自己的身上多抹了一些。 这样才显得自己不怕脏不怕累,冲锋在前,享受在后。 当林致远从轧机里爬出来时,距离他钻进去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 此时的他全身上下沾满了黑色的机油,甚至连脸上都黑一块白一块的,刚从轧机里出来,他的腰都直不起来,只能跪着爬出来。 徐大友和石茂才两人同时看了林致远一眼,没说话,但是眼神显示,他们对林致远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石茂才用眼神向徐大友请示,徐大友微微点头,石茂才这才下令,“启动轧机。” 钱有福亲自跑到电闸前,合上了闸刀开关。 轰隆隆! 一声巨响之后,轧机开始运转。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轧机,几名有经验的老维修师傅甚至侧过头,用耳朵认真的听着轧机运转的声音。 车间里除了轧机发出的声音,其他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这种紧张到窒息的气氛足足持续了三分钟。 钱有福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正常,轧机正常了。” 现场的二十多人全都热烈的鼓起掌来,只有刘彦昌心中极度不爽,脸色阴的都能滴下水来。 他在均热车间担任技术员已经三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他就能获得中级工程师的职称,很有可能当上均热车间的副主任。 但是林致远的到来,让他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林致远是重点大学东海理工的本科毕业生,无论是毕业院校还是学历上都压他一头,现在他又在厂长和主任面前露了这么大的脸,以后的事儿还真不好说了。 刘彦昌躲在人群中,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看着林致远被徐大友和石茂才以及一众领导围在中间,像英雄一样接受着掌声和喝彩,心如刀割。 “大林,好样的。”钱有福也不管林致远身上有多脏,上去就是亲热的当胸一拳。 在均热车间能享受到钱有福这一拳的可没几个。 林致远故意咧开嘴,露出白白的牙,憨厚的笑着。 他知道,这个时候表现的越低调,越能得到领导的重视。 石茂才也很激动,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大林,你是怎么知道这颗螺丝变形能影响轧机内部正常运转的?你就这么敢肯定?万一如果不是这颗螺丝的问题怎么办?你想过吗?” 林致远一手扶着腰,做出很痛苦的表情,其实也不是假装的,在里面弯着腰干了三个小时,现在他的腰几乎要断了一样,“厂长,我之前看过轧机的图纸,对它的内部结构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但是你说百分百确定是这颗螺丝的毛病,我也不敢肯定,但既然已经看到了螺丝变形,那总要试一试的,责任总要有人担的吧?” 这个回答不止让石茂才满意,就连徐大友也是眼前一亮。 现在的工厂虽然已经打破了大锅饭,但混吃等死的人也不少,敢于担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对像徐大友这样的厂领导来说,一个有头脑肯吃苦又有担当的下属是多么难得啊! 徐大友笑着站了出来,“好了,好了,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那什么,王峰,去取一套新的劳动服来,你看大林身上这套劳动服脏的已经不能穿了,对了,大林还没吃饭呢,你让食堂弄两桌硬菜,咱们给大林庆功,再准备几瓶酒,在场参与维修的人都去,大家从昨天晚上忙活到现在,都二十四个小时了,人人都有功,我给你们加奖金。” 徐大友不愧是厂领导,知道这些人最需要什么。 果然,他这句话说完,现场掌声再次雷动。 林致远故意推辞了几下,“厂长,主任,我就不去了,今天晚上是我的班,不能脱岗。” “不去不行,今天你是首功,你先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我们几个在食堂等你。”徐大友霸道的说完这句话,满意的转身背手走了。 林致远接受完别人的祝贺,一个人出了车间,进了澡堂子。 此时不是下班时间,澡堂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脱去被机油浸透的劳动服,点了一根烟,赤条条的跳进大池子里,美美的泡了起来。 这个意外事件让他在均热车间的第一枪算是打响了,相信无论是徐大友还是石茂才,都对自己留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只要自己以后继续保持这种任劳任怨的工作作风,相信很快就能出头了。 林致远的第二个小目标,两年之内要当上均热车间的车间副主任。 泡了十分钟,林致远出来把全身上下打了一遍香皂,冲干净之后,换上崭新的劳动服大头鞋,步履蹒跚的去了食堂。这倒不是装的,腰现在还不舒服。 食堂门口,厂办主任王峰一直在那里站着,一见林致远过来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大林,赶紧进去,厂长,副厂长还有你们主任都等你呢!” 王峰是徐大友的心腹,也是林致远重点要结交的人,他故作惶恐的说道:“王主任,实在不好意思,让领导等我这么久。” “没事儿,刚才你的身上全是机油,大家伙全看到了,谁也不会挑你理的。”王峰一边说话,一边带头向食堂里面走去。 林致远推开包间的门,里面满满当当坐了三桌人,都是参与维修的人员。 不等他说话,徐大友先站了起来,带头鼓起了掌,厂长都起立了,其他人也不敢坐着,包间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二十多双眼睛,一起望向站在门口的林致远。 () xs。xs 第16章庆功宴 林致远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故意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他挪了几步,蹭进包间里,故作羞涩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厂长,主任,我什么都没干……”然后,他又假装紧张的挠了挠头。 这几个动作做下来,一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形象已经活生生展示在各位领导面前了。 徐大友招了招手,“大林,坐到我身边来。” “不用了,我坐在靠门口的这桌就可以了。”林致远一屁股就坐在了技术员、维修员那桌。 刘彦章就坐在这里,看到厂长如此青睐林致远,气的他直翻白眼。 石茂才亲自过去把林致远押回到主桌,这个僵尸脸难得的开了句玩笑,“厂长都发话了,你小子敢违抗命令不成?” 主桌这边只坐了八个人,厂长徐大友,副厂长朱和风,总工程师焦乐山,均热车间主任石茂才,工会主席钱有福,再加上技术科孙、张、蒋三位德高望重的高工。 像厂办主任王峰,设备科科长方大同,技术科科长邱德瑞,以及均热车间的书记张德胜,副主任李涛都没能坐上主桌。 钱有福和技术科三位高工能坐在那里,是因为人家资格老。 石茂才把林致远按到了徐大友身边坐下。 林致远刚坐下,徐大友手里的酒瓶子就过来了,咕嘟咕嘟给他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 徐大友的皱纹里都是笑意,很显然,轧机修好了,这让他的心情非常舒畅。 “大林,轧机能修好,你立的功最大,今天晚上不喝醉了,别想回去。” “厂长,今天晚上是我的班,我一会儿还得回去上班呢!喝的醉醺醺的不好。”林致远做出一副爱岗敬业的样子。 徐大友眼一瞪,“我给你假,今天你不用回车间了,就在这陪我喝酒。” 钱有福冲林致远连使眼色,“大林,你立了功,这是厂长特意给你批的假,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坐着喝酒吧!” 他是担心林致远年轻,看不明白事再得罪了领导,他哪里知道,在人情世故这一块,他坐上跑车也追不上林致远。 林致远刚才那么说,就是故意假装的,不得给领导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印象嘛! 听了钱有福的话,林致远这才接过酒杯。 徐大友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咱们钢铁工人喝酒没有那么多废话,今天辛苦大家了,大家都有功,来,一起喝一口,半开!” 半开就是喝一半的意思。 徐大友带头,其他人全都仰头喝酒,林致远也有样学样,喝了一半。 这半杯酒刚喝完,徐大友又转头对准了林致远,“大林,你好样的,没让我失望,刚到均热车间就立功了,这剩下的就咱俩干了,怎么样?敢不敢?” 林致远心想,我怕你个鬼,就凭老子这二十多岁的身体,还怕你一个五十岁的糟老头子吗? 他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厂长,这杯酒我敬您,感谢您给我下基层的机会。” 徐大友大笑,“好小子,就冲你喝酒这个劲儿,就像咱们热轧厂的人,那什么,老石,我把这么好的人才给你送去了,这杯酒你不得陪着吗?” “陪,这杯酒必须得陪!”石茂才没含糊,举杯也站了起来。 三人将剩下的那一半白酒喝光。 “吃菜,吃菜,别光喝酒,吃点东西垫吧垫吧,尤其是大林,你忙活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呢,胃里空。”钱有福急忙招呼大家吃菜。 这帮钢铁工人聚在一起,喝酒的场面十分热闹,吵吵八火的,声音都能把食堂的顶棚掀翻。转眼间,三瓶白酒就见了底儿,王峰急忙又让食堂管理员拿了三瓶出来,看样子今天又是一场鏖战,估计厂长得躺着出去了。 林致远刚吃了两口菜,徐大友又开始逗他,“大林,你到均热车间两天了,是不是得巴结巴结你的顶头上司啊!不得敬他们一杯酒吗?” “那必须的。”林致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主动拿过酒瓶先给徐大友和石茂才的酒杯满上,又把自己酒杯倒满,然后转过头对徐大友说,“厂长,我有个小请求,在敬车间领导之前,我想先敬一下技术科的领导和前辈们。” 徐大友看林致远居然主动要多喝酒,当然乐见其成,“好,做人不忘本,值得表扬。” 林致远走到孙、张、蒋三位高工身后,非常谦虚的和他们碰了一下杯,碰杯时,他把自己的酒杯放得非常低,“孙工,张工,蒋工,在技术科待的这大半年时间里,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和提携,没有在技术科的学习和锻炼,今天我也找不到轧机的毛病,说起来这功劳有一大半都是三位前辈的。” 这三个老家伙满意的直点头。 嗯!大林这小子不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会做人。 林致远又绕到邱德瑞所在的那张桌,“科长,这杯酒敬您,技术科有您的领导才能这么和谐团结,我虽然离开技术科了,但我永远是技术科的人。” 邱德瑞本来恨林致远恨的丁丁的,但是他在这么多厂领导的面夸自己,这让邱德瑞有些飘飘然了,对林致远的恨意也减少了不少。 就这样,技术科的五个人喝了半杯。 林致远马上又把酒满上,这次他敬了均热车间的几位领导,主任石茂才,书记张德胜,副主任李涛,工会主席钱有福。 这一通酒敬下来,林致远一口气喝了两杯半,二两的酒杯,两杯半就是半斤。 徐大友看的眉开眼笑,他就喜欢看自己的下属和人拼酒,这才是钢铁工人应该有的豪气。 石茂才干了一杯以后,探过身子和徐大友说话,“大林不错,虽然到均热才两天时间,但是从他身上能看到他爹林大军的影子,爷俩干活都不惜力,肯吃苦。” 徐大友乐呵呵的怼了他一句,“那我当初给你送人时你还不乐意?” “我那是装的,我怕他是大学生,心骄气傲翘尾巴,故意给他的下马威。”喝了酒的石茂才终于说实话了。 就在他们两个说悄悄话的时候,靠门口那桌的刘彦章站了起来,“大林,你别光敬领导啊,眼里也得有我们这些同事,来,到我们这桌喝一杯。” 已经喝了半斤白酒的林致远,端着酒杯又去了那桌。 这句话说的有点刺耳,徐大友当时就是一皱眉,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叮嘱石茂才,“你看着点大林,他喝酒太实惠了,别让人把他灌多了。” 石茂才呵呵一乐,“厂长,这就心疼上了?你放心,大林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他吃亏。” () xs。xs 第17章任务完成 林致远在那桌又喝了一杯白酒,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喝了七两了,脸真的红了,这次不是装的。 等他回到主桌后,又把杯子整满了,敬了副厂长朱和风以及总工程师焦乐山一杯,这两位都是副处级的厂领导,得罪不得。石茂才眼看着他喝了这么多酒,低声说了一句,“大林,行了,再喝就多了。” 林致远确实有些酒意上头,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他故意傻傻一笑,“没事儿,主任,今天高兴多喝点儿。” 说着话,他的脸色一变,然后拔腿就往外跑,一屋的人都笑了,所有人都认为林致远喝多了,跑厕所吐去了。 在工厂里,能喝酒和喝酒实惠,绝对是一大优点,最受领导欣赏,林致远今晚的表现又为他加分了。 林致远在厕所里一通狂吐,其实他这是故意的,酒吐出去就舒服多了,明天早上起来也不遭罪,不过这么做有些伤胃,但眼下也顾不得了。 回到包间,林致远刚坐下,徐大友亲手给他盛了一碗面条,“大林,你别傻呵呵的光喝酒,吃点东西,要不然胃受不了。” “嗯!”林致远抓起筷子就开始猛吃面条。 徐大友见没人注意,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大林,过几天潘国富就调出热轧厂了,年轻人,眼光要向前,不要总揪着一件事不放。” “我知道了,厂长。”林致远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他才不在乎潘国富,但是对潘家人他不能不防。 不过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技术科,下到车间,估计潘家人想要害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得费点儿心思。 ****** 林致远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雪白的天棚。 他躺在床上,足足恍惚了一分钟,这才想起来他已经重生了,现在躺在单身宿舍的床上。 昨天晚上是石茂才把他送回来的,这位石主任,面冷心热,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林致远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了一支烟,刚抽到一半,敲门声响起,林致远去开了门,铁哥们王大山端着饭盒进来了。 “吃饭吧,大林,昨天晚上的事我听说了,你小子真牛逼呀!到均热没两天居然修好了轧机,你知不知道这台闸机马上就过三十五岁生日了,比咱俩岁数都大,是咱们厂的功勋轧机。” 王大山放下手里的饭盒,“吃吧,刚在食堂给你打的芸豆炖土豆,昨天晚上我睡得正香,石主任把我喊起来,说是你喝多了,让我今天照顾你。” 林致远闷头吃着饭,会心一笑,看来自己已经成为石茂才重点关心的人了。 前世,石茂才在明年成为热轧厂的副厂长,副主任李涛接任均热车间主任一职,自己如果努把力,能不能创造一个奇迹?在二十四岁当上副科级的车间副主任? 林致远一边吃一边想,门口传来一个女声,“林致远,在不在?” 林致远一回头,门口站着几个穿着裙子的女工,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是看着都挺眼熟的,都是对面女生宿舍的年轻女工。 王大山一看这几位眼睛都直了,急忙热情的把她们招呼进来,又是让座又是倒水。 “林致远,我们听说你收国库券,是不是真的?” “是,一百块钱国库券,七十五元收,市场价。” 这几个女生交头接耳了一番以后,都从兜里掏出了数额不等的国库券。 她们大都是外地人,学历从中专、大专到本科不等,和林致远一样,都是刚参加工作没多长时间,工资低,钱不够花,所以都想把手里的国库券卖掉换现金。 林致远当即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买下了这几个女生手里的国库券。 很可惜,他兜里的钱不够,只能买下其中两个女生的国库券。 看到另外两人脸上失望的神色,林致远急忙安慰道:“你们别着急,我吃完饭就回家一趟,再取些钱来,等会儿我去女生宿舍找你们。” “那可说定了,我们等你,你千万要来啊!”几个女生这才高高兴兴的走了。 林致远听到她们在走廊里说话的声音。 “林致远真帅呀!” “听说武小青和热轧厂的一个男的搞对象了,那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武小青真傻,这么好的男人都舍得不要。” “你们知道什么?武小青的新对象是厂长的儿子。” “厂长的儿子怎么了?难道还有林致远帅,林致远要是我对象,让我怎么伺候他都行,天天给他洗脚我都愿意。” “不要脸!” 林致远飞快的吃完了饭,骑上自行车出去转了一圈。 回家取钱只是他的借口,其实他的钱就在书堆里的档案袋里装着呢!但他总不能当着那几个女生的面把钱拿出来吧! 半个小时后,林致远带着剩下的两千多块钱去了女生宿舍。 女生宿舍轰动了,林致远获得了国宾般的待遇,山楂片、鱿鱼丝等小零食堆到了他手里。 “林致远,这个可好吃了,你尝尝。” “林致远,这是我老家的大枣,吃一颗。”一位高个子的鲁东姑娘硬是亲手把一颗红彤彤的大枣塞到林致远口中。 钢铁企业的女工都是铁娘子,敢爱敢恨,比其他女孩大方多了。 一听说林致远上门来收国库券,就连其他寝室的都过来看他了,一些本来不想卖的,为了接近他,都把手里的国库券卖给了林致远。 一个小时后,完成任务的林致远回到自己的宿舍。 他清点了一下手里所有的国库券,现在一共有价值九千零五十元的国库券,如果按照牛百万自传里说的兑换比例,一百元的国库券可以在沪市换出一百一十元左右的现金,那么他手里的这些国库券,能换回9955元现金。 6800元的本钱,9955元的收益,净利润达到3155,净利润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四十六点三,这绝对是挣钱的好买卖,只可惜现在手里的本钱太少了,只能慢慢来,像滚雪球一样。 林致远突然想起,父母家一定也有国库券,不如现在就回家搜刮一下,一起带到沪市去,另外今天晚上他值大头班儿,明天休息一天,如果后天大后天找人串班的话,就有去沪市的时间了。 林致远当即先找了王大山,王大山一口答应跟他串班,林致远又找了宿舍一个均热车间的单身小伙,和他约好了串班, 这件事情办完,林致远骑着自行车回了和平路的家。 今天家里清静,林大军和李钢都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宁秀芬一个人。 林致远又借口自己想吃妈妈做的酱茄子,把母亲宁秀芬支到外面买茄子去了。 母亲一走,林致远立刻进了父母的卧室,熟练的打开大立柜。 他知道家里的存折、国库券这些值钱的东西都被母亲放在立柜里的一个小抽屉里。 由于宁秀芬已经退休了,家里常年都有人,所以抽屉也不上锁。林致远轻松的拿到了国库券,数了数,足足五百多,这是老两口多年积攒下来的。 林志远没客气,当即全部充公。 晚上,林大军,林宁静和李钢都回家了,他们一家五口热热闹闹吃了顿晚饭。 宁秀芬问了一嘴存折的事,被林致远以自己忘带了的理由搪塞过去。 宁秀芬的心也挺大,就没再追问。 六点多,林致远从楼上下来,骑着自行车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阿姨好,我找梁静,我是她的初中同学林致远。”林志立听到听筒里传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后,礼貌的说了这句话。 “我知道你,林致远,你是那个学习很好,个子很高的男生。”对面的梁静母亲很热情。 () xs。xs 第18章老同学 几秒钟后,林致远听到听筒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林致远,真的是你吗?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 林致远将听筒远离自己的耳朵,刚才那声尖叫震的他耳膜嗡嗡直响。 然后他听到听筒里又传出一段对话声。 “你小点声,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妈,是林致远,真的是林致远。” “我知道,你们班以前学习最好的男生,长得挺好看的。” 听到这段对话,林致远笑了。 梁静是他的初中同学,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他。梁静的家境比较好,父亲是革安车站的副站长,初中时他们家就装了电话。 后来初中毕业,他上了革安一中,而梁静则读了铁路技校,三年毕业后直接进了铁路工作。 “梁静,你忘了,初中毕业时我们去你家玩儿,当时是你主动给的我你们家的电话号码。” “哎呀,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林致远,你现在在哪呢?大学毕业了吗?”梁静显得异常兴奋。 “去年我就毕业了,分配到了革钢,现在在热轧厂上班。” “革钢好,革钢的工资比我们铁路高一大截呢!”老同学许久没联系,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梁静,我刚才听阿姨说你怀孕了,难道说你结婚了吗?你对象是干什么的?” 梁静的声音透出了一股羞涩,“我读的是技校,比你们早毕业四年,两年前我就结婚了,我对象是军人,平时不在革安,所以我一直都还在我妈家住,林致远,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啊?有事你就说话,我现在在革安车站售票大厅卖票,大忙帮不上,铁路上的事还能帮点小忙。” 林致远心中大喜,他找梁静就是为了买火车票的事儿。 “梁静,明天我想去沪市,我知道现在车票特别不好买,不知道……” 不等林致远说完,梁静马上就答应下来了,“车票是不好买,不过既然你找到我了,我怎么也得帮你安排上,去沪市的车是上午九点零二发车,到时候你提前到售票大厅找我,我把你送上车。” “那可太谢谢了,那咱们明天见面聊。”林致远千恩万谢的挂了电话。 晚上十一点半,林致远骑着二八永久从青年宿舍出来,到厂子换了劳动服进了车间。 夜班的工作强度没有白班大,倒班的工人可以换班的眯一觉。 早上七点半,林致远去澡堂子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条牛仔裤,旅游鞋,蓝色t恤衫,背了一个脏兮兮的化肥袋子,连早饭也顾不上吃,骑上二八永久就出发了。 化肥袋子里装的就是国库券,林致远前世走南闯北也有些江湖经验,他知道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 所以他把那九千多块钱面值的国库券放到化肥袋子里,上面还堆了一堆菜叶,外面抹了黄泥和机油,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就这破袋子,扔在路边都没人捡,上火车也不会有人注意。 林致远把车子蹬得飞快,半个小时就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这里有二十四小时的存车处,一天一夜两毛钱,林致远交了六毛钱,收好存车小票后,林致远直接进了售票大厅。 没费劲儿,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售票窗口后的梁静。 梁静同时也看到了他。 一见到林致远,梁静羞涩的笑了。这个好看的男生越来越帅气了,也越来越有男人味儿了,看到他,她就想起了自己那段青涩的中学时代,眼前这个男生就是那个时代的主角。 梁静向左边指了一下,林致远会意,走到一个门边,等了没几分钟,梁静挺着肚子就从门里出来了。 老同学见面,分外亲切。 “梁静,你这动作够迅速的,我还没结婚呢,你都怀孕了,几个月了?” 梁静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肚子答道:“六个月了,有点显怀了,我跟你们这些学习好的没法比,没上大学,念完技校就上班,上班没两年,家里介绍了现在的对象,处了半年就结婚了,干什么都比你们快。林致远,你现在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吗?” “没呢,我去年刚毕业,还没想这种事儿呢!” “你是大学生,将来有前途的,找对象不着急的,一定得好好挑挑,千万别找当兵的,我怀孕这么长时间,他也没办法回来看我。”梁静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是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幸福的光泽。 她抬手看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你跟我来吧!” “我还没买票呢!” 梁静回头一笑,“有我在,还用买什么票?我把你送上车,再找个人关照你一下。说来也巧,我的一个好姐们儿就在这趟车上,我昨天晚上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林致远有些迟疑,“梁静,不买票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啊!” “没事!带个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梁静满不在乎。 林致远一想也是,现在各行各业都没那么正规,铁路职工和家属坐火车都不用买票,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梁静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叮嘱林致远,“林致远,我这个姐们儿长得非常漂亮,但就是性子有点儿冷,而且最近她家出了点事,可能心情不好,所以待会儿见面你不要多说话。” “明白。”林致远从来也不是一个爱打听事儿的人,只要能让他安全顺利的到达沪市,让他装一路的哑巴都行。 梁静带着他直接走出售票大厅,从内部通道到达月台。 一辆上面写着革安——沪市的绿皮火车静静的停在铁轨上。 梁静站在车下,边走边喊,“姚叶,姚叶!” 火车太长,梁静一直走过了三个车厢,车门里走出一个女人,一身铁路的蓝色制服,还带着旧时代铁路的软顶帽子。 林致远定睛一看,心脏不由自主的多跳了两下。 难怪梁静说她的这个姐妹儿长得很漂亮。 确实漂亮! 眼若点漆,鼻似悬胆,小小的嘴唇非常红润,皮肤特别的白皙,个子大约在一米六二六三左右,小巧玲珑的,但是身材异常火爆,即便穿着难看的制服,也挡不住她傲人的曲线。 林致远非常有分寸,只看了两眼便垂下眼睛。 “姚叶,这是我初中同学林致远,重点大学的高材生,他去沪市办事,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可得多关照一下啊!”梁静把林致远介绍给姚叶。 姚叶冷冷的看了林致远一眼,只说了四个字,“跟我来吧!”说完就转身上车了。 林致远心想,怪不得梁静说她性子冷,看这茬架不是一般的冷。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能到沪市就好。 林致远回身向梁静道了一声谢,“梁静,等我回来再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梁静抻着脖子又冲车厢里喊了一句,“姚叶,你可千万照顾好我同学啊,不然我跟你没完。” () xs。xs 第19章铁路美女 林致远拎着化肥袋子,紧紧跟在姚叶身后上了火车,此时旅客还没检票上车,车厢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姚叶走到车厢连接处的乘务员休息室,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回头说道:“你就在这呆着吧!检票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要忙了。” 声音依然很冰冷。 “谢谢!”林致远探头往休息室里看了一下。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里面的东西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从这就能看出,姚叶应该是有轻微的洁癖。 “你放心,我保证不碰你的东西。”林致远又补充了一句。 姚叶没理他,扭头走了,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 林致远先把化肥袋子塞到了床底下最里面的地方,这时他发现,床下已经放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然后,他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昨晚夜班,虽说睡了两个多小时,但还是困,正好趁这个机会补一觉。 很快,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别挤了,别挤了,再挤就喘不上气了。” “让一让,把腿收一收。” “香烟瓜子烤鱼片了哦……” 林致远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电线杆,他这才意识到,火车已经发车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满头大汗,口干舌燥,非常想喝水。 休息室里实在太热了,林致远把窗户打开,风一下子涌了进来,这才舒服了一些 林致远拉开休息室的门,当即吓了一大跳,车厢里站满了人,鼻端立刻充斥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些旅客看到乘务员休息室出来一个人,也都好奇的打量他。 林致远又默默的退了回去,把门关上。 八十年代,铁路运力不足,几乎每列车都人满为患,出门坐火车是最遭罪的事,上车下车就跟打boss一样,每次都像经历一场生死大劫。 尤其是夏天车厢里的味道,就别提有多难闻了,汗味儿,尿骚味儿,人体各种难闻的体味,甚至还有家禽屎尿的味道…… 林致远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十点,火车已经发车一个小时了,他重新把眼睛闭上,忍着吧! 现在绿皮火车的时速大约是每小时六七十公里,而革安距离沪市是一千六百多公里,火车全程运行需要一天一夜。 还有二十三个小时,真难熬啊! 林致远现在无比怀念前世那个高铁时代。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林致远迫切的想要上厕所,可是他又不敢走,姚叶没回来,休息室里还有九千多的国库券呢! 林致远着急了,水可以不喝,但是尿不能不撒啊! 就在林致远急的要挠墙的时候,休息室的门终于开了。 姚叶拎着一个暖水瓶走了进来,林致远急忙站起来。 姚叶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的目光飞快的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看到林致远确实没有乱动她的东西,这才说话,“暖瓶里有水,想喝自己倒!” 她刚说完这句话,林致远就已经走到了门口,“你可算回来了,我去趟厕所,你先别走!”说完他拉开门,急吼吼的就冲了出去。 姚叶一双美目盯着他的背影,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一笑,如初春的阳光照在了冰封的大地上,雪山消融,万物生长。 姚叶那张本就精致无比的小脸,因为这个笑容变得生动无比,整个人似乎都发起光来。 只可惜,匆匆跑出去的林致远看不到。 车厢里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每节车厢的厕所前都有人排队等待。 林致远足足等了二十分钟,在他即将崩溃之前,终于轮到他了。 如释重负的他重新回到休息室,姚叶又恢复了那副冰山美人的样子,“你带水杯了吗?我给你倒点水。” 林致远一愣。作为一个重生者,根本就没有带水杯的习惯,渴了,自然就会去买矿泉水。 但他忘了,现在是一九八八年。 “我早上是从工厂出来的,走的特别急,什么都没带。”林致远小声的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那餐具呢?也没带?”姚叶皱起了她那两道好看的秀眉。 林致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也算是阅尽人间春色的主儿,但是在不施粉黛,完完全全天然美的姚叶面前,他竟然有些心虚。 林致远点了点头。 “你等着吧,我去餐车给你打饭,顺便帮你带个喝水的碗。”姚叶再次走出休息室,不过这次她扔下一句话,“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带就敢出门的人。” 林致远又等待了半个小时,姚叶终于回来了,这次她带回来一个绿色的铝制提手立式饭盒,上面还印着铁路的标志,应该是给乘务员配备的餐具。 饭盒盖好像没有扣严,里面透出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 “这是我们一个男乘务员的饭盒,今天他休息,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用他的吧!” “不嫌弃,不嫌弃。”林致远忙不迭的接过饭盒。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早上他就没有吃饭,现在已经饿的前心贴后心了。 林致远打开饭盒,饭盒一共分三层,装了两个菜,一道烧茄子,一道溜豆腐。 林致远并没有着急吃饭,相对于饥饿来说,他现在最难受的就是口渴。 立式饭盒的盒盖很深,也不知道是不是兼具水杯的功能,林致远拎起暖水瓶,先把饭盒盖倒满,然后又把装满水的饭盒盖放到了窗口,窗口风大,这样能凉得快一些。 姚叶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林致远做完这些。 “你不吃吗?”林致远问道。 姚叶摇头,“我们乘务员吃饭的时间和你们不一样,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吃吧,要是把你饿着了,梁静该怪我了。”姚叶坐到了床上。 林致远这才开 第20章流氓 林致远吃饱喝足,拎起饭盒就想出去,身后传来姚叶悠悠的声音,“饭盒给我吧!车厢里没水了,刷不了饭盒,只有餐车有水。” 林致远默默的转过身,“那多不好意思。” 姚叶这次没说话,伸手就去拿林致远手中的饭盒,两人的手指在不经意间触碰了一下。 姚叶就像过电一样,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睛陡然间瞪大,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反应很有些夸张。 林致远急忙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把饭盒放桌子上。”姚叶的声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状态。 哐!休息室的门重重关上。 这个女人挺矫情啊! 林致远下意识的去掏烟,可是手伸到一半又想到这有可能又会引起姚叶的不满,他叹了口气。 继续忍耐吧! 这一次姚叶出去的时间比较长,足足两个小时,林致远又想上厕所了。 他在心里哀叹,这个年代,出趟门真是不容易。 终于,姚叶又回来了,她费力将一台火车上专用的售货小车拽进休息室。 她柔柔弱弱的,看着就没有多大力气,林致远急忙去帮忙,两下就把售货小车摆放到了姚叶指定的位置。 “你总算回来了,我去趟厕所。”林致远急急忙忙的再次走出休息室。 二十分钟他再回来时,发现姚叶已经脱掉外面的蓝色制服,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衫。 这个女人的身材实在是太好了,就连武小青在她面前都得自惭形秽。 林致远又默默的感叹了一句,不过有了中午的那个小插曲,这次他表现的规规矩矩,始终垂着眼睛,不敢正眼去看一下姚叶。 姚叶表现的很冷淡,一句话都没跟林致远说。 休息室里的气氛十分尴尬。 好在几分钟后,前方到了一个大站,停车的时间有二十分钟。 姚叶又要出去检票,林致远说了一句,“我出去抽烟,你把休息室的门锁上吧!” 姚叶依然没吭声,等到林致远出来后,她掏出钥匙将休息室的门反锁上。 两人就这么一侧身的功夫,林致远看到姚叶那张几乎完美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对男人是这种态度? 林致远有些好奇,但是转念一想关我屁事,我不过就是坐趟车而已。 随着下车的人流,林致远走上月台,点燃了一只大鸡烟。 大鸡,大生产,蝴蝶泉,这些三四毛钱一包的烟是革钢工人的标配。 只有厂领导那一级的干部才舍得买两块五一盒的红塔山或者两块钱的人参烟。 将近一天没抽烟了,林致远只抽了一口就一秒入魂。 他一个人靠在月台的柱子上,默默的计划着到沪市之后的行程。 距离他三五米远处的姚叶正在一个一个的为上车旅客检票,林致远正好出现在她视线所及之处。 看着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靠着柱子抽烟的侧影,姚叶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确实很帅,身上的气质很独特,就像把男孩的洒脱和成熟男人的沧桑融合在一起的感觉。 中午误碰了一下手指,其实也怪不得这个男人。姚叶心里清楚,还是自己的心理问题。 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导致她几乎仇视所有的男性。 当姚叶想到这点时,心中陡然惊醒。毕竟林致远是她最好朋友梁静托付给她的,就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这么冷淡人家实在说不过去,也太没有礼貌了。 当最后一个乘客上车时,姚叶主动冲林致远喊了一声:“马上要发车了,你快点上来吧!” 林致远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姚叶会主动跟他说话,愣了一下之后,把手中的烟头扔掉,快步上了车。 休息室里依然只有林致远一个人,因为有新的旅客上车,姚叶又推着售货小车出去卖货了。 一个小时后,姚叶重新回来,林致远又帮她把小车摆好位置,这时他才发现,姚叶的后背几乎被汗水打透了。 白色衬衫下,能够依稀看到胸罩的扣带。 林致远急忙又将目光躲开。 此时火车早已经开过了山海关,进入关内后,越往南走,天气越热。 “你们这工作也挺辛苦的。”林致远这就属于没话找话了。 姚叶正拿着搪瓷缸子喝水呢,听到林致远这句话,不加思索的回答了一句,“每个乘务员都有销售任务,不完成是要扣奖金的。” 简短的对话过后,休息室里又陷入沉默。 晚上五点,姚叶把晚饭送了回来,林致远吃饭的功夫,她又推着小车出去走了一圈。 天越来越黑,火车依然不知疲倦的向南一路奔驰。 晚八点,车厢里的嘈杂声终于安静了一些,疲劳的旅客相继进入梦乡。 林致远又上了一趟厕所,火车上的众生百态让他非常感慨。狭小的空间内挤满了人,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习惯了苦难的人们适应力极强,他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环境,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 林致远看到,几乎每个硬座的座位下面,都躺着一个人。 每个车厢连接处,都有人把报纸铺在地上休息。 甚至有些人直接盘腿坐在肮脏的地面上喝酒吃饭。 林致远叹了口气,铁路运力不足的问题将长期困扰国内,即便到了高铁建成的时代,遇到春运的时候,火车站里依然人山人海,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解决的。 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独善其身,照顾好家人,把前世欠下的遗憾弥补上。 晚九点,姚叶依然没有回来。 林致远的烟瘾又犯了,这次他忍不了了,便站在休息室的门边抽烟。 这时,他看到姚叶慌慌张张的推着售货小车从远处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其中一个额头上方有个大黑痣的汉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那个小娘们你别走,你卖给我的烧鸡都臭了,退钱!” 姚叶猛然停住脚步,回头愤怒的喊道:“你胡说,整只烧鸡都被你们两个吃了,如果真要是变质的话,你们为什么不早说?你们再敢纠缠我,我就喊乘警了。” 在他们身边,有很多看热闹的旅客,可没有一个帮姚叶说句话的,所有人都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另外一个长脸汉子盯着姚叶那被汗水浸透的白衬衫,淫笑道:“这位小妹妹,你别紧张,我知道你们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我们也不想难为你,这样吧,你陪我们哥俩喝点酒,说说话,钱就不用你退了,另外我还再给你十块钱,你看怎么样?” “流氓!”姚叶骂了一句,扭头就往休息室这边快步疾走。 “那么着急干嘛?”长脸汉子一把就拉住了姚叶的胳膊,“要么退钱,要么陪我们哥俩喝酒……”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一道黑影出现在眼前,速度极快,不等他反应过来,脖颈处就重重的挨了一下。 “你……”长脸汉子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觉得眼前一黑,然后颓然倒地。 林致远一把将姚叶拉到自己身后,双眼警惕的看着那个更为强壮的黑痣男,“别动,便衣!” () xs。xs 第21章英雄救美 “便衣?”黑痣男愣了一下,但随即便狞笑起来,“老子在这条线上跑了好几年了,什么警察没见过?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致远冷冷答道:“你没见过的事多去了,我们有必要事先通知你吗?”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冒充便衣吓唬一下他,但没想到黑痣男是老江湖,一眼就识破了。 林致远迅速扭过头,低声对姚叶道:“去喊乘警来。” 姚叶做了好几年的乘务员,经验很丰富,知道这时候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她感激的看了一眼林致远,转身飞快的跑了。 黑痣男一见姚叶跑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伸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长脸汉子,“特么的你倒是起来啊,挨了一下就这么完蛋吗?” 可任凭他踢了好几脚,长脸汉子依然一动不动。 林致远从小到大都是田径队的标枪运动员,爆发力极强,体力远超常人。前世他走南闯北,也学会了一些保命的格斗技巧。 刚才他猛击长脸汉子脖颈那一下看似平常,但其实大有讲究。击打的部位选择的正是人体最脆弱的颈部三叉神经交汇地,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让人瞬间昏厥,失去战斗力。 这是前世一家大公司的保安主管教给他的,这位保安主管是退役的特警,专门讲究一招制敌。 这下黑痣男有些慌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林致远虚张声势的喊着,“小子,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非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爷爷对不起你了。” 林致远见到他掏出匕首反而更放心了,这种混混色厉内荏,叫唤的越欢越没有危险,反而是那些一声不吭的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林致远挥手就从售货小车上拎起了一瓶啤酒,语调和缓,“哥们,估计你也是打过架的,装满了酒的瓶子和空瓶子打在脑袋上的危害绝对不一样,空瓶子一般只会造成皮外伤,但是装满了酒的瓶子很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遗症,脑震荡是最轻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特么的吓唬人……”黑痣男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 “你站那么远干嘛?”林致远冲他一笑,“你以为……” 话说到一半,林致远手中的啤酒瓶毫无预兆的飞了出去,犹如精确制导的导弹一般,正砸在黑痣男的脸上。 这么多年的标枪不是白练的。 噗的一声闷响,啤酒瓶砸到黑痣男的脸居然没有破,直到摔落在地上,这才酒液迸溅,碎了一地。 被砸了一个满脸花的黑痣男,双眼翻白,直挺挺的后仰倒下。 林致远向前一步,准备收走他手中的凶器,但是就在他跨过事前已昏倒的长脸汉子时,异变陡生。 那个长脸汉子突然也掏出一把匕首,躺在地上,刺向林致远的小腿。 林致远的反应很快,当小腿处传来一阵冰冷刺痛的感觉时,他直接飞起一脚,踢中长脸汉子的脑袋。 长脸汉子的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林致远低头查看,牛仔裤已经被匕首划开,小腿上有一道口子,幸好不深,正向外渗着鲜血。 林致远忍着疼,先后将长脸汉子和黑痣男的匕首全都捡了起来。 啪啪啪! 有掌声从前后传了过来。 原来在林致远和这两人打斗时,那些冷漠的看客一直在看热闹,只不过没人上前帮忙而已。 直到战斗结束,两个流氓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这些人才敢鼓掌。 林致远靠在墙边,掏出一根烟,点燃后抽了起来。 刚才长脸汉子刺他的那一刀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只是小腿,而且牛仔裤比较厚,伤的不重,如果…… 再严重的后果他已经不敢想了。 “林,小林,你没事儿吧?让一让!”姚叶慌张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很快,姚叶带着一名乘警来到林致远的面前。 “你,你受伤了?”姚叶看到了林致远那被血染红的牛仔裤,她的小脸瞬间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没事,只是划伤,我刚才检查过了,不重。” 乘警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流氓,随后又注意到林致远手里那两把匕首,惊奇的问道:“哥们儿,你一个人干倒了他们两个?” 不等林致远说话,姚叶先急眼了,“问什么问,赶紧先给他治伤啊!” 乘警尴尬的笑了一下,大概是他也习惯了姚叶对男性的这种态度。 后续处理就很简单了,两个流氓在昏迷中被戴上手铐,押到了餐车,他们将在下一站被当地火车站派出所接收。 林致远这边也得到了救治。姚叶取来了急救箱,她本想亲手给林致远上药,但是又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林致远那厚厚的牛仔裤成了阻碍,想要上药就得先把牛仔裤脱了。 姚叶的脸红了一下。 还是林致远灵机一动,让姚叶找了一把剪刀,把牛仔裤的小腿部分剪掉,反正那里已经被血浸透,减掉小腿的牛仔裤就成了牛仔短裤。 姚叶本想帮林致远上药,但是被林致远拒绝了。 他先用酒精将自己的伤口消毒,当酒精棉球触碰到伤口的那一瞬间,林致远疼的一咧嘴,豆大的汗珠立刻冒了出来。 “很疼吧?”姚叶急的大眼睛中满是泪水。 看来这个女人心地还是很善良的,冷淡只是她的伪装。 林致远咬着牙,忍着疼,用酒精将伤口全部消毒了一遍。尛說Φ紋網 伤口全长大约四五厘米,万幸的是有厚厚的牛仔裤挡了一下,并不深,不需要缝合伤口。 消毒之后,林致远又将止血生肌的药物涂在伤口上,最后用白纱布松松的缠了一圈。 现在天热,伤口处必须透气,不能缠的太紧。 做完这一切,林致远长出了一口气。酒精螫痛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他下意识的又想伸手去掏烟,可是当他看到姚叶后,悻悻的又把手缩了回来。 “想抽烟是吧?你抽吧,我没事,反正窗户也开着。”大概是林致远刚刚救了她的原因让姚叶对待林致远的态度改善了很多。 林致远抽烟时,姚叶问了他几个问题。 “你在哪工作?” “革钢热轧厂。” “听梁静说,你是大学生?” “是,去年毕业的。” 聊了几句之后,林致远反问道:“像刚才那种情况你遇到的多吗?” “不多,车上确实有不少小偷和流氓,但是他们很少对乘务员怎么样,今天算是遇到特殊情况了。”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说着话。 已经十点多了,而休息室里只有一张床,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暧昧…… 第22章民间证券市场 林致远站了起来,“我出去抽根烟,你休息吧!”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装傻了,人家让你在这里休息了一个白天,总不能晚上还让你使用吧?再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诸多不便,而且姚叶很明显是个在男女关系上异常敏感的女性。 “不!”姚叶猛地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你受了伤,应该好好休息的,你就在这里,我去餐车找个地方……” 不等林致远反对,她率先出了休息室。 林致远又点了一支烟。 说实话,这个姚叶绝对是个百分百的美女,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林致远有自己的原则。 姚叶是梁静的闺蜜,有些事一旦做了,传出去会让很多人难堪。 还是睡吧! 林致远忍耐着一身的汗臭和小腿部的疼痛,和衣躺在了床上。 哪知道一根烟没抽完,休息室的门又开了,姚叶重新回来。 “今天车上的人特别多,餐车的票都卖光了……”姚叶极不自然地解释了几句。 林致远飞快的爬起来,“你休息吧,我去外面转转。” “不行,你受伤了,就躺在这儿,我坐在椅子上就可以了。”姚叶一把按住了林致远,两人的身体再次发生接触。 姚叶的脸又红了,她再次缩回手,不过态度依然很坚决,非要林致远留在这里。 “那我们再聊会儿天儿吧?”为了避免尴尬,林致远这样提议。 “好!” “你给我讲讲你的大学生活吧,我没上过大学,特别羡慕你们这些大学生。”姚叶主动开启了话题。 “其实也没什么,每天就是上课,去图书馆学习,回寝室睡觉,偶尔会有一些学生活动什么的。” “你长得这么帅,上学的时候有没有交女朋友?”姚叶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林致远停顿了一下,点头承认,“大二的时候谈了一个,处了两年多,但是我们不是一个城市的,她是南方人,毕业后肯定是要回家乡的,我们两个没有结果,在大四的时候就分了。” “可惜了。”姚叶似乎受到了触动,声音明显的伤感了起来,“为什么爱情总要被现实打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了笑,“不过没关系,你是大学生,单位又好,人长得也精神,很快就会有新女朋友的,你就像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未来的人生全是希望。” “说的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你应该比我还小吧?”林致远拍了一个段位很高的马屁。 果然,夸一个女人年轻是屡试不爽的恭维绝招,即便像姚叶这样的冰山性格,听到这样的话也很受用,“乱说什么?你和梁静是同学,我比梁静大一岁。” 姚叶想起了什么,声音低沉了下来,“梁静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没有。” “我……不信,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你一个问题都没有问我?” 林致远心想,这个姚叶疑心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这只是习惯而已,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尤其是你,我感觉你应该不喜欢谈论自己。” 这句话说完,姚叶没了动静。许久,她才说了一句,“困了,我们休息吧!”说完,她起身把休息室里的灯关了。 这句话有点暧昧。 林致远躺在黑暗中,即便是看不清姚叶的脸,但他似乎能感觉出这个女人的脸在发烫。 其实根本就不用她说,林致远也能猜出姚叶心情不好的原因肯定是跟感情有关。 小了是失恋,大了就是离婚。 不过这都跟他无关。 迷迷糊糊中,林致远进入了梦乡。 林致远再一睁眼,天已经亮了,看看了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姚叶又不见了,估计是出去忙了。尛說Φ紋網 七点的时候,姚叶端着早饭进来。 两人相视一笑,经过昨晚的聊天,他们彼此间熟悉了很多,已经没有陌生人的那种生疏了。 “小林,你大概要在沪市待多久,我听梁静说,你还要跟这趟车回革安,我们乘务组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早九点从沪市出发,不知道你的时间来不来得及?” “应该是差不多。”林致远盘算了一下,自己只有九千多元的国库券,要卖的话应该很快。 “那就好,等会儿车到沪市车站,你不要着急下车,等等我。” “好的!” 上午九点,绿皮火车汽笛声响,缓缓的驶进了沪市虹桥火车站。 林致远没有动,依然坐在休息室里,半个小时后,姚叶出现了。 “跟我走!”姚叶从床底下拽出一个大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林致远拎着那个化肥袋子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从内部通道往外走,在路上,姚叶遇到了几个操着一口沪市口音的同事。 “姚叶,这个年轻人是谁呀?” 姚叶面不改色,“我表弟,到沪市来出差。” 两人出了火车站,姚叶用手一指不远处一栋四层楼高的铁路宿舍,“明天七点之前,你到这个宿舍来找我,这是我们员工的内部宿舍,你直接跟看门的人说找我就行。”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也没有传呼,就连固定电话都很少,联系起来非常不方便。 “好的,谢谢你。” “那,再见!” “明天见!” 林致远礼貌的冲她挥了挥手,然后走向排队等候的夏利出租车。 此时的出租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起的,桑塔纳是一块六一公里,夏利一块二,沪市面积又大,随便走一趟就得十块二十块的。 司机倒是都穿着白衬衫,打着红领带,还戴着雪白的手套,显得十分正式。 司机见到林致远手里拎着那个破破烂烂还散发着刺鼻味道的化肥袋,当时就皱了一下眉,“年轻人,你这里装的什么,不要把我的车弄脏了。” 林致远理都没理他,瞬间切换成了一口流利的沪市口音,“师傅,我去静安区的工商银行信托公司。” 前世,林致远在沪市工作了两年多,沪市话说起来以假乱真。 司机一见他说的是沪市话,眨了眨眼睛,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里。 这个时候的沪市是很排外的,外地人在这里往往会受到歧视。 司机见林致远说的是沪市话,便不敢欺负他。 从虹桥火车站到静安区工商银行全程是十六公里,好在这个时候马路上的车少,不堵车。二十分钟后,夏利出租车停在工商银行门口。 林致远拎着化肥袋子下了车,放眼一望,真热闹啊! 银行门口的小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很多人的脚下放着一个小黑板,或是牛皮纸壳。上面写着收购国库券的字样,或者是某些企业内部股票的名字。 在牛百万的自传书中提到过这个小广场,这里就是沪市最早期的民间证券市场,诞生了最多的神州最早期的民间金融家、证券家,绝对是卧虎藏龙之地。 林致远按捺住澎湃的心情,拎着化肥袋子,大步走进小广场。 第23章顺利交易 进到小广场,在里面转了两圈之后,林致远才发现,现实和牛百万自传书中的情况不太一样。 牛百万的自传中只写到他从徽省某市购进一百元面值的国库券,到沪市后转手就卖了一百一十二元。 可是在小广场上,每种国库券的价格都不一样,因为国购券发行的日期不同,利率不同,期限也不同,造成了价格多种多样。 比如新发行的一年期的国库券,这里的交易价是一百零二至一百零三元。 三年期新发行的国库券的交易价是一百一十二元。 距离兑现期越近,交易价越高。 林致远并没有着急出手,他拎着化肥袋子,默默的记下了各种国库券的交易价格。 他的记忆力很好,转了两圈之后,基本上把各种国库券的交易价格都记在心里了。 就在他转来转去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五十多岁的男人喊住了他,“小伙子,侬是不是有国库券要卖?我看侬已经在这转半天了。” 林致远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番,觉得他有些像知识分子,没有什么危险性,这才一点头,“阿拉手里是有一点,想过来看看行情。” 男人听到他一嘴流利的沪市口音,微微一怔,心中有些失望。 他原以为林致远是外地人,还想着占他点便宜,没想到这个小伙子竟然也是沪市人。 “有多少?拿出来看看。” 林致远蹲下来,解开化肥袋子,从里面拿出好几叠国库券。 从革安出发前,林致远就把这些国库券按照年限分好了,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 眼镜男也蹲下身子,翻看了一气,“小伙子,你这个是从乡下收的吧?整理的还是蛮规整的。” 林致远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是从乡下收的?” 眼镜男嘿嘿一乐,“这一看就能看出来呀!五花八门的,什么样的都有,人家大老板从银行里买的国库券都是崭新崭新的,而且都是同一期限的。” “那你收不收?” “收,怎么不收?”眼镜男盯着林致远,斟酌了一下,“不过你这种类太多,计算起来太麻烦,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八千五,这样咱俩都省事。” 林致远劈手就从这个眼镜男手里把国库券抢了回来。 这特么的妥妥是个奸商啊!这些价值将近万元的国库券,他居然想用八千五收,心不是一般的黑。 “我不卖了。”林致远起身就走。小广场上人多的是,根本就不愁卖,我又何必跟你在这浪费时间。 眼镜男一见林致远生气了,急忙跟在他身后,“小伙子,价钱好商量,你要是觉得少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加一些。” 林致远理都没理他,大步流星往前走。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拦住了他,笑眯眯的说道:“小兄弟,我买你的国库券,保证价钱公道。” 眼镜男追了上来,指着白胖子大骂:“王胖子,你敢抢我的生意?” 白胖子冷冷的笑了一声,“眼镜张,是你自己不地道,人家小兄弟不想卖给你了,我这才跟小兄弟说话的。” 眼睛张明显还不甘心,继续纠缠林致远。 林致远把眼睛一瞪,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滚,惹得老子生气,把你的牙掰下来信不信?” 眼睛张一看林致远人高马大,身强体壮,害怕他真的动手打自己,只能悻悻离去。 林致远并没有真生气,他这样做也是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这个白胖子估计就不敢耍花样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交易中,白胖子表现的很老实,他拿出一个计算器,一笔笔的计算每个种类的国库券。 王胖子算的很仔细,算完之后得出一个数字,九千五百五十元,这比林致远在山城时估算的数额少了差不多五百块钱,因为林致远收的国库券中一年期的占比比较多。 不过即使这样,净利润也达到了两千七百五十元,利润率高达百分之四十,这还仅仅只是一周的时间。 一周时间赚的钱比林致远上班一年半挣的还多。 虽然林致远前世也挣了不少钱,但是八十年代人民币的购买力可跟二零二三年不一样,这时候的一万块钱相当于那时候的十万块钱。 林致远检查了一遍王胖子的计算结果,确认无误后,王胖子当场打开腰包数出九千五百五十元,交给了林致远。 林致远一看王胖子给他的钱,当时就愣了,全部都是面值一百元的青色大钞。 “现在就有一百面值的钱了吗?” “对呀,五月份就发行了,你没见过?”王胖子没想到林致远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吃惊。 林致远心想沪市不愧是神州的经济中心,革安那边还全是十元的大团结,这边已经有百元大钞了。这可省了他很多事儿,九千多元的百元大钞也就薄薄一摞,携带起来方便多了。 “小兄弟,你不是沪市人吧?”王胖子乐呵呵的说了一句。 林致远知道自己刚才那个问题已经暴露了自己不是沪市人这个真相,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王胖子神秘的一笑,“沪市人哪有你刚才那么霸气的?眼睛一瞪像要杀人,我猜你不是东北的就是西北的。”说着话,王胖子拿出一张小纸片,递给了林致远,“小兄弟,如果你手里还有国库券,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王胖子常年都在这里,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林致远将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片塞进牛仔裤裤兜,拎着装有巨款的化肥袋子疾步走出了小广场。 虽然小广场这里的每笔交易都差不多是几千几万,九千多块钱在这里实在不太起眼,但是林致远还是抱着安全第一的想法,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林致远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虹桥火车站。” 出租车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他在火车站广场下了车。 林致远回头看了看,没发现有人跟踪他,这才放心的走向上午姚叶手指的铁路内部宿舍。 看门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正带着老花镜在那看报纸呢,林致远心想,果然不愧是沪市,学习氛围就是浓,一个看大门的都在关心国内国际大事。 “爷叔,我找姚叶,她是从革安过来的,今天早上住在这里的。”林致远笑着递过去一根大鸡烟。 老大爷两道警惕的目光从老花镜后射了出来,大概是林致远的笑容过于灿烂,再加上那嘴标准的沪市话,大爷很快就放松了警惕,“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小姑娘,蛮漂亮的,不过你来晚了,她一大早就出门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第24章夜色 林致远很有些失望,他身上带了近万元的巨款,必须尽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住下,不然火车站这里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很容易被人盯上。 “爷叔,你们这里允许外人住吗?” 大爷直摇头,手往隔壁一指。“我们这是内部宿舍,不对外的,想要住店去隔壁,那里是铁路旅社,也是国营的。” “大爷,如果姚叶回来了,麻烦你跟她说一声,我就住在隔壁。” 林致远先去了旁边的铁路服务社,买了些面包、汽水、榨菜,又买了毛巾、香皂、牙刷、牙膏等生活必需品。 之后他进了铁路旅社,掏出工作证,要了一间可以洗浴的高间,端着脸盆拖鞋,拿着钥匙上了楼。 在火车上呆了二十四个小时,身上都要馊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洗一个澡。 进了房间,林致远反锁上门,放下东西就冲进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里的盥洗设备来看,这个铁路旅社已经有年头了,水龙头、莲蓬头都锈迹斑斑,墙上的瓷砖已经发黄了。 不过林致远已经顾不上这些,刷过牙后,先用面包的塑料包装袋把自己小腿上的伤口包好,避免进水,然后打开莲蓬头试了试水温,水温有些凉,但还能接受。 林致远一边洗澡一边盘算下一步的计划。青年宿舍那帮男女青工手里的国库券基本都被自己搜刮一空了,要想在最短时间搜集到更多的国库券,就得去更多的工厂。 回去以后就和姐夫聊聊,让他在炼钢厂收购国库券,还有姐姐。 这个澡林致远足足洗了二十分钟,擦干身体后他没有着急换上衣服,因为他没带换洗衣物,身上的那套早就被汗浸透了,一股馊味,闻着就难受。 林致远就这么赤条条的出了卫生间,将自己刚才在服务社买的面包、汽水、榨菜一扫而光,接着打开吊扇,扑到床上,一闭眼,黑暗苍山压顶一般袭来。尐説φ呅蛧 在火车上休息不好,他实在是太困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林致远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敲门。 “林致远,你在吗?我是姚叶。” 年轻的女声顺着门缝飘了进来,林致远慢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来了。” 他打开了门,“我去找你了,看门的大爷说你出去了……” 林致远的话说到一半,面对面站着的姚叶,猛然间发出一声尖叫,随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流氓,你倒是把衣服穿上啊!” 林致远直到此时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他飞快的关上门,从卫生间里拿出衣服,手忙脚乱的换上了。 再开门时,他看到了面红耳赤的姚叶。 “对,对不起,我忘了,刚才实在是太困了,我的衣服又脏了……”饶是林致远两世为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在这种情况下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姚叶没说话,默默的将手里的饭盒递了过去,“我是来给你送饭的,顺便看看你腿上的伤。” “谢谢,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林致远试探的问了一句,他没指望姚叶能答应,但没想到姚叶低着头,轻轻的点了点。 林致远急忙闪开身子,姚叶就这么一直低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林致远提鼻一闻,好大的汗味儿,看来她这一天也没洗澡。 单间里很安静,除了林致远口中发出的咀嚼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姚叶从进屋以后就没说过话,始终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致远也有些心虚,他只能低头猛吃。今天的饭菜让他不太满意,大米是南方的籼米,一粒一粒的颗颗分明,没有东北大米的油性,吃起来口感很不好,菜也有些偏淡,还有些发甜,典型的南方口味。 不过他也实在是饿极了,今天一天他只吃了两个面包,一瓶汽水,一袋榨菜,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算一下时间,他差不多睡了七个小时。 林致远狼吞虎咽的吃完饭,拎着饭盒就进了卫生间。 这次姚叶没阻拦他。 哗哗的水声响起,林致远一边刷饭盒,一边和姚叶说话,“我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去宿舍找你,你不在。” “哦,我和同事出去买东西了,天黑了以后才回来。”姚叶站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经历了刚才的慌乱,现在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她能看得出,刚才林致远不是故意的。在火车上共度了二十四个小时,她对这个大男孩的人品还是比较信任的,刚才一定是误会。 不过一想到刚才那羞人的场面,姚叶的脸不知不觉的又红了,而且还有些心神激荡。 原来男人和男人真的不一样。 站在卫生间门口,姚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皂味道,那是林致远洗澡后遗留下来的。 闻着这个味道,姚叶感觉到全身像是有一万只蚂蚁爬过。 昨天在火车上的二十四小时,她出的汗要比林致远还多,白天她又要出去采购,本打算晚上回到宿舍后洗个澡,没想到宿舍的热水没了。 姚叶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听到水声,她甚至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正在长出一块一块的霉斑,那种瘙痒好像从心里冒出来一样,不可抑制,疯狂滋长。 “水是热的吗。”姚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不太热,是温的。”林致远扭头看了姚叶一眼,想到了什么。他将洗好的饭盒放在盥洗台上,“对了,我出去抽根烟,可能要半个小时左右,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这里洗个澡。” 林致远一只脚迈出房门,又一句话飘了过来,“我没带钥匙,你不用担心,我回来的时候会敲门。” 林致远到了楼下,不敢走远,因为他的牛仔裤裤兜里还装着九千多块钱的巨款。 虽然姚叶看着柔柔弱弱的,但第一次见面,他还是不敢把这么多钱留在房间里。 他就站在夜色中,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虹桥火车站旁边的高楼,霓虹灯闪烁,旁边铁路服务社里传出歌声,像一根羽毛拂过你的心,让你的心痒痒的…… 夜尚海,夜尚海,你是一座不夜城…… ******虽然关门的声音很轻,但是姚叶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门撞了一下。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直到林致远的声音从走廊里彻底消失,她这才脸红心跳的飞快脱下裙子,站在莲蓬头下。 温热的水打在脸上时,姚叶舒服的几乎想叫出声来。 人的想法是控制不了的,这一刻姚叶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林致远。 虽然相处只有一天时间,但是这个大男孩的阳光、绅士以及勇敢都深深的刻在了姚叶心里。 不知怎么了,姚叶蹲下身子,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个男孩虽然好,但是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追求他了。 她刚刚离了婚,在别人眼中已经是一个不值钱的二手货了。纵然她貌美如花,但也失去了和单身小伙谈恋爱的资格。 八十年代的革安风气就是如此。不管离婚是谁的错,一旦你离了,那你就是别人眼中的异类。 第25章合伙 半个小时后,林致远踩灭了烟头,在铁路服务社买了两瓶冰镇汽水,又买了几样小零食,这才磨磨蹭蹭的上了楼。 砰! 他只敲了一下门,门马上就开了。 湿着头发的姚叶就站在门边,眉如远山,眼含秋水…… 佳人出浴,自然有一番别样风情。 林致远这一眼看进去差点没拔出来。 姚叶见他傻傻的样子,心中颇有些得意,但是她的嘴角刚刚咧开一个向上的弧度,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烦心事,脸立刻又沉了下来。 “沪市这天气太热了,我买了冰镇汽水,你喝一瓶解解渴吧!”林致远进了门。 看着瓶子上沁满水珠的冰镇汽水,姚叶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林致远从她身边走过,这次他闻到了香皂味中混杂着淡淡的牛奶香味,那应该是姚叶的体香。 一分钟后,两人对坐,一口一口喝着冰凉的汽水。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昏黄的灯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滋生,在荡漾,在弥漫…… 姚叶的心越来越烦躁,握着瓶子的手在微微发抖,两条腿紧紧夹着。 终于,她承受不了这股暧昧入骨的气氛,放下只喝了一半的汽水瓶,夺门而逃。 林致远依然安静的坐着,汽水喝完后,他点了一支烟。 烟雾升起,在白炽灯泡旁翩翩起舞…… 不得不承认,姚叶是他重生之后见过最有魅力的女人。 林致远呆呆出神。 ******第二天早上,林致远早早起来,先去铁路旅社旁边的早点摊吃了两笼生煎和小米粥,然后在快到七点的时候到姚叶的宿舍下面等着。 没几分钟,姚叶和她的同事们都出来了。 每个人都是两个巨大的老式行李箱,看的林致远就是一愣。 “我帮你拿!”林致远上前一步,接过姚叶手里的箱子,一入手就觉得非常重,“你们装了什么,这么沉?” 姚叶没理他,倒是旁边的乘务员开起了玩笑,“姚叶,这个小帅哥是谁呀?也不说给我们介绍一下?” 姚叶面沉似水,“这是梁静的同学,梁静托我在路上照顾他。” 姚叶在前面走的飞快,林致远提着两只很沉重的行李箱,勉强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这时候的行李箱没有滑轮,只能用手提着。 一行人从员工内部通道上了月台,重新回到那个熟悉的乘务员休息室。 放下箱子,林致远这才出了口气,箱子太沉,即便他有些力气,提了这么远也累的够呛,不敢想象如果换了姚叶一个人,她是怎么把这两个箱子提到火车上的? 姚叶扭过脸来,“箱子里装的都是沪市的土特产,在革安买不到的,我们这些人每次出车都要带回去一些,很好卖的。” 林致远恍然大悟,八十年代物流交通不发达,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差异十分明显,很多名特优商品在落后地区是买不到的,列车乘务员天南海北的跑,在这方面具有天然优势,所以他们利用每次出车的机会,购买大量当地的名优产品,运回革安后出售,能赚不少钱。 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九点,一声汽笛之后,火车缓缓启动。 林致远惊奇的发现,回去的火车上,旅客少了很多,车厢里没有那么拥挤和嘈杂了。 姚叶也多了更多的休息时间,她解释道:“沪市是大城市,革安是小地方,从小地方去大城市的人自然会多一些。” 一路无话,又是一个二十四小时。下车的时候林致远想跟姚叶道谢,但是姚叶很忙,没空搭理他,林致远又着急上班,急匆匆的从火车站里跑出来,到存车处取出自己的自行车,骑上就往热轧厂的方向飞驰而去。 三天时间已过,今天该轮到他上班了。 现在已经是九点,距离上班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了。 林致远不顾小腿上的伤,差点没把自行车踩出火星子,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进了热轧厂。 他急匆匆跑进澡堂子,把那九千多块钱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柜最底层,然后马上换上了劳动服,带上安全帽,跑进了均热车间。 他运气不错,石茂才不在车间,听说去革钢总部大白楼开会去了,班长大老黑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他几句,让他以后注意不要再迟到了。 中午吃饭时,林致远跑到机关,找了一部电话给炼钢厂去了一个电话,让他们通知一下姐夫李钢,有时间的话到热轧厂来找他。 下午两点,李钢骑着自行车来了。 “志远,你找我?出什么事儿了吗?”李钢满头大汗,他接到小舅子的电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姐夫,咱们到外面说,车间里太吵。” 两人出了车间,进了草坪里的凉亭。 李钢拿出烟递给小舅子一根,“志远,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姐夫,前三天我去了一趟沪市。” “啊?你跑沪市干什么去?怎么不跟家里人说一声?” “姐夫,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倒腾国库券的事吗?我这次去沪市就是卖国库券去了。本钱六千八,我卖了九千五百五十块钱。”林致远盯着李钢的眼睛。 “多……多少?”李钢手一抖,烟头掉在了地上,他急忙蹲下身子又捡了起来。 “本钱六千八,卖了九千五百五十元,赚了两千七百五十元,姐夫,这只用了一个礼拜时间。” 李钢的手再次抖了起来。 李钢是革钢劳模,炼钢厂的炉前工,班长,每个月的工资奖金加补助能挣上一百五六十块钱,这在革钢的工薪阶层中绝对属于高工资了。 可小舅子只用了一个礼拜,就赚了自己一年都赚不到的钱。李钢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了。 “姐夫,这些钱里有你一千块钱,我会按照比例给你分红。” “不行,绝对不行,当初说好了,这钱是借你的,而且整件事我都没有出一分力,全是你一个人在忙活,我怎么能拿分红呢!” 无论林致远怎么说李钢坚决不同意。 林致远也清楚姐夫的为人,他绝对不会要分红的,但他找李钢来是另有目的。 “姐夫,这个买卖太赚钱了,咱俩一起干吧?” “志远,我对这些也不懂啊!”李钢动心了。刚刚林致远说的确实太诱人了。 “你不需要懂,有我就行了,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待会儿我给你五千块钱,你回到炼钢厂以后,去买你们厂职工手里的国库券,记住,三年期和五年期的最值钱,多收一些,这事越快越好。” 这次李钢没拒绝,他们工厂也有很多急用钱的人,想要收购国库券的话不是很难。 “行,志远,那我就试试。” 第26章美女蛇 林致远跑回澡堂,从衣柜里数出了五千元钱交给了李钢。 “姐夫,现在急用钱的人很多,收购国库券应该不是很难,你多找些人问问,速度越快越好……”林致远一边叮嘱姐夫,一边往外送他。 两人走到厂门口附近时,石茂才骑着自行车进来了。 “钢子,你怎么来了?”石茂才一看到李刚,立刻停下车,亲热的上前打起了招呼。 他们两个都是革钢的劳模,开会时经常能碰面。 “我来看看致远,石主任,以后还得求你多多关照啊!”李刚从兜里掏出大鸡烟,递给了石茂才。 石茂才接过烟,“大林不错,到我们均热车间没几天就立了一个大功……” 两人就站在厂门口吞云吐雾起来,林致远一见这情形,就知道自己该走了,有些话石茂才当着自己的面,肯定不好说。 果然,林致远一走,石茂才就狠狠的把他夸了一顿,“钢子,你这个小舅子不得了,又有文化,又能吃苦,要是这么坚持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李钢听石茂才这么夸林致远,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石茂才话题一转,“钢子,现在企业越来越重视人员的学历问题,你干活不惜力,谁都说你是好样的,差的就是一个学历,赶紧找个地方念个函授大专,把学历提上来后,你们车间的副主任非你莫属。” 李钢听后若有所思,“谢谢石主任,我回去以后找人问问。” 他和石茂才告别之后,骑着自行车回炼钢厂了。 下午四点多,林致远去食堂吃了饭后又重新回到均热车间,今天他要还别人的班儿,而且一还就是两个,所以要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这可是个挺艰难的任务。 ******晚六点,第九幼儿园对面的潘家,厨房里溜炒烹炸,香味扑鼻,武小青系着围裙,忙活的满头大汗。 门外传来钥匙响动的声音,潘东宝夹着公文包走进了家门。 李淑娟一个箭步就窜到了门口,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样了?” 潘东宝微微的点了点头。 李淑娟立刻喜形于色,一边给潘东宝递拖鞋,一边冲着潘国富的卧室喊道:“国富,赶紧出来,你工作的事情你爸给你办好了。” 潘国富病恹恹的从卧室里走出来,无精打采的问道:“爸,是去国贸公司吗?我听人说去国贸总得出差,我可不想太长时间离开家。” 李淑娟气的打了儿子一下,“你是不是傻,那可是革钢国贸公司,是有机会出国的单位,多少人抢破脑袋也要进的好地方,你知道你爸为了你工作这件事求了多少人?” 潘东宝沉声道:“暂时借调到国贸公司,如果表现的好,一年半载后,我再求求人,有可能会转正。” 李淑娟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怎么还是暂时借调?那岂不是委屈我儿子了?” 潘东宝瞪了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娘们一眼,心想你儿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 他冷哼一声,“革钢有规定,只有大学本科以上,精通外语的人才才能调到国贸公司,我这是求爷爷告奶奶,找到了总部办公室的冯主任,托他在柴总面前求的情,这才有了这份临时工作,你们别不知道好赖。” 哪知道潘国富回了一句,差点没把潘东宝气死,“爸,如果我是临时工这件事被我的朋友知道了,还不得把我笑话死啊?” “那你特么的爱找谁找谁,老子不管了,就你那个熊样,没有我,你就得饿死。”潘东宝大怒,他只骂了一句,武小青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国富,你怎么跟叔叔说话呢?你是真不知道国贸公司有多好吗?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说来也怪,潘国富对谁都是那个不死不活的欠打样,但是一看到武小青,眼睫毛都带着笑意,“是吗?国贸公司真这么好吗?那我就听你的,先去那干两天。” 武小青贤惠的冲潘东宝、李淑娟说道:“叔叔,阿姨,菜已经做好了,吃饭吧!” 几分钟后,四人坐在餐桌前。老大潘国龙和大儿媳韩丽丽不在这里住,他们另外有房子,只是偶尔到这里吃饭。 武小青知道潘东宝喜欢晚饭时喝两盅,所以早就把酒拿出来了,已经倒好了。 潘东宝尝了一口烧茄子,啧吧啧吧味儿,还真不错,比李淑娟炒的好吃多了。 潘东宝不由得多看了武小青两眼,“小武,你这菜做的挺有水平。” 武小青莞尔一笑,“叔叔阿姨,我在家经常做家务的,我家的饭菜都是我做。” 潘东宝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吃过饭后,武小青主动去洗碗。 潘东宝把李淑娟叫出去散步,李淑娟不想去,被潘东宝硬拉走了。 “老潘,你干嘛呀?我还得看着那个狐狸精呢,万一她引诱咱儿子怎么办?” “你呀,就是看不清自己儿子是什么熊样……”潘东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看不上小武的家庭,你一心想让国富娶王主任的女儿,可是你想过没有,王主任的女儿是盛天大学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她能看上国富?” 李淑娟很不服气,“我儿子怎么了?别看他只是中专毕业的,但是我会让他读个函授的,到时候学历就上来了。” “王家的那个姑娘我见过,心骄气傲而且懒的都没边儿了,这样的儿媳如果真的进了咱们家门,吃亏的是你,到时候你就做牛做马吧!”潘东宝这句话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小武虽然家世一般,但是长得漂亮,而且家务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国富有她照顾,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李淑娟眨眨眼,陷入了深思。 潘家,潘国富的卧室里。 潘国富的脸胀的都要渗出血了,他紧紧抱住武小青。 “小青,你真好看。” “国富,不要,叔叔阿姨马上就会回来了。”武小青娇羞的转过头。 “不会的,他们一般出去散步至少要半个多小时。” “那也不行,咱们还没结婚呢!” “结婚还不简单?等我到国贸公司报到之后,我就跟我爸妈说,咱们马上登记,马上办婚礼。” “可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呢,就知道欺负人家。”武小青欲拒还迎的样子把潘国富烧得体无完肤。 他这种小男人哪里见过这么风情万种的女人?整个人都被武小青迷的神魂颠倒。 他抱着武小青,气喘吁吁断断续续说道:“你放心,你所有的事我都记在心里,不就是要去厂机关吗?还有给你弟弟找个工作,等咱俩结婚后,我全都给你办的妥妥的。” 武小青立刻化身美女蛇,反抱住潘国富,娇滴滴的在他耳边说道:“国富,你对我真好。” 潘国富的双眼瞪到了最大,整个身体都僵住了,随后抖了几抖。 武小青无限失望,衣服还没脱呢,战斗就已经结束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她离开林致远真的值得吗? 第27章报复行动 第二天早上八点,林致远迷迷糊糊的骑着自行车回到了青年宿舍。 他实在是太困了,在火车上就没休息好,回来后又连上了二十四个小时的班,回到宿舍后,他先把剩下的四千多块钱藏好,也顾不上吃饭,直接躺在床上,一秒入梦。 再一睁眼睛,林致远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 林致远拿着饭盒下到宿舍一楼的食堂,狼吞虎咽吃了一顿肉段烧茄子,吃饱喝足后,用一楼门卫的电话往梁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得知她在家后,林致远告诉梁静,自己待会儿去她家里。 林致远骑着自行车去了梁静家所在的山南地区,找了一个菜市场,买了四样水果。 他这次是要去感谢梁静的,总不能空手登门。 凭着记忆,林致远很快就找到了梁静家。 大着肚子的梁静和父母都在家,林致远放下水果,很礼貌的叫了声叔叔阿姨好。 梁静嗔怪道:“林致远,你这是干嘛,到我家来还买东西?这是不把我当同学了。” 林致远笑道:“几样水果,又不值钱,我可没有空手做客的道理。” 梁母对林致远印象很深,“小林,快请进,我还记得你,那时候你在你们班学习成绩最好,考上了一中,听梁静说,后来你考上了东海理工大学,那可是重点大学呀!” 听到梁母这么说,梁静的父亲梁沛鲁这才重视起林致远来,“小伙子,你现在在哪工作?” “梁叔叔,我去年毕业以后分配到了革钢,现在在热轧厂工作。” “热轧厂,那不错呀,是革钢重点厂矿,工资很高的,你们厂长是不是姓徐?我还和他喝过酒呢!”梁沛鲁是革安火车站副站长,交游广阔,和很多革安的头头脑脑都认识。 这个时候火车票非常难买,想要买到卧铺或者软卧票,都得托人找关系,梁沛鲁就是靠着这点权利认识了不少革安有分量的人物。 “是的,梁叔叔,我们厂长姓徐,徐大友。”林致远很有礼貌的回答道。 梁沛鲁似乎是想在林致远面前显示自己的能量有多大,“下次我再跟你们厂长喝酒会帮你说几句话的。” “那就谢谢叔叔了。”林致远依然笑得很灿烂。 这就是革安男人,不管是混的好的,混的不好的,一有机会就要显示一下自己的牛逼之处。 林致远略坐了十分钟,便起身告辞,这个分寸把握的非常好。 “林致远,你等等,我送你,正好我也下楼散散步。”梁静也跟着林致远下了楼。 梁母盯着林致远的背影,“唉,小静初中时一直喜欢这个小伙子,早知道不如撮合一下他们,这样小静也不至于两地分居。” 楼下,林致远走在梁静身边,“梁静,过两天我还得去趟沪市,到时候还得麻烦你。” “没事,到时候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提前帮你安排,对了,姚叶好看吧?”梁静歪过头,冲着林致远挤了挤眼,“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不要招惹她。” “为什么呀?”林致远故意问道。 “原因我不能说,总之你不能离她太近,不然会有麻烦的。”梁静倒是真够朋友,她这是在帮姚叶保守秘密。 临分手的时候,梁静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告诉了林志远,“志远,如果你白天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林志远默默的把号码记在心里。 早上五点半,林致远的闹钟响了,他翻身下床,洗漱之后穿上回力鞋又开始晨跑。 因为去了一趟沪市,晨跑中断了足足有四天。 林致远依然跑到了人民商场旁边的健身小区,只可惜今天没有看到老李太太,看来他的时间节奏没有跟老李太太对上。 林致远还记得上次偷听老李太太说话,知道她每隔三天会去市场买一次菜。 林致远默默的记下了今天的日子,他要做一个时间表,彻底摸透老李太太的买菜时间。 今天林致远是中班,但是他在中午时依然到了工厂,因为还要继续收购国库券。 在收购时林致远故意放出话来,“你们可以问问身边的亲戚朋友,如果手里有国库券,我都要。” 旁边人觉得很奇怪,“大林,你家究竟有多少钱?要那么多国库券干嘛?” 这个问题早在林致远预料之中,他不慌不忙道回答道:“我妈家的邻居看到我们家收国库券,他也觉得国购券的利息高,比存银行合适,就托我帮着收一些。”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谁都知道林家住在红眼楼。邻居都是处级领导,都是有钱人。 今天中午收获颇丰,足足收了三千多块钱的国库券。这主要是因为除了热轧厂的人知道林致远在收购国库券外,附近的一初轧、二初轧几个厂子都听说热轧厂有个大学生在收购国库券,所以他们利用午休的时间都过来了。 林致远的动作很快,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将其他工厂的人手中的国库券买下。 “几位大哥大姐,你们回去以后可以帮我做个宣传,如果家里急用钱的话,可以到我这里来卖国库券,一手钱一手货,明天中午我还来。” 林致远揣着三千多元的国库券,哼着小曲,往澡堂子的方向走去。 经过一处狭小的胡同时,林致远突然想到了前世热轧厂的一个传言。 大家都说技术科科长邱德瑞和厂工会的女工委员魏倩是老相好。 他们两个经常在工会的小仓库幽会。 而此时林致远眼前的小胡同,就通向工会的小仓库。 林致远好奇心大起,顺着小胡同就摸了进去。 走了十几步,眼前是一排平房,大门紧锁,里面放着的都是的工会搞文艺活动使用的彩旗和锣鼓之类的东西。 林致远围着小仓库转了一圈,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声息皆无,显然今天不是他们两个私会的日子。 林致远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报复行动从今日开始正式启动。 邱德瑞将成为他第一个祭旗的人。 又一个清晨,林致远稳稳的跑在人行道上。 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老李太太。 老李太太依然和几个大妈一起去菜市场买菜。 林致远试探着接近老李太太,在她提着菜筐往回走的时候,他跑过去问了一句,“大妈,我看你的菜筐挺重的,装了不少菜,用不用我帮你拿回去?” 干瘦干瘦的老李太太警惕的看着他,“用不着,我能拿得动。” 林致远心道不好,这个方式接近过于唐突,激起人家的警惕心了。 “那就好!”林致远顾作随意的点点头,迈步向北跑去。 一路上,林致远都在想。 我该用什么方式才能最自然的接近老李太太呢? 在这方面,他真的是没有什么经验。 第28章捉奸 午饭后,林致远坐在凉亭里,十几个想要出售国库券的人排着队,一个个的将自己的国库券卖给林致远。 因为林致远手里只有一千六百多块钱,所以今天结束的很早。 很多没有卖出国库券的人都有些不满,林致远急忙站起来安抚大家,“大家不要急,等我回家问问邻居,等我几天,我会再拿钱过来的。” 这时,林致远看到邱德瑞从办公楼里出来,背着手,假装在散步。 林致远心中一动。难道说邱德瑞今天会和魏倩私会? 他远远的看着邱德瑞在厂区里转了几圈之后,闪身进了那条小胡同。 林致远跟了过去,经过小胡同时他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小仓库的门开了,魏倩露了一下脸,邱德瑞像做贼一样钻了进去,紧接着,门便死死的关上了。 林致远转身就走,他进了办公楼,找到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抄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打给大型厂。 魏倩的丈夫周海是大型厂的工人,这在热轧厂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喂,大型厂吗?我找一下周海啊!” “周海在车间,我们这里是办公室,你找错地方了。”接电话的人挺不客气,大概是不想跑那么远的路找人。 林致远故意作出很着急的样子,“师傅,我这里是热轧厂,麻烦你帮帮忙,你就跟周海说,他媳妇儿魏倩突发疾病,现在在工会小仓库里,你让他赶紧过来一趟吧!”说完这句话,林致远不等对方回答,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林致远又一个电话打给炼铁厂供应科。 邱德瑞的媳妇儿邢爱梅就在那上班。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那边有人接听,林致远也没管接电话的人是谁,用极其紧张的语调说道:“我这里是热轧厂,请尽快通知邢爱梅,邱科长被人打了,现在在工会小仓库,请她马上过来。” 啪!林致远再次把电话挂断。 他走到走廊里,四下看了看,此时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发现他。 林致远哼着小曲,出了办公楼。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接下来就等着看笑话吧! 林致远坐在凉亭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和工友侃大山。 二十分钟后,一辆自行车风驰电掣般骑进了热轧厂大门,魏倩的丈夫周海满头大汗的进来了。 打听好小仓库的具体位置后,他骑着车直接拐进了那条偏僻的小胡同。 几分钟后,小胡同里传出男人的怒吼声以及女人的哭叫声,声音直冲九霄。 “卧槽,你个老瘪犊子,敢给我戴绿帽子,老子弄死你。” “哥们,我错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我了。” “周海,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再打就出人命了。”不用问,这个尖利的女人哭声一定是魏倩的。 “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给我滚。” 此时正是中午午休时间,很多人都在厂区的树荫下、凉亭里休息,听到小仓库那边传来这么大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往那边跑。 林致远也跟着工友跑了过去。 小胡同里,一地鸡毛,热闹的就像唱大戏。 暴怒的周海就像一头狮子,薅住邱德瑞的头发,正在用膝盖猛撞他的脸部。从动作的专业性看,这个周海应该是练过的。邱德瑞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邱德瑞连裤子都没穿,只有一条大花裤衩勉强遮羞。 邱德瑞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他无力的试图用手阻挡周海的撞击,但是周海是大型厂的车间工人,身高力壮,比邱德瑞这种常年坐办公室的人体力不知道好多少倍,在他的连续打击下,邱德瑞的阻挡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倒是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周海后腰的魏倩还能延缓一些周海的攻击。 魏倩披头散发,劳动服的衣扣全都崩开了,露出里面大片雪白的肌肤。 被这么多同事看着,魏倩真想钻到地洞里,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拦着周海,周海一定能把邱德瑞打死。 “周海,我知道错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不行吗?”魏倩吓得魂不附体,满脸都是泪痕。 她想不明白,自己丈夫怎么突然跑到小仓库来了? 周海轻轻一甩,魏倩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甩到两米多远,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没有了魏倩的束缚,周海打起邱德瑞更加得心应手了,他抓住邱德瑞的头发,一下下将他的脑袋向墙上撞去,边撞边骂,“老子弄死你,你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邱德瑞的脑袋撞击墙壁的声音,就像在打鼓,咚咚咚咚,每一下都让围观群众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 魏倩清醒过来,她知道如果周海再这么打下去,邱德瑞真会被他活活打死,这时候她也顾不上脸面了,冲着围观群众一个劲的磕头,“师傅们,求求你们,赶紧帮我把他抱住,不能再打了,再打就真出人命了。” 在人群中的林致远振臂一呼,“哥几个,跟我上,先把姐夫抱住。” 林致远、大老黑、聂长水等四五个人一拥而上,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 周海就算再有力气,也架不住这么多钢铁工人一拥而上,再说他打了半天,也确实累了。 他被众人抱住,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呜呜呜……” 一个大老爷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看得众人直心酸。 这个年代的道德观朴素又直接,所有人都同情周海,鄙视邱德瑞和魏倩,即便邱德瑞被打的奄奄一息。 林致远抱住周海一条胳膊,在旁边劝道:“姐夫,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这事儿看着严重,其实想开了也没啥,大丈夫何患无妻?” 周海被这么一劝,哭得更凶了,“我这心拔凉拔凉的呀!我恨不得亲手掐死那个老瘪犊子。” “姐夫,千万不能犯罪啊!咱们还有领导呢!找领导告状,让领导收拾他,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林致远这是在帮周海出主意呢! 就在此时,小胡同外传来几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邱德瑞的爱人邢爱梅到了。 “让让,让让,我家老邱怎么了?病的严重不严重?”小胡同被人堵的水泄不通,站在外面的邢爱梅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急得她在外面跳着脚的喊。 众人一回头,看到了她,几十张脸上同时出现了奇怪的表情。 有认识她的人,强忍着笑,和她打招呼,“爱梅,你来了,大家都让让,让爱梅进去。”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通道,露出了小胡同里的场景。 周海被几个大小伙子牢牢抱住。 跪在地上的魏倩衣衫不整,花容失色。 只穿着一条花裤衩的邱德瑞,一头是血,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邢爱梅看了两眼,脸色变得比铁还青,她差点把自己的牙咬碎,一句话没说,转身骑上车就走了。 第29章解决问题 热轧厂的保卫科科长张宝庆带着两个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到现场,看到这幅惨状,张宝庆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用手里的警棍指着周海,厉声呵斥道:“你想干什么?瞧瞧你把邱科长打的,你还真想杀人吗?” 周海的情绪本来已经平复了一些,被张宝庆这么一指责,立时又重新暴跳如雷,“你他妈算老几?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打,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张宝庆被气的脸色铁青,一挥手,“把他给我拷起来,还反了他了,在热轧厂还敢撒野……” “张科长,不要,这件事让我们私下解决吧,你就别管了。”魏倩一见张宝庆要给自己丈夫上手铐,抱着张宝庆的大腿就嚎啕大哭。ωww.xSZWω㈧.NēΤ “你这是干什么,赶紧给我松开!”张宝庆被魏倩抱住大腿,吓得他根本就不敢低头往下看,魏倩的衣扣可能是在刚才的拉扯中崩飞了,劳动服根本合不上。 林致远低声对周海道:“姐夫,这个时候别逞能,万一张宝庆真把你交到内保分局,就凭现在邱科长的伤势,你最少也得被定个轻伤害,轻者拘留,重者坐牢,工作可就没了。” 周海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林致远知道他也害怕了,急忙趁热打铁说道,“姐夫,我们知道你心里憋屈,现在人也打了,气也该消了,要想解决问题还得找领导。” 周海迟疑了一会儿,一咬牙,“行,小兄弟,我就听你的,我去找你们厂长,今天这事没完,非得让他给我评评理不可。” 林致远和大老黑他们几个交流了一下眼神,几个人慢慢的把手松开,周海挺胸抬头,气宇轩昂的向办公楼方向走去。 张宝庆傻眼了,“怎么把他放了?” 林致远经过他身边时,小声说道:“张科长,有我们几个看着,他不会再闹的,你现在赶紧把邱科长送到医务室吧!” “对,对!”张宝庆这才想起来,邱德瑞现在还在地上昏迷不醒呢! 他急忙招手喊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人,“你们几个过来搭把手,把邱科长抬到医务室去。邱科长的衣服哪去了?哎呀,算了,先这么地吧,别耽误时间了。” 来了几个工人,大家七手八脚抬着只穿了一条花裤衩的邱德瑞,向医务室的方向跑去。 这边,周海就像一个大义凛然的烈士一样,大步走进办公楼,他的身后跟着虚掩着衣襟,哭哭啼啼的魏倩。 所过之处,回头率百分百。 几分钟后,他们出现在徐大友面前。 一见徐大友的面儿,周海就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咆哮道:“徐厂长,今天这个事儿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徐大友吃完了饭,正准备午睡一小会儿,没想到呼呼拉拉进来一大群人。 他看到气的舞了嚎疯的周海,还有他身后哭哭啼啼的魏倩,基本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徐大友一皱眉,“到底出了什么事?谁能给我说清楚?” 他一抬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林致远,一招手,“大林,你来说。” 林致远这时候装作扭扭捏捏的样子,“厂长,姐夫把邱科长给打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周海打断,“我为什么打他?姓邱的不要脸,跟我媳妇儿搞破鞋,被我抓了个正着,现在姓邱的裤子还没穿上呢!” 徐大友一听这话,心里一股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他狠狠瞪了魏倩一眼,深吸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所以说你就把邱德瑞打了,打成什么样了?现在人在哪?” 林致远答道:“厂长,邱科长被打昏迷了,刚才张科长带人把他送医务室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呢!” 周海大声道:“活该!我恨不得打死他,徐厂长,你就说这事怎么处理吧,今天你要不给我个交代,晚上我就去姓邱的家,弄死他。” 啪! 徐大友重重的一拍桌子,“还反了你了,你现在就去,我绝不拦着,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邱德瑞弄死?” 徐大友是从车间一步一个脚印干到厂长的,什么样的楞头青没见了?周海这一套在他面前根本就不顶用。 周海愣了半晌,气呼呼的一转身,就要往外走,魏倩从后面死死抱住他,哭道:“周海,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行不行?你要打要罚都听你的。” 周海反手就薅住了魏倩的头发,脸上狰狞至极,“破鞋,现在你还惦记着你的那个奸夫,老子把你们两个都宰了。” 林致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握住周海的手,“姐夫,你找厂长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闹事的,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厂长提嘛!” 徐大友也怕周海在暴怒之下真的失去理智,再酿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惨剧,口气缓和了很多,“大林说的对,你来找我是解决问题的,你想干什么可以跟我说。” 周海的胸膛就像风箱一样,上下起伏,剧烈喘息着,虽然没说话,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正在逐步恢复冷静。 徐大友一挥手,“你们几个都进我屋里干什么?出去等着。” 他想了想,“大林留下。” 徐大友看得出来,林致远头脑清晰,是能够劝住周海的人,而且也有力气,有他在,既能保护自己,又能解决问题。 很快,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徐大友,林致远,周海和魏倩四人。 徐大友恼怒的瞪了魏倩一眼,心想你和邱德瑞那点儿破事半个厂子都知道,也不知道收敛点,现在好了吧,被人捉奸在床,没法收场了。 要不是看在魏倩是个女(河蟹)同志的份上,徐大友真想上去蹬她两脚。 林致远把周海劝到沙发上坐下,小声道:“姐夫,打打杀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难道你真还能杀了邱德瑞不成,趁着厂长在,你可以要求厂子严肃处理,邱科长是中层干部,生活作风问题可不是小事。” 周海很感激,“小兄弟,谢谢你了,你姓啥?等这件事完了,我请你喝酒。” 邱德瑞和魏倩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在八十年代生活作风问题确实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但是在工厂里面,这种事又屡见不鲜,男女之事在历朝历代都是斩不绝,杀不尽的。 工人们把搞破鞋这种事都当成八卦新闻来听,听后也就一笑置之了。 但邱德瑞不是工人,他是科级干部,现在被女方的丈夫捉奸在床,又闹到厂子里。 徐大友即便是不想处理邱德瑞,但是眼前的情势也不得不逼着他挥泪斩马谡。 党内处分是跑不了的,科长也肯定当不成了,但工作还能保留。不过以邱德瑞这身板,你让他当一个工人,他也干不了。 最最要命的是,经过这么一闹,邱德瑞在热轧厂就社死了。 第30章前夫 半个小时后,厂长办公室的门开了,周海大步流星往外走,魏倩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 她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回家以后最轻的是一通暴打,再严重点周海就得跟她离婚。 魏倩现在都后悔死了,经过今天中午这么一闹,她在热轧厂也没脸呆下去了。 不过让魏倩想不明白的是,周海怎么平白无故跑到热轧厂来了?他又是怎么一下子就找到小仓库的? 周海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回头对林致远摆手作别,“大林,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拦着,我真能把姓邱的打死。” 这些话都被徐大友听到了。 等周海和魏倩下楼后,徐大友拍了拍林致远的肩膀,“大林,你做的不错,要不是你,真有可能出大事。” 林致远憨憨一笑,指着大老黑、聂长水等几个均热车间的工人,“厂长,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班长、长水哥他们都动手了,要不然就凭姐夫那力气,我一个人根本拦不住他。” “行了,你们几个回去干活吧,我去看看邱德瑞这个混蛋死没死?”徐大友气呼呼的背着手下楼了。 ******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 邱德瑞被打了个半死,下午姐夫李刚骑着自行车来到热轧厂找到了林致远。 前几天林致远交给他的那五千元钱兑换出了面值六千六百五十元的国库券。 林致远清点完毕后,很认真的对李钢说:“姐夫,咱们亲兄弟明算账,算上你收的这些,我现在手里一共有一万两千七百元的国库券,这里面有你一千三百五十元的本钱,等我从沪市回来,咱们两个再算账。” “行,都听你的。”李钢也有些小激动,如果倒腾国库券真有小舅子说的那么赚钱,那可是件大好事。 这个年头谁不爱钱呢? 林致远把李钢送出厂,转身进了办公楼,他要给梁静打个电话,跟她定一下去沪市的火车。 电话接通后,林致远说自己找梁静,过了足足三分钟,听筒里才出现梁静的声音。 “林致远吗?我一猜就是你,怎么?你又要到沪市去了?你是不是在那边搞对象了,怎么三天两头的往沪市跑呢?” 林致远呵呵一乐,“我哪有对象,你就别逗我了,梁静,我想明天去沪市。” “行,巧了,明天又是姚叶的班,我跟她说一声,还是老规矩,九点发车,你提前半个小时到我这来。” 挂了电话,林致远往外走,经过门卫室时,听到里面有人在讨论中午邱德瑞和魏倩的事。 “听说了吗?厂子里刚开完会,邱德瑞被撤职了,当不成科长了。” “那魏倩呢?” “那倒没说,不过这娘们的下场也好不了,中午你看到她丈夫了吗?那大身板子,像大黑熊似的,回家以后魏倩还不得被打死啊!” “该,这老娘们平时看着就不像好人,走起路来那腰拧的都要断了。” “老王,我看你也不像好人,没事你总盯着人家的腰干嘛?” 听着门卫室里传出的猥琐笑声,林致远加快了脚步。 邱德瑞罪有应得,不过魏倩也不冤枉。 他早就修炼的心如铁石,没有半点负罪感,人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邱德瑞已经社死,下一步就该轮到潘家人了。 林致远回到车间,又找了王大山和另外一个工友串班。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把班全都安排在一天,要不然连上二十四小时就算铁人也受不了。 ****** 第二天早八点,林致远骑着自行车,载着他那只化肥袋,以及一个印有燕京字样的尼龙旅行包,哼着歌向革安火车站骑去。 第二次出门,他准备的非常齐全了。尼龙旅行包带着换洗的衣物,喝水的杯子,吃饭的饭盒…… 到达火车站后,林致远照例把自行车放到了二十四小时存车处,花了六毛钱。 走进售票大厅后,他见到了梁静,梁静再一次把他带上月台。 “林致远,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这么频繁的去沪市到底干嘛?” “倒腾国库券,赚点零花钱呗!”对梁静,林致远没有说谎。 “倒腾国库券也能赚钱?国家允许吗?你这不是投机倒把吧?”家境优渥的梁静没把这事当回事,还跟林致远开了几句玩笑。 两人说笑着,看到了前方停着的绿皮火车,同时也看到了一节车厢的车门处,一个男人正指着姚叶的鼻子大骂,“姚叶,你别给脸不要脸,我都给你承认错误了,你还别逮着蛤蟆掐出尿来,这趟跑完车乖乖跟我回家,要不然老子还过来找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个男人的声音像叫驴一样,整个月台都能听到他的叫嚣。 姚叶气得浑身发抖,本来雪白的小脸更加没有一点血色,“赵庆,咱俩已经离婚了,之前你的那些破事跟我有没有关系了,麻烦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我不想回你的家,也不想再看见你,听明白了吗?” “草泥马的,姚叶,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赵庆火冒三丈,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姚叶花容失色,捂着脸眼泪汪汪。 梁静一看到好姐们儿姚叶被打了,气的当场就骂了起来,“这个赵庆真不是人,连女人都敢打。” 她也顾不得身后的林致远,加快脚步,蹬蹬蹬就跑到了姚叶跟前,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 “赵庆,你还是不是男人?姚叶已经跟你离婚了,你还来这干嘛?你再敢动一下,我就让乘警过来把你抓走。” 赵庆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瞪着梁静,“梁静,要不是你,我跟姚叶也不能离婚,你他妈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放屁,赵庆,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心里没数吗?又嫖又赌,家里那点钱都被你输了个精光,还把人带回家里,被姚叶堵了个正着,你就是个混蛋。” 梁静也是够泼辣的,仗着自己是孕妇,上来就是一顿疯狂输出,骂的赵庆眼睛都睁不开了。 “尼玛!”赵庆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想打梁静。小說中文網 可是他刚抬起手,就被身后一只大手牢牢攥住,这只手就像老虎钳子一样,攥的赵庆的手腕生疼。 赵庆一回头,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帅哥站在自己身后,赵庆也是真急了,完全没有考虑到双方的战力对比,张口就骂:“你他妈谁呀?赶紧给老子松开,信不信我弄死你?” “不信!”林致远脸一沉,甩臂就将赵庆扔了出去。他是练标枪的,上肢爆发力惊人,这一下直接把赵庆甩出去两米多远。 赵庆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想骂,林致远飞奔过去,抬腿一脚正蹬在赵庆脸上,“来,你接着骂,你骂一句我踢你一脚,我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尼玛!”赵庆还真挺硬气,张嘴又骂了一句。 林致远也没客气,又是一脚,正踢在赵庆胸口,直接把赵庆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 第31章哭笑 “踢得好,再踢狠点!”后面的梁静乐的直跳,当即鼓起掌来。 林致远低头看着赵庆,“骂呀,怎么不骂了?” 赵庆抬头,怨毒的瞪着林致远,“好小子,敢不敢留下名号?老子回头再收拾你。” “不要!” “别告诉他!” 后面的姚叶和梁静同时喊道,她们两个想的都一样,担心赵庆日后报复林致远。 林致远却慢慢蹲下身,用手掌一下下拍打着赵庆的脸。 赵庆的怒火都快烧到头发了,但是他真不敢动,他现在也看清形势了,动起手来,他绝不是眼前这个大高个的对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将来有机会再报复这小子。 “你敢不敢留下名号?”现在赵庆只会机械的重复这句话。 “行,听好了,记住了,老子是革钢附企公司的,叫潘国龙。”林致远站起身,双眼一瞪,“还不快滚?怎么的,挨打上瘾了袄?” 赵庆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梁静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你个林致远,真够坏的,你居然跟他说假名,你说的潘国龙是谁呀?” “另外一个混蛋。”林致远冲梁静一怒嘴,意思是让她去安慰一下姚叶。 梁静会意,只是她刚想说话,姚叶一擦眼泪,“我没事,他又不是第一天到这来闹,梁静,你现在怀着孕呢,万一赵庆真发了疯打了你怎么办?都把我吓死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这不是看他打你着急了吗?赵庆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人。”两人又骂了赵庆一会儿,梁静这才挺着肚子,慢慢的往回走。 姚叶抬眼看了林致远一眼,“跟我上来吧!” 林致远左手拎着化肥袋,右手拎着行李包,跟在姚叶身后,进了那间熟悉的休息室。 “暖壶里有水,想喝的话自己倒,杯子我也给你准备好了,还有这个……”姚叶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到了桌面上,“想上厕所的话就把门锁上,别像上次那样,再把自己憋坏了。” 姚叶情不自禁想起上次林致远尿急时的样子,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不知怎么了?姚叶的脸有些发烫。 自从昨天梁静跟她说林致远又要搭车去沪市后,她突然非常期待能再见到这个大男孩一面。两人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三天,但是很多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姚叶的脑海中转来转去。 姚叶也问过自己,“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我喜欢上林致远了?”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来,就被她果断的否决了。 不,我是离过婚的女人,已经没有资格谈恋爱了,尤其是和这么优秀的男人。 一想到这,姚叶就黯然神伤,偷偷的哭了一场。 今天早上,她早早就来到车厢,把休息室打扫的干干净净,还特意为林致远准备了水杯和饭盒。 但没想到前夫赵庆又来纠缠她,而且这一幕竟然被林致远看到了。 姚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到也好,让他知道我的现状,这样我就不用太纠结了。 姚叶就这么魂不守舍的站在门边,像机器人一样检查着上车旅客的车票。 呜…… 绿皮火车汽笛长鸣,终于发车了。 整整一个白天,姚叶都在忙忙碌碌,检票,推着售货车卖货,林致远和她也没有时间好好说说话,直到晚上,姚叶终于没那么忙了,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了。 今天照比林致远上次去沪市天气更加热了,姚叶从餐车取了两瓶冰镇啤酒,又要了两个单炒,说是要感谢林致远上午帮她解围。 就在逼仄的休息室里,两人对饮起来。 “估计你也猜到了,我离过婚,我前夫不甘心,总要求跟我复婚,所以没事就来车站纠缠我。”说着说着,姚叶的眼睛里又冒出了泪花,她喝干了杯中的啤酒,一抹眼泪,“他叫赵庆,在青年商店工作,他爸爸是商业局的副局长,当初我家里图他们家条件好,硬逼着我嫁给他,结婚不到半年,他就原形毕露,每天也不正经上班,就想着耍钱,玩女人,有一次我临时串班,提前回家,没想到他竟然带了一个女人在我家的床上……” 姚叶说不下去了,趴在桌上,轻轻的抽泣起来,肩膀一动一动的。 林致远点了一支烟,声音飘渺的就像这烟雾一样,仿佛从云层之外降下来,钻进了姚叶的耳朵里。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现在革安的风气还太保守,离个婚就好像杀人放火一样。我们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可能会选择错误的伴侣,离婚其实是一种正确的纠错方式,你真没有必要把自己搞得像是犯了多大罪似的。” 姚叶没抬头,声音闷闷的从胳膊间传了出来,“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还真不是。”林致远笑了,“你长得这么漂亮,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相信我,你的人生将会有一个新的起点。” “你真的觉得我漂亮?”这回姚叶抬头了,不过她依然不敢跟林致远对视,目光躲躲藏藏的,声音也小得像蚊子叫。 “其实你早就知道,如果你非逼着我再夸你一遍,好吧!你真的很漂亮,而且特别有气质,用一句话形容叫媚骨天成……” 姚叶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这是好话吗?” 林致远吐了一个烟圈,“我觉得这四个字是对女人最大的夸奖。” 这次姚叶终于敢跟林致远对视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人长久的凝视着。 林致远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很多东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像千万根丝线,将两人连接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致远只觉得手指间一阵刺痛,烟什么时候烧没了他都没察觉。 林致远急忙一抖手,将烟头扔出车窗,就是这一下,也让姚叶清醒过来了。 她满脸通红的跑出了休息室,躲进厕所里,头靠着墙壁,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她想笑,又想哭。 笑的是自己依然有魅力,能够吸引到这么优秀的男人,哭的是这个男人终究不会属于她。 第32章酒后 上午九点,林致远跟着姚叶出了虹桥火车站,就在铁路内部宿舍门口分手,林致远去了隔壁的铁路旅社,又开了一间可以洗澡的高间,先把旅行包放下,之后就拎着化肥袋,出来打了个车,再一次来到静安区的工商银行门口。 小广场上依然热闹非凡,第二次到这里的林致远俨然是个有经验的熟客了。 他在广场里转了一圈,看了一眼今天国库券的价格,跟一周前没什么太大变化,基本维持稳定。 就在他闲逛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手拍了他的背部一下,林致远一激灵,猛然回头,上次和他交易的王胖子正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 “小伙子,你又来了,刚才我就看到你了。”王胖子看了看林致远手里的化肥袋子,“这次又带了多少货呀?” 熟人见面,废话不用太多,林致远打开化肥袋子,将他整理好的国库券,按照期限一摞一摞的拿给王胖子看。 王胖子再次掏出计算器,一通计算后,最后两人以一万四千元的价格成交。 这次交易林致远的本钱是九千五百五十元,净利润是四千四百五十元,利润率竟然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四十六。 这主要是因为这次林致远有了经验,收购国库券主要以三年期和五年期为主,所以照比上次利润率提高了不少。 林致远将一万四千元钱放到化肥袋里,飞快的离开了小广场。 出门在外,再加上怀揣巨款,必须得加倍小心。 二十分钟后,他回到铁路旅社,进入房间先将门反锁,然后从化肥袋子里取出那一万四千元巨款。 这次来沪市林致远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准备了一条肥大的裤衩,在里面缝了两个暗兜,将一万四千元分成两份装进暗兜。 在那个年代,很多人出门带钱都是用这种方法。 做完这一切,林致远走出铁路旅社,在附近的小饭店吃了一碗大排面。 吃饱喝足后,林致远回到房间舒舒服服的冲了一个澡,然后打开吊扇,睡了一个昏天黑地。 晚上五点多,敲门声响起。 林致远去开了门,姚叶进来了。 可能是因为大家比较熟悉了的原因,这次姚叶进来后,直接就说要在这里洗个澡,而且她把洗漱用品都带来了。 林致远依然绅士的把门锁上,到外面的饭店炒了两个菜,又买了几瓶冰镇啤酒,算准时间后他回到单间。 姚叶此时也已经洗完澡了,林致远把菜和酒放在房间的桌子上,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喝酒了,相视一笑,举杯开喝。 两瓶过后,姚叶明显有些酒意上头,话也多了很多。 “小林,将来你找女朋友一定要把眼睛擦亮,慎重再慎重,绝不能犯我这样的错误。”姚叶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诫着林致远。 “你喝多了,别喝了。”林致远看出姚叶的眼神都已经有些迷离了,伸手想去拿她的酒杯,却被姚叶一巴掌把手打掉。wWW.xszWω㈧.йêt “谁说我喝多了?两瓶啤酒就能让我喝多吗?小林,你是不是舍不得酒钱?我这有钱,你拿去再买几瓶啤酒。”姚叶真的从兜里掏出了两张大团结。 “好,好,你能喝,是我喝多了好不好?”面对这样一个撒酒疯的女人,你还能说什么? 林致远只是好言相慰,但就是不肯下去买酒,气得姚叶一甩手,直接出了房间。 不到十分钟,她就回来了,又拎了六瓶冰镇啤酒,“小林,今天我们两个不醉不归。” 林致远还想劝她,可是一低头,看到姚叶那哀求的眼神,他的心就软了。 砰! 他起开一瓶啤酒递给姚叶,“你想喝就喝吧?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他自己却没动,姚叶不干了,指着林致远的杯子,“你怎么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 林致远苦笑道:“我酒量不行,我怕再喝下去对你不好。” “对我不好?”姚叶眼神迷离起来,眼波流转,用青葱一般的手指轻轻点了林致远的额头一下,“你个小坏蛋,是不是对姐姐有什么想法?” 林致远还是那副冷静的表情,“你长得这么漂亮,是男人都会对你有想法,但是我不想乘人之危。” 姚叶眼里又流露出一股悲伤的情绪,“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今晚我们只是喝酒,我不会勾引你的。”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敏感的,她把离婚这件事看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污点,任何一件细微的小事都能触发到她的自卑。 林致远知道,现在怎么劝她都没有用,“那好吧,我再陪你喝两瓶,但是咱们说好了,喝完这些不能再买酒了,我送你回宿舍休息。” “好!”喝完酒后的姚叶,简直判若两人。喝酒前,她是柔柔弱弱的女子,做什么事情都很避嫌,可是喝多了之后,她立刻化身东北大妞,骨子里那股不在乎显露的非常明显了。 两人就在昏暗的房间里,你一杯我一杯,喝个没完没了,说着说不完的话。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姚叶在后悔,在诉苦。 林致远是个很好的听众,他总能在姚叶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给予她最温暖的话语。 最后几瓶酒下肚,姚叶已经醉的开始打晃了。 她举着透明的玻璃杯,痴痴的笑着,脸上的两团红晕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 当她斜着眼看林致远的时候,很有些烟视媚行的味道。 姚叶隔着玻璃杯在看林致远,“小林,如果姐姐没结婚,我一定主动追求你。” 说完这句话,姚叶就像一条鱼一样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林致远叹了口气,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他走过去,双手架在姚叶的腋下,将她托了起来,“我送你回宿舍休息。” 他架着姚叶走到房间门口,姚叶突然转过身,踮起脚尖,双手勾住林致远的脖子。 林致远的鼻腔立刻充满了洗发水的香味,香皂的味道,以及姚叶身上那股独特的淡淡奶香味。 林致远当然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还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他低下头很认真的对姚叶说:“你想好了?” 姚叶没有说话,用行动回答了他,两瓣柔软且清凉的唇,吻上了他。 吊扇规律的转动,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窗外的虹桥车站广场传来一阵歌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第33章不婚主义 黑暗中,姚叶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可能是动作幅度有些大,她低低的发出了一声哎呦。 某些部位火辣辣的疼! 可能是怕惊醒身边的人,姚叶急忙用小手捂住了嘴。wWW.xszWω㈧.йêt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林致远发出的轻笑声。 姚叶顿时恼羞成怒,挥舞着小拳头开始不断捶打林致远的后背,“我叫你笑,我叫你笑!” 林致远一个翻身,将她搂在怀里,姚叶又是发出一声惊呼,“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疼!” “很疼吗?” 姚叶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说呢,都怪你。” 林致远坏坏的笑声再次传来,“好,都怪我,你这是要去哪儿?” 被林致远抱在怀里,姚叶只觉得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自认为最舒服的姿势,“我住的宿舍里还有其他同事,如果一晚上不回去的话,会被人说闲话的。” “你现在回去一样会被人说闲话。” “那不一样的。”姚叶很坚持,“我真的得走了。” 林致远在黑暗中准确的吻上了姚叶的额头,“刚才舒服吗?” 姚叶闭上眼,发出梦呓一样的声音,“直到现在我才感觉出作为女人的幸福,谢谢你,我的小男人。” “小男人?”林致远装作不满意的双臂加力,姚叶只觉得自己身体像被一道铁锁紧紧勒着,勒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但是林致远勒得越紧,她就觉得越幸福。 此时此刻,她觉得整个世界就是这个男人的怀抱。 “我错了,饶了我吧,你是大男人。” 两人调笑了一阵,姚叶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只不过在出门的时候她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姚叶走后,林致远站在窗前点了一支烟。 他看到在火车站广场明亮的灯光下,姚叶那虚浮的脚步就像喝醉酒一般,进了隔壁的铁路内部宿舍。 林致远一咧嘴,笑了。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卫道士。面对姚叶这样甜美多汁的女人,他没办法做到不动心,不动手,不动情。 有花堪折无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林致远从鼻腔里喷出两股白色的烟雾。 看来今后是要帮帮这个女人了。 ****** 第二天,林致远跟着姚叶再次踏上返回革安的火车。 两人再次见面,姚叶羞涩了很多,整整一上午都没跟林致远说话。 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姚叶从餐车端回来一盘单炒红烧肉。 林致远心中暗想,这到底就是不一样了,之前姚叶给他打饭,都是乘务员的伙食饭,经过昨晚那件事,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林致远笑呵呵的说道:“干吗?知道我体力耗费过大,要给我补补吗?” 姚叶眼波流转,似颦还喜的瞪了林致远一眼,红红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流氓!” 夜深人静的晚上,姚叶终于没那么忙了,在狭仄的休息室,两人再次抱在了一起。 不过这次姚叶牢牢抓着林致远的手,不让他乱动。 “外面全是人,会被人听到的。” “你小声点不就行了吗?” 姚叶轻轻的掐了他一下,轻咬下唇,“你知道我控制不住的。” 林致远就这么轻轻的抱着她,没有再做下一步动作。 “跟你说一件事,这次回到革安后,你收购一些国库券,最好是三年期和五年期的,有多少收多少。” 姚叶轻轻点头,“你去沪市是不是就是干这个事?做这个很赚钱吗?” “一次大约能有百分之四十的利润。”对姚叶,林致远没有任何隐瞒。 姚叶惊呼了一声,“能赚那么多吗?那不是比我往革安倒腾小商品还能挣钱吗?那下次我试试。” 她现在百分百相信身后这个抱着她的男人。 “致远,下次你去沪市大约什么时间?你最好提前和梁静约好,我好做些准备。” “我直接找你不行吗?” 姚叶像触电一样,从林致远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林致远,头摇的像波浪鼓一样,“不行,绝对不行,我是离过婚的女人,你没结过婚,如果你频繁的找我,会影响你的名声的,通过梁静最稳妥,这样我跟同事解释也有个借口。” 说到这里,姚叶颇有些伤感,她把脸贴在林致远的胸膛上,感受着他一下一下强有力的心跳,“致远,以后我都不会再结婚了,你放心,我也不会缠着你,等到你有女朋友的那天,我就会默默的离开你。” 姚叶低声的抽泣起来,林致远很快就能感觉到自己胸前湿润了一大片。 他轻轻拍了拍姚叶的后背,有些观念不是短时间就能改变的,他现在说什么,姚叶都改变不了她那自卑的心理。 不过姚叶刚才说到以后都不再结婚了,倒是很符合林致远的心境。 前世,林致远就没有结婚,在经历了几段未成功的感情之后,他变成了彻头彻脑的不婚主义者。 ****** 革安,铁东区,五一路饭店。 喝的满脸通红的赵庆再次举杯,“哥几个,我的这点小事就拜托几位了,革钢附企公司的潘国龙,我的要求也不高,就是至少得让他在床上躺三个月。” 坐在赵庆身边的是四个面相凶恶的大汉,为首的一个剃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赵兄弟,承蒙你看得起我们几个粗人,我魏老虎在这里敢跟你拍着胸脯做保证,那个潘国龙完蛋了,你就说吧,是要他的胳膊和还是要他的腿?兄弟们都能给你拿回来。” 赵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只是想教训一下潘国龙而已,还真没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大。 “老虎哥,不用那么严重,我跟潘国龙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只是得罪了我,教训他一顿也就够了,千万别闹出什么人命来。” “行,赵兄弟,我懂了。”魏老虎哈哈大笑,一仰脖干了杯中酒,“赵兄弟,我们哥几个都是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帮你出气没问题,不过你看看……” 魏老虎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赵庆立刻会意,他从包里掏出两条人参烟,又从兜里数出十张大团结拍在桌上,豪气无比的说道:“哥几个,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几位费心。” 魏老虎身边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年轻人脸色一变,当时就要站起来,魏老虎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按住,随后转过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赵兄弟,大概你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不知道行价,想要出气,这点钱可不够用,兄弟们可是冒着坐牢的风险,不如你再加点。” 魏老虎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神情间透出的那股凶悍让人心悸。 赵庆当时就打了一个冷战。 第34章东窗事发 赵庆的爹赵顺生是革安市商业局副局长,八十年代,商业局可是一个让人眼红的好单位,管着革安大大小小的十几家商场,油水不是一般的丰厚。 八十年代还是计划经济体制,老百姓想买点紧俏商品,比如彩电,冰箱,洗衣机,自行车……都得凭票供应。 而掌管着发票权力的商业局,就成了人人眼红的好单位,几位局领导更是得到众人的追捧。 赵庆生在这样的家庭,可以说从小就娇生惯养,和潘国富有一拼。 不过潘国富虽然气量狭小,但是好歹没有什么恶习,赵庆仗着自己是革安最大的百货公司青年商店的采购员,手里掌管着采购大权,每年收取的回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他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所以根本攒不下钱。 姚叶就是忍受不了他那些恶习,才和他离的婚。小說中文網 赵庆上次在火车站被林致远暴打了一顿,怀恨在心,所以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想着报复,经过朋友介绍,他认识了眼前这四个所谓的社会人。 尤其是为首的魏老虎,更是革安有名的心狠手辣的主儿。 赵庆想的挺简单,以为凭两条烟一百块钱,就能让这几个社会人替他办事,现在看来,人家这是嫌少了。 看着魏老虎眼里透出的凶光,赵庆心里一个劲儿的发虚,他强笑道:“老虎哥,是这样,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暂时只能拿这么多,不过我可以跟你们保证,事情办完之后,我再给几位添一百块钱行不行?” 魏老虎鼓起眼睛瞪着赵庆,良久,突然咧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赵兄弟,我是跟你开玩笑呢!既然你这么信任我,这件事我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那个潘国龙要是在床上少躺一天,我魏老虎就算白混了。来来来,喝酒!” 赵庆冒了一身冷汗。这帮社会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真吓人啊! 一个小时后,魏老虎四人出了五一路饭店,招手拦了一辆拉达出租车。 一上车,半长头发的青年就迫不及待对魏老虎说:“老虎哥,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呢,你干嘛答应他?” 魏老虎没做声,低头拆开了一条人参烟,三个兄弟每人分了三盒,一百块钱也分成四份,他自己留下四十,那三个人每人分了二十块钱。 点着一根烟后,魏老虎颇为自信的说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姓赵的这个小子他爹是商业局的副局长,家里有的是钱,咱们要是能够靠上他,将来吃喝就不愁了。别的不说,要是每个月能从这小子手里抠出几张彩电票,冰箱票,咱们哥几个吃香的喝辣的还叫事儿吗?而且这小子还是青年商店的采购员,将来我要办件大事,全指望他呢!这件事要是成了,这辈子就不愁了。” 说完,他便得意的大笑起来,其他三人附和着也跟着笑出声了。 魏老虎一拍半长头发的肩膀,“小光,你二姨夫不是革钢附企公司的吗?就托他打听一下,那个潘国龙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光满不在乎的回答道:“老虎哥,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明天,明天我保证把潘国龙的底摸得清清楚楚。” ****** 早九点,绿皮火车稳稳的停在革安火车站的月台上。 林致远左手化肥袋,右手旅行包下了火车。 姚叶就站在火车门外,看都没看他一眼。 林致远知道她是在避嫌,也没吭声,拎着包就出了火车站,从存车处取出自行车回了厂子。 中午午休时,他给姐夫李钢打了个电话,半小时后,李钢骑着自行车到了热轧厂。 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不等林致远说话,李钢先开了口,“致远,咱妈让你晚上回家一趟,她要问你存折的事,另外你和别人串班的事儿也被老两口知道了,你最好做个准备。” 林致远一听就明白了,东窗事发了,老爹林大军那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自己接连两次和人串班跑到沪市,这在老爹眼里,那就是不务正业的表现。 “行,姐夫,我知道了,晚上我会回家和他们说清楚的。” 李钢很担心,“致远,咱爸挺生气,你想好怎么和他说了吗?” “放心,他总不能吃了我吧!”林致远倒是没怎么担心,大不了实话实说呗!老爹的脾气他摸的透透的,对付他有的是招。 “姐夫,我跟你报一下帐!”林致远从怀里掏出记账的小本,“这次到沪市一共带了面值一万两千七百元的国库券,卖了一万四千元钱,这里有你一千四百元,姐夫,你是想把钱拿回去还是继续干?” “当然是继续干啊!”李钢喜形于色,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一个星期时间,一千元就变成了一千四,这么赚钱的买卖不干不就是傻蛋吗? “行,姐夫,这是七千元,你拿着收好,继续收购国库券,记住,还是以三年期和五年期的为主。”林致远取出七千元交给了李钢。 四点半,林致远跟着班组的人出了车间,进了澡堂。 革钢的主体厂矿都建有一个大型澡堂,这也算是革钢的一个隐形福利。因为在八十年代,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洗澡还是一件困难的事,整个革安的澡堂子也不超过十个,一到节假日,这些澡堂子全都人满为患,但是革钢的工人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每天下班他们都可以舒舒服服的在自己的澡堂子里泡个热水澡。 澡堂子里,人声鼎沸,白浪翻腾,很多青年工人都在放肆的打着水仗,嬉笑声震耳欲聋。 林致远可没闲工夫跟他们玩,他飞快的冲完澡,换上衣服就骑上自行车,先回青年宿舍取了存折,紧接着就回家了。 一进家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老爹林大军面沉似水的坐在老式八仙桌边,一见他进来,立刻一拍桌子,大吼一声,“我问你,你连着和别人串了两个班儿,干嘛去了?” 母亲宁秀芬从厨房里快步走出,连着给林致远使眼色,“致远,赶紧给你爸承认错误,你这孩子,平时最听话了,现在这是怎么了?” 林大军怎么一吼,姐姐林宁静也从厨房里出来了,担忧的看着弟弟。 林致远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存折,“妈,这是存折,你收好!” 宁秀芬打开一看,脸色煞白,存折里本来有五千多块钱,可现在只剩下零头了,那五千元不翼而飞,不用问,肯定是儿子干的好事。 宁秀芬的嘴唇都颤抖了,“致远,咱家的钱哪去了?” 林致远从包里掏出一摞用报纸包裹的钱,打开后摊在八仙桌上,“喏,这是七千块钱,还有七千,我给我姐夫了,对了,我姐夫呢?” 话音未落,房门开了,李钢扛着一箱冰镇啤酒走了进来。 第35章合理合法 “爸,是这么回事,我用咱家的五千块钱加上我姐和我姐夫那一千块钱做本钱,在革安收购国库券,然后跑到沪市去卖,我算了,跑一趟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利润,我跑了两趟,钱就变成了这么多。” 林大军张大了嘴,不可思议的看着八仙桌上摊开的那一万四千元钱。 宁秀芬腿一软,要不是姐姐林宁静一把扶住她,老太太就得一屁股坐地上。 林大军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又是一拍桌子,“你这是不务正业,是投机倒把,是犯罪……” 林致远将包钱的报纸翻过来,“爸,你看看,这是四月份的《人民日报》央行行长讲话的内容,鼓励民间自由交易国库券,促进市场繁荣,增加流通性……” 这张报纸是下午李钢走后,林致远特意从车间里找出来的,四月份的《人民日报》上面刊登了央行行长的讲话。 林大军急了,“少跟我扯这些,我听不懂。”他一个老工人,文化程度不高,报纸上的很多字儿他都不认识。 “那就让我姐给你讲讲这段话是啥意思?”林大军的一切反应都在林致远的预料之中。 林宁静将信将疑的拿起报纸,自己先看了一遍,随后双眼放光,“爸,致远说的是真的,你看这上面不是写了吗?国家鼓励民间自由交易国库券,并且在国内开放了六个城市作为交易地点……” 林宁静平素最为稳重,林大军还是比较相信这个女儿的,听了女儿的解释,他低头半晌无言。 林致远眼中现出笑意,他知道老爹一定是又在酝酿新的攻击方向。 果然,几分钟后,林大军再一次拍起了桌子。“那也不行,倒腾国库券是二溜子才干的事,你是正儿八经的企业干部,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再说了,你隔三差五的就和别人串班,会影响工作的。” “爸,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工作,再说了,串班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跟我姐夫也不是没跟别人串过班。” 串班的确是工人之间经常发生的事,谁家保不齐都有个大事小情,请假还得扣钱,所以只能在工人内部之间互相串班。 林大军再次哑口无言,他的每一条攻击路线都被儿子堵得死死的,在玩心眼这方面,林致远能甩他老爹十条街。 林大军是满心不愿意儿子做这种投机倒把的事,但是他现在实在是找不到阻止儿子的理由。 林致远察言观色,猜出了父亲的想法,一屁股坐到了老爹的身边,态度异常诚恳,“爸,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希望我好好工作,将来能在革钢做一番事业出来,我在这里可以给你做保证,我肯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但是挣钱和工作并不发生冲突,我会合理调配时间,毕竟这是国家都提倡的事情,合理合法的多赚一些钱有什么不好,到时候咱们家添几个大件,你喝酒的时候多个硬菜,他不香吗?” 李钢也上前一步,“爸,我觉得致远说的没错,他是大学生,在政策方面肯定比咱们领悟的深。” 宁秀芬现在已经恢复如常了,老太太说了一句话,“我也没啥太大要求,要是家里能多一一台冰箱和洗衣机就好了。” 林宁静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揉捏着父亲的肩头,“爸……” 林大军现在是彻底明白形势了,自己在这个家已经成为被孤立的对象了。 他颓然长叹一声,“我也不是反对你挣钱,但我总觉得你总是这么三天两头的跟别人串班,说不影响工作那是骗鬼的话。” “爸,最近这两次我是一个星期跑一趟沪市,那是因为一开始我们手里的本钱少,收的国库券就少,但是以后我们的本钱越来越多,收购的时间势必会延长,到时候就不可能一个星期跑一趟沪市了,半个月一个月都是有可能的,不可能再像现在这么频繁了。” 得!儿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林大军知道,如果自己再执意反对,他将成为全家的公敌。 因为林大军点头同意了,林家上下喜作一团,比过年还高兴。 正好姐姐也在,林致远便将自己那七千元钱分给了姐姐两千,让她在氧气厂也收购国库券。 人多力量大,收购的速度也会快一些。 当天晚上,林家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林致远还陪老爹喝了一盅酒。 席间,姐夫李钢咨询林致远,他想报考革安钢铁学院的大专函授生,问问小舅子可不可行?尛說Φ紋網 林致远一拍大腿,“姐夫,现在国家上上下下都在重视知识,尊重知识分子,多学点肯定没坏处的,你这个想法我举双手赞成。” 吃过饭后,林致远骑着自行车向北而去。 ****** 革安,历山区,三八饭店。 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几个老字号的国营饭店,革安也不例外。 像铁东区的五一路饭店,铁西区的荟华楼饭店,历山区的三八饭店,都是具有二三十年历史的老字号。 老字号饭店都有几个有绝活的大厨,饭菜味道好,是其他私人小饭店比不了的。所以即便价格贵一点,但是顾客依然趋之若鹜,在这里吃饭是非常有面子的事。 晚上八点,天已经全黑了,三八饭店里透出的灯光照亮了门前的马路。 魏老虎,小光四人就躲在三八饭店门前的阴影处,闻着从饭店里飘散出的酒菜香味,馋的他们直咽口水。 一个小弟凑到了魏老虎身边,“老虎哥,咱们为啥不能进饭店里面边吃边等呢?” 魏老虎猛然回头,张嘴就开骂,“你傻呀!小光都打听清楚了,这个潘国龙是附企公司的保卫科科长,保卫科是干吗的你知道吗?闹不好,这小子手里头有家伙,而且听说他在道上的关系也不浅,认识几个大棍棒,对付这样的人,一定不能露面,只能找机会在背后下手。” 小弟被他的凶恶表情吓得连连点头。 魏老虎又把头转了过去,双眼死死盯着三八饭店大门外停着的那辆挎斗摩托,“你们几个听好了,潘国龙是骑挎斗子来的,他家住在北沟,我们骑的是自行车,追肯定是追不上他的,只能想办法在前面堵他,小光,你带一个人去北沟转盘,记住这辆挎斗摩托的车号,今天不一定非得动手,查清他住在哪里就算成功。” 小光带着一个小弟骑着自行车向北沟的方向行去。 第36章闷棍 八点半,三八饭店的大门终于开了,一群喝的醉醺醺的老爷们勾肩搭背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今天这酒喝的痛快!” “潘科长,改日再会!” “多谢大哥了,改天我请你。”这帮人围在门口互相告别,场面有些混乱。 魏老虎躲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人群中那个被称作潘科长的车轴汉子。 不用问,这个潘科长,就是他的目标潘国龙。ωww.xSZWω㈧.NēΤ 他看着潘国龙一步三晃走向挎斗摩托。掏出钥匙,打火启动,挎斗摩托突突突离开原地,向东边驶去。 “追!”魏老虎骑上自行车,玩命的蹬,车链条都要擦出火星子了,可是人力又怎么能快得过烧油的呢? 几分钟后,魏老虎气喘吁吁的停下车,他已经看不到挎斗摩托的背影了。 现在他所有的希望都只能放在小光身上了。 ****** 小光和一个小弟站在北沟广场的马路边,抻着脖子往西边望,如果潘国龙骑挎斗摩托回家,北沟广场是他的必经之地。 北沟是革安东北角的一块洼地,四周群山环绕。 八十年代初,革钢为了解决职工的居住问题,和革安市府协商之后,出资购买了北沟地区的一大片荒地,在这里建设起了革钢的职工小区。 经过七八年的连续建设,北沟地区已经从过去的荒凉之地,矗立起了一片片崭新的楼房。这里至少居住了十来万革钢工人及家属,目前已经建设完了六个小区,小区取名也像钢铁工人一样朴实无华,就以数字替代,从一区到六区。 潘国龙的家住在刚刚建设好的六区,新分的两居室,因为是新小区,入住的人不多,也没有路灯,一到晚上阴森森的,看着就吓人。 小光抽着赵庆上贡的人参烟,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他看到在昏黄的路灯下,一辆挎斗摩托突突突的正向自己这个方向驶来。 车速挺快,也就是几秒钟时间,挎斗摩托就和他们擦身而过,留下一股刺鼻的柴油味和挥散不去的青烟。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小光看清楚了牌照,正是刚刚停在三八饭店门口的那辆挎斗摩托。 噗的一声,小光将嘴里的烟头吐了出去,蹬上自行车喊了一句追,然后就开始玩命的蹬起了车。 只可惜,就算小光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但是自行车又怎么能跑得过摩托呢? 小光眼睁睁看着挎斗摩托拐进了前面一条小道,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小光哥,还追吗?”身后的小弟累得舌头都伸出来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追,怎么着也得看清楚那辆摩托车停在哪栋楼下。”小光也没比小弟好哪去,他感觉胸膛都要爆炸了。 他们两个也跟着拐进了小路。 小光的双眼突然瞪大,他看到那辆挎斗摩托就停在路边,一个汉子正蹲在树丛边,张大了嘴,哇哇哇吐的正过瘾呢! 离着这么远,小光似乎都能感受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小光和小弟对视了一下,互相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喜。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小光左右张望一下,这条小道十分偏僻,一个行人都没有。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小光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伸手就从大梁下面拽出了一根木棒,和那个小弟左右包抄,站在了潘国龙身后。 “潘国龙!”小光还特意喊了一声,以此验证身份。 “干哈?”潘国龙此时也吐的差不多了,听到有人喊他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 没等他回头看,就觉得脑后一阵恶风不善,一个手臂粗的木棒结结实实打在他的后背上。 潘国龙妈呀一声身子前倾,那张大脸整个埋进了那堆新鲜出炉的呕吐物中。 小光和那名小弟手中棍棒就像下雨一样落在潘国龙身上。 潘国龙的身子也是真够强壮的,挨了这么多下还没昏迷,不过这也要感谢小光刚才偷袭那一下没下死手,只是打在他后背上,如果那一棒落在后脑,潘国龙不死也得变成植物人。 潘国龙抱着头,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满地打滚,还不忘往外扔狠话,“你们特么的是谁?背后下黑手算什么玩意儿?长甸大兵,站前老鸭,大营盘铁哥我都认识……”他提的这几个人都是革安挺有名的棍棒。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小光见他都这个逼样了,嘴还这么硬,手中木棍加力,一下子就把潘国龙的小腿打骨折了。 潘国龙这下老实了,再也不敢提人了,不住口的哀求,“哥们儿,到底用护啥呀?你总得让我明白到底得罪谁了吧?” 小光又是一棍打在他右腿上,“啥也不用护,就是提醒你一下子,有的女人不是你能碰得了的。” 这通狂风暴雨般的棍棒足足持续了三分钟,潘国龙终于承受不了,头一歪昏死过去。 他的全身上下沾满了呕吐物,样子凄惨无比。 小光及时收手,“撤!” 他的目光落在潘国龙后腰处那根黑色的警棍上。 这可是好玩意,花钱都买不到。 小光毫不犹豫的将警棍拽出来归为己有。 两人骑上自行车,转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半夜十二点多,一群刚下中班的革钢工人骑着车从东门出来。 这些工人欢天喜地,离着老远都能听到他们唱歌的声音。 今天是个好日子,开饷了。 林致远就在这群人中间,他能深刻感受到这些工人的喜悦。 在均热车间已经工作了二十来天了,他从这些工人身上,体会到了什么是平凡、朴素,也感受到了什么是小富即安,知足常乐,每天累死累活的干活,为的就是开工资的这一天。 聂长水的大嗓门能传出二里地,“今天说好了,好好喝一顿,谁要是半道跑了,谁就是丫头养的。” “滚,待会儿老子非得把你喝桌子底下去不可。” 在这一片嬉笑怒骂声中,他们来到东门外一家小饭店。 整个东门,像这样的小饭店有四五十家,都是为革钢工人开的。 颇有些风(河蟹)骚的老板娘一见来客人了,眼睛里都冒金星,在她眼中,这些革钢工人都是人民币。她立刻扭着略粗壮的腰身迎了上去,热情的把这些工人让到里面。 “黑哥,可是有阵子没见你了。” 大老黑嘴一咧,“不开饷,你甭想看到我,老规矩,人均两块五。” 开完工资到小饭馆凑份子喝顿酒,是这些工人的老节目。 “好嘞!” 很快,酒菜就上了桌,这些工人斗起酒来。 大老黑和林致远碰了一下,“大林,我没想到你一点儿也没有大学生的架子,和我们这些粗人能聊到一起去。” 聂长水跟了一句,“就是,大林比刘彦昌强多了,刘彦昌不过是个大专生,你看他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走路都不拿正眼瞅我们,明显是瞧不起我们,大林可是重点大学的本科生。” “喝酒,喝酒!”林致远呵呵一笑,“班长,长水哥,我爸是工人,我妈是工人,我姐和我姐夫都是工人,你说我能瞧不起自己家人吗?” “说的好,大林,这杯酒我干了。” 林致远一句话,顿时和这些工人拉近了距离。 喝了半个小时,林致远找个机会出来把账给结了。 一共十个人,人均两块五,一共二十五块钱。 这就是八十年代革安的物价水平,二十多块钱,有酒有肉。 林致远这个月发了一百八十二块五毛钱,这其中包含了五十元修理轧机的特殊奖金。但即便刨去这五十元钱,他也能挣到一百三十二块,车间果然比机关挣得多,工资奖金加倒班补助,是他在机关时的一倍还多。 不过对现在的林致远来说,这些工资就是零花钱而已。 这一顿酒足足喝了一个半小时,大老黑明显是喝到位了,“今天就到这吧!每人两块五,交钱!” 众人纷纷伸手入兜,掏出了工资袋。 林致远站了起来,“各位大哥,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们喝酒,这顿我请了,不用大家掏钱。” “大林,你这是干什么?” “你是我们这群人里岁数最小的,怎么能用你请呢?” “老板娘,把大林的钱还回去!” 这帮工人吵吵巴火的站起来,可是林致远已经抢先出了饭店,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工人最重小利,花点小钱请他们喝酒,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和信任,这对未来林致远的升迁之路非常重要。 第37章木乃伊 革安火车站东南角,有一栋三层高的红砖小楼,这是车站职工的内部宿舍。 离婚后,姚叶就向车站申请,住进了二楼的一个单间里。 我低头,向山沟,追寻流逝的岁月…… 姚叶嘴角含着笑,哼唱着这首火遍大街小巷的《信天游》。 她正在清点手中的国库券。 几天前和林致远分手后,她便听了他的话,用所有的积蓄一千五百块钱从同事手里收购了一些国库券。 数着数着,她情不自禁就想到了林致远那张阳光帅气的脸,以及那一夜的荒唐。 姚叶的脸不知何时变得红扑扑的。 “姚叶,楼下有人找!”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吓的姚叶当时就是一个激灵,急忙把国库券收好,锁进了柜子里后,她这才出门下到一楼。 姚叶走到门口,一看到来人,脸当时就黑了下来。 “赵庆,我不是说过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了吗?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任何关系了。”姚叶冰冷的就像一块石头。 站在门口的赵庆,双手插兜,脸上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姚叶,这次来我只是通知你,上次在火车站打我的那个潘国龙已经住院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小子至少也得在病床上躺三个月。” 姚叶的脸瞬间变成了一张白纸。上次林致远在月台上修理赵庆用的是潘国龙这个假名,姚叶对此非常清楚。 笑着笑着,赵庆突然变了脸,指着姚叶的脸骂道:“婊子,我就知道,你突然跟我离婚肯定是外面有人了,喜欢上小白脸的是吧?我还就告诉你了,不管你跟哪个男的在一起,他都得住院。” 说完这些话,赵庆得意洋洋的转身就走,完全不顾身后的姚叶抖的像是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姚叶脑中就如响起了九天炸雷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林致远真被赵庆打住院了吗? 姚叶愣了十几秒钟后,突然发足狂奔,直接冲进革安火车站找了一部电话,拨打了114。 “喂,给我查一下革钢热轧厂办公室的号码。” 一分钟后,姚叶又拨通了热轧厂办公室的号码。 “喂,我这里是革安火车站,我想找一下你们厂的林致远,有急事!” “林致远啊,他是均热车间的人,离我们这挺远的。” 姚叶灵机一动,“同志,上次林致远在我们火车站挂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现在我们找到了,事情比较紧急,能不能麻烦你去找一下他,我这边的号码是22354。” “行,那您稍等。” 姚叶放下听筒,搬了一把椅子就守在电话旁。 如果不是旁边还有同事在,姚叶恨不得现在双手合十,向满天神佛祈祷,林致远一定要平安无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足足十五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姚叶只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抓住了听筒。 “喂!”姚叶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喂,我是林致远,谁找我?” 姚叶听到林致远的声音,眼泪差点没流出来,“你,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林致远被她问得莫名其妙起来。 “刚才赵庆来找我,说是他把潘国龙打住院了,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你没事就好……” 林致远愣了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旁边办公室的同事也替他高兴,“大林,东西找到了,恭喜你啊!” 由于两人的身边都有人,很多话不好说,于是林致远和姚叶相约在晚上下班后见面。 ****** 革安,站前,新华电影院。 林致远坐在最后一排,心不在焉的看着大银幕上正在上映的《顽主》,三个非常熟悉的男演员正值青春,这让林致远颇有些不适应。 几分钟后,一阵香风袭来。 姚叶鬼鬼祟祟的坐到了自己旁边。 革安太小了,逛个街总能遇到熟人。所以姚叶想了这个办法见面,影院里黑乎乎的,谁也看不着谁。 林致远长臂一伸,搂住了姚叶的肩膀。 姚叶身子一颤,低声抗拒,“别,有人!” “放心吧,整个影院里都不超过二十个人,而且他们都在做着和咱们一样的事。” 姚叶终于适应了影院里的光线,她左右一看,可不是吗? 不远处,几对小情侣都在搂搂抱抱,当时姚叶就羞红了脸。 “你跟我说说,赵庆当时具体是怎么说的,越详细越好。”林致远嘴里喷出的热气打在姚叶的耳朵上,姚叶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像泡在热水中一样,懒懒的,痒痒的。 姚叶低声重复了一遍赵庆的话。 林致远笑的弯下了腰。尛說Φ紋網 姚叶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不过看他笑得这么开心,自己也跟着乐了起来。 “对了,你上次不是让我买国库券吗?我买了一千五百块钱的,从我同事手里收的,八十块钱可以买一百块钱面值的,一共收了一千八百五十块钱的国库券。” “好,等我下次去沪市,带你一起去卖。” “好!”姚叶突然身子一僵,“别闹,好好看电影。” 她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求求你了,等到沪市,没人认识咱们再说好吗?”姚叶紧紧抓住林致远的手,苦苦哀求道。 三个小时后,林致远骑着自行车返回青年宿舍,骑着骑着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知道潘国龙现在怎么样了?没想到自己顺嘴胡诌,也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 “国龙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究竟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李淑娟站在病床前嚎啕大哭。 被裹成木乃伊一样的潘国龙躺在病床上,大儿媳韩丽丽站在一边垂泪。 李淑娟越哭越伤心。小儿子潘国富的伤刚好,大儿子潘国龙又被打成了木乃伊,这日子还能过吗? 李淑娟哭了半天,猛然回头,瞪着潘东宝,“老潘,你催催公安那边,让他们尽快找出凶手,国龙不能白挨这顿打。” 潘东宝脸色铁青,重重的点点头,“放心吧!该找的人我都找了,陈局已经答应我,尽快破案。” 武小青乖巧的依偎在潘国富身边,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自从邱德瑞和魏倩搞破鞋的事暴露出来之后,魏倩就没上过班,请了长假。 听说厂里已经在研究把魏倩的工会女工委员拿下来,厂里很多女工都在盯着这个位置,不少人已经展开行动了。 武小青做梦都想进机关,女工委员是最理想的职位,工作轻松,工资也不低。 她本想着这几天就和潘家人提这事,没想到节骨眼上潘国龙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让她怎么开口? 第38章团委会议 前思后想之后,武小青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哪怕是冒着给潘家人留下不好印象的风险,她也得张嘴提这件事。 不过武小青心里也盘算了,这件事只能跟潘东宝说,因为李淑娟一直看不上她,和未来婆婆说只会起到反效果。 潘东宝在病房里被李淑娟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他借口抽烟出了病房,武小青借机也跟了出来。 “叔叔……” 潘东宝一看武小青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有事。 “怎么了?是不是有事要和叔叔说?”潘东宝尽量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他对武小青这段时间的表现很满意。这个女孩虽然出身一般,但是很有眼力价儿,做家务活也是一把好手,比不成器的潘国富强多了。 “叔叔,本来我打算和国富下个月去领证的,但是现在大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知道现在……” 不等武小清说完,潘东宝心里就清楚了,“你们该领证就领证,你大哥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知子莫若父,潘东宝心里清楚,自家这个老大平日就喜欢跟社会上的混混称兄道弟,自己劝过他几次也不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即便这次不出事,下次也跑不了。 自己虽然和公安的人打过招呼了,但是老大在社会上的仇人太多,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抓不到人的。 武小青轻轻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叔叔,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就别跟叔叔客气了。” “叔叔,我们单位的工会女工委员前段时间出事儿了,我听人说厂里正在研究新的人选……”武小青低下头,“叔叔,我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不合适,但是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行,我知道了,正巧我要去你们厂子办国富的事,我会和徐厂长说一声的。” 武小青冲着潘东宝连连鞠躬。“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她先说登记的事,再提工作就是为了安潘家人的心,没想到潘东宝答应的这么痛快。 这让一直有些后悔和林致远分手的她,终于体会到了嫁给潘国富的好处。 和帅哥相比,权力带来的实惠明显更大一些。 ****** 下午,潘东宝坐上他那辆二零二吉普车去了热轧厂,直接找到了徐大友。 两人都是处级的厂长,而且他们之前是师兄弟,关系非比寻常,见面之后也不需客套。 “老徐,国富这件事多亏你帮忙了,我这次来就是调档案的。”经过潘东宝的一番运作,潘国富如愿以偿进入了革钢国贸公司做临时工作。 “老潘,咱们两个还客气什么。”徐大友亲自为潘东宝倒上一杯茶水。 “还有件事儿得麻烦你。” “什么事儿?”徐大友闻声抬起了头。 潘东宝递给徐大友一支红塔山,两人都点着之后,他这才开口,“我听说你们厂工会女工委员空缺了,国富的未婚妻武小青在你们厂连铸车间做通讯员,这姑娘人挺聪明的,也勤快,挺适合这个岗位的,就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安排没有?” 徐大友面露难色,潘东宝一看就明白了,“没事儿,老徐,既然有安排了就当我没提这件事。” “不是,老潘……”徐大友压低了声音,“你听说没有?老领导要回革安了。” 潘东宝一愣,“听别人提过一嘴,可是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老领导这次离休回老家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他的孙女。”两人既然都能做到厂长这个位置,有些话自然是不用说的太深的,一点就透。 潘东宝当即起身,“老徐,我明白了。” “老潘,你放心,这件事我记在心里,等有合适的岗位我再想办法。” 徐大友将潘东宝一路送出办公楼,正巧赶上一群年轻的小伙姑娘往楼里走,两伙人走了个碰头。 “厂长好!” “徐厂长好!” 这些年轻人见到徐大友纷纷鞠躬问好,徐大友停下脚步,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干嘛去?” “团委开会!” “去吧!”徐大友挥挥手。 潘东宝目送这些年轻人上了楼,他的目光落在在个子最高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老徐,那个是不是就是和国富起冲突的林致远?” “是,老潘,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许再提了啊!”徐大友赶紧催促潘东宝向外走。 “确实是一表人才啊!”潘东宝阴测测的一笑,没再说什么,上了停在门口的二零二吉普车,扬长而去。 站在楼梯拐角的林致远其实一直都没走,直到潘东宝的车消失后,他才重新上楼。 潘东宝能做上处级领导这个岗位,自然有他过人之处,别的不说,这个干瘪老头的那份隐忍和心机,前世林致远就见识过。 要是没有他出谋划策,单凭野猪一样的潘国龙也想不出那么损的招数。 这一世他没有动手打潘国富,也主动提出下车间,剧情和前世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有一点林致远可以确定,只要有机会,潘东宝绝不会放过他。 这个人,睚眦必报,气量极其狭小,不得不防。 一想到这些,林致远心头就有些沉甸甸的,他走进了会议室大门。 今天开的是热轧厂团支部书记会议,厂团委书记李大群主持会议。 “人都到齐了,因为生产任务挺重的,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七一将近,为了迎接党的生日,各车间的团支部要积极配合本车间的领导展开庆祝活动,请各位团支书高度重视这件事,庆祝形式不做要求,你们自己策划,等到活动结束后,各个车间上报一份活动总结。” 李大群的发言言简意赅,说完主要内容后,他用手一指林致远,“对了,咱们团支书队伍又有了新生力量,大林,你们都认识,以前厂技术科的,现在调到均热车间担任团支书,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响起来,林致远站起来四下鞠了个躬。 在座这些都是各车间的团支书,能够成为团支书的自然都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 “大林,新官上任,什么时候请客啊?” 这些人和林致远都挺熟,七嘴八舌开起了玩笑,其中有几个女团支书,看向林致远的眼神更是含情脉脉。尛說Φ紋網 “没问题呀!我随时都可以,只要大家赏光就好!”这种场面,林致远自然不能后退。 他的豪爽大方,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赞赏。 “大林,你就把钱准备好吧,等七一一过,我们吃穷你。” “你们能不能不欺负人?大林才上班几天?哪有钱请你们这群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那几个女支书不干了,纷纷站出来维护林致远。 会议室里一片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