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想上位》 第 1 章 七月将秋,落日余晖落在皇宫,铺满宫殿一层熔光,琉璃瓦上反射些许刺眼的光,照得人心发慌,再晚些,骤然,华灯如星雨很快照亮宫廷,无端紧张的气氛迫不及待地弥漫所有人。 红盈盈的海棠花洒落在中省殿的后院,趁将夜,有人偷懒地躲在这里,她半倚靠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海棠落下的花瓣,夕阳余晖落在她脸上,仿佛海棠披了一层红霞,轻易染了些许娇艳欲滴。 小融子寻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呆在原地片刻,才倏然回神,眼中还残余着惊艳,却不敢再看。 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但总有人能在一群美人中脱颖而出。 云姒姐姐就是这般的人,小融子却说不清这是好是坏,长得好自是好的,可云姒姐姐的身份摆在这里,却又不见得是好事了,姐姐什么都好,规矩礼仪学得都不差,任何差事也能办得妥当,但至今还是待在中省殿,没能分出去,这幅容貌便要担上责了。 小融子犹豫了下,还是低头走了过去,他低低地喊了声: “姐姐。” 女子悄然抬头,姣好的眉眼顿时展露出来,柳眉杏眸,却在尾端处轻勾,两颊白净中透着粉嫩,仿佛芙蓉映面,小巧的唇不点而赤,清风拂过她的青丝,她一抬头,眉眼间就拢起了一抹笑,浅浅淡淡煞是好看,下一刻,她从栏杆处蹦下来,轻快地问: “公公让你来叫我?” 说着,她低头理了理衣裳,就准备往外走。 小融子赶紧拦住她:“不是的!” 云姒抬眼,不解地朝小融子看去。 小融子有点紧张,他低头掸了掸栏杆,云姒见状,脚步放缓,在小融子开口让她坐下后,便停了下来,她纳闷地坐了下来。 她在中省殿待了有两年,是圣上登基后第一次小选宫女时就入宫的,但学了规矩后,就一直没分配出去,最终还是中省殿的刘公公把她留了下来,刘公公待她不错,她在中省殿待得还算舒心。 只是刘公公总瞧着她惋惜道:“可惜你这般容貌……” 他不再接着往下说,刚入宫时她还不懂,但这两年却都懂了,她这容貌生在主子身上,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生在她这种身份的人身上,就是祸根和麻烦了。 宫女和太监的入宫方式是不同的,宫女需要采选,但随时都可能有小太监入宫,小融子便是去年入宫的,那时他刚行过那刑,许是处理得不好,他进宫就生了一场大病,瞧他可怜,云姒便和刘公公求了一贴药。 谁知,小融子半梦半醒中,直接冲她哭,说从没人对他好。 后来云姒才知道,小融子从小时就做了小乞丐,后来闹饥荒,他顺着人群逃到京城来,索性便入宫当了太监,想要讨口饭吃。 可怜是真可怜,但他哭得泪眼汪汪的模样,叫当时的云姒觉得怪有意思嘞,这一来二去的,时间一长,二人倒是成了中省殿中最熟悉的人。 小融子和她一起坐下,他没坐在栏杆上,给云姒擦了栏杆后,自己却是随意坐在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上。 他一直对自己都是不讲究的。 云姒看得直摇头:“弄一身草絮,待会公公若有事找你,又要手忙脚乱了。” 小融子抬头冲她不好意思地笑,须臾,他笑着笑着,那点不明显的笑意很快就淡了。 云姒看得一头雾水,小融子也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有了疑惑,她也问了出来,狐疑道: “你今日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小融子低着头,不安地想要扯点什么东西,最终,低低嗡嗡地说: “出宫的秀女,很快就会赐下位份进宫,新妃入宫,要调动宫人伺候,我听刘公公说,这两年未曾采选,伺候的宫女未必够用,许、许是姐姐也会被分去……伺候新进宫的妃嫔。” 后半句,小融子说得很缓慢,但凡是个明眼人,都听得出他的不情愿。 云姒一顿,她轻垂眸,眼睑不自觉地颤了颤。 她进宫两年了,还没出过中省殿,做奴才的嘛,想要爬得更高,自然是要跟着一位好主子,好借此水涨船高。 刚进宫时,云姒暗搓搓地在心中分析过,后宫中,自然是皇后最尊贵,但她和皇上是年少夫妻,早有亲信,虽说坤宁宫是个好去处,却很难出头。 和皇后一样,德妃也是如此。 尤其是德妃还孕有一位皇子,宫中不会缺乏心腹,便是去了翊和宫,想必也不过是做个无关紧要的外殿宫婢罢了。 这样一来,还不如在中省殿待得快活。 但是…… 云姒眸色稍有点暗,许是听的言语过多,她心思难免有点不平,进宫后,她没奢望过出宫,总归宫外没有等她的人,她也没有想见的人,出宫后,不过是孤家寡人,连个落脚的地许是都没有。 她总不能真的在中省殿待一辈子,然后在年龄到时出宫嫁人。 这般想着,云姒听见小融子问: “姐姐,你想去吗?” 小融子坐在地上,位置很低,云姒伸手就能拍到他的头,许是初见时小融子给她的形象深刻,她看小融子一直觉得他年龄小,她没客气地轻拍了拍小融子的头,不介意言语间透露些心思: “自然是要去的,不然怎么办。” 小融子倏然抬头,他纠结又担心:“可是伺候主子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但相较而言,伺候新入宫的主子要轻松得多。 云姒弯眸笑了笑: “现在不也是伺候人?只是伺候一位主子和多位主子的区别罢了。” 小融子哑声,没了话说,许久,他才闷闷地说: “我知道了。” 云姒轻笑,骂他笨蛋:“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一直待在中省殿,刘公公待我很好,我走前会和公公说,让他照顾你的。” 小融子低闷地说: “不要,不要姐姐替我欠人情。” 夜幕如约而至,夜色渐深浓郁,许久听不到外间动静,整个宫廷的人都知道今日皇上不会进后宫了,于是都开始暗灯休息,云姒也站了起来: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当值呢。” 海棠花还随风飘落,小融子抬头,就见云姒姐姐弯眸轻笑的模样,衬得身后海棠花都失了颜色,他抿唇。 他担心的又岂是伺候主子的艰难? 但小融子什么都不能说,他凭什么拦着姐姐呢。 ******* 和小融子聊过,其实云姒心底已经有了底,她知道,她这次一定是会被分配去伺候新入宫的主子的,不然刘公公不会把消息传到小融子耳中,只不过是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翌日,刘公公就叫了她。 今日未曾落雨,只是天气有点阴沉沉的,徒惹人心生烦闷,云姒敲响了门,声音清脆: “公公?” “进来。” 房间中不止刘公公一个人,小融子也在,云姒不解地抬头,刘公公朝小融子看了一眼,小融子很快离开,云姒垂眸,安静地等待着。 刘公公一抬眼,就见她这幅守规矩的模样,心底叹息一声。 “云姒啊,你应该知道我今日叫你来的目的。” 云姒弯眸,点头:“知道的,公公。” 刘公公沉默下来,屋中便安静了,许久,云姒抿唇,她轻声问:“公公在担心什么吗?” 刘公公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明知故问。” 中省殿的宫女总是待不久的,一批换一批,云姒是在中省殿待得最久的宫女,她进宫时年龄小,不过十四岁,如今方才十六刚过.及笄,看她一点点长开,从面有稚嫩到如今,哪怕刘公公不想,也不得不承认,人长得好自是有好处的。 他也是见她生得好,动了恻隐之心,才把她留在中省殿这么久。 时间一长,便有了点真心相待,他年龄大了,断了根,心底总有点念头,年少时他有过一个妹妹,只是没长成,他是有点移情,却是把云姒当女儿看待。 这种话,刘公公没和任何人说过,他也不会说。 他这种人,能收一个干儿子,便是福气了,女子,哪怕只是个宫女,他也不会肖想,既是有了一分真心,自然也就不会去平白玷污了云姒的名声。 尤其…… 刘公公心底叹息一声,他不是不能把云姒一直留在中省殿,但他看得出来,云姒心底是有自己想法的。 也是,她长得这般容貌,宫外又没一个家人,心底有点想法再是正常不过。 云姒被斥了一句,也不脸红,不痛不痒地巧话道: “知道公公疼奴婢,但奴婢总不能一直待在中省殿。” 刘公公轻哼了一声,没再理她,而是转了话题,他拿出名帖,这是新入宫妃嫔的名单和日后的住处,其中有一半都是刘公公选定,然后拿去给皇后娘娘过目就可以了。 这方面,说中省殿颇有权柄也不为过。 刘公公点了点名单: “这次秀女中有两位挺拔尖,你应该也听说了。” 云姒点头,这次秀女位份已经都出来了,其中有两位秀女在选秀时就颇为拔尖,一位是容貌出众,被封为美人,她家世也上得了台面,于是成了这次秀女中的第一人,另外一人,自然也是身份相当,但只被封了才人。 云姒见刘公公的手指点在了卢才人的名字上,便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去。 刘公公只是意味深长道: “卢才人的哥哥在皇上面前当值,是新贵啊。” 云姒眸色一闪,她轻声道: “是一位好主子。” 插入书签 第 2 章 丘邯三年,七月十一日,这次选秀出来的新妃陆续入宫。 云姒也搬出了中省殿,卢才人分配的宫殿是和宜殿,位于重华宫的东偏殿,重华宫没有主位,算得上是件幸事,但在西偏殿住着一位邱才人,是圣上旧邸跟上来的老人,一直圣宠平平,不怪卢才人一进宫就能越过她住进东偏殿。 在新妃入宫的前一日,她就住进了和宜殿,宫人和宫人之间也是有品阶的,卢才人一共有六人伺候,其中有两位宫女只是负责打扫院落,严格来说,也不能全部算和宜殿的人。 云姒在中省殿时一直得刘公公看重,这次分配到和宜殿的宫女也隐隐以她为主,对此,云姒轻敛了敛眸,不觉得是件好事。 但最终还是要看她们这位卢才人是什么性子。 云姒吩咐宫女把和宜殿打扫干净,任何一点灰尘都不能落下,她也忙得脚不沾地,怕殿内摆出不符合卢才人身份的物件,四周挨个检查,等彻底忙完,外间已经见晚,云姒四周看了看,疑问: “给和宜殿安排的另一位公公还没来吗?” 才人的宫人配置是四位宫女和两位公公,其中两位宫女是进殿伺候的,另外两位是粗使宫婢,一般不得进入殿内,但到现在,和宜殿才来四位宫女和一位公公。 那个公公知道点内情,挠头道: “听说是原本的调派有问题,刘公公已经换了人,估计晚一点就能到了。” 的确,人很快就到了。 云姒却是当即蹙拢起细眉,等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她变了脸色,转身出了主殿,小融子低下头,赶紧跟了上去。 果然,小融子一出去,就在在殿外的长廊上看见云姒姐姐,他有点不敢上前。 云姒有点生气,但还是有分寸地压低了声: “你不好好留在中省殿,跟来做什么?!” 小融子闷声道:“我的命是姐姐救的,姐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云姒噎住,快要被这个死脑筋气死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刘公公一直有收徒弟的心思,名义是徒弟,实际上都是当干儿子的,她离开中省殿后,小融子是最有机会入刘公公眼的,宫女和太监不同,小融子留在中省殿,可比来伺候后妃要有前途得多。 但小融子一直低头不语,云姒就知道,她是劝不动人了。 云姒摇了摇头,也有点生气: “随你。” 小融子快走两步,拉住云姒的衣袖,很快又松开,他匆忙道:“姐姐一直没离开过中省殿,我想跟着姐姐,我会得用的。” 他和姐姐亲近,自然能察觉到些许姐姐的想法,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想帮她。 云姒抬眼,她看了小融子许久,四周安静,月色奄奄一息地寂静,半晌,云姒闭了闭眼,轻声道: “知道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才人就要进宫了。” 小融子却是摇了摇头,云姒不解。 等了片刻,待听见更声,小融子低头从袖子中掏了掏,掏出一个荷包,是宫中最常见的那种,中省殿每月发的钱袋子。 云姒纳闷地看向小融子。 小融子轻声道:“姐姐,生辰快乐。” 云姒一愣,她抬头看天,已过了中夜,按时间算,现在已经是七月十一了,是她的生辰。 只是最近她忙着搬出中省殿一事,居然连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去,倒是还难为小融子记得,云姒脸色缓和了些,她接过荷包,掂了掂重量,差点笑出声来: “你是把一年的月钱都给我了?” 小融子认真地点头:“我没有用钱的地方,姐姐拿去和姑姑买支漂亮的簪子。” 总有宫人混得好,手中也有些好东西,但这些有能耐的人爱财,想从她们手中换点东西,少不得出点血,小融子说的就是这些有能耐的人。 云姒怔了怔,她蓦然垂了垂眸,许久,她把荷包还给小融子: “拿回去。” 小融子摇头拒绝:“这是生辰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说完,小融子居然头一次丢下云姒自己跑了。 云姒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她才气笑了。 许久,云姒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荷包,她眸中有片刻怔然,顿了顿,她把荷包收好。 有一件事她没和小融子说过,她有许多年没收到过生辰礼了。 往年,她记得,却没有别人记得。 今年,她忘了,却有人替她记得,还心心念念存了一年的银子给她。 她没说,她很高兴。 ******** 翌日,整个皇宫都忙了起来,云姒也早早地起来收拾,她又检查了一遍宫殿,确认没有任何一处疏忽,才松了口气。 小融子一本正经地低着头,有位叫秋玲的宫女,偷偷地问云姒: “云姒姐姐,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云姒瞧了眼天色,猜测卢才人应该已经进宫了,便道: “走吧,咱们到殿前候着主子。” 她发话,所有宫人便都跟上了她,借这个机会,云姒打量了一番重华殿,重华殿现在住着两位主子,都是才人,其实重华殿的位置不错,距离养心殿和坤宁宫都不是很远,但宫中没有得宠的主子,所以才显得落寞了些许。 如果卢才人能争气点,这重华宫的光景恐怕很快就会改变。 云姒在心底默默对刘公公道了声谢,她心底清楚,刘公公很照顾她,在这件事上,刘公公已经尽力帮她了。 否则,卢才人未必能这么幸运地住进重华殿。 在等待的时间中,云姒好像看见了宁绥苑有宫人探头出来瞧了瞧,但很快就缩回了脑袋,云姒眼神闪了闪,没去管,收回了视线。 大抵一刻钟的时间,宫外响起了动静,云姒立即挺直了脊背,恭敬地低下头。 领路的公公声音传来: “卢才人,和宜殿到了。” 娇软清亮的女子声音接跟着传来,甚是悦耳:“谢谢公公。” 简单的一句话听不出什么来,云姒没抬头,但低垂的视线依旧看见有人掏了荷包递给领路公公,只这一个动作,云姒便知道,这位卢才人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人,至少也知道一点为人处世,许是进宫前,府中的人教导过。 云姒没有冒然出声,直到听见女子说: “你们都是和宜殿伺候的人?” 云姒终于俯身跪下:“奴婢给卢才人请安,卢才人万福。” 她身后哗哗啦啦地跪了一堆人,毕恭毕敬地低下头,随即,她们听见一声笑,卢才人没折腾她们: “都快起来吧,走了一日,脚都疼了。” 声音轻软,仿佛是在撒娇般,一听便知在家是矜贵娇养着的。 云姒起身,中间抬头,终于看清了卢才人的相貌,她生得其实很好看,娇憨可爱,恬静温顺,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她眸子中带着软软的笑,和久居后宫的那些妃嫔一点都不相同,她仿佛一只轻快的小鸟,话也挺多。 短短的一段路上,卢才人一直没停过嘴。 云姒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到了和宜殿,卢才人终于停下,她回头朝身边的宫女看去,倏然一愣。 四周安静下来,云姒心下一个咯噔,她不着痕迹地冲卢才人看去。 许久,她听见卢才人说: “你长得真好看!” 她直接夸了出来,声音听不出一点阴霾,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云姒是有点安心的。 她低头轻笑一声: “主子谬赞,奴婢蒲柳之姿,比不得主子半分。” 卢才人也没有要和一个奴才比容貌的意思,听过就罢了,只是人总是爱美好的人或事,又或者是卢才人刚进宫,之前一直被养在府中,没多少心眼,她朝云姒多看了几眼,然后道: “你日后就在殿内伺候。” 卢才人进宫时是带了一位婢女进宫的,她的位份是可以带的,但这样一来,和宜殿就得撤掉一位宫女。 云姒如实告诉卢才人这件事,卢才人听完,也没在意,随手指了一个宫女,道: “就她吧,我刚进宫,是得依着规矩。” 主子不闹幺蛾子,当奴才的自然舒心。 云姒露出一个笑,片刻后,她知道了和卢才人一起进宫的那位婢女的名字,颂茸,据说是和才人自幼一同长大的。 云姒心底了然,这份情谊是旁人是如何都比不得的。 卢才人不傻,她看得出这些宫人都挺敬重云姒,这才是她让云姒当殿内伺候的主要原因,她捧着脸颊,倚在软塌上,轻轻地松了口气,才抬眼软软地看向云姒,道: “云姒,你给我说说这宫内的情况吧。” 云姒垂眸,她清楚,卢才人不止是想知道宫中的情况,也是想看看她对宫中是否了解,以及她这个人是否得用。 “主子应该知道,这次和主子一起进宫的妃嫔有八位,除去苏美人,便是主子的位份最高,其余六位,主子应该比奴婢了解,奴婢就不在主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听到苏美人的位份比自己高时,卢才人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后点头,示意云姒继续说。 “除这次新入宫的妃嫔外,宫中还有十余位主子,其中最尊贵的自然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备受皇上敬重,其次是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孕有一子,在宫中惯有温和之名,奴婢虽没见过,但听说德妃娘娘很好说话。” “接着是容昭仪娘娘和杨婕妤,近来,昭仪娘娘和杨婕妤便是宫中最得宠的主子,其中昭仪娘娘膝下有一位公主。” 这是当今膝下唯一的公主,很得圣宠,连带着昭仪娘娘都是宫中少有的有封号的主子。 云姒不是每一个人都详细地说,只挑了个重点。 蓦然,云姒轻声道:“听说杨婕妤和昭仪娘娘有几分神似。” 闻言,卢才人倏地抬起头,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云姒见状,轻敛下眸眼。 插入书签 第 3 章 将秋的夜色带着点点涩意,拂来些许躁闷,夜幕低垂,晦暗无星,唯独半空中一轮孤月高高悬挂。 今夜没人睡得着,人人都在等御前的消息。 夜幕渐深,宫墙四角开始点亮莲灯,御前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些许浮躁蔓延开来,今日是新妃入宫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皇上必然是要进后宫的。 和宜殿也在等,卢才人刚沐浴过,浑身氤氲着些许热气,脸颊透着粉红,无端添上了抹诱人风情,她坐在梳妆台前,青丝尚未擦拭干净,就频频转头朝殿外看去,颇有些坐不住的模样。 云姒安静地低垂着头。 等得久了,卢才人忍不住瘪唇: “皇上不会去青玉苑了吧?” 青玉苑,苏美人的住处,苏美人是这次选秀中位份最高的新妃,恰好只有她压过卢才人一头,卢才人表面看似没说什么,但实则心底还是计较住了这一点。 云姒没有冒然回话,毕竟,论亲近,殿中也不是她和卢才人最亲近。 果然,很快颂茸就回答才人:“主子不要乱说,说不定待会就有消息传来,今日会是和宜殿侍寝呢!” 卢才人轻哼了声,也不知信没信,但总归这番话是中听的。 又等了一刻钟,御前还是没有传来消息,卢才人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她从铜镜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一边恭敬垂头的云姒,卢才人眨了眨眼: “云姒,你去打听打听消息,怎么还没有动静?” 云姒心底苦笑,打听帝踪是大忌,但这一点在选秀时教导嬷嬷都会教过,卢才人一定是知道的,即使如此,卢才人还是派她去打听消息,便没有她回绝的余地。 而且,这宫中少有真不打听帝踪的妃嫔。 云姒弯眸,她生了一双青黛眉,浅笑时便似柳叶细弯,格外招人,她也知晓这一点,没有抬头,就着低头的姿势恭敬道: “奴婢这就去。” 等她退下去后,殿内安静了片刻。 卢才人继续挑拣梳妆台上的玉簪,对着铜镜一一试戴,颂茸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从铜镜中见到颂茸这幅模样,卢才人生了纳闷: “怎么了?” 颂茸朝殿门看了眼,确定云姒不在,她才低低担忧出声:“主子为何让云姒在殿内伺候?” 殿内还有奴婢伺候,小融子也在殿内,闻言,他攥紧了衣袖,不着痕迹地朝卢才人主仆二人看了一眼。 卢才人不明所以: “她生得好看呀。” 那般如花似玉的美人整日放在眼前,多养眼呀。 颂茸被噎住片刻,许久,她郁闷道:“但她生得过于好看了,主子就不担心吗?” 云姒生得这般好看,到时可就不止主子一人看得见了,难道主子就不怕云姒招了皇上的眼吗? 颂茸到底还顾及了一点分寸,涉及到皇上,她没把话全然说出来,但只是话音,也足够让人听明白了。 卢才人迟疑了一下,很快,她摆了摆手: “她在宫中待了这么久,要真有心思,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再说,她的身份摆在那里,皇上要真的能看上她,她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只是个宫女。” 卢才人父亲官至二品尚书,哥哥又是皇上面前的新贵,打心底骄傲自己出身,即使无意,言语间自然也透露了些许对宫婢的居高临下,殿内伺候的人都低着头,安静地一言不发,仿佛都是耳聋眼瞎。 颂茸哑声,但也有点被说服,最终她还是咽了声,没再多劝。 毕竟主子刚进宫,也不适合折腾出太多事情来。 等主仆二人安静下来,小融子一直攥紧的衣袖才渐渐松开,他低垂着头,没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神情。 ****** 云姒出了和宜殿后,并没有真的立即去打听消息。 笑话,她一个位低言轻的小宫女,上哪儿打听皇上的踪迹去?只消在外等等,自然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她在外耽误了一刻钟左右,便听说了消息,皇上进后宫了。 但等听到皇上去了哪个宫殿,云姒不由得苦笑一声,她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和宜殿。 和宜殿中,卢才人早就梳妆妥当,见她回来,当即问道: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云姒低头恭敬:“回主子,皇上往长乐宫去了。” 话音甫落,云姒面有担忧地朝卢才人看去,仿佛在担心卢才人会因此觉得不虞。 卢才人的确一怔,觉得这个宫殿有点耳熟,半晌才将宫殿和后妃对上号,可不就是刚刚云姒说的那位颇有圣宠的杨婕妤吗? 但今日是新妃入宫,皇上怎么偏偏去了杨婕妤的宫殿? 卢才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好歹不是苏美人那里,不至于让她又被苏美人压一头,虽说有点郁闷,但卢才人还算接受良好,情绪低落下来: “好,我知道了。” 她忙碌了一日,本就是在等侍寝,才一直撑到现在,得知是长乐宫侍寝,她也不再等下去,囫囵用过晚膳,便打发所有人下去休息了。 和宜殿的烛灯一熄,整个宫殿都安静下来。 云姒轻手轻脚地退出正殿,今日是卢才人第一天进宫,颂茸在殿内守夜,这也是在告诉宫中人,颂茸才是她身边的得意人。 云姒低头,掩住眸中情绪。 转身,还未回到厢房,云姒就碰到了小融子,她不解地朝他看去。 今日小融子机灵,没在卢才人面前表现出和她相熟的模样,底下宫人抱成一团,对于主子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但现在,都这么晚了,小融子找她有什么事? 小融子低声把今日殿内卢才人主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都告诉了她,抬头看了姐姐一眼,抿紧唇,咽下担忧。 云姒轻颤了下眼睫。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 这种话,她入宫后听了不止一两遍,只是她很纳闷,贩夫走卒都可能成为朝中大臣,历代开国皇帝也很多草芥出身,她出身低微,怎么就不能想要出人头地了? 心底再有情绪,这时候云姒也没有表现出一二,她仿若没事人道: “颂茸是主子的贴心人,她会有这样想法很正常,主子不是没说什么吗。” 小融子噤声。 她们当奴才的都知道,贴身伺候主子的奴才之所以高人一等,就是因为她们的话很容易被主子听进去,影响主子的看法和决断。 如今主子的确对姐姐没什么坏印象,但谁也不知道颂茸再多说几次,主子会不会就对姐姐产生了隔阂。 小融子抿唇,低头掩住眼神晦暗。 等和小融子分开,回到厢房后,云姒才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她不是圣人,自然有情绪,她憋闷地把头顶的银簪拔下,轻轻地敲砸在案桌上,以作发泄,但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来。 厢房中也是有梳妆台的,铜镜稍显模糊,却也能看清人脸。 云姒对上铜镜中女子的杏眸,她轻抬手摸了摸脸颊,铜镜的人和她做了同样的动作,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杏眸稍弯便有顾盼生姿的韵味,人人都夸她生得好,也人人都惋惜这张脸生在她身上。 但云姒不觉得惋惜。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没道理她走不出一条属于她的坦途。 云姒拍了拍脸颊,很快收敛情绪,准备休息,明日是新妃入宫的第二日,主子得去坤宁宫请安,她得抓紧时间休息。 翌日,云姒到正殿时,卢才人还没醒。 看了眼时辰,云姒轻声叫醒卢才人后,得了一句撒娇般的埋怨,叫人心都跟着化了些去,惹得云姒不由得抬眼,卢才人没耽误,很快坐了起来,几人伺候她洗漱穿衣,待收拾好,卢才人便道: “云姒跟着我去请安,颂茸留在殿内。” 颂茸有点意外,想说什么,但被卢才人一个眼神安抚下来。 云姒什么都没说,恭敬地从命。 主子离开宫殿,殿内自然要留一个心腹在,免得有人在她不在时动手脚,卢才人这是谨慎。 而且,论对宫妃的熟悉,颂茸一个刚进宫的自然比不过云姒,这些门门道道,卢才人心中自有成算。 才人位份是没有仪仗的,需要升到嫔位才能得仪仗,三品修容才能做一宫之主,卢才人和云姒只能步行去坤宁宫。 重华宫距离坤宁宫不远,她们到的不算晚,但不等她们迈进去,就听见一阵笑语晏晏传来。 卢才人被宫人领了进去,殿内倏然安静下来,都扭头朝她看来。 卢才人毕竟刚进宫,险些被这阵仗唬住,但到底出身大家,很快反应过来,弯眸和软地笑了笑,顺顺当当地被领到属于她的位置。 云姒安静地跟着主子走,只是过程中,云姒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一眼。 殿内坐了有十来位主子。 许多不熟的面孔,新妃来了有一半,但云姒没看见那位容貌出众的苏美人,德妃娘娘一贯守规矩,早就到了坤宁宫,刚才殿内传来笑声,也是一群人围着德妃娘娘在说笑,德妃娘娘眉眼温和,卢才人对她行礼时,她也很快点头让卢才人起身,看不出一点架子。 云姒垂眸,容昭仪和杨婕妤都还没到。 辰时请安,第一次请安,卢才人来得不晚,只等了不到一刻钟,陆陆续续地宫妃基本都到了。 不等刚进来的妃嫔入座,一道通报声传来: “容昭仪到——” 容昭仪是一宫之主,位居三品也得被称一声娘娘,她是如今宫中最得宠的妃嫔,膝下有女,哪怕是颇有圣宠的杨婕妤也比不上她。 一时间,坤宁宫中都安静下来,朝殿门口看去。 插入书签 第 4 章 头戴琳琅金珠的华服女子跨进来,她生得很美,略带张扬明媚的美,珠宝金簪给她添上一抹华光,这般隆重的宫装也压不住她的神采,轻轻斜眸一瞥都独有风情,容昭仪被宫人扶着进来,只看向了德妃娘娘,嗔声道: “怎么都这么安静,本宫还以为来早了呢,给德妃姐姐请安。” 前半句还在娇嗔,后半句是单独对德妃娘娘说的,她盈盈一弯腰,腰肢纤细动人,脸上挂着的明媚笑意,在某些人看来颇有点刺眼。 德妃娘娘掩唇轻笑,亲手扶起她:“快起来。” 容昭仪顺势起身,她扫了一圈殿内,没看见杨婕妤,她轻挑眉,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笑容寡淡了一刹,等坐下后才重新恢复笑意。 她和杨婕妤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宫中众人皆知,偏这两位都身负圣宠,也没人敢插手二人间的事情。 云姒将容昭仪进来的动静都看在眼里,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人人都说容昭仪得宠,也道她性情骄纵,但今日一见,却非传言模样,虽有恩宠,但坤宁宫请安素来不会迟到,对上位者也不曾失礼,恃宠而骄却拿捏有度。 也难怪容昭仪一直圣宠不衰。 苏美人是紧跟着容昭仪进殿的,她穿得不若容昭仪明艳,她穿一身珊瑚色广袖长裙,腰带裹身,玉簪抚额,选秀时便一直在传她容貌出众,的确不假,和容昭仪不同,苏美人生得清丽,若似明月,透着些许若有似无的清冷。 容昭仪朝她看去,轻眯了眯眼眸。 须臾,殿内传来动静,所有人神情都立即噤声,珠帘被掀开,皇后娘娘被搀扶着走过来,她穿一身华服,头顶凤簪,没有过度梳妆,却有端庄得体,抬眸看过来时,颇具温和,淡淡威压却让人不敢小觑。 皇后抬手,让行礼的众人起身,她朝新妃看去,笑了声: “许久不见后宫这样热闹了。” 德妃娘娘应声,捂唇笑道:“原来娘娘往日都嫌臣妾们冷清,不过现在这么多妹妹进宫,娘娘日后想清静都难。” 她仿若只是随意一句打趣,云姒却不动声色地朝德妃看了一眼,可不是,后宫妃嫔一多,哪里还有什么清静的日子。 皇后也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和她说笑,四周人也都附和,但容昭仪情绪却不高涨,她手指轻抚在杯盏上,视线时不时落在殿内唯一空着的位置上。 云姒顺着容昭仪的视线看去,很容易猜到那个位置是谁的。 如今后宫有资格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只有杨婕妤一人还没到了。 联想杨婕妤和容昭仪的龃龉,和昨日杨婕妤侍寝的时机,云姒很快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苏美人和卢才人是这次选秀中位份最高的二人,本来她们两人应该是这次请安时的焦点,但可惜,昨日侍寝的是杨婕妤,而且杨婕妤至今没来请安,于是,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杨婕妤吸引过去,一时间,也无人注意到二位。 对于苏美人和卢才人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卢才人是这样想的,她没吃早膳就来请安了,如今饿得慌,一口一口吃着糕点,还不忘捧着茶杯抿茶,若非她时不时朝苏美人看去一眼,云姒都要以为她是来吃茶点的。 容昭仪的动作不隐晦,很多人都瞧见了,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忽视。 这时,容昭仪才不紧不慢地抚额,嗔声道: “到底是杨婕妤娇气,昨日一侍寝,今日便请安都起不来身了。” 这句话由容昭仪说出来一点都不违和,论得宠,杨婕妤比不过容昭仪,但不论侍寝与否,容昭仪的请安可是一日都不曾落下过。 偏杨婕妤矜贵,一次侍寝罢了,请安都不来了? 皇后娘娘许是不在乎恩宠,但不喜有人挑衅她的权威,容昭仪话落,她若无其事地朝容昭仪看了一眼,才拧起眉,顺着她的话道: “派人去长乐宫看一眼,杨婕妤可是身体不适。” 话音甫落,便有动静从殿外传来,人未到声先至: “都怪你这奴才,笨手笨脚的,偏听了皇上的话,也不知喊醒我,害得我请安都来晚了!” “主子息怒,奴婢也是听皇上说主子多休息,才没敢叫醒主子。” 一唱一和的话传入殿内,殿内人都不由得皱眉,皇后的神情也不着痕迹寡淡了些许,珠帘掀开,众人也终于得见杨婕妤的模样,她也是华服着身,头带金珠,乍然一看,的确和容昭仪有两份相似,主要是那股形似的气度和打扮,当即不由得有人朝容昭仪看去。 一时间,许多人心底都了然,怪不得容昭仪和杨婕妤不对付,这搁谁心底不膈应? 杨婕妤一进来,视线就落在容昭仪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容昭仪不对付一样,等瞧见容昭仪不若往日笑得明盛,当即眉眼间嗔意越发浓郁,她被宫人扶着,娇柔地朝皇后一弯腰: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莫怪。” 她来前,特意在外面说一番皇上疼惜她的话,谁还敢拿她请安来迟一事多嘴? 皇后娘娘果然没说什么,轻颔首: “起来吧。” 杨婕妤没有意外,谁不知道,皇上疼谁,她们这位皇后娘娘便向着谁,她起身还要故意地扶一下腰,昭彰昨日是她侍寝,云姒瞧见许多人眼底都闪过一抹厌烦。 杨婕妤今日很得意,可不是,昨日新妃入宫,皇上却偏偏去了长乐宫,难道还不够说明她得宠? 难怪她今日敢恃宠而骄。 她坐下后,抬头便找向容昭仪,笑盈盈地: “昭仪娘娘今日容光焕发,惹得嫔妾都不敢认了。” 论容光焕发,今日谁比得上她?故意刺激容昭仪罢了。 容昭仪抬眸觑向她,有片刻,容昭仪都不想和这个蠢货说话,偏偏就这个蠢货效仿她模样争宠,还真让她入了皇上的眼,当真十分膈应人。 只一日侍寝而已,瞧她那轻狂的模样,容昭仪抵额,懒散道: “杨婕妤今日倒是会说话。” 她当然知道杨婕妤想做什么,正常来说,她此时应该回一句不如她,毕竟杨婕妤今日头顶戴的金簪能把人眼亮瞎,但容昭仪偏偏不如她的意。 杨婕妤一噎,轻扯了扯唇。 德妃掩唇作笑,这般争锋当真有点丢人。 皇后忽视杨婕妤,又训诫了一番新妃,才轻揉额头,面上略显疲态,道: “母后最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等母后身体好些,本宫再领你们前去慈宁宫请安。” 众人应声,请安结束,德妃最先起身行礼走出坤宁宫。 其中卢才人位份不高,只能等高位都离开,才能轮到她,云姒扶着卢才人刚出坤宁宫,就听见一声碰撞声,云姒和卢才人抬头看去,只见苏美人狼狈栽地,地面不平,她栽得好像有点狠,手心蹭颇了一层皮,一点点殷红从伤处渗出来。 众人哗然,苏美人的婢女终于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主子!” 卢才人目瞪口呆,差点没反应过来,云姒不着痕迹地拉了她一把,卢才人终于回神,忙朝一边退了两步,靠近小径,方便她待会离开,这个时候,她才敢抬头看戏。 她错愕不已,低声和云姒嘀咕: “这还在坤宁宫门口,简直疯了!” 谁说不是,还没出坤宁宫的地盘,就闹出这种事情,岂不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云姒朝苏美人看去,苏美人的裙裾染上了点灰尘,加上猝不及防栽倒和手心传来的疼痛,她脸色有点白,清丽之余添了些许狼狈,却让人忍不住生出同情。 撞到她的人是杨婕妤的宫女,谁都不知是不是无意,但落在杨婕妤身上,她往日的行事作风摆在那里,众人难免多想。 撞到了宫妃,杨婕妤的宫女雅玲也不觉得惊惧,反而皱起眉质问: “苏美人急什么,若是冲撞到我家主子,你可担待得起?” 苏美人的宫女白芍气得要命,回头就要和雅玲争论,被苏美人手疾眼快地拉住,白芍咬唇噤声,不敢给主子添麻烦,苏美人抬头朝雅玲看去,她脸色稍白,情绪却很淡,雅玲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苏美人是新妃中的第一人,出身良好,谁都不知道她日后会不会有出头的一日。 但也正因如此,才越发惹人忌惮。 杨婕妤抬眸,仿若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掩唇: “哎呦,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这傻奴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主子扶起来。” 白芍忍着泪,扶起了主子,苏美人没哭,只是轻轻垂下视线,谁都看不清她的情绪。 见状,杨婕妤眯了眯眼眸,她笑着道: “我这奴才笨手笨脚的,不小心冲撞了苏美人,我代她替你赔罪。” 苏美人语气冷清:“嫔妾不敢。” 是不是不小心,苏美人心底自然清楚。 见她油盐不进,杨婕妤也失了耐心,轻抬下颌,转身之际撂下一句: “给苏美人请位太医。” 苏美人依旧平静,情绪控制得这般好,四周不由得有人眸色渐深,容昭仪轻挑眉,颔首示意仪仗回宫。 坤宁宫没有动静,这件事仿佛到此为止。 但回宫时,卢才人却是啧啧了两声,惹得云姒不解抬头,卢才人才压低声道: “等着吧,有好戏瞧了,苏美人可不是什么被欺负了不还手的人。” 插入书签 第 5 章 不到傍晚,御前传来消息,今夜青玉苑侍寝。 消息传来后,卢才人撇了撇嘴,但到底没说什么,今日苏美人在坤宁宫前受了伤,皇上不可能没得到消息,如果皇上无动于衷,接下来苏美人的处境恐怕要艰难了。 但谁也没想到,苏美人会一连三日侍寝,云姒亲眼瞧着卢才人一日比一日烦躁起来。 请安时,苏美人依旧平静,仿佛忘记了前一日杨婕妤是如何对待她的,见状,杨婕妤也渐渐不将她放在心上,半点脾气都没有,有什么好忌惮的? 时隔两日,再一次去坤宁宫请安。 今日苏美人换了身湖绿色的宫装,头顶一直白玉簪格外衬配,请安结束后,卢才人领着云姒准备回宫,才到御花园便听见一阵动静。 依旧是苏美人和杨婕妤。 但这次处境却是调了个身份,杨婕妤身边的宫女雅玲被推倒在地,跌在花坛上,卢才人倏然眼睛一亮,脸上写满了想要去凑热闹的神情,云姒有点哑声,这种麻烦事,聪明人都是能躲则躲,自家主子怎么还一个劲地往上凑呢? 卢才人拉了云姒一把,云姒不得法,只能跟着她上前。 雅玲比那日的苏美人还要狼狈,银簪掉地,手心和膝盖处都跌出了血迹,杨婕妤脸色气得铁青: “苏美人,你放肆!” 苏美人盈盈一弯腰,不冷不热道:“杨婕妤言重了,嫔妾笨手笨脚惯了,也只是不小心罢了。” 把前几日杨婕妤对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奉还给了杨婕妤,半点不掩饰自己回报的态度。 云姒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错愕: “苏美人也太大胆了。” 杨婕妤是皇上旧邸中跟上来的人,皇上登基的三年中,她和容昭仪是宫中最得宠的两位妃嫔,哪怕她脾性一贯不好,众人也对她多有容忍,苏美人居然敢和她直接对上? 云姒不由得朝苏美人看了一眼又一眼,三日接连侍寝,的确是颇有恩宠,但杨婕妤也不是没有过这番盛景。 而且,杨婕妤一贯不饶人,苏美人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打她的脸面,杨婕妤岂会善罢甘休? 卢才人听见云姒的话,掩唇笑了声: “她向来如此。” 云姒眼神一闪,卢才人和苏美人都出身京城,二人许是进宫前就相识,否则卢才人也不会这般了解苏美人。 只是,云姒不觉得苏美人能讨得了好。 前方杨婕妤被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见苏美人冷凝着一张脸,倏然被气笑了,她指着苏美人道: “来人,苏美人以下犯上,带她到我宫中,好生教教她什么叫尊卑!” 苏美人没想到她这般跋扈,皱眉:“恕难从命。” 杨婕妤也冷下一张脸,闻言,扯唇: “由不得你!” 不等前面闹剧罢休,云姒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惹得她狐疑转过头,下一刻,眼前出现一片明黄色,云姒倏然一惊,脸色骤变,她轻扯了下主子的衣袖,她刚要服身行礼,就见来人轻颔首,打断了她。 云姒噤声,有点不解地低下头。 云鬓轻落一缕青丝,垂在颊侧,乌丝越衬得女子脸颊白净,她垂下杏眸,谈垣初的角度,只能看清她抿紧的粉唇,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姣好容颜只是错觉罢了。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看了眼那位宫女,她恭敬地低垂着头,挺有眼力见,只见他一个示意,便领悟他的意思,知道他不想被众人发现。 许是乍见他时过于惊讶,一双杏眸陡然睁大,藏了些许惊愕,谈垣初淡淡地收回视线,宫中有很多美人,一颗石子扔下去许是都能砸到两个,但谈垣初也不得不承认,这宫女的容貌有些过盛了。 谈垣初收回视线,下一刻,他便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皇上?!” 卢才人被云姒拉一下,起初不明所以,等回过头来看见皇上时,人都傻眼了,震惊的话脱口而出,音量不小,等话音传出来,看见皇上皱眉,卢才人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立即抬手捂住嘴,睁着一双软和的眸子看向皇上。 云姒一惊,见四周妃嫔都看了过来,只能拉着主子重新给皇上请安,纤细的腰身一刹那弯了下去,她颇有点不敢看皇上的神色。 卢才人不蠢,反应过来,这是请安也是请罪,连忙也服身行礼: “嫔妾见过皇上。” 再无语,众目睽睽下,谈垣初也不能表现出什么,颔首: “都起吧。” 谈垣初越过卢才人二人,抬眼朝御花园中心看去,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不咸不淡地问: “这是怎么了?” 在场的人中杨婕妤身份最高,也没人能越过她先说话,杨婕妤盈盈一服身,再起身时,眼眶都有些红了,娇气委屈地看向皇上: “皇上,您看看苏美人,都欺负到嫔妾头上来了,嫔妾领着宫人好好走路,她上来就冲撞过来,若非雅玲护主及时,现在倒在那里的就是嫔妾了!” 她是惯会颠三倒四的,谁都知道苏美人是推的雅玲,但偏生她说雅玲是护主才被撞到的。 事情的严重性一下子就变了许多。 苏美人皱眉,反驳:“嫔妾只是不慎碰到了杨婕妤的宫女,何时冲撞到杨婕妤了。” 杨婕妤不理她,哭哭啼啼地冲着皇上擦眼泪,不得不说,杨婕妤哭起来是真好看,梨花带雨的,眼泪和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往下掉,轻而易举就让人生了怜惜,她扯着皇上的衣袖,娇滴滴地拖长了音: “皇上——” 谈垣初垂着视线,看了她一眼,又朝苏美人看了一眼,神情不咸不淡,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云姒不由得摇头,一个新欢,一个旧爱,也不知道皇上会选谁。 苏美人自然不会任由杨婕妤给她定罪,她轻蹙眉,只低眸轻声道: “请皇上明鉴。” 不纠缠,不请罪,偏偏摆出一副与她无关的作态。 四周人都不禁挑眉,虽说杨婕妤有将事态往严重说的嫌疑,但苏美人可不是全然无辜,毕竟不论怎么说,雅玲都是她让人推倒的。 卢才人被刚才的变故弄得心神不宁,但这时也好奇皇上会怎么做,她摸不清皇上的态度,低声问云姒: “皇上来了多久?” 也不知有没有看清全过程。 闻言,云姒摇头,她也只是后来才发现皇上的,谁都不知道皇上看见了多少。 但云姒觉得皇上不是傻子,哪怕没看清全程,也未必不知道真相如何。 谈垣初略觉兴味地朝苏美人看了眼,苏美人生得清丽,平日也端得疏离,谁都觉得她应该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但其实不然,她出身丘侯府,苏侯爷是武将出身,也不知是怎么养成这幅模样的。 谈垣初半晌没说话,杨婕妤都快哭不出来了,颇有点尴尬,谈垣初终于有动静,他抽出自己的衣袖,在杨婕妤脸色要僵硬时,又递了手帕给她,漫不经心道: “苏美人以下犯上,罚一月月俸。” 一月月俸罢了,还抵不过苏美人头顶的一只簪子贵重,这个惩罚几乎相当于没有。 杨婕妤有点不满意,她噘起唇,想要说什么,谈垣初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杨婕妤倏然噤声,不敢再多话。 和她不同,苏美人错愕抬头,眸中还残余了些许不敢置信,须臾,她怔然低落地垂下视线。 虽说惩罚不重,但这件事上也看出皇上的态度,明显是偏向杨婕妤的。 云姒不着痕迹垂眸,但如果今日皇上不现身,等待苏美人的就是被带到长乐宫中,到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云姒一时间也不知道对于苏美人来说,究竟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美人黯然伤神,但凡是个怜香惜玉的恐怕都受不了,只是谈垣初仿佛看不见一样,随意拨开杨婕妤的手,扫了一眼看戏的众人,轻挑眉: “都聚在这里,是要朕一一送你们回宫?” 众人一惊,也听不出皇上这句话是喜是怒,不敢接这句话,纷纷散了去。 卢才人也趁机溜了,她站得远,因此溜得比谁都快。 谈垣初回头,原处早没了那对主仆,他的情绪平静,仿若只是随意一瞥罢了。 但许顺福跟着他许久,多少了解他,猜到皇上回头是在找那对主仆,许顺福没有看见云姒的容貌,只当皇上是在找那位宫妃,他见过新入宫妃嫔的画像,对这些宫妃的消息了如指掌,当即恭敬道: “刚才那位是和宜殿的卢才人。” 谈垣初没看他,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这句话,转身离开。 一到和宜殿,卢才人就瘫倒在软塌上,她哀嚎一声,抬手捂住脸,颓然道: “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要被皇上厌恶了!” 皇上明明不想被众人发现,她却傻子一样出声暴露了皇上,皇上肯定觉得她蠢笨,不会来她这和宜殿了! 颂茸听得一头雾水,忙忙问: “主子发生什么了?” 卢才人哭丧着一张脸和颂茸说了御花园的事。 颂茸听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也不敢说什么惹主子胡思乱想。 云姒苦笑不得,虽然也心有不安,但现下只能出声安抚道:“主子不要胡思乱想,皇上不会和主子计较的。” 卢才人半信半疑地放下手。 云姒只是出声安慰主子,但谁也没想到她的话验证得这么快。 傍晚,御前传来消息—— 今晚和宜殿侍寝。 插入书签 第 6 章 和宜殿侍寝,消息一传出来,和宜殿立即忙得脚不沾地。 消息送来得有点晚,卢才人惊得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是她侍寝,云姒没愣,立刻让人给卢才人梳洗,热水一桶桶地送入和宜殿,净室中都水汽弥漫,卢才人沐浴完,还在不敢置信地问: “皇上真的宣我侍寝?” 云姒轻笑:“御前公公亲自来传的消息,当然不会有假。” 卢才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欢快地泼了一捧水,坐到梳妆台前,她让颂茸退开,对云姒道: “你在宫中时间久,手也巧些,今日你来替我梳妆。” 闻言,颂茸脸色变了变,云姒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样,心底轻叹了口气,做奴才的最怕就是不得用,卢才人夸她手巧,日后少不得让她梳妆,便等于她抢了颂茸贴身伺候的活计,颂茸心底自然不会高兴。 但云姒不会拒绝,她不会因为害怕得罪人而放弃到手的好处,再说,这是主子的命令,也容不得她拒绝。 云姒的确手巧,她对着铜镜仔细观察了卢才人片刻,才开始动手,如今皇上宠爱容昭仪和杨婕妤,所以很多人在侍寝时会是隐晦地朝着二人妆容打扮,云姒没有这么做。 卢才人生得甜美可爱,如果照着容昭仪的妆容打扮,不过是画虎类犬,得不偿失罢了。 云姒取了一支样式简单的桃花簪,在衣裙中也挑了适配的胭脂色广袖锦缎裙,衬得卢才人腰肢纤细,描眉涂唇后,只越发添了些许恬静娇憨,桃花簪衬出一抹甜意。 卢才人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笑意一点点明盛,她掩唇笑: “我就知道云姒手巧。” 云姒抿唇笑,没去看颂茸,低眸道:“主子谬赞。” 卢才人撇撇嘴,不喜她这般谦虚: “明明做得好,有什么不敢应的。” 云姒脸颊一红,意识到卢才人的态度,当即换了个说法:“奴婢谢主子夸赞。” 二人说说笑笑,殿内气氛一时格外好,颂茸攥了攥手帕,她朝眉眼浅笑的云姒看去,女子生得好,杏眸透彻,衬得旁人黯然失色,颂茸没见到备受圣宠的容昭仪,但颂茸不觉得容昭仪的容貌会比云姒更盛。 她跟着主子见过不少美人,仍是觉得云姒容貌过于耀眼,有云姒在,皇上当真看得见主子吗? 颂茸忧心忡忡,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云姒有几分忌惮的,不在于容貌,而是她在宫中多年,对宫中了解要多于她,加上主子不过和云姒相处几日,就觉得她用得十分顺手,分明她才是跟着主子进宫的人,偏其余宫人却把云姒当作主子下的第一人,她心底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芥蒂? 小融子不着痕迹地从颂茸身上收回视线,眸中神色有片刻阴冷。 卢才人学过规矩,她命人去御膳房传膳,等晚膳送到后,便领着一众奴才等在殿前,颂茸搀扶了卢才人,云姒没和她抢,安静地站在卢才人身上。 谈垣初进来时,抬眼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卢才人盛装打扮,按理说,谈垣初第一眼看见的应该卢才人,但偏偏不然,他进来时,许是听见了动静,那女子抬头看了眼,于是谈垣初便只能看见了她。 四周点着灯,仿若一层柔光披在女子身上,她投来的一瞥都似乎添上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收回视线很快,许是知道自己容貌惹眼,她总是低垂着头,让人只能看见她的一点白皙下颌。 离得近了,便越见她腰肢纤细,堪堪一握,被青衣掩盖。 “嫔妾才人卢氏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视野中的青色淡去,穿一身胭脂色宫装的卢才人才入了他的眼,谈垣初轻挑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错神,但无人发现,他也若无其事地扶起卢才人,只是一时有点很难理解卢才人是怎么想的,把这种人搁在眼前伺候,她到底是想让谁出头? 云姒没往皇上和卢才人跟前凑,颂茸有意拦着她,她顺了颂茸的意,退一步让颂茸上前伺候着。 她深知,卢才人现在对她放心,一是刚进宫心思浅,二是觉得她没那个心思。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云姒从安安稳稳的中省殿出来,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心底清楚。 她再多想法,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在卢才人面前显眼,她不贪图眼前这一点蝇头小利。 云姒低头,她脑海中乱乱的,不由得想到了皇上。 说起来,她进宫许久,只见过皇上三次,头一次还是远远地在瞧见皇上领着容昭仪逛御花园,那时她不过刚进宫,整个人都陷入颓然害怕的情绪中,对皇上也不关注,也没有现在的想法。 午时请安结束,乍一见到皇上,她只顾得紧张,能领悟到皇上当时不想暴露已然了得,根本没有细看皇上的模样。 倒是刚才,早做好了会见到皇上的心理准备,虽说只是短暂一瞥,但也让她看清了皇上,和她想象中的不同,她原本以为皇上会是那种极具威严的人,但不然,威严不是没有,却不像她想的那般,反而因为他神情过于平静,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不论是在御花园时对杨婕妤和苏美人的处置,还是现在和卢才人说话的模样,总觉得他没用心。 云姒隐晦抬眸,皇上坐在椅子上用膳,卢才人请他用膳时,他直接就应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用膳后才来的,卢才人和他说了什么,他往里挪了挪,颇有点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卢才人,偏在卢才人觉得不满时,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投过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人,便没人敢生出一分不满来。 云姒离开中省殿前想了很多,其中当然包括皇上。 云姒抿心自问,她敢生出野心,其中最大的倚仗就是她这张脸,宫中容昭仪和杨婕妤一向以容貌傲于众人,她便总觉得皇上也是贪图美色的,到了现在,云姒也没觉得这个念头有误——毕竟,苏美人和卢才人家世相当,苏美人却比卢才人高出一个位份,非说二者有什么不同,不就是苏美人容貌出众些? 但如今真的见到了皇上,近距离接触后,她却觉得从前想得过于简单了。 倏然,一直漫不经心回应卢才人话的皇上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朝她看过来,四目相对,云姒蓦然一惊,她慌乱无措地垂下头,青丝遮挡,只露出下半张脸,她轻咬了下唇,双手紧张地攥紧手帕。 谈垣初察觉到那个宫女的视线,偷偷摸摸的,一开始他懒得管,今晚来和宜殿本身就是一个意外,许顺福问他今日要不要进后宫时,他不知怎的就想起御花园时的情景,等回过神,和宜殿三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谈垣初轻啧了声,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贪图美色的人,后宫女子也是觉得有趣才宠爱几分,但如今忽然对一女子见色起意,倒是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意外。 意外之余,谈垣初却也坦然接受自己这一点。 他一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了。 但她看得有点久,让谈垣初生出一分兴趣来,毕竟,今日见到的云姒给他的印象就是规矩二字,可她现在做的事和规矩却不沾边,一抬头,撞见女子眸中的情绪。 女子杏眸透彻,本该是很干净的,但谈垣初见到的却不是这么回事。 那双眸子中藏着一点点野心,她眸子越透彻,这一点就越清晰,不强盛,却也让人不能忽视。 哦。 谈垣初收回视线,他轻佻地勾住圆桌上的木箸,对于女子的心思,他有点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这后宫没有野心的女子太少了,她不过也是其中一员罢了。 人都是这样,总有点劣根性,本来挺想要的东西,忽然发现能够轻易得到,便会丧失点兴趣。 至少,谈垣初是有点败兴的。 他松了木箸,没再看云姒,顺着卢才人的话,和她进了内殿,一堆宫人跟进来伺候,谈垣初扫了眼,没瞧见云姒,他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她不是殿内伺候的吗? 谈垣初扫了卢才人跟前伺候的颂茸一眼,直接问了出来: “换了伺候的人?” 卢才人愣了一下,但没有多想,毕竟今日在御花园遇到时,她身边跟着的是云姒,皇上会有这样的疑问也是正常。 卢才人软声道:“没有,颂茸是跟着嫔妾进宫的,往日也都是她近身伺候的。” 谈垣初不在意地点头。 所以,她连个心腹都没混上? 卢才人见皇上神情,越发不把这当一回事,笑弯了眸轻勾住皇上的手。 但许顺福却是抬头看了眼皇上,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什么时候见过皇上会关注后妃身边伺候的人是谁? 许顺福再联想今日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很快回过神,感情皇上今日回头寻的不是卢才人,他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底。 皇上和卢才人进了内殿,云姒就退了出来,里面一堆人伺候着,用不到她,再加上颂茸明里暗里地防备,她也乐得给颂茸吃一颗定心丸,省的她会在卢才人面前说三道四。 而且,云姒想起刚才那个对视,不由得轻抚了抚胸口,仍是觉得些许心有余悸。 插入书签 第 7 章 和宜殿侍寝,云姒也不敢偷闲,她挤出时间吃了个饭,小融子担忧地问她: “姐姐怎么出来了?” 云姒是殿内伺候的,按理说,她和颂茸一样都是要留在殿内的,小融子猜到什么,快速地皱了皱眉。 云姒耸肩,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和小融子相识许久,也都知晓底细,她也没有藏着情绪: “懒得见她一脸防备。” 颂茸隐隐约约的戒备,云姒心知肚明,虽说她理解颂茸的做法,但不代表云姒就一点都不在意。 说实话,卢才人都没表示什么,颂茸却偏偏从中作梗,碍事拌脚,云姒也挺烦她,只不过她心底清楚,颂茸和卢才人是自幼的情谊,她如今比不得,才会隐忍退让。 小融子低头,声音中低闷听不出情绪: “她真碍事。” 话音落下,云姒恼瞪了他一眼:“慎言,让人听了去,少不得惹上是非。” 小融子闷闷不做声。 快速吃了饭,小融子拦住她要收拾的动作:“姐姐去殿前守着吧,万一主子叫姐姐,这里我来收拾就行。” 云姒没和他客气,弯眸冲他轻笑: “我厢房中有橘子糖,就在桌子上,你待会自己去拿。” 小融子年少时苦楚,很少吃甜嘴的东西,后来有机会了,便有些贪糖,云姒知道这一点,得了糕点或甜食,时常会留点给小融子。 闻言,小融子捏住木箸的手稍顿。 云姒匆匆离去,没瞧见小融子眸中神色变了变,最终一点点阴冷下来。 他这般人,从小就在泥堆人窝中跌打滚爬的,乞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讨的钱还得上交,否则连个破庙都不能落脚,他能熬过来,自然不会什么都不懂,他没遇见过对他好的人,如今遇见了,就不想放手。 谁敢碍了姐姐的路,他就要谁的命! 小融子低下头,明明已经饱了,却仍是把碗中的饭一点点扒进口中,面无表情地咀嚼,他不会浪费一点粮食,也不会浪费一点机会。 ******* 云姒回到殿前时,颂茸刚好从殿内出来,她脸色不是很好,朝云姒看了一眼,心有不满,却没敢发泄出来。 云姒没理她,她和颂茸都是殿内伺候的,谁也没能高强过谁,如今主子需要她,她在殿内的威信也比颂茸高,颂茸想朝她发情绪还不够格。 不过,云姒倒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她都顺着颂茸的意退出来了,怎么颂茸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云姒不理解,但当御前的许公公出来后也朝她看过来时,她心底咯噔了一声,一头雾水。 许顺福本来还纳闷皇上怎么会对一个宫女感兴趣,但看清云姒的脸后,那点纳闷顿时烟消云散,自觉猜到皇上心思,许顺福对云姒颇为客气,冲着云姒点了点头。 云姒迟疑地点头。 今日是颂茸守夜,云姒待了半个时辰后,听到里面叫了水,才和秋玲一同回了厢房休息。 她和秋玲不住同一间厢房,如今和宜殿空旷,她和颂茸都是单独厢房,秋玲和另一位宫女同住,回去的途中,秋玲时不时朝云姒偷瞄一样,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云姒脾气很好地问:“看我做什么?” 秋玲偷看被发现,讪笑一声,她和云姒都是中省殿分来的,和云姒当然比颂茸关系要亲密一点,她小声道: “姐姐刚才不在,皇上在殿内还提到姐姐了。” 她把殿内发生的事告诉了云姒,看不上眼地撇了撇嘴:“姐姐是没看见颂茸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真是毛病,要不是跟着主子进宫,就她这样的,也配在殿内伺候!” 在她看来,颂茸没有半点规矩,有时都敢在主子说话时插嘴,这是在和宜殿,才人念着几分主仆情谊,才没事发生的,待日后出了和宜殿,这般性子少不得惹出祸端来。 如此也就罢了,心眼也和针尖一般小,生怕有人出头。 想到这里,秋玲眼中闪过一抹不忿,刚才云姒退出殿内,便换成她进殿伺候,但颂茸却处处提防她,连主子身都不让她凑近。 真是有病! 云姒轻垂了垂眸,再抬眼,她无奈摇了摇头,一副推心置腹地安抚道:“好了,她到底是和主子一同进宫的,情谊不同,你心底要是不高兴,便少与她说话。” 秋玲还要说什么,云姒打断她: “你也知道她和主子亲近,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 秋玲扯了扯帕子,瘪唇道: “我也只和姐姐说道说道,不会到处乱说。” 云姒笑而不语,不接这话。 她和秋玲没什么情谊,也不会和秋玲拉帮结派,她看似安抚秋玲一句,实则秋玲心底只会越觉得颂茸难以相处,她只是想给颂茸添堵罢了。 颂茸一直若有似无的阻扰令人厌烦,她也总得回敬一二。 云姒一贯不是好脾气的人,只是生得这般容貌,再要性子强势恶劣些,怕是要遭人厌恶。 ****** 一夜到天明,记得明日要去殿前伺候,睡前云姒都不敢浪费时间胡思乱想,她自觉身份低微,皇上不会记住她,哪怕心有余悸,也没有自作多情地想太多。 翌日不到卯时,云姒就起了身,匆匆赶到殿前时,见颂茸一脸困倦,她轻声: “我在这伺候,你先回去休息。” 颂茸立即摇头,防备地看了云姒一样,生硬道:“不用。” 她守了一夜,最后让云姒在主子和皇上面前出头?她才没有那么傻! 云姒轻扯唇,有点一言难尽,要不是许公公都在对面看着,她根本懒得管她,同是一殿伺候的人,哪怕心底不满表面上也得藏好,装出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尤其是在御前跟前,简直了。 压住情绪,云姒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再多说,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殿内动静。 许顺福挑了挑眉,一晚上足够他查到很多消息,据他所知,云姒被分到和宜殿时就是殿内管事的身份,卢才人也没对这个安排有异议,平日请安也带着云姒一起,按理说,云姒在和宜殿应该是只居于卢才人之下的地位。 但瞧现在,昨日都没能进殿伺候,如今也不和颂茸争执,会不会有点太不争不抢了? 许顺福心底腹诽,面上一点都没带出来,甚至都没往云姒多瞥一眼。 早朝是每三日一沐休,今日有早朝,皇上不可能久睡,瞧着时间也将要起身了,这也是云姒这么早起床的理由,总不能主子都醒了,当奴才的还在睡。 须臾,殿内传来动静,许顺福理了理衣袖,低头推门进去,颂茸和云姒紧跟其后。 殿内一片安静,外间也只是飘了层黯淡的白色,整个天都是灰蒙蒙的,殿内也是昏暗,云姒借着一点光线点亮了烛灯,转头一看,皇上已经坐了起来,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 意识到皇上在看她,云姒心中蓦然一惊。 她不敢多看,立即低下头,心底隐约清楚一件事,皇上是猜到她的心思了。 不等云姒如何懊恼,床榻上传来卢才人娇娇软软的一声哼唧,含着些许哑色,叫人无端生出了脸红,云姒越发低了低头,却在这一瞬觉得处境也没那么差。 皇上知道她的心思又如何? 只要她一日不改变心中想法,皇上总会知道的。 心思转了几圈,云姒一点没耽误事,手疾眼快地要上前伺候卢才人,却被颂茸挡住,云姒心底是真无语,但没和颂茸争,恰到好处地退了一步,准备去拿卢才人今日要穿的衣裳。 结果,她还没转身,身后就有人轻推了她一把,她整个人就站在皇上面前,云姒有点傻眼。 她回头一看,推她的人是许顺福,再一瞧,殿内居然只跟进来她和颂茸两个宫女,其余都是小太监,云姒心底犯嘀咕,御前的宫女都干嘛去了?她人都被推到皇上跟前了,伺候皇上穿衣的活计只能落在她身上。 要不是时机不对,否则云姒真想好好谢上一番许公公。 许顺福的动作不隐晦,谈垣初看得清清楚楚,他倒是不意外许顺福的机灵,相较而言,某个昨日眼底写着野心的人就显得笨拙了许多。 机会推到眼前,还不知道抓住,就这样的,还整日里想东想西的? 谈垣初漫不经心地抬起眼,这个想法刚略过,女子已经蹲了下来,她动作很利落,却也轻柔,替他穿袜穿鞋,谈垣初只觉得她的手刚碰上来,下一刻,鞋子就穿好了。 他本来以为的她会趁机做些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 抬头,女子站在一旁,静等他起身,谈垣初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才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女子拿起衣裳替他穿衣,她不高但也不矮,抵到他肩膀处,从谈垣初的角度,能看见她一颤一颤的眼睫,烛光下,美人面似乎越添了些说不清的韵味。 谈垣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这时才恍然,她没有表面上的淡定如初。 她一直垂眸,一记正眼都没看他,当真守规矩得不行。 谈垣初也说不清什么情绪,但他也知道,自己对这个宫女的关注有点多,一点也不像败兴的迹象。 一缕青丝忽然落下,垂在女子脸侧,她有点意外,想抬手把青丝别过去,但双手都不得空,只能越发低了低头,不让主子发现仪态有失,谈垣初抬了抬眼,没管。 云姒加快了动作,想要赶紧整理发髻,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那缕青丝别到耳后,不可避免的,手指轻碰到她耳垂,云姒浑身一僵,明黄色的衣袖很快收了回去。 他的身影挡住了卢才人的视线,云姒不必担心会被人看见。 但她仍是控制不住地眼睑颤抖,四周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心跳一点点加快,仿佛震耳欲聋,云姒慌乱地低下头,她有点回不过神来。 皇上这是在做什么? 插入书签 第 8 章 殿内昏暗,加上谈垣初挡住了一些人的视线,所以,谈垣初的动作没几个人看见,但许顺福就站在两人对面,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许顺福看得眼都睁大了。 女子肌肤白皙,不经意碰触到的地方也是细腻滑嫩,谈垣初收回手,袖中的手指不着痕迹地一动。 云姒人都是傻的,不受控制地抬头看向皇上,但皇上没看她,仿若刚才的举动只是她的错觉罢了,云姒脑子乱糟糟的,动作却一点都没耽误,在卢才人转过身时,收了手,恭敬地垂眸退到一边,许顺福都不得不有点佩服她了,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云姒不知道许顺福在想什么,否则只怕会苦笑。 她怎么可能冷静? 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脑海中紧绷着一根弦。 云姒快速地抬头看了眼卢才人,确认卢才人没发现异常,心底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才镇定下来仔细观察卢才人。 和往日相比,卢才人神情有点恹恹的,不是心情不好,倒是像身体有些不适,她上前接过云姒手中的腰带,亲自替谈垣初整理了一番,恋恋不舍地送走皇上后,直接瘫在了床榻上。 云姒一愣: “主子怎么了?” 卢才人脸有点白,一手按着腰,瘪着唇带了些许哭腔: “好疼。” 云姒被惊到,赶紧替卢才人解了衣裳,卢才人穿着绿色戏水鸳鸯的肚兜,衬得肤色白皙,但腰窝处有着一片青紫,看上去颇有点唬人,云姒蹙眉,担忧地抚了抚那处,低声问: “主子疼得厉害吗?” 卢才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吧,她恹恹地点头,眸子软乎乎地一片,让人格外心疼。 卢才人想起昨日场景,心底还浮现着些许后怕。 人人都说侍寝是一件好事,卢才人也这样觉得,进宫前,母亲也和她说过,其中美妙是要她自己体会的,但总归是要先顾着皇上。 卢才人不敢忘记母亲教诲,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在床榻上竟然是这般不会怜香惜玉的人。 一次侍寝,简直要了她半条命,半个时辰叫了水,卢才人还惦记着疼,半点滋味没觉出来,完事后,皇上拿着锦帛擦身,她还得立即爬起来伺候皇上洗漱。 还一点不适都不能表现出来。 卢才人委屈地瘪了瘪唇,真的好疼,她总觉得昨日的皇上不怎么热衷于那事,草草应付了事,但她疼得太狠,不仅没有勾着皇上,还觉得松了口气。 云姒见卢才人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没敢再问,颂茸也凑过来,见到主子身上青紫,惊呼一声: “皇上怎么这么狠心!” 云姒皱起眉头,觉得颂茸过于口无遮拦,皇上也是她可以议论的?这宫中没什么秘密,万一这话传到皇上耳中,怪罪下来,整个和宜殿都陪得着她倒霉! 没等云姒说什么,卢才人变了脸色: “住嘴!” 颂茸一直若有似无地在和云姒争,被主子当着云姒的面训斥,面上有点挂不住,当即臊得一张脸通红,许久,她回过神来,低头窘迫道:“奴婢一时失言,主子息怒。” 卢才人知晓轻重,也怕颂茸会惹出事来,不禁有点埋怨: “你下次说话过过脑子,平日中你也多和云姒学学规矩。” 卢才人再偏心,也不得不承认,论规矩,云姒能甩颂茸一条街,会带颂茸进宫,全凭的是二人主仆多年情谊,加上她被颂茸伺候习惯了,但见颂茸一次次失态,卢才人哪怕不说,心底也难免觉得她和其他宫人比,会有点上不得台面。 她这种人,平日中就最在乎脸面,身边的奴才不得用,也会觉得被别人比了下去。 颂茸听出主子话中隐约的嫌弃,低下的头一片臊红,她尴尬得不敢抬头看云姒表情。 云姒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主子话中是有埋怨,但见她半点没有生恼,就知主子心底是看重颂茸的,云姒眼神微闪,她蹲下身子,出声打破殿内有点凝固的气氛: “奴婢给主子重新换一件宽松的衣裳。” 卢才人脸色缓和了一些,冲着云姒点头。 时间一耽误,过得很快,云姒出去打发宫人到御膳房领早膳,昨日和宜殿刚侍寝,御膳房都是有眼力见的,送的早膳格外丰盛,卢才人见到,不由得没好气: “这群奴才之前根本对我没上心!” 云姒没接这话,安静地给卢才人盛了一碗粥。 前往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的路上,卢才人意外遇见了邱才人,两人都住一宫,但彼此除了在坤宁宫外就没碰过面,遇见时,卢才人还有点意外,觑了眼时间: “邱才人今日怎么也这么晚?” 她是换身衣裳耽误了,但邱才人往日都是早早就到坤宁宫了,这个时辰才出发明显不对劲。 云姒不易察觉地朝邱才人看了一眼,邱才人是旧邸跟上来的老人,她穿一身绛紫色宫装,衬得她很是安静,邱才人冲卢才人点了下头: “出门时不慎脏了鞋袜,才来晚了些。” 邱才人抬头,又抿唇笑了笑:“和卢才人同住一宫,还是头一次一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话音甫落,邱才人看见卢才人身后的云姒,陡然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再看向卢才人时,她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她在宫中是个不起眼的,知道自己位份低,也不敢惹麻烦。 虽然和卢才人同住一宫,但也一直和卢才人没有交际,这还是她头一次关注卢才人,谁知道就在卢才人身边看见这样一位宫女,她不懂卢才人是怎么想的。 宫中嫔妃不少,侍寝的机会难得,每个人都想抓住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生怕会被皇上忘记。 这卢才人倒好,撂一个这么显眼的大美人在宫中,皇上每每去和宜殿,印象最深的到底会是谁? 往日没看见就罢了,如今看见了,邱才人很难从云姒身上挪开视线,有她在,完全把卢才人的风采挡住了,但邱才人也看出云姒刻意低着头,似乎是不想掩盖住主子。 但这般姿色岂是她想藏,就藏得住的? 邱才人今日会晚,自然是有意为之,她恩宠平平,平日中也安分守己,但谁都想过得好一些,卢才人是这次选秀中位份第二高的人,家世在后宫中也是拔尖,这后宫和前朝是分不开的,只要卢才人不作死,她总有出头的一日。 和卢才人交好,尤其卢才人现在位份不高,算是微末之时,日后她也能跟着沾点光。 邱才人扫了眼卢才人无忧无虑的脸,咽下想要说的话,在这后宫,心眼多不是好事,但没有一点心眼却也是不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不要插手别人宫中的事情了。 卢才人不知道邱才人想了那么多,二人顺路,自然而然地就结伴而行,只是卢才人身体不适,走得慢些,邱才人半点不催,耐心地陪着她,等到坤宁宫时,两人已经能够说说笑笑了。 二人同时进来,嫔妃都是挑眉,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但邱才人不显眼,众人也没当回事,卢才人侍寝是迟早的事,众人也都有心理准备,只是见别人侍寝,心底总是有点酸酸的,今日容昭仪来得很早,情绪却是淡淡的,手抵着下颌抬头扫了卢才人一样,便收回了视线。 容昭仪是一宫之主,在宫中也算高位,看出她心情不好,一时间宫殿中的声音都小了点。 卢才人不明所以,但她懂得从众,眨了眨眼,安静地坐下来喝茶。 云姒倒是隐约猜到一点容昭仪的想法,在新妃入宫前,后宫最受宠的人是谁?自然是容昭仪娘娘。 但新妃入宫后,前前后后数人侍寝,容昭仪愣是一次圣上的面都没见过,心底自然不会高兴,但容昭仪也没朝新妃发泄什么,只凭这一点,容昭仪和杨婕妤就截然不同。 只是这话有点言之过早。 ——皇上不进后宫了。 很明显的迹象,皇上整整三日都不曾进后宫一步,新妃中只有苏美人和卢才人侍寝过,还都没有赏赐,甚至苏美人还被罚了一月月俸,谁都不知皇上在想什么,但后妃见不到皇上,只能在请安时朝皇后发牢骚。 皇后很是稳得住,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宫中的气氛一时格外浮躁。 时间一久,容昭仪看新入宫的妃嫔也不由得有点不顺眼。 作为最后一个侍寝的卢才人便遭了殃,这日,卢才人不想那么早地回宫,拉着云姒准备去喂鱼,刚到凉亭,就见杨婕妤被仪仗高高抬着,二人相遇,卢才人赶紧蹲下身子行礼,杨婕妤嫌恶地冷哼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你伺候皇上时出了差错,才恼得皇上数日不进后宫。” 卢才人一懵,皇上不进后宫,也能怪到她身上? 杨婕妤这分明是久见不到皇上,没有皇上撑腰根本不敢和容昭仪作对,又偏生没有法子,只能找个人撒气。 卢才人有点气恼,她也是一直被娇宠着的,向来没受过气,但好歹记得二人身份有别,到底没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憋屈道: “杨婕妤说笑。” 杨婕妤扯唇,眉眼不见半点在皇上面前时的嗔意,她勾起嘲讽: “谁和你说笑?” 卢才人一噎,见她有点冲动,云姒低垂着头,赶紧隐晦地拉了她一把,杨婕妤把这一切看在眼底,没瞧见那宫女的脸,但也看清了动作,她勾唇: “一个奴才都比你懂规矩。” 卢才人的憋屈到底叫她心底舒坦了些,杨婕妤没再为难卢才人,施施然地吩咐仪仗启程离开。 等杨婕妤走后,卢才人再没了喂鱼的心思,气得眼眶通红,还没到和宜殿,就忍不住落了几滴眼泪,她哭着道: “太欺负人了!” 云姒轻抚她的后背,低声劝慰:“主子消消气。” 卢才人头一次被人当着面冷嘲热讽,哪里能这么快平息情绪?回到和宜殿后,硬是伏案痛哭了一顿,等到午膳送到时,她才停下来。 结果一看膳食,根本比不上前两天,卢才人不由得又是一顿气恼,午饭根本没吃下去。 这股憋屈劲一直持续到御前的消息传来。 许是皇上也意识到不进后宫的时间有点长,终于开始宣人侍寝,而头一个侍寝的就是和宜殿。 消息传来,卢才人一扫憋屈,冷哼道: “我算看出来了,在这后宫,没有皇上的宠爱,什么都不是!” 云姒见她振作起来,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垂下眼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轻碰了下耳垂。 插入书签 第 9 章 又是和宜殿侍寝,但卢才人和云姒的心态都和前一次截然不同。 云姒藏有心事,退出殿内去吃饭时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外间忽然落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云姒看着窗外的烟雨发呆,小融子担忧地看着她。 朝她的饭碗中觑了一眼,饭少了不到一半,姐姐几乎没动几筷子。 小融子推了一下菜盘: “今日是姐姐守夜,不多吃点,晚上会难受的。” 云姒仓促回神,冲小融子抿唇笑了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多吃了一点。 四下无人,小融子又谨慎地打量了四周,才试探地询问:“姐姐在想什么?” 想什么? 云姒不知道怎么说,皇上显然猜到了她的想法,但她却琢磨不透皇上在想什么,替她挽发,这分明是亲昵之举,搁在陌生男女之间,凭空又生出一抹隐晦的暧昧来,但偏偏皇上又什么都没说。 她只能胡思乱想,但做奴才的最忌讳胡思乱想。 外间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等云姒吃完饭,正好就雨停了,只有琉璃瓦片上还残余着积蓄的雨水,顺着檐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掉,云姒没撑伞,雨滴啪叽一下落入她乌丝中。 一抹冰凉,让人格外醒神,雨后的空气很好,卢才人身边有颂茸伺候,云姒没有着急回去。 她抬了抬头,天边已经将要暗了下来,夕阳余晖只剩一点点霞色,她停住了片刻,宫中灯光就一片连一片地亮了起来,华灯如星雨,给殿院中的美人都添了几分看不透彻的柔光。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靠近,有人停在了她不远不近的距离,莫名的,云姒心脏砰砰跳了几下,让她呼吸有点急促,她转过身,眼中刚浮现一抹明黄色,她头都没敢抬,立即蹲跪下身子行礼。 御前有宫人提着灯笼,云姒借着光,没看见皇上的神情,也猜得出他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脑子一阵拨乱,但云姒还是在心底骂了一句,守门的都是干什么吃的,皇上来了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有人替谈垣初撑着一把八骨油纸伞,他上前走了一步,油纸伞便跟上一步,他不避讳,也没叫起,云姒只能跪在那里,她规矩学得很好,生得好看着实吃香,不堪一握的腰肢轻折,都比别人多出一分盈态。 她执着低头,只露出一点尖尖的下颌,裙裾落在地上,染上水渍脏秽。 谈垣初伸出手,宫人有眼力见地把油纸伞奉上,明明就在和宜殿中,但殿内的卢才人愣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御前的宫人有序退开,瞧着离得些距离,但却把四周围了起来。 审时度势,在这后宫中,被所有人贯彻在骨子中。 外人看不清内里的一点动静,云姒却不是聋子,皇上离她太近了,她跪伏着身子,都能看见一抹明黄色,云姒不知该怎么形容,他太强大,仿若身处年幼时的后山,被丛林中的凶兽压迫住,他不紧不慢却又咄咄逼人。 云姒手指轻动,碰到了些许地面上的污泥,她往日很爱洁,但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 天空又落下了细小的雨滴,云姒察觉到冰凉,她忍不住抬眼看去,皇上停在了一个不远的距离,甚至可以说很近,但偏偏油纸伞只遮住他一个人。 八骨油纸伞很宽敞,遮得住两个人,但握住伞柄的人没有这么做。 他自顾自地遮雨,任由眼前女子被淋湿,也没有把雨伞倾斜半分,云姒不懂,整个人都有点茫然,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谈垣初也不知道,但是,他觉得女子面上的装模作样很是碍眼。 现在,她仰着头,细雨落在她面上,仿佛把她装出来的规矩都砸洗得一干二净,谈垣初忽然就觉得顺眼了。 他手腕动了动,伞面一点点朝女子倾斜,他冷不丁地开口: “最近休息得好么?” 很怪,说不出的古怪。 她和皇上几乎没有过交集,偏偏他用一种轻描淡语的语气问出这种话,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寒暄,二人好像认识许久一般。 云姒没遇到过这种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对。 但云姒又有点隐晦地懂了,他在漫不经心地告诉她,那日替她挽发不是不经意发生的小事,她在因此心绪不宁,他也不是一点都不记得。 黛瓦上的雨水还在落,顺着檐角滴下,伞面上也传来雨滴碰撞声,闷响,躁动,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云姒不敢和他对视,仓促地想要低头,但垂眸的一刹间,遮在头顶的雨伞登时消失,仿佛在警告她什么,云姒立住不敢再动,试探性地抬眼,伞面一点点又倾斜过来。 云姒终于看清皇上现在的模样,他神情很淡,眼神也很淡,眸色却是有点深。 云姒看不懂,但不妨碍她清楚了一件事——皇上对她也不是没有想法。 这就够了。 她故意地顾左右而言他:“皇上,主子在等您。” 这时候提到旁人,格外扫兴,谈垣初原本要去扶她起身的手收了回来,雨伞也猛地握正,没再和云姒说一句话,转身进了殿内。 这一刻,雨倾盆落下,御前所有宫人都恭敬地回到了谈垣初身后,连他手中的雨伞都被人接了过去,她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没人管她,也没人回头看一眼。 但云姒的心情却是不错。 她最近休息得好么? 一点都不好。 ******* 谈垣初进了殿内,殿内梳洗打扮的卢才人终于得了消息,瞪大了双眼,仓促起身: “皇上怎么悄无声息就来了?” 谈垣初平静地应了声。 他还是有点气结,她所作所为都是在说她有野心,想要上位,他把机会都明摆在她跟前了,她居然拒绝? 谈垣初并非看不懂云姒的欲拒还迎,但生平头一次被拒绝,谈垣初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卢才人眨了眨眼,隐约察觉到皇上有点不高兴,她不明所以,贴偎在皇上肩膀处,软声做解语花: “谁惹皇上不高兴了?” 许顺福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把自己当作一个聋子,谁惹皇上不高兴了,当然是您宫中的小宫女。 想到适才情景,许顺福是有点想笑的。 他没见过这一幕,尤其在皇上身上没见过这一幕,明明对那宫女有心思,平日中也是想要什么半点不掩饰心思的人,现在却是一句话都不明说,仿佛在憋着一股气一样,非要对方先低下头。 许顺福腹诽,他也没见云姒姑娘有得罪过皇上啊? 但皇上毕竟心高气傲,往日都是人贴着他,低不下身段也是正常。 谈垣初拨开卢才人的手,他心情不好,自然不会顾及别人,也不需要遮掩情绪,他冷淡道: “没什么。” 前些日子前朝有点忙碌,谈垣初一直没得空进宫,他对云姒的心思说重其实也不重,但当今日许顺福问他要不要进后宫时,他脑海中头一个浮现云姒的身影,和女子低头竭力隐藏心思的眉眼。 怨不得常有人因见色起意坏事,没得到总是难忘些。 于是,便有了今日和宜殿侍寝。 卢才人还要说什么,谈垣初直接打断:“歇着吧。” 卢才人哑声,她等了皇上许久,到现在还一直没用晚膳呢,但这话她不敢说出来,顺从地牵着皇上进了内殿。 ** 今日是云姒守夜,她被淋湿后,没有着急回到殿内伺候,而是回厢房换了一件衣裳,宫女的装扮也是有规矩的,每个季度有两套换洗衣物,得脸的奴才能得到主子赏赐,得一些锦缎布料,手再巧些,做一两件漂亮的衣裳也是有的。 云姒当初得刘公公看重,刘公公这个职位,常给后宫嫔妃分发份例,或多或少都揣满了腰包,他抬手昧下一点都够云姒吃穿的,所以,云姒是真不缺布料。 但她没有出格,只换了一身简单的襦青色长裙,裙摆恰好掩住脚踝,等她回到殿前时,许顺福都领着宫人出来了。 颂茸见她不紧不慢的样子,有点不满: “你去哪儿了?” 云姒:“被雨淋湿了衣裙,怕在主子前失仪,便回去换了身。” 闻言,许顺福不由得朝她看了一眼,差点乐了。 谁都不能说云姒说了瞎话,她只是没把实话全部说出来而已。 正想着,云姒朝他看了一眼,有点紧张地抿唇,似乎是怕被他揭穿,许顺福收回视线,她和皇上之间的事,他又不是脑子抽了,才敢冒然多嘴。 颂茸撇了撇嘴,她再看不惯云姒,却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气闷地回了厢房。 有耳房给许顺福等人休息,许顺福每日都得在皇上跟前伺候,他得要一直保持精力,不久,殿前就只剩下了云姒一个人。 夜很黑,雾气朦胧,虽说是夏日,但晚前刚落了雨,夜间还是有点凉的,宫墙上点了几盏灯笼,倒是不会很黑。 云姒垂头站在,半倚靠在墙上,闭眸打着盹。 做奴才自然要学会偷懒,这总不能一夜站着不睡觉。 但当云姒刚有点浅淡的睡意时,殿内传来些许动静,云姒倏然站起身,她伸手使劲地拍了拍脸颊,确保清醒了些,才低头推开门进了殿内。 昏暗的内殿,云姒不敢多看,许久,等靠近床榻前时,她抬头看了眼,卢才人早睡熟了去,而皇上,半倚靠在床头,他略显冷沉的眸子轻垂,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 在这种情景下,令人不由得心中一紧。 插入书签 第 10 章 云姒低伏下身子:“皇上。” “倒水。”略冷清的声音传来,不带一点情绪,许是刚睡醒,声音中透着点沙哑。 云姒埋着头,轻手轻脚地走到案桌前,她能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施施然地不做半点遮掩,云姒背对着人,不着痕迹地呼出了一口气,她垂眸倒了一杯水。 转身,谈垣初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举重若轻,等云姒捧着水杯递给他时,他却是抬手按了按眉心,似有些疲倦。 云姒咬唇,她觑了眼熟睡的卢才人,到底没有轻举妄动。 殿内安静得久了一点,谈垣初终于接过了茶水,幽暗的殿内光线轻闪,二人不可避免地指尖碰触,一触即离却又隐晦地掀起波澜,女子越发低了低头,谈垣初仰头,一饮而尽,喉结轻轻滚动。 吞咽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在安静的殿内却是格外明显。 四周仿佛倏然寂静了下来。 云姒不由自主攥紧了衣袖,殿内倏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似旖旎似暧昧,在二人中间弥漫开来。 “名字。” 这是谈垣初第二次主动向云姒说话,他语气冷淡,声音却是沉哑,问话时,垂下的眼眸微眯,眼底浓云沉雾,含着些许令人心跳如雷的压迫。 殿内燃着香炉,烟雾很淡地缭绕,云姒眼睫不断轻颤,低伏下身子,声音轻细,似乎怕惊扰到某人: “奴婢名叫云姒。” 谈垣初视线扫过卢才人,没再说话,把空的茶杯递给她。 二人谁都没有看谁,云姒平静地接过杯盏,任由指尖轻碰,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心跳声,她低头恭敬地杯盏放回原处。 殿门被砰一声关上。 云姒在殿外站定,却仿佛虚脱般扶住墙柱,一阵冷风吹过,她才惊觉,刚才殿内短短片刻的交锋,她后背居然冒出一下冷汗。 云姒抬头望天,浅淡的月色奄奄一息地落在院内,铺上一层静籁的柔光,云姒放松了些许,她轻轻地垂下视线。 翌日,颂茸到了后,云姒交接后便回了厢房休息。 她不算聪明,但在宫中待了这么久,却也知道万事不能操之过急。 ***** 和宜殿,谈垣初冷眼看着进殿伺候的宫女,某人不在其中,他蓦然挺冷淡地笑了一声。 卢才人一头雾水,不解地问: “皇上在笑什么?” 谈垣初口吻敷衍:“没什么。” 卢才人不满地撅了撅唇,忽然想起什么,卢才人眼眸一转,她软语道:“现在天气炎热,皇上日理万机,嫔妾宫中的宫女很是擅长做些清热解乏的吃食,待午后,嫔妾让人给皇上送些,皇上觉得如何?” 谈垣初似笑非笑,就这样支着腮,漫不经心地朝颂茸扫了眼,语气轻扬: “哦?” 卢才人被他斜眸觑过来,心跳都加速了几分,但意识到皇上误会了,她忙忙摇头,解释:“不是她,是另一位叫云姒的宫女,她昨日守夜,如今不在殿内。” 许顺福偷瞟了眼卢才人,心底不由得摇头。 听到耳熟的名字,谈垣初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半晌,才不咸不淡地颔首应下。 卢才人一喜。 她进宫也快一月,是知道皇上是不喜欢后宫女子去御前的,她本来只是想要试探一番,没想到居然真得了皇上首肯。 想起昨日对她冷嘲热讽的杨婕妤,卢才人心底不忿地轻哼了声。 得意什么,不过是比她早进宫几年罢了。 卢才人心情愉悦,直到请安时也还保持着好心情,眉眼笑意飞扬,落在久不见圣颜的众妃眼中,不由得颇有些刺眼。 杨婕妤最近没侍寝,想要恃宠而骄都找不到机会,每日请安也不敢再来迟,见卢才人一脸笑意,颇有点不顺眼,她一手支着下颌,用一种轻挑娇嗔的语气道: “呦,卢才人笑得这么开心,可千万别又像上次一样惹得皇上半个月不进后宫。” 卢才人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来,她厌烦杨婕妤一直把皇上不进后宫的责任推到她身上,要是她不反驳,别人信以为真,怕不是都得记恨上她,卢才人皱起一张小脸: “皇上朝务繁忙,来不来后宫,哪里是嫔妾能够决定的。” 笑话,她要是能影响到皇上进不进后宫,哪还有杨婕妤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的机会? 杨婕妤“嘁”了一声,懒散地勾唇,根本不听卢才人的辩解。 卢才人有点心梗。 她没有杨婕妤位份高,也不如杨婕妤得宠,再者,她也不似苏美人那般胆子大,只能咽下这口气。 等请安结束,卢才人气鼓鼓地回到和宜殿,扫了眼小融子: “云姒还没醒吗?” 小融子:“云姒姐姐去御膳房给主子拿早膳了。” 云姒是在殿内伺候的,整个和宜殿除了颂茸,都会喊她一声姐姐,小融子这声姐姐半点不突兀,卢才人也没有察觉不对。 卢才人皱了皱眉,气闷道: “让她别忙这些了,去御膳房做点消暑的吃食,给皇上送去。” 小融子错愕,却是没敢耽误,赶紧跑去御膳房找姐姐。 倒是颂茸听得皱紧眉头,如鲠在喉,她稍带情绪道: “主子怎么还让云姒去御前?” 卢才人在坤宁宫憋了一肚子气,再听颂茸的酸言酸语,不由得有点不耐烦,没好气道: “行了,别在这里挑拨是非,我倒是想让你去,但你能找到御前的路吗?!” 颂茸被一堵,半晌,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卢才人见状,郁闷道: “你好歹是跟着我进宫的,能不能别这么小家子气。” 让人知道了她殿内宫人不和,那些一个个不安好心的,还不得当个笑话看? 颂茸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察觉四周若有似无打量过来的视线,不禁臊得慌。 颂茸有点委屈,她明明是在替主子着想,主子不领情还要训斥她,但她还是觉得云姒那张脸是个隐患,她咬声问: “主子为何不亲自去,您亲自去,皇上不是更能察觉到您的心意吗?” 卢才人皱眉:“皇上不喜后妃去御前,让云姒去只是试探,等确认皇上不会排斥,我自然会亲自前去。” 话音甫落,卢才人烦躁: “你能不能别什么都来问我,自己也多动点脑子!” 颂茸脸上有点难堪。 秋玲瞧见,不着痕迹地低头,掩住唇角的幸灾乐祸。 而御膳房中,云姒刚拿到膳食准备回宫,就遇上匆匆赶来的小融子,云姒惊讶: “怎么了?主子有事找我?” 小融子点头,又很快摇头。 云姒有点不明所以,小融子喘匀了气,才把卢才人的吩咐说了出来,云姒不禁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出口确认: “主子让我去御前?” 小融子点头,他抬眼看向姐姐,御膳房人来人往,太监宫女不知几许,姐姐一样穿着宫女的装束,不曾有半点越矩,但她就是比旁人要显眼,她拎着食盒站在人群中,但小融子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云姒有点惊愕,但也很快回神,她想起昨日守夜时发生的事情,眼睑不易察觉地轻颤了几下。 她把食盒交给小融子,自己重新回了御膳房。 和宜殿没有小厨房,主子想做点吃食送给皇上,只能借用御膳房,不仅麻烦,还瞒不住事情。 云姒人还没从御膳房出来,关于卢才人要给皇上送吃食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坤宁宫。 皇后不紧不慢地翻看着卷宗,听到消息,轻笑了一声: “她被杨婕妤当面冷嘲热讽数次,心底不服气也是正常。” 百枝见娘娘不在意,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每年想给御前送东西的人都不少,要都很在意,她们不得被烦死! 但百枝有点好奇: “娘娘,你说卢才人能成功吗?” 皇后放下卷宗,抬眼,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 恰好这时中省殿传来消息,长乐宫这个月摔烂的玉器超额,询问是否要给长乐宫添补。 百枝没好气地皱眉: “杨婕妤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皇后垂下视线,重新拿起卷宗翻看,对百枝的话不置可否,百枝倏然噤声。 她们都清楚,杨婕妤会这般轻狂,背后倚仗的什么。 百枝只是糊涂,皇上到底看上了杨婕妤哪一点? 插入书签 第 11 章 朝阳宫,来来往往的宫人都低着头,轻手轻脚地生怕惊扰到里面的人。 长乐宫位于朝阳宫的东侧殿,杨婕妤就住在其中。 和宜殿要去御前送膳食的消息也传到了长乐宫,她脸色立时难堪下来,宫中伺候的人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谁不知道杨婕妤脾气不好,动辄就会打骂下人。 雅玲从中省殿回来,掀开帘子,就听见主子不忿地骂了一声: “一群狐媚子!” 杨婕妤一身粉色华衣坐在榻上,身边站着几个宫婢伺候,眉尖紧蹙着,透着一股遮掩不住的烦躁。 雅玲见状,心中叹息了声。 自新妃入宫后,主子就有点心浮气躁,皇上来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现在又得分给新妃一些,再者,新妃入宫后,除了自家主子得了一日侍寝后,其余侍寝机会都落在了新妃头上。 旧邸跟上来的妃嫔都伺候了皇上四五年,论年轻鲜嫩,自然是比不得新妃,若只凭容貌,主子倒也不输新妃,但再美的容颜也有看腻的一日。 主子不免有点惶惶,这些情绪难以言说,也就化成了烦躁。 雅玲声音很轻,劝慰道: “主子和她们计较什么,御前岂是人人都能去的地方,卢才人少不得挨个挂落回来。” 午后犯困,杨婕妤通常这个时候会小憩片刻,雅玲扶着她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杨婕妤看见铜镜中的女子扯唇,压根不信这话,吩咐: “盯着点。” **** 御书房,谈垣初伏案处理政务,朝臣刚刚离开,他眉心裹着疲倦,但忽然,他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沙漏,然后问许顺福: “什么时辰了?” 许顺福心中腹诽,皇上不是看过沙漏了吗,怎么还要多此一举地问他? 但许顺福没敢问,他顶着皇上的视线夸张地朝沙漏看去,毕恭毕敬中透着点装模作样的惊讶: “呦,都要过午时了!” 谈垣初眯着眼瞧他。 许顺福悻悻地笑了一声,移开视线,试探性地问:“奴才派人去传膳?” 谈垣初没说话,只是没什么情绪地耷拉下眼皮。 得,许顺福还有什么不懂的? 许顺福心底嘀咕,这和宜殿真是不懂事,说了午后给御前送吃食,还真准备等午膳后再送来? 真等到那时候,是准备送来给谁吃? 真没一点眼力见。 想到这里,许顺福忽然有点沉默,和宜殿那位主子但凡有一点眼力见,都不会提议今日让云姒姑娘来御前送吃食。 许顺福见过各种各样的后妃,难得有点一言难尽。 他胡思乱想,一刻钟眨眼间晃了过去,谈垣初抬眼,瞥了眼某个没眼力见的人,语气有点凉: “你准备一直在这里站着?” 许顺福一惊,讪笑道:“奴才去给皇上传膳!” 传膳是假,主要是赶紧去看看和宜殿究竟在搞什么鬼。 许顺福出了御书房,刚准备去后宫,就见一宫女打扮的人拎着食盒靠近,许顺福眼睛陡然一亮,他心底知道内情,没端着御前的架子,很快迎了上去,但等凑前两步后,许顺福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有点古怪。 来人一靠近,脸上立即堆了笑: “许公公,天气炎热,主子担忧皇上龙体安康,特意吩咐奴婢给皇上送一份冰镇酸梅汤来,还请许公公通传一声。” 许顺福瞧清了人,压根不是皇上想见的人,差点闹了个乌龙,许顺福有片刻没说话。 雅玲见他久久不应,有点迟疑地不解: “许公公?” 适才,雅玲刚安抚完主子,但没想到,主子忽然吩咐,让她给御前送些酸梅汤来。 天气热,冰镇酸梅汤是长乐宫一直备着的,而且,长乐宫有小厨房,重新备上一份也格外方便,不似和宜殿,弄一点吃食都得大费周折。 雅玲猜得到主子用意。 她和和宜殿一同送吃食来,御前的人若是拒绝了她,那么和宜殿也甭想进去。 论位份和宠爱,和宜殿都不如自家主子,如果和宜殿的吃食进去了,她送来的冰镇酸梅汤自然也能进去。 不论怎么算,自家主子都不亏。 许顺福回神,冲雅玲笑了笑,但没有应下,要是平日里,长乐宫送点东西来,他当然会放行。 但今日不同。 许顺福再没眼色,也知道皇上今日没用午膳,是在等谁。 等的不是杨婕妤,也不是卢才人,而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宫女。 这个时候,他要是放了长乐宫的人进去,可就不是在扫皇上的兴致? 于是,许顺福摇了摇头: “雅玲姑姑,今日怕是不方便。” 雅玲眼神闪了闪,有点为难道:“许公公,这是主子的吩咐,若是完不成,奴婢回去也没好果子吃,还请公公通融一下。” 许顺福笑而不语,笑话,放你进去了,没好果子吃的就是他了。 从许顺福的表情猜出他的意思,雅玲攥进了食盒,她没再强求,这御前的人都是眼高于顶的,平日中瞧着客客气气的,却也是说一不二。 雅玲苦笑一声: “既然如此,奴婢也不为难公公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只是她步伐格外缓慢,她心底有数,御膳房要准备各宫的膳食,即使给和宜殿行个方便,也得耽误点时间,所以,和宜殿的速度是肯定没有她快的。 但再慢,也该要来了。 心思甫落,雅玲余光就瞥见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拎着食盒靠近,顿时打起精神,她和女子方向不同,看不清女子的侧脸,但仍是有些一愣,女子穿着青色襦裙,宽松的宫婢裙装也挡不住她玲珑的身段,越是因宽松反而越衬得女子腰肢纤细,女子白皙的侧脸一闪而过,影影绰绰窥得风姿,雅玲再回头,只能看见女子的背影。 等女子走到许顺福面前时,雅玲才堪堪回神,她皱眉,有点意外自己会看一个奴才看愣住了。 但很快,雅玲把这点失神抛在脑后,因为许公公居然让那个女子进去了! 雅玲神情一变,当即转身回去。 她没把酸梅汤送进御前没关系,但她没送去,而和宜殿送进去了,却是不行! 这是在明晃晃地打主子的脸! 到时候后宫众人看笑话,主子自然不会有错,有错的只能是她这个奴才没有办好差事,主子再器重她,也少不得一番训斥。 她转身得动静被御前看在眼中,许顺福停了下来,心底有点尴尬,但还是装作惊讶地问: “雅玲姑姑怎么回来了?” 雅玲心底有点不满,语气不复刚才热情,她勉强挤出一抹笑:“许公公刚才不是说今日御前有事,不方便送吃食进去吗?” 许顺福笑容不变: “的确是不方便。” 见他还是这般态度,雅玲皱起了眉头,语气透了点不满: “但奴婢没看错的话,刚才是有人进去了?” 许顺福被逼问得有点烦了,人家能进去,你进不去,不该反思一下自己吗? 他一个当奴才的,当然是奉命行事,质问他有什么用。 许顺福笑容寡淡了些许: “皇上今日答应过卢才人的,所以和宜殿的膳食才能送进去,雅玲姑姑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察觉到许顺福的态度转变,雅玲顿了顿,没敢再多问,憋屈地转身离开。 回去后,雅玲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杨婕妤,委屈地眼泪都快掉下来:“奴婢都说是主子特意让给皇上送去,许公公却连通传一声都不愿意,这也就罢了,和宜殿的人过去时,许公公问都没问,直接让人进了殿内!” 杨婕妤陡然生了怒气,恼声骂道: “狗奴才,我还没失宠呢!” 见主子矛头转移到别人身上,雅玲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却是有些安静。 云姒做好膳食后,回了一趟和宜殿,让主子亲自过目后,才送来御前。 在御膳房忙碌半晌,她稍有点狼狈,主子看不过眼,还让她收拾了一番,云姒回房擦洗了手和脸,确认衣裳没有染上脏乱后,她并没有换衣裳,只是在离开厢房前,她又快步回去,将珍藏的香膏擦了一点在手腕和脖颈后面。 很淡的郁香,离得远了一点都闻不见,但若是凑近,或者在一个隐秘的环境内,那股郁香便会一点点地透出来。 见她没换衣裳,主子还埋怨了一声: “收拾也不收拾得彻底一点,罢了,快来不及了,你赶紧送去吧!” 埋怨归埋怨,但云姒没有漏掉主子眉眼一闪而过的松展,显然,她的做法令主子无意识地放宽了心。 云姒轻垂了垂眼睑。 到御书房后,她远远地看见长乐宫的雅玲离去,迟疑了片刻,云姒才上前,没想到许公公很是好说话,只是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吃食,就轻易地放了她进来。 轻松得让云姒有点意外。 殿门推开,又缓缓关上,许公公没跟进来,殿内倏然陷入安静。 陡然,一声轻响传来,云姒抬头看去,是皇上撂下了笔,他背靠着座椅,姿态懒散松惰,漫不经心地垂着视线朝她看来,二人四目相对。 这番情景,让云姒恍惚间觉得和昨日重合。 她袖中的手指轻颤,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食盒,她呼吸渐缓,这一刹间,云姒意识到了心底的紧张。 谈垣初仿若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致。 女子一直站在那里,和往日的规矩冷静不符,谈垣初蓦然意识到什么,这是她的试探,她的确有野心,这点野心也不浅,她想摆脱现在的身份,却又不想让他轻易得到,想要拿捏其中分寸。 或者说,试图用欲拒还迎这点伎俩拿捏他。 只是可惜,谈垣初不准备配合她。 他既然起了心思想要她,就不会允许她慢吞吞地一点点来。 谈垣初挑明地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轻抬起下颌: “过来。” 云姒有点错愕,慢了半拍,才拎着食盒轻步上前。 她脚步真的很轻,这是做了两年奴才留下的习惯,最终,她停在了皇上跟前,许公公还是没有进来。 蓦然,云姒心底升起一丝明悟,在她出去这扇门前,今日不会再有任何人进来了。 插入书签 12. 第 12 章 绣鞋 殿内,谈垣初拨开了食盒的盖子,里面摆着消暑的酸梅汤,还有清爽的小菜和糕点,他没管云姒,都尝了尝,糕点不是很甜,他仿若忘记他原本的目的,自然地问: “这是什么糕点?” 云姒垂眸:“将藕磨成粉,然后和桂花一起做成的藕粉桂花糕。” 谈垣初不疾不徐地点头,他尝了两块糕点,余光忽然瞥见女子衣袖上的油点,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后妃派人来送糕点,只要是站在厨房看了一眼,便能说成是亲手做的。 但轮到云姒身上,这个说法不会掺半点假。 谈垣初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吃食,忽然,他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饿不饿?” 云姒怔住,她守了一整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身替主子准备膳食,随后一直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有喝过。 但做奴才的,不能在主子面前说饿。 云姒低垂下头,还没有回答,谈垣初却有点意兴阑珊,他已经猜到女子的答案会是什么了。 谈垣初轻眯眸,她好像很擅长败兴。 他情绪逐渐淡了下来,口中的糕点也似乎变得没滋没味,下一刻,女子的轻声飘进他耳中:“饿。” 谈垣初动作倏然一顿,她低着头,谈垣初看不清她的情绪。 他只是觉得,有必要收回上一句话。 难得见她顺从,谈垣初又问: “今日是你主子让你来,还是你想来?” 他故意这般问。 云姒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却让云姒陷入迟疑。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前路就在眼前。 皇上在给她机会选择。 她有种直觉,这样的话,皇上不会再问她第三遍。 殿内摆放着冰盆,一点点覆在云姒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让她有点说不出的心悸,一刹间,被他这一问,云姒又被带到了昨日晚上。 他握住八骨油纸伞,她跪在他脚下,他漫不经心地问她最近休息得好么? 伞面上的雨滴碰撞声砸得她心绪不宁。 如今,殿内的熏香也让她有点呼吸紧促,云姒一点点弯折下修长白皙的脖颈,她声音很轻细,仿若处于昨日,担忧会吵醒卢才人一般: “是主子让奴婢来的。” 殿内气氛冷了点,云姒低垂着头,仿若什么都没察觉,声音轻颤着说出了后半句:“也是奴婢自己想来。” 谈垣初稍皱的眉眼在她坦诚后,一点点松展开,他目光仍是停留在她面上,和昨日一般,他的眸色很深,这次,他又说一句: “过来。” 他坐在龙椅上,她站在他脚边,二人已经近在咫尺。 谈垣初的语气很淡,但云姒却听出一点隐晦的躁动,倏然一现,又很快隐没不见。 殿内静了很久,这次谈垣初的耐心很好,一点都不想催她,云姒抿唇安静了许久,慢吞吞地朝眼前人伸出手。 在她伸到一半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倏然,她身子一歪,倒在了人怀中。 一股很淡又不容忽视的雪松味传来,云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皇上身上的味道,她想要冷静地抬头,但她发现,她有点做不到。 那人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她,他俯身朝她压了下来。 她被迫仰着脖颈,脊骨都仿佛在战兢地轻颤,仿若雨滴青苔,指尖划过柱桩,骨子间不由自主的痒意,一点点地渗透出来,云姒无力地攀住眼前人,唇瓣上印上一抹浅淡的凉。 云姒好像很清醒,却又觉得恍惚。 禁锢住她的人,俯下了身,他贴住了她的唇,一点都不眷恋,或者说他想要得更多,他舌尖用力地抵开她的唇,被她毫无抵抗地接纳。 殿内点着熏香,烟雾很淡地一点点缭绕,谈垣初最初只是想靠近她一点,但越靠近,却在她身上闻到一点隐秘的香。 就像昨日,昏暗的殿内中隐秘的烛光,映照在女子脸颊上。 二人秘而不谈却又心照不宣的触碰。 失控仿佛理所应当。 他站得那么高,旁人谄媚、讨好、又或者如履薄冰、痴心妄想,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又觉得意兴阑珊。 偏在她身上不止一次败兴,又一点点添增兴趣。 再一次发生意外,也不足为奇。 谈垣初是个很顺从心意的人,于是他吻了她,不带一点漫不经心,甚至有点凶狠的吻。 怀中的女子很顺从,她闭着眼,有点慌乱和生疏,两条手臂无力地攀在他脖颈,谈垣初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下一刻,他咬住了她的唇,双手紧紧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她的姿势被迫变成跨坐,青色襦裙堆在腿间,露出她光洁白皙的小腿。 她不堪其重地弯折下腰,倒在御案上,堆积的奏折被她挤压了空间,摇摇欲坠。 啪叽一声—— 有什么东西落地。 云姒间隙中抬眼,隐约看见落地的物件——是奏折和她的绣鞋。 ****** 御书房外,许顺福抬眼望天,心底不由自主地算着时间,云姒姑娘是进去一刻钟还是两刻钟了?或者是半个时辰? 须臾,许顺福又想,他需不需要给云姒姑娘准备一件换洗的衣裳? 又等了片刻,许顺福不由得擦汗,云姒姑娘再不出来,这宫中是不是要多一位主子了? 许顺福脑子中的胡思乱想还未褪去,忽然听见身后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许顺福立即回神,他转过身,云姒姑娘仿若面带红霞的脸映入眼帘,下一刻,许顺福立即低下头,骇然得不敢细看。 只需要一眼,许顺福便看得出适才殿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桃腮杏唇,眉眼含春,道不尽的风情在其中,若是芙蓉映面,让人瞧得面红心跳。 云姒手中拎着食盒,许顺福出声试探: “姑娘这是要回和宜殿了?” 云姒低眉点头:“完成主子吩咐,奴婢自是要回去复命。” 许顺福心底啧了声,但也得了答案,面上呵呵一笑,不再多说。 云姒姑娘既然是回了和宜殿,那身份自然还是奴才,没有变成主子。 但许顺福也没敢不敬,毕竟,后宫中也没有能几个主子娘娘能叫皇上空腹等待半日的。 ***** 回和宜殿的路上,云姒的面上瞧不见一点喜色,她伸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后脖颈处,似乎还能摸到一点香膏的痕迹。 香膏只是添了香味,没有其余作用。 但云姒藏了点小心思,她赌昨日的情景不止她一人记得,皇上的记性还没有那么差。 人都有劣根性的。 得不到的想要,比起摆在明面上的正大光明,隐晦的暧昧只会越发勾人心弦。 事情的发展如她所料,却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皇上比她想象中的要薄凉得多,他做事没有章法,惯是随心所欲,最致命的是,哪怕对她动了心思,也不曾凭空对她生出更多的耐心。 云姒只能改变策略。 她顺势坦然心思,和皇上挑明了二人间的旖旎气氛。 云姒闭了闭眼,颓然地咬紧了唇瓣,一段短短的路程,她脸上的绯色早就褪得一干二净。 她很清楚,她的目标近阶段不会达成。 二人身份的不对等,让皇上哪怕对她动了心思,也只是处于玩意的阶段。 尤其是在挑明心思后,皇上对她的兴致也只会停留在这里。 云姒深呼出一口气,一双杏眸逐渐变得清明,既然皇上这边的进度会停滞不前,那么,她只好将计划的重心转移到卢才人身上。 快步抄小道回了和宜殿,小融子正在门口等她。 云姒敛眸上前: “怎么了?” 小融子没回答,而是看了眼她的脸色,问:“姐姐还好吗?” 云姒一怔,很快收敛情绪,冲小融子笑了笑: “我没事。” 她一边说,一边往宫中走,但看见不远处跪着的二人时,她陡然一愣,询问的视线看向小融子。 小融子也不知信没信她的话,隐晦地扫了她一眼,咽下担忧,也朝跪着的二人看了眼,压低声道: “刚才颂茸和秋玲起了争执,不小心打碎了殿内的青瓷花瓶,主子罚她们跪上两个时辰。” 不小心? 秋玲是宫中教出来的奴才,她会打碎东西的概率很小,云姒听出了小融子话中的意有所指。 云姒问了出来:“是谁打碎的?” 小融子朝颂茸看了一眼。 果然,云姒没有一点意外,她只是不解:“她们怎么会起争执?” 颂茸是跟着主子进宫的,仗着和主子的情谊,排挤其余宫人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但秋玲怎么敢在主子面前和颂茸起争执的? 听过小融子解释,云姒才了然事情的经过。 原来她在御膳房时,主子就训斥过了颂茸一番,等她去了御前,殿内自然要进一个人伺候,左右不过是颂茸又和之前一样,不想让其他人出头。 服侍主子午休后,颂茸阴阳怪气秋玲心思大,秋玲许是觉得颂茸在主子那里不如以前得意,一时没忍住顶撞了几句,二人便吵了起来,把殿内休息的主子都吵醒了。 说到底,没人只想当一个殿外伺候的奴才,颂茸挡了人往上爬的路,自然会引起不满。 青瓷花瓶是颂茸打碎的,但被颂茸倒打一耙,最终主子让两人罚跪,又罚了秋玲一个月的月钱。 但是一个月的月钱可抵不了青瓷花瓶,看来主子还是了解底下人是什么脾性的,但诸多原因,她没拆穿颂茸的话。 云姒心底摇头,觉得秋玲有点失了理智,颂茸到底是跟着主子一起进宫的,人有亲疏之分,在主子没对颂茸彻底失望前,在主子心中,颂茸天生就比别人亲近一些。 秋玲和颂茸争吵,想讨伐颂茸的错处,某一方面来说,也是打了主子的脸。 主子自然不可能偏向她的。 到了殿前,云姒收敛了情绪,轻声敲响门: “主子,奴婢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谈垣初:以上仅仅是她个人想法,和我无关。 【只是打了个啵!没有那个啥!】 感谢在2023-06-0722:48:29~2023-06-0823:2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记得早睡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770511、kkkim5瓶;爱与爱过,隔了一个曾2瓶;无常、蓝皓雪、彤彤266、容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 第 13 章 阁楼 “进来。” 卢才人坐在殿内,颂茸和秋玲都被罚跪,秋菊在外打扫院落,殿内只有卢才人一人,她绷着脸,脸上不悦未褪,等看见云姒时,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下,但仍是恹恹地没有半点精神:“回来了。” 云姒上前,替她揉按头颈,卢才人任由她动作,半晌,闷声嘟囔了一句: “她们要都像你一般省心就好了。” 云姒轻抿唇,没有接这话,等卢才人知道她的真实想法,怕是最恨的人就是她了。 等稍有些精神后,卢才人坐了起来,托腮问: “怎么样,皇上有说什么?” 云姒低眉,摇了摇头,不等卢才人皱眉,她转而道:“奴婢去御前的时候,遇见了长乐殿中的雅玲。” 卢才人坐了起来,恼着眉眼: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挑这个时候,我看她是诚心想要和我作对!” 云姒当然听得出卢才人口中的她指的不是雅玲,而是杨婕妤,她轻轻拍抚卢才人的后背:“主子别急,听奴婢说完。” 卢才人抬眼。 云姒把雅玲拎着食盒去御前,却没能送进去,最终拎着食盒原路返回的事情说了出来。 话音甫落,卢才人顿时笑出声,她眉目飞扬:“她也有今日!真是活该!” 有这事打岔,卢才人忘记了刚才询问云姒的话,也没有计较云姒这么晚回来的事情,一脑子都是快点到明日请安时间,她非得好好欣赏欣赏杨婕妤的表情才行。 待傍晚,御前一直没有传来消息,直到宫中落锁,众人也都知道今日皇上是不会进后宫了。 今日是颂茸守夜。 颂茸今日跪了两个时辰,尤其是在午时顶着烈阳跪的,现在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她铺着被褥,膝盖一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 借着灯,卢才人瞧见她的举动,眉眼一皱: “还疼不疼?” 颂茸眼眶一酸,她不敢让主子瞧见,低着脸摇了摇头。 到底是从小伺候她的人,卢才人心软了几分: “柜子中有红药,拿出来涂上。” 颂茸眼泪直接掉下来,她哽咽着道:“奴婢还以为主子嫌弃奴婢了。” 卢才人有片刻的心虚,她不得不承认,她有那么些时刻是有点嫌弃颂茸的,人家带进宫的奴才都替主子打理事务,偏偏颂茸一个劲地给她找事。 但论对她忠心,卢才人心底有数,这满宫的人加在一起怕是都比不上颂茸。 卢才人不自在道: “我就是拿你当自己人,才和你说心里话,云姒和秋玲都是宫中派来伺候我的,你整日中排挤她们,我手中岂不是无人可用?” 颂茸眼泪还是在啪叽啪叽地掉,有点心酸,但她也知道主子说得没错,她终于点头: “奴婢日后不会再惹主子烦心的。” 卢才人有些头疼地扶额:“好了,休息吧。” 殿内的烛灯被吹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颂茸埋在被褥中,谁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 这一边,云姒回了厢房,躺在床上,不由得有点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得睡不着,姣好的眉眼一直蹙拢着。 她现在的处境有点不好。 皇上自然不必多说,只说和宜殿内的情势,卢才人信重颂茸,哪怕暂时器重她,也只不过是因为手中无人可用。 她必须得成为卢才人手中最信重的人。 云姒轻呼出一口气,卢才人的位份若是再高些就好了,但卢才人刚进宫,短时间内想要升位份,恐怕不容易。 外间夜色越来越浓郁,云姒强迫自己闭眼休息。 她能倚仗的东西太少,每一样都十分珍贵,不容她不珍惜。 翌日,辰时请安。 卢才人难得没让人叫,早早起了身,云姒刚进殿内,卢才人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云姒上前接过眉笔,替她细致地描了眉,不得不说,今日卢才人的气色格外好。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到坤宁宫时,人多数都到齐了,德妃娘娘和容昭仪正在说话,容昭仪一手挑着下颌,眉眼嗔意不浅,倒是瞧着比前几日气色好些。 杨婕妤姗姗来迟,她穿了一袭珊瑚色霓裳裙,头顶琳琅金簪,明艳得让人一时有些晃眼,坐下后,不等众人说话,皇后娘娘就出来了。 仿佛是故意踩着这个时间点的一般。 看不见杨婕妤的笑话,卢才人不满地撇了撇嘴,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苏美人轻轻地觑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情绪。 再过不久,便是中秋,皇后娘娘要交代一些事情,今日的请安时间便比往日长了一点。 中秋宴在太和殿举办,说到这里时,皇后朝德妃看去: “今年还是要劳烦妹妹替本宫多费心。” 德妃温和地笑了笑,谦逊道:“娘娘言重,都是臣妾该做的。” 卢才人有点惊愕,等出了坤宁宫,她才问向云姒: “请安时,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往日中秋宴都是德妃娘娘操办的吗?” 操办宫宴都绕不开中省殿,云姒对此的确有些了解,她四周看了眼,才轻声道: “皇上登基第一年时,皇后娘娘不慎小产,中秋宴时未能出席,奴婢听说那一年的中秋宴便是由德妃娘娘住持的。” 她谨慎得用了一个听说,因为皇上登基的第一年,她还没有小选进宫。 “第二年时,皇后娘娘陪太后娘娘在宫外礼佛,未能及时回宫,便也是德妃娘娘住持。” “去年这时皇后娘娘感染风寒,皇上便让德妃娘娘从旁协助操办了中秋宴一事,”说到这里,云姒点了点头:“算起来,皇上登基后,每年的中秋宴都有德妃娘娘经手。” 卢才人听得稀里糊涂,往年倒是还好,皇后娘娘都有不便,中秋宫宴由德妃娘娘操办,也说得过去。 但今日她瞧皇后娘娘似乎也没什么不适,怎么还将这事交给了德妃娘娘? 卢才人往日在家中是嫡女,她印象中,母亲是从不会将手中的管家之权让底下的妾室染指半分的。 皇后娘娘的做法似乎有些让人意外。 云姒看出卢才人脸上的纳闷,她低声提醒: “这都是娘娘们的事情,和我们无关。” 不管这其中有什么内情,都不是她们管得了的。 卢才人听出她话中意思,位份低,即使知道有一些事情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她也只能装聋作哑,卢才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不喜这种感觉。 她恹恹地应了声,没再说话。 云姒察觉出主子情绪不佳,却没有出声劝慰,说得难听些,云姒是希望卢才人有点危机感的,而不是得了一两次侍寝就心满意足了。 “啪啪啪——” 三道击掌声传来,云姒和卢才人都是一惊,她们都学过宫中的规矩,自然明白这三道击掌声意味着什么。 四周响起一片惊喜声,云姒抬头瞧了眼从远而近的銮驾,拉着主子退到一旁,弯腰服身行礼。 銮驾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谈垣初坐在銮驾中,眼底映着一抹青色身影,他轻慢地垂下视线: “起吧。” 云姒和卢才人站起来,她恭敬地退后了一步,昨日这道声音的主人还在和她耳鬓厮磨,但现在云姒却没抬头看他一眼。 云姒不会做出当着卢才人的面和皇上暗送秋波的事情。 至少,她不会主动做出这种事。 倒不是负罪感强烈,而是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弊大于利,一旦皇上过了那个劲头,细想下来,只会觉得她这个人不堪。 得不偿失。 她很守规矩,低着头,仅仅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卢才人挡了她大半的身子,她就差将自己藏匿起来,和昨日那个在他怀中眉眼含春的女子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谈垣初抬手,不轻不重地点了点椅柄,銮驾再被抬起时,他轻飘飘地撂下一句: “卢才人伴驾。” 话音落下,卢才人都不由得错愕了一刹,随后才生出惊喜,她无视四周人隐晦看过来的视线,起身轻快地跟上了圣驾。 等圣驾离开,四周一点点响起嘀咕声: “真是便宜她了!” 苏美人脸色冷凝了些许,她转身看向圣驾离开的方向,半晌没移开视线。 适才她和卢才人其实离得不远,只要皇上抬眼就能看见她,但不管皇上看没看见她,最终的结果都是她被忽视得一干二净。 苏美人一点点攥紧了手帕。 白芍有点胆战心惊:“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宫吧?” 苏美人没动,许久,苏美人朝圣驾离开的方向轻颔首,问: “那是什么地方?” 白芍是跟着苏美人一起进宫的,对宫中环境并不熟悉,朝身后一个小太监看去,小太监迟疑了下,回答: “那边是荷花池,有一座阁楼可以赏景。” 小太监顿了顿,咽下后半句话。 他没说的是,容昭仪住的长春宫也在那个方向,那里本来不是荷花池,只是容昭仪喜莲,后来皇上才吩咐花房在那里养了一片莲花,逐渐形成了宫中一景。 这一点,小太监知晓,云姒自然也知晓。 等圣驾在荷花池停下,云姒不易察觉地拢了下细眉。 容昭仪对这片荷花池看得极重,颇有种将此处视为她和皇上定情之处的意思,如果容昭仪知道皇上带了别的后妃来此处,心底恐怕不会舒坦。 卢才人什么都不知道,乍见一池莲花,不由得惊讶: “怎么这时节还有这么多莲花?” 说罢,她伸手要去攀折莲花,云姒心中咯噔了一声,隐晦地伸手拉住卢才人。 卢才人一愣,但她不傻,心底隐约猜到她是犯了什么忌讳,立即松了手。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扫了眼云姒,神情漫不经心。 一边背着卢才人暗藏心思,一边又仿佛真切地替卢才人着想,真不知她是真忠心还是假忠心。 作者有话要说:谈垣初:装不认识,是吧? 女鹅:你猜。 【有很多姐妹问营养液加更,和贵妃那本一样,评论或营养液破五千加更,平时多评论就好啦】 感谢在2023-06-0823:22:11~2023-06-1001:3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原中也老婆20瓶;蓝皓雪、.、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 第 14 章 静妃娘娘 荷花池护有栏杆,清风拂过,吹起卢才人的一缕青丝,她倚着栏杆,后背是百花,道不尽的风姿娇软,她冲谈垣初盈盈地笑,雀跃地朝他走去: “皇上经常来这里吗?” 谈垣初颔首一下,转身上了阁楼。 卢才人被他敷衍得有点怄气,叫她伴驾的是他,何故摆出一张不冷不热的神情。 卢才人郁闷地瘪了瘪唇,往日在府中没受过的憋屈,短短时间在这皇宫中倒是受了个遍。 身后有人碰了碰她,理智倏地回来,深呼吸一口气,卢才人神情恢复平常,轻快地跟着上了阁楼,语气很娇地埋怨: “皇上也不等等嫔妾。” 她进宫前,娘亲和她说过,对皇上的态度嘛,必然是要恭敬的,但毕恭毕敬也不行,毕竟她不是进宫当奴才的,作为枕边人,对皇上自然也要当情郎的态度般,平日中搁家里怎么撒娇,态度再软和点摆到皇上面前就是了。 卢才人不觉得娘亲说得有错,她嘟了嘟嘴,一双眸子含了些许控诉,她也不老实地坐,非得凑过去蹭在皇上跟前,手指勾住了谈垣初的衣袖。 许顺福眼观鼻鼻观心,半点声音不出,只是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云姒姑娘。 差点笑出了声。 得,这祖宗根本没进来。 阁楼是垂着纱幔的,是个平日中偷闲的好地方,但阁楼不是很大,里面摆着一张贵妃榻和案桌,再站不下几个人了,御前的宫女奉完茶水后都守在外面,只有许顺福跟了进来。 许顺福了解内情。 今日皇上进后宫,压根不是想要赏花,而是准备去长春宫看望容昭仪。 容昭仪一贯得宠,膝下又有一位公主,往常皇上一月中总得来看望几次容昭仪,新妃进宫后,这还第一次皇上有月余没沾过长春宫。 只是途中被某人耽误了行程。 至于皇上真正想要伴驾的人是谁,许顺福心底隐隐有点猜测,但又不敢确认。 毕竟,瞧这情景,皇上和卢才人一言一语地说着话,时不时传来卢才人羞赧的笑声,却一个眼神都没朝云姒姑娘看去。 许顺福心底咂摸了下,轻轻摇头,真是看不懂。 纱幔外,云姒低眉顺眼地立着,里面传出来的欢颜笑语没叫她有半点动容。 她选择这条路时,就什么都想清楚了。 这后宫佳丽三千,人人都盼着皇上临幸,只是在不在眼前罢了。 阁楼内,谈垣初的视线在纱幔上打了个转,眼前出现一只手,捏着个酸梅糕,卢才人轻软的声音传来: “皇上尝尝这个。”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低头含下,酸味不轻不重,但谈垣初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日,那人咬着藕粉桂花糕一点点喂给他的场景,门窗紧闭的殿内,两条细腻白皙的小腿勾搭在他腰间,她一点点仰起修长的脖颈,似等着人垂怜。 刚才还有的一点温情,在这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谈垣初咽下了糕点,他又盯了眼纱幔,那个人站在原地,半点动静都没有。 谈垣初蓦然“嘁”了声,意味不明,卢才人有点不解地抬头: “皇上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话是这般问,但卢才人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点了头:“的确不合口味。” 卢才人僵了一下,只觉得皇上可真会说话。 她不易察觉地瘪了瘪唇,夏日时,她格外喜欢酸梅糕,开胃解乏,但皇上不喜欢,她也只好不再喜欢。 卢才人推开酸梅糕,准备再拿其他糕点,口中道: “皇上再尝尝这个?” 谈垣初拨开她的手:“不必了。” 卢才人动作一偏,糕点不慎落地,一直朝外滚,越过纱幔,在外面站着的人脚边停下,卢才人轻咬了下唇。 谈垣初却是直接站了起来:“朕还得去看望容昭仪,你自行回宫吧。” 卢才人直接傻眼,根本顾不得糕点落地的委屈。 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出了阁楼,卢才人还是没反应过来,皇上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去看望容昭仪了?! 云姒也听见了皇上的话,忍不住抬眼,皇上真是一点都不顾及才人的感受。 恰好,谈垣初刚出了纱幔,二人视线陡然在空中对上。 云姒仓促间垂眸。 谈垣初冷淡地收回视线,和她擦肩而过,没有片刻的停顿,丝毫看不出这二人昨日还在耳鬓厮磨。 等御前的人都全部离开,云姒转身进了阁楼,卢才人听见动静,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她抽噎着说: “太欺负人了!” 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还在因伴驾一事沾沾自喜,就被弃如敝履,卢才人再心大也不禁觉得难堪。 卢才人瘫在贵妃榻上哭成一团,云姒蹲跪下身子,搂住卢才人: “地上凉,主子再难过,也要注意身子呀。” 半晌,卢才人才重新站起来,她咬牙:“今日一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卢才人在家中时是被千娇百宠的嫡出姑娘,从未被忽视过,但进宫后,位低只能被欺却不能言,她自以为能借皇上刺激杨婕妤,今日却才清楚她在皇上心中根本无足轻重,这种滋味,她一点都不想再尝一遍。 不等回到和宜殿,皇上扔下卢才人独自去长春宫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云姒第一次见卢才人发火,平日中被卢才人拿在手中把玩的玉如意碎了一地,颂茸惊愕,怯生生地不敢上前劝。 卢才人不想让人看见狼狈的模样,恼道: “都给我出去!” 颂茸没见过主子这般模样,一时间有点六神无主,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云姒。 云姒朝她摇了摇头,她伸手在身后轻挥,很快,殿内宫人都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卢才人。 一出去,颂茸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云姒三言两语地说了下情况:“主子有点伤心,待会你仔细安慰一下主子。” 颂茸有点哑声,半晌,她才憋出一句: “皇上怎么能这么对主子啊。” 谁都回答不了她,云姒也低头不语,她稍顿,转而道:“我去拿午膳,你看顾着殿内。” 颂茸扭过头没应声,不需要云姒交代,她也会留意殿内情况的。 御膳房离和宜殿不远,只是要绕一段路,来回也得费上两刻钟的时间,云姒望了眼烈阳当空的天,心底叹了口气,挑了一条庇荫的小径加快了步子。 但云姒怎么也没想到,即使她很小心了,也还是会惹上麻烦。 “前面那个奴才站住。” 云姒脚步一顿,声音是背后传来的,她扫了眼,前面没有人,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很显然,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云姒立即停下,转身之际快速看了一眼,来人是坐着仪仗的。 意识到这一点,云姒登时跪下来,途中朝仪仗旁看了一眼,待看清仪仗旁的宫婢时,她有片刻怔愣。 这位宫婢,她没见过。 思绪转了一周,她经常陪着卢才人去请安,宫中所有的主子她几乎都见过,能有仪仗的主子至少是嫔位以上,这后宫中她唯一没见过的主子只有一位。 云姒猜到来人身份,毕恭毕敬地行礼: “奴婢给静妃娘娘请安。” 来人仪仗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仪仗的帘子被掀开,静妃的脸露了出来,她低垂着视线,细看的话她的眉眼间居然和皇上有些许相似,她帕子抵唇,轻咳了一声: “没想到这宫中还有人认出本宫来。” 云姒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 说起来,这宫中静妃娘娘是个特殊的存在,她是当今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在皇上登基后第一个纳入后宫的女子,并不是通过选秀的途径,她进宫时的位份就是二品妃位。 静妃娘娘的位份高却不是因为得皇上喜爱,不仅如此,皇上甚至一年都去不了她宫中几次。 坤宁宫每日的请安也只有静妃娘娘都能够缺席不去,因为后宫人人都知晓,静妃娘娘身体不好,她能进宫,是太后娘娘替她求的恩典,后妃的名义更像是个幌子,借住宫中来养身体罢了,除了偶尔去慈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话,她在宫中几乎从来不会露面。 甚至,她的宫殿都是距离慈宁宫最近的永宁宫。 但后宫没人敢对她不敬,甚至皇后娘娘都对她宽容几分。 静妃娘娘也没想让她回话,她忽然出声: “你抬起头来。” 她说话轻轻柔柔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一般。 云姒心中一紧,却是不敢违抗,慢慢地抬起头来,四周有木槿花开,众人也都是见惯宫中美人的,但看清女子长相时,仍是都怔愣了一下。 女子穿一身青色襦裙,这后宫的宫婢一般只有青色和粉色两种裙装,她穿得不出格,只是容貌过于出挑了些,柳叶眉,杏眸红唇,桃腮粉面,尖细的下颌却是脸颊饱满而水嫩,双颊晕了一层浅浅的胭脂,很淡,说不清是想添点颜色还是挡住什么。 她有点紧张,轻颤了颤眼睑,却是让身后颜色鲜亮的木槿花都有点黯然失色。 众人敛下惊艳回神,静妃也短暂地失神了片刻,虽然看见背影时,她就猜到这位会是个美人,但依然没想到会是这般颜色。 静妃回神,在女子不安的神情中,她又问了一句: “你是哪个宫中伺候的?” 云姒攥紧了手帕:“奴婢是和宜殿的。” 宫婢凑近静妃说了什么,静妃眼中闪过一抹了然,遂顿,她笑了笑,语气平和: “你可愿来我宫中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我变香饽饽了嘛? 【没有呢。】 【注:前文有宫殿名更改,长乐宫长乐殿】 【你们速度是不是有点快,我昨天就提了一下,你们营养液就快破千了?!(战术性后仰)】 感谢在2023-06-1001:35:55~2023-06-1022: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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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觉得这宫中太冷清了。” 柳桂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娘要是觉得永宁宫冷清,奴婢去中省殿向刘公公再要两个奴才?” 静妃回眸看向她,有点想笑,便也轻声低笑: “一时兴起,还是不要折腾了。” 柳桂不喜欢听这话:“去中省殿要个奴才而已,怎么就是折腾了!” 静妃摇头,神情自若地换了个话题: “药有点苦,殿中还有没有蜜饯?” 柳桂听娘娘说口中苦,立刻将刚才的事抛在一边,急忙应道:“有的有的,奴婢去给娘娘拿。” 等柳桂跑开,静妃垂下眼睑,铜镜中映出女子抿住了略有些惨白的唇。 ****** 中秋宴越来越近,宫中也热闹起来,卢才人那日被皇上抛下,但翌日却没什么人注意她,因为当日皇上在长春宫留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容昭仪身上。 云姒瞧见卢才人悄悄地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又不满地扯了扯帕子。 谁都不喜欢被忽视,尤其是一直被捧在手心中的人。 最近,卢才人一直在纠结中秋宴那日穿什么衣裳,中秋宴是宫宴,三品以上官员会携家眷进宫,换句话说,卢才人能在宴会上见到亲人。 从未离开家这么久过,怪不得卢才人有点激动。 中秋这日,宫中也挂起了灯笼,据说,晚上时会在朱雀湖放烟花,云姒也不由得生出一点期待。 请安后,云姒进了殿内: “今日御膳房做了许多糕点和月饼,主子可有什么偏好?” 卢才人闻言,回头雀跃地问:“五仁馅和酸梅的。” 酸梅的? 云姒错愕了一下,捂唇偷笑: “主子是有多爱吃酸梅,怎么连月饼也要酸梅馅的?” 卢才人翻了个白眼,郁闷道: “这殿内可是很久没有出现过酸梅糕了。” 提起这件事,卢才人心情就有点不好,云姒噤声,好像是从那日阁楼回来后,主子就再也没要求过酸梅糕。 难道是皇上不喜欢? 云姒没有忽视,心底暗暗记下这一点,才摇了摇头:“御膳房未必有酸梅馅的月饼。” 卢才人脸色垮了一下,半晌,她恹恹地挥了挥手: “算了,那就只要五仁馅的。” 省得御膳房觉得她难伺候。 云姒很快去御膳房取了月饼回来,卢才人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全赏给了宫人,云姒有点不解,后来听颂茸的嘀咕声,才知道主子一直都喜酸甜口,吃五仁馅的也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云姒看了眼手中的糕点,轻轻皱了下眉。 卢才人挑选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今日穿湖绿色的那件鸳鸯锦缎裙,越添了些许娇憨,描眉抹唇,脸颊上也晕了点粉脂,很是明艳动人,她对着铜镜转了一圈,领着云姒往外走。 中秋宴在太和殿举办,太和殿不属于后宫,她们要绕很远的一段路,途中遇见一队禁军巡逻,为首的那位身材颀长挺拔,面容冷峻。 云姒瞧见卢才人眼睛都生动地亮了起来: “哥!” 云姒顺着卢才人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队禁军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位面上神色略缓,但很快克制: “微臣见过才人主子。” 卢才人奔过去的脚步倏然顿住,她有点不满哥哥的称呼,但也知道这是规矩,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哥哥在巡逻吗?” 卢冬勋见妹妹气色颇好,便仔细观察起她身后的宫人。 他是禁军,经常出入宫廷,对后宫制度也有些了解,才人的位置是有六人伺候的,其中有两位是粗使婢女,严格来说,才人是只有四个人伺候。 妹妹身边没有带颂茸,卢冬勋特意多瞧了眼,但下一刻,他握在刀柄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那宫人好奇地朝他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时,她规矩地收回了视线,暖阳下,她双颊仿佛晕着浅浅的桃粉色,有青丝垂在脸侧,添了些许说不清的风姿,卢冬勋有点看不清她的脸,也不敢细看。 卢冬勋迅速收回视线,见自家妹妹一点没有危机感的模样,心底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但四周人多眼杂,他想提醒一句都不行。 他还需要巡逻,不能在这里耽误很久,分开时,卢冬勋下意识地多朝那个宫婢看了一眼,妹妹还不舍地站在原地,宫婢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轻轻服了个身,美人面低垂。 卢冬勋眼神蓦然一闪,他抿唇回首。 原处,卢才人还不肯走,云姒有点无奈: “卢大人是禁军,时常会在宫廷巡逻,主子还会见到卢大人的。” 卢才人瘪了瘪唇,眼眶都有点红: “真的吗?”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时候云姒只能点头。 卢才人吸了吸鼻子,终于舍得挪动脚步,软声地和云姒嘟囔道:“哥哥从小就疼我,经常给我带一些城中的小玩意儿,有发绳,还有糖人,不过都被我留在府中了。” 说到最后,卢才人的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 她进宫时只能带一个包袱,根本带不了很多东西,只带了一盒收拾和简单的两身衣服,还有娘亲给的银票。 至于其他的,她再不舍,也只能留在家里。 云姒轻垂着视线,听着卢才人的话,却生不起一点感同身受。 印象中,从来没有人送过她这些东西。 近些年来,她唯一收到的礼物,还是小融子辛辛苦苦存的一年银子。 主仆二人说着话,忽然,卢才人被撞了一个踉跄,云姒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却是和卢才人一起滚落在地,栽在了花丛中,两人都是滚了一身落叶泥土。 云姒的腰肢被撞上树桩,但她还记得护住卢才人,胸前被卢才人狠狠撞了一下,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气,眼泪险些直接掉下来。 但她惯来能忍,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咬唇爬起来,仔细查看卢才人的伤势: “主子怎么样?” 卢才人头顶上的玉簪被撞掉了一根,她被护得很好,没有受伤,但怒意却是一点都没减少,她抬起头,就见被仪仗高高抬着的杨婕妤,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她眼底都冒着火星。 云姒怕她冲动,紧紧地拉住她,忍着疼,低声喊: “主子冷静。” 杨婕妤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这一幕:“呦,这不是卢才人嘛,怎么走路也不小心一点。” 卢才人脑海中的那根弦直接断了: “到底是嫔妾不小心,还是杨婕妤故意为之,杨婕妤自己心里清楚!” 杨婕妤一点点眯起眸子: “卢才人是在指责我?” 卢才人浑身狼狈,再见四周看戏的人指指点点,但她还存留着一点理智,知道自己和杨婕妤对上不过是以卵击石,她咬牙道: “今日一事,嫔妾会请皇后娘娘替嫔妾住持公道!” 杨婕妤冷呵一声,轻飘飘道:“可惜,皇后正在忙碌中秋宴一事,怕是没时间理会你。” “在此之前,卢才人就在这跪上三个时辰吧。” 卢才人整个人一僵,三个时辰,中秋宴都直接结束了。 她倏然抬头: “凭什么?!” 杨婕妤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掩唇笑了许久,眸色忽然冷了下来,一点点轻慢道:“凭我位份比你高,凭你不敬上位。” 那日去御前送膳,和宜殿进去,她却被拒之门外,容昭仪拿这件事笑话她许久。 杨婕妤没敢和容昭仪对上,心底却是将这件事记在了卢才人头上。 云姒紧紧握住卢才人的手,卢才人终于被拉回一点理智,她死命地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再出言反驳杨婕妤,位高一品压死人,她再不满也只能全部咽下,卢才人眼中含泪,屈辱地一点点弯膝跪在了原地。 云姒也陪着她一起跪下。 等杨婕妤的仪仗离开,卢才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云姒浑身都在疼,肩膀轻微颤抖,她一手抵着地面撑住身体,另一只手轻抚卢才人后背,她掩下眸中的情绪,声音轻细: “主子,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疼疼疼。 【前期卢才人会是戏份挺多的配角】 【其次,女主会换地图,但不会去静妃宫中,静妃不得宠,女主去了就相当于一年四季见不到皇上的面,这和她离开中省殿的初衷不符】 【这两章写卢才人的心态转变,前期写男女主戏份多了点,剧情会显得稍微慢点,后面一部分会是剧情,根据我的大纲,距离女主换地图不会很远了】 感谢在2023-06-1022:28:19~2023-06-1121:4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58瓶;4081092311瓶;紫藤秋千、saLanghei-?、小卷儿er、Eiena10瓶;666011597瓶;糖三角、。。5瓶;**4瓶;ddd3瓶;gd、蝴蝶2瓶;67190527、鰳、无常、素衣白裙清浅微笑、3759971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 第 16 章 “云姒,我不想再只做一…… 太和殿内,后妃逐渐到齐,朝臣和妃嫔的位置泾渭分明,即使少了一两个人,也没人注意到,殿内依旧觥筹交错,雅玲扫了殿内一眼,低声: “主子,万一待会娘娘怪罪下来……” 杨婕妤鼻息中呼出轻哼,她不明意味讽过:“她也配。” 宫宴上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皇室的颜面,哪怕皇后娘娘将中秋宴一事交给了德妃操办,但如果宫宴上出了差错,皇后娘娘依旧没脸,尤其是她们的这位皇后娘娘惯是聪慧,可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才人而乱了宫宴。 至于中秋宴之后? 卢才人想让皇后娘娘因她来训斥自己,怕是如今的身份还不够。 正是因为了解皇后娘娘的为人处世,杨婕妤才敢在宫宴前惩罚卢才人,她怡然自得地倒了一杯酒水,抬手一饮而尽,美人颈稍仰,风情横生。 知晓主子有了成算,雅玲立即噤声。 八月的天,直到傍晚时分,烈阳才会淡去,云姒进宫后一直被刘公公护在中省殿内,说句实话,她还没有经历过被罚跪的情况,她跪得久了,膝盖从疼到逐渐麻木,胸前被撞的疼早缓了过来,倒是后背处的伤依旧在泛疼。 她没力气再去扶卢才人,耷拉着脑袋,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瘫在地上。 卢才人也停了哭声,低着头,安安静静得有点不像她,不知在想什么。 若搁在平日,云姒还会在心底猜测几番,如今却是没有精力顾及。 谈垣初去坤宁宫接了皇后,才一同去太和殿,他知道皇后需要什么,在这种场合时,谈垣初从来是不吝啬于给皇后做脸的。 从坤宁宫去太和殿的路线和卢才人主仆被罚的地方根本不是一条路,二者几乎是擦着宫门错过,许久,在快到太和殿前,有小宫人一路连忙跑来,却不敢拦着圣驾,等皇上进了太和殿后,才敢上前和许顺福低语了几句。 许顺福登时变了脸色,转身快步跟进殿内。 谈垣初落座,等许顺福站到他身后,他觑去一眼,饶有兴致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底下的奴才不会那么没眼色,明知宫宴要开始,还在太和殿前拦住许顺福禀报事情,除非是发生了什么。 许顺福讪笑一声,刚要说话,那边的杨婕妤已经举杯看向谈垣初,眸光盈盈: “嫔妾敬皇上一杯。” 谈垣初颔首,淡淡地举杯应下。 许顺福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他扫了眼杨婕妤,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该怎么回话。 当奴才的也是要有权衡的,而皇上的心意就是许顺福权衡的标准。 皇上的确对云姒姑娘有意,但往日对杨婕妤的恩宠却也是明晃晃的,一个只有点苗头的宫人,和一个得宠许久的妃嫔,好似不是很艰难的选择。 他许久不说话,谈垣初也没催他,若是紧急的事情,许顺福也不敢耽搁。 宴会进行到中途,伶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月饼终于被送了上来,道是月饼却和糕点很像,谈垣初不禁又想起某个场景,他眼神不易察觉地稍暗,不由得想起另一位主人公。 今日是中秋宴,她应该会陪着卢才人一起来赴宴。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朝某个方向看去,但没看见人,他皱了下眉,重新打量过去。 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后妃的位置处,不止是那女子没来,卢才人也不见身影,有个位置直接空在那里。 中秋宴一般人很多,常是双人同坐一个案桌,即使卢才人没来,案桌上还有另一位主子,不可能撤下去,于是,就有了这么突兀的一幕。 谈垣初意识到什么,他觑向许顺福,语气冷淡: “人呢。” 许顺福浑身一个激灵,他本来是打算宴会后再禀报上去,但没想到,太和殿内这么多人,皇上居然还是关注到了卢才人主仆二人。 至于皇上究竟是想找谁,许顺福不敢深究,但他知道,皇上既然问了,那他知情不报就是办事不力。 许顺福心底苦笑一声,不敢再墨迹,一五一十地如实道: “……来的路上,卢才人被杨婕妤宫中的人撞到,二人起了争执,被杨婕妤罚在翊坤门跪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谈垣初许久没说话,在许顺福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时,忽然听见他问: “她怎么样?” 意义不明的一句话,但许顺福立即意识到他在问谁,许顺福有点纠结,宫人带给他的消息可不算好,他不敢隐瞒,实话实说: “不太好,听说为了护住卢才人,被撞到了树桩。” 谈垣初颔首,不再说话,许顺福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脸,但隐约却觉得皇上的心情不是很好。 许顺福缩着脑袋低了低头,虽然不知道皇上和云姒姑娘在玩什么把戏,但明显,皇上心底还是惦记着云姒姑娘的。 底下的伶人在跳舞,领头的女子腰肢纤细曼妙,尤其下腰时的眼神仿佛暗含秋波,杨婕妤看得皱了下眉头,她最近本来就因新妃而闹心,再见这一幕,只觉得说不出来的烦躁。 杨婕妤冷了冷,她一贯得宠,又很会恃宠而骄,她捧着茶杯,转头看向皇上,嘴唇轻噘,自然而然流露出嗔意: “每每宫宴上都是这些歌舞,看得久了,好生无聊。” 她话音甫落,德妃眉眼间的笑意不着痕迹地寡淡了些许,中秋宴是她操办的,说这些歌舞无聊,可不是在指责她办得不好? 宫宴上的确常常是歌舞,虽说俗套,却不易出错,而且,每次宫宴底下的伶人都要重新排舞,从未有过一支舞上演两次的情况,说到底,究竟是不是歌舞无聊,众人心底自然有数。 德妃抬眸轻笑: “杨婕妤说得对,本宫操办数次中秋宴,再没什么新颖的好点子,不知杨婕妤有什么想法,下次宴会本宫好向杨婕妤请教一下。” 杨婕妤身子一僵,扯了扯唇角: “娘娘说笑了,嫔妾哪懂这些。” 德妃娘娘笑而不语,她的意思不言而喻——不懂还那么多话? 容昭仪勾唇,轻讽一闪而过,她真不懂,为何这个蠢货能得皇上几分宠爱,偏偏宫中人还总将这人和她相提并论,真是晦气。 杨婕妤被德妃堵住,她瘪了瘪唇,委屈地朝皇上看去。 谈垣初等她们争锋结束,才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略过一眼: “觉得无聊,就回去。” 他惯来如此,心情好时,不吝啬于捧着这些后妃,但心情不好时,敷衍都懒得敷衍一句。 杨婕妤浑身骤然一僵,她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眸,对上皇上不咸不淡的眸子,立即噤声,甚至半点委屈都不敢泄出。 四周隐隐传来几道压抑的笑声,容昭仪更是半点不遮掩地轻讽勾唇,杨婕妤握紧双手,狼狈地低下头,不敢再胡乱作妖。 是她被伶人冲昏了头,忘记今日宴会是德妃娘娘操办。 杨婕妤虽说一贯张扬,但她心底有数,德妃娘娘膝下有皇上唯一的皇嗣,只凭这一点,这后宫中就很少有人能越过她去,她和德妃娘娘对上,皇上当然不会偏向她。 杨婕妤心底不断安慰自己,德妃不过是仗着有大皇子才能得意罢了。 皇后旁观这一场闹剧,有点意外地轻挑眉。 平日中皇上可是很纵着杨婕妤的,许是觉得无伤大雅,任由她闹腾,这还是头一次,皇上对杨婕妤这么不留情面。 皇后抿了口酒水,或许是果酒的缘故,皇后只觉得口中泛起些许甜味。 太和殿内发生的事情,卢才人和云姒一点都不知情,她们跪到两个时辰左右,只听一阵喧哗,不远处的天空倏然亮起光彩,烟花升空,照亮了暗沉沉的夜色。 云姒怔了下,想起出和宜殿时,她也对夜晚的烟花抱满了期待。 但最终,她只能跪在这里,远远地瞧着天际。 不论什么,一旦她生出期待,最终都会无疾而终,就好像她这样的人就不该生出期待和妄念。 云姒仰着脸,烟花隐约照亮她脸上明明暗暗的神情,她一点点攥紧了手帕,她这样出身的人本该命如草芥,但她一点都不想认命。 哪怕距离遥远,她仍是看见了这场烟花。 所以,不管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会走出一道坦途。 卢才人也看见了烟花,她跪得半边身子都靠在了云姒身上,她喊: “云姒。” 云姒低声应她,卢才人扯唇:“中秋宴都结束了。” 云姒一顿,不知说点什么,好在卢才人不需要她回应,夜色中,她低声呢喃: “我没看见娘亲和爹爹……” 她纠结了许多日,才决定穿了这件湖绿色的鸳鸯锦缎裙,只是想让娘亲和爹爹看见她在宫中过得还不错。 但杨婕妤毁了这一切。 卢才人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烟花,许久,她一字一句地说: “云姒,我不想再只做一个才人了。” 云姒抬眼。 卢才人没回头:“今日的一切,我都要回报给她!” 云姒一怔,她还记得卢才人刚进宫时脸上软和的笑意,看着宫人时眼中都仿佛透着光。 那时她断定卢才人是个在家中被千娇百宠的小姑娘,她看向宫中的一切都是带着新奇,哪怕不满也只是埋怨。 但在这宫中,纯良总是很难长存。 云姒很快回神,她低下头,恭敬道: “不论主子想做什么,奴婢都会陪着主子。” 卢才人扯唇: “好,我们一起往上走。”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就等你这句话了。 【女鹅是护着卢才人,然后栽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撞到树桩上,且又被卢才人撞了一下,伤上加伤,中秋左右穿得也单薄,后背肯定会有擦伤,所以女主不是矫情啊,是真的疼】 【开文到现在,我好像都赶在九点准时更新了,给自己点个赞!捂脸】 感谢在2023-06-1121:48:03~2023-06-1222:3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渊源22瓶;画一爿窗4瓶;无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 第 17 章 请太医(捉虫) 月明星稀,中秋宴会渐散,宫廷逐渐冷清下来,没人会关注翊坤门前跪着的人。 今日是中秋,依着规矩,谈垣初去了坤宁宫。 銮驾上,谈垣初闭着眼,许顺福抬头看了一眼又一眼,心底委实琢磨不透皇上的想法,要是说皇上对云姒姑娘被罚一事无动于衷,也就不会在太和殿内对杨婕妤不留情面,但皇上知道了云姒姑娘被罚,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是皇上有心,翊坤门前那对主仆早回宫中休息了,哪至于现在还跪着。 许顺福心底摇头。 忽然,銮驾上的人敲响握柄,淡淡的声音传来: “换条路。” 去坤宁宫的路当然不止一条,许顺福脑子一转,立刻意会,他抬了抬手,銮驾立即朝翊坤门的方向行去,等经过宫门前,许顺福看得一清二楚。 这主仆二人连这一道宫门都没能出,跪在草丛边缘,二人身上都染着草絮,青丝些许凌乱,说不出的狼狈不堪。 许顺福下意识地朝云姒姑娘看去,但夜色浓郁,许顺福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他仍隐约瞧见云姒姑娘的胳膊不自然地垂着。 听见有动静传来,云姒勉强打起精神,和卢才人同时回头看去。 卢才人意外,下一瞬顿时露出惊喜加委屈的神色,她咬牙艰难地向銮驾行了一礼: “嫔妾给皇上请安。” 她也跪了两三个时辰,浑身早就僵硬,一举一动都很是费力。 和卢才人的惊喜不同,云姒不易察觉地咬了下唇。 她很清楚,今日是十五,皇上是一定会去坤宁宫的,不论是从太和殿还是御书房,或者是养心殿,去坤宁宫的最佳路线都不会经过翊坤门。 换句话说,皇上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皇上偏偏来了,这只能说明,皇上早就知道了翊坤门的事情,可她们还是在这里跪了将近三个时辰。 云姒和卢才人一样低头行礼,扭转身子时,肩膀处有隐晦而钻心的疼传来,云姒不由得白了些许脸色,她低垂着头,紧咬着唇瓣,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谈垣初没下銮驾,他垂着视线,将二人狼狈尽收眼底,尤其是女子那一刹间白了的脸色,他视线在女子肩膀处不着痕迹地停留一刹,等女子低下头时,谈垣初准备下銮驾的动作几不可察一顿。 銮驾来得快,走得也快,卢才人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 离得远了,许顺福有点纳闷地朝銮驾上看去,皇上刻意去一趟翊坤门是做什么? 他猜测着皇上的用意,试探地出声: “奴才瞧卢才人身上好像落了伤。” 真正有伤的是谁,其实许顺福和谈垣初都心知肚明。 许久,銮驾内传出一声冷哼: “朕瞧她倒是没觉得疼。” 许顺福讪笑一声,但也难得替云姒姑娘辩解了一句:“皇上说笑了,这当奴才的哪能在主子面前喊疼。” 知晓您是不满云姒姑娘的态度,但云姒姑娘也不是身不由己嘛,您不给人家位份,人家一个小奴才,难道在卢才人面前和您打情骂俏? 许顺福心底嘀嘀咕咕。 銮驾内安静了片刻,谈垣初皱了皱眉,许是有了那日亲昵,他总是忘记云姒和其余人不同。 她只是一个奴才。 他想叫云姒和其他后妃一样对他表现出真实想法,就仿佛是让一个乞丐去京城最豪华的聚贤楼吃饭,都在刁难对方。 他想让云姒不要这般“规矩”,就得让云姒有不规矩的资本。 就像他想让一个乞丐去聚贤楼吃饭,他总得给这个乞丐吃饭的银子。 銮驾的速度慢了下来,谈垣初掀开帘子: “去让她们回宫,再跑一趟太医院。” 许顺福:“奴才这就去。” 去太医院的人当然不是他,等他送完卢才人再去太医,不知要耽误多少工夫。 銮驾不停歇地前往坤宁宫,许顺福却是赶紧掉头回去,宫门后,云姒和卢才人还在跪着,云姒正在安慰卢才人,等瞧见许顺福远远跑来时,卢才人都没抱什么希望。 她擦着眼泪,头都没抬。 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根本不能和杨婕妤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她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只不过是让人看笑话罢了。 但云姒说得没错,来日方长,谁都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 没想到的是,许顺福真的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卢才人愣在原地,许顺福却是赶紧扶住她: “卢才人快起来,皇上让奴才送卢才人回宫。” 卢才人怔愣地被扶起,半晌没回过神来,刚才皇上走得一点都没有犹豫,怎么还会让许顺福回来? 她今日被打击数次,都不自信了,抽噎着鼻子: “真是皇上让你来的?” 她今日哭了许多次,现在眼睛都是红的,她瞪圆眸子,一抽一抽的,说不出的娇憨可怜,眼巴巴地瞅着许顺福,想要看他点头。 许顺福差点被她这个问题逗笑了:“没有皇上的命令,奴才可不敢玩忽职守。” 说罢,他几不可察地朝云姒姑娘看去,她看起来比卢才人要狼狈,手臂不自然地垂着,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美人面上的细眉下意识地蹙拢,她什么话都没说,甚至多余的表情都没做,就让人忍不住频频朝她看去,生出怜惜。 哪怕太医没看过,许顺福都猜得到她身上有伤,而且伤得不轻。 想到此,许顺福不再耽误,亲自把二人送了回去。 一到和宜殿,颂茸等人立即涌了过来,见她们这样狼狈,顿时引起哗然惊呼: “主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融子也在人群中,担忧的视线却是隐晦朝云姒看去,云姒对上他的视线,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小融子抿唇低头,神色有一瞬间的阴冷和气恼。 姐姐向来小心得体,在宫中待了两年多都不曾这么狼狈过,说到底,还是卢才人牵累了姐姐。 众人簇拥着卢才人回了殿内,云姒没凑这个热闹,而是准备回厢房换身衣裳,但她被许公公不着痕迹地拦了一下,云姒不解抬头看去。 许顺福看了眼她的肩膀,意有所指: “皇上让人请了太医,马上就到了。” 他也不着痕迹地替皇上说好话。 云姒抿唇,她轻握了握手,肩膀处就传来钻心的疼,云姒不知道自己伤到哪里了。 但她很清楚,如果她错过今日的太医,凭她的身份,不可能再请来太医,只能自己慢慢养着伤。 云姒向来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她止住了步伐,低声: “多谢公公。” 但她对许顺福的暗示半点没听进去,她和卢才人同时受伤,这太医只能是给卢才人请的,她不过是个顺带罢了。 她这种处境,最怕生出自作多情,以至于愈发难堪。 许顺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了眼殿内的兵荒马乱,没人注意到这里,他连忙摆了摆手:“奴才可不敢领这个情。” 云姒意会,不论怎么想,明面上她都是垂下杏眸,眼睑轻轻颤抖,许久,她轻声: “劳公公替奴婢谢过皇上。” 她避着众人,低垂着头,脖颈似有点红,声音轻细,但话中意思明确。 许顺福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他冲云姒姑娘不言而喻地拱了拱手,太医很快到了,许顺福没急着走,等主仆二人都看过太医,确认了两人伤势,尤其是云姒姑娘,等听说她伤到筋骨,至少要养半个月时,许顺福心底咯噔了一声。 他一直跟着皇上,当然看得出皇上正对云姒姑娘感兴趣,这一伤就是半个月,皇上能高兴就怪了。 许顺福头疼,不知该怎么把情况禀告给皇上,心底想再多,他也没在和宜殿表现出来,等赶到坤宁宫时,坤宁宫内灯还没熄,但许顺福却没那个胆子进去。 坤宁宫,殿内。 皇后替谈垣初揉按着额头,见他兴致不高,皇后眼神轻闪,圣驾还没到坤宁宫,翊坤门的消息就传来了,她也有点弄不清皇上在想什么。 但不重要。 皇上既然让许顺福去送了卢才人回宫,就代表卢才人在皇上这里还是有点分量的。 皇后温和出声: “臣妾也听说了卢才人的事,是臣妾管教不严,还让皇上费心了。” 哪怕她在宫宴上时就得知了翊坤门的事情,却一直当做不知道,但也不妨碍皇后此时脸上流露出歉疚。 谈垣初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是杨婕妤骄纵,和皇后无关。” 皇后颇有些意外挑眉,皇上居然会说出杨婕妤骄纵一话,看来在皇上心底,今日一事是杨婕妤的错了。 皇后心中有了成算,轻声道: “到底是臣妾失察,让卢才人受了委屈。” 谈垣初忽然起身,皇后手中登时空落落的,她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就听皇上语气平静道: “既然如此,给她补偿便是。” 皇后一时间没明白皇上的意思,这个补偿指的是? 没等皇后细问,谈垣初抬手按了按眉心,仿佛疲倦般,皇后顿时咽下疑问,笑着道: “臣妾服侍皇上休息。” ******* 和宜殿内,云姒拿着主子赏赐的膏药回了厢房,她背对着铜镜褪下衣裳,铜镜中映出她肩膀上的青紫,不止如此,后背上也留下了许多红印,有的已经开始泛青。 怨不得她一直觉得后背疼。 简单擦洗后,云姒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忍着疼,指尖抹了点药膏,一点点擦拭在伤处。 疼痛传来,云姒眼睑不断颤抖着,额间溢出汵汵冷汗,许久,她才收回手,手指在身侧忍不住蜷缩。 房门陡然被敲响,小融子的声音传来: “姐姐,你睡了吗?我拿了糕点给你。” 得知她们跪了两个时辰,小融子就意识到姐姐没有吃饭,在众人担心主子身子时,他就跑去替姐姐找吃的了。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小融子抬头,奄奄一息的月色下,女子身子单薄,唇色有点发白,小融子皱紧眉头。 云姒看出他在想什么,接过糕点,她牵强地抿出一抹笑: “我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别耽误了明日的差事。” 小融子握紧拳头,姐姐恐怕根本不知道她这句话多么没有说服力。 但他不能再让姐姐费心。 他低下头,闷声:“好。” 他转身离开,云姒关上门,她低头看着糕点许久,拿着糕点塞进口中,糕点细腻的口感溢满口腔,但云姒其实根本尝不到什么滋味,她低着头,把糕点全部吃完,才脱下鞋,趴在床榻上。 许久,锦被中仿佛传来几声含糊抑疼的哽咽。 作者有话要说:谈垣初:我看她根本不疼。 下一秒 谈垣初:给她请太医。 【咦惹。】 感谢在2023-06-1222:38:35~2023-06-1321:0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ris、thia5瓶;喵喵繁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 第 18 章 小融子 翌日请安,卢才人昨日跪了许久,根本起不来身,派人去了坤宁宫告假。 杨婕妤昨日被皇上斥了一句,心底一直不舒服,得知这件事,当即轻讽: “真是娇贵身子。” 彼时,众位妃嫔还在坤宁宫请安,闻言,立即都安静下来,毕竟众人都知道昨日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昭仪也烦得见她轻狂:“卢才人今日会告假,难道不是拜杨婕妤所赐?” 说卢才人不敬上位? 宫中最不懂规矩的人,难道不是杨婕妤她自己吗? 杨婕妤一噎,没想到容昭仪会替卢才人说话,她还想说点什么,皇后忽然出声打断她: “够了。” 皇后皱眉,不虞的眼神落在杨婕妤身上: “昨日一事,本宫已经知晓,同是宫中姐妹,尤其卢才人刚进宫不久,昨日还是宫宴,你不让着她点便罢了,怎还让她跪了三个时辰?” 杨婕妤差点被气笑了。 她凭什么让着卢才人,就凭她先进宫?她怎么没见着德妃和皇后娘娘让着她一点? 还有什么跪上三个时辰,她不信昨日皇后娘娘没得到消息,既然昨日都没反应,卢才人跪都跪完了,这个时候再提此事,还有什么意义? 马后炮罢了。 杨婕妤冷了冷脸,但到底不敢直言冲撞皇后,她撇了撇嘴: “她言语不敬,嫔妾也是一时被气糊涂了。” 话音甫落,容昭仪就抬手捂唇,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杨婕妤身子一僵,众人也低头偷笑,谁不知道,往日杨婕妤一侍寝就爱和容昭仪打擂台,最不敬上位的人就是她了。 德妃也慢悠悠道了一句: “杨婕妤没有掌宫之权,道一句气糊涂了就能肆意处罚后妃,日后宫中若是有样学样,怕是会乱了套。” 杨婕妤倏然抬头,这后宫上位处置下位的事情屡屡发生,不过是平常,德妃此时插上一句,明显是记恨昨日一事。 杨婕妤心底呕得难受,她昨日不过无意冒犯了一句,德妃至于就记恨到现在吗? 她扯了扯唇: “德妃娘娘言重了。” 德妃娘娘闻言,她点头笑了笑:“也是,诸位姐妹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才进了宫廷,自不会做出这般没规没矩的事情。” 杨婕妤脸色都青了。 德妃看似点头应和她,实则不过指出她没规没矩而已。 杨婕妤心底再恼怒,也没一点办法,德妃娘娘凭借一个大皇子,在宫中地位就已经超然,她拿什么和德妃娘娘对上? 最终还是皇后打断了这场闹剧,她没罚杨婕妤什么,也没多说什么: “日后不可再犯。” 杨婕妤憋屈地应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就觉得憋屈了,等皇上的补偿下来,长乐殿岂不是又要一番折腾? 请安散后,杨婕妤回到长乐殿,才听说昨日卢才人居然是被许顺福亲自送回和宜殿的。 杨婕妤当即摔了一套茶具,她猛然转身,头顶上金簪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被撞得噼啪响,殿内只听见她的怒声: “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凭什么能得皇上青睐?!” 殿内宫人倏然跪了一地,雅玲扫了眼外面探头朝殿内看的宫人,皱了皱眉,赶紧上前劝慰: “主子息怒,要是皇上和娘娘真重视她,又怎么会让她跪了那么久。” 杨婕妤仍是没有消气,尤其是今日请安时,德妃和容昭仪一起针对她,让她整个人都烦躁得厉害。 她深呼吸一口气,吩咐: “午后你去御前一躺,就说我不舒服,请皇上过来一趟。” 她许久不在长乐殿见过皇上了,自从新妃入宫那一日的侍寝后,长乐殿的灯笼就没亮起来过。 虽说这其中有皇上中间一段时间不进后宫的缘故,但杨婕妤心底还是忍不住发慌,这次选秀进宫了八位新妃,一个苏美人和卢才人就占了那么长时间,等一个个都侍寝完,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她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皇上不主动来,难道她还不会去请吗? ******* 和宜殿内,厢房中。 卢才人知道她身上有伤,特意免了她的差事,让她这几日好生休息。 屋内只有她一个人,辰时未到,云姒就下意识地醒了,她刚要翻身起床,就觉得浑身都在疼,尤其是膝盖和肩膀两个位置,酸疼得动一下都仿佛在受刑。 昨日的记忆渐渐回拢,云姒蹙了蹙细眉,进宫两年,哪怕是在中省殿内,她也习惯了早起。 这还是头一次,她也能选择赖床。 云姒躺在床榻上,睁着一双杏眸,一错不错地望着头顶的床幔,一直忙碌的人忽然闲下来,她居然有点不知道干什么了。 过了不知多久,门被敲响,是小融子来给她送午膳。 同时,小融子低声和她说了今日请安时发生的事情,毕竟这不是什么秘密,云姒眸色轻闪,低声问: “才人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小融子闷声赌气道:“姐姐问这个做什么,总归比姐姐好得多。” 云姒恼了他一眼,小融子才低声说: “辰时让颂茸去坤宁宫告了假,午膳送来时,已经起身了。” 小融子还是不解:“姐姐为什么要替她挡。” 她自己看不清形势,冒然得罪杨婕妤,姐姐帮她做什么,让她吃点苦头,才好知道在这宫中要谨言慎行。 云姒皱眉,语气重了一点: “小融子,我和你都是和宜殿的奴才,也是卢才人的奴才,帮她是理所当然的。” 小融子扭过头,许久,传来闷声:“才不是。” 卢才人是主子,却不是他的主子,他会和刘公公申请到和宜殿来伺候,不过是因为姐姐在这里罢了。 小融子知道他的想法不对,但看见姐姐被卢才人牵累受伤,他心底忍不住对卢才人生出晦暗来。 小融子甚至不解: “姐姐做自己想做的事,迟早会和她起冲突,何必这时候拼命护她?” 云姒被他堵住:“我自有我的道理。” 她当然知道,她和卢才人之间不会善终,但她现在是和宜殿的奴才,就得替卢才人着想。 小融子皱眉,他能被刘公公看重,也不会是个愚不可及的,他隐约听出了姐姐话中的意思。 她得替卢才人着想,究竟是她真心所为,还是必须这么做? 小融子不由得想起宫中另一位碍事的人,颂茸是卢才人一起进宫的,她有天然的优势,姐姐想越过颂茸去,成为卢才人的心腹,就必须要付出比颂茸大的代价。 但想要越过颂茸,却不止这一个办法。 小融子眼神闪烁:“我知道了,姐姐别生气。” 午后,宫中传来长乐殿派人去御前的消息,道是杨婕妤不舒服。 卢才人眉尖拧在一起,陡然冷笑: “不舒服不知道去请太医,请皇上做什么,难道皇上还懂治病不成?” 殿内没人敢接话,一时间气氛冷了下去,卢才人皱了皱眉,嫌弃她们愚笨,她扫了殿内一圈,没看见云姒,慢半拍反应过来,云姒还在养伤中。 小融子扫了殿内一眼,站了出来: “主子息怒,依着奴才看,杨婕妤未必能如愿。” 殿内气氛缓和了些,卢才人脸色也好看些许,她朝小融子看去,她记得小融子,殿内只有两个小太监,但小融子却是领头的。 只是这小融子往日十分低调,很少主动插话,卢才人时常忽略掉他。 卢才人狐疑: “此话何解?” 小融子将昨日太和殿的事情说了出来,抬眼道:“奴才瞧,杨婕妤也是着急了。” 卢才人坐直了身子,惊喜问道: “真有此事?” 小融子点头。 等御前的消息传来,卢才人脸上的笑越来越盛: “我还当她有多能耐,不过如此。” 小融子没接这话,而是提醒道:“不知主子的伤势如何,若是严重,需要去敬事房撤下绿头牌。” 卢才人脸色一变: “什么?” 小融子耐心地和她解释: “妃嫔受伤或来月事,敬事房都会撤下路头牌,以防冲撞皇上。” 卢才人只是膝盖跪得有些青紫,休息一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觉得于侍寝无碍,便道:“我无碍,明日就能去坤宁宫请安。” 小融子一噎。 他的本意是想让卢才人去撤绿头牌,借此装可怜,惹皇上怜惜,哪怕不成功,让杨婕妤背个残害后妃的罪名也是好的。 谁知道卢才人不按常理出牌,生怕错过侍寝。 皇上要是有心,卢才人便是受伤,也会来和宜殿看卢才人。 皇上无意的话,难道卢才人挂着绿头牌,皇上就会招她侍寝? 再说,他也见到了卢才人腿上的情况,虽然不严重,但也是留了点痕迹,皇上不至于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还得让她带伤侍寝。 再多一言难尽,在傍晚时分御前传来和宜殿侍寝时,都被小融子咽了下去。 他皱眉,有点烦躁。 经此一事,卢才人和杨婕妤算是彻底对上了。 姐姐经常跟在卢才人身边,若是卢才人受罚,姐姐必然首当其冲。 云姒也得了消息,厢房内门窗紧闭,光线黯淡,她背对着铜镜,扭头觑了眼背后的伤,铜镜映出她眸中的情绪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小融子:听我的,先撤绿头牌装一波可怜。 卢才人:我明天就去请安! 小融子:6。 【预告:下一章是对手戏,斯哈。】 【看见宝子们在问什么时候v,应该是倒计时:7】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下周四】 感谢在2023-06-1321:06:06~2023-06-1422: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97951115瓶;奔腾的小马6瓶;素衣白裙清浅微笑3瓶;喵喵繁哥、蓝皓雪、12345、我的cp必须锁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 第 19 章 “早点养好伤。” 高墙红瓦被莲灯照亮,大约傍晚时分,圣驾就到了和宜殿,云姒听着外间的动静,没去凑热闹。 她躺了一日,根本睡不着,索性把之前的绣帕重新拿出来。 她是殿内伺候的,住的厢房和卢才人的内殿其实不远,她隐约听得见卢才人的欢声笑语,还有殿前颂茸出来传膳的声音,衬得她这里越发落寞,但不知何时,外间的喧闹声逐渐消失不见。 她的房门被推开,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嘎吱—— 有人走了进来。 云姒错愕抬眼,穿过棉布的银针险些扎到手,她轻“嘶”了声,快速放下银针,顾不得手上的伤,掀开锦被,就要起身行礼,后背和肩膀的伤扯动得疼,美人面倏然一白。 谈垣初见她一番动作,指尖殷红的血珠蹭在了锦被上,全部被她忽视,仿佛不知道疼一样,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别动。” 云姒浑身僵硬在原处,因为谈垣初按住了她的手,他没再说话,只是动作间充满了强势而不由分说的意味。 两人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云姒有一刹间的紧绷,遂顿,逐渐放松下来,她紧张地看了眼窗外,声音轻颤: “皇上怎么会过来?” 云姒有点头疼。 他不是刚才还在内殿吗?怎么会忽然跑到这里?卢才人会不会察觉不对劲? 脑海中思绪乱成一团,让她没有注意到眼前男人眯了眯眼,云姒又抬眼看窗,她想要起身将窗户关紧,即使有人从楹窗经过,也不会看见内里是什么情况。 她才动了一下,谈垣初松了手,却是语气不满: “要做什么?” 云姒嘴唇动了动,有点难以启齿,半晌才说出:“奴婢想去关窗。” 关窗。 这么隐晦,仿佛二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云姒不自在地咬唇,不敢对上谈垣初的视线,话音甫落,便觉得一抹热度从脖颈烧上来,直烧到脸颊和耳畔,于是她脸上逐渐染上了一片红霞。 谈垣初觉得她是会勾人的。 骤然,谈垣初想起那日御书房内的情景,二人亲昵后,女子一点点拢起衣襟,将腰带系好,她低垂着头,纤细的手指穿梭在青丝内,很快梳理好发髻,除了脸上的春色,仿佛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谈垣初忽然道: “御女如何?”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刹间他是真切地动了心思,所以,赏赐位份的话脱口而出,甚至直接让她越过官女子的身份,直接成为御女。 官女子和御女最大的差别,官女子介于宫女和妃嫔之间,是主子也是奴才,既可以侍寝也得要干活。 谈垣初就见女子低下头: “才人在等奴婢回去复命。” 谈垣初冷下脸,他不是第一次被人拒绝,但前后两次都是她,他眼中情绪倏然淡了下去。 女子轻攥了下他的衣袖,被谈垣初冷脸挥开,她不敢再有动作,咬声: “奴婢告退。” 她进殿时,唇色染着胭脂的淡淡粉色,如今是一点胭脂色都不见,却越发娇艳欲滴。 谈垣初对后宫位份不是很大方,但也不至于吝啬到让和他有过亲昵的女子还去当一个宫人,于是,他道: “御女,住延禧宫,你见不到她。” 谈垣初这个时候还在以为她只是觉得一旦身份变了,再见到卢才人会不自在。 直到云姒转身,一点点迟疑地说: “……卢才人对奴婢很好。” 谈垣初一日内被一个女子拒绝了两次,当即冷了脸: “出去。” 她退得很快,一点迟疑都没有。 谈垣初憋一口气在心底,上不来下不去,堵得厉害。 她要是真的对卢才人忠心,今日会有这一遭? 今日会在这御书房内,藏了心思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有所图谋,或者是,他口中的御女身份吸引不了她。 *** 思绪回拢,谈垣初脸色还是几不可察地冷了一下,但他必须承认,她是懂得如何钓住一个人的。 谈垣初扯了扯,明知故问: “关窗做什么?” 云姒被他问得一噎,脸都被憋得有点红,他明知道答案的。 但皇上问,她只能忍着羞臊回答,眼睫胡乱地颤抖着: “会有人看见。” 谈垣初:“不会。” 他进来时,窗户就是合上的,再说,他也不会一点措施都不做,直接来她的厢房。 云姒哑声,今日窗户只是被她随手一关,根本没关实,而且,不仔细检查一番,她心底总觉得绷着一根弦。 见她咬唇不语,谈垣初冷声: “关窗。” 砰,轻轻一声,窗外被人从外面轻手轻脚地关上。 云姒目瞪口呆。 他怎么来这里,还让人在外面把守的?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谈垣初轻扯唇角,他没搭理云姒,只是手指轻而缓地敲点在她肩膀处,语气淡淡: “脱下来。” 云姒骤然回神,却又是一僵。 她看了眼外面,又不自觉攥紧手帕,她喉间有点发紧。 谈垣初眯眸,意味不明地发出一道声音: “你以为朕想做什么?” 云姒抬头无辜地看向他,话音落下,云姒顿时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但在一个男子面前脱衣,她仍是觉得难为情。 谈垣初垂着视线看她,忽的,他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等着她。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云姒咬唇,她抬眼看向谈垣初,许久,在幽静的室内,她背过了身子,双手捏着衣襟的一边,缓缓褪下衣裳,衣裳顺着肌肤滑下,最终挂在臂弯中,她昨日滚了一遭,后背着实谈不上好看,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如今印上一道道划痕和青紫。 她半趴在床榻上,衣裳被褪到了腰间,因紧张和羞怯,她浑身轻轻颤抖着。 谈垣初眼神骤暗,云姒背对着他,看不见他喉结轻缓滚动了一下,美人存瑕,却有一股凌乱之美,让人想要俯身。 云姒听见有人走近,她咬住了唇。 下一刻,有人伸手碰了碰她的伤,动作很轻,但不知是疼还是什么感觉,云姒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有人禁锢住她的手臂,声音有些沉哑: “云姒,转过来。” 云姒被迫转身,刚准备抬眼,有人就朝她压了下来,唇上印着一抹冰凉,急切凶狠,云姒有点招架不住,只能不断后仰,身后的伤碰到了锦被,有点疼,身前的人仿佛察觉到什么,动作放缓了些,一只手臂忽然禁锢在她腰肢处,挡在了她和床榻间,他搂得很近,恰好手指扣在腰窝,却也避开了她的伤口。 云姒只能抬手攀在他脖颈上。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停歇,他起身前,动作很轻地亲了亲她的唇角。 云姒没察觉温情,倒是被他一番动作弄得心惊肉跳,她下意识地看向厢房内的红烛,想要大致估摸一下时间。 皇上到底来了多久? 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卢才人会不会派人来寻? 她一点不遮掩紧张和不安,谈垣初脸黑了一刹间,他眯了眯眼眸,冷淡地笑了一声,轻讽: “你真当朕和你在偷情呢?” 这后宫中,不论妃嫔还是宫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算是他的人。 莫说他只是和她这般,即使他们真的有了肌肤之亲,被卢才人亲眼撞见了,也阻拦不了一点。 云姒:…… 她扭过头,双臂从他脖颈上一点点滑下,不说话。 谈垣初手指扣在她腰窝处,握了握她的腰肢,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两人的距离拉开些许,仿佛变得冷淡,又仿佛暧昧还在。 他冷淡地问: “今日擦药了吗?” 猜到他要做什么,云姒手指都抖了一下,浑身都隐秘地升起一股燥热,她没由着谈垣初胡来,轻咬唇,半是埋怨半是祈求地问: “才人那里……” 她没说完,但谈垣初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谈垣初没回答她,漫不经心地扣住她的手,瞧了眼他进来时惹她被扎到的手指,针眼大的伤口,血滴消失后,又在昏暗的室内,谈垣初没找到伤口,但不妨碍他握住她的手,食指顺着手腕抵进手心,迫使她只能将手垂在在他掌中。 云姒哑声,知道在她回答前,他是不会告诉她答案了。 云姒几不可察地瘪了瘪唇: “没。” 云姒知道他想听什么,粉唇一张一合,吐出的也是顺他心意的答案。 谈垣初勾唇:“药在哪?” 云姒看向梳妆台,谈垣初起身,找到了药,又转身回来,他坐下垂眸打开药瓶,口中不紧不慢: “你要是能一直这么听话,倒也不错。” 云姒背过身,只当没听见这句话,她到底是怕他生疏的动作,轻声颤抖: “皇上,您轻点,奴婢怕疼。” 谈垣初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冷着脸道:“别惹我。” 云姒不明所以,茫然地回眸。 谈垣初抬眼,径直和她对视,四目相视间,厢房内安静下来,谈垣初忽然问: “你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云姒忽然领悟了他刚才的话是在指什么,但不等她细想,心底又咯噔了一声,这话是什么意思? 谈垣初没等她回答,已经伸手挖了点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势上,他动作生疏但还算细致,一番膏药涂抹下来,两人都不是很舒服,云姒攥着锦被,脊背有点轻微的颤抖,似乎有细汗顺着她脖颈滑下。 谈垣初垂首,他忽然俯身在她后颈处亲了一下,云姒倏地绷紧了身子,身后传来的声音低哑中透着点意味不明: “早点养好伤。” 作者有话要说:谈垣初:早点养好伤。 【你那是真心想让人养好伤嘛,我都懒得揭穿你】 感谢在2023-06-1422:00:14~2023-06-1523:0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ecky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莲落故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关作22瓶;蜗*牛、喵喵繁哥、彤彤266、无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 第 20 章 卢美人 谈垣初离开后,云姒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床榻上,半晌没缓过神。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皇上还是没告诉她,是怎么从才人那里过来的,甚至这么久,卢才人都没派人来寻。 云姒怀揣着狐疑,但经过适才的事,她只觉得身心疲倦,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等翌日,云姒才从小融子那里得知昨日发生了什么。 小融子:“昨日皇上只在和宜殿待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卢才人膝盖上毕竟还留了点痕迹,皇上不让她侍寝也说得过去,再说,皇上都亲自来看望她,也抵得住这后宫的悠悠之口。 闻言,云姒眼神有点闪躲。 昨日皇上可不止在和宜殿待了半个时辰。 小融子话落后,蓦然安静了片刻,云姒拿着木箸的动作一顿,她了然了什么。 小融子惯来谨慎心细,皇上的举动瞒得了一直在内殿的卢才人,却未必瞒得了小融子。 她垂着视线: “你看见了?” 小融子闷闷应声,他很郁闷,不知道姐姐和皇上之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要不是他昨日起夜,恐怕还要一直被瞒在鼓里。 他早知道姐姐出了中省殿的心思,倒不是很难接受。 但他不解:“那为何姐姐还要留在和宜殿内?” 云姒一顿,当时在御书房,皇上要给她位份时,其实云姒很犹豫,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避而不答。 她不觉得皇上对她的心思有多重,一时兴起罢了,既然如此,即使她做了御女又能怎么样? 既得罪了卢才人,而且,身为后宫第一个宫女爬上位的人,必然引起后宫所有人的关注。 最重要的是,等那时候,皇上对她的心思还能剩下多少? 一个御女,然后成为众矢之的,不是云姒想要的结果。 卢才人是她选定的主子,她的身份特殊,卢家正是得用之际,其次,卢才人的兄长是新贵,不论如何,即使卢才人不讨喜,皇上也不会忽视卢才人。 跟着卢才人步步高升,等日后时机成熟再做改变,才是稳妥之策。 她有再多隐秘心思,但想帮卢才人升位却是真。 云姒隐晦地回答: “因为结果和我所想差距甚大。” 小融子瞬间了然,他皱了下眉:“姐姐想要稳妥,但这般行事也是冒险。” 姐姐如何能保证,在她只做宫女这段时间,皇上就不会对她失去兴趣呢? 云姒抬眼,和小融子对视。 小融子骤然哑声。 是他想得浅薄,姐姐的确走得稳妥,即使皇上对她失去兴致,她仍是卢才人手中得用的人,高位的奴才也比低位的主子要得势。 卢才人想要侍寝,辰时不到就起身去了坤宁宫请安。 这时人还未回宫,忽然殿外想起动静,一阵雀跃声响起,云姒朝小融子看了眼,小融子很快点头,转身出去。 等了许久,小融子才回来,他看了眼姐姐一眼,才低声道: “是卢才人得了御前的赏赐。” 云姒联想到前日中秋她们跪了许久,立即了然,与其说是卢才人得了御前的赏赐,不如说是皇上给卢才人的补偿。 云姒不解地看过去。 小融子:“从今日起,才人不能再叫才人,而是应该叫美人了。” 云姒惊讶,卢才人居然升位份了? 不对,日后该唤卢美人了。 云姒撑着身子坐起来:“美人回来了吗?” “瞧着时间,应该是快了。”话落,小融子又道:“昨日皇上宣和宜殿侍寝前,杨婕妤派人去请了皇上。” 云姒动作一顿,遂顿,她轻叹了口气,和小融子生出同样的想法——卢美人和杨婕妤是彻底对上了。 云姒不知道的是,今日请安格外热闹。 昨日说身体不适的杨婕妤也出现在了坤宁宫中,她久不见皇上,可不敢再告假取下绿头牌。 于是,她一进来,殿内打量看戏的视线都朝她涌来,杨婕妤很久没受过这种待遇,脸色瞬间撂了下来。 有人怵得收回视线,但总有人不怕。 卢才人还不知自己升了位份,扬着笑看向杨婕妤: “听说昨日杨婕妤不舒服,嫔妾还以为今日请安会看不见杨婕妤呢。” 杨婕妤被她当面一讽,眉眼顿时窜出了怒意,但卢才人先是被皇上亲自派人送回宫,昨日又得了皇上去看望,恩宠分明,杨婕妤一时间也不敢像之前一样对待她。 毕竟,这后宫除了位份,还有一样东西顶顶重要,自然就是圣宠。 她先前敢对上容昭仪,凭借不就是那点圣宠。 杨婕妤维持不住面上的嗔意,冷哼一声: “嫔妾再身子不适,也不敢耽误了给娘娘请安。” 卢才人心底冷笑,她进宫第一日,杨婕妤就请安来晚,这个时候说什么恭敬的话,不过是挽尊罢了。 于是卢才人也跟着道: “杨婕妤说得对,毕竟娘娘尊贵无比,风华无二,后宫姐妹都是把娘娘放在心尖上敬重的。” 皇后娘娘恰好这个时候走出来,她已经得到了卢才人升位的消息,轻睨了眼卢才人,掩唇笑道: “今日卢才人来请安前,可是吃了蜜?” 卢才人红了脸,仿佛有点羞。 皇后坐下,被她惹得轻笑,殿内也响起一片附和的笑声,唯独杨婕妤被恶心得不行。 谁知,皇后坐下后,竟然扶额道: “瞧本宫,适才说错话了。” 众人不解地抬头看去。 皇后看向卢才人,眼中都是笑意,见状,杨婕妤心底隐约升起一股不安,下一刻,就听皇后道: “不该再叫卢才人了,适才皇上派人传旨,升了卢才人的位份,如今该是卢美人了。” 卢美人眼眸蓦然睁大,有点不敢置信地怔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起身笑着道: “嫔妾谢过皇上和娘娘恩典。” 和卢美人不同,殿内其余妃嫔的神色可不算好看,尤其是杨婕妤,脸色直接青了下来,相较于她,其余人倒还算稳得住。 毕竟只要联想一番,都能看得出卢美人这个位份是如何得来的。 容昭仪讽刺地看了眼杨婕妤,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笑话。 卢美人回宫后,立即赏了宫人,其中云姒被特别赏赐,秋玲捧着手镯送来给云姒时,忍不住欣羡: “主子当真看重姐姐。” 云姒笑了声,不慎扯到伤口,她倒抽一口气。 秋玲朝她肩膀看了眼,眼中的欣羡立刻消失不少,云姒虽说得主子看重,但其中受的苦也不少,这么一看,倒是云姒该得的。 秋玲想起这几日颂茸最近的得意,忍不住撇嘴: “姐姐快点养好身子吧,你不知道,最近颂茸的得意劲,瞧着这是碍眼。” 云姒只当听不见:“快回去吧,主子身边离不得人。” 秋玲也想到这一点,哪怕不得主子看重,待在殿内膈应颂茸也是好的,她很快转身离开。 云姒垂眸看着被秋玲送来的手镯,白玉状,光泽水润晶莹剔透,很是好看,她见卢美人戴过,没想到会被卢美人赏赐给她。 云姒看了两息,就合上了锦盒,把锦盒放在梳妆台上,没有一点想要戴上的想法。 等卢美人升位后,反倒是苏美人得了两日恩宠,紧接又陆续有其余新妃侍寝,宫中人一时间有些看不透这新妃间的形势。 但很快,众人没了想法,因为皇上又很快宣了容昭仪侍寝,一连数日,让容昭仪在后宫的风头一时无二。 趁这期间,云姒也终于养好了伤,她背对铜镜仔细查看,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那些青紫褪得一干二净才彻底松了口气。 前两日,她就开始回殿内伺候了,颂茸看见她时,脸色都有点垮。 最近主子升位,在宫中也算出了风头,她经常跟在主子身边,后宫众人也渐渐认得她,出去取个膳食,都会被御膳房的人一口一个颂茸姐姐喊着,好不得意。 但如今云姒养好伤,和宜殿内她又要被压上一头。 颂茸忍不住道: “你伤真的养好了?” 云姒弯眸:“主子体恤,让我休养了这么久,但我不敢忘记本分,总不会耽误当值的。” 卢美人和她们就隔着两层帘子,她知道卢美人听得见,果然,卢美人很快传来声音: “是云姒吗?快进来。” 云姒冲颂茸笑了笑,转身掀开帘子进了殿内,颂茸跟在她身后,泄气地垂下头。 卢美人正在绣什么东西,对着她招手: “云姒快来,瞧瞧我绣的这条腰带如何?花样和颜色可衬配?” 一条明黄色的锦缎,绣是白色云纹和金线龙身,云姒掩唇:“是要送给皇上?” 她很是自然,一点没有好些时日不在殿内伺候的生疏。 卢美人轻哼了声: “九月十三就是皇上生辰,我寻思着皇上也不缺什么金银珠宝,怕也见惯了好东西,所以就想着亲手做些什么,但我女红一贯不是很好,只能缝一条腰带了。” 要衣裳什么的,就是有些为难她了。 云姒点头,表示她的想法没错,细看了腰带,不是很出挑,但也挑不出错,主要的是心意。 云姒顺着她的话道: “还是主子想得周到。” 只是无人察觉时,云姒皱了下眉,若非今日来了殿内,她怕是都忘了皇上生辰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颂茸:其实你可以再养养的。 云姒:倒也不必。 【达成成就——晋升美人】 【题外话,凌晨老姐忽然给我转账,我才想起来我今天过生日!最近减肥,不想吃蛋糕,码字人在家疯狂码字,快要v了,还得准备万字章,头秃】 【评论发两百个红包】 感谢在2023-06-1523:04:19~2023-06-1623:3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年20瓶;陌上5瓶;暖橘凉柚、困了睡觉?3瓶;怡、19770511、蓝皓雪、是胖丁吗?2瓶;无常、七玖、彤彤266、喵喵繁哥、4274511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 第 21 章 有孕 要不要替皇上准备生辰礼? 云姒只考虑了一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首先她和卢美人不同,卢美人是后宫妃嫔,她给皇上送生辰礼是理所当然,她却不行。 其次,她也腾不出时间。 伺候卢才人费了她白日所有的时间,晚间她也不想浪费时间熬夜。 还有一点,她是被卖进宫的,她没钱,刘公公再偏疼她,也不会给她塞银子,她手中只有这两年的积蓄和小融子送她的生辰礼。 论财力,她送不了皇上什么。 论心意,她进宫前生活贫苦,会穿针引线,但像样的女红却是不会,都是进宫后才偷摸和尚衣局学的,她算有点天赋,只是和尚衣局的嬷嬷们相比,却是没有任何可比性。 云姒熄了心思,她病好后,卢美人又整日将她带在身边。 近来卢美人和邱才人的关系不错,时常一起去坤宁宫请安,偶尔会来和宜殿坐坐,毕竟卢美人的位份不同,在重华宫中,她的位份最高,论起来,如果卢美人计较一点,邱才人本该每日也来给她请安。 中秋后,天渐渐冷了下来,后宫妃嫔和宫婢都换上了较厚重的秋装。 万寿节前夕,卢美人终于绣好那条腰带,收针后,她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肩膀: “终于结束了。” 云姒端着晚膳进来,闻言,失笑:“主子最近一心给皇上准备生辰礼,膳食都没怎么用,今日奴婢去御膳房时,宋公公还问奴婢,可是膳食不合主子的口味?” 卢美人是新妃中较得宠的妃嫔,也是唯一一个升了位份的妃嫔,御膳房自然会对和宜殿上心。 卢美人整个人都恹恹地,闻言,皱了皱秀鼻: “不是不合口味,只是最近没什么胃口。” 都是人精,当然听得出御膳房表面是问菜,实则是试探卢美人的态度,卢美人的说法至少能让御膳房安心。 云姒有点意外,她印象中卢美人的胃口一向挺好,许多人都会苦夏,但卢美人一点这种迹象都没有,甚至在坤宁宫请安时,都会忍不住多吃一些糕点。 不等云姒再细想,卢美人已经持起了木箸,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就摇头: “撤下去吧。” 云姒轻皱眉,她仔细观察了下卢美人,见卢美人脸色红润,气色委实不错,只好咽下疑惑,她听命地把膳食撤了下去,心底却是记住了这件事,打算等万寿节后,请太医来给主子瞧瞧。 翌日,万寿节。 云姒陪卢美人赴宴,今日去太和殿的路很顺利,途中遇到了许多妃嫔,但一个高位都没遇上。 卢美人和邱才人结伴而行,邱才人的视线在云姒身上停留了片刻,云姒垂了垂眼眸,她当然注意到邱才人对她的关注,但邱才人没做什么,她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了太和殿,众人才发现今日高位都来得很早,卢美人小声嘀咕: “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云姒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主子慎言。” 话音甫落,她示意卢美人往台阶上看,卢美人不明所以,抬头仔细看去,这一看,才发现不对劲,许多妃嫔都围着一个人笑着说话。 不需要云姒解释,邱才人脸色稍变: “是太后娘娘。” 卢美人一惊,她进宫后还没见过太后娘娘,据说太后娘娘身子不适,一直在慈宁宫养病,现在居然出宫了,是病好了吗? 心底再多的疑惑,卢美人和邱才人面上都是恭恭敬敬地上前请安,许是因为今日是万寿节的缘故,太后脸上一直带着笑,点头让她们起身后,还过问了一下卢美人的身份。 卢美人:“嫔妾和宜殿美人卢氏。” 太后虽然一直在慈宁宫,但显然对后宫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她转头和身边的皇后笑道: “这次选秀,你是费心了,哀家瞧着这一个个都是标致的美人。” 虽然是在对皇后说话,但谁都看得出太后娘娘是在夸谁,卢美人羞得脸颊通红,皇后也是笑着附和: “卢美人一向乖巧得体,皇上也很喜欢她。” 太后娘娘点头:“是个好的。” 话落,太后娘娘却不再多说,和皇后又说起了别的话题,四周围着她的妃嫔很多,但能得她青睐的却只有皇后一人。 其实不然,还有静妃娘娘,但是静妃娘娘身体未好,今日没能出席。 卢美人和邱才人趁这个空档,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二人位份差得不多,又同居一宫,所以,她们的位置在一起,同坐一桌。 一刻钟后,谈垣初终于到了,宴会也正式开始。 不久前才办过中秋宴,这次万寿节并没有办得很隆重,卢美人的位份低,和皇上的距离也很远,云姒抬头看了眼,皇上被众人围绕,她看得不太真切,于是,她很快低下头。 今日是皇上的寿辰,特下恩典,御膳房给每一桌都准备太湖银鱼,太湖银鱼是贡品,即使是后宫妃嫔,也很少能尝到,都需要皇上恩典才行。 太湖银鱼上桌时还冒着热气。 卢美人兴致勃勃地夹了一筷子,却在含入口中时,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坐在她前排的杨婕妤瞥见,掩唇轻讽道: “某些人真是没有享福的命,这太湖银鱼稀少珍贵,若非皇上恩典,某些人恐怕一辈子都尝不到,居然还嫌弃上了。” 歌舞掩盖了位置上的闹剧,杨婕妤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前后听见,却不会传进皇上耳中,卢美人身子一僵,她也不客气: “杨婕妤尊贵,应该和嫔妾不同,平日中有不少机会能尝到这贡品吧?” 都说了是贡品,非皇上恩典后妃不可得,杨婕妤自然不会经常吃到,卢美人这句话,不过在讽刺杨婕妤,她们半斤对八两,都是平日中吃不到的人,杨婕妤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杨婕妤一恼,转头朝着卢美人横眉冷对: “皇上不过幸了你几日,倒是让你轻狂起来了,看来那日的教训还不够让卢美人长记性。” 卢美人眼神骤然一冷,须臾,她勾起唇角:“不及杨婕妤。” 杨婕妤一顿,半晌,才反应过来,卢美人说的是不及她轻狂,杨婕妤被气得够呛,若非身处太和殿内,怕是要站起来给卢美人一个教训。 邱才人看得目瞪口呆,云姒也没想到卢美人的战斗力这么强,都敢和杨婕妤正面对上了。 她慢半拍准备拉住卢美人时,卢美人已经低下头不理会杨婕妤了,她看了眼筷子上的鱼肉,皱着眉头半晌,还是咽了下去。 没办法,杨婕妤有一点说得没错,每桌赏赐下太湖银鱼是皇上的恩典,她若是吐了出来,少不得会被杨婕妤安上一个对皇上不敬的名头。 卢美人往日对鱼肉并不排斥,但今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口中的鱼肉有股子腥味,激起心底一阵阵反胃,让她脸色有些发白。 云姒察觉出不对,弯下身子,低声语气焦急: “主子怎么了?” 卢美人捂唇摇头,她想说点什么,却在张口时,再也压不住那股反胃,立即干呕了一声。 四周人惊呼,歌舞声也掩盖不住这处的混乱,杨婕妤听见动静,嫌恶地躲到了一边,太和殿内因这里的变故而安静下来。 云姒没管很多,她立即扶住卢美人,这几日卢美人的反常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她心底蓦然升起一种猜测,让她不自觉攥紧了袖子中的手帕。 云姒整个人态度都变了,她格外担忧地看着卢才人,一手护住卢美人,低头警惕地看向桌上饭菜。 但没人知道,云姒此刻脑海中乱成一团。 不止是她,许多人都生出些许猜测,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固,离卢美人近的妃嫔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谈垣初在变故发生的第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这边,他抬眼看见女子将卢美人护得严严实实,歌舞停了下来,卢美人的干呕声还没停,她难受得脸色泛白,快要哭出来。 谈垣初皱眉: “发生了什么事?” 许顺福很快派人打听回来,等听见宫人的话,皇后眼神稍闪,德妃娘娘脸上的笑也寡淡了些许,倒是容昭仪,低着头看不清什么情绪。 谈垣初一顿:“请太医。” 卢美人的状况不适合再留在太和殿内,很快被送到了偏殿,卢美人整个人都有点慌,她攥住云姒的手腕,惴惴不安地问: “云姒,我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许顺福得了命令,刚踏入偏殿就听见这句话,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云姒不敢说出什么让主子生出期待的话,只能低声安抚: “主子别急,太医很快就到了。” 要真和她猜想的一样,主子今日恐怕会有意外之喜。 只不过喜是主子的喜,云姒心情却是有点复杂,她想过卢美人会有孕,但万万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卢美人进宫时间太短,在宫中半点根基都没有,皇上对她的宠爱在宫中也不算拔尖,甚至还得罪了杨婕妤,这个时候有孕,云姒也说不清是好是坏。 太医很快到了,等诊脉后,太医一脸笑意,云姒轻抿唇,垂下了眼睑。 “恭喜卢美人,卢美人这是喜脉,已有半月的身孕。” 卢美人怔住,人都有点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惊喜道: “真的?!” 太医:“有关皇嗣,微臣不敢妄言。” 许顺福得了准信,先是恭喜了卢美人,立即转身出去准备向皇上禀告这件事,但离开前,许顺福下意识地看了眼卢美人身边的人。 她低垂着头,安静得有点不像话。 作者有话要说:  许顺福:让我看看云姒姑娘在做什么。 【在发呆。】 【上一章红包已发,谢谢宝子们~】 【有关下本宫斗预收文,正在微博发起文名投票,宝子们可以去帮我投一下的,好纠结。】 感谢在2023-06-16 23:32:12~2023-06-17 22: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容初、西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渊 9瓶;是乐不是饿、kkkim 6瓶;起司甜茶、榴莲千层 5瓶;彤彤266、咪咕咪咕 3瓶;莹火虫、蝴蝶、?Sun.喵 2瓶;无常、一会、柠檬?不呆萌、是胖丁吗?、媗、三安安、很多很多魔法、云归挽、喵喵繁哥、JEN、两颗糖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第 22 章 陆淞 卢美人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太和殿,卢美人喜不自胜,她握住云姒的手,不断说话: “云姒,你听见了嘛,我怀了皇嗣!” 谁都知道皇嗣的重要性,只看宫中德妃和容昭仪的地位,卢美人也能想到等她安稳诞下皇嗣,她在这后宫才算真正地站稳脚跟。 卢美人眼中神色微闪。 如今她只是位五品美人,距离能够抚养皇嗣的三品位份还差得远,但她的家世摆在那里,卢美人想不到皇上不让她亲自抚养皇嗣的理由,所以,只要她怀着这个皇嗣到平安落下,三品的位份她未必不可想。 卢美人进宫才三个月,意识到有孕也不过一刻,还没有对腹中孩子生出什么真切感。 她只是想到如果她能亲自抚养皇嗣,她的位份必然不会再是现在这般,等那时,杨婕妤也不敢在她面前张扬,只要想到杨婕妤忍气吞声的模样,她心情就一阵畅快。 云姒扶住她,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再抬头,美人面上都是笑意,让人看不出一点她心底的想法: “主子小心点,您现在身子重,万不可和从前一样。” 卢美人一听,立即稳重下来,须臾,她抬起下颌:“你说得对,我现在可得小心一点。” 云姒见她眉眼兴奋,心底有点隐晦的担忧。 卢美人进宫时间太短,又刚被杨婕妤欺压过,如今查出身怀皇嗣,这么点时间发生这么事情,云姒有点担心她心态失衡。 心底再多想法,云姒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扫兴。 等卢美人回到太和殿,她面前桌上的菜色全部换了新菜,云姒注意到那份导致卢美人干呕的太湖银鱼已经被撤了下去,贡品再珍贵,也比不得皇嗣来得重要。 这一次万寿节,最高兴的莫过于卢美人,也许还要加上皇上和太后娘娘。 毕竟后宫已经很久没有喜讯了,在万寿节爆出卢美人有孕,这算是送给皇上最好的生辰礼物。 接下来的宴会机会都围着卢美人,道喜的人多不胜数,心底再有想法,当着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面,她们也只会露出惊喜。 云姒不着痕迹觑了眼杨婕妤,却是有点意外,杨婕妤垂着眸眼,倒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宴会结束,回到和宜殿时,颂茸等人已经得了消息,跪了一片: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卢美人也高兴,她挥手:“这月的月钱都涨一倍。” 话落,宫人脸上的笑越盛了点,他们当奴才的,可不就是这一点念想。 翌日天明,御前、慈宁宫和坤宁宫都送了赏赐过来,其余宫殿见状,也都准备了贺礼送过来,云姒和颂茸将这些贺礼录单入库,忙得脚不沾地,还未彻底记录完,御前的消息又传来。 卢美人晋为嫔位。 卢嫔欣喜地跪下接旨,短短不到一月时间,她连升两个位份,这种晋升速度在宫中几乎前所未有。 上一批贺礼还未入库,又有一批贺礼送到。 云姒顾不得想太多,将贺礼记录完,时间都快要傍晚了,她回头看向时不时朝殿外看去的卢嫔,快步走过去: “主子,您现在不可忧虑过多。” 她一眼就看出卢嫔在想什么,虽然各宫的赏赐都到了,但今日皇上还没在和宜殿露过面呢。 卢嫔轻噘唇:“我刚查出有孕在身,你说皇上今日会不会来看我?” 云姒哑声,她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卢嫔是今日在和宜殿检查出有孕,皇上肯定是会来看往卢嫔的,但偏偏是昨日,昨日是皇上生辰,宴会结束后,皇上就和皇后回了坤宁宫,至今都还没来和宜殿一趟,而且昨日卢嫔在宴会上大出风头,皇上今日来不来和宜殿都说得过去。 很快,卢嫔的问题就有了答案,御前传来消息,今晚长春宫侍寝。 卢嫔期待的神色一僵。 长春宫住的是容昭仪娘娘,这宫中还没有人能和容昭仪争宠,卢嫔咬了咬唇,她恹恹地垂下眼睑,语气都有点哽咽:“他怎么不来看我。” 她进了皇宫后,说句难听的,最亲近的人就该是皇上。 这个时候,卢嫔自然想让皇上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分享有孕的喜悦,而不是召了其余妃嫔侍寝。 云姒出声安慰: “短时间内主子连升两个位份,这是旁人都没有过的荣宠,皇上也是替主子着想,怕主子在这后宫太过惹眼。” 卢嫔最近大出风头,有孕一事足够让后宫所有人将注意都放在她身上,这个时候皇上不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卢嫔听罢,抽噎声渐停,她仰脸眼巴巴地问: “真的吗?” 云姒只是安慰之词,她哪猜得到皇上的想法,但不论真假,她只能点头:“自然是真的。” 卢嫔终于平复了情绪,云姒松了口气,她怕卢嫔会胡思乱想,不敢离开宫殿,让小融子去御膳房拿晚膳。 小融子刚走,外间又想起一阵动静。 卢嫔不解地转头看去,云姒见状,快步走出去,等看见刘公公时,她有点惊讶,杏眸也是一亮。 她俏生生地行了个礼: “刘公公。” 刘公公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番,见她脸色颇好,没受先前伤势的影响,放了些心,他脸上带着笑,摆手:“云姒姑娘快别客气,卢嫔可在?” 云姒一怔,下一刻意识到她如今不再是中省殿那个小宫女了,她跟着卢嫔,如今风头正盛,刘公公也得客气地叫她一声姑娘。 云姒轻抿唇,她也知道刘公公这番态度是为她好,云姒没辜负刘公公的苦心,她顿了顿,很快扬起一抹笑: “刘公公且等一下,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但在进去前,她扫了眼刘公公和他身后站着的一排奴才,心底大致有数。 很快,她扶着卢嫔出来,卢嫔不解: “这是做什么?” 刘公公一脸恭敬:“回卢嫔,您晋升嫔位后,按宫中规矩,该是要再添两个伺候的奴才,奴才不敢耽误,立刻带着人来了,您瞧瞧,这其中可否有卢嫔看中的?” 卢嫔今日都在期待皇上来看她,倒是忘了这一遭。 闻言,她有点低落的心情又高涨了一下,她扫了一眼,只看见一排低垂的头: “都抬起头,让我瞧瞧。” 按规矩,卢嫔如今应该再添两位太监,但有时候规矩也没那么死板,刘公公带的人不止有小太监,还有宫婢,一共五六个人站成了一排。 等她们抬起头,卢嫔细细打量过去,云姒也顺着视线看过去,等看见其中一人的脸时,她脸色骤变。 不等任何人发现,云姒很快低下头,但卢嫔还是察觉出她的异样,扶着她的手松了一点,她扭头不解: “怎么了?” 云姒抬头,脸上已经恢复自然,她笑着道:“主子也知道奴婢是中省殿来的,原本以为刘公公带来的人,奴婢会都认识,没想到会有一个生面孔,有点惊讶罢了。” 岂止是惊讶,根本就是惊吓。 她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位小太监身上,杏眸中的神色格外冷凉。 刘公公有点意外,这次带来的人只有一个人是刚入宫的,但他规矩学得不错,刘公公就将人带来了,他和云姒认识两年,比卢嫔要了解云姒。 宫中的宫婢兜兜转转,她什么时候在意过生面孔? 除非,她认识这个人。 刘公公朝那个小太监看了眼,轻微地眯了眯眼。 倒是卢嫔,没怀疑云姒的话,甚至还觉得云姒是在给她暗示,生面孔意味着刚进宫不久,不会是其他宫中插进来的人。 卢嫔眼睛一亮,指向那个小太监: “刚入宫不久就能被刘公公带来,想必有他的过人之处,便要他们二人吧。” 她又随便指了一个小太监,刘公公不能有异议,又恭祝她有孕升位之喜后,带着剩下的人离开。 卢嫔对着那个小太监道: “你日后就在殿外伺候。” 等那个小太监应声后,她转头看向那个所谓的生面孔,明显多分了一点注意:“你叫什么?” “奴才名唤陆淞。” 卢嫔愣了一下,进宫后,她听见的小太监名字很多都是宫中赐名,很少听见这么正经的名字,有点兴趣地问:“这是你进宫前的名字?” 陆淞点头,恭敬应声: “是。” 没人知道,在他说出名字后,袖子中的手紧握在了一起,他甚至不能抬头看卢嫔身边女子的反应。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入宫后会看见她。 陆淞维持着冷静:“主子若是不喜欢,可以替奴才赐名。” 卢嫔摆了摆手: “罢了,听着挺顺耳的,就这样吧。” 话音甫落,她仔细看了眼陆淞,掩唇笑了一声:“你倒是还生得挺好看。” 陆淞的确长得不错,浓眉薄唇,面部颇有棱角,肤色冷白但透着点黄,好像是曾挨饿落下的痕迹,许是刚进宫不久,还没养成卑躬屈膝的习惯,让他在一众宫人中有点显眼。 卢嫔一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心情颇好,安排陆淞日后跟着小融子后,她就转身进了殿内。 小融子带着晚膳回来,今日是颂茸守夜,伺候卢嫔用完膳,云姒就出了内殿。 在殿内添了新人后,云姒今日就格外安静,等走到长廊上看见那个身影时,她没有一点意外,直接越过他要回厢房,却被他拉住。 陆淞眉眼的情绪一点都不平静: “阿姒。” 云姒倏然冷下脸:“住口!” 陆淞哑声,却没松开手,他越发低下身子,声音细微:“我找了你很久。” 云姒脑海中闪过一些她早就想要忘却的往事,她脸色越来越冷: “你是说,在我被你娘发卖,我找你求救却找不到人,在那后,你找了我很久?” 她语气不冷不热,仿若没什么情绪,却格外讽刺。 陆淞脸上的血色一刹间褪尽。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淞:我找了你很久。 女鹅:闭嘴吧,不想听。 【叮咚,男配一号上场】 【下章预告:往事。】 【往事不复杂,主调就是宫斗以及男女主感情戏,不到一章就解释完了】 【开这本宫斗预收时,有读者和我提议可不可以有青梅竹马的剧情,我就加了点元素进去,但和正常的青梅竹马剧情不一样,女鹅没有感情(不是)】 【其实,我的字数已经可以入v了,但是再写两章免费章节叭,然后入v当天会有三章更新(字数合计9000+)】 感谢在2023-06-17 22:01:54~2023-06-18 21:2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今关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莓酸奶小布丁、浅陌初晴、阿Ly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越野猪 37瓶;圆圆无敌甜、宁譞 20瓶;谢俞的猫 14瓶;未晞 10瓶;华静之 6瓶;19770511 5瓶;草莓酸奶小布丁 3瓶;蝴蝶、别摸六斤、无常、JEN、蓝皓雪、祝余、喵喵繁哥、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 第 23 章 过往 夜色逐渐浓郁,秋日的夜晚有点凉涩,但都不及陆淞骨子泛起的阵阵凉意。 他试图解释,却苍白无力: “我当时不知道……” 云姒挣脱开他的手,眸中掠过一抹讽刺,她竭力抑制住情绪,才没让自己失态,她冷声道:“别拦我的路。” 挣脱陆淞的话,云姒没有一点迟疑地离开此处。 等回到厢房,云姒却是撑不住身子,瘫软在床榻上,她蜷缩着身子,将脸埋在双膝上。 再见陆淞,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没想过会再见到陆淞的,她以为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她不会再和以前的人有任何牵扯,她拼命地想忘掉以前的一切。 只是她一向命不好。 她和陆淞认识了很久,久到或许是她刚有记忆时,就认识了陆淞。 她很少回想起曾经的往事,但在看见陆淞时,那些她以为忘却的事情却不断浮上来。 她和陆淞同住一个村落,印象中,那个村落仿佛曾经很安宁,她爹爹和村中的人格格不入,人人都在种地,他却只顾得打猎,他住在山脚,靠山吃山,但没想到,倒真让他攒到了不少银子。 遇见她娘亲是个很巧合的事情,云姒对娘亲的印象很浅,在她很年幼时,娘亲就去世了,她只是听爹爹说起过,她娘亲曾也是富家小姐,只是家道中落,家中长辈犯了点事,她险些被发卖,幸好被她爹爹所救,否则那般天仙的人落不到这穷乡僻壤。 她爹爹说起此事时,总是情绪复杂,有点庆幸却也很多心疼。 他总说,若非受了一番苦,她也不会早早撒手人寰。 爹爹对她很好,也没有再娶的意思,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怕她过得不好,他进山越发频繁,打猎不是没有危险,在爹爹浑身是血被抬回来时,云姒只记得她当时脑海中一阵空白,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处,等反应过来后,哭得直喘不过气来。 爹爹临终前,将她交给了隔壁的陆伯伯家。 陆家不像他爹爹,陆淞年少时读书很厉害,陆家一心想让陆淞读书,但笔墨很贵,陆家根本承担不起,是爹爹借了银子给他们。 他知道她年幼,一个人很难讨生活,也怕陆家对他不好,便将家中的积蓄都给了陆家,只盼着陆家能够记得这份恩情。 起初是好的,陆家对她不错,她和陆淞自幼相识,陆淞也怜惜她,她娘亲生得好,人人都说她像她娘亲,日后绝对会是个美人胚子,陆家常常玩笑道,让她日后嫁给陆淞做妻子。 那时她和陆淞都埋着头,不敢说话。 但彼此都是信这话的。 陆淞对她很好,云姒一度觉得这样下去也不错。 直到三年前,四处闹起饥荒,陆家存粮也逐渐见底,还要担负起陆淞读书的费用,云姒能察觉到陆家的人心浮躁。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厄运会又落在她头上。 她听到平日中疼爱她的陆婶婶说要卖了她,陆伯伯蹲在地上不说话,陆婶婶一直在说话,说把她卖给人家做丫鬟,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是享福的命,云姒愣在原地,许久,她听见一直沉默的陆伯伯忽然说了句,她长得很好。 陆婶婶安静下来,她踌躇片刻说,那地方糟践人。 云姒听不懂,卖做丫鬟是享福,什么地方是糟践人? 屋里的两人沉默很久,陆婶婶不断念叨:“淞哥儿念书要银子,日后赶考也需要银子,那地方……日后未必不能赎出来,我们家养了她那么久,是该到她回报的时候了。” 云姒听到这里时,她很想冲进去告诉她,她爹爹给了银子的,她爹爹留给她的房子也被陆家卖了。 但她不敢,她隐隐约约察觉到她们想把她卖到一个不好的地方,她心底都涌着一阵阵寒意,让她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她想了许久,最终想到去找陆淞。 陆伯伯和陆婶婶最疼陆淞,只要陆淞肯帮她,她一定不会被卖的。 但云姒没想到,她找遍了村里所有地方,怎么都找不到陆淞,直到她被卖掉,也没有见到陆淞一面。 被卖掉后,她终于知道陆家把她卖到了哪里,云姒害怕得整日都在哭。 她不懂,为什么曾经疼爱她的陆伯伯和陆婶婶要把她卖到那种地方,他们不是答应了她爹爹会好好照顾她吗? 她听见买她的人说她长得好,在这种小城镇上卖掉太亏,于是带着她们走了很久,云姒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知道她被带到了一个很繁华的地方,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明亮的灯,那么高大的城墙。 她听见买了她的人说,她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 云姒一点也不信,她娘曾经费尽心思逃出来的地方,怎么会过上好日子呢? 被送去那种地方前,云姒被救了。 救她的人是在采选宫女的刘公公,买她的人一脸肉疼,却还是谄媚地把她送到了刘公公身边,从那以后她就被带进了宫中。 后来,云姒才知道,她原本以为所有地方都在闹饥荒,其实不是的,只有渝州城不幸地闹起了灾荒。 但新帝登基后,已经拨了银子派人去赈灾,如今过去数月,渝州城已经安稳了下来。 云姒呆滞了许久,原来只要再等等,陆家根本不需要卖了她。 *** 云姒闭着眼,她不愿回想以前的事情,她不可否认,她是恨陆家人的。 那时四周在闹饥荒,陆家不知有人赈灾,不想再多养一个人,她不是不能理解。 但哪怕陆家只是把她卖去做丫鬟,她也许都不会这么恨陆家。 可惜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她不会忘记那数月她在途中的害怕和不安,所以,对陆淞假惺惺的愧疚,她没有一点动容,只觉得恶心。 但是,陆淞这个被陆家人当做心头肉的人,居然会进宫当太监,看来卖了她之后,陆家也没能改善生活。 云姒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不相干的人挥之而去,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翌日,再见陆淞,云姒已经能保持冷静。 请安时,卢嫔很积极,辰时不到早早起了身,她让云姒给她换了一身姜红色的宫装,云姒轻皱了下眉,但见卢嫔眉眼兴奋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劝阻。 宫中,杨婕妤平日中就经常穿一身姜红色宫装,其余妃嫔意识到这一点,都会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颜色。 卢嫔明显是故意的。 杨婕妤欺压她太狠,卢嫔也不是个脾性好的,心底一直记着这个仇,如今能膈应杨婕妤,卢嫔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嫔位是可以有仪仗的,即使不能有,卢嫔有孕在身,一切规矩也都可以给皇嗣让步。 卢嫔今日是坐仪仗去请安的,于是宫中的四个小太监都得跟着,相较于之前,可谓是声势浩荡,等到了坤宁宫,众人看清她今日的装扮,殿内安静了片刻。 今日卢嫔没和邱才人一起来请安,已经坐在了那里,卢嫔的位置往前排了排,两人彻底分开,邱才人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卢嫔刚坐下,殿内就有人说话: “往日很少见到卢嫔穿这般鲜亮的颜色。” 说话的是宫中的一位老人,何美人,最主要的是她和杨婕妤同住一宫,关系颇好,在这后宫中,不受宠的妃嫔自然有她们的活法,何美人早早投靠了杨婕妤,换句话说,她和杨婕妤是同一阵营的人。 卢嫔进宫数月,当然清楚这一点,她弯着眸软软地笑:“我瞧这颜色喜庆,也算是衬配。” 衬配什么? 何美人当然听得懂,卢嫔刚得了身孕,可不就是一件喜事? 何美人抬头,看着卢嫔一副软软娇憨的笑容,轻眯了眯眼眸,怪不得能在新妃中拔得头筹,口齿倒是伶俐。 杨婕妤一进来,就瞧见和她撞了衣裳颜色的卢嫔,二人中间只差了个贵嫔的位份,位置离得很近,几乎面对面坐着,所以,卢嫔轻而易举地看见杨婕妤脸色青了下来。 卢嫔登时弯了弯眼眸,她吃着糕点,好似是觉得糕点美味。 有些妃嫔心底嘀咕,这卢嫔瞧着软和,也是个不饶人的,这后宫当真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杨婕妤冷着脸坐在位置上,她没搭理卢嫔,转头和何美人说话: “前段时间我佩戴了一支淬珠簪,结果昨日瞧见有个婢女也有样学样,戴了支样式相似的银簪,这后宫不懂规矩的人还真多。” 人人都听得出她在指桑骂槐,但她没指名道姓,谁都拿她没办法。 何美人轻笑一声:“这狗奴才心有不轨,婕妤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婕妤的风华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的,怕只怕她们画虎不成反类犬。” 话音甫落,卢嫔骤然冷下脸,她不傻,当然听得出这二人的讽刺。 所有人都在等着卢嫔的反应,卢嫔也没让她们失望,她转头和坤宁宫的宫人道: “太医说我有孕在身,不能喝茶,还得请姑娘给我换一杯。” 四周人眼神各异,在场唯二膝下有皇嗣的人,德妃和容昭仪对视一眼,轻挑了下眉,都很淡定地喝茶,杨婕妤脸上的笑意立即消了下去。 卢嫔轻轻扬起唇角。 很得意吗? 进宫数年,得宠不断,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如今也只能看着她眼红。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你们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 【倒计时了,后天准时v】 【放点预收文名和一句话简介,详情请移步专栏~】 《娘娘总是体弱多病》 by 替姐姐争宠?不,挡箭牌罢了。 《心机小美人》 by 我想勾引他,他却说我碰瓷? 《娇魇如画》 by 你的嫂嫂,无限猖狂 《小寡妇》 by 你不仁我不义,情夫上位记 《夫人出轨后,我重生了》 by 那人长得那么丑,她居然看得上? 感谢在2023-06-18 21:28:26~2023-06-20 00: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杯農茶 10瓶;草莓酸奶小布丁 5瓶;奔腾的小马 4瓶;芝士一口酥 3瓶;云归挽、彤彤266、JEN、L·F、无常、喵喵繁哥、蓝皓雪、心动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 第 24 章 “看来她的伤也好了。”…… 后宫中没有秘密,请安时的风波很快传进谈垣初耳中,彼时,谈垣初正在过问和宜殿的膳食,消息传来后,他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继续问: “卢嫔最近饮食如何?” 许顺福偷觑了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来,恭敬回答:“听御膳房的人说,卢嫔最近似乎没什么胃口。” 女子孕期饮食艰难点,是很正常的事情。 谈垣初的语气不咸不淡: “让御膳房精心伺候着。” 许顺福赶紧应下,直到最后,谈垣初都没有提起坤宁宫中发生的事情,许顺福其实有点摸不清他的态度。 但连续三日,皇上都留宿长春宫,卢嫔明明怀了皇嗣,却不曾去和宜殿看过她一眼。 许顺福心底琢磨着,皇上这是对卢嫔有点不满啊,只是不知卢嫔有没有察觉到。 **** 和宜殿最近的气氛越来越凝固,颂茸进去奉茶都被训斥了一番: “这么热,你是要烫死我吗?” 茶杯被打翻,茶水溅了一地,也溅了颂茸一身,打湿了她的裙摆,颂茸惊惧地退了一步,又在卢嫔的怒视下,不敢有所动弹。 云姒见状,眸色不着痕迹稍闪,她出声: “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收拾了,出去换杯茶水进来。” 颂茸被使唤得心底难受,但主子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有异样,跪在地上收拾了碎片,险些划到手,进宫许久,她终于涨了记性,没敢惊呼出声,她出去后,忍不住抬手擦了一把脸,她深呼吸一口气,才去重新泡了壶茶。 殿内,云姒蹲下来,替卢嫔理了理裙裾,低声轻缓: “主子最近好像有点心浮气躁。” 卢嫔被说得皱了下眉,她扭过头,语气生硬地说:“皇上一直没来看过我。” 她有孕至今,都快四五日了,皇上一次都没来过,卢嫔根本搞不懂皇上在想什么,她低头看了看平坦的小腹,烦躁地问: “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 云姒被她这话骇得变色:“主子慎言!” 卢嫔倏地咬住唇瓣,下一刻,她烦躁地扭过头: “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云姒:“许是皇上前朝忙碌——” 话音未尽,就被卢嫔打断:“前朝忙得没时间来看我,却有时间日日去长春宫。” 云姒蓦然噤声,慎言两个字,她最近说得够多了。 但卢嫔总是管不住嘴,她究竟知不知道,这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今日的话一旦被传到容昭仪娘娘耳中,卢嫔能讨得什么好? 云姒深呼吸一口气,她放低了声音: “主子要是想见皇上,不如让小融子去御前一趟,主子怀着身孕,皇上心底肯定是记挂着您的。” 卢嫔咬唇,有点抛不下脸,她分明怀了身孕,怎么还得眼巴巴地去求皇上见她? 后宫其余妃嫔知道这件事后,指不定怎么笑话她。 云姒看出她的想法,有点一言难尽。 卢嫔到底知不知道,说到底这后宫唯一的主子就是那位,莫说你只是怀着皇嗣,便是德妃膝下有皇长子,皇上一月也去不了几趟翊和宫,德妃可有抱怨? 谁有资格和那位置气? 卢嫔也只是一时小性子,等冷静下来,很快意识到云姒为什么忽然安静,她委屈地瘪了瘪唇: “我想亲自去。” 云姒没劝她,只想让她顺了这口气,毕竟她怀着身孕,心底有情绪对身子不好。 她恭敬道:“奴婢伺候主子穿衣。” 等卢嫔穿好宫装,颂茸恰好泡好茶端进来,一见殿内动静,愣了一下,连忙道:“主子要去哪儿,奴婢陪您。” 卢嫔头都没抬: “不用你跟着,你留守宫中。” 颂茸浑身一僵,她低下了头。 云姒眸中闪过一抹狐疑,她怎么觉得最近卢嫔似乎对颂茸有点不满? 卢嫔不是能藏住情绪的人,她一旦心里有事,就会表现出来,但云姒不解,卢嫔为何对颂茸会有不满? 等出了和宜殿,云姒状似不经意地问: “颂茸日日都待在殿内,许也是闷坏了,主子适才怎么不让她一起跟着?” 卢嫔许久都没说话,半晌,才有点瓮声瓮气: “我怀疑她有二心。” 云姒一惊,错愕抬头:“怎么会?” 卢嫔眉尖紧蹙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她语气稍冷: “我也不想信,但小融子亲眼看见她和长春宫的铜芸有说有笑。” 小融子? 云姒听见这个名字,心底忽然咯噔了一声,小融子究竟做了什么? 但她没有反驳卢嫔的话,只是道: “也许只是巧合。” 卢嫔打断她:“哪有这么多巧合,我瞧她和在府中时也不一样,许是见惯这宫中的荣华富贵,才纵生出了贪欲。” “再说,小融子和她无冤无仇的,难不成还会故意害她?” 云姒抿声,她没有再替颂茸辩解,适才那句也只是场面话。 卢嫔有孕后,就一直这般,时常让她注意宫中奴才是否和其他宫中有联系,又动不动让她检查一下宫中是否多出了不该有的东西。 云姒也不知该说她是谨慎,还是有点疑神疑鬼。 总归,颂茸失去卢嫔信任,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小融子会不会故意害颂茸,云姒不置可否。 卢嫔冷着脸: “我让陆淞盯着她了,若是我冤枉了她,我自然会补偿她,但她若真有不轨之心,哼!” 卢嫔郁闷地轻哼了一声,显然她心底对颂茸有可能背叛她这件事不是无动于衷。 云姒没再多说,只是轻声道: “主子英明。” 快要到御前,云姒和卢嫔都没再说话,云姒遥遥就看见了长廊下站着的许顺福。 许顺福也看见她们主仆,有点意外,但很快迎上来: “奴才见过卢嫔主子,卢嫔主子怎么来了?” 卢嫔脸上不见一点适才的冷意,弯着眸子,露出和软的笑:“许公公,皇上忙不忙,可有时间见我?” 她语气十分客气,轻轻软软的,让人很难拒绝她。 许顺福有点意外,但她怀着身孕,许顺福不敢有半点怠慢,立刻道: “卢嫔主子且等等,奴才给您通报一声去。” 卢嫔弯眸应下:“多谢许公公。” 殿内,许顺福一进来,伏案处理政务的谈垣初就皱了下眉头,他撂下笔,看向这个时候进来的许顺福: “什么事?” 许顺福:“是卢嫔主子想见皇上。” 谈垣初抬眼,意识到卢嫔是为何而来,他挑了下眉梢,冲许顺福轻颔首,示意让她进来。 等许顺福转身之际,谈垣初忽然问: “她和谁一起来的?” 许顺福惊讶,他恭敬回头,讪笑一声:“是云姒姑娘陪着卢嫔主子一起来的。” 谈垣初没再说什么,让许顺福把人放进来。 卢嫔进来后请安,谈垣初表现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冲她招手:“怎么过来了?” 卢嫔眸子轻转,透着点委屈和控诉,她几步上了台阶,轻软埋怨: “嫔妾想皇上了,皇上许久都不去看嫔妾。” 云姒有眼力见地没跟着,挪到殿内一角,安静地站着。 卢嫔还在嗔声控诉,谈垣初眸中情绪淡了下来,他漫不经心地听着,余光扫了眼殿内角落的人。 卢嫔还待说什么,谈垣初忽然不咸不淡道: “听闻你最近和杨婕妤有争执?” 卢嫔倏然消声,她咬唇看了眼皇上,心底有点不安,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是在怪她?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云姒,想找云姒求助,云姒不动声色地冲她摇了摇头,卢嫔攥住手帕,撅唇:“皇上真是说笑,嫔妾位低言轻,哪敢和杨婕妤起争执。” 卢嫔不敢承认这件事,但也不妨碍她话中有话。 云姒不由得抬眼看向皇上,她不知道皇上听见卢嫔的话是什么想法,但她知晓,皇上在这个时候提起杨婕妤,根本就是在戳卢嫔的心窝。 忽然,谈垣初垂着视线朝角落看来,冷不丁道: “朕瞧这个宫女似乎有点眼熟。” 云姒浑身一僵,没想到皇上会直接和卢嫔说起她。 皇上不再提杨婕妤,卢嫔松了口气,语气轻透埋怨:“皇上许久不来看嫔妾,连嫔妾身边伺候的宫婢都不记得了。” 谈垣初轻挑眉,仿若刚记起来: “朕记得,中秋那日就是她和你一起的?” 卢嫔点头,谈垣初移开视线,语气不咸不淡:“看来她的伤也好了。” 云姒听得心惊肉跳,意识到了什么,她咬唇低头,悄然攥紧手帕。 闻言,卢嫔扭头朝云姒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你能闭嘴,别害我么?! 【明天就v啦!唠叨几句: 入v当天三章更新(合计9000+字) ②入v后有四天更新时间比较阴间,周一恢复阳间,周四、五、六是凌晨更新,周日是晚上更新 ③入v后不定时掉落抽奖、红包、加更】 【放一个宫斗预收文案,姐妹们,专栏收藏~】 《娘娘总是体弱多病》 简介: 邰家有二女,长女明艳无双,及笄时便进宫做了娘娘 二女却一直不曾露面 邰谙窈年少时一场大病,被父母送到外祖家休养,久居衢州 直到十六这一年,京城传来消息,姐姐被人所害,日后于子嗣艰难 邰谙窈很快被接回京城 被遗忘十年后,她被接回京城的唯一意义,就是进宫替姐姐争宠 人人都说邰谙窈是个傻子 笑她不过是邰家替姐姐争宠的棋子 但无人知晓 她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姐姐 所谓替人争宠从来都是只是遮掩野心的挡箭牌 有人享受了前半生的家人宠爱,也该轮到其他人享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排雷请移步专栏查看,啵~】 感谢在2023-06-20 00:20:10~2023-06-20 22:4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越野猪 8瓶;起司甜茶、顽家、此处1000晋江币 5瓶;七玖 2瓶;无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 第 25 章 中毒【1更+2更+3更…… 秋分九月, 闲庭芙蓉将开。 出了御书房,卢嫔和云姒一路走回和宜殿,她晋升嫔位后, 很少出行不坐仪仗, 一时间觉得御书房距离和宜殿颇远。 途中,卢嫔一直没怎么说话,安静得有些反常。 快到御花园时,卢嫔有点乏了, 她颔首道: “到凉亭中坐一会儿。” 云姒扶着上了凉亭,不料, 卢嫔刚坐稳,忽然出声:“云姒,你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云姒心中蓦然一紧, 这个问题在卢嫔刚进宫时, 她就问过一遍,云姒不解她为何这个时候会重新提起。 适才御书房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荡了一遍,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露出什么差错, 但云姒没有愣神, 她很快恭敬轻声: “奴婢是两年半前进宫的。” 卢嫔“哦”了声,尾音拖长了些,她伸手折了一朵尚未长开的木芙蓉, 粉白色的花瓣顺着她手指飘零落下, 卢嫔觑了眼地上的花, 她收回手转而托腮, 仰头似不经意地问: “我一直没问过,你之前是在哪里当差的?” 听出卢嫔话中隐隐约约的试探,云姒微不可察地攥紧了手帕, 她垂眸轻笑: “主子忘记了?奴婢和您说过,奴婢是从中省殿分派到和宜殿的,之前未曾侍奉过其他主子。” 卢嫔抬眼,女子姣好的容貌浮现在她眼中,杏眸粉唇,桃腮粉面,轻垂着脸颊,只露出一截白皙尖细的下颌,即使梳着简单的玲珑双并髻,未施粉黛,也遮掩不住影影绰绰的风姿。 卢嫔早就知道云姒生得貌美,却是头一次意识到,这番容貌不止是貌美,而是十分惹人。 在御书房时,皇上虽然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云姒,很快就略了过去,但卢嫔还是有点在意,皇上在和宜殿留宿时,她身边经常伺候的是颂茸,她可不见皇上对颂茸有任何关注。 偏偏她没在云姒身上察觉出不对。 卢嫔皱眉,她又问了一句:“你一直都在中省殿?也没有见过皇上?” 听到这里,云姒何尝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云姒还记得,颂茸第一次对卢嫔说她不适合在殿内伺候时,卢嫔反驳道她若有心思不至于等到现在。 她惊讶地抬眼,似乎是没想到卢嫔会这么问,很快,云姒摇了摇头: “奴婢虽然一直在中省殿,但皇上经常往返于后宫,奴婢也是见过皇上的。” 左右卢嫔不过是在怀疑她未必没有心思,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得到机会。 云姒说得不是假话,她的确见过皇上,但也只是远远地瞧上了一面,只是具体细节被她忽略不计。 卢嫔稍稍安了点心,但还是觉得不舒坦,人有点恹下来: “回宫吧。” 云姒没再说什么,扶她起身。 回到和宜殿后,卢嫔没再提起此事,仿佛只是随意一问,但云姒却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她没想到皇上会忽然提到她,若是以往,卢嫔或许不会察觉什么,偏偏卢嫔有孕后,对诸事格外敏感,只要卢嫔对她有一点防备,她根本达不成目的。 但云姒万万没想到,最坏的情况根本不止如此。 翌日请安,卢嫔和杨婕妤又一次对上,这已经是请安时的常态,杨婕妤心底憋屈得不行,以往都是她给容昭仪添堵,现在她却是一点都顾不上容昭仪。 是杨婕妤率先发难,她道: “总有些人,皇上不去见她,她倒是厚颜无耻还往御前跑,也不怕耽误了皇上处理政事。” 她没指名道姓,但卢嫔却是认领了,她一脸歉意: “杨婕妤说的是,只是昨日皇上倒是没和嫔妾说这些,嫔妾不懂事,居然陪皇上用完午膳才回宫。” 言下之意,皇上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说话吗? 再说,政务重要,难道皇上龙体不重要,她去一趟,也陪皇上用了膳。 卢嫔如今有孕在身,和杨婕妤的争锋总是占据上风,她现在就是个金疙瘩,皇后娘娘捧着她,其余妃嫔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纠缠,是以,杨婕妤近日没少受气。 请安结束,长乐殿。 杨婕妤一回到殿内,就发作了一通,长乐殿门窗紧闭,雅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杨婕妤冷笑: “岂有此理!不过是肚子里揣了一块肉,也敢这么张狂,怀胎十月,她那块肉能不能平安落地还是未知数呢!” 雅玲被骇得不轻。 杨婕妤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自我进宫,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走着瞧!” 她对着皇后和德妃娘娘低头,是她位低,不敢轻易招惹容昭仪,是她不如容昭仪备受盛宠,但卢嫔凭什么? 杨婕妤转身坐了下来,看着地上的狼藉,皱了皱眉头: “让人进来打扫干净。” 雅玲还未松一口气,就听见主子的冷声:“请何美人来一趟。” 一刻钟后,何美人随着雅玲进了长乐殿,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殿内,意识到杨婕妤现在心情不好,也知道原因。 她坐下来后,轻声安抚: “婕妤何必和她争一时长短?” 杨婕妤双目一瞪:“是她偏要和我作对!” 是谁先引起的纷争,其中的是非对错,何美人懒得评价,尤其是她是站在杨婕妤这边,自然是默认了这句话,她很清楚杨婕妤为何请她来,说到底,是想让她出谋划策罢了。 何美人知道迟早有这么一遭,一直派人盯着和宜殿,如今细想一番,很快道: “如果婕妤只是想出一口气,倒也不难。” 殿内燃着熏香,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很是安抚人心,再加上何美人镇定的模样,杨婕妤挑了挑眉,终于听到顺耳的话,她脸上情绪缓下来,颔首: “说来听听。” 何美人抿唇勾笑:“不知婕妤是否记得,平日中经常跟着卢嫔的宫婢并非是卢嫔带进宫的人。” 杨婕妤皱眉,不解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何美人也不急,一点点给杨婕妤解释: “人都是会觉得有落差的,尤其是前后变化过大时,嫔妾听宫人说,最近那个叫颂茸的宫婢和长春宫的铜芸走得颇近。” 话音甫落,就见杨婕妤惊愕抬头: “容昭仪?!” 何美人笑而不语。 杨婕妤皱眉沉思,她和容昭仪作对许久,当然对容昭仪也有了解,容昭仪平日得宠,对其余妃嫔也颇有点看不上眼,她最宝贵的自然是她的小公主。 想到此,杨婕妤心底就明白了。 皇长子摆在那里,势必要压小公主一头,容昭仪位份不如德妃,家世不如德妃,只能忍了。 但她未必允许再来一个人盖住小公主的风头。 尤其卢家最近风头正盛,卢嫔刚查出有孕,皇上就晋了她的位份,谁都不知道,等她平安诞下皇嗣后,宫中会是什么情景。 杨婕妤心底隐隐有些猜测,一旦卢嫔真的诞下皇子,三品位份应该跑不了。 毕竟皇上重视皇嗣,亲生母妃自然要比养母会对皇嗣上心。 但也正是因此,杨婕妤才越发容忍不了卢嫔诞下这个皇嗣,她眯了眯眼,忽的又问: “翊和宫最近有什么动静?” 何美人苦笑,只觉得杨婕妤在为难人,谁不知道这后宫中坤宁宫和翊和宫的宫人嘴最严实,但她不能这么说,她摇了摇头: “倒是没听说翊和宫的动静。” 杨婕妤有点不满,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很快,杨婕妤还是回到正题,她问:“你的意思是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何美人当然不敢这么回答,杨婕妤明显是想要出气,她摇头: “嫔妾有一次见过那个叫颂茸的宫婢,和跟在卢嫔身边的宫婢相比,倒是显得有点寒酸,好歹是跟着卢嫔进宫的,竟是这般处境,嫔妾瞧着也替她有些不平。” 话到这里,何美人没再继续往下说,杨婕妤却是听懂了,她眼神一闪,稍顿,终于笑出声: “你一向喜欢青玉,我这里刚得一套朱钗,你待会记得带回去。” 何美人面上带笑,谢过杨婕妤后,带着朱钗回了宫殿。 等进了千秋殿,何美人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淡了下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连翘替她解了披风,心疼道: “辛苦主子了。” 何美人摇头。 她没有卢嫔命好,入住的宫殿没有主位,她进宫时就和杨婕妤分到同一个宫殿,杨婕妤得宠,她不得不转而投靠杨婕妤,倒是也在宫中活得很是滋润。 只是有一点,杨婕妤的确得宠,却实在蠢笨。 何美人少不得要替杨婕妤出谋划策,这一次是也同样如此,但何美人有点焦躁,因为卢嫔的状况和之前不同,卢嫔有孕,何美人一点都不想沾手。 但杨婕妤这个人眼中容不得一颗沙子,她不得不表明态度。 许久,何美人吩咐: “盯着点,别让她牵累了千秋殿。” 被牵累其实是注定的,谁让人人都知道她和杨婕妤是同一阵营的人,但她还是想要扫尾干净一点,千秋殿和长乐殿有关系没错,但不要和这件事牵扯上。 ******* 和宜殿最近风头正盛,但殿内气氛却是压抑。 卢嫔让人盯着颂茸,其实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颂茸会背叛她的,但谁知道,居然会真的在颂茸房间搜到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些朱钗金银,根本不是颂茸这个身份能有的东西。 卢嫔得到这个消息后,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云姒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神情,眸色不由得轻闪,她低声问: “主子,我们要怎么办?” 卢嫔没冲动,她冷笑一声:“怎么办?按兵不动,让人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我倒要看看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到底是被谁收买了!” 谁都听得出卢嫔话中的狠意,云姒什么都没说,正要去嘱咐小融子去办,却听见卢嫔说: “把陆淞叫来。” 云姒隐晦地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内殿。 殿外,陆淞守着门口,见到云姒出来,下意识地朝她看去。 等她在自己面前站定,陆淞有点受宠若惊,他自来了和宜殿,云姒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似乎看见他都觉得厌烦。 陆淞刚要说什么,云姒就冷淡道: “主子叫你。” 陆淞所有声音都咽了回去,云姒和陆淞一起进了内殿,却听卢嫔道:“云姒,你先出去。” 云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她恭敬地退下,但她心底却是烦躁,陆淞只来一个月余,卢嫔为什么这么信任陆淞? 小融子把一切都尽收眼底,隐晦地朝姐姐看了一眼。 陆淞在殿内许久才出来,他一贯是很稳得住的人,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出来后,他看了云姒,才将卢嫔的吩咐说出来: “主子让小融子进去。” 这一趟趟的,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让殿内各个宫人都心生不安。 秋玲和颂茸也被叫了进去,都是许久才出来。 见状,云姒不着痕迹蹙起细眉,卢嫔到底要做什么? 卢嫔对颂茸一事隐忍不发,夜间,还是颂茸守夜,回厢房的路上,秋玲和云姒结伴而行,秋玲时不时觑一眼云姒,欲言又止。 云姒貌似不解:“怎么了?” 秋玲讪笑一声,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试探地问: “云姒姐姐,今日主子和你说了什么?” 云姒只是看着她浅浅地笑,秋玲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许久,她憋不住地说: “主子让我看着颂茸。” 云姒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她很淡定,甚至还问:“还有呢?” 和宜殿长廊边缘栽种着些许半枝莲,浅紫色的花瓣盎然,云姒侧过脸问向秋玲时,半枝莲就盛开她身后,给她添了些许静谧的气韵,秋玲一时哑声,半晌才悻悻道: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姒移开视线,轻飘飘道:“难道主子没让你看着我?” 秋玲刚想要否认,抬头对上云姒的眼神,她眸子透彻,仿若早就洞察她的想法,秋玲骤然噤声。 因为云姒猜得没错。 卢嫔的确是让她看着颂茸和云姒,乍听见这个消息时,秋玲很高兴,因为卢嫔要是怀疑了颂茸和云姒,这殿内最容易得卢嫔青睐的就是她。 但秋玲没有想到云姒什么都知道,她不禁有点泄气,许久,她低声道: “这是主子的吩咐,姐姐心底别恼我。” 证实了心底猜想,云姒握紧了手心,明面上,她却是对秋玲失笑地摇头: “放心,卢嫔对我们也都是这个命令,你在我面前泄露风声就罢了,在别人那里,可别在马虎了。” 秋玲错愕,没想到卢嫔居然是对谁都不放心,她失望地撇了撇嘴,对云姒的嘱咐,也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秋玲的厢房要远一点,和云姒很快分别。 云姒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的幅度逐渐抹平,眸色一点点冷凉下来。 她是最后被叫进殿内的人,但卢嫔什么都没和她说。 她骗了秋玲,她根本没得到什么命令,但小融子和陆淞出来时都朝她和颂茸看了一眼,足够让她猜到卢嫔想做什么了。 让人盯着颂茸,是因为在颂茸那里搜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那么盯着她呢?终究是对她产生了怀疑。 她模糊了语句,让秋玲误以为卢嫔怀疑了所有人,还格外嘱咐让秋玲不要再露出马脚,她如果不想让卢嫔知道她是个嘴不严的人,必然不会再向其他人询问什么。 云姒手中不知何时摘了一朵半枝莲,她指尖轻用力,一点点捻碎了花瓣,她轻垂着眼睑,看不清她的情绪。 许久,她才平静地回了厢房。 陆淞进宫晚,不知道云姒和小融子在中省殿曾朝夕相处一年多,得了卢嫔的命令后,他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底却担心起云姒。 夜晚,陆淞睡意浅淡,翻来覆去。 他和小融子同住在一个厢房,小融子睡得不踏实,尤其是小融子觉得些许不妙。 今日陆淞是越过他,先进的殿内,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看出卢嫔在这群宫人中的倾向。 他郁躁出声:“别弄出声音。” 陆淞没想到他还醒着,顿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出声: “抱歉。” 小融子忽然想到什么,他不客气地问:“卢嫔今日叫你进去,是叫你做什么?” 小太监和宫女不同,其实太监之间的生存坏境更艰难,小融子的资历比陆淞深,在和宜殿又是掌事公公,和宜殿的小太监都得敬着他,如果陆淞有什么消息,偷偷告诉他仿佛也是理所当然。 自然,小融子也没想过陆淞会如实告诉他,谁让卢嫔明显对陆淞看重,陆淞不傻的话,也知道抓住机会往上爬。 他不过是诈一下而已。 陆淞一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但他也想知道卢嫔对小融子说了什么,不着痕迹地试探: “主子只是让我盯着点殿内的颂茸姐姐。” 叫颂茸姐姐不是亲近,是颂茸在殿内伺候,他们这些人都得叫一声姐姐,同理,对云姒也是同样的态度。 陆淞故意漏掉云姒,想看看能不能套出话来。 小融子眯了眯眼,半晌,他才仿若不经意地问:“没让你盯着云姒姐姐?” 话音落下,厢房内陡然一静。 这个安静让厢房内两人一颗心都沉了下来,虽说早料到了答案,但猜想被证实时,仍是不可避免觉得烦躁。 半晌,陆淞才出声:“原来主子对咱们的命令都是一样的。” 全部是盯着云姒和颂茸。 小融子得了答案,不再想搭理他,翻了个身,冷淡道:“睡觉。” 陆淞噎住,但他也没了说话的心情,两人背对背,床榻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两人都是睁着眼皱眉,半点困意都没有。 ****** 虽然对所有宫人都下了盯着云姒的命令,但卢嫔每日还是都带着云姒去坤宁宫请安。 云姒也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态度如常。 这日请安结束,卢嫔没坐仪仗,和邱才人一起回宫,她闻见一点香味,很是好闻,有点好奇: “许久不见邱才人,邱才人最近在做什么?” 邱才人笑着道:“最近芙蓉花开得正好,刘宝林手巧,采了许多芙蓉花准备做香膏,嫔妾正在和她学习呢。” 卢嫔又嗅了下邱才人身上的香味,好像真的是芙蓉花的香味,却是闻起来很清高淡雅,她起了些许兴趣: “邱才人做了多少香膏?” 邱才人有点惊愕,云姒也没想到卢嫔会说出这种话,但她只是冷眼瞧着,没有阻拦。 卢嫔本来就对她生了怀疑,一旦她做出让卢嫔不满的举动,只会让卢嫔越发不待见她。 慢了半拍,邱才人才迟疑道: “卢嫔若是喜欢,等回宫后,嫔妾给卢嫔送两盒过去。” 卢嫔得了喜欢的东西,喜得弯了眼眸:“那我就在宫中等着邱才人了。” 邱才人抿唇应下,她下意识地朝云姒看了眼,邱才人记得卢嫔身边的这个宫婢一贯谨慎,经常提醒卢嫔一些忌讳。 没错,忌讳。 他人做的香膏,尤其是后妃做出的香膏,卢嫔怎么敢用的? 而且她还身怀着有孕,即使她喜欢这个味道,也应该将要求告诉中省殿,让底下的人去苦恼。 邱才人只见到云姒低眉顺眼的,一点提醒卢嫔的意思都没有,邱才人哑声半晌,心底不断懊悔,早知道她就不提起香膏一事了。 她细细回想,这香膏是她和刘宝林亲手做的,除去装盒晾干,所有工序都被她看在眼中,应当不会出问题。 但不管再如何,答应的话都承诺出去了,邱才人想后悔也来不及。 回到和宜殿没多久,邱才人就亲自送来了香膏,她面上带笑,一点都看不出她心底的苦闷。 香膏事件一结束,再去请安,却发现杨婕妤称病告假了。 云姒不着痕迹皱眉,昨日请安时杨婕妤脸色瞧着还很红润,怎么会忽然告假? 卢嫔没她想得多,回去的途中,她幸灾乐祸地挑眉: “真是活该。” 等到傍晚,谈垣初来了和宜殿,卢嫔虽然有孕在身,但她查出有孕后,谈垣初却是来和宜殿越来越少。 乍然看见皇上,卢嫔陡然生出欣喜,欢快地迎出来,声音雀跃宛若欢歌,让人心生欢喜: “皇上!” 不等她弯腰行礼,谈垣初就伸手扶起了她:“有身子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卢嫔环住他的手臂,听见他的话后,噘着唇撒娇: “嫔妾许久不见皇上,心里想念皇上,才会失态,平日中嫔妾才不是这样的。” 谈垣初低笑了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漫不经心地轻挑眉,卢嫔羞红了一片脸,毕竟及笄后就入宫,她接触最亲昵的男子只有皇上一人,偏生皇上生得劲瘦俊美,身姿颀长,气质如华,又是位高权重,卢嫔自然会轻易生出爱慕。 谈垣初护着她进去,卢嫔有孕,她心底明白,皇上不可能留宿,于是,她退而求次: “皇上陪嫔妾吃晚膳?” 谈垣初颔首。 卢嫔高兴地吩咐云姒去传膳。 话音甫落,谈垣初听见熟悉的名字,若无其事地觑了低眉顺眼的女子一眼。 自那日他让云姒养好伤,他和女子一直没有接触,朝事诸多,加上卢嫔又有孕在身,谈垣初仿佛忘记了此事,但他究竟是否还惦记着,只有谈垣初自己心底清楚。 要真的不惦记着,那日在御书房,也不会有他刻意提起养好伤一事。 云姒很快领命退下,但出了和宜殿后,她不由得深呼出一口气。 殿内有她和颂茸,甚至小融子也在,卢嫔特意点了让她来传膳,究竟是不是防着她,云姒和卢嫔都心知肚明。 但她防备得晚了点。 云姒垂眼,冷静地拎着膳食回去,甚至还让卢嫔宽心,主动退出了殿内。 卢嫔见她这般姿态,一时也有点不自在,难道真是她猜错了? 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她谨慎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卢嫔很快收敛了心思,欢喜地陪着皇上用膳,倒是谈垣初,也说不清心思在不在这顿饭上,许顺福眼观鼻鼻观心,明明看见了皇上在云姒姑娘退出去的一刹间神色寡淡了些许,也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要他说,当时在御书房的时候,皇上就给云姒姑娘一个名分,也不会惦记到现在。 越是没得到,越是惦念着,尤其这一人还是在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岂不是更勾人心弦? 皇上顺风顺水习惯了,如今想要一个人,偏生她也不是没心思,却就是不主动,单独相处的时候有多顺心,有人在时就有多堵得慌,如此一来,皇上短时间能忘记云姒姑娘才有鬼! 这顿饭最终还是没有吃完。 卢嫔正和皇上说笑,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谈垣初顺势放下木箸。 卢嫔生了恼意: “什么人在外喧噪?” 秋玲慌忙进来:“回皇上和主子,是长乐殿的人求见皇上。” 卢嫔脸色一变,心底恼得不行,觉得杨婕妤就是故意的,故意毁她好事! 卢嫔转头看向皇上,谈垣初仍是坐在位置上,这让卢嫔无意识地松了口气,但不等卢嫔说话,就听谈垣初道: “让她进来。” 卢嫔哑声,她原本还想让秋玲将人打发走呢! 再不满,卢嫔也只能压下,很快,长乐殿的宫人进来,一进来就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着: “皇上,婕妤忽然昏迷不醒,长乐殿乱成一团,还请皇上去主持大局!” 谈垣初没等他说完,就站起了身:“带路。” 卢嫔连阻拦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皇上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和宜殿内,卢嫔气得直接摔了木箸:“贱人!” 云姒得了消息进来,忽视地上的狼藉,低声催促: “杨婕妤昏迷,皇上都赶去了,皇后和宫中一众妃嫔肯定都会过去,主子?” 卢嫔知道她什么意思,皇上和皇后都去了,她一个小小嫔位自然也得赶过去,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才晦气道: “咱们也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卢嫔才不信杨婕妤会真的昏迷,不过是争宠的一种手段罢了。 等到了长乐殿,卢嫔下意识地瘪了瘪唇,除了坤宁宫与和宜殿,卢嫔从来不去串门,自然有没见过别的宫殿是什么样子,但她今日看见了长乐殿。 杨婕妤不愧是当初除了容昭仪外最得宠的妃嫔,她的宫殿很是华贵,青玉砖铺地,六扇折叠屏风,架子上全是珍贵的玉器摆件,纱幔环绕,绒毯铺盖在地上,富丽堂皇,同是偏殿,但和宜殿和长乐殿的察觉却不止一星半点。 卢嫔心中有不平,却没有表现出来,她一直觉得杨婕妤是装病,但到了长乐殿才意识到不对,长乐殿内气氛凝固,谈垣初和皇后娘娘坐在首位,谈垣初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皇后娘娘却是一直拧着眉。 卢嫔皱眉,还真的昏迷了? 太医正在内殿替杨婕妤诊脉,她的贴身宫女雅玲跪在皇上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主子今日睡醒就觉得不舒服,等午时更是觉得头疼欲裂,晚膳时却是没忍住直接昏了过去,奴婢照顾主子失职,求皇上和娘娘责罚。” 皇后娘娘被她哭得头疼: “行了,别哭了,既然你家主子早上就不舒服,难道没有请太医吗?” 雅玲哭声一顿,半晌,她才低低地说:“主子不许奴婢去请,说省得人人都说她麻烦。” 话音甫落,谈垣初就冷下脸。 皇后娘娘见状,脸色也不好看:“你家主子病糊涂了,难道你也糊涂,她贵为四品婕妤,谁敢嫌她麻烦?” 雅玲抽抽噎噎地说: “还不是卢嫔整日都说主子张扬跋扈,惹得后宫不得安宁,主子才会记在了心底,病了也不肯去请太医,就为了不让人说三道四。” 卢嫔没想到这也能牵扯到她,不由得变了变脸色。 皇后一噎,一位刚昏迷不醒,一位怀着皇嗣,她偏帮谁都不好,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皇上。 谈垣初却是很淡定,他抬眼不冷不热地问: “卢嫔当真说过这话?” 他的这句问话,让殿内不少人眼神稍闪,这是什么意思?瞧着不像是准备偏袒卢嫔。 雅玲一点都不心虚:“奴婢不敢妄言,卢嫔说这句话时,不少人都在场。” 话落,殿内安静下来,谈垣初许久不说话,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卢嫔有点慌,云姒没拉住她,她急忙辩解道: “是杨婕妤总是对嫔妾指桑骂槐,嫔妾一时气不过,才会失言的。” 云姒闭了闭眼,有点心累,现在根本不需要卢嫔说什么,即使她想要说点什么,也应该直接请罪,而不是默认了她的确说过不敬之言,还不知悔改地辩解。 如今是杨婕妤昏迷,她便是受害者,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 果然,卢嫔说完,皇上也没有接话,殿内越来越安静,让人心底浮现不安。 云姒没有意外,卢嫔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当她被查出有孕的一刻,后宫所有妃嫔都会对她生出忌惮,没人会帮她说话。 许久,谈垣初终于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看向卢嫔,没有半点在和宜殿时的温情: “卢嫔以下犯上,禁足三个月。” 卢嫔错愕抬头,没想到皇上这么轻易给她定下罪名,她只觉得伤心,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皇上!” 她双眸瞬间泛红,在和宜殿时,皇上还和她有说有笑,情人般亲昵,转眼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卢嫔有点接受无能,眼泪啪叽一下掉了下来,她生了一双清澈的双眸,落泪的时候,格外让人心疼。 但坐在高位的谈垣初无动于衷,情绪半点没有变化,直接吩咐: “带回去。” 和卢嫔的伤心欲绝不同,云姒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眼皇上,禁足三月? 这分明是借着禁足的名义保护卢嫔。 云姒当然清楚,这段时间卢嫔风头过盛,偏生她还一点都不知道低调,怕是许多人都将她视作眼中钉。 三个月,足够让卢嫔度过孕期前期最容易出事的阶段。 云姒又想起杨婕妤无缘无故地忽然昏迷,想来皇上也察觉到了什么,不管如何,卢嫔有孕,先将她保护起来总是没错的。 可惜,卢嫔没领悟到皇上的用意,眼泪不断地掉落,情绪激动下,她隐约察觉到身子不适,脸色白了一点,难受地弯下腰来。 变故横生,谈垣初还坐在位置上没动,皇后立即站起来,一脸震怒道: “都愣着做什么!传太医过来,快扶卢嫔坐下。” 皇后可不是卢嫔这个蠢货,她和皇上同床共枕多年,自然明白皇上那道命令的用意,但皇后怎么也没想到,卢嫔这么不禁事,居然因此闹得胎象不稳,皇上一贯小心眼,再想护着她,心底恐怕也对她生出了不满。 察觉到腹部传来疼痛时,卢嫔也傻了,她整个人都陷入慌乱,下意识地攥紧云姒的手臂,哭着道: “……疼,云姒……我疼……” 云姒皱眉,快速扶着她坐下,不断安抚她:“主子别怕,太医很快就到了。” 卢嫔还是很慌,她哭着摇头,她的力道很大,指甲扎进了云姒的手臂,云姒咬唇忍下了疼意,指尖抖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安抚卢嫔。 等最初的慌乱过去,卢嫔终于想到什么,她抬头无助地看向皇上。 谈垣初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他的确很重视皇嗣,否则不会在明知卢嫔仗着皇嗣对杨婕妤不敬时,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吩咐御膳房和中省殿照顾好卢嫔,也只是冷了卢嫔几日,但最终还是顾及着皇嗣去看了她。 但他也没到视皇嗣如命的地步。 他膝下有皇长子,也有小公主,皇后也有过身孕,只是意外小产,后宫妃嫔也总偶尔有人有孕。 谈垣初自幼生长宫廷,很清楚后妃诞下皇嗣艰难,所以,他乐得给卢嫔一点庇护,但相较而言,后妃有孕却是简单得多。 但如果有孕的妃嫔都不珍惜腹中的皇嗣,谈垣初也不会多费心。 谈垣初的位置注定他轻而易举能得到很多东西,所以,能叫他珍惜的东西少而又少。 显然,卢嫔得了他一点重视,却不在这个范围内。 谈垣初没顺着卢嫔的意过去关切她,只是在太医到了后,嘱咐了两句,他的态度让卢嫔心中出凉意,殿内妃嫔也颇有点面面相觑。 倒是陪着皇上许久的皇后和德妃娘娘没有露出一点意外,容昭仪情绪也是淡淡,她轻慢地倚在位置上,似乎有点疲乏,她催了声: “太医还没判断出结果吗?” 四周安静,里面杨婕妤情况不明,外面卢嫔哭声还未断,其余人都噤若寒蝉,只有容昭仪敢出声催促。 谈垣初朝她看去,也没有怪罪,平缓地问: “等急了?” 容昭仪语气轻嗔:“小公主每日都得臣妾哄着睡觉,臣妾回去得晚了,指不定她闹成什么样子呢。” 谈垣初没再对容昭仪说什么,却是吩咐许顺福: “派人去殿内看看。” 某种程度上,他也是在顺着容昭仪的意。 见状,殿内许多妃嫔神色惊愕,尤其是新妃格外明显,她们进宫晚,几乎没见过皇上和容昭仪相处,只知道容昭仪得宠,杨婕妤略有不足,却不知这其中差距居然这么大。 皇上和容昭仪的对话明显松弛很多,不似对卢嫔这般冷淡,皇后也和容昭仪说了几句话,都是围着小公主,殿内气氛因此缓和了一点。 谈垣初耷拉着眼皮,仿若没察觉这一点。 不久,许顺福终于带着太医出来,结果太医一出来,就撂下一道惊雷: “回皇上和娘娘,杨婕妤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满殿哗然。 皇后也皱起眉头:“诊断可会有误?杨婕妤久居后宫,怎么会中毒?” 宋太医苦笑一声,他倒宁愿他的诊断有误,毕竟一旦杨婕妤确诊是中毒,就等于今日一事并非巧合,而是宫中龃龉。 宋太医一点都不想掺和进来。 果然,等他凝重点头后,长乐殿的气氛瞬间凝固,皇后质问雅玲: “你伺候杨婕妤,连杨婕妤何时中毒都不知道?” 雅玲哭喊着说不知。 皇后又问:“杨婕妤昨日和今日都吃了什么?” 雅玲抽噎着:“都是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对了,今日主子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就昏迷过去了。” 皇后立即让太医去检查膳食。 这一步调查得很慢,替卢嫔把脉的太医也终于有时间说话: “回皇上,卢嫔是情绪激动才动了胎气,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再另服用安胎药。” 与此同时,宋太医检查完毕,他摇了摇头,示意膳食没有问题。 殿内安静下来,皇后也举棋不定地看向皇上,谈垣初撂下手中把玩的玉佩,抬头淡淡道: “还要朕吩咐?” 谈垣初站起来: “许顺福,调一队禁军,传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挨处检查长乐殿,结果没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撂下这句话,他仿佛终于想起来问:“杨婕妤如何?” 宋太医:“微臣已经帮杨婕妤把毒逼了出来,但是杨婕妤还需静养一段时间。” 谈垣初点头,他说了不许任何人离开,自己却是下了台阶,径直离开长乐殿。 既没进去看望杨婕妤,路过卢嫔时,也没低头看一眼。 谈垣初有时格外尊重人,既然让人送卢嫔回宫,她不乐意,那就在这里待着吧。 容昭仪见他就这么走了,喊了一声: “皇上?” 谈垣初回头,眯起双眼,想到了什么,他出声安抚道:“放心,朕会去看望小公主的。” 语气挺温和,却是不容置喙,他说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这其中不包括他,却是没有排除容昭仪。 26. 第 26 章 “回去擦药。”【1更+…… 长乐殿内一片安静。 皇后早习惯了皇上的任性,面色不改地坐在位置上主持大局,许顺福也真的调了一队禁军守在门口,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涌进来,四周检查长乐殿内的物件。 雅玲也有点傻眼,自家主子是中毒,皇上都不亲自在这里调查凶手吗? 雅玲惴惴不安。 但最难过的人莫过于是卢嫔,她有孕期间本就心思敏感,被皇上的态度一激,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云姒怎么劝都劝不住。 皇后一贯懂得看皇上脸色,见卢嫔这般不懂事,不由得情绪冷了冷: “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你腹中尚怀着皇嗣,再难过也得替腹中皇嗣着想。” 说得难听点,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岂由她在这里哭哭滴滴得叫嚣委屈? 卢嫔被训得浑身一抖,她人都是懵懵的,皇后和她说话时一向都是好声好气,从未这么重语气和她说过话。 莫名的惶恐让卢嫔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不安地攥紧云姒的手臂,云姒隐晦地皱了下眉,低头不语。 见她安静了,皇后终于腾出心思再问向雅玲: “再说一遍这两日杨婕妤都做了什么。” 雅玲不敢隐瞒,但也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一点新意都没有。 皇后觑了眼殿内的沙漏,语气冷淡下来:“你说是长乐殿内一片如常,一点异样都没有?” 雅玲骤然哑声,但她的确是这个意思,她惶恐地低下头,掩住眸中神情。 长乐殿的宫人都被带到了殿内,许顺福带着人盘问,有个宫人的神情有点不对,她听完许顺福和雅玲的话后,忽然变了下脸色。 许顺福看见,立即询问: “你知道点什么?” 雅玲听见动静回头,陡然出声:“主子的膳食都是红豆去御膳房拿的。” 红豆砰一下跪在了地上,她脸都白了: “奴婢万万不敢害主子啊!” 雅玲气恼:“那你心虚什么?!” 红豆忙忙摇头,她辩解道: “奴婢没有!奴婢是想起一件事,昨日主子想喝乳鸽莲藕汤,但在奴婢去御膳房传膳时,和宜殿的颂茸却说什么卢嫔也想喝乳鸽莲藕汤,让奴婢让给她,奴婢当然不愿意相让,最后和颂茸吵了一架,才把汤带了回来。” 和宜殿三字一出,殿内所有人的视线不由得都转移到卢嫔身上。 卢嫔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却是立即反驳:“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想喝乳鸽汤了?” 雅玲没理她,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你个死丫头,昨日回来时怎么不说!” 红豆害怕得直掉眼泪:“奴婢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没敢说。” 二人一唱一和,云姒看出了什么,她陡然想起卢嫔说过在颂茸房间查出了不属于她的朱钗金银。 那时卢嫔觉得是有人买通颂茸想要谋害她腹中皇嗣,但卢嫔也许猜错了,对方根本不是想谋害皇嗣,只不过是要陷害她罢了。 卢嫔被气得够呛,还欲说什么,皇后直接打断她: “去和宜殿把人带来。” 云姒拉住了卢嫔,焦急低声:“主子!” 被云姒一喊,卢嫔也终于想到颂茸身上的异样,她心底咯噔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日杨婕妤昏迷根本是一场局,针对她而设下的圈套。 卢嫔脸色陡然白了。 容昭仪似乎看出这场戏要结束,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懒散地恹声:“臣妾都乏了。” 颂茸很快被带来,殿内全是主子娘娘,她进来时门口还站着一排禁军,这般阵仗让她有点害怕,她跪在地上,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主子。 等见到卢嫔狼狈的样子,她有点傻眼,但不等她细想什么,就对上卢嫔的视线,她陡然想起她为何会被带来,颂茸心虚地低下头。 但下一刻,颂茸又有点不忿。 她一开始没想答应杨婕妤的,但谁知杨婕妤也没逼她立刻答应,而是意味深长地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那位主子可没把你当自己人,不信你回去好好瞧瞧身边有没有不对劲。” 颂茸不信,但这番话在她心底还是留下了痕迹,留心后就发现主子不仅让人盯着她,还让人偷偷摸摸地搜查她的厢房,根本就是把她当贼一样防备! 亏她之前还对主子忠心耿耿,再不满云姒,也考虑主子的难处忍了下来,结果主子就是这样对她的。 颂茸心底愤愤不平,也倏然涌出不安,主子和她离了心,她在这后宫无依无靠,必须要重新寻找一个靠山,这个时候杨婕妤恰好伸来橄榄枝,颂茸不敢不抓住。 她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许是被场面吓住,人都有六神无主,言语不详: “奴、奴婢……” 她支支吾吾半晌,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红豆在这时又道:“颂茸和奴婢起争执时,御膳房的人都在看着,他们都能替奴婢做主。” 颂茸否认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堵住了退路,她扭头朝卢嫔看去,仿佛是在向卢嫔求助。 卢嫔一颗心凉了半截,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颂茸。 颂茸忽然有点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皇后冷声:“再不说实话,就拖下去打。” 颂茸身子一抖,害怕地连声: “奴婢是和红豆起了争执,但杨婕妤中毒一事和奴婢无关啊!” 皇后看向红豆:“她有没有碰过那盅汤?” 红豆没有一点迟疑,很快肯定地点头: “碰了!她还特意掀开盖子看了看。” 颂茸白了白脸色,哪怕她什么都没说,神情也说明了一切。 云姒冷眼看着这一遭,她不知道颂茸要做什么,但也猜得到她是被人哄骗了,卢嫔有孕,就算栽个跟头,也还有翻身的余地,但颂茸呢? 她涉及给杨婕妤下毒,又背叛了卢嫔,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愚不可及。 云姒漠然地收回视线。 皇后转向许顺福:“麻烦许公公亲自去和宜殿跑一趟。” 许顺福恭敬躬身: “奴才应该的。” 说罢,许顺福带着一众宫人离开。 殿内陷入一片安静,两刻钟的时间,许顺福才回来,带着一个药包和些许朱钗金银,恭敬回禀: “回皇后娘娘,奴才在颂茸的房间搜到了这些。” 朱钗金银上没有任何标志,看不出来源何处,药包被太医拿去检查。 皇后看了眼被呈上来的朱钗,若无其事地觑了眼雅玲,才皱眉问: “你一个奴才,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颂茸瘫软在地上,似乎是觉得无力回天,她终于回答:“是主子赏给奴婢的。” 卢嫔恨不得剥了她的皮,又痛又怒,眼神恨恨地看着她: “贱人!我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我?!” 颂茸仿佛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呆滞地呢喃:“主子……” 雅玲冷哼一声:“卢嫔不必再做挣扎,若不是心中有鬼,卢嫔为何要赏赐颂茸这么贵重的东西?” 卢嫔无力辩驳: “不是我!” 至于皇后,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颂茸的一番话,只是安静地等待太医的结果,很快,宋太医道: “娘娘,这的确是杨婕妤所中之毒。” 认证物证俱在,似乎可以结案。 容昭仪耷拉着眉眼,不想见杨婕妤得意,但也懒得替卢嫔伸冤,她娇声催道:“娘娘,结果都出来了,臣妾等人是不是能离开了?” 皇后无奈地看向她,没说什么,对许顺福道: “去和皇上禀报一声,看皇上觉得该如何处理。” 要是其余妃嫔也就罢了,皇后说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了,但卢嫔有孕在身,皇后才懒得沾手这件事,万一卢嫔腹中皇嗣出了什么,谁来担这个责任? 许顺福也明白这个道理,很快退出去。 容昭仪轻撇嘴,她朝卢嫔看了眼,余光瞥见什么,她倏然一顿,半晌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卢嫔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她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轻易得出这个结果了? 云姒微不可察地看向那堆朱钗,她攥紧了手帕,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卢嫔刚进宫不久,许是有一点还不清楚,否则也不会这么快颓然。 这宫中和宫外的朱钗样式是不同的。 卢嫔才进宫不到半年,中省殿送来的物件都有记载,她得到的赏赐也不多,根本不会有这种样式的朱钗赏赐给颂茸。 这一点,卢嫔不知道,皇后却不可能不知道。 但皇后却什么都没说,高位也一个劲地催皇后结案,毕竟,一个有身孕的卢嫔可比杨婕妤有威胁多了。 一炷香后,许顺福送来皇上的结论: “卢嫔降为才人,禁闭半年。” 卢嫔直接跌坐在地上,她呆滞在原处,位份升升降降,她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没人同情她,皇后嘱咐了一句:“好好照看杨婕妤。” 劳累许久,皇后眉眼也有点疲乏,她看了眼卢才人,低叹了声: “送卢才人回去。” 卢才人没有任何反应,云姒想扶起她,却是扶不动,许顺福见状,派人亲自将卢才人送了回去。 很快,长乐殿内安静了下来,何美人没走,等结果出来后,她也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她站位很明显,请安时没少因杨婕妤得罪了卢才人,所以她也很怕卢才人得势,如今卢才人位份又比她低,她也不需要再提心吊胆。 ******* 回到坤宁宫,皇后沐浴一番,她卧在床榻上,不由得伸手捏了捏肩膀,百枝跪坐在床榻前,替她按捏。 皇后放松了些许,眉眼稍稍舒展开。 百枝觑了眼娘娘的神情,和她闲谈:“卢才人也是倒霉。” 皇后眼都没有睁开,闻言,轻呵了一声,淡淡道: “怪也只能怪她蠢。” 杨婕妤的做法不高明,甚至漏洞很多,皇后看得出来,但她有什么义务帮卢才人? 许久,皇后才慢条斯理地说: “这次进宫的新妃中,只有她运道最好,连番升位,又得了身孕,兄长在皇上面前也得用,握了一手好牌,居然也能打个稀巴烂。” 皇后都替她臊得慌。 “皇上到底还是顾及她府中胎儿的,否则不会让她禁足,她那性子,不过稍得势一点就不饶人,风头过盛,宫中自然有人看她不顺眼,如今被禁足,不得任何人探视,也免了有人扰她养胎。” 百枝点头:“还是娘娘看得透彻。” 皇后翻了个白眼,她转了身,指着另一边肩膀,百枝腾手换了地方,皇后才继续道: “本宫看得透彻有什么用,皇上一番苦心,也得当事人能看清才行。” 然而就卢才人那个脑子,要是真的能看清,也不会惹恼了皇上。 百枝掩唇笑了一声,过了会儿,她压低声:“卢才人降了位份,哪怕皇上将她禁足,怕是也挡不住有心人。” 怎么可能挡得住? 百枝:“娘娘,我们要做什么吗?” 皇后终于舍得睁开眼,她淡淡地睨向百枝: “你急什么,有子有宠的又不是本宫,哪怕她真的生下来皇子,也碍不着本宫的事。” 百枝骤然噤声,但很快,不满地反驳:“娘娘哪里不得宠了?” 这满后宫,谁比得过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皇后不和她争论,闭着眼,低缓地说: “本宫啊,只盼着这后宫百花齐放。” 百枝哑声,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响起皇后淡淡的声音:“让底下的人都精心伺候着,不许对和宜殿有半点怠慢。” “娘娘放心,奴婢会吩咐下去的。” 坤宁宫的谈话无人可知,但长春宫也不安宁。 容昭仪回宫后,先去看了小公主,等问过宫人,才知道皇上的确来过一趟了。 她轻皱鼻尖,没好气地轻笑了声。 须臾,她弯身点了点小公主的脸颊,亲昵呢喃: “瞧瞧,你父皇真是疼爱你,母妃都比不得你半分。” 确认小公主睡得安稳,容昭仪才回了正殿,铜芸伺候她沐浴,笑道: “皇上心底还是挂念娘娘和小公主的。” 容昭仪爱听这话,但还是忍不住娇娇轻哼:“他挂念的人多了去了。” 铜芸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接话。 但很快,铜芸又皱了皱眉: “颂茸这个奴才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接了奴婢的东西,居然还敢和长乐殿牵扯上。” 容昭仪浸泡在浴桶中,讽刺地轻笑一声: “这不是把自己作死了嘛。” 卢嫔只被贬为才人,但颂茸却是被压入了慎刑司,有意思的是皇后没说怎么处置她,最终怕还是要回到和宜殿。 但卢才人那个性子,能容得下她才怪。 容昭仪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淡,铜芸不解:“娘娘怎么了?” “本宫只是今日才注意到一件事。” 铜芸一脸疑惑。 容昭仪声音很淡:“卢才人身边的那个宫女,你可瞧见了?” 铜芸摇头: “奴婢没关注过,只记得她跟在卢才人身边时,一直低着头,瞧着是个恭敬本分的。” 容昭仪轻扯唇,意味不明:“是嘛?” 铜芸不明所以:“奴婢记得卢才人叫她云姒,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容昭仪从浴桶中出来,两条纤细的腿踏出浴桶,带出了一地水渍,水滴顺着她的腿落在地上,铜芸拿着帛巾替她擦拭,很快替她披上衣裳。 容昭仪轻轻缓缓的声音传来: “不是有问题,是她的那张脸……” 她停顿了一下,铜芸纳闷抬头,容昭仪才缓慢地说出了后半句: “太出挑了点。” 铜芸有点想象不到,她摇头:“娘娘才是国色天香,那个奴才再貌美,难道还能比得过娘娘去?” 容昭仪轻扯唇,她当然不愿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但她瞧见的那女子,却是让她说不出认同铜芸的话来。 她不说话,铜芸登时了然她的意思,有点惊愕。 容昭仪能一直宠冠后宫,容貌自然是明艳胜人,宫中难寻可以和她比较的人,能被娘娘这般称赞的女子,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 铜芸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铜芸糊涂:“若真如娘娘所说,卢才人怎么敢将她带在身边?” 容昭仪冷哼一声: “她蠢笨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铜芸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半晌,她憋出一句:“那咱们?” “盯着点,本宫可不希望这后宫又忽然冒出一个人。” ******** 云姒不知道已经有人开始戒备她,卢才人回来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噼里啪啦地砸了一通东西,又趴卧在床榻上痛哭起来。 “贱人!贱人!都是贱人!” 和宜殿的宫人惶恐地跪了一地,云姒也不例外。 此番有孕,卢才人得了什么好处,云姒不知道,但她却很清楚,卢才人的脾气在此期间很是见长。 这在宫中算是常见,骤然得势,很少有人能够保持平常心。 小融子和陆淞等人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许公公忽然带走了颂茸,联想颂茸的反常,他们猜到许是出事了,但没想到主子居然会被贬位,而且,颂茸也没能回来。 夜色早就浓郁得化不开,竹林中风声作响,和宜殿一夜都不曾平静。 等卢才人累得睡了过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云姒站起来时,两条腿险些一软,小融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陆淞袖中双手不着痕迹地动了下。 小融子:“姐姐劳累一日,早点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云姒没有推辞,她的确很累。 秋玲替她打了盆热水,她脱掉衣裳,垂眸看向手臂,白皙纤细的手臂上有着几个指甲的痕迹,掐破了点皮,渗出点点殷红,云姒抿唇,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身子,才拿药涂抹了一番。 等彻底躺在床榻上,云姒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做得对不对,但卢才人已经怀疑她了,她也许该改变一下计划了。 这个念头在颂茸被送回来后,达到了顶峰。 颂茸几乎是半死不活地送回来,身上没有一处好皮,经此一遭,颂茸总算彻底明白了后宫艰险,她也知道自己是上当受骗了。 颂茸哭着和卢才人求饶: “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您饶奴婢一次!” 话音未落,颂茸骤然惨叫一声。 卢才人高高扬起手,扇了她几巴掌,盯着她的眼神阴冷,二人仿佛根本不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主仆,卢才人恨毒了她: “饶了你?你背叛我时,怎么没想过你我二人自幼的情谊!” 颂茸惊恐地看着她,不断往后爬,害怕地喊:“主子……主子……” 云姒低眉顺眼,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卢才人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点动容,但她也没再动手,转身离开,云姒跟上她。 等出了厢房,云姒蓦然听见卢才人的冷声: “颂茸在慎刑司受刑过重,不治身亡。” 云姒袖子中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她低头应声:“奴婢知道了。” 卢才人恨毒了颂茸,从未想过留着她的性命,后宫是口吃人的井,卢才人进宫时再多娇憨纯良,也抵不过这样的侵蚀。 深夜,和宜殿西侧厢房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很快这道惨叫声戛然而止。 小融子从厢房中出来,月色惨淡,他低头在白色的锦帛上擦了擦手,他的身后,房门敞开,颂茸目眦欲裂地躺在那里,四肢扭曲,显然临死前经历过一番挣扎,但也没逃得过悲惨的命运。 主殿内,卢才人一直在等消息,小融子很快进来禀告结果,他低头,看不清神情: “主子,颂茸没熬过去。” 卢才人扯了扯唇,漠然道:“让中省殿的人来拖走。” 死人自然不能留在和宜殿内,尤其卢才人有孕,谁知道死人会不会冲撞她? 中省殿的人来得很快,是刘公公亲自带着人来。 等看清颂茸的惨状,刘公公静默了片刻,四周宫人也有点戚戚然,刘公公什么都没说,挥了挥手,颂茸被盖上一张白布,很快被抬着离开。 在这宫中,主子娘娘都顶顶尊贵的人,但底下奴才的命却是如同草芥。 稍一个不留神,许是就会丢了性命,也没有人会替这些奴才讨个公道。 刘公公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和怀着皇嗣的卢才人相比,一个奴才又值当什么? 再说,这个奴才还背着给杨婕妤下毒的罪名。 颂茸被拖走后,其实按照宫规,和宜殿还多了一个奴才,但刘公公提都没提这件事,总归皇后娘娘也吩咐了好生照顾和宜殿,她有孕,多一个人伺候也不碍事。 万一他要撤奴才走,刺激到了卢才人怎么办? 是以,这件事被中省殿的人心照不宣地忽视过去。 消息传到后宫众位妃嫔的耳中,也没人当回事,只有长乐殿中的气氛截然不同。 杨婕妤志得意满地卧在贵妃椅上,她看向何美人,语气难得和缓: “你这办法真是不错。” 不仅让卢才人倒霉降了位份,还挑拨离间成功,让卢才人少了得用的人,最重要的是,颂茸的背叛必然会刺激到卢才人,能叫她肚子中那块肉也跟着掉了,才是最好。 何美人没有居功,她低头:“是婕妤豁得出去,嫔妾不敢担功。” 杨婕妤舒心地拿着玉如意敲了敲脖颈,轻哼了声: “路都给她铺好了,希望她可不要让我失望。” 何美人没接这话,杨婕妤厌恶卢才人,但对于她腹中皇嗣的忌惮却不是最紧迫的那一个,出了一口气,自然能优哉游哉地看戏。 可总有人等不了的。 这一点,哪怕不用说明,何美人和杨婕妤都心知肚明。 两人相视一笑,何美人道:“新妃进宫后,这宫中越发热闹了。” 但热闹的是他人,而非和宜殿。 和宜殿彻底安静下来,云姒将卢才人处置颂茸的过程尽收眼底,她心底很快拿定主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只是一点苗头,卢才人就能怀疑上颂茸,不顾颂茸和她多年情谊。 她一个半路伺候卢才人的奴才,能在卢才人心底占据多大的分量?怕是根本没有。 如今卢才人已经怀疑她了,只要被卢才人发现一点端倪,她的下场恐怕不会比颂茸好到哪里去。 云姒闭眼,轻呼出一口气,她并没有着急。 卢才人被禁闭半年,她还有时间好好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做。 卢才人性子颇活泼,还从来没有被关过,被困在一处小小的宫殿中,她只觉得憋得慌,心情不好,自然不利于养胎。 云姒想劝,都被卢才人打断: “有这时间劝我,不如想想办法让我出去。” 她两条细眉蹙在一起,忍不住嫌弃:“一个个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卢才人心情不好,越来越浮躁阴郁,云姒和小融子等人都被骂了一个遍,云姒没有反驳,只是低声将道理讲给她听: “主子,皇上说是关您禁闭,其实是想让您安心养胎,也能不被后宫其他人打扰。” 卢才人不信:“难道不关着我,我就不能好好养胎了?” 她瞪着一双眼眸,又羞又恼,说着说着又快哭出来,她抹了一把眼泪:“说到底,还是皇上偏心,明明不是我害的杨婕妤,却连个公道都不肯给我!” 云姒哑口无言。 她说过一次后,懒得再继续重复,卢才人总有自己的道理,换句话说,皇上的态度惹她伤心,她情不自禁地钻了牛角尖。 话落,卢才人又恨恨道: “杨婕妤这般害我,我不会放过她的!” 云姒顺着她的说法,附和地点头:“等主子诞下皇嗣,杨婕妤根本不足为惧。” 卢才人抽噎着,终于停了下来。 云姒心底的烦闷难与人言,谈垣初却是全然不知,杨婕妤一事后,恰好前朝忙碌,他进后宫的次数也越发少,太医偶尔也会禀报和宜殿的状况,知晓卢才人腹中皇嗣没有大碍,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慈宁宫派人来请他,谈垣初抬眼看向许顺福: “谁去太后那里嚼舌根了?” 许顺福被他冷不丁一瞧,连忙冤枉道:“皇上明鉴,可不是奴才。” 谈垣初冷淡地扯了下唇角,他撂下笔,让许顺福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中,静妃正在陪着太后说话,二人是姑侄,相处甚是自然,谈垣初进来后,静妃恭敬地起身行了礼,谈垣初扶着她起来: “静妃也在。” 太后娘娘白了他一眼:“蓉儿常来陪我说话,这一点可不像某人。” 某人摸了摸鼻子,殿内没有外人,谈垣初也没有端着架子,他坐了下来,见静妃剥好了一颗本葡萄,半点不客气地伸手,静妃无奈摇头,将葡萄递给他,谈垣初扔进了口中,他勾唇轻慢地笑着道: “儿臣也想日日侍奉在母后身边,但前朝政务繁忙,总是绊住儿臣,儿臣也没办法啊。” 太后娘娘呵呵了一声,她看向静妃:“别理他,让他自己剥,宫中奴才这么多,使唤你做什么。” 谈垣初啧了声,看似低声实则让宫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地摇头叹气: “知道你宝贝静妃,儿臣自己剥就自己剥。” 他拽了颗葡萄,也不剥,直接扔嘴里,颇有点不着调的模样。 太后娘娘有被他气到,瞪向他,一番打诨后,谈垣初终于肯坐直了身子,问向正事: “母后特意叫儿臣来一趟,总不会是惦记着让儿臣来慈宁宫吃葡萄吧?” 太后娘娘也正了正神色,问他:“听说你关了卢才人禁闭?” 谈垣初颔首,承认了这件事。 太后娘娘见他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有点无奈,加重了声音: “你虽是好意,但她到底怀了皇嗣,心思容易敏感,未必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总得顾及这一点。” 谈垣初也不反驳,掀唇笑了笑:“母后说的是。” 一瞧,太后娘娘就知他没听进去,直接下了死命令: “你亲自去和宜殿看望她一番。” 谈垣初也顺着她点头:“儿臣等会儿就去。” 太后娘娘被噎住,半晌,摇头:“就知道糊弄我。” 谈垣初觉得他很冤枉: “儿臣都依着母后了,母后这声埋怨是从而何来?” 静妃低眸,掩唇轻笑。 谈垣初挑眉:“瞧,表妹都看不过眼了。” 他进来时喊的是静妃,如今却喊成表妹,太后当即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挥手: “滚滚滚,看见你就头疼。” 谈垣初也不客气,直接起身告辞。 等谈垣初的身影消失在慈宁宫后,殿内逐渐安静下来,静妃低垂着眼睑,又剥了一颗葡萄,递给了太后娘娘: “姑母也尝一尝。” 太后娘娘看了她一眼,接过葡萄,却是叹了一口气:“蓉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这个侄女生母早逝,又向来体弱多病,后来哥哥续弦,太后怕她在府中会觉得冷清,生出了不忍,特意替她请了恩典,让她进宫坐了主子娘娘。 自然,她也是问过蓉儿意见,蓉儿自是点头。 虽然宫中也冷清,但总不会让她有一种在家中是外人的感觉。 要说蓉儿对她那皇儿没意思,她也不觉得,但偏偏蓉儿什么都不做,整日中都是来陪着她,位份不低,恩宠却连个小才人都不如。 但太后再心疼这个侄女,在她心底也是皇儿最重要。 见皇儿总是时不时仿若不经意地蹦出一声表妹,太后自然看得出皇儿对蓉儿没那个意思,能叫她进宫做个娘娘,也是看在她面子上,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太后才没逼皇儿做什么。 但偶尔的,太后也还是想故意给二人接触的机会,但都被皇儿浑水摸鱼过去,不抗拒却也半点不沾身。 想到这里,太后又有点没好气。 静妃抬起头,轻笑了一声:“姑母替蓉儿做得够多了,如今这样就很好,蓉儿没有奢求。” 太后闻言,却是若无其事地觑了她一眼,若真的没有心思,又怎么会说出“奢求”二字。 静妃既然什么都不说,太后也没有再逼问,她向来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插手得够多了。 而另一边,谈垣初出了慈宁宫,就吩咐銮驾朝和宜殿去。 谈垣初闭着眼,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地靠在銮驾内,他不是很想见静妃,这个表妹,他自然也是觉得有点可怜,但也仅此罢了。 男女间的那点情谊,不是逼就能逼出来的。 他对静妃没有心思就是没有,母后再让他和静妃见面,也没用。 好在母后都只是点到为止,静妃也没有借此做什么,他也还能将静妃当做表妹看待,不至于生出什么反感的情绪。 论起来,卢才人禁闭也有月余,性子也该磨了点。 他倒不是故意要磨卢才人的性子,只是她不知低调,平白惹了许多麻烦。 这样想着,銮驾到了和宜殿。 谈垣初刚下了銮驾,就见女子捂着脸从内殿出来,她站在长廊上,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因这个动作,她放下了手,脸颊上印着一片红色,一双杏眸颤了颤,却是轻咬住唇瓣忍下情绪。 谈垣初扭头问许顺福: “最近卢才人还在闹?” 许顺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讪笑了一下。 谈垣初这么大一个人怵在宫门口,云姒不是瞎子,哪怕一开始没注意到,后来也看见了,她有点怔怔地盯着谈垣初看。 她有点迷茫地想,卢才人不是被关禁闭了么,皇上怎么会来和宜殿? 见女子注意到这里,谈垣初冲她招了招手。 云姒身子一僵,她有点犹豫,卢才人已经怀疑她了,她不是很想在和宜殿内和皇上过于亲近。 但是她不动,不代表谈垣初会顺着她的心意,谈垣初直接走到她跟前,抬手拨动她的下颌,瞧清了她脸颊上的巴掌印,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被打了?” 许顺福有时过于有眼力见,刹那间,闲庭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云姒不敢动,也不敢避开,只能轻颤着眼睑垂眸:“是奴婢惹了主子心情不好。” 话音甫落,她的下颌蓦然被人掐住。 云姒心下一跳,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庆幸,卢才人适才心情不好,见她端茶进去都烦,主要是因卢才人本来就对她起了疑心,如今被困在和宜殿内,心情堵得慌,便也觉得云姒这张脸有点碍眼,说到底还是迁怒,却在打了她一巴掌后,又觉得不自在,以困了作借口让她退出来。 所以,卢才人不会忽然出来,也不会看见这一幕。 谈垣初心情不好,声音越发冷淡: “朕不想听废话。” 云姒咬唇噤声,许久,她攥了下谈垣初的衣袖,低声说:“皇上,奴婢疼。” 谈垣初不由得想起她拒绝他给她位份的事,没好气道: “你自找的。” 云姒轻颤着松了手。 谈垣初见状,也终于松开她的下颌,淡淡道:“回去擦药。” 不等云姒说什么,他眸中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云姒心尖轻颤: “你舍得毁了这张脸?” 云姒当然舍不得,但她也不敢细想谈垣初话中的意思,她扭头就走。 谈垣初收回手,语气冷淡: “给她送瓶药。” 许顺福终于不当聋子了:“奴才这就去。” 御前的宫人重新回到谈垣初身后,谈垣初瞧了眼内殿的门帘,想到母后的话,终于踏了进去,但心情却和才进来时截然不同。 卢才人当然没睡,她不自在地轻捶着床板,懊悔自己的失态,听见动静,下意识地训斥道: “不是都说了,我要休息,不要进来打扰吗?” 话落,她烦躁地抬头,等看清站在二重帘处的身影,倏然一愣:“皇上?!” 谈垣初站在门口,轻挑了下眉梢: “既然卢才人要休息,那朕走?” 卢才人立即下了床榻,鞋都没穿,生怕谈垣初会真的离开,她匆忙拉住谈垣初的手臂: “皇上,不要!” 如今进了十一月,早入了冬,天气很凉,和宜殿铺了地毯,但即使如此,赤脚站着久了,也会觉得冷。 谈垣初顺着她的力道,和她一起坐到了软塌上。 他扫了眼殿内,皇后没亏待她,殿内燃着两个火盆,送到和宜殿的都是精好的炭,不见一点烟味,整个内殿都被烤得暖洋洋的。 再见卢才人,她消瘦了不少,脸颊上的肉都少了许多,可见关禁闭的这段时间没少折腾,虽说如此,但她脸颊擦着淡粉的粉脂,身上传来些许若有似无的清香,倒不减一点颜色。 说卢才人聪明,她一点聪明事不做,但若说卢才人不聪明,如今她噘起唇,平日中的埋怨一点都没有露出来,软声软语地撒娇: “嫔妾是被奴才气到了,才不会舍得让皇上走呢。” 谈垣初勾唇笑,眸底深处却是平静: “哦?谁惹你不高兴了?”:,,. 27. 第 27 章 你在替谁问? 颂茸去后,秋玲如愿以偿地进了内殿伺候,见皇上来了,连忙拿出殿内最贵重的茶叶冲泡。 卢才人有孕,殿内的茶叶几乎都被收进了库房,秋玲好一顿寻找,她这般积极,卢才人瞧在眼底,心情颇有点复杂,她知道这是应该的,但总觉得不是很舒服。 抑着情绪,卢才人又想起云姒,殿内不见云姒身影,她不觉得云姒会不知道圣驾到了,总归是在避嫌。 卢才人又一阵不自在,也没在谈垣初面前提起,含糊略过: “只一个奴才罢了,不值当提。” 云姒不知道殿内情况,等回到厢房,她只觉得心有余悸,一想到只是一墙之隔,卢才人在殿内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却是在外携着她的下颌的情景会被人瞧了去,云姒就一阵头疼,她额头抵着门,闷闷地磕了几下。 “咚咚咚——” 敲门声陡然响起,云姒被惊醒,她站直了身子,镇定地问:“谁?” “云姒姑娘,是奴才,皇上让奴才给姑娘送药来。” 听出了许公公的声音,云姒快速对着铜镜觑了一眼,她刚才的举动没留下痕迹,额头上一片干净,没有留下红印,她才从容地开门,许顺福站在门外,手中握着一个青玉色药瓶。 云姒意识到什么,美人颈稍垂,耳畔飘上一抹海棠嫣红,她声音轻细:“多谢许公公。” 许顺福心底啧了声,越发觉得云姒姑娘不得了,他琢磨着皇上对云姒姑娘的态度,总觉得她要不了多久就能变个身份。 毕竟,皇上可不是多么有耐心的人。 御前赏赐下来的药自然是顶顶好的,云姒原先用的比不上,她没有傻傻地把药藏着,而是直接用上,擦净脸后,云姒坐在铜镜前,薄薄的一层霜膏涂上脸颊,铜镜中的女子眸眼轻颤,其实一巴掌只是疼在当时,后续倒不觉得疼了。 但谈垣初让她涂药,云姒也舍得小题大做。 至于谈垣初话中隐晦的暗示,云姒只当听不懂,她故意勾着谈垣初,这一点,她和谈垣初都心知肚明,恰好谈垣初对她正有心思,也乐得陪她玩这把戏,而她倚仗的不过是一张脸皮子,谈垣初故意在话中戏谑她,才有了云姒转头就走的一幕。 也正因此,云姒才更明白这条路会走得如履薄冰。 那本身就是一位薄凉的主,卢才人怀着皇嗣都得不到他的重视和宽容,遑论她一个凭着姿色勾住他几分心神的人? 这世间总不会缺美色的,尤其是皇宫,宫中时常进新人,一个比一个貌美鲜嫩,她若因此自得,谁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在厢房内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云姒才肯踏出厢房,游廊上半枝莲一簇簇地往上冒,她慢悠悠地一点也不着急,她猜得到卢才人的心思,也乐得清闲,她伸手折了一朵半枝莲,觉得不若中省殿的海棠花好看。 云姒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在自讨苦吃。 留在中省殿不好吗?刘公公疼她,中省殿上下也敬重她,说难听点,不受宠的妃嫔过得根本不如她。 但总有人会贪心不足,云姒是其中佼佼者,她想过得好点、再好点,爬得高点、再高点,途中再艰难,旁人再如何用异样眼光看她,她都不在意。 一串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云姒蓦然回神,瞧见谈垣初从内殿出来。 珠帘隔着视线,被许顺福恭敬地掀开,云姒看清他眸眼掠过的一抹冷淡,她有点惊疑不定,卢才人又做什么惹恼他了? 不等云姒想清楚,谈垣初忽然朝她走来,云姒吓得一跳,她的一双杏眸瞪圆,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许顺福直接放下手中珠帘,挡住了内殿的视线。 云姒颇有点一言难尽,觉得许顺福不愧是御前的第一人。 云姒躲了躲,藏在柱子后,还没藏好,柱子就被人不耐地敲了敲:“出来。” 云姒有点抽的脑子终于转过弯了,她躲什么? 她探出一点脑袋,谈垣初不知碰到了什么,正在拿帛巾擦着手,细致地将手指一点点擦净,期间他觑向云姒,问得坦然自若: “你躲什么?” 云姒视线落在他手上,指骨修长,根根分明,被白色的帛巾包裹着,煞是好看。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晚上,谈垣初的手指顺着她脖颈,一点点从脊背探下去,他动作很轻,也不紧不慢,却让她浑身都有点发软,情不自禁地瘫在床榻上。 他什么都没做,又仿若什么都做了。 许顺福跟前忙后,把帛巾很快接走,云姒脑子一抽,也没回答他问题,反而问: “皇上弄脏手了?” 谈垣初刚擦完手,听了她的话,鬼使神差地垂眸看了眼,手指修长分明,确实不赖。 再见她心虚懊悔地偏开头,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谈垣初低低嗤笑了声:“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是觉得他会百忙中特意抽出时间来取悦卢才人? 他没那么闲,卢才人也没那个分量让他屈尊。 云姒倏然脊背绷得笔直,她眼睑轻颤,有点面红耳赤:“奴婢什么都没想。” 谈垣初没放过她,眯了眯眼,他记得她是雏儿,那日还没碰到她,她都吓得有点抖,一双杏眸含着水雾看向她,道不清是不是在祈求,但谈垣初难得做了次人,放过了她。 他不客气问:“从哪儿懂得这么多?” 也怪不得,整日钓着人的小伎俩这么多。 云姒笨嘴拙舌地辩解: “奴婢听不懂。” 谈垣初隐约笑了声,云姒听得耳根一阵阵发麻,她试图转移话题:“皇上是要走了?” 闲庭安静,和宜殿的宫人仿佛不存在,殿内隐约飘来卢才人的声音,这种场合,云姒甚至抬头看谈垣初一眼都不敢。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没那么胆大。 她一身松青襦裙,站在半枝莲前,却是人比花娇,她有点不安,眼睑胡乱颤抖,生怕会抬眼把视线落在他脸上,她靠着墙柱,鞋尖下意识地轻蹭,谈垣初把她细微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忽然出声: “你是在替你主子问,还是在替你自己问?” 云姒哑声,下一刻她脊背贴住了墙柱,和谈垣初只见了短短几面,但云姒也隐约认识到他的劣根性。 他总喜欢逼她承认她有私心。 云姒郁闷,她转变路线,半是埋怨道:“您明知故问……” 谈垣初口吻淡然: “朕不知道,想听你亲口说。” 云姒袖中的手攥紧了衣袖,眼前人气定神闲地等待答案,不允许她有任何的含糊其词,她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他不知何时离得她有点近,她被迫仰起头看他,她故意说: “替主子。” 谈垣初挺冷淡地笑了笑:“哦。” 然后他才回答她的问题: “是要走了。” 云姒咬声轻颤:“那……如果奴婢是替自己问,皇上准备怎么回答?” 四周一静,云姒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谈垣初垂眸沉默了片刻,抬起被擦净的那只手,在她脸侧抚了抚,淡淡回她: “那也得走。”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情绪稳定,没有一点波澜。 云姒早料到答案,没敢在他这里妄图特殊,只是,她面上依旧偏开了头,仿佛情绪有点低落。 谈垣初没哄她,朝许顺福看了一眼,许顺福很快跑过来,他刚要转身,女子蹲跪下来: “恭送皇上。” 积极得不行。 谈垣初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他若无其事地觑了眼女子头顶。 等出了和宜殿,谈垣初蓦然低笑了声,许顺福不明所以: “皇上在笑什么?” 谈垣初勾唇:“笑某人说一套做一套,做戏都不知做全面。” 许顺福听得稀里糊涂,联想刚才的事情,有点摸不清头脑地想,皇上是在说云姒姑娘? 谈垣初慢悠悠地靠在銮驾上: “你说,朕要是一直不肯给她位份,她会不会着急?” 云姒虽然拒绝过他给她位份,但不过是贪图更多罢了,这一点谈垣初心知肚明。 许顺福讪笑一声,没有接话。 说着不肯给位份,倒是别一见云姒姑娘就贴过去啊。 心底再多腹诽,许顺福也不敢表现出一点,他许久没说话,谈垣初也没催他,等快到御书房,谈垣初想起什么,脸上情绪淡了点: “告诉中省殿,这段时间断了和宜殿的熏香和香膏。” 许顺福立即应声。 和宜殿内,等圣驾彻底消失在视线内,云姒才站了起来,她瞧了眼膝盖上染的灰,随意地掸了掸,她抿紧了唇线。 其实,在她问皇上那个问题时,她心底也是抱着一点期待的。 不论是谁,都是希望自己的努力能看得见效果的。 但一想到皇上的回答,云姒不由得头疼,也有点一言难尽,既然她替自己问和替卢才人问都是一样的结果,何故特意问她? 根本就是故意折腾她。 云姒深深呼出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准备回殿内伺候,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了小融子。 小融子垂头,站在游廊的角落中,不知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云姒没想到他会在,有点不自在,很快神色恢复正常,她招手,让小融子走近:“怎么没在殿内伺候?” 小融子抬眼看她: “我刚准备给姐姐送药。” 但他刚到姐姐门口,就看见了御前的许公公,他没有露面,趁许公公没注意他,转身回了厢房。 他又说:“我让陆淞去御膳房了。” 云姒攥紧手帕,终于知道为何一直没看见和宜殿的宫人,许久,云姒颤着眼睑,低声: “谢谢。” 小融子低头:“我的命是姐姐救的,姐姐永远都不需要和我道谢。” 小融子一直都想帮姐姐,但在今日看见许公公给姐姐送药的一幕后,他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恐慌。 他在害怕——他位低言轻,日后会不会帮不了姐姐? 小融子按下这些担忧,他皱眉低声: “姐姐,我瞧皇上对卢才人似乎冷淡了许多。” 这很不正常,按理说,卢才人有孕,皇上应该对卢才人越加重视才对。 云姒倒是看出了什么: “卢才人没怀孕前,她对于皇上来说,是后宫的妃嫔、是卢才人,但卢才人有孕后,她却变成了皇嗣的生母。” 小融子没听懂。 云姒却是没再细说。 皇上薄情,他不在意后妃,所以无所谓后妃是否跋扈,只要在他面前乖巧听话即可。 但他在乎皇嗣,卢才人仗着腹中皇嗣一而再地挑衅杨婕妤,招摇得一点不懂低调,卢才人越是如此,别人只会越不想让她诞下皇嗣,皇上自幼在宫廷长大,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对卢才人越发冷淡。 云姒抬头看向被秋风裹下的落叶,听见小融子问她: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 卢才人的处境和她们原本想的不同。 云姒忽然想起卢才人刚进宫的模样,她隐晦地抿了下唇,低声: “再等等。”:,,. 28 第 28 章 小产【1更+2更】…… 圣驾离开后, 和宜殿残余了一片冷清。 云姒结束了和小融子的对话,回到殿内,殿内有点混乱, 秋玲翻箱倒柜地在找什么, 卢才人看见她, 轻咳了一声, 问: “你刚才去哪儿了?” 云姒恭敬地垂首:“奴婢看见圣驾来了, 怕在御前失仪, 便到庭后避开了。” 卢才人也知道她避开皇上的原因, 视线不自在地挪开了一点,但见云姒神色自然,她毕竟也是主子, 很快恢复如常, 下一刻,她眉眼带笑地坐起来。 云姒瞧见,不禁心底喟叹了一声。 在这后宫,皇上于后妃而言不亚于灵丹妙药,卢才人憋闷了许久, 心情肉眼可见地烦闷,但皇上只是来了一趟,这些苦恼的情绪就从卢才人面上消失, 甚至迸出雀跃欢喜来。 卢才人有点欢喜, 又有点着急:“我记得那日邱才人送我的香膏是你收起来的, 快,找一找,看看还剩下多少?” 闻言,秋玲停下手中动作。 云姒不明所以, 但还是很快地从梳妆台下的抽屉中找出了两盒,眸中浮现些许不解: “主子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卢才人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娇羞的红,是秋玲替她回答:“适才皇上忽然问起主子擦了什么香,还说这香味很好闻呢。” 皇上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但不妨碍秋玲加工修饰一番。 云姒眼中闪过一抹狐疑,皇上真的这么说? 卢才人扬起唇角,没有反驳。 云姒看不懂,她在中省殿待过一段时间,听刘公公说起过,其实女子有孕时,最好不要擦什么香,于女子和腹中胎儿都没什么好处。 她不知道皇上是否清楚这一点,但不妨碍云姒产生怀疑,皇上真的是在夸卢才人? 不论真相是什么,云姒没在现场,发表不了什么评价,但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扫兴,顺着卢才人的话,道: “还剩下两盒。” 卢才人闻言,仿佛是觉得少,有点不高兴地撇嘴:“算了,先紧着用吧。” 许是这日皇上的到来,让卢才人生出了希望,她不再整日烦躁抱怨什么,而是积极打扮自己,力求等皇上再来时,看见的会是她最好的状态。 但圣心难测,等那两盒香膏快要见底,谈垣初也一次都没来过和宜殿。 时间也要将近年关。 卢才人的禁令还未解封,如果年前还没能解封,她注定要错过今年年宴了,和宜殿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凝固,秋玲最近都不敢去内殿伺候了,云姒没管她,照常做自己的事,卢才人有孕四月,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可见幅度。 太医院和尚衣局的人不敢有怠慢,卢才人的宫装已经换了数个尺寸。 这日,云姒如常地进内殿伺候,替卢才人梳妆后,就低眉顺眼地站在她身后。 卢才人最近时常一个人坐在铜镜前,揽镜自怜,但今日,她忽然问: “云姒,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她木木地看着铜镜,早不见那日皇上到来时的欢喜,身上透着一股死寂的枯槁感。 云姒心知她问得不是时辰,很快回答: “今日是十二月初九了。” 卢才人看着铜镜中的人,轻扯了下唇角:“这么快。” 云姒不知该回些什么,就听卢才人声音不轻不重地道: “明日是我生辰,云姒你说,皇上会来看我吗?” 云姒陡然一惊,颂茸去后,殿内的宫人其实都不怎么了解卢才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卢才人明日就要生辰了。 但云姒也给不了她答案。 卢才人低下头,看着要被擦完的香膏,失神地呢喃:“他不是喜欢这香膏嘛,怎么又一次都不来了……” 云姒骤然哑声,她总觉得皇上不是喜欢香膏味,而是不动声色提醒卢才人罢了。 可惜,卢才人永远不能理解皇上的用意,二人只能渐行渐远。 卢才人许久没哭了,她总抱着皇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看她的希望,一直都没哭过,但许是明日特殊,叫她格外伤感,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她伏案痛哭,声声泣声传来: “云姒……我想娘了……” 在家中时,娘从不会让她受这些委屈。 云姒能做的只是拍抚她的后背,安静地陪着她,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卢才人忽然抓住云姒的手臂,低低疼吟了一声,她紧皱着眉头,脸色变得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格外难堪,她整个人都栽在了云姒怀中,云姒吓得一跳: “主子您怎么了?!” 卢才人一手捂住小腹,痛苦声从喉间溢出,冷汗不断掉落,她浑身在颤抖:“……疼……好疼……云、云姒……疼……” 她疼得牙齿都在打颤,身体不自觉蜷缩在一起,眼泪无意识地掉。 云姒从未见过她这样,吓得直接喊人,不敢耽误一点功夫: “小融子!太医!快去请太医!” 殿门“砰”一声被推开,小融子和陆淞的身影露出来,瞧清殿内情况,小融子立刻往外跑,和宜殿有宫人拦门,但小融子只是怒吼: “才人出了事,你们担得了责任吗?!” 宫人被唬住,对视一眼,赶紧让开路,等小融子跑开,听着和宜殿传来的骚乱,立即有人低声说:“快去禀报皇上和娘娘!” 和宜殿内,秋玲和陆淞都被这变故吓到,慌乱地进殿。 秋玲更是六神无主:“怎么会这样!” 云姒没心思理她,卢才人越来越疼,整个人都在她怀中发抖,她果断道: “别废话,和我一起把主子扶到床上!” 许是卢才人一直用惯了云姒,这个时候一直在喊云姒的名字:“……云姒……我、好疼……” 她哭声压抑着疼,格外虚弱轻细,颤颤巍巍地发出来: “……疼……去、请皇上……云姒……去请……” 她疼得话都说不完整,云姒转身道:“去请皇上!快去!” 陆淞脚程快,立刻跑去御前。 云姒跪在床榻前,见秋玲还呆愣在原地,皱眉怒声: “愣着做什么,去打水啊!” 秋玲被吓得浑身一抖,回过神来,赶紧抹了一把脸跑出去。 和宜殿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云姒握住卢才人的手,不管她有再多的情绪,在这一刻——卢才人疼得神志不清,仍旧不断喊她名字——的时候,都被她压了下去,云姒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她强行镇定,她不顾尊卑地拍了拍卢才人的脸,咬声: “主子,您一定要坚持住,皇上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明日就是您的生辰,您得高高兴兴地过生辰啊,奴婢还准备给您煮长寿面呢!” 卢才人攥着她的手,听见她的声音,眼泪不断往下掉,她哭都哭不出来声音,颤颤巍巍地压抑在嗓子中,身上厚重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青丝贴在脸上,凌乱不堪,她艰难地喊: “云、云姒……” 真的好疼。 卢才人恨不得昏过去。 云姒环视殿内四周,卢才人的这个样子绝对不会是情绪激动引起的胎像不稳,到底怎么回事?! 卢才人怎么会中招?! 云姒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鼻尖闻到一点点清淡的香味,她身子陡然一僵。 她居然忘了这一茬。 这时,卢才人忽然痛哭出声,云姒直觉不好,她下意识地朝卢才人身下看去,只看见一片殷红渐渐从卢才人的衣裙渗出。 云姒愣在原处,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太医终于姗姗来迟。 皇后也得了消息赶过来,一进来看见这番场景,顿时抬手捂住嘴,不忍心地偏过头去。 身后的诸位妃嫔也看见了卢才人的惨状,惊哗一片,却不敢大声惊扰到太医诊断。 谈垣初到的时候,就见殿内乌压压地挤了一堆人,他许是得了消息,平日中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他冷淡出声: “你们都是太医?” 妃嫔们被他话中冷意刺得缩了缩脖子,赶紧从内殿退了出来,刹那间,内殿空了一片,只剩下皇后和谈垣初二人。 皇后见到卢才人衣裙上大片的血迹,心底就猜到卢才人这一胎必然凶多吉少,她低叹了一口气,冲皇上摇了摇头: “卢才人现在一定需要皇上,臣妾先出去了。” 谈垣初没说话,视线看向床榻前的主仆二人。 谈垣初难得在见这对主仆时,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卢才人身上。 卢才人躺在床榻上,浑身被冷汗浸湿头,殷红的血色渗透衣裙,染脏了床榻,她疼得厉害,蜷缩着身子不断呜咽出声,说不出的狼狈不堪,她紧紧攥着床边女子的手,女子也任由她攥着。 女子仿佛傻住,她呆跪着,手背上有几道抓痕,应是卢才人疼到极点没忍住留下的,她仿佛没想到会这般,杏眸稍红残余了些许呆滞。 谈垣初最搞不懂女子的就是这一点。 她究竟对卢才人是否忠心? 若忠心,何故会生出那些心思?若是不忠心,谈垣初又的的确确察觉到她此时在为卢才人伤心。 谈垣初走上前,他弯下身子,拿出女子的手,她一双白皙的手早就被握得通红,谈垣初轻垂眼,很快松开,语气平静: “出去。” 云姒被这道声音惊得回神,她抬眼看向皇上,许久,她低声有些干涩: “请皇上一定要替才人做主。” 她又一次在他面前叫了卢才人才人,而非主子。 头一次,还是她落了伤,他去她厢房中看她,她被吓得一不留神说出心里话。 谈垣初听得出她话中的真切,却越发觉得看不懂她,谈垣初垂眼和她四目相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一遍重复: “出去。” 云姒从地上爬起身,她双腿有点软,不知是跪久了,还是被卢才人的惨状吓到,她站起来时险些踉跄了一下。 谈垣初抬眼,许顺福吓得要伸手去扶,却见云姒自己稳住身子,低垂着头,异常安静地出了内殿。 许顺福朝皇上看了眼,见皇上正在看向卢才人,他一怔,立马想起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不由得也看向卢才人,这一看就是忍不住心底摇头。 太医很快有了结果,额头有冷汗,面上沉哀地摇头: “请皇上节哀。” 这个结果在看见卢才人时,谈垣初就有所预料,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问:“卢才人是因何小产?” 宋太医停顿了一下,才低下头道: “卢才人应该是情绪不稳,加上沾染了阴寒之物,才会发作得这么快。” 从发作到现在也就一炷香的时间,等太医到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宋太医早有能耐,也是有心无力。 内殿的事,云姒一概不知,但她也猜到了结果。 她一出来就被皇后娘娘叫住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卢才人怎么会弄成这样?” 云姒跪在大殿中央,殿中乌压压站了一堆人,有人坐着有人站着,全部朝她看来,云姒低垂着头,人似乎都还没回过神: “奴婢不知……” 她把当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语气格外迷茫。 等她说完,尤其是在听见她说,卢才人问“明日是她生辰,皇上会不会来看她”时,殿内陷入一片安静,都不禁觉得戚戚然,宫中是有得宠的妃嫔在,但更多的却是时常不见圣颜的人,难免有点伤感。 卢才人尚怀着皇嗣,都得不到皇上怜惜,遑论她们这些恩宠平平的妃嫔。 谈垣初出来时恰好也听见这句话,皇后见到他,立即起身将首位让给他,谈垣初仿佛没察觉到殿内气氛凝固,神情不咸不淡,看不出他心底究竟是什么想法。 皇后觑了他一眼,低声问: “皇上,卢才人怎么样了?” 谈垣初头都没抬,冷淡地摇头。 皇后一愣,对这个结果叹了口气,殿内众人对这个结果想法各异,安静了片刻,皇后才打破了沉默:“除此之外,卢才人没有任何异样?” 云姒点头。 谈垣初的视线落在了女子只露出的一截下颌上,其实他很难说清现在的情绪。 对于皇嗣,谈垣初是惋惜的,许是他年少登基,至今不过二十余六,对皇嗣还没那么看重,悲痛虽有却是不多。 但对卢才人,谈垣初只觉得咎由自取。 他明里暗里提点卢才人许多次,却都她忽视过去,究竟是她愚笨还是其他原因,谈垣初一点都不想探究。 对于看不入眼的人,谈垣初一贯都是忽视。 云姒有一点想错了,前朝对后宫的影响的确有,却又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大,上有皇后、德妃,一个卢家没那么重的分量,就算真到了那一步,卢家也不止这一个女儿。 既然是利益牵扯,他总有旁的办法安抚人心。 女子求他替卢才人做主,他也不吝于给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交代,所以,谈垣初才会坐在这里等待结果。 她既然说出这番话,想必心里早有了怀疑。 只是她一贯会装模作样,这个时候也要一步步地揭露答案。 谈垣初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接过皇后的话: “你再好好想一想,如果你这当奴才的都不肯替主子上心,别人也没法给她主持公道。” 皇后意外挑眉,没想到皇上会插手,后宫事宜皇上一向都是交给她处理,除非她觉得为难向皇上请示,皇上才会做出决断。 这还是头一次皇上主动插手,看来皇嗣一事的确触到了皇上的底线。 容昭仪却是在皇上和那个宫婢中来回看了一眼,没由来的直觉让她姣好的黛眉不着痕迹轻蹙。 云姒骤然哑声,许久,她似乎努力想了想,终于道: “香膏!” “主子自有孕后,对饮食都格外注意,所用之物也都是中省殿送来的,只有邱才人送给主子的香膏不是经过中省殿的手,而且……” 她迟疑了一下,容昭仪忽然出声: “吞吞吐吐地作甚,一直埋着头,难道是心虚不成?” 容昭仪有宠有女,对后宫争斗总是隔岸观火,很少见她这般,皇后和德妃都不由得朝她看去,只见容昭仪慵懒地靠坐在位置上,指尖拖着下颌,仿佛刚才出声只是随口一句。 云姒身子蓦然一僵,但她不敢迟疑,很快轻抬了抬下颌,能让人看清她的脸,却不会让她觉得不敬的程度。 但饶是如此,殿内也是一静。 殿内点着烛火,照得殿内通明,殿内照顾卢才人铺了一层地毯,地毯上是白色山茶花的图案,被烛火很淡地描绘在地毯纹理上,女子穿一身松青色襦裙,如今众人才注意到厚重的宫裙也没遮掩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她的脸颊那么白,不知是被吓到还是什么,杏眸柳黛略有惊慌地轻颤,唇和鼻尖却是染上淡粉,仿佛真是盛开在冬日中的一株白山茶。 有人诧异,有人变了脸色,也有人面面相觑。 皇后和德妃却是第一时间看向容昭仪,她为何让这宫人抬头,是早察觉到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皇后不着痕迹地觑了眼皇上,谈垣初神情淡淡,仿若根本没被这变故惊扰到,只抬眼在女子脸上停留了片刻,就收回了视线。 云姒不受控制地攥紧手帕,这一出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呼吸都乱了一刹间,最先恢复平静的是皇后,皇后若无其事地继续问: “而且什么?” 云姒咬了下唇,才道:“皇上因这香膏夸过卢才人,所以卢才人每日都会涂抹。” 话音甫落,谈垣初眸底情绪越发淡。 皇后有被卢才人蠢到,孕期时候也真的敢用后妃送的东西? 因云姒话中提到另一人,邱才人很快站出来:“嫔妾的确给卢才人送给几盒香膏,却非嫔妾本意,那时卢才人还是卢嫔,她提到喜欢,嫔妾不敢不给。” 皇后掩唇,一言难尽地轻扯唇,但不论如何,如果真的是因香膏的问题,不管邱才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逃不了干系。 邱才人跪在大殿中间,脸上是遮掩不住的苦涩。 太医也终于出来,手中拿着只剩下一点香膏的盒子,肯定了云姒的话: “回皇上,微臣检查了殿内上下,只有这香膏中有阴寒之物。” 邱才人哑声,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她苦笑着摇头。 见状,云姒忽然道:“奴婢记得,那日邱才人说过,这香膏是邱才人从刘宝林那处所得。” 刘宝林一脸茫然,仿佛没想到这件事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立即慌乱地辩解: “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和嫔妾无关啊!” “这香膏是嫔妾和邱才人做来给自己用的,根本没想过卢才人会要,还请皇上和娘娘明鉴。” 太医也皱眉,为难地解释: “这香膏中有少量的红花和夹竹桃,对未有身孕的女子其实并无坏处,甚至还能起到调理月事的作用,只是卢才人有孕,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此话一出,刘宝林立刻附和点头:“夹竹桃和红花只是用来调味所用,嫔妾也万万没想到卢才人会喜欢。” 皇后看向邱才人:“你送给卢才人香膏时,可有提到这一点?” 邱才人抿唇摇头:“嫔妾不知道这香膏中会有这些。” 皇后皱眉,刘宝林就委屈了: “嫔妾也不知道邱才人会送给卢才人啊。” 等二人说完,众人都有点糊涂,因为这件事怎么听着像是一场前后信息不对等的乌龙? 但涉及皇嗣,谁都不敢当作一场乌龙对待。 云姒着眼看向一脸委屈无辜的刘宝林,她不信这宫中会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情。 邱才人和卢才人一贯交好,这是宫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恰好卢才人有孕,刘宝林就想起做香膏,甚至还拉动了邱才人一起?据云姒所知,邱才人往日不常与人来往,和刘宝林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密切。 太多的巧合聚在一起就变成了必然,想来哪怕卢才人没有亲自开口索要,这所谓的香膏也会送到卢才人面前吧。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刘宝林要谋害卢才人,这个香膏也成了巧合。 云姒低垂下头,隐晦地蹙起细眉,只是不知这刘宝林究竟是谁的人? 杨婕妤掩唇,假惺惺道:“看来卢才人运气真不怎么好,到底还是怪她对皇嗣不够仔细。” 皇后看了眼皇上,没让他烦心,直接道: “不论如何,卢才人因你二人缘故小产都是事实,邱才人降为宝林,刘宝林降为御女,禁闭三月,罚俸一年,你们可有异议?” 涉及皇嗣,这样的惩罚已经是很轻了,邱才人跪地磕头: “嫔妾没有异议,叩谢皇上和皇后娘娘。” 刘宝林有异议也不敢说,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忍着委屈:“嫔妾也没有异议。” 等一切结束,谈垣初终于站起身,他淡淡撂下一句“照顾好卢才人”后,径直转身离开,对遭遇小产的卢才人没有任何表示。 这样的态度让众人眼神一闪。 云姒也不由得心中咯噔了一声,皇上的反应不对劲,相较而言,那日杨婕妤中毒,他的态度都要好一点,就仿佛是懒得再理会卢才人一般。 云姒低下头,深皱黛眉,杏眸中的情绪不明。 谈垣初一走,其余人也逐渐散开,容昭仪路过云姒时,停顿了一下,她低了低头,情绪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倒是难得在宫中见到这般姿色的宫人。” 云姒心中倏然一紧。 但容昭仪说完这句话后,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倒是引得其余人都朝云姒看来,一个个都或深或浅地皱起细眉。 等所有妃嫔离开后,小融子和秋玲赶紧跑过来,扶起云姒,秋玲担忧焦虑道: “姐姐,这可怎么办啊?” 云姒压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一点点攥紧手心,她问: “主子怎么样了?” 秋玲吸了下鼻子:“太医开了药,刚喝了药睡过去了。” 话落,她忍不住发愁: “这都什么事啊!主子小产了,皇上怎么一点怜惜都没有?” 关于这一点,不止是她发愁,殿内所有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才人刚进宫时,他们着实跟着风光了一阵,但很快这风光就散了。 他们本来还能用主子怀着皇嗣这一点来安慰自己,现在可好,这一点安慰都没有了。 他们进了和宜殿,自然和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由得都有点六神无主。 云姒抬手扶额,抑着头疼,轻训斥了一句: “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等主子醒来,还有的忙呢。” 众人哑声,是啊,等主子醒了知道自己小产,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29. 第 29 章 恶心【1更+2更】…… 冬日冷寒,风吹竹林作响,传来几声抑涩鸟鸣。 和宜殿一片冷清死寂,宫人行走间没有一点声响,生怕吵醒殿内熟睡的人,但再谨慎,殿内的人总有醒的时候。 是夜,树影婆娑,奄奄一息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殿内倏然传来一道含恨怨忿声,吓得宫人都缩了缩肩膀,恨不得能够当个隐形人。 所有人都能躲一时清净,唯独云姒不行,她是如今和宜殿名义上唯一一位殿内伺候的宫人,卢才人醒了,她必须进去伺候。 往日成天想要进内殿伺候的秋玲都是一脸为难地守在殿外。 殿内,只有卢才人和云姒,云姒跪在地上,她身边是一堆破碎的杯子残片,云姒浑身僵硬,卢才人情绪不稳,适才的杯子险些砸在她脸上。 险之又险,她不着痕迹地避了开。 卢才人却是没消停,她一恢复意识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有孕四月后,腹部就隆起幅度,让她翻身都得小心翼翼,而她一睁眼就觉得腹部轻快许多,只是浑身不断传来隐晦的疼痛。 卢才人脸都是白的,在听见云姒说她小产后,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地叫了一声,将手边所有的东西都挥落掉地。 但不管做什么,都止不住她心底的情绪,卢才人哭得很凶,拼命摇头: “不可能!你骗我!我怎么可能小产?!” 她都这么小心了,每日都被困在这狗屁殿内,足不出户,就是盼着腹中胎儿能够平安落地,现在却告诉她,她小产了,先前的一番苦楚全部白受了? 卢才人接受不了。 她哭,她闹,都无济于事,和宜殿内一片狼藉。 云姒跪在地上,再小心也挡不住卢才人这般疯狂,软枕扑头盖面地砸过来,她只能硬生生地受着,不敢再躲,卢才人如今情绪不稳,任何举动都可能刺激到她的神经。 小融子听见里面的动静,额头紧锁,偏偏姐姐进去前,特意嘱咐过他不许他进去。 余光忽然瞥见有人影钻了进去,小融子一愣,皱眉扭头,是陆淞进了殿内。 和宜殿的人都清楚,自陆淞来了和宜殿,就很得卢才人看重,见他进去,小融子没再耽误,也立即转身进殿。 殿内,陆淞一进来,就见卢才人拿着玉如意往下砸,他脸色一变,上前不着痕迹地挡在云姒前面,玉如意直接砸在他额头,瞬间额头上青紫一片,破了皮渗出点血丝。 云姒手指不由得扣紧。 陆淞语气很快:“请主子息怒!” 小融子慢了一步,只能跪在云姒身边,和陆淞一起喊: “主子冷静啊!” 或许是发泄了一通情绪,又或许是被二人叫醒,卢才人终于停下手,她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床上,眼神木木: “……冷静?” 卢才人讽刺地笑了声,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你们让我怎么冷静!” 云姒等人噤声。 遇到这种事情,谁都不能说和卢才人感同身受,但也知道,卢才人现在根本不是说冷静就能冷静的,但除了冷静,卢才人又能做什么? 发疯大闹,只会惹得皇上越加厌烦。 卢才人见他们都沉默,似乎看出了什么,哭声逐渐压抑,没了皇嗣,她身上的轻狂也终于跟着消失,半晌,她哑着声音问: “是谁?是谁害了我?” 话音甫落,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云姒心中苦笑,要怎么和卢才人说,一切都是巧合? 半晌没听到答案,卢才人扭头看向他们,逼问:“都是哑巴吗?你们说话啊!” 云姒抿唇,低头迟疑地将卢才人昏迷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话落许久,卢才人也没再出声,她呆滞地跌坐在床榻上,忽然,她一边哭一边笑: “巧合?偶然?” 她指向自己,声音发抖地问向云姒三人:“最终居然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云姒三人不敢再说话,生怕会刺激到她。 卢才人忽然转头看向云姒,注意到这一点,云姒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卢才人冷不防从床上下来,她踉跄地走到云姒跟前,掐住云姒的脸,迫使云姒仰起头来,她用力很大,指甲都要掐入云姒的肉中,她声音在幽暗的殿内显得格外阴冷: “你在宫中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个忌讳,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背后,小融子和陆淞都皱紧眉头,难掩担忧地看向她。 云姒被迫仰着头,看清卢才人眼中的森意,声音轻颤:“奴婢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主子扫兴,还请主子明鉴。” 陆淞见她脸颊被掐得通红,将要破皮,也忍不住道: “云姒姐姐一向对主子忠心耿耿,想来不会故意隐瞒主子,只是谁都没料到邱宝林和刘御女会如此胆大。” 小融子握紧手,没在这时说话,有一人替姐姐求情就够了,再多,只怕会适得其反。 卢才人低头,她望向云姒这一张只拢细眉就显得楚楚可怜的脸,心底情绪不断翻涌,脑海中忽然响起她疼得浑身蜷缩时,女子不断在安慰激励她的话,卢才人浑身一顿,她快速地松开手,蹲下来伸手想要摸云姒的脸,她哭着说: “云姒你别怪我,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控制不住情绪……” 云姒袖子中的手还在发抖,两颊尚有些隐隐作疼,卢才人哭得可怜,不见半点刚才的冷意,云姒低垂下眼睑,轻声说:“奴婢知道,奴婢没怪主子。” 卢才人哭着点头,她发狠道: “都是那些贱人的错!是她们故意引我问起香膏,才好给我下套!是她们要害我!” 卢才人眼底的冷意让人骨子里生寒,她看着云姒,几近哀求:“她们害了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她们!云姒,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云姒在她的注视下,只能点头。 无人知晓这一夜和宜殿的混乱,等卢才人彻底安静下来,天际都要晓白,云姒低眉顺眼地从内殿出来,雾色朦胧,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秋玲端着什么,走上前来,紧张地问道: “姐姐,你要的长寿面送来了,现在要端进去吗?” 云姒低头,看了她端着的长寿面,想起自己趁卢才人没醒特意跑去御膳房做了长寿面一事,她安静了片刻,平静道:“你送进去吧。” 秋玲无意识地“啊”了一声,愣住,云姒辛辛苦苦地给主子做了长寿面,居然会愿意将结果拱手让人? 她端着长寿面的手紧了紧,看着云姒转身离去的背影有点发愣。 陆淞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在场唯一面上没有情绪的就是小融子,他低垂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回到厢房后,云姒关上门,她坐在铜镜前,一点点弯身趴在梳妆台上,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卢才人掐住她脸时眼中的冷意,云姒闭上眼。 她想过,她和卢才人不会善终。 不论她是什么想法,最后在卢才人看来,她都是背叛了卢才人。 但她总想着,在做卢才人的奴才时,多替卢才人考虑,等撕破脸皮时,也许不会那么难堪。 这是她的第一个主子,云姒承认,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抱着诚意来的。 但云姒一直记得,卢才人见到她第一面时,不带任何杂念地笑着说的那句“你真好看”。 铜镜中女子擦了一把脸颊,她仿佛不难过,却在许久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自嘲地轻笑了声。 人总是矫情,明明没做什么好事,却抱着会有两全其美的想法,贪心不足自是会遭到反噬的。 ******* 卢才人失宠了。 和宜殿的人都察觉到这个事实,自卢才人小产后,皇上一次都没来看过卢才人。 除此外,卢才人小产需要静养,连年宴都没能参加。 和宜殿上下人心惶惶,云姒每日安抚人心都费尽了心思,直到她彻底冷下脸: “要是不想在和宜殿待下去,直接把名字报上来,我亲自和主子说明,让你回中省殿去!” 她陡然发怒,殿内众人一惊,不敢再有任何浮躁和不安,低下头: “奴才们不敢。” 和宜殿终于彻底冷清下来。 坤宁宫中,请安结束,邱宝林安静地从小径上回宫,刘御女从后面追上来: “邱姐姐!” 邱宝林没理会后面传来的声音,刘御女见状,加快了脚步,拉住邱宝林的手,不解地皱着细眉:“邱姐姐怎么不理嫔妾?” 邱宝林冷眼看着她。 刘御女被看得眼神稍闪,她试探地问: “邱姐姐是觉得卢才人小产一事,嫔妾拖累了姐姐,才不愿再搭理嫔妾吗?” 说着,她仿若有点委屈。 邱宝林只是平静地说:“到底是拖累,还是故意算计,刘御女心底清楚。” 刘御女心中一紧,她下意识地反驳: “嫔妾没有!” 邱宝林移开视线,她淡淡地说:“那几盒香膏中本来不该有红花和夹竹桃。” 刘御女一顿,她还想解释,邱宝林却不愿再听: “我不管你是听了谁的指使,但我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中,你若再纠缠不清,也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邱宝林眸色极冷,显然是对她心有膈应,刘御女咬了咬唇,不等她再说话,邱宝林已经撞开她的肩膀,径直离开。 刘御女烦躁地跺了跺脚。 身边婢女红苕担忧地问:“主子怎么办?邱宝林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卢才人?” 刘御女皱眉: “不会,就算她会,卢才人也不见得会信她。” 连自己带进宫的婢女都不信,指望卢才人会相信邱宝林这个可能害了她小产的人? 刘御女才不信卢才人有这等心性。 但不管怎么说,邱宝林这种肯定她害了卢才人的态度都让她有点心慌,她皱眉思虑良久,低声道: “晚点时候,你去娘娘宫中一趟,把这件事告诉娘娘,问娘娘要怎么办。” 她和邱宝林之前的确有点交情不多,但也不足以让她放心留个把柄在邱宝林手中,尤其是这个把柄很可能让她丢了性命。 刘御女抿唇,脸上闪过一抹狠厉。 来年四月,卢才人的禁足令终于解除,这小半年来,她经历过大喜大悲,再不见初进宫时的浮躁和轻狂,沉静得判若两人。 期间,中省殿来人,撤了一个奴才离开,和宜殿因此安静了两日。 其实不止卢才人,云姒也是半年没有见过谈垣初。 云姒心底不是不着急,但她没办法,谈垣初仿佛忘记宫中还有这么两个人。 再到坤宁宫请安时,莫名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这半年内,只有苏美人的位份发生了改变,她如今成了贵嫔,真正的新妃中第一人。 不仅如此,新妃中也有不少冒出头的人,偶尔也得几日恩宠。 卢才人出现在坤宁宫的时候,坤宁宫安静了片刻,杨婕妤挑眉看向卢才人,掩唇轻笑: “瞧瞧这是谁,卢才人的禁足令终于解除了?” 卢才人没接这话,坐在位置上,杨婕妤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如今不比从前,一个失宠的才人也敢和她这般硬气? 这半年来,杨婕妤其实也不好过,她明显察觉她的恩宠不如曾经,除却容昭仪,皇上最常去的就是苏贵嫔的宫中,苏贵嫔刚进宫时和她有过龃龉,偏生两人位份相差不多,仗着恩宠,杨婕妤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苏贵嫔这人不像卢才人蠢笨,她不费口舌功夫,杨婕妤敢罚她,她就敢直接撞上杨婕妤的仪仗,皇上不管,皇后也不理,最终只能两人都讨不得好。 杨婕妤心底再怄得慌,也只能惺惺作罢。 苏贵嫔不着痕迹地扫了卢才人一眼,刚进宫时她和卢才人同在一处,皇上让卢才人伴驾,却看不见她,当时她也对卢才人生出过嫉妒,但谁知卢才人落败得这么快,她都险些忘记宫中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即使如今卢才人再出现,但苏贵嫔已经不把她再看在眼中,一个失宠的妃嫔,能掀起什么波浪? 皇后见到卢才人也只是惊讶了一下,甚至都没过问,笑着和苏贵嫔以及容昭仪闲聊了几句,很快就散了请安。 卢才人很轻易地察觉出旁人对她的态度,往日请安的话题中心都在她和杨婕妤身上,如今却没一个人记得她,将她忽视了个彻底。 这前后落差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卢才人攥紧手心,她眸中神情越来越冷,她必须要复宠,否则谈何报仇! 但卢才人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颂茸去后,秋玲彻底进了内殿伺候,经历小产一事后,卢才人对云姒的观感有点复杂,一边觉得她无辜,一边又觉得忌惮,倒也不会每日请安都会带着云姒。 这日,卢才人带了秋玲去请安,路过小径假山时,忽然听见宫人的一番对话: “……黄才人都失宠这么久了,皇上怎么又想起她了……” “想起她?不过是狠得下心罢了。” 卢才人下意识地站住。 昨日是黄才人侍寝,这个黄才人请安时和卢才人坐在一起,其实卢才人往日根本没在意过这个人,但谁知昨日居然会是她侍寝。 今日请安时,好一阵风光。 但如今听这两个奴才对话,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你知道内情?快和我说说。” 那宫人有点犹豫,最终还是没管住嘴,念了一句:“告诉你,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等对方点头,宫人才压低了声音: “你可知道御前的常公公?” “那我能不知道吗?除了许公公,就常公公最得皇上眼。” 闻言,另一人仿佛撇了下嘴,低声:“那你可知道常公公私底下有什么癖好?” 等对方一脸不解地摇头后,他才不紧不慢道: “呵,这常公公是除了根,却没断了做男人的心思,往常最爱寻那长得好的宫女对食,黄才人也是偶然知道这件事,把自己的宫女都送给了常公公,让常公公在皇上面前提了她几句,这才得了昨日的侍寝……” 卢才人听到这里,后面的话都没再听进去。 她神情有些恍惚,在秋玲叫了她一声后,立即回神,回和宜殿的途中却仍是有些心不在焉,全然不知,等她走后,假山后的一对宫人对视一眼,低声: “你确认她听见了?” “放心,我一直盯着的,她肯定听见了。” 二人又低声交谈了一番,才迅速地离开了假山后。 夜中,卢才人翻来覆去,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两个宫人的对话,如何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坐了起来,浅淡的月光照下,幽暗的殿内,她脸上神色不断变化,最终,她咬紧了唇。 翌日,云姒不到辰时就醒来,进了内殿伺候。 叫她意外的是卢才人今日也醒得格外早,但叫云姒狐疑的是,卢才人今日看向她的眼神似乎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云姒明里暗里试探了一下: “主子怎么这样看奴婢?” 卢才人从铜镜中看向她,幽幽道:“只是觉得云姒一日较一日好看了。” 云姒牵了下唇角,总觉得这个话题让人不安,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卢才人今日穿这件松绿色的宫裙如何?” 卢才人今日格外好说话,几乎什么都听云姒的,惹得云姒几不可察地看了她许多眼。 云姒总觉得卢才人有点不对,而事出反常即有妖,她心底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连续几日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云姒都要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卢才人这段时间一反常态地总带着秋玲去请安,时常要许久才会回来。 直到这日,卢才人忽然叫了她,拢着细眉,一脸愁眉苦脸: “云姒,自我禁足令解除,一次都没见过皇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云姒迟疑:“那主子打算怎么办?” 卢才人顿了一下,似乎想了许久,才皱眉问她: “你说,能不能买通御前的宫人,不着痕迹地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能让皇上记起一分旧情也是好的。” 云姒哑声,对此不置可否。 御前的人要是这么好买通,岂能被皇上一直留在御前伺候? 但她没有直接否认卢才人的办法,而是道:“也许可以一试。” 殿内,卢才人抬起头看向云姒,渐渐降低了声音: “这几日,我寻人打听了点消息,御前有一位公公私下颇是贪财。” 她转头,在梳妆台上拿出一个锦盒,锦盒中是一只质地很好的玉镯,卢才人将锦盒合上,把锦盒递给云姒,她声音很低:“今日是十五,明日傍晚时分你替我跑一趟。” 云姒觉得这个锦盒很烫手,却是没理由拒绝她。 云姒心底苦笑一声,艰难地接下了锦盒,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等云姒拿着锦盒走出内殿时,她不经意间瞥见秋玲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有点白,也不敢看向她,死命地低着头。 云姒隐隐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卢才人说她派人打听了消息,殿内只四个人伺候,小融子但凡有消息都不会忘记告诉她,虽然她厌恶陆淞,但不可否认,陆淞似乎对她怀有愧疚,一直试图帮她。 如果是陆淞得了消息,也会透露给她。 但她却是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和宜殿内只有这么点人,剩下唯一能用的人就是秋玲。 她和秋玲都是中省殿出来的,多多少少了解秋玲一点,秋玲什么时候认识御前的人了?论打听消息,卢才人应该让小融子去才对。 见秋玲端着茶水要进内殿,云姒立即给小融子使了个眼色,小融子意会地接过秋玲手中托盘。 秋玲一愣,皱眉想说点什么时,忽然听见一道轻声: “秋玲,我有点事想问你。” 秋玲身子陡然一僵,她骤然想起小融子和云姒的关系,虽然这二人在进了和宜殿后一直有意保持距离,但她也曾在中省殿待过,自然知道小融子简直是对云姒唯命是从。 秋玲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她看向云姒的神情有点僵硬,低着头: “姐姐,我还得进殿伺候主子呢。” 云姒语气温柔却意外的强硬:“耽误不了你多久的,而且还有小融子在。” 秋玲哑声,她蓦然对上小融子阴冷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殿内伺候的四个人都在,陆淞见状,不解发生了什么,却是垂着头没有阻拦。 秋玲意识到什么,视线在云姒三个人中转了转,额头溢出了冷汗,她没再反抗,老老实实地跟着云姒到了长廊处。 世态炎凉,和宜殿失宠后,花房的人对和宜殿都不怎么上心,长廊外的半枝莲花期早过,却仍旧被留在原处,无人询问,秋玲和云姒站在长廊中,秋玲不安地看向云姒。 云姒垂眸,拨了拨手中的锦盒,她什么话都没说,秋玲却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 须臾,云姒终于问: “关于这个锦盒,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秋玲含糊其词,想要敷衍过去。 云姒忽然打断她:“你知道颂茸为什么会失去主子信任吗?” 秋玲一怔,随即,浑身都打了个冷颤,她一直觉得殿内颂茸最是霸道,不许旁人在主子面前露头。 但听云姒的话,真相却不是这样。 秋玲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颂茸失去主子信任后,最大获利者根本不是她这个得以进内殿伺候的人,而是云姒。 云姒猜到她在想什么,却没有打断她的胡思乱想,颂茸一事不是她做的,但云姒却是隐隐知晓,必然是小融子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这个时候,让秋玲对她生出几分惧怕的情绪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秋玲回过神时,她抖着唇,很快道: “云姒姐姐,我什么都没做,和我无关啊。” 听见她这句话,云姒一颗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卢才人到底想做什么,秋玲才会这么慌乱? “说。” 秋玲眼神闪烁,吞吞吐吐道: “主、主子……让你去见的人是、是……是常公公!” 到最后,秋玲知道瞒不住她,心一横,闭眼将常公公抖了出来。 她还在说什么,云姒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和秋玲不同,云姒早就知晓常德义是什么人,在中省殿时,刘公公怕她不知事,又怕她容貌惹人,特意将常德义私底下做过的事告诉过她,叮嘱过她许多次,不要靠近常德义。 这一刹间,云姒恍惚间又回到当年站在木屋外听见陆伯伯和陆婶婶对话的时候,情况不同,却又同样让她觉得恶心,四肢百骸中鲜血仿佛逆流,浑身都在发冷,如坠冰窖。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 第 30 章 游廊中安静, ,只剩下云姒一人。 ,担忧地寻过来:“姐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融子低头看, 心底的疑惑一个跟着一个往上冒, 谁知, 他话音刚落下,眼前人蓦然掉了一串泪珠, 小原地。 ,将近一年光景。 过, 中省殿是多好的地方, 刘公公偏心姐姐,什么东西都是姐姐头一份, 她常年都是黛眉含笑, 云姒骤然偏头, 她深呼吸一口气,擦拭掉脸上的泪痕,她没说话,过心疼。 “姐姐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久, “我后悔了。” ,云姒没看他,扭头朝闲庭看去, 她擦掉不断涌出的泪珠,声音中透缓,不想让人听出情绪,她说: “你说得对, 本就不是忠心要做奴才,她 她袖中的指尖直直掐在肉中,刺疼传来,涌的嫌恶。 在听见秋玲的话后,她对卢才人的 年前的处境! 是冷意,既然卢才人想卖她求荣,她和卢才人也再无话好说。 理智回拢,云姒发现自己格外冷静,她看向小融子,将说完,小融子倏地阴冷下脸,他低咬声: “她怎么敢!” 常德义是什么人? 被他看上且弄去的宫女,有活下来了,也免不了受一番皮肉之苦。 只是宫人的命不值钱,常德义做事又隐晦,没人想风险得罪他,才没叫他暴露出来。 人,小融子皱眉:“姐姐,如今该怎么办?” 不过如何,卢才人都是主子,姐姐不可能明摆着阴违。 ,冷声: “杨婕妤向来睚眦必报,么狠,她不可能忘记这件事。” 照顾”卢才人,不过是有苏贵嫔在前,吸引了杨婕妤的全部注意罢了。 许久,云姒说:殿伺候。” ,随即皱眉: “但姐姐,小路子在中省殿时,。” 事吗? 们,你只要寻几个相熟的人,把卢才人怀疑是杨婕到小路子耳中即可,人都想往高处走,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小融子迟疑,他想说,杨婕。 但很快,小融子意识到,杨婕妤和卢才人小,只要让杨婕妤想起卢才人,且知道卢才了。 杨婕妤会不会容忍宫中有这样的人存在?看杨。 此外,小融 。 云姒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眉眼越发浅!” 小融子点头,不敢再耽误,趁中午殿。 午饭时,秋玲坐在云姒旁边,“姐姐……” ,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面是主子,一面是云姒,按理说,她对。 但秋玲不敢,在和宜殿待了大半年,她看得透形势,卢才人成这样,云姒的确只是一个奴才,但论在宫中的人脉,秋玲心底清楚,卢 而云姒显然从一开始就另有打算,从未利用这些。 不然,的关系,卢才人被禁足的半年,和宜殿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宫人,三个隐隐站成一团,人都是怕落单的,尤其在宫中这种地方,落单的意义不言而喻, 总归,她也没在卢才人身上押宝,即使最终回了中省殿,凭刘公公的一句话,她难 打定了主意, 云姒头都没抬,不口饭,才看向隐隐有不安的秋玲,她敛下眸中冷意,道: ,明日当值时都别出现,此事后,我会替你另谋去处。” 秋势,连连点头。 云姒起身离开,此事后,秋玲必然猜得到她做了什么,秋玲握住她的把柄还 她自然会替秋玲另谋去处,她省殿,这宫中想要一个人闭嘴的办法有很多。 暮色逐渐来临,,印出一片华灯。 御前,养心殿内。 今日前朝不忙,谈垣初批完奏折后,,而是回了养心殿。 半晌,许顺福在殿内露头,谈: “去哪儿了?” 许顺福端着茶水奉在桌上,笑不是给初儿那丫头恩典,许她提前半年出宫,奴才刚才带她走了流程,将皇了她。” ,示意了然。 初儿是御前伺候的宫女,宫女一般在宫中生子,在御前伺候的宫女都是千辛万苦才升来的,在宫中也是独一份的体面,有人自然舍不得放弃,只是,各人想法不同,能出宫自然是出宫的好,的奴才。 初儿情况特殊,能得谈垣初恩典,是因为有个禁,道明对初儿的心意,求谈垣初赐婚。 初儿在御前伺候时候,也是尽心尽力,谈垣初念其功劳,见其也不是不意动,最。 圣旨赐婚,即使只是金口玉言,也分,哪怕日后那位禁军变心,初儿的位置也不容动摇。 ,轻啧了声: 许顺福笑着替其余宫人大的福分,可没有人敢偷懒。” 谈垣初哂笑了声,嫌他贫嘴,提起宫人,他轻眯了眯眼眸,骤然想起,半晌,他问: “卢才 到底是替他怀过皇嗣的人,谈垣初。 许顺福错愕,许久,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恢复了去坤宁宫请安。” 点头,没再提起这件事。 许顺福偷瞄了他一眼,没琢磨透他的意思,人? 许顺福心底不禁泛起嘀咕,难道和宜殿间? ***** 与此同时,小事情,很快回了和宜殿。 和云姒想得一样,小路子虽然在长乐殿伺候,但交的人脉,得闲时也时常联系,在知道和宜殿的卢才人时不时会咒骂主子后,他眼神一闪,打了声招呼后,上去。 么知道的?” ,心底知道机会来了,他恭敬道: “奴才间,认识几个人,听他们闲聊时谈起,奴才想着卢才人如此不敬,心底气不。” ,一在于他曾在中省殿待过,认识点人,二在于他对杨婕妤一片忠心耿耿,才忍受 这点隐晦的台词,杨婕妤当然听得明白,她笑了,也 “我瞧你也算机灵,日后跟 小路子眼睛一亮,跪地磕头千恩万,奴才一定替主子鞠躬尽瘁!” 子,她脸上笑意很快淡了下来,皱起眉头,厌烦道: 嚼舌根。” 万一被皇上听了去,,对她来说,也是倒霉。 恨都恨不对人,! 还是怪她太心慈手软,才让卢才人一直蹦跶,声。 一夜无事,。 如今还没进五月,天还有点凉,尤其夜间,更是透着一股冷涩,冷水,犹豫了一下, 她没敢久泡,只要有一点病色,不需 秋玲撇嘴,心中直叹晦气倒霉,这卢才人怎么回事,底下的奴才都抱成团,她 奴大欺主。 秋玲哪怕没念过书,成一团,否则要主子做什么? 子,缩回床榻上,心底还在想着,等明日过去她还得费银子去太医院拿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早事了。 翌日,风和日丽。 云姒如常地进了内殿伺候,卢才人看见她总觉得不自在,的情景。 越是想,越是。 清醒,恳求皇上替她做主,只是她当时疼得厉害,意识模糊根本看不清殿内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云姒肯定被吓到,即使如此,她仍是。 卢才人抿唇,居然会有点心虚,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云姒答应过会帮她,等她重新得宠,她一定不会放过常德义,把云姒带回来,姒。 这样想着,卢了下去,但她还是不想和云姒相处,她避开视线,只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秋玲呢?” 受凉了,怕染给主子,刚才特意派人来告了假。” 闻言,,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是今日病了,真是不禁事! 卢才人心底不舒坦,身上,许久,她才说: “算了, 云姒恭敬应声,上前替卢才人描眉,铜镜中女子带着金簪,哪怕眉尖紧蹙,憨,云姒垂眸安静地看主子,手中的动作一丝不苟,等替她彻底梳妆好,打上粉脂,才退开身子。 昨日是坤宁宫侍寝,没,请安时还算平和。 ,快到凉亭时,云姒忽然道: “那 卢才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山茶花,幽美淡雅得盛开着,在渐入夏日时凭来一抹清凉,卢,加上她有点心虚,下意识地顺着云姒的话道: “的确很美。” 话音甫落,卢才人就势踏入凉亭,,花瓣轻颤美不胜收,可惜,卢才人不喜欢山茶花。 她喜欢颜色鲜艳的花,花,这御花园中只见得白色。 卢才人手腕一转,将,女子错愕抬眼,她生得雪肤玉骨,尖细的下颌轻抬,脸颊晕着淡淡的粉脂,的惊愕,稍颤的山茶花给她美。 这么一幕,佳人簪花却衬得茶花黯然失色,她眸中有刹那间的怔愣。 而这一幕,却 ,许顺福惊艳回神,不敢多看,没想到会遇见这二位,他朝皇上看了一眼,这 谈垣初抬眼,视上。 许顺福蓦然想到,皇上因卢才人生了恼,半年不曾踏入和宜殿,也 当时 再不多,,而且—— 姑娘,这般惹人心怜的姿色,若不见还好,如今再遇,那点不甘的情,皇上怎么可能再错过? 不等谈垣初露面,凉。 卢才人听见动静,倏然回神,却 在这瞬间, 幸好她做了决定。 否则有云姒在,,又怎么看得见她? 但是,不管云姒有没有心思,今日后,她和皇上都不再可能,只能,毕竟,皇? ,云姒也在听见动静时,赶紧低下头,卢才人终于肯看向凉亭外,这一看, 来,她上了凉亭,轻笑出声: ” 卢才人偏开脸,她不想遇见杨婕妤,她和杨婕妤不对付,当的得意,生过。” 杨婕妤掩唇,似乎笑呵呵的, 卢才人赏花,却忘记了教卢才人规矩。” 卢才人脸色一变,她许是变了些,但对家人的看重却是一点没变,好的话,险些被气昏了头脑。 云姒及时拉住她。 卢才人咬唇,终于恢人太甚。” 话音甫落,杨婕妤身边的雅玲忽然站出来,伸出掌,声响清脆,在凉亭中不断回响。 卢才人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人歪身倒在地上,不敢。 杨婕妤没有一点动容,她慢条斯理地坐在了石凳上,云姒扶住卢才人,脸上全!” ,雅玲冷声道: “卢才人被关久了,是忘了宫中的规矩不成,!” 她上前一步,蹲下身子行礼,故 卢才人眼都红了,云姒一直拉着她,她勉强保持冷静,知道如今不比从前,她 卢才人撑着身子爬起来,屈辱地蹲下 “。” 卢才人咬牙,礼,不远处,谈垣初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也只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许顺福不的冷汗,心底苦笑,怎么就让他撞见这一幕了呢? 凉亭中,杨婕妤不懂什么叫点到即止,云姒眼睁睁快要到极限。 她也和卢才人一起不断的行礼,卢快体力不支,身子渐渐扭曲,她动作变形时,云姒因为扶住她,一歪,二人眼看就要撞上杨婕妤。 ,可是不轻,杨婕妤脸色都变了。 云才人,慌乱地喊: “主子!” 雅玲被这一变故惊到,情急之下,她一把,卢才人本来就没站稳,被陡然一推,只觉得腰间一疼,再一看,她半边身子都歪在栏杆上,下一刻,云姒 。 下一刻,,惊呆了众人。 这种变故,人都呆了一刹,才回过神来,心底直打鼓,虽然卢才人失宠,但,她也讨不了好! 而且,前朝的卢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不对付是一回事,丢了命却是另一回事,杨婕端。 杨婕妤厉声: “愣着!” 这一变故也惊呆了许顺福,他?” 谈闲,语气极冷: “救人。” 许赶,看见御前的人,杨婕妤愣住,脸上倏然褪尽了血色。 凉亭和湖边,众人只见卢才人和那个了几下,然后很快消失在水面,只是 此时的水面下,场同。 ,想要浮上水面,忽然,身下传来一阵阻力,将她不断往下拽,离水面越来越远,卢才,她惊恐地低下头看去。 倏然, 云姒憋住气,眸色格外冷静,她摆,她没碰卢才人的脚踝,因为可能会留下痕迹,,但很快意识到什么,惊惧又慌乱地看向她,仿佛想骂她,却不敢张嘴, 但卢才人不会水,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云姒眸色没有一点变化,她拽。 ,活得其实一点也不精致,年幼就学会了凫水。 云姒本来,但当她看见雅玲慌乱中伸出手时,云姒骤然改变了主意。 逸。 这条路走得一直不顺遂,她可以接受计划有变,也全部白费,演! 越小,她面色涨红,然后逐渐变得青紫,她想说点什么,越是慌乱越是容易干蠢事,她下意识地张口嘴,口鼻瞬间被水堵满,她双目睁大, 云姒发了狠,直接拽着卢才人到了湖底,湖不是很深,却能淹死不少人,脚踝。 云姒一直敛着眉眼,湖水糊在她的脸上,泡得她眼睛酸疼,切,视线越过卢才人,落在湖面上越来越清楚的阴影,。 她闭上眼,,逐渐放开呼吸,任由湖水将她淹没,窒息感汹涌而至,她的脸色一点点开始泛青。 第 31 章 湖边乱成一团, 消息传开后,皇后娘娘很快赶到,, 眼神不由得一闪。 谈垣初背对着她, 垂着视线, , 却看得见杨婕妤狼狈地跪在地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脸面, 但往日中疼惜她的谈 。 了唇,眼底的情绪变成真心实意的害怕, 泪珠子止不住地掉, 她伸手要去拽谈垣初的衣摆,谈, 杨婕妤的手僵硬在原处, 愣是没敢再往上伸。 宫人水中, 皇后敛下情绪,走到谈垣初跟前,服下身子: “皇上。” 皇后被百枝扶起来,她皱眉看向起来吗?”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谈垣初没有回应她,皇后也不尴尬,毕竟这个时,往这里赶, 容昭仪也不例外。 ,就调头回来。 看了眼,低声:“娘娘,要是卢才人出事, 咱们的计划……” 容昭仪一言不发。 铜芸咽了下口水,转而道:“听说这次杨婕妤。” “” ,安静地跟着仪仗,刚到凉亭附近,就听几道声音: 才人抬上去!” “太医!” 容昭仪下了仪仗,抬眼看过去,个宫女都被救了上来,二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浑身被湖水浸湿,湿湿嗒嗒地滴着水,唯一不同的是,卢才人面容狰狞,目眦欲裂,地闭着眼,,是溺水的现象。 声,骇然地倒退了两步,捂住了嘴,甚至有人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太医见状,心底立即咯噔了一声,没有把脉,直 须臾, 见状,皇后皱起眉头,在她,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谈垣初冷下脸,他视上。 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卢才人小产,她。 样,半年来一次都没去过和宜殿,自然而然地渐渐忘了女子。 直到刚才看见佳人簪花的一幕,半年前前,他记得她明里暗里地勾引,记得她把二人相处当做偷情,也,以及那日她问他“如果奴婢是替自己问的, 地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谈垣初垂下视线,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视线也落到云姒身上,面。” 慢,经过一番抢救,女子猛然呛咳几声,吐出不少水,渐渐恢复了意识,她茫然地睁开眼,,松青襦裙紧贴着身躯,衬出,她撑着身子爬起来,等看见卢才人的惨状,她陡然一愣,有片刻没回神,迷茫地喊: “……主子……” 后知后觉,,爬到卢才人跟前,脸色刷得一下惨白,她仿佛不敢伸手碰,吓” 见到这一幕,谈垣初头。 消息,都赶了过来,见状,一个个都吓得脸色惨白,御花园仿若哭丧现场,结果,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云姒浑身发软,她抬头顾盼,上,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她跪着上前,砰一声磕在地上: “求皇上替主子做主!如果子,主子根本不会遭受此劫啊!” ,额头砸在鹅卵石上,轻易破了皮,额头一片青紫,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和泪水混在一起,尤比,骇人得厉害。 。 小融子也是惊愕,他,意识到什么,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上前,: “求皇 狗奴才,我罚你家主子,是她对我不敬,她自己没站稳,落得这般下场,与我何干?” 谈垣初看了云姒许久,久到,忍不住朝二人看去。 眼眸,她一点点攥紧了手帕。 许久, ,即日起降为宝林。” 话音甫落,杨婕妤脑海一片空白,上!” ,杨婕妤自入府邸,就一直得皇上宠爱,平日中再张扬跋扈,皇上也只当是小打小闹,让一 谁知道,杨 的,谁信? 害她不成? 会罚她罚得这么重,邱宝林涉险谋害皇嗣,才降了一个位份,如今,甚至还不如卢才人刚进宫时。 意,怎么接受得了这种落差? 不对,她。 杨宝林哭着爬上前,抱住谈垣初的腿,她眼,卢才人一事和嫔妾无关啊!” 容昭仪根本不想再看,不意,卢才人因她丢了性命都是真,听女,等卢家知道这个消息后,怕也是不会善罢甘休。 ,淡淡地问: ” 半年前,杨宝林中毒,,但真相如何,谈垣初心知肚明,只是他当时想借此宫中养胎,才默认了事情发展。 当时不追究,记此事。 眸子,倏然噤声,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四周安静,谈垣衣摆,皇后怕他忘记卢才人,不着痕迹提醒: “皇上, 谈垣初抬眼,视线落在卢才人死不瞑目的脸庞,他替朕孕过皇嗣,以嫔位规格下葬。” 女子,她呆坐在卢才人的尸体旁,低垂着眼睑,一动不动,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转身离开。 他一走,诸位妃嫔也逐渐散开,,云姒和小融子等人将卢才人带回了和宜殿,等葬。 秋玲骇得不敢抬头,,也不敢和云姒搭话。 话,不安地吞咽了下口水,她想过云姒会做什么,但没有想到云姒会这么大胆。 卢才人可是主子! ,也是主子! 云姒不过一个小小的宫人,居! 简直骇人听闻。 秋玲吓得瑟瑟发抖,缩在和宜殿的一处角落,殿内,云姒前,仿若失魂落魄。 秋玲不懂,这处也没有别人,? 小融子一点也看不出哀伤,倒是一直围着云姒转,生一样。 ,着实没有看懂。 她又看向陆淞,他正皱着眉头替卢才人敛尸,用白布,这殿内似乎只。 他好像是真害了卢才人,秋玲听得一头雾水,陆淞不是和云姒一伙的,怎么好 难道是她想多了,卢才关系? 很快有人来把卢才人的尸体带走,云姒了中省殿,等待下一次分配。 ****** 养心殿,今日后宫出了卢才人一事,谈垣今日进后宫。 他住在养心殿,,灯线浅暗,许顺福进来时,他正在伏案批改奏折,等手中一摞的奏折批完,谈垣初才撂下笔, 许顺福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案,然后才道: “皇上,卢 谈垣 他有点疲倦地按了按眉心,许顺福觑了他一眼,心底犹豫消息禀报上去。 片刻, “没别的话了?” 声,简短道:“还要一件事,云姒姑娘又回中省殿了。” 略顿片刻,许度,斟酌着添了句: “奴才听说,有几位主子娘娘想” 圣心难测,但能做,这后宫的事,没什么瞒得了皇上。 ,只是有些事情皇上不在意,也懒得过问。 今日卢才人一事后,省殿,有很多主子娘娘都有了动作,让人去中省殿说一声,宫 住,这次也没有什么反应。 过来,倒是容昭仪的长春宫,居然是最先有动作的人。 但这还不至于让许顺福意外,让许顺福错愕的是,在宫中娘娘居然也想要云姒姑娘。 云姒招人么? 闻言,谈垣初轻挑了下眉,寂静的殿内响起胡?” 许 再说,其余主子也只是想防患于未然,谁让白日中时,心思,但凡明眼人, 子娘娘说了一句话,就云姒姑娘那容貌,谁会希望她出现在后宫中? 许顺福咽了咽口水,瞥茶,他略低下头。 反正他是御前伺候的,只要让皇上舒心,后宫主子娘娘是什么心情,。 殿内安静了片刻,谈垣初忽然想起今日女,半点不见半年前对那张脸的怜惜。 他修长的指骨敲了瞧案桌,忽然问了一 “你说, 毕竟,他半年没去见过她,,能够来御前找他,她身份低微,连出和宜殿都不行,再落空。 当初她凭借姿色勾引他,皮,所以她是放弃了? 许顺福骇然,错愕半晌,才回过神,赶么话,云姒姑娘怎么会怪皇上?” “谁知道呢。” 那毕竟是位连他儿。 许顺福没听懂,他大着胆子问了句:“那……如思,皇上准备怎么办?” 篇? 闻言,谈垣初蓦然隐约地笑了声,他什么都没说,的意思。 怎么可能。 要是今日皇上没撞见云姒姑娘,也许就真事,偏偏皇上遇见了。 许顺福心中不断腹诽,面上却是认真姑娘位份?” 要他说,可别再戏了,直接给个名分,多简单了事。 ,故意道: “她不要。” 许顺福嘴角一抽,那?再说,皇上要是一心想给,岂有云姒姑娘拒绝的份? 许久,谈垣初才不出宫后,养心殿是不是少了个伺候的人?” 许顺福惊愕。 份,却把她拎到眼前? 他没忍住道了一句:“娘娘。” 就连当初的皇后成亲,后来直接入住中宫,一次都没能留宿养心殿。 谈,意味不明地轻啧了声。 ,连忙缩了缩脑袋,他快速道: “是奴才疏忽,御前少了人伺候, ******* 中省殿,闲庭中海棠花开得茂盛,不。 云姒,她房间的楹窗一推开,就能看见满园的海棠花,这是间。 云姒环膝,下颌抵着膝盖,安花。 许久,房门被人推开,,担忧道: “姐姐,公” 她额头破了皮,当日就结了痂,间,很是刺眼,小融子不由得疼惜道: 云姒轻扯了下唇角,她终,接过小融子手中的药,她抿唇笑了下,没说话,直接坐到铜镜前,一点 铜。 小,自从卢才人出事后,姐姐就一直这样。 什么,他不觉得姐姐心狠,只是怕姐姐会留下什么阴影,在中省殿时,刘公公疼姐姐,什姐干过。 的耳朵,只是去了和宜殿一趟,却仿佛什么都遭了一遍。 云姒没颓然多久,,听说她的状态,特意见了她一面。 “是准备放弃了,留” 云姒被说 对云姒来说,小融子和她再亲近,刘公公也是不同的,如果不是刘公公,她现在,沦落成什么模样。 如果不是刘公公疼她,她又 她也只肯绪,她有些茫然,也有些低落地垂着头,她轻声道: ,是奔着皇上去的。” 边,没有打断她。 样。” 说出来有点可笑,她一个不怀真的对卢才人生出了主仆之情。 但,也太不真诚。 刘公公心底叹了口气,点。 ,她都没经过什么事,她曾被卖,却没等到最终的坏结果,就被他救下。 他一直把她当作女儿看待,云,只是表面不如她们光鲜罢了。 她经历过少,日积月累不过。 ,也没有劝她,只是问: 云姒垂着头,半晌,她低低道:“早知道,当。” 刘公公听得讶然,但他过程,不客气道: “后悔也没用。” 云姒一噎, 备再继续在中省殿待下去?” 云姒摇头,她不是多么多愁善感的人,卢时间,她没时间再耽误了。 新妃入宫都快有一年,她 再有三月,她过生辰,就到了十八,,都不算年轻了,再等上两年,,她拿什么和新妃争? 云 “公公说这话, 否则刘公公不会问她这话,毕竟,哪怕刘公公没说,云姒心底也清楚,其实刘在中省殿的。 没什么大富大贵,但 看出她在想什么,刘公公沉默了片刻,道:“要是一年前,我倒” 但现在不同,面,而且和皇上也有过亲密接触,刘公公想起这段时间各宫送来的消息,他心底了然,他这时,也许会害了她。 毕竟他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奴才, 里,再经历一次和宜殿的事情,不如让她去搏一次。 ,道: “半月前,” 云姒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呼吸倏然一紧,就听刘伺候的宫人,你既然有心,也不要再费周折, ,久久不语。 想去?” 许久,云姒摇头,,低声道: “,云姒不知该怎么回报。” 刘公公摇了摇头,他,何时需要云姒回报什么,再说: “来的。” 云姒怔愣一下,许久,她似乎是没想到,早忘了。” 他的身份,怎么会小宫人。 所以那日在御花园,云姒没有向他露出一点不该有的情绪,只是恪守做一个宫人 想到这里,伤。 刘公公,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至于秋玲,你放心,你不会在中省殿外见到她。” 意: “的消息。” 云姒: 稍顿, “常德义做事隐秘,底下,我不信卢才人会这么巧地在御花园。” 刘公公一怔,” 云姒眉眼冷静: “ 但云姒想不通,究竟是谁,? 第 32 章 长春宫中, 铜殿,容昭仪卧在贵妃榻上,宫婢替她染着蔻丹, 听见动静, 容昭仪不紧不慢地抬眸, 挑着眉, 看了个空,她情绪渐淡: “人呢?” 。 见状, 容昭手,宫人们立即退出去, 很快, 殿内只剩下主仆二人。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她让铜芸去中省殿把云姒带回来, 中个有眼力见的人, 说得难听点, 那就是个墙头草,风往哪儿吹他往哪儿倒,明知她要人,不可能冒着 铜芸没办成事,死死低着头,,她低声道: “娘娘,奴婢去中省殿时, 闻言,容昭仪蹙起细眉, 铜芸点头。 稍顿,铜的消息, 她不敢隐瞒:“听刘公公的言下之意,静妃 ,慢悠悠地道: “咱慈宁宫跑,不问后宫事宜么,怎么,如今也要插一手?” 许久,容昭的一幕,她眸眼冷了冷: “静,还没有要不到的!” 铜芸错愕,她一急:“娘娘,您犯河水——” 话音未尽,,她轻讽地勾了下唇: “她是不问世事的静妃娘娘,” 表妹,她在后宫的地位自然特殊,如果静妃不想要这个殊荣,她也不过是后宫中的了。 铜芸没听懂,却是知道娘改变。 铜芸默默低头,她有点不明白,娘娘有吗? ,等她再去中省殿,却见刘公公对她苦涩摇头: “铜芸姑娘来晚一步,云姒” 闻言, ****** 五月海棠盛开,碎碎瓣瓣飘零落下,云姒拎着一个包裹,被心殿。 谈垣初在御书房没回来,许顺福整日跟着谈垣初也不在,很巧,给云 的年龄,见到刘公公互相打了声招呼,视线落在云姒身上时,眼睛陡然一亮,他 云姒隐晦地皱了皱眉头,没有忌惮。 刘,提醒道: 人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常德义收敛许多,刘公公是中省殿掌事,算是握着实权,常德义对他很客气: “刘公公慢走。” 等刘公公走后,常德义看向云姒,心底有点打鼓,这宫女是 暂时摸不清头脑,,他问道: “新来的, 。” 常德义心底念着这个名字,有姒脸上收回来,他招来一个宫女:“秋媛,,先把行李放下。” 秋媛立刻走过来,她对常德义明显有点怵意,带云 ,秋媛推开门: 经住的,她出宫后一直空着,你先住在这里。” 云姒点头,弯眸抿出一抹笑 ,再见她模样,她抿紧了唇,许久,她扭头说了句: “在御前伺候,你” 云姒却听得眸色稍闪,的为人,许是会觉得秋媛在警告她,但什么癖好,才理解秋媛话中的提醒。 她垂下眼睑: ,我会仔细的。” 秋,她闷闷地不再出声,等云姒收拾好后,她带着云姒回去,生硬道: “养心殿很” 皇上不经常让宫女伺候,同,御前多是太监得脸一些,宫女很少有能露头的,出宫的初儿算是难 而且御前的宫人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是得了出宫的恩典,来,一个个都勒紧了皮, 毕竟在御前伺候, 等快到养心殿,,路过常德义时,也是一直没有抬头,云手,眸色稍闪。 难道下手? 云姒一颗心蓦然下沉,她。 下,皇上不在,四周宫人没有那么严谨,除去守门的,都三三说话,云姒没落单,秋媛也放慢了脚步,没把她撇下。 ,秋媛和她介绍: “,加上你也只有八人。” ,云姒一眼扫过去,只大致记住了人名。 说到这里, “在御前伺候,最 云姒认真地点头,见状,秋媛脸色缓和许多,她心,相较而言,御前的宫人要清闲得多。” 清闲是真的清闲,云姒初来乍到,就一直,听着她和其余宫人闲聊。 许久,,站起来: ,秋寒去烧水。” 云姒也跟着站起来,秋媛这才想起她,和她是这个时候回养心殿。” 云姒记下这一点,就见整,常德义把人指挥得团团转,秋媛见状,拉了她一把: ,别乱跑。” 即使秋媛不说,云姒也没敢乱跑,,那是她是掌事宫女,如今,相较而言,她要比当时拘谨很多。 云姒回到中省殿后,又领了两套夏季的宫裙,她依裙,低眉顺眼地站在养心殿前。 一刻钟左右,,云姒忽然有点紧张。 时隔半年再见皇上,云姒没有想象中那么淡定,她一点点攥紧手帕,清。 她在想, ,谈垣初从銮驾中下来,他疲倦地按了按眉眼,倏然,眼前掠过一片青色,他抬了抬眼。 女子,仿若半年前,她总是这般守着卢才人。 谈垣初眉眼一松,云姒姑娘,他心底哎呦一声,这么快就来了? 看来刘安顺那。 谈垣初踏上了台阶,停在女子面前,他,坦然自若地问她: 话音甫落,御前人都是一惊,汗。 云姒的眼睑轻颤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在谈垣初开口的一瞬间,她心底紧绷的 她错愕抬眼,似乎怔住,片刻后, “ 心底松了口气,人忽然又稳得住了,她美人颈稍垂,。 久,等来这么一句话,他一点意外都没有,许顺福着急得不行,似乎要给女子使眼色,被谈垣初拦住。 ,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寒暄,又仿佛意味不明道: “是有点久。” 他话中有话,云姒却是听得懂,他一贯这么轻描淡写, 云姒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帕,四周安静,云心跳声,闷响,躁动,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顺骸,她不敢和他对视,仓促地想要低下头。 谈垣初回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余晖温柔地漫入,淡淡地颈上,给她披上一层红霞。 在一起,久久停在她身上。 看见这一幕,御前人忍不住错愕, 许顺福怎么都没想到,皇 不是说好,不给位份, 许顺福轻扯了下唇,心底腹诽不断,这一遭后,这养通宫女看待? 许久,云姒偏开头,低声很轻,: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等他, 谈垣初,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对谈垣初来说,也不重要,他轻挑眉,缓缓松开她的手,转身进了殿内, “进来。” 云姒站着没动,,云姒被推进了殿内,她刚站稳,养心殿的门忽然从外被关上,殿内印着一片暗色,只光线。 案前,,案上的奏折堆了一摞,却没一本是翻开的。 云姒站稳,她觑了眼砚台,,刚伸出手,陡然被人拦住,那人握着她的手,抵着手心一点点交缠,面上轻描淡写地问:“你就的?” ,他何必要问? 加上他手上的动作,。 云姒脑子有片刻的糊涂,她不知案,她只能含糊不清: 。” 幽暗的殿内,谈垣初点头,他抬眼,视线停在女子脸上,直白 云姒哑声,她在卢才人小结果,起初她的确着急过,但后来她照顾卢才人都分身乏力,根 ,她轻颤着眼睑,她没说怪也没说不怪,只是轻声道: 耳熟,他似乎也这样评价过女子,如今全被女子还了回来。 ,他忽然说: 人时,你知道许顺福说了什么?” 云姒不解抬眸,美人颈仰起,杏,她穿着松青色襦裙,隐约可见肌肤白皙欺霜赛雪,红。 ,就将手递给他。 谈垣初勾唇,眸色很淡又仿佛颇深,他漫不经心地轻缓道:“他说,养过。” 话音甫落,云姒蓦然瞪圆了杏眸,一抹烧脸颊。 ******* 云姒被调到御前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后宫,各宫主子娘同。 长春宫,容昭仪指尖划过案桌,刚做好的指甲断了一半,声。 容昭仪冷下脸: “蠢货!” 铜芸低着头,没还是杨宝林,或者两者都有。 整个殿内噤若寒蝉,。 好半晌,铜芸想了想,偷觑了眼娘娘的神色,事情: 殿一趟。” 容昭仪闭了闭眼,知道这,她轻呼出一口气,转而看向铜芸:“哦?” 见状,铜芸心底松了口气,她站起来, 妤,这待遇规格当然也得降下来,听说,刘公公让人去长乐殿撤了许奴才。” 杨宝林一直都颇得宠,还是。 岂止是难看,,刘公公没有亲自去,小融子回了中省殿后,没再被分出去,一直留在中省殿,这次的子。 小融子在和宜殿待了一年,但卢才人很少带他出宫,孔。 小融子领着,几乎未得通报就闯进了长乐殿,杨宝林本来就得肝疼,听见外面吵闹, ,当即冷下脸: “放肆, 小融子看似恭敬地一拱手:西。” 杨宝林听得一愣,她在宫中一直都是得赏赐,东西的,每一毕恭毕敬。 入王府,向来得宠,何时被这人这般下过脸? 红,又恼又怒,一顿劈头盖脸地斥骂: “混账玩意,你说什么呢!给我从哪儿来滚教手底下的人的?!” 她再怒,小融子没有,他平静道:“宝林主子,奴才们也是依着规矩行事,” 小融子对她一点客气都没有,他一直都记得,去的狼狈,虽然是被卢才人拖累,但真正下命令林。 而且,上一次落水,如果不是姐姐命大, 从前不行,如今这笔回来。 起伏。 小融子没管她,,立即有宫人上前抬东西,他指向什么,下走。 规格这两数。 眼见长乐殿要被搬空,仿佛连走,杨宝林再也忍不住,她直接扑上去: “放肆,妤时送来的,我看谁敢动!” 小融子,小融子一点怵意都没有,他面无表情:“宝林主子也知道这是您当初晋升婕妤才有的东西,但现在宝林的身份,矩了。” 见他居然真的敢,头顶,她拿起夜明珠就朝小融子砸去: “狗奴才!” 小融子没躲开,,眼角瞬间破了一块皮,鲜血直流,殿内瞬间哗然,雅玲也惊呼一声, 中省殿的宫人也惊呆,等看见小融时,都不禁冷了脸,心底涌上一阵胆寒和怒意。 事,百般阻挠就算了,居然还敢动手? 她真婕妤吗? 小融子额角一疼,糊,他随意抹了一把血迹,他低头看向手上的殷红,阴冷地看向杨宝林。 他模样可怖,杨,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瞧奴才,刚才忘记说了,宝件超出了位份,殿内伺候的宫人也是超出了份额,奴才” 宝林的位份只有四个人伺候,其中两个女。 小融子这一趟离开后,长乐殿当的一座宫殿,杨宝林看着一片狼藉的宫殿,整个人都在发抖: “欺人太甚!” 殿,刘公公见他额角的伤,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小融子没说话,四周宫人添油加醋地 ,他看了眼小融子: “回去擦药, 坤宁宫中。 皇,消息传到她这里,只得她轻笑一声: “” 百枝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让那样容貌件好事。 皇后觑了她一眼,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轻慢不过刚去,皇上前,你觉得会这么巧?” 百枝听得一愣,半晌,难 “娘娘是说,那宫女早在半 下一刻,百枝又摇头,自能,要真是这样,她怎么年的宫女?” ,轻描淡写: “谁知道呢。” 百枝倏然噤声,知道娘娘心中早有决断,她犹豫许久,才觉得那宫女和皇上早有了首尾,为” 皇后娘娘放下了剪刀,笨,她情绪淡了下来: “时隔半年,皇上还能记得她,本宫” 人,岂是旁人能拦得住? 闻言,百枝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她悻悻道:“那娘娘,我们要” 皇上惯来薄情,对后宫看,这还是头一次皇上主动看上一位宫女。 。 这满宫的后妃挑选,皇上从来都没有过问过,上操心,后来登基后,选秀是全 也因此,云姒。 皇后进了殿内,殿头,四处染着淡淡的檀香,白色烟雾袅袅升起,香味宜人,很快,,她端起来抿了一口,淡淡茶香蔓延口腔,她舒心地松了松眉眼,,她漫不经心道: ,让他尽兴就是。” 百答案,哑声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皇,一个比一个蠢。 她在意的是:“你刚才说,永宁宫 ,忙忙点头。 ,勾了下唇: 百枝不解地看向她,皇后放下杯盏,轻殊的地方,能让也动了心思呢?” 百枝犹豫地回答: “她长得好看?” ,恹恹地垂下眼,懒得再说话。 第 33 章 那日云姒从殿里出来后, 。 女子襦裙没有一点凌乱,她轻垂眼眸,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 一侧, 和适才进去时仿若没什么不一样, 但常德义敢再往她身上瞟。 云姒出来后, 很规矩地向许顺福 许顺福被她一噎: 煞奴才了。” 云姒哑声,似乎有点羞赧, 滴,耳垂也红得仿佛要滴血。 许顺福心底寻思着, 就皇上对云, 怎么着也得给云姒姑娘安排个单独的住处。 毕竟,皇姒姑娘厢房跑的经历。 他招来常德义:“云了?” , 心底叫骂一声, 云姒是皇上看中的人, 你倒是早说啊! 他了,赶紧朝秋媛使了个颜色,秋媛还有点愣,但很快回神,快速道: “回公公,奴婢让云姒……姑娘住在” 秋媛话中稍顿,二字。 来时,喊她秋媛姑娘的事情, 她心底苦笑一声。 初儿直得脸,她也是单独住在一间厢房,云姒姑娘身份再特殊,也还是奴才身份, 总不能 ,许顺福道: “ 云姒能觉得什么,她只是一个宫人,当然要听从安排,议。” 了声,想让云姒不要自称奴婢,但又没有立场,索性许顺福不管了,的。 刚到养心殿,有许多东西要收拾: “秋媛,你陪云 云姒惊愕抬头。 许顺福差点笑了,这姑奶奶难道觉得,她女的? 说句难听的,他平日中理,如今皇上对云姒有心思,他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也他。 秋媛没有一点异议,恭敬地应下来,房。 宫,她们在正殿的西侧,要经过一条很长的游廊,厢房四周栽了几棵槐树庇荫,途中,秋媛很安静,和之 ,搭话: 她变了称呼,秋媛立即察觉到了,秋媛眼神复姑娘不要这样叫奴婢。” 不等云姒说话, 先来谁就地位高,你在御前得脸,该是奴婢喊你一声姐姐。” 她说的是实话,也不曾阴阳怪气,只是她语气冷硬, ,她细眉轻拢,淡淡苦笑了一声: “你我同是宫人,哪来的姑娘,也不 秋媛一顿,是宫女,一时有点狐疑,皇上明显看上了云姒,怎么云姒还是个宫女? 难道想让云姒这样无名无分地待在御前? 秋媛有点哑声, 她在御前待久了,自逝,如果不能趁这个时机将好处落实,等皇去,她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秋媛不再多说,,只是见云姒举止得体,才肯多说了两句。 养心殿,正殿内。 云姒一走,许顺福就推开门进去,务,仿佛没听见动静。 许顺福也没吵他,把茶水换了,,等谈垣初撂下笔,他才敢出声: “皇上,奴才想知道,这日后该” 谈垣初头都没抬, 许顺福没听懂。 他安静得太久,谈垣初终于舍得抬眼,殿内的过,,他的眉,他的眼。 “她想做什么, 许顺福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他有点傻眼,做什么? 这是什么话? 谈垣初觑了他一眼,骤然响— 。 他让她进养心殿, 半年前,,她说不要,说卢才人对她很好。 那么半年后,会,直接让她进了养心殿,他甚至说出没有主话。 着他。 半年后,也该彼此调换一下,该着她。 上,被迫仰着修长的美人颈,襦裙被堆叠在要腿窝处,露出她的两条洁白的小腿,若,奏折被挤压空间,最终忍无可忍地落地,落地声惊扰了二人。 女子骤然惊醒。 她瑟缩了下,怯生生地提起杏眸看他,烛火,淡淡洒在她身上,从杏眸反透一抹勾人的拙涩。 ,但最终没笑出来。 ,如今一片凌乱,拢着青丝的玉簪落在地上,险些断成两截,一头乌发瞬间披散在肩上,美人面越衬得隐约,五月裙装单薄,解开衣襟纽扣,隐鸳鸯的肚兜,和一抹里衣掩不住的绯红。 春意盎然,乎添上了些许旖旎和暧昧。 上,隐隐扣住她腰窝,她身躯轻颤,低低艰涩地问: “皇上是” 她轻偏开头,风姿影绰,谈话,任由她的进度来,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可,偏偏她有,又有一缕青丝缠在他指尖,拂出些许凌乱的痒意,谈垣初再抬眼看殿内,,简单的一张御案,上面还铺满了奏折,她被垫得不舒服,浑身紧绷。 服,而是紧张或不安。 ,一点点替她扣好纽扣,他握着她的腰,让她坐正,不得不说,她的腰肢格外细,让他总觉得一只手就可以尽揽,。 他垂下视线,,半真半假地说: 。” 她故意地咬了咬唇,可怜,谈垣初闭了闭眼,想提醒她,这样很容易弄巧成拙。 。 但她仿佛较真上烦嘛?” 谈垣初想不客气地点头,后宫妃赏,都盼着宫中灯笼能多亮几次,她呢?推三阻四的。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有人忍不住攥了攥他衣袖,谈 ,而是半推半就。 ,转而道: 云姒轻抿唇,似乎不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她还是顺着他的话,怕。” ,问她为什么。 重,奴婢没有一技之长,怕什么都做不好。” 谈垣初又有点想笑,最终,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 她身子稍僵,偏开脸去, 比那日从湖中救上来,脸候,要好看数倍。 谈垣。 等回神,,挑眉问: ” 许顺福讪笑。 闲人当然养得起,? 这种话,许顺福当然不敢反问谈垣初,只能 外间天色暗了下来,: “她呢?” 许顺福日刚来,奴才让她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轻眯眸: 许顺福进殿前,倒是真打听了这事,当” 谈垣初淡淡道:“朕记 许顺福没接话,只是在想皇上是什么意了? 谈垣初只是想起一切平息后,女子第一,见玉簪上摔出几道裂痕,,敛下疼惜之色。 他隐约记得,簪,在后妃身上,甚至都拿不出手。 忽然, 去。” 许顺福错愕。 能被放进皇上私库的物件,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听皇上的意思,是将去? 青玉珠簪做工精致,每一支都价值不菲,恰好做成一套,曾经还有后妃隐晦地想向皇上讨要过, 宫换洗的衣物,一套粉色,一套青色,但云姒姑娘很少穿粉色裙装,见她时。 这一套青玉珠簪和她平日 想到这句话时,许顺福都觉得心疼,那一身宫女裙装怎么可簪衬配? 但不管许顺福怎么想,那套。 许顺福亲自送到了咐奴才送来的。” ,云姒打开了锦盒,瞧清了一套玉簪,她轻抿唇,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梳妆台上的玉簪,。 其实云姒很少佩戴玉簪,她容貌本来就惹眼,平日中更是压着风头,只敢。 但今日是来养心殿,她到底是存了点心思,挑了根玉簪戴上, 她想攀上皇上,自 这宫中,想要什么,只凭等是等不来的, ,宫婢环绕,荣华富贵,顺遂和高位,就得一点点去争,一点点费尽心思。 簪,她轻呼出一口气,神情逐渐平静下来。 ******* 到养心殿的第一日,云姒没折腾,而且今日费劲了心神,榻。 而养心殿内,谈垣初伏案处理政务许久,等批完,再抬头,也不见殿内有某人的身影。 谈垣初声。 许顺福听得脖颈后发凉,他扫了殿内一眼,再看向皇上神情,隐约猜到什么,小?” 谈垣初语气冷淡: “由她去。” 同样的话,许情绪。 ,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晚,,留宿养心殿。 后宫得到消息后,心中想法各不相同,,殿内昏暗了些许,但床榻上 重华宫,卢才人去后,重。 其中,邱,同样格外安静,一个宫人拎着食盒进来,推开了门,抬声叫道: “主子, 邱宝林被扶出来,铃上,很简单的四菜一汤,其中两荤两素,连个出挑的菜色都没有。 这样的待遇。 邱宝林一直不得宠,经常被忽视,但,也很少有人刁难她,只是最近倒霉,,被贬成了宝林。 规格。 御膳房管着宫中的膳食,宁绥苑这,等饭菜拿到宫中都有点凉了。 好在是夏日,吃着不觉得难受, ,哀怨地叹了口气: “御膳房的那群奴才,和卢才人交好时,他们对宁绥苑都殷勤了不少。” 邱宝。 铃铛倏然噤声,是奴婢失言。” 不管怎么说,导致卢才人小的,而且,主子也因此被贬位,宁绥苑许久都没有。 许久,我对不起她,不必忌讳。” 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风险,也不会把那几盒香膏送去和宜殿。 ,很快,她转移话题: “主子,刘御女害得主子这么惨,” 邱宝林抬头, ,没听懂。 : “害卢任何好处,她们之前无仇无怨,刘御女为什么要害她?” 说到底, 不论这个人是谁,供出来,足以说明她在宫中的地位很高,刘御女有这样一个靠山,即使那人不在意刘御女,才人小产的真相说出去,所以,刘御女。 林,怎么不放过刘御女? 铃,顿时哑声,好久都没能说出话。 半晌,个的,怎么都捡着咱欺负!” 邱宝林平静地低头,喝完碗中最后一口汤,对于铃铛的话不可置否,甚至软的捏。 ,铃铛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主子,奴婢个宫女,好像调到御前去伺候了。” 貌,眼神蓦然一闪。 片刻后,,低声道: “也许也不” 她不对付刘御女,是因为得不偿失,她在宫中低调不惹事,不代表别人算计了她,她 会忍,不 听见她的话,铃 邱宝林忽然想,她一直觉得云姒是个聪明的人,而卢才人小产一事,。 云姒没阻止卢才人讨要香膏,只能说 会念着什么主仆情分去替卢才人报仇,但只要云姒有一点心思,她那副容貌简直是如虎添翼,说难听点,从一开始,她分的。 哪怕是个安分的,逼到绝境。 她能藏一时, “等着瞧吧,这宫中不会平静太久了。” 好,也不想投靠上位娘娘,因为她很清楚一,而雪中送炭难。 邱宝林扭头朝和宜殿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又看见那眉顺眼的模样。 她会等来。 ,但邱宝林没再解释,她又问了一句: “和 铃铛子回了中省殿,那个叫陆淞正等着再分配呢,主子也知道,杨宝林被贬,长乐殿遣回了许多宫人,至于秋玲,奴。” 别人对,但铃铛却是不会,毕竟她们同处一宫,总会碰上几面。 铃铛悄悄小声: “听说,融子。” ,小融子回到中省殿后,是得了重用? 她没让人去打听,别看她是主子,中省殿只是奴才,但她,却是没那么容易。 一旦被发现,她 ****** 养心殿。 ,翌日早早起身,推开门时,隔壁传来动静,是秋媛的声音: “水井在殿后,今 云姒一怔,再看向秋媛,,秋媛没等她道谢,转身回了厢房,只留下一桶水,没烧开,是凉的。 但即使如此,意。 至少她来养心殿后,秋媛意,不论是提醒她小心常德义,还是如今替她打水。 ,这个时候想这些为时过早。 ,匆忙洗漱后,赶到殿前,许顺福也正好到达,他轻咳了声,想起昨晚皇上的反应, “云姒姑娘, 云姒一怔,她隐说过,皇上不怎么爱用宫女。 起因是曾有个宫,当初养心殿也是宫女和太监轮换着守夜,但半夜中,谈垣初正睡熟,忽然有人爬上床榻, 据说,当时殿内没点灯,谈垣初女的,当即被吓得浑身冷汗,下。 从那以后,养心殿再没有用过宫女守夜,甚至,谈伺候。 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但现在,云姒也没拒绝许顺福,跟着,在进去前,许顺福告诉她: “皇上三日一早朝,来伺候。” 今日是沐休,皇上不需要早朝,但臣。 云姒闻言,下。 化,冲她呵呵地笑。 但云姒还是冲他服了服身子,因为她意思,他是让她日后就跟着圣驾伺候。 所 她能一进养心殿,就跟着圣驾伺候,的那点心思。 ,挑了下眉梢,没再多说,他推开门,带着云姒等人进去,,正坐在床榻上,手按着眉心醒神。 伺上,云姒没有推脱,等她蹲跪下准备替谈垣初穿鞋时,低哑声: ” 他刚睡醒,声音透着一点沉哑,仿佛响在她耳畔,云姒。 她刚准备回话,,随手指了一个奴才: “你来。” 云姒一愣,她帕,她不解迷茫地抬起杏眸。 谈垣初仿若没察觉出什么,轻描淡写过去。”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的位置就太低,两人纠缠半年,,下替穿鞋,谈垣初垂眼看她时,莫名想起她昨日在他怀中时,也是有些娇矜的人, 这心思,许是也会跟着生出一些怜惜。 怎么瞧,怎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幕,谈边去。 等话音落下,谈垣初又觉得有点好笑,后宫妃嫔侍寝后都要伺候他起床,跪下替 许是因她身份太低,他反节起来。 第 34 章 刚过卯时, 外间天际隐隐晓白, 许云姒姑娘,后宫佳丽三千, 皇上只是起了些心思很简单, 但能让皇上生出怜惜却是很难。 眼, 她隐约地察觉到什么, 美人眸倏然轻颤着垂下,稍顿, 她乖巧地站到了一旁。 她轻攥着手帕,, 乖顺得不行。 等一切收拾妥当, 二人仿佛都忘了谈,等銮驾准备前往御书房时, 许顺福拉了云姒一把, 云姒忙忙跟上, 谈垣,却是没有阻拦。 养心殿前往御书房要,等他们出来时,外间太阳也逐渐升起,云姒被晒得脸颊泛红。 有宫人举着伞,许顺福扫了眼,轻啧了声,这云? 这样想着, 许伞下。 阴影遮住头顶,云姒,被遮得严严实实,四周又有宫人撑伞, 阳光都被挡在了外面,云姒一怔,低。” 许顺福觑向她,,不着痕迹地提醒: “云束。” 皇上都说由你去了,你 云姒眨了眨杏眸,刚欲说什么,: ,两人都倏地噤声。 许顺福心底泛起嘀咕,他,皇上都不高兴? 这气性可真小。 云姒什么都没想,她只是越发低了低头,头顶。 ******* 宫,坤宁宫请安时,抱怨声连绵起伏。 皇后抵着下颌,不紧不慢地听着,等众人说完, “卢嫔才去,皇。” 卢,皇后向来严谨,不会在这点上有差错。 闻言,殿,也有人觉得一言难尽。 谁不知道,卢才人失宠半年,要不是她忽然出事,皇,她死了就死了, 皇的沉默,她觑向左侧的空位,不禁皱起了眉头: “杨宝林呢?” 了一眼,这杨宝林被贬位后,起初还来坤宁宫请安,但被中省殿关顾一趟后,翌日,娘娘做主。 是规矩”堵了回去。 打那后,她就 苏贵嫔和杨宝林进宫起就有龃龉,她美人和杨宝林同住一宫,难道也不知道 话落,就有度。 ,何美人就一直巴结着杨宝林,现在杨宝林倒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还会不会抱成一团,刺。 何美人只是温柔抬眼,仿佛没听,语气轻缓: “,嫔妾也不知长乐殿内情况。” ,不置可否。 容昭仪懒得听她们口角争执,她慵懒地倚在位置上,语气轻慢了。” 杨宝林不来请安,但敬事房那边却是一直没递消息过去,。 明眼人都知道,这所谓的不舒服只是借口,皇后娘娘那日处理结果的不满。 而且,她还抱着皇上会去看望她的希望,只要皇上去了长乐殿,她如今 但可惜,中省殿去长三四日,皇上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仿佛坐实了杨宝林失宠的事实,加上皇后娘娘也不曾替她做主,长乐殿现下的处 被宫人敷衍无视也就罢了,马上就是十五,到候,那日杨宝林刁难中省殿的人,谁知中 也就事实,觉得她还是曾经那个杨婕妤,居然还敢和皇后娘娘置气。 皇这一点,她不恼不怒,只是顺着容昭仪的话道: “想必是如此。” 请安散后,去敬事房把杨宝林的绿头牌撤下来,免得侍寝会过了病气给皇上,再去,病了只窝在殿内,也不知请太医,卢嫔都去了,难道她还怕有 皇后娘娘轻描淡写地一句话,甚至还皱。 但话声来,那次杨宝林中毒,在皇上面前,才不肯请太医。 谁都知道,那是杨宝林故意说给皇上听,好让皇上知道卢。 只,却是莫名地讽刺,也不知杨宝林听来,会不会觉得臊得慌? 岂止是臊得慌,杨宝林,是雅玲跪地,抱着她的腿哭求道: “主子冷静啊!” 现在长乐殿不复从前光景,这一了,中省殿那边可不会给长乐殿添补,不仅如此,这,皇后心中会如何想? 短短一段时间,雅玲都仿佛憔悴了许多,再扬。 上,两行清泪蓦然掉下来,她哽咽道: “欺人太甚” 雅玲落泪, 长乐殿中哭成一团,许久,雅玲说:“主子,您不能再任性了,,如果敬事,主子谈何重新获宠啊?” 杨宝林眼泪不断地掉,她从未受过这般屈辱,对。 作对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宝林闭着眼, 杨宝林说去请罪,她也未曾磨蹭,。 云姒得了消息,都是傍晚时分了,彼时,她正随着圣驾回到养心殿,这个话题。 她问秋媛: “发生什么了?” 见到她,,毕竟在这些宫人看来,云姒和她们不一样,秋媛看了她一眼,没将她排挤在外, “……杨宝林一去坤宁宫,就,本来今日好得差不多,准备明日就去请安,请皇后娘” 云姒讶然,她没预多事情,但她面上只是抿了抿唇,低声问: “然后呢?” 众人一怔,忽然想起她曾死的,杨宝林也因此才被贬位,怪不得她对 ,一旦被分去哪个宫殿,基本就和主子一荣俱荣,她好不容易爬到卢才人的贴身宫女的位置, 但转念一想,要不是因此, 一时间,御前宫。 秋媛没有同情她,依旧是同样的语气,不冷不热索,最好再休养一段时间,而且替她请了太医,一 地一闪,她应该猜到结果了。 去的,而且她也不做什么,只需要压着杨宝林让她静养几日,衅,同时也达到了警告后宫妃嫔的目的,在皇后娘娘和杨宝林中,太医只要不傻, 杨宝林注时间,这绿头牌短时间内也甭想挂回去。 果然,秋媛的话 在心,最好休养一段时间。” 云笑,她心底清楚,她初来乍到,再加上谈垣初不曾避讳过对她的态度,她在挤。 不是明面上的排挤,,众人心底难免有疙瘩,和她疏远距离。 这对云姒来说,不前,还是会进入后宫,都绝不是一件好事。 没有要和御前的人交恶。 而秋媛如今作人,她对云姒表示出接纳的态度,其余宫人自然会有样学样,因。 ,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云姒轻垂眸,想,卢才人一死,前朝也不曾太平,卢家和杨家结了死仇,在。 杨宝宠,但是整个杨家却没出几个能耐的人,最高的官位也只做到了四品侍郎,往日仗着杨宝林得宠,杨家还能张扬一点,但如今被卢家针对,, 也不知道。 云姒淡淡敛下眼睑,她记得杨宝林当初高高在上的模样,她林所赐。 那日中秋,她和卢才人说来日方长,却 ****** 傍晚,,被许顺福拦下,内殿都没进去,许顺福: “皇上吩咐, 都快哭了,许顺福表示爱莫能助,他隐晦地觑了眼云姒姑娘。 ,等敬事房的人一离开,确认了圣驾今日的去向,立刻着人送来晚膳。 殿内,云姒站,她一手拢着衣袖,一手持着木箸,昏暗的殿内点着一盏烛火,照。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她白皙的手腕,而是,不能说不好看,只能说一点都不衬配。 ,但他什么都没说。 上 等膳食被撤下去,许宫人都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谈垣初和云姒二人。 养心殿内多了一张软塌,毯。 是云姒来了后,,她守规矩,从未主动躺过,但如今,她跪坐在谈垣初怀中,脸颊有点红,额头 自受。 那日,她问的确,她本意是不愿的。 她将自己看得随意,谈垣 ,最终没碰她,只是他敲点着她腰肢,略带了些许暗示的意味。 云姒有点懂,却是显得不是很懂,甚至她后来借着动都是故意的,也不知谈垣初是不是看出来了,所以了。 后来谈垣初再没提那事,。 如现在,,衣裳半褪至臂弯,再是亲密不过,但偏偏他不碰她,即使殿内没有一人,即使外间月色高照,断,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仿佛轻羽拂过,,叫云姒伏在他怀中,忍不住抽泣出声。 谈垣初脸上仍是情绪淡淡,眸低却仿佛沉,他甚至语速轻缓: “哭什么?” 有做。 他偏了偏头,仿佛弄不懂她怎么这么难伺候” 云姒被他逼急了,,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磨,,眼前人身子骤然一僵,他声音一点点暗哑,带着点劝告: “云姒,放开。” 云姒抽噎了声,和他有商有量:“您…” 她说恭敬却敢咬他,说不恭敬,呼。 ,他也真的低笑出声: “云姒, 云姒埋在他怀中,看不清他神色,却听得 ,她意识陡然散了些许,只记得抽噎着摇头,她哭得不凶,只是眼泪掉得厉害。 谈垣初下颌抵着她的头顶许久,他露在起,额角似乎也抽了一下,许久,他说: “行。” 云姒仍是颤了下身子,她理智回拢些,手,她咬唇忍住吟声,扭过头泪珠不断掉。 谈垣初站了起来, 谈垣初看了眼铜镜,他脖颈上磨出一道牙印,红红浅浅的,不疼,旎。 ,借着茶水冲洗了手,他指骨分明,根根修长,甚是好看。 用。 云姒听见水流声,,忍不住喊了声: “皇上!” 谈垣初眸色深,么。” 道是折磨,谁知是不是伺候,结果,他被人咬了,咬人 手指,忽然勾了下唇,慢条斯理道: “说起来, 云姒身子陡然一僵,她蓦然想起曾经给在和宜殿那番对话,她倏地不敢说话。 然而有人不愿意放过她,教。” 云姒浑身都紧绷,等她在抬起头时,从,青丝凌乱得顺着肩膀披散而下,眼角透着让人浮想联翩的绯红,连脖颈,衣裳松垮地挂在臂弯中,春意未褪。 云姒不敢细瞧,她低头整理衣裳,衣襟一点点拢起,内 谈垣初冷眼旁观,他心底有点憋屈,,有贼心没贼胆? 她到养备当一辈子奴才不成? 他坐回床榻上,么,如果她真的转身就走,谈垣初打定主意,要冷一冷她。 她,他做什么一直上赶着? 但这个想法维持到女子蹲在地上捡止,谈垣初脸有点黑:镯子?” 他其实心这个银镯是什么意思,但谈垣初不在意。 这后宫变着,相较于那些后妃想替母族谋前程,一些首饰是最简单不过。 云姒怔了下,然后,云姒抿了下唇,低声: ,若非主子赏赐,也只能戴这个。” 谈垣初确认他听出暗示了,但是他没顺着她的意,而是年,一件好东西都没混到?” 后寒酸。 云姒脸稍白,谈垣初皱了下眉,蛾子,结果就听她轻细的声音: “镯,但奴才怕睹物伤心,离开和宜殿时,没有带回来。” 殿内倏然一静。 谈垣初视线掠过她,他唯一搞不忠心,但想起那日她一睁眼看见卢才人尸体,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甚至不惜磕道,谈垣初就按下了所有猜疑。 女子很矛盾。 但除却二人一事,他不忠。 少有人会去想自己的不堪,分最大的不忠,偏偏谈垣初从来都是忽视掉这一点。 谈垣初说,他简短道: “扔掉。” 云姒稍瞪圆杏眸,她轻细着声音,似 “你现在丢,朕明日让对去,要是舍不得,就当朕没说过。” 云姒憋得脸通红。 她确认, 他分明看透她的心思,偏偏就是要揭穿,择。 看透你爱慕虚荣”。 云姒咬唇,杏眸都憋红了,谁都不想承认自己不堪,把丐,许久,她低下头, ,白皙的手腕上光洁一片,终于不再碍眼。 他刚欲说话,谁知,眼前泪,和刚才哼哼唧唧的抽噎不同,这声息,却狠狠砸在地上。 ,女子站在软塌旁,她掉着泪,却是头都不抬,泪水顺着下颌滑下,二人适才还亲密无间,如今却像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一顿,他眼底一点点冷淡,刚才,都在这一刹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静了许久, “哭什么?” 谈垣初想了许多答案,却没想到,女子只是站在那里,……” ,如今被泪水打湿。 “奴婢害怕,害怕皇上觉得奴婢贪得无厌,害怕皇喜欢奴婢,奴婢 她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夹着抽噎, ,看她落泪,看她哭得卑微,却不知该不该信她。 她一惯如此,让 但她,她又什么都没有了”时,又觉得无所谓。 殿内静谧, 他在想,他逼她说真话,真 谈垣初觉得不对,可她却哭得这么凶,穿着这身略有褶皱的衣裳,站边。 不知过了多久, 云姒没说话, 她哪,她只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否则一旦形成习惯,该如何是好? 她想要谈,还要爱护怜惜她,那么从一开始,任何的细枝末节,她都不能有一点疏忽。 她没说话,谈 许久,他向她伸出手, ,和谈垣初对视许久,终于一点点走向他,最终,她在他面前站定。 殿内燃着熏香,但味道,而是她身上擦的香膏,从她身上一点点隐秘地透出来。 她离他离得太近,谈垣初只要俯面,二人,气氛似乎有点紊乱,谈垣初从不掩饰,他一手扣住云姒的后腰,将她中。 。 ,片刻后,又放缓速度。 许久,云,他蓦然停了下来。 : “朕是在劝告你,想要什么最好直接开口,而 除非她能保证, 而不是看她笑话。 第 35 章 翌日十五, ,昨日她回来得晚,养心殿内各个宫人都是有眼力见的, 对殿内发生的事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会有人乱说。 门口, , 水温恰好。 云姒低头看了水盆,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她朝旁边的厢房看了一眼,除了她, 。 , 简单洗漱一番,就赶到了殿前。 今日无需早朝, 殿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顺福等, 云姒轻呼出一口气,没晚就好。 她刚站定,里面就传来动静,许顺福神色正了正, 云姒也跟着进去, 睑,她昨日回去得晚,但也没敢立即入睡, 毕竟她昨日哭了许久,若是不管不顾,第二日怕是没法见人,她眼睛, 今日醒来时,也特意照了照铜镜,,心底才松了口气。 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云事。 直到午时。 云饭,现在殿内是许顺福在伺候,云姒难得能够偷闲,她注意到秋媛仿若不 想起今,云姒不解看过去,主动开口: “怎么了?” 秋媛顿了下,低头扒了两口米饭,咽下后,她抬头看云姒,今日是十五。” 云姒懵了一下, 很快,,云姒立即反应过来,今日是十五,就代表依着祖训规矩, 而她是跟着圣驾伺候的,就要跟着圣驾一同去坤宁宫的。 她的处。 的不自在。 云姒垂下眼睑,口中的饭菜变得没什么滋味,其实她的处境尴尬,但自在。 她当初在和宜殿伺候时,也见过卢才人侍寝,甚至有过。 如果她介意这个,一开始 她很清楚, 相较而言,她现在担心的是,谈垣初会不会让她今日蹦出来,云姒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不觉得 午膳后,云姒进殿内伺候,,朝臣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不知出了什么事,谈 奏折被扔下,殿内熏香的白烟打着转,差点直 ,头一次见到这种场合,她下意识地要跪下去,在后宫,主子娘娘若是发怒,一堆宫人都会跪下求主子息怒,但不等云姒屈膝,一把。 声,她差点犯错了。 眼。 不止她,朝臣也被谈垣初 期间,云姒出去一趟,许顺福也跟着出来,他汗,云姒冲他道: 把。” 许顺福和她说:“咱在御前,尤其是皇上和朝臣议论朝事时,咱们只。” 给朝臣看,他们做奴才的这个时候有举动,也许会激化殿内气氛。 云姒受教地点头。 等再进殿,殿内只剩下谈垣初一人,谈垣常,云姒左看右看,也瞧不出意。 ,大气不敢出一下,气氛颇有点凝固。 谈垣初朝她瞥了眼,云姒赶紧回神,日,皇上休息会儿吧。” 这时,,端着个银盘。 云姒偷偷瞄了眼,谈出息的模样,眼都懒得抬: “想看就看, 云姒闹了个红脸,但比她尴尬的另有其人,:“皇上,容昭仪说是天热,让人给,还嘱咐让您注意身子。” 殿内气氛一滞。 许顺福不敢抬头,既不敢看皇上,也不么神情。 他心底苦涩,他也不想破坏气氛,,他也得罪不起啊。 云姒的确有片刻怔神,她来养心殿这段时间,过来,这是头一次。 但她狐疑,容昭仪早不送东西来,晚不送东西来,偏偏挑在坤宁宫侍寝的今日,? ,许顺福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试探性地询问: “皇上, 谈垣初瞥了眼御案边的人,她低眉顺眼地站着,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手了下来。 谈垣初一时说不出话。 稍顿,许顺福都没想到皇上居然会问云” 地抬头看向谈垣初,谈垣初却不觉得他问的话有问题,漫不经心道: “长春宫是数一数二,若是饿了,不妨尝尝。” 尽。 容昭仪娘娘给他送吃的,自在。 ,他讪笑了几声,对云姒睁眼说瞎话: 点,不然云姒姑娘就尝尝?” 最终,冰云姒腹中,她坐在御案边,端着冰碗一口一口吃着,冰碗很凉, 等糕点下肚,云姒没错,这糕点的确比御膳房做得好吃。 谈垣初觑向某人,但某人一直低头在吃,看都没看他一眼,唇。 刚刚还不自在, ,知道了恐怕也不以为然,笑话,当事人都不觉得尴尬,她一个奴才尴尬什么? 赐。 等后来云姒才知道,这后宫送来御前的东西,很,大多都是御前的宫人分食,如此一来,回事。 ******* 傍晚时分,云姒瞧了眼沙漏,,平日中这个时候派人来了,但今日迟迟没有动静。 务,他给云姒使了个眼色,示意云姒提醒皇上注意一下时辰。 ,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 她又不是傻子,会。 她当做看不见,许顺福拿她没办法,而且,,他让云姒去提醒皇上,这不是为难云姒么? 许顺。 谁让云姒在御前伺候,和皇上的,尤其二人又是那种暧昧关系,枕边风说吹就吹,或许时。 下,不再抱希望在云姒身上,自己上前提醒: “皇上,今日是十五,现在 只听许顺福前半句,谈垣初就子,一刻钟后,他终于撂下笔站起来,淡淡道: “摆驾吧。” 今日无需她伺候,云姒也当什么都不知道,照常跟在圣驾边,等谈垣初上了銮驾,他陡然想起什么,。 一瞧,。 谈垣初噎了半晌,这时再让云姒回去,反倒显得刻意,谈垣初咽声不提,一眼,眸色凉凉。 许顺,等看见云姒姑娘,许顺福讪笑了一声,低下头不敢对上皇上的视线, 得很刻意,他去提醒,难道就不刻意了? 总前伺候时,就该料到有今日的。 圣驾一路到了坤宁宫,但坤宁宫前并不清净,远远地,云姒,她惊讶地抬头看去。 妃,百枝站在门口,脸色颇有点难堪。 云姒错愕,皇上敬重皇后娘娘,因此,然,后宫妃嫔也识趣地都对皇后娘娘毕恭毕敬,很少见有妃嫔事。 圣驾离得越来越近,銮,许顺福清了清嗓子,拖长了声音: “皇上到——!” 眼。 坤宁宫前的哭闹瞬间戛然而止,离得近了,云姒才发现跪在坤 她意外地挑了下眉,昨日太医嘛? 景,不禁和许顺福对视了一眼,百枝脸色铁青,没好气地瞪了眼杨宝林。 不论杨,但太医是皇后娘娘请去的,某种意义上,哪怕是假的,杨宝林也应该好生在宫中待一段时间,偏偏她选里。 ,都没人信。 銮驾内有了动静,谈垣初平稳地站在地面上,云线,隐晦地扫了眼谈垣初。 也不? ,泪珠就成串成串地掉,她生得明艳,如今却哭成这样,梨花带雨的,搁别人身上,恐怕早就心疼得不行,一眼,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淡地问百枝: “怎么回事?” 杨宝林心底凉了一片,她没皇上,嫔妾知错了,求您替嫔妾说说话吧。” 她泪珠一点点地掉,眸子期盼地看向谈垣初,口,嗔软嗔软的,。 云姒若有所思地垂眸,看来,杨宝林侍奉皇上多年,对皇上 不论在殿内如何发疯撒气,但面对皇上时,她心知肚明该。 ,这里是坤宁宫。 而皇上一贯敬重皇后娘娘,情。 好,落后谈垣初半步,她们抬头看了眼走到门口站定的皇后娘娘,然后快速地低下头,注意到彼此动作,两人不 同是御前人,在事不关己时,难免。 但云姒不知道的是,许顺福不仅在看戏,,他一个阉人看戏就看戏了,大。 杨宝林还在娇滴滴地哭,慢地一道声音: “话?” 杨宝止,卡在喉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她白着脸回头,堪声:“娘娘……” 与此同时,皇后上前一步,,皇后服身: “ 谈她,淡声:“怎么出来了?” 皇后娘娘站稳,谈垣初就收回了手,,仿若话家常: ,就出来看看。” 云姒和许后娘娘行礼,皇后娘娘不着痕迹地觑了眼女子,她毕恭毕敬地低头,皇 只一眼,皇后就收回了视线,眼神落在杨宝林身上,林身上。 杨宝林浑身僵直,求助的眼神不断朝皇上看去,云姒看得目瞪口呆,杨宝林到底? 说得难听点,杨宝林宁宫,她心底清楚,某种程度上,她已经下了皇后娘娘的脸,这个时候居然还敢明目 半晌,,神情冷淡。 洞,凉飕飕地一片,她艰难地说: “嫔妾已经知错,想请娘娘将” 闻言,皇后娘娘摇头,身子不适,才会不来请安,这算什么错处,再说,本宫也是听点时间,才撤了你的绿头牌,你想早点侍奉皇上,心意是好的, 简短的一段话,看似是在对杨宝丽说,。 ,杨宝林却是骤然白了脸色。 诚如皇后娘娘话中所说,请安,她有什么错?一口一个知错,到底是她心虚,知晓不来请安另有原因。 的脸,眼底掠过一抹轻讽。 ,杨宝林一贯位居前列,如果皇上真的看重她,岂会由着她一直胡作非为, 真正叫皇上看重的人,早就位居一宫之主,哪怕,宫中也不敢有人怠慢。 如今皇上明显对杨宝林失去兴趣,她的毛病,真是不知所谓。 闻言,谈,语气淡淡: “你做得对,既身体不适,绿头牌自然不能挂上,没养好身子前,少来坤宁宫,免 前半句还是在对皇后说,后半 杨里,本是想让皇上念起旧情,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皇上一句话,彻底断了她想早。 了坤宁宫,而杨宝林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浑身瘫软在原地,呆滞地看着皇上走远。 她甚至有点没会这么狠心对她? 云姒垂眸看着杨宝林,心底不断警醒,将她视作前车之鉴,在这后宫,最忌。 云姒点头。 许顺林,当云姒经过杨宝林时,她下意识地抬眼,结果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杨宝林骤然一愣,,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 她记得很清楚,那的人就是这个宫婢,后来这个宫婢磕得头破血流,求皇上治她的罪! 她 杨宝林脑子有点乱,她最近一直待在长乐殿,对宫中 而且,这一瞬间,道灵光。 她想起来了,那也是曾经和宜殿的! 怪不得!怪不得!原她! 杨宝林心底气得发狠,却没在意小融子,了云姒身上,那日在湖边,她只记得替自己撇清干系,倒没,现在抬头去看,却越发觉得心惊肉跳。 ? 杨宝林一时分不清心底的情绪,是愤都有。 最终,日这贱人忽然跳出来,如今又在御前伺候,莫不是因那次在湖上的眼,换而言之,这贱人居然踩着她上位? 许顺福被这变故惊到,住她,云姒拢了拢细眉: 婢。” 话落,云姒不得不在心中唏嘘,在,底气都是不一样的,若是在和宜殿时,她 杨宝林没放,她质问:“你?!” 她攥得很用力,指甲都要刺入云姒的肉中,发疼,她皱紧黛眉,,也不想回答: ” 见状,许顺福心底咯噔了一声,忙,奴才等人还得进去伺候呢!” 许顺福的声音传来,,不管云姒是怎么到御前伺候,人。 她将要放手时,恰好御前的宫人拎着灯笼上前,她一抬头就簪,珠簪在灯笼的照耀下, 处。 ,被皇上收在私库中,她曾觉得很喜欢,向皇上讨要过,但被皇上忽视了过去。 许是没得到,杨 但杨宝林怎么都没想到,她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 杨宝林头顶的青玉珠簪,一双眸子不知不觉地泛红,鼻尖酸涩,泪水止不住地掉下来。 ,谈垣初眉眼情绪冷了冷,他松开皇后,转身出了坤宁宫,皇,轻眯了眯眼眸。 片刻后,,见这一场闹剧,语气很冷: “在闹什么?” 云姒蹙着黛眉, 支玉簪,许久才回头,眼泪蓦然掉了下来。 陈年旧事,见到杨宝林伤心落泪,半点没察觉到她的心情,眉眼没有一点动容,他视腕,那里通红一片,他眼底情绪寡淡下来: “看太轻,才让你敢这样胡搅蛮缠。” ,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传朕口谕,即日起,杨宝林禁足半年,非召不得出宫,来人,送她回宫。” 许顺福赶紧给宫人使了眼色,有宫人上前扒下她拽着云姒的手,杨宝,宫人没怎么费劲,几个回宫。 皇后跟了出来,站在不远处,,百枝错愕: “娘娘,这……” 她少见杨宝林被罚,即使刚才的情况,皇上,而没有再罚杨宝林,却不曾想现在 身上,她淡淡道: “喜欢她。” 第 36 章 坤宁宫内, 许顺福跟着进去伺候了,坤宁宫有坤宁宫的宫女,云姒没强跟 , 杨宝林是真的狠, 她手腕留了一圈痕迹, 红得有点泛青, 甚至破了点皮,云姒心底烦躁地皱了皱眉。 因为杨宝林, 了。 她一点都不想受伤,即使伤痕再小, 但云姒怕留疤, 很怕很怕,甚至因心。 , 她抿紧了唇。 里面在用膳, 温和带笑的声音,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天空,弦月挂在半空,透着清冷的光,时用了些糕点和冰碗,如今夜中凉,也不知是不是饿了,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云姒脑海不由那里,虽然狼狈不堪, 但当杨宝林攥着她质问的时候,她仍旧只能压着情绪,放开,甚至不能挣扎反抗。 云姒咬唇。 她忽然生出一点什么时候呢? 卢才人死了, 她即使有了位份也不算背主,不会有卢才人视她为眼中钉,她是不 位份再如何,至少这个时候,她会在殿内用着晚膳,有宫婢伺候,冷风。 云姒承认,她到了。 约是一炷香后,殿内逐渐安静,许,动静打乱云姒的思绪,她立即回神, 有坤宁宫的宫人守夜,云姒和许顺福他的,但也得等皇上睡着后才能离开。 ,百枝朝她看了几眼,忽然出声: “这宫女看着有点眼熟,但好像之” 许顺福心底不禁纳闷,怎,他可不信百枝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许顺福笑了笑,客气道: “她刚来御前伺候,百枝” 百枝扯了下唇。 云姒垂着头,仿佛,等殿内叫了水,许顺福拉了她一把,带着她去耳房休息,只能趴着休息会儿,想要像是在养心殿能的。 ,淡淡夜色下,她被浅淡的月光照着,衬得脸颊白净,唇色粉淡,杏眸黛眉无一不美,仿若月色,他心底不禁道,都是这张脸惹出的事端。 这人啊,生得好看,是福气, ,许顺福没憋住,低声道了句: “杨宝林。” 云姒一愣,反应会那样激烈,甚至激烈得有点反常。 了摸玉簪。 ,她时常都会带着,原因很简单,一是姑娘爱俏,,她很喜欢。 ,今日忽然来后宫,她也没有摘下。 提,她想必也是会戴着的,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难道就,她就不戴了? 子,也不可能避让任何人一辈子。 ******* 杨宝林被禁足后,生了什么,在坤宁宫前,众目睽睽下发生的事情,很难瞒住消息。 果。 后,就回厢房给手腕擦了药,她不是每日都当值,一月中也有休息的时候,她昨日睡得不安稳,今日 御书房,,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眯眼看过去,轻描淡写地问: “她呢?” 他没说谁,但许顺福心知肚明,,云姒姑娘今日休息,没跟来御书房。” 谈垣初放下杯盏, 许顺福等了等,没等到他再说话,抬头,谈垣。 情,她睡了一觉后,被秋媛叫醒,正在吃午饭,秋媛时不时看她一眼,似影响,但见她脸色如常,秋媛很快不再看她。 今日养心殿也不安静,穿梭,殿前时常换人值守,云姒看见这一幕,曾经在中省殿待过的她很是了然,昨日十五,钱。 云姒也得去。 她如今是御前宫女,而且一直在殿内伺候,她每月能领七两银子的月钱,比 ,秋媛问了她一声: “你 防止冒领,宫人的,中省殿那边也要一一登记,宫中宫人多,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每到这时,。 ,见快要傍晚,圣驾许是快要回来,她道: “待会就去。” 。” 。 ,秋媛一直都很安静,长长的红色甬道上,云姒和她并肩而行,远远地,二人瞧见一架仪仗走近,,恭敬地服下身子。 间,云姒对各宫主子娘娘身边的得力宫人都有点眼熟,她瞧了眼,仗。 没敢瞧仪仗上的人,但云姒看见了仪仗边的铜芸,心 ,好像是前往御书房。 云姒下意识地那份糕点,她不由得眼神一闪,和秋媛一样低下头来,等仪仗过去。 但没想到的是,仪仗居。 ,都觉得意外,不再只是服身行礼,而是恭敬道: 娘。” 帘幔被掀开,露出来,她眉眼含着笑,说不出的风情,她笑吟吟地垂着视线看来: “这不是御。” 她不像其他人,惊诧地问上一遍,她表现得会平常,只是不解地问:“二位是要去哪儿?” ,不卑不亢地回答: “回昭仪娘娘的话,奴一趟。” 容昭仪轻缓地应了声,视线,在看见云姒头顶的玉簪时,眼神轻闪,她掩唇笑: “那日在和宜殿时,不凡,如今再见,越发觉得你风姿卓越,只可惜本宫慢了皇上一步,否则,这般美人。” 云姒后知 容昭仪曾想要让她去公公会急着让她赶紧离开中省殿。 云,奴婢不过蒲柳之姿,昭仪娘娘才是风华万千。” 四周来往许多人,见到容昭仪的仪仗都是恭敬行礼,然后避让开来,两眼。 闻言,,不置可否,她道: “二位着急去中省殿,本宫就不” 话落,帘幔被放下,铜芸朝云姒看了一眼,仪仗被重新抬起,。 等仪仗走远了,秋媛和云姒才起身,她不,然后目不斜视地前行,她生硬道: “你如今的身份,有这样的容貌,又在御前伺候,不论是哪位主子娘娘, 。 她轻呼一口气,冲秋媛抿唇苦涩地了。” 云姒谢的是秋媛挡住她,主动上前回话,她心底清楚,秋媛 ,没说话。 此时一阵风刮过,吹起秋媛的衣袖,云道红痕,这些伤痕没道理会出现在秋媛身上, 云姒一路上,秋媛都很安静,不曾露出一点异样。 等到中省殿时,,遥遥看见云姒,立即跑过来,带着二人越过排出的一条长队,人,立即收敛目光,不敢有任何异议。 见到姐姐,心底担忧难与人言,而且四周人多眼杂,他也不敢表露太多情绪。 ,小融子拿起荷包: 钱。” 他把其,云姒接过,摸出荷包中好像不止银子,她心底倏然一紧。 ,等回去的途中,她心底不断犹豫,最终想起秋媛适,云姒还是拉住秋媛。 秋媛一惊, ,看向她的手臂。 秋媛脸色一变,下意,云姒皱眉,语气中有点担忧: “ !” 二人回到养心殿,圣驾还没有回来,,秋媛和她进了厢房,等门一关, 她的提醒,脑海中不由得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想,她心底倏然一沉。 第 37 章 , 落在秋媛身上,只是她一直低着头,将脸一直藏在暗中。 她没说话, 只是挽起衣袖, 手臂, 云姒呼吸都紧了一瞬, 她觉得这些痕迹有些眼熟。 多,有犯错的奴才送回中省殿, 也是要挨罚的。 被绳子绑起来,时间一久, , 其中一种是针刑,用银针扎在身上, 疼到骨子中, 留下的伤却是轻微, 云姒看着秋。 云姒认得出这是新伤,甚至痕迹,也因此,她觉得一阵冷意。 ,谁敢责罚她? ,半晌,云姒堪声,却不知说什么: “秋媛……” 秋媛扯了扯唇, 对她扯出一抹笑, ,她低下头,格外平静道: “你刚来养心殿时, ,听见她的提醒,也立刻了然她的意思,那时秋媛就隐约猜到,云姒是知道常。 后来,养心殿的关系,常德义再如何也不敢对云姒起心思。 秋媛一提常德义,云姒生了什么事,她心底对常德义生出一阵嫌恶,她皱眉: “你也常进殿伺候,” 只要有人揭发,难 秋媛平静得有点麻木,她发?” “说我残花败柳,被一个阉人欺辱,被枕数年,求皇上替我做主?” 云姒骤然哑声,秋媛简短的一句话,却 样,她扯了下唇,秋媛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云姒的。 不是羡慕云姒被皇上看中,而是殿,也不曾受到什么欺辱。 她不同,她进宫时年幼,被分到打扫御花园的活计,义看上,秋媛永远记得那一日,她忽然被宫人叫了一声,说一趟,常公公有事寻她。 她一个小宫女,哪敢得罪御前的公。 后来发生的事情,秋媛甚至不敢回想,她不懂,怎 他让她听话,说只要她听话,他会提携她,让她早日到御前伺候,。 ,但她能怎么办? 找谁替她做主? 残花败柳,还是个阉人,即惩罚,她也会被人议论纷纷。 神。 后来,许是真的觉得她听话,常德御前,她做事比谁都认真,盼着能逃,但也只是奢望。 常德义让她到御前, 主,但她要怎么启齿? 厢房中有沉默下来,气氛一时很是凝固,秋媛姒说这些,明明这是她密。 常德义的确恶心, 秋媛遭难时,女,哪怕后来进了御前,也早就逃不开常德义。 甚至, 面目,也许是云姒猜到了什么,眼中却没有嫌恶的神情,又或许是她真的憋了很久, 秋事,还请你不要与人言。” 说罢, ,秋媛疑惑回头,云姒紧蹙细眉: “下去?” 切,承受不住别人异样的眼光,捏着她的软肋,任由拿捏她。 。” 秋媛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看向云姒,想关系,也许云姒真的有办法? 秋媛张了张口,她想说什么, 她 论身份她只是一个宫女,甚至,她有的只是她这一条命。 半晌,,堪堪哑声: 掉他,从此以后,奴婢这条命便是姑娘的,唯姑娘是从。” 她忽然变了称呼。 云姒惊愕抬眼,和秋媛四目相对时,她悄无声帕。 等秋媛离开, 才来养心殿时,她微妙,秋媛对她保留的善意,云姒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 今日一事, 她没有全信秋媛的话,至少德义继续欺辱她。 如果她今日没有拉住秋媛,自然是不了了之,但她拉住了,话。 秋媛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皇上对云姒的心思,久。 她需要人脉。 今日一事是一场交易,云姒 脚跟,养心殿前宫女地位低,秋媛能进殿伺候,也算在其中颇有分量。 云姒很清楚,一旦秋媛投靠了她,不论是在养心殿,还是未来她去到后宫,这。 想起常德义,云姒眼中闪过嫌恶, 另一侧。 秋媛回到厢房后,第一件事就打热水,她在沐浴,不断地清洗身子,不留情地擦过伤痕, 有假,但有一件事,她没骗云姒。 ,她什么都肯替云姒做! 浴桶中,她双眼无神地看着房顶,再这样下去,她怕她要疯了。 她怕她会忍不住拉 但她害怕。 害 ******* ,没等回谈垣初。 后来御前消息传来,,后来,圣驾直接去了长春宫。 谈垣初不在,御膳房很快送来晚膳,和往日没什么区别,毕竟,御膳房怠慢了谁, 。 谈垣初和许顺福不在,殿内是常德义做主,常德义,堆着笑: “云姒 只有两碟糕点,她分得一碟,另,其余人只看上了一眼,但没人有异议。 西,将糕点和秋媛她们分了分,她和秋媛对视一眼,如常地回了厢房。 一连三日,谈垣初歇息在长春宫,期间没回养心殿,云,他回来替皇上取了朝服,又匆匆离开。 ,云姒也难得清闲。 养心殿前,云姒在和秋媛闲聊,常德义也在一旁,得住自己,也,他明知眼前人他碰不得,眼神却忍不住往女子身上瞟。 瞟她的眸,她的鼻,她的唇,视线一点点下移,常德义心底不断惋惜,这人? 他看得很隐晦,但架,云姒忍住心底涌上来的反胃。 谈垣初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掩唇轻笑,眉眼姣姣,衬得顾盼生姿,而常德义的,最终停在女子白皙的脖颈上,眼神都有点直,吞咽了一下口水。 ,眼底却是一点点冷凉下来。 许顺福看得胆战心惊,他,他也不喜常德义,毕竟他,常德义一心想要拉下他,坐上他这个位置。 ,觉得他痴心妄想。 但常德义是年的人,因着这点情分,常德义在石,只要不威胁到自己,许顺福就懒得理会他,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许顺事。 他觉得常德义是在找死,这后妃,还是宫女——都属于皇上,也轮得到常德义碰? ,还不用自己脏了手。 瞧瞧,根都没了,还管不住好色那点事,的人,他居然也敢觊觎? 许顺福偷瞥了眼皇上,他伺候皇上多年,心底是清楚皇上小的,许顺福心底讽笑,觉得常德义再作下去,了。 ,立即看见了谈垣初,她拉了秋媛一把,恭敬地低头服身。 常德义见状,意识到什么,很快收敛了情绪, 谈垣姒: “你倒是清闲。” 没人叫她,,整整三日不见人影。 ,不知道怎么接话。 下一刻,谈垣初牵着她,她以为会直接进殿内,谁知,谈,将常德义踹得滚了两个台阶才稳住身子。 ,常德义也一头雾水,他脸色煞白地爬起来,重新跪好,虽然不知道做错什么了,但: 怒!” 云,她不解地朝谈垣初看去。 ,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冷淡道: “滚一边跪着。” 常德义抬眼看起的手,还是什么不懂的?当即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又磕了两个头: “” 云内,她不明所以,试探性地问:“皇上,常公公是做错什么了?” 谈垣初瞥了她一眼,心底没好气,懒得搭理她,人,她还迟钝得一无所知。 ,这种事情不知发生了多少次,谈垣初略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冷声: “没什么。” ,你就跟去哪儿。” 云姒眨了眨杏眸,瘪唇,皇上没回养心殿,奴婢才一直被落下的。” 可不是她偷懒。 ,压根不信她的话。 云姒哑声,扯了扯他的衣袖,见状,退了出去。 一退出去,许顺福就看,六月阳光很烈,曝晒得人额头不断掉着汗珠,常德义少有的狼狈,许,心底啧啧两声,真是活该。 也托常德义的福,云姒,整日伴圣驾而行,休息的时间都难寻。 殿内。 衣袖轻晃,谈垣初抬眼瞥向她,冷淡斥道: “松开, 云姒愕然,她一点点松开他的衣袖,谈垣初轻扯唇,这话。 ,小声嘀咕: “您在时,怎么不说成何体统。” 殿内只有她们二人,再楚,谈垣初被她气乐了,他故意问她:“你说什么, 云姒后知后觉,她倏地红了脸颊,低下头,咬紧唇,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谈垣初轻呵: “云姒,。” 云姒瞪圆杏眸,一点都不认这话,她得罪皇上了,皇上今日对奴婢这么不满。” ,下意识地反驳: “没有。” 他语气冷淡,仿若说的是真话,一点一幕而心底不虞。 ,却是道: “奴婢不信。” 谈垣初被她噎住。 ,瞧瞧她说的话,有一点尊卑吗? ,还在那里说: “奴婢笨,您不和奴婢说,奴婢也猜不到,心。” 谈垣初扯唇,看着她装模作样,有点被她逗乐,他对 她扭过头,不说话了,她闹小性子时一贯是这样,不吵不闹,却了。 谈不上娇气, 不知不觉地散了,他扯过云姒,云姒偏头,不看他,轻轻咬声: “不是 她还计较上了。 谈垣初也是点头,表示没错,然后道:。” 云姒瞪圆了杏眸,到,哑声了半晌,才闷闷憋出一句: “” 谈垣初勾唇点头,,你不准。” 遂顿,: “但朕不听。” 跌坐他怀中,云姒一手攀着他,低声问:?” 她一贯如此,,谈垣初都有点习惯了。 ,眼底颇暗,漫不经心道: “恼你没脑子。” 。 云姒轻扯了下唇。 谈垣初不哄她,只 女,杏眸中全是不明所以,但谈垣初没再解释,他淡淡重复了一遍: “明日跟着朕。” 那一幕有点刺眼,服。 她容貌惹眼,又是如今的身份,除了常德义,会 。” 她贴在他怀中,脖颈,仰头将唇一点点贴在他的下颌,乖顺得不可思议,舒坦。 抚,他心尖莫名软了些,顺着心意低下头,碰了碰她的额头。 佳人在怀时,他一贯轻易就对她生出旖旎,动的欲念。 ,扫了眼殿内一圈,没看见某人的身影,他冷淡地扯了下唇。 “人呢?” 许顺福摸了摸鼻子,。” 皇上自己曾说的,云就做什么,许顺福记着这话,也从不让人去催云姒姑娘。 谈垣初眉眼越发冷,若是没有昨日一事还好,偏,哄得他开心,今日却不见人影。 的那一套? 谈垣初只觉得昨日的那去,他眉眼情绪一点点寡淡下来。 见状,许顺福心底不好, 娘?” 谈垣不许去。” ,悻悻地缩了缩脑袋。 许久,等谈垣初都快洗漱,声,来人额头溢出一点汵汗,她杏眸有点红,看了谈垣初一眼,很快低下头, “皇上, 听见脚步声时, 这人,除了她还有谁? 知道人来了,没和他又来一出什么戏码,谈去。 见她杏眸红红,似有点委屈,却强忍着装出恭敬的模样,了下眉。 装,腰带掐得腰肢纤细,谈垣初给她的迟到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女为悦己者容,,自然是对他上心。 ,走近点。 女子咬着唇,许是跑得急,青丝落了一缕在脸侧,有点凌乱狼狈,,问她: “怎么了?” 被后妃欺负时,都不会哭的人, ,小声地说: “……不见了。” 谈垣初没听清,云姒又咬不见了。” 话落,,她慌乱地扭过头,胡乱擦了两把。 谈垣初终于听清,他抬头看了眼女子的头顶,她,而是一支简单的银簪。 很奇妙的是,这一瞬间,他忽然。 她那次哭, 今日她丢了一支玉簪,就这样慌乱,得台面。 她很在意,也很虚荣,却不想被揭穿,说不清自卑。 她落泪时很好看,脸颊被哭得很红,咬着唇瓣,,杏眸一眨,泪珠就来,砸在手背上,有点凉,也让人觉得心疼怜惜。 谈垣泪,安抚她: “别哭了,朕让 ,又怕人笑话,她想抬手捂脸。 四周宫人都看过来,眼,许顺福赶紧带人出去,须臾后,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把她的手拿下来,声音稍沉: “云姒。” 云姒看清殿内没了人,终于敢哭出一点声音,。” 。” “簪。”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情绪,她擦了一把脸,还是没忍住 她好像很难过,她攥着他的衣袖, 谈垣初在听,就断了只是简单地再送她两套首饰的念头,他 但她没理由骗他。 谈垣初低头,人蹲在他面前,哭得仿佛一个小可怜,也的确可怜,,第一次低声哄人: “ 云姒低泣声停了下来,她仰头看向谈垣初,她眸中盛着泪,暖,给她镀上一层盈盈的光,山茶花,透着些许楚楚动人。 谈垣初和她四目相视,和她 她终于不哭了,起身,瓮声瓮气地问他: “” 她攥着他的衣袖,一点也没放松,骨,他没评价云姒,只是淡淡道: ,你珍视,朕觉得很高兴。” 她终于肯松手。 第 38 章 一刻钟后, 圣驾离开养心殿, ,自然不会失言, 见她哭得稀里哗啦, 怕觉得丢人的模样, 甚至谈垣 许顺向, 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刚才云姒姑娘红着眼跑进来, 吓得许顺福一跳。 势的好手,谁敢叫她受委屈? 搞了半天, 子。 , 和他一起搜,又因云姒姑娘是女子, 特意点了秋媛。 有皇上的吩咐, 也担心会找不到没法交差, 许顺福将养心殿 ,现在膝盖还疼着,见许顺福点了一堆人走,也没在意,他坐在游廊的庇荫中,让小宫人给他揉着腿, 他气 “混账东西, 小宫人被踹得一个趔趄, 低着头不敢露出不满,惶恐,淤青化不开。” 常德义冷哼一声,不信小宫人的话, 昨,这些奴才指不定是觉得他失势, 养心殿的事情,谈。 御书房,云姒低垂着头,她出来时,水,她擦洗了一番,所以,她现在和平日中没什么两样。 的红。 ,肚子中空空,整个人都显得恹恹的。 谈垣初很忙,京城遇到案子,京房一待就是半个时辰,等人走后,殿内骤声,云姒窘得不敢抬头。 谈,闻声,他难得怔了下,朝云姒看去。 见,谈垣初低笑出声: “地上有缝?” 云姒闹了个红脸,她咬了下唇,被说得羞恼交加,揄的话。 ,一番交代后,朝云姒道: “跟着他。” 云姒不明所以,但谈垣初又重新持笔,伏案处理政务,云姒倏然噤声,不敢打扰他, 没出御书房,,帘子一掀开,她进了偏殿。 宫会,皇上让奴才给您备点吃的。” 偏殿不小,榻,香炉中正燃着熏香,白色烟雾袅袅升起,看得出谈垣初经常在这里休息。 宫人说完就退了出去,榻上。 ,其实案桌上摆着糕点,云姒犹豫了一下,拿起一个尝了尝,沙绵细腻的口感溢满口腔,她不送来的糕点,对比一番,好像 容昭仪娘娘得宠,膝下又有一位小公主,她,宫中少有人能比。 宫人很快回来,,他端了米粥和茶点,银盘上还有一碟樱桃,才放下,就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云姒。 云姒?” 说罢,云碟樱桃。 樱桃贵重,或者说稀少,在京城很难种活,送来,宫中也少见,她在中省殿,刘公公偷偷让她尝过,间,她都没见过。 云姒很意外,路元。 路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小到了几筐樱桃,还没分给后宫主子娘娘,是皇上的。” 云姒不意外这个答案,乱: “你慌什么?” ?云姒下意识地朝外面看了眼。 路元有点哑声,顿了顿,才给姐姐送东西时,看见容昭仪的銮驾朝这边来了。” 路元觉得有点怪。 他和云姒是没什么关系的,但云姒是御前的人,又和皇上暧昧不清的,御敬着,偏偏她又没个正经的名分。 皇上没给她位份,他们都得装聋作哑, 候,就是在殿内伺候,后宫娘娘来时,她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路么想的,但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云姒惊讶了一下,倒不是因来,而是容昭仪来的次数有点频繁。 这才六月初,容 云姒瞧了眼帘外,很快重新坐下,谈垣初让她进来吃饭,她一口没动,听见容 索性不管了。 粥,顺便抓了一把樱桃给路元,轻声: “你也坐下吃。” 桃,这是贵重东西,除了皇上赏赐,御前的宫人也基本吃不到,但对于云姒让他坐下的要求,,奴才站着就好。” 见他这样, 一碗米粥喝完,她基本就饱了,但她没出去,而是吃着樱桃聊。 ,有点意外。 这,就像狼见到肉一样,争争抢抢得不撒手,云姒姑娘却是坐得住,一点都不着急。 不仅不着急,还有心情和他闲聊,仿若她也。 ,真是心大。 而偏殿外,御书房内,容昭仪一下仪仗,就瞧见游廊下站着的人,她性子慵懒,字: ,许公公呢?” 御前宫人低下头,没敢把养心殿的事往外说,只道 ,没细问下来,简单地应了声,轻笑道: “本宫想见皇上,劳烦 ,请她进去。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宫婢都留在了外面,听见动静,,疲倦浮现在眉眼,淡淡问: “怎么来了?” 容昭仪盈盈地服身行礼,情。 谈垣初颔首,让她起来,容昭仪抬眸,,语气含着些许埋怨: “皇上还问。” “,玉儿哭闹着要见您,臣妾可哄不来。” 她话音甫落,意,小公主今日生辰,早两日他答应公主,但忙碌一日,未曾想起来。 只不过,,似笑非笑: ,时间还早着呢,她着急什么? ,她弯眸冲谈垣初笑,拎着裙摆跨上台阶,轻声妾,臣妾只是想和皇上对待一会儿,等回了长春宫,皇上一心陪玉儿,哪还顾得上臣妾呀。” 她扫了一眼殿内,有点意外,,皇上没将人带在身边? 容表现出来,自然地站在御案边,要替他研磨。 最事,谈垣初要求的,美名其曰,红袖添香。 实际上云姒没做过多少,年宫女,但不曾做过什么活,只研磨片刻,就会手酸, 但她会忍,她总低眉 一开,后来见她抿紧唇,研磨的速度越来越慢,才意识到什么。 后来,,只她偶尔才碰一下。 再见容昭仪站在这里,谈垣,他撂下笔,垂目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道: 容昭仪见他停下,也顺势放下砚台,掩唇笑 说着不敢,但眉样。 这时,,尚书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谈垣初看向容昭仪,长春宫。” ,是在赶客。 容昭仪却是摇了摇头,一副觉得他会食言的模样,她被他宠得娇,说翼: “万一皇上忙起来,忘了怎么办?臣妾不依,臣 听到偏殿二字,谈垣 撞上,他只是觉得云姒会不自在,有意拒绝,但时间来不及,外间响起推门声,邱尚书快要进来,容昭仪没察觉出他的异样,听见动静,。” 话落,她。 珠帘被放下,谈垣初 邱尚书已经到了,,专心地处理朝事。 而偏殿内,容昭仪掀开珠帘,来,都有点惊愕。 的,路元站在她身边和她闲聊,这一幕格外悠闲,悠闲得一点都不像奴才。 容昭仪这样想着,来。 ,内里金屋藏娇? ,快速起身,路元怕她不稳,还扶了她一把,她和路元上前,恭敬地服身请安,声音都很小, 在二人身后,下。 云姒心底不断懊恼,早知道会有这一幕,榻。 初,他让她进来吃东西,怎么还让容昭仪来了? 固,说不是尴尬还是紧张,他头都不敢抬一下,有点后悔,办完差事就该赶紧出去的,不然 ,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这两位祖宗,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容昭仪终于出声: “原来你” 她抬手轻掩唇,仿若一点都不在意刚才见到的一幕,但不得不说,云姒口气。 ,云姒和路元站起来,态度越发恭敬。 容昭仪上前,扫了一眼殿内的情况,次两次,自然没什么好看的,她看的是贵妃榻旁的案桌,尤其是案桌樱桃。 她眸色 长春宫,她今日却在这里看见了,被一个宫女悠闲自在地品尝着。 一碗米粥,一份茶点, 要是让一些妃嫔瞧见,恐怕心底要嫉恨得滴血,多是什么味。 ,视线落在案桌上时,轻挑了下眉,然后看向云姒,她勾唇笑了下。 没做什么,在上。 云姒轻颤了下眼睑,她说,只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和羞臊涌上来,光,只能将头狠狠垂下,任由人肆无忌惮地打量。 路元额头出了些冷汗,他和云姒站得很近,看得见云姒抿紧的唇瓣,有点发白,眉 其间,御前的宫人都挺喜欢她的,生得这样容貌,却没有轻狂,做事认真,也从不端着架子,皇上会看上她,。 但现在, 的主子娘娘。 ,经过贵妃榻时,她轻蹙了下细眉,最终被她忽略掉,她碰都没碰一下贵妃榻。 见状,路元藉收拾干净。 偏殿有糕点也有水果,路元退下给容昭仪奉茶,离开前,不 但云姒没抬头,容,云姒只能留在殿内伺候,容昭仪捻了一颗葡萄,她朝云姒看了眼,云姒当了这么久的宫人,。 她上前,跪坐在容昭仪跟前,葡萄,忽然听见她轻嘶了一声。 云姒不解抬头,双手上。 她意识到什么,轻 云姒连忙站起身,借着,又重新跪在容昭仪跟前,容昭仪没为难她,净。 ,轻手轻脚地剥皮,小心翼翼地,不敢弄得脏乱。 ,就见云姒低卑地跪着,一点点替葡萄剥皮,她手中不停,等容昭仪吃下后,还要伸手接过容昭仪吐下的籽。 其实的一幕。 但见过,毕竟,皇上都不舍得让她伺候,所以,路元有点怔愣。 片刻后,路元回神, 路元来吧。” 闻言,容昭仪勾唇轻笑了声,眉眼间情绪却是很淡,她说: 看似是在夸云姒,却。 情,倏地噤声,不敢再说。 一盘葡萄有很多,摆了两三串,云姒只剥了一串不到,使唤,不慎挤破了几个葡萄,她气,稳了稳心神,才拿下一颗葡萄。 ,她不敢停。 不知过了多久,云姒动作都有点僵硬,萄,剥了整整一盘,她指骨上都在染上了浅淡的紫色。 偏,容昭仪觑了眼时辰,终于出声: “好了, 容昭仪起身,不,想来皇上也忙完了,本宫也该出去了。” 她说着话,走出了偏殿,那了原处。 云姒开,等殿内没了她的身影,路元才担忧地看向云姒,云姒扶着案桌站起来,她跪久了,有点站不稳, ,什么话都没说。 容昭仪其实没让云姒做什么,剥葡萄不是多累的活计,她了。 让 ******* 云姒和路元出去时,容昭仪正挽着谈垣初,口中嗔着让,道是来前就让人特意炖了汤。 她半边怀中,二人举止亲密无间。 路 ,什么情绪都没有,甚至头都没抬,路元心底咂舌,但也松了口气,,规矩得不行。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看过来一眼,指尖上,很快,谈垣初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有人备了銮驾,容。 云姒和,一路到了长春宫,这还是云姒头一次来长春宫,当初长乐殿都让人觉得惊叹,,青玉为砖,白玉为瓦,绒毯铺了一地,娇贵奢侈。 云姒只扫了一眼, 在养心殿待久了,的确很难再生出感慨,虽,瞧着简单,但 到长春宫时,许顺福也终于赶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许顺福殿伺候,接替她进了内殿。 长春宫正在摆午膳,容起,同桌的还有小公主,她小小的一团,坐在位置上,,嬷嬷一直守在后面,生怕她会后仰。 小公主今年不足三年,清楚,词汇量也少,但也许是有人刻意教导过,她一口父皇叫得格外麻利。 此时,她坐在椅子上,不老实地身子乱扭, “父皇!父皇!” 谈垣 她听不懂,一头埋在了谈垣初怀中,胡乱地拱着,把谈垣初都逗笑了,他膝,惯来都是娇宠着的,如今也不恼, 容昭仪也在一旁笑,,一回长春宫,皇上就一心都是玉儿,哪儿还记得臣妾。” 谈垣初,也不辩驳解释。 ,话是她说的,但皇上默认时,她又觉得闷得慌,她轻哼了声,,这一看,她轻挑眉道: 么,怎么不见人?” 主玩,闻言,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他只是不紧不慢地问: 容昭仪不着痕迹一顿,意思,是不高兴了? 许顺福头。 眼皇上,察觉到些许不对,最终她还是没点头,只是掩唇笑道: “臣妾可不想,云姒姑娘生得这般风姿月貌,她若是进来,到时皇上 殿内响着小公主的咿咿呀呀声,谈垣初逗了一会儿,松了手,抱回位置上。 对容昭仪的话,谈垣初只是淡淡抬头,觑了容昭仪一眼,他什么都没说,。 容昭仪许。 就这么宝贝, 说到底,,难道伺候她,还委屈云姒了不成? 容昭仪,面上也没露出一点异样,若无其事地逗弄着小公主,时不时和皇上说话,殿。 ,淡淡道: ,朕先走了。” 容昭仪瞧了眼时辰,午时都还没过,,而且今日还是小公主的生辰,皇上就只 等圣驾消失在长春宫,容昭仪。 ,吞吞吐吐: “娘娘,也 容昭仪有时间心疼人。” 铜芸没听懂。 容昭仪却是想起她在樱桃,装的满满一碟,他在外忙着处理政务,却舍 第 39 章 恰是午膳时, 御花园四周都很安静,銮驾行驶在小径上,边, 忽然, 銮驾内敲响了几声, 銮, 他情绪很淡: “云姒,过来。” 话音甫落, 四周静了片刻,宫人们恭敬垂首, 只有云姒不解地抬头, 许。 一推, 帘幔被掀开, 谈垣扣, 半靠在位置上, 漫不经心却又举重若轻,他总这般,轻描淡写地抬眼, “上来。” ,递给她,让她借力。 云姒却 他让她坐銮驾? 许顺福也有些被惊到,受良好,他没再做什么动作, 云姒也不需要别人催促,她眼睑轻颤了两下,伸中,抬腿, 就进了銮驾中,很快,帘幔被放下, ,云姒站在其中,也不会觉得晃。 ,垂着视线看去,果然,那一抹颜色不是错觉,她指骨上染着浅浅淡淡的紫色,甚至有点若有似无的葡萄的果香,内发生了什么。 云,她抿了抿唇,杏眸恹恹地耷拉着: “皇上,奴婢有点难过,您能 哦? 眉,女子惯会装模作样,什么事都要装没事人,作一副守规矩的模样,这还是头一次,不等他说什么, 谈垣初收回手,调整了一下坐姿,两了一下,最终,他好整以暇地先问: “为什么难过?” ,而是坐了下来。 ,眼神不动声色地渐暗,銮驾不是很大,装两个人却是绰绰有余,但她没有,她下,然后一点点坐在他怀中,她裙摆不宽松,于,紧贴着他。 被迫分开的两条腿,她坐得有点不稳,谈,只是扶的位置有点低。 女子的身体一僵,姿势不雅,,起伏处优越,布料有点紧绷在身上,她的脸颊有点绯红, 谈垣初轻啧了声,? 谈什么。 直到来,她眉眼姣姣却恹然,声音清浅:“奴婢在想,奴婢是不是在自讨苦吃。” 谈垣初挑眉,觉。 他本来想问她,,但现在显而易见,他却是不想问了。 谈垣初颔首,顺讨苦吃。” 位份,哪有如今这些事? ,却是晚了。 云姒不傻,从他漫不经,心底有点一言难尽,您真觉得晚了,倒是将手放下来。 ,斤斤计较,恼她当时拒绝他。 如来,谈垣初也只会勾唇点头,表示她说得没错。 ,许久不说话。 心殿,云姒才重新开口,她仰脸和谈垣初对视,轻声问: “真的不行么?” 您出来哄哄她,真的不行么? 他,轻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但谈垣初很清楚,这只是错觉。 云姒喜欢他么? 谈垣初其实心底有答案,与其说她喜欢他,不如说她些东西。 谈垣初一直不介意,现在却子。 做,他低头笑了声: “” 慢条斯理, 但在云姒听来,却是她被拒绝了,她颤了颤杏眸,想要扭过头去,但她没能做到, 她听见有人说: “云姒,你想讨好处时,是不 云姒错愕抬头,他没动,来。” ,就坐在他怀中,还要怎么过去? 云姒不懂,但在和谈垣初四目相视时,他眸色有点暗,肉跳,云姒隐约有点懂了。 ,什么意思? 她没讨得好处, 她有点慌乱,下意识地想跑,只是有人借,她动弹不得,这时云姒又镇定下来,那点,毕竟,这些事情早在她的预料中,迟早要发生,云姒一 云姒不害怕付出的,她只是会计较,什么。 谈垣初见她忽然乖顺地坐下来,本点心思逐渐变得旖旎,尤其在她坐直身子,仰头贴上来的一刻, 她有点求而不得的委屈,杏眸一颤一颤的,不住,却又乖顺得要命。 ,觉得顺了她心意算了。 其实,位份不是不能给, 只是他不想叫她这么得意,叫她觉得那点自以为精明实功,而且,佳人在侧,他她离开。 谈垣初的心思不曾于人言,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压下去,将心底的那。 方,銮驾忽然停下,被轻手轻脚地摆放在路中,宫人向四周散开,背对着銮驾,恭敬地垂首,。 许顺的天,擦了把额头的汗,有热的,也有惊的。 许久,,才敢带着宫人回去,銮驾被重新抬起,女子轻抖着身子在他怀中,咬着唇抽噎,春色。 她脸那么红, ,她想偏过头去,却没了力气,她抽噎得厉害,比那次在养心殿要甚。 地点,时间,力道,都能叫她有或多或少的情绪变化,处都敏感起来。 她在哭, 谈垣初拿外衫替她盖上,了然她在哭什么,声音低低却带你么。” 轻轻淡淡的声音,说不清是不是在哄她,但的 ,声透哽咽: ” 她有时很胆大,有时却脸皮薄得要命,甚至自卑作祟,她多。 谈垣初隐隐窥得一角,定: “他们不敢听。” 她终于肯抬起那双杏眸看他,泛着湿湿的红,让谈,却反坐在他掌心,灼热相贴,她死死咬唇,,杏眸也是如此,泛着让人怜惜的红。 …” 谈垣初勾唇笑了声,他看透了她,,慢条斯理道: “云姒, 别借机讨位份。 她总这般,七分真三分假,让招数。 云姒倏然噤声,她瘪了瘪唇,泪珠仿佛又要掉,,不紧不慢道: 云行?” 谈垣初不说话,只是倚在位置上, 她脸上春意尚未散,就开始寻思这些东西,谈垣初不觉得她可怜了,了点。 下次许是应该蒙上她的眼睛,才不会 ****** ,有人浑身瘫软,只能被人打横抱下銮驾,她埋头在谈垣初怀中, 养心殿的宫,直观地意识到皇上对云姒的不同。 冷不丁,,众人额头溢出冷汗,不敢对上那道视线,立即低下头,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她疲累得很,生不出力气再回厢房,她不敢见人,埋在锦被中,听见谈垣初让人打水来,许是一直紧绷着身子,等彻底放松下来后,却。 她一声,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应,只知道后来四周很安静。 她睡了一个好觉。 ,盖在身上轻薄,女子脸颊枕在锦被上,她轻微地呼吸,脸上残存了点泪痕,,青丝胡乱散落,乖顺又安静。 ,在许顺福看来时,他抬了抬手,示意殿内人噤声。 他没再叫她,接过秋,替她擦了擦脸,动作生疏,不算温柔,却让殿,不敢多瞧。 一刻钟后。 养心殿,隔着屏风,谈垣初坐在椅子上,手簪,漫不经心地问: “找到了么?”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银簪,动作轻佻,抬眼看向许顺福,他当然记。 许顺福低下头,瞧着有点” 谈垣初有点好奇: 讪笑,他的确将养心殿翻了个遍,只是为了好交差,实际上,他。 云姒姑,很少出宫,要么就是跟着圣驾。 她没机会,而许顺福也相信养心殿没这种傻子,会去偷御赐之物。 被逮到, 到,许顺福犹豫了一下,让人掀开了云姒姑娘的床榻,果然,在床榻内角找到了玉簪。 虽然的,但起码有了玉簪,他就能交差了。 说着,去。 谈垣初接过,玉过,干干净净得没有一点灰尘。 ,但许顺福欲言又止,似乎有点纠结。 ,淡淡道: “想说什么。” 殿内点着熏香,是安神香,谈垣初见女子熟睡,特意让人点上的,袅袅静谧。 : 找到了一点东西。” 他吞吞吐吐,有点难以启齿,偷色,谈垣初见状,挑眉“哦”了一声,让他继续说。 许顺福却是没说下去,他让 一个托盘,被黑布盖着,,神神秘秘的,谈垣初眯了眯眼眸,让人掀开了黑布。 等看清托盘上是什么东西,下来,殿内气压倏然低下来,充斥着让人惴惴不安的气氛,了下来。 托盘上零零碎碎摆着几样东西,有玉状的物件,不堪入目,让张肖像。 廓,没有体现出女子的风情,但从画像眉眼间,谈谁的,画像上溅到几滴水渍,注意到这一点,谈垣初彻底冷下脸。 许顺福额头溢出点冷汗,在常德义房间发现这些时,许顺 想? 他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皇上的人也敢想,怕!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事。 许顺大,但到底是觊觎他位置的人,拿捏到常德义的把柄,许顺福不介意送上去, 想到这点,许顺 要不是她,义。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彻在殿内: “不要声张,朕不想 许顺福呼吸紧了一瞬,思。 宫中怎声?当然要除掉常德义这个人,只有他死了,才没有后患。 想到了很多,这是第一次? 不可能。 如果是第一次,子。 除非他,却没被揭发,日积月累,才会将胆子养得越来越大,以至于连他的人都敢想。 为什么没人揭发? 人,他眸色淡了许多,究根追底,是受制于人,不敢罢了。 恶行,仗的还是他的势。 谈垣初没怀疑这是一场陷害,毕思,谈垣初倏然冷笑一声,他越是怒,情绪越是淡, 许顺福埋下头,和殿内宫人一样, 。 在云姒熟睡时,养。 养心殿北侧,住着,常德义独居一间厢房,平日中还后,做奴才做到他这个位上,其实没什么好求的了。 但今日,常德义正躺在床榻上,要是平时,,但他最近膝盖疼,这 ,忽然房门被撞破,常德义睡得迷瞪,还没睁眼就要发怒。 一盏灯笼蓦然抵在他眼前,把他吓得一跳,立即清醒了过来,然后他就看 ,要坐起来: 么?!” 没人回答他,许,很快,有宫人上前按住常德义,常德义被一惊,有人要来捂他嘴,,惊骇出声: “许顺福你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伺候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 ,许顺福被逗笑了,他不紧不慢道: “。” ,终于知道害怕了,他挣扎着不断问:“为什么!—” 但不等他把话说完,,常德义感到一阵窒息,脸色渐青,他手脚并用地拼命挣扎着,他抬头,人正是今日被他踹的那个奴才。 ,眼神仿佛淬了毒,恨不得杀了他。 小太监不为所动,。 常德义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扑腾两下,渐渐没了力道,他意识恍惚间听见了许 “再有来世,你可得擦亮眼睛,看清哪些人能碰, ,他脸色涨红铁青,唇上却逐渐惨白,他看见了满殿的人,有人惊恐,有人被吓到,但最多的却是一脸冷意,面无表情,他还。 ,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 见他看来,她张嘴说了三个字,没有出声,但睛。 她说——去死吧! 呼吸将停时,常德义想起许顺福的那句话,再想影,陡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艰难地去看墙角,那处原本,如今却是消失不见。 那些东西,那张肖像, 她背叛了他。 她要他死! 常德义挣扎,却挡不住那么多人,向,伸手向前挣扎,似乎要拉住谁, 轰——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宫,确认他真的没了呼吸后,才彻底松开手。 许顺福见他伸手的方向,他没注意身后的秋媛,只,许顺福冷哼一声: “死不悔改!” 许久,等殿内人平复情绪,许顺” 常德样,被人拖走,经过秋媛时,她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冷 入宫五年,她来。 许,警告道: ,常德义是病死。” ******** 许是太累,又许是安神香的作用,云天明,晨醒时,她下意识地轻蹭锦被,却倏然意识到不对。 她身边有人,,让她翻身都艰难。 身下的锦被过于柔软,截然不同,每一处异样都在说明,她不在她自己的厢房。 云。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头 “你在看什么?” 云姒浑身一僵,。” ,有点疼,云姒轻嘶了一声,那个人又冷呵了声,云姒觉得他情绪有点不对,这 ,杏眸不解地看向他: ,只穿了一件亵衣,他有点不着调,也没有顾忌,,露出内里冷白的肌肤,他身姿颀长,身材也很好,精瘦却不单薄,许是被她动作吵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闻言, 是冷笑, 云姒眨了眨眼,视线开,她有点茫然,她怎么招惹他了? ,坐不起身,只能仰着脸,小心翼翼地问: ,占了皇上的床?” 答案了,她确认,她昨日睡前,没做什么招惹他的事情。 她问得可怜兮兮,杏眸低落地垂下,,从他手臂下钻出去。 ,也有点堵得慌。 他不是不清楚,常德义的事情怪不到她身上,但看不出来? 是把所 第 40 章 等出了养心殿, 云姒才知道常德义的事情,她轻眨了眨杏眸,陡然 , 她也被恶心得够呛。 秋媛的安静和不反抗, 养肥了常德义的胆子, 秋媛, 一点都不在她面前遮掩真面目,秋, 但只听见她的画像在常德义房间出现, 常德义不敢碰云姒, 只敢在私下意.淫, 将其上,残缺的人还想着这事, 总归心底有点毛病, 也因此, 云姒那日才。 否则,常德义平日中再,秋媛在御前伺候,即使她心有顾虑不会主动说,痕迹过。 ,强忍住恶心。 么,哪怕没有秋媛一事,云姒也不会放过他。 生什么, 一旦谈垣初对她心思淡了,那时候她也未曾谋得心中所想,最终只在这养心殿当个处境尴尬的宫女,常德 云姒不知道, 但她知道, 而且云姒必须得承认,常,让他变得更好对付。 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自然而可。 杨宝林,但被冷落时,也不见谈垣初有一点心软,云姒不觉得常德义一个奴才在谈垣初。 尤其,他是皇上,至候,岂会由着别人觊觎? 云姒觉得不会。 而且,这段时间跟着圣驾伺候,方面的气性小得紧。 让谈垣初注意,只是其中要将秋媛拎出去,必须要打常德义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一幕。 云姒义,她的确感受到了秋媛的善意,也想要笼络住秋媛,但中,她处境艰难,由不得她有一点不谨慎。 今日谈垣初不需要早朝,圣 其点,她昨日第一次宿在正殿内,醒来后,虽然秋,但养心殿却没她的东西,她只能回厢房再梳妆,等一切收拾好,辰时都到了。 在云姒回厢房梳妆时,许顺,忽然听见冷不丁一声: 许顺福惊愕抬头。 怎么?皇上还真打算心殿留宿? 甭管皇上是怎么想的,许顺福都只能照办,他粉和簪钗首饰要不要都摆上?” 皮,在这一刻淡淡掀起,他今日情绪都不高,略带一点冷沉,这时也不曾说话。 ,紧闭上嘴,不再说废话。 不摆胭脂水粉,难道成? 等女子出现,圣驾才转向御书房,这一日,谈垣初都很冷淡,来,不知谁惹恼了他。 晚上回到养心殿,了。 被谈垣初冷着脸训斥了一番,敬点发软,浑身冒冷汗,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的事情。 眼,想让许顺福帮忙说说话。 的,难得没替敬事房的说话,他可不敢触皇上的霉头,毕竟是他是知情人,最容易惹恼皇上。 见状,,端着托盘赶紧告辞。 想罢,许顺福,想着解铃还得系铃人,他隐晦地推了推她,低声: “云姒姑娘, 云姒噎了一下,但没拒绝他,她,想必也是心底怄得慌。 作非为,然后还敢觊觎他的人,要不是出现簪子这个意外,他也许至今还没能发现,谈垣,人人都捧着他,遇见这事,他能不恼么? 这。 云姒想了想,跟着谈垣初一起进了内殿,在他要坐下时,忽然伸 看了眼,不等他说话,云姒抿唇,仿佛有点不安: “您理理奴婢。” 谈垣初一顿,他陡然意识到, 谈垣初心底骂了常德义一通,但没和云姒说什么,他道云姒笨是一回事,却不打算。 云,心底害怕。” ,谈垣初垂目看向她,女子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黛眉细拢,她生得好,什么事都会占便宜,就像如今,很难有人对她冷下脸,谈也逐渐消散,,淡淡: “没事。” 常。 坤宁宫,皇后闻言,,只是平静道: “死不足惜。” 谈垣初是皇上,哪怕子底下,但底下奴才顾虑太多,反倒不敢透露些什么。 ,她们探得隐秘而安静,越是容易察觉私底下的龃龉。 常德义做得再隐晦,又? 常德义忽然病死,想必是他上眼前,但皇后好奇的是,是谁将这事挑出来的? 常德义稳妥了那么久,从未出过差错,养人。 皇后轻垂眸。 答案唾手可得。 ******* 将近六月底,菲菲桃色落尽,渐凋谢,不见春色,却炎热盎然。 送到六份,分别给后宫送去。 头一份,送去了慈宁宫,坤得一份,最终永宁宫和青玉苑也得一份。 谈垣初下命令时,,他下吩咐的时候,正是中间闲暇时,他撂下笔,语气淡淡地报出一串宫名,顿,他才想起来。 青玉苑中住的是苏贵嫔,位份,期间虽然出现过卢才人的变故,但最终,人。 云姒思绪乱飘,时,见许顺福匆匆跑来,忽然拦住了她。 了?” 许顺福气喘吁吁, “前朝有朝臣求见皇上,我得赶紧去禀报皇上,还得请云姒。” 云姒一愣。 能罪不起的主儿,根本不能敷衍不得,尤其是几位主子娘娘的宫殿,往日都是许顺福亲自跑的,再不然也是常德义,只,常德义又病故,养心殿内。 哪怕许姒,也只能将事情交代给她。 许顺福急匆匆进了内殿,看了眼她手中的茶水,还道喝茶了。” 云姒噎住,半晌,她看,她难得有点头疼。 秋媛” 云,秋媛也皱了下眉: 赏赐东西去,,她挑路元跟着,三人一道去了中省殿,带上要赏赐的樱桃, 先去的当然是慈宁宫,但。 太后娘娘一直深居简出,压根不管后宫的事宜,是了樱桃,云姒恭敬地告退。 ,太后问向她: “怎么样?” 据说身体不适的太后,她手边还摆了棋盘,棋盘下了一半,悠闲自在,慈宁精致华丽,却是各处舒心妥当。 张嬷嬷想了想,才回的。” 进了慈宁宫后,,但眼神不乱瞟,规规矩矩地站着,见她也是毕恭毕敬,没有一点谄媚。 太后白了她一眼, “娘娘想知道, 御,慈宁宫当然也知道消息,知子莫若母,听到这个消息时,。 太后摇头,淡淡,难得有个喜欢的人。” 张,两人也不如平常主仆拘谨,张嬷嬷不客气道: “如此,难道 太后失笑:“你难法?新妃进宫,哀家都不曾见过,若单独见她,传到后宫中,是给她添麻烦。” 张嬷嬷也笑, 太后不置可否,她不是替人着想, 她只有这么一个皇儿,皇儿百般孝顺,事顺遂。 话落一段, “是个出挑的人,若是在三十年前,奴 三十年前,太后刚进宫不久,的后宫,张嬷嬷想,她宁愿心冷一点,也不会想让云姒出现在先帝跟前,防止 那般姿色,谁见了她, 闻言,太后挑眉,,却在心中有了底。 她笑骂 张,知道她说的是谁,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 出了慈宁宫,没见到太后娘娘,云姒不觉得失望,太后,只在宫宴会上见过一次,。 ,道: “接着去哪儿?” ,但先去哪个宫殿,都是有讲究的。 皇后娘娘位尊,,德妃娘娘有子,静妃娘娘背靠太后,谁都得罪不起。 ,低声道: “往日皇上给各宫娘娘送赏赐时,分别给静妃娘娘和容昭仪娘娘送去。” 云姒问: “ 这些虚名,先后顺序没乱,送赏赐的也都是御前得脸的人,相较而言,容昭仪会难缠些,春宫的。 云姒眨了眨杏眸,。” 位,且有位份,但德妃却是四妃之一,位份谁高谁低,不难判断。 至于容昭仪, 秋媛永宁宫。” 她宫,也就是说,先去静妃娘娘那里的话,青玉苑自然是要一同送去的,后了。 云姒眨了眨杏眸,,她摇了摇,轻飘飘道: 路元隐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还记得那日在御书房偏殿,容 一路到了坤宁宫,道明来意后,云姒,中省殿的人也跟了几个来,抬着一筐樱桃。 云姒没等多久,走出来,见到是她,似乎有点意外: 话。 ,她轻抿唇,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皇上说今年的樱桃送来得晚,。” 少樱桃,但应该数量不多,毕竟樱桃易坏,约也只有四五筐。 宫,坤宁宫相差无几,只少了将近一成,以示尊卑,至于剩下四个宫殿, 最主要的是,这 话题,笑了笑,让百枝给她们倒了水: “如今日头烈,你们跑了许久,喝口水解解乏, 云姒抬头看了娘娘一眼,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不过是打听她宫殿,这不是秘密,瞒不了多久,云 “奴婢多谢娘娘,奴婢才从慈宁宫来,不便久待,待宫、长春宫和青玉苑送东西,等跑完这四个宫殿, 消息,唇角的笑意盛了盛: ,本宫也不留姑娘了。” 皇后朝百枝看了眼,百枝送上一个荷包,云姒就听皇后娘小玩意,云姒姑娘拿着玩。” 云姒一懵,慢半拍想起来,御前给些打赏。 ,不曾为难她,打赏也照常给她,云姒有点惊讶,没表现出来,她没拒绝皇后的打赏,恭敬道谢后,带着秋宫。 坤宁宫,皇后看着女子的背影,她身姿好,轻盈,同样的宫女衣裳穿在她身上,却是格外玲珑,掐得腰肢很细, 等没了人,百枝 “御前是没人了么, 皇后淡淡地觑了她一眼送东西,不是许顺福亲自来,也是常德义送来。” 听出娘娘的意思,百枝噤声片刻, “她?” 皇后转身朝里走,还” 百 皇后没再和她说话,她只是在报出来的顺序,永宁宫排在长春宫前? 皇后轻勾了下唇: “她在御前, 百枝纳闷 哪里有意思,百枝不知道,云姒也不知道,她出了坤宁宫后,就拆了荷包,,,但也很值钱。 云姒着实惊愕了一番,她来了养心殿后,很少来后宫,裕,但没想到随意一厚的赏赐。 年生辰,小融子送给她的生辰礼,是他攒了一整年的银钱。 却赏多。 云姒轻垂下眼睑,,又怎么和主子比? 云姒没独吞,将金珠分了分,秋媛和路元都不想要,” 她不会出宫,银钱对她来说,有作用却也不会很大,银钱,不若拿来收买人心。 能来当奴才的,谁 秋媛问她,配。 怎么分? 当然按位份分,一筐当作十成,成,剩下八成,长春宫五成,青玉苑得最后三成。 满意,但却挑不出错。 ,德妃也见了她,挑了下眉,她仿佛有点惊讶,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说,只笑着道: “没想到,本宫倒真有点意外,请云姒姑娘替臣妾向皇上道谢。” 云姒在和宜殿伺候,没有关注她,如今在养心殿不到两个月,整个后宫,不娘娘,都得知了她的姓名。 德妃在说皇上忙碌时,一直笑着看向云姒,似乎话中有话,但她神情坦然,了。 ,她当作什么都没听出来,只要不是明面上的刁难,任何含沙射影的话,,对她影响甚微。 永宁宫。 静妃娘娘,云姒在心底默念这四个字,她还记得当初娘的场景,她到现在都没能理解当时静妃娘娘为 静妃娘娘不得宠,,也没有争宠的迹象。 不仅如此,龃龉,也就代表她不会刻意给谁添堵。 正因为这种种前提,那日静妃娘娘想让她去兀,令人琢磨不透。 ,云姒敲响了门,许久才有回应。 ,门被推开,有人探头出来,看见云姒,觉得有点眼熟,半晌后回想起什么,她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 第 41 章 云姒也看见了来人, 发髻,云姒记性很好,她记得这个宫女是当时跟着静妃娘娘仪仗的, 说话间。 她生一张娃娃脸, 有点圆润, 颇有灵气, 云姒后来打听过永宁宫的事,心底隐 云姒抿唇笑, 毕竟是御前来的,不会刻作低小, 她恭敬却不卑不亢, 将在坤宁宫时: “今年刚送进宫的樱桃,皇上记挂静妃娘娘, 。” 闻言, 柳桂惊愕上了?” 这话说得有点歧义, 云姒难得愣了一下,一时思。 知道是皇上的吩咐,柳桂没敢拦, 永宁宫伺候,你还不愿意,说什么不舍得前主子,说到底原来是有好去处了。” 话落,柳桂自己就生了闷气, 因为她想了想,和永宁宫比起来,的好地方。 云姒,云姒被念叨得头疼,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柳桂。 ,还是故意这么说。 ,垂眸道: “卢嫔身死,奴婢被带回中省殿,” 言下之意,根处才拒绝静妃娘娘的提议。 柳桂怎么猜测无所谓,话,才是糟糕。 再说,即使她当时的确存了其他心思,才会拒绝静妃娘娘的要求,但来养心殿伺候。 云姒没见到静妃娘娘,前游廊上,让人进去禀报一声,不等人出来,她就嘟囔道: “,娘娘身体不适,正躺着呢,估计没法见你们。” 谁不好,常年需要卧床静养,云姒也不意外这种情况,她点头刚要转身离开,殿内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刚才来,服了服身子,恭敬道: 一趟。” 云姒一顿,柳桂也意外地抬头,她认真地打量了云姒一番,有点纳闷。” 云姒轻扯唇,柳桂不清楚原因,她怎么知道? 纳闷归纳闷,,她交代了宫人两声,让人将樱桃抬进去,才对云姒道: ,你就跟着我来吧,记得轻声点,娘娘最近头疼,受不得吵闹。” 云——” 话音未落,就被柳桂打断,她瞪圆了眼眸,时一样,她不高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娘娘要见你,你还不识好歹,再说了,娘 云姒被一噎,,她再要推辞,就是要得罪静妃娘娘了,云姒垂眸: “姑娘别急,,既然要不了多久,奴婢跟你去就是。” 柳桂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只知道她不再拒绝,脸色。” 秋媛和路元面面相觑,有点摸,而且静妃娘娘没叫她们,她们只能在外面等着。 殿内,,她青丝披散在肩上,只穿了简单的亵衣,六月天热,她却是盖着厚重的锦被,,她身子骨是众所皆知的,云姒不敢多瞧,很快服下身子行礼: ” 静,靠在床榻上,她轻咳了几声,声音轻缓地让她起来。 ,有点犹豫,还是问出来: “不 ,摇了摇头,低笑了声:“别担心,你现在在御前伺候,哪怕我的确想让你来永宁宫,也有心无力。” 云姒一惊,她抬头,, 她不懂,宁宫? 静妃只是笑,透着些许病弱,,而是身体拖累,她只是轻缓而言: “不要紧张,我只是见你觉得亲切,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常来永 如果说,这句话之前, 听到这话后,云姒就忍不住错愕, 她一个宫女,即,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和静妃娘娘估计是天差地别,而且静妃娘娘向来不和后妃交好,她到娘看上了? 云姒有自知之明,她除了一张脸,似乎,皇上会看上她的脸。 难道的脸了? 捉摸不透,偏偏她又没从,云姒按住心底纳闷,她低声道: 。” 静妃浅浅地笑:” 云姒骤然哑声,话说到这份上,。 ,总归出了永宁宫,她还会不会来的,全看她的主动性,她不信,她不来,静妃娘娘 静妃下这句话,说完这些,就放她走了。 云姒走出内殿时,整个人 问她,静妃娘娘和她说什么了,在宫中待久的人都知道一点,明哲保身最是重要,越倒霉。 云姒按下心中的疑惑,想,现在要紧的是手中的差事。 还剩下长春宫和青玉苑,柳桂送她们出来,见她们不像出宫的方向,好奇:“你们 这不是秘密,云苑。” ,嘀咕道: “她也有啊。” 闻言,云姒眼底情绪一闪,这音,似乎不是很喜欢苏贵嫔。 转念一想,柳桂是静妃娘娘的婢女,不喜。 云姒等人的动静不小,刚到永宁宫,苏贵嫔就得了消息,青,见她们最终朝青玉苑来,立 青,将她们领到殿内,苏贵嫔见到云姒时,清冷地皱了皱眉,却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问: 同样的问题,苏贵嫔问出来时, 果然,苏贵嫔听到答案后,也舒展了眉眼,了赏赐,除此之外,其余妃嫔都。 换个角度想,她在皇上并肩,她当然不会不满。 苏送了云姒离开。 等出了永宁宫,么轻松,就好了。” 云姒抿唇,,怎么可能? ,御书房。 送走朝臣后,谈垣眉心,他余光瞥了眼殿内,没瞧见某人,动作。 “人呢 许顺福心底咯噔了一声,宫送东西,是因情况紧急,现在冷静下来,他也知道不妥。 虽然事出有因,但许顺福罪,他讪笑一声,道: “邱尚书着急求见皇上,奴才怕耽误事,让云趟后宫。” 跑一趟后宫? 再联想他先前下的命令,谈垣初眯了眯眼,他不咸来越会办差事了。” 谈垣初冷下脸: ” 许顺福额头溢出冷汗,他呐呐地解释觉得被怠慢……” 这话说出口, 皇上记得给你赏赐,本身就是恩典,种待遇,还容得挑挑拣拣送赏赐的人? 果然,谈垣初闻言,,轻描淡写地问: “怠慢?” ?” 许顺福不敢再辩解,砰一声跪在地上,,请皇上责罚!” 谈垣初情绪淡淡,没叫起,也没说话,殿内安静下来,点懊悔,明知皇上都说了什么,他还真的把云姒姑娘当宫女使唤,是他疏忽。 许顺福心底苦笑,常宫女无异,他不自觉就怠慢了些许。 了个醒。 皇上不给云姒姑娘位份,谁戏,但不论云姒姑娘如今身份是什么,总归,他得。 ****** 云,她这时到了长春宫,守门的看见她们,一边让人去通报,一边恭敬地请她们进去。 昭仪,她不是衣裳整洁地招待她们,而是坐在软塌上,陪着小公主玩,小公主似意,容昭仪笑着递给她,口中亲昵道: ,你拿得稳么?” 她轻笑,,话音不明,云姒轻垂眼睑。 话音甫落,玉去,清脆的一声响,碎了个彻底,落了一地的碎片,小公主不觉得害怕, 眼,慵懒地吩咐:“扫干净点,别伤着小公主了。” 等吩咐完,她才: “瞧本宫,只顾着哄小公主, 容昭仪让她们起来,一点点坐直身子,手指抵着下颌,漫不经你们来做什么?” 云姒低眉顺眼, ,想起了什么,眸底神色渐深,她勾唇道: “樱桃?” 殿内其实一点都不安静,说什么,让人听不清,按理说该是挺温馨的场景,云紧。 许久,,纤细的手指端着水杯,绕着杯壁轻抚,很直白地问: “都午时了,除了长春宫,” 云姒垂眸道:“回昭仪娘娘,奴婢刚去了慈。” ,她这样回答也没错。 听见永宁宫时,容许,她意味不明地说: 。” 晚嘛? 云姒觉得不晚的,她经送到了,容奴婢先行告退。” 云姒说完,转身要离开,,软软的一团,云姒倏然一惊,她低下头看去,。 小公主咿呀叫” 云姒浑身一僵,她没接触过这么小的人,生怕她一 容昭仪见状,立即来,扯唇道: 你。” 云姒勉强抿唇,不知该说什么,最幸。” 她才说完,额头上就是一疼,,云姒没忍住轻嘶了一声,她抬头,就见被嬷嬷抱桃,正在胡乱扔着,见她这般,似乎觉得好玩,,举着樱桃又扔了过来。 容姑娘见谅,小公主被皇上宠惯了,有些调皮。” 云姒甚至躲都不能躲,她袖中一点点攥紧手帕,任由上,其实不止她,秋媛和路元,甚殃。 云姒。” 秋媛见状,皱紧了眉头,,恭敬道: “昭仪娘娘,奴婢命,这就告辞了。” ,轻颔首,让她们离开。 云姒转身之际,后背桃,她闭了闭眼,仿若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言不发地离开长春宫。 殿内,,这样会不会不好?” 容昭仪头都没抬,替公主擦着手,对铜芸的问话有点烦,又不是她故意针对,么。 铜事,如果和皇上告状——” 话音未落,,轻描淡写: ,懂什么?” 再说,云姒是得有多蠢,才。 意,倏然噤声,小公主年幼顽皮,不懂事,云姒受点委屈也只能受着,难 这件事中, 须臾,容带下去,她看向那半框樱桃,轻眯眸。 说得对。 “她的确” 铜芸不解抬头。 ,她倒宁愿云姒有个位份,她们同在后宫,做什么都方便,但云姒在养心殿伺候, 她若是刁难云姒, 如此一来,哪怕皇看不顺眼,也容易变成三分。 ,小公主一事也只是意外,那日在御书房,是她蓦然撞见那一幕,才有点心气不顺,否情。 小打小闹,不仅伤不着云姒的筋骨,也许惜,得不偿失。 前,容昭仪才不想重蹈覆辙。 后宫的女子很多,心思,却不能叫皇上觉得她蠢,不然总会一点点 了按眉眼,她忽然道: ?” 铜芸:“她被皇上禁足,她 容昭仪淡淡勾唇耐人么?” 铜芸慢半拍才意识到娘娘说的不是雅玲,而是曾美人。 铜,就听娘娘不紧不慢道: “给杨宝林透个消息,就” 铜芸惊愕:“众目睽睽,谁,皇上也在现场,这应该不会有假。” 错,但她总觉得太巧了。 道常德义的事情,而且卢才人那几日明显是动了心思,却忽然间丢了性命。 那湖说深也深,说浅也浅,,结果死的却是主子。 云姒平安无事,甚至躲过一劫,最 哪有这么巧的事? 铜宝林会信么?” “即使她信了,,又能做什么?” 容昭仪冷笑:“何美人跟了她那么久,她难道手里一点都没有何美人是她。” 铜芸还是不解: ?” 容昭仪挑眉:“不,皇上总得给她点补偿。” 狗咬狗,这两人谁倒霉, 不过,解决不了,也得让她早点进入后宫,她一直在御前伺候,和皇上朝夕相处, 长春宫,秋媛忍不住看向她: ,樱桃砸在她额头,溅了点汁水出来,印在她额头上,不止如此,她迹,不是很多,却是很明显,格格不入。 净脸颊,她垂眸看着手帕上的一点红印,许久,她平静地摇头: “我没事。” 情,张口想说什么,半晌却是没说出来。 她忽然想起那日,她告诉云姒,常德义像,云姒也是这般,脸冷了下来,被恶心得够呛,,甚至冷静地说,这样也好,倒省了她的事。 其很多,宫人若是咋咋呼呼的,怕是根本活不了多久。 叫秋媛心,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也总是会将决心付诸于行,她和云姒三日,常德义就半夜死在了厢房。 云姒垂眸, 秋媛怔了下,她看着云姒的背影,隐约样的人,但秋媛不在乎。 好义。 下一刻,她 第 42 章 , 圣驾已经回来了。 许顺,终于把人盼回来,等看清她一身颇有狼狈时, 心底倏地咯噔了一声。 怎么回事? 他敢让云姒去送赏赐, 有。 说句难听的, 云姒送的是赏赐, 代表的是皇上,么想, 表面上都该是对云姒姑娘客客气气的。 ,浑身冒了点冷汗, 他忙迎上来: “哎呦, 他伸手娘一起,怎么让姑娘成这样了?” 路元被拍得一个激灵, 心底苦笑, 他也被砸得一身乱, 咋? 但路元不傻,许公公这呢,他忙丧着脸: ,还请公公责罚。” 云姒瞧他这作态,和路元一唱一和,心底没什么情绪,但还了,只是意外罢了。” , 意外? 痕迹,有点纳闷,什么意外能叫她弄成这样? 许顺福当然不信这话,路元见状, 低声和他说了两句,许顺。 小公主弄的? 许顺福讪笑两声,意识到云姒的顾忌,皇嗣和后妃可不同,这也只能是意外,不状? ,低声: 。” ,只是心底犯嘀咕,这也太平静了,搁一些后妃身上,怕是会刻意留着痕迹,在皇上面前装一波可怜,即使什么影响,也能搏一下皇上的怜惜。 云姒刚走没多久,,听见动静,谈垣初抬眼,扫了眼许顺福的身后,没看见人, “人呢?” 许顺福犹豫了一下,选衣裳了。” 可察一顿,换衣裳? “怎么回事?” ,磨蹭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出实情。 殿内静了片刻, 许顺福忙应下。 等云姒收拾妥当,回到殿内时,已经是一炷香以后,,颜色固定,只是花样有些许的不同,不细看,裳。 若是平常, 。 谈垣初等了片刻,没等到一点动静,殿内一片安静,女子一旁,仿若寻常一日。 他在等什么。 小公主年幼,,尤其小公主非男子,日后只担着个公主的名义,未免日后遭人欺负,谈垣初宁愿将 主,女子什么都不说,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是正好? 谈垣那点情绪是什么。 她向来能忍,也惯会装模作样,但,也会拉着他撒娇的模样。 ,什么都不说? 楚,即使她说了,结果也只有一个。 的清醒,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要做什么,不是很聪明也不是很愚笨,恰到好处。 但谈垣初也不得不承认,这份清。 许久,御案,有人轻手轻脚过来,替他换了茶水,谈垣尖,透着淡淡的粉,她力道很轻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新的杯盏就已经落下。 外间响起一点动静,谈垣初抬眼,透过楹窗看去,是忽然落雨,宫人在忙忙躲雨。 雨帘落下,窗内,拂来一缕凉意。 雨声掩盖了宫人们行走间的动静,也掩盖了一 看去,打破了殿内的安静: ,奴婢去关窗。” 谈垣初没说话,下一刻,楹窗被合上,面,殿内又是安静下来。 烦闷,许顺福恰时推门进来,谈垣初抬眼,语气有点冷: “什么事?” 有些许凝固,他心底骂死了来人,擦了擦额头快要溢出的冷汗,试探性地说:“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问 云姒来御前许久,还,去后宫基本都是后妃来请,或者是心血来潮。 云姒以为今日还是照旧,但没 “让他进来。” ,却又及时地收住。 盘进来,云姒头一次瞧见绿头牌长什么样,各种花样,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牡丹花样的牌子,无需翻过来,云。 云姒往下看去。 越是靠前的绿头牌越是做工精细,代表的花样也是贵重,而木制。 。 她看得有点久,许,忍不住轻咳了声。 云姒倏然回神,但有点晚了,谈垣初抬眼看向她, “这么好奇, 一头冷汗。 云姒也愣住, 这是后妃的绿头牌,不论她翻到谁,都是 点,但是,除了皇上外,谁有资格去翻绿头牌? 云,半晌,女子仿若才回过神,她砰一声跪下: “奴婢失态, ,膝盖砸在台阶上,疼得轻颤了下眼睑,她咬着唇,唇色有点白。 殿内气压倏地降了下来,冷,许顺福觉得头皮发麻,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这地步,在皇上让他下去领罚时,他能 说到底,那点起。 的,只听见一声极冷的命令: “下去。” 许顺福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但有一个人动作比他快,云姒姑对她说,许顺福还没转身,余光就 许顺福人都傻了,娘,但有人拦住了他: “让她走。” 语气冷凉, 张公公见状,,许顺福吓得一身冷汗,忙忙隐晦地拉住他。 这不要命 ,被许顺福一拉,立即意识到什么,不敢再说话,端着托盘原模原样地走出养心殿,等门关上, “皇上都一 他后宫主子娘娘催促,什么埋怨声都落他身上,张公公心底苦。 “你苦,谁不” 张公公也知道许顺福帮了他一把,但张公公朝游一眼,斟酌道:“这位是……” 娘,闻言,也不知怎么说,扯唇: “敬着就是了。” 张公公了然什么,冲许顺福拱了拱手,唉 他一走,许顺福立即让人拿了伞,自己,他弯下腰,愁眉苦脸: “祖宗, 雨水落在云姒脸上,打湿她的衣裳,也打湿她的青丝,她,浑身都在滴着水,,她只是轻声道: “奴婢惹恼了皇上, 许顺福一噎,您这是让皇上消气, 这话,许顺福不敢说,他蹲下来,,和她推心置腹: “云姒姑娘,么,但您听奴才一句劝,皇上心底是疼您的,您向他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 他声音渐低的人。” 甭说云姒姑娘,皇后娘娘也都不敢和皇上置气,谁不知道,皇后娘娘人。 云姒抬眼,她脸色那么白,身姿那么单薄,仿若一张纸,随时都被风吹破,,她忍不住地轻颤着眼眸, “但公公,奴什么。” ,她睁着一双杏眸,仿若格外坦诚。 许顺福骤然哑声。 许顺福回到了游廊下,他看了眼殿门,。 细雨落了很久,殿内一直不曾有动静,女,她被风吹得不稳,身子轻晃了一下。 等到很晚,夜幕落下, 听见动静, ,看着她。 她脸色。 他见过她很多面,来,他再没见她这么狼狈过。 她脸很白,唇也很白,,主动地问: “ 许顺福抽走,谈垣初拿着油纸伞,走向云姒,他蹲下来,,他打横抱起她。 她没有挣扎, 但谈垣初难得没觉得她乖巧,他语气淡淡:“你明 ,油纸伞被人接过,没有雨水再落在她身上,但她轻颤了下眼睑,却有雨滴顺着她脸颊滑落,她埋在他怀中,: “” 谈垣初皱眉, “您生奴婢气,不。” 来,谈垣初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去想,他了解自己,如果只是那张脸,再是好看,将近一年光景,自己也早该腻味。 但没有。 显而易见, “够。” 女子仰起脸,风吹过,她轻颤抖身子,牙齿在打架,除了黛眉,她态的白,让人触目惊心。 ,她今日好像格外难过,茫然地问他: 。” 她还要多听话? 谈垣初浑身一僵。 四周安静,得清清楚楚,她冷得在他怀中发抖,谈垣初终于缓缓意识到,他的做法。 这心脏,刚才还在血液里躁动的情愫,在这一刹间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许久, ,朕该奖赏你。” 他声音冷淡,透着点说不清的讽刺,。 ,她这么懂事,他难道不该奖赏她? 。 谈垣,不着痕迹地垂眸。 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但也诚如她所说,她做得明明很对,没有叫他为难,他 有而出,变得一点点清晰。 第 43 章 云心殿, 沐浴后,谈垣初让人给她备了姜汤。 她欲言又止,初。 谈垣初知道她想说什么, 儿。” , 下意识道: “那皇上呢?” 殿内骤然一静。 云姒立即回过神来, 她 , 肩膀轻微颤抖。 谈垣初今日被她噎住了很多次,他眯了下眼眸, 半晌,他短促地冷淡笑了一?” 谈垣初也不知信没信她这话, 他抬眼, 受了委屈,朕亲自守夜, 云姒姑娘。 平日中常有人这样叫她, 但这简, 却让人有点遭不住,只觉得臊得慌。 云姒慢半,有点惊愕地抬头。 了,谁又能担得起他赔罪? 云姒轻。” 夜色逐渐浓郁,,外间一片静谧,宫人都退出了出去,殿人, 也只点了一盏灯笼。 这是云殿留宿。 的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在云姒开始紧张时,他却是停了下来, 就这样安静地搂着她, 将睡时, “今日怪朕么?” 云姒在黑暗中睁着一双杏眸,没有半点睡意,她没有回头,只是说个问题。” 她轻抿唇, 她避而不答, 殿内安静了片刻,云姒忽然转身,在他怀中抬头看向了呢?” 云姒真的很好奇,她要,谈垣初又该如何收场? 许久, “你怎气话。” 云姒怔住。 ,云姒很久才回神,她无声地眨了眨杏眸,有点意外。 也许谈。 一旦她真的翻了牌子,谈垣,这件事根本瞒不住,等传到后宫去,众人在,也会因此忌惮她。 有时被人忌惮不是一件坏事,遇。 就像,如果今日换做许顺福去送赏赐,哪怕小公主顽皮,昭仪娘娘也。 因为许顺福整候,他无意中的一句话都可能会影响谈垣初对后妃的印象,所以没 ,却也肯给她一点补偿。 谈垣胡来,但只有这么一次,也就足够了。 夜深人静,云姒睡不着, 谁说她没告状? 她亲了许顺福,才会说她要回去换衣裳。 她耽误的时间,足够让许顺福将事情初。 谈垣,她才是要郁闷,觉得这段时间根本就是白费。 ,才会在谈垣初让人退下时,顺势退出养心殿,她知道她这么做, 可是耗费的情绪越多,谈垣初才 谈垣初很精明,讨 她得聪明,却不能太聪明,她要有时愚笨,却不能愚不可及,她得乖顺, ,但其中的分寸,她也在一点点摸索。 ***** 翌日,云姒没能爬起来,倒不是守,而是她淋了许久的雨,那一,她最终还是病了。 谈垣初是最人,醒来时,怀中就仿佛抱着个暖炉,谈垣初一惊,立即睁开眼,女子窝在他怀中,唇色苍白,,呼吸都是一阵热气, 谈垣初起身: “许顺福!” 门被推开,许顺福忙忙进来,被殿内情景吓得一跳,谈垣初看都没看他,语气透” 许顺福没敢耽搁。 太医将要到时,,额头有点冷汗,着急催促: “皇上,今日还有早朝,奴才伺候您洗漱吧,殿内有宫人守着, 。 太医也终于到了。 谈垣初看了眼殿内,殿内不是很安静,都没有,仿佛睡梦中都很难受,她黛眉紧蹙着,,清醒了一点: “守着她。” ,秋媛立即应声。 养心殿内一分为二,太医和宫女围着床榻忙碌,许洗漱,互不干涉,去一眼。 等洗漱好,太医也诊脉结束,他的女子,心底斟酌着该怎么称呼这位: “回皇上,姑娘是凉气入体导致发热,喝两副药” 谈垣初皱了下眉,发热一事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都得看人,有时一场命。 今日要早朝,,谈垣初觉得有点烦: “仔细照顾着。” 声,太医也混在其中,不敢露头。 云姒醒来时,都快辰时,累,两条胳膊都使不上力,,听见一阵脚步声,秋媛探头: “姑娘醒了?” 云姒姑娘,她心底清楚二人的关系。 云姒嗓子干疼,她不舒服地咳嗽了声,有点了?” 茶水: ,这两日要注意休息。” 云,了然原因,她有点头疼,一杯茶水下肚,脑子终于清醒了点,她扫了眼四周,场景没变, 意识到这一点,云姒,缓慢地起身。 做什么?” 云姒浑身都是热的,呼出的气也滚热,让她很难受,” 秋媛一愣。 云姒却是不傻,她如今是病了,要是留在养心殿内,,她有几条命够赔的? ,没再拦她。 她唇很白,,坐在床边穿鞋时,都有点力不从心,秋媛蹲下身子帮她,,想躲开。 秋媛见状,” 她想成为主子, 云姒一怔,她轻抿住唇,动作停在原处, 等云姒回到厢房,秋媛倒水给她漱了口,又将早膳端最近要吃得清淡点,皇上特意 ,有一点浅淡的甜。 但等秋媛将药端上来后,厢涩味,云姒不自觉恹恹地耷拉下眉眼,秋媛意外: “姑娘怕喝药?” 云姒埋在锦被中, 不是怕, 秋媛若有所思,,她转身将药碗送了出去,等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小碟子。 。 云姒懵了一刹,许是发热,脑哪里来的?” 秋才知道,皇上在殿内留了半筐樱桃,听许公公说,是给姑娘留的。” 一,谈垣初给她留了半筐? 云姒不得不承认,么做。 毕竟数量不多,就,她浑身无力,秋媛拿了个樱桃喂给她,汁水清甜,云姒脑子一片浆糊,她闷闷地想,可能是药太苦了, 谈垣初今日回来得很早,。 但等他回来,养心殿内早没了人,谈垣初扭头看向许顺福,许人询问,得到答案后,: ,人家那叫规矩懂事,哪像您? 姒,药有安神的作用,她喝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她白,不是病气还是磨的,脸颊映出一片红,她冒着虚汗,呼吸颇重,双眸轻阖,暖阳透过楹窗洒在她脸上,似 ,还是很热。 ,抚了抚她的脸颊,才转身出了厢房。 云姒这一病,就不舒服了三四日,,就慢悠悠地在屋中养病,得知谈垣初来看过她后, 就在云姒养病时, 千秋殿,何的消息时,直接冷下了脸,她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她是失宠后,!” 连翘轻抚她的后背,也替主子不满了,还对主子指手画脚。” ,许久,她才抹了一把眼泪,重新坐起来。 她当初阳宫,杨宝林受宠,她只能依附杨宝林,替杨宝林做了不少脏事,哪怕她再小心,在杨宝林手中。 尽力,何苦这般害她! 哭什么,上了一条船,再想下来,岂是那么容易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字条,她艰难扯唇: “让我去,她也太高看我了。” 那件事早就定棺盖论,皇上亲眼目睹,计又怎么样? 杨宝林说,都是那个叫云姒的宫女在搞鬼,何美哪里来的,但是,云姒先前伺候卢才人,是女,她凭什么去害卢才人? 再说,当才人做主,谁会怀疑云姒的忠心? ,要动机没动机,只凭一张嘴,能给人定罪?! 她被禁足,还能忽然怀疑起这件事,必然是 何美人冷笑: “蠢货,人家在拿她当刀,” 连翘默默听完,问:“主子, 怎么办? 何美人看着字条上的字——你可别忘了得心头发痒。 要不是为了帮杨宝林,她 如今,杨宝她? 情绪过去,何美人无力地瘫在地上,她被杨宝林胁迫。 一,德妃不可能饶过她,哪怕杨宝林手中没有证据,但这后宫中,有些事 何美人一向,声音渐冷:“她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 中省殿。 小融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刘公公没,搁这做什么?” 小融子摸了摸鼻子,他真心敬重刘公公,难堪,他小声道: “公公,明日,您让奴才去吧。” 厢房内摆着冰盆,七月到热,小融子跟着刘公公进了厢房,刘公公皱眉看他: “你要去干嘛?” 刘安顺心底可是知道,。 刘安顺沉声道殿,就少去见她,甭给她添麻烦。” 浅,对云姒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自从云姒离开中省殿,刘安顺也只当存在,否则,不过是在给彼此招惹祸端。 小融子垂着头: “奴才知道。” 姐姐去养心殿后,东西,就是怕会给姐姐招麻烦。 闻言,刘安顺皱眉,,什么事?” 没事的话,他也不 ,半晌,闷声道: ,奴才怕没人记得。” 她是被卖进宫的,姐姐没有亲人,在宫中相熟的人只有一两个,如果他不去,生辰了。 话音甫落,,刘安顺沉默了很久,终于松口,他似乎有点烦躁: “想去就去吧。” 小融” 地的背影,心底叹了口气。 翌日,,被刘安顺拦住,小融子忐忑地看向他,生怕他会出尔反尔。 ,扔了个荷包给他,转身招了个宫人: “你去一趟坤宁宫, 宫人跑过来,和他一同往外走,息来,说是长乐殿冰块不够用。” 刘 “不够用就让她忍着,冰块就那么点,上够用,我去哪儿给她挪去?” 刘安顺和宫人越走越远,小融子,他低头看向那个荷包,姐姐备的生辰礼。 他攥着荷包,殿。 养心殿内,谈垣初刚回来,他觑了眼殿门口,没瞧见某人, “ ,许顺福噎了半晌,他哪儿知道? 半个月了,还没见她来养心殿伺候,许顺福觉得还好,这七月大热的天,能躲闲谁不想躲闲? 悲喜不相通。 再给她请位太医。” 太医还没请到,消息先传到云姒耳中,号了?” 在房间躺得久了, 秋媛觉得好笑,摇了摇 云姒一怔: “这么快么。” 秋媛不知道她为什么怔住,问么?太医就快要到了。” 丝,但云姒这病当真没要这么久,她瞧着身子单薄羸弱,其实身子骨还算不错, 云姒抿唇笑。 不等太医到来,她就换好衣裳, 谈垣初看见她,,轻慢地挑眉: “呦,云” 云姒被噎住。 许顺福也觉得好笑,他没在殿内发光,带去。 云姒缓了半晌,她才憋出一句:一段时间的。” ,她反客为主: ” ,埋怨委屈地看向他。 ,他轻眯眸,意味不明: “养了几日, 他不心疼她,前朝事真没养好身子,一点没催她,还让宫人仔细照看着? 女,这段时间尽窝她那里了,殿前见不到片刻身影。 不得不说,这在眼前的人,不一样。 搁后妃身上,谈垣初也不至 。 不讲良心。 第 44 章 云姒, 她上了台阶,不理谈垣初那句话,好声好气: “奴婢才没有, 殿内燃着熏香, 女子眉眼姣姣地立在一边, 谈垣初心底再多。 她病时也很好看, 青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脸和唇都苍白无色, 却也添 但谈垣初不喜欢。 云,谈垣初也看出来了, 墨水溅了两滴在她衣袖上, 她轻呼了声:“ ,颔首。 等她走后, 许顺福进来, , 狐疑: ?” 许顺福被问得一懵,他么?” 他脑子快速运转,知道,就传到皇上耳中,这就是他办事不力。 他这幅表情,谈垣 什么都没发生,回事? 厢房中,, 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在殿内心不在焉,是生辰,她是不是能借此做点什么? 云姒拿出几件衣裳, 她没什么好看的衣裳,的,顶多是新旧的问题。 云姒有点懊恼,早知如此,她就把 别人问起,了,这宫里头这种事情不少,只要不闹出事来,也不会有人管。 现在懊恼也没用,云姒挑挑拣拣,选了上,她对着铜镜收了点腰,铜镜中的女子腰细腿白,低,白皙的脸颊飘了一点绯红,在准备梳妆时,云姒迟疑了一下,,太刻意也不好。 她翻了翻,香膏。 快要见底。 云姒小幅度地瘪了瘪唇,和宜殿的家底都快要用光了。 主子,卢才人赏了她一只玉镯,谈垣初赏了她一套玉簪,她不禁心底小声吐槽,这前后两位似,如出一辙的小气。 等云姒回到殿前时,恰好。 许顺福不在殿外,云姒上前迎他,?” 她和小融子过,这一点,有心人想查的话根本瞒不住,她没必要和小融子装作不认识。 小人,趁机仔细观察了一下姐姐,见姐姐脸色红润,才安下心。 天知道,,心底有多着急。 他低下头,从袖子中乐。” 云姒倏地一愣,她融子,却偏偏今日看见了。 她不自觉轻颤了下眼睑,心,许久,她才接过两个荷包,轻声: “谢谢。” 小融子没久留,他给眼中,他大大方方的,其余人也没多想,同是御前的人,常被人塞好处, ,听见了小融子的话,她惊讶: ” 云姒握住荷包, 等云姒去殿内伺候,许顺福也快出来,秋媛想了想,她,低声道: “公公,。” 许顺福着实一愣,再联想到刚才皇上问他的问题,许顺福猛地!” 见状,秋。 诉谈垣初,傍晚时分,敬事房的人就来了,不止如此,难得的,,两批人直接撞上。 云姒有点意外。 来过御前,但她细算了一下,这个月内,谈垣初进后宫的次数不如往日频繁,苏,难怪她也会按捺不住。 拦在了外面,许顺福进来通报。 “皇上,青玉苑派人来说,” 话音甫落,谈垣初还没动静,身,她轻抿着唇,似乎有点低落地垂下头。 她站在御案前研磨,和谈垣初离得太近,垣初尽收眼底,谈垣初有点意外地挑眉: “怎么了?” 往日后宫妃嫔来请人,她可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甚至还能。 想到这里,谈垣初心底轻啧了声,某些时候思。 这是头一次,她意。 许顺福倒是,他低下头,心底替苏贵嫔叹了口气,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就偏偏今日派人来了。 能如愿。 果然,,她声音很小,一点点迟疑地说: 不能不去后宫……” 女子黛眉细拢,一双杏眸期盼地看向他,似盛着零星的光,谈女子今日有点不同,却又说不出是哪点不同,她脸颊好像白了点,又好像透了点粉,是 。 她腰肢纤细,平日中就很细,,也挡不住她玲珑的身姿,只,也愈发勾人。 殿许旖旎。 她似乎察觉到了,脸颊染上一点绯红, 谈,许顺福立即知道答案,他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谈垣初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好整以暇地问女子: “为什么?” 殿内没了外人,她也能褪去点矜持,但她还是不放心,左顾右盼,确认殿内真没人后, 这点小动作很隐晦,却让谈 她总能让二人间 ,也有点被她逗笑,但不等他笑出声,云姒攥住了他的衣袖,她朝他瞟了一眼,谈垣,他顺着她的意伸出手,紧接着,她整个人落入他怀中。 她身姿单薄,病了半月, 这时,谈他怀中,很轻很轻地说: “今日是奴婢生辰,。” 谈垣初蓦然一怔。 生辰? 他倏然想焉,他没怎么调查过女子,但也隐约清楚一点,她没什么亲人。 谈垣初在上透出的暗香,似乎在无声诉说着什么,谈垣初眼底神色忽然暗了些许。 因为他意识到一许久,今日却是终于做好了准备。 殿外。 许顺福快速出来,白芍门,脸色都是一僵。 张公公是苦笑,他日日来敬事房,能顺心的只有几次,他了头牌了,没耽误时间,,很快离开。 但白芍没死心。 她敛了敛情绪,,低声请求: “许公公,主子特意吩咐的膳食,正在宫中等着皇上,还请许公公再禀报皇上一次。” 不管怎么着,白芍返。 要是搁往日,许上,也就真的再给她禀报一次了,但今日不行。 许顺什么,怎么可能进去? 万一,且不说会不会惹恼皇上,单单一个云姒姑娘,许顺福也不乐意得罪。 据他所知,皇上和云姒姑娘还没什么进展,。 ,一个苏贵嫔,估计还拉不走皇上。 所以,摇头,一本正经道: “皇上今日不得闲, 白芍皱眉,不理解,许久,白芍挤出一抹笑:“既然如此,奴婢就先告退了。” ,看着她离开养心殿,再抬头看了眼天,忽然咂摸了下。 秋媛瞥他,,她低声: 。” 功而返,御膳房就会赶紧送晚膳到养心殿,秋媛是在无声地提醒许顺福。 么,立即吩咐: “去一趟御膳房,” 话是这么说,等小宫人离开养心殿,许顺 “还 殿门紧闭,谁知 许顺福不知,殿内的人也不知,香炉中燃着熏香,袅升起,送抱,谈垣初自然不会拒绝。 她的衣裙收了腰,却是系得很松,只要轻轻一扯,腰带就会顺势散开,她的身上,可窥内里欺霜赛雪的肌肤,透着。 的肚兜,被一根带子绑在身上,遮不住半点春光。 谈垣初眸色稍暗,他抱着女子起身,,越过六扇屏风,云姒视线中出现了床幔,下一刻,她的后背实实 她颤着杏眸,有。 衣裳褪到一半,福的声音,是晚膳到了。 ,她慌乱地睁开眼,下意识地要躲藏起来,但被人拦住,那人,低哑着声询问: “晚点再吃?” 很温和地询问声,但。 他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捻过,谈垣初听见她呼吸倏地一紧,身体发抖,隔着衣料,沾。 云姒心跳乱动着,几乎很难保持理智, ,又被他按住。 慢条斯理, 云姒抬手挡住眼,视线被遮住前,她看见红烛滴下蜡滴,许,一摇一晃,勾。 情深时, 她又羞又臊,忍不住去捂他嘴,想让他别说话,他也依着她,不紧不慢地吻她,,被他逼得紧闭双眸,下。 ,他终于肯停下。 云姒意识涣散,哼,她背对着他,露出一大片白瓷般的肌肤,只是上红痕。 今日她的生辰,但 云姒还没回过神,她听,动作很轻,一点没惊扰到床榻的人,云姒浑身瘫软, 有人抱住了她,,然后,她落入温热的水中。 等许久,他拿着外衫替她披上,有点还未缓解 “饿不饿?” 他慢条斯理的话音中 云姒猛然睁开眼,,香汗淋漓,被欺负得楚楚可怜,谈垣初也难得生出怜惜,他低头, 云姒咬唇。 还不是他逼的?! 她攥着他的衣襟,哭久了,嗓子有点哑,…疼。” 但她羞赧说出口。 经人.事,是他有点没分寸,他去抱她,她仍是忍不住身体轻颤,似春潮残余。 等前,早是一刻钟后,他瞧了眼那一碗长寿面。 ,有点不堪入目。 稳,见状,一瘪唇,又要哭出来了。 谈垣初抬眼看向许顺福,冷声训 “怎么做事的?” 许顺福心底啧了声,去,让人重做,谈垣初今日耐心特别,等到新的长寿面送来, 她吃得很少, ,纤细的腰肢,和那时不堪的体力。 ,若无其事道: “多吃点。” 云姒狐疑地看着他,分明是在照顾她,好意,她轻抽了一下鼻子,一点点咽下他投喂来的饭菜。 。 ,许顺福进去时,还听见了女子的抽噎声,皇上搂着她,将春光挡得严严实实,声哄她。 难得的温柔。 内。 翌日,将要午时,,床幔垂下,遮挡住了床榻内的光景,云姒,昨日的记忆渐渐回拢。 低笑了一声,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他有点泛白起皱的指腹。 云姒回神,骤然臊红了脸颊,,想要抬手捂脸,将羞臊都藏在喉间。 但她才有动作,就是浑身一僵,腰疼,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手臂无力抬起,她再也忍不住轻吟出声。 ,露出秋媛的脸,她松了一口气: 第 45 章 养心殿有宫人守着, 云姒没醒,这些宫,等听见动静, 立即有人端着水盆进来。 床幔被挂起, 云姒无意间瞥见铜镜的人, 女子痕, 顺着往下,痕迹被藏进锦被中, 云姒脑子一懵,她不敢再往下看, 一抹烧热飘上脸颊, 让云。 云有点软,她咬唇没表现出来, 秋媛替她取来了衣裳。 只是云姒有点懵: “这是?” 秋媛拿来的不是云, 而是一条湖绿色锦缎裙, 样式新颖,做工也格外精细,外 ,秋媛眼神飘忽: “皇上说, 蓦然,云姒想起什么, 昨日她衣裳被扯坏时,她似乎埋怨了一句, 谈垣初那日赔你”,云姒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记得这事。 云姒没推脱,等梳洗后, 缎裙,养心殿内摆了梳妆镜,云姒等看清铜镜中的自己时, 怨不得 ,宽袖顺着动作轻滑,若有似无地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衣,缠着腰带绕了一圈,薄薄的鲛纱披在外间,衬出浅浅淡淡的风情。 只一点不好,衣襟,泄了点昨夜间的春光。 秋媛手巧地替她挽了个双流云发髻,云姒朝梳妆台看去,才发现梳妆台上不步摇,秋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 给谁的, 云姒等了许久,直到回到厢房,也令。 ,什么都没说,就回了厢房。 厢房添了许多东西,还有宫人在往其中摆软塌,云姐,这个玉瓶摆在哪儿?” ,她只一日不在,内里就多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摆了许多玉器,个梨木的,一扇屏风挡住了床榻,隔出内外间来,却一点不显凌乱拥挤。 云姒,指了指梳妆台: “放那吧。” ,脸上也没什么喜色,路元将玉瓶摆好好,有点纳闷地看向她。 路元心底不解, 得赏赐当然是好的,但得看是什么赏赐,谈垣初让新布置了一遍,金银珠宝都往她这里送,的打算。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有什么高兴的? 秋媛见状,舒服,不如再躺会,奴婢让他们动静小点。” 云姒真的躺下了,她是真的不舒服,等躺下后,她一直才缓缓松开,一扇屏风隔开,外间的人进进出出。 谈垣初午时回来了,得知云姒回去后, 女子恰好醒来,她睁着一双杏眸有点懵,半晌好像才清醒,看见他,她轻。 是什么,只装作不知。 对云姒有心思是真,乐意给她位份也是真,,谈垣初心底就没好气。 他看得出来,云姒想要位份,却也存了点犹豫,毕有,唯一的缺陷是身份上的不同,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朝夕相处和许久见一次,其清楚,否则,第一次他要给她位份时, 她不就是担心,等她有了位份,反而再难见到圣颜?这后宫中,一辈子都有。 或者说,她现在想要发生的事情刺激出来的。 既然如此,? 而且,他如今对她心思正盛,能一抬头就瞧见她,做什 果然,她重: 她躺在床榻上,和前段时间相比,,暖阳透过楹窗刚好洒在她脸上,给她添了许多血色,她眉眼有疲倦,,她将自己藏在锦被中,耳垂有点红,,隐约可见痕迹。 谈垣初走近,,问她: “不舒服?” 他问得正经坦然,,云姒却有点听不下去,昨夜中她哭着去推他时,他似乎也问过这句话,云姒不由得想偏,她脸颊烧红,眼,,皇上在说什么浑话!”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他似笑非笑道: “朕问你现在难不难受,” 云姒浑身一僵, 皮忒薄,没再继续臊她,他掐了一把她的脸,她病了一场,瘦了许多,脸颊上也没什么肉,小,谈垣初轻描淡写地吩咐: ,养好身子。” 云姒不明所以,事,所以哪怕她不解,也没有拒绝,乖乖地点头应下来。 她乖顺得和昨日一样,软了些许: 。” 暂时不给她位份,是恼她贪心,,总得让她长点记性,但其余东西,谈垣初没想过缺她。 云姒心底腹诽,她想要什么,他心知肚明,,许久,她眨了眨杏眸,拉着谈垣初没让他走,,您得陪奴婢。” 厢房内换了张床榻,较之前得要大许多,躺 听换的,那一贯是个有眼力见的,怕是早料到了会有今日。 谈垣初挑了下眉梢,他和云姒不同,云姒能踏踏实实地睡到午时,但他辰时房,接见朝臣,批奏折,,不胜其扰,才得空闲,他就回了养心殿,自是疲倦在身。 他垂下视线看向女子,女子一错不错地仰头看他,许,她穿了一件亵衣,,她攥了一下锦被,小声道: ” ,他亲了亲她额头,低声:“你困不困?” ,都快傍晚了,当然不困,云姒刚要摇头,就被谈垣初止住: 云姒没说话,她只是往里挪了挪身子,留 见状,谈一眼。 后宫妃嫔侍寝时,其实都是睡在外侧,好,谈垣初细想了一下,女子三次留宿养心殿,。 她睡觉时,似乎不安稳,总喜欢贴着墙边睡,这是种睡姿。 谈垣初想起这一点后,什么都没说,躺在外侧,女子自觉钻到他怀中,适。 谈垣初阖眸,一点 厢房外,,没等到皇上出来,他意识到什么,腰杆都站直了点,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否则,云姒姑娘原。 ,后宫中,青玉苑。 苏贵嫔抚了抚琴弦,这琴,特意赏赐给她的,苏贵嫔平日中格外爱惜,时来得闲,,抚一首琴曲,但现在,她明显情绪不高,神色冷清,她抿紧唇: 叫了水?” 白芍难堪地点头。 昨日她去御前请皇上,好说歹说,遍,她还真以为皇上在忙。 的确是忙,却忙 养心殿再上下一心,有些事也瞒不住,毕,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得要记录在案的,这后宫侍寝都有记载,是为了以。 苏贵嫔脸也冷了了冷,白芍有点憋屈道:“养心殿送了好多东西,瞧着都 玉器摆件,屏风软塌,梳妆台,甚多个银盘,她问了一嘴,才 云姒被调到御前伺候一事不是秘密,白芍心底谁的。 正是因为清楚,白芍才替她家主子打抱不平,主子进宫一年有余,也多东西,云? 殊不知,恰,她才会得了这些东西。 毕竟,,谈垣初都看在眼中,后妃有各自的份例,该有的东西都有,但云姒不同,她身份摆在这里,谈垣初既然短时间不给她位份,。 ,有点乱了音,白芍惊呼一声: “主子, ,她适才情绪不稳,手指割在琴弦上,破了个口子,正在溢血,,血滴落在琴弦上,苏贵嫔抿紧唇: “我没事。” ,她年幼时顽皮,跟着兄长爬树上墙,有时落伤比这个狠多了,疼归疼,。 但苏贵酸。 她知晓后妃不该总去御前,这进宫一年来,请过皇上,昨日她是心血来潮,也是因的确许久没见皇上,去御前请人在前,苏贵嫔才起了点心思。 但谁知道,,就回绝了白芍。 这也就罢了,真因为一个无名无分的奴才。 苏贵嫔咬住唇,忍。 许久,苏贵嫔深深呼出一口气,她看了眼琴面,还 白芍见状,心底有点后悔,,她让另一个宫女去擦琴,,许久,白芍低声道: “主子不必难过,依奴婢看,皇,要真的对她有意,早该给她位份了,而不是让。” 她看了一眼,与其说她是真信了白芍的话,不如是她愿意相信,只是她嘴硬: “谁知道呢。” 但许多。 苏贵嫔都得知了消息,坤宁宫自然不会落下,请安结束后,皇,一直在等御前来人。 可惜,等到傍晚, ,皱紧了眉头,一脸不解: “娘娘,奴婢看不懂了,皇上都幸了她, 要是给云姒位份,今日,毕竟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不管云姒是什么位份,都 皇后觑了她一眼,不不急,你急什么?” ,小声嘀咕: “奴婢哪里是替她着急,是” 谁看得懂? 但皇后明白一点:“皇上是小气,但也不至于连” 百枝还是不解。 ,语气有点烦: “不肯给她位份,自。” 百枝听出她语气不耐烦,缩了缩头,她。 娘娘许是不在乎皇上宠幸宫女,但是,这宫女点却是犯了娘娘的忌讳,本朝历来的规矩,能。 但先帝时候,这个规矩被打破,常常有后妃在养心殿留宿,点。 一样,养心殿一直没有人留宿过,云姒是第一个。 特例,的。 ,她不是后妃,只是个宫女,她侍寝也只能在养心殿,似乎情有可原。 原因。 ,猜到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 她还算心平气和,是个宫女,而是,事情已经发生,她能拿皇上怎么办? 顺其自然罢了。 总归正妻,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她的后位就固若磐石,而且,皇后心底清楚,皇。 皇上还未登基时,两人就是相敬如宾,如尊重,都是皇后自己争取来的。 皇上重视新贵,而且在先帝去世时,,也只靠她这个皇后争点脸面,这种处境下,。 皇后不在乎那一点宠爱,只要不威胁到她的位置,。 她现在有点烦躁,完全是什么。 一 果然,翌日请安,皇后出去时,,低声在议论着什么,皇后隐约听见了“养。 她装作没听见,只是在落座时,,有点头疼。 第 46 章 皇后刚坐稳, 就 ,但怎么不见今日有新的姐妹?” 谁都知道昨日被,心底再郁闷, 她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她们等了一日, 居然没等到后续, 。 毕。 哪怕只是官女子,皇 去, 让云姒早日进后宫有位份,也是她心中所想, 但只瞧了皇后一眼, 容昭仪就移开了视线。 容昭仪轻扯了下唇角,果然, 她就知皇后。 日也说了话, 她轻抿出一抹笑, 如沐春风般温和: 经侍寝,的确还是有个名分为好。” 许久,她自不会是个傻的,云姒留在御前的时间越久,日后威胁也只会越大。 且不说皇上宠爱,毕竟她在后宫多年,早看清这 只说云姒在御前待得越久,人脉只会越深, ?不过是想,增添些许印象。 而这些,只要时间一久, 对于云姒, 何美人 按理说,,但偏偏她曾献计杨宝林,让卢才人从嫔位贬位,而云姒曾是卢才人身边的得力人。 虽说云姒如今身份骤变,但在何美人存有情谊前,她不得不以防万一。 可惜,,皇后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她摇头: “皇上的心思,岂 话音甫落,殿内众人倏然噤声, 皇后见众人消声,才轻飘飘地给她位份时,诸位姐妹自然会见到她了。” 容昭仪耷拉下眼皮,懒。 但除去顾虑之人,也有不少人觉得这般也好,不想后宫再多一女子分宠,甚至纳闷何美人提 有 至少回到千秋殿后,何美人就得。 杨宝林是被禁闭没错,但她和何美人同居朝阳宫,想让人常不过。 请,不等何美人回来,就传到杨宝林耳中,杨宝林皱眉,陡然窜出一股怒意: “她在搞查卢才人一事,这么久没有消息,居然还向皇后提议让皇上给那贱婢位份?!” 何美人在想什么。 这逼疯,再加上中省殿的怠慢,杨宝林越发喜怒无常,分明都降到宝林位份,但仗着手中拿捏住何美人的把柄,对何,没有改变一分。 雅 她相识何美人许久,何美人曾给主子出谋划策,子,可见其也并非是个良善之人。 这种人,平日中温和低调,可一旦被逼急了, 遭反噬。 但是, 主子一向恃宠而骄,如今失宠,百般不如意之下,性情较从前越发恶劣,都是轻的。 这一月来,殿内的宫 ,寻了别的去处。 偏偏主子被禁足,状告无门,而了,对这种情况熟视无睹。 想至此,疼。 而何话,她只是垂眸不语,平静得仿若没有一点动容。 ,气得够呛: “她还当自己婕妤呢?!” 何美人敛眸,温柔擦了擦铜镜上沾染的脂粉,心 总归,了。 意,杨宝林得意惯了,许是忘记了一点,让一个人闭嘴的最好的办法, 尺。 话音甫落,,不再抱怨。 ******* 情,是秋媛给她送来的消息。 不适,谈垣初待她也不至于苛刻,云姒多了一日清闲,没去当值,,四周皆是,沁出了些许凉意。 这冰盆,早在养心殿内用起冰块时,她这厢房也跟着一道有了,甚至比后宫妃嫔还要早些。 ,提起这件事,语气没什么起伏: “有人想让你早点进后宫,有人却恨不得 众人想法各异,云姒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唯独令她惊讶的是,人。 云 侍奉卢才人的数月中,有半年被困于和宜殿,她多,但回想与何美人短暂的交集中,以及后宫宫人对何美人的评价,这位的人。 她和杨宝林同居一宫,和杨宝 换句话说,她是个聪明人,但即使她觉一件好事,也绝不会主动提及才对。 云姒思绪转了转,想,心底逐渐有了答案。 从在和宜殿侍奉开始,不论她心底如何想,表面忠仆,若杨宝林中毒一事也是何美人献计,日的做法了。 想起卢才人, 她说过,卢才人是一个好主子,这句话,而是她的身世。 如敌,那就只有杨宝林一人。 和她本身没什么关系,只因。 云姒很清楚,她无权无势,只凭一张脸,纵许怜惜,但,这点还不够,她得要借势。 想到这里,云姒一个位份了。 她。 翌日,云姒回到了殿前当值,她,谈垣初看见她,有点意外地挑眉: 知晓他这是事,云姒只当作没听出来,她言语真切:“奴婢一心侍奉皇上, 这话,谈垣初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不会往心里去,嘴? 他扭头问许顺福: 不然怎 这二人逞口舌,许顺福可不敢搭腔,见他将别人牵扯进来,云姒倏然脸一红,她” 带,云姒眨了眨杏眸,只想快点略过前面话题,她上前一步: 送的衣裳,胭脂色的云织锦缎裙,宽袖细腰,对襟披肩,将她和这殿内的宫人区分开来,谁见她这一面,也 她养了两日,锁骨处的,衣襟略低,不似宫女装裙的全身包裹,可见白皙修长的脖颈,云姒不敢顶着春色见人,在出门前,。 谈垣初瞥了她一眼,颔,给她腾出了位置。 女子低垂着杏眸,谈睑,呼吸轻微,不似那晚,她咬着唇,也忍不住溢出哭腔,谈垣初漫不经心地看她,眼底神色却渐深,许久,他 云姒很认真,压根没发现他的眼神,等替他系好腰带后,察觉到他伸手替她挽,她一怔,蓦然说了句: “奴婢今 ,松散间见一抹风情。 只女挽,不利落,耽误视线,容易影响她们做差事。 对,见女子仰脸望他,他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轻描淡写道: “很好看。” 他。 云姒眨了眨杏眸,她一开始没想让他夸她,但等他真的夸了,云姒意,她得寸进尺: ” 话音甫落,谈垣初轻啧了声,他耐人寻 云姒被他噎住。 说。 ,扭过头,不说话了,谈垣初也不哄她,淡声道: “跟着伺候。” 今日无早朝,路,云姒一身与众不同的打扮,引来许多打量和惊讶的视线,只是这些视线隐晦,粗浅地一眼。 其中心情,他是御前禁军,身担要职,乃禁军副统领,一贯在御前得脸。 选事情,胞妹进宫时,卢冬勋还不觉得有什么,他身为禁军,。 但谁知,胞妹进宫不到半年,,还不等府内惊喜,胞妹就被禁足,后禁足小产,又落水丧命,这,甚至都不到一年。 胞妹于宫中丧命,消息传回府中,母亲 人言,更不能埋怨皇家,所有怨气只能朝杨家发泄。 而这其中,令卢冬云姒,当时胞妹落水,他得知消息赶到现场,错过了最佳时间,却尽收眼底。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 他初见女子时,她恭敬地跟在胞妹身后,抬头打量,脸颊晕着浅浅的粉脂,添着风情,那时卢冬勋不敢看她。 现在, 只是相较于那时,他见到女子后,心底除了惊艳外,其。 觉得她候,他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胞妹才去不到数月,女子就调到御前伺候,只论眼前,瞧着倒要风光。 织锦缎裙,头顶玉簪步摇,较之风情,却愈多了些许矜贵,和当初的宫女判若两人。 卢冬勋绪,他许是看得久了,女子察觉不对,不解地转头看过来。 等看见他,女子似乎一怔, 她低垂下头,,瞧不出一点自然。 虚,或者是愧疚,她毕竟曾侍奉胞妹,如今胞妹尸骨未寒,她却爬上圣上的床榻, 卢冬勋抿平了唇线,他收回视线,不再看向女子,他,但如果皇上当真看重了她, 算起来,她也没做。 许是她也有苦衷,再说,结合她刚被调到御前,后,某种程度上,她也的确在替胞妹报仇。 总归,只要一求情一幕,卢冬勋就很难生出厌恶她的情绪。 只是卢冬勋没料到,没出两日,他居然会在宫有隐情的消息,而且这则消息直指云姒。 ,怎么可能? 当初胞妹禁足解除后,他和胞妹不是没见过,如果云姒真有不轨之心,他? 勋,云姒也得了消息。 秋媛将消息告诉她时,皱紧了眉,低声道:“奴婢道此事,卢才人一事过去那么久,忽然又起风声, 云姒垂着眼睑,袖子中她握紧了手帕,表,她只是轻声道: “我知道了。” 秋媛皱眉看” 云姒抬眼,和她直视, “谁人不知,” 秋媛骤然咽声,她是忠心,但听见云姒这句话后,许不是她想的那样。 细想一番,年,能有多忠心? 但不忠心,卢才人。 ,应该是有备而来,不论怎么样,这件事和杨宝林脱不了干系。” 云姒也知晓这个道理,毕竟扯。 就是不知,这? 云姒不由得想人下手的原因,究竟是谁故意引导卢才人知有这个幕后主使能够怀疑到她身上。 除去那个人,两人。 小融子不会背叛她,秋玲却是说不准,她秋玲,想要从秋玲口中得知消息,也不是一件易事。 秋媛离开后,,她脸色一变。 其实不论小融子还是秋玲,都没,只能是猜测罢了。 作证。 陆淞。 —— 第 47 章 卢才人去世后, 和宜殿的宫人被撤走一半,其,陆淞和秋玲原本也是。 但很快, 陆淞也被分配到其余宫殿, 宫中每年龄的宫人, 这时, 各宫各殿都需要添补宫人,在云姒去了养心殿后, 陆。 他去的是翊和宫,当殿。 经过和宜殿一事, 陆淞已经明白, 在,他早学会了低调行事, 到了翊和宫数月, 陆淞觉得这样也不错, 事情,在听见熟悉的名字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有点发怔。 如果不是那件事,他和。 陆淞垂首,他握紧了手,许久,, 苦笑一声。 所想,怕是只会觉得恶心。 悔恨再多也无用,事情已经发生,是他陆家对不住她, 而且,如今的他, 陆淞全然没有云姒有关,消息传到他耳中,陆淞的第一 但当他回到厢房时,却不法,真的不可能吗? 他在和宜殿侍奉,眼行渐远,而且…… 陆淞想起,曾在和宜殿时,他们经常被挥退,等再出现时,一人,云姒 陆淞不可知,但 ,有宫人进来: “陆淞, ******** 正值十五,云姒出了养心殿一趟,她要去领月钱,秋媛有事被许顺福叫走,往。 中省殿,,当看见姐姐时,立即交代了一声,快速走过来。 绕到游廊后, “姐姐, 云姒摇头,她抬眼看他,,陆淞去哪里了?” 小 “翊和宫。” 话音甫落,小融 在和宜殿时,小融子劲,但姐姐不说,小融子从不过问。 如今卢才人一事闹出,姐姐第一件事就是问陆淞,人。 他 ,她只是轻垂下眼睑,低声道: “小融子, 小融子变了脸色,不,直接吩咐我就是。” ,她没和小融子客气: 言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利用宫人传递消息,不论是谁,没此事。 小融子,我就让人去查了,姐姐放心,不到两日,必有结果。” 下? 人选,全部指向高位的几位主子娘娘,无他,能够知晓常德浅。 ,她声音淡下来: “我要见陆淞。” 小融子一顿,他有心想问姐姐见他作甚,但看样,又立即咽下了疑惑。 姐姐已经很烦了,他 他如今在中省殿,手中公要高,让人给陆淞传个话,安排陆淞和姐姐见个面不算什么难事。 殿时,还撞见了刘公公,但庭院中人多眼杂,,云姒恭敬地服身。 刘安顺见,心底叹了口气。 意。 云姒出了中省殿后,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当她处于如今的位置上,她就。 ,对后宫妃嫔不能有任何偏颇。 在回养心殿的路上,云姒遇见了一个人,人。 ” 邱宝林被铃铛扶着,她没等云姒蹲下,就免了云姒的请礼。” 云的位置,这条路是前往养心殿的路,邱宝林住重华宫,不论她是要娘请安,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云姒心底隐约有了猜测,但 ,她语气温和平淡: 语,我觉得都不可信,云姒姑娘觉得呢?” 云姒有点讶然,最,云姒心当然知肚明,但是她和这位邱宝林应该是没什么交情,番话又是何意? 云,很快,她垂眸道: “邱语,自然不可信。” 闻言, 好,我要去桂花林一趟,时间不早,云姒姑娘也早点回去。” 仿佛二人真的只是偶遇,邱宝林说罢,身离开,云姒看着她的背影,杏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等回到养心殿, 许顺福在殿前守着,和秋媛不知在说些什么,云姒轻眯了眯杏眸,没去殿内伺候,。 影,有点纳闷: 了,皇上还等着她呢。” 秋媛言简意赅,把宫中的流,许顺福脸色一僵,有点搞不懂了,论位份和恩宠,云姒姑娘都算不得拔尖,这? 纳闷归纳闷,但许顺听了一遍,心里有了底,至少向皇上回话时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果然,等到傍晚时分,,皇上问了: “她呢?” 许顺福心底有了草稿,低头似乎是心情不好,今日一直都没出来。” ,今日是十五,他得去坤宁宫,楹窗外的天色渐暗,谈垣初站起来,往外走的同时,淡淡地问: “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许。 许顺福讪笑一声,他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最近不知怎么了,宫中私才人溺水一事另有隐情,说关。” 谈垣初轻嗤: “最近?” 许日间冒出来的说法。” 驾了,忽然停了下来,他眉眼间情绪淡淡地问: “皇后没管?” 许顺福娘,只能含糊道:“时间太短,应该是没来得及。” 谈垣,他收回要踏上銮驾的脚,忽然转身朝西侧的厢房去,,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厢房被推开时,,埋首于双臂间。 ,门被推开。 她吓得一跳,,待看清来人,她立即转过头,抬手擦拭了一下脸,她匆匆站起来, 不清的哑,似乎是些许哽咽。 谈垣初走了进来,厢房内没有点灯,四周都有些暗淡,女子装作若无其事,,她察觉到什么, 像个小可怜。 许顺福点了灯,很快退了下去,。 云姒有点不自在,她越发垂了垂眸, “再低, 云姒浑身僵硬在原处,她有点忍不住情绪,攥着手帕 啧了声,这是被欺负了,只敢朝他撒气?谁惯得她。 谈垣初冲她招手,云姒咬唇,有点不愿,,谈垣初勾起了她的脸,抚摸了,问她: ” ” 谈垣初没说信不信她这话,他听完许顺福的话,也知女子的。 ,谈垣初冷眼旁观时,看得清清楚楚。 卢才人是被杨湖水,而女子也是被牵累,甚至期的,却带着一起落入湖中。 若非宫人打捞不及时,结果。 人惨死,都是女子第一个给卢才人求情,甚至因此,婉拒他给她位份的一事。 她只怕是会希望卢。 谈垣初想得没错,德义一事,云姒绝不会对卢才人下手。 ,她抬起一双杏眸,咬唇问: “皇么?” 其余事,谈垣初未必信她,但这件事上,过她,所以,谈垣初轻颔首,没有一点犹豫。 她轻瘪唇,似乎放松了些许,然后又传出这等消息,但谋害妃嫔,,其用心险恶,您得替奴婢做主。” 谈垣初挑了挑眉,他一手还搂在女子腰肢间,了眼: “凭什么?” 云姒瞪圆了杏眸,半晌,她有点茫然地,奴婢该去找谁帮奴婢?” 她唇色白了些许,浑身僵硬,两净,许久,她轻颤着眼睑问: ” 她声音很轻,几乎出口就被风吹散了,厢房内这般安静,谈垣初说什么,她,睁着一双杏眸愣了愣,然后低下头去,她没哭,却是异常的安静。 她什么都没说,谈垣初却察觉抗拒。 她几乎不再掩饰,她的顺从和温和, 地一顿,他心底有一点说不清的烦躁,和些许僵硬,很快,他垂下视线,淡淡道: ” 字,居然会引发这种结果。 他退了一步,但女子依旧什么都没说,她:“奴婢知道的。” ,然后看向楹窗外,外间日色暗了下来,溢着夜色的浓郁宁静,,她轻蹙了一下黛眉: “皇上,时辰不早了, 懂事又乖巧,偏偏她一举敬和疏离。 谈垣初冷下脸, 谈垣初想甩袖离开,,一旦他今日真的转身离开,日,二人都会生出隔阂。 谈垣初只觉有点堵得慌,他要是真的不管她,他现在 他语气沉了下来,带” 云姒不说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许久,她抬起头,杏,都欺负奴婢,她们欺负奴婢无依无靠,您 话音甫落,,佳人落泪,梨花带雨,本该也是一副美景,但谈垣初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思。 ,头埋在双膝中,低泣声不断。 就仿佛景,当时她只能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如今她也只能抱着自己落泪,那他这? 谈垣初一干二净。 他靠近哭得难过的女子,将人搂在怀中抱起,她僵直身子,不靠向他,也不,烦躁又一点点涌上来。 ,他按了按眉心,只能妥协: ,她怔怔地抬眸望他,似乎被他吓到,杏眸仍是湿漉漉的,却是蓦然呆住。 谈垣初垂眼看她,一点点擦净她脸上的泪痕,让,她咬唇一点点靠在他怀中,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但适氛却悄然无声地消失,她轻抽了一下鼻子。 谈垣初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这般好,头,淡声问她: ?” 有没有,她心底清楚,谈垣初没再继续说,而是,朕会派人去查,满意了?” ,和往日一样乖顺,但谈垣初却是心底清楚,根本不一样。 如今的乖顺,只是因 谈垣初轻扯唇,她此番行为,让谈码标价。 云 “查清以后呢?” 谈垣初抬眼,将怎么样?” 她轻颤着眼睑,声音,似乎透着柔弱不堪的可怜: “您不给奴婢位份,怎能婢?” 她没明说,但意。 ,她想要他将其贬位,这是惩戒,也是立威。 ,在一片安静中,她仰头亲在他下颌处: “皇上就当怜惜奴婢一次,哪怕只是一个品阶也好,您总不能” “您说让奴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奴次。” 她睁着一双杏眸,烛河,她往日总想隐藏起来展现出一点,垂敛的眉眼染上一股脆弱的乖净,她轻轻抽噎着请求他: ,好不好?” 谈,但他还是可有可无地点了头。 她终于破涕为笑, 谈垣初搂住她的腰肢,若无其事地觑了她一眼,那点烦躁情绪散去后,和悲伤 谈垣初垂下视线,,他眼神淡淡,眸色却渐深。 宫。 但她有一点没说错,除了他,她还能找谁帮她?示弱和心机也了。 第 48 章 夜色逐渐浓郁, 谈垣初离开后,云姒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秋媛也没走, 她端 云姒坐在铜镜前, 一点点擦净了脸, 秋下眼角, 厢房内安静,秋媛低声问: 毕竟只要查清真相, 皇上自然会替姑娘做主,根举, 这般行事, 稍有不慎,。 , 厌恶地皱起黛眉, 她冷声道: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样行事也容易引起谈垣初的不喜, 但只要云姒想起背德义,恨,冒进一次,换来皇上会将其贬位的承诺,云姒觉得很值当。 ,秋媛不再多说。 :“您小心点,奴婢在养心殿也待了许久,皇上不是什么轻易被糊弄的人。” , 脸色有点古怪。 她要怎么告诉秋媛,谈垣初? 那模作样的人,只是他觉得无伤大雅,懒得计较罢了。 外安静, 千秋殿,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连翘伺候何美人洗漱后,在地上铺好被褥,她扭意的主子,动作放慢了点,她有点不解,迟疑地问: “主子,您不是不想替杨宝林做事,怎么还让奴 连翘憋屈地瘪唇,她是知道何美人,正是因此,只要想到,她心底就一百个不乐意。 何美人头都没抬,罢了。” 中毒一事威胁她了,她总得做点什么,叫杨宝林知道,她不是毫无动作。 ” 何美人朝她看了一眼,知道她心底不乐意,话,只是朝外看了眼,语气不咸不淡道: “夏日炎炎,,真是天干物燥。” ,她陡然低下头,不再说话。 ****** 是夜,暗色逐渐浓郁, 云姒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声,她眉心轻蹙,有点艰难地睁开杏眸。 “砰砰砰——” 房门陡然被敲响,云姒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拿起一件外衫披在身上,声音透着点么了?” 外 “姑娘醒了?” 随即,门被推开,,见状,云姒那点瞌睡瞬间消失,她杏眸彻底清醒过来,她没多问,来,秋媛替她递上鞋袜,惊骇道: “姑娘快点, 什么?!” 错了,长乐殿走水? 处,被贬位前,她一贯得宠,长乐殿的位置在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夜中禁军巡逻,次,这种情况下,长乐殿怎么可能走水? 流言,这二者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云姒不知道,但,她和秋媛一路往长乐殿赶去,二人身影并不突兀,毕竟长乐殿发生这么大的事,宫中 云姒到的时候,长乐殿四周都围了一圈人,云姒快速扫了一眼,几乎整 被围初和皇后娘娘。 云姒下意识地朝谈垣初看去,和以往几次宫中闹剧不同,谈垣初,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冷意。 四断往返的声音。 火势熊熊,愕,但在觑见皇上时,立即抬起手捂住嘴,半点惊呼声都不敢发出。 云姒和秋媛落在人群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秧,但只波及了一点, 在她们赶到之前,何,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外面裹了一层披风,一身狼狈,脸颊上有点灰痕,,凌乱地披在身上,被吓得有点失神,正瘫在地上, 云绪。 宫中忽然传出流言说卢才人溺水一事另有隐情,云姒和宝林脱不了干系。 毕竟一旦流言被证实,最。 但偏偏,不来的,长乐殿就惨遭走水,到现在,杨宝林还没被救出来,生死不明。 云姒狐疑不定,走水一事是谁做的手脚,容昭仪脸上时常漫不经心的神情褪去,她攥紧了铜芸的手臂,才能保持冷静,她轻扯了一下唇角,躁。 去,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消息,后宫流言才传出来,不等她让铜芸加一把火,杨宝林就出事了? 没关系,容昭仪根本不信。 但就,哪怕她心底有怀疑,她又能怎么办? 她什么都不能说。 容昭仪几不可察地冷呵一声,要不是今日,她恐怕还不知道,一贯低调温和的 姒,结果到现在折了两个宫妃进去,云姒却还是安然无恙。 容昭仪心底骂死了这一群废物,但实际上,移开视线。 许久,火势终于被扑灭,宫人和禁军涌进去,很快,水泡、烫红、焦黑, 。 住,脸色刹那间煞白,捂嘴干呕了一声。 云姒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阵不适,她捂住嘴,忍住心底涌上来的反胃,不着痕 最终,云姒的视 按理说,她不应该怀疑何美人,毕竟,何,而且后宫人尽皆知她和杨宝林交好,她机。 但云,却是莫名地想起了她和卢才人。 她和卢才人名为主仆都心有不合,难道还妹情深? 相较而言,云姒更倾向于经威势而不得不投靠于她。 至于何? 云姒人灭口。 何伏低多年,难保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杨宝林手中,如此一来,何美人会,也很正常了。 ,这些都是她的猜测,没有任何依据。 云姒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她仗着处于人群后,不会被发现,的尸体看去,直时,四周骤然哗然一片。 在林。 昔日娇艳明盛,她身上的衣裙被烧毁,只残余一点布料,在被白布盖起时,众人轻衣,都不禁骇然,只消一想,就能意识到,内的。 不论怎么说,见到这一幕的人,头。 一共三具尸体,除去杨宝林,她能活命。 只有两个粗使奴才逃了出来,如今那两个奴才上,惊惧万分,溢出满头冷汗。 谈垣初安静地看了眼被白布盖上的尸体,见状,皇后娘娘叹息了一。” ,没说话。 奴才,稍有薄怒: “到底怎么” 两个宫人连忙磕头,哭着!奴才们也是被烟呛醒,发现不对劲后,立即喊人救” 不管皇后怎么问,来。 有人不解地火势是何处烧起的吧?” 知道,不敢有所隐瞒: 火时,回头看了一眼,火势就是从殿烧起来的!” 宫人有点心虚,毕竟火势烧起来时,他们只顾着自己逃命,。 “火从内殿烧起来,,杨宝林即使没能跑出来,难道呛醒的?” 嫔,是苏贵嫔。 她紧皱着眉头,清冷的脸上越添一抹冷凝,正狐疑地 云姒有点惊讶,不止云姒,看常的人居然是苏贵嫔,在场的妃嫔都觉得有点摸不清头脑。 和杨宝林闹了龃龉,两人彼此看不顺眼。 苏贵嫔注,却是没有理会,她和杨宝林的确是不对付,但杨宝林现在死了,人死如灯灭,曾 她这么积极,当然是想 ,而是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这么轻易就害死了数条人命,下手之人过于心狠手辣,这种毒蛇隐藏在后宫中,谁 而且,人人都知道她和杨宝林不对付,林? 锅,苏贵嫔就一心抵触厌恶,恨不得立即查出真凶。 两个宫人也愣了一下,然后很反应过来,他们拼命摇头,求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没有听见主子的呼救声啊!” ,一把鼻涕一把泪,但也正因此,让众人皱起了眉头。 杨宝林要是醒着,,两个奴才什么都没听见,只能说明当时的杨宝。 禁军也有人出声: “臣等进去时,看见的是杨宝林躺在床上未动,而两个奴。” 垣初,抿唇道: 人,实在胆大包天,还请皇上一定要查出真凶,不然一想到辣之人,嫔妾内心变觉得惶惶不安。” 人,妃嫔们面面相觑,眉眼都是慌乱惊疑,今日是杨宝林,谁知改日是谁? 出来,才让人心安。 当下许多妃嫔都服事,还后宫安宁。” 所有人都蹲跪了下来,落在最后面的,谈垣初一眼就瞧见了女子,她也被这场景吓到,,黛眉紧蹙着。 线看去,不由得惊愕,这两位什么时候到的? 想着,许顺: 许顺福立即回神,,他路过云姒和秋媛,还把二人拉走了。 但他一动,,不等云姒和许顺福离开,就听见有人道: “咦——” 这个声音过于突兀,看来,莫名的,云姒心底咯噔了一声,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她回头,对上容昭仪轻眯起的眼眸,云姒过。 下眉,似乎是刚想起来,她不紧不慢道: ” 这话一出,云姒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因,果然,容昭仪接着道: “最近宫中有传言说,隐情,好像是和云姒姑娘有关,这才没多久,杨宝林就出了事, 话音甫落,的。 皇后娘娘挑眉,没想到容昭仪忽然祸水东引,直接 她心底觉得有点好笑,且不说这条,即使是真的,但云姒又有什么能 眼。 云姒似乎被说得一懵,许久,她轻皱眉,抿紧了唇问:“昭仪娘宝林?” 她站在那里,轻扯了下唇,说罢, 四周挂着灯笼,将夜色照得灯火通明,也,和她四周的宫人格格不入,倒是衬一样。 ,容昭仪也觉得碍眼。 尤其是她动。 谈垣初仿若没察,他冲云姒招手: “过来。” 他情绪淡淡,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但仅仅这般,也让一些妃嫔有点泛酸,容昭淡了些许。 。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 四周倏然一静,众人视线衣袖的手。 谈垣初也蓦然一顿,他她,却先看见了她泛白的指骨,须臾,谈垣初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 他没有挥开她, 容昭仪手帕,铜芸死死低下头,不敢去看娘娘的脸色。 景,莫名缩了缩脑袋,他给秋媛使了个眼色,赶紧离开现场。 众人心底情绪翻涌,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们情景,却和现在的心情截然不同。 仪时,她们只觉得惊羡,但也早就习惯,惊羡之余也只觉得理所当然,但或许是女子身份不同,当看见皇上居然这般纵容云姒时,她们心底只觉得泛以。 她一个奴才, 讶,她扫了眼二人,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很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许久,皇的气氛,在场的妃嫔或多或少变了脸色,也只有她脸色平常, ,似乎颇有点无奈: “你啊,就算想早点查出凶手,也不能病急乱投医,云姒中,怎么可能会害杨宝林?”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前事揭过,归结成容而失言。 ,她按下心底情绪,轻扯了下唇,意味不明道: 中传言,有点疑惑罢了。” 初时就一直保持安静,这时候忽然出声附和容昭仪,道:“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发生,的确有点巧合,毕竟杨宝林一死,也就没人会再。” ,移开视线,她懒得再管。 她递了台阶,,她能有什么办法? 殿伺候时发生的事情,她心底的那个猜测一点点落实。 的凉意,她没和容昭仪她们争论,只是拉了拉谈垣初的衣袖,轻咬着唇道: “皇上,您再不替奴婢澄清流言一事,人的了。” 她仰着脸,灯光和月光都照在她脸上,柳叶眉,杏眸红唇,桃腮粉面,嫩,双颊晕了一层浅浅的月光,很淡,怜。 但她说出的话却是让众头。 须臾,众人什么,有人控制不住地冷凝下脸,众目睽睽之下勾引皇上,真是不要一点脸皮! 容昭仪也冷下眸子,她见过云姒数次,对云姒也有一点了解,要们,她根本不信! 云姒轻颤眼睑,她就是故意的,谁? 第 49 章 着点凉意, 但站在被烧毁的长乐殿前,风中只有燥热和焦味,众人各种程度上觉得不适。 对众人的反应, 谈 “在查。” 简单的两个字, 让许多人变了脸色, 哪怕皇上什么都没说, 但云姒的? 视线。 是兴,她的确应该不高兴, 不管流言是不是真的,但现在她和云姒的交锋, 皇上却是隐隐偏向云姒, 这一。 无人在意的地方,何 谣言是她让人传出去的, 一旦皇上铁了心要查, 会毫无疑问。 , 低垂的头,脸色是真的有些苍白。 变了脸色,只是叹息了一声: “皇上,间,坤宁宫就在附近,请皇上移步坤宁宫吧。” 不管杨宝林的死是什么原因,在这里的道理,若人分贵贱, 位。 谈垣初觑的尸体,众人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他也什么都没说,颔首应下皇后的话, 转身离开。 云姒跟在他身后。 她得到消息时,正睡得迷糊,匆匆穿,她穿得单薄,等一出朝阳宫, 淡,他说: “自找罪受。” 后宫事宜和她有内休息,谁能去养心殿拉她不成? 情,还没跟上来,四周只有御前的人。 云姒也放肆了点,敢抬头看谈垣初,她轻瘪唇:“奴婢也是被惊到,加上” 她瞥谈垣初一眼, 的么,都觉得是奴婢害了杨宝林,奴婢就算不想来,迟早也得被传唤过来。” 她伶牙俐齿, 眼,她心底很清楚,不论杨宝林是什么样的人,在谈垣初心底,卢才人的分量都是和杨宝林比不了的,没什么原因,只一个陪在他 ,有六年余,阿猫阿狗共处这么久,都能生出情谊,况且是活生生的人。 云姒安静了许久,,十指相交间,传递了些许暖意,谈垣初垂眸看向她,,声音很轻地说: “皇上, 谈垣初蓦然一顿,他 女子轻瘪唇,明显不信,但她什么都没再说,边。 一路进了坤宁宫,帘子一挡,,她也收回了手,又恢复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但经历今日诸事,她再会装模作样,也规矩的人。 谈垣初坐下,须臾,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宫人掀开提花帘,皇后娘娘和进来。 坤宁宫的奴才都很有眼力见,很娘娘落座,但殿内只有那么大的地方,云姒扫了一眼,最妃嫔落了座。 许顺福回来时,只有他一个人,仵殿。 云姒觉得想查清真相有点难,即使死无对证,仅存的两个奴才还一问三不知。 半个时辰后,,太医跪在地上,额头溢出冷汗: “回皇上和诸位娘娘,微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只发现长乐殿的熏香有问题。” 虽然大火烧毁了宫殿,但 常太医皱着神香的成分。” 话音甫落,殿内许多人都皱起眉头,云姒也不例外,她瞬间意识到什么,朝长乐 如果杨宝林安神香昏迷,那么,内殿的火是谁放的? 再有,长乐殿的的人点的,如果是内殿的两个奴才点的熏香,她们怎么会让自? ,还要找死么?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显然,,皇后彻底冷下脸: “混账,,把两个狗奴才拖下去打,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再停!” 白,不断磕头求饶。 去,谈垣初打断了皇后的话,他声音极冷: ” 慎刑司三字一出,殿头,云姒也不禁抿了抿唇。 但凡是宫人,的。 慎刑,死都是轻松解脱,不脱一层皮根本甭想出来。 到,不断磕头求饶,他们磕得一点不留情,不消多时,就磕得头破血流: “皇上!奴才冤枉啊!求” 的命令,也轻攥紧了手,只是她低垂着头,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在要被拖出去时,有一个人忽然扒住门槛不松手,他起来了!皇上!” ,见他没说话,皇后心底了然,她冲宫人颔首。 宫人松了手,那个内,不敢耽误,浑身发抖地指着另一个奴才: “是他!皇上,娘娘,一” 小泽子骤然脸色惨白,惊惧之下,连规 ,他看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连翻说出原因: “上个月宫中许亲人探视时,奴才亲耳听见的,小泽子他娘病重在床,正缺愁眉苦脸的,但这两日,小事情了。” 那个奴才恳切道收了别人的银子害了宝林主子,和奴才没有关系啊!求皇上和皇后明鉴!” 小泽子白了脸色,他张了张嘴,却是话。 云姒见状,有点了然,不论这件事是不是小泽子做的,小事。 云姒没再关注两个奴才,而是不 在看见何美人时,她视线停了停,这可疑,而是何美人身边的那个宫女,云姒记得叫作连翘, 连翘没露出什么异样,但在了杨宝林的时候,她一心只想藏起自己了。 : “事到如今, 小泽子浑身发抖,他害怕得直掉才……” 见他这幅表现, 何美人有点颓废地闭了闭眼,云姒余光一直在看她,见此,心底清楚,这件事。 只有一点, 这种一个不慎就会要命的事情,何美人怎? 但凡是秘密,,就会容易暴露。 这么简单的道理, 啪—— 皇后拍,直接拖下去打!” 见事情快要结束,句: “派人查一下,他是否有的娘,一切自然就有答案了。” 容昭仪觑了何美人一眼,心底冷笑,她,却不代表她不能推波助澜。 地毁了她的计划,容昭仪心底就恼火得不行。 小泽子脸色陡然灰败,他骇然道:“奴才说!奴奴才的错!求娘娘放过他们!” 眼,这一眼,众人都看见了,不禁觉得讶然。 何美人? 何美人一贯低调,时,除非是替杨婕妤说话,何美人在请安时,甚至可以不说一句话。 说句难听的,众人对何美人的印象就一条狗。 等杨婕妤被贬位,何美人就沉寂下来, 就这样的一个人,宝林? 小泽子眼底有愧疚,他的确愧疚,不论何帮了他,但的确是何美人给了他银子, 他是自 要被拖去慎刑司时,小泽子也没想过要把何美人说出来,但他没 小泽子冲,额头破处的血都混在地上了,他哭着说: “才银子……” 最艰难的话说出口话,后面的话也就不难了,他五一十地说机把熏香替换,奴才虽然不是内殿伺候的,但杨宝林被禁足,殿内人心浮躁,奴才经常被雅玲姐姐叫进去清扫内殿,更奴才身上。” “奴才午时寻到机会,就将熏香替换了,火” 众个奴才的差异,那个奴才衣服不整,显然是匆忙间套了出来,而小泽子身上有灰痕,狼狈得不行,但衣裳却是整洁,根本不像慌乱下穿的衣服。 小泽子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哭,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愿以死谢罪,请皇上人!” 事到如今, 何美人也没跳,越是如此,小泽子越是愧疚,他头快埋进地里,不敢看何美人一眼。 谈,她一身狼狈,被人从火中救出,只裹了件披风,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身上,她垂着眼睑,在被指控时, 其实,谈垣。 登基前,他母后备受先帝盛宠,连带着,他也是。 他未到及冠,母后和女子,父皇在位时的最后一次选秀,,和一位侧妃,侍妾不知数人。 ,很少过问。 那么多女子,也只有那么几位能让他记得,至于何美人,他甚至的,只隐约记得她和杨宝林交好。 除此外, 何美人位份似乎不低,但除却三品自封的,其余都是由皇后定夺,甚至杨宝林当初的婕妤之位也是如此。 淡淡,仿若看向陌生人一样。 何美人不觉得意外,她早就知道,。 谈垣初没说话,皇后看了两人一眼,问: “何美人, 何美人拢了拢披风的衣襟,不曾外泄一点风光后,她才跪了下来,她跪得很安。” 话音甫落, ,她似乎觉得头疼,伸手按了按眉心,皱着眉头道: “本宫记得你和杨宝林也曾交好,到底什么原因,让你对她 说到最后,摇头。 在这时,何:“娘娘说错了,嫔妾不觉得嫔妾糊涂。” 。 皇后被噎住,殿内敢说,都这种地步了,还不知道反省替自己请罪。 何美人,她轻扯了下唇,忽然将视线移到云姒身上。 云姒有点错愕, 何美人却是这妾和杨宝林交好,嫔妾刚进宫时和杨宝林都被分到朝阳宫,那时她贵为婕妤,嫔妾除了和她交好,难道 她轻扯唇, ,也不过是个奴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她哪里记得。” 皇后哑声,众人也闭嘴,杨宝林当初的性子,的。 许久,皇后伸手按眉,,你也不该杀害了她,而且,她都贬为宝林,,你何必呢?” 清泪,她终于忍不住情绪: “被贬为宝林?嫔妾也觉得嫔妾摆脱妾,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嫔妾的!” 她骤然看向云姒,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听流言,是嫔妾让人传出去的。” 云姒惊愕,她不理脱罪,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揽添罪名。 何美人扯唇:“半月前,杨宝林派人给嫔妾传话,信誓旦死当初的卢才人,她让,去找证据!” 云姒皱起黛眉,半被禁足,怎么会忽然生出这个念头? 云姒这时,杨宝林被谁利用了? 云。 法,朝何美人看去,何美人讽刺一笑,眼泪却是忍不住掉: “无凭无据,嫔妾有什!” “为了让她安心,嫔妾只能让人传出谣言,但谣言终归是谣言,嫔妾根本没有证据,” 她哭着说:“嫔妾只是想摆脱她!她欺人…” 她闭上眼,认罪后, “是嫔妾有罪,” 云姒下意识地朝谈垣初看去,何美人她的,情深意切,也说自己是不得已这么做。 但她始终没说,在杨宝林贬位后,凭什么能以宝 她有把 ,云姒不知道,但何美人再可怜,关她什么事? 传出流言时,何美人也从来没言,她会落得什么下场。 ,落针可闻。 皇,看似一切水落石出,但众人都清楚,这件事并未彻底明了,是谁让杨宝林觉得当所为? 但杨宝林身死,死无对证, 垣初,低声:“皇上……” 定罪,但皇后一点都不想沾手这种事情,难题自然要抛给能解决的人。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 她正在哭,哭退,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谈垣初眉眼间情绪淡淡,没有一点波动,何美,但她也绝对不清白。 上,不轻不重的响声,却是让众人噤若寒蝉,他的声音平淡: ,罪无可恕,夺其位,即日起打入冷宫。” 打入冷宫。 这般惩罚,不止何美人, 这是谈垣初登基后,第嫔。 当初卢才人小产,涉嫌一个位份罢了,杨宝林当初证水而亡,也只是被贬位,怎么到何美人身上,惩罚就这么严重? 众人惊疑,乎杨宝林? 云姒却隐约猜到原因,在谈垣初眼中,当初身死,但终归到底,那件事是个意外。 卢 只有何美人,是故意筹谋许多,一心要杀害杨宝林,且 短短半年,,要是人人都有样学样,察觉一点威胁,就开始谋人性命, 谈垣。 所以,只能杀鸡儆猴,,才会不敢再犯。 ,不敢置信: “皇上——!” 她看着皇上无动于衷的神情,情难自禁地掉下眼泪,她不懂啊!为什 明知她是有苦衷,惜。 数年,为什么独独她不行啊! 何美人抬初,她们只隔了短短的距离,但何美人心底清楚,她们从未靠近过。 她从进府起,就不 她也曾侍寝,也曾在宫廷偶遇过他,但认不出。 在谈垣初要离开时,何,她顶着谈垣初的视线,抑制不住哭声: “您不曾看见过嫔妾,当…” 论容貌,论聪慧,论才艺,她 但为什么,他就一点看不见她,既然他看不见她,,让她这数年来只能不断质疑自己,?! 听见何美人的质问,,众人也不禁屏住了呼吸,也有些人觉得戚戚然。 ,不曾被皇上看见过? 何美人,对她的质问,他轻讽地勾了下唇: “本朝律法,凡,及笄者都要参加选秀,除去已有婚约在身者,除去身染有疾者。” 再者,不想入宫,也可经过打点, ,绝非严苛。 但其中种种, 谈垣初没去解释不是他亲自选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反问她:“你又 凡想进宫选秀者,原因种种,贵。 何美人是哪一种,谈垣初懒得过问,问他? 刺疼,她骤然松开谈垣初的衣摆,脸色煞白,浑身瘫软在地。 她蓦然意识到,谈垣初骨子中就流淌着薄凉的血,生愧疚难安,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第 50 章 等这件事彻底结束, 天际都快要晓白,寝,但发生这么大的事, 宫, 而是回了御前。 坤宁宫中, 睡, 朝阳宫一夜间失去两位主子,加上火灾, 等完全修缮后,想要重新住进新人, 只怕要等许久。 云姒回到厢房时, 也觉得有点身心疲倦,展。 有点戏剧化。 其实等事后回想, 云姒倒是能理解何美人为什么为, 谈垣初在众目睽睽下表态说是在查此事, 久? 不若承认, 但她在,连带着她所谓的苦衷,也不曾被谈垣初放在心上。 否则身上试试,云姒可不信皇上会直接将这二人贬入冷宫。 云姒皱了皱眉。 今日一事也给她提了个醒,其实不论何美人好坏,她有一点没说错,她做这。 只可倪, 功亏一篑。 一夜未睡,按理说,,但实际上, 她有点心绪不宁,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许久,她睁开眼, ******** ,他难得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哪怕何美人不说出真相,他也将要查 了,倒是显得他有点无用。 小融子觉得些许郁闷,但很快,行动,他可不管何美人有没有苦衷,他,如今何美人被打入冷宫,一切事宜都由中省殿操办。 ,满腹苦恼: 被打入冷宫,这吃喝用度上该怎么算?” ,直接扔下,笔墨在纸上溅起一滴墨水,他看都未看一眼,不紧不妃嫔也叫主子?” 会: “公公说得是。” 所有后,那奴才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宣纸,没再管,也没再将何美人记在其中。 融公公说得没错,,谁会在乎? ,让后宫众人烦躁的一点是,自长乐殿一事,皇上许久不曾进后宫,眼见中秋在即,众人: “皇上许久不曾进后宫,腿脚。” 颇有点怨气在其中,就。 众人不禁,一时间,许多人都不虞地皱起眉头,期盼地看向皇后,想 皇后扫了她们一眼,她掌管后宫,敬,她心底当然清楚,这段时欲,虽然没有进后宫,但养心殿内也不曾叫过水。 ,难道她们还不清楚么? 再说,哪怕,自己没这个能耐,还指望别人替她们争宠不成? 皇后抿了口茶水,不,皇上忙于朝政,我等身为后宫妃嫔,是要替皇上排忧解难, 言下之意,皇上来了,你们就好好侍奉着,不来, 别来烦她。 皇后这般作态,就习惯,但难免有人觉得不满。 等请安散后,苏,白芍偷看了她一眼,心底有些不安。 果然,殿门一关,苏 ,难怪她不得圣宠!” 白芍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她猛然跪了下来,脸色骤白 ,被皇后娘娘听见,主子可有好果子吃? 一眼,烦闷: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慌什么,再说, 白芍苦笑, 那位可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掌管后宫,谁知这耳目? 长春宫,铜芸小跑进来,略迟疑地慢下脚步,看向,她试探性地问: “娘娘,花房送了一水缸的莲花来,?” 整个后宫谁不知晓容昭仪娘娘育,想要能送到宫殿中供给娘娘赏悦,花 花都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足可见容昭仪得宠。 若以往,容昭仪许是会挺高兴地出去,但如今她却是恹恹得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疑问: “娘娘,” 提起此事,容昭仪就皱了皱眉头,多了些躁。 见状,了,她心底叹了一口气,三翻四次设害云姒,都能被侥幸地躲了过去,怪不得娘娘会心浮气躁,但铜芸这时只能劝固执地要解决她呢?” ,但也许时间一长,皇上就自己厌腻她了。” ,被皇上看在眼中,不消多时,再落寞在众妃中。 的又有几人呢? 律。 品昭容,身份尊贵,何必跟她一般计较?” 闻言,容昭,你见过皇上何时在本宫和旁人中,偏向旁人过?” 除去皇后和德妃,如 皇后有位,德妃有子,容,但云姒的倚仗又是什么呢? 容昭仪抿唇,她就是有一种预感,,否则于她而言,后患无穷! 后宫的埋怨之声,云姒全然不知,的,她睡前发觉来了月事,一夜都未曾睡好,最近热得厉害,,等她看见云姒脸色,皱:“姑娘怎么了?” 云姒恹然, 秋媛忙将冷水换成热水,让她洗漱后,亲自替她挽发,建议:。” 云姒摇头,,她不想惹眼。 御书房,云姒端了茶水进去,将不后,一直伏案处来,云姒动作一顿,不解地问: “皇上, 谈,将云姒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垂眸也看了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当。 谈垣初眯了眯眼眸,指出她安静。” 云姒被说得一懵,她眼,觉得谈垣初真是会冤枉人,这段时间,这个马屁精不都噤若寒蝉么? ” 明明是长乐殿一事后,谈垣初情绪淡淡,让,云姒只是其中一员罢了。 稍顿,,云姒偏了偏头: 谈垣初脸一” 他一国之主,也许在得有点唏嘘惆怅,但会因一个失宠妃嫔难过这么久? 云情,但不妨碍她借题发挥,她轻瘪唇: “皇上骗谁呢,您不难过,最近还一直冷着脸,,生怕会惹得您不喜。” 御香,让人心旷神怡,听见女子仿若控诉的话时,谈垣初也只是掀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谁信她的话。 云姒锦缎裙,对襟织边,宽袖窄腰,裙摆恰好盖住脚踝,衬得她脸颊仿若欺霜赛雪的白,她染了点粉脂,模样比眼。 但一点,这 她显然很清楚这一点,砚台摆在那里,她上茶时,站得离砚台颇远,碰都不碰一下,生。 谈垣初这身衣裳上: “这身衣裳——” 云姒打断他,轻眨杏眸:“奴婢将您到尚衣局,让尚,好看么?” ,于是他轻颔首。 但很快,他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梢,她什么时候都能使唤尚衣 什么,要是知道的话,也只会抿唇笑,皇上的名号这么好使,请尚衣局的嬷嬷做件衣裳 女子杏眸一亮,顺梯子往上爬:” 裙处的花纹,再对上女子的视线,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自他因容昭仪喜莲,中,渐渐的,宫中一提起莲花就容易想起容昭仪,后宫妃嫔也有 偏偏女子花纹是莲花伴叶样式,尚衣局的人手艺一贯不错,莲花被绣得栩栩如生。 意,但即使她是故意的,他能怎么着? 后妃有意避开,却是容昭仪独有的,他还能让她把衣裙换下来不成? 谈垣初觉得,他要真这么做了, 左右没这规矩,,他何必自找麻烦? 知道。 待傍晚时分,圣驾回了养心殿,时,谈垣初叫住了云姒。 她都说了,他会喜欢。 四舍五入, 殿外夜色渐浓,,气氛足韵,却颇有点黯淡,谈垣初没注意到,在许顺福带着宫人退下去时,。 ,谈垣初挑眉,他冲她招手: “怎么了?” ,但也不是什么扭捏性子,二人不是第一次行这番事,她这般久久不动,倒显得有些不正常。 说实话,她根本没内,她昨日才来了月事,压根不能行此房事。 但她一不是后妃,二来做宫女时也不讲究此事,挨,来月事算什么? 所以,她来月事这事,谈垣初一点都不知情,现况,谁都没想到。 “皇、皇上……” ,许久,见她臊红了脸,扭捏不止的举动,终于意会到什么,他浑身一僵。 ,必须要上报敬事房,将绿头牌撤下来。 所以,况。 殿内气氛凝固了片刻,谈垣初,你挺能耐。” 欢,感情没一个字是真的,是么? 云姒被说得脸颊臊红,殿内烛色,她憋了半晌,憋出了一句: “ 谈垣初扯唇,就冷眼听她狡辩,云姒见他这般,脑子一抽,: 话音甫落, 说,许久,他轻呵:“哦?” 云姒后,她骤然脸颊臊红,绯色一点点顺沿而下,令人浮想联翩的红,她耳垂红得将要滴血,她慌忙辩解: ,毕竟,他是了解女子有多薄脸皮的。 但见她这般, 他都能伺候她,反之, 谈垣初久久不说话,,云姒受惊地睁大了杏眸,她话音轻颤: “您……您……” 她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烛暗,四目相视间,云姒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心底有点懊悔。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穿今日这身衣裳了,路,好日后刺激一番容昭仪。 ,反而是她先栽进去了。 殿内寂静,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显得响亮,云姒骤,殿内的气氛逐渐有点旖旎。 陡然,云 “云姒,过来。” 眸子,她轻颤了下眼睑,最终,她乖顺地朝谈垣初走去。 殿外,见姑娘久久不出来, 许顺福纳闷:“姑娘殿,你这是什么表情?” 秋媛艰难地扯了下唇角,她难道要和许公公事不成? 秋媛当然不会将这种事告诉旁人,她最终勉强抿出一抹笑,她门看一眼。 要知道,现下,秋媛既担心姑娘身子,又怕她会冲撞到皇上,一脑子胡思乱想,直到殿内传来叫水声, 她怎么不知,她忌? 水进去,殿内,只看得见谈垣初的身影,许顺福不敢深究,秋媛却是忍不住朝床榻看去,只可惜,床榻被床幔掩住, 床幔内,,她埋首在锦被中,吸着鼻子,杏眸含了点湿意。 的难受,分明什么都没做,却溢出汵汵细汗,有点浸湿亵衣,泄了些许春色。 她不懂,,也不曾这么不堪。 云姒咬唇,只觉得都怪谈垣初,若她,她何至于如此? ,殿内又恢复安静,云姒才敢探一点头,床幔被掀开,谈垣初亲自拿着帛巾,意味不明地冷呵,透着些许轻讽: “整个宫廷,论恃宠而骄, 云姒可不依这话,她一双杏眸恼瞪向他,床笫间终要平白诬陷人,奴婢算什么东西,宠都没有, 谈垣初扔掉帛巾,轻啧一声,知她位份一事。 但她也不想想,这个宫廷,谁敢像她这般放 谈垣初低头亲了亲她,举动细致温柔,说出的话,他声音低哑:“有时候真希望你是个哑巴。” 往日瞧着恭敬,偏。 云姒心底一言难尽,她被迫仰着头,瓮声瓮气:“ ,没忍住: “闭嘴。” 说她脸皮薄,某些时候, 例如此时,她难道不知道他说的么?她知道,却也一点不害臊地拿出来反驳他。 第 51 章 云姒这。 翌日, 卯时不到,床榻一侧刚有翻身起床的动静,她就不安地迷。 殿内烛灯点得很暗, 听见动静, 谈垣初意外地看过去, 见女子挣扎着起身, 。 谈垣初倏然想起她夜间和他说要回去,被他拦住, 结果她急得脏龙榻。” ,怕犯忌讳才是真。 但那时情景, 谈垣初再薄情, ,不然旁人如何想她? 即使如此, 她半 她一夜都睡得不踏实, 谈垣初这时也不想让她折腾, 左右烦,他上前按住女子肩膀,低声: “安心再睡会,。” 。 谈垣初置若罔闻,昨日贪欢时喜她好,事后却嫌她污秽?谈呕。 云姒一怔,但,后半夜又提心吊胆, 的确一夜未眠,如今听见这种话,,但她还存了点理智: “只是……” ?” 云姒咽声, 她要是说不困,谈垣事。 云姒重新卧进锦被中,初,但殿内安静催人眠,不等谈垣初梳洗好, 谈,无端透着些许虚弱,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去御书房前, “等她醒后, ,谈垣初走后许久,待午时左右,云姒才彻底醒过来,腹中一阵空鸣,她 ,露出秋媛: ?” 暗红,只觉不忍直视,她再如何也是姑娘家,难免觉得些许羞赧,她轻敛眸,窘迫低声:“起。” 秋媛面色如常,见状,常,秋媛替她拢衣裙后,和宫人一道替换了被褥,殿外传来路元扬声: ,常太医到了。” 云姒不知情, 上下令,替姑娘请太医瞧瞧,奴婢想着姑娘差不多要醒了,就让路元提前去请了。” 云姒人都傻了,她来个会将这种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秋媛常是情绪寡淡,宫前,见姑娘气色不好,才有了这道命令, 闻言,云姒没觉得感动, 她一夜未曾睡,气色能好才怪了,这都赖于事,偏偏他不放过她。 再埋怨,,她杏眸稍亮,即使尚有点窘迫,仍是瘪唇道: “请太医进来。” 甭管如何,,不论什么谋划,也要活得久才行。 诊脉,颇有点轻车熟路,待搭上脉搏后,须臾,常太医皱了下眉。 声: ,有话直言。” 常姑娘身体健朗,只是先前落水,加上常时疲倦,身体略有些亏损,平日中还是要仔细养着。” 的床榻,话音隐晦,但足够让云姒听得明白。 云姒抿唇,唇色略有点白,许久,她” 常太医开了药方,秋媛取药,等人都离开后,秋媛看向云姒,安抚: “姑娘别担心,太医既然没有明说,,后续好生养着即可。” 姑娘被皇上看中,不论是待在御前,还是日后进了后宫,难。 云姒点头, 毕竟,如果她情况真的很严重,常之。 而另一边,路元拿药,回途中却遇见了青玉苑的白芍,白,见他手中拎着药包,连忙惊愕问: “路元公公身体有不适?” 路元是御前的宫人,他来太医院拿药,一点问题都没有。 路元讪笑,是没问题,但问题是,他不 适,只能含糊其辞道: “不是皇上。”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白芍想到一种可能性, ,苏贵嫔最近郁结在心,加上吹了点冷风,身体有点不爽利,她取了药,苑。 ,见她回来,抬眼看去: “谁欺负你了?” 苏贵嫔皱紧眉头,她位份虽不至三品,但在宫中也不是很低,加上她颇有圣宠在身,青玉一直能挺直腰杆。 苏来,加上她最近有一段时间没见圣颜,难免会有点胡思乱想。 白芍取回来的药包已药了,她看了主子,心底有点犹豫该不该将路元主子。 她了解主子,不。 ,不止她了解苏贵嫔,苏贵嫔也同样了解她,当即冷下脸:“说。” ,她也是有点看不惯: “她自己家了。” 一个无名无分的奴才,凭什么能使唤得宫人时,还得客客气气的呢。 云姒不知这个变故,她现在刚收到小融子让到了翊和宫内殿伺候,,许是有点困难。 倒不是说不行, 云姒蓦然蹙起黛眉,? 云姒乍然听见这条消息时,下意识 要知道,德妃娘娘身为四妃之一,一宫之主,伺候,宫女、公公各八位,且这十六位宫人都跟了德妃娘娘许久,可不同,德妃可不缺人手用,小融子一个刚进翊和宫的奴才凭什 时,她几经考虑都不敢去想翊和宫,就因她心底知晓,头。 ,眸色冷然。 她不信这里面没一点猫腻,说是的眼?笑话,真当翊和宫那么多奴才这 她情况不同,殿,谁知她需要多久才能出头。 许是月事时情绪不对,。 陆淞!陆淞! 陆家失! 将近傍晚时,圣驾回到了养心殿,秋息: “听说午时后,皇后。” 宝华殿,是个,位于后宫和前朝中间,是个赏歌阅舞的地,勉强能议政事,毕竟君臣也得偶尔谈心,今日谈垣初,等朝臣离开后,皇后娘娘去见了谈垣初。 后,皇后就回了后宫。 秋媛在养心殿数年,和御,这些消息不是什么秘密,殿内宫人媛。 云姒有点好奇,皇么? 她进宫三年有余,对这位皇后娘娘着实看不懂一点,的人。 得皇上敬重,却不得皇上宠爱,和,外戚在先帝驾崩后逐渐落魄,也不见她有一点着急,最重要的是,她。 不论皇上宠爱谁, 甚至,皇上宠谁,她就看重谁,她心底公正的那杆秤似乎都 令人捉摸不透,也因此,谈垣初。 一刻钟后, ,对张公公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皇上终于翻牌子了。 消,青玉苑侍寝。 宫,一直都颇得圣宠,云姒对这个结果不意外,她对后宫妃嫔没什么意见,除了容昭仪外。 而且,她也猜到了皇后去找谈垣初的用意,毕竟了,宁宫,眼见要中秋了,皇后再怎么说也是后宫之主,难免要行劝导之责。 云姒仗着身体不舒服,压根没露面,。 和云姒不同,得了消息的青色,白芍忍不住笑道: “皇上许久不来后宫,一来就召了主子侍寝,” 苏贵嫔对镜梳妆,被说得脸颊有点飘红,她恼了嘴,时间不早,快替我梳妆。” 一炷香后,苏贵殿前迎驾,翘首以盼许久,却迟迟没等来圣驾。 许久,殿门口传 苏贵嫔皱眉, 第 52 章 下一刻, 忙跑进来,不敢看她,吞吞吐吐道: “主子, 皇上来青玉苑的途中偶遇安才人, 吉云楼。” 安才人, 也是去年选秀入宫的妃嫔, 只是和,她不怎么显眼, 但相较而言,她是新妃嫔。 。 话音甫落, 在小润子话落不久, 外间又响起一道脚步声,来人是御前的宫人, 主子, 皇上有令, 。” 话传达后,就离开了青玉苑。 寂,再不复一刻钟前的喜悦,人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殿内越安静,,她转身回了内殿,白芍赶紧跟进去, 内殿的大门被倏然关上,砰得一声巨响,缩脖子。 小润子和其余宫人面面相觑,都不事啊! 皇上要是一楼点灯, 主子再不虞,也不至于动这么大怒气。 想到吉云楼,,有点不喜。 宠! 他身为青玉苑的人, 苏贵嫔一进殿,就气得要摔杯盏,被脸色,白芍跪地抱住她: !” “您这一摔,一旦传出去,就是 手中杯盏被白芍强行夺了去,但苏贵嫔内心的郁气却是难消,她气得,你让我怎么冷静!” 宣她侍寝,又半途被人截走,还是安才人这的人,明日请安时,旁人会如何笑话她?! 一分? 白芍死死拦住她,不敢让她做傻事,闻言,不由得苦笑:“主子,那位是皇上,?” 理,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会惊觉那种难堪。 她狠狠闭眼,下。 白实在气不过,咱们大不了寻个机会让那安才人好看!” 忍气吞声是相对皇上,但是安才人,既然有胆量截主子的宠,! 祸水东引。 白芍也不知这个办法妥不妥当,但现在,主子消气。 ******** 云姒的好事,她惊愕挑眉,不由得轻吸了一口气。 谈垣初久不进后宫,后了,他又来这么一出,是生怕后宫闹不起来么? 后宫会有这么多争执,除却众人对高位的野望外,过错 熬过前两日,云姒不再像昨日那般恹然,太,她都有在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安慰, 云姒瞧了眼时间,谈垣初应该还在早朝,她不着拣玉簪,好奇地问: “然,不该会轻易放过她。” 苏贵嫔是谁?那位可是一进宫,尚在美人位份时就敢直接对上当 现在被安才人截宠,她能 了,坤宁宫的请安还没结束呢。” 即发生冲突,也应该是在请安结束后,宫中再没秘密,也得给时间让消息传过来。 但秋媛想错了,束? 坤宁宫中,今日,苏贵嫔到时,殿内坐了一片人,打量的视上,苏贵嫔心底知晓原因,不禁脸色越发冷了些。 年前选秀期间,苏贵嫔就以美貌闻名宫廷,如今佳人冷下脸也不 有人不觉酸嫉地撇了撇唇,只觉得真不公平,怎 但很快,她们这抹情绪就转化为幸灾乐祸,容貌不住皇上。 很晚,她穿着身粉墨色织锦裙,纤细的腰身,略施粉黛,她毫不掩饰昨日的恩宠,顾盼间眉眼皆是春色,殿 终于, 谁都没想到,,语气略有点冷冽道: ,昨日皇上宣了嫔妾侍寝,安才人却是故意在途中拦截皇上,,还有什么章法可言?” 皇后屁股还未沾到位置,不等她说话,被状告 见状,皇后终于能安稳地坐下来,隐。 安才人瘪唇,双颊晕着淡淡的粉黛,越情,她格外委屈道:“娘娘!嫔妾冤枉呀,嫔妾只是偶遇皇上罢了,哪会像” 她细眉一簇,哀哀怨怨的, 诸位妃嫔眼睛一亮,她们今日这么早得赶过来,不就是想看个戏么,查,总归这,她们乐得隔岸观火。 呛,她冷声讽刺: “偶遇?你拦截皇上,将皇实,不是我冤枉你。” 安才人睁大了眼眸,替自己辩解理,皇上想去嫔妾宫中,难道嫔妾还能拒绝皇上不成?” 话落,,而是对着皇后道: “娘娘,您说过嫔,哪有嫔妾抗旨不尊的道理。” 皇后轻挑眉,安才人 ,皇上想做什么,她当然不能抗旨。 只是,谁看不? 安才人这般看似委样,一时间让众人觉得口中的茶水都有点发涩,其中脸色最难堪的自然是苏贵嫔。 她气得唇瓣有点发抖,她没想缠。 最终,苏贵嫔觉得如何?” 额,她不可能去说谈垣初有错,自然是要委屈一下苏贵嫔: “,皇上要如何,她没办法拒绝。” 苏贵嫔骤变脸色,但接下来,皇晚也的确受了委屈,皇上前些时日刚送来的云织锦缎,正适合苏贵嫔,待请安后,本宫 苏贵嫔恼怒, 但这是皇后赏赐,她没办法拒绝,而且,皇后都给她一个台阶下来,难? ,坐了下来。 安才人不意外地勾唇,皇后娘娘一贯跟着皇上走,怎么可能会罚她?她也贵嫔对峙。 安,到底年轻,藏不住情绪,皇后一眼就瞧出安才人在想什么,她。 都无感,但相较于苏贵嫔和安才人,她当然是更不喜安才人的。 持公道,不论怎么说,态度上都是敬重她的,反观安才人,却仿佛是觉得彻底了解了她, 皇后了一口气,茶水中的茶叶轻轻飘浮,见到这一幕,皇后不着痕迹地勾唇,她素来不 请安结束,苏贵嫔却是。 苏贵嫔纳闷地看向皇后,不解么,她心底对皇后有点不满,哪怕坐在坤宁宫中, 满,让百枝上了些茶点,才温和道: “本宫记得再,也不知本宫有没有记错?” 坤宁宫中很安静,,苏贵嫔听到这话,颇有点错愕抬头。 ,但进宫后,也只有白芍还记得,没办法,她的生辰在中秋和万寿节之间,哪有人她? 起,她抿紧唇,不知不觉,脸上的冷意散了些去,她抿唇问: “娘 皇后,生辰又在那个时候,本宫便想着在你生辰时,在,你觉得如何?” 苏贵嫔噤声。 她不解地看向皇后,皇 不知缘由,但不可否认,苏,宫中只有三品位份以上的主子娘桌,算是凑个家宴,得脸的会将皇上请来。 苏贵会来,但至少皇后肯替她摆宴,已经是给足了她脸面。 许久,苏娘娘恩典。” 请里去,苏贵嫔一心都是生辰会摆宴,眉眼不禁透了点喜意,。 等苏贵嫔走后,百枝一脸 ” 因为苏贵委屈的又不是娘娘。 再说,这? 皇后了下来:“你觉得苏贵嫔是个什么样的人?” 百枝皱了皱眉,深思娘娘的话,但怎么也想不透, “ ,差不多么? 她觉得差得多了。 宫人送进来熏香,,让皇后挑选了一个后,放进香炉中点燃,须臾,烟,在青玉砖的衬配下,仿若仙境一般。 皇后将,才不紧不慢道: “?” 百枝纳闷, 稍顿,百枝小声道 她是指云姒,当时长乐殿走水,苏贵嫔可不姒嘛。 有怨,至于你说的云姒,只一两句挑拨,也算是冲突?” 百枝瘪唇。 行吧,在后宫妃嫔中,口 ,苏家一门武将,只她一个女儿,最终还进了宫廷,养在那般环境下,,但勉强不算坏。” ,可真够勉强的。 但,百枝也不会说什么诋毁的话,她只是不解: “这和娘 皇后从铜镜 百枝和她对上视线时,骤然噤声,要,重要的是,苏贵嫔有用就行了。 性子刚烈却勉强不坏,百。 换言之,,做出冲动之事,说得难听点,愚笨罢了。 百枝想起什么,忽然 ****** 殿时,云姒有点惊讶,却又有点不是很惊讶。 毕竟,,和稀泥的好手。 也叫人琢磨不透。 总归,如果是上,她才不会向皇后这般行事,只顺着皇上心意,毫无公正可言,时而久之,威信? 云姒只想了想,就将这事扔在了一边,反,她费什么心。 秋日,就是中秋了,姑娘准备怎么过?” 声: 选的份?” 人,自然是皇上准备怎么过,她们就只能跟着了。 解决常德义后,,性格也越来越好了点,和云姒逐渐熟悉,她也顺着心意耸肩: “是啊,只是可惜,听说御膳房送来了许多螃蟹,这。” 云姒有点狐疑,? 秋媛对上她的视线,有片刻的无奈,姑娘难道没 她不懂姑娘和皇上之间的事,但她总觉得当奴的,而且当奴才哪如当主子自在? 说,而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都没有这个口福。” 云姒不解地朝她看去,秋媛低声蟹会有过敏现象。” 云姒意外挑眉, “是否严重?” 这个秋媛就不知道了,她摇了摇头:“奴三年,这消息还是听宫中人提起时才知道的,具体情况, 会知道这个消息,还是上螃蟹这道菜,宫中私下谈起过原因一次。 倒不是皇上要求的,而是主办,明知容昭仪对螃蟹过敏,怎么可能还会特意摆上? 这是在招仇恨。 德妃每年,自然不会疏忽这一点。 今年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云姒讶” “这倒不是,但皇后娘娘相识的,这么长的时间,会知晓一点隐秘也很正常。” 但这种事情,容。 闪,但她没在这件事上继续问,自然地转移话题:“去年中秋宴没能去成,也不烟花。” 秋媛对这件事有点印象,当时还是姑娘和卢才人回了和宜殿呢。 意识到什么,秋媛有点惊讶,度陈仓了么? 么,否则只能艰难扯唇,夸她真会用词。 中秋这日,宫中设在太和殿,满朝文武,云姒没作妖,穿了规规矩矩的松青色襦裙。 ,有点意外地挑眉。 据他所知,后宫打扮,恨不得浑身添彩,她倒好,的衣裙都褪了下去。 云姒低眉顺眼地站着,就。 ,遂顿,又看了她一眼,颇有点不适应,谈垣初轻啧了声,一身衣裳罢了,怎么让? ,一脸不解地问他: “皇上, 谈垣初拎着她衣摆,让她转了一圈,怎么穿成这样?” 云圈,衣襟咯到她脖子有点不舒服,她抬手摸着脖子,轻恼了谈垣初一眼, ,今日是中秋。” 眸,眸色淡淡,似乎在问,所以呢? 四周宫人散开了些许,打闹,云姒还算有点分寸,她被谈垣初一噎: “皇上不让奴婢?” 谈垣初勾了下唇,这就去。” 云姒杏眸灼亮,她稍昂首,又很快松下,她轻声:“宫宴上有皇亲国戚,还有文武百官,奴婢穿类,奴婢分明是替皇上着想,皇上怎么还不领情?” 谈垣 但谈垣初没说出来,只,细腻顺着指腹滑过,被青丝遮挡住的脖颈上还残余了一抹春痕,谈垣初的,他眼眸稍暗,意义不明道: “的确, 云姒狐疑地看向他,一时几分假,索性全当他是夸她了。 今日中秋,,云姒替他拢腰带,一边问: “ 谈垣初轻啧了声,一听声就知其意,但女子紧接着问:“这不同么?” ,满是好奇地看向他。 谈垣初不着痕迹顿了一下,身很差,否则也不会投宫当奴,岂止螃蟹,她有太多的东西未曾尝过。 : “去御膳房,送来。” 云姒错愕,忍住那点傻眼,,但她在宫中三年,却是见过啊! 她,口头上搏怜惜就够了,她一点都不想费事,也不想在众人面前露怯。 而谈垣初已经回首看向她,语气了。” ,冲他弯眸笑。 皇上亲自吩咐,那怕御膳宴的膳食,也得先腾出手来把螃蟹清蒸了送过来。 小半个时辰,螃蟹摆到了她跟前,,云姒认得也见过,却是不会用。 她略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谈垣初后, 秋媛见状,刚要上前,就具,她惊愕愣住,许顺福忙忙拉她一把,瞪了她一眼,平日中挺机灵的, ,云姒也有点呆住。 唯一仿就是谈垣初,他垂着眼睑,暖阳照在他略有些冷硬的眉眼,云姒轻颤了下眼睑,他神情算不上认真,手中动作却是细致,看得出剔肉,须臾,将整只螃蟹的肉剔出来,肉和蟹黄分明,推。 谈垣 ,小声道: “皇上这般熟练,也不知的第几人。” 说不清真假,有点酸言酸语的,把谈垣初逗乐了, 能伺候过几个人?” 蓦然,,她忙低头吃着蟹肉,根本没敢回答这个问题,谈垣初一说伺候二字,她就觉得他意有所指, ,某人的脸,某人的鼻,和某人修长的脖颈,白皙透着些许羞人的粉。 某些人看似脸皮薄,却。 第 53 章 今年后娘娘交给了德妃操办。 所以, 御膳房一事很快传到翊和宫中,着宫宴的诸处环节,消息传来时, 她: 用膳时, 还曾言过螃蟹食之麻烦。” 归秋知道娘心, 闻言, 不满地皱了皱眉。 螃蟹要新鲜地运进宫,是规定好的, 云姒这横插一脚,根本就是给人添麻烦。 皇上当然不会是因自己口腹之需才去要求御膳房, 而养心殿还能让皇上下这 归秋头也重, 什么时候吃不到那一口螃蟹,偏要这个时候显出来, 实属小家子气, 果成凤凰, 哪怕有一时气运。” ,低垂下头,掩住眼中的情绪。 : “你啊,什么时候 归秋轻哼了声,才不觉得自己刻薄,她。” 德妃轻颔首,等归秋走后, “陆淞的情景, 晚上去太和殿时你便随行吧。” 陆淞的确没见过,他去年进宫时晚,后来卢才人被禁足,和宜殿, ,心底只剩下苦笑。 云上,待她看见他时,会如何想他? 而且,陆淞不觉得德妃是好意,察,陆淞垂下头,恭敬道: “奴才遵命。” 中秋宫宴,谈垣初去太和殿前,要娘。 云姒一路伴驾,在太和殿前,她,卢冬勋也看见了她,,云姒稍偏开了头。 卢握腰际的佩刀。 女一样,一身简单的松青色襦裙,按理说,她该是要泯然众人才对,但事实上,谁都没办法忽视她,她恭敬地垂着头,只,却是仿佛暗藏了许多风情,翩。 云后,等谈垣初坐下后,她也站在了殿内最高的位置,云姒快速地扫了一眼,每个桌上都摆着酒水和佳肴,也都有着螃蟹,唯独 云 有人敲了下案桌,云姒陡然回神,,谈垣初推了一下螃蟹,轻描淡写地问她: “还吃么?” 云姒浑身一僵,在谈垣初这句话落下时,她看来,云姒没转头,也没看回去,,顿了下,忙忙摇头。 云姒有点搞不懂,谈问出她这句话, 云姒顶着四周隐晦打量过来的视线,心底有点一害她。 容昭仪抿了口酒水,,唇齿就尝到了点涩味,她懒散地垂下眼睑,仿若对今。 德妃娘娘看向她,,温和笑道: “本宫饼,特意让御膳房多备了些,等会妹妹可要多吃一点。”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说话的人还是德妃,容昭仪掀起眼眸,自然地勾了,” 二人对话引起谈垣初关注,他抬眼看过去,见到 “看来今年享用。” 容昭仪一眸嗔过来,整个人都透着些许风情,她轻哼似乎是恼 ,点头: “是心疼。” 容昭仪哀怨地轻哼了声,“荔枝容易积火,再喜欢也不能贪嘴。” 简单的一句话,让人分不 但容遮掩不住,她嗔笑道: “皇上总是这样,招惹臣妾后,,叫臣妾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 ,安静地垂下眼睑。 她在走神,压又说了什么,直到有一抹凉意碰到她的手背,云姒一怔, 枝时,她陡然睁圆了杏眸,她再不着痕迹地抬眼,谈垣初正漫不经心地和容昭仪说着话,谁能想到。 是的,,很隐晦。 许幕会心底不舒服? 云姒古怪地看了谈垣初,就他这不着调的行为,怎么好意思说是她将样? ,伸手接下了荔枝。 许顺福尽收眼底,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稍站直了一点,挡住云姒姑娘的身影,没让 荔枝清甜,许多 她眨了眨杏眸,荔枝事先冰镇过,凉凉得格外可口,怪不 云姒想, 但她和容昭仪不同,容昭仪能,她只能吃一个,还要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 差距一直都存在。 云姒也不曾忽视过,她不易察觉地轻扯了下唇,她想做的平? ,什么都没发生,宴会后还有烟花可赏,在宴会上,云姒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的,等一同离开去赏烟花时,她才蓦然注意。 云姒不着痕迹地抿紧唇,她眸。 有人注意到她的神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才时,他才漫不经心地轻挑了下眉: “好看么?” ,闻言,她有点茫然地看向谈垣初,不解他这句话从何而来。 谈垣?” ,分不出任何情绪,让人觉得不明所以,云姒却是听出了什么,她眨了眨杏眸,扯唇: “奴婢喜欢什么样的,皇。” 她要是乐意, ,烟花恰好被点着,一抹青色琉烟直冲云霄,刹那间,万千璀璨落入夜空,千种姿态,万般颜色,也同样落入她一双杏眸中,绰绰风姿,四目相视间,叫,也不得不相信她。 谈垣初眸色稍暗,有点分不清她眉故意,遂顿,他想起今日是中秋,同样是十五,线。 谈垣初很难伺候,云乱想,不得不将陆淞抛在脑后。 宴后,夜。 圣驾一路去了坤宁宫,云姒当然要同行,在这之前,云 “ 云姒扭过头,一点 谈垣初见状,被逗乐了,隐计较,你只吃了一颗,难道也需要黄梨降火?” 云姒瘪唇反问: “不行嘛?” 不等谈垣初说话,她就又道:“,奴婢就是觉得吃味。” 不信,但不妨碍谈垣初挑眉,问她: ” 云姒被一噎,也知自己这话半点不矜持,不 ,漫不经心道: “没听见么,咱们的云 ,赶紧应声。 被谈垣初这么一搅和,云姒了,被他说得脸皮涨红,她恼了谈垣初一眼,又道:“奴婢才不是替自己要的,枝,皇上要赏,哪能厚此薄彼, 许顺福听得咂舌,云娘这么不对付了? 再说了,他们皇彼的。 谈垣初意味不明地挑眉,他不在意地轻颔首 等许顺后,中秋的月明,谈垣初没坐銮驾,一行人步行前往坤宁宫,云姒。 谈垣初没理她。 ,不是挺硬气么? 有人扯了扯他衣袖,谈垣初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那人按 她声音很轻, 谈垣初却很冷淡,不仅语气冷淡,情绪 浅淡的月色照亮夜间的路,宫,女子低落地垂下头: “时三翻四次为难奴婢。” 她倒是委屈上了。 果然,接下来她松了手, 敢明着指责他的人,这宫中有几个?再说,这宫廷 ,轻呵: “ 云姒瘪唇,瓮点奴婢,又怎么了?” 坤宁宫就在眼前,谈垣初没再和她多说,只是在踏进坤宁宫时,他觑了女子一眼,仪说话时,,淡淡道: ,少贪嘴。” 后宫妃嫔众多,,他也没想端平过,云姒说他偏心,真是一点都没错。 云姒讶然,等去了耳房,许顺福给她端来一份黄梨时,云姒才意识到什么。 云 许顺福看向那一份黄梨,也不禁道 他跟着皇上这么久,不的那一位,却的的确确算得上特殊。 云姒没说话,她只内众人。 ******* 长春宫,,很快离开。 仪,忍不住笑着道: “黄梨清热去火,了一点荔枝,皇上就特意让人送来黄梨,果真疼爱娘娘。” ,夜色已深,见小公主睡得安稳,她才回了内殿,听闻铜芸的话,容: “哪里是疼爱本宫,。” ,这个时候送黄梨来,明明是给娘娘的。” 容昭仪嗔了她一眼,没再和她争执, 不仅长春宫,其余宫中妃高兴。 翌日请安时,,左一句右一句,总能听见黄梨二字,等容昭仪进来时,自然也是听见了。 没人发现,她唇些许,许久,她轻怠地耷拉下眼睑。 等回了长春宫, 想起请安时宫廷中的议论时,容昭仪只觉得难堪,亏她她,结果却赐! 偏她不知道, 地上,是她说了那些话才误导娘娘,铜芸不敢想,如果娘娘做恩典说了出来,结果发现大家都有后,场面该是多么尴尬,。 许久,冷静,她看向铜芸: ,起来。” 铜芸一差点误了娘娘。” 话,生怕触了娘娘霉头,容昭仪冷笑扯唇: “皇,本宫不信是皇上自己的主意,让人去查,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御前人都知道真相,铜芸派人打听了一番,很快打听到结果,只不过御前,含糊说了一点。 但哪怕含糊其辞,真相。 ,铜芸一脸气恼: “都是时皇上只给了长春宫赏赐,是云姒建议皇上赏赐全宫的!” 殿内一片死寂,果,她面无表情,眸底一片冷寒: “云、姒!” 是祸害! 云姒可不知,就算知道了,云姒也不会在意,的关系根本不可能缓和。 ,她也不会答应。 她当时会赐,本身就是给容昭仪找不痛快。 ,中秋过后没几日,皇后忽然说了一件事,道苏贵嫔将要生辰,今年会在摘月楼摆宴替苏贵嫔庆生。 众人讶然,不懂皇后娘 摘月楼有三层,,所以有了摘月一名,楼中设有一座戏台,若是庆生合适不过。 只一点,往年宫中只有资格摆宴庆生,苏贵嫔凭什么? ,但皇后下了命令,谁都不敢提出异议。 云姒也不理解,系,她也没怎么关注。 ,青玉苑派人来了御书房,彼时,云姒恰好在殿外,她只能迎了上去: 可是有什么事?” 白芍见到她,皱了皱眉,但没办法,谁让云姒明面,她问: 怎么是她在? ,她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也淡了下来。 她一副你要说不说的神情,白芍哑声,:“主子让想奴婢问一下皇上明日是否有时间,一声。” 她没好态度,,不冷不淡地点头: “。” 她转身进了御书房,,觉得有点不舒坦。 凭房,她家主子贵为四品贵嫔,想要见皇上一面,还得请她通传? 白芍第一次意识到,云姒在。 云姒倒是没有公报私仇,她端了茶水进来,但是事,云姒漫不经心地想,没办法, 这一等, 。 朝臣离开,云姒才上前,低声道:“皇上,,说是有事要寻皇上。” 谈,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等云姒再去通知白芍时,一点神。 ,领着她进去,一进来,白芍恭敬行礼,说明了来意: “皇上,明日是主子生辰,皇后娘娘会在摘月楼替主子设宴庆生,主子想知道前往?” 设宴替人庆生,谈垣初才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他看了白芍一眼,一 他玉苑,而且,他去青玉苑,注意的人也不会是白芍,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云姒。 云姒看出什么,心底颇有点一言难尽,情。 人人都说苏贵嫔是新妃中最得宠的妃嫔,谁能想到谈垣初连苏清。 不得已,云提醒他。 嫔宫中的奴才,谈垣初也只是神情淡淡,没给准信: ,朕自会去。” 云,谁知道他到时有没有空? 但白芍却来,一脸喜色,离开前,她又忍不住看了眼云姒。 看在眼底,挑了挑眉: “怎么回事?” 云姒轻声:“拖延时间,故意折腾她。” 谈垣初摇了摇头,和云,毕竟他刚才和朝臣议事,云姒陡然插话才是不对。 ,云姒也好奇: 她很清楚,苏贵嫔来请皇上去赴宴,其实就是想替自己做脸,毕。 再说,一旦皇上去了,自然就代寝。 毕竟苏贵嫔生辰,皇上若是还要再离开,就是 ” 云姒被噎住,她 只是,她: “那次您宣青玉苑侍寝,最后却去了吉云楼,这次苏贵嫔生辰摆宴,您若是不去,怕测。” 但不等翌日,坤宁宫就派了人来,显然皇后很了解谈垣初,哪怕青趟,但皇后还是又派了人来。 对于坤宁宫的人,谈垣初: “朕知道了。” ,谈垣初自不会拒绝,毕竟皇后替他管理后宫,许多时候,他都乐意给皇后脸面。 皇他人,容昭仪掀了掀眼皮,遂顿,她轻呵了一声: ” 嫔,但没听懂这话中意思,她不解地看向娘娘。 。 消息传到翊和宫中,贵嫔,也值得皇后给她这些脸面?” 德: “透。” 德妃想起苏贵嫔那个人,一点都没,她忽然叹了口气,道:“听说太后娘娘最近身体不爽利,唉,,是否严重。” ,就是一号。 太后身体不适,看来,又是了。 ,她不着痕迹地撇嘴: 体不适都是这么巧。” 身份,她只敢小声嘟囔。 即使如此,德妃也是皱起眉, “慎言。” 归秋倏地噤声。 第 54 章 生宴后, 云姒悄无声息地敛下眼睑。 八月三十,宫中苏贵嫔生辰,将要傍晚时, 摘月楼一片灯火通明, 一声, 圣驾终于从御书房离开。 , 远远瞧见摘月楼很热闹,水榭歌台, 轻纱帷幔环绕,不等云姒, 就听见一声通传。 摘月楼骤然安静了一瞬, 今日是苏贵嫔生辰,难得苏贵嫔做了主位, 她往遮掩不住的笑意。 进去时, 她迎了过来, 盈盈一弯腰: “恭迎皇上。” 谈垣初伸手扶起了她,云姒只觑了一眼,隐形人。 来了,除了一位静妃娘娘,云姒特意看了眼那位安才人,安才的宫裙,发髻上戴了一支步摇,略施粉黛, 朱唇粉嫩,今日是苏贵嫔的生辰,。 云姒眨了眨杏眸,这后, 尝到甜头了? 苏贵位份,她是怎么敢和苏贵嫔对上的? 云姒,但她知道,今日谈垣初不注意安才人还好,一旦注意到安才人,苏贵嫔和安才人之间必然是要结仇, 庆生宴中途,位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云姒顺着声源看去,只见安才人一脸慌 苏贵嫔本就不喜安才人,又见,当即冷下脸,但不等她说话,安才人就率先哭出了声,殿内陡然静下来,戏台上 憋在了胸口: “你哭什么?” ,无措地哭啼不休,但众人发觉到不对劲,短短一段时间,安才人疹,堆积在身上,让人不由得一阵恶寒和惊惧,众人惊呼: ,有点不适地皱起眉。 谈 倒是安来,意识到什么,忙忙护住主子,等太医来了后,很快查出什么: “才过敏?” 过敏。” 等桂春话音甫落,殿内倏然有些人变了脸色,容昭仪。 安才人拿手帕挡住脸,但即使如此,众况,不由得皱眉惊愕,这才多长时间, 安才人哭着跪地: ” 苏贵嫔被这句话惊醒,她谨慎道:“你不慎过敏,又非旁人害你,有 ,哭着道: 妾向来不会碰虾蟹一类东西,若非是苏贵嫔让人将蟹肉混在汤中,嫔妾怎么会误食喜嫔妾,但您也不能这般害嫔妾啊!” 。 苏贵嫔下意识反过敏?” 敢让人看,闻言,她哭着道: ,每个人桌上都有螃蟹一物,只有嫔妾未曾碰过,如果苏贵嫔有心观察,自然能察觉到这一点!” 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她咬牙:“我观察你做什么?!” 安才人认: 嫔妾。” 苏贵嫔被堵得哑口无声,她的确是不喜安才人,! 她转身看向谈垣初,谈垣初听着二人争执,除却进汤中时皱了下眉,后动。 苏贵嫔憋屈,今日是她的生辰,被搅和了不算,还得洗清嫌疑,。 她冲谈垣初跪下: ,求皇上明鉴!” 。 容昭仪冷眼扫向殿内众人,任何一个人都没放过,她冷声” 要不是安才人也对虾蟹过敏,且早暴露了汤水中有蟹肉,或许诊治的人就是她了! 容 只有一点,今日一事故意算计?如果是算计,那背后之人又是冲着谁来的? 密,但也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 一时间,人,看谁都觉得有嫌疑。 在后宫若要争宠,谁都不能忽视那张脸的重要性,一旦脸上起了红疹,谁能保证一定会 一旦脸上落下痕迹,叫皇上短的事罢了。 看到现在, ” 了,一进来就砰得一声跪了下来,他在来的过事,当即额头溢出一片冷汗: “皇上和娘娘明鉴,奴才绝 张公公只觉得无妄之灾,他就是蟹肉做料,苏贵嫔交代庆生宴要尽善尽美,而这个时节螃蟹又恰是肥美,奴才才想了这个点子,香口福清香鲜甜,娘对蟹肉过敏,是奴才失职,娘,请皇上和娘娘明鉴!” 对这个答案, “狗奴才,事到如今还不承认了来谋害我!” 话音落下,许多 谁不知道中省殿、敬事房和个人,便是当今皇上,许是各位公公心底有偏向,但绝做不出这种事情。 有人替她洗清嫌疑,苏贵嫔又硬气起来,要是想对付你,何须这样麻烦?” 安才人被她这般肆无忌说,知道这次扳不倒苏贵嫔后,后知后觉察觉到后怕。 她,今日一件事后,怕是要将苏贵嫔得罪狠了,苏贵嫔不会轻饶了她的。 容昭公,见他真的一点都没心虚,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难道真是巧合? 道: 物,名字中必须要显出。” 云姒一点点攥紧衣袖,她不着痕,心底有些许的烦躁。 ? 到容昭仪? 张公公立即应下。 庆生宴不欢而散,哪怕是意外,但到底安才人遭了罪,张十棍,算是给了安才人交代。 这种交代,安才人 好处,还平白得罪了御膳房。 出了这种事,谈垣初自然没有在青玉苑留宿,离开前,云姒觉得果能杀人的话,了。 开,风吹竹林沙沙作响,宫廷似乎彻底安静下来。 御膳房。 张公公被抬了回去,刑罚的人没下狠手,但他这把旧受不了,他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没忘记: ” 圆福很快来了,张公公是谁让你干的?” 张公公在来,毕竟,香口福的确是他拟定的菜单,但在回来的路上,张公公怎么想怎么不对劲,的? 而且待在宫中这么多年,往,他心底隐约有了猜测,必。 ,当即跪在地上,他哭丧着脸: “公公地去谋害主子娘娘啊!” 张公公趴在床榻上,,根本不能躺下,他只能趴着,一点威严都没有,闻言,张公公冷呵一声: “再不说实话,这” 圆福脸色骤然煞白,,哭得涕泗横流,上前扒住张公公的腿: “公公不要奴才都说!” “是奴才贪心,出宫采买时,收了银子,一蟹,怕被公公责骂,口福!公公,奴才不敢掺和主子娘娘们的事啊!” 要不是看重他,圆福,谁不知道采买一事油水最多? 贪油水也就罢了,谁采买点害死他! 张公滚!” 圆福没走,恭恭敬敬地替他上了药膏才离开,张公公被他下去。 等圆福回到厢房,一层冷汗,腿都软了下来。 是实话,却也隐瞒了点真相。 银子才会买了那么多螃蟹,但是暗示让张公公做香口福却不是无意为之,他想了许久,才想混入菜肴中的办法。 养心殿,回来后, 在谈垣初身边待久了,许是学到,云姒一直等夜深人静时,才骤然睁开眼,她翻 怎么能睡得着呢? 计划失败,不仅没能让容昭仪有半点损失,还打草惊蛇,仪,根本痴心妄想。 ,让她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昨日意识到谈垣初会去参加庆生宴时,云姒顿时猜到今日的,容昭仪当然不例外。 秋宫宴,但苏贵嫔的生辰宴,皇后又不会亲自操办,顶多吩咐一声,既然由御膳房拟定菜单,那其中了。 机不可失。 。 这情。 但云姒怎么都没想到,后蟹过敏,而且,还因为这个疏,让容昭仪逃过了一劫。 谁肴时,她需要紧紧掐住手心,才能抑制住自己露出惋惜的神情。 云姒咬唇,她恼恨地捶了捶软枕,只是她依旧存着理智,即使心底再烦躁, 坤宁宫,,忍不住低声道: ,一点也不争气。” 娘娘又给苏贵嫔做脸,宴,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居然还抓不住机会。 ,百枝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依百枝看,墙,按理说,她是新妃中位份最高的妃嫔,不仅生得好,又出身名门,该对,但事实上呢? 月没亮起过了。 但百枝也清楚,娘娘不会听她,毕竟,不试 百枝很快略过这个话题,她皱了皱眉,有点郁闷容昭仪。” 她跟着娘娘许多年,当,其实在摘月楼时,百枝心底也有点遗憾,人,不是容昭仪呢? 不仅如此,皇上还下了那么一道命令,日后容昭仪了。 她话音甫落,就,百枝有点糊涂: 仪? 皇后漫不经心地挑眉,她轻声问:“容昭仪?” ,难道不是么? 皇后拆掉手上的护甲,头都没抬一下,铜唇,似乎透了点轻讽: “别忘了,宫中 百枝没听懂,迷瞪了许久,等皇后娘,她才陡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娘娘是说小!” 皇后没有回答这句话,她眼。 后宫人人都说容昭仪得宠,但容昭仪身负的荣宠有多少是因了。 宫中妃嫔心思各异,最难过的,一个是丢了侍寝的机会,一个是脸上落了痕迹,两个宫中 翌日,安才人没能去请安,但在请安后,皇赐,看似是安抚。 一时间,闷。 什么出挑的地方,让皇后娘娘对她这么好? 长春宫也在纳闷,铜芸娘是想要拉拢苏贵嫔?” 殿内有人呈香,,容昭仪敛下情绪,逗着小公主,闻言,只是讽刺地勾唇: “谁知道是哪家菩萨的好心肠丢了,落在咱们的皇后娘娘身上,拉拢苏贵?” 容昭仪对苏贵嫔压根没瞧上眼过,哪怕宫中一直都说苏贵,也没让容昭仪高看她一分。 在容昭仪心底,去年入宫的新妃捆在一起都胁大。 想到这里,容 “一 铜芸没敢接话。 不知长用意,当事人青玉苑也一脑子纳闷,白芍端着坤宁宫送来的玉如意和一套玉簪,不解: “主子,么?” 主子……” 苏贵嫔也是一错不错地看着玉如意,许久,她有上吧。” 白芍哑声。 她是知道,主子进宫时满心壮志凌云,想要,而且主子惯来心高气傲,只觉得凭着自己就能够得皇上看重,这才多久?主子 的要如此?” ,闭眸不忿道: “皇上靠不住,再拒绝皇后娘娘,这后地?” 她再蠢,经过这几次事情,位,不过可有可无。 否则人截走,也不会在那之后,莫说补偿,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既然靠皇上没用,那不如投靠皇后娘娘,起码在这后宫,说得算。 再去请安时,苏贵嫔她那支玉簪,她端得冷艳,偏又生得清丽,让人移不开视线,有人看向她时,也不禁心底觉得纳闷,苏贵嫔看重,她们又该凭 只有零星簪时,眼神轻微闪烁。 而在这之后,苏贵嫔却是每月中总有几日侍寝,众人心底隐抬举苏贵嫔,毕竟皇后只,就足够让苏贵嫔受益匪浅。 ,又如何? 她们倒是想搭上皇后娘娘这条船,嫔一样接纳她们。 待年后,一直在宫中养伤的安,她不忿撕扯了手帕: “她凭什么!” 苏贵嫔得势后,安才人过得很不好,苏贵嫔比她位份高,,她就举步艰难,哪怕好,她向皇后娘娘哭诉时,也只等到皇后娘。 ,等了许久,没等来消息。 她哪里还不知道,就像当初她仗着皇后娘娘不,皇后娘娘绝不会多事替她做主。 除非, 二月初,寒风未彻底消散,哪怕领了春装, ,云姒从厢房中出来,就冻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秋媛见到她,有点惊愕: ?” 场,昏昏沉沉地躺了许久,谈垣初下旨,让她先养好身子,不要着急伴驾伺候。 ,她杏眸轻抬,有点无奈: “再躺下去, 见秋媛还要再说什么,来当挡箭牌:“太医都说我身子无碍了。” 秋媛只好咽声。 月,今日刚出来,见宫中颇有点肃条,处处安静得不行,她不禁问: “皇上呢?” 秋媛不在意地回 这半年来,苏贵嫔颇有些得宠,像今日这种情,秋媛说常了,云姒也是这般。 彼此安静了片刻,秋媛轻叹了一口气,四周没人, 算。” 云姒抬眼看她,秋媛摇了摇头,道:“按照祖训,明年三月初就,至今不过一年光景,?” ,她不着急嘛? 自是着急的,时间越来越久,,她比谁都清楚,不能再这样下去。 日子再进行下去,到最后,迟早是谈垣初逐渐对她失去兴趣。 ,她说: “将要三月,红梅就要凋谢,吧。” 病前,她囊,一个给了秋媛,一个给了自己,被谈垣初知晓后,他轻呵了声: ” 云姒无语,,但是后来卧病在床,这件事被耽误了下来,如今病愈,。 她大病初愈,秋媛也不想将她逼得 红梅林离养心殿不远不近,需走上一刻钟的时间,偏偏就是那么巧,云姒和秋人,但当时,身后传来一串动静。 “皇上觉得嫔 欢笑声响在身后,云姒没转身, 谈垣初被苏贵嫔邀来赏梅时,没觉得什么,但当他在梅林看见云姒时,才陡然惊觉他 ,广袖细腰,外间披着一层鹤氅。 大病初愈,她脸,听见动静,她站在红梅下顾盼回眸,梅林中隔着二人距离,清风拂过,,,红白交错间,却又都有点黯然失色。 苏贵嫔也看见了云姒,。 云姒也没想到她会嫔,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也算是个机会。 女子攥着红梅,,又看了眼苏贵嫔,谈垣初一时分辨不出她是什么情绪,只看见她轻抿了下唇,然后 第 55 章 谈眉头, 在她蹲下前,他叫住了她:“起来。” 苏贵嫔情绪淡了许多,不再脸上带笑, 而冷。 的异样, 冲云姒招了招手, 云姒看了他一眼, 又看了苏贵嫔一眼,略有点迟疑, 等人走近后,, 察觉到点凉意, 他语气冷淡道: “,是想再躺半个月?” 看似责怪, 但实用意。 云姒握住红梅枝, 她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眸眼,” 苏贵嫔见云姒出现后,皇上身上了,颇有点烦躁,云姒能有什么事? 吹冷风? 苏鹤氅。 ,皇上让人给慈宁宫送了点, 剩余的都在皇上私库中,苏贵嫔没想到如今会在云姒身上看见,都说她近来得皇上看重,却 且不瞧瞧, 云姒被宠惯 苏贵嫔心底腹诽不断,手帕,在宫廷的这段时间,到底是让她长了点记性,没有生恼,她抬眼,颇见到云姒姑娘,我还觉得好奇,原来是病了, 云姒嫔记挂,奴婢已经无碍。” 苏贵嫔被她噎住,,谁记挂她了?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看向云姒,见她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了。 但她不高兴什么? 梅? ,不由得想起月前—— 彼时,,风寒来得凶猛,她睡都睡得不踏实,脸颊透着病态的嫣红,烧得浑身滚烫,趴 太医开了药, 谈垣初去看她,她趴在他怀中,攥着他的衣袖,眼泪扑棱棱地掉, 她爱哭,,其中三分情绪是真,七分情绪都是在骗他,唯独这一次,谈,病得有点意识不清。 谈垣初揽着怀中人,眉眼薄怒清晰可见,谁都知道,风寒是能要了人命的,他冷: ,朕养你们做什么?” 他没有疾声厉色,却。 许是女子平日中嘀咕得多了,谈垣初居然也冒们是觉得她并无位份,看轻于她, 头没什么凭据,但他很难不这么想。 医,直到一个太医道:“这厢房太冷,姑娘病情才会反复。” 厢房内昏暗,看女子,她安静地躺在他怀中,呼吸都是洒着热气,明明被他养在身边,锦衣玉食供着,了许多,单薄得仿若一张纸般。 谈垣初收回视线,冷淡房。” 许顺的,他没敢劝诫,领着人将暖房清扫了一遍,谈垣初亲自将人送去了暖房,他替她披上鹤氅,遮住,力求不让她吹一点冷风,暖房中地龙,整个殿内都是格外暖和。 好一番折腾, ,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恰是初一,他再去看她,暖房却是房门紧闭,不许他进,谈垣初被气笑了, “姑娘 一声。 ,怎么不说会传染给他? 房门紧闭不开,她还“今日是初一,皇上该是要去坤宁宫了。” 不开门, 谈垣初眸子冷了点,讥讽道:,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端了。” 话落,没等云姒再撵人, 他不曾嫌她病重,她,到底是担忧他会传染风寒,还是替自己着想,怕人以此攻讦她, 谈垣初心底恼她,她。 再见, 一切都是顺着她的心意,她兴的? 想至此,谈垣,他情绪冷淡,苏贵嫔却是看见了云姒手中握着的红梅枝, 红梅,是要做什么?” 奇,但谁都听得出她言下之意,宫中奴才可是没有资格攀折花的,哪怕再喜欢,也只能在时 苏贵嫔不梅林取花,只能是云姒自作主张。 换而言之,苏贵嫔本意就。 云姒攥了攥红梅枝,还没等她说话,谈垣初看去,冷不丁地问: “你很好奇?” 苏贵嫔皱眉,眼,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意思,这是不高兴了? 谈垣初忽然抬起手,拨了一下红梅,红梅飘然落下,苏贵嫔瞬间浑身僵直,谈垣,轻描淡写道: “日后别簪红梅,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什么情绪,仿若题,红梅也落在地上,苏贵嫔却是脸色一刹间煞白,被下来。 许顺福低垂下头。 些许,谈垣初没再看向苏贵嫔,问向云姒: “摘够了么?” 云姒迟疑地摇头,谈垣初,无意间碰到她的指尖,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谈垣初什么都没说,只是情绪越寡淡了些许,他 “ 许求,指了几个宫人去替她摘红梅枝。 苏贵嫔站在一旁,,抑制住心底的难堪。 她指矩,皇上就让人帮着她摘红梅,皇上这一举一动,根本就是在替云姒打她的脸! 等红梅摘了宫人满满一怀,心殿,全然忘记他是陪着谁来赏梅。 ,但他不在意。 ******* ,许顺福瞧了眼皇上,又瞧了眼云姒姑娘,两人谁也不看谁,也谁都不理谁, 气,这两位祖宗又在闹什么? ,就搬回了厢房,她和谈垣初不顺路,进了养心殿后,她接过宫人怀中的红梅枝, 谈垣初脸冷了冷。 云姒没看他,她大病初愈,穿得很多,,裹得像个球一样,她抱着红梅枝,只让觉压垮一般。 谈,许顺福转身朝云姒跑去: “姑娘, 云姒不要,。 厢房中,云姒抱着红梅枝回来,她轻呼出一口气,一双手冻得冰凉,, 她轻扯了下唇角, 过来的,她推门进来,就见到姑娘在一片片摘着红梅,挑挑拣拣地,梅,秋媛拎着裙摆,跪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挑选着红梅。 ,许久,秋媛才问: “给皇上摘的?” 姑娘某些时候很守规矩,除非是确认她事,否则她根本不会去碰那些红梅。 ,点了点头。 秋媛没再就着这件事问下去,而是平静道:“皇上很生气,顿骂。” ,不紧不慢地说: 秋媛看了眼楹窗外,确认时间:“奴婢觉得,再不过一刻钟,许公” ,许公公不傻,他肯定会来找姑娘的。 挑拣水中,清洗干净后又重新捞出,水很凉,是从井中才打上来的水,等红梅捞出来后,云姒没收回手, 冻得手都在发抖,指尖泛着一片红,她也冷得唇色发白,一点气色。 ,没阻止云姒,却忍不住道: 身子,您待会又弄出病来。” 她有时觉得姑娘很矛盾,分明将自己看得格外重,但怜惜。 秋媛猜得没错,一刻钟后,厢房的门被从外敲响,许顺口: “姑娘,您行行好, 云才,许顺福都来找她了,她当然没有推辞的借口,她不着痕迹地觑了眼铜镜,铜镜许白,眉眼却依然姣姣,乌丝落了一缕在颈间,又被鹤氅遮掩住,松散着风情,只是,透了些许易碎的脆弱。 她被许茶水,这是一件简单的活计,云姒没有拒绝。 殿内没有其余人,只有,听见开门的动静,他颇有点不耐地皱了皱眉,透着些许未消散的薄怒。 ,当见到女子时,他皱起了眉头: “谁让你来的?” 云姒没理他,轻步走上台阶,将御案上的茶水替换后,才道:“皇上是么?” 谈垣初被她堵住。 ,谈垣初以为她是要走,冷下脸。 但她只是取出熏香,将香点,袅袅白烟在殿内燃起,清淡的雪竹味道散在殿内,这香味颇有点冷清,却让人不由得心绪安宁下来,。 她要做活,只能挽起些许衣袖,谈垣初看见她的指尖,不同,她指尖泛着些许红。 她一举一动都格外安静,但殿内那点压抑的点点消散,谈垣初见着她还要再忙,冷不丁道: “其?” 云姒垂眸不语。 谈垣初见不得她这样,似乎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他” 她不动: ,奴婢不敢过去。” 谈垣初被她一噎,许久,他 她终于有动作, 笑了,瞧这殿内情景,到底是谁在生气? 他握住她的手,果然,,但谈垣初没松开,一点点替她把手焐热,他语气依旧冷凝: “你在恼什么?” 恼。” ,又问: ?” ,陪后宫主子娘娘是应该的,奴婢要是恼这一点,那奴婢没一日是高兴的。” 她脾气有点大, ,又不说话了。 谈垣云姒。” 殿内点着地龙,一点都不冷,但热,眼前女子忽然扭过头去,她挣扎着抽出手, 恼火,在见到这一幕时,也只能烟消云散。 他不再问她恼什么,将人拥在怀中,,低声问她: “冷不冷?” 云姒” 谈垣初也不恼,平静道:“朕冷, 她终于忍不住, ,两人姿势靠得很近,她整个人都窝在他怀中,仿若耳鬓厮磨,他轻描淡写地问她: “你不想见朕,,是不是没道理?” 他一问,怀中看向他,盈盈的泪珠都藏在了那双杏眸中,她说:“您明知奴婢难处,您走,但您一点都不肯体谅奴婢。” ,想要替她顺平情绪。 她怨他不肯体谅她,却不肯想一想,他处境,见都不见他一面时,他心底岂能高兴? 她一病,他守了她那么久,不说衣不解带,却也忧她觉得害怕, ,谁曾让他亲自照顾过? 她还婢讨要香囊,怕您觉得奴婢心底不记挂您,病才好,就去梅林采花,谁知会见到那一幕,兴?” 病时,您却是整日陪在旁人身边,一点都不牵挂奴婢,奴婢心底就怎么也不乐意, “您说奴婢没道理,的。” 底憋了多久,一抽一噎地却是条理清晰,字字句句皆是埋怨。 生不出,谈垣初其实不喜人哭,总觉得那般是在被人胁迫,只有她,每每一哭,那双杏眸泛着湿红,就让谈 ,她要别过脸去,不许他碰,谈垣初只好低头去亲她,又想起她适才的话,低声问她: ” 她抽噎着抬手去擦眼泪,不肯回答他问题,还要道:“当时苏贵嫔暗时,奴婢只一脑子想着,您要是不帮奴婢说话,件东西了。” 她的威胁没有一点威慑力,谈心肠,他点头: “是替朕摘的。” 怀中人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睁着一双杏眸那么多,皇上就只听了这一句?” 谈垣初不否认: “说了很多,朕都听见了, 云,但一到谈垣初跟前时,都只能甘拜下风。 谈垣初又想到什么,他去握她的手: 云姒埋怨: “ 谈垣初许久没说话,云姒有点狐疑,她抬眼去看他,却撞进中,半晌,他才不紧不慢道:“这去做。” ,纳闷道: 做一个香囊么。” 谈来,后宫妃嫔给他送的吃食,口口声声都说是亲自做的,难道她真觉得是那些妃嫔亲手做的不成? 便是沾到灶台一下,。 但他没和她解释这些弯弯道道,他将她被哭湿的青丝别到耳后,淡淡道:“有。” ,他忽然问: “病好了么?” 云姒一怔。 她的病当然好了,太医早,只是秋媛不放心,让她在床上多躺了两日。 件事,偏偏他又问了一遍。 在了她的脊背上,顺着脊椎轻轻抚下,云姒忍不住咬唇,身子轻颤了一下,一刻也多了点血气,云姒声音轻颤: “早便好了……” ,厚重的鹤氅掉落在地上,没人施舍眼神,谈垣初没有,云姒也没有。 她抿紧了唇,。 她两条腿发软地跪坐在他身上,浑身酥麻发痒,她不、不能这样……” ,有纽扣被解开,一点点地顺着往下,束缚渐渐消失不见,最终不见,云姒 潮热呼吸在上方停留,云姒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她无措且紧张,却。 楹窗开了一条缝,一点点冷风钻进来,看,她害怕,害怕风吹,也害怕有人经过,然后,被他察觉,,怕冷风吹到她。 疼惜她,在某 他越发能耐,较当初的生疏,一点点熟练,,他呈口舌,无师自通。 云姒咬住唇,依旧,灼热的泪珠顺着眼角掉下,她伸出手臂挡在双眼上。 过了许久, 那人坐直身子,欲要俯身亲她,云姒想起什么,身子还在发抖, 瞧出了她的抵触,声: ,还是嫌弃你自己。” 云姒谁都嫌弃,也谁都不嫌弃, 她一有动作,衣裳都顺着滑落,挂在她白皙的臂弯处,透骨生香,殿内,那人终,他抚了抚她脸颊,将被浸湿的青丝别到她耳后,声音暗哑地问: ,我们进去?” 御案很硬,抵着她,也会让她觉得疼,谈垣初知道她不喜欢,很少会在这里同她做那般亲昵的事。 ,要挡不挡,却也什么都遮不住,云姒拢了点衣裳,但怎么也掩不住痕迹和那一抹透着绯色的红。 她羞恼,余颤都未消去, “奴、” ,将鹤氅遗落在地上,闻言,他意味不明地问她: 他抱着她走下台阶,见她脸颊臊红得不说话,才轻描 ,她抬手挡住脸,等谈垣初进了内殿,六扇屏风遮挡住,没了被人看见的风险, ,云姒余光瞥见了楹窗外,外间还是一片亮色。 只殿外着实安静, ,怜惜亲她的同时,见她身子轻颤,低笑了一声: “” 第 56 章 养心殿, 许顺福心底估摸着时辰,云姒姑娘,里面才传来叫水的声音。 讶。 殿, 皇上做过的出格事还少么? 不住, 很快传遍后宫各殿, 各宫反应不一, 有人觉得不在意,自然也有人觉得气恼。 青玉苑, 苏贵嫔呆坐了许久,, 踌躇不安地看向她: “主子, 时辰不早了, 殿内沙漏将要见底, 说是时辰不早, 其实她时辰, 只这短短的时间,皇上都要再 生疼,一朵红梅被她攥得稀碎,从指缝间一点点溢出来。 白芍见状, 翌日,请安后,苏开,皇后有点惊讶地看向她: “怎么了?” 这半年中, 亲近,苏贵嫔常在坤宁宫陪皇后说话,但今日她明显有心事,, 她垂着眸眼,一直都没有说话。 对苏贵嫔来说, 许久,苏,她直直地看向皇后,咬声道: “娘娘,” 她没有说明,但皇后显然知道她在说什么,骤然变了脸色,皱起眉头,” 苏贵嫔咬唇,即使被训斥了,也一点都不退缩, ,有些头疼地扶额,语重心长: 屈,但这件事不可以乱来,你难道不知道,那个法子有多伤身吗?” 苏贵嫔瞧着冷清,实则 ” 她的话音未尽,就被苏贵嫔打断:“伤身子这样下去了,至少赌一次。” 皇后一噎。 许久,皇后抬手扶额, “本宫事。” 年前时,法子,应该说是一个偏方,求子的偏方,听说偏方很有效,只有一点不好,孕期如果不注意小产,便很。 皇后虽然多年无子,,即使得到了偏方,也置之不理。 而,不慎被苏贵嫔听了去,苏贵嫔也一直没当回事,毕竟她年轻,,也不会病急乱投医。 但经过昨日一事后,苏贵嫔算置。 平,而明年就要重新选秀,等新妃入宫,皇上是否还能记得她? 苏贵嫔不知道。 但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重,凭借的不就是膝下皇嗣? 与其等到圣宠渐淡, 否则,,她即使想要赌,也没了机会。 皇后一直皱眉,见她不同意,苏贵嫔忽然起妾一次。” ,皇后闭了闭眼: ,你糊涂!” 苏贵嫔咬唇没说话,她知道,皇后娘娘这样说, 等苏贵嫔离开坤宁宫,坤宁宫中依旧 百,低叹了一声: “娘娘,,您不必觉得自责。” 殿内没人,只有主仆二人,铜镜中映:“她自己的选择么?” 坤宁宫的谈话了去? 偏方不知道的事情罢了。 ,帮了人还不求回报,她会抬举苏贵嫔,会给苏贵嫔做脸,自然是有所求。 皇后闭了闭眼。 百枝哑声,许久,她低声说:“要不是她不争气,个法子。” 软了,她们帮苏贵嫔是为什么,千方百计地寻着机会让皇上去青玉苑,? 但这么久过去了,苏,却是一点都不争气! 而且, “虽然她拿了偏方,但奴婢瞧着,分量,即使她怀上皇嗣,也未必能被娘娘所用。” “她出身苏氏,皇上哪怕不在意她,也得顾 苏氏是朝中少有的持掌兵权的官员,哪怕皇上重视新贵,苏氏在朝中的地位。 再说—— 皇后睁开眼, “她没用,就继续一个一个试,本宫就不信,没一 十五时, 宫,天很冷,她被谈垣初带入了殿内,殿内烧着地龙,整个宫殿都是暖洋洋的, 云姒不是第一次来坤宁宫,却是来一次,分。 说不清的感觉,只一点——不论谈垣初对她如何,皇后娘娘让云姒觉得皇后娘娘颇有点深不可测。 点心惊,要知道,在她被分配到养心殿后,容昭仪就不止一次两次针对她。 云姒敛下思绪。 殿内,娘用膳,她退在后面,许顺福在替谈垣初布膳,气氛格外和谐,直到皇后的一句话: “苏贵嫔前两日染了风寒,今日来请安时,请安,难免觉得有点心疼。” 云姒隐晦地看了眼皇后娘娘,这半年来,皇后总是嫔。 云姒有点不解,殊。 ,闻言,松了木箸,任由鱼肉落下,他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语气淡淡道: ” 自那日红梅林,谈垣初就没去过青玉苑,至今,谈垣初不信皇后不知这件事,她知道,,意思不言而喻。 谈垣初给的回应很平淡,但皇 入夜,夜色逐渐浓郁,了耳房休息,没让她在殿外守着。 但去了耳房后,云姒也没睡着,她等了许久,久到,也没听见外面有叫水声。 她有片刻的懵,但很快意识到这代表了 ,她们都是坐趴着,借机打会盹儿,根本睡不安稳,但云姒却杏眸。 她没经历过先帝时期,但听宫人讨论过,谈垣初进后宫的。 十日,少时,甚至一日都没有。 但每每来坤宁宫,水的,云姒心底隐隐清楚原因,本朝重视嫡庶,谈垣 罕见。 云姒眨了眨杏眸,谈 好像也不奇怪,谈垣初心所欲。 寝一事,向谈垣初举荐苏贵嫔,谈垣初怎么可能会高兴? 翌日,云姒早早醒了,外间的天色都没晓亮,,床榻上铺着两床被褥,泾渭分明,起身,皇后接过宫中手中的腰带,,被谈垣初拦住: “让她来。” 云姒,下一刻,就见谈垣初看向了她。 云姒浑身僵硬了片刻,她恨不得时间回到一刻钟前,她根 线看过来,她没在意,冲云姒笑了笑: 娘了。” ,她手脚僵硬地接过腰带,快要走近谈垣初时,她背对着众人,忍不住恼瞪了他一眼。 他倒是任性了, ,他就偏偏得挑选她? 云姒心底再恼,些,那人一点不觉得愧疚,指骨不轻不重地敲在她手上,吓得她一跳,她隐晦地四周看了眼,举动,觉得她们在打情骂俏。 她不敢再使性子,替他松了松腰带, 等出了坤宁宫时,汗,风一吹,带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 没了别人,她胆子也大了起来, ,拉着她一起上了銮驾,云姒没抗拒,她一夜没睡好,也懒得再走回去,但一进銮驾, 中那样做,要是皇后娘娘恼上奴婢怎么办?” 谈垣初觑了她一眼,慢” 云姒被他噎住。 他怎么就这 题,而是在她殿内谈垣初这般举动,颇有点打了她脸面的意味。 云姒没猜错,,圣驾一离开,坤宁宫也不平静。 镜前,宫人们捧着铜盘进来,替她洗漱,百枝帮她挽发,却是一脸愤愤不平: ” 皇后瞥向她,小,皇上也是你能编排的?” 诫她,她郁闷地低下头,憋屈道: 平,皇上故意让云姒伺候,根本就是在打娘娘的脸。” 殿内所有宫人都低眉顺眼,仿若都是聋子,样,不忙不乱地送上帛巾和粉盒,有条不紊。 皇后看着铜镜中的女子,不如嫩,也自然不如那人招眼,她收回视线,挑了一只金凤簪, “那又怎么样?” 百枝所有的话被堵在喉间,她见,忽然有点难过。 娘娘是什有敬重而并无宠爱这一件事的? 好像从那时起,,神情就是这么平静,再无一点波澜。 但百枝还记得,娘娘和皇上才成亲时,,时常都会看向门口,她没说,但百枝知道,的。 ,物是人非。 不论是皇上,还是娘娘, ******* 将近四月时,海棠花盛开,随着微风飘零落下时,自景。 小融海棠花,不由得想起姐姐。 那时时,姐姐总是爱往海棠树下钻,时常被他寻到时,都落了一身海棠花,让一些。 刘安顺正在对着册单,在看见什么时,他忽然 他抬头,就看见树看,刘安顺啧了声: ,是么?” 小融子摸了摸鼻子,赶,奴才来替您。” ,他将册单扔给小融子,指着一处: 小融子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他认出那是清单,但小融子难得有点糊涂,他没 这清单上,青玉苑也没什么不对,只,但也都合规矩。 眼,刘安顺端着茶喝了一口,没提醒他,只冷声道: “仔细看。” 他既然把小融子当徒弟看待,该教的自然会教,多。 小融子心底明白,不仅没有怨恨,还一心感激,他没再去看公公, 等仔细一想,小融子终于发现了一点,备,但是这些水果类的东西还宫各殿,而上个月,青玉苑更换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吃食,例如黄梨,。 小融子有点纳闷,许久,他才猛然意识到这些。 ,有点难堪,他有点坐不住,想起身出去,却被刘安顺冷声喝住: “站住!” 小融子立在原处。 刘安顺” 小融子转过来,他有 ,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既置,你就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有所偏颇,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许久,他低垂下头: ” 等刘安顺离开后,小融子重新拿起那份清单,他看东西,心底猜测到什么后,他一点点冷下眼眸。 他知道公公的用心良苦,但他不会忘记,他为什么想要坐上公公的位置,不过 小融子没去养心殿,但他在出了门后,却是不才。 不消多时,那个奴才悄无。 小融子眼,公公忠于皇上,即使对姐姐有偏颇,却也有所顾忌。 但他没有。 ,他命悬一线时,只有姐姐救了他。 第 57 章 苏贵嫔有孕了。 在小融子给她传信后, 云姒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十。 云姒每日都需要伴驾伺候,但秋媛不需要, 云姒不得不让秋媛。 坤, 云姒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 。 消息传到御书房时, , 殿内没有朝臣,许顺福没有多做阻拦, ,宫人跪在地上: “苏贵嫔昏迷, 皇后娘 云姒眸色不着痕迹地一闪, 她心底清楚,苏 谈垣初批了一本奏折, 闻言, 淡医, 难道朕会治病?” 宫人被他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散去,她觑了谈垣初一眼,她在养心殿待得越久,越觉 ,呐呐道: “听太医的意思,苏贵嫔疑似滑脉,所以皇” 云姒注意到, 在宫人说出滑脉二字后,作一顿,他终于肯松开那堆奏折,朝许顺福吩咐: “摆驾。” 苏贵嫔昏迷得不到他一点关注, 疑似怀了皇嗣,他即让人准备銮驾。 云。 说他在乎皇嗣,当初卢才人有孕时,也不见,说他不在乎皇嗣,却是心心念念着皇长子和小公主,她跟在御前,时常能听的情况。 而现在,中的皇嗣。 但这种重又不一样,让云姒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似只有诞下的皇嗣,否则,也只是略存了些期待罢了。 銮驾一路径直了青玉苑,青玉苑中气氛有点古怪,珠帘被掀开,云姒人。 置,清冷的脸上也挂了笑,她垂眸间自然带了一点娇羞,皇后娘娘也是一脸笑意,,云姒进来时,恰好听见她说: “既然有了身子,日后就得注意点,可不 而其余妃,但怎么瞧怎么僵硬。 ,她眉眼间透着点漫不经心,即使苏贵嫔有孕,也没能让她多瞧一分。 云姒觉得有一点奇怪,但疑,回过神来。 她侧过身,旁。 ,眼眸陡然一亮,她被人扶着要起床,谈垣初拦住了她: “不必多礼。” 皇后起身, 殿内的情在床榻上,谈垣初坐在床边,其余人都站在一边,看着苏贵嫔清冷的脸颊一点点染上绯红, 谈垣初掀起眼皮,仿脸颊,这一路上,他情绪早平静,心平气和地问: “ 苏贵嫔一手轻抚小腹,心,嫔妾现在觉得身子无碍。” 去,只见平坦的小腹,没有一点幅度。 但谈垣初什么都没说,他安抚了苏贵嫔一波,就: ?” ,苏贵嫔只是有一点气虚,腹中皇嗣也并无不妥,但如今苏贵嫔有孕才一月,前” ,然后直接吩咐: “日后就由你照看苏贵嫔这一胎,朕任何差错。” 他语气淡淡,但谁都不敢轻忽他的话,李太医心底苦笑,错,根本不在于他。 诸位妃嫔告辞,很快,青玉苑只剩下谈垣初和苏贵嫔,苏贵嫔抬眼看向谈垣初,声音中有点愧疚: “都是嫔妾不够仔细,才会有今日昏迷一事,。” 谈垣初再不近人情,也她,简单地揭过此事,轻描淡写道: “是底下” 说罢,他扫了殿内宫人一眼,被低下头。 苏贵嫔全然,噎住半晌,才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她不再说什么,生怕谈垣初一时兴起,给她 她宫她,算得上顺手,她可不想换宫人。 观心,低垂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心中忍不住犯嘀咕,苏贵嫔那一脸红润, 不提了,您还非要重提,这不是自找没脸么? 听见,谈垣初在青玉苑待了一个时辰,銮驾才离开青玉苑。 今日恰是十五, 天不冷了,,青黛色的云织锦缎裙,对襟披一层鲛纱,,点了朱唇和细眉,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格外招人。 一路上,谈垣初掀开提花帘,脸颊。 但他什么都没说,直到銮驾停在坤宁宫前,将要踏进宫门时,他 “ 水。 倒是许顺福闻言,惊讶地看了眼皇上,又忍不住看向云姒姑娘,他在心中把云提。 先帝膝下皇嗣众多,皇上是其中最得先帝看重的,得并不算稳当,手足宿命。 经过储君之争后,许顺福其实隐隐察觉到皇上点矛盾。 除去嫡子外,对于其余妃嫔是否有孕一事,。 怀上了,他期待,没怀上, 正因为种要求,所以如今会希望云姒姑娘怀上皇嗣,才会让许顺福觉得惊奇。 等进了殿内,云姒,她怔了片刻,不着痕迹地蹙起黛眉。 说实话, 时间,她不想怀上皇嗣。 只看出,初入宫的妃嫔位份都不会很高,也许有,但那又如何? 她不觉得谈垣。 既然如此, 本朝的规矩,三的权利,即使生下来了,也只能让高位的妃嫔养。 想法。 想到这里,云姒不禁有点头疼,她些许迟疑地想, 她的的话打断,皇后娘娘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 “苏贵嫔如今怀了皇嗣,皇上觉好?” ” 给他,才不紧不慢道: 件,不论赏赐什么,臣妾都觉得轻了点,不若给苏贵嫔晋个位份,皇上觉得如何?” 云姒不禁觉得奇怪,心底泛起嘀咕,苏贵嫔是救让皇后这样替她谋划。 苏贵嫔当 好处,谈垣初只是略沉吟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颔首: “晋婕妤吧,其余的 云姒眼神一闪,再说,再升就是三品修容,能够抚养皇嗣的位份。 谈垣初,等苏贵嫔诞下皇嗣后,就能够晋升三品。 云姒垂下眼睑, 谈垣初平日中对后妃的位份不算大方,甚至有时算得上吝啬,但对外大方。 三品不仅能抚养皇嗣,也同样是一宫之主,即使日后圣宠渐薄,也不 翌日,苏贵嫔晋升婕妤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一时间前绎不绝,但不等苏婕妤有动作,皇后娘娘就下令道,不许。 彼时,云姒,最近桃花盛开,御膳房送来许多桃花糕。 后,云姒头都没抬,轻声道: 。” 秋媛擦了擦手,闻言,皱 好得不正常。 要知道,任何结盟都的,皇后帮助苏婕妤良多,但苏婕妤能够给皇后带来什么回报? 皇后的位置固若磐石,不论皇上进不进后宫,侍寝,六宫权利也都尽数掌握在她手中,说句难听的,只,哪里需要她去拉拢人心? 不知道想起什么,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秋媛有这种想法不算奇怪,毕重,什么都不缺,唯独膝下缺了个皇嗣。 云姒轻皱眉,但只片刻,她就摇猜测。 “如果只是借腹生子,皇后娘娘替苏婕妤谋划侍寝的机会就够了,作何还份?” 这根本说不通。 苏婕妤位份晋升后,嗣了,根本轮不到皇后。 再说,如果真是这样,皇后何不去选择那些位?相较而言,那些妃嫔更没有抚养皇嗣的机会。 秋媛哑声,通。 许久,她摇了摇头,想不通皇后娘娘这样做的目一时心善。” ,陷入沉思。 秋媛说得没错,皇后不可能是一时心善,必然有她自己的原因,那到底是什么,妤? 息,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中秋宴!” 话音甫落,,她们对视一眼,也都察觉出不对劲。 要说皇后娘娘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点,也就只有娘操办,但除去中秋宴,其余宫中。 这就很奇怪了, ,秋媛艰难地说: “奴婢记得,皇上登基那一年,皇后娘娘不慎小产,于 话落后,殿内没人再说话, ******** 坤宁宫中,,屏风遮挡住春光,水汽弥漫,皇后靠在浴桶中,闭目养神。 整个殿内都静悄悄的,皇后踏出浴桶,好,她走出屏风,坐在了软塌上, 娘,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但没管她,因为皇后知道,这妮子压根憋不住话。 果然,不到一刻钟, “娘娘, 皇后睁开眼,眼,百枝被看得有些窘迫,她呐呐地摸了摸鼻子。 许久, “ 皇,她胆大包天,只要有人威胁到她,她什么都敢做。 一位皇子,这种殊荣她怎么会让给其他人? 就连当初她贵为皇后,么? 中宫小产,皇上勃然大怒,即使没查出证据,,也因此才让容昭仪一时侥幸地诞下小公主。 公主,否则,她哪里会善罢甘休。 甚至卢才人一事,皇后同样心知肚明是谁做的,那刘御女在宫,早就说明了一切。 最巧合的是,宫中许久不曾有妃嫔怀孕,加上,皇上又是个薄情的, 皇后轻扯唇: “她总觉得她膝下有皇长子,没人能威胁到她的位置,容忍她,但她忘了,,何况那是皇上。” 百枝哑口无声,许久,她难过地低声点自食其果。” ,她看向铜镜的女子,自嘲地扯了下唇。 ,怪谁呢? 怪德妃, 她当初居然会纵容德妃诞下皇嗣,也信了德妃表面上的谦和温顺,在不熟的白眼狼。 等德妃地位稳固后,的眼中钉,最大的绊脚石。 皇后闭上眼,很快又睁开,,她声音平静道: “让人照看好苏婕妤腹中的皇嗣,再让中省殿” ” 等一切收拾妥当,见娘娘还在坐着不动,百么了?” 皇后,她轻飘飘道: ” 百枝不明所以,皇后却是没有解释,上床榻,百枝不敢多问,吹灭了蜡烛。 黑暗。 第 58 章 苏婕妤有孕后, 区别,但背地里早就暗潮汹涌。 苏婕妤也是听话,皇后让她在宫中养胎, 中, 硬生生地熬过了孕期前三月 七月初, , 荷香满溢。 青玉苑传来苏婕妤食欲不振的消息,听闻, 昨日夜肉食,御膳房不敢怠慢, 忙忙做了一桌荤素搭配的膳食送过去, 但天黑地。 次青玉苑,短短两个月时间, 苏婕妤被孕期反应折磨得死去活来, 瞧着消瘦不少, 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尤其是卢才人有孕前期,哪怕当时卢才人被禁闭,心情郁闷烦躁,张。 羡慕苏婕妤有孕,但亲眼见过苏婕妤的状态后,云姒一点都不羡慕。 她每次去肉跳,怀一次身孕, 苏婕妤整个人都仿佛垮了下来,青玉苑中溢满了药涩味。 云姒这段时间话有点少,谈垣初也察觉了出来,尤其二人亲昵时, 她多多。 这日,从青玉苑出来,谈垣初了一下小腹,她人都有点恹然。 ,他皱了下眉。 前,她常宿在养心殿内,论侍寝次数她不算少,有孕的概率自然也会有,见到了苏婕妤的情况,会然。 等回了养心殿,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吓到了?” 初怀中,低声:“奴婢害怕。” 女子瘪唇,黛眉恹恹地耷拉着,谈垣初觑了她一眼,,但一年中总有一两次身体不适的时候,身体不好。 谈垣初眸色稍暗,如果妤一样,日渐消瘦憔悴…… 眉,没有再想下去,他轻描淡写道: “,能叫人不会有孕。” 云姒脸都白了,么,她只是说了一句害怕,他就要断了她有孕的希望? 谈垣初一低头,就见她杏眸红红,将要掉下泪来,唇被咬得惨白,他有点 女子咬着唇,挣脱了他的怀抱,,浑身都透着抵触: 药?” 谈垣初被噎住,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冷么?” 见他这种反应,云姒慢半,她心底松了口气,面上却是瘪了瘪唇: “听闻,奴婢能不害怕么?” 得, 谈垣初懒得再理会她,他怀中,睁着一双杏眸仰头看向他,,不舍得再怪她一分,谈垣初轻扯唇角。 ,还会什么? 进了怀中,只是语气依旧冷淡: 时间不会有孕,你若是害怕,就使人去拿药。” 了去了,不缺她一个人,总归他不会缺皇嗣,但这人却只有一个。 云姒有点惊愕。 出这种话,她有一点迷茫,皇室难道不是都很看重子嗣么? 哪怕她没进宫前,听说宫外,甚至能以多年无子的理由休妻。 嗣? 云姒想到这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后宫佳丽三千,他也人。 ,许久不曾说话。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她,她脸色依旧有点白,谈垣 “又怎么了?” 云姒抬头看向他,她抿唇许久:“皇上您是不会怀上皇嗣?” 谈垣初一听,犯了,谈垣初额角有点抽疼,平日中瞧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犯蠢。 “说害怕的是你,朕替你考虑,你反倒又觉得朕不在意你,了。” 她难道不知道后宫妃嫔多数是因皇室想要开选进宫? 他,她难道一点没有感觉? 没一点良心。 谈垣初起身,懒,但不等他转身离开,忽然感,谈垣初冷淡地转头。 就。 谈垣 云姒摇头,不松手,,她咬唇,轻声道:“皇上,奴婢不吃药。” 谈垣初身子不着痕迹一顿,他抬眼,视上。 ,却没有一点迟疑: “奴婢是害怕,但奴。” 好一番含情脉脉的情景,但谈垣了她一眼,后宫多少妃嫔想要孕育皇嗣而不得,到她这里,了? 孕育一个皇嗣, 只要皇嗣能平安诞生,待,她也能凭此得一个太妃的位置。 谓的替他孕育子嗣顶多只有三分真,但谈垣初心底的那点恼意还是不知不觉散了。 育皇嗣不是奔着荣华富贵去的? 已。 种意外是真,哪怕说出这番话时,她依旧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对云姒的要求前所未有的低,情假意找到借口。 谈: “随你。” 他要走,但拉着他的人没松手,她依旧抬着杏眸看他,轻声询问:“您 ,指骨在她额头敲了敲,轻描淡写: ,起来替朕研磨。” 样一番对话,不然怕是酸水要不断地往外冒。 青玉苑中,,她有孕后,腰背时常传来酸疼,今日也不例外,午膳送来,她没吃下去,又吐了一番, 她被折磨得想哭。 子,您怎么样?” 苏婕妤低头看向平坦的小腹,三月,孕态还没有显现,改。 不对, 她最近消瘦不少,穿之前,显得空荡荡的。 苏婕妤什么都没说,选这些,现在再去后悔,根本就是无用功。 她唯独担心的一个孩子。 她了解自己的身体,这,如果最终没有保住这个孩子,那么她不就是前功尽弃?! 苏。 许久,苏婕妤咬声 负责她这一胎的李太医每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需要李太医多说什么,苏婕妤也清楚,像她这样一整日吃不下有一点好处。 也因此,哪怕强迫,苏婕妤也 御膳房战食过去,结果,苏婕妤自然是又没用下多少。 消息传到御前,谈垣初皱了皱眉,云姒今日穿着缎裙,她低头,觑了眼衣裙上的花样, “吃食。” 谈垣初轻挑眉看向她,其事宜,一般她会开口,都藏着自己的用意。 “花鸡,将鸡处理好,再用荷叶和泥土包裹煨熟即可,荷叶清香会散去肉腥味,” 一听荷叶二字,。 ,给容昭仪添堵才是真。 云姒黛眉轻蹙,仿若真的想要也不知这法子有没有用,但苏下咽,不如试上一试,皇上觉得如何?” 一眼,许久,才轻颔首。 他一点头,,眉眼姣姣: “奴婢知晓何处有莲叶,” 闻言,不仅谈垣初沉默下来,一下鼻子,云姒姑娘,您不觉得您的目的太明显了么? 给容昭仪添堵也就罢了,根刺? 气氛的变化,她眨了眨杏眸,道: 囊,想顺路摘一些莲花回来,自进宫后,奴婢还没碰过莲花呢。” 荷仪种下的,被容昭仪格外看重,连后宫妃嫔都不敢随意摘取,况且云姒只是一个奴才。 谈垣初抬手扶额: “想去就去。” 云姒服身, 止:“皇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闻言,他漫不经心道: “怎么,难道要朕和她说,昭仪的,不许她去摘?” ,但后宫没有这个规矩。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息传到长春宫后,昭仪娘娘会被气成什么样了。 许顺福没猜错,,云姒才到了荷花池,容昭仪就得了消息。 “她要做什么?” 铜芸路朝荷花池去了。” 容昭仪蹙了蹙眉,有点坐不住,替她种的,云姒怎么敢去碰荷花池? 容宫,荷花池附近有凉亭,也有一座赏景的阁楼,容昭仪到的时候,已经有妃嫔闻风而来,正坐在凉亭中,视线 她来得晚了一步,她亲眼见着云姒在她眼皮花,容昭仪很少在外人面前动怒,现在却是忍不住脸色一青。 她进宫多年,还没有 “住手!” 云姒听见动静,终于肯转头,待看见容昭仪时,她似乎有些意外,: “ 花,容昭仪视线落在上面时,陡然控住不住情绪,她冷下脸: “放?!” 云姒没有一点慌张,在养心殿那么久,学会了说笑了,奴婢当然是遵了皇上的命令。” 四周很安静,耳中,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容昭仪攥紧手中的帕子,即使案,毕竟没有皇上允许,云姒怎么姒说出这个答案时,容昭仪依旧不禁有点心凉。 皇上…… 他怎么会这么做? 他难道忘了,种的。 如果任何人都能采撷,? 容昭仪,她和后宫任何人交锋时,都一贯是漫不经心的,她自觉别人威胁不到她的位置,直到现在,眼前这个女子用行动告诉她,她所 容昭仪不愿相信: “不可能。” 云姒只是抬眸和容昭仪对视,她不言,娘娘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找皇上求证。” 她这番态度,,不等容昭仪说话,就有人忍不住道: “你一个奴才,居 四周人惊讶,没想到居然进这件事,云姒是没有位份,但她却是养心殿伺候的,岂是? 云姒也有点意外,秘密,这后宫多的是明哲保身的人,没想到会有人跳出来。 云姒扫了一眼说话的人,有不敬之处,难道安才人觉得奴婢哪里有做得不对?” ,才会失言,但她话都说出口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但她没想到云姒对她一点都不客气, “好一个奴才,谁” 云姒听她一口一个奴才,仿若生怕她记不,不禁觉得腻歪。 ,重新看向容昭仪: 叶,昭仪娘娘要是没什么吩咐,奴婢就继续了。” 等她站起来,容绣着的花样,容昭仪脸色越发冷了一点。 安,她不敢越过容昭仪,也忌惮云姒是养心殿的人,只能怂恿容昭仪道: “娘娘,她这般无礼,难道您 ,秋媛也和她一道,闻言,她皱眉看向安才人: “云姒是养心殿的人,莫说她没做错事,即使她犯了错,也没有 人,她是厌恶云姒,却不代表会被人当成傻子利用,云姒说她遵着皇上旨意来的,谁敢拦她? 即便是容昭仪,也只。 云姒离开前,冲着容昭仪又服了服身,仿若格外恭敬,但谁都不能叶。 安才人里外不是人,她脸色不好看,,心中撇嘴,说什么受宠,结果连个奴才都不敢动。 ,嘀咕道: “这满池种的么,娘娘怎么就让她走了?” 不等容昭仪说话,她又道:“今日一事传出去,岂不是人” 四周人无语,这人想挑拨离间, 容昭仪奈何姒,却不代表她能让其他人在她面前放肆,容昭仪语气凉凉: “ ,安才人陡然脊背一寒,她当即噤若寒蝉,呐呐道: “嫔妾不敢。” 娘娘,不敢说话。 白,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云姒的背影: 第 59 章 云, 又将谈垣初的吩咐告诉了他们,才回了养心殿。 秋媛瞥向” ,杏眸中闪过厌恶, 她头都没抬, 语气平淡: “我不得罪她, 难 秋媛和云姒都心知肚明不会, 秋媛不再多说什么,抱着莲花和她一同回了养心殿。 她们这一来一回平白耽误了许多时间, 等到养心殿时,就见外间停了一架仪仗, 云姒和秋媛对视一眼, 心底隐隐清楚来人是谁。 果然,路元守在门口, 偷偷压低声音: “姑娘, 您走后没多久, 昭仪娘娘就来了。” 云姒应了声,让秋媛将莲花递给他,轻声道:“让宫人将这些莲花洗净晒干。” 路元不知道云姒姑娘原先去了何处,但如今见这些莲花,哪里还不懂昭仪娘娘为何会来,他惊愕地睁大了眼,半晌才接过莲花,呐呐道: “姑娘不如躲一会儿?” 依着路元想, 昭仪娘娘怎么也是主子,云姒姑娘和她对上总是会容易吃亏的。 殿前守着的禁军也朝她看了一眼。 云姒拒绝了路远的提议,她一到殿前,就隐约听见殿内传来的哭声, 云姒有点诧异,容昭仪一直被谈垣初捧在手心,谁见她落泪过? 卢冬勋见她一点都不害怕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颇有点无奈。 在云姒推门前,他低声道:“昭仪娘娘才进去一刻钟。” 言外之意,现在正是昭仪娘娘情绪激动时,你进去只会让情况雪上加霜,不妨先避一避。 都是御前伺候的,难免会有接触,经过这一年,云姒也不会再故意躲着卢冬勋,但她也没想到卢冬勋会主动和她搭话,云姒眼睑轻颤了一下,她朝卢冬勋看去。 卢冬勋早移开视线,似乎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但云姒心底明白,卢家这条路她算是走通了,只要后宫不进卢家的女眷,她便会是卢家在后宫交好的人选。 谁叫她和卢才人曾有过一段渊源。 情谊不谈,卢家能在朝中走到今日,却是不会忽视利益二字。 宫人端着茶水来,云姒看了眼,顺手接了过来,寻了个进殿内的借口:“交给我吧。” 话落,她又看向卢冬勋,顿了顿,才轻声: “多谢卢大人提醒。” 卢冬勋没说话,他再提醒,她不是还要进去? 殿门被推开,云姒端着茶水进去,终于看清殿内情景,容昭仪偏过头落泪,泪珠仿若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面上滚落,往日高傲的人如今哭得梨花带雨,更容易让人觉得难见心疼。 听见动静,殿内众人下意识地看过来,待看清云姒时,殿内一静,容昭仪的哭声都是停了一下。 许顺福差点咳出了声,云姒姑娘真是胆大,这个时候都能若无其事地进来奉茶。 容昭仪眸色冷了冷,她拉住谈垣初,不愿在云姒面前哭,哭声是停了下来,但仍藏了哽咽: “臣妾都不舍得碰那池子莲花一下,您却许她去摘,皇上是想让臣妾难过死么?” 云姒端着茶水上前,越过容昭仪,将茶水放在御案上。 殿内众人一僵,人家在哭,她却无动于衷地摆茶,格格不入,硬生生地破坏了气氛,许顺福低头,怕自己会笑出声。 谈垣初抬手抵了抵唇,觑了女子一眼,她端着茶水的指骨有点泛白,可见心底情绪不似表面一样平静。 容昭仪一点都哭不出来了,她娇艳的眉眼掠过委屈的情绪,娇声道:“皇上!您看她,哪有一点都不将臣妾放在眼里的样子?” 云姒一脸才意识到容昭仪是说她的表情,黛眉轻蹙,她一掀裙摆直接跪下来,抿唇: “皇上明鉴,奴婢不敢对昭仪娘娘不敬。” 整个殿内没一个人相信这话,但谈垣初只能替她说话:“先起来。” 云姒不乐意,许顺福赶紧扶起她。 容昭仪见他根本舍不得罚云姒的作态,心底不由得一沉,她一点点攥紧了手帕,抑制住心底的情绪。 谈垣初这才说:“让她去摘莲花,是朕吩咐的。” 容昭仪早知道了这一点,正是因此,她才觉得情绪汹涌,她泫然欲泣: “皇上是要诛臣妾的心么?” 谈垣初眯了眯眼眸,那一池子莲花总要有人修剪,不然早晚都要烂在池中,不论云姒本意是什么,她明面上都是替苏婕妤腹中皇嗣着想,容昭仪一口一个诛心,是真的将整片荷花池都视作囊中之物了么? 谈垣初掀眼,淡淡道:“你若喜欢,就让花房的人再移栽几株。” 容昭仪被噎得心口疼,这是几株花的问题么? 皇上根本就是敷衍她! 谈垣初的确敷衍,即使后宫都默认荷花池是容昭仪所有,但容昭仪自己却不能这么认为。 说得难听点,这后宫之物皆他所有,别说是只是摘折几株莲花,便是他让人将整个人莲花池都拔了,容昭仪也不能有异议。 谈垣初语气平淡,别说容昭仪,云姒都觉得有些惊讶。 她默默地看了眼谈垣初,心道,所谓的恩宠果然都是虚无缥缈,说散就散了。 云姒一点没觉得高兴。 人不如新。 今日谈垣初能因她对容昭仪冷淡,来日也会因新人对她冷淡。 许是谈垣初的态度过于薄凉,容昭仪被怒气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点,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该表现得将莲花池视作私有,她深呼吸一口气,低声哀怨: “皇上明知臣妾是在难过什么。” 她偏过头,似乎想藏住情绪,最后却是失败,她哽咽道:“是臣妾今日不该来这一趟,臣妾告退。” 因容昭仪的离开,殿内安静了片刻。 谈垣初眉眼情绪寡淡,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许久,他瞥向云姒: “现在高兴了?” 云姒作不解模样:“奴婢高兴什么?” 谈垣初转头看向许顺福,平静吩咐:“让花房给长春宫再送几缸莲花。” 云姒没在意,她心知肚明,谈垣初不可能事后不安抚容昭仪,只说长春宫还有位小公主,谈垣初就不会让人看轻容昭仪。 左右她只是想给容昭仪添堵,如今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才不管谈垣初怎么处理后续。 容昭仪哭着回了长春宫,消息才传进后宫,不等众人猜测容昭仪恩宠是否不如从前,傍晚,就听说御前宣了长春宫侍寝。 众人扼腕,只能感叹容昭仪果然得圣心。 云姒没跟着去长春宫,对谈垣初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的行为懒得评价,她和秋媛在厢房中绣香囊,秋媛摇头: “容昭仪估计要恨死姑娘了。” 云姒不在意,她挑挑拣拣,将其中一块布料扔掉。 秋媛瞥了一眼,她记得没错的话,那块布料是姑娘准备用来给皇上做腰带的,如今却被弃而不用。 秋媛噤声不语,她忽然有点摸不清姑娘的想法。 ********* 御膳房按照云姒的命令,做了叫花鸡送到青玉苑,苏婕妤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居然真的吃下了一些。 整个青玉苑的宫人都喜出望外,白芍忍不住松了口气道: “御膳房还特意琢磨出这种吃食,真是有心了。” 苏婕妤也舒了口气,她坐直了身子,一手搭在小腹上,道:“你亲自送打赏去一趟御膳房。” 白芍亲自跑了一趟,御膳房的人不敢居功,将真相告诉了白芍,白芍讶然,又重新打听了一番,才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苏婕妤得知后,因能吃下东西的好心情顿时被破坏了一些,她皱起眉头。 青玉苑上下都知道她不喜欢云姒。 许久,苏婕妤扯唇: “我倒是给她作了筏子,让她利用我给容昭仪添堵。” 苏婕妤才不信云姒是一心替她着想,只要一想到被云姒利用了,苏婕妤就觉有点堵得慌。 她脸色冷凝下来,殿内的嬷嬷看见,对视了一眼,好言相劝: “不论那位云姒姑娘想要做什么,主子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被利用了又如何,左右主子也从中得利了。 两位嬷嬷是皇后娘娘特意指来照顾苏婕妤养胎的,青玉苑内都是不知事的奴才,苏婕妤对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格外感激,对两位嬷嬷的话也能听得进去。 闻言,苏婕妤心底再不舒服,也只能咽下不满。 坤宁宫,百枝收到青玉苑的传信,摇头道:“幸亏她还知道听娘娘的话。” 皇后娘娘一点点地翻看卷宗,什么都没说。 百枝看了眼,见娘娘在看敬事房的卷宗,不由得多瞥了一眼,这一眼就看见那一页纸一溜烟都是养心殿叫水,不禁撇了撇嘴。 百枝小声嘀咕: “这满后宫的妃嫔,还不如一个奴才争气。” 百枝不得不承认,在恩宠这方面,苏婕妤是真的不如云姒,如果不是娘娘刻意抬举,苏婕妤想怀上皇嗣,怕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早知如此,娘娘还不如直接扶持云姒来得省事呢。 皇后觑了百枝一眼,仿佛看出她的想法,淡淡道:“本宫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却不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或者不叫合作,而是利用。 聪明人总会替自己争取利益,其中不知要费劲多少心思,绝不如愚笨的人顺手。 而想要利用这种人,稍一个不注意,就会反噬自身。 再说…… 皇后看向手中的卷宗,在看见这个月养心殿内叫水超过三次,她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情绪。 很简单的道理,云姒有宠在身,只需要固宠即可,她不需要结盟。 云姒的身份和后宫其余妃嫔都不同,她没有任何外戚能帮她,这代表她在宫中是孑然一身,对于皇上这种大权在握的人来说,这不是一个缺陷,反而能让皇上对她生出无限怜惜。 她越被孤立,皇上只会越怜惜她。 设身处地一想,如果是皇后娘娘处于云姒的位置,她绝不会和任何人合作,来破坏自己的优势。 若非如此,当初皇后也不会舍近求远地选择苏婕妤。 皇后松开敬事房的卷宗,翻开另一本,稍顿,她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 “静妃上个月病得很严重?” 百枝纳闷娘娘会提起这件事:“静妃娘娘不是三天两头地生病么。” 皇后懒得理她,静妃的确经常卧病在床,但她是娘胎中带出来的病情,主要体现在体弱上,静妃进宫后经常去慈宁宫请安,这上个月却是一次都没去过。 相对应的,永宁宫从太医院拿了不少药。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推开卷宗后,她忽然吩咐: “让人准备仪仗,本宫去瞧一瞧静妃。” 百枝错愕,她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七月正午恰是最热的时候,她拦道:“这么热的天,奴婢替娘娘跑一趟便是了,您亲自去作甚。” 皇后瞥向她,淡淡道:“让你去和不去有什么区别?” 百枝瘪唇:“娘娘就会打击奴婢。” 皇后手指点在她额头: “谁叫你这么多年一点都没长进。” 百枝泄气地低下头,她沮丧地扯了扯手帕:“是奴婢愚笨,娘娘会不会嫌弃奴婢?” 皇后看都没看她,语气淡淡: “本宫只盼着你一直如此。” 如果可以,谁不想一直像年少时?她不行,但百枝在她的庇护下却是可以。 永宁宫。 静妃听说皇后娘娘来了时,她一顿,才抬起眼,平和道:“这宫中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柳桂闻言,缩了缩脑袋,小声嘀咕: “那咱们不见她。” 静妃被逗乐了,低笑一声:“说什么胡话,快去请娘娘进来。” 永宁宫内一片药的苦涩味,溢满了鼻腔,百枝进来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皇后却是神情不变,依旧温和,她拦住要请安的静妃,等坐下后,叹了口气: “本宫见你上个月一次都不曾出过门,便过来看看你。” 她说得很直白,一点没遮掩她会过来的原因。 静妃垂着头,低低地呛咳了一声,她咳得指骨攥紧,脸颊透着异常病态的红,身子剧烈颤抖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一样。 百枝看得心惊肉跳。 皇后上前替她拍抚后背,皱眉道:“是不是病情又严重了?” 静妃面容平静,咳嗽给她带来痛苦,她压抑下去后,才轻描淡写地苦笑一声: “谢娘娘关心,臣妾这都是老毛病了。” 皇后惯例询问了一遍殿内伺候的人是否用心,过了许久,她才不经意道:“这殿中的药味似乎比往日要苦一些,莫不是太医院换了药方?” 静妃心底清楚这才是皇后来永宁宫的目的,她没有隐瞒,如实道: “是臣妾前段时间感染风寒,常公公给臣妾另开的药方。” 皇后仿若只是随意一问,没再继续就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又在永宁宫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柳桂看得一头雾水:“娘娘,皇后娘娘是来做什么了?” 静妃低着头,情绪寡淡: “想试探我是不是知道她要做的事罢了。” 柳桂还是没听懂。 但静妃没有和她解释,她只是抬眼看向殿内的那一堆药包,众人都在议论苏婕妤好运地怀上皇嗣。 却忘记了在苏婕妤有孕前曾染了一段时间风寒,而那段时间,青玉苑去太医院取药的次数差不多和永宁宫一样频繁。 静妃原本只是有点怀疑,现在却是确认了苏婕妤这一胎必是另有隐情。 而皇后娘娘今日来的这一趟,也让静妃了然一件事—— 苏婕妤保不住腹中皇嗣。 在柳桂一脸疑惑中,静妃抬眼看向楹窗外,眼中似乎有点恍惚,她低声唏嘘: “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第 60 章 七月炎夏, 夜间落了一场雨,白日中却依生出烦躁。 请安的日常,她比当初的卢才人小心, 出行时总带着五六个宫人, 轻易不让人近她的身。 请安结束, 欠, 她小腹微微有点幅度,却依旧算得上平坦, 她一手轻轻搭拢在小腹,恹恹道: “皇上昨日歇在哪里了?” 她有孕后也不是经常能看见谈垣初, 尤其是她有孕不能侍寝, 谈垣初从未在她寝宫留宿过。 昨日她困倦得厉害,没等到敬事房的消息传来, 就早早上床就寝了, 到现在, 她还没来得及过问昨日是哪个宫中侍寝。 白芍跟着她,闻言,摇了摇头:“昨日皇上没进后宫。” 苏婕妤轻皱了一下眉头: “又没进?” 不怪苏婕妤这般说,自从云姒去摘了莲花,皇上当日留宿长春宫后,皇上已经有四五日不曾进后宫了。 自然,也没有来青玉苑见过她。 眼见快要到青玉苑了,苏婕妤抿了抿唇:“调头, 去养心殿。” 苏婕妤其实还没去过御前,她往日都是让白芍去御前请皇上,但没一次是成功的,苏婕妤长了教训, 她如今怀着身孕,皇上总没有不见她的道理。 她也不知道皇上在哪,但左右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养心殿,今日没有早朝,这个时辰皇上应该在养心殿才对。 苏婕妤没猜错,谈垣初的确在养心殿。 仪仗在养心殿前停下,许顺福正守在养心殿门口,远远瞧见苏婕妤被人扶着进来,脸色有片刻的僵硬,他朝秋媛使了个眼色,心底替苏婕妤叹了口气,怎么青玉苑每次来御前都是这么不凑巧。 今日是七月十一,在所有人都关注苏婕妤有孕的时候,也有少数人还记得今日是云姒的生辰。 许顺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有点头疼。 那日容昭仪哭着离开长春宫后,皇上当晚留宿长春宫,云姒姑娘表面看着什么都没说,但很快,养心殿的宫人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谁不知云姒姑娘和其余宫人不一样? 许顺福是个有眼力见的,经常带着宫人离开给二人腾出一片清净的地。 但这几日,云姒姑娘就没和皇上单独待在一个空间过,别说皇上,许顺福都察觉出云姒姑娘是在和皇上闹脾气了。 许顺福认真想了想,也觉得很正常。 云姒姑娘和容昭仪娘娘不对付,那日云姒姑娘摆明了是要给容昭仪添堵,皇上答应的好好的,最后却还是给了容昭仪脸面去了长春宫。 云姒姑娘能高兴么? 皇上想要左右平衡。 结果呢?都没讨得了好。 容昭仪还好说,皇上那日去了长春宫,给了个台阶,昭仪娘娘就顺势下了。 云姒姑娘却是实打实地四五日都没搭理皇上。 许顺福今日瞧见云姒姑娘的香囊做好了,她今日穿了青黛色的云织锦缎裙,外披了件对襟鲛纱,倒是没再故意绣纹着莲花的样式,而是她初来养心殿时最爱的山茶花,抬眸时眉眼姣姣,垂首也可见一截白皙的下颌,风姿绰绰,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在养心殿待得越久,好似养了许多矜贵在身上,和当初在和宜殿伺候时的小宫女仿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而香囊就挂在她腰带上,堪堪一握的细腰系着一条宽腰带,散着清淡的莲花香。 只一点—— 当时云姒姑娘说她要做香囊时,殿内的宫人和皇上都觉得她是要替皇上做的,结果,如今香囊是做好的,却是没皇上的份。 最终皇上让他们都退了出来,而许顺福出来时,瞧见皇上脸色可不算好看。 至今,云姒姑娘和皇上都还没出来呢,殿内也只有两人。 苏婕妤就是这时来的养心殿。 许顺福摸了摸鼻子,赶紧迎了上去,实际上却是拦了苏婕妤的路:“奴才见过苏婕妤,苏婕妤怎么亲自来了,您有事吩咐让宫人跑一趟就是。” 苏婕妤脚步一顿,眉眼依旧清冷,她也只在皇上面前露出些许柔情,她见许顺福不在内殿伺候,有点惊讶: “皇上在忙么?” 许顺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说忙也的确是在忙,只是不是苏婕妤想象中的忙碌。 殿外声音也传了进去。 云姒仰脸看向谈垣初,她半卧在养心殿的床榻上,一手撑着身子坐起,那层鲛纱不知何时褪了一半,衣裳略有不整,她看都没看一眼,她另一只手抵在谈垣初胸前,她抬眼对上谈垣初投下的冷淡视线,话音不明地轻浅问: “是苏婕妤,皇上难道不见她么?” 今日是她生辰,她想打扮得漂亮点,费了不少时间,来内殿伺候也就晚了一点。 恰好宫人伺候谈垣初洗漱好,然后就发生了香囊一事,殿内情景不像许顺福想得那般旖旎,两人姿势暧昧到了极点,但气氛却是说不出的凝固冷淡。 云姒话落后,谈垣初情绪冷淡地松开了她。 云姒攥了一下衣襟,她也不再看向他,扭过身背对着谈垣初,一点点拉起鲛纱遮住了香肩,也遮住了殿内乍泄的一抹春光。 在这一番举动下,殿内气氛越发凝固。 谈垣初冷下脸。 他觉得他是有点惯着女子了。 莫说后宫妃嫔,便是这满天下,谁敢给他撂脸色? 偏生她敢。 女子安静地整理好衣裳,扭身就要下床离开,谈垣初眉眼越来越冷淡,忽然,女子动作一顿,她僵在原处许久没动。 谈垣初语气冷淡: “不是要走?” 听着这话,似乎是在撵人。 她脊背越发僵硬了些许,见状,谈垣初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隐晦的懊悔一闪而过,他是知道云姒的破脾气的,这种疑似撵人的话只会让她觉得难堪。 女子终于说话:“皇上让奴婢这样离开?” 谈垣初一时没听懂,她不是都整理好了么?拢起衣襟,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像他在她心底一样,瞧着满心满眼都是他,但实际上,只要擦拭掉表面迷惑人的假象,就会发现其实一点痕迹都没有。 谈垣初情绪又寡淡了些许,等女子转过身来时,他才察觉哪里不对劲。 她外披的那层鲛纱不知何时被撕破了一道口子,横跨在腰间和腿根,要不是她站起来,恐怕还不会发现端倪。 一刹间,殿内充斥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对上她控诉的眸子,谈垣初那点情绪早散了,他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解释: “是意外。” 她扭过头,不理他,情绪显然还没消。 但殿内的气氛在她出声抱怨时就打破了凝固,谈垣初没顾上之前的那点气恼,拉过女子瞧了眼,语气听着冷淡: “把这层鲛纱脱掉,就看不出来了。” 鲛纱只是一层装饰,穿和不穿完全不碍事。 云姒咬唇,杏眸都有点红:“这是奴婢给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 谈垣初停顿了一下,转而道: “朕让许顺福再给你拿。” 他连赏赐都不说了,只说拿,仿佛他私库中那些锦缎布料随她取用一样。 云姒一点不领情,只抬眸问:“皇上觉得一样吗?” 谈垣初说不出一样的话,他抬眼,不经意看见她头顶戴着那支青玉簪,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住。 也许是因女子之前一直都穿青色的宫装,其实她后来很少穿一些青色的衣裳,但今日她又穿了一身青黛色的云织锦缎裙,和头顶的青玉簪衬配。 谈垣初后知后觉意识到,在一些她觉得重要的日子中,她都会戴上这支青玉簪。 只是他往日从来都没在意。 也许很多他觉得不在意的事对她来说都格外重要,例如这根他随手赏下的青玉簪,例如他明知她和容昭仪有龃龉却依旧常宣长春宫侍寝。 谈垣初倏然静了下来。 殿内没人说话,许久,外间敲响了门,许顺福的声音试探性地传来: “皇上,苏婕妤求见。” 许顺福的声音打破殿内的安静,云姒抬起手背蹭过脸颊,她什么都没说,照谈垣初说的那般抬手就要脱下鲛纱。 谈垣初在这时终于意识到他今日犯的第二个错误。 他不该在她停下来时说出那句她不是要走的话,也不该在她回头说鲛纱破了时和她说把鲛纱脱下。 她其实是在隐晦地缓和气氛。 但谈垣初没注意到,于是他的回答就仿佛是在拒绝她一般。 在人转身离开前,谈垣初拦住了她,他将人揽在怀中,低声有点无奈: “你再委婉一点,朕明年也听不懂你的意思。” 她格外矛盾,有时瞧着没脸没皮,但有时又总是忽然冒出这么强烈的自尊心,退一步都仿佛是折了脊梁骨一样。 云姒抬起杏眸,堪声: “奴婢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她去推谈垣初,抵触道:“苏婕妤还在外面等着皇上,您放开奴婢。” 谈垣初怎么可能在一个坑里栽两次,他不紧不慢道: “朕又没要见她,你恼什么。” 怀中女子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即,她不再挣扎要离开,而是扭过头:“原来在皇上眼中,怀着皇嗣的苏婕妤还是不如容昭仪重要。” 又是容昭仪,谈垣初有点头疼。 谈垣初很少管后宫女子的龃龉,难得有点好奇,容昭仪到底怎么招惹她了? 苏婕妤也曾刁难过云姒数次,但云姒压根没和苏婕妤记仇。 难道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谈垣初心底的疑惑一闪而过,他若无其事道: “和容昭仪又有什么关系。” 云姒扯唇:“今日如果是容昭仪在外,难道皇上也会不见容昭仪不成?” 女子抬头,她脸颊白皙透着些许胭脂的粉,杏眸还有点适才委屈得没散去的红,轻扯唇角透着些许自嘲和讥讽,却是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等着一个答案。 她头顶的青玉簪因她的姿势倾斜了一些,毫无预兆地掉在床榻上,乌发刹那间披散下来,她愣了一下,忙忙回头去找玉簪。 谈垣初眼神不着痕迹地深了些许,等她再回头时,谈垣初接过她手中的玉簪替她簪上,与此同时,他淡淡道: “不见。” 云姒怔愣抬头。 谈垣初见状,垂下视线,轻描淡写地重复:“即使容昭仪在外,朕也不会见。” 云姒眼睑轻颤,她忍不住攥了一下手帕,半晌,才瓮声瓮气道: “左右外间的不是容昭仪,谁知道皇上是不是哄骗人。” 话依旧是刺人,但谁都察觉得出她语气松动了许多,谈垣初替她理好衣襟,没再生旖旎情绪,而是低声道: “朕何时骗过你。” 云姒扭过头,没说信不信他的话,半推半就地依偎在他怀中。 殿内许久没传来动静,许顺福尴尬地转头看向苏婕妤,悻悻道: “苏婕妤,皇上现在没时间,不如您下次再来?” 苏婕妤脸色不是很好看,她搭在小腹上的手有点僵硬,但是许顺福都这样说了,她也只能离开。 等出了养心殿,白芍有点难堪道: “主子,奴才刚才没有看见云姒。” 殿外没有云姒,那云姒能在哪儿? 苏婕妤想起等了许久都没有半点动静的殿内,还要她才去养心殿时许顺福明显是在门口把守的作态,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脸色倏然变得难堪。 皇上明知她在外等待,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苏婕妤忍不住攥紧衣袖,她不懂,为什么每次在她和云姒之间,皇上选择的从来都不是她? 养心殿内,谈垣初不知道苏婕妤的疑问,他让秋媛去给云姒重新拿了一套衣裳进来。 在秋媛伺候云姒穿衣时,谈垣初觑了眼床榻上破损的鲛纱,吩咐许顺福: “去尚衣局跑一趟,让她们重新做一套出来。” 话落,就见女子从铜镜中瞥来一眼,语气恹恹道:“再怎么一样,都不是同一件了。” 都辰时过了,养心殿的大门终于敞开,暖阳透过楹窗和殿门照进来,落在女子身上,她穿一袭胭脂色的织锦裙,露出的一点肌肤是欺霜赛雪的白皙,脸颊上晕了点浅浅淡淡的粉脂,不点而赤的朱唇娇艳欲滴,于是楹窗外盛开的玉兰花都不抵她眉眼间的姣姣风姿。 谈垣初扫了许顺福一眼,许顺福立即收起床榻上破损的衣裳,准备将这件事送去尚衣局,务必让尚衣局将这件衣裳复原。 一直等她梳妆好,谈垣初不知交代了什么,抬头看向她: “走吧。” 云姒颇有点不解:“都快要午时了,皇上不准备用膳,是要去哪儿?” 谈垣初觑向她: “喜欢看戏么?” 云姒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扭过头去: “奴婢是个俗人,您若是要给奴婢过生辰,看戏什么的,奴婢也看不懂,不如赏奴婢点金银珠宝来得实在。” 遂顿,她又抬眸,轻撇唇: “皇上如果真的有心,给奴婢一个名正言顺的位份才是正紧。” 殿内都被她这句话骇得不轻,秋媛也有点欲言又止,想拉住她但没敢,哪有人向皇上要位份的? 谈垣初一点都没在意她的话,轻易略过不谈。 云姒恼声问:“您是不是就没打算给奴婢位份?” 谈垣初不背这个锅,他不紧不慢地推卸责任: “朕要给你位份时,难道不是你不要?” 云姒被堵住,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您还是皇上呢,这般小心眼,您就记恼奴婢一辈子!” 拒绝他一次,他记仇了两年,有他这么小心眼的人么? 云姒气得转身就走,谈垣初让秋媛跟上: “带她去摘月楼。” 等秋媛也离开后,许顺福才小心翼翼地看向皇上,纳闷道:“皇上,您不是给云姒姑娘准备了位份么?” 给云姒姑娘安排的宫殿还是他亲眼看着皇上挑的呢。 谈垣初瞥了眼许顺福,他眼底情绪淡淡,什么都没说。 许顺福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其实从敬事房记载了云姒姑娘侍寝后,而皇上却不给云姒姑娘位份时,他就看不懂皇上的想法了。 或许有点云姒姑娘说的原因在,但绝不会是全部。 他看在眼里,皇上对云姒姑娘的心思绝对不止一星半点,就让人纳闷,皇上怎么会这么久才给云姒姑娘位份? 见皇上眼底冷淡,许顺福昧着良心说瞎话: “圣旨还没下,您要是不舍得云姒姑娘,让她继续在养心殿陪陪您也是不妨碍的。” 谈垣初瞥了他一眼:“你把这话拿去说给她听。” 许顺福轻咳了一声,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了,笑话,云姒姑娘一心想着位份,他说给云姒姑娘听,不是找她记恨么? 就在许顺福腹诽时,忽然听见皇上说了一句冷清却又意味不明的话: “再困着她,也没意义。” 第 61 章 谈事, 后宫最先知道的就是皇后。 人要进后宫了,当,消息被御前的人送到坤宁宫, 皇后笑着点头应下。 , 百枝才变了脸色: “贵嫔?皇上怎么会 云姒会有位份, 这后宫所有人都早有预料的事情, 但百枝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给她的初始位份会直接是贵嫔! 四品贵嫔,和三品一宫主位中间只差一个品阶。 皇后拿来后宫舆图, 在谈垣初指定的宫殿位置看了许久,闻言, 讽刺勾唇:“高么?” 百枝被噎住, 她瞪大了双眼,不理解娘娘的话, 这还不高? 苏婕妤身出苏府, 祖父做到一品高官, 进宫时也才美人的位份,两年时间也只升到了贵嫔,如今的婕妤位份还是怀有皇嗣才得来的。 云姒什么都没有,无权无势的,凭什么能一跃得到贵嫔位份? 说得直白点,她这次直接升了七个位份! 皇后招来宫人,让她们去中省殿传旨,立即去收拾打扫宫殿, 好能腾出来住人,再见百枝一脸质疑,摇了摇头: “你信不信,今日如果苏婕妤是昭仪之位, 她的位份就绝不止是贵嫔。” 百枝哑口无言,她有点说不出话来,与其说她是不信,不如说她不肯信。 皇后冷静道:“苏婕妤是有了皇嗣才能升到婕妤,云姒的确侍奉了皇上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距离苏婕妤升位的时间太近了,如果她的位份一下子越过苏婕妤,怕是会惹起议论纷纷,在后宫引人注目从来不是一件好事,这已经是皇上能给云姒的最高位份。” 殿内倏然一静。 百枝紧紧皱起眉头,小声嘀咕: “皇上怎么这么偏疼她。” 皇后惊讶地看向她,忽然勾了下唇角:“你觉得这就是偏疼了么?” 位份、钱财、和百枝常吐槽的云姒的穿着,都不过是皇上能够随意赏赐的东西,将这视作偏疼,也要求太低了。 但偏偏被这些迷了眼的人有太多。 当初的杨婕妤是,如今的容昭仪也是,只是不知道云姒会不会也是如此。 百枝怔了怔,她呐呐道:“可奴婢瞧皇上对云姒的态度也是非同寻常。” 皇后没再回答百枝这句话,她眺望楹窗外的桃枝,心底平静地想,难道得了皇上一点真心是什么好事么? 他是皇上,他总要权衡利弊。 在这其中,他越觉得自己付出的真心珍贵,越只会让所谓被付出真心的人受委屈罢了。 许久,皇后风轻云淡道: “还没到三品呢,你着什么急。” 百枝惊愕。 三品?宫中才有几位三品娘娘? 她脱口而出:“娘娘觉得她最后能升到三品么?” 皇后静了许久,她垂眸看了眼被谈垣初指定的宫殿名,半晌,她语气淡淡道: “会。” 百枝呼吸轻了片刻。 ******* 长春宫,容昭仪骤然抬头看向铜芸: “你说什么?!” 铜芸低头:“皇上给云姒封了位份。” 让云姒早点进后宫,这是容昭仪一直想要的,绝不会让容昭仪变了脸色。 铜芸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 “奴婢打听到,中省殿派人去收拾布置盼雎殿了。” 盼雎殿,位于褚桉宫的东偏殿。 外人很难理解这个宫殿有什么特殊,但若是换句话也许就能理解——褚桉宫曾是当今太后娘娘居住的宫殿。 而太后娘娘当初刚进宫时,住的就是盼雎殿。 谈垣初登基后,褚桉宫一直被妥善打理,却从来没有妃嫔入住过。 如今却是破了例。 容昭仪失声:“不可能!” 让云姒入住褚桉宫,皇上是否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铜芸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整个殿内噤若寒蝉。 容昭仪甚至连云姒被封了什么位份都没过问,她一脑子都是褚桉宫三个字,当初皇上刚登基,她仗着恰有孕,平日中又得宠,言语间也曾暗示过她想住进褚桉宫。 但至今,容昭仪仍记得当时皇上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底情绪近乎淡漠,叫她觉得心中一凛,她隐约意识到如果她真的再继续那个话题,很轻易就会惹得皇上不喜,她最终笑着转了话题,后来也再没有在皇上面前提起过褚桉宫三个字。 后来褚桉宫没有住进人,容昭仪才慢慢放下这件事。 但现在却告诉她,皇上让云姒住了进去?! 人人都说她荣宠后宫,但有几人记得,她进宫时也只是婕妤的位份,后来诞下小公主后才得以升了昭仪,至今近四年,莫说四妃,便是寻常的妃位,皇上都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一次。 容昭仪强迫自己冷静: “皇上呢?” 铜芸心底咯噔了一声,苦笑,娘娘怎么会问起这个。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皇上现在应该还在摘月楼。” 容昭仪皱起眉头,铜芸呐呐地说: “今日是云姒的生辰,皇上在摘月楼替她庆生。” 虽然不像别人庆生时总请上一堆人,但云姒有皇上特意给她庆生,就比得过所有人。 铜芸眼睁睁地看着娘娘脸色越冷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容昭仪咬声问:“难道其他人对这件事就没有任何异议么?” 皇后和德妃都在做什么?! 难道只有她一人在意褚桉宫的意义?! 铜芸咽了下口水:“奴婢听说,中省殿会去盼雎殿打扫,就是皇后娘娘让人送去的命令。” 帝后都没有意见,其余人再有异议也只能憋着,谁敢说什么? 容昭仪陡然深呼吸一口气,她堪声: “她什么事都顺着皇上也就罢了,这件事也敢顺着皇上?她就一点都不怕云姒会威胁到她的位置?!” 容昭仪很少见皇上对一个人这般特殊,不是单纯的好与坏,而是皇上在云姒身上投入的关注太多了,这让容昭仪一直都很忌惮云姒。 她不理解,皇后凭什么能够这么平静? 殿内没人能给容昭仪答案,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直到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嬷嬷抱着小公主进来,跪下身子: “小公主给娘娘请安。” 这一声打破殿内气氛的凝固,容昭仪也忽然把目光转移到小公主身上,小公主见她看过来,眼睛一亮,伸手朝她,不断说:“抱,母妃,抱!” 她今年四岁,早就会了走路,但常被宫中人娇惯着,不爱自己受累,习惯被人抱着走来走去。 容昭仪轻轻抚了一下小公主的脸颊,她轻咬唇,忽然下了一个决定,她抱起小公主,然后冷声道: “去请皇上。” 不等铜芸说话,容昭仪的视线就落在小公主脸上,平静道:“就说小公主忽然身子不适,请他过来。” 殿内宫人忽然都跪了下来,恨不得自己立即变成聋子或者消失在原处。 铜芸也错愕,她劝阻道:“娘娘,小公主身子无碍,皇上来了后恐怕会对娘娘生恼。” 铜芸有点心惊胆战,娘娘虽然也借小公主争过宠,但娘娘一贯看重小公主,从来不会借口说小公主生病什么的,她担心这样会给小公主招来晦气。 但今日娘娘明显顾忌不到这一点。 铜芸见娘娘直直地看向她,语气格外冷淡:“谁说小公主身子无碍?” 铜芸一怔,等意识到娘娘话中意思,心底蓦然狠狠一沉。 等铜芸离开后,容昭仪又看向殿内另外一个宫人: “你去一趟中省殿。” 如果云姒入住褚桉宫注定改变不了,她也不可能让云姒安安稳稳地住进去。 ******** 摘月楼,戏台上有伶人作舞,铜芸到的时候,里面恰是热闹,云姒一时新奇尝了口果酒,当即被呛得脸颊飘红,谈垣初替她拍抚后背,听到许顺福通传,云姒在谈垣初怀中抬头,一双杏眸不紧不慢地觑着他。 不久前,谈垣初才说过,便是容昭仪亲至,他也不会相见。 如今容昭仪真的让人来了,便到了验证他话中真假的时候。 女子品了酒,身上飘着股酒香,眉眼顾盼间生姿,被她看过来时,谈垣初直接道: “不见。” 今日是她生辰,他自不会去见旁人。 下一刻,云姒和谈垣初就见许顺福一脸难色,没转身出去,云姒轻蹙了下黛眉,心底隐约意识到铜芸这趟来,绝不仅仅是容昭仪求见谈垣初这么简单。 果然,许顺福隐晦地觑了她一眼,然后为难道: “皇上,铜芸来报,小公主身子不适,请您过去一趟。” 殿内一静,戏台上的伶人都停了下来,云姒一点点抿紧唇,她心底涌上些许烦躁。 小公主,小公主! 容昭仪膝下有小公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烦躁的是谈垣初的态度,只要容昭仪借小公主名义,永远就处于不败之地。 她还争什么? 云姒心底烦躁,但脑子中却格外清醒,她从谈垣初怀中退出来,轻声冷淡地说了句: “午时前还没听说长春宫传来消息,小公主病得真巧。” 她心中堵得慌,到底泄了些情绪出来。 云姒不想去看谈垣初,左右听到小公主不适的消息他总得去一趟的,这时候拦着谈垣初,万一小公主真的出了事,谈垣初心底难免会落下芥蒂。 云姒垂眸,轻声道: “皇上去吧,奴婢自己在这里待会儿。” 把她一人丢在这里? 谈垣初抬眼,见她一时忘记自己根本不会喝酒的事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颊倏然涌上一抹红,但被她强行忍着,一点呛咳声都没发出来,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殿内静了片刻,谈垣初看向许顺福: “让常太医去长春宫给小公主诊脉。” 话音甫落,许顺福和云姒都倏然看向他,两人眼中都是错愕,许顺福看了眼云姒姑娘,又看了眼皇上,心底了然什么,不敢再磨蹭,转身离开殿内。 倒是云姒呆呆地看向谈垣初,她被酒水呛得杏眸有点红: “……您不去长春宫?” 谈垣初朝她招手,等人磨蹭地挪到他怀里,他才轻描淡写道:“不去。” 她有一点说得没错,小公主早没事晚没事,偏偏这个时候传来身体不适的消息,容昭仪的目的不言而喻。 今日后她就得进后宫,彻底有了位份,却是不抵容昭仪的位份高,又失去了养心殿这一层保护伞,如果今日他丢下她不管,谈垣初已经能够想象她在后宫的处境绝对算得上艰难。 云姒慢了半拍,她这时候意识到不对劲,她没喝过酒,从来不知道喝酒后脑子会有点晕乎乎的。 她还想矫情一番,结果全部被这个变故打断,她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的晕乎劲都甩出去。 结果人没觉得清醒,反倒一头撞在谈垣初胸口,谈垣初被撞得一懵,他低头看女子,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没再去想长春宫的事,他勾起女子下颌,果然见她杏眸迷迷瞪瞪的,谈垣初扫了眼她刚才端起的酒杯。 只有拇指大小的酒盅。 她居然喝醉了? 谈垣初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散了,女子在他怀中瓮声瓮气:“您别晃……晃得奴婢头疼……” 云姒是真觉得脑子疼,她分不清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谈垣初的问题,眼前的谈垣初一直在晃,叫她有点反胃。 但她意识中还记得一点,他是皇上,不能殿前失仪。 她一直忍着,不敢吐。 她这个状态,戏自然是看不下去了,谈垣初有点无奈,至于戏台上的伶人,谈垣初看了许顺福一眼,伶人很快就退了下去。 谈垣初吩咐许顺福: “让御膳房送份醒酒汤去养心殿。” 听到他的话,怀中女子艰难地仰起头,一双杏眸水盈盈的,闷声问他:“奴婢……醉了么?” 谈垣初被逗乐了。 她这个时候倒是还记得规矩,还能记得一口一个奴婢。 谈垣初本来没那个心思的,硬是被她直勾勾地看出一点旖旎来,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问她: “头疼不疼?” 云姒被亲得有点懵。 她没听清他的话,趴在他怀中吸了吸鼻子,她脑子里乱乱的,隐约感觉到她被人扶了起来,有人问她: “能不能走?” 这句话云姒听清了,于是她点头,觉得不舒服,她又摇头。 一边摇头,她一边艰难地站了起来,但她瞧不见她站得扭曲,谈垣初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确认暂时无法同她交流,便打横抱起了她,准备带着她离开。 但他一碰她,她就开始挣扎,手臂和手肘都在用力: “别动我……” 云姒声音都泛了点哭腔。 谈垣初险些没抱住她,两人站在台阶上,适才若是他松了手,她人掉下去,最轻也得摔出个好歹来。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耷拉了一下眼皮,他眼底情绪有点暗。 他一直都知道女子平日中对他的甜言蜜语能有三分真就不错了,但谈垣初从没想过,在她醉酒后,会对他这么抵触排斥。 人人皆说,酒后吐真言。 醉酒后,不清醒时的举动反而映衬出她心底真实的想法。 谈垣初淡淡地垂眸看了她许久,那点旖旎早消失不见,四周有点安静。 他抱着她走下台阶,她又要挣扎,哭腔越来越明显,在要走出摘月楼时,她甚至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谈垣初心底堵得慌,皱了皱眉: “你信不信朕真把你扔下去?” 云姒忍不住了。 她极力推开他,他就是不松手。 ——她真的忍到了极限。 在谈垣初这声落下后,她不再推他,而是改为攥紧他的衣襟,骤然“呕”了一声。 滴答、滴答—— 许顺福目瞪口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谈垣初浑身僵硬在原地,浑身紧绷: “云、姒!” 第 62 章 , 她不清醒,反而敏感许多,她觉得些许不安, 吸了吸鼻子, 待闻道时, 她骤然抽噎地哭了起来。 她瘪唇, “好、难闻……” 谈垣初被气笑了,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他被吐了一身,结了? , 迅速地蔓延, 落到衣襟,有些滴在地上…… 谈垣初脑子都快炸了, 他根本不敢想象。 许顺福等一众宫人都被惊呆了, 秋媛也差点腿软跪在了地上, 这是大不敬,人人噤若寒蝉,生怕皇上会骤然发难。 结果谈垣初只是怒道: “还愣着做什么?!” 迎风而立,让这股味越散发些么? 谈垣初要被这群没脑子的气死了,云姒喝醉了,他们难道都喝醉了? 许顺福等人这才赶紧动起来,有人要去接云姒,谈垣初没松手, 他挺冷淡地扯唇呵了一声。 她吐了他一身,还想干干净净地躲开? 许顺福一言难尽地看向皇上,这是什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 谈垣初抱着云姒一路回了养心殿,养心殿的人拦住了四周看热闹的人, 把她们挡在中间遮掩得严严实实。 行至养心殿,谈垣初拉着云姒进了内殿,绕过屏风,直接进了净房。 他容忍不了身上一股馊味,也很难接受云姒身上一股馊味,他头一次这么失态,脸色阴森森的,许顺福瞧着心底都发虚。 热水一盆盆送进内殿,姑娘在里面,许顺福没进去,是秋媛带着一众宫女进去伺候。 秋媛斗胆看了眼皇上,忙忙收回视线。 谈垣初没让人碰云姒,他亲自将云姒剥了个彻底,让她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他不是第一次替她洗漱,但是是第一次这般用力,恨不得将她从头到尾都搓洗一遍,咬牙切齿。 净房中水雾缭绕,云姒低耷拉个脑袋,呜呜咽咽的。 浴桶中的水换了几遍,谈垣初脸色才终于缓和一点,他没好气地掐了一把女子的脸颊: “别装。” 谁有她机灵? 吐完就哭,让人只怀疑她根本没醉。 女子身上透着绯红,是被他用皂子搓出来的痕迹,透骨生香,但谈垣初只要想到摘月楼发生的事情,就一点旖旎的想法都生不出来。 女子趴在他怀里,哭声早停了下来,但就是一直哼唧。 谈垣初披上外衣,将人擦干净抱起,等将人安置在床上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脖颈,有点热,不知是不是热气熏出来的。 但谈垣初还是有点不放心: “请太医来一趟。” 时辰渐晚,太医院的太医也都下值,路元跑了一趟后,有点为难地回来,许顺福皱眉:“太医呢?” 路元说话声音都小了下来: “奴才去太医院时,太医都下值了,只剩下常太医当值,但常太医在长春宫还没回去。” 他当然没请到人。 许顺福瞪大了眼,从摘月楼回来,皇上和云姒姑娘洗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加上途中的时间,常太医都去了长春宫快两个时辰,小公主什么病能叫太医诊治这么久? 许顺福头疼地将消息回禀给了谈垣初。 殿内,女子一股脑地往他怀里钻,谈垣初搂着人,衣裳敞开了些许,她本来就没好好穿衣裳,如今都凌乱地挂在身上,但即使如此,她身上依旧泛着热潮。 听见许顺福的话,谈垣初脸一冷: “那就去长春宫请人,还要朕教你么?!” 她趴在他怀中,脸颊滚热,一点点攥着他的衣襟,哽咽着说:“难受……”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可怜得不行,她害怕又难过: “……我是不是要死了……” 谈垣初皱起眉头,他低头和她额头相碰,确认是真的有点热,他心底蓦然一沉,他有点分不清她这是喝醉后的反应还是适才洗漱时染了凉意,他被她磨得不行,那点恼意也不能对着这样的她发,低声斥道: “喝个酒,脑子也喝没了?” 刚才还能有点规矩,现在却把死不死地挂在嘴边,谁教她这样规矩的。 怀中人瘪了瘪唇,难过得要命,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凶我……” 谈垣初被她哭得没辙,忍不住道: “谁把你养得这么娇气?” 她也经常对他撒娇,但谈垣初心底不得不承认,这种性子不是他养出来的。 她对他的撒娇都是带着目的性,何时像过现在? 谈垣初视线落在女子眉眼,有片刻的温和,她曾经也该是被人捧在手心娇宠过,否则,她意识不清后不会是这幅模样。 她还在闹人,谈垣初只能道: “没凶你。” 云姒睁着一双杏眸看向他,她咽着抽噎,谈垣初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亲在她额头,亲在她鼻尖,也顺着往下亲在她唇角。 待反应过来,谈垣初骤然一顿。 怀中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她杏眸又攒了泪,不敢置信: “……你嫌弃我?” 谈垣初矢口否认:“没有!” 否认得太快,导致暴露了真实的情绪。 谈垣初轻咳了一声,他不是嫌弃她,只是总忍不住想起摘月楼时发生的事情。 殿内气氛虽然尴尬,但还算得上温馨。 而长春宫却是冷凝一片,得了谈垣初的命令,许顺福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长春宫。 他到长春宫时,长春宫混乱一片。 宫殿内所有人都聚集在偏殿中,许顺福认得那是小公主住的地方,他心底咯噔了一声,难道小公主真的病了不成? 一走近,许顺福就听见小公主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哭声不断,格外招人疼。 许顺福踮着脚,勾头朝里看了眼。 小公主哭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往嬷嬷怀中缩,容昭仪也哭成了个泪人,想伸手去抱小公主,小公主却下意识地往嬷嬷怀中缩了缩。 容昭仪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处。 见状,许顺福有点惊讶,据他所知,容昭仪把小公主捧在手心疼,虽然小公主和奶娘亲近,但也是抵不过容昭仪的。 他站了片刻,终于有人看见了他,一声高呼: “许公公来了!” 容昭仪仓促转身,她看见许顺福时,下意识地朝许顺福身后看,可惜,许顺福身后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她想看见的人。 许顺福觉得容昭仪在这一刻,整个人都有点颓废,眸色都黯淡了下来。 他忍不住惊愕。 这是怎么了? 他穿过众人,给容昭仪请安:“昭仪娘娘。” 容昭仪没看见想见的人,加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让她心力憔悴,对许顺福也不由冷淡下来,没有心力去笼络,她面无表情: “许公公来长春宫是何事?” 许顺福有点难以启齿,他朝常太医的方向看了一眼。 容昭仪注意到他的视线,倏然皱起眉头,许顺福没有第一时间说明来意,而是委婉地问: “皇上担心小公主,让奴才来问问小公主如何了?” 闻言,容昭仪讽刺地勾了下唇。 担心小公主?小公主身体不适的消息都传出去两个时辰了,也不见皇上亲自来瞧一眼! 替小公主诊治的人是常太医,常太医拱手:“小公主是染了风寒,虽然不严重,但小公主到底年幼,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许顺福一副了然的样子点头,他又朝小公主看了眼,轻咳了一声道: “那是不是该给小公主抓药了?” 他来意明显不在此,容昭仪冷下脸:“许公公到底是来做什么?” 许顺福哑声了片刻,讪笑一声,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 “皇上让奴才来请常太医过去一趟。” 容昭仪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小公主身子不适,皇上不亲自来看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把太医给请走? 许顺福不敢对上她的视线,但常太医也替小公主诊脉过了,药方也都开了出来,常太医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剩下不都得交给长春宫的人了么? 心底这般想着,许顺福一点不敢表现出来。 皇上的命令,没人敢阻拦。 容昭仪只能让常太医跟着许顺福离开,但等二人一走,殿内骤然响起玉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小公主被吓到的哭声。 嬷嬷忍不住抱着小公主往后缩了缩。 铜芸也跪了下来:“娘娘,小公主年幼,不能受到惊讶啊!” 容昭仪被这一声叫醒,她回头去看小公主,小公主躲在嬷嬷的怀中,哭声不断,看向她的眼中都有点瑟缩。 容昭仪整个人都僵在原处,理智一点点回拢,容昭仪忍不住退了一步。 她今日都做了什么?! 让小公主染了风寒,结果却是除了让小公主害怕她外,什么都没得到。 容昭仪忽然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铜芸连忙去扶她,容昭仪含泪地看向小公主,嬷嬷收到铜芸的眼色,抱着小公主上前,小公主还要躲,容昭仪小心翼翼地去抱她: “是母妃不好,母妃日后都不会再这样,囡囡看看母妃。” 小公主搂着嬷嬷的脖子,哭声越来越大,让容昭仪瑟缩地收回手,不敢再碰她。 而出了长春宫,许顺福不由得详细问起小公主的状况: “小公主是怎么染上风寒的?” 常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同样是谈垣初的心腹,他沉默了片刻: “我去时,小公主头疼脑热,却是浑身冰凉。” 话音落下,许顺福不蠢,立刻意识到什么,常太医说得再委婉,也表达出了一个事情——小公主的风寒不是意外。 许顺福变了脸色,他摇了摇头,唏嘘道: “这、这……糊涂啊。” 这宫中没有不漏风的墙,容昭仪千不该万不该拿小公主的身体争宠。 第 63 章 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谈垣初热出了一头汗,七月夜间也透着燥热, 女子, 谈垣初推也不是, 不推也不是。 直音, 他立即恼声: “还不快进来?” 谈垣襟,不曾让她春光泄露一分, 床幔被掀开,常太医根本没敢抬头看。 一, 诊脉讲究望闻问切, 结果到这后宫,却是处处都是规矩和限制, 没个能耐, 轻 常太医很快收回了手, 他问: “姑娘喝酒了?” 谈垣初点头。 常太医了然:“姑娘应该不耐酒水,乍然饮酒又加上受凉引起的低烧,微臣开个药方,姑娘这两日不要吹风。” 说到受凉时,殿内气氛有点尴尬。 许顺福偷瞥了眼皇上,谈垣初不自觉地一顿,他轻咳了一声: “去开药。” 养心殿今夜烛火亮了许久,宫人熬药送进殿内, 谈垣初亲自喂她喝了药,药中的安神药起了作用,她逐渐不再闹腾,她滚到了床榻内里, 蜷缩成了一团。 等了许久,确认她真的睡着后,谈垣初才推门而出,他看向守在一旁的许顺福,疲倦地按了按眉心,不咸不淡地问: “什么事?” 许顺福伺候他许久,他自然了解许顺福,许顺福回来时的脸色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只消一想,谈垣初就立即了然是长春宫出了事。 许顺福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将常太医说的事禀报了上去。 夜色暗淡,云遮住月色,树影婆娑,许顺福看得很清楚,在他话落的时候,皇上眉眼神色倏然寡淡了下来。 许顺福低垂下头,不敢出声。 他比谁都清楚,皇上愿意处处抬举容昭仪,其中小公主的原因占了有几成。 先帝在时,太后娘娘生下皇上时位份不及三品,他曾有一段时间没被养在太后娘娘膝下,所以,皇上很清楚生母和养母的不同,尤其是生母仍在世的情况下。 所以,皇上对皇嗣的生母向来都很看重。 一旦皇上觉得皇嗣的生母没做到她们该做的,那么,皇上也只会一点点收回原本给予她们的特权。 谈垣初语气冷淡得近乎没有一点情绪: “朕知道了。” 弦月终于从云后探出头,浅淡的月色照下来,照亮谈垣初眼底的薄凉,他轻描淡写地说: “去坤宁宫传朕口谕,给云姒的位份改成四品婕妤。” 她既然分不清轻重,也要和云姒争这一时恩宠,他便顺了她的心意。 往日他觉得她比杨婕妤聪慧,结果却也是愚笨。 皇后半夜收到养心殿送来的口谕,坤宁宫中静了许久,百枝半晌没说出话来,皇后轻飘飘地说: “瞧,只差一点了。”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人分不清她的情绪。 百枝哑声。 ******** 翌日,熹微的晨光透过楹窗,洒在了云姒身上。 云姒蜷在床头,活了这么久,她头一次尝到宿醉的滋味,头有点疼,但云姒最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一点点回拢的记忆。 快要到辰时了。 其实她早醒了,但她不敢睁开眼。 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画面传来,她只恨不得死过一次,她居然吐了谈垣初一身? 云姒头疼欲裂。 是假的吧。——云姒无比希望着。 忽然,殿门被从外推开,嘎吱一声,云姒陡然回神,她浑身僵直,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她闭眼装睡,结果被人一眼识破,来人蓦然挺冷淡地呵了声。 云姒只当没听见。 下一刻,有人掐住她后颈,轻轻地捏了捏:“不醒?” 云姒僵住,她磨蹭地睁开一只眼,偷瞧了眼谈垣初,见他脸上不是很冷,心底松了口气,她转过身,声音透着点轻软: “皇上。” 故意放软的声音,是在撒娇。 谈垣初心底嗤呵了一声,评价是不如昨日。 但谈垣初什么都没说,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结果她眨了眨杏眸,声音呐呐地说: “奴婢头疼……” 她瘪唇,格外无辜,仿佛一点都不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 谈垣初压根不信。 她要是真的不记得,怎么会故意装睡到现在? 谈垣初掐了一把女子的脸颊,细腻光滑,她还乖巧地仰了仰头,将脸送了上来,盼着他消气的模样,心底再多恼意也都跟着只能散了。 谈垣初没好气,改为碰了碰她额头: “还有哪里难受?” 昨日喝了药,加上睡了一夜,好在她那点低烧退了下去。 云姒意识到他消气了,忙忙坐起身,她乖顺地说:“见到皇上,奴婢就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了。” 谈垣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昨日她从养心殿不忿跑出去时的气焰,现在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影子,只剩下些许被她竭力隐藏着的心虚。 也只有这时,她才会惯会说一些哄骗人的话。 谈垣初敲了敲她肩膀,忽然风轻云淡地说: “朕要去御书房了。” 今日他有早朝,早朝结束后,他没直接去御书房而是回了养心殿,就是想亲自告诉她这件事。 云姒忙忙站起来,她披了件外衫,忙而不乱道: “那皇上等等奴婢,奴婢这就穿洗漱。” 有人敲点在她肩膀,指骨根根分明,格外修长,云姒不解地抬眸看向他。 他说:“你不用去。” 云姒怔住,抬起的脸上都是茫然。 谈垣初一贯都是让她随着圣驾伺候的,难道是她昨日吐了他一身,叫他心底生了不喜? 云姒咬住唇,有点慌乱: “奴、奴婢昨日不是故意的……您不要恼奴婢……” “没恼你。” 谈垣初脸色有一刹不好,显然是想到了昨日的事情,他的确没恼她,但一想起昨日脖颈间的温热,就忍不住觉得有点头疼。 他一点都不想回忆昨日发生了什么。 云姒黛眉轻蹙,一脸迷茫地看向谈垣初,其实心底都是纳闷,不是恼她,那是因为什么? 要说什么,难道不能一次性说完么? 非要说一半藏一半地折磨她! 谈垣初觑向她,和她四目相视,他忽然低头亲了亲她:“去给皇后请安吧。” 话落后,谈垣初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总归继续留她在养心殿,也不会叫她想法有一点改变,还不如顺了她的心意。 相识两年,他从未给过她生辰礼,只当这次给她补上。 谈垣初是走了,云姒却是呆在原处,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谈垣初话中是什么意思,倏然咬了咬唇。 其实她早做好了谈垣初再留她一段时间的准备。 她没有想到,她也很意外,谈垣初居然舍得给她位份了? 秋媛从外进来,喊了她一声,云姒眨了眨杏眸,终于回神,她按下情绪,下一刻不由得抿紧了唇。 她有点紧张。 给了她位份不错,但到底给了她什么位份? 两年前,谈垣初要给她御女的位份,被她拒绝,她等了两年,总不能再等来一个御女的位份。 秋媛服身,脸上难得带了笑: “奴婢恭喜姑娘。” 云姒攥住手帕,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秋媛意会,她低笑一声:“今日后该唤姑娘主子了,皇上封了姑娘四品婕妤。” 云姒陡然睁大了双眸。 什么?! 云姒傻眼,她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谈垣初那般小气的人居然舍得给她这么高的位份? 谈垣初故意瞒着云姒,但秋媛倒是知道点内情,她压低了声音: “这个位份,姑娘还得感谢容昭仪帮了姑娘一把。” 云姒不明所以,秋媛道:“本来皇上给姑娘的位份是贵嫔,但昨日容昭仪使了一个昏招,反倒叫姑娘从中讨了好处。” 云姒听她说了小公主一事,目瞪口呆。 疯了么? 不论是皇长子还是小公主都被养得娇贵,稍有风吹日晒,都会觉得不舒服,而且小公主年幼,一个不慎,风寒是会要人命的! 容昭仪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舍得伤害小公主? 云姒不解,秋媛却是隐约猜到了一点:“姑娘的住处是皇上亲自指定的,乃是褚桉宫内的盼雎殿。” 云姒脑子有点懵,半晌堪声: “你说什么?” 她进宫有四年,不至于连褚桉宫是太后娘娘曾经的居所都不知道。 她咽了咽口水,终于知道容昭仪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和秋媛对视一眼,忍不住勾了一抹笑。 受了刺激才好。 她膝下有小公主本来是立于不败之地,如今她自己乱了阵脚,才能让云姒有可乘之机。 尚衣局把宫装送来了,这次的宫装与众不同,代表了四品婕妤的身份,选取了胭脂色,靓丽的颜色有贺喜之意,秋媛替她系好腰带,最终低声道: “奴婢恭喜姑娘得偿所愿。” 今日起,姑娘是真正地跨过这一步,身份上的转换,再也不能有人拿身份来看低她。 铜镜中女子一头乌发被玉簪挽起,她亭亭玉立,穿着一身精致的华服,让人有点不敢攀看,女子一双杏眸亮得惊人,她曾经格外落魄,但谁都不能否认,她极为适合这份矜贵的颜色,恰好给她添了一分说不出的余韵风情。 这般美人仿若天生该被养在富贵檐,敲金碎玉也不过玩弄。 “盼雎殿都布置好了,您该去坤宁宫请安了,待请安结束,姑娘记得别走错了路。” 秋媛暗暗提醒她。 云姒瞧了她一眼,秋媛和她对视,立即会意:“昨日许公公问了奴婢,是否要和姑娘一同离开。” 从养心殿到后宫,同是宫女,却是地位不增反降,但秋媛心底是乐意的。 只是她觉得姑娘也许需要她留在养心殿,所以,她没敢擅自回答。 云姒朝她伸出手: “那你和我走么?” 秋媛错愕:“您不要奴婢留在养心殿?” 云姒朝外看了一眼,看见养心殿内熟悉的景色,她眸色让人看不清,但声音很轻:“许公公既然去问你这个问题,必然察觉到了什么。” 云姒轻声道: “他喜欢我清醒,也不介意我藏着心思,但我却不能野心过盛。” 养心殿是谈垣初的地盘,谁都不能染指。 秋媛眼底闪过一抹明悟,她扶住云姒的手,低声道: “日后,奴婢便仰仗主子了。” 她变了称呼。 从养心殿的殿前宫女变成云婕妤的贴身宫人,她和云姒日后注定绑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养心殿距离坤宁宫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婕妤有仪仗。 养心殿外多了一些有点眼生的奴才,见她一出来,忙忙跪下: “奴才们见过主子。” 他们身边是一架仪仗,身份显然。 云姒看向为首的小太监,他立即道:“奴才是盼雎殿的宫人,特来接主子去请安。” 云姒心底了然,她问: “你叫什么?” 他笑了笑:“奴才的名字是中省殿刘公公给起的,叫作松福,主子喊奴才小松子就好。” 云姒和他对视一眼,松福冲她恭敬地笑了笑,时间不早了,云姒什么都没说,上了仪仗。 养心殿的宫人目送她离开,等仪仗彻底没了影子,不由得对视一眼,忽然有人说了一句: “姑娘走了。” ******* 坤宁宫。 今日请安,后妃来得都很早,一个个的都是欲言又止。 只有属于容昭仪的位置空无一人。 有人不解地看过去,身边人轻声告诉她:“昨日小公主身体不适,至今未好,容昭仪一大早就派人来告假留在殿内照顾小公主了。” 那人迟疑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她怀疑地小声嘀咕: “真的是照顾小公主?” 而不是昨日请皇上却没请到人,觉得脸上没光? 旁边人咳嗽了一声,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容昭仪是没来,但不代表殿内没有她的人,万一这话传进容昭仪耳中,谁知会不会迁怒和这人搭话的自己。 不止容昭仪的位置空了,众人还发现,殿内多了一把椅子。 她们瞧了眼,位置就摆在苏婕妤对面,众人心底算了算,顿时忍不住惊愕,这个位置最少也该是贵嫔的位份。 不等众人议论,殿外传来一声: “云婕妤到——” 殿内倏然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珠帘被掀开,云姒被秋媛扶着走进来,所有人都看向她,有风拂过,她脸颊落了一缕乌发,姣姣眉眼轻抬,白皙的脸颊晕着浅浅淡淡的粉脂,她描了细眉,也点了朱唇,暖阳照在她脸上,越给她添了些许风姿,让人移不开视线。 女子被人领到位置上,她应该是涂了香,一股浅浅淡淡的暗香袭来,幽谧清淡。 等她坐了下来,还有妃嫔没回过神,视线忍不住落在她身上,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帕。 往日,她们都知道云姒生得貌美,但一来很少见她,二来不曾见她这般盛装打扮过,如今一见,她们终于意识到为何她一个奴才,却能得皇上如此看重。 这般美人,世间男子谁不想独揽? 许久,众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的通传声—— 云婕妤?! 苏婕妤骤然扭过头看向她,清冷面上的平静被打破,她昨日才因云姒被拦在了养心殿外,如今又听说云姒从今往后就要和她平起平坐,苏婕妤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她喝了秘药,差点折腾没了半条命,才得到如今的位份,云姒凭什么和她平起平坐! 众人都看见了苏婕妤的失态,云姒也瞧清了,她偏头仿若不解地问: “苏婕妤看着嫔妾做什么?” 她极其自然地变了自称,仿佛前几日还对苏婕妤自称奴婢的人不是她一样。 云姒不紧不慢地抬眼。 终于—— 曾经高高在上俯视她的人,哪怕心不甘情不愿,如今也只能平视她。 第 64 章 , 但不等苏婕妤说话,内殿响起动静,皇后娘娘终于姗姗来迟。 等皇后娘娘坐下后, 云礼, 皇后娘娘让她们起来, 视线身上, 眼中带笑: “昨日皇上传旨说给了你位份,本宫还在想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没想 。 毕竟布置宫殿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繁琐起来总要费上几日时间, 皇后心底了然, 这个位份和宫殿安排绝不是皇上短时间内决定好的。 皇后不着痕迹地觑了眼殿内唯一空缺的位置。 只可惜,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云姒眼睑轻颤, 似乎被说得有点羞赧, 轻声道:“皇上记挂娘娘, 今日特意让嫔妾来给娘娘请安。” 闻言,殿内众人心底不由得一酸,谁听不出她话中意思? 怕她不懂规矩,皇上特意叮嘱她来请安,这话里话外都在昭彰着皇上对她的重视。 皇后娘娘掩唇笑,皇上心底到底记挂的是谁,她当然听得出来,但她也挺满意云姒的识趣, 皇上对她宠爱是一回事,云姒明面上敬重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皇后娘娘温和道: “皇上看重你,封你为四品婕妤,日后进了后宫, 若有不适的地方便和本宫说,也要和后宫姐妹好好相处。” 云姒眨了眨杏眸,这满后宫,也只有皇后娘娘能心无芥蒂地说后宫女子都是姐妹了。 不论心底怎么腹诽,云姒什么想法都没露出来,她起身蹲下,一脸敬重:“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今日请安的重点就是云姒位份一事,来时众人有多迫不及待,得知真相后,便有多僵硬,一时根本不想说话。 宫中妃嫔不少,但高位却不多。 云姒已经算是宫中高位,正是因此,众人才觉得惊愕,她初入宫廷,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位份? 先帝时期,家世再贵重的女子初入宫廷时,位份最高也只是美人。 皇后娘娘也看出众人想法,很快散了请安。 只有苏婕妤留了下来。 没人在意,云姒也被秋媛扶着出去,她没看苏婕妤,也不在乎苏婕妤没回答她那个问题,苏婕妤有孕在身,说实话,云姒不是很想和苏婕妤对上。 她膝下又没有子嗣,苏婕妤即使平安诞下皇嗣,最有紧迫感的人也不是她。 说句难听的,苏婕妤的皇子一不占嫡、二不占长,便是要忌惮,也忌惮不到苏婕妤身上去。 坤宁宫外摆着许多仪仗。 请安散后,后妃也是按照位份高低离场,处处都昭彰着规矩和尊卑阶级。 静妃娘娘从不来请安,今日容昭仪也告假,云姒抬眼一瞧,意外发现,在她前面的居然只有德妃娘娘一人。 她讶然地挑眉。 宫中三品以上位份的娘娘少,但和云姒位份相等的妃嫔却是有的,只是这些妃嫔独有位份没有恩宠,也不想和云姒争这一时长短。 想争的人,又不比云姒位份高。 于是就有了眼前一幕,云姒瞧着德妃娘娘上了仪仗,众人却没着急离开,德妃娘娘不紧不慢地看向云姒,抬眸笑道: “云婕妤在养心殿时,本宫就一直觉得和云婕妤投缘,若是云婕妤有时间,记得去本宫的翊和宫坐坐。” 云姒心底咯噔了一声,她抬头朝德妃娘娘看去,德妃娘娘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仿若这话只是平常。 但云姒不敢怠慢。 后宫哪有什么简单的事?再说,德妃娘娘在坤宁宫门口邀请她去翊和宫坐坐,这个举动本就容易让人想多。 拉拢她? 云姒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话说,如果后宫有谁能威胁到皇后娘娘的位置,也只有德妃娘娘了,她位份高,家世好,而且膝下有当今唯一的皇子,若是云姒是皇后娘娘,也不得不对德妃生出忌惮。 云姒服身,话音模棱两可: “嫔妾记住了。” 她半个字眼不提会不会去,德妃未必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没再多说,仪仗终于离开。 等她离开后,云姒也终于能坐上仪仗往褚桉宫去。 仪仗浩浩荡荡地离开,看见这一幕的众人不由得心情复杂,不知是谁小声道了句:“人和人,差距怎么这么大。” 她们投一个好胎,还不抵人家有一个好相貌。 坤宁宫中,皇后娘娘看向一脸冷色的苏婕妤,心底摇了摇头,经过这么多事,还是沉不住气啊。 皇后娘娘若无其事地温声道: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腹中孩子又闹你了?” 殿内没了旁人,加上孕期情绪敏感,苏婕妤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她咬声道:“嫔妾实在想不通……” 皇上怎么能这么偏心? 皇后娘娘皱眉: “慎言。” “皇上封她什么位份,这都是你管不了的事情,不仅你管不了,本宫也管不了,你如今应该做的是将腹中皇嗣安安稳稳地生下来,而不是计较这些小事。” 苏婕妤下意识反驳:“这怎么会是小事?” 云姒都和她平起平坐了! 皇后陡然冷声打断她: “和皇嗣相比,这就是小事!” 苏婕妤骤然哑口无言。 殿内安静下来,见她这般,皇后叹了口气,声音也放缓了下来:“你该知道,你为这胎付出了什么,太医说你不能孕期思绪过重,难道你都忘了么?” 苏婕妤听得出娘娘都是为她好,她抬手搭在小腹上,想到她前段时间受的折磨,半晌,咽声道: “嫔妾知道了。” 娘娘说得对,她都付出这么多了,不能前功尽弃,再厌恶云姒,也得排在皇嗣后面。 等苏婕妤离开后,百枝皱了皱眉,有点不满: “还是这么不争气。” 皇后觑了她一眼:“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她要是不在意云姒,现在也不会走上这一步。” 苏婕妤之所以会下定决心喝偏方求子,不就是被云姒刺激的么? 但皇后不得不承认,她对苏婕妤有点失望。 女子的处境足够艰难了,她作何要一门心思都落在旁人身上?太过在意旁人的一举一动,最后只会将自己的心神消耗到一干二净。 百枝撇了撇嘴,不再提苏婕妤,而是把请安后坤宁宫门口发生的事告诉了娘娘: “她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如今宫中都知道苏婕妤是娘娘的人,她就要拉拢云婕妤,这不是摆明了要跟娘娘打擂台,偏偏宫中人都跟瞎了眼一样,居然觉得她是个温和无争之人。” 和百枝对德妃的不忿不同,皇后想的却是云姒,她垂下视线,敛住了眸中的情绪。 ******* 仪仗一路到了褚桉宫,云姒终于见到褚桉宫是什么模样。 下了仪仗,云姒没要秋媛继续扶她,在坤宁宫不过是故意装模作样罢了。 褚桉宫不是宫中最大的宫殿,但绝对是最精致的宫殿,而且意义非凡,在路过主殿时,云姒抬头朝内里看了一眼,殿门没关,云姒瞧清了内里的摆设,她不着痕迹地攥了下手帕。 她不清楚谈垣初为什么把她安排到褚桉宫,但她很难不生出野望,甚至,她现在路过主殿时都忍不住地想,她什么时候才能搬到褚桉宫主殿? 可惜,她没有答案。 松福领着她一路到了盼雎殿,和褚桉宫正殿相比,盼雎殿小了很多,却是要比当初的和宜殿大许多,跨过门槛,就是一处闲庭,闲庭中靠楹窗处种了一棵海棠树,树下有一石桌和石凳,由此上了游廊,往右走是一排厢房,是殿内宫人的住处,往左便是云姒的寝宫了。 值得一提的是,盼雎殿是有小厨房的,四品婕妤也是能够开设小厨房的,否则,即使殿内有厨房,却是不能用。 婕妤共有十人伺候,其中四位太监、六位宫女,云姒一来,她们就上前见过了礼。 盼雎殿的殿门被推开,松福恭敬地和她介绍道: “奴才等早得了消息布置盼雎殿,这排木架是刘公公特意让人抬来的,上面的玉器摆件都是皇上赏赐的,还有这扇屏风,奴才听说,还是从皇上私库中搬出来的呢。” 云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摆在内殿的是绣着松青样式的六扇屏风,配上殿内的青玉砖,也算是配称。 但云姒脸色倏然变了变,眉眼间一闪而过羞恼! 她认识这扇屏风,而且是格外眼熟。 去年,她生辰时,她拦住了谈垣初,后来,他们在养心殿内颠鸾倒凤,那时养心殿摆着的就是这样一扇绣着松青样式的屏风。 情至深处,她无力地攥住屏风一角,屏风娇贵,稍有不慎就容易弄得褶皱。 那时,谈垣初指骨敲点在屏风的褶皱上,语气慢条斯理中透着点餍足,他下颌抵在她颈间,哑声问她: “弄坏了朕的屏风,是不是该罚?” 云姒不看回想当时的情景,后来,许顺福发现屏风褶皱,谈垣初却是不肯换,云姒一度不敢直视许顺福,总觉得他发现了什么,后来这扇屏风被她磨着换了去,那以后,云姒许久都不曾见过这扇屏风。 要不是今日,她都要忘了这件事。 松福和秋媛瞧见她神色,都觉得意外和不解。 云姒哑声,难于人言。 只是她心底忍不住咬牙,谈垣初故意让人把这扇屏风放到她寝宫,到底是要做什么?! 而此时的御书房,谈垣初也在问许顺福: “屏风给她送去没?” 许顺福:“昨日就让中省殿的人摆到盼雎殿了。” 谈垣初挑眉,漫不经心地勾唇: “传旨,今晚盼雎殿侍寝。” 第 65 章 盼雎殿侍寝的消息传出去后, 各宫各殿的反应都不同,皇了点头: 雎殿送去。” 百枝惊愕地瞪大了眼,她脱口而出:“娘, 皇上特意赏赐给您的!” 她咬唇不忿道: ?” 百枝还想说什么, 但是见娘娘一脸风轻云淡, 她只能咽下声, 只是谁都看出来她的心不甘情不愿。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要不是皇上宣她侍寝,本宫也都快忘了今日是她的乔迁之喜, 不管怎么说,本宫都该送上一份贺礼。” 理是这个理, 但是, 百枝还是想劝阻: “娘娘想送什么贺礼不行?非得这件?” 皇后觉得她有点烦:“只是一件玉珊瑚罢了,在库中只能落灰, 好物配佳人, 也不算埋没。” 知道娘娘心意已决, 百枝再不愿,也只能把意见按在心底,她去库房中找出玉珊瑚,登记在案后,特意拿给娘娘看了一眼: “娘娘,您瞧这颜色,适合送给她么?” 赤红色的玉珊瑚,栩栩如生, 红色为正,在本朝多用于正室,百枝千方百计地想要让娘娘收回成命。 皇后瞥了一眼,一点情绪波澜都没有: “皇上前些日子赏给苏婕妤的玉簪中还镶了个红宝石, 德妃宫中种得一片芍药也是朱红,你说这些和她们不适用,本宫如果一个个计较,还有完没完?” 百枝还欲说什么,皇后打断她:“百枝,这只是一件死物,是你想得太多,才给它赋予了另外的意义。” 而对于皇后来说,这个玉珊瑚和其余摆件根本没什么不同。 皇后收回视线,淡淡道: “不要自找烦恼。” 百枝倏然噤声。 她不是不知道娘娘不在乎,但她替娘娘在乎,她总觉得这世间最尊贵和最好的东西都该是她们娘娘的。 她闷闷不乐地把玉珊瑚装在锦盒中,亲自送去了盼雎殿。 坤宁宫一有动静,这个后宫都有样学样,云姒在盼雎殿还等来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侍寝,反倒迎来一波波的宫人,等把所有人送走后,天都快暗了下来。 不等秋媛把礼物都统计好,松福让人抬来一桶桶热水,探头问: “主子,您现在是否要沐浴?” 云姒忙累了一日没得空闲,眉眼透了点疲倦,她瞧了眼时辰,恹恹地点头:“抬到净室。” 她话落,拨弄了一下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玉珊瑚。 秋媛觉得眼熟,瞧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什么,她忍不住愕然:“这是……” 云姒不解地看向她,她不认得这个玉珊瑚,她会这么关注,只是因为这个玉珊瑚的颜色过正了点,她有点惊奇,要是别人送来的也就罢了,偏偏送礼的人是皇后娘娘,让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皇后娘娘就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尊卑上的细枝末节么? 秋媛低声:“奴婢记得,这是皇后娘娘接受凤印那年,皇上赏赐给娘娘的。” 那时她初进宫,还在宫中做个粗使奴才,远远地瞧见宫人捧着银盘给坤宁宫送赏赐,浩浩荡荡地一排,久不见尾,她跪在那里许久,在那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么多贵重的物件,因此,记得格外久。 云姒错愕抬眼。 她快要搭上玉珊瑚的指尖下意识地收了回来,瞪着玉珊瑚许久,她都有点不敢碰了。 松福没听见二人谈话,很快进来: “主子,热水准备好了。” 云姒点头,视线迟疑地从玉珊瑚上收回来,她纳闷归纳闷,但皇后娘娘说是贺礼,其实和赏赐也没两样,断没有她拒绝的道理。 在进净室前,云姒蹙了下黛眉,吩咐道: “把它摆在内殿。” 她指了一下梳妆台的位置:“就摆在那里。” 对秋媛有点不解的眼神,云姒没解释,她弄不懂皇后娘娘的想法,只好把难题推给能解决的人。 这般显眼的地方,谈垣初只要一来,就能立即发现,至于她该拿这个玉珊瑚怎么办,就看谈垣初后续的反应了。 云姒进了净室,宫人有眼色送来一盆干花瓣,浴桶上飘浮花瓣,衣裳顺着香肩落地,佳人入浴,殿内响起水波声,溅了一点水珠在地面上,恰巧掩盖了外间的脚步声。 外间刚见了一点暗色,谈垣初就到了盼雎殿,盼雎殿挂着高高的灯笼,欲和月色争辉。 他没让人通传,直接带着许顺福进了内殿,但没想到殿内居然会没人,他意外地挑了挑眉,但不等询问,谈垣初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 很轻的动静,却是响彻安静的殿内,伴着女子的轻声,泛起一点点旖旎的涟漪。 许顺福也在殿内,他很快意识到云婕妤在做什么,忙忙低下头,他原本以为皇上会在外面等着云婕妤出来,谁知道,皇上只是停了一下,就径直朝屏风后走去。 许顺福心底轻啧了声,他使了个眼色,带着宫人直接退了出去。 松福在殿外伺候,见许顺福出来,他一脸纠结地挠了挠头,隐晦道:“公公,奴才刚让人传了晚膳。” 许顺福瞧了眼时辰,他清了清嗓子: “晚一点再吃也没事,左右皇上不会饿着云婕妤。” 话音甫落,殿外陷入了一片安静,一些略有些知事的宫女忍不住垂下头,耳根露了点被臊出来的红。 见状,许顺福陡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见松福一脸震惊,忙呸了声: “一个两个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晚膳!皇上不会让云婕妤一直饿着。” 毕竟他亲眼所见,皇上从没在这些方面亏待过云婕妤。 松福讪笑了一声:“奴才们知道的。” 殿内的人不知外面的滑稽,云姒靠在浴桶中,她抬手拨了拨水,水珠顺着手臂滑下,然后滴落水面,净室内有热气氤氲,于是有水珠沁在她脸颊、鼻尖、锁骨,水雾弥漫,也是透骨生香,她微微仰头,杏眸轻闭着。 有人替她浇了一舀水,温热顺着肩膀滑下,然后,云姒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只当是宫人去加热水,没当一回事,连眼皮子都没睁开。 毕竟,秋媛也在殿内,如果有事,秋媛总会叫她一声。 但她忘了,有一种情况,秋媛根本没法提醒她。 例如,在某人的无声命令下。 有人搭上她的肩,替她按了按肩,云姒轻蹙了下黛眉,她陡然睁开杏眸,四目相视间,从高处看向她的人意外一挑眉,他还若有其事地问: “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是朕伺候得不好?” 云姒是察觉到了不对,但也没想到会一睁眼就看见谈垣初,她瞪圆了杏眸,略有点心梗,被谈垣初噎住了良久: 半晌,她轻扯唇,在谈垣初好奇的视线中回答: “手法这么生疏的宫人,根本不会被中省殿放出来。” 谈垣初轻啧了声,他差点忘了,她也是中省殿出来的,对宫人比他了解多了。 不好骗。 他垂眼,浴桶水面被花瓣挡住,大半春光都不曾泄出来,但也瞧了一点春色,她的两条腿生得格外好看,纤细笔直,白皙细腻,如今,她将腿贴着浴桶蜷着,似乎有点不舒服,女子被惊到,仓促地坐起来,白皙的指尖攥在浴桶边缘,羞臊地恼瞪他: “皇上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 谈垣初勾起她一缕青丝,慢条斯理地挑了下眉,表示愿闻其详。 云姒言简意赅:“活脱脱像个登徒子!” 谈垣初被气笑了,谁敢指着他鼻子骂他登徒子? 他伸手弹了下她脑壳,问她:“看你一眼就是登徒子,等夜间,你我床榻上共眠时,朕又是什么?” 云姒被他堵得哑口无声,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偏偏她寻不到话音堵回去,半晌,她羞愤地憋出了一句: “您真不害臊!” 谈垣初点头,一点不客气地应下这句话:“嗯,你说得对。” 被附和了,但云姒一点没觉得高兴,她轻扯唇角,这人怎么会这么厚脸皮? 云姒又忍不住想起殿内的那扇屏风,她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了外人,她压低声:“您不是答应嫔妾把那屏风收起来么?怎么现在却摆在嫔妾殿内了?” 谈垣初勾起她的青丝,净室内的宫人都被他赶了出去,伺候女子沐浴的活计只能落在他身上,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某人乐在其中,他指尖蹭了点皂角,揉在她乌发上,在替她清洗的同时,还能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 “那扇屏风是江南进贡而来,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绣工甚是巧妙,你不喜欢么?” 云姒深呼吸了一口气:“您明知道嫔妾在说什么!” 什么价值连城!他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谈垣初抬眼,隐约地低笑了一声:“你当真不喜欢?朕却是很喜欢。” 他话音意味深长,云姒当然听得懂,她恼得抬起杏眸瞪他,但在四目相视时,云姒蓦然一愣,她这时才发现他眸底神色格外暗,云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们身在何处。 在净室,而且她□□。 云姒脸颊陡然染上绯红,她忍不住蜷起两条细白的长腿,轻轻摩梭,她咬紧唇: “您先出去!” 谈垣初没答应,而且没由来地忽然说了一句:“殿内没有旁人。” 话音落下,仿佛是干柴上陡然间点燃了一把烈火,净室内悄无声息地升温,云姒都已经分不清她脸颊上的热度到底是因为殿内热气氤氲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她只记得她对上谈垣初视线后,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这件事上,她从来不是谈垣初的对手。 他疼她,尤其喜欢在这种事上疼她,浑身毫无预兆地软成一滩烂泥,她蜷缩在他怀中,呜呜咽咽地低泣着,云姒不喜欢这种事时只有她一人坦诚,但今日,她指尖落在谈垣初腰带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水溅湿了他的衣裳,在那时,她也会忍不住去亲他,于是不多时,衣裳只能凌乱地披在他身上,冷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但某人太可恨。 他故意慢条斯理,却在到极致时,他又开始变得矜持,这时,他喊她格外亲昵:“阿姒,别急。” 到底是谁在急? 临到关头搞这一出,她总觉得她迟早要被他折磨死。 水珠还未消,就又热得香汗淋漓,许久,他抱着她离开净室,经过屏风时,他低笑了声: “褶皱已经被尚衣局修补完好,阿姒这次不要乱抓,否则就真的要瞒不住了。” 云姒瞬间浑身紧绷,她意识含糊间还在想——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 月爬树梢,夜也逐渐浓郁得化不开。 某殿内忽然响起物件跌落声,云姒要站起来,结果两条腿一软瘫坐下来,她嘴唇轻微颤抖,含着些许的咬牙切齿: “皇上,您一点都不疼嫔妾!” 谈垣初手疾眼快地揽住她,没叫她跌落,闻言,谈垣初一点都不认,他指骨点在女子腰肢间,隐约笑了一声: “你还要朕怎么疼你?”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笑着说自己冤枉。 云姒想推开他又没力气,她臊得不行,他明知道她说得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她瘪了瘪唇,抬起湿红的杏眸看向他,控诉道:“您一来就这般,饭都不让嫔妾吃,还说什么疼嫔妾。” 谈垣初垂眸看她,淡淡道: “朕也是想来和你一起用晚膳。” 言下之意,他和她同样都是没用晚膳,早早就赶来见她了。 如果许顺福在场,他能够作保谈垣初的话这番话没有一点作假。 今日一整日,谈垣初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藏得很深却也真是存在,云姒在御前伺候了一年,总待在谈垣初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但今日,在御书房时,谈垣初有数次抬头,在看见许顺福时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许顺福心知肚明皇上是想看见谁,但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饶是如此,许顺福也觉得头疼,心底有有点怀念云姒姑娘在养心殿的日子。 今日皇上挑了他许多刺,例如,他随意推开茶杯,淡淡道:“烫了。” 再来一遍时,却又是被嫌冷。 如此重复两三遍,他才将茶水入口。 许顺福知道,皇上不是故意刁难他,而是送来那杯茶水的人不对,所以茶水入口后味道怎么都不对。 但云姒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当谈垣初同样没用晚膳,心底略微平衡了一些,她忽然仰起头亲在谈垣初下颌处,她软声道: “嫔妾也觉得皇上会来和嫔妾一起用膳,所以一直在等您。” 谈垣初觉得她着实有点能耐,让人明知她说的只是哄骗人的假话,却依旧忍不住勾起唇角。 今日盼雎殿的晚膳用得很晚。 盼雎殿有小厨房,着实方便不少,膳食一直都在锅中焗着,生怕会冷下来,也不需要来回往御膳房跑。 膳食被一个个摆在黄梨木圆桌上,许是因她今日初得位份,御膳房送来的膳食格外丰盛,加上今日盼雎殿侍寝,最后膳食琳琅地摆了一整桌。 谈垣初也终于瞧见了被摆在梳妆台上的玉珊瑚,他没有避讳,直截了当地问: “这东西怎么在这儿?” 云姒勾头,语气仿佛在捏酸:“皇上记得这件玉珊瑚?” 谈垣初点了点她的额头,示意她装模作样也要适可而止: “这种东西只有坤宁宫有。” 谈垣初说的是实话,宫中妃嫔也许宫殿中有一点红色,许是宫装上,许是首饰上,但像这种一整个都是红色的物件,只有坤宁宫有。 谈垣初从不会犯这种糊涂。 云姒杏眸中闪过一抹了然,她不着痕迹地觑了眼谈垣初的神色,见他只是有点意外,根本没看第二眼,她收回视线,征求意见: “那娘娘将这玉珊瑚送给嫔妾,嫔妾要怎么办?” 谈垣初不在意道: “只是一件死物,既然她不在意,你喜欢就摆在殿内。” 谈垣初在这方面和皇后一个态度,只是一件死物,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所谓意义都是旁人赋予的。 但……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扫了眼玉珊瑚,玉珊瑚的确是死物,但皇后送这件物品的用意才是重要。 皇后在向怀中女子表达善意。 谈垣初一向知道皇后对后宫妃嫔都没什么意见,但这样主动表达善意的却也少见,至今宫中也只有一个苏婕妤罢了。 想到苏婕妤,谈垣初不由得碰了一下怀中女子的小腹,被她不解地看过来: “怎么了?” 谈垣初很自然地和她聊起这个话题:“如果你怀上皇嗣,你是想要一个皇子还是一位小公主?” 他问得轻描淡写,但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个稍不留神就会有危险的问题。 云姒毫不掩饰惊愕,半晌,她埋怨道: “您是不是对嫔妾有什么不满?” 不然干嘛总是问她这些要命的问题。 不等谈垣初回答,云姒就紧接着道:“皇上即使要问,也该去问苏婕妤才对,宫中现在怀着身孕的女子可不是嫔妾。” 她避而不答,让谈垣初轻挑了下眉: “不想回答便不回答。” 云姒觑了他一眼,心底觉得纳闷,一般来说,这种问题不应该是后妃有孕后,拐弯抹角地试探他么? 他现在怎么还反过来了? 甭管谈垣初是怎么想的,云姒现在一点都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只要涉及到皇嗣就没小事,不论小公主还是小皇子都是皇嗣,回答哪一个都有可能犯忌讳,还不如不回答。 再说,这种事情难道还能挑么? 第 66 章 翌日, 云姒醒来时,谈垣初早不在盼雎殿了,她, 秋媛挂起床幔, 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云姒 “怎么了?” 秋媛摇头:“见皇上不高兴呢。” 毕竟在养心殿时, 主上的, 秋媛本来觉得她会有落差。 云姒懵了一下, 才意识到秋媛在说什么, 她不在意地说:“今日有早朝。” 谈垣初就是想留下等她醒来,也不行。 云姒觑了眼殿内的沙漏,见快要到了辰时, 她坐了起来,今日秋媛替她准备的宫装不如昨日郑重, 是一件云白色的烟纱裙,松散了两缕乌发在肩头,挡住脖颈间的痕迹, 但也余了些许风情, 铜镜中的女子肤如凝脂,欺霜赛雪, 杏眸姣姣,抬眼时顾盼生姿。 只一点, 女子似乎没睡好,不多时她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秋媛伺候她用早膳,忽然说:“奴婢清点了昨日送来的贺礼, 名单上没有长春宫。” 云姒和容昭仪之间有龃龉,这件事在后宫也不是秘密,秋媛也只隐约知道一点内情, 总归绝不是因为容昭仪表面上对主子的刁难。 云姒根本不在意长春宫是否送了贺礼,但她听得懂秋媛话中的意思,全宫都送了,只有她一人不送,太过突兀。 云姒吃了两块糕点,甜了甜没滋没味的口腔: “小公主低烧未退,她没心思关注宫中琐事也是理所当然。” 刚好借此理由,不给她送来贺礼,某种程度上表达对她不喜。 快到辰时前,云姒出了盼雎殿,松福早早就准备好仪仗,她到坤宁宫时不早不晚,殿内只有德妃娘娘和零星的几位妃嫔在,都围着德妃在说话,她一进来,殿内安静了一刹,然后扭头朝她看去。 云姒朝德妃服了服身:“请娘娘安。” 德妃好脾气地让她起来,见她来得这么早,掩住唇笑着道: “你昨日侍寝,怎么还来得这么早?” 曾经伺候过卢才人,她心底也知道请安时的弯弯道道,对德妃娘娘的问题,云姒很清楚该怎么回答,她低眸轻声: “嫔妾初来乍到,心底惦念着来给娘娘请安,总睡得不踏实。” 百枝正嘱咐宫人添茶倒水,听到云姒的话,意外地看向云姒,对她的回答格外满意,昨日不得不把玉珊瑚送去盼雎殿的怨念也跟着消了不少。 不论云姒心底怎么想,总归人家愿意明面上敬重着娘娘。 德妃点了点头,笑意不变地看向她,只要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到她眼底情绪寡淡了些许。 她若无其事地看了云姒一眼。 昨日她在坤宁宫前邀请云姒偶尔去翊和宫坐坐,云姒只是应付了事,如今又在她面前对皇后娘娘一声声的敬重,哪怕德妃知道这是无可厚非,也不禁觉得云姒不识趣。 她不信云姒会看不透自己昨日邀请她的真正含义。 云姒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德妃娘娘端着茶杯抿了口茶水,没再和她说话,云姒接受良好,说实话,如果她和秋媛曾经猜测皇后娘娘和德妃之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皇后娘娘和德妃之间绝对不会平和。 她一点都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情中,如果必须要有选择,云姒想她也宁愿选择站在皇后这一边。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 德妃娘娘膝下有皇嗣,让她在宫中的地位稳固,但对于云姒来说,这可不算一件什么好事。 思绪一闪而过,云姒很快收回飘散的思绪回神,殿内妃嫔也逐渐到齐,今日容昭仪依旧没来请安,云姒只是扫了眼空着的位置,和众人一起服身请安。 云姒看得出今日皇后娘娘气色挺好,脸上的笑意也比往日浓一点,有人看出端倪,好奇: “娘娘今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么?” 皇后娘娘没有否认,她轻点了下问话的妃嫔,很快笑着点头道:“的确算是一件高兴的事,今年炎热,皇上有意去行宫避暑,正让本宫拟定去行宫的妃嫔名单。” 话音甫落,殿内众位妃嫔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这皇宫中几道宫墙隔着,不得宠的妃嫔几乎一年都不能见到龙颜,但等去了行宫就不一样了,行宫中没有这么多规矩,本就奔着避暑游玩去的,偶遇皇上的机会也就多了不少。 云姒也有点惊愕,昨日她才见过谈垣初,却没听谈垣初提起这件事过。 不等云姒有什么想法,就听有妃嫔道:“嫔妾最近在宫中做了许多香囊,挑了其中最好的一个,昨日本想呈给娘娘,却被事情耽误了,也不是娘娘会不会喜欢。” 被事情耽误了? 昨日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有云姒被封了位份一事。 闻言,云姒朝说话的妃嫔看去,云姒也不眼生,正是那日在她和容昭仪对峙时忽然冒出来的安才人,安才人脸上抿着柔柔的笑,给身边宫女使了个眼色,很快,宫女拿出呈上一个香囊。 香囊做工精致,当真算不上敷衍。 殿内其余妃嫔却说不出夸赞的话,异样的眼光不断瞥向安才人,娘娘才说了她要拟定去行宫的名单一事,安才人就立即出手讨好娘娘,真叫人看不过眼。 只是事发突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安才人会准备得这么充分! 殿内静了片刻,香囊被送到皇后娘娘面前,皇后也挑了下眉,她只看了一眼,就夸道: “安才人一贯手巧。” 云姒瞧得仔细,她怀疑皇后娘娘甚至连香囊上绣的是什么花纹都没看清,意识到这一点,她抬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心底不得不佩服皇后娘娘的表面功夫。 云姒今日长了见识,整个殿内妃嫔都被安才人的行为刺激到,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将皇后娘娘奉承得全程没合过嘴角,云姒觑了眼德妃娘娘,德妃平静地坐着,云姒朝她手边的杯盏瞥了一眼,果然,德妃手中的杯盏早就空了。 一杯茶水早就被她饮尽,她也没说要添。 请安时辰将近半个时辰,皇后才打住她们,摇头道: “去行宫的名单明日就能出来,待本宫拿给皇上过目后,就会让人去通知你们,时辰不早,早点回去吧。” 云姒眨了下杏眸,明日才能出名单? 她不觉得这个时间点是皇后随意一说,云姒觑了眼殿内唯一空着的位置,她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请安散后,云姒没有着急回宫,松福等人带着仪仗离开,云姒和秋媛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她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云姒偏头看向她: “邱宝林不着急回宫?” 云姒身边多的人正是邱宝林,云姒和她算是旧相识了,当初在和宜殿时,两人就经常见面。 邱宝林颇恭敬地轻垂着眼:“许久不见云婕妤,嫔妾便想和云婕妤说说话,也不知云婕妤会不会嫌弃嫔妾烦。” 她态度摆得格外端正,看似和云姒并肩而行,其实她总落后一点,她亲眼见过云姒是如何伺候卢才人的,如今却也能一点不在意,不像其余妃嫔心底觉得别扭,她对云姒态度,和对待其余高位没有不同。 云姒一贯知道她是个透彻的人,如今见到她的态度一点也不意外,她轻笑了声: “宫中像邱宝林这般安静的人已经不多了,我怎么会嫌你烦?” 两人都是话中有话,云姒了然邱宝林示好的做法,她也表示了接纳,她所谓的安静不是指邱宝林在宫中像个隐形人。 而是说当初她在和宜殿伺候时,邱宝林明明察觉到不妥,却也没多嘴地提醒卢才人一事。 路到御花园,二人在其中遇见刘御女,她惊讶地看向走近的二人,咬了咬唇,她朝邱宝林看了许多眼,但邱宝林都没有回应她,刘御女只好黯然地转身离开。 云姒把二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她挑了下眉。 当初邱宝林和刘御女的关系不错,否则也不会约在一起制作香膏,但卢才人小产一事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如往日? 云姒询问的眼神朝邱宝林看去,邱宝林没有隐瞒,坦然道: “嫔妾和她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同行。” 云姒了然,说什么不是一路人,实际上是邱宝林也发现当初卢才人一事中她被刘御女利用了。 云姒多看了一眼刘御女,她之前一直在养心殿伺候,对后宫的事情知道得不多,所以,她现在其实是需要一个邱宝林这样的人。 邱宝林很聪慧,很快就道: “当初卢嫔去世后,刘御女有一段时间经常出入翊和宫。” 云姒心底经常叫卢氏卢才人,但她死时以嫔位下葬,宫中提起卢氏时,通常是唤其卢嫔,云姒没觉得奇怪,她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如果邱宝林说得是真的,刘御女想必是早就投靠了德妃娘娘,等卢才人去世后,没人再在意当初卢才人小产一事,她才敢与翊和宫有来往。 至此,云姒也终于知道邱宝林要做什么了。 她本来还疑惑邱宝林一直低调,怎么会忽然向她示好? 邱宝林本来才人的位置做得好好的,结果被刘御女利用后,在宫中地位瞬间又低了一大截,她心底自然会有怨。 一个刘御女不值一提,但刘御女背后偏偏有个德妃娘娘。 此番一来,邱宝林如果想报仇,只能也选择一个靠山,这个靠山未必要很能耐,但起码要让德妃娘娘觉得为了一个刘御女和她对上不值当。 ******** 午后,云姒听说谈垣初去了一趟长春宫,同行的人还有常太医。 云姒惊讶:“小公主的病还没好?” 她眼底有狐疑,小公主的病是怎么来的,她们都心知肚明,容昭仪只是借此争宠,怎么会对小公主下这种狠手? 云姒原本以为小公主顶多只会不舒服一两日。 但当她听见谈垣初亲自带着太医去长春宫时,云姒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云姒蹙了下黛眉,很难理解:“她是疯了么?” 云姒很模糊的印象中,她娘亲是一位格外温柔的母亲,哪怕卧病在床,也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娘亲去世后,爹爹疼她如珠如宝,不肯续弦,甚至为了叫她过得好一点,经常出入山林,最后丢了性命。 所以,她不理解容昭仪怎么会因一时恩宠,舍得叫小公主受这种苦。 偏偏容昭仪平日中表现得格外疼爱小公主,那副模样也一点不似作伪。 秋媛道:“听说本来只是一点低烧,但小公主似乎受到了惊吓,病情反反复复,越来越严重了。” 云姒听懂了惊吓这两个字。 一直很疼爱自己的母妃仿佛忽然变了个人,格外地陌生,不顾她意愿地要让她难受,小公主本来养得就很是娇气,自然会受到惊吓。 云姒昨日一夜都没睡安稳,本来还准备午睡一会儿的,但松福很快跑来告诉她,皇后娘娘也去了长春宫。 云姒只能改变主意,顺着松福的话道: “准备仪仗,咱们也去长春宫。” 褚桉宫距离长春宫不近,仪仗走了一刻钟有余,等云姒到的时候,长春宫已经来了不少人,云姒在其中也瞧见了德妃娘娘的仪仗。 殿内乌压压地站了一堆人,云姒顺着人群的方向看去,不是正殿,而是小公主平时住的偏殿,云姒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小公主的哭声,她和秋媛对视一眼,两人进了殿内,终于瞧清了殿内的情况。 容昭仪面容稍许的憔悴,她哭得双眼红肿,往日惯来精致的佳人连梳妆打扮的心思都没有,瘫在床侧,一错不错地看向小公主和替小公主把脉的常太医。 常太医眉头紧皱。 小公主的哭声呜呜咽咽,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这两日应该是哭得太多,嗓子都有点沙哑,病弱的小猫似的一抽一抽的。 云姒很少见谈垣初脸色这么冷。 常太医一松手,容昭仪就要去抱小公主,小公主的哭声一顿,她眼巴巴地看向容昭仪,想要亲近却又不敢的模样,看得在场一众人都跟着一起揪心。 云姒也不由得隐晦地皱了下眉头。 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其实她不是很喜欢小公主,但不代表她看见这一幕会无动于衷。 这时讲究抱孙不抱子,但现在,谈垣初直接弯腰抱起小公主,小公主认得他,攥紧了他的衣襟,眼泪绷不住地掉,小声地哭着喊: “父皇……疼……” 浑身疼,脑袋也疼,她举起肉嘟嘟的小手给谈垣初,软糯着嗓子:“疼。” 这两日太医来给她诊脉时,给她施了针,她说不清是哪里疼,但一直记得这件事,也记得是因为母妃,她才会被扎针。 小公主心底不断溢着委屈,瘪着嘴,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叫人看着直觉得心疼。 谈垣初轻轻拍着小公主的后背,低声哄着: “父皇在,谙儿还要哪里疼,告诉父皇。” 小公主乖巧地依偎在他怀中,他又低声哄了两句,终于将小公主哄得不掉眼泪,容昭仪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 谈垣初明显感觉小公主往他怀中缩了一下,他直接冷下脸: “你没看见她在怕你么?” 他从未这么冷淡地对容昭仪说过话,以至于容昭仪一时间直接愣在原地,众人也觉得惊愕,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 谈垣初似乎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他哄得小公主乖乖吃药后,药效渐渐发作,小公主终于安宁地睡着。 这期间,容昭仪一直立在原处。 等谈垣初要转身离开时,她才骤然拽住谈垣初的衣袖,一双眸子倏然泛红,她咬唇滚下泪珠,低声: “皇上!” 第 67 章 , 容昭仪拉住了谈垣初,她心底生出慌乱,小公主不是没生过病, 但皇上从来不会这样冷淡对她, , 皇后打断了她, 声音稍低: “小公主刚睡下, 容昭仪想说什么, 皇后话音甫落,声,果然, 谈垣初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云姒轻挑了下眉梢, 皇后都知道关心在偏殿说话会不会吵到小公主,而本来最该在意这件事的容昭仪却疏忽了去,谈垣初怎么可能会高兴? 一行人出了偏殿, 常太医正在禀告小公主的病情: “……微臣后面每日都会来给小公主施针, 直到小公主痊愈。” 云姒只听见了这么一句,常太医拱手退下去拿药, 长春宫刹那间只剩下谈垣初和一众后妃,谈垣初没等容昭仪说话, 直接吩咐: “把小公主送到坤宁宫,待病好后再让她回来。” 众人错愕,呼吸都不由得轻了下来。 皇上是真的恼了容昭仪, 否则怎么会说把小公主送到坤宁宫去?说是病好回来,但谁知道小公主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云姒也有点意外,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皇后娘娘, 只见皇后娘娘隐晦地皱了下眉头。 云姒了然地收回视线。 看来皇后娘娘根本不想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毕竟皇上言明,待小公主病好就送回长春宫,皇后娘娘根本就是一点不落好,只担了个照看小公主的职责。 搁在云姒身上,云姒心底也是不乐意的。 但不止皇后娘娘不乐意,容昭仪也很难接受这个方案,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出声: “皇上?!” 众人见到的容昭仪一贯都是游刃有余,这是头一次见容昭仪这般慌乱,她几乎是立即跪在了地上,伤心欲绝:“皇上,小公主自幼就没离开过臣妾,求您收回成命!” 谈垣初有点不耐地冷下脸: “你难道看不出小公主在抵触你?” 容昭仪蓦然一顿,她早就悔不当初,她当然知道小公主现在对她的抵触,但只要一想到小公主会离她而去,她就觉得心底针戳一般的疼。 容昭仪低泣了一声,她哀哀道: “臣妾已经知道错了,不会再犯,臣妾一定会照顾好小公主的,求皇上再相信臣妾一次。” 佳人落泪也成一幅画,惹人怜惜,谁都能看出容昭仪的悔意和诚恳,但谈垣初只是冷冷道:“都没听见朕的话么?” 许顺福立刻有了动作,让嬷嬷收拾小公主的日常用品,将其都送去坤宁宫。 与此同时,谈垣初正看向容昭仪,他语气平静: “皇后是小公主的嫡母,小公主和她亲近是天经地义,你要是不会照顾小公主,宫中有的是人能照顾好她。” 容昭仪的求情声戛然而止,她仰起头怔愣地看向皇上。 她听懂了皇上的话。 这次送去给坤宁宫只是个警告,如果再有下次,他不介意给小公主换个母妃。 容昭仪突兀落下两行清泪,她咬着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公主被嬷嬷们抱着离去,却不敢再出声阻拦,她一直攥着谈垣初的衣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逐渐弯下腰杆。 等小公主送走后,谈垣初也离开了长春宫。 他一走,后妃都没心思再继续待下去,皇后垂了下眼,谁都看不出她心底的情绪,许久,她轻叹了口气: “小公主在坤宁宫,本宫会照顾好她,你若想见她,直接去坤宁宫即可。” 铜芸扶着容昭仪,容昭仪艰难地转身,朝皇后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下去:“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须臾,长春宫冷清下来,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殿内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容昭仪依旧瘫坐在地上,她怔怔地看向殿外。 铜芸要去扶她,忍着眼泪:“娘娘,您先起来吧。” 容昭仪没动,她许久才出声,抓住铜芸的手确认般询问: “他会让小公主回来么?” 铜芸只能点头:“会的!娘娘您别乱想,皇上只是想让小公主的病早日痊愈。” 容昭仪艰难地扯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幅度。 如果是曾经,她会相信铜芸的话,但现在,她怎么可能还会觉得皇上没有怪她? 她一直都觉得德妃有子,皇后有位,她是仗着皇上宠爱才能和两人抗衡,直到今日皇上瞧向她的眼中全是冷意,她才了然,皇上对她的恩宠也不过是因小公主罢了。 她怎么会觉得是因她? 殿内,忽然想起容昭仪低低的笑声,两行清泪蓦然落下,铜芸被她吓得不敢伸手碰她。 “枉本宫一直说杨婕妤蠢。” 结果,最蠢的人居然是她。 她总觉得杨婕妤是在东施效颦,但时至如今,她才发现,当初杨婕妤唯一比不过她的就只是缺了位皇嗣。 铜芸胆战心惊:“娘娘?” 容昭仪抬手擦脸,她撑着身子站起来: “本宫没事。” 她踉跄了一下,被铜芸扶着才重新站稳,她抬起头,看向洒满楹窗的日光,暖意未曾找到她身上,容昭仪攥紧手帕,一点点道:“本宫会把小公主接回来的。” ******** 云姒不知道长春宫的后续。 她很累。 在长春宫站了那么久,她有点腰酸腿疼,偏偏长春宫站了一堆后妃,她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她倚在仪仗上,忍不住捏了捏发酸的腿根。 远远地,云姒瞧见苏婕妤的仪仗,挡在了她前面,仿佛故意一般,走得格外慢。 云姒觉得苏婕妤有点无聊,她明知苏婕妤和皇后关系斐然,自然懒得和苏婕妤对上,只是身子疲乏得紧,云姒瞧了眼,就恹恹吩咐: “从小路走。” 松福得了命令,在转角时,他们直接绕了小道。 不远处的前方,苏婕妤听说云姒改变了路线,清冷的面上皱了皱眉,白芍轻哼着说: “算她识相。” 苏婕妤烦躁地看了白芍一眼,云姒很识相,那她呢?故意拦着云姒的路,对云姒来说不痛不痒的,却又显得她格外小家子气。 苏婕妤觉得败兴,直接道: “赶紧回宫。” 省得丢人。 白芍没理解主子为什么发火,但念着主子腹中的皇嗣,只能依着她,忙忙催了句:“快点。” 谁都没想到变故会发生得这么快。 往日平常的一条小路,仪仗刚被抬上去,蓦然,有人脚下一滑,惊呼声骤然四起,苏婕妤只觉得仪仗一歪,她整个人都顺着仪仗栽过去,苏婕妤心下一慌,她下意识地喊着白芍的名字,一手仓促间护住了小腹。 白芍察觉到不对时,抬头就看见仪仗倒下,她脑袋有片刻的空白,待看见主子惊慌失措的脸,她才骤然回神,惊恐道: “主子——!” * 云姒还没回到盼雎殿,就听一阵脚步声,她掀开珠帘,偏头看过去,松福转身跑过来,脸上还残余了些许震惊: “主子,刚才传来消息,苏婕妤回宫的途中摔倒了!” 云姒蓦然惊愕:“什么?!” 松福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刚才咱们转弯处的另一条路,苏婕妤的仪仗刚抬上去,就发生了意外。” 云姒皱了皱眉,她和秋媛对视一眼,没有一丝犹豫地吩咐: “调头!” 等云姒赶到的时候,苏婕妤还没被抬起,她被秋媛扶着下了仪仗,待看清小径上的情景,忍不住骇然地掩住唇。 苏婕妤倒在最底下,仪仗直挺挺地压在了她身上,不知是碰到了何处,苏婕妤一直在哭着喊疼,如今还是白日,云姒咽了咽口水,她一错不错地看着一个方向,秋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屏住了呼吸,只见鹅卵石上流了一股血流。 松福低声:“主子,咱们要去帮忙么?” 闻言,云姒扭头朝比她早到一步的德妃看去,德妃皱着眉,一脸焦急地站在原处,云姒看见德妃的宫人都站在她身后没动。 云姒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心,她心底有点烦躁,帮和不帮都有麻烦。 许久,她低声:“去,帮她们救人!” 不论怎么说,苏婕妤腹中都还怀着皇嗣,她们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得了命令,松福立即带着人上前,这时,谈垣初终于赶到,他扫了一眼苏婕妤的惨状,直接冷下了脸,声音中透着怒不可遏: “都愣着做什么!救人!” 云姒听见动静,回头,待看见谈垣初时,她陡然松了一口气,她服身行礼:“皇上。” 四周人回过神,都匆忙行礼。 谈垣初见她只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站着,他倏然皱了下眉,再细看,才发现身边的人都在帮苏婕妤抬仪仗,谈垣初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这宫中谁不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谈垣初承认,他是希望有人在这时帮苏婕妤的,但发现这人是云姒时,他又不可避免地情绪复杂一点。 人人都很精明,她往日也很精明,怎么总在这时犯蠢? 救人本是件好事,但被救的人未必会觉得感激。 仪仗终于被抬开,苏婕妤一身湖蓝色的宫装被鲜血染得一片暗红,浑身狼狈,她哭声断断续续,却是难掩疼意。 有人在苏婕妤倒下的小路上蹲下来,摸了一把地面上的鹅卵石。 一刻钟后,众人转移到青玉苑。 常太医才回了太医院,就被宫人一路拖着跑来青玉苑,气都没喘匀,一闻见殿内的血腥味,他立即变了脸色,忙上前去替苏婕妤诊脉。 只片刻,常太医就变了脸色,额头溢出冷汗。 第 68 章 皇后刚回了坤宁宫, 还没有安排好小公主, 谁都多事,众位妃嫔赶到青玉苑时, 还没有掩住脸上的惊愕之色。 青玉苑内只有苏婕妤惨叫声, 谈垣初站在床榻前, 云姒视妤看去, 她, 青丝凌乱贴在脸上, 脸色异常地惨白,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掉,殿内 视线偏移, 苏婕妤身下一片暗红色,殿内, 叫人有点不适。 云姒收回视线,轻垂下视线,这般情景, 哪怕不需要太医, 她也猜得到苏婕妤腹中的皇嗣凶多吉少。 果然,常太医跪下, 低垂着头: “请皇上节哀,苏婕妤腹中的皇嗣……没有保住。” 谈垣初闭了闭眼, 他在看见苏婕妤时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纵使心有悲痛,却不至于失态, 他只是垂眼看向苏婕妤良久。 苏婕妤在听见常太医话的时候,倏地浑身僵硬,哭声仿佛压抑在嗓子中一般。 白芍猛地冲皇上跪下:“皇上!主子小产绝不是意外!求皇上替主子和未出世的小皇子做主啊!” 话音甫落, 殿内气氛倏然一变,云姒隐晦地扫了殿内众人一眼。 其实云姒觉得挺麻烦。 苏婕妤的性子,让她在宫中其实树敌不少,哪怕是云姒,和苏婕妤都有或多或少的龃龉,想要找出是谁害了苏婕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皇后见苏婕妤挣扎着要起身,她皱了皱眉: “太医,替苏婕妤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势?” 话落后,皇后转身看向谈垣初:“皇上,苏婕妤小产一事应是另有隐情,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苏婕妤适才小产,在她面前不断提起此事,很容易刺激到苏婕妤的情绪。 谈垣初也了然这一点,他看向殿内宫人:“照顾好苏婕妤。” 他转身要走,却察觉到自己衣袖被拽住,谈垣初回头,就见苏婕妤拉住了他衣袖,脸上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哑声问: “您会替嫔妾住持公道的,对不对?” 此话一出,云姒就觉得不好。 这是什么话?皇嗣不仅是苏婕妤一人的皇嗣,谈垣初怎么可能不想找出谋害皇嗣的凶手? 即使心底怀疑谈垣初会不会偏袒旁人,也不能这般直白地问出来。 谈垣初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婕妤,他情绪寡淡了许多,甚至懒得回答这个问题,语气冷淡:“你今日小产,情绪错乱,好好休息。” 云姒觉得眼前一幕让人一言难尽,她心底替苏婕妤叹了声可惜。 失了皇嗣,谈垣初对苏婕妤是有怜惜之情的,但被苏婕妤这句话毁得一干二净。 她还不如不说话! 一众人到了外殿,秋媛低声和云姒说了什么,云姒讶然。 有人看见云姒表情,问出口:“云婕妤在和宫人说什么悄悄话?” 殿内气氛凝重,忽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让众人视线看向云姒,云姒瞥了眼说话的人,依旧是个老熟人,安才人。 云姒有点纳闷,这安才人到底哪来的胆子一直蹦跶? 云姒没空搭理她,转身看向谈垣初,轻声道:“嫔妾宫中的人在苏婕妤摔倒的路上发现了油渍。” 谁都知道她让人去帮苏婕妤抬了仪仗,她的宫人能发现地面上有什么不对,倒也是正常。 但难免有人怀疑她,其中甚至包括青玉苑的人。 替自家主子查清真相,白芍是跟了出来的,她满眼怀疑地看向云姒: “云婕妤怎么会好心帮我家主子?” 云姒被问得一懵,甚至觉得有点好笑:“我好心帮你主子,倒是帮出错来了?” 白芍被质问一句,也不觉得尴尬,她主子刚小产,她只想找出害了主子的凶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愿意放过。 她又问:“谁不知道云婕妤和我家主子之间彼此不对付!” 云姒觑向她,指出她话中的错误: “白芍姑娘说笑了,我昨日才被封为了位份,先前一直在养心殿当值,我对苏婕妤可是一向恭敬,不知白芍姑娘话中的不对付从何而来?” 白芍被一堵,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的确,苏婕妤对云姒各种不喜,但事实上,云姒根本没做出过什么对苏婕妤不敬的事情。 安才人见她没了话,心底对她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插话: “嫔妾瞧见,云婕妤和苏婕妤的仪仗本是同路而行,但在快到如今苏婕妤出事的那条路时,云婕妤的仪仗忽然调头离开了,这般巧合,难道不是有鬼?” 云姒冷冷地看了一眼安才人,这其中有她什么事? 云姒对她一点没客气: “安才人最好管住嘴,无凭无证诬陷上位,谁给你的胆子?” 安才人被她看得心中一凛,她是没过脑子话就说出口了,等反应过来时,后悔已经晚了。 她尴尬地移开视线,不敢和云姒对视。 倒是白芍被提醒了,她皱眉朝云姒看去,云姒见她真的敢问,她轻眯眸,冷淡地扯了下唇: “我为何让仪仗调头,安才人不知,铜芸姑娘难道也不清楚?” 白芍脸色忽然变得讪讪,她也想起当时是主子故意拦路,云婕妤才会换了条小路离开。 众人见她一脸不自在,不敢再质问云姒的模样,心底清楚,必然是当时苏婕妤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 云姒被白芍问得烦闷,她瘪唇,状似哀怨地朝谈垣初看去:“皇上,嫔妾好心帮人,还帮出是非来了,您不替嫔妾做主,再遇到这种情况,嫔妾再也不敢出手相助了。” 谈垣初抬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一半身子倚靠在秋媛怀中,意识到什么,他看向青玉苑的宫人,冷淡道: “给各位主子看座。” 数把椅子被搬进来,三品以上位份都落座下来,谈垣初眉眼情绪淡淡,许顺福心底骂这群宫人没眼力见,他冲路元使了个眼色,很快,一把椅子被搬到云姒身后。 至此,谁还不知道谈垣初这道看座的命令是替谁下的。 谈垣初没直白回应云姒的话,但这个结果让白芍脸色越发难堪,皇上摆明了相信云婕妤,她再攀咬云婕妤,不过是惹皇上厌恶。 白芍到底存了理智,不想替主子再招惹祸端。 而且,她心底清楚,那种情况下,云婕妤能出手相助已经是难得,她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去说云婕妤另有心思,着实有点胡搅蛮缠。 但除了云婕妤外,还有谁能害了主子去? 百枝见她一股脑子质问,却没质问到点子,如今又偃旗息鼓,心底顿时无语,云婕妤不是都说了路上有油渍,她难道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静等片刻,皇后才抬眼看向皇上,皱眉道: “今日皇上携太医去看望小公主,众位妃嫔听见消息也都前往了长春宫,去时无碍,回来时路上却有了油渍,也不知是谁,众人都在担心小公主时,她却有心思做这些。” 话音甫落,云姒不由得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皇后娘娘将小公主都扯了进来? 皇后娘娘的意思难道不是,背后之人不仅谋害苏婕妤腹中的皇嗣,甚至还是利用皇上去探望小公主的空荡才能有机会下手? 谋害皇嗣,无视小公主病情,不敬皇上。 短短一句话,皇后就给背后凶手按上了三个罪名。 殿内也有其他人听出了皇后的言外之意,容昭仪也在殿内,她依旧穿着在长春宫是一袭衣裳,未施粉黛,颇有点素淡,她今日一点不出挑,有些低调,但在听见皇后娘娘的话后,却是立即冷下了眉眼。 听见有人利用了小公主,容昭仪怎么可能高兴? 她冷声道:“宫中的每一条路都有宫人看管清扫,甚至禁军也会随时巡查,只要寻人来问,是谁在苏婕妤之前出现在过那条路上,凶手是谁就一目了然了。” 宫中清扫路径很是麻烦,地面上不能有落叶,注定了宫人得时不时地打扫一次,换句话说,宫人得不断往返,甚至一直待在原处。 如果真有人去对那条路动了手脚,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云姒坐在位置上,借着衣袖的遮挡,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有点发酸的腿根,她扫了一眼众人,众人表情管理都做得很好,脸色凝重,即使庆幸苏婕妤小产,也没有人露出一点异样。 云姒隐晦地看了眼德妃娘娘。 其实她没察觉到德妃娘娘有什么不对,但她如果换个角度去想,皇后娘娘最希望谁是害了苏婕妤的背后凶手? 云姒觉得,也就只有德妃娘娘了。 即使德妃娘娘和当初皇后娘娘小产一事无关,德妃娘娘也是宫中对皇后娘娘最有威胁的人,换做是云姒,也想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德妃娘娘。 只是…… 云姒轻垂了垂眸,她觉得皇后娘娘的希望要落空了。 且不说能不能抓到证据,即使有证据,想凭借一个未出世的皇嗣和一个苏婕妤来扳倒德妃娘娘还是有点难。 皇长子——意识到这三个字的分量,云姒现在也不得不有点羡慕德妃娘娘了。 许顺福很快带着宫人回来,那宫人被吓得浑身发抖,跪在青玉苑中时,紧张得话都有点说不清: “奴才见过、皇上!见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 不等有人发问,他就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皇上和娘娘明鉴!奴才有认真打扫,午膳前,路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皇后问:“你今日打扫时,看见了都有谁在苏婕妤之前出现过?” 宫人被问得一头冷汗,他忙忙回答:“奴才……奴才……” 他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皱起眉头: “本宫问你话,作何不答?” 安才人一点不长记性,小声嘀咕:“莫不是他利用职责之便,自己给地上泼了油渍吧?” 不失有这个可能。 但这话是安才人提出来的,云姒不禁撇了撇嘴,她发现,安才人这人未必是故意针对谁,她就完全是一个搅屎棍,什么事都想掺和一下。 许是刚入宫时过得太过平静,让所有人都忽视了她,于是,略得一点恩宠后,她就忍不住跳了出来,什么时候都想搏一下眼球。 云姒说不上来这种行为是好是坏,云姒是不喜的,但不可否认,相较于其他常年不见圣颜的人,谈垣初至少记得安才人这个人。 云姒视线落在殿内跪着的宫人身上,她不着痕迹地和秋媛对视一眼,觉得这宫人的状态有点眼熟。 她们做宫人时见多了这种情况。 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而是什么都没做,换句话说,他玩忽职守了,他绝对没有一直守着那条路,所以,他回答不了皇后娘娘的问题。 果然,待皇后娘娘再一逼问,那宫人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皇上和娘娘恕罪!奴才不知道啊!奴才饭后就一直在闹肚子,在许公公派人找到奴才时,奴才都还一直在净房!” 这话一出,殿内不少人都嫌弃地掩住了口鼻。 许顺福点头,肯定了这宫人的话。 见状,所有人都皱了眉,太巧了,清扫宫人直接肚子疼,导致没去路上盯着,所以根本不知道那段时间都有谁经过那条路。 至于禁军那边,许顺福也去问过: “回皇上,那段时间,巡逻的禁军刚好不在那一片。” 皇宫占地面积偌大,禁军不可能时刻都只待在一个地方,总会留出空荡,很显然,背后之人把这一点都算得明明白白。 云姒皱了皱眉,她意识到这里的不对劲,背后之人想害苏婕妤的话,必须要确认苏婕妤会经过那条路。 而苏婕妤会出门去,是因谈垣初携太医去了长春宫,她们为表关心,不得不去。 云姒惊愕,她忽然抬头问: “皇上,您今日怎么会想到去长春宫?” 小公主可不是今日才病的,早不去晚不去,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 谈垣初也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不仅谋害皇嗣,甚至连他都被利用了进去。 谈垣初蓦然低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殿内众人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不禁惊惧地垂下头,许顺福也不由得咽了口吐沫,觉得背后之人简直是在找死。 皇后朝云姒看了眼,眼底情不自禁地闪过一抹可惜。 论起来,云姒当真是比苏婕妤要好用太多,只可惜,这般人很难为她所用。 谈垣初转头朝容昭仪看去,容昭仪被看得一怔,她心底咯噔了一声,立即道: “皇上看臣妾做什么?” 谈垣初眸色很冷,许顺福替他回答:“娘娘,是您宫中的人去御书房,说小公主病情越发严重的。” 不详的预感落实,容昭仪矢口否认: “不可能!” 容昭仪直接站了起来,她冷静道:“皇上,这两日小公主身体不适,臣妾照顾她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 她顿了顿,才说: “臣妾知道皇上在生臣妾的气,根本不曾派人去请过皇上,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臣妾宫中查探。” 查是肯定要查的。 容昭仪攥紧了手帕,铜芸也一脸惊愕,她们没听漏许顺福的话,许顺福说,去请人的是长春宫的人。 是谁? 谁背叛了娘娘? 容昭仪忍不住问:“皇上,不知是谁去御书房请您的?” 谈垣初没说话,许顺福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说出一个名字: “秋凝。” 容昭仪怔愣:“怎么可能……” 秋凝,长春宫殿内伺候的宫女,算是御前的眼熟人,否则,许顺福也不能一上来就说是长春宫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秋凝也算是容昭仪的心腹了,即使比不上铜芸,也相差无几。 铜芸也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咬声:“这个叛徒!” 谈垣初冷淡地看容昭仪一眼,容昭仪被看得呼吸一滞,她僵硬在原处,她猛地意识到皇上这一眼的含义。 不论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对她都没有好处。 是她做的不必多说,不是她做的,反倒是衬托出她无能,连宫中心腹都是其他人的人,长春宫中还有多少个秋凝? 不需要谈垣初再说什么,容昭仪自己就觉得毛骨悚然。 许顺福又出去了,他要去带秋凝来问话。 这期间,云姒看了谈垣初好几眼,她和谈垣初朝夕相处许久,心底清楚,这人薄凉归薄凉,但心高气傲得狠,而且又格外小心眼,今日一事恐怕能叫他记恨上许久。 这一趟,许顺福去得格外久了一点。 云姒一手托腮,安静地等待着,余光不经意地瞥见德妃娘娘身上站着的某人时,她眸色不着痕迹地冷了冷。 她有许久不曾记得陆淞这个人了。 陆淞朝她看去,眼底情绪复杂,云姒被看得一顿,她和陆淞年少时曾经朝夕相处,即使她竭力否认她和陆淞曾有过渊源,但她和陆淞彼此了解是个不可磨灭的事实。 例如现在,陆淞只是隐晦地看了她一眼,云姒立即察觉到陆淞好像是想告诉她什么。 云姒倏然朝德妃看去,德妃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神情自若。 但如果今日一事真的是德妃所作,现在都查到秋凝身上,她凭什么这般气定神闲? 结合陆淞的神情,云姒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许顺福回来了,他没带来秋凝,紧紧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走到谈垣初跟前: “皇上,奴才去晚了一步。” “——秋凝吊死在房中了!” 第 69 章 秋凝死了?! 满殿哗然。 云福看去, 许顺福正在说:“奴才来时,已经派人去请了仵作。” 起码要查。 谈垣初沉了下脸,一时间, 看去, 秋凝这一死, 摆明了有鬼, 而秋凝又是长春宫的人, 如果没有其他证据, 。 上,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到这里时,许顺福声音忽然有点迟疑, 他抬头隐晦地看了云姒一眼。 云姒被看得黛眉紧蹙,秋凝在长春宫被吊死, 不论是不是自尽,这和她能牵扯上什么关系? 难道她还要能耐在长春宫杀人不成? 有人发现许顺福的眼神,忙问:“许公公还发现了什么线索?” 皇后也皱眉看向许顺福, 许顺福哑声了片刻, 他低了低头,招手让人把东西呈上来: “奴才去的时候, 在秋凝的尸体旁边还发现了一封忏悔信。” 信纸被直接呈到谈垣初跟前,谈垣初看了云姒一眼, 才接过信,待看清信上的内容后,谈垣初倏然冷了眼眸。 信纸被传到皇后娘娘手中, 皇后娘娘也惊愕地看向云姒。 云姒被得一头雾水,她隐约察觉到这封所谓的忏悔信肯定和她有关,但云姒怎么也想不通秋凝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她轻蹙了蹙黛眉, 纳闷地问:“皇上,信上写了什么?” 谈垣初什么都没说,直接示意许顺福将信拿给云姒看,云姒一脸不解地接过,待看清信中内容时,她瞪圆了杏眸。 信中说,是她一直记恨苏婕妤和容昭仪,才指使秋凝谋害苏婕妤,然后将此事栽赃给容昭仪身上。 一切说得仿佛都是真的一样。 毕竟她和容昭仪早是众所周知的不对付,而苏婕妤和她也起过几次龃龉,长乐殿失火那次,苏婕妤和容昭仪甚至一同针对过她,如果她是个小心眼,会记恨在心再正常不过。 但是—— 云姒抬起头,姣姣的眉眼全是不敢置信:“皇上,您不会信这上面所言的无稽之谈吧?” 容昭仪见状,眼神一闪,她想出声,但想起适才谈垣初的眼神,她到底忍了下来。 但她忍下来,不代表别人也会默不作声,今日一直安静的德妃娘娘朝云姒看了一眼: “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事关皇嗣,云婕妤不妨将信中内容读出来,再是无稽之谈,也得让众人知晓真相,否则难免会让人觉得有失公允。” 云姒瞧了一眼德妃,将信纸递了出去,几乎是一一传阅,殿内议论声低低响起。 安才人小声嘀咕:“云婕妤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云姒白了她一眼,无语道: “什么话都信,你没脑子么?” 安才人被一怼,脸颊臊得通红,她心底憋屈,明明嫌疑的人是云姒,怎么云姒还能一副理直气壮的作态?! 云姒冷声道:“信上说嫔妾叫她谋害苏婕妤,再栽赃容昭仪,她心底难安,只能以死谢罪。”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 “她既然最后愧疚到求死,想来对容昭仪也是忠心不已,嫔妾倒是不知道,嫔妾什么时候有了这般能耐,能叫这种忠仆背叛旧主?” 皇后抬手抵住唇角。 不管云姒是否无辜,依着信上所言,秋凝都是背叛了容昭仪,偏偏云姒说秋凝是个忠仆,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 她一个初封婕妤的妃嫔,甚至还不如秋凝的旧主容昭仪位份高,她哪有这个能耐收买秋凝? 这么简单的道理,云姒不信别人想不通,左右不过是不愿想通,能顺手除掉一个劲敌,她们乐得装一次糊涂。 唯一叫云姒不解的是谈垣初作何沉默? 云姒抬起杏眸,一错不错地看向谈垣初。 她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如果证明了事情和她无关,那么在场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容昭仪,谈垣初的确是因小公主一事恼了容昭仪,但谈垣初未必真正地放弃了容昭仪。 而一旦她担了罪名,容昭仪就能够全身而退。 对于谈垣初而言,苏婕妤小产已经是一个事实,他最好是及时止损,不要让其余皇嗣再陷入这场纷争。 如果是云姒处于谈垣初的位置上,她想,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查清真相,还是会愿意仅仅做一个选择。 谈垣初和她对视,似乎意识到她在想什么,谈垣初一言难尽道: “朕何时说朕信了?” 云姒一怔,杏眸中慢半拍地染上狐疑。 他没信? 那他什么都不说,冷沉着一张脸是什么意思? 谈垣初伸出手,许顺福忙忙把信纸呈给他,谈垣初冲她招手,云姒一懵,不明所以地起身上前,等她站到谈垣初身边,习惯性地站到曾经的位置,谈垣初一顿,他头都没抬:“站近点。” 云姒才蓦然反应过来她如今的身份,她站前了一步,就见谈垣初指骨敲在信纸的最后两行: “看见没?” 云姒低头去看,才发现她刚才看信时遗漏了一点。 信上说了秋凝为何会听云姒的命令谋害苏婕妤。 因为盼雎殿的秋素是秋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云姒是拿秋素威胁秋凝,才会有了今日这一出。 云姒瞪圆了杏眸:“嫔妾才去了盼雎殿一日,连宫人没认齐呢,怎么会知道她们的关系?” 她意识到自己先前误会了谈垣初,有点心虚地不敢看谈垣初,只能拽住谈垣初的衣袖轻晃了下,她瘪了瘪唇,委屈道:“这明摆着是要陷害嫔妾,皇上,您得查清真相,替嫔妾做主。” 云姒这般说着,心底却是给容昭仪记了一笔。 在场妃嫔见皇上对云姒的态度,心底都是一酸,信纸上写得明明白白,秋凝为何背叛容昭仪,又是怎么谋害的苏婕妤。 皇上什么都没说,偏偏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众人清楚地意识到,他根本没怀疑云姒。 德妃娘娘也抬头看了一眼云姒,她站在皇上身边,拽着皇上的衣袖,看似委屈实则撒娇般地让皇上替她做主,皇上一脸冷淡,却是一点动作都没有,任由女子拉着他。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唯一真正想替苏婕妤查出真凶的人也就只有白芍,白芍见皇上态度,只觉得心寒,她忽然冲皇上磕头,砰得一声响,让云姒倏然噤声,她不得不扭头看向白芍。 白芍磕得额头青紫,她仿佛一点都不觉得疼,咬声道: “皇上!” 恰在此时,内殿的珠帘动了动,有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外殿一点点溢满浓郁的血腥味。 见状,云姒松开了谈垣初的衣袖。 白芍咬声抬头:“求皇上派人去盼雎殿传秋素前来问话!” 她不是皇上,她不信云姒。 证据摆在眼前,哪怕再荒诞,谁能说云姒一点都不可能害了她家主子? 云姒黛眉轻蹙了一下,她虽然烦躁白芍一直盯着她不放,但她也清楚,白芍的提议本身没有错。 而且,此事不查问清楚,即使谈垣初相信她,宫中想必也会有议论纷纷。 云姒轻眨杏眸,她依旧站在谈垣初身边,轻声道:“皇上是该派人去传秋素前来,嫔妾也想知道嫔妾什么时候拿她威胁秋凝了。” 秋素很快被传到殿内。 秋素一进来,就砰得一声跪在地上,她脸上泪痕未干,众人瞧见,终于记起她的同胞姐姐刚传来死讯,也难怪她会如此。 信纸被传到了她手上,皇后问她:“这信上所言,云婕妤威胁你和你姐姐秋凝一事是否为真?” 秋素身子打了一个颤,点头: “是、是真的……” 她一副害怕的模样,云姒冷眼看着她的作态,皇后也有片刻噎住,她问: “云婕妤是什么时候让你们谋害苏婕妤的?” 秋素说是今日。 殿内所有人都觉得无语。 云姒都气笑了:“照你这样说,我昨日搬入盼雎殿,立即就查清了你和的关系,今日就拿你去威胁秋凝,你姐姐这样的忠仆,甚至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背叛了容昭仪,再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你姐姐便觉得愧疚难安,畏罪自杀?” 秋素被堵得哑口无言。 白芍被糊住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皇上会相信云婕妤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云婕妤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今日请安后,皇上就去了长春宫,然后就发生主子小产一事,换句话说,从昨日云姒搬入盼雎殿后,她就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 所谓的忏悔信从头至尾都格外拙劣,与其说是针对云婕妤,不如说故意扯上云婕妤想要搅浑水。 云婕妤心知肚明,所以她从看见忏悔信后,就只有不忿,而没有一点慌乱不安。 等仵作进来,言明秋凝的死不是自尽,而是被人勒死后,更是彻底洗清了云婕妤身上的嫌疑。 ——秋凝连自杀都不是,所谓的忏悔信只能是假的。 白芍一脸茫然,不是云婕妤,那到底是谁害了主子? 她终于聪明了一次,想到往日主子和皇后娘娘交好,她抬头求助地看向皇后娘娘。 云姒抬手抵了抵鼻尖,她瞧着这一幕,都替皇后娘娘觉得心累。 摆明的线索就在眼前,白芍居然都看不见。 皇后根本没看她,而是看向秋素: “是谁让你诬陷云婕妤的?” 秋素早在仵作进来时,就不再哭,她跪在地上,深深埋下头,听见了皇后的问话,却什么都不说。 皇后不紧不慢地沉声问: “你姐姐都死了,难道你就一点不觉得唇亡齿寒么?” 秋素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 见状,皇后知道这样问下去,什么都不会问出来,皇后不再逼问,直接道:“拖去慎刑司,什么时候交代,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 等人被拖出去后,殿内陷入一片死寂,线索到秋素这里就断了。 秋素不交代,她们守在这里一日都没用,再不甘,她们也只能离开青玉苑。 谈垣初被皇后劝着去内殿看望苏婕妤。 待终于回到盼雎殿后,秋媛才忍不住道: “秋素不是长春宫的人么?” 分配宫人一事向来都是中省殿安排的,秋素是长春宫暗示刘公公安排进盼雎殿的人,刘公公没瞒着小融子,小融子一得了消息就让松福通知了云姒。 松福本来就是小融子特意安排进盼雎殿的。 云姒也早知道秋素不安好心,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容昭仪特意安排秋素进盼雎殿,而秋素居然会不是长春宫的人。 云姒不由得想,今日一事,背后之人到底谋划了多久? 第 70 章 众人回到宫殿都快将近傍晚, 谋害皇嗣的凶手没有找出来,今个。 云姒也没这个心思,笔, 要不是容昭仪没安好心, 想在她宫中安插人手, 哪来今日的这些破事? 而且, 容昭仪绝对, 不然怎么能被别人察觉, ,尽等着她来钻? ,疑惑道: “主子觉得害了苏婕妤的人不是容昭仪?” 今日最后查出的结果能证明主子的无辜, 但也因此,容昭仪身上的嫌疑越发大了, 不论怎么说,秋凝和秋素都是容昭仪的人,而且, 秋凝是他杀, 最容易在长春宫杀人的也就只有长春宫的人。 不论怎么看,容昭仪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谁能保证秋凝就一定是被收买了? 云姒被问得一顿, 她会觉得容昭仪无辜,是因为陆淞当时看向她的那记眼神。 陆淞绝对知道什么。 不知为什么, 今日皇后娘娘明明也没说几句话,云姒却是觉得皇后娘娘的攻击性很强,种种原因, 她总觉得今日一事和德妃应该脱不了干系。 但怀疑只是怀疑,她没有证据,自然不会乱说。 云姒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轻垂眸,话音浅淡: “往日只觉得后宫乱,真正进来了,才知道往日看得还是浅了,我才封了位份多久啊?” 秋媛也难得说不出话来,仅仅是第二日,麻烦就找上了门,日后还不知有多么烦心事呢。 秋媛只低声说了一句:“如果今日没有发生这么多事,皇上今晚本来是该来盼雎殿的。” 云姒从铜镜中和秋媛对视一眼,她轻挑了下眉,不紧不慢道: “所以说,真是好手段。” 一石三鸟,毁了她侍寝,害了苏婕妤腹中的皇嗣,还让容昭仪背了锅,将水彻底搅浑,自己却隐身起来。 秋媛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声。 她其实想问,如果今日所有事都是德妃娘娘做的,那皇后娘娘在其中做了什么?有没有推波助澜? 最后,话到嘴边,秋媛也只是问: “主子觉得今日一事能查出真相么?” 云姒其实也挺想知道真相的,但她觉得很悬,忙了一日,她有点恹恹地: “得看秋素能在慎刑司活几日了。” 要她是背后之人,她都害了秋凝的性命,当然也不会让秋素久活。 想至此,云姒轻垂了下眼眸,她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缩紧。 坤宁宫中,皇后回宫后就去看了小公主,小公主被安排进了偏殿,听说傍晚前醒来了一趟,见到陌生环境又哭闹了一番,最后喝了药才睡了过去。 照顾她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些嬷嬷,皇后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公主的脸,就收了手,嘱咐道: “照顾好她,有什么需求直接和百枝说。” 嬷嬷立即恭敬应下。 回到正殿内,皇后疲倦地按了按眉心,百枝接替过她,替她揉按额角,四周无人,百枝终于忍不住吐槽: “奴婢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生怕不把皇上推远。” 百枝说的就是苏婕妤。 一门心思争宠,偏偏做出的事情直叫人脑门疼,皇上是你能质问的么? 她小产,皇上怜惜,她便是没有功劳有苦劳,皇上不怜惜,她就是照顾皇嗣不当,这般情况下,苏婕妤唯一能做的就是求皇上替她做主,而不是质问皇上会不会偏袒凶手。 她居然把怀疑皇上会偏心摆在明面上。 要不是当时在众目睽睽下,百枝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什么! 百枝又想起白芍的表现,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糟心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皇后娘娘没理会她的抱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让太医照顾好苏婕妤。” 百枝一噎,她想说,苏婕妤都这般没用了,娘娘还管她做什么? 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皇后神情寡淡道: “她天生欠本宫的?坏了身子,还没有诞下皇嗣,她蠢是她蠢,本宫利用她却也不争的事实。” 要不是信任她,苏婕妤也不会冒然喝下所谓偏方,去怀上这个皇嗣。 苏婕妤不知道真相,百枝却是该清楚,在苏婕妤喝下那所谓的偏方后,一旦这胎没有保住,日后她几乎就是断了有孕的希望。 百枝嘴唇抖了抖:“但是娘娘明里暗里护了她多少次,又不是娘娘害了她的孩子。” 皇后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话。 她是没主动去苏婕妤腹中的皇嗣,却是她把苏婕妤推出去,故意给苏婕妤招来祸患。 不论百枝怎么想给她洗白,她都不可能如百枝所想那般,厚颜无耻地觉得自己无辜。 百枝咽声,许久,她垂头丧气地说: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照看青玉苑的。” 她吸了吸鼻子,才说起今日的情况:“娘娘,今日在青玉苑,一点都没查到她,咱们是不是又白费劲了?” 皇后一直微闭着的眸子睁开,她眼底一片冷然: “不是还有个秋素?” 百枝:“她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能招出德妃么?” 寻常手段当然招不出。 皇后仰头,鼻尖似乎还残余了在青玉苑时的血腥味,或者不止是青玉苑内,她闭着眼,面无表情道: “不管使出什么手段,让她开口说话。” ******* 盼雎殿和坤宁宫还能是维持安静,但今日的长春宫注定不会安宁。 容昭仪一回去,就召了殿内所有的宫人,宫人也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跪成一团,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殿内却落针可闻。 容昭仪坐在位置上,她面无表情,气压格外地低: “本宫倒是不知道,这长春宫何时被钻成了马蜂窝!” 她倏然拿起茶杯砸下,直接砸到跪着的宫人头上,那宫人头皮直接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众人一骇,惊恐地不断磕头: “娘娘息怒!再给奴才三个胆子,奴才们也不敢背叛娘娘啊!” 殿内乱成一片。 容昭仪没有一点动容,她讽刺地扯唇,那日,她安排秋凝去中省殿,本意是想留一暗手,日后对付云姒也容易一点。 结果呢? 所谓暗手,最后却是给她招来了祸患! 容昭仪一想到秋凝,就恨得牙痒痒,她往日待秋凝不薄! 旁人给了她多大的好处,才让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背叛她?! 秋凝是死了,一了百了,但是给她留下这一堆烂摊子,害了苏婕妤的凶手一日没查出来,她一日就无法洗清嫌疑! 容昭仪冷冷地看向跪了一地的奴才,她问: “秋凝死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不对?” 宫人们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婕妤出事的消息传来长春宫,她离开长春宫前,秋凝还在殿内伺候的,后来,她带走了铜芸,留下秋凝看顾宫殿,这短短时间内,秋凝就能被人勒死了? 最重要的是,她宫中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对! 容昭仪现在看谁都有觉得嫌疑,即使她不在宫中,想进长春宫害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件事上,容昭仪和其他人的想法一致,最有可能害死秋凝的人就是长春宫的人! 铜芸见状,替娘娘问道:“今日你们谁都没有当值?” 只有两个宫人颤颤巍巍地跪出来,吓得快要哭出来:“娘娘明鉴,奴才不敢害人啊!今日奴才一直待在宫中,根本没出去。” 铜芸和容昭仪低声说了两句话,挑挑拣拣,指出了六个宫人,众人打眼一瞧,就发现这六个宫人是今日和娘娘一同前往青玉苑的人,秋凝死的时候,他们不在宫中,当然没了害秋凝的嫌疑。 那六个宫人明显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昭仪一共是十二个宫人伺候,其中照顾小公主的人要另算,但苏婕妤出事时,照顾小公主的人早早就离开长春宫去了坤宁宫,又去掉铜芸和死去的秋凝,一时间,殿内有嫌疑的人只有四个。 意识到这一点,剩下的四个宫人吓得浑身瘫软,他们对视一眼,看谁都充满了怀疑和些许恨意。 要不是有人害了秋凝,他们怎么可能遭这种无妄之灾?! 容昭仪看向她们的眼神透着凉意: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这么效忠你背后的主子,本宫也乐于成人之美,不拦你们奔前程的路!” “来人!把她们都送去慎刑司!” 四个人如遭雷劈,殿内哭喊求饶声一片,另外六人生怕娘娘会迁怒他们,上前就按住四人,要将她们拖下去,快到门前时,情急之下,忽然有一人慌忙道: “娘娘!奴婢想起来了!” 拖拽她的动作一顿,众人视线都移到她身上,宫女被吓得浑身哆嗦,哭着说:“奴婢今日守门,在娘娘去青玉苑时,宋嬷嬷回来过一趟!” 宋嬷嬷,照顾小公主的奶嬷嬷之一。 小公主出生时,皇上替其安排了六个奶嬷嬷,随着小公主逐渐长大,直到如今,小公主身边的奶嬷嬷剩下了两个,剩下的都是后来添补的宫人,而宋嬷嬷就是其中一个。 宫女话音落下,容昭仪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宋嬷嬷是皇上亲自替小公主挑选的奶嬷嬷,怎么可能会投靠别人? 但很快,容昭仪又想起这两日小公主的病情不断反复,还有小公主对她明显的抗拒,小公主年幼,忘性大,怎么会记仇记了这么久? 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诱导小公主? 只有小公主病情没有好转,才会有今日这么一出! 一时间,容昭仪也不能保证宋嬷嬷一定没有坏心。 容昭仪情绪变化不停,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铜芸低声:“娘娘,她的话未必是真。” 容昭仪反问:“你不信?” 铜芸倏然噤声。 她也觉得太巧合了一点,但宋嬷嬷往日照顾小公主尽心尽力,没有一点不对劲的苗头,甚至小公主有时候粘宋嬷嬷比娘娘还要多。 想到这一点,铜芸忽然又觉得不对。 娘娘和寻常后妃不同,她照顾小公主时很多事情都会亲力亲为,而不是把小公主的所有事都交给嬷嬷,而且娘娘和小公主相处的时间又多,宋嬷嬷若是个好的,怎么会哄得小公主和她比和娘娘还要亲近? 怀疑一旦滋生,看什么都觉得不对。 铜芸一时也说不出替宋嬷嬷辩解的话,她转头问那个宫女: “你刚才怎么不说?” 那宫人擦了把眼泪,委屈道:“宋嬷嬷说小公主有东西落在殿中了,她回来拿东西的,宋嬷嬷平日一直照顾小公主,奴婢没察觉有不对,一时间也习以为常宋嬷嬷进出长春宫,才一时没能想起来。” 如果是外人进来宫中,她肯定能记住,但宋嬷嬷不一样,她本身就是长春宫的人,她回长春宫,宫女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容昭仪一点点攥紧手帕,她许久不曾说话,铜芸也安静地陪着她,殿内只有一众宫人压得极轻的呼吸声。 许久,容昭仪终于开口: “把他们压回房中,没本宫的命令不许她们踏出房门一步。” 容昭仪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们:“你们最好祈祷你们当真清白,否则,你们躲过了今日,却不一定能躲过下一次!” 闻言,宫人知道娘娘不会再送他们去慎刑司,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痛哭流涕地冲娘娘磕头: “谢娘娘恩典!” 等殿内彻底安静,容昭仪忽然挥落案桌上的物件,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闷响! 铜芸心惊胆战地看向娘娘。 容昭仪猛地看向一个方向,她低声咬牙切齿:“德妃!你欺人太甚!” 铜芸骇然: “娘娘!” 她惊恐地看了眼四周,拼命拦住娘娘,低声道:“娘娘慎言啊!” 容昭仪扯唇冷笑: “慎言?!” “她都快骑在本宫头上了!本宫还要如何慎言?!” 容昭仪推开铜芸,讽刺笑道:“谋害皇嗣,陷害本宫,除了她,这宫中谁还有这个能耐?” 皇后? 皇后是有这个能耐,但她惯来心软,也不在乎宫中妃嫔的那点恩宠,根本不会这般设计陷害她。 即使要陷害,皇后也不会针对她! 容昭仪攥紧手帕,怒意烧得她心口灼疼,她咬声: “秋凝跟着本宫七年了!还在王府时,她就跟着本宫,除了德妃,谁有这个能耐收买秋凝?” 或者说,从一开始,秋凝就不是她的人! 铜芸不断地朝四周看去,生怕会有人听见娘娘的话,她祈求道: “娘娘您冷静一点,快别说了!” 冷静冷静!她要怎么冷静?! 容昭仪:“小公主都被抱走了!你让本宫怎么冷静?!她根本就是想要本宫死!想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她话音落下,铜芸骇得浑身发软,她抱住娘娘的腿,吓得不断哭: “娘娘!您别说了!奴婢求您了!说不得啊!” 铜芸不断磕头,额头砸在地上,砰砰直响,终于把容昭仪的理智唤回来,容昭仪跌落在软塌上,她悄无声息地落了两行清泪: “是我愚笨!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清,这么多年还洋洋得意,以为和她井水不犯河水。” 实际上,人家一直不动声色,心底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谋划着要害她性命了。 她压抑着哭腔:“我当初怎么会与虎谋皮!” 铜芸不断摇头,娘娘后悔也没用,当初她劝过娘娘,可惜娘娘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容昭仪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出口,心底愤恨至极,她也只伏案痛哭。 铜芸爬上前,哭着安慰娘娘,殿内的主仆二人都没有察觉到,在她们不再说话后,楹窗外的树影似乎动了动。 ********* 坤宁宫中。 皇后木木地看着眼前被送来的消息,许久,她扯唇: “原来当初还有她啊。” 也是,当时她和容昭仪几乎是同时有孕,她贵为嫡妻,哪怕容昭仪颇得恩宠,风头也被她尽数抢去。 那惯是个心高气傲的。 还是个对皇上藏有心思的。 德妃怕她诞下嫡子,容昭仪难道不怕? 她也是怕的,她也希望自己腹中诞下一个皇子,所以,她肯定不愿意见到嫡子落世。 这二人会一起合谋,似乎不是一件很难想到的事情。 皇后讽刺勾唇。 时间久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想的,人人都容不得宫中有旁人诞下子嗣,她怎么就能容得德妃和容昭仪一一产子呢? 德妃和容昭仪往日的作态一一浮现在她脑海中,端倪似乎早就清晰可见。 只是她一心都在怀疑德妃,从而忽视德妃会有帮手这一个可能性。 百枝眼眶一红:“娘娘,都是她们狼子野心!这般恶毒,老天爷迟早会叫她们有报应的!” 报应现在都来了! 当初合谋害了娘娘,如今不过也是狗咬狗一场! 皇后忽然咳嗽了一声,她呛咳得浑身都在发抖,手背上青筋暴起,百枝吓得一挑,忍不住惊呼: “娘娘!” 许久,皇后的咳嗽声停了下来,她挥了挥手:“本宫没事。” 百枝一脸不放心地看着她。 皇后垂着眼眸,她许久没说话,再说话却是问:“你觉得云姒如何?” 百枝一惊,愣了半晌,她才迟疑地问: “娘娘不是说她不好掌控么?” 皇后轻描淡写地说:“掌控不成,不是还能合作么?” 百枝平日中喜欢挑刺,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她呐呐地提醒: “娘娘还说过,您若是她,绝不会同人合作,将自己孤立无援的优势作没。” 皇后的声音很轻缓: “人为利死,合作不了,多是诱惑还不够。” 百枝倏然噤声。 娘娘如果决定好的事情,绝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她只能说:“慎刑司还有个秋素呢。” 皇后一直被恨意围困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点:“不重要了。” 百枝不明所以。 “一个秋素说得再天花缭乱,都扳不倒膝下有皇长子的德妃。” 她要的不是德妃降位,也不是不痛不痒地禁足或是口头惩罚,而是要德妃给她的孩子以死赔罪! 许久,皇后轻声道: “让我们的人动手吧。” 百枝惊骇:“可是娘娘——” 皇后打断了她: “有时候,死无对证比证据确凿更有说服力。” 百枝没懂,但她一贯听话。 ********* 云姒不知道有人在议论她,她心底无事浑身轻,一夜睡得好梦,直到秋媛喊她,她才清醒过来。 她贪睡地蹭了蹭床榻,余光瞥见秋媛一脸欲言又止,才不解地坐起身: “怎么了?” 秋媛只是想起主子昨日的话:“主子料事如神,刚传来消息,昨夜中秋素暴毙在慎刑司了。” 云姒一脸讶然。 她是猜到了秋素会死,但是她没想到秋素连一夜都没撑过去。 云姒有点狐疑,行事越仓促越容易被抓到疏漏,这背后的人做事一直都是手段严密,这次怎么会这么着急? 纳闷归纳闷,云姒也只能把这归结于背后之人不想节外生枝,她坐了起来,问: “坤宁宫怎么说?” 秋媛:“娘娘震怒,正命人严查昨日进出慎刑司的人。” 云姒情绪淡淡,她扫了眼秋媛选出来的衣裳,昨日宫中刚失去了一位皇嗣,秋媛给她挑的衣裳是云白色的鸳鸯锦缎宫装,素浅色,不会显眼,也不会在这种日子招人恨。 坤宁宫没说别的话,今日的请安就是要照旧了。 云姒今日起得晚了,没时间用早膳,但她想起了谈垣初,不忘问上一句: “皇上没有反应?” 秋媛摇了摇头:“奴婢还没听说。” 云姒不知该作何想法,昨日发生苏婕妤一事,今日有妃嫔心有余悸,不敢乘坐仪仗。 云姒没管她们,照样坐了仪仗,等到坤宁宫,就发现德妃娘娘和容昭仪的仪仗都停在殿前了,云姒一边下了仪仗,一边轻声道: “今儿倒是稀奇。” 德妃娘娘请安来得早是平常,但这容昭仪可是头一次来得这么早。 今日许多妃嫔神色都有点恹恹然,云姒瞧了一眼,有点纳闷,苏婕妤小产关这些人什么事? 邱宝林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轻声替她解惑: “昨日娘娘说皇上要到行宫避暑,但如今出了苏婕妤一事,避暑一事怕是要往后推迟了。” 云姒一时无言,她都将这事忘了去。 云姒进了殿内,有点讶然,殿内坐了一众人,但很是安静,德妃娘娘和容昭仪对面而坐,没有一点交流,德妃娘娘依旧温和,容昭仪却是冷淡着一张脸,看都没看德妃一眼,导致宫中其余妃嫔也不敢说话。 云姒意外地觑了二人一眼,有点好奇,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皇后娘娘出来后,就没人关注德妃和容昭仪了,因为昨日发生了那么多事,在众人觉得避暑一事最起码也会推迟时,皇后娘娘还是宣布了去行宫避暑的人选名单。 云姒也不由得抬眼看了看皇后,皇后按了按眉心: “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皇上本不想再去行宫避暑,是本宫建议皇上去行宫散散心。” 行宫避暑一事早就安排下来,不止是后宫,前朝也因此事费了不少时间,后宫争斗是一回事,闹到前朝就是另外一回事,皇室脸面最是重要,哪怕粉饰太平,也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名单上有云姒,但没有苏婕妤。 云姒不觉得意外,如果没有昨日一事,苏婕妤本该在名单上的,只是她刚小产,如今小月子中,自然不能再劳苦奔波。 皇后看上去有点疲倦,似乎一夜都没睡好,她提都没提秋素一事,就散了请安。 待出坤宁宫,云姒瞧了眼时辰,忽然道: “咱们不回宫,去养心殿一趟。” 第 71 章 , 路元在殿前守门,瞧见云姒时,他忙迎上来, 下意识地就要喊姑娘, 松福时, 他才骤然反应过来: “ 云姒掩唇笑了一声, ” 在养心殿时, 云姒接触最多的人就是路元和秋媛, 后来她有了位份,秋媛和她一起离开,路元却是还留在养心殿内, 她才离开养心殿数日,对养心殿比盼雎殿还要熟悉, 她和路元一同往里走,云白色宫装衬得她眉眼姣姣,她轻声道: “叫姑娘也是无妨的。” 路元忙忙摇头:“这不合规矩。” 他瞧得清楚, 云姒这一条路走得也不容易, 如今终于是主子了,何必再叫当初的姑娘。 云姒没勉强, 抬眼看向养心殿内,殿门紧闭, 许顺福也不在外面,她好奇: “皇上在么?” 路元轻咳了声,他压低声音:“昨日从盼雎殿回来后, 皇上就没出来过,您来得正好,这都要午时了, 还请婕妤帮帮奴才,让皇上吃点东西。” 皇上要是身子有什么差错,慈宁宫那边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 云姒在殿前停了下来,路元纳闷地看向她,秋媛忍不住道:“婕妤如今不是养心殿的人,你该进去通报一声。” 路元慢半拍回过神来,他讪笑一声: “奴才又忘了。” 殿内很是安静,路元推门进来,许顺福觑了眼伏案处理政务的皇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压低声:“怎么回事?” 路元也和他一样放低了声音: “公公,云婕妤来了。” 许顺福眼睛一亮,他直接出去,一见云姒就仿佛看见救星一样,云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许顺福只当没看见: “云婕妤您终于来了,快请进。” 云姒却是没动,她谨慎地看向许顺福:“皇上心情如何?” 许顺福脸色不变,一点心虚都没有: “婕妤这话问的,您都来了,皇上心情能不好么?” 答非所问,但也将答案说了出来。 云姒轻轻恼了眼许顺福,仿若埋怨道:“我和公公认识许久,公公坑害我时一点也不手软。” 许顺福讪笑两声,只当没听见这话,他恭敬地推开殿门,让云姒进去,自己却是站在殿外,一点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见状,秋媛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了殿外。 松福将主子和御前宫人相处模式看在眼底,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殿门被轻轻一声响关上,整个殿内倏然陷入了一片安静。 谈垣初听见有人榻上台阶,一点点靠近,他只当是许顺福送茶水进来,许久,谈垣初没等到茶水,余光瞥见一双手搭在了砚台上,云白色的广袖落了一截在御案上。 谈垣初倏然抬头,待看清女子时一点没有意外,整个宫中除了她还有谁能这么自然地进出养心殿? 殿内的楹窗敞开,暖阳透过楹窗照进来,照在殿内的一株玉兰花上,也照在女子身上,她抬起眸眼,叫人越发看清了她,柳叶黛眉,杏眸红唇,桃腮粉面,尖细的下颌却是脸颊饱满而水嫩,双颊晕了一层浅浅的胭脂,很淡的妆,却是让身后颜色鲜亮的玉兰花都直接黯然失色。 暖阳驱散殿内的冷淡和暗沉,女子也给殿内添了许多亮色,她偏过头来,声音轻浅:“嫔妾还想着皇上什么时候能发现嫔妾呢?” 她也不行礼,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顾盼生姿。 谈垣初伸手给她,语气淡淡:“怎么过来了?” 云姒乖顺地将手递给他,顺着他的力道坐进他的怀中,她睁着一双杏眸仔细瞧了瞧他,谈垣初挑眉,她瞧得太认真,让人分不清她的情绪,许久,她才一点点轻声道: “觉得您会难过,嫔妾想来陪陪您。” 她乖顺的时候总是能贴着人心,谈垣初抬手轻拂过她的青丝,女子依旧很轻,但也有点重量,在这个时候,这点重量却是让人觉得舒心和渴求,他一点点禁锢住她的腰肢。 谈垣初有点想亲她,但他什么都没做。 云姒抬起头,殿内有些地方暖阳照不到,谈垣初的神情有一刻仿佛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也让人觉得有点捉摸不透。 云姒想起适才她来时的砚台,砚台中的墨水有点干,显然他坐在这里,也不是全心全意地处理政务。 云姒其实不是很会安慰人。 尤其是谈垣初这种情况,其实苏婕妤小产,她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在意,和谈垣初做不到感同身受,自然很难想出安慰的话。 殿内点着熏香,雪松的香味,透着一点冷清却让人很醒神,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弥漫殿内,谈垣初也没想让她安慰他,他紧紧地禁锢着女子腰肢,声音低暗: “陪朕待一会儿。” 云姒来养心殿就是陪他的,她抬手轻轻抚过谈垣初眼底的青黑,瘪唇,道:“嫔妾昨日站得腰疼,不想待着这里,皇上陪嫔妾进殿内躺会可好。” 谈垣初眼底不着痕迹地涌上一点温色,他低声: “今日怎么这么乖?” 云姒一点也不心虚:“嫔妾什么时候不顺着您心意了?” 闻言,谈垣初忍不住挑了下眉,她平日让人生堵的时候还少么? 但谈垣初什么都没说,他抱着她进了内殿,软塌上铺着一层绒毯,七月的天很热,殿内摆着冰盆纳凉,倒也不觉得热,云姒被他搂在怀中,她觉得黏糊,稍稍挣扎了一下,就被斥了一句: “别动。” 云姒闷声:“嫔妾难受。” 他很自然地接了一句: “今日不行。” 云姒脑子一懵,半晌才反应过来谈垣初话中是什么意思,她蓦然涨红了一张脸,低声咬牙:“嫔妾曾听说过一句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不知是否淫者见淫?” 分明是他脑子里不干不净,听见什么都往歪处想,居然还赖在她身上! 有人掐了她腰肢一把,声音从头顶冷冷淡淡地传来: “让云婕妤失望了,朕才疏学浅,不曾听过。” 云姒被他一声云婕妤噎住,再听他否认,忍不住扯了扯唇。 他总能叫她觉得一言难尽。 不等她说话,忽然,他搂住她,轻轻低头,有视线停在她脸上,气氛很坏,偏偏没人有动作,叫人想脱开,许久,他敛下神色,语气藏着些许说不清的疲惫:“不开玩笑了,安静陪朕待会儿。”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说让她陪他待一会儿,云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真的很累,她这一趟也真的来得恰是时候。 她抬眼,落在他面上,他微阖着双眼,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疲倦,云姒轻颤杏眸。 昨日她回到盼雎殿时已经到了傍晚,云姒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到养心殿的,但总归不会比她早,云姒瞧见了御案上满满一摞的奏折,他许是一夜都未睡。 忽然,他抬起没有搂住她的那只手,在她脸侧轻抚了抚,声音透着些许暗哑: “云姒,别这么看我。” 他是有点难过昨日苏婕妤小产,忘却悲痛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尤其是云姒就在殿内的情况下。 春宵一刻,纵情声色。 但谈垣初不愿意。 云姒蓦然一怔,她觉得殿内气氛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让她心底有点泛空,很难说清的情绪,让她一点点收回视线,乖顺地依偎在他怀中。 她最终还是安静下来。 这一待,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殿内没人说话,整个宫殿都是静悄悄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云姒脖颈间,她翻了个身,搂住她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云姒终于坐了起来。 而谈垣初依旧躺在软塌上。 云姒轻手轻脚地替他拢了拢绒毯,她理好衣襟,离开前,云姒又回头看了一眼谈垣初。 今日是十五,谈垣初晚上要去坤宁宫,云姒不至于这么没有眼力见地在养心殿久留。 等出去后,许顺福和路元都在外勾头等着她,云姒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离得远了一点,她才低声道: “皇上睡着了,待傍晚前,许公公记得叫醒皇上。” 许顺福不解:“皇上昨日一夜未睡,有什么事不如等皇上睡醒再说?” 云姒颇有点无语: “今日是十五,皇上不记得也就罢了,公公难道也不记得?”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许顺福一门心思又都是皇上,当真将这件事给忘了去,他呐呐地摸了摸鼻子:“多谢云婕妤提醒,奴才记得了!” 云姒懒得管他,反正她都提醒过了,总归不是她盼雎殿侍寝,爱记得不记得。 云姒转身离开。 她来养心殿的消息根本没瞒住,但今日没几人关注她,在避暑名单上的妃嫔都一门心思在收拾行礼,没在名单上的也不敢肆意议论她。 坤宁宫得到消息,百枝轻声嘀咕: “算她是个规矩的。” 今日要是十五,要是云姒在今日缠着皇上,甭管娘娘再欣赏她,百枝都在心底看她不顺眼。 皇后觑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 她按了按眉心:“苏婕妤醒来了么?” 话题跳到苏婕妤身上,百枝怔了一下,才跟上来: “已经醒了,奴婢听说太医院的人还去了一趟。” 皇后垂眸翻看案宗,语气淡淡:“太医怎么说的?” 百枝顿了顿,才低声道: “娘娘没想瞒着她,苏婕妤自是知道了她日后不能再有孕一事。” 百枝有点忧虑:“娘娘为什么要让太医告诉苏婕妤这件事?万一苏婕妤对娘娘生出怨恨怎么办?” 虽然说娘娘在苏婕妤要偏方阻拦过苏婕妤,但不论怎么说,偏方都是娘娘给苏婕妤的。 谁知道苏婕妤受了这么多刺激后,脑子还能不能转过弯来? 铜镜映照出皇后寡淡的神色: “她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蠢。” 苏婕妤如今没有了皇嗣,日后也不可能再有孕,这种处境下,苏婕妤只要还有一点脑子,都应该知道不能得罪她。 毕竟,这整个皇宫,除了她,还有谁能替苏婕妤找出害了她腹中皇嗣的人? 和皇后猜得没错,苏婕妤醒来后,整个人都陷入呆滞中。 不能再有孕? 苏婕妤脑海中不断徘徊着这几个字,许久,她脸上扯出一抹似哭似笑的表情,叫人看得骨子里生出一股凉意。 白芍哭着跪下来:“主子,您别这样,奴婢看着害怕!” “害怕?” 苏婕妤念着这两个字,自嘲地牵扯嘴角:“我如今成了一个废人,连面目都让人觉得害怕了么?” 白芍拼命摇头: “主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她扑上去,抱住主子,声声恳切:“太医说了,只要主子养好身体,日后未必不能有机会得子。” 苏婕妤扯了扯唇,却没扯动,太医说这话时,苏婕妤却是看清了太医眼中的同情。 一个注定不可能有皇嗣的妃嫔,再有恩宠又如何? 最终还不是落得一场空! 苏婕妤忽然发疯地捶打自己,吓得白芍眼泪直掉,拼命拦住她:“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不能有皇嗣,难道您连命都不要了么?!” 苏婕妤眼角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崩溃地哭出声: “他本来就不怜惜我,知道我不能替他孕育子嗣后,他还肯看我一眼么?!” 白芍被她哭得鼻子发酸:“主子!您只想着皇上,难道就不想想老爷和夫人?!老爷和夫人那般疼您,要是知道您这般糟践自己,岂不是要心疼死?” “就算主子不想活了,难道主子就不想替小皇子报仇么?害了小皇子的凶手还没有查出来!您要眼睁睁地看着害了小皇子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苏婕妤被她一声声质问拦住了动作,她崩溃地倒在白芍怀中哭: “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她连是谁害了她都不知道,她要怎么报仇?! 白芍抹了一把脸:“主子,咱们可以去求皇后娘娘,不论是谁害了您,咱么一定能查出凶手的!” 而且,不论凶手是谁,都不会是皇后娘娘,如果皇后娘娘不想让主子有孕,当初直接不给主子偏方就是了。 至于主子如今的处境,白芍再是违心都知道怪不到皇后娘娘身上。 当初皇后娘娘也竭力劝阻过主子,是主子不听劝,非要喝这偏方赌上一把。 如今却要输得一塌糊涂。 苏婕妤看着白芍,一边哭一边笑,自嘲的笑声响彻殿内: “白芍啊,你我主仆二人怎么会蠢笨至此!” 时至今日,她怎么会还不明白,这所谓的偏方本就是皇后娘娘给她设下的圈套,只是皇后娘娘不曾逼迫,她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她就会自己按捺不住地往里跳。 皇后娘娘再如何设计,都的确让她如愿地怀上皇嗣,也不曾主动害她,甚至还送来嬷嬷助她安胎。 如今,她只能倚仗皇后娘娘替她找出真正害了她皇嗣的凶手! 多可笑! 她明知皇后娘娘做了什么,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不可能再有孕的她,要想在宫中继续好好待下去,根本不可能再和皇后娘娘撕破脸皮。 苏婕妤抹了一把眼泪,她忽然撑着身子起来。 白芍惊骇:“主子,您要做什么?!” 苏婕妤自嘲一笑:“我这身子都已经破败成这样了,自然要物尽其用。” 白芍没听懂。 苏婕妤也不需要她听懂,她撑着身子一步步踉跄地往外跑去,她只穿着亵衣,囫囵披了件外衫,狼狈得让人不忍直视,似乎衣裳都还残余了血迹。 云姒用过晚膳,就听说苏婕妤在坤宁宫前拦住了銮驾。 她忍不住错愕: “她不是昨日才小产?” 甚至不止小产。 苏婕妤被仪仗压在身体,浑身有多处骨折,她是不要命了,这种情况还敢乱跑出去? 苏婕妤的确是不要命了。 她跪在銮驾前,冷风萧瑟,吹得她浑身颤抖,但她不管不顾,跪在鹅卵石上,往日清冷的面上如今都是泪水,狼狈不堪: “皇上!” 銮驾被迫停了下来,谈垣初下了銮驾,他只扫了一眼苏婕妤,甚至没听她在说什么,眉眼染上一抹薄怒: “扶苏婕妤起来。” 许顺福不敢耽误,忙忙上前扶住苏婕妤,苦口婆心:“婕妤您这是做什么!您才小产,正是要好好调养身子的时候,怎么能出来吹冷风呢?” 苏婕妤推开许顺福,她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拽住了谈垣初的衣摆,眼泪又凶又急地砸在地上: “我怎么能……怎么能安心调养身体!” “嫔妾一闭眼,脑海就全是我那可怜的孩儿的哭声!哭得我心如刀绞,仿佛千万根银针扎着一般疼!嫔妾不敢闭眼啊!” “他在怪嫔妾!怪嫔妾没护好他!” “皇上,求您……嫔妾求您!一定要查出杀害他的凶手啊!” 苏婕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冷风吹过,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她的身子不断发抖,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不断冲谈垣初磕头,额头磕在鹅卵石上,直到鹅卵石上染上血迹,她仿佛感觉不到疼: “他在哭……嫔妾能听见他在哭啊!他还没来得及到这世间看一眼!还没来得及喊您一声父皇!皇上,嫔妾求您……替咱们的皇儿求求您!一定要替他报仇啊!” 谈垣初眸色晦涩地看向苏婕妤。 在他印象中,苏婕妤只是这后宫寻常的一员罢了,许是容貌出众一点,又许是家世出众一点,但也仅此罢了。 而现在,她跪在这里,仿佛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尊贵、脸面和身子全被她遗忘到脑后,只求他替她和他丧命的皇儿报仇。 今晚的风很冷,透着一股凄凉,也叫地上跪着的女子越发显得格外不堪。 可直到今日,苏婕妤才真正地被谈垣初看进眼中。 谈垣初上前一步,许顺福掩下讶然,他退后了一步,谈垣初弯下腰,亲自扶起了苏婕妤,他声音冷沉: “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云姒从宫中赶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站在仪仗边,看着苏婕妤崩溃地倒进了谈垣初怀中,他什么都没有做,任由苏婕妤在他怀中痛哭,发泄心底的苦意。 云姒没上前,风有点盛,让她看不清谈垣初的神情。 但大抵不过是怜惜。 云姒也没想看清,秋媛无声地看向她,云姒什么都没说,她转身上了仪仗:“回去。” 闻讯而来的人很多,云姒的仪仗在其中不算引人注目。 但只有她一人是反向而行。 许顺福听见动静回头时,不由自主地朝她们一行人看去,他没看清仪仗内坐着的人,却是看清了秋媛,他忍不住惊愕出声: “姑、姑娘……” 这宫中,许顺福只会喊一个人姑娘。 谈垣初转头看去,但他只看见了仪仗的背影。 他没看见女子,也不知道女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又看见了多少? 明明很清楚女子不曾喜欢他,谈垣初这个时候仍是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他居然觉得女子会难过。 她今日还特意告诉许顺福,让他提醒自己今日是十五,要来坤宁宫。 这般的她,怎么会因为一个苏婕妤而难过? 苏婕妤哭声未断,但她明显察觉到在许顺福出声后,皇上的身子僵了僵,不清晰却又明显存在。 紧接着,谈垣初松开了她,苏婕妤心底倏然一凉。 他就这般在乎云姒的感受? 她心心念念,却是云姒唾手可得。 苏婕妤泪腺又是忍不住地发烫,但她咬住舌尖,死死压抑住了心底的情绪。 谈垣初扫向白芍:“送你们主子回宫,再有今日一事,你们都不必在宫中待着了。”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近乎没什么情绪,却是让白芍等宫人浑身一冷。 许是谈垣初那一句话承诺安抚住了苏婕妤的情绪,她即使还在哭,却是顺着谈垣初的话,和宫人们一起离开,只是她的背影单薄,仿佛轻易就能被风刮走一样。 这般惹人怜惜的一幕,却是没被谈垣初看见,他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眉眼间不自觉地带出来了一点。 皇后不知何时出现殿门口,等苏婕妤离开后,她才轻步走向谈垣初,轻声细语: “臣妾在宫中给皇上备了晚膳,皇上要进去么?” 她好像看出了谈垣初的烦躁,将选择权轻易地交给了谈垣初。 四周还有宫妃未散,谈垣初扫了一眼,语气冷淡: “你们也要在坤宁宫留膳?” 宫妃被一问,当即听出他话音中的不虞,心中一凛,根本不敢再继续久留。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看了某个方向一眼,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和皇后一同进了坤宁宫。 第 72 章 一夜风声冷涩, 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今然入睡。 除了某人。 盼雎殿早早熄了灯,宫墙上的灯笼都灭了, 守夜的宫, 也不知是不是打着盹儿。 许顺福到的时候, 褚桉宫内一片冷清, 他勾头看了一眼, 盼亮, 殿门都是关上的。 许顺福心底暗自啧了声,满宫常亮不灭,云婕妤倒是一点都不遮掩情绪。 他心底惦记着皇上的吩咐, 纠结了一下,就朝盼雎殿内走去。 脚步声和灯笼的光亮吵醒了守门的人, 松福一个激灵睁开眼就看见了御前的许公公,有点傻眼,没敢大声吵醒殿内休息的主子, 忙忙迎上来: “许公公, 您怎么来了?” 话落后,他猛地拍了一下脑袋, 透了点紧张:“是不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松福问出这句话后,自己心底也琢磨了一番。 这夜都深了, 又不自家主子侍寝,按理说,皇上现在都应该是在坤宁宫歇下了, 这时让许公公来做什么? 心底再纳闷,松福面上也没露出一点异样。 许顺福清了清嗓子,他问:“婕妤主子睡下了?” 松福觑了眼殿内的暗淡, 其实也有点琢磨不透主子到底睡没睡,但不管睡了与否,皇上要是有吩咐,不是照样得起来么,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 松福犹豫着给出了一个答案: “主子刚睡下不久。” 许顺福也没管,直接道明来意:“今日云婕妤去养心殿时,落了一样东西在殿内,皇上让奴才给云婕妤送来。” 松福纳闷,什么东西非得半夜送来? 许顺福给旁边一道跟来的奴才使了个眼色,奴才呈上一个锦盒,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串玛瑙珠子穿成的手链,殷红的玛瑙珠子在浅淡的月色格外显眼。 松福不着痕迹地挑眉,主子什么时候有过这般颜色艳丽的玛瑙珠子了? 感情是皇上给主子送东西来了。 松福恭敬地低下头:“奴才这就去禀报主子。” 被许顺福拦下: “皇上吩咐了,要是云婕妤主子睡下,就不必吵醒她,待婕妤醒来后,你再将锦盒交给婕妤即可。” 他都这般说了,松福自然是要应下。 他恭敬地捧着锦盒,眼睁睁地瞧着御前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松福低头看了看锦盒,忽然勾唇笑了一声。 这盼雎殿,他是来对了。 直到翌日清晨,云姒才得知夜间许顺福来了一趟,她意外地挑眉,昨日回来后,她用过晚膳,早早就休息了。 苏婕妤会不管不顾,云姒却是不喜折腾自己。 她爱享受,想要位份就是想要锦衣玉食,为了一个人夜不能寐,根本不是她的作风。 一夜无梦,叫她眼底一点青黑都没有,脸颊透着光泽,肤如凝脂,仿若芙蓉映面,擦了一点浅淡的脂粉,便是桃腮粉面,轻轻勾眸间余了道不尽的风情,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云姒托腮,轻声道: “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瞧瞧。” 锦盒被呈了上来,殷红的玛瑙珠子静静地摆在锦盒中,颜色格外鲜艳。 云姒和秋媛对视了一眼,秋媛声音平静: “婕妤肌肤白皙,配这般颜色恰是最好。” 云姒抬手拨弄了一番玛瑙珠串,有点好奇:“你说,他怎么会想起给我送来这个?” 这玛瑙颜色到底有点不合规矩,但一想到谈垣初往日不着调的行为,云姒又觉得不必要大惊小怪。 她还见过德妃娘娘戴过一支红玉手镯,这般小件,当不得什么。 秋媛觑了她一眼,没忍住:“您心底都什么清楚,还非要问奴婢。” 云姒被一噎,嗔恼地看了她一眼。 她昨日故意转身离开,一是懒得看下去,二来,她一贯表现得很欢喜皇上,瞧见他揽住别的人,她心底当然要觉得不舒坦。 她心底是否真的不舒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谈垣初觉得她不舒坦。 云姒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秋媛意会地替她戴上珠串,云姒左右端详,问秋媛: “好不好看?” 怎么能不好看? 一截白皙的皓腕在眼前轻晃,殷红的玛瑙珠串衬得她越发白皙,红白交映下,让人恨不得携住她的手腕把玩一番。 女子笑吟吟地仰头看着人,往日姣姣的杏眸灌了些轻柔甜意,便平白透了点勾人的旖旎春意,挠得人心底不断生痒。 秋媛眼底掠过惊艳,她堪堪移开视线,低声埋怨: “主子尽是招人。” 这般姿色,岂止世间男子会被钓住,若是生在宫外,女子见了也很难不生出怜惜。 偏偏这皇宫中人人都是利益牵扯,她这般姿色轻易就会动了旁人的利益,自然很难让人见她顺眼。 待替她梳妆完,秋媛终于记起一件事: “皇上把调查慎刑司一事交给了皇后娘娘,听说所有在秋素死的那一日当值的宫人都被拘押了起来。” 云姒耸肩,她的心思都在三日后的行宫避暑一事上了。 她进宫后就一直没再出去过,被困在这宫墙中也有整整四年。 再说苏婕妤小产一事,本来就是上位那些娘娘的博弈,根本没有她们的事,掺和不进去。 自然,要确认了是谁害了苏婕妤小产,云姒还是很有兴趣得知真相的。 谁叫这背后之人为了搅浑水,将她也牵扯了进去。 云姒没什么优点,记仇算是一个。 赶上了辰时的请安,今日殿内的气氛比昨日要活跃一些,低低的议论声在宫中响起,居然也有人和云姒搭话: “听说行宫中风景甚美,荫凉避暑,每年去行宫时,众妃嫔都是各住一处院落,婕妤姐姐深得皇上恩宠,也不知姐姐会分得哪个院落。” 行宫有多少宫殿不是秘密,毕竟,新妃没去过,宫中的旧人却是去过行宫避暑。 能叫诸位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那几个宫殿,风景好的,离皇上住处近的,两者合一便是再好不过。 和云姒搭话的女子笑容恬静: “听说颂雅轩风景独秀,庇荫纳凉,最重要的是距离皇上平日中办公的勤政殿距离最近,嫔妾听说,许多姐妹都心心念念想住进颂雅轩中。” 这话,云姒听着觉得有点意思。 她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云姒认得她,宝华殿的陆嫔,也是旧邸跟上来的妃嫔,往日恩宠平平,位份不高不低,再是不起眼,轻易也没人会招惹她。 云姒心底琢磨了一番陆嫔和她搭话的用意,表面弯了弯杏眸,轻声问道: “陆嫔也这样想?” 陆嫔没有一点犹豫地摇了摇头:“嫔妾喜欢清静,颂雅轩不适合嫔妾。” 这种话,云姒向来都是左耳听右耳过,半点没放在心上说得这般无欲无求,这宫中又能有多少人真的如此? 云姒觉得没意思,没再和陆嫔搭话,她抿唇笑了笑,扭头看向内殿的方向,也没给陆嫔再和她说话的机会。 陆嫔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一下眉头。 内殿传来动静,皇后娘娘很快出来,叫人意外的是,容昭仪跟在皇后娘娘身后一起出来,云姒陡然想起小公主还在坤宁宫,容昭仪会早早到了坤宁宫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 皇后娘娘坐下来,就直接道: “后日就要前往行宫,你们都准备好,莫要缺带了东西。” 她还是没提苏婕妤小产一事的后续,有人按捺不住:“娘娘,不知苏婕妤一事是否有了结果?” 不然结果没出来,人心底总是要惶惶的,生怕一不小心就遭了算计。 在这后宫中,可不是什么都不做,就能永远清白的。 云姒觑了眼说话的人,是刘御女,当初制作香膏,害得卢才人小产的刘御女。 云姒挑了挑眉,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谈垣初把苏婕妤小产一事交给皇后娘娘查明,谁都知道皇后娘娘在查,但皇后娘娘一直没有公布事情查到了哪里,是否有进度和线索。 众人被埋在鼓中,什么都不知道,也怪不得有人会按捺不住地跳出来。 皇后娘娘看了刘御女一眼,语气淡淡道: “等结果出来,本宫自会告诉你们。” 刘御女一顿,也不敢逼问她。 云姒朝邱宝林看了一眼,邱宝林抿了口茶水,不紧不慢道:“嫔妾记得,这件事和刘御女无关,但刘御女好像很想知道凶手是谁。” 刘御女浑身一僵,她咬唇委屈道: “姐姐这话是在怀疑嫔妾么?嫔妾和苏婕妤近日无仇往日无怨的,作何要害她?” 云姒抬手抵了抵唇,这套说辞好像有点耳熟。 似乎当初卢才人小产时,刘御女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邱宝林有点惊讶:“刘御女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有些好奇,要是说错了话,刘御女还请见谅。” 刘御女一张脸被噎得通红,她咬声道: “嫔妾是觉得害了苏婕妤的凶手一日没被查出来,宫中众人心底就会一日惶恐不安,云婕妤都被栽赃陷害过一次,要是别人也被陷害了呢?” “嫔妾位卑言轻,当然会害怕。” 云姒没想到这里面还能扯到自己,刘御女是在暗示什么? 她都被栽赃了,等后面查出害了苏婕妤的凶手时,也未必是真正的凶手? 感情她被栽赃一事,日后还能让人借此洗白? 云姒轻眯了眯眼眸,她轻声缓慢: “刘御女过于杞人忧天,有皇后娘娘亲自查案,自然不会有冤假错案,难道刘御女还不相信皇后娘娘?” 皇后眉眼间情绪寡淡了许多,她抬眼平静地看向刘御女。 刘御女额头冒出一点冷汗,她慌忙道: “嫔妾当然没有!云婕妤说得对,是嫔妾想太多了。” 第 73 章 刘御女偃旗息鼓, 云地对视一眼,很快,云姒敛下眸眼, 轻抿了口茶水, 随着动作, 她衣袖下滑, 露出 手目。 见, 蓦然一顿, 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朝云姒手腕细看了一眼,待看清, 脸色倏然变了几番,她视线一上, 堪声: “往日不曾见过云婕妤戴着这串手链。” 简短的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云姒眉眼浮现过一抹讶然,她一点不作遮掩地伸出手给容昭仪看, 声音娇软:“昭仪娘娘是说这串玛瑙珠子?” 容昭仪眸底情绪冷了冷。 云姒仿若察觉不到容昭仪的神情变化, 或者说,她就是故意的。 她惯是知道怎么扎人心窝。 容昭仪不是喜欢谈垣初么?喜欢能够忍心伤害小公主, 云姒怎么可能不利用一点? 整个皇宫,云姒对其余妃嫔都没什么恶感, 再是言语相向也顶多是立场不同,唯独容昭仪,云姒对她厌恶至极。 皇后娘娘也瞧见了那抹殷红, 她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怪不得昨晚许顺福离开了坤宁宫一段时间。 云姒收回手,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垂眸间平添了一抹让人怦然心动的羞赧: “是皇上昨日送于嫔妾的,嫔妾欣喜,才会今日就迫不及待地戴上,昭仪娘娘觉得好看么?” 本朝红色为贵,贵一字就代表了许多含义。 玛瑙珠串或许不够价值连城,但谈垣初许她佩戴红色,就足够令人觉得眼红。 容昭仪明晃晃地察觉到云姒的恶意,她掐紧手心,冷冷道: “云婕妤喜欢就好,本宫觉得是否好看不重要。” 云姒拨了拨珠串,闻言,她勾起唇角,仿若乖顺地应和道:“嫔妾也这般觉得。” 殿内众人听着二人的交锋,都忍不住惊愕地看了云姒一眼,只觉得她真敢讲。 谁都听得出容昭仪是客套话,且说得不情不愿,偏偏云姒真的应下来,还赞同了这番话,也不知她是认为容昭仪觉得是否好看不重要,还是认为容昭仪不重要? 或许两者都有。 有人忍不住心底替容昭仪叹息一声,宫中惯来都说容昭仪冲冠后宫,但曾有杨婕妤和容昭仪分宠,后有一段时间苏婕妤恩宠也颇甚,如今更是冒出了一个云婕妤,云婕妤和容昭仪的恩怨甚至胜过曾经的杨婕妤,而且皇上对云婕妤明显不同,让容昭仪想拿位份压云婕妤都不能。 众人难免觉得唏嘘。 说到底,还是皇上给云婕妤的位份太高了,偏宠如此明显,叫人心底轻易就生出了不平。 就在殿内气氛变得有些凝固时,皇后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平静: “云婕妤肌肤白,戴这般鲜艳的颜色最是好看,本宫还有一支红玉朱钗,和这玛瑙珠子很是衬配,待请安散后,本宫让人给你送到盼雎殿。” 云姒情不自禁地瞪圆了杏眸,她一头雾水,她是在故意刺激容昭仪,但红色到底有点犯忌讳,皇后娘娘不在乎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再给她添点? 云姒被这一出搞得有点无措,她眨了眨杏眸,忙忙拒绝: “嫔妾无功无劳,怎么能接受娘娘的赏赐?” 皇后打断她:“好物配美人,这红玉朱钗最适合你不过,你戴得好看,总比在本宫落尘得好,本宫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你可莫要推辞。” 话说到这一步,云姒再有心拒绝,也只能把话咽回去,她欣喜地睁圆了杏眸,颇有点受宠若惊地起身谢恩: “娘娘疼嫔妾,嫔妾再推辞就是不识好歹了,如此,嫔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妃嫔只能眼热地看着这一幕,什么叫最合适云姒不过,那般好看的朱钗,谁戴着不好看? 追根究底,皇上宠爱云婕妤,皇后娘娘就也跟着偏疼云婕妤罢了。 于是今日请安,云姒施施然地空手来,不仅刺激了容昭仪一番,还从皇后娘娘那里得了一件朱钗回来。 收获颇丰。 傍晚时分,御前传来消息,盼雎殿侍寝。 云姒掀了掀眼皮,忍不住提醒自己,瞧瞧,这人前日还难过得一夜未睡,短短两日时间,就调整好了心情。 苏婕妤小产,他没去看过一眼。 却是能如常地宣人侍寝,怎一个薄情了得? 若是真对这般人动心,怕是要落得一个万劫不复,喜怒哀乐皆系在这种人身上,估计整日只顾得心碎,还谈什么荣华富贵? 秋媛见她仍坐在软塌上,不解地问: “主子不收拾一番?” 皇上第一次来盼雎殿时,婕妤可是早早就吩咐松福准备热水,态度要比现在积极许多。 云姒一支手托腮,不紧不慢地摇头: “不着急。” “你让松福带着人先把殿内颜色鲜亮的物件都收起来。” 秋媛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欲言又止:“主子,容奴婢多嘴,皇上应当知道您是什么性子,您做这些许是无用功。” 她今日还带着殷红的玛瑙珠子去刺激容昭仪,现在又摆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谁能想不到她是在装模作样? 云姒轻抬下颌,和秋媛道: “我是不是真心不重要,态度总得表现出来。” 这宫中有几人是真的在替苏婕妤小产难过?多的是人连装都不装一下。 秋媛只好让人将殿内鲜亮的颜色都收了起来,有宫人碰到什么,清脆的声音传来。 云姒转头,瞧见脚尖处落了一颗铃铛。 她一顿,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弯腰捡起了铃铛。 等谈垣初到盼雎殿时,便见到的是殿内一副朴素至极的摆设,一点鲜亮的颜色都找不到,谈垣初脚步骤然停了片刻。 下一刻,谈垣初越过屏风,见到卧坐在软塌上的女子,她殿内养了一盆白色山茶花,含苞待放时已然是楚楚动人,如她一般。 女子见到他,一时惊愕,从软塌上起身,服下身子,娇声含了些许控诉: “皇上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没等她蹲下,谈垣初就拉了她起来,顺势回答她的问题:“习惯了。” 她在养心殿时,不论是她进养心殿,还是他去她的厢房,从未有过让人通传。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半点没受昨日的影响,唇角勾着姣姣轻柔的笑,谈垣初眼底略深了些许。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昨日一事终究是他想得太多。 他倒是又上赶着了。 谈垣初松了手,轻描淡写地问:“刚才在做什么?” 他进来时,她正低头在弄什么东西,只是他没来得及看清,她就下了软塌。 闻言,云姒什么都没说,她勾住谈垣初的小指,似有点缠缠绵绵,她轻声道: “您抱着嫔妾。” 话音甫落,谈垣初一顿,他忍不住挑眉。 她对二人亲昵,只有在无人时,才会大胆一点,如今殿内都是人,她居然也会说出这般话了? 许顺福忙低了低头,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很快,殿内只剩云姒和谈垣初两人。 谈垣初垂眸看向她,许久,才伸手抱住她,他心底有点说不清地憋屈,情绪带了一点出来,颇有点冷淡,似想看看她要做什么,下一刻,就见她抬脚踩在他鞋面上,她浑身都很白,一双脚亦是如此,生得雪白细腻。 她很轻,但到底有重量,就这般踩上他。 偏生她还觉得不舒服,轻声抱怨: “有点踮脚。” 谈垣初快要被她气笑了,然后就见,她抬脚轻轻地晃了晃,一串铃铛声在安静的殿内响起。 谈垣初蓦然一顿,他垂下视线看去。 她脚踝上不知什么时候绑上了一串铃铛,绑得松松垮垮,垂落在脚面,她一动,便是一声轻响,脚惯来是女子隐秘的地方,如今就这般赤.裸地摆在他眼前。 某人在故意勾他,殿内燃着熏香,袅袅白烟升起给殿内添了许多旖旎,每一幕都是活色生香。 谈垣初轻轻闭眼。 有人抬手攀上他脖颈,还在火上浇油,她声音好像很无辜: “皇上昨日说不行,那今日行么?”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跳了下去,谈垣初睁开眼,见她穿着单薄的夏裙,两条白皙的长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赤着脚在绒毯上轻轻踩着。 一步一响。 谈垣初眼神渐暗,在她又一次经过他眼前时,他拦住了她,双手禁锢在她腰肢间,声音有点暗哑: “云姒,谁教你这些的?” 她仰头,无辜又不解:“铃铛也不能戴么?” 能戴,怎么不能戴? 只一副简单的铃铛,却莫名让人想起靡乱一词。 谈垣初解开她腰带时,还暗含讽刺地问了她一句: “收起殿内鲜亮的颜色,却又做这番姿态,你装都不装得全一点?” 云姒轻眨杏眸,很好说话:“那不然,您别碰嫔妾了?” 有人倏然掐了掐她的腰肢。 云姒立即咽声。 床幔被放下时,云姒借着烛火看清他眸底的神色,让人心下不由得一紧,云姒忍不住攥住了锦被,她怎么觉得她好像自找了个麻烦? 她的预感没错。 红烛不断地燃烧,渐渐落下蜡滴,随着床幔一摇一曳。 某人不许她摘下铃铛,于是,殿内一直有铃铛响声,云姒被逼得杏眸湿红,灼热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满殿清脆的铃铛声也在其中一点点染上羞耻。 情深处,他指尖拨弄了一下铃铛,慢条斯理地问她: “好听么?” 云姒说不出话。 是谁说房事间铃铛是个好东西的? 云姒只是恰好瞧见铃铛,一时兴起,如今却是追悔莫及。 半夜间,暗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谈垣初抱着女子去洗漱,待宫人们都退下去,谈垣初察觉到有人踹了他一脚。 不疼不痒,恰好踹在他小腿上。 谈垣初垂眼,女子钻在锦被中,只露出一个脑袋,青丝还沾着点水汽,披散在肩头,杏眸湿凌凌地看着他,其中含着道不尽的恼意,也残余了些许春潮。 格外勾人。 谈垣初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杏眸,颇有些蠢蠢欲动,她被吓到一般,慌忙地伸手推他,声音含了些许哭腔,只是她力道很轻,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小模样好生可怜。 谈垣初到底是松开了她。 只是有人得寸进尺,锦被中,她又抬腿踹了他一脚,细腻的足尖蹭过腿腹,谈垣初情不自禁地挑了下眉,蓦然低笑了声: “不是你问我今日行不行?” 云姒一点点抽噎:“……没您这般欺负人的。” 这都何时了?许顺福都送了三次热水进来,最后一次时,送热水进来的人都是路元了! 最后,他指尖缠绕着铃铛,一寸寸地逼近,还要慢条斯理地问她,好听么。 她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却不得不回答他。 云姒稍稍回想,都忍不住头皮发麻,骨子中春潮仿佛尚未散尽,泛着一点点蚀骨的痒意。 谈垣初低头去亲她,否认她的话: “没欺负。” 她杏眸一红,他就没舍得欺负她。 ******* 盼雎殿昨日叫了水,这消息根本瞒不住。 青玉苑中摔了一套杯盏,苏婕妤掐紧手心,恨得心疼,她咬声: “她就一刻都耐不住么?!” 白芍不知该说什么,云婕妤有侍寝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抓住? 位置调换一下,如果是主子侍寝,主子难道会对云婕妤生出怜惜,从而放弃这个机会? 主子不会。 云婕妤自然也不会。 苏婕妤闭眼,她深呼吸好久,才忍下情绪,她出声问: “娘娘查得如何了?” 白芍摇头,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主子目前要紧的是调养好身子,让主子等消息。” 苏婕妤一点点握紧手心,她忍不住讽刺地笑: “等?” 娘娘明知道是谁害了她,却不肯告诉她,到底是在顾忌什么?! 白芍看出她的想法,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主子小产后就一直情绪不稳,要是让她知道了凶手是谁,谁都不知道主子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皇后娘娘都要小心翼翼对待的人,身份绝对不会低。 白芍能想到的只有那么几位。 而那几位的地位,根本不是主子能撼动的,主子想要短时间内报仇雪恨,谈何容易? 只能和皇后娘娘一样,一点点筹谋,等待时机。 除非主子豁出去,命都不要了,和那人同归于尽,但这宫中女子谁能豁得出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当真到了一步,拖累的是整个母族。 ******** 云姒不知道苏婕妤在想什么,她今日醒得晚,艰难地睁眼时,谈垣初又不在殿内。 云姒环视了一圈,没找到人,咬声道: “他呢?” 秋媛有点不解,认真回道:“半个时辰前,皇上就回了御前。” 云姒一口气堵在胸口,明日要去行宫,今日肯定不需要早朝,谈垣初这么早早地跑了,摆明了是心虚! 云姒忍不住羞恼地捶了捶软枕,见状,秋媛没敢和她说,皇上离开前浑身都仿佛透着一股餍足。 云姒截然不同,她去坤宁宫请安时都有点恹恹的,眉眼却含着散不去的春色。 今日请安散得很快,云姒浑身酸软,没心思耽误,直接回了盼雎殿。 松福去御膳房取午膳时,带回来一个消息: “主子,奴才回来时,看见容昭仪的仪仗往御前去了。” 云姒咽了一口汤,闻言,眼眸都没抬一下,轻声吩咐秋媛:“你去养心殿请皇上,就道我今日回宫后就便闭门不见人,请皇上来一趟。” 她今日说话都很轻,但若细听的话,就会察觉她今日的嗓音有一点点沙哑,无端透了点娇憨。 秋媛有点纳闷。 云姒低声冷淡:“她这个时候去御前,左右是想借着避暑一事,将小公主从坤宁宫接回去。” 云姒眯了眯眸眼,掩住眸中冷意,她几不可察地轻扯唇角: “我偏不如她的意!” 闻言,秋媛什么都没说,服了服身,转身退了出去。 云姒将一碗汤喝完,才不紧不慢地看向松福: “把饭菜都撤下去。” 她觑了眼食盒,又道:“摆回食盒中,在外面等着。” 云姒没多说,松福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午膳才摆好,主子只碰了一点汤水,再摆回去,就能当作才取回来的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秋媛一路赶到养心殿,她扫了一眼,果然,在殿外看见了容昭仪的仪仗。 许顺福在外守着殿门,看见她时,忍不住道: “你怎么来了?” 秋媛皱眉,她没什么表情,却是让人察觉得到她有点焦急。 许顺福心底咯噔了一声,生怕是云姒出事了,忙不迭地问:“你离开养心殿就成哑巴了?说话啊,是云婕妤出什么事了? ” 秋媛抿唇低声: “主子今日请安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殿内不见人,午膳都不吃,奴婢担心,想来请皇上过去一趟。” 许顺福麻了一下,他倒是有点理解云婕妤为什么不乐意见人。 臊的呗。 许顺福昨夜都听见了铃铛声,云婕妤惯来都是脸皮薄,如今显然是臊得不敢见人了。 许顺福摸了摸鼻子,想到殿内的人,犹豫了一下。 秋媛仿佛这才看见一旁的仪仗,她皱了下眉:“皇上有事在忙的话,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许顺福忙忙拉住她,两人认识多年,也不客气: “你瞧你,急什么!” 许顺福想起前日云婕妤转身离开后,半夜间,皇上还得让他送去玛瑙珠串哄人,根本不敢让秋媛这样回去。 不然云婕妤再闹性子,他半夜又送什么去? 许顺福推门进了殿内,云姒猜得没错,容昭仪正在和谈垣初说小公主一事,她借口宫中炎热,想让谈垣初同意她带小公主一同去行宫避暑。 去行宫的名单中没有皇后娘娘。 小公主如果要去行宫,就得回到容昭仪身边,等再回宫时,她自然而然地就会带小公主回长春宫。 谈垣初还没回答,许顺福推门进来,打断了两人谈话。 容昭仪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御前对她态度不如往日恭敬。 若是曾经,许顺福怎么会在她在殿内时,推门进来打扰? 许顺福察觉到容昭仪在看他,他没敢抬头,低声恭敬道: “皇上,盼雎殿的秋媛来说,云婕妤一整日都闭门不出,午膳都没用,想请您过去劝一劝云婕妤。” 容昭仪倏然冷下脸。 一整日都闭门不出?在说什么瞎话?请安时,容昭仪还看见了云姒,这才短短一个时辰,也有必要来请皇上? 说云姒不是故意的,容昭仪压根不信。 云姒根本不在乎她信不信,她本意就是容昭仪添堵,容昭仪会觉得她是故意的才最好。 许顺福话音甫落,谈垣初立即皱了下眉。 许顺福能想到的事情,谈垣初自然也想得到,云姒脸皮薄的时候不少,许是上一刻还让人气得牙痒痒,下一刻,她忽然就能臊得红了眼。 昨日一开始是云姒故意招人,但他后来也的确过分了一点。 谈垣初站了起来,见状,容昭仪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她陡然出声拦住了谈垣初: “皇上,臣妾在和您说小公主呢。” “宫中近来炎热,小公主娇气,受不住这般高温,皇上便让小公主和臣妾一同去行宫吧,求您了。” 容昭仪能一直得宠,她容貌自是过盛,眉眼皆是嗔意,语气轻软略带了些许撒娇,少有人能拒绝这般佳人。 她往日总是这般和谈垣初相处,她也知道谈垣初喜欢她什么模样。 但现在,谈垣初只是瞧了她一眼。 容昭仪有点心慌,她下意识地提起小公主,因为她知道谈垣初最在乎宫中的两位皇嗣,她似乎是见他没说话,有点低落地垂下眸眼,咬声道:“臣妾真的知错了,今日去坤宁宫时,小公主一直在哭,哭得臣妾心都碎了,求皇上了,您别生臣妾的气了。” 容昭仪在谈垣初面前惯来能放下身段,她没管许顺福还在殿内,道歉服软的话一股脑地就说出了口。 佳人眸眼有点泛红,往日高傲的人这般服软,只会越叫人觉得心生怜惜。 许顺福低眉顺眼地站在殿内角落中,他听见容昭仪反复提起小公主时就觉得不好。 果然,谈垣初开口,轻描淡写地问: “你把她泡在冷水中时,听见她哭着喊你母妃,你怎么没觉得心疼?” 容昭仪不敢置信地抬头,对上谈垣初视线时,她骤然浑身僵硬在原处,从脚底蔓延上一股凉意。 她陡然想起,小公主的奶嬷嬷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她们从一开始效忠的人就不是她。 谈垣初冷淡地收回视线: “与其来求朕,不如多花点时间陪在小公主身边,什么时候小公主愿意重新亲近你,她才会回到长春宫。” 话落,谈垣初没再管她,径直越过她下了台阶,颀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内。 容昭仪怔愣地看向他的背影,他走得没有一点迟疑。 一旦她没有了小公主,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她一眼么? 铜芸担忧地看向她,容昭仪偏过头,她好像抬手擦了一把脸,再转过来时,她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她看向盼雎殿的方向,轻讽地扯动唇角: “他当初宠爱本宫时,何止如此。” 不需要铜芸劝解,容昭仪就调整好了心态,冷笑道:“本宫至少还有个小公主,便是失意也不过暂时,而她,能得意到几时!” 而谈垣初到了盼雎殿,见到的就是殿门紧闭,食盒被摆在门前,而松福一脸愁苦地在殿门口不断来回走动。 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星,眼睛陡然一亮: “皇上,您终于来了!” 第 74 章 门被敲响, 许,不敢说话。 谈垣初瞥了眼四周噤若寒蝉的宫人,他若无其。” 他不再敲门, 殿内依旧燃着香, 山茶花含苞欲放, 外间阳光那般好, 但殿内却是有点黯淡, 她连楹窗都没打开, 越过屏风,谈垣初进入内殿,某人从锦被中钻出来, 勾头看向他,杏眸蓦然瞪圆, 恼声: “嫔妾还以为皇上要躲嫔妾一辈子呢。” 她声音有点哑,昨日哭时还没觉得,现在却是越听越清楚, 溢在殿内, 渗出一点点说不清的旖旎。 谈垣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朕躲你作甚?” 云姒羞恼抿唇: “您心底清楚。” 谈垣初有心想说不清楚, 但到底没说出口,他上前一步, 将人从锦被中捞出来,她还要推他,谈垣初伸手擦过她脸额, 云姒一顿,狐疑地看向他。 谈垣初伸出手给她看,他指腹上多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幅景象有点眼熟。 昨日夜间时, 他也是这般,慢条斯理地勾着铃铛伸出手指给她看,氤氲着一层层浅淡的水色,不止指腹,铃铛上也是。 云姒只觉得一抹热色从脖颈烧上来,脸颊和耳垂都是滚烫,她咬牙: “皇上!” 谈垣初仿佛不知道她在恼什么,若无其事: “不怕闷得中暑?” 七月的天,格外闷热,否则谈垣初也不会决定去行宫避暑,殿内有摆冰盆纳凉,她还闷在锦被中,不是不可能中暑。 云姒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她恼瞪谈垣初。 谈垣初直接捞出她,云姒热得浑身都溢了一层薄汗,半推半就地被他拉了出来,还要偏过头,作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谈垣初见她只脱了件外衫,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伸手拿过外衫给她披上,走到软塌前将她放下,喊了一声许顺福,殿门终于被打开。 楹窗被推开,殿内终于拂进一缕清风,松福带着宫人搬了冰盆进来,刹那间,殿内开始清凉。 谈垣初觑向冰盆,冰盆中有一点水,是冰化了后才有的。 这冰盆绝对不止摆了这一会儿。 女子眉眼间舒展了许多,冷不丁地,她听见谈垣初不紧不慢地问她: “就这么不喜她?” 云姒蓦然回头看向谈垣初,她有点纳闷,不知道是哪里露出的破绽,她黛眉轻蹙,睁着一双杏眸,格外无辜和不解,不承认:“嫔妾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谈垣初就瞧着她装模作样。 她不喜欢容昭仪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谈垣初不解其意,却也拿她没办法。 怪她?自是不可能。 论起来,也是容昭仪先针对她,两人如今再有龃龉,又怎么能怪到她身上? 谈垣初不觉得自己偏心。 谈垣初指骨敲了敲她额头,将她脸侧被浸湿的青丝别到耳后,没再就着这件事继续说什么,而是问: “饿不饿?” 云姒狐疑地觑向谈垣初,迟疑了一下,才闷声说:“饿。” 她今日醒得晚,没用早膳,适才只喝了一碗汤,怎么可能不饿?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觑了她一眼,说她聪明有时也的确聪明,说她笨,却一点不冤枉她。 她看见他时,恼他应该也是真,只是被戳破今日一事是她故意派人去请他,她那点恼意就跟着心虚地散了。 谈垣初勾了下唇,他没提醒她,让宫人摆膳。 他人都在盼雎殿了,午膳自是在盼雎殿用的,明日要去行宫,今日便得了清闲,谈垣初一整日都待在了盼雎殿。 坤宁宫得到消息时,一点没觉得意外。 百枝有点糊涂:“奴婢真心看不懂云婕妤这个人,说她聪明,她就一股脑地和容昭仪对上,说她不聪明,她往日作风瞧着也是个谨慎的。” 容昭仪这个人怎么说呢。 百枝觉得她有点当局者迷的不清醒,当初她和杨婕妤平分恩宠时,百枝纳闷的一直都是皇上怎么会看上杨婕妤,对容昭仪却从没有这个疑问。 原因不是杨婕妤比容昭仪蠢笨,而是她清楚容昭仪为何会得皇上看重。 云婕妤不应该看不出这一点,偏她还要和容昭仪作对,她就不怕惹恼了皇上? 皇后困倦地按了按额角,闻言,不咸不淡道: “这不是一件好事?” 百枝咽声,自从得知当初德妃害了娘娘一事中,也有容昭仪掺和在其中,百枝就对容昭仪恨到了骨子中,有人让容昭仪吃瘪,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皇后一点不疑惑百枝的问题。 她也知道德妃膝下有皇长子,皇上轻易不会动德妃的道理,但她不还是要拉下德妃? 云姒会不顾得失去地对付容昭仪,必然是容昭仪触犯到了她的底线。 见娘娘兴致不高,百枝忙忙换了个话题: “娘娘,您怎么不去行宫避暑啊?” 行宫清凉,娘娘往年在府邸时也最怕热了,到时皇上都走了,也带走了一堆妃嫔,这宫中就彻底冷清下来了。 皇后:“小公主病情未愈,害了苏婕妤小产的凶手还没查出来,这宫中不可能不留下一个主事的人。” 这一点她和皇上都心知肚明,所以她把名单呈上去的时候,皇上见名单上没有她,也只是点了点头。 百枝瘪唇,又忍不住了:“皇上真偏心云婕妤。” 百枝一直记得,当时皇上和娘娘提起行宫避暑一日的情景—— 殿内点着灯,谈垣初忽然提起了去行宫避暑: “名单由你来定就行。” 皇后不觉得意外,只是放下手中的事,抬头问:“皇上有没有想带去行宫的妃嫔?” 烛火被灯罩拢起,照不亮整个殿内,谈垣初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 “云婕妤还没去行宫,名单中加上她。” 皇后点头,皇上如果不带云姒,她还会觉得惊讶一下,如今只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她又等了等,没再等来谈垣初其他的要求。 皇后这才觉得有点惊讶,往年去行宫避暑,皇上都会特意点名带上容昭仪的。 那一日,等殿内熄了灯,皇上也没再提起过行宫一事。 彼时百枝就在殿内,她什么都听见了,也才觉得皇上偏心,宫中没去过行宫的妃嫔少么? 只说一点,前年选秀进宫的妃嫔就全没去过行宫。 便是容昭仪,也是娘娘几经思索,才将容昭仪的名字加了上去,不止容昭仪,还有德妃娘娘。 皇后觑了她一眼,淡淡地收回视线,她语气平静: “偏心才好。” 她想要的,就是一个被皇上偏心的人。 皇后想起当时她把名单呈上去时,谈垣初看向名单上的妃嫔,极快地皱了下眉。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在容昭仪三个字上。 皇后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眸,也是那时,她才意识到谈垣初当时没提起容昭仪,是根本没存带容昭仪去行宫的心思。 皇后若无其事地问: “皇上觉得名单是否妥当?” 谈垣初直接点了点名单上的两个名字,他挑眉问:“这两个人能一起去?” 皇后瞧着容昭仪和云婕妤这两个名字,她忽然知道皇上为何这次不带容昭仪去了。 谈垣初淡淡道: “朕是去行宫避暑,图的就是一个清净。” 这两人彼此看不顺眼,去了行宫后,谁知会闹出什么事,不如一开始就规避风险。 皇后不动声色地敛下情绪,问:“但是容昭仪往年都是跟着一同去行宫的,这次不带她,臣妾怕她会多想。” 谈垣初轻描淡写道: “她每年都去,也不差这一次。” 皇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仿佛没觉得这其中有不公平,而是真心觉得容昭仪都去了那么多次,而云婕妤一次没去过,如果要留一个人在宫中,便应该是容昭仪留在宫中。 “但是还有小公主呢,容昭仪如果不去,谁能照顾好小公主?” 谈垣初:“小公主病情尚未痊愈,经不住车马劳顿,这次她不去。” 殿内静了会儿,谈垣初眯眸,他的指骨敲点在名单上,许久,他不紧不慢道: “罢了,就这样吧。” 小公主迟早是要回长春宫的。 皇后思绪回拢,她轻轻摇了摇头,容昭仪应该还不知道,若非皇上惦记着小公主,她这次险些就没能跟着一同去行宫。 ******** 准备出发前往行宫这一日,云姒早早起了身,秋媛替她准备了一身单薄的夏裙,湖绿色的对襟织锦裙,外间罩了一层轻薄的鲛纱,略施粉黛,佳人亭亭玉立间顾盼生姿,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云姒看向松福: “你留在宫中,要照看好殿内。” 行宫中有奴才,她们这些妃嫔顶多带两个贴身宫人,云姒一早就做好了决定,让松福留在宫中。 松福恭敬地垂头:“主子放心,等主子回来时,盼雎殿会和您离开前一模一样。” 秋媛觑了眼时辰,简短地催了一句: “主子,时辰不早,咱们该出发了。” 这次邱宝林也在去行宫避暑的名单中,云姒到宫门口时,远远就瞧见了德妃和容昭仪站在诸位妃嫔的前面,云姒下了仪仗,她没往前凑,前面晒死个人,最后她站在了邱宝林身边。 邱宝林给她挪了位置,低声道: “适才容昭仪还提起了您。” 昨日容昭仪去御前见皇上,最后皇上却被盼雎殿被请走了一事早传遍了后宫,云姒来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人在隐晦地看向她和容昭仪。 云姒不解地看向邱宝林。 邱宝林:“大抵是问婕妤怎么这么晚还没到。” 云姒听到了晚一字,便了然了容昭仪的意思,她眨着杏眸,声音轻飘飘的: “容昭仪最近闲来无事,当然会来得早一点。” 四周倏然陷入一片死寂,众人呐呐地揣测她话中含义,这是在嘲讽容昭仪最近不得宠么? 第 75 章 容昭仪转头, 目光越过众人,一。 秋媛替她打着油纸伞,她躲在伞下, 身爱她, 替她遮风挡阳, 她轻抬起下颌, 杏眸无辜: “昭 容昭仪眼底冷了冷, 语气仿若不轻不重:“云婕妤到底是有了位份, 和曾经谨言慎行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在刻意点出云姒曾经不过是个奴才。 云姒闻言,她往秋媛伞下躲了躲,一副娇贵的模样, 轻弯黛眉道: “昭仪娘娘不愧一直都是宫中最得宠的人,和皇上就是心有灵犀, 昨日皇上也说了和昭仪娘娘相同的话。” 容昭仪扯她曾经身份,她就直接抬出谈垣初。 她话中惯来有刺,前面还在嘲弄容昭仪最近不得宠, 现在又说容昭仪一贯最得宠, 容昭仪哪里会想要和皇上有这样的心有灵犀? 不等容昭仪变了脸色,云姒还要装模作样地掩唇, 不紧不慢地道: “嫔妾原本还担心这般性子会不会不好,但皇上说他喜欢嫔妾这般,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娇气,可不能轻易舍了去。咱们做后宫妃嫔的,不就是要让皇上舒心?嫔妾也就只能顺着皇上的心意了。” 话音甫落, 邱宝林都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见她一点不觉得害臊,也仿佛没察觉到其余人都变了脸色,心底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态。 人人都看得出她在惺惺作态, 但她一点不觉得尴尬,这本身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容昭仪往日的风轻云淡早就消失,她冷声道: “云婕妤最好能一直保持这般。” 谁都能听出她话中威胁,一旦云姒失去今日这般荣宠,等待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云姒轻眯了眯杏眸,她和容昭仪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倏然垂眸,她轻笑了一声: “嫔妾谢过昭仪娘娘提醒。”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荣宠,威胁一直都会存在,不是日后她和容昭仪不再作对就能解决的,想要解决威胁,就只有一个办法——解决带来威胁的人。 在这种凝固的气氛中,銮驾终于到了。 谈垣初下了銮驾,一眼就瞧见女子躲在人群后面,四周气氛有点尴尬,容昭仪也才转过身,待看见他,众人服身行礼。 某人离得太远,一蹲下身子,被油纸伞遮了一半,谈垣初都要找不到她的人。 谈垣初颔首,让她们起身,状似不经意地问: “都在说什么?” 云姒没抢着回答,再说,诸位妃嫔的位份,也轮不到她先搭话。 德妃轻柔地笑了笑: “是容昭仪和云婕妤闲聊了几句。” 谈垣初点了点头,他不觉得意外,早在知道去行宫的名单时,他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谈垣初轻抬下颌,看向躲在人群的女子: “离得那么远做什么?” 容昭仪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众人噤声。 云姒隐晦地觑了容昭仪一眼,抬手挡在额头上,恹恹地耷拉下眸眼,轻瘪了下唇,道:“嫔妾来得晚,前面没有嫔妾的位置。” 邱宝林忍不住捏着帕子抵了抵唇。 她瞧得清楚,云婕妤不愿去前面,分明是嫌热,不想被晒,但瞧瞧她现在回答的话。 听着好像平常,没什么不对劲,但她是四品婕妤,不论什么时候来,她的位置都不会能被人占据。 说到底,云婕妤根本就是在告状,或者说,她是在给容昭仪挖坑。 谈垣初也噎了一下,他招手: “过来。” 云姒迟疑了一下,众人都看见她瞧了一眼容昭仪,才一点点挪到前面,四周有片刻的无言,这般手段也太浅显了一点。 谈垣初一刹间觉得有点头疼。 她能不能装得真一点?这般一来,谁看不出她是存心给容昭仪添堵? 谈垣初颇有点没眼看,他瞥了女子一眼,示意她麻溜点,等人到了跟前,他才淡淡说了句: “时辰还没到,算什么晚。” 容昭仪咬唇,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容昭仪不信。 还是说,他真的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也要替云姒说话? 不论哪一种,容昭仪都不想接受。 谈垣初话落后,直接领走了云姒,徒留了一众妃嫔在原地,许顺福提醒了一句:“各位主子娘娘,时辰要到了,您们都赶紧上马车吧。” 德妃冲许顺福点头,等许顺福离开,她瞥了容昭仪一眼,仿若感叹道: “看来云婕妤的确讨皇上欢心。” 即使表面不说,但德妃心底清楚,她和容昭仪私底下算是扯破了脸皮,她摇了摇头:“本宫记得,上一次去行宫避暑,途中陪伴圣驾的人,好像是容昭仪吧?” 容昭仪不喜云姒,但她同样也不喜德妃,她脊背挺直了些许,冷声说: “娘娘记性真好。” 话落,她又不紧不慢道:“陪伴圣驾的人时有替换,不过,臣妾记得德妃娘娘好像还从来没有过。” 说到最后,容昭仪似乎觉得她说错了话,脸上露出一抹歉意。 众人听着两位娘娘的话中讥讽,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两位又是怎么对上的? 德妃笑意不变,她和容昭仪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得清楚对方眼底的冷意,德妃什么都没再说,她转身上了马车。 ******** 队伍一路出了皇宫,云姒和谈垣初一同上了銮驾,她掀开马车的提花帘,探头朝外看了一眼。 马车还没离开皇宫的范围,她远远瞧去,只瞧得见宫墙和四周森严的禁军队列,云姒抬眼,忽然和马背上的人四目相对。 卢冬勋的心情有点复杂。 云姒曾是他妹妹的宫婢,他理智上知道,云姒在他妹妹死后才被封了位份,没有对不起他妹妹。 但他是殿前禁军,他是眼睁睁地看着云姒一路走来,心底清楚云姒的荣宠,和曾经他妹妹相比,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卢冬勋不知他该抱有什么情绪。 初见时,她不过只是个宫女,落后他妹妹一步,瞧他一眼都得小心翼翼。 如今二人身份全然转变。 卢冬勋知道不应该,但他时常想起当初和云姒初见时的情景,他有时总在想,如果妹妹落水那一日,他及时一点,是不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卢冬勋心绪复杂时,忽然听见女子惊讶的轻声: “卢大人是升迁了么?还没来得及恭喜卢大人。” 他的官服变了,佩刀也变得不一样,的确是升了职位,禁军副统领,再进一步,便是权势在握。 卢冬勋嘴唇动了动,半晌,声音才出来: “云婕妤客气。” 两人没有再交谈,女子头顶搭上一只手,谈垣初懒散冷淡的声音传来:“让你研磨,你就知道躲懒。” 提花帘被仓促放下,挡住了内里的光景,女子也没再探出头,卢冬勋垂眸。 马车内,云姒恼声: “皇上,您做什么?” 她瞥了砚台一眼,砚台里有的是墨水,她说:“秋媛不是替您研磨了么,您就不能心疼心疼嫔妾?” 谈垣初眼神很冷地看了她一眼: “心疼你?” “不乐意替朕研磨,却眉飞色舞地恭喜别的男人升迁?” 云姒一怔,待听出他话中意思时,忍不住瞪圆了杏眸,佳人生恼,神色格外鲜活,她咬声:“您疯了?” 谈垣初情绪冷淡。 云姒咬唇,杏眸都要红了:“您是要让嫔妾去死么?这话让别人听了去,您让嫔妾怎么活?!” 谈垣初皱眉,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她猝不及防地扭过头,抬手擦了擦眼角,谈垣初听见她细微地抽噎了一声,才低声说:“您明知道嫔妾会去恭喜他,是因他是卢才人的兄长。” 卢才人? 听到这三个字,谈垣初皱了皱眉,他伸手去拉她,云姒偏过身去。 见状,秋媛和许顺福都低头不敢看地退到了马车外。 许久,谈垣初才拉过人,他携住她的下颌,让她转过头来,见她当真掉了眼泪,白皙的脸颊上印着两条泪痕,她咬着唇,不愿看他。 谈垣初皱了下眉,抬手替她擦拭泪痕,低声: “朕一时气恼,也值得你掉眼泪?” 云姒闭眼:“对您来说只是气话,对嫔妾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谈垣初被堵得哑口无言。 半晌,他低头亲了亲她,云姒要躲,没躲得过去,她恼得去推他:“您不是恼嫔妾么,亲嫔妾做什么?”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她,眼底神色颇深,没让女子看见,他语气轻描淡写: “是朕说错话,不该恼你。” 云姒一顿,没等她回过神,谈垣初又替她擦了擦脸,声音低沉:“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哭?” 云姒依偎在他怀中: “您日后不能再说嫔妾这种话。” 谈垣初掐了掐她的脸,觉得她得寸进尺,他那番话明明没那个意思,她偏要大题小做,如今道歉还没完,还得顺着她的话音应她几个承诺才行。 越来越难哄了。 也不知谁惯出来的毛病。 云姒见好就收,睁着一双杏眸,软趴趴地说:“嫔妾满心满眼都是您,您误会嫔妾,嫔妾要难过死了。” 这番话,谈垣初一个字都不信。 然后,又听见她说: “您不喜欢嫔妾和别人说话,嫔妾日后再也不说了。” 谈垣初几不可察地掀了掀眼,他漫不经心地想,说了半晌,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谈垣初眯了眯眼眸,他抬手敲点在女子额头: “你最好是如此。” 她心思不在他身上,他会觉得不放心,难道不是很正常? 云姒捂住头,她被哄好后,很是乖顺:“您还要批奏折么?嫔妾替您研磨。” 她今日穿了一袭新的宫裙,怕研磨会弄脏衣裳,她挽起了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她皓腕上戴着他送她的那条玛瑙珠串,格外显眼。 谈垣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然后,他不得不承认,她肌肤白,戴这种颜色最合适不过。 云姒都不知道她在马车中待了多长时间,外间日色都暗下来了,等马车停下来,她才知道,去行宫避暑,单是路上行程就得要半个月的时间。 闻言,云姒脸都白了。 云姒不喜欢坐马车,白日中有谈垣初陪伴,她还觉得好一些,但后来谈垣初和朝臣议事,她回了自己马车后,人就一直恹恹的。 秋媛不解:“主子怎么了?” 云姒只是拢着黛眉摇头。 她趴在马车中,恹恹地耷拉着眸眼,人仿佛一下子没了精神气。 她总忍不住想起年少时。 她被陆家卖掉的时候,就是这般被困在车厢中,一路颠簸地送往京城,云姒还记得她当时整日都缩在角落中,一心全是害怕,许是留下的阴影过深,她如今再坐马车,哪怕知道她早就被救了下来,也很难缓解。 休息的地方是驿站,谈垣初还在忙,云姒带着秋媛回了厢房,她忍不住吐了一场,整个人都是往前一栽,两条腿软下来,她直接倒在了秋媛怀中。 秋媛见状,脸色一变,让宫人照顾好她,自己跑出去了一趟。 她问了过往宫人,找到了伴驾而行的常太医,急匆匆地拉着常太医回了厢房,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撞见这一幕。 许顺福也看见了,等朝臣离开后,不敢耽搁,忙忙将消息禀了上去。 得了消息,有妃嫔心思一动,转身去了云姒厢房,一进去,就忍不住掩住口鼻。 云姒才吐了一番,厢房内的气味自然不好闻。 秋媛见状,皱眉道:“太医说了,婕妤需要通风,各位主子不要堵在这里。” 谈垣初一来,就听见秋媛这话,当即冷下声: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门口被让开一条道,云姒听见声音,忙出声拦道:“皇上,别进来。” 谈垣初挥推开众人,直接进了厢房,走近后,就见她一脸恹然地靠在床榻上,谈垣初拧眉:“怎么回事?” 她在銮驾中时,分明还是好好的,左右就一个时辰不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见他人都进来了,云姒哑声,没再出声赶人,而是含着哭腔说: “皇上,嫔妾快要难受死了……” 谈垣初低斥了一声:“整日说什么浑话?!” 死不死的整日挂在嘴边,也不嫌晦气。 常太医终于诊脉结束,他问:“云婕妤晕马车?” 云姒一懵,半晌,才迟疑地回答: “也许?” 她没坐过马车,年少时,坐的也是驴车,马是贵重的东西,买了她的人还没奢侈到这种程度。 而且,那时她整日都只顾着担心害怕,根本没心情在意这些反应。 后来她连宫门都没出过几次,自然是不了解这些。 常太医确认她的情况,开了药方,立即有宫人去抓药,临走前,常太医交代了一句:“保持房间通风散气,直到婕妤反应过来。” 谈垣初扫了眼房门口堵着的一群人,他什么都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众人心底再不是滋味,也不得不有眼力见地赶紧散了。 等厢房内没了人,宫人煎好药送回来,谈垣初喂她喝下,低声: “一点不让人省心。” 她这般状况,不如留在宫中,这一趟下来,等到了行宫,不得折了半条命进去? 云姒无力反驳。 事实上和谈垣初猜想得一样,半个月的路程,时不时就要停下来,云姒吐得昏天黑地,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她这般情况,没再去过銮驾,只能谈垣初来看她。 等到了行宫时,云姒被秋媛扶着下了马车,两条腿都是软的。 谈垣初越过众人过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摸到一手冷汗,低声: “还是不舒服?” 云姒难受得一直吸着鼻子,她趴在他怀中闷闷点头。 谈垣初没耽误,于是,不论后妃还是朝臣都看见皇上打横抱起女子,径直进了行宫,住处在来时都早已分配好了,宫人在前面领路。 云姒不舒服,只知道一路上弯弯绕绕的,她有瞧见湖水,弯桥,甚至在湖面上看见了画舫,树荫避暑,透着令人舒适的清凉,但一路都是遮掩不住的奢侈和精致,被抱进住处时,云姒没看见住处叫什么。 等谈垣初把她放下后,她才慢半拍地问: “您当着朝臣的面这样抱着嫔妾进来,是不是不好?” 她无力地仰着脸,问出这个问题时有点迟疑,似乎怕惹出祸端,她忍不住又咬住唇。 女子一双姣姣黛眉轻蹙,仿佛拢着许多愁绪,让人恨不得替她抚平,谈垣初垂下视线,轻描淡写道: “轮不到你操心这些。” 这话真不好听。 云姒忍不住仰头恼了他一眼。 见她还有力气瞪他,谈垣初眉眼松开,这时,药被端了进来,女子一脸抵触地要躲起来,被谈垣初拦腰勾住,没好气: “朕瞧你还是不够难受。” 云姒被迫喝药,皱着一张脸,杏眸中都是苦恼:“嫔妾喝了半个月的药,都要腌入味了。” 没人安慰她,只有人凑近她闻了闻,颔首: “是有点味。” 云姒的埋怨声戛然而止。 四周没了声,谈垣初抬起头,漫不经心道:“不是你说有味了?朕只是帮你确认一下。” 云姒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她一日换数次衣裳,怎么可能有味? 谈垣初沉默了片刻,再出声:“等你喝完药,让宫人替你打热水,多沐浴两次。” 殿内倏然安静下来。 许顺福和秋媛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心中觉得颇有点一言难尽。 许久,云姒不想理某人,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期间,她自觉隐晦地拉起衣袖,偷偷地闻了一下,什么都没闻见,她还自我怀疑地蹙了蹙黛眉。 谈垣初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没忍住偏头,勾了一下唇角。 第 76 章 云姒, 秋媛瞧不过眼,摇头:“主子,皇上摆明了是在逗你玩。” , 小声嘀咕: 吐了那么久, 又整日要喝药, 哪怕真没味, 她心底也有点膈应, 秋媛见状, 不再多说。 外间一阵溪流声传来,云姒披着轻纱从净室中出来,青丝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 脸颊被热气氤氲出浅淡的绯色,她好奇地勾头朝外看去, 楹窗外有一池塘,建了假山,溪流顺着假山四周缓缓流淌, 池塘中恰盛开着几多莲花, 出淤泥而不染。 云姒终于想起来问:“这院落叫什么?” 秋媛猜到她要问,早在进来时就特意看了牌匾, 她和云姒对视了一眼,低声: “颂雅轩, 皇上直接带您过来了。” 颂雅轩,就是之前在坤宁宫中,陆嫔故意和云姒提起的那个院落。 和皇上平时待的勤政殿离得最近, 诸位妃嫔心心念念不过就是想住进这里。 但她话落后,没见主子眉眼有欣喜,秋媛有点不解:“主子怎么了?” 秋媛疑惑, 难道是这颂雅轩有什么不妥? 云姒揽了一缕青丝,还在滴着水珠,秋媛接过,替她一点点地擦拭,她瞥向楹窗外的莲花: “往年来行宫时,都是容昭仪住在这里的吧?” 她是在疑问,但话音却是肯定,根本不需要别人给她答案。 秋媛噤声不语。 她和主子不同,她往年跟在御前伺候,自然是来过这行宫避暑的,往年的确都是容昭仪住在的颂雅轩。 她不说话,但沉默早就说明了答案。 云姒收回视线,继续擦拭青丝,铜镜中映出女子姣姣的眸眼,她轻敛下眉眼,谁都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秋媛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问:“主子不喜欢那些莲花的话,明日奴婢叫人拔了去。” 她说得一点没有犹豫,才不管那所谓的莲花是专门替谁种下的。 闻言,云姒忍不住笑了声: “没有必要,她喜欢的东西,我就要讨厌不成?” “留着吧,挺好看的。” 再说,往年都是容昭仪住进的颂雅轩,她一来就得腾出来给她住,难道还不够给容昭仪添堵? 只要能给容昭仪添堵的事情,云姒都乐意去做。 云姒瞧了眼沙漏,外间天色都快暗了下来,半个时辰前,谈垣初被朝臣叫走,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云姒等了许久,等得都饿了,恹恹道: “不等了,摆膳吧。” 她这半个月不舒服,路上都吃不下什么东西,这时人舒坦了,在胸口的那股憋闷消失不见,便开始觉得肚中空落落的。 颂雅轩在摆膳,但别的院落却是不平静。 容昭仪跟着宫人进了行宫,这个行宫和京城离得最近,谈垣初懒得浪费时间在路上,往年也常是来这个行宫,等瞧见宫人领的路和往年是截然不同的路径时,她就径直皱了皱眉: “这是要去哪儿?” “娘娘的住处是绥钰苑。” 容昭仪一听这个名,就打断了她的话:“颂雅轩呢?” 宫婢愣了一下,隐约意识到她话中的意思,含糊回答:“回娘娘的话,所有主子娘娘的住处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奴婢也是按照吩咐行事。” 铜芸不着痕迹地扯了一下娘娘的衣袖。 来时途中,皇上都只要云婕妤伴驾,如今颂雅轩中住的是谁,根本不言而喻。 娘娘何必多问?平白叫旁人看了笑话。 容昭仪攥紧了衣袖,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往年来行宫时,她住的都是颂雅轩,如今却得让给云姒,她心底可能乐意? 一到绥钰苑,领路的宫人忙忙离开,铜芸见状,心底叹了口气。 犹记得上次来行宫时,不论是宫妃还是行宫的管事都是对娘娘格外殷勤,一副恨不得替娘娘鞍前马后的模样。 铜芸仔细打量了一番绥钰苑,她轻声安慰: “娘娘,这绥钰苑环境静美,和皇上的勤政殿离得不是很远,奴婢瞧着也是个不错的住处,娘娘住了那么久的颂雅轩,如今便当是换个心情。” 容昭仪没什么情绪地进了殿内,她不愿又能怎么办?难道还能强制云姒和她换回来不成? 唯一叫容昭仪顺心的就是,殿内摆设精致,院后是一片竹林,竹林被风吹过沙沙作响,竹帘轻晃,一瞧就知是个纳凉的好地方,她抿唇坐了下来,等铜芸把带来的行礼都整理好,冷声道: “去打听一下,德妃她们都分别住在哪儿。” 铜芸抿唇,她心底清楚,娘娘这是没有听到确切消息就不死心,什么打听德妃住哪儿,根本就是想知道云婕妤是不是真的入住了颂雅轩。 铜芸恭敬地应下。 一去一回,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铜芸把所有妃嫔都说罢,最终提到颂雅苑时,她停顿了一下: “……颂雅轩住的是云婕妤。” 容昭仪倏然闭眼,哪怕早猜到可能是这个结果,但听见答案时,她还是觉得难受。 皇上明知道她和云姒之间的龃龉,却是这样安排,叫其余妃嫔怎么看待她?! 铜芸见她这般,忙将打探来的消息都说出来:“奴婢听说皇上一个时辰就离开了颂雅轩,娘娘,这马上是晚膳时间了,奴婢去请皇上来用晚膳?” 容昭仪偏过头,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皇上,许久,她堪声: “难道现在本宫不去请他,他就想不到来看本宫么?” 铜芸一噎,半晌没说出话来。 容昭仪到底是没让铜芸去请谈垣初,她心底憋着一股气,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但她不能见谈垣初,她怕她藏不住情绪,会忍不住在谈垣初面前露出怨念。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只当个奴才!” 铜芸咽声。 当初云姒留在养心殿伺候时,娘娘担心皇上和云姒日久生情,一门心思铲除云姒或者是让云姒早点有位份,觉得云姒进了后宫,就会泯然众人。 到时,娘娘想要对付云姒,不过轻而易举。 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如今云姒终于有位份了,娘娘却也轻易动不了她了。 绥钰苑很安静,虽然有宫人伺候,但铜芸还是觉得冷清,她扫了一圈绥钰苑,忽然有点想念小公主了。 她有点后悔,如果那一日娘娘要伤害小公主时,她再拼命一点拦下娘娘,会不会一切都和现在不一样? 铜芸得不到答案。 但如果小公主会在的话,不论娘娘是住在颂雅轩,还是住在绥钰苑,殿内至少会是一片欢声笑语。 想到这里,铜芸失落地垂下了头。 ********* 晚膳后,云姒等了一段时间,没等来谈垣初,她就歇息下了,她晚膳后又喝了药,药效上来后,整个人都在犯困。 一夜无梦,翌日清醒后,意识到今日不需要车马劳顿,也不需要吐得昏天黑地,云姒只觉得彻底活了过来。 这处行宫和京城不一样,宫殿敞亮,一进殿门就能将殿内一览无余,不似宫中分内外殿,这里是一扇屏风和珠帘隔开的内殿,脚下踩的好像是竹木,泛着点冰凉,楹窗敞开着,一缕清风拂过,吹动珠帘砰响,仿若碎珠落入玉盘的声音,煞是好听。 云姒难得换上一身青黛色的宫裙,云织锦缎的布料,很轻薄的裙装,广袖细腰,掐得女子腰肢纤细,只堪堪一握,她略施粉黛,脸颊晕着一层浅淡的脂粉,姣姣眉眼顾盼生姿。 待一切收拾好,云姒瞧了眼时辰,下意识地往外走,但不等她出了殿门,她陡然想起这不是在皇宫,不需要请安。 云姒轻嘶了一声,她冲秋媛轻瘪唇: “怎么觉得我离了皇宫后,就变得愚笨了好些。” 秋媛被她逗笑:“是主子的错觉。” 云姒又回去,坐在铜镜前时,她问:“皇上呢?” “昨日皇上去勤政殿,就一直没出来。” 清风拂过,格外舒适,云姒忍不住有点犯懒,她伸手去接外间飘落的竹叶,闻言,头也没回,颇有点纳闷地问: “昨日,他没召人侍寝?” 殿内静了片刻,秋媛才低声:“主子,恕奴婢直言,您一路奔波都觉得累,皇上期间还得和朝臣处理政务,应当也是会觉得疲乏。” 这话说得仿佛她多么不近人情一样。 云姒颇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她回头,哀怨地瞥了秋媛一眼。 秋媛也不在意,只是蹲下来替她整理了裙摆,提醒道: “主子这身衣裳裙摆有些长,最好是今日不要去水边,不然沾了水就不好了。” 云姒应下,来行宫避暑,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殿内,她问秋媛这行宫有什么好玩的,秋媛思索了一番: “奴婢记得这行宫里有一处温泉。” 云姒呃了一声,有点沮丧,秋媛刚提醒她今日不要去水边,看来今日是没法去泡温泉了。 但不等云姒失望太久,外间传来消息,德妃娘娘请诸位妃嫔游湖。 秋媛看了主子一眼,平静地摇头:“看来主子今日是注定要沾水了。” 云姒兴致不高,被秋媛扶了起来,依旧有点恹恹的: “她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娘娘不在,行宫中就是德妃娘娘位份最高,不论云姒乐不乐意,她都得去这一趟。 云姒记得她昨日来时,路过一片湖泊,在湖泊中间还停留了一座画舫,她带着秋媛往画舫而去,在途中,云姒遇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云姒弯身行礼: “嫔妾见过静妃娘娘。” 静妃听见声音,她回眸看过来,见到她时,脸上就带了柔和的笑:“原来是今年云婕妤住进了颂雅轩。” 她被静妃让人扶起来,云姒对静妃娘娘感观很复杂,她仿若有点不好意思地敛眸: “承蒙皇上厚爱。” 话落,云姒上前一步,和静妃娘娘并肩而行:“昨日嫔妾不舒服,也没来得及过问,娘娘住在何处?” 静妃看她的眼神,格外柔和: “是白鹭殿,和你住的颂雅轩离得不远,云婕妤在行宫时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寻我说话。” 云姒早就发现了,静妃娘娘似乎不喜欢用本宫这样的自称。 而且,静妃娘娘这种话和她说了不止一次,她还是奴才时,静妃娘娘就这样和她说过,只是她从来没去过,静妃娘娘也没有强求过。 只是每一次见到,静妃娘娘好像都会重复一遍这番话。 让云姒忍不住地纳闷,静妃娘娘待她的态度着实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见静妃和她前行的方向一样,云姒试探性地问:“娘娘也是要去赴德妃娘娘的约么?” 静妃轻缓地点头: “难得出来一趟,她总让我出来散散气。” 静妃说这话时,看了一眼身边的柳桂,柳桂立即道:“是太医说的,娘娘偶尔出来透透气才有利于养病。” 静妃等她说完,才无奈地看向云姒: “你瞧,我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云姒只好弯眸笑,但有一点,她状似不经意地提醒:“但湖面上的风会不会有点凉?” 柳桂忙忙答话: “云婕妤放心吧,奴婢给娘娘带了披风,不会冷着娘娘的。” 闻言,云姒也不再多嘴,但她心底总觉得有点古怪,往日静妃连宫宴都不参加,皇后娘娘的脸面都不卖,今日却是肯赴德妃娘娘的约? 偏偏她刚才故意试探时,静妃娘娘提都没提德妃娘娘一句,瞧着好像根本不是奔着德妃娘娘去的。 云姒心底猜疑着,等快要到画舫时,忽然听见静妃轻声说了一句: “云婕妤知道这处行宫位于何处么?” 云姒一脸不解地看向静妃,她根本没在意过这个问题,也不懂静妃忽然问她这个做什么。 但不等静妃说什么,她们就到了湖边,众人的请安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容昭仪瞧见静妃和云姒一同过来时,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她迎上前: “娘娘今日怎么出来了?臣妾许久没见过娘娘了。” 她语气听着亲昵,静妃情绪依旧轻柔:“难得来行宫一趟,一直闷在殿内倒是不美。” 云姒见状,她朝秋媛看了一眼,秋媛意会地低声: “主子不知道么?这里是渝州城。” 渝州城? 云姒蓦然一怔。 她没听清容昭仪和静妃娘娘后来又说了什么,整个人脑海一片空白地愣在原处,直到秋媛拉了她一把。 云姒回神,就见众人都看向她,容昭仪情绪冷淡: “云婕妤在想什么,静妃喊你一同乘船都没听见。” 湖边有一条条小船,是接各位主子娘娘去画舫上的,静妃已经乘上了小船,正在等她。 云姒有片刻懵。 按照位份,静妃娘娘乘船后,也应该轮到了容昭仪,怎么会是她? 秋媛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声,她才了然刚才发生了什么,原来是静妃登船后,不等容昭仪上船,静妃就道她和自己聊得来,让自己和她乘坐一条船过去。 云姒看了眼容昭仪的脸色,她敛下心绪,弯眸应了一声: “嫔妾谢过娘娘愿意捎嫔妾一程。” 话落,云姒直接越过容昭仪上了小船,但等小船后划离岸边时,她忍不住抬眼朝静妃娘娘看去。 静妃娘娘为什么会忽然提起渝州城? 她是在暗示什么?或者是在试探什么? 云姒袖子中的手一点点攥紧帕子,渝州城这三个字,让她心底情绪不断汹涌。 陆家一事后,她从未奢想过她还能回到渝州城。 但不可否认,即使经历再多事情,这三个字,或者说是这座城市,对她来说都意义非凡。 她曾和父母生活在这里。 她父母也埋葬在这里。 初入宫廷时,她曾无数个夜中都做梦回到这个地方,但时过境迁,她的意愿早就改变,当初那个只会担惊受怕的小姑娘如今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云姒轻颤杏眸,她不断地想,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静妃刻意提出渝州城? 她是渝州城人,这一点,她不曾刻意瞒过任何人。 云姒不断让自己冷静下来,许久,她终于抬眸,如无其事地问静妃: “娘娘刚才为何忽然问嫔妾那句话?” 静妃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记起,云婕妤是渝州城人。” 她只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 云姒轻垂下眼睑,直到小船到了画舫,云姒也没有再说什么,有宫人扶着她们上去。 一到画舫,云姒就看见了谈垣初,谈垣初不知是何时到的,正和德妃娘娘并肩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等瞧见相伴而来的二人,谈垣初和德妃都有点意外,谈垣初直接起身,德妃娘娘不着痕迹地转头看向他。 谈垣初弯身扶起了云姒,挑眉问向静妃: “你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 见状,德妃娘娘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眸。 静妃低眉笑:“一路上,臣妾都回答了无数次这个问题,皇上叫臣妾歇歇吧。” 谈垣初能想象到她口中的画面,不由得失笑,他也不要静妃回答了,漫不经心地颔首: “坐吧。” 然后,他才看向云姒,低声:“你怎么了?” 云姒恹恹地摇头。 谈垣初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还是不舒服?” 云姒没法解释,只好顺势应下:“有点。”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多看了她一眼,也不知信没信她的话,总过他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吩咐许顺福: “给你云主子备一碗酸梅汤。” 与此同时,容昭仪一众妃嫔也都到了,云姒强迫自己回神,恰好看见容昭仪落座,和她正好是对面。 两人都看见了彼此,许顺福刚好把酸梅汤送到,容昭仪掩唇,故意不满道: “皇上偏心,怎么只给云婕妤一人开小灶,叫臣妾等人都只能看着么?” 瞧着控诉,谁都听得出她话中的嗔意。 一时间,画舫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撒娇声。 “是啊,皇上可不能这么偏心,嫔妾也想要。” 正大光明说出来的哀怨和控诉反而都成了娇嗔,不会惹人厌烦,尤其是众人都如此的时候。 谈垣初漫不经心地摇了下头,慢条斯理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伺候好你们主子?” 许顺福站到了谈垣初身后,这么多主子,当然不可能让他一个个送上酸梅汤。 谈垣初话落后,宫人端来饮品,恭敬地摆在诸位妃嫔面前的案桌上,哄得佳人们一片笑语晏晏。 容昭仪觑了眼案桌,被端上来的是果酒。 她瞧得清楚,许顺福给云姒端去的根本不是果酒。 容昭仪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睑。 云姒端起碗,轻抿了口酸梅汁,有一滴落在唇瓣,她舌尖舔了下唇,有点酸,也有点甜,滋味溢满口腔。 第 77 章 八月近中秋, 外间一片暖阳正好,,映衬出一片水波粼粼。 画舫中, 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谈子, 她没抬头, 一门心思地剥着荔枝, 杏眸恹恹地耷拉着, 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手指都要戳进荔枝肉中,水光。 她的异样很明显。 , 谁招惹她不高兴了? 他,许顺福摸了摸鼻尖, 心领神会地点头,须臾,他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等他再回去, 低声在谈垣初耳边道: “云婕妤一路都是和静妃娘娘一起来的, 奴才没听说发生了什么。” 静妃? 谈垣初轻描淡写地颔首,他余光扫向静妃, 静妃端坐着,她抿了口酒水, 稍显得有点不适,仓促间掩唇轻咳了一声,脸上溢了点病态的红。 谈垣初想起远在皇宫的太后娘娘, 临行前,她还嘱咐他要照看静妃,见状, 谈垣初只能问: “要不要请太医?” 静妃摇头:“都是老毛病了,皇上不要因为臣妾坏了大家的雅兴。” 容昭仪轻扯唇,知道自己一身的毛病,要是真不想破坏大家的兴致,就不该出来这一趟。 谈垣初略微颔首,没有强求。 秋媛蹲下来,替主子收拾案桌上的狼藉,不动声色地提醒:“荔枝上火,主子还是要注意一点。” 云姒这才注意到案桌上的一盘荔枝都空了,听出秋媛话音中的不赞同,她将手中剥好的荔枝顺势投喂进秋媛口中,轻声求饶: “你也尝尝,是不是很甜?” 秋媛刚欲说话,口中就溢满清甜的汁水,她难得没保持平静的情绪,咬住口中的果肉,再也说不出不赞同的话。 谈垣初看过来时,就见到这么一幕。 他蓦然轻啧了声。 不论是她有位份后,还是她在养心殿时,女子对他有这么殷勤过么? 左右他是一点都不记得。 案桌上忽然被端来一盘荔枝,谈垣初顺着那只手抬眼看去,就见到容昭仪,她把玉盘往他面前推了推:“今日的荔枝很甜,皇上也尝尝。” 许顺福眼观鼻鼻观心,闷不做声地低垂头。 其实也不怪皇上宠了容昭仪这么多年,这么一对比,高下立判啊。 云姒也听见了动静,她抬头看过来,黛眉轻蹙了一下:“嫔妾也觉得今日荔枝很甜,皇上若是不想吃,嫔妾可替皇上效劳。” 话落,容昭仪眸底骤然冷了下来,她忍了云姒很久,这时终于忍不下去了: “放肆,本宫给皇上剥的荔枝,何时轮到你来分配了?” 云姒杏眸轻眨,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瘪了瘪唇,仿若有点委屈:“昭仪娘娘莫恼,昨日常太医说皇上近些时日火气有些盛,特意嘱咐皇上最近吃些清淡的,嫔妾也是想替皇上分忧么。” 殿内众人默不作声地看向这一幕,云姒也抬眸向谈垣初看去,有点迟疑地轻声: “是嫔妾多管闲事了么?” 谈垣初瞥了她一眼,她哪里是多管闲事,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要真的只是想提醒容昭仪,何必加一句她替他效劳?分明和容昭仪不对付,容昭仪亲自剥的荔枝,她也真是一点不膈应。 幸好云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否则只会毫无芥蒂地告诉他,真的一点不在意。 她都替容昭仪剥过葡萄,她吃一下容昭仪剥的荔枝怎么了? 她只会吃得心安理得。 容昭仪浑身一僵,她攥紧了手帕,忍住心底的难堪,她垂下头: “是臣妾不知事情真相,差点叫皇上为难了。” 皇上身体不适,都得云姒来告诉她,她怎么可能不觉得难堪。 谈垣初争取一碗水端平,他不紧不慢地颔首: “无碍,你也是一番好意。” 容昭仪一心一意惦记他,他便是有点偏心,也不该让容昭仪下不了台。 他话落,那边女子就扭过了头,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谈垣初了解她,这又是觉得有点恼了。 谈垣初指了指许顺福:“再给你云主子上了一碟荔枝。” 而容昭仪剥好的荔枝摆在那里,他最终还是一颗都没吃,须臾,他推了回去:“朕记得你往常也喜欢荔枝。” 容昭仪勉强扯出一抹笑。 他说也,那现在在他的印象中,爱吃荔枝的那个人是谁? 容昭仪看向许顺福给云姒端去的荔枝,答案根本不言而喻。 但容昭仪不明白,云姒去了养心殿也不过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怎么就能轻易抹除她在皇上心中多年的痕迹? 其余妃嫔看向这场宠妃的争锋,心底都有点颇不是滋味,皇上是偏心,但容昭仪和云婕妤好歹还能争一下,怎么着都能在皇上心中留下印象,哪像她们,如今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 容昭仪不想叫别人看笑话,她捻了一颗荔枝含进口中,往日清甜的荔枝如今仿佛泛着一点涩味,容昭仪淡淡地垂眸,她没再伸手去拿荔枝。 这盘荔枝最终还是被人彻底无视。 等这场风波停下来,这场宴会的主事人德妃才终于出声: “瞧本宫,说是邀你们游湖,居然让你们一直待在画舫内,听说湖中央的莲花开得格外盛,湖中心还建了一座水榭,都是别处难得一见的景象,诸位和本宫出去瞧瞧吧。” 话音甫落,德妃又扭头看向谈垣初,眸眼弯弯:“皇上和臣妾等人一起去吧?” 谈垣初可有可无地点头。 云姒也被秋媛扶起,起身时她瞥了一眼静妃,柳桂真的带来了披风,正在给静妃娘娘披上,八月的艳阳天,她却穿得严实,不敢吹到一点风。 待出了画舫,云姒瞧见外间居然真的在湖中央建了一座水榭凉亭,仿佛凭空而立,她惊愕地瞪圆了杏眸。 有人敲了敲她额头: “惊讶什么,没见过?” 没转过头,云姒就知道来人是谁,她瘪了瘪唇:“嫔妾见识浅薄,要不是皇上厚爱,嫔妾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般景观。” 这话说得不假,但谈垣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她怎被说得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可怜。 怕这人自卑的心思又涌上来,谈垣初没敢再往下说,但他有心揭过去,不耐有人故意提起: “云婕妤也没见过么?嫔妾还以为只有嫔妾这般贫苦处进宫的人才会这般没见识呢。” 云姒瞥了眼一脸不谙世事的安才人,轻眨了杏眸,她扭过头看向谈垣初,求证地问: “嫔妾是被嘲讽了么?” 她记得安才人是江南人士,江南贫苦? 安才人心底有点慌,没想到云姒不按照常理出牌,居然会直接了当地问皇上。 谈垣初有点被噎住,他很少见到这般没眼力见的人,说话瞧着真诚,但又仿佛是奔着戳人心窝去的,他冷淡地扫了一眼安才人: “什么话都要插一句,显得你长嘴了?” 他若是不想哄着人,说话一贯刻薄,云姒都亲自领教过。 他话音轻飘飘落下,四周瞬间响起些许笑声,安才人没想到皇上这般不客气,她蓦然愣住,被臊得一张脸通红,心底难过,又有点不敢抬眼见人。 安才人躲到了人后,生怕皇上再来一声刻薄的话,让她越发丢人现眼。 画舫靠近水榭,众人一个个登上水榭,水榭建得不高,和水面只有一指的高度,水波打过来时,轻而易举地打湿地面,让人容易生出一种踩在水面上的感觉,要不是云姒今日穿着这身衣裳,她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地方。 但现在,她一脸愁绪,待会上了岸,被打湿的裙摆沾上泥土后,不知会弄得多狼狈。 众人一到水榭,就忍不住四处散去,秋媛扶着云姒,四周看了看:“主子,那里有凳子,咱们过去坐一会儿?” 云姒点头,水榭四周莲花荷叶环绕,她远远瞧见容昭仪弯腰折了一朵莲花,对于容昭仪这一行为,其实云姒很不理解。 只因谈垣初曾替她种下一池莲花,她就要时刻将自己和莲花捆绑在一起? 水榭只有游廊处有围栏,被莲花围住的地方却是没有的,她也是真的敢过去,就不怕一个不慎落入湖中么。 秋媛见她看向容昭仪,她沉吟一下: “要不主子也去摘?” 左右这莲花也不是容昭仪一个人的,没有容昭仪能摘,其余人却只能看着的道理。 云姒摇头拒绝。 邱宝林不知何时出现云姒身边,两人一同去往凉亭,有宫人端来糕点,邱宝林看向一直站在水榭边缘的静妃娘娘,轻声道: “静妃娘娘是皇上登基那一年入宫的,后来一直深居浅出,嫔妾见到静妃娘娘的次数屈指可数。” 云姒安静地等待后文,果然,邱宝林声音没停: “嫔妾嫁入王府前,就有听说过静妃娘娘的事迹,细论起来,也颇让人觉得唏嘘。” 静妃生母早逝,父亲后娶续弦,她生母只有她一个孩子,没有兄长姊妹,她在府中的处境颇有点尴尬,尤其是父亲和续弦恩爱非常的情况下,她这个嫡妻留下的孩子便有点碍眼了。 听到这里,云姒皱了下眉头。 只听前半部分,静妃的遭遇和她有点相似,不同的是,她娘亲去世后,爹爹不曾再娶,只一心一意照顾她。 邱宝林抬头:“静妃娘娘身体不好,京城中也少有人见过她,但嫔妾听说,在皇后娘娘嫁入王府前,和她交情算是不错,加上太后娘娘曾和她生母是闺中好友,因此,再有人看她不顺眼,她在府中的生活也算是平静。” 听出她话中含义,云姒的呼吸轻了片刻。 邱宝林和她对视,话音不紧不慢: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京城也很少有人记得这一点了。” 第 78 章 友。 这就, 云姒杏眸闪过愕然,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件事颇有点意外。 毕竟, 静妃娘娘入宫五年, 一直深居浅出, 从表面看, 她和么交集。 秋媛忽然出声: 云姒骤然回神, 她心领神会地转头, 恰好看见谈垣初走过来,他觑了一眼她和邱宝林,不紧不慢地问:“在聊些什么?” 邱宝林没有说话, 云姒一手托腮,她轻眨了眨杏眸, 声音轻缓: “在讨论皇上什么时候能看见嫔妾二人。” 谈垣初半个字不信她的话,摇了摇头,轻呵了一声:“少带坏了别人。” 邱宝林仿若没听见谈垣初口中的“别人”二字, 她依旧低垂着头, 抿唇轻笑。 云姒嗔恼了他一眼,音量不高不低地嘟囔: “总归在皇上眼中, 嫔妾是处处都不好。” 谈垣初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对她这话, 只有一声轻描淡写的评价:“胡搅蛮缠。” 邱宝林忍不住笑了声,云姒闹了个红脸,耳畔都有点烧热, 不等云姒和谈垣初都看向她,邱宝林主动站起来: “嫔妾也想到处走一走,皇上和云婕妤恕嫔妾失陪。” 云姒没拦她, 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众人虽然看似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但实则注意力一直都隐晦地落在凉亭中,云姒含了一口黄梨,瓮声瓮气地道: “您一来,嫔妾再也没个清净了。” 谈垣初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话,挑眉反问:“这是在嫌弃朕?” 女子耷拉着杏眸,头也没抬: “嫔妾哪敢呀。” 这话可听不出一点不敢。 谈垣初还欲说什么,凉亭中又进来一个人,容昭仪施施然地走进来,裙摆刚及脚踝,不至于沾到水,她脸上含着些许嗔怪的笑:“皇上让臣妾一顿好找,一回头,您就不见了。” 云姒抵唇,仿佛嗓子不舒服,轻咳了一声。 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谈垣初难得觉得些许不自在,他扫向容昭仪,他往日觉得容昭仪挺有眼力见的,怎么最近尽干一些没眼色的事? 容昭仪仿佛没察觉气氛不对,她很是自然地在谈垣初身边坐了下来。 云姒偏头,声音不轻地说了声: “狗皮膏药。” 毫无预兆的四个字传入在场众人耳中,许顺福确认般地朝云婕妤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容昭仪蓦然扭头看向云姒,脸色刹那间变得格外难堪: “云婕妤,你放肆!” 她到底位份比云姒高,哪怕云姒再有不满,也得憋着,再不济也只能嘀咕两声,岂有云姒指着她鼻子骂的份? 云姒一脸纳闷地看向容昭仪,杏眸都是不解: “昭仪娘娘忽然骂嫔妾做什么?” 容昭仪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她转头看向谈垣初:“皇上,云婕妤以下犯上,难道您都不管管她么?” 云姒打断她的话,似乎有点恍然的模样:“难道昭仪娘娘是以为嫔妾刚才是在说您?” “昭仪娘娘误会了。” “今儿起身时,嫔妾一时不慎没站稳,磕到了腿,下面的人说贴个膏药就好,嫔妾刚才忽然想起来膏药的名字,才念了出来。” 说罢,云姒仿若不解地眨了眨杏眸:“昭仪娘娘这般激动做什么?即使嫔妾一时口误,这狗皮膏药四个字和您也扯不上关系呀。” 容昭仪脸色铁青。 云姒一套话下来,她如果还要让皇上治她的罪,也就是承认了她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皇上。 她觉得云姒伶牙俐齿,偏偏她没话反驳,一时间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云姒。 石桌上摆着糕点和水果,他本来拿了一颗核桃在剥,果肉都要落入手心,现在又被他扔下,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一碰面就吵,你们能有个消停的时候么?” 云姒蓦然心下一紧,容昭仪还要争辩个什么,云姒却是低眉顺眼,杏眸轻颤着,安静地一言不发。 谈垣初直接起身离开。 许顺福心底叹了口气,赶紧跟上。 须臾,凉亭中只剩下容昭仪和云姒,容昭仪脸上的焦急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恢复了一脸平静,只是眸色依旧冷然,她视线轻慢地看向云姒,刻意低下了声: “云婕妤现在觉得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容昭仪能一直得谈垣初恩宠,自然不会蠢到家了,她看得出皇上对云姒很宠爱,这种宠爱甚至超出了界限。 但容昭仪不信皇上这般薄情的人,会对云姒偏宠到无底线的地步。 欲让其亡必令其狂。 容昭仪很清楚云姒恨毒了她,分寸是很难拿捏的一样东西,习惯性针对她后,云姒能永远理智地收敛住么? 容昭仪觉得云姒不能。 事实也果然如此。 皇上是个规矩也不规矩的人,他能容忍云姒在某种程度不守规矩,但总有觉得云姒越界的时候。 云姒手心传来细微的刺疼,让她保持冷静: “不愧是容昭仪,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算计,叫嫔妾不得不心生佩服。” 容昭仪不会在这时候和她起争执,她讽刺低笑:“云婕妤好自为之。” 撂下一句嘲讽,她径直转身离开。 凉亭内真正地冷清下来,云姒低垂着眼眸,秋媛弯下腰来,收拾石桌上的狼藉,她声音平静: “主子封了位份后,顺风顺水了许久,是不是很长时间没尝到这种挫败感了?” 皇上顺着她,皇后娘娘也和皇上一样顺着她,加上主子每每和容昭仪作对都能占据上风,这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从而轻而易举就变得轻狂起来。 凉亭气氛不对劲,旁人都避得远远的,也让二人对话传不出去。 云姒闭了闭眼,她自嘲地勾唇:“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秋媛:“奴婢以为主子早有了这个心理准备。” 云姒没再说什么,只是向秋媛伸出了手,秋媛有点意外,她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心底也松了口气: “原来主子也瞧见了。” 秋媛把那颗剥到一半的核桃放入云姒的手心,她声音轻缓,带着抚慰人心的平静:“奴婢在御前伺候了许久,见多了后妃起起落落,皇上对您本就不同,只要您沉下心来,迟早您想要的,都会得到。” 谁知,云姒却是摇了摇头。 秋媛不解,只见云姒把核桃的另一半也剥开,她将果肉取出来含在口中,一点点咬碎。 云姒声音冷清: “你知道距离下次选秀还有多久么?” 不到半年。 她也见过许多妃嫔的下场,包括适才洋洋得意的容昭仪,都在告诉她一个道理——人不如新。 哪怕她再沉下心,也只能安宁半年了。 秋媛皱眉,云姒又说:“这后宫人人都处于算计中,谁能清楚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秋媛没听懂。 云姒却是没再解释,她骤然抬头朝某一个方向看去,恭敬立在那里的人和她对视,眼中似乎隐隐有担忧。 云姒起身,秋媛跟上,路过一个宫人时,那宫人手中端着的托盘忽然倾斜,毫无预兆地往云姒偏去,她惊呼了一声:“小心——” 几乎就是一刹间,秋媛还没来得及拉住云姒,众人就听见“噗通”一声,再转头,只见湖面上荡起一片水花! 秋媛直接扑到岸边,不断伸手想要拉住落水的人,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姑娘——” 秋媛看见一旁愣住的宫人,陡然拔高声音:“救人啊!” 谈垣初才走到不远处,德妃和静妃站在一起说话,看见他过来,都有点意外: “皇上怎么来了?” 谈垣初来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了秋媛的吼声,他心底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谈垣初蓦然回头,只看见秋媛扑下的一幕,他环顾四周,怎么都寻不到女子的身影。 水榭中乱成一团,水面不断荡起涟漪。 谈垣初脸色蓦然一变,他快速地转身,怒不可遏:“救人!” 德妃冷眼看向谈垣初的背影,遂顿,她皱起眉头,仿佛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也赶紧跟上谈垣初。 柳桂扶住娘娘,低声惊慌: “娘娘!” 静妃握住她的手,她是唯一一个站在原处的人,她声音没有一点变化:“别慌。” 柳桂倏然抬头: “可是她——” “迟早有这一遭!”静妃冷静地打断了她。 柳桂堪堪咬唇噤声。 ******* 八月的湖水说凉不凉,却也没什么温度。 云姒跌下水中时,她心底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落实感,她睁眼朝上看,湖面上混乱成一片,这一幕何其眼熟。 卢才人要是泉下有知她死后这么多人想替她讨回公道,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高兴。 云姒只觉得讽刺。 她只挣扎了两下,就任由自己往下沉,她拼命克制住自己求生的本能,今日的一切本身就是一场试探。 越往下,湖水越让人觉得刺骨的凉。 云姒一登上画舫就看见了陆淞,两人对视一眼,她轻易看出他眼底的担忧。 在宴会上,她有点心不在焉,不止是因为静妃,还因为陆淞。 陆淞的担忧只会来源于德妃。 德妃要做什么? 云姒不知道,但这是在湖面上,云姒早就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落水的一瞬间,云姒就了然了德妃的用意。 这么多人,谈垣初也在场,她即使落水,也很快就会被救上来,根本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那么德妃的用意不言而喻。 人在猝不及防落水,第一反应会是什么?云姒即使早有准备,在落水的一瞬间,都在求生本能的应激下,下意识地往上游。 好在,她很快恢复了理智。 不能游上去! 再也憋不住气,水一点点逼入鼻腔,窒息感汹涌而来,云姒脸颊憋得涨红,她抬手捂住口鼻,想要拦住水,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她知道她很快就会得救,但她依然感觉到恐惧。 濒死感令人恐惧。 也令人心底充斥满仇恨和冷意。 她有什么错呢?她是害了卢才人不假,但她难道应该任由卢才人把她送给常德义么? 人一卑贱,命都是卑贱的,遑论清白二字。 杨婕妤、容昭仪、德妃等等,卢才人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她们不过都是想让她死!冠冕堂皇地找借口! 她睁大眼,但她看不清岸上的人,当上面又有几人希望她活着上去?! 眼睛被湖水浸泡,不断传来刺疼,云姒终于看见有人游下来,她挣扎着,四周荡起水花,终于,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有人揽住她。 云姒无力地攥住他衣袖。 他低头,吻住她。 动作有点急迫。 云姒其实看不清他的神情,她隐约从他动作察觉出他有点慌乱,但云姒什么都顾及不了,她拼命从他口中汲取空气。 他咬了她一下。 轻微的疼痛,让云姒不得不恢复清醒,她也终于瞧清了他。 云姒从未见过谈垣初这般狼狈的模样。 水糊了他一脸,一头乌发凌乱,玉冠都倾斜了些许,往日矜贵得体的人好有的狼狈,他面色冷沉,眼底神色更是晦暗得可怕。 她蓦然怔住。 “哗啦——” 岸上人听见动静,急忙地朝湖面看去,许顺福在看见皇上跳下去时,人就傻眼了,在岸上急得抓耳挠腮,现在看见了人,忙忙道: “都愣着做什么?!快把皇上救上来!” 云姒无力地揽住谈垣初的脖颈,仰着头,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她脸上不断滚下水珠,不止脸上,还有眼角。 谈垣初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心底那一抹慌乱。 须臾,他们被救上了岸,云姒拼命拉住谈垣初,她忽然趴在他怀中痛哭出声: “皇上——!” 她眼泪掉得又急又凶,往日姣姣的眉眼如今通红,被逼得格外狼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一边哭一边咳,身上单薄的衣裙早被水浸透,谈垣初护住她,亲了亲她额头,声音似乎有点不稳: “朕在。”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底的惊惧和害怕,不见一点往日的冷静和清醒,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仿若濒临破碎,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慌,谈垣初紧紧抱住她,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朕在。” “别怕,别怕,没事了。” 他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安慰怀中女子,还是在安慰谁。 怀中的哭声一直在,众人离得远远的,想靠近却又不敢,尤其见到皇上也是一身狼狈,但只顾得安慰怀中女子时,不由得面面相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许顺福打破了四周凝固的气氛: “皇上,船到了,婕妤落了水,这里又有风吹,还是先把婕妤送回殿内吧?” 这点时间,谈垣初好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打横抱起女子,起身就要转身离开,秋媛忽然出声: “皇上,这个推了婕妤入水的人该怎么处置?” “带上她。” 谈垣初头也没回,但话音却是极冷,让众人察觉一股凉意,也隐隐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 小船带离众人。 云姒被抱着进了颂雅轩,她来了行宫两日,都是被谈垣初抱着进来,常太医已经在殿内等着了,诊脉后,其实也只是开了安神的药方,热水一盆盆送进殿内。 众位妃嫔被拦在了殿门外,那个宫女哭哭啼啼地跪在闲庭中,秋媛让人搬来板凳给各位主子娘娘看座,做事滴水不漏。 许顺福看了一眼秋媛,他心底有点唏嘘,秋媛离开养心殿不过月余的时间,他竟觉得秋媛如今有点陌生。 殿内,热水被送进来,净室弥漫一股热气,云姒被刺激到,浑身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谈垣初和她一起沐浴,他拥着她,女子在他怀中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谈垣初低声:“觉得烫么?” 她一言不发地摇头,泪水无声地往下掉,砸在水面上,融进水中不留一点痕迹,她压抑着哭腔:“您是不是生嫔妾的气了?” 谈垣初所有动作蓦然一顿,他想否认,但他也知道女子这么敏感,不会信他。 她从他的沉默得到答案,她死死咬唇,想要将情绪都咽下去,杏眸中湿红一片,她哭得时不时咳嗽一声,整个人都在发抖。 谈垣初心底一点点涌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味。 她哽咽着说:“您气嫔妾对她不敬……” “……您、什么都不知道……” 她哭着摇头,她今日格外难过,眼泪如何都止不住。 谈垣初分不清是因为他生她气让她害怕了,还是她落水后残留的心有余悸。 谈垣初摸到她的指尖,很凉很凉,泡在温水中,也一点没有焐热,凉得谈垣初有点心慌。 他下意识地搂住她,他沉声提醒她: “你什么都不和朕说,朕又怎么可能知道?” 她摇头,不断在哭:“不行……嫔妾、不敢……” 谈垣初皱眉。 她埋在他怀中,低声抽噎着,她脸上挂着清亮的泪痕,谈垣初听见她近乎呓语地呢喃: “嫔妾很讨厌她……不止讨厌,还很恶心……” 谈垣初心下蓦然一沉,他眸底不着痕迹地暗沉,恶心? 容昭仪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因她身份,后宫针对她的妃嫔不少,而得到她这样评价的人只有一个容昭仪。 她惯来知道他喜欢她什么,也乐得这般表现。 可唯独面对容昭仪时,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平常心,见缝插针地针对容昭仪。 不等谈垣初理明白,女子在他怀中又哽咽着说了一句: “您不能丢下嫔妾。” “您一走,她们就再也容不下嫔妾了……” 殿内只有她们二人,安静得不可思议,在这种寂静中,女子仰起头,泪痕挂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就这样睁着一双湿红的杏眸,熠熠生辉,含糊不清地看向他,压抑着几声破碎的哽咽。 她仿佛在求他。 却又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他只是离开了她一会儿,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她就差点消失不见了。 谈垣初知道,今日后他不可能再丢下她一个人了。 她让他长了一个教训。 日后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低头吻她,她被迫仰着头,他似乎吻得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只有云姒知道这一记吻落得急切又凶猛,她泪水还在掉,双臂却不断地环住他,她身子在轻颤,谈垣初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她再没力气,一点点瘫在他怀中。 许久,落针可闻的殿内,她无力仰头,一错不错地看向他,杏眸中清晰地印着他的身影,她声音很轻,却是稳稳地落入谈垣初耳中: “皇上救了嫔妾的命。” 第 79 章 殿门久久才被打开, 众人进去时,谈垣初,容昭仪抬眼看去, 女宫装, 青丝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她轻声抽噎着, 杏眸还有些恹哒哒的湿红。 , 仰头小声说了什么, 男人冲她点头,替她敛了敛衣襟,佳人姣姣眉眼含情, 男人也低声温和,好一 容温馨, 只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心塞。 她费了许久的心思和功夫,恼意,如今一场落水全给毁了! 容昭仪心底恨得牙痒痒, 却只是掐紧手心才能压抑住心底的情绪不要泄露出来, 她冷眼看向床榻上的女子,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她是在自导自演。 毕竟在容昭仪眼中, 云姒有过前科。 云姒察觉到一道阴冷的注视,她靠在谈垣初的怀中, 不动声色地抬眼看过去,对上容昭仪的视线时,她轻颤杏眸, 越发往谈垣初怀中钻了钻。 她是故意的。 容昭仪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故意挑衅,她心底窝着一股火,却没处发泄, 只能硬生生地憋在心中。 在容昭仪要咬碎牙关时,德妃上前一步,她面有担忧,仔细打量了云姒一番,关切询问: “皇上,云婕妤怎么样了,是否有不适,可有大碍?” 她一出声,殿内的气氛陡然严肃了起来,云姒不着痕迹地抬眼,德妃娘娘一脸关切,瞧不出半点异样来。 云姒心底不断地往下沉,只一个照面,她就瞧得出,德妃比容昭仪难对付得多。 人都是有弱点的。 容昭仪瞧着得宠也得势,但早早就将弱点暴露了出来,她太在乎谈垣初的那点青睐和恩宠了,一旦她认为有人威胁到她在谈垣初心底的地位,就会自乱阵脚。 德妃却是不同。 云姒被封位份后,谈垣初对她也算是处处特殊,但德妃依旧能待她态度如初,若非今日一事,只让人觉得她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皇后娘娘不在,德妃位份最高,云姒从德妃的作态中,隐隐约约窥得一点熟悉的感觉。 云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皇后娘娘。 德妃现在的模样和平日中的皇后娘娘有多像?许是德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想要的,从一开始就透露出来了。 宫宴一向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办,唯独中秋宴,皇后娘娘会交给德妃来办,德妃也从不推却,当初卢才人还在时,云姒就瞧得出,德妃格外在意她操办的宫宴是否妥当。 或者她在意的不是宫宴。 而是在透过这些事,告诉众人,她能做的事情不比皇后娘娘差。 德妃的野心,昭然若揭! 云姒指尖轻掐住手心,她埋首在谈垣初脖颈间,不看向任何人,也没有说话。 谈垣初扭头,他没回答德妃的问题,而是冷声问: “人呢?” 许顺福使了个眼色,很快,哭哭啼啼的宫人被带上来,妃嫔四周散开,宫人砰得一声被压跪在了地上,两位主子沐浴时,她在外面就一直在哭,如今泪流满面,一到殿内,就不断磕头: “皇上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皇上和娘娘明鉴!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宫人是一直在行宫的宫人。 她口口声声喊着娘娘饶命,让一众妃嫔不适地皱了皱眉,云婕妤再得宠,也还只是四品,远没到三品娘娘的位置。 容昭仪冷眼扫向哭哭啼啼的宫人,听着她一口一声的娘娘,只觉得被冒犯到。 但不论众人心底如何不适,谈垣初没开口对宫人的称呼训斥什么,众人也只能憋着。 云姒歪头,脸颊轻蹭了下谈垣初的肩膀。 娘娘? 宫外的人说话就是好听,规矩分寸也不需要把握得太严苛。 谈垣初察觉到女子瞥了宫女一眼,他垂首看向女子,最终,他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一样,什么都没说,也没拦住宫女。 宫女还在哭: “水榭到处都是水,奴婢是一时不慎脚滑,才撞到了娘娘,奴婢有喊着让娘娘躲开,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皇上和娘娘开恩,饶过奴婢一次啊!” 她不断地冲二人磕头,额头砸木板的地上,也发出闷闷的响声。 她哭得很是可怜,额头也磕得都是青紫。 但在场的人瞧过宫中大火,见过比这还要惨烈的死人,自是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心软,一个个皱眉看向宫女,眼底闪过若有所思。 要知道,他们一行人昨日才到行宫,至今不过一日的时间。 到底是谁,居然这么快就能指使得动行宫的人? 动作太果断利落,即使被算计的人不是自己,也难免让人觉得有点骨子发凉,今日是云婕妤,来日换成自己能躲得过去么? 即使乐得见云婕妤倒霉,但这时候,她们也真心希望能查到凶手。 否则,有这么一个人隐在暗中,她们却不知道是谁,只能处处小心提防,这一趟行宫避暑之行只怕是要落个寝食难安。 谈垣初看都没看那个宫女,直接给许顺福下命令: “去查,她这两日都接触了什么人。” 许顺福领路退下。 云姒埋在他怀中,有点不舒服,她抬手按了按额间,抵在谈垣初的肩膀,哭得久了,她嗓音有点沙哑,透着些许闷闷的娇憨: “皇上,她吵得嫔妾头疼。” 殿内哭声戛然而止,那个宫女拼命咬唇,不敢泄出一点哭声。 云姒却抬眸和她不紧不慢地对视,她吸了吸鼻子,虚弱地依偎在谈垣初怀中: “嫔妾在水下时,水一点点钻进口腔,让嫔妾恨不得直接死了去,才好少受点折磨。” 她声音很轻,一点点飘散在殿内,但众人却是觉得心底蓦然一寒。 谈垣初轻抚过女子的后背,她的脊背很单薄,让谈垣初无端起来在水中看见她时,她脸色那般白,仿佛要消融在水中一般,谈垣初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冷声吩咐: “拖下去。” 宫人不敢置信地抬头,一脸的惊恐,凄惨喊道:“皇上饶命啊!” 路元忙忙摆手,几个宫人上前,拽住宫女的手臂就往外拖,宫女不断挣扎,双脚蹬在地上,鞋底的泥土染脏了地面,在殿内留下了一地狰狞的痕迹。 云姒轻蹙黛眉,她埋在谈垣初怀中,她似乎很不舒服,唇色都越发白了白,谈垣初皱眉,抬手捂住了她耳朵。 云姒仰头和他对视,谈垣初声音淡淡:“太吵了。” 见状,路元眼底发了狠,拿着帕子直接捂住宫女的嘴,直到宫女被拖到殿外,也只残余了一点呜咽的惊恐声。 颂雅轩有引入一条小溪,夏日炎热,小溪流淌过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往常是让人格外舒适,但今日,没人会觉得好听。 众人听见外间传来的水声,有妃嫔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不敢去想外间是什么场景。 扫过妃嫔变得隐隐有些怵惧的眼神,云姒也没在意,或者说,她心底也乐见其成这种场面,怕了才会逐渐转变成恭敬,而不是整日敢将她曾是个宫女这般话挂在嘴边。 外间传来的声音,仿佛是把人按在水中,不断挣扎,传来扑腾水花的声音。 云姒轻敛下眼睑,她心底清楚这个宫女是谁的人,但她不觉得这个宫女会打死不招。 自选秀后,谈垣初有两年不曾来过行宫,再忠心的人,经过天高地远和这么久的时间,还能留下多少忠心? 这点忠心,在性命的威逼下,根本不值一提。 云姒知道她最终会招供,但云姒觉得不够,宫女的确是受人指使,但推她落水的人却真切的是这个宫女。 既然都觉得无所谓,想要试探就能轻易枉顾她的性命,便也尝尝她当时濒死窒息的滋味。 只是云姒不知道,这个宫女会招供出谁来? 云姒不觉得会是德妃。 行宫的管事满头冷汗地跪在殿外,他扫了一眼春翠,就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宫中来的这些人,仿佛根本没怜悯心,他们按住春翠的头埋入水中,不许她抬起头,举止间一点没有犹豫,过了一些时间,见春翠挣扎的力道变小,就耗着她的头发拽起来,只喘息了一瞬,就不断反复这样的操作。 八月的天,格外炎热,管事的却是溢出了一身冷汗。 甚至,他心底忍不住有点埋怨,这春翠怎么敢去害云婕妤?! 云婕妤入住了颂雅轩,这难道还不够说明很多事情么! 管事心底大骂蠢货,却连头都不敢转一下,水声不断传来,管事的浑身打了个冷颤。 不知过去了多久,管事终于听见一声急迫又虚弱的哭求声: “……我说!我说……咳咳咳……奴婢说……咳、求你们、饶了我……奴婢说……” 背后的水声终于停了下来。 许顺福也姗姗来迟,见到这一幕,让路元将人带回殿内。 云姒听见动静,抬起头,见到春翠被人拖进来,浑身狼狈地瘫软在地上,不断咳嗽,有水从她身上淌下,淌了一地狼藉,她模样太凄惨,有妃嫔不适地抵住唇后退了一步。 春翠瘫着身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许久,她才爬起来: “奴、奴婢……说……” 云姒扫了一圈殿内的人,心底没有一点欣喜,她隐晦地觑了眼德妃,果然,不见德妃脸上有一点慌乱。 云姒堪堪垂下眼眸。 春翠浑身哆嗦着,她举头环视四周,最终视线落在一个人身上,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都很惊愕。 春翠哭着说:“是她……是刘御女、给了奴婢银子……让奴婢做的……” “奴婢不敢,是她说不会出人命,奴婢才敢做的!” “奴婢什么都说了!求皇上和娘娘饶命啊!” 刘御女一脸慌乱,她陡然拔高声音: “胡说八道!” “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了?!” 刘御女扑上去就要呼春翠的脸,被路元手疾眼快地拦住:“御女主子,还是先听听她说什么吧。” 刘御女被拦下,额头冷汗不断掉,她心慌地不断张望旁人,似乎看出了别人对她的怀疑,她猛地冲谈垣初跪下来: “皇上!求您明鉴啊!嫔妾和云婕妤无冤无仇,嫔妾找人害云婕妤做什么!嫔妾能得到什么好处?!” 云姒掩唇,轻咳了一声,她抬起眼,反问: “是啊,你和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刘御女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眼神心虚地闪烁了一下。 这宫中害人,哪有什么道理?无非是你挡了我的路,妨碍了我的利益。 云姒如今占着皇上的宠爱,如果有机会,谁不想拉她下来? 许顺福也恭敬禀告:“皇上,奴才查到有人看见春翠昨日去了淬赏轩。” 淬赏轩,就是刘御女这次来行宫被分配的住处。 许顺福的话也佐证了春翠的证词。 刘御女骤然噤声,她憋了半晌,脸色憋得通红,也没说出半句话,她额头渐渐溢出冷汗。 众人一愣,没想到这件事会和刘御女扯上关系。 毕竟,一个是备受圣宠的云婕妤,一个只是在宫中落寞无闻的刘御女,两人往日也没有仇怨,谁能把她们扯到一起去? 唯独云姒不觉得意外。 她早知道刘御女是德妃的人,而且这件事在宫中应该不算是秘密,刘御女的身份广为人知,位份又这般低,只能倚仗着德妃生存,根本再帮不到德妃什么。 不如这种情况推出来,还能发挥一下最后的价值。 但有一点令人觉得奇怪,德妃凭什么确信刘御女不会供出她来? 众人这时也想到了刘御女和云婕妤的对话,不由得隐晦地扫了一眼四周,刘御女是和云婕妤没有仇怨,但宫中和云婕妤有仇怨的人却不少。 查出了是刘御女指使了春翠,那么刘御女会是谁指使的? 众人心底不断猜测。 但谁都没想到,到了一步,适才还抵死不认的刘御女忽然颓废地低下头: “是、是嫔妾嫉恨云婕妤得皇上宠爱,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等错事,嫔妾知错,请皇上和云婕妤饶过嫔妾一次!嫔妾再也不敢了!” 刘御女忽然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整个人都在害怕,滴泪横流,往谈垣初跟前爬,她拉住谈垣初的衣摆,哭着说: “皇上,嫔妾知错了,您饶嫔妾一次吧!” 不说云姒,众人都觉得刘御女的反应有古怪。 她态度转变得太快了,反而让人怀疑她不是真正的主谋。 云姒握了一下谈垣初的手,谈垣初看向她,就听她说: “你刚才还说和嫔妾无冤无仇,根本不会害嫔妾,如今又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前后说辞完全不一致,嫔妾也不知该信哪一句。” 她说不知信哪一句,但谁都听得出她根本不信是刘御女主谋的这一切。 德妃这时忽然出声: “这宫女口口声声说刘御女给了她银子,不知许公公有没有查出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许顺福点头,他朝皇上看了一眼,才说: “奴才在这宫女的房间中翻出了一袋银子,不知银子,还有一些首饰,瞧着像是宫中最新的款式。” 云姒察觉出他话中的迟疑和异样。 许顺福让人把东西呈上来,待看见那所谓的首饰时,云姒陡然转头看向容昭仪。 果然,容昭仪一变,她看向谈垣初: “皇上,此事和臣妾无关!” 托盘上躺着一支莲花淬珠的玉簪,的确是宫中新颖的款式,谁不知道,但凡中省殿有这般东西,都是第一时间送往长春宫? 重要的是,众人都见容昭仪戴过这支莲花簪。 在离宫前最后一次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 第 80 章 云姒没想到事机。 果然, 有人在看见莲花淬珠玉簪时,玉簪么?!” 话一出口,就给众人解了疑惑, 为自己嫌疑话。 有些没反应过来, 面面相觑后, 都讶然地看向容昭仪, 相较于刘御女故意算计设害云婕妤, 显然, 谋,更让人觉得正常。 毕竟,容昭仪和云婕妤的龃龉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在众人都开始怀疑容昭仪时, 云姒却是心底一沉再沉。 这玉簪,容昭仪离宫前才戴过, 如今出现在这里,而容昭仪却事先一点都没察觉到不对劲。 云姒不由自主地想到苏婕妤小产一事,也是最终牵扯到了容昭仪。 但无论是哪一点, 只能说明一件事——德妃娘娘对长春宫的渗入已经到达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容昭仪脸色铁青, 这时,她根本没再想这件事是不是云姒自导自演, 因为她很清楚云姒做不到这种地步。 是谁在故意陷害她? 或者是谁能够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步? 容昭仪心底隐隐有了个猜测。 三翻四次地致她于死地,容昭仪心底恨毒了德妃, 她原本一直在因当初皇后娘娘一事忍让德妃,但这是,她忽然觉得, 德妃都不管不顾地陷害她,难道她要一直容忍下去么? 再说! 她不敢说出当年的真相,德妃这个最大的受益者, 难道就敢了么? 容昭仪眼中发了狠,她上前一步,猛地跪了下来: “皇上明鉴,此事和臣妾没有任何关系!” “要真的是臣妾让刘御女收买这个奴才,臣妾怎么会拿这么显目的东西?难道是怕事情败露后,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容昭仪的话有一定道理,但在场的人没几个人相信她,即使有点动摇,但众人眼中怀疑的神色依旧没消。 德妃皱着眉头,似乎是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须臾,她见谈垣初没说话,才问: “刘御女怎么说?” 刘御女脸色惨白,她瘫软地跪在地上,仿佛也没有想到玉簪会被查出来,戚戚然地看了一眼容昭仪,哭着摇头: “嫔妾……嫔妾无话可说……” 云姒轻眯眸,不着痕迹地看向刘御女。 刘御女经常出入翊和宫,这不是个秘密,她一直都知道刘御女是德妃的人,但也从来没有关注刘御女。 其一,刘御女位份低,其二,她一直受德妃指使,往日恩宠甚低,宫中没几个人把她真正瞧进了眼底。 但今日,云姒才终于意识到为何宫中这么多妃嫔,刘御女却能得到德妃的接纳。 瞧瞧刘御女这几次遇事的说法,不论是卢才人当时小产,还是如今她落水,刘御女一贯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看着不显山露水的推脱之词,却是能够很好地替她洗清嫌疑。 人不论做什么,至少要有一个出发点,如刘御女所说,两人无冤无仇,她害了云姒,对她也没有一点好处,她干嘛要替别人清楚障碍? 表面上的确如此,只是一旦她是受人指使,上面的说辞也就无用了。 如今事情出现转机,容昭仪的贴身之物出现在这里,相较于刘御女,众人更愿意相信是容昭仪设计了这一切,刘御女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容昭仪就很难洗清嫌疑。 而且,多说多错。 于是,刘御女什么都没说,却是不动声色地让众人更加怀疑容昭仪。 云姒若无其事地觑了眼容昭仪,要是她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也活该她被算计。 她不得不说,要是没有陆淞,她恐怕也会相信今日一事是容昭仪所为,而且,即使她不信也无所谓,德妃给她摆了一条路——给容昭仪添堵的机会就在眼前,她究竟要不要放过? 云姒必须得承认,如果今日真的动不了德妃,她不介意容昭仪在这件事掉一层皮。 容昭仪陡然攥紧了手帕,她当然也能听出刘御女的言下之意,她转头冷然地看向刘御女,不给刘御女任何含糊其辞的机会: “刘御女是承认了,是本宫指使你收买这个奴才?” 刘御女又哭了两声,她哑声许久,才骤然崩溃道:“娘娘!嫔妾什么都不想说,可证据摆在这里,您让嫔妾怎么办?!” 容昭仪冷声: “在宫中时,谁不知你经常出入翊和宫,如今一出事,反倒成了本宫指使你?” “本宫倒是想问问,本宫在什么时候让你做的这件事?!” 容昭仪已经顾不得云姒了,也不在乎是否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和德妃有关系,她直接将德妃扯了进来,没有再放任德妃躲在背后。 在她说出翊和宫时,殿内骤然陷入一片安静,众人忍不住地惊愕。 云姒也仿佛身子一僵,谈垣初察觉到什么,他垂下视线看了一眼女子,女子低着头,什么神情都看不清。 谈垣初却是一点点收紧揽在女子腰肢的手。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女子哭着说的那一句——您一走,她们就再也容不下嫔妾了。 一点错都没有。 这次来行宫避暑的妃嫔,只有两位妃嫔位份比她高,却都牵扯到这件事情中。 ——谁都想让她死。 而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刘御女似乎没想到容昭仪这么绝情,她陡然睁大了双眼:“不是娘娘您让嫔妾假意投靠德妃娘娘的么?” 话落,德妃皱起眉头。 容昭仪却是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本宫都让你假意投靠德妃,这种关键时候,你怎么会指认本宫,而不是德妃?” “难道本宫让你费尽心思地假意投靠德妃,是在闹着玩么?” 容昭仪一口一声“假意投靠德妃”,咬得格外重,莫名透着股讽刺。 刘御女被扑面而来的嘲讽笑得浑身一僵,她木然地闭眼,落下泪水,她冲谈垣初磕头: “皇上,都是嫔妾的错,是嫔妾鬼迷心窍地害了云婕妤,和旁人无关!” 这时,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但不论怎么说,这玉簪都是容昭仪的贴身之物,出现在这里如何解释,难道是容昭仪殿内又出现了内鬼?” 声音不高不低,却是让众人都能听清。 云姒瞥了一眼,当看见安才人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这就是个搅屎棍,她未必是要故意针对谁,但就是什么事都忍不住地要掺和一脚。 事不关己时,云姒倒是乐得看她给别热添堵。 容昭仪攥了一下手帕,安才人一个又字,让她内心忍不住地难堪,先有秋凝一事,如今又有玉簪一事,她宫中到底还有多少德妃的人?! 容昭仪怒瞪向她: “你闭嘴!” 安才人被一斥,浑身哆嗦了一下,脸色臊得通红,她想要反驳却又顾忌着容昭仪的身份而不敢,只能忍气吞声。 容昭仪再恼,但安才人说得不假,她再能和刘御女辩解,她的贴身之物出现在这里都是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 云姒轻眯了一下眼眸,她忽然抬眼看向一个方向,邱宝林和她对视了一眼,下一刻,邱宝林低声道: “其实,容昭仪的话也有一些道理。” 她话落,众人视线都不由得转向她,但看清邱宝林时,众人又是一个纳闷,今日是怎么了,往日都安静低调的人却一个个地露了头? 邱宝林抿唇,似乎被众人看得有点不适,德妃见状,她隐晦地打量了邱宝林一眼,再觑向刘御女,她记得刘御女曾和她提起过这个邱宝林。 德妃抬眼,脸上不见恼意,温声问: “邱宝林有什么高见?” 邱宝林仿佛被问住,有片刻哑声,许久,她才闷闷地说: “说一千道一万道,不论是谁指使了刘御女,都得给这件事提供一个时机。” 她没有明确地说什么,但德妃却是在她话落中不动声色地沉下眼眸。 容昭仪眼前一亮:“皇上!难道您忘了,今日游湖一事就是德妃提出来的,甚至,去水榭游玩也是德妃提出的意见,如果今日德妃不提出游湖一事,刘御女口口声声说是臣妾指使她,但纵是本宫有天大的本事,如果云婕妤不出现在湖边,都是白搭!” 她蓦然扭头看向刘御女,给这番说辞补上了漏洞: “莫说什么即使没有今日游湖一事,也会有别的时机,哪有这么巧的事,德妃今日要游湖,这行宫上下这么多宫人,这个奴才就恰好出现在了水榭上?!” 云姒恰到好处地拽住了谈垣初的衣袖,低声: “皇上……” 她只喊了一声谈垣初,就倏然咽声,她黛眉轻蹙,什么都没说,却是明显被容昭仪说动了。 众人也面面相觑,一时觉得德妃有嫌疑,一时又觉得容昭仪证据确凿,根本分辨不出谁才是真正的主谋。 谈垣初的视线沉沉落在德妃身上,德妃跪了下来,她不见慌乱,语气不卑不亢: “皇上,游湖一事的确是臣妾提出,但臣妾也当真不知这件事,请皇上明鉴。” 德妃的宫女归秋也皱眉道:“娘娘邀众人游湖一事,昨日傍晚就吩咐了下去,只是今日才派人邀请众位主子娘娘罢了,要是有心人得了消息,趁机安排一个人上水榭伺候,也不是一件难事。” 容昭仪冷眉:“你什么意思?” 归秋恭敬低头: “奴婢只是就事论事,若有冒犯,还请昭仪娘娘恕罪。” 云姒抿唇,归秋一句话就把德妃的嫌疑降到最低,说到底,怀疑德妃才是主谋不过是猜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想给膝下有皇长子的德妃降罪,本就难于登天。 云姒歇了心思。 她阖上眼眸,轻轻靠在谈垣初怀中,不舒服地低声:“皇上,嫔妾难受。” 谈垣初看向地上跪着的三位宫妃,眼底神情冷淡,怀中扣住女子,但谈垣初还记得在水下看见女子时的慌乱,至今心有余悸,他声音冷沉: “拉下去杖毙。” 许顺福瞥了眼路元,路元立即上前,和宫人一起拖下春翠。 春翠不敢置信地听着杖毙二字,在被拖下去,她不断挣扎:“饶命!皇上饶命啊!奴婢知错了!皇上饶命啊——” 春翠已经被拖到殿外,再不见身影,但声音久久徘徊在殿内,凄凉惊惧无比,让众人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有点不适地偏开头。 谈垣初再看向刘御女,刘御女对上他的视线,浑身打了个冷颤,皇上的眼神太冷,不知为何,她心底骤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刘御女立即否认,她再如何也是宫妃,当初卢才人小产,她也只是被贬了个位份,而且云婕妤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 她已经是御女,降无可降,再贬低位份,也只有一个官女子可贬。 官女子和御女有什么区别? 皇上眼中看不见她,她在宫中只能倚仗着德妃生存。 只是不知为何,不论刘御女怎么安慰自己,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演越烈。 很快,这种预感印证—— “觉得她是奴才,而你是主子,即使发错,也罪不至死?” 似乎察觉到她的心里想法,谈垣初淡淡地反问,但话中意思让刘御女心中蓦然咯噔了一声,她惊恐地抬头:“……皇上?” 谈垣初眼底冷淡,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声音漠然: “刘氏谋害上位,夺位份,贬为庶人,既然这么喜欢行宫,就一辈子留在行宫吧!” 刘御女骤然抬头,难以置信: “皇上——!” 她在家中时,听说过有人家儿女被送到庄子上,过的是什么日子,刘御女根本不愿多想。 如今皇上让她日后留在行宫,而且无名无分,只是一个庶人,行宫之人知道她惹了皇上的厌恶,会怎么对她? 刘御女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满脸惊恐,抓住谈垣初的衣摆,不断磕头求情:“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嫔妾知错了,嫔妾真的知错了,求您原谅嫔妾一次啊!” 谈垣初踢开她的手,许顺福让人把她拖走,刘御女被拖出去时,下意识地想要去求德妃娘娘,但在接触德妃视线时,她陡然理智回拢,话音全部被堵在喉间,蓦然,她浑身瘫软在地,不断哭着被拖出了殿内。 和春翠相比,刘御女起码留了一条性命,但众人却觉得这个惩罚才是让她们遍体生寒。 刘御女身份和她们相同,才越让她们能够代入,只消一想刘御女日后的处境,就忍不住打了寒颤。 在拖下去两个人后,殿内忽然陷入一片死寂,众人噤若寒蝉,视线隐隐觑向殿内跪着的另外两个人。 云姒也垂首,什么话都没说,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哭哭啼啼地让谈垣初重罚二人。 但偏偏是她这么安静,让谈垣初不得不重视起这件事。 他清楚,她是在等,等着看他如何处理这件事,她差点丢了命,他会不会给她一个交代。 谈垣初扫过皱眉的容昭仪和一脸平静的德妃,眼神渐深: “容昭仪谋害妃嫔,证据确凿,即日起,去封号,变为贵嫔。” 贵嫔? 众人不禁一阵哗然。 直接从正三品昭仪变成从四品贵嫔,掉了整整三个位份,最重要的是,四品可不再是一宫之主,而且,本朝的规矩,三品以下位份不得抚养皇嗣。 而且,众人隐晦地对视一眼,颇有点面面相觑。 贵嫔,只比婕妤低了一个位份。 说皇上给容昭仪的惩罚是无意为之,谁信呢? 云姒也轻颤了一下杏眸。 容昭仪蓦然抬头,难以置信:“皇上?!” 谈垣初和她对视,眼底神情没有一定波动,冷淡道: “前有苏贵嫔小产一事,朕念你照顾皇嗣劳苦功高,不曾责备,你身处高位太久,失了平常心,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祁贵嫔不敢置信地摇头,失了平常心?要反省一下自己? 皇上就是这样看待她? 但这件事本就不是她的错!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祁贵嫔心底一阵刺痛,她鼻尖蓦然酸涩,眼泪忍不住地掉下来,皇上把她贬成贵嫔,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该怎么办? 小公主又怎么办? 高位妃嫔只有那么几个,除去德妃和静妃,三品位份的妃嫔只剩下零星几个,都不怎么显眼,不过倚仗资历在宫中安然度日罢了。 祁贵嫔一直仗着膝下有小公主,颇有点肆意妄为,她心底清楚,皇上顾念小公主,轻易不会拿她怎么样。 但现在不同,皇上真的贬了她的位份,小公主怎么办? 会被谁抚养? 丢了位份,陡然意识到皇上对她容忍是有底线,不可能因着小公主一直纵容她,祁贵嫔终于感到了慌乱。 一旦小公主真的被送给别人抚养,她就真的再难翻盘了! 祁贵嫔还要求情,铜芸紧紧拉住她,冲她摇头。 云婕妤刚落水,恰是得皇上怜惜的时候,娘娘这个时候去求情,根本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皇上重视皇嗣,小公主就是娘娘翻盘的机会,不能把机会浪费在这里。 云姒视线不紧不慢地落在祁贵嫔身上,她呼吸稍浅,几乎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这是个拉下祁贵嫔的好时机。 谈垣初再看向德妃,他静了片刻。 众人有点疑惑,事情都已经有了定论,是祁贵嫔设计云婕妤落水,皇上还在考虑什么? 许久,谈垣初淡淡道: “云婕妤在你办的宴会上出事,你难逃其咎。” 德妃没有替自己辩解。 谈垣初颔首:“带德妃下去。” 他只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变相禁足。 众人忍不住惊愕,却不敢有异议。 但众人也不得不意识到皇上真切地因云婕妤落水一事动了怒,否则不可能把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德妃娘娘都关了禁闭。 所有牵扯到云婕妤落水一事的人都被处罚,见云婕妤面露疲倦,诸位妃嫔没敢多待,很快都退出了颂雅轩,颂雅轩内逐渐恢复安静。 秋媛端来安神药,云姒没有推辞,黛眉轻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秋媛退了出去,谈垣初轻抚云姒的后背,低声: “还难受么?” 也不知他在问什么,是身体上的难受,还是情绪上的难受,或者两者都有。 云姒在他怀中轻轻摇头,声音有点含糊: “您疼了她那么久,舍得让她难过?” 谈垣初:“朕若轻拿轻放,有人又要觉得朕偏心。” 总得有一个人难过,她受了委屈,难过的这个人怎么都不应该是她。 云姒瘪唇,否认: “嫔妾才没有。” 谈垣初抬眼,不紧不慢:“朕也没说是你,你就这么爱不打自招?” 云姒恼得轻捶了他一下,只是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她今日的确筋疲力尽。 谈垣初察觉到什么,他轻拍着女子后背,低声: “睡吧,朕陪着你。” 女子在他怀中挪了个位置,轻声软软地应他。 格外乖顺。 她说:“您也记得要喝点姜汤。” 她倒是有了点良心,还记得他也落了水。 谈垣初心下涌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垂首,唇贴上她的额头。 安神药起了作用,女子很快入睡,许久,谈垣初垂下视线看了一眼女子,才起身出了颂雅轩。 游廊下,许顺福见他出来,奉上一碗姜汤,谈垣初皱了下眉,本是不想喝的,但想起什么,他最终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 谈垣初看见了秋媛,淡声嘱咐: “照顾好她。” 秋媛无声地服身。 谈垣初这才转身离开,外间已经接近傍晚,树荫落下一片阴影,他踱步回了勤政殿,许顺福一路跟着他。 等进了勤政殿,谈垣初靠在椅子上,似有点疲倦地抬手按了按眉心。 许顺福低着头不敢说话。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许顺福也摸不清皇上现在的情绪,只能小心侍奉着。 半晌,安静的殿内响起谈垣初的声音: “查出什么了?” 许顺福越发低了低头:“回皇上,奴才一直派人盯着宝相楼,没发现任何动静。” 宝相楼就是德妃在行宫的住处。 在皇上让人带德妃下去时,许顺福就立即了然,皇上是怀疑德妃娘娘了。 这也是自然,这件事瞧着是证据都指向容昭仪,但只要看看最大的得益者,就能猜到德妃绝对不干净。 尤其是容昭仪居然能够直接锁定德妃,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东西。 只是一来有皇长子在,二来没有证据证明德妃和这件事有关,纵使有怀疑,皇上也不能在颂雅轩时说什么。 许顺福偷看一眼皇上,有点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许久,谈垣初掀眼,语气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朕记得疏儿今年满了六岁,应该是要搬入皇子所了。” 许顺福听出了他的意思,头都低了一点。 说到底,哪怕没有证据,皇上也是怀疑了德妃,毕竟这段时间宫内前前后后发生了不少事情,如果今日一事是德妃所为,那卢才人小产一事和德妃应该没脱不了干系。 谈垣初语气淡淡:“等回京后,这件事就该提上行程了。” 许顺福应声: “奴才记住了,到时会提醒皇上的。” 许顺福刚要退下,却发现皇上情绪依旧淡淡,似乎还有话没说。 谈垣初垂眼,德妃为什么要害云姒? 人人都在水榭上,云姒落水也会很快被救上来,德妃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当初宫中的流言再一次浮现脑海,再加上今日这事,唯独能把云姒和水牵扯到一起的事情,只有当初卢才人落水一事。 谈垣初闭了闭眼,声音淡淡: “查一下当初卢氏落水一事。” 如果他猜测是真,德妃只是想试探云姒,那么当初卢才人一事和云姒应该当真脱不了干系。 曾经女子对卢才人的种种情谊不似作假,卢才人到底对女子做什么? 才逼得她不得不狠下心。 第 81 章 宝相楼, 一直没有动静,安安。 楼内,归秋看向一脸平静的娘娘, 又, 她隐晦地皱了下眉头。 夜将深时, 归秋打来热水, 最近娘娘身体不利索, 太医说, 是好事,归秋不敢疏忽。 但当热水打来时,归秋却是退开了一步, 她 须臾,位置交替, 陆淞代替了归秋,他跪在德妃跟前,双手捧起德妃的脚, 一点点替她清洗。 德妃这般的人, 一直被矜贵娇养着,一双脚也养得格外白皙细腻, 只觉滑嫩,陆淞不敢多瞧, 他恭敬地低垂头,清洗时格外细致。 德妃倚在软塌上,忽然指尖落在陆淞的头顶, 她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 “你和云婕妤见面了?” 陆淞心下一紧,立即回道:“奴才没有。” 德妃不紧不慢地挑眉,也不知信没信这句话, 只是她笑意不达眼底,忽然间,她一脚踹在陆淞肩膀上,踩了陆淞一身的水,陆淞脸色一变,他不敢擦,立即恭顺地跪好。 德妃慢条斯理地看向陆淞: “你没见云婕妤,云婕妤是怎么知道本宫的计划的?” 仓促落水间,居然一点没有露出马脚。 陆淞皱眉替自己辩解:“娘娘,奴才一直待在殿内,即使出去,也是跟着娘娘,怎么会见云婕妤?!” 他有点紧张。 德妃眯起眼眸,不紧不慢地盯着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归秋也在她耳边低声:“奴婢没见他离开过。” 德妃脸色才渐渐放缓,她坐起来,亲自弯身扶起陆淞,声音也轻了下来: “是本宫不好,误会你了。” 她伸出手,轻柔地替陆淞抹去了脸上的水渍,她动作温柔,两人距离过近,似隐隐有点暧昧。 德妃眉眼浮现了些许歉意,低声道: “你在本宫宫中也待了一年有余,本宫是如何待你的,你心知肚明,今日是乍然觉得你背叛本宫,才会生恼,你可怨怪本宫?” 陆淞跪直着身子,闻言,他摇了摇头。 须臾,陆淞轻叹了声,他生得的确挺好,眉眼透着清隽,读过书,哪怕如今做了奴才,身上也有股书卷子气。 他低声说:“娘娘,水要凉了。” 他服软,德妃娘娘眉眼露了笑,她抬脚担在陆淞膝上,陆淞垂首,替她擦净脚上的水珠。 殿内没有其余人,只有归秋,归秋低垂着头,一眼没朝二人多瞧。 其实归秋也不知何时变成这幅模样。 最初把陆淞调到翊和宫,只是娘娘要调查陆淞和云姒的关系,初见陆淞时,归秋也有点惊讶,毕竟和其余宫人相比,陆淞的模样的确算是突出。 娘娘有心刺激云婕妤,特意把陆淞调到身边伺候,中秋宴时也带上了陆淞。 那年中秋,娘娘忙碌许久,染了些许不适,但宫宴后,皇上就去了坤宁宫。 娘娘总担心宫宴办得不好,把扫兴,什么都没说。 归秋记得那晚是陆淞守夜,翌日起来时,她听说娘娘夜中醒了一次,应当是身子不适,但归秋也不知那一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后来,娘娘待陆淞明显不同。 一年有余的时间过去,事情逐渐演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归秋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现在变成了亲眼目睹时都能置若罔闻,甚至,她偶尔还要替着遮掩一些。 但即使如此,归秋心底也隐隐有点担心。 其实应该不止她一人担心,娘娘应该也存了警惕,否则,也不会让她一直盯着陆淞。 甚至,娘娘不许陆淞独自离开翊和宫,来了行宫后,也同样不许陆淞离开宝相楼。 陆淞当真全然恭顺么? 一个宫妃顶多能带两个奴才出宫,德妃只带了归秋和陆淞,待夜渐深,德妃抬眼,让归秋下去休息。 归秋刚要转身,德妃又叫住她: “刘氏还住在淬赏轩?” 归秋迟疑地点头:“刘氏如今身份尴尬,下面的人估计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德妃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她声音透着点懒怠: “人被逼到绝境时,难免会失去理智,本宫不喜欢冒险,找个时机让她闭嘴。” 陆淞低垂着头,什么神情都看不清。 归秋却是一点不意外娘娘的交代,低声提醒:“皇上将您禁足,想来对娘娘也是有一点怀疑的,宝相楼最近不适合有动作,还得等等。” 德妃点头,也不在意时间早晚,只叮嘱了一点: “总归,让她不要说话。” ********* 祁贵嫔被铜芸扶回绥钰苑,就一动不动地坐在软塌上,她许久没有说话。 外间的日色逐渐变暗,一点点敛去光线,殿内黯淡下来,稍等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一些光亮,是铜芸点燃了红烛。 铜芸回头,在祁贵嫔身边蹲了下来,她张口: “娘娘……” 声音忽然顿住,因为祁贵嫔不再是容昭仪,她也不该再叫娘娘了。 祁贵嫔蓦然闭上眼,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她咬声:“我如今算是什么娘娘。” 铜芸噤声。 许久,她才找回声音:“您在奴婢心中,一直都是娘娘。” 她不再纠结,道: “事已至此,娘娘难道要一直颓废下去?德妃不想让当年的事再有知情人,一心想让娘娘闭嘴。” “娘娘这般颓废,恰是顺了她的心意。” 铜芸抬头:“娘娘,小公主还在宫中等着您回去,您不能倒下。” 铜芸的话如一根刺硬生生地扎在祁贵嫔心底,她觉得疼,却不得不听。 祁贵嫔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偏头,擦了擦眼泪。 铜芸说得对,她还有小公主,不能颓废下去。 不就是贵嫔么? 皇上才登基时,给她的位份也不过是贵嫔,不过是把来时的路再走一遍,她膝下还有小公主,没道理这条路会比先前更难! 铜芸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 “奴婢总觉得皇上话中有话……” 祁贵嫔一顿。 铜芸低声:“皇上说娘娘高位许久,失了平常心,奴婢在想,皇上也许并不觉得今日一事是娘娘的错,但证据确凿,皇上不能不罚娘娘。” “娘娘三翻四次出了差错,即使娘娘不是真凶,也得担上一个治下有失的罪名。” 铜芸总觉得,皇上口中的平常心,不是指娘娘善妒从而做出一系列错事,而是说娘娘自从高位后,太过安然享乐,从而失去了该有的谨慎心。 娘娘曾不是昭仪时,再得宠也记得小心谨慎,殿内何时出现过这么多的差错? 皇上的确重视皇嗣。 但长春宫被钻得都是空子,皇上怎么放心让娘娘继续照看小公主? 今日丢了贴身的簪子,娘娘一点都没察觉,来日有人在殿内谋害小公主,难道娘娘就能察觉了? 祁贵嫔人怔在原地,她不是个蠢人,只是被情绪蒙蔽住双眼,铜芸一提点,她就瞬间了然铜芸的意思,她抬手捂脸: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原来他给她降罪,除去因云婕妤落水动怒,剩下的也是因怕她照顾不好小公主。 成也小公主,败也小公主。 不论好与坏,皇上可有真正地把她看在眼底过?是没有过,还是看得清却不在意? 祁贵嫔在哭。 铜芸却不知她在哭什么。 ******** 行宫内委实安静了两日。 容昭仪被贬位,如今变成了祁贵嫔,德妃娘娘又被禁足,在行宫中剩下唯一比云姒位份高的只有静妃娘娘,偏静妃娘娘又是个深居浅出的,一下子,云姒就成了剩下妃嫔中位份最高的那个人。 管理权自然而然地移交到了云姒手中。 云姒乍然得知这件事时,人都懵了,她和秋媛对视一眼,忍不住看向来传消息的许顺福: “公公,您说什么呢,我没听清。” 许顺福被她叫得忙忙摆手:“您还是喊奴才名字吧!” 话是这般说,许顺福还是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 “皇上说,让您看管一下来行宫的这些主子娘娘。” 云姒惊愕地瞪大了杏眸,她指向自己:“我?她们能听我的?” 这种狐疑的语气,让许顺福苦笑一声,他压低了声音: “姑娘,您是不是忘了,如今您贵为婕妤,是在行宫中除去德妃和静妃外位份最高的人,德妃被禁足,静妃身体不好,您不接手这管理职权,谁来接手?” 婕妤位份再贵重,但在御前人眼中,终究是姑娘来得亲近一点。 许顺福有点失了礼数,但却是真心实意地和云姒说这句话。 云姒呃了一声,半晌没说话。 她能听懂许顺福的意思,但正是能听懂,才会觉得懵,或者说是觉得有点始料未及。 许顺福见她听明白了皇上的吩咐,才换了话题: “这一路上耽误了很多政事,皇上还在勤政殿忙碌,但皇上心底惦记着您,让厨房给您备了参汤。” 云姒从床上坐起来,她嗓音还有点闷:“公公替我谢过皇上,也替我带一句话给他,皇上这般辛苦,就不要费心思在我身上了,我都替他觉得累了。” 许顺福忍不住笑了一声: “婕妤放心,奴才一定会把话带到的。” 许顺福也真的把话带了回去,闻言,谈垣初只嗤呵了一声:“要真不惦记着她,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许顺福替云婕妤说的一道公正话: “皇上,婕妤也是心疼您,怕您太过劳累。” 谈垣初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桌上堆满的奏折,本来想去看一下女子的心思顿时歇了去,他头疼扶额: “让户部尚书来一趟。” 许顺福郑重应声,恭敬地退出去。 颂雅轩。 许顺福离开后,云姒从床上起身,她杏眸轻眨,问秋媛:“他让我管着妃嫔,但我要做什么?” 云姒从未接触过这些,一时间有点一头雾水的。 秋媛很少见过她这么茫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有事情,会有人来告诉主子的,主子不要自乱阵脚。” 许顺福来的同时,送了一份名单过来,上面记录了这次前来的妃嫔和妃嫔所居住的院落名,也带行宫的管事的给云姒瞧了一眼。 他们要在行宫待上一段时间,云姒身上的担子不算轻。 等一切忙完,秋媛才看向云姒,她替云姒披了件外衫,叹了口气: “主子怎么什么都不告诉奴婢,还以身犯险,您都不知那湖有多深,怎么敢掉下去的?” 云姒垂眸,铜镜中映出女子柔和还透着病色的脸颊,她声音很轻: “这岂是我不敢就能躲得过去的?” 至于为什不告诉秋媛。 “事情发生得太紧急,我都还处于惊愕中,便没来得及告诉你。” 秋媛点头,忍不住道:“这一趟行宫避暑之行,对主子来说,真是多灾多难。” 受了一路的苦,到了行宫,就又遭遇落水。 几乎没一件好事。 外间一阵溪流声传来,云姒偏头透过楹窗看去,待看清这条小溪时,陡然想起那日都发生了什么。 她轻蹙了一下黛眉: “让人来一趟,把池中的东西都换了。” 本是一片观赏之景,谁能想到会用来刑罚人。 秋媛吩咐下去后,很快有了宫人来,把池子中的莲花和石头都撤了下去,经过她落水一事,行宫人最近待颂雅轩都格外殷勤,似乎是被吓到,生怕会惹得她不满。 云姒午膳时瞥了一眼,见到宫人们还在池中拔莲花,扭头交代了秋媛一声: “不急在一时半刻,这么热的天,省得她们会中暑,让她们回去用过午膳再来。” 秋媛声音轻缓:“主子心善。” 云姒被夸得蹙了一下黛眉,她心底清楚,她会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其一,她也曾是个奴才,能理解这些宫人的难处。 其二,她也想要个好名声。 秋媛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平静道:“万事论迹不论心,主子何必想这么多。” 云姒不再纠结,她眉眼舒缓,珠帘半卷,外间的暖阳透过珠帘缝隙泻在她身上,她白净的脸上仿佛镀上一层盈盈的光晕,衬得她越发眉眼如画,佼人僚兮。 秋媛替她布膳,回头看见这一幕时,倏然被惊艳了一刻,未有言语。 待傍晚时分,池子中的石头和莲花都换了一遭,云姒出去时,瞧见池子中还放养了一些金鱼,在荷叶底下流连忘返。 将夜,外间暗色逐渐浓郁,行宫中竹林很多,风拂过时沙沙作响。 云姒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秋媛守夜,听见动静后,她坐了起来:“主子是睡不着么?” 许久,秋媛都没等来回答,外间月色越发奄奄一息时,她才听见床榻上传来低闷的声音: “……嗯。” 秋媛有点疑惑。 主子难道是觉得害怕?但是主子落水都有三日了,前些日子也未表现出不对来。 床幔被掀开,女子探出头来,清冷的月色落在她身上,清晰地映出她眉眼间的迟疑,她似乎有点恹然,许久,才轻声问: “妃嫔能够出入行宫么?” 云姒知道在京城时,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是谈垣初给了恩典,许后妃回家探亲。 但这是行宫。 规矩不如皇宫严谨。 云姒知道不应该,但她还是生出了一点奢望。 她被卖时太过仓促,未能逃脱成功,陆家能做得出这种事,云姒根本不奢望他们会存着一点良心,能够在清明时给她父母烧上一点香火。 她离乡将近五年。 无人记得她,也无人记得她父母。 离家千里时尚好,如今知道她身处渝州城,和父母只有咫尺之遥,她再难抑制住心底汹涌的情绪。 云姒趴在软枕上,有些失神地看向某一处。 ——她想他们了。 第 82 章 秋媛给不了云姒答案, 夜色深静,床榻上的女子翻来覆去,。 翌日, 不等云姒再想什么, 云姒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喊疼, 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躺在床榻上, 秋媛是很难受?”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才落水没多久, 太医说她身体还没养好,月事又如约而至,偏偏这一次, 让她疼得丢了半条命,恨不得在床上打滚。 太医来了一趟, 等离开后,又送来一碗药,不止如此, 姜汤一碗碗地送进来, 这满殿内四处都溢满了辛辣味,其中掺杂着些许药的苦涩。 颂雅轩的冰盆全部被撤了下去。 谈垣初得了消息, 很快到了颂雅轩,他皱眉伸手碰了碰女子的额头, 她疼得一身冷汗,整个人都恹恹地,蜷缩着身子滚在床榻一角, 抬眸瞧了他一眼,疼得话都不想说。 八月的天,她肚子上却是贴了个暖婆子。 一摸, 被烫得直接缩回了手,谈垣初垂眸,她腹部的肌肤一片绯红,好不可怜。 谈垣初极快地皱了下眉头: “怎么疼得这么狠?” 她往日来月事时,只是比平常恹了一些,却不至于这般疼得浑身打颤。 秋媛:“太医说是前些日子落了水,婕妤主子受了凉气,至今还没有养回来,加上殿内一直摆着冰盆,所以主子这次月事的反应就格外强烈了些。” 平日中云姒也不是没有用冰,偏这次疼得这么厉害。 说到底,还是那次落水留下的后遗症。 谈垣初摸了一下她的腹部,他皱紧了眉头,低声:“热不热?” 云姒软趴趴地埋在谈垣初怀中,瓮声瓮气地摇头,话音含糊不清: “疼……您陪着嫔妾……” 谈垣初自然不会拒绝,他陪着她躺下,殿内没摆冰盆,云姒浑身发冷不觉得,谈垣初却是热出了一点薄汗,外衫都被他脱了下来,有风从楹窗拂进来,他才觉得一点清凉。 听闻消息,其余妃嫔来颂雅轩探望,外间响起一阵动静,好不容易有点睡意的云姒倏然惊醒,她黛眉轻蹙,谈垣初冷下眸: “让她们离开。” 等许顺福应声退下后,须臾,外间恢复了一片安静。 谈垣初轻拍着女子后背,低声:“没事了,睡吧。” 云姒声音含糊地应了声,她额头溢出汵汗,却是一个劲地喊冷,秋媛进来给她换了新的暖婆子,折腾了许久,她才重新睡下。 谈垣初低头,看向被女子攥住的一截衣袖,她攥得很紧,似乎是怕他会走一样。 谈垣初眼底情绪渐暗,他伸手替女子一点点擦掉额头的冷汗,他的声音很轻: “什么时候这么黏人了。” 殿内没有其余人,格外安静,只有女子时不时有些重的呼吸声,谈垣初安静地看着女子,她轻蹙着黛眉,睡梦中依旧不得安宁。 有人抬起手,一点点抚平了女子紧蹙的眉心。 ******** 谈垣初一直待在颂雅轩中,后妃得到消息时,心底都有点颇不是滋味。 颂雅轩进不去,一堆闻讯而来的妃嫔最终停留在了距离颂雅轩不远的凉亭中,她们本来想着等皇上出来,结果这一等,就等到傍晚时分。 安才人拨弄了一下荷叶,见天色越来越晚,按捺不住道: “云婕妤也太霸道了。” 后妃来月事时,都得派人去敬事房把绿头牌撤下来,生怕冲突了皇上。 云婕妤呢? 她根本没管这些规矩,让皇上在颂雅轩待了一整日。 陆嫔也在凉亭中,闻言,她离安才人远了一点,省得被这人拖累,她瞧了眼四周还在等待的妃嫔,见她们明显不想放弃,摇了摇头: “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瞧这样子,是根本等不到皇上了,还不如回去歇着。 她一走,凉亭中的妃嫔不由得面面相觑,有妃嫔心底也生出退意:“德妃娘娘被禁足,静妃娘娘不管事,这行宫中便是云婕妤最大,自然没有人能奈何她。” 有人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再等下去,传到云婕妤耳中,便是要得罪人了。 妃嫔逐渐三三两两散去。 安才人见状,皱紧了眉头,等到最后,凉亭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压低声不忿: “一个个不满云婕妤得宠,却连争都不敢争,又怕惹事,又想要皇上青睐,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桂春见人都走了,拉了一把主子,犹豫低声:“主子,她们都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安才人甩开她的手,抬起下颌,冷哼一声: “她们畏手畏脚,我却是不怕。” 桂春还要再劝,安才人皱眉,低声嘀咕:“你怕什么,这里又不是颂雅轩的底盘,我在这赏月不行么?” 桂春一时无言以对。 她以为主子当真不怕得罪云婕妤,结果话中还是露了怯,原来只是仗着这处不是颂雅轩地盘,才敢久留。 见劝不动她,桂春只好咽声。 夜色渐暗下来,凉亭四周传来嗡嗡的蚊子声,安才人被叮得心烦意乱,她朝颂雅轩看去,颂雅轩一点动静都没有。 终于意识到她不可能等到人,安才人瞪大了双眼: “她都来月事了,皇上难道还真要留宿颂雅轩不成?” 又等了一刻钟,安才人肚子一直在叫唤,四周蚊子声嗡嗡得响,安才人又被叮了一口,又疼又痒,忙忙站起来: “算了,咱们快回去,什么破地方,怎么这么多蚊子!” 桂春见她终于放弃,松了口气,忙扶着她准备回去。 她们白日中就一直等在凉亭,也没有灯笼,直接借着月色前行,才下了凉亭,还没走几步,安才人余光瞥见了什么,她忽然拉住了桂春。 桂春不解地要说话,被安才人捂住了嘴。 她们借着松柏藏住了身体,桂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到本该被关在院子中的刘氏居然偷偷摸摸地出现在湖边,她左顾右盼,明显地做贼心虚。 桂春立即意识到什么,她屏住了呼吸,抬手捂住口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桂春转头看了一眼主子,就见主子一脸兴奋,一副发现秘密的模样,不由得有点心累。 秘密。 尤其是涉及高位的秘密,一个不慎,可是要丢了性命的。 湖边有人在等刘氏,离得远,安才人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借着月色能够看见刘氏一直在哭,似乎在求着什么,须臾,在刘氏转身之际,和刘氏一直说话的那个人忽然伸出手。 砰—— 沉重的落水声传来,安才人被吓得一跳,险些惊呼出声,但好在她还存了些许理智,抬手捂住了唇。 饶是如此,安才人眼中也不由得闪过惊恐。 杀人了! 刘氏不断挣扎,岸边的人一直没离开,静静地等待着水面恢复平静。 安才人不敢露面。 不知过了多久,安才人的腿都蹲麻了,岸边的人才转身离开,水面上也早就恢复了平静,如果现在有人路过,根本不会想到湖中刚掉下去一个人。 许久,桂春喊了安才人,安才人才回神,她抓住桂春的手臂,惊恐道: “你看见了么?” 桂春一脸凝重不安地点头。 安才人不断念叨着什么,陡然,她皱起眉头:“原来真是她。” 适才月光浅淡,却也让她们看清了推刘氏下水的人是谁。 德妃娘娘宫中的归秋。 想到适才的情景,安才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也不知这归秋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推刘氏下水的时候才能没有一点犹豫。 甚至她是在岸边确认刘氏不会再上来后,才一脸平静地转身离开。 桂春低声: “主子,我们快回去吧,这件事咱们就当没看见,否则,一旦被……发现我们知道这件事,奴婢害怕……” 她怕什么,桂春没说出来,却是扭头看了一眼湖面。 安才人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桂春哑口无言,在这后宫明哲保身本就是上上策,只有主子傻,才会愿意掺和进这些事情中。 安才人又朝湖边看了一眼,到底是怕归秋再回来,她没敢久留,带着桂春离开了原地。 ******** 今夜一点也不平静,但云姒早早入睡,什么都不知道。 刘氏被贬为庶人,一时间,她的消失在行宫中也没闹出动静,甚至都没有人发现。 云姒这一不舒坦,直接三日都瘫在床上,她心心念念的温泉也没去成,谈垣初来时,就见她恹恹地耷拉着眸眼。 谈垣初挑眉: “还是难受?” 云姒呃了一声。 都三日了,难受倒是不难受了,顶多还是有点不利索,但她心底藏着事,总打不起精神。 谈垣初打量了她一番,殿内没股热气,她也不再整日抱着暖婆子,脸上也透了点红润,心底清楚她是逐渐恢复了,谈垣初才放下心来。 秋媛揭穿了云姒的心思: “皇上,主子来了行宫后就一直想去泡温泉,至今没能去成,心底正恼呢。” 谈垣初瞥了她一眼:“想去就去,谁拦着你了?” 云姒闷闷恼声: “您说得轻松,嫔妾这般情况,去泡温泉,不是给别人添堵么?” 谈垣初伸出手,指骨敲点在她额头,轻描淡写: “温泉是活水,不妨碍。” 云姒偏头,迟疑地问:“真的?” 等谈垣初点头后,云姒杏眸陡然一亮,她从床榻上下来,喊秋媛替她梳妆,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 谈垣初倚在软塌上,见女子顾盼生姿的鲜活模样,他轻轻挑眉,眉眼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第 83 章 去了甘泉殿, 临走前,她偏头看了一眼谈垣初,眨了眨杏眸, 无辜地问: 如果是平时, 谈垣。 但现在? 谈垣初有事, 朕就不扰云婕妤雅兴了。” 与佳人同浴是一件美事, 但如果只能看不能吃, 就是活生生地折磨人了, 谈垣初没有折腾自己的爱好。 云姒被他一声云婕妤叫得有点臊,脸颊飘上一抹绯红,她恼了谈垣初一眼, 才带着秋媛离开。 甘泉殿离得挺远,秋媛让宫人备了仪仗, 一路浩浩荡荡地去了温泉,途中旁人瞧见了都不得不避开,行宫中有三两妃嫔聚在一起, 瞧见这阵仗, 不由得好奇: “她这是要去哪儿?” 安才人是头一次来行宫,每日都闲不住, 生怕来不了第二次,恨不得把行宫逛个遍, 但时间到底还短,她对行宫还是不够了解,瞧着仪仗去的方向, 她一脸都是不解。 陆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应当是去甘泉殿。” 安才人立即转过头看她,陆嫔没看她, 直接道:“这行宫有一处活温泉,便是在甘泉殿内,但只有得了皇上的恩典,才能进去。” 安才人听到后半句,脸上的兴奋劲一点点消失,她撇了撇唇,小声嘀咕: “皇上还真是偏心。” 陆嫔简直懒得理她,皇上也是她能妄议的? 不知所谓。 心底再怎么对安才人的行为看不上眼,陆嫔面上都没表现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问:“听说伶人编了舞,最适合在画舫上观赏,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安才人眼神一闪,心底对那片湖有阴影,她摇头: “还是算了,时辰不早,嫔妾也该回去了。” 等她离开后,陆嫔轻眯了眯眼眸,她问:“这两日安才人是不是挺安静的?” 凉亭中一妃嫔掩唇,意义不明地笑道: “是安静了不少,不似往日一般咋咋呼呼,什么热闹都要凑一下。” 有人搭话:“也许是因为那日被皇上训斥,终于涨了记性。” 话音甫落,凉亭中顿时响起一片低笑声,瞧着遮掩,却是实打实地透着些许挖苦和讽刺。 ******** 云姒不知有人在看她,她到了甘泉殿,甘泉殿前有一排台阶,十几层的台阶,宫人比她先来了一步,殿门被推开,里间都是纱幔环绕,轻纱从房梁处垂下来,要遮不遮,若隐若现的,给殿内添了不知多少暧昧旖旎。 云姒脱了鞋,她光着脚踩进去的,秋媛小心地扶住她: “主子小心地上滑。” 里间是一个很大的浴池,云姒仿佛能听见水流声,她四处找了找,却什么都没找到,她环顾四周,忍不住轻眯了眯眼眸:“皇上真是会享受。” 甘泉殿这般的布景,云姒可不信谈垣初往日来泡温泉时都是独自一人来的。 她意味不明,秋媛没敢搭话。 外衫被一层层褪下,云姒试探性地踩进水中,确认池中的水不深后,她才放松,两条腿彻底迈入池中,搅动了一池春色,殿内弥漫着一股热气,只待了片刻,青丝就湿淋淋地贴在脸上。 温泉的水温正好,云姒这些日子的不爽利在泡进温泉时,似乎都消失了。 秋媛看了一眼她,忽然低声道: “皇上一定后悔了。” 云姒不解地回眸,秋媛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事:“要是知道会出这么多事,也错过这番美景,皇上在到行宫的第一日,就会带上主子来甘泉殿的。” 云姒慢半拍意识到她话中的揶揄,整张脸都在烧红,她抬手抚脸,只觉得手心一片滚烫。 云姒轻恼了秋媛一眼:“你现在也会打趣我了?” 秋媛没反驳,但她心底清楚,她说得都是真心话。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时,外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云姒立即蹙起黛眉,秋媛也变了脸色:“谁?!” 外间的动静停顿了片刻,传来一道女声: “里面有人?” 来人似乎也很纳闷。 云姒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她整个人都往水中缩了缩,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一截白皙的脖颈,许久,纱幔后出现一个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惊愕。 “云婕妤?!” 云姒也认出了来人,她有点错愕抬眼:“柳桂?” 柳桂懵了一下,又回头去喊: “娘娘,是云婕妤在里面。” 云姒皱紧眉头,她往日就觉得静妃对她态度很是古怪,而现在,她一见到静妃,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日静妃和她提及的渝州城。 静妃娘娘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纱幔被掀开,静妃娘娘被扶着过来,云姒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想穿衣起身,静妃娘娘却是及时避开身: “我不知你在,是不是打扰你了?” 云姒一时哑声,觉得根本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心底有点狐疑,静妃娘娘真的不知道她在这儿么? 静妃住的白鹭殿和她的颂雅轩离得不远,她来甘泉殿的动静那么大,但凡静妃娘娘有心,都不可能不知道,而且,甘泉殿外有宫人守着,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里面有人? 云姒眸色轻闪,没和静妃继续打哑谜,她直接道: “娘娘是来找嫔妾的么?” 见她还避着身,云姒看了秋媛一眼,从水中出来,脚踩在地上,荡起一片水声,秋媛拿起外衫给她披上,起码不会让她继续坦诚见人。 殿内细微的动静响了一阵后,逐渐归为平静。 静妃娘娘许久没说话,等到背后不再传来动静后,她才转身看向云姒,云姒只披了件外衫,青丝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有一些贴在脸颊上,些许狼狈,却越衬得女子出水芙蓉,只是她很不自在,整个人都在往秋媛怀中缩。 静妃知道她现在不该盯着女子看,却在看见女子这幅模样时,不由得有点失神。 像。 真的很像。 柳桂隐晦地拉了一把娘娘,静妃才回过神,对上女子怀疑的视线,她敛下眼睑,轻声:“我们到隔壁坐坐吧。” 甘泉殿不是只有温泉,外间有落脚歇息的地方。 云姒犹豫了一下,也真的想知道静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再纠结,她拢了拢衣襟,低声: “还请娘娘稍等嫔妾片刻。” 她什么都没穿,只披了件外衫,自是不可能这样和静妃谈话。 静妃冲她点头示意,转身先行离开,给云姒腾出了一片安静的空间,秋媛左右看了眼,确认四下无人,压低了声: “主子,静妃三番四次找机会和您谈话,奴婢怕她不怀好意。” 云姒穿上衣裳,抬手拢过青丝,闻言,低声道:“她刻意找到这里,摆明是不想让别人听见我和她的谈话,既然如此,不妨听听她想说点什么。” 秋媛见她自有打算,咽下声,没再多劝。 一刻钟后,云姒出现在静妃面前,她收拾好了自己,只是青丝仍未擦干,静妃咳嗽了一声,温和道: “云婕妤不必着急,还是先将头发擦干,免得着凉。” 云姒摇头拒绝:“不了,娘娘要和嫔妾说什么?” 殿内陡然安静下来,静妃有点沉默,云姒皱眉,不是静妃要找她么?现在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柳桂看得着急,忍不住插嘴: “云婕妤,娘娘只是想找您确认一件事,您的母亲可是姓卫?” 云姒猛地抬头。 她警惕地看向静妃主仆二人,有关她娘亲的事情,其实云姒知道得也不多,尤其是在她五岁左右,她娘亲就不治而亡,她对娘亲的记忆也就更加浅薄。 云姒攥住手帕,她神情冷硬下来: “嫔妾想,嫔妾娘亲姓什么,应该和静妃娘娘无关?” 这是云姒头一次在静妃面前冷下脸,柳桂看得一懵,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只觉得她是不信任娘娘,呐声:“您别紧张,娘娘不是要害您……” 静妃终于抬眼,她拦住了柳桂,声音轻缓: “我来和她说吧。” 云姒皱眉,她不是傻子,从柳桂简短的两句话中,她立即意识到,静妃和她娘亲应该有着一层什么关系。 但那又如何? 云姒一直都记得,爹爹说过,娘亲是家中曾经犯过事,于是险些沦落红尘,是爹爹费尽家财才将娘亲救了回来,后来,直到娘亲病死,云姒都没有见过娘亲的一个亲人,这个时候冒出来有什么用? 静妃是什么人? 她出身国公府,姑母是当今太后娘娘,她只是得此眷顾,一朝入宫就是二品妃位,有太后看重,宫中人人都对其敬重。 而且,云姒现在也知道,在静妃未曾进宫前,她和皇后娘娘就曾是闺中好友。 要是她真的是娘亲的亲人,娘亲落难时,她又在何处? 她这般身份,当真给不了娘亲一点庇护么? 云姒不知道,但是—— 既然当初不曾给娘亲一点庇护,现在又跳出来和她相认是算什么? 娘亲生前郁郁寡欢,临死也不曾见到亲人一面,而她呢?那么长久的苦难她都一个人熬过来了,她想让人救她时,没有一个人救她,如今的她也不再需要什么亲人。 云姒心底有点抵触所谓的亲人,但在听见静妃的第一句话时,她就不由得抿紧了唇。 静妃似乎在看向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看向旁人,神情有些许的恍惚: “你和你娘亲很像。” 云姒下意识地抬眼,她有点怔愣,其实她已经不记得娘亲长什么模样了。 原来……她和娘亲长得很像么? 第 84 章 直到回了颂雅轩, 神来,殿内安静了许久,秋媛见发, 有点疑惑:“主子, 您在想什么?” , 有一点烦躁, 她低声: 秋媛愣了一下, 。 云姒抿唇, 她想起半个时辰前,在甘泉殿时和静妃娘娘的对话—— 安静无声的殿内,静妃娘娘抬眼, 神情很复杂地看向她,她身子真的很差, 只坐了这一会儿,她就咳嗽了许多声,她低声说: “按关系说, 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姐。” 云姒杏眸中忍不住露出一抹错愕。 表姐? 云姒倏然回神, 她心底算了一下静妃娘娘的年龄,静妃娘娘体弱多病的原因, 一直静养在府中,后来皇上登基, 太后娘娘怜惜这个侄女,才向皇上要了一个恩典,让静妃娘娘入宫。 女子十五岁及笄, 在这个女子十八嫁人都算晚嫁的情势下,静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同龄,入宫时的年龄却是过了二十。 云姒记得格外清楚, 她是在谈垣初登基后的一年才被刘公公带入宫中的,那一年,她十四岁,将要及笄。 也就说,静妃娘娘比她年长整整七岁。 云姒想说什么,但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邱宝林在和她说起静妃和皇后娘娘曾是闺中好友时,也隐晦地提到静妃娘娘生母早逝,后来一直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 云姒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杏眸。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静妃娘娘在府邸时过得应该也不会如意,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怜惜她到非要接她入宫的地步。 云姒一点点抿紧了唇瓣。 静妃娘娘垂眸,她想起年少时的事情,仍觉得有点恍惚。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怎么就一夕之间,所有的事情和人都变得面目全非。 那时先帝还在,外祖父犯事被拘押,整个卫氏三族内男子砍首、女子流放边关,卫氏曾经位极一时,谁都没想到卫氏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都在恨不得立即和卫氏撇清干系。 卫顾两家是姻亲,顾家逃不了干系,偏偏顾家有一个女儿嫁入皇室,还成是当时先帝的宠妃,甚至诞下了一位已经长成的皇子。 于是,顾家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在静妃的印象中,她年少时对那位姨母其实是有点抵触的,其实姨母对她很好,什么好东西都会惦记着给她一份,只是她娘亲不喜欢姨母。 静妃年少时不解缘由,后来记事后,才隐约猜到了原因。 谁都不会喜欢自己丈夫惦记的女子,即使这位女子和自己有血缘关系,或者说,正是因此,才会越发抵触排斥。 卫氏尚在时,父亲还把这种心思藏得很好,毕竟,父亲再拎不清也知道,卫氏不可能把两个嫡女下嫁给同一个人。 但等卫氏倒下后,娘亲一病不起,谁都不曾想到父亲会趁机提出一个让人至今都觉得不敢置信的事: “卫氏女眷无人庇护,就只能流放边关,若我纳阿璎为妾,你们姐妹能够重逢,也能让阿璎避免受苦。” 静妃至今都还记得父亲当时恬不知耻的模样,他甚至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的提议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那一日,顾府的争执闹了一夜。 后来娘亲的病情越发严重,短短两个月,娘亲就撒手人寰,临死前,娘亲还拉着她,一直在哭着说: “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要是她……要是她……” 娘亲最终也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死前也不曾瞑目。 但静妃知道,娘亲是后悔没答应父亲的要求的,不论再如何,那都是她自幼疼大的亲妹妹。 做妾再是侮辱,也比前路生死未卜来得强。 许久后,静妃才了然,卫氏倒台,顾府其实一直都很想摆脱卫氏吧? 所以,她娘亲患病后才会久久得不到治愈,最终那么早地香消玉损,只有娘亲死了,整个京城的人才逐渐淡忘顾府曾经和卫氏也是姻亲的关系。 娘亲病逝,顾府依旧权势滔天,静妃却是在偌大的顾府中找不到去处。 卫氏女子流放在即,静妃最终还是找了个机会去见卫氏的人,她就是在京城门口见到的姨母。 官差收了银子,给了她片刻的说话时间。 静妃第一次见她那位姨母这般狼狈,姨母一贯是被众人捧在手心,她生得出水芙蓉,卫氏又是得势,她惯来锦衣玉食,敲金弄玉都是寻常而已。 而那一日,姨母穿着一身囚服,披头散发,当日落了雨,砸在她身上,却是洗净了她被染脏的脸,再添多少狼狈,也不过是惹人怜惜。 姨母见到她,立即变了脸色,催促: “谁让你来的?快回去!” 静妃记得那一日姨母的语气有点凶,那是姨母第一次凶她,静妃却是忍不住地掉眼泪,她攥着姨母的衣袖,压抑地哭: “姨、姨母……娘亲死了……娘亲死了!” 姨母怔在原处,她许久没说话,雨水打在她身上,静妃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记得她似乎打了冷颤,终于回过神来: “囡囡,你听姨母说,正是如此,你才越要和卫氏的人撇清干系,你外祖父做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到你。” 她有点哽咽,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你听话,回去后,不要再提起卫氏,你终究是你父亲的血脉,虎毒不食子。” 官差朝这边看来,好像是想来催促,姨母忽然压低声说: “你回府前,去卫府后门那里,姨母在那里藏了一枚玉佩,日后有难处,你就拿着玉佩去宋府,找他们府中的二公子。” 姨母顿了顿,才低声说:“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卫氏这么大的事他帮不了,但念在往日情分,不会吝啬照拂你一二。” “如果他不肯,你就去冯府,冯夫人曾和我是闺中好友,她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肯定会帮你的。” 姨母言辞恳切,把她的后路全部都安排妥当,怕她会遗忘,离去前还在一直回头看。 明明姨母才是要被流放受苦的那个人,却是放心不下在京城的她。 也许姨母看人的眼光当真要比娘亲好,她选择的两个人都不曾辜负她的期望,一直对她多有照拂,也是因此,她恐怕才能在府中一直平安至此。 冯夫人的长女后来嫁入皇室,如今成了皇后娘娘。 或许还有人记得她和皇后娘娘曾是闺中好友,谁又知道,促成这一切的起因是她那位早被流放边关的姨母。 后来,她派人去姨母的下落,却都得了姨母早在途中病死的消息,静妃不信,却是不得不信。 许是姨母离去那一日的背影让她印象太过深刻,在宫中第一次见到云姒时,静妃就产生了恍惚,在看见云姒时,她几乎一刹那就确认了云姒和她姨母有关。 直到那时,她再派人顺着云姒去查,才查到了姨母真正的下落。 她曾受姨母恩,也对姨母有愧。 这些年,她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她和娘亲没有那么强烈抵触父亲的提议,是不是姨母就会留在京城? 可她又觉得姨母那般高傲的人,怎么会同意做人妾室? 在顾府的多年,她的身子早就残败,一日比一日差,若非姑母把她接入宫中,也许不久后,她就会步娘亲后尘。 姨母还是猜错了一件事。 虎毒不食子,顾昃却是禽兽不如! 她也觉得有点可笑,卫氏还在时,她初见表哥便觉得表哥好,姑母猜得没错,她对表哥的确存了点心意,后来能进宫,也是她心甘情愿,只是她这身体,活着都难,莫说是侍寝了。 曾经娘亲和姨母的经历似乎在她和云姒身上也要上演。 只是她不如娘亲,云姒却是和姨母很像。 她也不会再犯娘亲的错,不论云姒想要得到什么,她都希望云姒能够得偿所愿。 …… 秋媛讶然地看了主子一眼,有点不解: “奴婢瞧着静妃娘娘对主子的态度不似作伪,主子是觉得静妃娘娘在骗您么?” 云姒烦躁地抿唇。 说她绝情也好,说她冷血也罢,她觉得她倒是宁愿静妃永远不要找上她。 她不想要这么复杂的身世。 卫氏,犯罪后牵连三族,被流放? 这个身份,难道对她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好处么? 静妃的确是二品妃位,但她自己在宫中都得倚仗太后娘娘的怜惜,说得难听点,她只是空有一个名头,仿佛在宫中借住的客人一般。 她低声:“这种事情一查就能知道真相,她没必要骗我。” 须臾,云姒才闷声: “我只是觉得和她牵扯上关系,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秋媛眉眼有些不解:“静妃身后有太后娘娘做靠山,又不得皇上宠爱,主子和静妃娘娘联盟不是一件好事么?” 云姒沉默了许久,她垂下眼睑,低声说: “可我觉得,她能给我带来的,不如皇上对我的一点怜惜来得重要。” 一旦谈垣初知道她和静妃的关系,还会下意识地觉得她处于弱势么? 当谈垣初觉得她只能依靠他时,才会对她生出最多的怜惜,这是她自身的优势,云姒不希望谈垣初的这种认知被打破。 说得直白一点——她从来不需要联盟。 秋媛咽声,她心底有点隐晦的担忧,有时候,她觉得主子在某些方面过于执拗了一点。 许久,秋媛才低声: “那静妃娘娘的提议,主子决定怎么办?” 云姒不着痕迹地垂眸,声音很淡: “我习惯了一个人。” 第 85 章 提时, 刘氏一事终于爆发—— 夜色浓郁,浅淡的月色洒满行宫,在众人都要准备入睡时, 行叫, 打破了行宫内的平静。 颂雅轩点了灯, 云姒直接被惊醒, 不等秋媛掀开床幔, 她直接坐起来, 披 秋媛一脸凝重地摇头:“奴婢不清楚,但奴婢出去看了一眼,瞧见禁军都被惊动了。” 云姒心底咯噔了一声, 居然惊动了禁军? 猛然想起如今行宫是她掌事,云姒立即觉得一阵头疼, 她有点恼声: “没一日消停的。” 秋媛没说话,但心底也是赞同主子这个说法的。 一路匆忙赶到湖边,云姒听见了宫人压低的议论和惊恐声, 瞧见了什么, 她当即变了脸色,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在湖边躺着一个人。 她浑身被泡得肿大, 面部肿胀,眼球突出, 嘴唇增大外翻,整个人都仿佛肿成了一个球形,有点面目全非, 云姒一眼看过去时,根本没认出她是谁。 她全身湿淋淋地躺在地上,显然是才从湖中打捞上来。 云姒见过死人, 也见过淹死的人,但是第一次见死状这么可怖的人,也不知被湖水泡了多久,才会变成这幅模样,云姒只瞧了一眼,却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她脸色白了白,抬手掩唇,险些当场作呕。 秋媛立即扶住她,也不敢扭头看,话音担忧:“主子?” 云姒强忍着心底的不适: “我没事。” 话音甫落,云姒忍了又忍,勉强回过神,终于能观察四周的情景,她隐约听见了哭声,立即扭头顺着哭声看去,待看清一个穿着华丽却和宫装明显不同的妇人时,她陡然皱紧了眉头。 这次行宫避暑,来的不止是皇宫中的妃嫔,还有朝中大臣和他们的家眷。 云姒脸色冷了一点,她纵使没管过事,但也清楚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云姒当即出声: “她是谁?” 秋媛也不认得。 但场内有人认得,今日卢冬勋带人巡逻,听见动静就立刻赶了过来,听见云姒的问话,他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卢冬勋,低声: “回云婕妤,她是崇安侯府的少夫人,也是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 国公府? 云姒眼神不着痕迹地一闪,静妃娘娘也是出身国公府,她没有漏听卢冬勋话中的嫡出二字,云姒心底登时了然女子的身份,她皱了皱黛眉: “她怎么会在这儿?” 卢冬勋:“她说是傍晚时出来散步消食,结果远远地看见湖面上忽然飘着一样东西,好奇走近后,就变成了婕妤看见的场景。” 女子还在哭哭啼啼,云姒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语气冷淡: “送她回去休息,顺便告诉她,日后再要散心,也不要到处乱跑。” 即使同住行宫,但朝臣女眷和后妃住的地方距离甚远,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朝臣和朝臣女眷平日中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云姒的话音不轻,四周人都听得很清楚,那位少夫人自然也听见了,她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她似乎想说什么,被身边婢女拉了一把,她立即不忿地咽声。 云姒没管她,那位少夫人被禁军客气却不容置喙地请了下去,后妃们一个个赶来,四周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云姒本来调整好的心理,硬是被这些人搞得差点再次犯恶心。 她有点头疼,难得体会到皇后娘娘的难处,她冷声: “够了,知道自己不能看还往前凑什么?还嫌不够乱么?!” 云姒一声训斥,四周立即安静了不少,再有不适的人也都硬生生地忍下去,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愿在这时触她霉头。 谈垣初来的时候,就见到女子冷下脸的情景,不等他惊讶,女子看见了他,杏眸倏然一亮,人都要委屈地哭出来了,她走过来拉住他的衣袖,瘪唇低声: “嫔妾要吓死了,您再不来,嫔妾就要镇不住场子了。” 谈垣初瞥了她一眼,再扫向四周噤若寒蝉的后妃,觉得她有必要反思一下她的说辞。 云姒不这样觉得,她才懒得接手这些麻烦事,左右是他的后宫惹出来的麻烦,甩给他来解决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谈垣初没揭穿女子,因为女子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他怀中,像是一时些许脱离,整个人都有点恹恹地,唇色和脸色都有些发白,看样子,她口中的要吓死了也许没有掺假。 谈垣初只能接过她手中的担子,待看见中间被打捞起来的人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卢冬勋恭敬垂首,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解释了一遍。 听到了“崇安侯府的少夫人”这几个字,谈垣初掀眼,问了一个和云姒几乎相同的问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语气冷淡,谁都听不出他什么情绪。 但想也知道,这等皇室丑闻被传到宫外,皇上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卢冬勋回答不上来。 谈垣初淡淡地看了一眼许顺福,许顺福立即了然,低声让路元去了一趟崇安侯的住处。 等路元离开,谈垣初才看向中间那个被泡得认不出面目的人: “她是谁?” 云姒其实有点认出淹死的人是谁了。 她眨了眨杏眸,对谈垣初这句话不知道该抱什么感想,她只见过刘氏几次,都能认出刘氏来,而谈垣初本该是刘氏的枕边人,却是一点都不相识。 果然,她听见卢冬勋道:“臣派人去查了,应该是……庶人刘氏。” 话音甫落,云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祁贵嫔,就见祁贵嫔脸色有点难堪,云姒一点都不意外。 刘氏既然丢了命,祁贵嫔谋害她一事就成了死无对证,再难翻盘。 只是有点可惜,德妃被禁足,云姒无从观察德妃见到这一幕是什么神情。 但不论德妃在不在,云姒和祁贵嫔都心知肚明,害了刘氏的凶手只会是德妃,也只有德妃需要斩草除根。 谈垣初皱了一下眉头,情绪不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几乎没什么情绪,众人都不免觉得有点心凉,有人下意识地想起前些时日云婕妤落水的情景。 云婕妤还只是落水,根本没有生命危险,而刘氏却是丢了性命。 而皇上相对应的反应,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时皇上怒不可遏,涉及谋害云婕妤一事的人,丧命的丧命,贬位的贬位,德妃娘娘还至今被禁足。 而现在? 有人觉得如果不是云婕妤一副不舒服、难以担此重任的模样,皇上也许是根本不会过问此事。 今日一事和云姒明明没什么关系,却是有人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云姒。 同人不同命。 得宠和不得宠,差距就这么明显么? 祁贵嫔瞥了云姒一眼,就冷淡地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看,她心底清楚,如今皇上既然偏疼云姒,她再针对云姒,不过都是在给自己添堵。 铜芸说得没错,她现在要做的是徐徐图谋。 尸体摆在那里,不断传来腐臭味,云姒再受不住,她掩了掩唇,匆忙推开谈垣初,快步走到一旁干呕了几声。 她今日刚见过静妃,心情复杂,晚膳基本没吃什么。 现在干呕吐不出东西,只觉得一腔苦水,云姒难受得皱起了一张脸。 谈垣初皱眉: “抬下去,请仵作来看。” 他们一行人来行宫避暑,自然不会带仵作,得去当地县衙请人,这一去一回不知得费上多久的功夫。 谈垣初拉了云姒一把,低声问: “怎么样?” 云姒扯了扯唇,扯不出幅度,只能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嫔妾都觉得习惯了。” 谈垣初被堵得哑口无声。 可不是习惯了?从京城到渝州城,她吐了整整一路。 尸体被抬了下去,调查却没有结束,尤其是刘氏这情况,一看就知道死亡时间绝对不止一日。 宫人都是做什么的,居然一直都没发现不对劲? 等许顺福带人离开再回来,众人才得到答案,许顺福恭敬地低下头: “是底下奴才见刘氏被变成庶人,就玩忽职守地没去给淬赏轩送饭,这才导致了刘氏不见了,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在许顺福去调查情况时,一众人就转移到了颂雅轩,云姒让宫人给众人看座,她觉得难受,不断地抿着茶水,才觉得那股作呕的感觉散了点。 闻言,云姒忍不住挑眉,这行宫中的奴才胆子真是挺大。 前有人收了银子敢谋害宫妃,如今皇上仪仗还在行宫没离开呢,就又有人敢玩忽职守? 刘氏被贬成了庶人没错,但到底曾经是宫妃,所以一直被关押在淬赏轩中。 说得难听点,牢狱中的犯人都得供饭呢,况且是刘氏? 谈垣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色有点不好看: “行宫管事的人是谁?” 许顺福:“是周全佑周公公,他正跪在外面,想要亲自向皇上请罪。” 谈垣初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冷淡道: “不必见了,直接革职,拖下去杖责五十,朕把行宫交给他,他就是这样管理的?” 五十棍? 能活生生地打死一个成年人,周全佑掌管行宫多年,怕是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想要熬过这五十棍根本是痴心妄想。 行宫连续出了这么多差错,显然,皇上没想让周全佑活命。 外间很快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众人意识到皇上心情不好,登时都噤若寒蝉,整个殿内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最终还是云姒打破了殿内的沉默,她蹙眉,似乎有些不解: “刘氏都贬成了庶人,日后再也掀不起波澜,是谁会想要她的性命?” 查不到证据,不代表没有线索。 光是杀人动机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从刘氏的尸体被打捞出来后,安才人就一直都有点紧张,她是唯二目睹了真凶行凶的人,她一贯是个忍不住心事的人,要不是桂春一直提醒她,她怕是早就露出了马脚。 但即使如此,她憋了许久,在云婕妤话落时,她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杀人灭口?” 这也是安才人琢磨了好几日,才琢磨出来的答案。 要不是杀人灭口,德妃干嘛要让归秋害了刘氏的性命? 云姒对安才人的接话一点都不意外,但当她瞥了一眼安才人后,才察觉到一点异样,人人都一脸不适的情况下,只有她似乎有点按捺不住的兴奋。 云姒轻挑了下眉,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疑惑: “安才人今日怎么这么积极,难道是知道点什么?” 她话音落下,祁贵嫔就扯了下唇角,觉得云姒有点没话找话,宫中还有谁不知道安才人是个什么人? 安才人对什么热闹不积极? 安才人被问住,她有点犹豫,她也不知道她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 桂春人都吓傻了,她忙忙隐晦地拉了主子一把,她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在心底祈祷主子冷静。 她这幅表现让殿内几人都惊讶地挑了挑眉,尤其是陆嫔,她本来就觉得安才人最近有点不对劲,她和安才人接触得不少,也算了解安才人的性子,她不经意道: “婕妤别为难安才人了,您还不了解她么,她只是爱接话罢了,哪会知道什么消息?” 这话看似是在袒护安才人,安才人却觉得有点不舒服,或者换一个人她都不会这么敏感,但她其实心底都清楚,陆嫔平日中根本看不起她。 与其说陆嫔在袒护她,不如说是在嘲讽她还差不多。 安才人皱紧了眉头,忽然道: “谁说嫔妾不知道?嫔妾亲眼看见了是德妃宫中的归秋推了刘氏!” 话音落下,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云姒都忍不住惊愕,她只是随意一个试探,谁能想到安才人会直接撂下一道惊雷? 祁贵嫔也倏然扭过头看向安才人: “你看清楚了?” 安才人见众人反应,心底其实已经有点发憷,但被祁贵嫔质问时,还是没忍住道:“嫔妾进宫两年多了,几乎每日请安都能见到德妃,绝对不会认错!” 殿内有人当即变了脸色,抢在祁贵嫔之前问话: “你说你看见了翊和宫的归秋推刘氏落水,当时怎么不揭发?!” 云姒很快地扫了一眼殿内众人神色,德妃虽然不在这里,但谁是德妃的人却是一目了然。 在人人都在惊愕,恨不得明哲保身时,有些人却是立即跳出来质问安才人。 云姒的视线从跳出来的宁嫔身上掠过,她眼神闪了闪,又瞥向祁贵嫔,没有在这时出声。 相较而言,祁贵嫔应该比她更想查出这件事和德妃有关。 而且…… 云姒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谈垣初,自安才人说出德妃后,他就一直没有说话,冷眼旁观底下人争吵,云姒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 桂春咽了咽口水,被吓得一头都是冷汗。 安才人被问得直皱眉,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说得轻松,你又没看见当时情景,嫔妾没在当时揭穿,当时是因为害怕!” 宁嫔直接被她噎到,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将害怕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害怕的确是有,但她也想借此作为把柄要挟德妃,后来经过桂春劝说,她才意识到,她如果真的那这件事去威胁德妃,换来的只会是和刘氏一样的下场。 不过真正想法没有必要多说,她心底明白就行,安才人余光瞥见桂春一脸惊恐,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既然把真相说出来了,要是今日按不死德妃,她日后根本不会好过! 德妃不可能会放过她! 安才人心底来不及后悔,她这个时候反应很快,她咬了咬唇,一脸心有余悸: “嫔妾要是当时揭穿了归秋,谁知道嫔妾会不会也被杀人灭口?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宁嫔攥紧手帕,安才人咬着德妃不放,偏偏德妃不在这里,她和德妃一直来往密切,德妃若是倒台,对她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她只能替德妃辩解: “那你现在怎么敢说了?” 安才人瞪圆了眼:“皇上在这里,难道德妃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对嫔妾下毒手么?再说,有了今日一事,日后嫔妾要是出了什么事,凶手是谁也是明摆着的了!” 安才人彻底摆烂,宁嫔被气得够呛,却只能皱眉: “你口口声声说是归秋推了立时,可有证据?” 不等安才人回答,祁贵嫔出声打断了宁嫔的话: “宁嫔心急什么?” 宁嫔看见祁贵嫔,脸色变了变,祁贵嫔积威甚久,哪怕如今骤然被贬位,宁嫔对她也不敢像对安才人一样不客气。 祁贵嫔拦下她后,根本没想等她回答,径直看向谈垣初: “皇上,这件事既然涉及到德妃,是不是该请德妃过来一趟?” 祁贵嫔语气急切,她好不容易抓到一点德妃的马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谈垣初还没说话,就察觉到身边女子的视线隐晦地落在他身上,谈垣初没有避讳,抬眼直接看向女子。 四目相视间,女子却是垂下了眼睑。 她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刘氏遇难,明显和她前些时日落水一事密切相关,谁害了刘氏,也就代表谁才是真正害了她的凶手。 她本该和祁贵嫔一样的反应才对。 但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也不曾逼迫他一分。 谈垣初却不觉得心底舒坦,她不逼迫他,到底是不舍得他难做,还是不信他? 答案鲜明。 谈垣初没有犹豫,声音冷淡: “去传德妃。” 第 86 章 宝相楼, 德妃早早得到了消息,许顺福还没到,宝相楼中气氛凝固, 归秋脸 , 她话音刚落, 德妃一巴掌已经甩在了她脸上, 归秋被打得身子一歪, 她咬住牙, 德妃没有留情,她脸颊火辣辣地疼,她一手捂住脸, 要说什么,却被德妃打断: “蠢货, 你没有留下痕迹,许顺福怎么会过来?” 归秋倏然噤声,她咽了咽口水, 看出娘娘眼中的冷意, 她砰得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溢出汵汵薄汗。 陆淞不着痕迹地瞥过一眼, 拦住了娘娘,低声劝解:“娘娘, 许公公就要到了。” 德妃终于收敛情绪,她冷眼扫过归秋: “还要本宫教你怎么做么?收拾干净点!” 归秋忙忙点头,她复杂地看了一眼陆淞, 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他居然会替她说话,归秋低头退了下去。 许顺福到的时候, 宝相楼殿门紧闭,德妃看见他,似乎有点惊讶: “许公公怎么来了?难道皇上要让本宫出去了?” 她话音温和,提到被禁足依旧情绪平稳,许顺福有点讪讪,他不信德妃娘娘什么都不知道,行宫中闹出这么大动静,德妃娘娘只要不是聋子,怎么着都该收到了风声才对。 许顺福态度挺好地解释了来的目的: “禁军在湖中发现了刘氏的尸体,有人说看见了是娘娘宫中的归秋推的刘氏下水,皇上让奴才来请德妃娘娘过去一趟。” 听到许顺福的话,德妃眼中神色几不可察地冷了冷,转瞬即逝,她抬了抬眼,有点愕然: “归秋?公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许顺福笑而不语。 见状,德妃了然,她点头:“既然如此,本宫和公公走一趟。” 许顺福没动,他看向德妃身后,没看见归秋,疑惑地问: “娘娘,这归秋身在何处?” 德妃一拍脑袋,摇了摇头:“你瞧本宫差点忘了,归秋刚才替本宫沏茶去了,本宫这就派人去寻。” 许顺福拦住了她,躬身恭敬地道: “还是奴才派人去吧。” 他扫了身边的奴才一眼,很快那个奴才转身退去。 德妃见状,眼神一闪,心底清楚,恭敬是假,不让她的人给归秋通风报信才是真,最重要的也是,确认她话中的沏茶是真是假。 德妃不咸不淡地瞥了许顺福一眼,神情不变: “许公公真是客气。” 许顺福越发低了低头。 很快,归秋被带了回来,紧皱着眉头,一脸的困惑。 宫人在许顺福耳边低声了两句,知道宫人的确是在茶房找到归秋,许顺福也没有失望,对德妃恭敬地道: “既然归秋姑娘来了,还请德妃娘娘和归秋姑娘一起和奴才走一趟。” 许顺福不是孤身一人来的。 他听得很清楚,皇上说的是传德妃来,而不是请,这就代表不论德妃娘娘是否愿意,都得过去一趟。 德妃的视线扫过他身后的宫人,轻颔首: “有劳许公公带路。” 颂雅轩内,云姒第二杯茶都要见底,秋媛要给她上第三杯时,被谈垣初拦下: “时辰不早,你喝这么多茶,晚上还睡不睡了?” 他一说话,殿内冷凝的气氛就被打破,也仿若是在释放什么信号,云姒轻颤了眼睑,抬起一双杏眸,看了他一眼,才瘪唇道: “嫔妾总觉得不舒服,您说怎么办?” 不舒服只是换了个说辞,实际上是觉得反胃。 谈垣初瞥向秋媛:“把茶撤下去,给她端一盘来酸梅来。” 酸梅解乏,也能开胃,她既然是觉得犯恶心,酸梅总比浓茶有效。 德妃进来时,恰好看见秋媛端来一份酸梅,被摆在云姒手边,云姒抬手抵唇,一脸的不舒服,她捻起一枚酸梅含在口中,紧蹙的眉眼才舒缓了一点。 这幅作态,让德妃觉得有点眼熟。 她曾经怀着疏儿时,也是这般,吃什么都食不下咽,只有酸味的东西才吃下一点。 她被禁足一事到底是对她有了点影响,她知道皇上在怀疑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收敛,没有额外的动作,也不曾知道云姒才来了月事。 德妃垂了垂眸,眸底神情变化莫测。 德妃冲谈垣初服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云姒瞧见了德妃,但她心神没怎么在德妃身上,她睡前换了一条月事带,醒来后,就被刘氏一事耽误到现在,一直没有换过,不知是茶水喝多了,还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身下一阵暖流,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头皮发麻。 她握住了谈垣初的手,谈垣初朝她看过来,女子脸染了一点绯红,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谈垣初轻咳了一声,稍不自在地颔首: “去吧。” 德妃还蹲在地上,迟迟未被叫起,云姒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匆忙地和秋媛一同进了内殿。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外殿,谈垣初那点的不自在,在看见德妃时散去,他抬眼,让德妃起来,声音平静: “你应该知道朕让许顺福叫你过来是所为何事。” 德妃站了起来,归秋还跪在地上,她点头,轻叹了一声: “许公公已经和臣妾说了,但这件事是否有误会?那日后,归秋一直在宝相楼内伺候,从未外出过,怎么可能是她害了刘氏?” 她皱着眉头,不见一点慌乱,只有真心实意地疑惑。 谈垣初几不可察地掀了掀眼。 许顺福看见了什么,他骤然低了低头,觉得后颈处生出了一点冷汗。 没有人发现这主仆二人的异样。 德妃转头,她不紧不慢地看向殿内站出来的几人,有祁贵嫔,有宁嫔,还有安才人,德妃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看见归秋的人是谁。 德妃心平气和地看向安才人,安才人在她进来时,就忍不住脸色变了变,如今只是勉强镇定罢了,结果就被德妃看得一懵。 安才人狐疑地看向德妃,见她真的没有一点慌乱,安才人有点迟疑,她甚至开始不确信,难道还真是她看错了不成? 但总不能她看错了,桂春也和她一起看错了吧? 安才人忽然想起那日的归秋,也是这般,推了刘氏入水后已经一脸平静,一点事后的慌乱和害怕都没有,而德妃娘娘和那时的归秋多么想象? 哪怕有人亲眼目睹了归秋行凶,德妃娘依旧不见慌乱,从容不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安才人总觉得她在德妃眼中看到一点冷意,让她觉得骨子中有点凉,就像那日看见归秋在岸边平静地等待刘氏沉下水时一样,毛骨悚然。 终于意识到她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安才人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下口水,她心底不断地懊悔,她怎么就没管住嘴呢! 后悔来不及,安才人只能硬着头皮道: “皇上,嫔妾真的看见了归秋,不然嫔妾好端端地招惹她作甚?” 安才人要委屈炸了,她说一次实话,怎么就还没人相信呢? 宁嫔见得德妃来了后,明显放松下来,她抬手掩了掩唇,不紧不慢道:“不是没人信你,还是刚才被祁贵嫔打断的那个问题,安才人口口声声说是归秋害了刘氏,总得拿出证据来。” 宁嫔说是让安才人拿出证据来,却是提起了祁贵嫔,不过是在告诉德妃娘娘适才殿内的形势。 云姒在内殿换衣裳,但也将外间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秋媛和她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低声:“主子觉得安才人能拿得出证据么?” 云姒很希望有,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悬。” 安才人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要真的能拿出证据,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云姒话音中若有似无地透了点惋惜。 果然,安才人有点气急败坏:“嫔妾亲眼所见,难道不能算是证据么?” 宁嫔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可笑,她反问: “照安才人这样说,我说我看见了当时是安才人推了刘氏,是不是也能算证据?” 安才人立即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憋出一句:“你、你胡搅蛮缠!” 宁嫔见她逼到这种地步,安才人依旧没能拿出证据,心底彻底放松下来,她摇头: “胡搅蛮缠的应该是安才人才对。” 祁贵嫔见安才人这么快败下阵来,有点看不过眼,心底嫌弃她废物,冷冷地扫了一眼替德妃冲锋陷阵的宁嫔,祁贵嫔欲要出声,结果被德妃打断: “安才人说是看见归秋推了刘氏,那么安才人可能记得当时的细节?例如时间、地点和归秋穿了什么衣裳?” 祁贵嫔要说的话被德妃抢先,心底隐隐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话由德妃自己说出来,只会减少众人对德妃的怀疑,毕竟如果真的是归秋害了刘氏,德妃做什么要这么细致地查下去? 安才人紧紧皱眉,冥思苦想,桂春知道事到如今,她和主子也没有了退路,低声提醒: “绿色,杜鹃花。” 桂春的眼力很好,那日,主子一心以为抓到了德妃的把柄,桂春却是不敢放松,牢牢记住了看见的一切。 安才人眼神陡然一亮,桂春一提醒,她就如同拨开了迷雾也想起那日的细节,她忙忙说:“嫔妾记得!归秋那日穿了一身绿色的宫装,上面绣着杜鹃花的样式!” “刘氏遇害的地方也不是今日被打捞起的岸边,而是和颂雅轩距离不远的那座凉亭后边!” 说到这里,安才人有点心虚,她眼神稍闪:“那日云婕妤身体不适,嫔妾想来看望云婕妤却不得而返,就在凉亭中久坐了片刻,结果谁知道,等嫔妾准备回去时,却撞见了这么一幕。” 云姒从内殿出来时,就听见这么一句,她忍不住挑了挑眉。 片刻? 安才人话音甫落,德妃娘娘就服了服身子,从容地说: “还请皇上派许公公去宝相楼搜查,还臣妾一个清白。” 云姒扫了眼一脸确信的安才人,心底摇了摇头,这傻子居然还真觉得能在宝相楼搜得出来证据。 德妃敢这么说,肯定是销毁了所有痕迹。 她不着痕迹地看向德妃,明明是暗中行事,却也要把所有证据都销毁得干干净净,真是滴水不漏。 云姒一出来,打断了殿内对峙的情势,谈垣初抬头,颔首让她坐下: “朕让人给你备了姜汤。”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和案情没有任何关系,却让殿内倏然一静,众人都忍不住朝云姒看去。 德妃也抬起眼,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云姒身上某处停留了片刻。 第 87 章 许顺福去了宝相楼, 颂雅轩送进一碗姜汤,云,但还是乖巧地喝了, 整个殿声音。 祁贵嫔偏过头, , 看见这一幕时, 也还是觉得难受。 什么时候开始, 她变得这么无关紧要, 分明就在皇上眼前,却能轻 祁贵嫔不知道,也分不清究竟是从何处开始错了。 一碗姜汤见底, 许顺福也终于回来,和云姒想得没错, 他什么都没有搜到。 安才人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没想到安才人还不肯死心,宁嫔皱了皱眉,她不着痕迹地觑了德妃一眼, 须臾, 她出声反驳: “怎么不可能?事实证明,安才人说得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就奇怪了,德妃娘娘和安才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 你为什么要死咬着德妃娘娘不放?” 宁嫔话音一转,话锋直指安才人受人指使。 云姒倏然掀起眼眸。 安才人没想到事情还有这种转向,忽然间变成了她故意指认德妃, 人都有点傻眼,她憋了半晌,憋出一句辩解: “嫔妾没有!” 安才人糊涂了, 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怎么最后变成她有嫌疑? 祁贵嫔被安才人蠢得没眼看,不经意间,她遥遥地看见德妃瞥了她一眼,转瞬即逝,但祁贵嫔却是眼神蓦然一闪。 谁会谋害刘氏? 祁贵嫔心知肚明是德妃杀人灭口,偏偏查不到任何和德妃有关的证据,她想拉德妃下马都不可能。 但除了德妃呢? 祁贵嫔攥紧了手帕,她清楚另一个答案,既然不是杀人灭口,那杀刘氏的理由便是泄愤了。 整个行宫中,只有一个人需要找刘氏泄愤。 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祁贵嫔倏然回神,她回头看去,见到铜芸冲她隐晦地摇头,她咬唇一点点收回理智,不抬头去看女子怡然自得的模样。 她不能再犯错了。 殿内久未有动静,宁嫔忽然轻轻掩唇,她犹豫了一下,话音透了点迟疑: “刘氏怎么偏偏就是……溺死的呢?” 她一句惊疑的话落下,惹得众人都想起了前些日子云姒落水一事,一时间不由得神色各异。 对啊,刘氏谋害云婕妤一事是证据确凿,虽然刘氏被贬为了庶人,但云婕妤真的会放过刘氏么? 有人觉得不会。 云姒轻眯了眯眼眸,话到这里,她再不知道宁嫔要做什么就是蠢了,她一手抵着下颌,略觉得认同地颔首,回应了一句:“是啊,这刘氏怎么就偏偏是溺死的呢,按照安才人刚刚的证词,刘氏还是在颂雅轩不远处落的水,怎么这么巧,难道是——” 云姒蓦然抬眼看向宁嫔,声音轻细,不紧不慢地接了下半句话: “——我害了她?” 宁嫔脸色一变,全然没想到云婕妤会这么直白,她矢口否认: “云婕妤误会,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云姒语气淡淡地反问:“是么?” 宁嫔呐呐,她斗胆抬头看了眼皇上,却见到皇上只是垂着眼,将还剩下的半碗姜汤推向了云婕妤。 宁嫔一怔,她蓦然意识到皇上压根没有怀疑过云婕妤,即使有她挑唆在前。 宁嫔一点点低下头:“嫔妾不敢妄言。” 殿内肃静一片,安才人见状,也忙忙噤声,生怕自己会再乱说话。 许顺福:“皇上,仵作来了。” 殿内有人说话时,谈垣初一直都是安静不语,如今也只是颔首: “带他去检查尸体。”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德妃来时身有嫌疑,一直都没有看座,殿内只有谈垣初和云姒是坐着的。 按理说,德妃站着的情况下,云姒不该落座。 但谈垣初仿佛没有察觉到不对一样,他眉眼情绪淡淡,却是一直没有让人给德妃看座。 半个时辰后,德妃站得腿都麻了,她不着痕迹地垂下了眼。 仵作终于进来,他诚惶诚恐地跪下来: “草民见过皇上和各位娘娘,尸体是溺死,大约是死了三四日,没有任何外伤。” 没有外伤。 众人听到这里,都有点了然今日一事是要到此结束了。 谈垣初颔首,让人送仵作离开,才淡淡地开口: “刘氏不慎脚滑落水,她生前戴罪在身,不予封赏,让人带下去妥善安葬。” 寻常妃嫔去世,皇上念及旧情,总要在身后事上宽容一二。 但刘氏显然没有这个恩典,她生前是皇室妃嫔,死后却只能以一个庶人身份安葬。 众人心下一肃,立时恭敬地应声,不论刘氏是不是真的脚滑落水,圣旨已下,便是既定事实。 也有人听见了戴罪在身四个字,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云婕妤,难道皇上今日这般冷淡,是还在怪罪刘氏谋害云婕妤一事? 她们不信谈垣初这般薄情,就只能拼命地给谈垣初另找原因。 但谁知这件事还没有结束,谈垣初掀眼,平静地撂下一句: “宁嫔不敬上位,今日起降为才人。” 宁嫔错愕抬头,一脸地不敢置信。 不敬上位? 皇上是不是罚错人了? 她什么时候不敬上位了?这个罪名难道不该是安才人的么?! 安才人吓得往人群后躲了躲,宁嫔只是提了句似是而非的话,还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云婕妤是凶手,皇上就降了宁嫔的位份。 轮到她时,又该是什么惩罚? 安才人都要吓哭了,结果等了半晌,直到皇上不耐烦地让众人退下时,都没等到皇上再有下文。 她眨了眨眼,被桂春拉一下才回过神,忙忙和众人一起退下。 ******** 颂雅轩终于安静下来,云姒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怪不得皇后娘娘想要扳倒德妃,却一直没能得偿所愿,云姒不由得设身处地去想,换做是她,她能做到把德妃落下马么? 但不论怎么想,云姒都觉得挺难。 德妃行事滴水不漏,想要扳倒她,寻常办法根本做不到,皇后甚至立起苏贵嫔亲自做了一个局,却仍是让德妃全身而退。 云姒觉得,若真的想要扳倒德妃,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让谈垣初生出除掉德妃的念头。 偏偏德妃膝下有皇长子,想达成这一点,简直难如登天。 除掉皇长子? 云姒压根没升起过这个念头,不是什么怜惜之情。 都是人命。 女子的命难道就比幼儿低贱么? 而是云姒在养心殿待了整整一年半,她很清楚一点,宫中仅有的两位皇嗣身边都有谈垣初安排的人。 云姒敛眸深思。 到底是什么错事,才能叫谈垣初会想要除掉一个皇子的生母呢? 谈垣初今日没离开,察觉到女子一直乱动不安分,倏然伸手禁锢了她的腰肢: “再不睡,天便要亮了。” 云姒身子一顿,她顺势钻进了他的怀中,乖顺低声:“嫔妾睡不着。” 被折腾了将近一夜,谈垣初不是不累,人都钻进怀中了,他一手揽住人,却是懒得睁开眼,淡淡地问: “胡思乱想?” 云姒恼得推了推他,真的在想什么,自然不能如实告诉他,却是能顺势提出她一直在想的事情,她拉了谈垣初一下:“皇上,您怎么不看嫔妾?” 谈垣初静了片刻,问她: “你睡不睡?” 便她是九天仙下凡,他也不想这时在床榻上看她。 女子惯是会勾人。 她睡前耐不住又沐浴了一次,还擦了点香膏,夏日亵衣轻薄,她睡觉时不老实,总是会衣裳半褪,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谈垣初闭着眼,看不见春光,却是闻得见一抹隐秘的暗香。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不说话,又在翻身,谈垣初被磨得不行,抬手按了按眉心: “说吧,想要干什么?” 谈垣初一点没掩饰声音中的冷意,她故意折腾他,他难道还要上赶着贴好脸色? 云姒犹豫了一下,有点迟疑: “嫔妾……” 谈垣初瞥了眼殿内的沙漏,还有一个时辰天都亮了,他是犯了什么糊涂,才会在今日留宿颂雅轩? 她扭扭捏捏,谈垣初打断她,奉上警告: “再不说,就给朕一直憋着。” 他不会再问第二遍,左右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她也不会这般磨蹭。 云姒瞪圆了杏眸,整个人都坐了起来,一错不错地看向他,毫不掩饰话音中的期盼: “皇上,嫔妾能不能出行宫一趟?” 颂雅轩内静了片刻。 谈垣初眯了眯眼眸,许久,他抬手摸了摸云姒的额头,确认她没说什么浑话,忍不住挑眉: “你还真敢说。” 云姒哀怨:“那您到底应不应么?” 谈垣初转过身,背对着云姒,一言不发 云姒伸手戳了戳他。 许久没动静,云姒手指蜷缩了一下,慢慢地收了回来,轻抿了抿唇。 谈垣初回头时,见到的就是女子低落地垂下眼睑的一幕,殿内没点灯,但外间浅淡的月光透过楹窗洒了进来,落在女子身上,显得她有点清冷落寞。 半晌,殿内响起谈垣初低沉的声音: “来时的奏折还未处理完,最快也得三日才能结束。” 他没问原因,只是平静地阐述了他沉默的原因。 ——不是在表示拒绝,而是在默默地计算他需要的时间。 云姒杏眸陡然一亮,她脸上忍不住迸发出笑意,夜凉如洗,珠帘半卷,月色洒在她身上,佼人僚兮,她确认般地再次问: “您是答应了?” 谈垣初挑眉,他很少见到女子这么高兴,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不紧不慢道:“等处理完奏折再议。” 女子杏眸弯弯,忙不迭道: “嫔妾明日便去御前给您红袖添香。” 谈垣初扯唇,有点一言难尽:“你最好是真懂得什么叫红袖添香。” 云姒没读过几本书,字是年少时娘亲教她认的,后来在宫中才见多了书本,难免对有些字词是一知半解。 听到谈垣初的话,她有点心虚,却是硬着头皮没有表现出来。 ******** 德妃回了宝相楼。 归秋跪了许久,两个膝盖都跪得有点青紫,疼得她走路都不稳当,但她没敢表现出来。 今日因为她的失误,差点让娘娘暴露。 进了宝相楼,归秋打来热水替娘娘洗漱,她跪在地上,膝盖本来就青紫,要是一直跪着也就罢了,偏偏中途起来走了一段路,如今有重新跪下,疼痛感越甚,疼得她脸色都变了变,她咬唇忍了下来,低头替娘娘按着腿脚。 德妃扫了她一眼,没让她继续忙活: “你今日也遭了罪,回去歇着吧。” 归秋低头:“奴婢没把事情处理干净,差点连累了娘娘,奴婢心中有愧。” 归秋一贯忠心,德妃也习惯了用她,自然不会让她废在这个地方。 她抬了抬手,让归秋起来。 归秋见娘娘是真心实意让她起来,终于才敢站起来,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陆淞在殿内点了安神香,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情,天都要亮了,怕是没几个人能睡得着。 在陆淞把水盆端下去时,殿内只剩下德妃和归秋两个人,德妃忽然说了一句: “他还是怀疑本宫。” 归秋顿了一下,才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娘娘想多了,证据全都被毁了,皇上怎么会怀疑娘娘?” 德妃低笑了一声: “定罪才需要证据,怀疑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 皇上在某些时候是个很看重规矩的人,如果不是怀疑她,在颂雅轩时,皇上就不会那般对她。 宁嫔是她的人,再迟钝的人在今日后也会意识到这一件事,皇上贬了宁嫔的位份,道是不敬上位,不过是在给她一个警告罢了。 宁嫔,不对,该说是宁才人。 宁才人的位份一低,也是变相打压了她在宫中的势力。 归秋哑口无声,她有点担忧地低声:“那娘娘,咱们要怎么办?” 德妃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慌什么?” 皇后和云姒都看得清她在宫中的处境,德妃难道看不清? 德妃抬起头,勾了一抹讽刺的笑,轻飘飘道: “有证据,皇上都未必会罚本宫,况且只会怀疑?” 归秋倏然噤声。 她没有娘娘这般好的心态,她总觉得皇上的底线是有限的,一旦娘娘频繁越线,皇上迟早有一日会对娘娘失去耐心。 说到底,皇上看重的是皇嗣,而不是皇嗣生母。 德妃好像看出她在想什么,她敛下情绪,低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所以,只要本宫的疏儿是唯一的皇子,本宫的位置才无人能够撼动!” 归秋不敢接话。 德妃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轻眯了眯眼眸,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在行宫还有能用的人么?” 往日来行宫时,皇后娘娘也会跟来,在当初那件事后,她想要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安插人手,不再是一件轻易的事。 她们的皇后娘娘只要起了戒心,从来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归秋迟疑地回答:“本来是有一些的,但经过春翠一事,估计人心涣散,能用的没几个了。” 德妃很平静,对这件事接受良好: “有一个也是好的。” 选一个能用的人出来,归秋还是能做到的,她点了点头。 德妃闭着眼,轻描淡写地吩咐: “往颂雅轩送一送。” 归秋一怔,有点不明白娘娘的用意,她余光瞥见陆淞进来,要是往日,她对陆淞持有戒备,会噤声不言。 但经过今日一事,归秋对陆淞的戒备降了不少,只当没看见陆淞,将心底疑惑问了出来:“娘娘要做什么?” 德妃依旧温声: “本宫觉得她情况不对。” 归秋听懂了什么,她有点狐疑,却是没敢质疑娘娘的决定。 陆淞一直低眉顺眼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 云姒得了谈垣初的承诺,翌日辰时不到,她艰难地睁开眼,准备下床时,差点栽下去,被人及时拦腰抱住: “你是要去哪儿?” 谈垣初头疼地看向女子,见她眼都没睁开,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颇有点无语。 昨日折腾那么久,天际将要晓亮时,谈垣初能入睡,结果不到两个时辰,他就察觉到身边传来动静,一睁眼,就看见女子差点栽下床去的场景。 被彻底吓得清醒过来。 谈垣初的语气有点冷,也有点凶: “你是舒坦日子过久了,非得给自己找点罪受么?” 床榻不高不低,但要径直栽下去,也得受一番罪。 云姒乖顺地窝在他怀中,丧着头听他训斥,半点个反驳的字都不说,语气软趴趴地:“嫔妾知错了,您别生气。” 谈垣初被她噎住,被她一双杏眸看着,那点火气很快被她磨得半点不剩,谈垣初扯了下唇,松开她,冷声问: “这个时辰,你准备做什么去?” 谈垣初虽然没怎么在颂雅轩留宿,但也知道她这些时日身体不舒服,基本都是睡到将近午时才醒来。 今儿个是要闹什么? 云姒的困意也早就醒了,她眨了眨杏眸,瓮声瓮气: “嫔妾……想去御前找您。” 谈垣初难得一头雾水,瞥见女子有点心虚的表情后,他陡然意识到什么,有点被气到: “往日怎么不见你这般殷勤?” 来行宫这么久,不见她往御前凑一次,结果呢?他昨夜才应下她的要求,她今日殷勤得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云姒瞪圆了杏眸,才不认谈垣初的话: “皇上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嫔妾明明一直都把皇上放在心上的。” 谈垣初冷呵了一声。 第 88 章 才来行宫数日, 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数位妃嫔被贬位,下来。 三日后, 半个时辰后, 有人上了马车, 外, 前有穿着便装的禁军开路, 后也有禁军骑马随行。 马车内, 云姒穿缎裙,谈垣初也难得穿着鹤蓝色的便装,越衬得他肌肤冷白, 他懒散地倚靠在车厢上,低垂着目光望向女子, 暖阳,勾勒出他高挺 他眉眼有些许的疲倦。 云姒瞥了一眼,难得良心发现, 她剥了一颗莲子, 捻着喂到谈垣初嘴边:“皇上尝尝这个莲子,很甜, 一点都不苦。” 女子这两日格外殷勤,谈垣初懒得动, 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 女子轻轻嘶了一口气,好像被咬疼了一样,谈垣初拿起手中卷宗敲了敲她脑袋, 没好气: “朕碰到你了?” 云姒乖顺地摇头:“没有。” 她坦白得让谈垣初有点噎住,声音冷然: “那你怪叫什么?” 云姒一点点挪到他怀中,不依他的话:“嫔妾哪有怪叫, 还不是皇上?一直盯着那些卷宗看,您都陪嫔妾出来了,就不能多看看嫔妾么?” 谈垣初揽在她腰肢上,女子被折腾了这么一趟,似又消瘦了许多,他一只手就堪堪握住她的腰肢,他皱了皱眉,乍然闻言,他抬眼,不紧不慢地问: “朕在路上都得看这些卷宗,你觉得怪谁?” 云姒咬唇,不说话了。 但谈垣初还是扔下了卷宗,问起此行的目的:“你要出来作甚?去渝州城玩?” 在谈垣初的印象中,渝州城不算是个很繁荣的地方,但渝州偏近江南,夜间游桥时倒是能听得一阵画舫传来的靡靡之音。 他本只当女子是贪玩,但他话落后,却见女子倏然低垂了下眼睑,她抿着唇,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许久,云姒传来闷闷的低声: “嫔妾……想回家一趟。” 回家? 谈垣初掀起眼,他心底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云姒攥住了他的衣袖,似乎怕他会有不虞,谈垣初觉得她有时过于谨慎和担忧。 他既然都许她出来游玩,又怎会因她想回家而觉得苛责? 谈垣初在女子有点不安地注视下,略微颔首,轻描淡写地问: “回家后呢?” 谈垣初没调查过云姒,但见她从未提及家中,心底也清楚她家中处境不会很好,后宫妃嫔许多都会在得宠替家族拢点好处,但女子从未提及过这一点。 对于她的过往,谈垣初从未问过,却心底自有猜测。 马车行了一段路,外间也传来许顺福的问话: “皇上,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谈垣初看向云姒,云姒忙忙道:“往城西走,出城。” 她很多年不曾过来渝州城,但对回家的路却还是记得清晰。 话音甫落,云姒朝谈垣初看了一眼,见他不抵触这件事,才松了口气,想到早逝的父母,她轻颤了下杏眸,声音很轻: “嫔妾也不知道,嫔妾许久没见他们了,只是想回去给他们上炷香,告诉他们,嫔妾如今很平安。” 云姒低垂着头,所以她没看见在她话落时,谈垣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平安? 幸福喜悦,锦衣玉食,她一字不提,却偏偏说到平安。 她曾有过一段不平安的时期? 思及此,谈垣初眼底神色渐深了些许,他陡然出声,声音平静:“既然是要上香,便不能直接回去了。” 云姒不解地抬眼看他。 谈垣初直接提声吩咐许顺福: “转道去香烛店。” 外面的许顺福听得一愣,香烛店?联想到今日出行是云婕妤提出来的,许顺福陡然意识到什么,忙忙低声交代下去。 卢冬勋也回头看了一眼,但马车被提花帘挡得结结实实,他什么都看不见,也没人知道他是想看见什么。 马车内,云姒咬着唇,埋在谈垣初怀中,半晌没敢露头。 许久,她闷声传来: “皇上是不是觉得嫔妾很蠢?” 想回去烧纸,却什么都不带,要不是谈垣初意识到了一点,等到了她爹和娘的坟前,她能做的只有大眼瞪小眼。 谈垣初难得没逗她,他轻抚着她的后背: “无人教过你,你不懂才是正常。” 她进宫时,年岁尚小,不知事才是正常,况且,谁家这等祭拜之事会交给一个稚龄女郎? 云姒终于敢从他怀中抬起头,脸窘得通红,谈垣初早察觉到她这一点,只要露怯就臊得慌。 人在自卑时,才会觉得抬不起头。 她在养心殿时也是矜贵,他娇养了她许久,依旧没让她那点自卑全然去掉。 谈垣初低垂下视线看向女子,他伸手温柔地拨过贴在女子脸上的青丝。 渝州城不远处的十里外有一个小村落,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姓李的人家,连村名都是李家村,不论是云家还是陆家,在李家村都是外来户,后来久而久之在这里落地生根,李家村依山而立,云家就住在山脚。 村路颠簸,马车行得很难,村中有人看见这么多人进村,只瞧那马车,就知来人非富即贵,上前都不敢。 云姒掀开了提花帘,她回头去看,四周有点眼熟,却又分外陌生。 许久,马车停了下来,云姒和谈垣初被人恭敬地扶下来,她环视四周,有个年长的人被一群人围着过来,略显局促地站在远处,云姒觉得他有点眼熟。 老者却是在看见她时愣住,迟疑地出声: “是……云家丫头么?” 云姒蓦然一怔 云家丫头。 许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让她一时有点恍惚,爹爹还在,村中人都爱这么叫她,她自幼生得好看,用村中人的话说,就像是观音菩萨身边的小仙童一样,人人都爱逗她,后来她被李公公带入宫中,便再也没有听见这个称呼。 老者想上前看得清楚一点,被禁军拦下。 云姒也终于记得老者是谁,她抿了抿唇,说不出什么情绪:“李叔?” 李叔忙不迭地点头。 云姒记得他,是因当初李家村的村长是李叔的父亲,当年她被卖掉时,没找到陆淞,村长是唯一一个替她说过话的人,村长拦过陆家父母,却没拦住。 云姒至今都记得村长说过的话——你们做这种没良心的事,迟早是要遭天谴的! 陆淞都进宫当奴才了,看来老村长的话的确是应验了。 云姒环顾四周,没看见李村长,心底清楚,渝州城这些年灾难不少,李村长那般高龄,终究是没有熬过来。 李叔看着四周侍卫一般的人,也没敢上前,总觉得这些人比知府府中的人还要威风气派,他站得很远,呐呐地问: “云家丫头,你是回来看你爹娘的么?” 云姒看了谈垣初一眼,谈垣初对她颔首,他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很难想象出,这种环境是如何能养出女子来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再天生丽质的美人,也会被外物所累。 云姒带着秋媛上前,问李叔: “我回来给爹娘上香,还请李叔带我过去。” 李叔没拒绝,没敢往一旁的人身上看,也没敢多瞧云姒,在前面带路,和她说: “早两年,城内又生乱事,李家村也被波及,山脚处已经没有住人了,你爹娘还是在那个地方,你当年被……” 说到这里,李叔倏然噤声,尴尬地不敢看云姒。 云姒轻敛下眼睑,当年她被卖一事不是秘密,村中知道的人不少,她想当什么都没听见,结果就听谈垣初问:“当年怎么了?” 李叔脸色讪讪,看了云姒一眼,不敢说话。 云姒拦住了谈垣初,低声:“您想知道,等回去后,嫔妾亲自跟您说。” 她没打算瞒着身份,自然没有掩饰自称,但村中人接触的事物太少,即使她不掩饰,他们也不曾听出谈垣初的身份。 谈垣初看她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 李叔才敢接着说:“村中人有时也会帮忙清理一下,您放心。” 许是觉得谈垣初威压过于迫人,让李叔再和云姒说话时也不自觉用了尊称。 李叔想起什么,压低了声,他叹息道: “早两年那场祸端,村中有不少人丧了命,陆家也丢了性命,您如今苦尽甘来,别因为往事折磨自己。” 他怕云姒还记着陆家卖了她的仇,但陆家人都死了,她再记恨也是无用,不如早早地放过自己。 云姒颤了一下眼睑,没回答这个话,但她听李叔话音,似乎不知道陆淞还活着。 一路到了坟地,李叔没有久留,四周只剩下云姒和谈垣初一行人。 云姒怔了许久,她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谈垣初: “还请皇上稍等嫔妾片刻。” 她回来祭拜,谈垣初能陪着她一起回来,已经是恩典。 至于让谈垣初陪她一起祭拜? 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传到前朝后宫中,不知要闹出多少事端来。 云姒转身离开,她被秋媛扶着艰难地往前走,山路不平坦,尤其是这里又经年不曾处理过,村民们再有心,也只能顺手帮一把,时间一长,这里就又生出了草木。 谈垣初看着女子的背影,宫中再简单的裙装也有点繁琐,她的裙摆有点碍事,让她走得越发艰难。 他眼底神色稍暗,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他忽然抬脚上前,许顺福惊愕,额头都溢出冷汗,慌忙道: “皇上,您做什么去?” 谈垣初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 “朕去看看她。” 第 89 章 行宫, 祁贵嫔安静了数日,特意让人备了莲子羹,带着铜芸来找皇上, 结果。 , 没瞧见许顺福, 有点纳闷, 但也没没放在心上, , 她调理好了情绪,见到御前的人,面上也能带了笑: “路元公公, 皇上现在我通传一声。” ,乍然换了称呼, 她心底各种不得劲,但再不得劲也没办法,她只能盼着早点回宫, 路元毕恭毕敬地迎过来, 闻言,他讪笑了一声, 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 祁贵嫔眼底闪过一抹狐疑,她朝殿内看去, 恍然觉得勤政殿有些过于安静了,难道皇上不在? 但若是皇上不在,去了别人宫中, 路元怎么会在这儿? 路元没瞒她,皇上调动了禁军,左右这动静瞒不过人, 路元拱了拱手,躬身道:“回祁贵嫔的话,皇上不在勤政殿内,祁贵嫔还是请回吧。” 祁贵嫔皱了皱眉头,她再看殿前,发现平日守在殿前的禁军都少了许多,心底清楚路元说得是实话,她只能原路返回。 才出了勤政殿,祁贵嫔就冷声吩咐: “派人去打听一番,皇上今日去哪儿了。” 她总觉得路元的态度不对劲。 铜芸不解地抬头,但也没质疑她的命令,立即派人去打听。 等祁贵嫔回到绥钰苑时,宫人也回来了,一脸地犹豫,不敢看向祁贵嫔,跪在地上吞吞吐吐: “奴才打听到,皇上一早就和云婕妤一同出宫去了。” 有什么落地的声音,宫人斗胆抬头,看见是杯盏落了地,好在地上铺的是竹板,杯盏才没有破碎。 祁贵嫔愣在原地,手中的杯盏无意识地落在地上,铜芸给宫人使了个眼色,等宫人退下后,铜芸看了眼主子的神情,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明知皇上是个薄情人,却偏偏是要动心。 如今这般情况,也不知到底是谁的错。 铜芸跪在地上捡起了杯盏,低声:“主子,皇上许是在行宫待得闷了,出去散散心罢了。” 散心? 祁贵嫔自嘲地勾唇,再不会信这种安慰之词: “往年来行宫避暑,怎不见他要出去散心?” 偏偏是今年,偏偏带了云婕妤,他是要处处彰显对云姒的不同么? 她嫁入王府整整八年,他再宠她,也不曾给过她这般恩典。 祁贵嫔整个人都有点茫然,她不解地看向铜芸: “我不懂……” 她曾觉得她也足够得宠,后宫无人能出她左右,但如今出了一个云姒,两相对比,她越看得清楚,却越觉得心惊。 清风拂过,只剩下心底冰凉。 她声音呢喃:“……是我何处不如她么?” 殿内安静,铜芸听得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家主子骄傲至今,什么时候这般不自信过? 她拼命摇头,告诉主子: “在奴婢心中,您是世间最好的人,谁都比不过您。” 但铜芸也清楚,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岂是处处比得过旁人就能得偿所愿的? 铜芸不敢让主子在殿内胡思乱想,她擦掉眼泪,给主子出主意: “主子,现在甘泉殿无人,不如主子去泡泡温泉吧?” 虽然都说甘泉殿要有皇上恩典才能去,但往年来行宫皇上都从没吝啬过给主子这个恩典,主子便是先斩后奏,皇上回来后也不会有过多苛责。 祁贵嫔闻言,她低笑了一声,铜芸都担心她至此了么?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身体不适,便不去了,你去把刚才的莲子羹端来,我亲自挑选出的莲子,弃之不用倒是可惜。” 铜芸有点失声。 往日再多的珍馐美馔,主子都是说扔便扔,什么时候会替一碗莲子羹觉得可惜了? 铜芸去端莲子羹前,担忧地看了眼主子,她忽然觉得,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这一趟行宫。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受尽了委屈,落得一身罪名。 ****** 祁贵嫔白跑了一趟勤政殿的消息传出去后,皇上不在行宫的事也跟着传遍了行宫。 德妃正享用着甜羹,闻言,她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下一刻,她放下手中的银勺,扭头看向归秋: “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么?” 归秋恭敬地垂头:“娘娘您放心,人已经安排进颂雅轩了。” 德妃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一旁低眉顺眼站着的陆淞,陡然想起什么,她挑了一下眉头: “本宫记得陆淞的家乡就是在渝州城?” 陆淞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他低下头:“娘娘惦记,奴才的确是渝州城人。” 德妃轻笑了一声,了然地点头: “那倒是怨不得皇上会带云婕妤出了行宫。” 陆淞蓦然一怔,他跪在地上,忍不住有些恍惚。 云姒……是回家了么? 渝州城前些年灾情甚多,陆淞记忆中能想起来的欢快时光,几乎都和云姒有关。 李家村后有一片湖,湖边靠岸的路上,尤其是山脚下,有一排子的山茶花和野杜鹃,交杂而生,那是李家村难得一见的美景。 云姒借住他家中后,人人偶尔会玩笑说云姒和他一同长大,知根知底,与其等待日后,还不如早点定下亲事。 每有这话时,云姒都会羞涩地躲在他身后,她脸皮薄,一贯经不得人打趣。 他会带着她赶紧离开。 他和云姒会成亲的这个念头,少时便牢固地刻在了他骨子中。 云姒喜欢花,他便在后山开花时给她摘一捧花,他觉得山茶花好看,总摘山茶花给她,却总惹她怨怪,道是杜鹃比山茶花盛丽。 再到后来,却是一切都变了。 他曾四处寻找云姒,如今云姒就近在咫尺,他却一句话都不敢和她多说。 陆淞袖子中的手一点点收紧,最终狼狈地蜷缩在一起。 德妃轻飘飘地问他:“你想不想也回家看一看?” 陆淞极快地否决: “奴才不想!” 他埋低了头。 他和云姒不同,云姒回家算是锦衣归乡,他算什么? 曾经被村中人人寄予厚望的读书人,如今当了一个没根的奴才,他根本无颜返回家乡。 德妃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温声: “瞧你,惹得本宫都心疼了。” 陆淞拘谨低头:“奴才不敢。” 德妃一手抵额,一手轻轻拨了下陆淞的手,问:“这双手还能拿笔么?” 陆淞浑身一僵,不等他回答,德妃凑近他耳边,轻语: “不能再拿笔,总能拿些别的玩意,是不是?” 她话中带着点调笑,奴才能得主子这般看重,该是要感恩戴德的,陆淞埋首,没人瞧得见他的神色,只见他越发恭顺地低了低头:“……娘娘说得是。” 与此同时,李家村中,云姒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她转头一看,待看见谈垣初过来时,人都有点惊愕: “皇上您来做什么?” 禁军都退到百步之后,许顺福频频朝这边看来。 云姒跪在地上,手中拿着纸钱,泪珠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轻轻一眨就成了水珠落下。 她被谈垣初弄得很懵,那点子伤感情绪散得一干二净,都有点哭不出来了。 谈垣初接过她手中的纸钱,放在面前的火盆中,替她擦了一下眼泪,淡声: “你身体弱,不能哭许久。” 云姒慢半拍才听懂他话中含义,一头雾水,这是来监督她的? 云姒抿了抿唇,小声嘀咕: “旁人瞧见,还以为您要和嫔妾一起烧纸祭拜嫔妾爹娘呢,传出去,嫔妾得被冤枉死。” 她碎碎念念,全是不安,谈垣初瞥了她一眼,拿过她手中的香替她点燃,云姒不解地抬头,就见他也同她一般跪了下来,云姒骇得睁开了双眼。 秋媛也险些惊愕出声。 云姒忙忙要拦他:“您做什么呀!” 谈垣初握住她的手,抬眼,轻描淡写道: “你慌什么?” 云姒要被他吓死了,她哪有这个胆子让当今圣上跪她爹娘,传出去,后宫众人不得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是真的要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了! 云姒怎么可能不慌? 结果就听谈垣初不紧不慢的一句话:“死者为大,再说,既是你父母,朕跪拜一次也是应该。” 云姒蓦然怔住。 什么叫她的父母,他跪拜一次也是应该? 见女子呆住,谈垣初似乎隐约低笑了一声: “跪泰山,难道不应该么?” 云姒咬唇,她一个不足三品的婕妤,她的父亲,哪有资格被他称一声泰山? 不等她回神,谈垣初又轻描淡写地道: “如此一来,再有什么风声传出去,也不算冤枉了,你也不用委屈。” 他又在故意逗她。 云姒止住的泪意又有点汹涌,她一直都知道谈垣初是个薄情之人,但在某一刻,云姒还是抬眸看向了他。 祭拜没耗费许久,他不许她哭,待纸钱烧完,云姒就被谈垣初牵起: “时辰还早,云婕妤带朕转一转?” 云姒回头看了一眼爹娘的墓碑,最终还是和谈垣初一起离开,往日不可追,她要做的从来都是向前看。 她吸了吸鼻子,软闷着声: “您又臊嫔妾。” 好端端地偏要叫她云婕妤,让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谈垣初轻勾了下唇,慢悠悠地摇头否认:“朕可没有。” 许顺福又重新跟了上来,他擦掉了额头冷汗,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和皇上并肩而行的云婕妤,在心底将她的位置一抬再抬。 云姒带着谈垣初去了山脚,她家曾在那里,但后来被陆家父母所卖,卖的银钱也拿去供陆淞读书,云姒便再也没了家。 后来灾情发生,这里也彻底没了人住。 房屋早就破败不堪,云姒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房屋卖了许多年,早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了。 没必要再观。 她领着谈垣初过来,不是回顾往日,而是她记得山脚处长了许多的山茶花和杜鹃花,但等到了山脚,云姒却是有点傻眼了。 山脚处光秃秃了一片,处了杂草,什么都没有。 也不对,倒是有点黄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谈垣初扫了四周一眼,忍不住挑了挑眉,问她: “你带朕来这儿,就打算让朕看这一地杂草?” 云姒百口莫辩,她慌忙道:“不是!以前这里长着好多花的!嫔妾年少时觉得这里是世间最美的地方,才会带皇上来看。” 她委屈得要命,谈垣初不得不相信她这话,但他瞥了眼山中光景,低笑了声,又问: “你还记得是什么花?” 云姒脱口而出:“山茶花和杜鹃花,嫔妾记得很清楚。” 秋媛没忍住,偏过头去。 谈垣初抬手抵住了唇,抑住眼底的笑意: “再问云婕妤,还记得如今是何时了么?” 云姒陡然一愣。 八月,将近中秋。 谈垣初没忍住,抬手指骨敲点在她额头:“杜鹃花期在四五月,山茶花期还未到,你这时领朕来,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云姒猛地涨得脸颊通红,绯色飘上脖颈,见他笑意不止,她有点恼了: “您别笑了!” 谈垣初轻挑了下眉梢,她倒是一贯懂得过河拆桥,一个时辰前还各种乖顺,刚祭拜完父母,人陡然变了一种态度,也敢冲他生恼了。 许久,谈垣初抬眼看她,语气平淡: “现在,能安心和朕回行宫了么?” 云姒一顿,她蓦然抬头看向谈垣初,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这些时日的心绪不宁,是不是都被他瞧在眼底? 云姒颤了颤杏眸,许是今日发生了许多事,解了她多年的执念,让她情绪有点汹涌。 她也生出了一点冲动。 她伸手拉住了谈垣初,在谈垣初询问地看向她时,忽然说: “皇上,嫔妾想亲您。” 话音直白,让众人一片愕然。 也让谈垣初陡然掀起眼,他看了她许久,眼底神色仿若很淡,但却让云姒觉得心下一紧,她呼吸有点微不可察的紧促。 时间好像变得缓慢,四周也变得格外安静。 云姒都不知道秋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回过神时,四周人都退到了百米处,一个个都背过身去,仿若背景板一样地低垂着头,也围着这里,阻挡了任何人靠近。 云姒似乎听见了她砰砰乱动的心跳声,有点说不出的热意,让她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有人问她: “往日脸皮都薄得紧,今日怎么这么大胆了?” 云姒瞪圆了杏眸,想要解释,但他不给她机会,低下头来,封住了她的唇,阻止了她要说的话。 仿佛是要把大胆的这个名头按在她身上。 不许她有任何辩驳。 他吻得有些急迫,让云姒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无力地攀着他的肩膀,坚持不住地软下身子,杏眸积攒了盈盈泪水,他往日疼她,舍不得她哭,这时候也是疼她,却又截然不同。 她许久未.承.欢,浅尝辄止间,都有点经受不住,她身子忍不住地轻颤,碎着声音喊他。 他停了一下,似觉得她比往日都紧绷,他与她低声: “不折腾你。” 身下有锦帛铺在地上,他把她护得很好,没让她碰到一点泥土,只有一截裙裾落在地上。 衣裳半解,要褪不褪得挂在臂弯,他没舍得解下她的衣衫,四周都是人,他不喜旁人见她春色,一点都不喜欢。 云姒哭着埋在他怀中,声声控诉: “您、呜……骗人……” 谈垣初被她惹得低笑,忍不住地低垂下头一点点亲她。 该笨时不笨,怎么这时什么都信。 第 90 章 云姒再醒来时, 她拢着衣裳起来,谈垣初就躺在她身边,云姒偏头看他, 她抬手, 他常是懒散漫不经心, 轮廓棱角分明, 云姒, 勾唇低笑时声色惊艳, 他高高在上,权势在握,却也舍得下身段, 怪不得心。 子,轻易便能拨动人心弦。 云姒, 他越高高在上,她便越不能倾心,她什么都没有, 任性。 她的手忽然被握住, 那人低哑着声问: “在想什么?” 云姒贴过去,依偎在他怀中, 仰头亲在他唇上,她杏眸灼亮, 嗓音却是软趴趴的:“嫔妾在想,皇上怎么这么好呀。” 他也不知信没信,勾住她的腰肢, 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 “骗子。” ******* 谁都没提起皇上带云婕妤出宫一事,提了又如何?改变不了的事实,再提起不过是给自己添堵。 中秋时, 圣驾没能回宫,行宫中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宫宴,德妃借此被解了禁足。 云姒什么都没说。 中秋过后,天也要逐渐冷下来了,圣驾准备回京。 颂雅轩这两日也在收拾东西,秋媛瞥了眼主子的气色,有点讶然:“主子这两日的气色瞧着越发好了。” 云姒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发现秋媛居然说得没错 她挑了挑眉,有点惊奇: “马上要回京,一想到又要坐马车,我都快愁死了,怎么会这样?” 云姒心底狐疑,难道是解决了一件心事,气色自然而然地就好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不是坏事,也就当回事。 谈垣初记得她的情况,在要回京前,特意让常太医来给她诊脉,许顺福亲自把消息送了过来,云姒便一直在颂雅轩中等着。 常太医来后,替云姒诊脉时,云姒顺口提起了气色变好一事,常太医点头: “臣也想问,云婕妤最近是吃了什么药,您当时落水,臣本想开药替您调养,但您后来又身体不便,臣便一直拖到了现在,但今日诊脉发现云婕妤身体却是好了不少。” 云姒被问得一怔,吃了什么药? 她所有的药方都是常太医亲自开的,常太医作何问这一句? 云姒敛了敛笑意,她抬眼: “您给我开的药,不是调理身体的?” 常太医摇头,和她解释:“这不一样,臣给您开的药是补足您落水的亏损,但您如今吃的药却是在调理月事。” 话落,常太医又笑着道: “听闻皇上不久前带云婕妤去了一趟渝州城,莫不是在民间寻了大夫?” 秋媛皱紧眉头,云姒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颂雅轩中气氛有点凝固,常太医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云姒耷拉着眼皮,声音淡淡地问:“请问太医,什么药能起到这个作用?” 常太医看了她一眼,心底苦笑,却也不得不如实回答: “三七、丹参、桃仁等物都能有活血化瘀的作用。” 稍顿,常太医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有……红花也有此作用,女子未曾有孕时,这些都能用来调理身体。” 他强调了女子未曾有孕时。 云姒一点点握紧手,她抬头看了秋媛一眼,秋媛立即恭敬地转身退下。 秋媛离开后,云姒又冷声:“来人,去请皇上过来一趟!” 云姒深呼吸一口气,她重新看向常太医: “今日一事还要多谢太医,要不是您,我还不知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常太医恭敬地低头:“是臣分内之事罢了。” 谈垣初闻讯而来,外间才传来动静,常太医就瞧见云婕妤赤着脚从软塌上下来,拎着裙摆直直扑进来人怀中,她咬紧下唇,杏眸中皆是害怕和心有余悸: “皇上!” 常太医不敢多看,甚至背后都生了点冷汗。 云婕妤和乍听见此事时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她一点都不在乎他是否会揭穿她。 常太医的确也不会,却也正是因此,他才会生出冷汗,这宫中不会有好相与的人,云婕妤能从一个奴才之位爬到现在的位份,更绝不会是简单的人。 她从底层爬上来,才越发知道底下的人都在想什么,她很清楚,像他这种立场的人,只会选择明哲保身。 常太医心底叹了口气,低了低头。 谈垣初一手揽住人,见人这幅模样,皱起了眉,扫向常太医:“怎么回事?” 常太医把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云姒攥紧了谈垣初的衣袖,双眸噙泪,咬着声低泣: “皇上,嫔妾害怕……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插手到嫔妾宫中,让嫔妾喝下这种药到底是什么居心……您常常留宿嫔妾宫中,嫔妾是如今不曾有孕,但若是——” 她一手捂住胸口,似乎被吓住,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没敢再往下说。 谈垣初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去想,骤然冷下脸: “胡说什么呢,也不嫌晦气!” 云姒倚在他怀中,仿若被吓软了身子,她本就待在宫中,只穿了一袭简单的衣裳,青丝松散地披在肩上,如今瞧起来分外可怜,她偏头擦了一把脸,含了些许哭腔:“要不是今日发现了……嫔妾会不会也变成卢才人那般……” 她曾亲眼目睹过卢才人小产的全过程,整个人疼得都在浑身发抖,甚至说不出话来。 谈垣初被勾起当初卢才人小产时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想象将其中的卢才人换成女子的画面。 她明明不曾有孕,但凭一番话就把自己说得格外凄苦,她埋在谈垣初怀中,咬着声,不敢让哭声泄出来,也不让人看见她的狼狈: “皇上,嫔妾害怕……” 云姒是真的觉得后怕,今日要不是常太医来一趟,她或许根本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的身体轻轻发颤,攥着谈垣初衣袖的一双手冰凉。 谈垣初揽着人,轻拍她的后背,知道她其中有作戏的成分,但是心底的冷意一点不曾减少,她说得有错么? 今日是她不曾有孕,那些所谓的药才能对她有好处,未曾造成什么悲剧。 一旦她有孕了呢? 他今日来颂雅轩又会看见一番什么场景? 谈垣初不敢想,但不妨碍他震怒:“去查!查不出是谁,所有颂雅轩的人全数拖下去杖毙!” 许顺福不敢耽误,立即转身出去。 后妃赶来时,只看见颂雅轩中跪了一地的奴才,都在哭天喊地地求饶,各个声泪俱下,让人瞧上一眼都觉得不忍心。 德妃也在众人中,她看了归秋一眼。 归秋点头,在踏上游廊,经过那些宫人之前,她忽然抬手扶住了娘娘,手腕上露出一个样式颇旧的银镯。 云姒拉着谈垣初,她哽咽着问: “皇上,是不是嫔妾太没用了,您把管理行宫的一事交给嫔妾,嫔妾却连一个颂雅轩都管不好,总让您烦心。” 她真的在哭,难受得直掉眼泪。 她拼命地向往上爬,结果,如今的事情却告诉她,她的能力撑不起她的野心。 这件事才是真正地让她觉得慌乱和不安。 谈垣初拍着她的后背,见她在纠结这种事情,陡然冷沉下眼眸,他很少这般和她说话: “不是你的错。” “云姒,人若害了你,便只是别人的错,你不能把错误揽在自己防备不当上。” 无人会千日防贼。 一个人真藏了坏心,便会千方百计地寻找空荡,岂是能防备得住的? 后妃进来时,就听见谈垣初问太医:“云婕妤身体当真没有问题?” 常太医一而再地点头: “请皇上放心,云婕妤如今身体还是落水留下的亏损,需要平日中多多调养即可。” 进来的一众妃嫔都有点懵,云婕妤什么事都没有,那外间在闹什么? 德妃也听见了谈垣初和常太医的对话,她眉眼情绪不着痕迹地寡淡了些许。 云姒没有怀孕? 归秋也意识到什么,她心底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她们在行宫中仅剩的人手也白费了。 云姒看着一众妃嫔,心底早有怀疑对象,她抬眼朝德妃看去。 谁没事在这个时候让她吃下红花一类活血化瘀的药?她来月事不算什么秘密,唯独被禁足的德妃或许会不知道。 排除这些种种,能悄无声息给她宫中送人的也没有几个。 云姒又扫了一眼祁贵嫔,抿了抿唇,祁贵嫔自被贬位后,一直都很安静,也没闹出什么风波,如今对上她的视线,也只是眼不见为净地撇开眼。 云姒心底有怀疑,但她不能确定。 她不怕冤枉了人,总归不论德妃还是祁贵嫔,和她都有仇怨。 她只怕遗漏了真正的凶手。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起了一阵喧闹,云姒隐约听见了许顺福的声音: “……拦住她!” 殿内众人一头雾水,云姒想到什么,她陡然推开谈垣初外往跑去,等到外间,恰好看见一个宫女挣脱开其他人,拼尽全力撞上木柱! 砰—— 闷响清脆的一声,身后传来宫妃惊吓的惨叫声。 云姒骤然停在了原处。 所有的一切仿佛放缓了许多,那个宫女在撞柱后,额头的血不断往下流,人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她临死前看向了她,眼底全是泪水,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鲜血糊满了脸。 人就撞死在她面前。 云姒觉得她呼吸停了片刻。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仿佛从宫女眼中看出隐藏在深处的歉意和愧疚。 云姒对宫女有再多恨意,在这一刻也不知该作何情绪。 人在卑贱时,命都不由自主,遑论要做的事? 云姒身子有点软,有人及时搂住了她,他喊她:“云姒!” 云姒被硬生生地喊回神。 这一刹那,她什么都不知道,却是一瞬间确认了凶手。 德妃! 除了她,谁有这般阴狠的手段?! 云姒动了动唇,有一刹没发出声音,须臾,她攥住了谈垣初的衣袖,两行清泪蓦然掉了下来:“皇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哭着重复喊了一声: “皇上!” 谈垣初抱住她,要说什么,却只听她哭着说: “她们欺我!” 宫人活生生地死在她面前,线索也断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她眼前,来不及阻止。 怀疑又如何? 她没有人证,查不到线索,也没有证据,抓不到她。 云姒紧紧地盯着宫人的尸体,杏眸不断掉下泪水,袖子中却是一点点握紧了双手,指尖几欲刺进手心肉中,传来疼意。 欺人太甚! 第 91 章 妃嫔们, 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请离了颂雅轩,转头去看时, 只 圣驾回京在即, 行宫中又闹出这种事端, 诸 离开行宫前的一夜, 谁都没有睡安稳, 禁才, 凡是和那放过,闹得人心惶惶。 夜,等天明, 才离开颂雅轩。 等他走后,秋媛立即看向云姒, 云姒坐在梳妆台前,摇了摇头: “我没事。” 秋媛低声:“主子觉得对您动手的人会是谁?” 闻言,云姒倏然讽笑一声, 透着冷意: “除了德妃, 还能有谁有这般手段?” 秋媛心底也有猜测,她皱了皱眉, 觉得德妃有些麻烦,低叹了一声:“主子打算怎么办?” 云姒闭了闭眼, 声音平静: “待回宫后,你寻个机会,我要见小融子一面。” 小融子? 秋媛有点意外, 她和主子相识两年,自然是知道小融子这个人的,但在松福来了盼雎殿后, 主子便有意识地减少了和小融子明面的联系。 这不是疏远,而是对彼此都好。 小融子既然决定了留在了中省殿,就不再适合频繁地和后宫妃嫔有关联。 秋媛看了看主子,她什么都没有,恭敬地应声:“奴婢知道了。” ******** 皇宫,坤宁宫中。 皇后娘娘得了圣驾回京的消息,消息都呈在书信上,包括行宫内发生的事情。 皇后抬起眼,视线落在书信的某一段话上: “容昭仪贬位,德妃禁足?” 百枝也凑过头看来,待看清这句话时,讶然地瞪大了眼:“容昭仪被贬了?那小公主怎么办?” 提到小公主,百枝就有点头疼和心情复杂。 这如果是娘娘的孩子,百枝必然疼到心底,但当知道容昭仪曾经也参与谋害娘娘一事后,她对小公主难免有点迁怒。 如今小公主待在坤宁宫,她不是个安静的性子,整日要不是吵闹,要不就是哭喊,闹得坤宁宫上下都不得安宁。 百枝早盼着容昭仪赶紧回来,把小公主接回去了。 结果呢? 百枝语气中投透了点埋怨:“她如今成了四品贵嫔,不能抚养皇嗣,小公主不会还得继续待在坤宁宫吧?” 娘娘是小公主嫡母,照顾小公主是理所应当,照顾不好却是会被质疑不尽心。 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 再说,她们也不稀罕一个小公主,尤其是德妃和祁贵嫔诞下的皇嗣。 没对他们下手,都是她们娘娘心善了! 皇后却没在意百枝的话,她看来传来的信纸,忽然低笑了一声:“看来在这趟行宫避暑发生了不少事情。” 百枝见她笑了,纳闷地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祁贵嫔被贬,是叫人很高兴,但和小公主这个麻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皇后抬起眼,不紧不慢地说:“她很好。” 百枝一顿,陡然意识到娘娘是在说谁,信中只提及了那么几个人,娘娘自动忽视了皇上,也就只能是云婕妤了。 百枝知道娘娘在想什么,不由得低声: “云婕妤能让皇上降了祁贵嫔的位份,的确是有点能耐,但她会和娘娘合作么?” 娘娘说过的,云婕妤不会打破自己的优势。 闻言,皇后没有解释,只是轻笑了一声:“之前或许不会,但现在却是不一定了。” 百枝一脸不解。 皇后却是什么都没再说,她看向那封信纸,眼底神色渐深。 ********** 圣驾又是行了半个月,才回到京城,皇后娘娘带着宫中妃嫔在宫门前迎接。 云姒被折腾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面色如土,皇后娘娘和谈垣初见礼后,从谈垣初身后见她模样,话音停顿了一下,皱眉担忧道: “这是怎么了?” 秋媛替她回答:“回娘娘,主子与马车不适,许是要早些回宫。” 圣驾回宫一事流程繁琐,甭管其余人是否都想让云姒多难受一会儿,皇后娘娘却是没拦云姒,直接道: “让盼雎殿抬仪仗来接你,你这幅模样怎么自己回去?” 云姒没有拒绝,她心底一阵反胃,也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等松福带人来后,她艰难地冲谈垣初和皇后娘娘服了服身,直接坐上仪仗回了盼雎殿。 盼雎殿和她离开时没有区别,云姒却是整整消瘦了一圈,松福都惊呆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云姒言简意赅:“晕车。” 松福有点傻眼。 进了盼雎殿,云姒才坐稳,她抿了口茶水,人都难受得有点慌,秋媛吩咐:“去备点酸梅来。” 闻言,云姒当即皱起黛眉,一路上,她不知吃了多少酸梅这种东西,觉得人都要泛着点酸味了。 秋媛仿佛看出她的想法: “奴婢知道您吃多了腻得慌,但酸梅能压压您的难受,您便忍着一点。” 云姒拒绝的话被堵在喉间,她转头看向松福,知道现在宫中都在忙着圣驾回宫一事,没人会注意盼雎殿,她低声道: “你跑一趟中省殿,告诉小融子,我要见他。” 松福有点意外,但见主子神情,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敢耽误时间,直接转身退了出去。 酸梅被送了进来,云姒皱了皱鼻子,捻了几颗咽下去,人都恹下来了。 她黛眉紧蹙,不知在想什么,秋媛低声: “主子车马劳顿,什么事都不急于眼前一时,您还是休息会儿吧。” 云姒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路上是身体不适,回宫后,却是头疼。” 适才在宫门口,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明摆着格外友善,云姒是身体不适,却还不至于看不清皇后娘娘的意思。 她说:“你猜,明日请安时会发生什么?” 秋媛摇头,平静道: “谁知道呢,奴婢和主子说了都不算,就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今日圣驾回宫,外间喧闹了许久,等到傍晚左右,宫中才彻底平静下来。 谈垣初今晚没进后宫,但他回宫后却是去了一趟慈宁宫。 翌日,云姒睡了一日一夜,终于觉得好受了许多,但见到早膳,仍有点食不下咽的感觉,她没勉强自己,赶在辰时前到了坤宁宫请安。 这一趟行宫,云姒受了不少苦,但也仅有她一人算是风光。 听见宫人通传后,殿内低声说着话的妃嫔都立即安静下来,转头朝门口看去,珠帘被掀开,女子被宫人扶着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百花云织锦缎,不似昨日憔悴和狼狈,略施粉黛,脸颊晕着浅浅淡淡的脂粉,越给佳人添彩,抬眸间,轻易压倒了一室芳华。 离得近的妃嫔呼吸都轻了一些,待回过神,不由得有些黯然。 她们都会觉得惊艳,遑论某人呢? 云姒还未落座,就又听见一声:“祁贵嫔到——” 众人陡然扭头看过去,没时间再悲春伤秋,有人早就知道祁贵嫔被贬了,但有的人却是才得到消息。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她们喜欢看一贯高傲的人从高位跌落下来的场景。 云姒的位置被调换了。 按照原来的座位,云姒是坐在德妃下面,对面的是容昭仪和苏婕妤,但现在她的位置和容昭仪的恰好调换了一下。 她要落座时,宫女还特意提醒了她一下。 祁贵嫔进来时,就看见云姒坐在了她往日的位置上,她一顿,陡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这位份一贬,贬得可不止位份。 铜芸隐晦地拉了下主子,眼底有着难言的担忧,她怕主子会在坤宁宫中失了理智,贬低位份在行宫中是看不出什么落差的,但一到回了皇宫,所有事情都会在提醒你这件事。 如今不过是换了位置,还不是最差的呢。 铜芸想到了什么,心底不得不苦笑了一番,也不知到时候主子还能不能保持平静。 祁贵嫔握紧了手,她顶着众人打量的视线,压住心底汹涌而起的屈辱,坐在了位置上,她一直冷硬着脸,和往日那个什么时候都透着漫不经心的昭仪娘娘截然不同。 众人面面相觑,相较而言,宁才人却是没什么关注。 ……也不是没有。 安才人记恼宁才人在行宫对她的各种咄咄逼人,今日请安,她故意坐在了宁才人前面,见宁才人皱眉,她心底的恶气才觉得出了些许。 桂春都来不及拉她。 桂春欲哭无泪,主子想要报复时,能不能想一下对方是谁的人啊! 皇后娘娘出来时,殿外的气氛说不出的凝固,人人都端正坐着,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彼此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皇后娘娘坐下,有点惊讶地疑惑:“这是都怎么了?” 云姒抿了口茶水,弯着杏眸,轻声细语地搭腔: “嫔妾也不知道,她们都不说话,害得嫔妾也只好保持安静了。” 皇后娘娘被她逗笑,摇了摇头:“你呀!” 有人打破了沉默,殿内的气氛很快又热络起来,皇后娘娘看向云姒,话音还有点担忧: “本宫听说了,你这一路来回都不安宁,今日觉得身体如何了?” 云姒一脸苦闷地摇头:“娘娘别提了,嫔妾今日看见早膳还是没胃口,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皇后娘娘也叹息一声: “你倒是受苦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宫中陪本宫说说话。” 云姒不着痕迹地挑眉,这话说的。 能伴驾去行宫,谁愿意待在宫中呢? 云姒虽然来回路上都被折腾得不轻,但要是让她选择,她也是不愿意留下的。 只是,她回答皇后时,却是另一套说辞:“谁说不是呢,能陪娘娘说话,嫔妾也是求之不得。” 皇后娘娘忍不住失笑地摇了摇头,再吩咐宫人: “你没胃口,就少喝点茶水,本宫让人给你备一碗酸梅汤。” 又是酸梅。 云姒心底抵触得要命,但她面上不显,仿若不好意思地低垂下眼眸:“嫔妾让娘娘费心了。” 皇后抵唇轻笑:“你是个招人疼的,莫说皇上疼你,本宫也忍不住疼你。” 一个请安时间,诸位妃嫔就看着皇后娘娘和云婕妤在说话,她们也有点习以为常,皇后娘娘一贯如此,除了一个苏婕妤不同外,一向是谁得皇上看重,谁就得她看重。 说她势力,但偏偏这般却是让她得了皇上的看重。 换是她们坐到皇后的位置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又能有几个人? 人人都有偏好,唯独皇后娘娘好像没有。 众妃嫔在坤宁宫请安时,慈宁宫也迎来了常客,张嬷嬷亲自迎着人进去: “静妃许久没来,娘娘一直念叨您。” 静妃抵唇轻咳了一声,她声音柔和道:“是蓉儿不好,回来得晚了,姑母身体如何?” 张嬷嬷摇头:“您是伴驾离开的,哪能怪得了您?” “您放心,老奴伺候着,昨日太医才来瞧过,说是娘娘身体健朗着呢。” 静妃闻言,也不由得跟着笑:“那我就放心了。” 被一路领进去,太后正在殿内用早膳,见她来了,太后吩咐宫人再上一双碗筷,打趣道: “你再来晚一点,可就赶不上陪姑母吃这一顿饭了。” 静妃坐了下来,她轻笑了一声:“又让姑母知道蓉儿是掐着时间来蹭饭的了。” 碗筷送上来,静妃吃了两个虾饺,便没有再碰。 见状,太后娘娘也放下木箸,静妃扶着她回到内殿坐下,殿内很安静,案桌上摆着棋盘,太后入宫后才学会下棋,下得不高明,却是很喜欢和人手谈。 太后坐在棋盘对面: “蓉儿来,让姑母看看你出宫一趟,棋艺可有长进。” 静妃顺从地坐了下来,她执白子,安静地等待姑母落子。 棋子未曾落下几颗,太后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你惯来安静,这还是头一次想出宫去走走,车马劳顿,你也不怕你身子受不住。” 在去行宫避暑的名单下来前,静妃忽然来慈宁宫找到她,说是在宫中待得久了,也想去行宫转转。 她是个安静的,连永宁宫都很少出,现在却是要去行宫。 她这一身的病,只适合安安静静地养着,太后想撮合她和皇儿,却从惦记着永宁宫侍寝。 太后是盼着她这个侄女能有人庇护的。 但她怕,怕她这个侄女连寻常侍寝都承受不来。 而她这般病弱的侄女,却是忽然想去行宫避暑,太后自是没信她觉得闷了这个说法,只当她是想通了。 太后自是看得明白静妃对皇儿有心思,也愿意给她机会。 否则,她那个一心和静妃撇清关系的皇儿,哪能记得把静妃写在去行宫的名单上? 静妃低垂着眸眼: “但蓉儿觉得出去一趟,心底却好受多了。” 多年心事终于有能解开的一日,她当然能隐秘地窥得一点松快。 她姨母不曾病死在流放路上,却是被人在流放路上要卖进那勾栏院中,哪怕姨母最终只嫁给了一个猎户,静妃也不得不感激他。 要不是他,静妃不敢想,姨母这般的人如果真的落入烟尘之地会发生什么。 她一贯骄傲,不会苟活。 但即使如此,她的姨母也只短暂地活了几年,一路奔波终究是拖垮了她的身体。 太后有点讶然,她多看了静妃一眼,见她气色似乎真的好了一点,也不由得点头: “看来太医说得没错,你是要静养,但也不能一直闷在殿内,偶尔出去透透气也是一件好事。” 略过她为何忽然想起来要去行宫,太后也对她这趟行宫之程很感兴趣: “这一趟都发生了什么?” 静妃不着痕迹地轻颤了眼睫,她苦笑了一声:“行宫虽远,但姑母怎么会什么都不知,您故意打趣蓉儿。” 话落,她咳嗽了两声,脸色白了一点,又似乎透着点病态的潮红。 张嬷嬷给她倒了杯茶水:“静妃喝口水。” 太后也关心地看向她,见她缓下来,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你这身子……别嫌药苦,太医送去的药,都得喝完。” 等静妃笑着应下来后,太后才提起先前的话题,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说法: “或者说,你觉得行宫一程如何?” 意识到太后在问什么,静妃稍抿唇,她静了片刻,才轻缓地垂下视线,语气平和: “同一个人所为。” 她又抬起眼,轻叹了声:“很是能折腾。” 两个妃嫔贬位,一个妃嫔丧命,其中还牵扯到许多宫人,行宫避暑一行,有人从中得了利益,皇室却是在百官朝臣面前地丢尽了颜面。 太后也不紧不慢道: “是啊,真能折腾。” 第 92 章 圣驾回到京城时, ,桂花盛开一片飘香,洒了满地金黄, 宫中每月十五会发月钱, 需取。 刘安顺年龄大了, 这种耗费心神的, 游廊上摆了个椅子, 小融子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 ,四周宫人厉声: “排好队, 和宫, 他惯来低调,来中省殿时也不曾仗势插队。 等轮到他的时候, 小融子抬头,他眯了眯眼,意味不明: “在翊和宫待得怎么样?” 在和宜殿时, 他们睡在一个房间, 见面寒暄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陆淞心底清楚一点都不正常。 陆淞谨慎回答:“娘娘是个和善人。” 小融子仿佛只是寒暄,也没在意, 把他名字登记好后,从一旁拿了一个荷包扔给他:“银子拿好。” 荷包落手, 陆淞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小融子抬起头,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背影, 眼底隐隐有些许阴冷。 须臾,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喊: “下一个!” 陆淞出了中省殿, 他握住手中的荷包,心底沉甸甸的一片。 等回到翊和宫,归秋正端着茶水准备进殿,见他回来,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荷包,随意道: “回来了?” 陆淞点头。 归秋道:“那你抓紧时间,娘娘待会也许要找你。” 陆淞没说什么,回了厢房,等四周一片安静时,他才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荷包。 荷包中除了银子,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她要见你。 后面附上了时间和地址。 陆淞心下骤然一沉,他眼神暗了下来,这个她是在说谁根本不言而喻,云姒要见他是准备做什么? 云姒厌他至极,要见他,总不会是要和他叙旧。 陆淞呼出一口气,他借着烛火烧掉了字条,烛火一明一暗间,映出他眼底神色晦涩不明。 ******** 盼雎殿内。 小厨房做了桂花糕,秋媛端到殿内,松福正在和云姒说着这段时间皇宫内发生的事情。 “主子您是不知道,自从小产后,苏婕妤现在性情变得十分古怪,前些日子就在昭阳宫门口罚了宋嫔,让宫人掌掴了宋嫔十下,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回去后,宋嫔哭了一场,险些直接吊死。” 松福啧了声:“幸亏是皇后娘娘让人去给拦下了。” 云姒听得纳闷,不解地抬头: “什么缘由?” 松福:“听说是宋嫔在背后奚落苏婕妤没护住腹中皇嗣,恰好被苏婕妤撞见。” 云姒摇头: “背地议论上位,还被逮了个正着,怪不得。” 苏婕妤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如果只是这样,也不至于说苏婕妤性情古怪。 云姒好奇地看向松福,松福压低了声音:“有一件事,奴才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苏婕妤每日都要以宫女血入药,闹得青玉苑现在上下都是人心惶惶。” 宫女血? 云姒蹙起黛眉,有点狐疑,宫女血做药引?是在闹什么? 秋媛进来时,恰好听见这一句,直接皱起眉头: “宫女血?” 她把桂花糕放下,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看向云姒,道:“奴婢没进宫前,听说过镇上一大户人家久久没有诞下子嗣,后来不知从哪寻到偏方,说是以处女血做药引,就能调养好身子,后来,那人家拿钱买了许多奴仆。” 云姒觉得错愕: “这难道不是无稽之谈?” 秋媛摇头:“主子觉得是无稽之谈,但他们求子心切,当然是什么法子都愿意试上一试。” 处女血? 宫女进宫时都不过年幼,几乎全是处女。 一想到这个消息是真的,云姒就觉得有点恶心,人血是怎么喝得下去的? 随之而来的,云姒也皱起眉头,她和秋媛对视一眼,心底都升起了一点怀疑,难道苏婕妤上次小产坏了身子? 否则苏婕妤还那般年轻,也因小产得了皇上怜惜,日后未必不会再有孕,没道理选择这种下策。 再不解,云姒也只能问上一句: “娘娘难道没有管管这件事么?” 松福摇头:“没闹出人命,再说每次只需要几滴血,就能得苏婕妤赏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使不愿意,谁又敢多嘴什么?事情没闹出来,皇后娘娘也不好插手什么。” 云姒呃了一声,她抬手抵了抵唇,只要一想到苏婕妤许是在饮人血,就觉得心底有点作呕。 见她面露不适,秋媛止住了松福的话,将桂花糕推给她: “主子尝尝这个桂花糕,小厨房新做好的。” 云姒尝了一口,压住了心底的反胃。 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动静,云姒抬头看了秋媛一眼,秋媛很快出去,再进来捧着两个荷包: “主子,是中省殿送来了月俸。” 这各位主子娘娘的月俸到底是自己派人去中省殿取,还是中省殿让人送来,都得取决于这位主子娘娘在宫中的位份和受宠程度。 只能说,宫中奴才是最会看碟下菜的人。 殿内只有主仆三人,秋媛把荷包放下时,低声道: “来人说,主子让递的话已经递出去了,请您放心。” 云姒眸色一闪。 秋媛把银两数好,发现中省殿多送了一成过来,心底知道这是中省殿孝敬主子的,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她有点犹豫: “他才去翊和宫不到两年,却是能得了德妃看重,将他日日带在身边,主子觉得他会来赴约么?” 云姒头也没抬,轻讽地勾唇,她声音有点凉: “他会。” 秋媛不知道主子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但她没有质疑主子。 云姒抬头,视线透过楹窗落在外间,她心底讽刺地想,陆淞当然会,他一贯是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他自觉对她愧疚不安,当然会想要弥补她。 早在和宜殿,她和陆淞重逢时,她就看透了陆淞是什么人。 宫中数次对她不利的暗算,其中德妃暗中推波助澜有几次? 云姒不知道。 陆淞一边暗暗觉得对她愧疚,或许他也会生出担忧,然后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德妃算计,这期间,他从未想过提醒过她一次。 是不是很可笑? 但偏偏这种人,还会觉得自己格外深情。 云姒觉得陆淞不愧是陆家人,表现得再愧疚不安,说得再好听,其实他和他那对父母根本没什么区别。 ******* 当夜是十五,坤宁宫侍寝。 在坤宁宫要熄灯时,翊和宫也叫了水,床幔垂下来,挡住床榻上的春光,德妃半仰着修长的脖颈,她轻轻喘着气,呼吸稍有些局促。 归秋送水进来时,瞥了一眼,陆淞正低头跪在地上。 归秋忽然有点怔然。 一个曾读书准备考取功名的人,如今落得这份处境,究竟是会觉得被看重而欣喜,还是会觉得被羞辱被怀恨在心? 归秋不知道,但她这时却是意识到了陆淞的可悲之处。 归秋扶着娘娘进净室清洗,许久,净室内传来德妃颇有点餍足的声音: “退下吧。” 等归秋再出来时,外间已经没了陆淞的人。 厢房内,陆淞低着头,不断清洗着手,他不要命地擦着手,似乎要把手擦掉一层皮,直到双手通红,他才彻底停了下来。 他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他才又出去了一趟,重新打了一桶井水。 井水冰凉,他站在净室内,从头浇下。 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扑头盖面地淋下,浑身湿透,窗户没关,一阵风吹进来,他浑身轻微地哆嗦,他低垂着头,但如果细看的话,会看见他唇色一片惨白。 翌日,要请安时,德妃还没看见陆淞,她抬了抬眼: “人呢?” 归秋立即派人去寻陆淞。 等到了陆淞厢房,才发现陆淞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脸色潮红,明显是病得不轻。 宫人回报后,德妃极快地皱了皱眉,归秋看了眼时间,恭敬提醒: “娘娘,请安的时间要到了。” 闻言,德妃没再费心神在陆淞上,只漫不经心地交代了一句:“去太医院请个医官给他瞧瞧,别把人病死了。” 太医院除了太医,也有一些医官和医女,这些人没有正式官职,却是也有真才实干,底下宫人病了,也能使点银两让他们治个病。 陆淞这一病,就病了数日。 德妃亲自去看了一趟,见他脸色还是很差,当日听医官说,要是放任不管,人许是能直直烧死。 德妃见状,只能让他养着病,还温和地嘱咐: “好好养着病,等病好了再来伺候。” 她让归秋把库房中的百年人参都拿了出来,给陆淞补身子。 陆淞惶恐,他从床上坐起来,想要谢恩,被德妃拦住了,她轻笑了一声:“你是本宫的人,和本宫客气什么。” 陆淞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恭顺地低下头。 九月二十三,是皇长子的生辰,德妃早早让人做好准备,待给皇后请安后,她难得没有直接回翊和宫,而是让仪仗去了御前。 云姒在她后面从坤宁宫出来,她坐上仪仗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德妃仪仗离开的方向。 秋媛跟在仪仗旁边,声音很轻,只让云姒一个人听见了:“听说陆淞病得很严重。” 云姒一点不在意,她垂下眼眸,轻声道: “今日是皇长子的生辰,德妃不会有心思注意到他,他从来不是个蠢人,只看他是否想做罢了。” 陆淞要是真的想见她,自然会寻到办法前来赴约。 第 93 章 , 抬头可见云在遮月,树荫婆娑。 今暗,直到一个人扣响了殿门, 被松福从门口领了进去。 内殿中, 女子才沐浴过, 但是全身穿戴整齐, , 正对着铜镜在梳妆, 陆淞进来时,秋。 她未施粉黛,脸颊干净如洗, 陆淞有点恍惚,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小姑娘, 但等女子转过来时,陆淞不得不回神。 殿内很安静,陆淞等不到她出声, 到底退了一步, 终究是先开口: “你让我来,是要做什么?” 云姒瞧了眼秋媛, 秋媛服了服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一刹间, 殿内只剩下云姒和陆淞两个人,陆淞心底倏然一紧,他在袖子中悄然地握紧了双手。 云姒拿过秋媛落下的帛巾, 轻轻擦拭青丝,坐在铜镜前没起身: “你一向聪明,难道会不知道我的目的?” 陆淞沉默, 许久,他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卢嫔是你害的。” 像是在疑问,却又像是在阐述。 云姒陡然扭过头: “你在说什么?” 她紧蹙黛眉,眉眼都是冷意,即便如此,也轻易惹得人怜惜,但不止云姒了解他,陆淞又何尝不了解云姒? 答案在她的反应中不言而喻。 陆淞闭了闭眼:“她对你一向仁厚,你何苦要害了她性命?” 陆淞进宫后遇到的第一个主子就是卢嫔,卢嫔从一开始就对陆淞信重,后来让他进殿伺候,对他的信任一度超过云姒和小融子。 对陆淞来说,卢嫔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好主子。 云姒只当自己听错了,她觉得好笑地扯唇: “你说出的话,你自己都不觉得好笑么?” 卢嫔对她好么?一开始也许是好的,但在卢嫔小产后,或者说,在卢嫔被禁足后,她就仿若变了一个人。 陆淞不是没有目睹过卢嫔后来是如何对她的,倒是也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这种话。 云姒被恶心得够呛。 听出她话中的讽刺,陆淞堪堪哑声。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云姒抬眼看向陆淞,其实陆淞和她印象中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但又仿佛和她印象中的人截然不同。 云姒怨陆父陆母么? 她是怨的。 但她最怨恨的却是陆淞。 日日同她承诺会娶她,娶她后会对她很好很好的陆淞,在他爹娘要卖掉她的时候,其实也选择了抛弃她。 这件事,她早在被卖掉的那一日就知道了。 她说过的——陆淞很聪明。 云姒忽然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陆淞。” 陆淞有点怔然,他甚至有点迟疑是否是他听错了,重逢后,她从未和他好好地说过话。 遑论喊他的名字。 云姒站起来,她走到他跟前,浅淡的月色透过楹窗照进来,在殿内洒下一片清冷的光,但屏风的影子一直浮在地上,隔在二人中间。 陆淞很高,即使他这段时间习惯了低眉顺眼,甚至躬弯着脊背,但当云姒站在他跟前时,他仍是要比女子高一点。 在陆淞的记忆中,云姒也一直都是这般,她总是很矮,仿佛永远都没有他高,需要他时时看护她才行。 云姒仰起头,问他:“如果我告诉你,卢嫔的确是我害的,你要怎么样?” 她声音平静,陆淞却是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涩。 他要怎么样? 他能拿她怎么样? 陆淞下意识地想说:“她是主子……” 云姒骤然打断他,轻声问他: “所以呢?” 陆淞一怔。 云姒又问他:“所以呢?” 陆淞久久说不出话来,云姒轻讽地扯唇,选择替他回答: “她是主子,我是奴才,于是她能罚我,能骂我,能打我,我不能因此生出恨意,不能有害她之心,否则便是不忠。” 陆淞脸色一白,他立即否认: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伸手拉她,却被她脸上的讽意钉在原处,陆淞浑身骤然一僵,半晌,他哑着声说: “我……只是觉得陌生……阿姒,你知不知道……我要认不得你了……” 陆淞眼底通红,他印象中的云姒是个格外容易害羞,也格外容易害怕的小姑娘。 但什么时候她能够面不改色地杀了人,还在事后装出可怜兮兮替那人求情的模样? 陆淞会一直耿耿于怀,在猜到云姒是害了卢嫔的人,便觉得备受打击。 从不是因为他觉得云姒害了卢嫔狠毒。 而是他从那一刻就彻底地清楚,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云姒的语气淡淡: “拜你们所赐,不是么?” 她觉得陆淞挺可笑的,明明被卖的人是她,在这里一脸痛苦的人却是他。 陆淞脸色倏然煞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哑声道:“你就这么确认,我能帮到你?” 她找他来的目的那么明显,故意说这些话的目的也很明显,不过激起他的愧疚,让他帮她罢了,陆淞想看不透都难。 但她就是一点都不遮掩。 云姒见终于进入正题,也抬起头正眼看向他: “端看你愿不愿意帮我,不是么?” 陆淞看了她很久,久到云姒都皱起了眉,陆淞一点点收回视线,他出声: “七日后,云婕妤带着皇上来翊和宫。” 云姒不信他,不由得抿紧了唇。 陆淞自嘲道: “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一次的,不是么?” 云姒骤然哑声,她和陆淞都太过了解彼此,所以她连伪装一下都不乐意。 心思被猜中,她似乎有点懊恼,黛眉紧紧蹙在一起,见状,陆淞忽然扯开唇角,但他没笑,很快恢复低眉顺眼的模样: “七日后,云婕妤会得偿所愿。” 说罢,他不再停留,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身离开。 松福和秋媛都在守在殿外,听见推门时,松福领着陆淞出去。 这之后,盼雎殿内静了很久,秋媛走了进来,见主子还一直皱着眉头,有点不解: “他答应了么?” 云姒坐了下来,语气有点闷闷不乐:“答应了。” 她拨弄了一下梳妆台上摆着的玉簪,摆明了情绪不好。 秋媛有点惊讶,既然陆淞都答应了,主子为什么不高兴? 云姒从铜镜中瞥了秋媛一眼,有点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她心烦意乱地抿了抿唇: “他是答应了没错,但我总觉得不对。” 秋媛疑惑地看向她。 云姒却是噎住。 她该怎么形容? 过程是对的,结果也是对的,只有最后的时候出了一点差错。 云姒说: “他没告诉我任何事情,只说让我七日后带皇上去一趟翊和宫。” 而且,她也看不懂陆淞最后看向她时的情绪。 秋媛挑眉,有点不解,难道带皇上去一趟翊和宫,陆淞就有办法让皇上彻底厌恶了德妃? 如果真的是这样,秋媛就真的要对陆淞另眼相看了。 秋媛其实挺好奇主子和陆淞的过往,她没问,但她也看得出陆淞似乎对主子余情未了。 云姒仿佛察觉到什么,她陡然抬头看向秋媛,问: “你是不是觉得陆淞很喜欢我?” 喜欢到这么多过去,她都成了后妃,陆淞还对她念念不忘。 秋媛脸色一变,她砰得一声跪下:“请主子明鉴,奴婢不敢胡思乱想。” 秋媛在宫中许多年,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宫中,人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主子很信任她,她也知道即使她承认了,主子也不会因此对她生出不虞。 但秋媛不希望她摆不正位置。 云姒拉她起来,忽然轻扯了下唇,语气轻松平常: “我曾经也这样觉得。” 话音甫落,秋媛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她惊愕地抬起眼,一时间有些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或者是她有点不敢置信。 云姒只是笑: “我说过的,他很聪明。” 秋媛还是不懂,但她却是看了主子一眼,她觉得主子似乎不是很高兴。 云姒没再提她和陆淞过往的事情,而是轻敛下眼睑,低声道: “他会帮我,我不意外,但他顶多只会告诉我关于德妃的消息,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秋媛皱眉,顺着主子的话想,不由得皱起眉:“主子是觉得有诈?” “不是,”云姒摇头,她倏地冷笑一声:“他必然另有所谋。” 她在做戏,陆淞也未尝不是在做戏。 秋媛惊愕,她下意识地瞥了主子一眼,忍不住在心底想,这对青梅竹马怎么对彼此都是这么多心眼? 她难得有点迟疑地问:“那主子打算怎么办?” 云姒在心底骂了陆淞一百遍,才忍住心底的恼意,她深呼吸一口气: “等七日后,一切自有分晓。” 云姒要对付德妃,又知道了陆淞另有图谋时,自然不会全部指望陆淞,她对秋媛低语了两句,秋媛问: “主子就这般肯定皇后娘娘会找您谈话?” 云姒笃定地点头:“她会。” 秋媛不怀疑这一点,毕竟皇后娘娘对主子的友善表现得格外明显,从主子封了位份那一日开始。 秋媛转头看了一眼殿内摆着的赤红珊瑚摆件。 但她还是有点犹豫: “您是宁愿选择皇后娘娘,都不愿意和静妃娘娘有牵扯么?” 如果让秋媛来说,静妃娘娘明显对主子有移情之意,相较而言,静妃比皇后娘娘要可信得多。 只看苏婕妤的下场,就能知道皇后娘娘可不什么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云姒蓦然一顿,她欲要再说什么,忽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她眉梢肉眼可见地浮现困倦。 秋媛扭头看向沙漏,忙道:“时辰不早了,主子您该休息了。” 明早还有请安,云姒没有拒绝,她本来以为这一晚发生这么多事,她会睡不着,结果一到床上,秋媛被褥还未铺好,她就睡得不省人事。 秋媛铺好被褥后看向她,有点惊讶主子入睡的速度,却是没出声,轻手轻脚地吹灭了殿内的灯火。 秋媛睡觉很浅,但向来都很快能入睡,做奴才的少有不珍惜休息时间的,在要睡着时,一个念头无意识地划过她脑海,好像从行宫回来后,主子就经常会觉得犯困。 ******** 翊和宫,今日是皇长子的生辰,圣驾才回京不久,德妃特意要求不要大办,她只在今日让御膳房做了一顿丰盛的膳食,然后亲自请了皇上过来。 谈垣初没有拒绝的理由。 和小公主相比,皇长子要年长一些,也早懂得一些规矩,晚膳后,他没有闹着父皇和母妃,早早回了偏殿。 宫人进来收拾了膳食。 殿内逐渐恢复安静,谈垣初和德妃进了内殿,皇长子退下后,他的神情就一直淡淡,也不说要休息。 德妃看了他一眼,心底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但见时辰不早,她觑归秋一眼,归秋立即意会,退了出去。 很快,一桶桶热水被抬进来。 德妃也站起来,靠近谈垣初后,轻声温柔道: “皇上,时辰不早了,臣妾伺候您沐浴吧?” 殿内点着烛火,人人都说灯光看美人,越看越美,德妃站在烛火前,灯光也不由得给她添了几分柔和。 但偏偏就是这般的人,瞧着温和恭顺,却是心思缜密,手段也格外阴狠,行宫一行后,她明明知道他在怀疑她,仍是能够恰到好处地露出两分羞涩和柔情。 谈垣初掀起眼,在德妃要碰到他的腰带时,他语气平淡地出声: “不必了。” 殿内一静,德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皇上,她抿了下唇,很快抿出一抹幅度:“那臣妾在外面等着皇上。” 谈垣初话落后,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直接进了净室。 许顺福跟着净室。 归秋不由得朝娘娘看了一眼,德妃察觉到她的视线,极快地皱了皱眉,归秋瞥向殿内御前的宫人,也知道自己不该情绪外泄,忙忙收敛了视线。 但归秋心底仍是有点不安。 人人都说祁贵嫔曾经冲冠后宫,但细论起来,皇上来翊和宫的次数其实也不算少。 没道理皇上会频繁去看小公主,却不来见皇长子。 只是娘娘从不像祁贵嫔那般张扬,众人的注意都被祁贵嫔当时的锋芒吸引住,从而忽视了自家娘娘罢了。 皇上惯来是顺着心意的人,娘娘也一向表现温和,诸事都顺着皇上心意,所以,翊和宫掌灯时,少有不叫水的情况。 尤其今日还是皇长子的生辰,但皇上对娘娘的态度实在是有点冷淡。 陆淞回到翊和宫时,守门的宫人无声地放了他进来,除了守门的人,谁都没发现陆淞曾离开过翊和宫。 在回厢房前,陆淞朝正殿看了一眼,正殿早熄了灯,一片暗色,只有殿前点着几盏灯笼,守着零星的几个人,御前的人早被安排去耳房休息了。 陆淞看了眼天色,意识到殿内今日没叫水,他眼神倏然一闪。 ******** 翌日,云姒睡到将近辰时,被秋媛叫起来时,还有点迷糊。 秋媛侍奉她穿衣洗漱,她还记得昨晚睡前的想法,忍不住道: “主子,您不觉得您最近有点贪睡么?” 云姒也有点察觉,但才回来那日,常太医给她请过脉,什么都没有,她迟疑道: “怕晕车难受,在回京的路上,我几乎睡了一路,也许是还没有调整过来。” 闻言,秋媛也只能放下心底的狐疑。 今日云姒起来得有点晚,等到了坤宁宫时,才发现她居然是最晚的一个,她才坐下,忽然听见对面的苏婕妤道: “云婕妤来得有点晚,我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昨日侍寝的是谁。” 云姒有点纳闷,今日苏婕妤是吃错药了不成? 被人欺负到头上,云姒没有忍着的道理,她没有直接和苏婕妤说话,而是扭头问向坤宁宫伺候的宫女: “现在什么时辰了?” 宫女茫然回答:“辰时。” 云姒掩住唇,仿佛长舒了一口气的模样,心有余悸道: “我差点以为都午时了呢。” 殿内众人陡然噤声,不得不看向云婕妤,她一句话都没和苏婕妤说,却又是句句都在打苏婕妤的脸。 苏婕妤也听得懂她话中嘲讽,不由得立时冷下脸。 皇后娘娘就是在这时出来的,她脸上是和平时一样温和的笑,但目光却是一出来就看向了苏婕妤,苏婕妤抿唇,堪堪移开了视线。 她袖中攥紧了手帕,即使避开了皇后娘娘的视线,心底却是不断涌出怨恨。 凭什么? 皇上看重云姒也就罢了,如今连皇后娘娘也要看重云姒? 她这般身体,再难得到皇上的看重,如今她只能倚仗皇后娘娘生存。 云姒就什么都要和她抢么?! 第 94 章 云姒察觉到苏婕妤的视线, 心底有点纳闷,这苏样? 激到了? 云姒有点狐疑,总觉得苏么简单。 请安散后, , 忽然有一个宫女追过来, 拦住了云姒, 低声恭敬: “云婕妤留步, 娘娘说有一物相赠, 却是忘了让婕妤带回去,让奴婢来请您回去一趟。” 云姒挑了挑眉,有什么东西不能让奴才转交给她? 她和秋媛对视一眼, 心底有了猜测,又转身回了坤宁宫。 在她身后, 苏婕妤立在原处,白芍看向她,眼底有点隐晦的担忧, 她低声: “主子, 咱们该回去了。” 已经坐上仪仗的德妃扫见这一幕,她轻勾了下唇, 招过归秋,低语了两句。 归秋讶然, 很快,她收敛下情绪,服了服身。 仪仗才重新起驾。 ******** 云姒回来时, 殿内很安静,她被宫人领着进了内殿,还未进去, 却听见了一阵呛咳声。 珠帘被宫人掀开,皇后娘娘正坐在殿内等她,她拿着手帕按了按嘴角,听见动静,立即抬起头,脸上带着些许温和的笑。 云姒不由得轻颤眼睑,她若是没有听错,皇后娘娘是身体不适? 但怎么一直都没有听说过? 云姒迟疑着,表面上却是没出什么差错,弯腰行礼,不等她服下身,皇后娘娘就拦住了她: “这般多礼作甚。” 等云姒坐下后,百枝恭敬地上了茶水。 云姒扫了眼,坤宁宫内殿燃了熏香,四处散着颇有点浓郁的香味,像是栀子花香,又仿佛不是,但云姒又好像在这浓郁的香味中闻见了一点点被遮掩住的药涩味。 行宫一趟,云姒不曾断过一日的药,对药味格外敏感,闻见这种味道就觉得头疼。 也因此,云姒心底越发确认,皇后娘娘的身体绝对有问题,但不知为何,消息一直都没有传到外面去。 到底是什么病才不能于外人言? 云姒眼底蓦然一闪。 百枝退出去一趟,又很快回来,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份锦盒。 云姒惊讶,她以为有物相赠只是一个借口,还真的有东西要给她啊? 锦被被打开,里面是一整套的翡翠首饰,云姒在中省殿待了两年,也是见过各种奇珍异宝的,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套首饰价值连城。 但云姒忍不住和秋媛对视一眼,心底觉得有点古怪。 皇后娘娘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论是曾经那件珊瑚摆件,还是这套翡翠首饰,其中都带着些许艳红色,红宝石镶在翡翠上,格外醒目。 这和喜不喜欢没有关系,云姒甚至下意识觉得这是个考验。 云姒没有一点犹豫,直接推辞: “无功不受禄,嫔妾当不得娘娘这般厚爱。” 皇后打断她:“本宫只是觉得这套首饰很适合你,没有什么当不当得一说,你正是好年华时,该是要打扮得俏丽一点。” 云姒一噎。 她和寻常后妃不同,她没什么背景,所有这些首饰全部都是谈垣初赏给她的。 谈垣初对她从来不吝啬,她搬入盼雎殿时,盼雎殿的私库中几乎摆满了绫罗绸缎和玉器首饰。 但她总不能拿皇上赏赐一事来拒绝皇后娘娘。 云姒蹙了蹙黛眉,她是看出来了,皇后娘娘想要送人东西时,绝没有再收回去的可能,她一脸犹豫不安地接下了锦盒。 锦盒是收下了,云姒却是没急着走,皇后娘娘脸上笑意终于深了些许。 百枝看了四周一眼,很快,周围宫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主仆四人,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云姒轻抿唇,低低地苦笑一声: “娘娘,您何必在嫔妾身上白费时间,嫔妾无权无势,在这宫中只能倚仗皇上的一点怜惜生存罢了,又如何能帮得到您呢?” 皇后抬眼:“在这宫中,能得皇上一点怜惜便是最了不得了。” 云姒没法反驳。 云姒也不着急说话,总归是皇后娘娘急着和她合作,否则她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殿内静了片刻,皇后陡然开口,话音直白: “云婕妤觉得德妃如何?” 云姒一点都不意外,她抿了口茶水,轻声道:“德妃心思缜密,嫔妾不及。” 闻言,皇后挑了下眉,她觉得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了,对方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想来行宫云姒落水一事,她也是怀疑到了德妃身上。 否则不会对德妃有这样一句评价。 皇后语气淡淡:“任何事情都有两面,心思过于缜密有时却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话音甫落,云姒停顿了片刻,她抬起杏眸,略有点迟疑地问: “娘娘和德妃有旧怨?” 皇后坦白得让云姒有点惊愕:“丧子之仇,云婕妤觉得该如何报?” 猜测被证实,云姒一点都没觉得惊喜,她忍不住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 她和皇后的接触不算多,皇后就这么信任她,这等宫中隐晦都能告诉她? 或许不是信任,而是只能拉下德妃,皇后娘娘根本不在乎什么秘密。 云姒却觉得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有点偏执,她在心底提高了谨慎,随后,她忍不住有点纳闷: “您是皇后娘娘,都拿她没有一点办法么?” 她发自内心的疑惑,却是让皇后自嘲地低笑了一声:“本宫是皇后,她是皇长子的生母,你觉得,她和本宫差什么?” 云姒有点说不上话。 但她又觉得皇后娘娘说得不对,嫡庶二字,其中的差距岂是轻易能抹平的? 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她说: “本宫也是后来才知道,皇上不会允许皇长子有个声名狼藉的生母。” 云姒不觉得意外,但她想问,怕德妃有罪名拖累的皇长子,难道也不允许皇长子丧母么? 皇后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平静道:“皇上年少时,太后当时位份不高,皇上曾被先帝在时的淑妃娘娘抚养过一段时间,皇上觉得,若非亲生,后妃必然不会真心对待旁人诞下的皇嗣。” 闻言,云姒的第一个念头根本不是德妃,而是想起了祁贵嫔。 她皱了皱眉: “娘娘的说法是否有误?祁贵嫔是四品,她不能抚养皇嗣。” 皇后失笑摇头,她好整以暇地问云姒:“你觉得从圣驾回京后的这半个月,皇上为何一直迟迟不给小公主另择养母,而是让小公主一直留在坤宁宫?” 云姒呼吸一紧,在皇后的提醒下隐约猜到了答案。 如果皇上没有让皇后娘娘抚养小公主的想法,那么只剩下一个答案,皇上对祁贵嫔的降位真的只是个惩罚,让祁贵嫔反省自身,随时都可能升回来。 皇后的话音又响起来: “云婕妤,你要知道,再有两月就到了年宴。” 而年宴上,皇上很有可能会封赏后宫。 云姒蓦然皱眉。 不对,不是可能。 今年和往年有些不同,最主要的是明年将要选秀,在新妃入宫前,皇上一定会给后宫旧人恩典。 云姒脸色不是很好。 她厌恶祁贵嫔至极,本来是见祁贵嫔贬位,德妃的威胁又是肉眼可见,才会将注意力都放在德妃身上。 但如果祁贵嫔很可能恢复三品昭仪的位份,她根本不可能忽视祁贵嫔。 云姒一点点握紧手中的帕子,她轻声道: “嫔妾谢过娘娘提醒。” 须臾,云姒抬起眼,她问了皇后一个问题:“皇上知道当初娘娘小产和德妃有关么?”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如果在皇上眼中,所谓的皇长子生母甚至比嫡子还要重要,那么她们根本没有必要再把心思都放在德妃身上——除掉皇长子才是要放在首位。 云姒可不希望等她有孕时,也会稀里糊涂地落得和苏婕妤一般下场。 皇后和云姒对视,许久,她轻扯了下唇,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皇上虽对子嗣态度矛盾,但他一直都想要个嫡子,如果皇上知道是德妃害得本宫小产,那年中秋,他再是考虑皇长子,都不可能让德妃操办中秋宴。” 皇后顿了顿,她自嘲一笑:“本宫也是后来,才意识到是德妃害了本宫。” 云姒心道,果然,娘娘每年让德妃操办中秋宴,不过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当年丧子之仇罢了。 但不得不承认,皇后的回答还是让云姒松了一口气。 云姒轻垂下眼睑,她说: “嫔妾父母早逝,但在嫔妾印象中,记得很清楚,娘亲曾说过一句话。” 皇后娘娘意外地朝她看去。 云姒抬眼和她对视,她声音很轻,话中情绪淡淡:“当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就将问题闹大,自然会有解决问题的人。” 皇后娘娘呼吸一轻,许久,她低笑一声: “令慈聪慧。” 云姒浅笑一声,略过这个话题,在将所谓的问题闹大之前,还有陆淞提起的七日后一事。 云姒虽然不知道陆淞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却还是要试上一试。 但这件事,她没有告诉皇后娘娘。 她不喜自己在别人眼底是个透明般的人,也不希望有把柄会握在其他人手上,这会让她极其没有安全感。 云姒要告辞时,皇后忽然叫住了她,问了她一句话: “听闻在行宫时,皇上让你主持中馈,你却有点不习惯?” 说不习惯都是含蓄,简直是手忙脚乱。 云姒回头,不解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温和地笑,声音平静:“你要是想学,每日请安散后,可留在坤宁宫陪本宫说说话。” 云姒再也控制不住地露出惊愕。 第 95 章 中省殿, 秋玲从和宜殿出来时,就再没有被分出去过,她心底清楚, 殿的。 和, 对她也是不错, 如今云姒成了婕妤, 秋玲别说想要出中省殿了, 她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希望云姒。 被许顺福找到时,秋 去过和宜殿,再回中省殿, 秋玲觉得现在过得挺轻松,到呼吸都有点困难的地步。 秋玲心底苦笑, 果然,荣华富贵不是谁都攀得上的。 云姒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于是被许顺福盘问的时候, 秋玲支支吾吾地言语不详, 许顺福直接冷下脸: “问什么你答什么,有任何隐瞒, 慎刑司有的是空位!” 秋玲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她彻底慌了。 “奴婢说!” 当时的事情让秋玲印象深刻,哪怕过去了将要两年, 她仍是记得清清楚楚,秋玲颤颤巍巍地说:“奴婢就是卢嫔回宫的途中,听见两个宫人在议论常公公私、私底下……” 她说不出对食两个字, 但常德义是许顺福亲自解决的,哪里不知道常德义的毛病。 许顺福心底咯噔了一声,他后背都要溢出了冷汗, 心底叫骂常德义,直道晦气,死都死了,还给他添麻烦! 秋玲不知道许顺福是要做什么,但她当了这么久的奴才,最擅长的一点是察言观色。 她听得出许顺福提及云婕妤时话中透着的恭敬。 秋玲眼神闪了闪,不等她再说,许顺福忽然打断她,冷声道: “跟我来。” 秋玲意识到要去见谁,她一双眼瞪得老大,害怕得浑身都有点发抖。 夜色颇深,树荫婆娑,秋玲跟着许顺福一路进了养心殿,秋玲跪在地上,皇上居高临下地坐在位置上,秋玲根本不敢抬头往上看。 在许顺福让她把当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时,秋玲打了哆嗦,她是知道的,这件事中,不论皇上偏向谁,她都算得上是助纣为虐。 但面对皇上,她不敢隐瞒,也不敢乱说,将和许顺福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后,才咽了咽口水,继续颤音道: “当时云婕妤和奴婢一样在和宜殿侍奉卢嫔,卢嫔小产后一心复宠,在听说常公公一事后,就、就动了心思……” 许顺福斗胆偷瞥了一眼皇上,他骇得吞咽了下口水。 皇上自从登基后,惯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再是震怒,不过是冷下脸,许顺福从未见过皇上脸色这般阴沉得可怕。 许顺福死死地低着头,心底把常德义骂了底朝天,真是有能耐。 后宫妃嫔想要搏一个侍寝的机会,还得先讨好他一个奴才? 许顺福都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了。 卢嫔动心思? 能动什么心思? 和那位给常德义送宫女的黄才人一样,卢嫔想把谁送给常德义? 云婕妤的容貌摆在那里,答案不言而喻。 据许顺福所知,当时皇上已经看上了云婕妤,只是卢嫔被关禁闭,皇上不乐意给卢嫔脸,懒得去见卢嫔,因此,有将近半年时间,皇上也不曾见过云婕妤。 秋玲的话还在继续: “后来云婕妤寻到奴婢……问奴婢……卢嫔让她到御前送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 秋玲低垂着头,眼神闪烁,她要说实话,但也不能全部实话实说,她到底替自己美化了一下:“奴婢心底不安,最终还是把真相告诉云婕妤,后来第二天就发生了卢嫔一事……” 秋玲说完,猛然砰得一声磕下头: “求皇上恕罪!不是奴婢不想作为,而是奴婢位低言轻,不敢反抗主子啊!” 她还在求饶,高台上的谈垣初面无表情,眼底神色似凝了一层碎冰,令人望而生畏。 谈垣初在想,他没去见她的半年中,她都是这般熬过来的么? 怪不得女子会说觉得恶心。 怎么可能不恶心? 如果那日卢嫔没有出事的话,她再出现在他面前时,会是什么模样? 谈垣初甚至不敢往下想。 “滚!” 秋玲的求饶声戛然而止,许顺福立即把她带了出来,待再回来,他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噤若寒蝉。 许久,许顺福听见皇上的声音: “她每次针对容昭仪时,朕纵着她,却也偶尔觉得会不会纵坏了她。” 如今他才知道,她从不是得势后轻狂,她一直都知道她在做什么,在她和容昭仪之中,受委屈的人从来都是她才对。 当他每次在做所谓的平衡时,女子心底会不会也觉得腻味? 她不喜欢他,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顺福骇然,忙忙说:“皇上您不知其中内情,这怪不得您。” 谈垣初沉默,没有说话。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许顺福心底苦笑,这都是什么事啊! 半晌,许顺福陡然想起什么,他偷看了皇上一眼,低声道:“今日中省殿的人来了一趟。” “说是如今祁贵嫔不再是三品位份,那么要不要让祁贵嫔搬出长春宫的正殿?” 祁贵嫔膝下有位小公主,谁都不敢轻易怠慢祁贵嫔,哪怕是让祁贵嫔搬出正殿,都得来御前请示一番。 谈垣初越发冷下脸: “他们至今没让祁贵嫔搬宫,是在等朕亲自去办这件事么!” 他对容昭仪的称呼彻底变成了祁贵嫔。 中省殿按规矩办事,都不敢让祁贵嫔搬出正殿,谈垣初忽然意识到,他给祁贵嫔降位的这个惩罚对祁贵嫔其实可有可无。 她许是笃定了,她迟早会升回去。 所以,她这段时间才会低调安分下来,只是在等他心底怒意消下去。 尤其是在他久久没有决定小公主的去处时。 谈垣初不能否认,在知道当时设计推云姒落水的人根本不是祁贵嫔,她不过一个背锅的时候,他给祁贵嫔降位的目的不过是要让祁贵嫔反省自己。 他的确对祁贵嫔有不满,但有小公主在,他对祁贵嫔的容忍度也是比其余妃嫔要高许多。 而如今,秋玲和云姒在行宫时的话不断在谈垣初脑海中徘徊。 ——卢嫔借口想骗云婕妤去见常公公。 ——皇上,奴才在常德义的房间中发现了一张画像。 ——您什么都不知道! ——她让嫔妾觉得恶心…… ——她们欺我! 女子的声声哭诉响彻在他脑海,谈垣初闭了闭眼,许久,耳边传来许顺福迟疑的声音:“那……小公主怎么办?” 谈垣初倏然睁开眼,他眼底冷淡一片: “宫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许顺福忍不住惊愕。 ******** 夜色如洗,入秋的晚风透着点冷涩,盼雎殿早早关了宫门,但在半夜时,忽然被人从外扣响。 守夜的宫人忙忙开门,待看清来人,陡然一惊,忙忙服身请安。 云姒最近总困乏得厉害,待傍晚敬事房还没来传消息,她便早早歇息了下来,许是心底不舒坦,她今日睡得很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云姒似乎听见了一阵推门声,她陡然被惊醒,待看清床榻前站着一个人时,她吓得浑身汗毛竖起,差点惊呼出声。 直到她抬头看见来人的脸,月色照在他身上,让人轻易认出他是谁。 云姒瞌睡被全部吓跑,鸡皮疙瘩还是起了一身,她忍不住出声控诉: “您半夜不睡觉,来嫔妾宫中吓嫔妾做什么?” 谈垣初揽住女子,结果摸到了一手冷汗,谈垣初知道他是真的吓到了她,低声:“是我不好,我让人请太医来。” 云姒心跳声渐渐恢复平静,她忙拉住谈垣初,察觉到他不对劲: “皇上别折腾了,嫔妾没什么事。” 有宫人进来,点了灯烛,殿内一下子灯火通明,视野清晰起来,谈垣初又摸了摸女子的额头,见她脸色渐渐红润,才没再要求传太医。 云姒坐了起来,她偏头细细打量谈垣初,见他面色冷淡,有点试探地询问: “您是心情不好么?” 点了烛火后,宫人就被许顺福都带了下去,殿内只剩下云姒和谈垣初两个人。 谈垣初搂住女子的腰肢,埋在她颈窝间,闷闷地应: “嗯。” 云姒瞪圆了杏眸,心底有点纳闷,这对夫妻怎么回事?今日商量好的么,都这么直白。 叫人难免有点不知所措。 而且,云姒有些许的一言难尽。 他心情不好,来折腾她作甚?她睡得好好的,真是招谁惹谁了。 云姒心底挺不得劲的,尤其是在知道他后面还得给祁贵嫔升回三品昭仪后,她任由他搂着,没有抗拒,也没有安慰他。 她不安慰他,他似乎也觉得没什么。 许久,在云姒困意将要聚拢时,忽然听见谈垣初淡声道: “我让祁贵嫔搬出长春宫正殿了。” 简短的一句话,话音甚至颇为冷清,云姒却是一刹间清醒了过来,但脑子似乎还没转过来,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您不是还想升她回去么,这么折腾作甚。” 话音甫落,云姒浑身陡然一僵。 她蓦然彻底清醒过来,她心底不断懊悔,犯困果然误事! 云姒迅速回神,她轻垂下眼睑,挪了挪身子,想要退出谈垣初的怀抱,她偏过头,声音仿佛低闷: “嫔妾没有对您不满的意思。” 说着没有,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她的情绪。 谈垣初打断了她:“是我不好。” 云姒陡然抬眼,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日皇上对她的自称一直都是我,也是今日第二次说了是我不好这句话。 云姒觉得有点怪怪的,她呐声迟疑地问: “皇上,您到底怎么了?” 谈垣初却是没回答她,而是问她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宫中谁能照顾好小公主?” 云姒顾不得给小公主择养母这件事背后的含义,陡然浑身一个激灵,险些被吓出一身冷汗。 不管谈垣初是不是真心要处置祁贵嫔,但是,给小公主挑选养母一事,谈垣初是应该和她商量的么? 他是不是半夜没认清殿名,把褚桉宫认成坤宁宫了? 云姒当然知道不可能,她只是被今日的谈垣初搞得一头雾水,被吓醒后至今都稀里糊涂的。 云姒推了一下谈垣初,她抬起一双杏眸,埋怨道: “皇上,您是不是故意逗弄嫔妾,替小公主择去处一事,什么时候轮到嫔妾定夺了?” 即使谈垣初真的会听她的,云姒也不可能给出建议。 笑话,她不喜祁贵嫔是一回事,从而不喜小公主也是事实,但她才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万一日后小公主的养母待小公主不好,或者是有心却照顾不周,最后是谁的责任? 如今谈垣初对她圣眷正浓,觉得她千好万好,但等日后她的恩宠渐薄,谈垣初会不会把小公主的不幸怪罪在今日提出建议的她身上? 云姒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日。 但云姒不会去赌。 谈垣初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再问她小公主该让谁来抚养。 他让她往里挪了点,褪去外衫,吹灭烛火后,才重回床榻,揽住她一起躺下,他今日不知怎么了,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他怀中。 云姒终于抽出时间来细想这件事,她怀疑地看向谈垣初: “您当真舍得叫她待在四品贵嫔的位置上,不是权宜之策?” 权宜之策四个字,让谈垣初浑身一僵。 果然在她心底,对他是有埋怨的。 谈垣初没有让她等许久,低声应她:“不是。” 得了确切的回答,云姒难得有点懵。 她整个人都有点稀里糊涂的,今日她才从皇后娘娘那里得知了祁贵嫔的四品位份只是暂时,结果晚上谈垣初就找到她说,不会给祁贵嫔再升回三品昭仪。 谈垣初是薄情非常,却也不曾骗过她。 所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姒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好抛在脑后。 夜色逐渐浓郁,云姒察觉有人握住她的腰肢,最终那只手停在了她小腹处。 云姒陡然想起还在养心殿时,谈垣初曾说过她怎么不争气。 那时她觉得她没有位份,一点有孕的想法都不曾有过,但如今她是四品婕妤,距离三品只有一步之遥,似乎可以去想皇嗣一事了。 但德妃摆在前面,让云姒又有点无暇顾及。 云姒埋头,轻轻抵在谈垣初的胸膛处。 黑暗中,温热的呼吸擦颈而过,他有点意外地搂过她,轻声: “睡不着?” 她埋在他怀中,含糊不清地哼唧了一声。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秋日夜间有点冷意,她穿的亵衣有纽扣和腰带,但一点也没难住他,欲要往下探,指腹轻轻蹭过,云姒咬住唇,呼吸渐渐急促。 一点点拢住,逐渐探入,汵汵水意,浸泡着指腹留下些许褶皱。 许久,她控制不住地埋在他怀中呜咽出声。 他那么得心应手,不再借着茶水清洗,而是拿过床榻边的手帕简单擦拭一番,他低头亲她,在她紧闭的双眼处停留了许久。 云姒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风平浪静许久后,她仍有点哽咽,泪珠子落了他一身,似有些春潮久久散,蜷缩着身体在他怀中轻颤。 云姒没抬头,一片暗色中她也看不清他的脸,却是听得出他话音中透着汹涌的欲.念,他搂住她,轻抚她的后背,轻描淡写地说: “睡吧。” 云姒想说什么,但他惯来了解她,轻易就让她精疲力尽。 云姒咬了他一口,哪有人这样催人睡觉的? 但最终,她埋怨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一番疲倦后,困意又汹涌而来,她含糊呢喃了两声不清不楚的话,在他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 96 章 翌日, 云姒醒来后,,人还有点懵。 ? 就告诉了? 云姒纳闷, 尤其想, 她不忿地咬了咬牙, 面对秋媛的疑惑: “昨日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昨夜不是秋媛守夜, 对皇上昨日半夜来袭一事一无所知, 今日撞见皇上时, 人都傻了片刻。 云姒噎住,半晌没能回答上来。 见状,秋媛有眼色地没再继续询问。 请安后, 云姒才知道中省殿已经去了长春宫,长春宫和御花园离得不远, 仪仗才到御花园,云姒就看见一群妃嫔站在御花园中,对着长春宫的方向低声议论。 云姒也下了仪仗, 没错过这个热闹。 邱宝林也在, 她冲云姒服了服身,云姒让她起来, 轻挑了下眉梢,疑惑:“这是在闹什么?” 二人并肩站在不远处, 离得近了,只听见长春宫内传来一声不敢置信的声音: “不可能——!” 云姒和邱宝林都听出了这是祁贵嫔的声音。 邱宝林不着痕迹地朝云婕妤看了一眼,她是知道的, 昨日皇上去了一趟盼雎殿,今日中省殿就来了长春宫,说这两者间没有关联, 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邱宝林收回视线,云姒在坤宁宫耽搁了一会时间,她来得比云姒要早,也弄清楚了其中情况,轻声和云姒解释: “祁贵嫔不相信皇上会让她搬出长春宫正殿,正在训斥中省殿的人胆大包天。” 中省殿按宫规行事,有什么胆大的? 云姒轻抬眼,不紧不慢道:“是膝下有位小公主,终究是有底气。” 哪怕被贬为四品贵嫔,也能一直理直气壮地住在正殿,还坚信皇上不会让她搬走。 长春宫内也住着其余妃嫔,有一人在看戏,便接二连三地引来了好多人,云姒也一点都不避讳地走到门口,四周妃嫔看见她,都赶紧给她让开路,结果她一来就看见祁贵嫔恼怒地一巴掌甩在小融子脸上。 清脆得一声响。 小融子脸上立即落下一道红印,他被打得偏过头,伸手捂住了脸。 云姒眉眼间情绪骤然冷了些许。 她其实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小融子,刘公公有心教导小融子,一些事情基本上都是由小融子出面。 况且,小融子一门心思偏向她,知道祁贵嫔和她不对付,自然会想要亲自来给祁贵嫔添堵。 邱宝林眼神一闪,她是认识小融子的,在和宜殿的时候,她见过小融子数面。 祁贵嫔也看见了云姒,心底有点难堪,却是顾及不上云姒,她冷声对小融子说: “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小融子一手捂脸,低着头,语气依旧不卑不亢,也不退让一步:“祁贵嫔还请不要为难奴才们,奴才们都是奉旨行事,恕难从命。” 祁贵嫔难得尝到气急败坏的滋味。 她是不可能搬出正殿的,她很清楚,一旦搬出去意味着什么。 ——小公主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小公主年少,离开她的时间一长,会不会和她离心? 祁贵嫔不敢想这个结果。 她只能强硬地指着宫外,再一次咬牙切齿:“滚!” 铜芸想去拉祁贵嫔,让她冷静,却被祁贵嫔推到一边,不听她的话,铜芸担忧不安地低声喊她: “主子!” 祁贵嫔倏然冷眼看向她,她平日中听铜芸的要冷静,但今日这种情况,她绝不能退一步。 小融子看着这对主仆的互动,一点不为所动,但在余光瞥见宫门口的云姒时,他退了一步,冲门口的云姒服身: “云婕妤安。” 中省殿一众宫人忙忙行礼。 云姒见祁贵嫔也朝她看过来,似乎是怕她会捣乱,冲她冷声: “长春宫的事和云婕妤似乎无关,来人,请她们离开!” 云姒惯爱给她添堵,闻言,她轻挑眉,一副无辜的语气道:“瞧祁贵嫔说的话,这中省殿也是按规矩办事,你这拦得了一时,还能拦得了一辈子不成?” 祁贵嫔眼底极冷,云姒就这么确定她会搬出正殿?她恼声: “即使如此,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落井下石!” 云姒轻笑了一声,她半倚在秋媛怀中,松散轻声:“我也懒得管你,只是我还有事交代中省殿去办,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岂不是耽误了他们给我办事的时间?” 小融子静静地等云姒姐姐和祁贵嫔交锋,紧接着就听见姐姐和他道: “你们在墨迹什么,再等就要午时了。” 小融子意会,他转眼看向祁贵嫔:“请贵嫔恕奴才们无礼。” 祁贵嫔陡然意识到什么: “你们敢!” 小融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对中省殿来的宫人命令道:“还不赶紧搬,再晚,祁贵嫔晚上就没有落脚休息的地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硬生生地透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祁贵嫔也听懂了他的嘲讽,她再继续拦下去,耽误的只会是她的时间,而这宫殿,她是得非搬不可! 祁贵嫔再如何想阻拦都无能为力,长春宫的宫人被一句奉旨行事压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省殿的人将殿内所有东西都抬了出去,噤若寒蝉。 见一切事情都已经无力回天,祁贵嫔身子不稳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她失神呢喃: “怎么可能……” “大胆……放肆!” 没人听她说话,四周妃嫔也看得有点心惊,得势时,奴才就是奴才,对你恭敬无比,可一旦失势,他们最先便让你尝到世态炎凉的滋味。 祁贵嫔陡然看向云姒,她双眸殷红,想起了昨夜皇上去了盼雎殿,只觉得全部都是云姒怂恿: “都是你!” “全是你的错!都是你怂恿皇上!” 她直奔云姒而来,冲动之下,早就忘了她和云姒如今的位份尊卑,高抬手臂,似乎是要冲云姒挥去。 小融子余光瞥见这一幕,脸色突变。 但不等他上前阻止,就蓦然停了下来,四周响起一片愕然地惊呼声。 有人惨叫了一声,浑身狼狈地倒在地上,云姒伸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她没让秋媛替她挡,也没有任何地躲避,任由祁贵嫔朝她本来,力道过大,她指尖还残余了一点红。 祁贵嫔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云姒: “你……你居然敢打我?!” 她嫁入王府至今将要八年,还从未有人敢这么羞辱她! 云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底一片薄凉的冷然,她似乎觉得好笑,轻讽地勾起唇角: “打你便打你了,有什么不敢的?” 她只是养心殿的一个奴才时,就敢去动容昭仪的宝贝莲花,如今她是婕妤,难道还不敢打一个贵嫔? 祁贵嫔怔然地看向云姒眼底的冷意,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她和云姒的位置早就颠倒了。 曾经她和云姒论尊卑。 如今论身份,她和云姒之间,云姒是尊,而她才是那个卑。 祁贵嫔被这个认知逼得双眼通红,铜芸跑过来挡在她前面,四周妃嫔和宫人都被吓到,邱宝林也惊愕地看了眼云婕妤,她进宫至今,还从未见过祁贵嫔这般狼狈的模样。 但至此还未完,云姒垂眸看着倒下的祁贵嫔,声音冷淡地下命令: “祁贵嫔不分尊卑,妄想推打上位,来人,掌掴。” 祁贵嫔万没有想到云姒不仅敢打她,还是得寸进尺,她陡然抬头,声音拔高: “云姒,你敢!” 云姒眼底神色都没动一下,冷声:“掌嘴!” 秋媛松开云姒,上前一步,很有礼数地服了下身: “得罪了,祁贵嫔。” 话音甫落,不等祁贵嫔说话,她抬手一巴掌直接扇在祁贵嫔脸上,打下她要叫嚣的话。 巴掌声格外清脆。 秋媛没有一点犹豫。 这一巴掌甚至没有云姒打的那一巴掌重,但众人却是在这一巴掌中陡然打了个寒颤,她们心惊胆战地看着祁贵嫔要挣扎,却被宫人按住,秋媛不疾不徐,巴掌一下一下地落下。 众人咽了咽口水,朝云婕妤看去一眼,只见云婕妤平静地看着祁贵嫔受罚。 诸位妃嫔在这一刹间忽然意识到,在云姒有了位份那一日,这宫中的形势就已经在隐晦地转变,只是她们直到今日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祁贵嫔被宫人按住,跪在地上,浑身狼狈,她被刺激下,仿佛失去理智,还在分不清形势地叫骂云姒,但在看见铜芸跪在地上不断冲云姒磕头求情时,她泪腺再也控制不住地泛酸,口中的叫骂声再也坚持不下去。 许久,众人都已经不知道祁贵嫔到底挨了多少下掌掴,云姒终于叫停。 云姒一步步地走到祁贵嫔跟前,她被罚得很重,嘴角都流了血,云姒对上她眼底仇恨的目光,一点不觉得惊讶。 祁贵嫔不恨她才是奇怪。 她只是想到了卢才人死的那一日,她在湖底下拉住卢才人时,没人一个人知道她当时心底在想什么。 连云姒自己都记不清了。 但她还记得,她被救上案,清醒之后,她跪在地上不断冲谈垣初磕头,求谈垣初给卢嫔主持公道时,额头磕在鹅卵石上传来的疼意,她至今都记得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是什么感觉。 祁贵嫔狼狈,有她当时狼狈么? 祁贵嫔太想除掉她了。 否则,在杨婕妤被烧死那一日,她也不会从祁贵嫔的态度中发现端倪,从而得知真正在算计她的人是谁。 祁贵嫔曾想揭穿是她害死了卢嫔,但祁贵嫔难道忘了,逼她杀死旧主的人不就是她么? 第 97 章 午时未过, 遍了后宫,御前也得到了消息。 许顺福没敢耽误, 谈垣初伏案处理政务, 头都未抬, 只说了一 许顺态度, 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 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坤宁宫。 百枝听到小宫女的汇报, 轻哼了一声, 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心情: “谁叫她仗着小公主不把别人放在眼底,如今也是恶人有恶报,该轮到她吃点苦头了!” 百枝对祁贵嫔, 自是一百个不喜。 尤其是在知道祁贵嫔也和德妃一起算计过娘娘后,她恨不得扒了祁贵嫔的皮, 甚至,她都好奇,祁贵嫔哪来的脸, 在害娘娘的孩子后, 还能一脸无事地请娘娘好好照顾小公主? 百枝为何不喜欢小公主? 小公主在坤宁宫一日,祁贵嫔总会找机会来看望小公主, 娘娘作为被害者,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有杀子之仇的敌人在她面前享受天伦之乐, 却什么都不能说。 祁贵嫔能够和德妃合谋,真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不要脸! 她面对娘娘时,一点都不会觉得心虚羞愧么?! 听出百枝的义愤填膺, 皇后什么感觉都没有,她抬了抬眼,问: “云婕妤回去了么?” 百枝点头:“回了, 罚完祁贵嫔,就回了盼雎殿。” 皇后点了点头,就不再过问此事。 外间传来小公主的玩闹声,百枝厌烦地皱了皱眉,皇后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轻垂下眼睑,继续翻看中省殿呈上来的卷宗。 翊和宫,归秋转身进了殿内。 德妃已经听见了归秋和宫人的对话,她慢条斯理道: “她真是一日越发不如一日。” 归秋恭敬道:“祁贵嫔根本就是自作聪明,半点不能和娘娘相比。” 祁贵嫔一直想要和娘娘比较,却不知娘娘从未把她放在眼中过,也只有她会觉得,她能诞下一位小公主,平日中皇上也格外看重她,她就能和娘娘以及皇后相提并论。 殊不知,娘娘和皇后娘娘何时看重过皇上的恩宠? 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也只有祁贵嫔会死抓着不放了。 对于归秋的恭维,德妃只是不在意地勾了勾唇,她忽然想起什么: “疏儿呢?” 归秋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说:“皇上今日叫了皇长子去御前,现在还没回来。” 德妃点了点头,她眉眼掠过一抹笑意,对皇上召见皇长子一事是乐见其成的。 疏儿是皇长子,她再不在乎皇上的那点宠幸,却也是希望疏儿能得皇上重视的。 德妃一向清楚她的荣辱都是系在谁的身上。 ********* 与此同时,中省殿中,小融子拦住了秋玲的路,秋玲浑身一个哆嗦,呐呐道: “……融公公。” 小融子掸了掸衣袖,显然,他就是故意在这里等她。 秋玲心底一惊,不等小融子说了什么,秋玲下定了决心,她这几日一直在等着看宫中风向,如今也能明白一些事情。 秋玲看着小融子,心底隐约猜得到小融子是为何来找她。 她被许顺福找去一事,也许是私底下的事情,但她半夜离开中省殿,中省殿不可能不知道。 秋玲冲着小融子悄无声息地低下头。 她也很清楚小融子是谁的人。 秋玲低声:“奴婢那日……” 小融子听到御前二字时,他心底一紧,后来意识到什么,他冷声: “好好待在中省殿。” 秋玲要说什么,结果就听小融子道:“姐姐宽和,我却不是。” 秋玲倏然噤声,心底腹诽不断。 云姒也算是宽和人么? 云姒没在意外边人如何议论她,罚过祁贵嫔后,云姒就一直在等五日后。 也就是陆淞和她说好的日子。 等到这一日后,云姒才发现,今日居然是初一。 初一有什么不同?其实也没有,只是今日皇上会去坤宁宫就寝罢了。 云姒眼底一闪。 偏偏是今日,陆淞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请安前,云姒招来秋媛,秋媛侍奉她穿衣,却也有点迟疑:“主子,今日是坤宁宫侍寝。” 且不说陆淞在做什么,只一点,怎么在今日请皇上去翊和宫,就是一个难题。 云姒也低骂了一声: “净知道给我找事。” 秋媛和主子对视一眼,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什么事需要在今日才能做?” 或者说,需要在皇上去坤宁宫时才能做? 云姒皱了皱眉,她想起了陆淞,心底蓦然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或许重点不是坤宁宫,而是今日的皇上不会去其他地方,于是翊和宫也不会迎来皇上。 云姒被心底的念头吓了一跳,目瞪口呆: “要真是我想的那样,这宫中怕是要变天了。” 请安后,云姒没有和众位妃嫔一起离开,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云婕妤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皇后娘娘开始交好,每日请安后总会在坤宁宫多待上半个时辰。 只有安才人回头看了一眼,离开坤宁宫后,有点不平衡道: “真是不公平,怎么皇上和娘娘都对她青睐有加。” 众人都知道她管不住嘴,根本没人搭理她。 皇后和往日一样教云姒看账本,却发觉云姒有点心不在焉,她不解地抬眼: “觉得无聊了?” 日复一日地处理这些事情,很难不觉得乏味,但这也是权利在握在象征,皇后从未推辞过,她的身份也不许她有任何的推辞。 皇后不解的是,云姒这般人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不该会觉得无聊才对。 云姒摇头,眉眼浮现些许迟疑:“不是。” 百枝端了茶点在一旁,她很介意旁人分娘娘的权,但对娘娘教导云姒一事却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见云婕妤一脸迟疑,她不由得有点催促: “到底是什么事,云婕妤和娘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百枝觉得有点心急,这云婕妤怎么回事?娘娘对云婕妤可谓是真的掏心掏肺,呃……虽然是有所图谋,但绝对算是坦诚相待。 百枝厌烦死了背后捅刀子一事,云婕妤就不能和娘娘一样坦诚么? 云姒察觉到百枝的态度,心底摇了摇头。 她和皇后位份不同,处境不同,皇后娘娘能够坦诚相待是她自持身份,她呢? 合作是一回事,但她不可能像皇后娘娘一般随心所欲,注定了要小心谨慎地一点点筹谋。 但她这幅表现,自然是要请皇后娘娘帮忙,所以,云姒在百枝话落后,抬了抬眼,简短地问了一句话: “娘娘觉得什么样的丑闻能够让一个人万劫不复?” 皇后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才轻缓道:“您问出这个问题时,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丑闻。 皇后抬眼和云姒对视,人和人是不同的。 在这皇宫中,能够令一人万劫不复的事自然是给皇室蒙羞。 云姒要离开坤宁宫时,皇后娘娘忽然叫住了她,云姒纳闷回头,只见皇后沉默了片刻,才缓慢出声: “你我二人交易是一回事,但不论要做什么,望云婕妤谨慎行事。” 云姒是真的觉得有些意外了。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坤宁宫,等到了宫外,秋媛才问她:“主子,皇后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姒摇头,她有点轻声: “她许是猜到我会有动作,在提醒我小心。” 未必猜得到她到底要做什么,但只从她一句问话中就能察觉到这一点,皇后娘娘不可谓不心细。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杀子之仇,多年未报。 云姒意识到什么,她轻抿唇,许久,她颇觉得唏嘘: “原来咱们的皇后娘娘才是这宫中难得的心软人。” 秋媛惊愕,不知道主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云姒却在想,皇后娘娘多年宫权在握,又得皇上信重,她真心赌上一切要让德妃偿命的话,会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么? 有的。 她利用苏婕妤,却在苏婕妤有孕一事上,一直等待德妃动手,将事情的主动性都交给了德妃,若是她再心狠点,直接让苏婕妤小产,再栽赃给德妃,会不会更有把握落下德妃? 而不是让德妃动手,从而把线索和证据抹除得一干二净。 即使没能拉下德妃,皇后娘娘依旧选择继续庇护苏婕妤。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皇后娘娘要做的不过是让德妃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颇得皇上宠爱的小公主可比一个未诞下的皇嗣来得分量重。 但小公主后来一直被安置在坤宁宫,皇后娘娘也不曾借小公主做什么。 她的孩子被害,皇长子却是平平安安地长到六岁,其中是有德妃手段严密的原因,但皇后娘娘执掌宫权多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现在,察觉到她要有动作,即使报仇心切,却也会提醒她一声。 云姒抬眼望天,望向四周高高的红墙,她轻抿了抿唇。 这皇宫惯来是口深不见底的井,四面红墙会将一个纵使善良的人也一步步逼得冷下心肠。 她永远不会是皇后。 如果是她,她怎么可能放过仇人,让仇人在眼前逍遥? 今日注定了是一个不眠夜。 御前传来消息,今晚坤宁宫侍寝,没人觉得意外。 翊和宫中,殿门也在将要入夜时分被关上,红烛一点点燃烧。 云姒在盼雎殿等着时间,她在傍晚时就觉得困乏得厉害,但一直强忍着困意,等夜色暗下来,她扭头朝松福看去。 松福恭敬地点头:“奴才安排妥当了,请主子放心。” 云姒颔首。 她是答应了陆淞会在今日请皇上去翊和宫,但她不信任陆淞,自然不会亲自涉险。 坤宁宫,谈垣初和皇后用罢晚膳,皇后邀谈垣初出去散步消食,谈垣初没有拒绝,一刻钟后,才又回到了殿内。 皇后看了眼时辰,二人准备就寝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皇后皱了皱眉,问:“什么事,这般喧闹?” 百枝不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翊和宫的人,说是德妃忽然晕倒,来请皇上过去。” 百枝要恼死了,今日是初一,是娘娘侍寝的日子,早不晕晚不晕,偏偏挑在这时,德妃不是故意的才怪! 皇后觑了一眼谈垣初,见他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根本不为所动,心底猜到他是不会去的。 她不觉得意外。 皇上一贯如此,在某些时候,他格外注重规矩,也厌烦别人贪得无厌的争宠方式。 只是皇后有一点疑惑,德妃不是没有理智的人,这么多年,德妃什么时候在初一十五时来请过皇上? 从来没有过,这根本不是德妃的行事作风。 皇后忽然想到了今日云姒问她的话,呼吸倏然一轻,在看见谈垣初颇有点不耐地皱眉时,她忽然道: “皇上,德妃向来都是有分寸,许是翊和宫真的出了什么事,以防万一,您还是去看一眼吧。” 谈垣初一顿,他极快地皱了下眉头,他看向皇后,就见皇后低眉似乎觉得有点意外,他心底未必不清楚皇后说的道理,但他不是很想去见德妃。 只是皇后都这么劝了,他再不去,倒显得他很薄情一样。 谈垣初冷淡地应了声,起身出了坤宁宫。 等谈垣初一走,百枝一脸不忿地进来,嘀咕道:“娘娘,您怎么让皇上走了?” 皇后看了眼殿外宫人的不安,语气淡淡: “有什么好拦的。” 百枝还要说什么,皇后却是打断她,问了一个让她觉得纳闷的问题:“来宫中请人的奴才是谁?” 百枝呃了一声,许久,她皱着眉头,苦恼道: “奴婢记不起来了,也不认得,反正自称是翊和宫的人,再说,除了她,还有谁敢来坤宁宫请人?!” 百枝一点都没有怀疑来人是假冒翊和宫的人,语气都是对德妃的不满。 皇后却是眼神闪了闪,她坐了起来: “替本宫穿衣。” 百枝瞪眼,不满:“娘娘做什么给她抬脸面?” 管她死活呢,凭什么让娘娘半夜起身去看望她?德妃配么! 皇后瞥向她:“德妃身体不适,本宫身为皇后,该去探望一番。” 百枝说不过娘娘,只能替她穿好衣裳。 而另一边,谈垣初越往翊和宫走,却发现翊和宫附近越是安静,莫说慌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这不正常。 如果德妃真的昏迷了,至少也会有宫人慌乱地去太医,翊和宫这一条路上都应该是灯火通明。 许顺福也察觉出不对劲,扭头看向谈垣初: “皇上,这……” 谈垣初抬眼,眼底神情淡淡却是深暗,他平静道:“来都来了,朕也想知道这次又是要闹什么。” 翊和宫的大门紧闭,被许顺福推开时,守门的宫人陡然一惊,她似乎要高声请安,谈垣初朝她看了一眼,宫人立即噤声,毕恭毕敬地让开道。 一路往前,许顺福看见了殿门紧闭,里面还点着烛火,而归秋却是守在外面。 许顺福纳闷。 归秋守在外面,殿内德妃却是没休息。 谈垣初一行人过于显眼,归秋看见皇上一行人时,陡然一惊,忙忙出声:“皇上!” 但已然晚了。 纵使殿内的人听见声音骤然安静,许顺福也听见了一些不该由殿内传来的声音,他骇得砰一声跪了下来。 德妃……德妃她…… 四周宫人也骇然地跪了下来,归秋一脸惨白。 谈垣初脸色极寒一片:“把门打开!”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殿内一阵热气,点着的香浓郁铺面传来,让人觉得浑身都有点燥热。 皇后来时,恰是门被撞开,殿内情景一览无余,皇后在来的一路上已经确认了今日一事是有人算计德妃,但此时也不由得呼吸一紧。 第 98 章 殿内, 一个奴榻,床幔被他的动作拉起,让人看得清楚内里的情景, 德妃仓促间拢起衣襟, 她满面潮红, 春光四泄, 她惊恐地抬头朝外看去, 脸破。 她要下床, 却是双腿一软, 德妃紧攥被褥,略有些昏昏沉来, 她再也保持不了冷静,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殿内一幕, 让下来,恨不得当场消失,一时间内, , 让人背后冷汗横生,噤若寒蝉。 归秋看见殿内情景, 却是人都傻了。 视线落在那个奴才身上,她控制不住地惊骇, 怎么会…… 皇后皱着眉头看清殿内情景,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什么丑闻能够让一个人万劫不复? 于皇室女子而言,很简单, 让她不洁即可,简单得甚至令人有些作呕。 那个奴才连滚带爬地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谈垣初眸色阴冷地看向德妃,声音极寒: “都滚出去!” 皇室丑闻, 没人会想要知道,许顺福慌忙地领着众人退下。 他抬头望天,心底清楚,不论今日德妃是否是被陷害,都是彻底完了! 皇上不会留着德妃让皇室蒙羞,让皇长子蒙羞。 竹林中刮来一阵冷风,许顺福蓦然打了个寒颤,到底是谁这般能耐,能算计德妃至此? 殿内,德妃掐紧手心,勉强恢复了一点理智,她闻着殿内的熏香,看向地上丑态横生的奴才,哪里还不知道她被算计了。 德妃狼狈地爬下地,人仿佛有点呆滞,许久,她泪流满面: “皇上!臣妾是被人算计的!求您明鉴啊!” 谈垣初闻言,嘲讽地笑了一声。 德妃真当他是个傻子么? 归秋守门,一见他就立即高呼,给殿内的人提醒,德妃行苟且之事绝不是第一次,否则,归秋岂能这般娴熟? 德妃所谓的被人算计,是指什么? 难道是指苟且之事败露,被人今日设计让他来亲自捉奸? 怒到一定程度,谈垣初直接被气笑了,狗奴才还在不断求饶,吓得下身流出黄色腥臊液体,谈垣初脸上的怒意却是一点点消失,他看向德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陡然出声: “许顺福。” 外间许顺福一惊,忙忙推门进来。 谈垣初指了一下不断求饶的奴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拖下去喂狗。” 他说是喂狗,人就绝不会死在喂狗前。 那个奴才吓得涕泪横流,浑身瘫软在地,不断磕头,呼天喊地地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是一时心迷鬼窍,求皇上饶命啊!” 许顺福怕皇上更怒,赶紧让人拖着这奴才离开。 这奴才被拖了很远,拖入外间吞人的暗色中,哭声依旧徘徊在殿内,让众人心底发凉。 所有宫人跪了一地,胆小的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目睹德妃和宫人苟合,今日她们还能有命活下去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不妨碍他们觉得害怕。 云姒在等坤宁宫的动静,确认皇后已经出发去了翊和宫,消息也渐渐传到后宫妃嫔耳中,她才出发去了翊和宫。 她早有准备,来得不早不晚,落后了皇后娘娘一步,却是赶在了其他人前面。 这一点无可厚非,她的褚桉宫本来就距离翊和宫不是很远。 云姒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宫人被拖下去,宫人衣裳凌乱,下身湿透,被拖过身边时,还传来一阵腥臊味,云姒差点呕出来,她极快地看了一眼,在宫墙的灯笼下,看清宫人身上些许暧昧的痕迹。 猜想成真,云姒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德妃竟然真的这么大胆? 她和秋媛对视一眼,都觉得后背有点凉,云姒迟疑地望向前路,忽然有点不敢往前走。 但殿前的宫人已经看见了她。 云姒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庭院中跪了一地的奴才,云姒还瞧见卢冬勋的禁军也跪在游廊上,她心底骇然,今日一个不好,在场的人没几个活得下来。 云姒心底已经开始后悔来这一趟了。 唯一没有跪下的人就是皇后娘娘,云姒站到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云姒觉得她很亏,今日一事可不是她的杰作。 她顶多帮忙叫了一下谈垣初罢了。 外间又响起喧闹,是后妃们逐渐到了,云姒瞧见皇后娘娘脸色一变,她心底了然,今日是皇室丑闻,越少人知道越好。 皇后直接上前,拦住了后妃: “都给本宫站住!” 安才人闷头赶来,还没进翊和宫呢,就被皇后娘娘拦下了,她一脸纳闷,试探性道:“娘娘,嫔妾是听说德妃娘娘身体不适,特意赶来探望的。” 皇后没有理会她,直接对宫人和禁军下令: “拦住她们,不许任何人踏进翊和宫,敢违反命令的,都给本宫去冷宫待着!” 冷宫两字,让一众妃嫔打了哆嗦,到底什么事,居然会惹得皇后娘娘下这么严重的命令。 翊和宫的大门被缓缓关上,一众妃嫔被拦在门外,有人看见了在里面的云婕妤,都有点惊愕和不公,凭什么云婕妤能进去? 苏婕妤也冷眼看向云姒。 她们在不公的时候,云姒心底也觉得欲哭无泪,她呐呐地看向皇后: “娘娘,嫔妾也出去吧。” 皇后娘娘静了片刻,语气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来都来了,和本宫一起等皇上出来吧。” 云姒艰难地扯了扯唇,一看就知道翊和宫没什么好事,谁知道她留下来会不会被谈垣初迁怒? 想到今日是谁的杰作,云姒陡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进来时,被拖下去的人不是陆淞。 云姒蓦然抬头看向殿内跪着的奴才,果然,在一众奴才中间,她看见低眉顺眼的陆淞。 陆淞一贯如此,再得主子看重,他也向来低调不起眼。 在和宜殿时如此,在翊和宫时也是如此。 许是她看得久了,陆淞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忽然抬起头也朝她的方向看来,四目相视间,他眯了眯眼,又垂下了头。 云姒却总觉得在他眼底看见了一抹可惜。 电光石火间,云姒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也终于弄清楚了陆淞的目的。 ——他在借她的手铲除德妃。 云姒不着痕迹地一瞥,果然,看见了归秋紧紧盯着陆淞,而陆淞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脸上是和四周宫人一样的不安慌乱。 云姒心底倏然沉了下来。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今日殿内和德妃在一起的人,本来应该是陆淞才对,否则归秋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向陆淞。 陆淞生得一副好相貌,这宫中一年不见皇上一次的妃嫔不在少数,久而久之,漫漫长夜间,这些妃嫔会生出点别的心思,云姒其实不觉得奇怪。 德妃在一众奴才里挑中陆淞也是不足为奇。 云姒觉得德妃挑中谁不好,偏挑中陆淞,云姒了解陆淞,曾是个心比天高的人,众人耕地他要读书,如今身有残缺怕早就是他的心病,德妃若真的和他有什么,岂不是在日日提醒他,他不再是个男人这个事实? 陆淞怎么可能受得了? 他表现得再恭顺,心底也只会觉得耻辱。 难怪他会在那日请她带皇上来一趟,陆淞不会容忍德妃,但他拿德妃没办法,德妃向来谨慎,再和他欢好估计也会挑选时间。 只有初一和十五,德妃会彻底放肆。 所以,陆淞选在了这一日,也怪不得陆淞什么都不和她说。 这种事情,陆淞只会恨不得知晓内情的人都消失,怎么可能再告诉她? 云姒眼底倏然冷了冷。 陆淞不仅算计了德妃,许是也摆了她一道,如果今日她是亲自请皇上前来的,她要怎么解释她是如何知道德妃和宫人有龌龊一事? 唯一叫云姒觉得纳闷的是——陆淞到底是怎么做到偷龙转凤的? 许久,云姒等得腿都酸了,殿门终于被推开,云姒眼神陡然一闪。 云姒不着痕迹地朝殿内瞥一眼,适才殿门打开,云姒也闻到了殿内不同寻常的香味。 熏香不对。 心底的疑惑有了答案——德妃中招了。 如果是她亲自带皇上前来,怕是只会让人觉得今日一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德妃和宫人有染是一回事,她设计当众揭穿此事,让皇室颜面有失,也容易引得皇上和太后心底对她生出不满。 谈垣初一出来就看见了她,云姒忙忙服身行礼,她略有点不安地看向他。 谈垣初的怒意在看见她时顿了一下,声音还有冷意: “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姒不安地扯着手帕,语气有点说不出的苦闷和懊悔:“嫔妾……一得消息就来了。” 怪她来得太快,也怪其余妃嫔来得太慢,导致只有她一人进来,也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不安太明显,一副怕被迁怒的模样,让谈垣初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 皇后适时上前,挡在云姒前面,解释了一下情况: “其余妃嫔被臣妾拦了回去,云婕妤撞见了那宫人,臣妾就自作主张让她先留下了。” 云姒也在这时忙忙道了一句:“嫔妾什么都不知道。” 极力想要撇清关系。 谈垣初没看她,他扫了一圈殿内的奴才,再想到适才归秋替德妃守门的情景,眼底蓦然寒了下来,他声音冰冷: “翊和宫所有的奴才,拖下去,处死。” 他话音甫落,众位宫人还未求饶,所有人就倏然听见一阵哭声,压抑得厉害,似乎是害怕极了才忍不住泄出来的哭声。 众人顺着哭声看去,在看见站在柱子后的皇长子,瞬间有点哑声。 皇长子哭得厉害,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应该被殿内动静吵醒就跑了出来,结果就听见皇上这么一句吩咐,直接吓哭了。 谈垣初看向他的这个长子,他哭得手足无措,茫然不安地喊: “父皇……” 谈垣初眼底神色晦暗,令人捉摸不透。 一直沉默的皇后娘娘终于说话,她叹了口气: “祸不及他人,皇上生德妃的气,却也要顾及一下大皇子,翊和宫所有人都被处死,只怕会惹得宫中人心惶惶,猜忌不断。” 顿了顿,皇后娘娘声音低了下来:“此事终究难于宣于人耳,若是传出去,对皇室颜面也是难堪。” 此事必须要处理,却是越安静越好。 云姒不由得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人善良不是件坏事,但这宫中人却很难对得起她这份善良。 苦于自己罢了。 但谁都不能说皇后说得没理,谈垣初静了片刻,他没应皇长子的哭声,态度格外冷淡: “送大皇子回去。” 许顺福立即抱着皇长子离开。 等皇长子离开,四周又静了下来,众人浑身瑟瑟发抖,又不敢出声求情。 就在云姒暗自在想谈垣初会如何处置德妃时,谈垣初终于薄凉出声: “德妃突感风寒,不良于行,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打扰德妃养病。” 众人低头,这养病谁知道会养到什么时候,又能不能养好? 谈垣初的话还在继续: “宫人照顾德妃不力,殿内伺候的奴才,杖毙。” “其余人,杖责三十,打回中省殿!” 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 一时间,庭院中分成两种情况,一边是鬼哭狼嚎求情,一边宫人却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杖责三十,许是会撑不过去,即使撑过去也会折了半条命。 但总好比被判了死刑好。 云姒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陆淞,却见陆淞一点不见慌乱,她皱了皱眉头。 宫人也是有品阶的,在殿内伺候的宫人领的月钱也会高一点。 她之前总能看见陆淞跟在德妃身边伺候,难道在翊和宫内,陆淞根本不算是在殿内伺候的? 等再看见归秋咬牙切齿地看向陆淞时,再联想陆淞进翊和宫的时间,云姒立即在心底确认了这个猜想。 她心底倏地一沉,她一点都不替陆淞欢喜,甚至对陆淞的警惕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云姒甚至有点怀疑,皇长子出现得这么巧合,真的是被惊醒的么? 归秋被拖下去时,也在求饶,一个劲地说: “皇上,娘娘是被陷害的!求您明鉴啊!” 陆淞在归秋出声时也没有露出慌乱,果然,等归秋消失在殿内,也没有攀扯出陆淞。 云姒不觉得意外,一旦归秋攀扯出陆淞,就代表她早知道德妃和陆淞之间有首尾,所谓陷害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她对德妃的确忠心,不可能再给德妃扯出一条罪名。 如今只是这般,她和德妃都咬死了是有人陷害,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因为皇长子心软? 云姒偷瞥了一眼谈垣初的脸色,觉得归秋和德妃的期盼是要落空了。 第 99 章 德妃病了。 消息如风一样迅速传遍皇宫, 不仅如此,皇长来。 惊。 祁安,自搬离正殿那一日后, 她本来觉得没什么消息能让她情绪再有波澜, 但她高估自己了, “什么?!” 德妃也栽了? ! 祁贵嫔和德妃相识多年, 对德妃的了解区别常人, 那惯是个谨慎的, 行事向来让人挑不出错来,怎么可能会一朝被人扳倒? 铜芸见她不信,忍不住些许苦涩: “消息千真万确, 皇长子已经开始搬离翊和宫。” 祁贵嫔倏然噤声。 须臾,等确认铜芸说得是真的, 她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怔愣和茫然。 她膝下有公主,如今却被降为四品贵嫔,搬离长春宫正殿, 德妃膝下有皇子, 如今也卧病在床,皇子搬入皇子所。 她们以为她们有了皇嗣后, 在宫中的位置就固若磐石。 直到今日,事实才告诉她们——根本不是这样! 祁贵嫔忽然浑身瘫软在地, 她抬头看向铜芸,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格外难看和苦闷心酸: “铜芸……” 铜芸担心地看向她。 却只听见她落下两行清泪, 怔怔地呢喃:“……公主不会回来了。” 搬离正殿那一日,她再如何叫嚣,至今也总得清醒过来了。 她的倚仗是真的离她而去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不顾小公主安危, 利用小公主那一日开始,她和小公主的结局仿佛早就注定好了。 祁贵嫔闭眼,泪水不断落下,声声哭诉悲恸凄凉: “皇上何至于待我这么薄情!” ******* 云姒回了盼雎殿,虽然谈垣初没有迁怒向她,但云姒回来后许久仍是觉得心有余悸,对陆淞也恨到了骨子中。 秋媛也是一脸后怕,难得紧张得后背生出了冷汗,低声道: “主子,您说得没错,这陆淞不得不防!” 她只见陆淞两三面,却总有一种陆淞对主子余情未了的感觉,但给了她这种感觉的陆淞,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在这次事件中拉主子下水。 秋媛忍不住脊背发凉。 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明明他表现得对主子那般愧疚和爱慕。 一边说要替主子做一件事弥补主子,一边又能面不改色地陷主子于不义之地。 秋媛见过很多表里不一的人,但陆淞仍是让她觉得皱眉,一个人的愧疚和恶意居然能够互不影响的并存么? 云姒却是对陆淞的表现,既觉得意料之外,又觉得有点在意料之中。 云姒至今都记得,那一晚她偷听到陆家父母的对话,在陆母只是想把她卖去做奴仆时,陆父忽然闷声来了一句“她生得好看”,一句话,他说得沉闷,却是把她拉下了深渊。 后来,哪怕是在她被卖时,陆父也只是蹲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陆母出头,人人记得陆母刻薄,却仍旧觉得陆父老实。 他沉闷得让人觉得他也不想这般做。 陆淞多么像其父啊。 许久,云姒终于出声,声音稍凉: “让人盯着陆淞。” 秋媛郑重点头:“您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等翌日,皇长子搬入皇子所的消息传来后,秋媛也脸色不好地带来一个消息: “陆淞和皇长子一起进了皇子所。” 云姒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她终于知道昨日陆淞为何有恃无恐,他登记在案的身份根本不是德妃的人,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皇长子的人。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皇长子会在当时出现,纵使皇上再怒不可遏,也不可能不顾及一点皇长子,德妃的奴才也许都会死,但皇长子的宫人却是能够逃过一劫。 他早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或许,她也是他曾经给自己安排的一条退路。 云姒再想起陆淞每每对她表现出来的愧疚和不安,心底都不由得作呕。 云姒杏眸冷凉,她从德妃一事中彻底意识到——不能放任陆淞下去了! 秋媛也在皱眉:“他进了皇子所,再要对付他就是不易了。” 皇上不会让后妃插手皇子所的事宜。 云姒垂下眼睑: “那就让他来见我。” 秋媛惊愕,有点迟疑:“经此一事,他还会来见主子么?” 云姒听出她话中的不确信,却是扯了扯唇角,透着点讽刺: “他会。” 伪善的人总喜欢给自己带上一张情深义重的面具,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摘下这个面具。 翊和宫。 陆淞挨了三十个大板,他的命很硬,没死掉。 他躺在厢房中,能听见隔壁传来皇长子不断传来的哭声,他眼皮子都没掀动一下。 不仅翊和宫大门被禁军把守起来,正殿也被严加看管。 陆淞想起德妃,不由得轻扯了唇角。 德妃现在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但那又如何,她自身都难保,连正殿的门都出不了,又能耐他如何? 身后不断传来刺骨的疼痛,让陆淞根本睡不着。 他厌恨德妃,却懒得费什么心思在德妃身上,德妃许他登堂入室的那一日起,就应该料到今日的结果才对。 陆淞不禁想起了云姒,他紧闭的眼底闪过一抹惋惜。 他是真心想借这次机会除掉云姒的。 初入宫廷时,陆淞没想到会在宫中遇见云姒,他其实对云姒也没说假话,当年家中卖掉云姒后,很快赈灾大臣到了渝州城,灾情很快抑制住。 陆淞一直都挺后悔去了那一趟县城。 数年朝夕相处,他和云姒岂能没有一点感情? 是有的。 尤其是后来,他才知道银子其实不难赚,一个乖巧听话的云姒却是再难寻到。 后来渝州城再次遇难,父母惨死,所谓李家村自顾不暇,根本没人会留意到他,他收拾了家中仅有的财产,离开了渝州城。 他记得曾经娘说过,买了云姒的人后来一路北上。 于是陆淞也顺着这条路走。 陆淞没骗云姒,他真的找了她很久。 爹娘死后,云姒就是他仅剩下的亲人,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的,不是么? 他识字会写家书,一路上,他能赚到银两,他生得相貌好,道自己上京科考,很容易能筹到一笔可观的钱财。 云姒被卖的第二年,他拿着云姒被卖身的钱的确参加科考过。 所以,他有文书,有夫子推荐信。 没人怀疑他的话,于是一路上,他也行得算是风雨无阻。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陆淞也没有想到孤身揣着银两在外的人,不止女子会遭人惦记,男子也会。 等后来,他沦落宫廷时,银两对于他来说,早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永远都记得他躺在阉割台上,一刀下去后的剧痛,疼得他些许不省人事,再后来,醒来却是在中省殿了。 他没有表现出愤慨,甚至表现得良好,于是很快得了刘公公的看重。 卢嫔宫中需要人时,他被刘公公带去了和宜殿,陆淞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宫中遇见云姒。 他遍寻而不得的云姒。 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襦裙,明明是一个宫女,却比她前面的卢嫔还要耀眼。 她一贯如此,在当初的李家村中,就无人能出她左右。 若非她父母早亡,他许是根本不能靠近她,但没有如果,她就是沦落至他家中,不得不和他绑在一起。 陆淞在知道云姒居然是和宜殿的大宫女时,一眼就知道卢嫔不过是蠢货罢了。 博得卢嫔的信重根本不是一件难事。 在看见云姒时,陆淞瞬间就知道他该要怎么对待云姒。 女子都惯是心软,再铁石心肠,久而久之,也能够被水滴石穿。 只是云姒不是一般的心硬,哪怕他表现得再愧疚不安,云姒似乎也厌恶他至极。 陆淞只能慢慢行事,后来察觉出云姒和小融子关系匪浅,他不留余力地在各方面表现出对云姒的不同。 人对于爱慕自己的人总是要有两分特殊的。 一切终结在陆淞发现云姒和皇上之间有端倪的时候。 一旦皇上看见了云姒,陆淞毫不怀疑云姒能入皇上的眼,他是男子,惯是了解的男子骨子中的劣根性。 再权衡身份地位,在拥有权力后,总是会看重女色。 而云姒是其中无人能出其左右的佼佼者,皇上没道理看不中云姒。 陆淞早在李家村时,就知道云姒是个聪明人。 她向来知道该在什么环境中以什么姿态生存。 ——云姒会得势的。 在陆淞看出皇上对云姒的眼神有异样时,陆淞就预料了这一点。 他一边向云姒表现出愧疚和爱慕,一边却在心底嫉妒得发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落得如今这种地步,从曾经村子中人人寄予厚望的人之骄子变成了一个男人都不是的太监,而云姒却是能够荣华富贵于一身? 他们是一家人,他寻了她多年,她却是早就选择忘记了他。 后来卢嫔去世,陆淞没能从云姒身上发现不对,但宫中还有小融子和秋玲,他能感觉到卢嫔的死和云姒有关。 而且,他知道云姒会水。 但他不确认云姒为何要害死卢嫔。 他早就说过,女子惯是容易心软,云姒再聪明也不例外,她早就决定了要做什么,却还是能够因为卢嫔而犹豫。 所以,陆淞对云姒的态度一直没有变过。 后来宫中云姒害了卢嫔一事的流言肆起,陆淞虽然人在中省殿,但在有人来查探消息时,他不着痕迹地透露出他和云姒曾是旧识的事情。 不久后,陆淞就被选入了翊和宫。 德妃询问他有关云姒的事情时,陆淞只表现得支支吾吾,仿若难为不知情。 人都喜欢重情重义之人的。 直到那日中秋,他守夜,德妃夜中惊醒,他低声劝慰了几句,本来只想博得德妃的看重,但谁知从那日起,事情一切都不对了。 脱离了他的掌控。 云姒进了养心殿,被皇上一日日看重,而他在翊和宫,却备受屈辱。 在听说养心殿会叫水时,陆淞总在想,云姒可还记得她曾口口声声说过会嫁给他一事? 他们是有婚约的。 云姒怎么能抛下他? 直到那日云姒找到他,陆淞清楚云姒找他的目的,不过是对付德妃罢了。 其实挺合陆淞心意的,陆淞在去盼雎殿时,就决定了帮云姒。 陆淞自有心思没错,但对于他来说,和云姒相比,其他人都不重要,这也是事实。 但等到见到云姒那一刻时,陆淞骤然改变了主意。 云姒变得太多了。 陌生得和他记忆中的女子截然不同。 她曾经多么乖巧?知道寄人篱下,她总是表现出一副他最喜欢的模样。 陆淞根本不在意云姒真的乖巧还是假的,也不在意曾经的云姒是否是真的喜欢他。 只要她表现得是喜欢他的,也是他喜欢的模样就够了。 但现在呢? 哪怕她用得到他,仍是不肯和他虚与委蛇。 从那一刻,陆淞就知道,曾经的云姒再也回不来了。 他没必要和如今的云姒再纠缠下去。 不然,最后被抛下的绝对会是他。 改变主意就在一瞬间,但陆淞还是决定要借云姒的手铲除德妃,如果能够借此拉下云姒就最好了。 她不应该这么高高在上,也不应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应该和曾经一样,乖巧听话地跟在他身后,满心满眼的都是他才对。 他觉得耻辱的事情,总有人觉得这是一条捷径,他们不过是个卑贱的奴才,那可是身份高贵的德妃娘娘,日复一日的屈膝卑躬下,人心是会逐渐扭曲的。 陆淞很容易就寻到了一个替死鬼。 德妃是个喜欢愉悦自己的人,她不喜欢任何人,只喜欢权势,也喜欢玩弄别人。 她爱在殿内点上合欢香,享受别人伺候她时却又难耐的模样。 她许宫人伺候她,却又厌恶见到属于宫人残缺的一面,太监不能于人事,那种情况下,只能强行忍着浑身燥热却不得法子解决。 能把人逼到疯。 陆淞一日又一日的恭顺,也让德妃对他放下戒心,宫中伺候的事也不再防备他。 陆淞只是在那日点上了合欢香和安神香罢了。 在德妃意志将要不清时,打发掉秋媛,让替死鬼偷摸进殿,悄然完成偷梁换柱,德妃根本分不清眼前人是谁。 陆淞在厢房中静等外间的消息。 果然,云姒没让他失望,她想要解决德妃,就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但在陆淞出去时,却发现和皇上一起来的人不是云姒。 陆淞说不清他那时的感受,有点惋惜,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重逢后,云姒一直在防着他,没能中计再是正常不过。 但陆淞还是觉得可惜。 千载难逢的机会,居然没有把云姒拉下泥潭。 陆淞闭着眼,脑海中想着往后的路,皇长子要搬去皇子所,他肯定是要随着皇长子一起去的,否则继续留在翊和宫,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陪葬罢了。 德妃注定要病逝。 皇上昨日是因皇长子留情了几分,但等皇长子搬离翊和宫的时间一长,牵扯不到皇长子时,翊和宫剩下的宫人不可能会留下活口。 他必须得走。 即使受刑,也没人会给一个奴才过多的休养时间,只三日功夫,陆淞就从床上起来,身后的伤还在传来疼痛,走一步都让他脸色惨白。 云姒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陆淞得到消息时,是真的觉得些许意外,云姒居然还肯见他? 是觉得被欺骗,忍不住找他质问么? 意识到这一点,陆淞反而有点放松下来,他不怕云姒对他恼怒,生恼才代表云姒对他并非没有一点情绪。 有情绪也意味着好控制。 只不过—— 陆淞低垂了垂头,在和云姒见面前,他得先给自己这次的行为找到一个好借口。 第 100 章 秋日渐冷, 宫中女子的衣裳也逐渐厚重,云一层披风,桂花飘零落下, 给感。 。 皇长子搬去皇子所后, 事, 或者说在某些时候, 宫中人比谁都聪明, 懂得明哲保身。 德妃病重后, 谈垣初有 翊和宫的德妃等了许久,被关在没人过问的殿内,每日除了膳食, 没有任何一个人和她说话,不管她吃或不吃, 都没有人过问她,三四日后,德妃终于惊觉害怕。 这一日, 殿门又被打开, 德妃本来以为又是宫人来送膳。 但当她抬头时,却是看见御前的宫人路元。 德妃心底陡然咯噔了一声, 她倏然抬头,视线落在路原本身后端着的药碗上, 她所有的平静在这一刻都彻底破碎,她惊骇道: “你们要做什么?!” 路元低头,恭恭敬敬:“娘娘病了, 奴才给娘娘送药来。” 德妃瞬间胆寒,她盯着药碗只觉得看见会害人性命的豺狼虎豹,浑身冰凉, 她拼命摇头: “不!本宫没病!我没病!” 德妃很清楚,那碗中是什么药,治病? 笑话! 她没病,为何要喝药! 德妃摇头:“本宫没病!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大皇子!” 路元叹了口气:“娘娘,良药苦口,您要及时服药,病才能好得快一点。” 话落,路元知道等不到德妃老老实实地配合了,他看了宫人一眼,宫人立即上前按住德妃,有人拿起碗掐住德妃的下颌,要直接给她灌下去。 德妃惊骇地拼命挣扎,但她一个养尊处优的主子怎么可能挣扎得开数个宫人的钳制。 德妃眼角被逼得落下泪水,口中不断传来苦涩的药味,她声音中全是惊恐: “不——!” 路元没有多看她的狼狈,只是恭敬地低垂头。 等一碗药灌完,四周宫人散开,殿内灯光暗淡,德妃看不清这些宫人的脸,只觉得他们都是刽子手,她一手扣着喉咙,拼命的咳嗽,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狼狈地跌在地上,远比那日在行宫中,云姒被谈垣初从湖中救上来时还要狼狈。 没人安慰她。 路元恭敬地冲她拱手:“奴才告退。” 不知是不是德妃的错觉,这药许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但她只觉得浑身都发冷。 她确信,再来两次,她就会没命了! 皇上是来真的,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根本不会顾及大皇子! 在路元转身离开时,德妃倏然抬头,她堪声: “本宫要见皇上!” 路元如实回答:“皇上政务繁忙,应当没时间来见娘娘。” 德妃却是讽刺一笑,仿佛是一直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暴露身形,她低笑着,甚至身体因此轻轻颤抖。 陆淞背叛了她。 能让陆淞背叛她的只有一人。 “皇上不见我,是觉得我辱了皇室颜面,但他难道觉得他一心宠爱的云婕妤又是什么好东西么?!” 路元陡然变了脸色,他声音冷了下来:“娘娘注意言辞,云婕妤千金之躯,容不得您污蔑。” 德妃只是一言不发地看向路元。 路元心底叫骂了一声,这德妃真是个祸害,是想要害死他们所有人么?! 德妃不知道,他一直在御前伺候,难道还不知道皇上对云婕妤的心思? 祁贵嫔害云婕妤差点清白不保,如今皇上正在考虑照顾小公主的人选,祁贵嫔至今都觉得稀里糊涂,甚至都不明白皇上为何对她这么绝情。 皇上再薄情,也的的确确对云婕妤动了心思。 云婕妤要是被污蔑的还好,一旦德妃说的是真的,他们这些知道皇上一腔情谊错付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路元看向德妃,再难保持恭敬的模样,心底骂了一句害人精,赶紧带着宫人退出了翊和宫。 许顺福守在殿门口,远远瞧见路元一脸难色地回来,他纳闷: “怎么了?” 路元苦涩扯唇,把德妃的话重复了一遍给许顺福听。 许顺福脸色难堪,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她是要拖着大家一起死么?!” 不管德妃想要做什么,许顺福都没胆量不把这件事禀报上去。 养心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光线浅暗,谈垣初坐在御案前,俯身持笔写着什么,殿内气氛说不出的冷清。 许顺福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进来,他端着一杯茶水,将御案上放凉的茶水替换掉后,才低声恭敬道: “皇上,路元回来了。” 谈垣初持笔的动作一顿,最终,他头也没抬,声音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许顺福知道这几日皇上一直在忙。 处死德妃说得容易,留下的烂摊子却是不少,祁贵嫔刚被贬位,替小公主找一个好去处,就让皇上觉得些许焦头烂额,如今又添了一个皇长子。 古来立储,都是立长立嫡,皇后娘娘久久不曾有孕,皇长子的分量在朝中便也是不轻。 替小公主择去处难,替皇长子择去处只会更难。 许顺福久久没动,谈垣初也察觉不对,他抬头,就见许顺福端着那杯凉茶,一脸纠结地欲言又止。 谈垣初撂下笔,路元才从翊和宫回来,能让许顺福这般作态的人只会是德妃,谈垣初情绪寡淡: “什么事?” 许顺福端着茶杯,在听见皇上问话后,砰一声跪了下来,手中茶杯却是端得很稳,没有洒下来一滴。 见状,谈垣初意识到许顺福说的话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眼底蓦然冷了下来。 许顺福咽了下口水,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德妃的请求。 许久,寂静的殿内骤然响起一声玉器落地破碎的闷响声,殿外的路元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谈垣初面无表情,他声音极冷地轻嗤: “她有几条命够她折腾?” 许顺福埋首俯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底也怨恨德妃,净是给人添麻烦! 但许顺福也不得不承认德妃聪慧。 她看得出皇上在意谁,于是一出手就拿出要害,她话中暗指云婕妤和人有染,不管皇上有多厌恶她,都会再去见她一面。 ****** 日色渐晚,夕阳只剩下一抹余晖,红霞遮云。 今日谈垣初依旧没进后宫。 也不对。 在夜深人静时,翊和宫大门敞开,德妃听见动静,她蓦然睁开眼,她从床榻上爬下来,殿内没有宫人,无人替她梳洗打扮,她想保持最后一抹尊严,每日都会替自己梳妆,但数日不曾洗漱,她一头青丝似乎涂抹了一层厚重的油渍,再如何打理都是枉然。 殿门被推开,德妃迎着浅淡的月光和来人四目相对,撞进他没有一点情绪的眼眸中。 德妃倏然一怔。 她从未想过她会有一日落魄至此,也未想过她会有一日和皇上见面是这般情形。 殿内一片昏暗,许顺福拎着灯笼进去,点了灯烛,很快带着路元等人离开。 殿门被嘎吱一声关上,殿内只剩下两个人,安静一片。 德妃跪坐在地上,她抬起头看向谈垣初,她忽然问了一句: “今日臣妾如果没有提起云婕妤,皇上还会来见臣妾么?” 谈垣初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 “别废话。” 他来,不是听德妃说这些有的没的。 但他不想听,德妃却是从他的态度中知道自己的注定的结果,没有顺着他的心意停下来,她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臣妾本来是想求皇上饶臣妾一命。” 只要她活着,她总有翻身的机会。 但现在她知道,皇上绝对不会让她活着走出翊和宫,那么再求饶也不过是让自己难堪罢了。 德妃也冷下脸,人都要死了,她不在乎会不会得罪皇上。 她的家族? 皇上不会动的。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动,皇长子年幼,皇上必然会留着周家让人忌惮,从而护住皇长子。 他对后妃薄凉,对子嗣倒是一腔爱意和重视。 谈垣初见德妃这幅模样,皱了皱眉。 德妃却是没看他,外间月光落在她身上,越照得出她浑身的狼狈,她一脸平静,说起自己的罪名也不过阐述: “您厌臣妾和宫人有染,给皇室蒙羞,恨不得对臣妾除之而后快。” 说到这里,德妃倏然低笑一声,说不出的嘲讽,也不知是对着谁,她说: “您有三宫六院,一日换一个妃嫔宠信,连着一个月也不会重复,但您记得您一月来臣妾宫中几次么?” 谈垣初自是不会去记这种事情,他冷眼看向德妃。 德妃讽刺地扯唇,告诉他答案:“多至三次,少时一次也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您来臣妾宫中却不过只有二三十日,便是如此,臣妾居然也能算得上是颇得圣宠。” 谈垣初动作一顿,终于肯抬眼看她。 “这宫中多得是一生都不见圣颜一面的妃嫔,皇上觉得这后宫中有多少个臣妾?” 她是在问谈垣初,或者说她是在讽刺谈垣初。 谈垣初眼底冷了下来:“德妃,你放肆。” 他说着放肆,声音却冷淡得没有过多情绪,他说: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番话,朕就能诛你九族?” 德妃听不出他的恼意,倏地抬起头,她看向谈垣初,果然没在他脸上见到应有的怒意,她忽然觉得有点看不清眼前这位帝王了。 “您……” 谈垣初看向他这位给了许久尊贵的德妃,他眉眼间情绪寡淡,他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德妃,你要知道,人和人是不同的。” 他自幼生长在宫廷,对于宫廷内女子情况如何,他未必不清楚,只是有些事没必要搬到台面上。 妾通买卖,寡妇二嫁,这在本朝都是司空见惯。 敬事房记载妃嫔侍寝,是防止皇室血脉混淆。 谈垣初看不见的妃嫔,他根本不在乎她们私底下在做什么,她们注定在皇宫中度过漫漫余生,德妃也想错了一件事,纵这些妃嫔觉得落寞,也不会做得出格,毕竟不是谁都不怕祸连家族的。 谈垣初看向德妃,语气淡淡却是有些嘲讽: “你是皇子生母,有些事别人纵使做得,你却是做不得。” 德妃听出了他话中的潜台词,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许久,德妃闭眼,声音沙哑: “陆淞……他曾和云姒都在和宜殿共事,他和云姒在宫外就是旧相识……” “皇上如果不信臣妾的话,大可派人去查,她们绝不会是干干净净。” 德妃不在乎云姒和陆淞之间是否清白,即使真的清白,却也挡不住上位者的猜疑。 “皇上觉得,一个能够识文断字的人凭什么要进皇宫做一个身有残缺的奴才呢?” 自然是有所求。 德妃埋头,掩住眼底的阴冷,她即使要死,也要拖下几个陪葬的人。 陆淞莫不是觉得他背叛她后,她会允许他继续活下去?! 第 101 章 了翊和宫, 他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说话。 容昭仪和德妃先后倒台,宫中存,结果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 事。 说实话, 。 他和云婕妤也算朝夕共处了一年有余, 自认对云婕妤是有几分了解的。 那是一个利己者, 也是聪明人。 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云婕妤有位份后, 盼雎殿掌灯的次数在后宫中是独一份, 至于之前在养心殿? 云婕妤整日跟着圣驾伺候,哪来的时间和机会? 再说了,陆淞不是一直都在翊和宫么, 陆淞要真的和云婕妤有什么,德妃能放心让陆淞跟在身边伺候? 许顺福觉得不可能。 但他是怎么想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上会不会相信云婕妤。 许顺福偷摸地瞥了一眼皇上,不等皇上发现,又忙忙地收回视线。 不敢再乱想, 许顺福抬眼一看, 却发现他们一行人不知不觉间居然来到了褚桉宫门口,褚桉宫早早熄了灯, 内里一片暗淡。 谈垣初停了下来。 许顺福迟疑地问:“皇上,要不要奴才去敲门?” 谈垣初停顿了片刻, 他想起那日半夜间他惊醒女子,女子吓得一身冷汗的模样,他静了片刻: “她睡觉浅, 不必了。” 省得惊扰她,又落得她埋怨。 许顺福恭敬地站回他身后,忍不住在心底琢磨, 皇上不让他敲门,到底是怕吵醒了云婕妤,还是德妃的那番话终究是对他有了影响? 许顺福不知道。 一行人转道回了养心殿。 秋风涩涩,吹来冷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四周的松柏迎风而立,快要进养心殿时,许顺福听见皇上不咸不淡的声音: “看着点陆淞。” 不论如何,德妃在这种紧要关头提到了陆淞,只能说明陆淞在德妃这件事中功不可没,否则,德妃怎么可能浪费这最后的机会只恨不得拉着陆淞一起死? 谈垣初不得不承认,德妃是了解他的。 她清楚,陆淞和云姒之间不论是否有什么,在她说出那番话后,他就不会容忍陆淞在宫中活下去。 许顺福恭敬应声。 他自觉陆淞和云婕妤之间没什么,对看住陆淞一事,应得一点不觉得为难。 但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许顺福轻嘶了一声,觉得脸上有点疼,听着路元的禀报: “陆淞和……云婕妤宫中的松福接头了。” 殿前一片静寂,路元垂头丧气地低着头,他和云婕妤相处的时间比许顺福要久,打心底觉得云婕妤不会做出这种事,哪怕查到陆淞和松福接头,也忍不住替云婕妤说好话: “皇上这样宠爱云婕妤,云婕妤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做蠢事,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许顺福瞪了他一眼:“这话不要让我听见第二遍。” 心底有偏向没错,但他们是伺候皇上的,表面上最起码要端得是一视同仁。 路元倏地咽声,他冲许顺福垂下头: “奴才记住了。” 消息最终被禀报给了谈垣初,养心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与此同时,云姒也得了消息,陆淞要见她。 但这一次,云姒没在盼雎殿见陆淞,她心有所谋,自然不肯在自己的地盘见陆淞。 她让松福把陆淞约在摘月楼。 除去平日中摆宴或看戏,摘月楼内不住人,平日中很是冷清,宫人们也只偶尔去清扫一番,一到晚上,摘月楼就会落锁。 这是个私下会面的好地方。 当晚,在御前传来消息谈垣初不进后宫后,云姒就有了动作。 她不喜欢留下后患。 能够解决陆淞的话,她自然是希望越早越好。 秋媛替她披上一件鹤氅,较深的颜色,即使沾染到什么也看不清,秋媛皱着眉头,一直没有放松,在云姒要出盼雎殿时,秋媛没忍住出声: “主子,这种事您根本不必亲自前去。” 云姒知道她是担心,却是摇头否决了她的提议:“如果他没看见我,一定会心生警觉,到时若是动静闹大,才是个麻烦。” 秋媛哑声。 褚桉宫内暗淡一片,整个宫殿只住了云姒一位主子。 看守殿门的都是她的人,她和秋媛夜中出门时,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如果说,没有人一直在留意她的动静的话。 养心殿中,许顺福推门进来,他轻手轻脚: “皇上,云婕妤出门了。” 谈垣初低垂着头,轻描淡写:“去哪儿了?” 殿内格外安静,许顺福听不出他话中什么情绪,却是控制不住地缩了缩脖子,低声: “瞧着方向是摘月楼。” 谈垣初终于掀眼,寂静的殿内响起他一声轻嗤,他不咸不淡道:“的确僻静。” 摘月楼内不住主子,在那里见面,根本不会有人打扰。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让许顺福悄无声息地咽了咽口水。 谈垣初抬眼透过楹窗看向殿外的暗色,在许顺福问他要不要起驾时,他静了许久,才起身: “走吧,看看咱们的云婕妤到底要做什么。” 云姒会和宫人有染? 谈垣初承认,他初听见这番话时,的确是不可抑制地觉得怒火中烧。 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汹涌翻转,让他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但当他想到云姒时,谈垣初那一腔恼意顿时烟消云散。 甚至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说得难听一点,云姒和他欢好都是有所求。 她和宫人有染,能得到什么? 云姒虚荣且自卑,只恨不得往上爬得越来越高,怎么可能允许发生这种事情拖她后腿? 恰是因此,谈垣初才越发好奇她为何要半夜去见陆淞? 谈垣初在踏出养心殿时,还在漫不经心地想,她是脑子坏了么? 云姒不知道有人在腹诽自己,她已经到了摘月楼,陆淞比她来得早了一点。 皇子所和摘月楼的距离其实比盼雎殿远一点,但陆淞去了皇子所后,明显要比在翊和宫的束缚小了很多。 也因此,他才能来得这么快。 秋媛手中拎着灯笼,照亮了殿内,也让云姒越发看清了陆淞。 他脸色还有点白,他本生得算是清隽,这般脆弱反倒给他添了许多风姿,令人觉得些许不忍心。 云姒对此无动于衷,她甚至觉得陆淞是故意如此。 陆淞轻咳了几声,脸色越发苍白些,他似乎有点不安,最终他跪下请安: “奴才给云婕妤请安。” 在他跪下时,云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松福,她冷淡道:“我可担不起你的请安。” 陆淞一顿,面上苦笑: “是我太冲动,险些连累了你,你怪我也是应该。” 他口中的敬称消失,无形地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云姒皱眉,明明他是故意摆她一道,现在却是做出这幅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她今日选的地方倒是没错,如果陆淞是戏班子中的一角,怕是早成了名角。 云姒大可欣赏一下陆淞的表现,听听他还能编出什么说辞来,但云姒没那么多耐心。 她不知道怎么的,自从行宫回来后,她情绪格外有点敏感,也不想忍着情绪。 云姒冷声打断了陆淞的话: “别假惺惺的了。” “你故意引我前去,不过是想把德妃一事诬陷在我身上,你我相识多年,再是做戏,你觉得能骗过我么?” 陆淞倏然哑声,他抬头看向了云姒,在四目相视间,他瞬间了然,云姒不会相信他任何的话。 陆淞心底陡然涌上一抹不好的预感。 云姒如果一点都不会信他,今日和他见面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等陆淞想明白,他就看见云姒垂眸看向他,许久,她讽刺地扯唇: “陆淞,你和你父亲可真像,一边表现得愧疚不安,一边又恨不得将人置于死地。” 陆淞脸色一变,他陡然抬头,打断了云姒的话: “我和他才不一样!” 陆淞想要抑住心底的情绪,却是终究忍不住道:“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只是想把一切拨回正轨!” 他怎么可能和他爹一样?! 云姒脸色蓦然难堪,她下意识地想要拦住陆淞的话,却是没有拦住: “要不是他,你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早该成为夫妻了!” 殿外一直无动于衷的人在这时终于掀了掀眼。 许顺福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在他眼底看见了刺骨的冷意,不由自主地打了冷颤。 陆淞话音甫落,殿内骤然想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力道之大人,让陆淞不得不偏过头去,嘴角溢出殷红。 云姒厌恶道: “你还嫌你陆家给我添的麻烦不够多么?!” 察觉出她的抵触和排斥,陆淞忽然低笑出声:“麻烦?” “云姒,你借住我家,口口声声应下会嫁我时,怎么不觉得这件事会是麻烦?” 云姒头一次见到陆淞撕下那张面具后露出的真面目,他抬头,眼底全是偏执和阴暗,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他一贯遮掩得很好。 云姒听出他话音中的质问,险些气笑了。 陆淞还欲说什么,松福却是按住了他:“主子,不必听他胡言乱语!” 松福一脸狠色,他和婕妤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个陆淞要真和婕妤曾经有过什么,留下陆淞根本就是个隐患。 秋媛也扶住了她,低声: “迟则生变。” 云姒闭了闭眼,今日本来就只是想让陆淞死,她没必要与陆淞多费口舌。 她转身要走。 陆淞的声音却在她身后艰难响起:“在来之前,我已经留下字条,说是您要见我,一旦我今日没有回去,云婕妤,明日皇长子该是要去向您要人了。” 云姒蓦然回头,陆淞被松福勒住脖子,脸色憋得通红,他一手用力攥住松福的手臂,一边冲云姒笑: “您这么聪明,哪怕有德妃在前做诱饵,您都不肯信我一次。” “你我彼此了解,在知道您不信我,您怎么会觉得我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来见你呢?” 他一口一个您,仿佛格外尊敬,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讽刺和恶意。 松福迟疑地看向云姒。 云姒攥紧了手帕,陆淞察觉到殿内气氛变化,他低笑一声: “云姒你瞧,你我谁都不信,天生该是一对。” 身后的殿门忽然被推开。 殿内众人都是一惊,松福正对着殿门,一眼就看见了来人,他骇得立即松了手,砰一声跪地: “奴才见过皇上!” 云姒浑身一僵,连被陆淞恶心得够呛的感觉都被她忽视掉,她甚至不敢转头去看谈垣初。 她脑子有一刹间空白,等回过神来依旧混乱至极,谈垣初怎么会在此? 他什么时候来的? 又听见了多少? 云姒紧紧咬住了唇。 谈垣初一进来,抬眼就看见浑身紧绷的女子,她似乎被钉在了原处,哪怕听见宫人请安后,也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就这么点胆子,也敢出来做坏事? 须臾,谈垣初抬眼,声音不咸不淡: “他就这么好看?” 让她转身看他一眼都舍不得? 秋媛拉了一下云姒,云姒咬唇,她一点点挪过身,抬起一双杏眸看向谈垣初,他眼底情绪极淡,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云姒也看不清。 她砰一声跪地,膝盖砸在地上生疼,传来闷响:“皇上……” 她跪得太快,让人来不及阻止,低眉顺眼,不安得不敢抬头看他,谈垣初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众人噤若寒蝉。 云姒过于紧张没察觉出谈垣初的不对,陆淞却是看出了什么,他在被松福掐住时还能保持镇定,但现在终于觉得些许慌乱。 谈垣初仿佛终于注意到他,陆淞很难形容这一记眼神,是居高临下,也是不曾将他看在眼底。 谈垣初已经弯下腰,攥住云姒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起来。 陆淞仿若无声地被扇了一巴掌,脸颊上火辣辣得疼。 如果刚才谈垣初在的话,他还敢说出那一句“他和云姒天生一对”的话么? 陆淞不知道。 但在四周噤声的时候,他张了张嘴,却是没敢说出一句话。 云姒一惊,她颇有些怯生生地看向他,杏眸中藏着无措和不安,谈垣初从见她第一面时,她就敢噎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 谈垣初不觉得高兴,甚至有点心烦意乱。 他娇养她许久,才养出来的一点娇气和气性,见了这个狗奴才一面,他这么长时间的功夫就白费了。 谈垣初扫了一眼她的膝盖,声音冷淡: “不疼么?” 云姒蓦然一怔,她杏眸不断轻颤,不敢置信地看了谈垣初一眼,他没生她的气? 他声音再冷淡,也改变不了话中的含义。 云姒咬唇,指尖攥得有点发白,褪尽了血色,她堪堪低声:“疼……” 谈垣初又看了她一眼,眉眼的冷意终于褪去了些许,这时,他才肯给陆淞眼神。 只一眼,谈垣初就收回了视线,他看见了陆淞脖颈间的痕迹,弄清楚女子这一趟出来是要作什么后,对陆淞就再没有任何兴趣。 谈垣初懒得浪费时间,他低嗤了一声: “听说你今日不回去,明日皇长子会亲自来找她要人?” 陆淞哑声。 他敢对云姒说这话,是笃定云姒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要她有一点忌惮和迟疑,他就要活命的机会。 但对于谈垣初来说? 他想要一个奴才的命,还会害怕把事情闹大么? 谈垣初一手搂住女子的腰肢,眼底漠然得没有一点情绪,他淡淡地说:“朕也挺想知道,你一个奴才消失,能在宫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话落,谈垣初稍一颔首。 立即有人按住陆淞,也有人捡起松福遗落下的绳子。 陆淞再也保持不了镇定,他不断挣扎着: “不是!皇上……听奴才解释……” 谈垣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转头看向女子,冷呵一声: “就这种货色,你曾经有眼疾?” 所谓计谋,不过跳梁小丑般的伎俩罢了。 云姒看向不断挣扎,却仍是呼吸逐渐困难的陆淞,他再无冷静,只剩下丑态,云姒眨了眨眼,她说: “好像是有过。” 遂顿,云姒又给自己解释了一句:“嫔妾那时不过年岁八.九,一时眼瞎应当也情有可原。” 谈垣初听见八.九二字,脸都有点青了。 她倒是真有能耐。 年岁八.九,也敢应下嫁人一事? 有人勾缠住他的手,谈垣初垂眸,她正不安地握住他的手,一眼都没往那狗奴才身上看,杏眸中倒映的全是他的身影。 谈垣初心底的那点闷意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知不觉地就散了去。 说到底,她那时年幼,能知什么事? 要怪也只能怪哄骗她的人。 第 102 章 陆淞死了, 神。 其实今,云姒都不会让陆淞活着离开,所谓字条死无对证, 留下陆淞却是夜长梦多。 , 如她所愿。 但后来人都是处于震惊中。 她小心筹谋, 生怕被谈垣初知道, 结果谈垣初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最后陆淞都应该算是死在谈垣初手中。 跟着谈垣初回盼雎殿的路上, 云姒就仿佛是个鹌鹑一样,埋着头不敢说话。 许顺福领着秋媛等人退得远远的,四周除了脚步声一片安静, 安静得让云姒心底有点发慌。 谈垣初瞥了女子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须臾,他冷淡出声: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 云姒瞥了眼天色,四周尽暗, 她不知道在摘月楼耽误了多久, 大抵估摸着应该是快到丑时了。 但云姒不敢如实说,只能瓮声瓮气道: “嫔妾……不清楚。” 谈垣初意味不明地轻嗤了声, 不在乎她的含糊其辞,又问:“那你清楚你现在应该在何处么?” 云姒再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就是真的蠢了。 她拉住谈垣初的衣袖,姣姣的黛眉轻蹙,在浅淡的月光披上一层柔光, 她不安地低声道: “皇上,嫔妾知错了,您罚嫔妾吧, 别这样和嫔妾说话,嫔妾难受。” 她咬着唇,仿佛是真的难受。 谈垣初要被她气笑了,今日这事,但凡有一个后宫妃嫔在这里,都能给她打成和太监半夜私会,她说她难受? 难受的人到底应该是谁? 谈垣初作势要甩开她的手,她杏眸跟着轻颤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能掉下眼泪。 半晌,谈垣初到底是没有动作,只是声音冷硬: “和他的事,你今日最好给朕解释清楚。” 话音甫落,云姒就立即道:“本来就是要和您说的。” 谈垣初狐疑地看向她,有点不信她的话。 云姒噎住,须臾,她才低声解释:“在渝州城时,嫔妾就说过,您若是想知道,嫔妾都会告诉您的,只是您后来没问嫔妾,嫔妾一直寻不到机会和您说。” 谈垣初扯了下唇角。 说来说去,最后还怪到他身上了? 谈垣初懒得再理会她,冷着脸往前走,直到进了盼雎殿,仍是没甩开女子的手。 盼雎殿内点着烛灯,谈垣初气定神闲地坐在床榻上,等着某人的解释。 某人还未说话,就恹恹地打了哈欠,困倦得厉害。 谈垣初脸都黑了: “你再给朕装。” 她惯来会装模作样,谈垣初一点都不信她是真的困了,再说,她得多大心,才能在这时候犯困? 云姒杏眸氤氲了点水雾,闻言,她只觉得委屈,困意这东西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但她没有火上浇油,谈垣初会这里和她好好说话,就代表他没把陆淞当回事,但他仍是需要一个解释。 云姒意识到这一点后,心底也清楚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件事,她轻吸了吸鼻子,抬起杏眸看向谈垣初,低声说: “皇上,您还记得在李家村时,李叔曾提起的陆家么?” 谈垣初抬了抬眼。 他隐约有点印象,只说渝州城有灾祸,陆家夫妇都在那场祸端中丧命。 谈垣初看向女子,她提起陆家时,低敛了眼睑,让人有一点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谈垣初却隐隐觉得她这幅模样有点眼熟。 就像是曾经提起祁贵嫔一样。 但相较祁贵嫔,她眉眼间情绪要寡淡许多,谈垣初皱眉,忽然觉得接下来要听见的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对她来说,不会是一件好事。 云姒脑海中不断闪过往事,也许有人能够历经千帆后忘却曾经的怨恨,但云姒不行。 她永远记得当时她的彷徨无助,也永远厌恶陆家和陆淞。 莫说陆淞后来一直在恶心她。 即使陆淞后来当真对她有所补偿,她对陆淞的态度也不会有任何转变。 云姒闭眼: “那是陆淞的爹娘。” “我曾借住在他们家。” 借住? 谈垣初眼底情绪不着痕迹地稍暗。 云姒仿佛在说其他人一样,简短地将一切概括,谈垣初听着她平淡的声音,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直到听见她说陆家夫妇商量着要卖掉她时,谈垣初彻底冷下眼: “他有什么脸说出你们天生一对的话?” 云姒一顿,头一次在想到这件往事时,情绪不是厌恶和冷意,而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汹涌。 所以,他即使表现得风轻云淡,其实还是很在意陆淞这句话。 她忽然偏头,动作轻微地擦了一把脸,她低声闷闷: “您总是打断嫔妾,到底还听不听嫔妾说了……” 谈垣初朝她伸手,云姒不解地抬眼,将手递给他,谈垣初拉过她,让她坐在他怀里,声音低沉: “没必要再说了。” 她那么反感祁贵嫔曾经做过的事,陆家夫妇最终把她卖给了什么人,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他何必要她亲自揭开伤疤? 她脸皮薄,本就偶尔会冒出来自卑,如今要亲口和他说,她曾经差点被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心底会好受? 她和陆淞曾经是否是真的有过婚约重要么? 谈垣初承认他心底有点不舒服,但他不觉得有多重要。 莫说她和陆淞只是曾有过未婚约定,哪怕当真成过亲又如何? 只要陆淞消失,她那些所谓往事牵扯自然也跟着消失。 说到底,她是他的人,日后只会陪在他身边。 今日是,往后也是。 其余的事便不是过于重要。 至于她心底会不会残余陆淞的痕迹,谈垣初一点都不曾担心,笑话,他给她荣华富贵,都未必敢说她心底有他几分位置,陆淞凭什么? 云姒一脸懵地看向他,适才让她解释清楚的是他,现在不要听了的又是他。 怎么变得这么快? 谈垣初没解释,只是垂眸掀开了她的裙摆,她脱了披风和外衫,身上只剩下一件里衣,云姒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懵,下意识地瞪圆了杏眸: “您要做什么?” 裙摆一掀开,内里白皙细腻的肌肤刹那间露出来,春光乍现。 女子咬着唇,浑身僵硬着没敢动。 谈垣初瞥她一眼,没去问她在想什么,只是平静地问: “不疼么?”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这么问。 第一次是在摘月楼时。 云姒陡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眼泪都快掉下来:“您吓坏嫔妾了。” 谈垣初垂眸,许久,他才情绪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不是他们。”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云姒却是蓦然一怔,他不是他们,他们是谁呢?那些叫她险些于难堪中的人。 他情绪很淡,云姒却仿佛听出了些许疼惜和不满。 疼惜她往日遭遇,也不满她会将他和他们相提并论。 云姒鼻尖倏地一酸,她觉得她今日情绪有点过于敏感,她咬了咬唇,忽然握住谈垣初的手:“对不起。” “嫔妾没将您和他们相提并论。” 只是她才说过陆家夫妇如何对她,他骤然有这般动作——哪怕他想做什么也无可厚非——让她下意识地一惊,浑身泛着点凉意。 她声音含了些闷闷的不清不楚,软糯低声: “您是嫔妾的夫,你我亲近本就是应该的。” 谈垣初去看她膝盖处伤口的动作一顿,在暗淡的殿内,他忽然抬起眼,眼底情绪乍一看平静,细看却是晦暗,他声音平常: “你刚才说什么?” 云姒一时没回过神,她吸了吸鼻子:“嫔妾没将您和他们相提并论。” 谈垣初: “不对。” 云姒一怔,她意识到什么,轻颤了下杏眸,她声音似乎轻浅了许多: “您是嫔妾的夫?” 云姒觉得在她话音落下后,有人握紧了她的脚踝,说不上轻重的力道,只让人觉得心尖一颤。 那人低垂着目光,看似风轻云淡,却是道: “再说一遍。” 云姒那点情绪快要消完了,她轻轻咬唇,很平常的一句话,居然莫名觉得有点羞耻,她两条腿轻轻摩挲了一下,下一刻被人按住: “别乱动。”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重复:“再说一遍。” 云姒咬唇低眉,脖颈和脸颊都烧上一抹绯红: “皇上……” 谈垣初见她羞赧得不敢抬头,忽然觉得皇上二字有点破坏气氛,他低声问: “是皇上好听,还是谈垣初好听?” 云姒惊愕抬头。 哪有人这般问问题的? 回答什么都不对。 谈垣初慢条斯理地问:“嗯?” 云姒闭眼,选了一个怎么都不会错的答案: “嫔妾分辨不出来……” “那就都喊一遍。” 云姒哑声。 平日中叫他皇上,她脱口而出,而这时,她却是什么都叫不出来。 莫名觉得不论这时喊他什么,都仿佛是在调情。 谈垣初直接忽略了前一个称呼,他不紧不慢地问: “是这三个字不好听,还是不好念?” 云姒被逼得欲哭无泪,咬唇:“好、好听……” 他挑了下眉梢:“那就是不好念了。” 云姒瘪唇。 谈垣初不疾不徐地等着她。 许久,暧昧无声的殿内才响起一声几不可察的低声: “谈、谈垣初……” 云姒明显察觉到在她喊出这一声时,对面的人眼底的神色一刹间变得晦暗,让云姒有些不敢看。 她觉得些许难耐,咽了咽口水。 许久,那人什么都没做,只是意味不明道: “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但显然,只有做错事后,她才能这样乖顺片刻。 不等云姒反驳,他视线落在她膝盖上的青紫上,陡然抬声: “来人,请太医。” 第 103 章 夜色渐深, 火通明。 皇后得到消息时,是被百枝吵醒的,” ” 皇后一怔, 立即坐起来, 皱眉道:“替本宫更衣。” 被吵醒的不止是坤宁宫, 得到消息的妃嫔都忙忙起身, 盼雎殿会半夜请太医, 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 等赶到盼雎殿时, 众人看见许顺福等人,又是控制不住地一愣。 昨日御前传来的消息,是盼雎殿侍寝么? 当然不是。 皇后扫了一眼许顺福, 她神情倒是没像其余妃嫔一样不断变化,出声询问:“云婕妤怎么了?” 许顺福一时哑声, 不敢实话实说,半晌憋出一句: “云婕妤身体有些不适。” 看出他的迟疑和吞吞吐吐,皇后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盼雎殿内, 云姒还有点懵, 不知道谈垣初是怎么把话题跳到请太医一事上的,她一头雾水地看向谈垣初。 谈垣初只是伸出手, 指骨敲点在她膝盖上,其实不是很疼, 但云姒仍是轻轻嘶了一声。 谈垣初轻呵一声: “朕当你不知道疼呢。” 云姒轻咳了一声,没敢看他,当时那种情景, 谁还顾得上疼不疼。 今日恰好是常太医当值,秋媛进来,替云姒披了一层外衫, 结果刚诊脉不久,外间就传来一阵喧闹,云姒隐隐约约听见皇后娘娘的声音,果然,许顺福很快通报: “皇上,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来了。” 云姒瞥了眼腿上的那点痕迹,有点头皮发麻,睡一夜就能好的伤势,偏在半夜间闹出这么大动静,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矫情。 须臾,一堆人进殿,云姒起身要给皇后请安,被皇后拦住: “你躺好,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觑了眼女子的脸色,气色颇好,脸颊红润,当即有点疑惑。 云姒呃了一声。 谈垣初见她脸皮薄得不敢作答,替她拢了拢衣襟,也算吸引了旁人的注意,云姒瞪圆了杏眸,偏头看他,谈垣初觉得她有点没出息。 这么薄的脸皮,怎么成事? 谈垣初掀了掀眼,语气淡淡地替她回答了皇后的问题:“没什么。” 他让人给皇后赐座,问: “谁吵醒你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人听出一种“是谁这么多嘴”的感觉,殿内妃嫔骤然安静下来,她们只想着皇上许久不曾进后宫,想要在皇上面前露脸,却是忘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皇上担心得替云婕妤请太医,算是情趣,她们深夜赶来,却是颇有点故意给人添堵的意思。 谁希望自己侍寝时,跑来一堆人打搅? 就在这时候,常太医皱了皱眉,云姒心底倏然一紧,秋媛也皱了皱眉,她想起这段时间主子的不对劲。 常太医松了手,忽然问了句: “婕妤最近可有什么反常之处?” 云姒被这一句问得脸色有点白,她攥住了谈垣初的手,反常之处? 细想一下,她这段时间的反常之处其实不少,容易犯困,情绪敏感,总觉得食不下咽。 待细想这些异常时,云姒脸色却是越变越古怪。 这些症状,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秋媛也意识到什么,呼吸一紧:“主子最近很容易犯困。” 四周妃嫔听出了什么,心底都咯噔了一声。 谈垣初反握住了云姒的手,没想到只是让常太医来替女子看看膝盖上的伤,居然还能查出其他问题,再听秋媛的话,脸都冷了下来: “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发现异常居然不早点上报?!” 秋媛砰一声跪下,她跪得一点都不含糊,云姒听见了清脆的闷响声,她不自觉地蹙起黛眉。 秋媛埋头:“奴婢照顾不周,请皇上降罪。” 云姒隐晦地拉了拉谈垣初的衣袖。 谈垣初瞥她一眼,没再对秋媛发难,问向常太医: “她怎么样?” 常太医虽说是太医院院首,但术业有专攻,他擅长的绝非是妇科,云姒的脉象又很浅,他一时也没能有太大的把握,只好再细问一下: “婕妤有多久不曾来月事了?” 此话一出,谈垣初再迟钝,也意识到女子是什么情况,他陡然偏头看向女子。 云姒也是一脸懵地看向他。 秋媛立即回答:“从行宫回来后就没有。” 不等谈垣初冷脸,秋媛给出解释: “您之前给婕妤开了药调理身体,曾说过要一段时间才能见效,奴婢一直记在心上,而且,您前些日子才来给婕妤请过脉。” 先不说主子曾经月事来的本就不规律,秋媛没法刻意去记主子月事的时间,再说,盼雎殿的平安脉一直没断,谁能想到主子会在这种情况下有孕,却还没查出来? 常太医顶着谈垣初的视线,有点头皮发麻,不得不解释: “女子有孕初期是很难诊出脉象的。” 谈垣初不想听她们推卸责任,目光沉沉:“云婕妤到底怎么回事?” 整个殿内,不止谈垣初想要知道答案,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常太医,常太医只觉得压力格外大,恭敬道: “云婕妤脉象如珠滚玉,如果臣没有诊错,云婕妤应该是滑脉。” 云姒察觉到谈垣初握住她的手重了些力道,他没有表现出过多惊喜,但云姒却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殿内些许哗然。 经过常太医和秋媛的几问几答,其实众人已经有了心底准备,但当真的听到答案时,还是不免觉得不敢置信。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地转头看向云姒。 云婕妤有孕? 她才有位份多久?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且不论这些,云婕妤有位份后,整个后宫本就她最得圣宠,她如今怀了身孕,可还得了? 众人心底不禁有些惶惶,这是苏婕妤有孕时都不曾带来的不安和威胁。 苏婕妤在听见云姒是滑脉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紧紧盯着云姒的小腹,眼底神色晦涩不明。 刹那间,殿内气氛似乎有些变化,众人依旧是一言不发,却是又仿佛暗流汹涌。 云姒隐约察觉有许多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她来不及因有孕惊喜,就倏然回神,她轻蹙黛眉,一手护住小腹,一边无意识地往谈垣初身后躲去。 谈垣初蓦然回神,他敏锐地察觉到云姒的不安,也很清楚这种不安来自何处,他挡住女子,抬眼看向众人,皱眉冷声: “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 诸位妃嫔哑声,其余妃嫔有孕,她们倒是还能恭喜两声,云婕妤有孕,皇上连她们贺喜都不乐意听,就赶她们离开? 有人皱眉,有人咬了咬唇,一时间都颇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是皇后先回过神,她看了一眼云姒,和云姒在空中对上视线,她服身: “时辰的确不早,臣妾先告退了,云婕妤有孕,也是该早点休息。” 有皇后做表率,其他人不管乐不乐意,都只能跟着服身离开。 众人才出了盼雎殿,就见一个宫人带着禁军离开,苏婕妤拦住了他们: “你们这是去哪儿?” 宫人匆匆回话:“皇上有令,请林太医进宫替云婕妤诊脉。” 众人神情又是一变。 林太医,太医院中最擅长妇科的太医,宫中妃嫔有孕时,总少不了要请他一看。 安才人一直被桂春拉着没说话,这时却是忍不住了: “皇上连一晚上的时间都等不了么?” 这大晚上的,宫门都落锁了,皇上偏偏要今晚去请林太医确认云婕妤是否真的有孕? 往常怎不见他这般重视皇嗣? 想到这里,安才人不由得瞥了眼苏婕妤,自宫人离开后,苏婕妤就立在原处,脸色冷沉不知在想什么,安才人小声嘀咕: “真是同人不同命。” 话音甫落,安才人就察觉一道极冷的视线朝她看来,她抬头看去,对上苏婕妤冷凝的目光,她一惊,忙忙心虚地移开视线。 桂春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她。 主子什么都好,偏偏一点不好——管不住那张嘴! 苏婕妤是她能得罪的人么? 皇后听见她们的话,扫了她们一眼,声音稍重:“够了,云婕妤有孕是一件喜事,谁再酸言酸语,让本宫听见,本宫绝不轻饶!” 众人一凛,服身: “嫔妾遵命。” 皇后脸色缓和了许多,颔首:“时辰不早了,都早点回去休息。” 说罢,皇后看了一眼苏婕妤,苏婕妤正在看向褚桉宫的方向,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带着百枝上了仪仗离开。 但直到回了坤宁宫,皇后也不曾放下心,她垂着眸眼,神情肉眼可见地平淡。 百枝有点不解,她试探性地问: “娘娘,您是不高兴云婕妤有孕么?” 要百枝来说,她对云婕妤有孕一事其实感观复杂,首先,云婕妤替娘娘解决了德妃这一麻烦,她从心底感激云婕妤。 虽然她也不清楚云婕妤是怎么做得到的。 但感激归感激,眼见云婕妤有孕,盼雎殿越发热闹,好像什么好事都落在云婕妤身上了,她也替娘娘觉得有点心酸。 闻言,皇后似觉得好笑,她摇了摇头: “本宫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替本宫解决了德妃,便是于本宫有恩,再说,即使她不怀上皇嗣,迟早也会有别人,倒还不如是她。” 皇后眼底神色渐深,她说的是真心话。 相较于其余妃嫔有孕,她倒宁愿是云姒。 百枝纳闷了:“那娘娘在烦心什么?” 皇后不着痕迹地抿唇,许久,她叹了一口气: “本宫只是担心苏婕妤会做错事。” 百枝想起苏婕妤,也有点不适地皱起脸。 第 104 章 盼。 谈垣, 云姒一脸不解,没来得及阻止: “这么晚了,您?” 谈垣初垂着目光, 视线落在女子的小腹上, 云姒, 她推了推谈垣初, 谈垣初才回答她: “在女子有孕一方面, 太医院无人能出林太医左右。” 云姒当然知道林太医, 她顾忌的是这样太过招眼了。 谈垣初掀起眼看向她,似乎猜到她的想法,他轻描淡写地提醒道: “只要你怀着皇嗣, 就注定会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和你请不请太医没关系。” 云姒眨了眨眼。 谈垣初见不惯她这样, 问:“想说什么?” 云姒轻咳了一声,小声嘀咕: “您也知道您后宫没有省油的灯啊。” 谈垣初轻眯了眯眼眸,瞧瞧, 这有底气了, 说话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哪有半点刚才乖巧的样。 没等到林太医,云姒就打了个哈欠, 恹恹地趴在谈垣初怀中,杏眸耷拉着, 困倦得有点迷迷瞪瞪,谈垣初轻抚她的背后,低声: “朕等着就行, 你睡吧。” 她瓮声瓮气地在他怀中摇头:“……陪您。” 许是困倦得厉害,她声音软趴趴的,衬得她格外乖顺, 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中,谈垣初心底涌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其实让他细说他喜欢她什么,谈垣初也说不明白。 偏偏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拨动他的情绪。 只有一点不好,她演戏不好,总是让他轻易就发现她是在骗他。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她,女子说着要陪他,但人埋在他脖颈中,呼吸渐渐平缓,她仿佛在挣扎,上下眼皮子不断在打架,谈垣初没有出声,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幽静暗淡,四周宫人也全部收敛呼吸,给某人腾出一个安静的环境。 林太医到了后,服身就要行礼,被谈垣初颔首,无声地打断。 十月的天,秋风涩涩,林太医却是热出一头热汗,他见状,忙忙噤声,恭敬地替被人搂在怀中的女子把脉。 脉象是滑脉无疑,只是有点微弱,让人会觉得不确定。 林太医松开手,再抬头,却发现皇上一直在看着他,林太医忽然有一种感觉——皇上好像是在紧张。 意识到这一点,林太医忙忙低头,掩下眼底诧异,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云婕妤,心底越发谨慎,不敢有半点怠慢,他低声: “皇上,云婕妤是喜脉无疑。” 殿内静了片刻,谈垣初眼睑好像轻颤了下,许久,他抬头已经敛下了情绪,轻微颔首: “辛苦了,下去领赏。” 林太医不敢出声道喜,他松了一口气,要踏出殿门时,他余光瞥见了什么,让他倏然一怔。 男子伸手碰了碰女子的小腹,一触即离,他紧绷了唇线,似乎有点紧张,也到处透着些许小心翼翼。 林太医惊愕地收回视线。 宫中妃嫔有孕常请他诊脉,他见过太多妃嫔被诊出有孕的现场,但他好像从未见过皇上有过这么一面。 往日常听说云婕妤得宠,林太医只觉得有些夸大其词。 直到今日,林太医才知道这道传言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许久,殿内没了旁人,只剩下谈垣初和云姒二人,云姒早睡了过去,谈垣初却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眼底没有一点困意。 他一手护住云姒,掌心轻轻地搭在她小腹上。 那处一片平坦,根本和往日没什么区别,谈垣初很难想象,这里会孕育一个生命,日后会喊他父皇。 他不是第一次当父皇,却是头一次有种后知后觉的奇妙和喜悦,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不可抑制地翻涌。 父皇在位时,谈垣初其实不理解,同是父皇子嗣,为何父皇会百般偏心。 而今日,谈垣初却是隐约懂了。 有妃嫔母凭子贵,自然也会有皇嗣子凭母贵。 云姒只是才查出有孕,他便开始想着她日后诞下皇嗣后该要如何。 可在往日其余妃嫔有孕时,他情绪总是淡淡,觉得这个皇嗣未必能平安降世,他过早付出感情,许是只会落得一场空。 他吝啬得只肯报以一点期许。 不公平。 谈垣初至今终于懂得一视同仁这四个字有多难,一旦心有偏向,很难行事不有偏颇。 许久,夜深人静时,殿内响起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有人一夜未眠。 ******** 翌日,云姒醒来时,又到了辰时,她迷瞪地坐起来,半晌才想起来,她昨日好像把谈垣初给忘了。 自顾自地睡了去。 云姒哀嚎了一声,痛苦地捂脸。 吓得秋媛一跳,秋媛忙忙掀开床幔,上下打量主子,不放心地问: “主子是哪里不舒服?” 昨日云姒被诊出有孕在身后,盼雎殿的奴才都被皇上敲打了一遍,现在云姒就是打个喷嚏,殿内宫人恐怕都得提心吊胆。 云姒捂着脸,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四周,低声问: “他呢?” 秋媛疑惑:“今日有早朝,皇上在卯时左右便离开了。” 云姒长舒了一口气。 她起床穿衣裳,才回答秋媛的问题:“我没事。” 等视线瞥见小腹时,云姒轻颤了颤杏眸,她不由得伸手搭在小腹上,许久,她呐呐地收回手。 说实话,什么感觉都没有。 要不是太医说她是有孕了,她根本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早膳被送上来,云姒半点食欲都没有,才有了一点真切感,她想起什么,紧蹙着黛眉,迟疑地问向秋媛: “你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会不会也闻到一点异味就吐得昏天黑地?” 云姒被折腾过,一点都不想再来一遭。 秋媛有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主子自己吓唬自己做什么?” “奴婢觉得主子腹中的皇嗣是个乖巧懂事的,也许压根不会折腾主子。” 云姒小声嘀咕: “我倒是巴不得如此。” 早膳后去坤宁宫请安,在经过褚桉宫正殿时,云姒不着痕迹地朝正殿瞥了一眼。 秋媛看在眼底,低声道: “当初苏婕妤有孕,皇上都晋了她的位份,主子别急,您迟早会住进去的。” 能搬进正殿,就代表她成了三品娘娘。 听出秋媛话中的含义,云姒轻勾了勾唇角,这后宫妃嫔无数,只有做到三品娘娘才算是熬出了头,要是能够升位,云姒自然会觉得喜不自禁。 但云姒还存了理智,她轻垂眼睑,抿了抿唇: “到底不同。” 从贵嫔升到婕妤,和从婕妤升到昭仪,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三品以上才能算是高位。 云姒轻呼出一口气,没有气馁,她被秋媛扶着坐上仪仗,她心底清楚,待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松懈一分。 坤宁宫,今日请安,妃嫔们来得都很早,每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珠帘处看一眼。 众人也有点恹恹地。 也是,昨日得了云婕妤有孕的消息后,谁回去还能睡得着? 宫人通报云婕妤到后,殿内气氛肃然一静,所有人都在往珠帘处看去,云姒迎着光进来,她穿了一身胭脂色的云织锦缎宫裙,外罩一层披风,人衬得比花娇,她未施粉黛,脸颊却依然白皙透着些许粉嫩,暖阳似乎都偏爱她许多,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待众人回过神时,云姒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她坐姿松散,抬起一双杏眸,似乎有点不解: “怎么一直都看着我,我今日有什么不妥么?” 殿内静了片刻,有妃嫔忽然觉得些许苦涩。 云婕妤一出现就盖住了所有人的风姿,让她们都觉得移不开视线,遑论皇上呢? 是邱宝林打破了殿内沉默: “是云婕妤风姿卓越,让嫔妾等人看得有些失神,一时只顾着盯着云婕妤瞧了,还请云婕妤莫怪。” 云姒掩唇轻笑了一声,杏眸中仿佛盛着零碎的星光,她声音清脆: “你这般夸我,我要是怪你,岂不是不通情理?” 德妃病重,静妃一贯不来请安,祁贵嫔告病,整个殿内,除了皇后娘娘,居然是云姒位份最高。 自然,殿内还有两三位婕妤,但也只有一个苏婕妤颇得圣宠,其余人都惯来低调。 云姒今日也觉得惊讶,她坐在了皇后下首第一个的位置。 德妃未曾病重前,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她的专属,后来她病重不得出翊和宫,这个位置上的人也变成了孟婕妤。 这样安排无可厚非。 云姒心底也清楚,苏婕妤和她隐隐有些不对付,偏偏苏婕妤又是皇后娘娘庇护的人,不论是她和苏婕妤谁坐这个位置,都会引起争议。 倒不如让出去。 孟婕妤嫁入王府有十一年,和皇后娘娘是同一年入府的,论资质,她坐在这个位置,谁都不能说什么闲话。 但云姒没想到今日孟婕妤会把这个位置让出来,最终位置变成她和苏婕妤相对而坐,孟婕妤落座在她下方。 云姒朝孟婕妤看了一眼,孟婕妤冲她抿唇笑了笑,很快敛下眼睑,安静地等着皇后娘娘出来。 云姒挑眉,有点了然孟婕妤的想法。 孟婕妤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她和苏婕妤的争斗中,如今她有孕,孟婕妤恰好借此从焦点处退下来。 云姒不觉得意外孟婕妤的做法,毕竟,这宫中能有几个人会像安才人一样缺心眼? 皇后娘娘来得不迟,让众人起身后,她让秋媛扶着点云姒,让云姒有点闹了个红脸,她羞赧呐声道: “哪就这般娇气了?” 皇后娘娘不认同地看向她:“你啊,现在孕期还未出三月,正是紧要的时候,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苏婕妤端着杯盏,她抿了一口茶水,皇后娘娘的话也飘进了她耳中,口中茶水是甘是涩,她半点没尝到滋味儿。 皇后让云姒坐了下来,云姒手边的案桌上摆着的不是茶水,而是一碗酸梅汤。 “皇上在早朝前传了话来,道你身子重,日后请安尽数免了,省得你不知轻重。” 云姒被说得一懵。 她什么时候不知轻重了? 云姒看见皇后娘娘好像朝她膝盖处看了一眼,陡然一噎,昨日那种情况分明是特殊。 她又不是贱得慌,能不行礼,她还要上赶着给人下跪不成? 云姒轻垂眸,仿佛是羞红了脸,甚是不好意思: “皇上言重,叫娘娘也跟着担心。” 苏婕妤放下了杯盏,她不咸不淡道:“到底是云婕妤得宠,才查出有孕,就能让皇上这么看重,万事都要亲自叮嘱。” 她话音甫落,四周妃嫔视线都不由得落在云姒身上。 这番话由苏婕妤说来一点毛病都没有,她也曾有孕过,皇上对她何时这么上心过? 云姒轻抬了抬眼,她脸上绯红还未褪,却是轻声细语道: “苏婕妤是在抱怨皇上对你不够关切么?” 云姒厌烦有人蹬鼻子上脸。 她和苏婕妤同样的位份,苏婕妤到底倚仗什么给她各种甩脸色? 苏婕妤陡然冷下脸,皇上是否关心她,她们都心知肚明,但不管皇上怎么样,苏婕妤都不能抱怨皇上。 论牙尖嘴利,她向来说不过云姒,但她又不甘心让云姒这么舒坦。 苏婕妤忽然轻扯了下唇角: “这两年后宫中妃嫔有孕,常都不能善终,云婕妤可得好好照看腹中皇嗣,别落得和我一般下场。” 她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云姒的小腹上。 云姒眼底冷了冷,她没有挡住小腹,任由苏婕妤打量,她拨弄了一下银勺,银勺和碗壁轻轻碰撞,酸梅汤颜色清亮,让人觉得食欲大增,但云姒却是没喝,她轻声笑道: “有苏婕妤提醒,我自是不会落得和苏婕妤一样下场,毕竟小产后却迟迟查不到凶手的情况,整个后宫也只有苏婕妤一例,旁人想要效仿都难。” 苏婕妤脸色骤然一变: “你——!” 云婕妤不紧不慢地抬眼和她对视。 四周妃嫔倏然噤声。 谁不知苏婕妤小产却一直未曾查出凶手一事,一直都是苏婕妤的心头刺。 偏偏云婕妤敢碰。 二人之间的气氛隐隐有些对峙,有人不由得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有点好奇皇后娘娘会帮谁。 这二人,一位深得皇上恩宠,另一位却是一直被皇后娘娘庇护。 皇后轻扶额,有点头疼: “够了,云婕妤有孕在身,苏婕妤你说话也该注意点分寸。” 苏婕妤猛然抬头看向皇后,有点不敢置信。 她说话要注意分寸? 皇后到底有没有听见云姒在说什么?云姒拿着她小产一事对她明朝暗讽,皇后难道听不出来么?! 许久,苏婕妤轻扯了下唇。 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她不是一贯如此么?皇上宠谁,她就偏向谁。 苏婕妤攥紧了手帕,她垂下眼睑,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嫔妾知错,定当谨记娘娘教诲。” 云姒轻挑眉,她瞥了眼皇后娘娘,心底觉得皇后娘娘现在肯定很头疼。 娘娘倒是想帮苏婕妤,可惜烂泥扶不上墙。 云姒没猜错,皇后岂止头疼,有一瞬间,她都不想管苏婕妤了。 苏婕妤到底能不能分得清情况? 且不说云姒如今深得圣宠,只说云姒怀着皇嗣,她就是比其余人都金贵,苏婕妤敢拿她腹中皇嗣说事,一旦传到皇上耳中,她到底要不要命了? 她今日不警告苏婕妤,来日给苏婕妤警告的人就会是皇上,到时,就不仅仅是警告了。 苏婕妤以为皇上对她的怜惜之情能维持多久? 等请安散后,百枝让众人收拾宫殿,待看见给云姒准备的那碗酸梅汤半点没少时,她停顿了一下,有点迟疑地看向皇后: “娘娘,再这般下去,您和云婕妤迟早要离了心。” 云婕妤和苏婕妤之间,迟早是要有一个选择的。 皇后疲惫地闭了闭眼。 第 105 章 养心殿, ,在殿内坐到现在,伏案持笔写着什么。 许来, 觑了眼御案上的宫殿布置图, 他暗暗低下头, 不敢再多看。 许顺福知道皇上在忙什么, 祁贵嫔被贬, 当, 皇上之前一直在犹豫,如今云婕妤有孕,倒决心。 和小公主一比, 皇长子搬入了皇子所, 殿内角落中摆着一盆白玉兰, 浅浅幽香,谈垣初撂下笔,疲惫地抬手捏了捏眉尖, 他倚在位置上, 淡淡地问: “你觉得孟婕妤如何?” 许顺福一头两个大,孟婕妤再不得宠也是主子, 他一个奴才能评价主子么? 皇上在这时提起孟婕妤,心底自然是属意孟婕妤的, 许顺福心里有了底,笑着开口: “孟婕妤进宫数年,一直恭顺温柔, 如果日后有了小公主作伴,相比一定会精心照顾小公主的。” 许顺福说这话时,半点不觉得心虚。 孟婕妤进宫十一年, 一直不曾传来过消息,平白膝下有了位皇嗣,本身就是一件喜事。 说得难听点,宫中主子娘娘看着荣华富贵,但其中寂寥只有她们知道,宫中有一位皇嗣,多的可不止是表面荣耀。 而且平日中孟婕妤就一贯低调,从不惹事,也是因此,只要皇上封赏后宫,孟婕妤的名字都在其中。 谈垣初静了许久,他又持起笔,蘸了蘸墨水,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写完,他又将宣纸压在了另一张宣纸下面。 许顺福瞥了眼,发现这张宣纸上写了不少的字,“恭”“顺”“柔”等字眼都被皇上直接一笔划掉,许顺福隐隐猜测到皇上要做什么,他试探性地询问: “皇上是要给云婕妤选封号?” 谈垣初不作遮掩地挑了挑眉,他不紧不慢地颔首:“她被查出有孕,朕要是没有表示,她得在心底记恼朕一辈子。” 许顺福瞥了眼宫殿布置图,心中暗自腹诽,让云婕妤搬入正殿,难道还不算表示么? 许是猜到许顺福在想什么,谈垣初轻嗤了一声: “她惯来斤斤计较,祁贵嫔当初升三品昭仪时都有封号,她没有,朕担心她觉得心中不平。” 许顺福悻悻地笑了一声,心底觉得些许一言难尽。 到底是云婕妤会觉得心中不平,还是皇上自个儿觉得不平? 要他说,只要皇上今日传下圣旨,给云婕妤升位,搬入褚桉宫正殿,云婕妤压根不会去想封号一事。 斤斤计较的究竟是谁,平白背上这个罪名,他都替云婕妤觉得冤得慌。 许顺福看着皇上在一堆封号挑挑拣拣,不由得问: “皇上还没有选好么?” 谈垣初脸上情绪淡淡,他摇头:“这些字都不好。” 许顺福纳闷了,恭顺娴德,都惯来是称赞女子的字眼,哪里不好了? 谈垣初没管许顺福的想法,总归他觉得这些字眼和云姒都不相符,他重新铺开一张宣纸,蘸墨落笔,他下笔没有一点迟疑和停顿,显然,在他心底早有了想法。 许顺福顺着笔尖看去,宣纸上渐渐落成了一个字。 ——熙。 熙素来有光亮、兴盛、吉祥之意,是难得的好寓意。 许顺福怔了怔,相较于恭顺娴德,这个封号明显不同,似乎寄予了皇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意。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着这个熙字,他声音轻描淡写: “她说她往日苦难,朕纵疼惜,于她往日也无能为力,只望她日后之路光明顺遂,事事如意。” 许顺福惊骇地低下头。 事事如意么? 他不由得在想,云婕妤想要什么? 荣华富贵。 但荣华富贵岂有封顶时? 许顺福悄无声地咽了咽口水,但他立即挥散了这个念头,觉得皇上不可能有这个意思。 其实许顺福不意外皇上给云婕妤升位,在皇上选定褚桉宫让云婕妤入住时,他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 殿内没有安静很久,谈垣初透过楹窗看了眼外间的日色,漫不经心道: “请安该是散了,去宣旨吧,免得她等久了,在心底埋怨朕。” 许顺福恭敬地捧着圣旨离开。 在他离开后,谈垣初垂眸看向宣纸上落下的痕迹,他忽然起身,路元忙忙跟上: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谈垣初声音淡淡地撂下一句:“慈宁宫,朕去看看母后。” 慈宁宫的宫门时常都是紧闭着,太后宣道身体不适,除了静妃娘娘,几乎从不见客。 但不见的人选中自然是不包括谈垣初的。 銮驾未到慈宁宫,太后就得了消息,张嬷嬷出来迎接,谈垣初下銮驾时,张嬷嬷要行礼,被他拦住: “姑姑起身吧。” 张嬷嬷伺候太后娘娘许久,谈垣初年少时也得她照顾,一直尊称她一声姑姑。 一路往殿内走,谈垣初看了眼闲庭内,慈宁宫中是有有一片梅林的,红梅早开,如今都已经快要含苞待放。 太后喜红梅。 当初先帝在宫中就替太后种下一片红梅林,后来先帝去世,太后移居慈宁宫,她不愿多出来走动,谈垣初就让人在慈宁宫也种下了一片红梅林。 谈垣初忽然想到,母后喜红梅,父皇替母后种下梅林。 当初祁贵嫔喜莲,他也让宫人种了一池的莲花,甚至后来一直被人视作祁贵嫔独有。 云姒却是什么都没有。 张嬷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看见那片红梅林时,忍不住笑道:“今年红梅开得早,改日皇上再来时,就能尝到梅花糕了。” 谈垣初一顿,他收回视线,勾出一抹笑: “姑姑做糕点是好手,朕可就期待着花开那日了。” 过了红梅林,踏上游廊,谈垣初才问:“母后近日身体如何?” “您放心,娘娘身体无碍。” 谈垣初颔首,抬步进了殿内,太后娘娘已经在等着他了,等看见他眼底的青黑,不由得拧了拧眉: “最近朝中事情很多?” 谈垣初抵唇轻咳了一声,他昨日一夜未睡,难免落了点疲惫的痕迹,他知道母后是误会了,也没作解释,坐了下来:“尚好。” 太后狐疑地看了看他,见他精神头还算不错,没过多地去念叨他,只是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 “人家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从行宫回来后,来慈宁宫的次数倒是有点频繁了。” 谈垣初轻啧:“瞧母后说的话,要是让人听见了,还不得戳着儿臣的脊梁骨骂儿臣不孝?” 太后恼瞪了他一眼,越来也不着调了。 见状,张嬷嬷让宫人奉上茶水后,就带着宫人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谈垣初和太后二人。 太后摆弄了一下手边的玉如意,瞥向她这个皇儿,不紧不慢道: “听闻前些日子,摘月楼那里死了一个大皇子身边的奴才?” 谈垣初皱了皱眉,语气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又是谁扰您清净了?” 太后不吃他这一套,白了他一眼: “得了,哀家又不会去找那位云婕妤的麻烦,你也不需要在哀家面前装模作样。” 谈垣初沉默了片刻。 茶水逐渐没有热气,太后也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许久,她转过头透过楹窗看向外间的梅林,她眼神有些恍惚,轻叹了口气: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哀家从不拦你。” 她有一句话其实没说。 他和他父皇在某些方面的确有相像之处。 当年她选秀入宫,深得先帝看重,她说不出先帝对她不好的话,但在她心底,也曾是百般怨恨过先帝。 他权衡利弊,怕偏颇有失,怕后宫会一枝独秀,最终在她诞下皇儿时,未曾给她高位,让她三年内只见皇儿寥寥数面。 等皇儿重归她膝下后,她甚至对皇儿喜好完全不知,无人知晓她那段时间是如何度过来的。 她自觉对皇儿有亏欠,甚少拒绝他的要求,哪怕后来他登基为帝,怕他会左右为难,太后宁愿自己不出慈宁宫,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太后摇头:“你要是真怜惜她,就莫要欺她。” 这后宫女子最悲苦之处就是荣辱皆系于一人身上,偏偏帝王口口声声的爱重和怜惜都如过眼云烟,很难作数。 在太后话落后,慈宁宫中安静了许久,殿内燃着的檀香散发着冷冷清清的香味。 一杯茶彻底凉透,谈垣初端起又放下,他在起身要离开时,忽然转身问了一句: “母后觉得宫中有谁适合抚养疏儿?” 太后看了一眼他,才摇头:“这个问题,你该去问皇后。” 谈垣初好像也没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冲太后颔首后,他径直转身离开。 张嬷嬷送走谈垣初,再回殿内,就见娘娘失神地盯着案桌上的茶杯。 张嬷嬷诧异,她上前不解地询问: “皇上和娘娘说什么了?” 太后回神,敛下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简短道:“他问哀家,宫中谁适合抚养皇长子。” 张嬷嬷惊得呼吸一紧,她压低了声: “皇上是已经决定好了么?” 太后摇了摇头:“德妃往日仗着皇长子过于轻狂,宫中接二连三的有妃嫔小产,如今云婕妤有孕,他是容不下了。” 张嬷嬷噤声。 许久,太后娘娘忽然喊了她一声,张嬷嬷不解地抬头看去,就听娘娘失神地呢喃:“原来皇儿在这方面和他一点也不像。” 不等张嬷嬷说话,太后闭上眼,颇有些自嘲地扯唇: “我曾经以为帝王都是如此。” 张嬷嬷意识到娘娘在说什么,忽然有点哑声。 第 106 章 谈垣初出了慈宁宫, 和太后的一番谈话,其实没能让 他坐上銮驾,, 才淡淡出声: “去褚桉宫。” 在谈垣初在慈宁宫时, 许顺福去宣传的轩然大波。 许顺福拿到圣旨后, 犹豫了一下, 先去的是钟粹宫, 也, 钟粹宫迎来许顺福时, 孟婕妤跪地接旨时,人都是懵的。 小公主?孟修容?搬入钟粹宫正殿? 许顺福宣读完圣旨, 忙忙让人扶起孟修容:“修容娘娘快起身。” 孟修容仿佛被惊喜淹没,久久没回过神, 她被宫人拉了下,才咬声问: “皇上怎么会……” 许顺福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 摇了摇头, 笑着道:“皇上信重娘娘,才会将小公主交给娘娘照看, 还请娘娘莫要辜负皇上的信任。” 辜负二字,直接让孟修容彻底回神。 她陡然意识到, 其实宫中能够担任小公主养母这个身份的人已经不多了。 孟修容深呼吸了一口气,冲着养心殿的方向,恭敬道: “请公公转告皇上, 嫔、臣妾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公主的。” 她余光瞥见许顺福手里还有一道圣旨,心底清楚许顺福还有地方要去,只是摸不清这道圣旨到底是和皇长子有关, 还是和云婕妤有关。 她没有耽误许顺福的时间,等许顺福离开后,身边的巧珠一脸喜气: “恭喜娘娘!” 娘娘二字,她叫得干脆利落。 巧珠想得是娘娘升位,这一下子,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和静妃娘娘,居然是娘娘位份最高。 巧珠忍不住道:“也不枉费娘娘请安时将位置让给——” 孟修容忽然偏头看向她,巧珠陡然意识到她有点得意忘形,忙忙拍打嘴巴,懊恼低声: “是奴婢失言。” 孟修容瞥向四周宫人,她没和巧珠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处,吩咐:“让她们把东西搬到正殿,我们去坤宁宫接小公主。” 巧珠狠狠点头。 孟修容没去指责巧珠什么,在祁贵嫔搬出长春宫正殿,皇上又久久没说小公主的去处时,她就猜到祁贵嫔不可能在继续抚养小公主。 德妃膝下有子,即使她没有重病,也不可能将所有皇嗣都养在德妃宫中。 剩余的后宫妃嫔中,其余妃嫔位份太低,孟婕妤心知肚明,小公主的去处只会了几位婕妤宫中。 孟婕妤一开始就将云婕妤排除在外,云婕妤有宠在身,又这般年轻,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怀上身孕,她和祁贵嫔互相不对付,不可能会抚养小公主。 要知道,祁贵嫔尚在,小公主玉蝶上的生母是不会做改变的。 最让孟婕妤忌惮的其实是苏婕妤。 苏婕妤刚小产不久,宫中隐隐有传闻苏婕妤为了再有孕行了许多偏差,她恰是得皇上怜惜,说不定皇上为了慰藉她小产余痛,便将小公主交给她抚养。 直到后来孟婕妤察觉出苏婕妤和云婕妤之间隐隐的不对付。 孟婕妤陡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她也许能够利用一番。 于是有了她今日故意的谦让位置,云婕妤有孕,但到底没升位,请安时的位置,她让和不让都没有问题,但她偏偏是让了。 云婕妤今日请安去得晚不清楚,她今日请安故意掐着时间,去得也比苏婕妤晚一些,等苏婕妤落座后,她才到坤宁宫,直接坐在了云婕妤的位置上,让苏婕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云婕妤调换位置。 一小产一有孕,一失意一得意,只要苏婕妤计较,二人之间必然会起争执。 苏婕妤又惯来不是什么好性子。 皇上越重视云婕妤腹中的皇嗣,就不可能给苏婕妤抬位,让她更有底气地针对云婕妤。 好在她这一步棋终究是走对了。 孟修容不在乎皇上只给她升了一个位份,好像是专门替小公主升的,她只知道,她将要有一个孩子,钟粹宫不会再像往日一般冷清寂寥。 日复一日的沉默,人是会被逼疯的。 至于小公主的生母祁贵嫔,孟修容只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自己都过得不好,哪有功夫去同情旁人。 ******** 孟修容晋升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云姒得知时,不由得轻眨了眨杏眸。 小公主的去处确定了? 想法刚落,云姒就见松福匆匆跑进来,喘着气,一手指向殿外道:“主子,许公公带着圣旨来了!” 云姒意识到什么,她和秋媛对视一眼,立刻站起来,被秋媛扶着走出去。 珠帘被掀开,许顺福捧着圣旨,一脸笑意地冲她拱手。 云姒忍不住攥紧了手帕,她有猜测皇上会给她升位,但三品和四品终究不同,她心中也一直没底。 直到现在看见许顺福,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地,云姒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三品娘娘。 她会从安安稳稳的中省殿出来,求的就是高位富贵,如今高位就在眼前,容不得她平静。 云姒领着盼雎殿的宫人跪下来,这算是她进宫后,跪得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许顺福高声: “皇上有旨!朕之云婕妤,含章秀出,性资敏慧,有柔明之姿,如今孕育有功,即日起,册封为三品修容,赐封号熙。” 一道册封圣旨,传入云姒耳中时,却是让她有些难得的羞窘。 朕之云婕妤。 他平日私底下和她不着调也就罢了,册封圣旨上有必要写得这么亲昵暧昧么? 等许顺福上前来扶她起来时,云姒才彻底回神,意识到圣旨最后说了什么,陡然瞪圆了杏眸。 谈垣初还给了她封号? 祁贵嫔被撤掉封号后,她如今是宫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妃嫔,德妃是四妃之一,不算此列,静妃娘娘在宫中处境特殊,众人也常常忽视她。 在众人眼中,能得皇上赐封号比晋升位份还难。 谈垣初登基将近六年,也只有祁贵嫔和云姒这二人得了他亲口赏赐封号,由此可见,封号难得。 许顺福见状,有点纳闷: “修容娘娘怎么了?” 云姒瞥了眼被松福一脸兴奋捧着的圣旨,她忍不住再问了一遍:“皇上真给我赐了封号?” 许顺福见她是纠结这件事,不由得轻咳了一声,他低声: “娘娘有所不知,中省殿呈上来的数个封号,都被皇上否决,这个字,是皇上亲自替您选的。” 熙。 哪怕云姒识字不多,也知道这个字的好寓意。 云姒轻颤眼睑,许顺福不曾言明,但她却是隐约意识到谈垣初想表达什么,她心底涌上一抹难以分辨的情绪,叫她袖中的手忍不住攥紧了手帕。 她转移注意力地问: “中省殿拟定的封号都是什么?” 许顺福如实回答。 云姒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消失殆尽,她轻扯了下唇,挺想知道她和恭顺娴良这几个字到底哪里不符了? 羞恼归羞恼,但如果让云姒自己选,她也是偏向谈垣初替她选定的封号的。 于她而言,寓意不同。 许顺福不是空手来的,除了圣旨,还带了一堆皇上给云姒的赏赐,长长的一份清单念完,许顺福只觉得口干舌燥。 云姒让秋媛给他倒了杯茶水,让他润润嗓子: “辛苦公公了。” 许顺福摇头,把清单交给了云姒,没有耽误时间,转身告辞。 送走许顺福后,云姒让人将谈垣初赏赐的东西都搬入库房中,她瞧了眼圣旨,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往褚桉宫的正殿看去。 秋媛往日平静的脸上也带着笑,意有所指道: “奴婢恭喜娘娘得偿所愿。” 去坤宁宫请安前,她们主仆二人还就着能否搬进正殿一事进行讨论过,事实证明,所谓四品和三品之间的鸿沟,只要皇上有心,根本不会是个问题。 云姒看着这道圣旨,忽然下了一道吩咐: “让人去御膳房吩咐一声,让他们多准备一些皇上爱吃的菜。” 秋媛一怔,意识到她话中含义,难免有些不确信:“皇上真的会来么?” 云姒被问得脸颊飘上一抹绯红,暖阳落在她身上,衬得她眉眼姣姣,她也说不清原因,但她就是觉得谈垣初会来。 秋媛见状,不再多问,心底打定注意,即使皇上不来,她去请也得将皇上请来。 难得娘娘心情这般好,她不想有任何事情破坏娘娘的好心情。 但秋媛明显多虑了。 她才扶着娘娘转身,准备进殿,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云姒若有所感地回眸,恰好撞上谈垣初的视线,她杏眸一亮,转身拎着裙摆向谈垣初跑去。 谈垣初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轻啧了声: “你也不怕朕接不住你。” 云姒知道他在说什么,偏偏故意曲解,轻蹙着黛眉:“嫔妾有这么重么,您都快要接不住嫔妾了?” 话里话外,全然不信谈垣初会不接她。 谈垣初掐了一把她的腰肢,她惊呼一声,扭着身子要躲开,没能跑得掉,谈垣初根本没使劲,自然不担心她会疼,他轻呵道: “你就庆幸你长了一张嘴吧。” 云姒和他一起进殿,闻言摇头,她抬起一双杏眸,眸底仿佛全是他: “嫔妾应该庆幸的是,嫔妾遇见的皇上是您。” 谈垣初轻挑了下眉梢。 瞧瞧,她心情好时,就格外乖巧,一张嘴就恨不得能骗死个人。 他会喜欢她,也是一件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谁会不喜欢说话好听的人? 殿内香炉中燃着香,谈垣初一进来就闻见了,说不清是什么香,很淡却让人觉得清醒提神,云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看见了香炉,解释道: “嫔妾今日醒来后,本是想要撤掉香炉的,但后来林太医说,有一些熏香对孕者前期也是有好处的,这是薄荷香,嫔妾闻着都不怎么觉得犯困了。” 谈垣初这才注意到她未施粉黛,脸颊上干干净净,只是她白皙,瞧不出什么差别来,一双杏眸也是如水洗净一般,她惯是个清醒聪慧的,不会在这些地方让自己跌跟头。 也或许是当初卢嫔因香膏小产,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谈垣初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女子,低声似透了点安抚: “既然林太医让你留着,你留下便是。” 松福送来午膳,摆了琳琅一桌,从行宫回来后,谈垣初不是第一次陪云姒用膳,之前一直觉得是她坐车留下的后遗症,如今知道她是有孕,才越发清楚有孕一事对她来说不是没有影响。 她吃得很少。 她往日在养心殿时也总容易感染风寒,饮食一直都很是清淡,但如今,能让她动筷子的都是一些口味偏重的菜色。 即使如此,她也只是持起几下木箸,很快就放下了。 谈垣初跟着放下木箸,皱眉: “这就吃饱了?” 云姒轻咳了一声,有点心虚地不敢和他对上视线。 见状,谈垣初轻眯了眯眼眸,他指向秋媛:“你来说,她怎么回事?” 云姒瞪圆了杏眸,转身就要拦住秋媛,被谈垣初按住,只能坐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秋媛是分得清轻重的,她服了服身: “娘娘才回来时的确是食欲不振,但后来奴婢发现娘娘只是对之前的饮食觉得不合口味。” 秋媛也是意外发现,但偏重口味的菜色会让人食欲大开,那两日娘娘总觉撑得慌,三两次后,娘娘就不乐意了,有意识地在这方面克制。 秋媛没有说得太明白,点到即止。 谈垣初要被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子重?” 云姒偷偷抬头瞥他,小声: “嫔妾知道。” 知道,她还故意节食? 谈垣初恼她这时还分不清轻重,有意让她长长记性,眉眼情绪格外冷淡。 殿内气氛陡然低了下来,沉闷得让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秋媛皱眉,她刚要跪地请罪,就被许顺福拉了一下,她不解地看向许顺福。 许顺福白了她一眼。 往日瞧着挺机灵的,这时候怎么就犯蠢了,皇上和娘娘之间的事,他们做奴才的插什么手? 这时候越是帮忙,反而越是容易添乱。 许顺福冲殿内宫人使了个眼色,拉着秋媛直接退出了内殿,给空间专门腾出来给二人。 殿内陷入一片安静。 须臾,谈垣初察觉身边传来些许动静,他掀起眼,就见女子持起木箸,将碗中夹满了菜,她低垂着头,一点点地连饭带菜往口中塞,囫囵吞枣般地咽下去。 谈垣初怀疑她根本没尝出什么味。 他蓦然觉得些许不是滋味儿。 怎么叫她吃点东西,让她弄得仿佛上刑场一样? 她好像情绪不对劲,谈垣初隐约听见她吸了吸鼻子的声音,他陡然皱起眉头,去拉女子,她没躲,只是木箸一松,饭菜落在了桌上。 啪嗒一声。 她头没抬,让人觉得有点心底闷得慌。 谈垣初直接起身,他携住女子下颌,迫使她抬起头,待看见女子杏眸有点湿红的时候,居然没觉得意外,反而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沉着声问: “我让你吃东西,也是委屈你了?” 云姒轻咬了咬唇,瓮声瓮气:“……不是。” 话音落下,杏眸中的水雾也跟着狠狠掉下来,谈垣初浑身一僵,他松开她的下颌,替她擦掉脸上泪痕,意识到不对劲,他没恼,而是垂下视线,问她: “你不委屈,为什么要哭?” 她哽咽了一声:“我不是不想吃饭。” 谈垣初等她的下文。 “嫔妾只是害怕……” 她埋着头,声音含糊地咽在喉咙间,藏着隐晦的害怕和不安:“一旦嫔妾变得不好看了,您不喜欢嫔妾了,嫔妾要怎么办?” 她说得不清不楚,谈垣初却是听懂了。 她觉得他只是喜欢她容貌,所以,即使在知晓有孕后,也在有意识地节制饮食,不敢有一丝懈怠。 谈垣初浑身僵在原处,从昨日得知她有孕后至今,心底一直隐隐存在的欢喜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针扎般的刺疼,苦闷而隐晦。 许久,他垂下视线,一点点替女子擦净脸上泪痕,声音浅淡: “你怎知我喜欢你的就只有这些?” 话音甫落,谈垣初眼底渐深,叫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轻轻摩挲了指腹上沾染到的泪水。 他未必不清楚女子只是在做戏,想要搏得他疼惜,但她惯来聪慧,不会只说假话。 这话中只需要三分真,就足以让人觉得心底憋闷难受了。 而且,顺势而为的人又岂止女子一人。 她图位,他要人。 她再吝啬谨慎,也终究会有水滴石穿的一日。 说不清是谁预谋开始的这段关系中,总不能一直都是他独自欢喜。 第 107 章 云姒怔了一下, 她吸着鼻子,可怜兮,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谈 他只是起身, 然后坐到她旁边, 一旁, 重新给她拿了个干净的碗, 亲自替她布膳: ” 不等云姒回答, 谈垣初又冷淡地添道:“说实话。” 某人迟疑地点头。 谈垣初给她添了饭, 他还记得秋媛的话,略过那些清淡的菜色,从手边开始, 一道道替她夹菜。 云姒乖顺地持起木箸,将他喂过来的菜全部吃下。 遇到不喜欢的, 她拨到一边,然后咬唇看谈垣初一眼。 谈垣初没和她说话,但只要她没动过筷子的菜, 他就没再给她夹过, 等一碗饭结束,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瘪着唇道: “真的吃不下了。” 谈垣初终于停下手,他拿过一边的锦帛擦了擦手指, 不咸不淡道:“我会给你拨个嬷嬷,别想再犯。” 是他疏忽,忘记她身边都是些不知事的人, 平日中瞧着能用,但在她有孕时却不能过多帮衬她。 云姒睁大了杏眸,小声嘀咕: “臣妾在您心底信誉就这般差么?”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升了位份, 不该再自称嫔妾。 谈垣初没管她,朝外喊了一声,许顺福等人进来,谈垣初忽略他,直接看向秋媛: “日后她再要故态复萌,不必朕多说,你等自行去慎刑司领罚。” 他话音浅淡,没什么恼怒的情绪,但没人敢把他的话不当一回事,殿内宫人被吓得额头溢汗,皆是跪地应声。 云姒一噎,至于么? 陪她用过午膳,御前有官员求见,谈垣初瞥了女子一眼,转身要走,结果被女子拉住衣袖,谈垣初停住,静待女子的话。 她勾头,试探性地问: “您还生臣妾的气么?” 谈垣初觉得她明知故问,他扫向殿内宫人,众人忙忙埋首,他才抽出被女子攥住的衣袖,在她不安蹙眉时,他轻抬起她的下颌,指腹擦过她唇瓣时,他也低下头,温热的唇相贴。 一触即离。 云姒却莫名觉得心中一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似乎勾了下唇角,但等云姒再细看时,他早恢复一脸平淡,只是云姒不觉得是她错觉,因为谈垣初意有所指地说了句: “早点养好身体。” 慢条斯理又不疾不徐的一句话,让云姒不由得咬住唇,脸颊飘上一抹绯红。 什么不安、无措,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不等她生恼,谈垣初仿佛早有预料般,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就将她的话全数堵了回去: “再不让你宫中人搬东西,今日你是住不进正殿了。” 云姒陡然咽声。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勾唇,转身离开。 云姒羞恼地捶了捶靠枕,在秋媛不解地眼神询问下,云姒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偏过脸去,心底却是恼了谈垣初一遍又一遍。 就知道拿捏她! 谈垣初惯是敏锐,知道她想要什么,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软肋。 她就是想要住进正殿,就是想要做一宫之主,她也一点也不想遮掩,也遮掩不住。 其实云姒对谈垣初说的那句“庆幸遇到的皇上是他”没有在蒙骗他,这世间男子很是奇怪,自己为了权势争夺得头破血流,却希望女子纯洁无瑕,稍有一点野望就是虚荣贪婪。 谈垣初知道她有所图谋,却仍是不吝啬地给她想要的东西,而不是觉得她贪得无厌,只这一点,他就比世间大部分男子要好上太多。 许久,等云姒平复心情,她杏眸灼亮,立即道: “吩咐下去,将殿内东西都清点一下,今日咱们就搬到正殿!” ******** 钟粹宫和褚桉宫都在喜气洋洋地搬迁,中省殿得了消息,也赶紧派人来帮忙,除了这两个宫殿的人,其余妃嫔心底却是只能强颜欢笑。 永宁宫。 柳桂踮着脚尖,勾头看对面的热闹,哪怕有一段距离,柳桂也能听见对面兵荒马乱的动静。 她咂摸一下,其实没弄懂对面在闹什么。 熙修容有孕,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有多重视熙修容这一胎,她会晋升位份再是正常不过。 孟修容不升位,根本没资格抚养小公主。 二人的晋升都有迹可循,和苏婕妤有什么关系,至于这么失态么? 看完热闹,柳桂回了宫中,殿门敞开,太医说了娘娘要常通风散气,宫中没人敢疏忽。 柳桂快步走进来,就见娘娘在缝制衣物,她探头一看,是件小孩子的衣物,蓝色布料,男女都可穿,她撇了撇嘴: “熙修容还没生呢,娘娘有必要这么早准备么?” 静妃平和地笑了笑:“等她生下来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她有事做,不至于想些有的没的,精神头也肉眼可见的好,柳桂寻不到理由拦她。 但柳桂心底也有点忧虑,娘娘和熙修容在行宫谈心后,也不见熙修容来见过娘娘,可见熙修容对娘娘也不是那般亲近,这种情况下,娘娘做好的衣物,熙修容会让她的孩子穿么? 仿佛看出柳桂在想什么,静妃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 “不论如何,她的孩子都是我的亲外甥,不论她是否对我有顾虑,该准备的东西,我都不能缺少了她。” 就好像当年,她和娘亲再对姨母有抵触,姨母也从未对她冷眼相待过。 柳桂没再就着这件事再说,这是一笔算不清的账,娘娘欠了熙修容娘亲良多,再怎么补偿熙修容都不为过。 她忽然凑近,压低了声,一脸兴奋地八卦: “娘娘,青玉苑又闹起来了,听着动静,摔了不少东西,您说,她是不平孟修容升位,还是在对熙修容不满啊?” 静妃没回答她,而是皱了皱眉,冷淡地问:“她又在闹?” 苏婕妤会住进永宁宫的偏殿,其实静妃一开始是觉得意外的,后来想了想,苏婕妤家世贵重,很可能是新妃中唯一能升到三品的,青玉苑只是一个她暂居的地方罢了。 往日苏婕妤又冷情,很少和其余妃嫔串门。 倒也不会惊扰到静妃的清净。 但这一切都在苏婕妤小产后变了,她变得易燥易怒,情绪格外容易失控。 前些日子苏婕妤以血做药引的流言,其余妃嫔许是没当回事,但静妃和她同处一宫,却是心底有数,这流言不是空穴来风。 苏婕妤是真的有点魔怔了。 静妃是隐隐听说苏婕妤和云姒不合的,苏婕妤今日闹这一出是因为谁,她心底大抵有数。 静妃瞥了外面一眼,抵唇呛咳了一声: “去传太医,就说我有些头疼不适,请太医来给我看看。” 柳桂讶然,往日苏婕妤怎么闹,娘娘都是不管不问的,这还是头一次表现出不虞。 娘娘身体一直不适,忽然说头疼,能因为什么? 当然是被苏婕妤吵的呗。 柳桂眼睛一亮,她天生爱凑热闹,忙忙说:“奴婢这就让人去太医院。” 她爱看热闹没错,却是不乐意离娘娘太远。 永宁宫一有动作,外间都收到了消息,知道静妃是因什么才请了太医后,皇后立即派人去了青玉苑,让苏婕妤摘抄三遍宫规,抄不完,不准离开宫殿。 而青玉苑的奴才也都被罚了一月银钱。 云姒也得了消息,不着痕迹地蹙了下黛眉,冷淡着声: “真是能折腾。” 秋媛瞥了她一眼,心道,娘娘说着习惯了一个人,但忽然冒出来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对娘娘来说,静妃和这后宫其余妃嫔还是不同的吧。 青玉苑。 坤宁宫来人传完皇后的旨意离开后,苏婕妤还跪在地上,她低埋着头,谁都看不清她的情绪,只是她久久不曾起身。 白芍让其余宫人都下去,一脸担忧地看向她: “主子?” 许久,苏婕妤才自嘲地低笑:“……倚仗?” 她将皇后娘娘视作救命稻草,从不肯怀疑她,哪怕猜到她有孕一事也是皇后娘娘故意算计,却也当做不知。 但皇后娘娘是怎么对她的? 说是会庇护她,但一遇到云姒,要做选择时,皇后娘娘从来不是选择她! 皇后娘娘如此,皇上也是如此! 苏婕妤抬起头,她面上的清冷之意早消失殆尽,眼底是化不开的阴冷,她又哭又笑,话音让人不寒而栗: “枉我一片真心相待,他们都负我!” 白芍吓得一跳,都要哭出声来:“主子您别吓奴婢。” 苏婕妤撑着身子踉跄地起来,她坐在了位置上,紧紧盯着被坤宁宫宫人带来的宫规,忽然嘲讽一笑,她闭上眼: “去告诉德妃,就说我答应她。” 白芍惊骇,忙忙阻止她:“主子!德妃说是病重,但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您和她合作,这是在自找麻烦啊!” 苏婕妤没有一点动容,讽刺道: “不是正好么?” 德妃要是曾经那般高高在上,她还不会愿意和德妃合作,德妃已经是颓废之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病逝。 但皇长子才六岁,她能死得安心么? 德妃曾派人寻她,言语蛊惑她合力出手对付云姒。 她当时虽恼皇后偏向云姒,却也是不乐意同德妃合作,毕竟皇后娘娘的确照顾她良多。 但现在苏婕妤改变主意了。 在这后宫中,哪有什么倚仗?她自身立不起来,谁都有可能抛弃她。 合作? 苏婕妤冷笑,她要的是德妃这么多年在宫中留下的人手和暗线! 白芍觉得不可能: “她多年经营的人脉,怎么会交给您?” 苏婕妤眼底发冷,一字一句道:“那你就告诉她,我小产时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 德妃总得替皇长子做打算。 还有谁比她这个不能再有孕的人更合适在德妃死后照顾皇长子么? 第 108 章 傍晚左右, 云姒就住进了正殿,和盼雎殿相比,倍, 云姒看向御前送来的清单, 挑挑拣拣, 居然也 秋媛给香炉中添了香料, 知道这种东西容易被作手脚, 秋经手。 翌日不到辰时, ,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人有点恹恹地: “怎么了?” 秋媛脸色有些古怪, 她低声:了。” 云姒蓦然清醒过来,她眨了眨杏眸, 有点一头雾水,嬷嬷来了就来了,秋媛怎么是这幅表情?她有点纳闷, 坐直了些许身子: “快派人请进来。” 须臾, 松福领着一个妇人装扮的嬷嬷进来,她上了岁数, 面有沟壑皱纹,却是瞧着很是干练, 板着脸是也格外严肃,一进来,就毕恭毕敬地云姒服下身: “奴婢给修容娘娘请安。” 云姒见到她, 倏然惊愕地睁大了眼。 “曲嬷嬷,怎么是您来了?” 由不得云姒不惊讶,她认得曲嬷嬷, 或者这样说,她进宫时的规矩就是曲嬷嬷教导的,不止如此,连卢嫔那一届秀女入宫选秀时,也都是由曲嬷嬷教导宫中规矩的。 听闻她曾是和张嬷嬷一起伺候太后娘娘,后来又被指派去照顾皇上,再等皇上登基后,教导新入宫妃嫔规矩一事就被交给了她。 她虽是奴才,但在宫中的地位却是非常特殊,深得皇上和太后娘娘看重,云姒听说选秀时,有很多秀女自持身份,却是不敢对她不敬。 曲嬷嬷恭敬道:“承蒙皇上看重,让奴婢日后跟着修容娘娘,照看修容娘娘腹中皇嗣。” 云姒艰难地扯唇,她有所感地和秋媛对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些许隐晦的苦笑。 四目相视间,两人心底立即了然,彼此都是曲嬷嬷教导出来的。 得。 怪不得秋媛脸色古怪。 云姒心底呸了谈垣初一遍又一遍,他绝对是故意的! 这满宫的宫人,谁敢说自己对曲嬷嬷没有阴影? 有曲嬷嬷监督着,云姒觉得她之后半点不敢在膳食上马虎,但让云姒意外的是,她早膳只用了些许糕点时,曲嬷嬷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多加劝阻。 曲嬷嬷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 “娘娘,奴婢既然来了您宫中,便是您的奴才,只要您不是故意节食,想吃多少东西都该是由您自己决定。” 她若事事都管,那么她和娘娘到底谁才是主子? 她深知宫规,自不会做出越俎代庖的事。 云姒讶然,在她印象中,曲嬷嬷是个非常严厉的人,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 “教导秀女和宫人宫中规矩一事,是皇上和太后交代下来的任务,奴婢自是要全心全力地办好。” 至于宫人和新妃会不会对她有怨言,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曲嬷嬷几番解释,云姒心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难免有点不好意思: “是我片面揣测嬷嬷,还请嬷嬷不要放在心上。” 听见云姒的话,曲嬷嬷眼中闪过一抹讶然,她恭敬地服身:“娘娘言重。” 曲嬷嬷见过太多的人,她深知越是底层爬上去的人,越是容易被富贵迷了眼,从而得意忘形忘了曾经的小心谨慎,甚至为了和以往区别开来,处处都要彰显身份。 她有想过熙修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听说过一些熙修容往日的事迹,总归不是个饶人的。 但真正接触下来,却觉得和她想象中有些区别。 在外强势对内却是软和,总要比只会窝里横来得要好。 曲嬷嬷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秋媛,她是知道秋媛的,在御前也算是宫女的领头人,偏偏愿意舍弃在御前的身份,从而跟着熙修容进了后宫。 由此可见,熙修容也是个会收买人心的。 曲嬷嬷在宫中多年,当然不会觉得这是个坏处,相反,懂得收买人心也能侧面印证出熙修容是个聪明人。 在这宫中,跟着个聪明的主子才能看见前路。 去请安时,云姒犹豫了一下,看向曲嬷嬷:“嬷嬷是跟着我一起去坤宁宫请安,还是留在褚桉宫中?” 曲嬷嬷摇头: “奴婢老了,和娘娘同行或许会耽误娘娘时间,还是留在殿内替娘娘照看后方。” 云姒没有多劝,曲嬷嬷是谈垣初亲自派来的,她对曲嬷嬷还是信任的,至少这宫中唯一不会害她的人也就是谈垣初了。 如果谈垣初要害她,根本不需要假借人手。 今日请安很热闹,云姒到的时候,一堆人在恭喜孟修容,孟修容的位置又变了,坐到了昨日苏婕妤的位置,本朝以右为尊,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留给了云姒,按理说,苏婕妤该是要坐在云姒下首,但她没有。 她脸色冷凝地坐在了孟修容的下首。 可见她心底对云姒是有多抵触了。 云姒也压根不想和她坐在一起,她下首是赵婕妤,赵婕妤生着一张圆脸,笑起来格外恬静,但她也惯来低调和安分,位份已然不低,却是很少在请安时说话。 她一来,殿内就是一静,云姒都习惯了如此,一点都没停顿地落在了她的位置上,才落座,就听见赵婕妤的低声: “还未恭喜修容娘娘升位之喜。” 云姒今日仍是未施粉黛,但秋媛精心替她挑选的衣裳很是衬她,让她从头发丝仿佛精致到了鞋面花纹,叫人移不开视线,闻言,她掩唇轻笑,眉眼间姣姣动人: “怎么没有恭喜,昨日不是送过贺礼了么。” 赵婕妤惊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闷闷地应了声,没再说话。 云姒也没继续搭腔,她算是看出来,这宫中仅有的几位婕妤都是些沉闷的性子,她怀疑,谈垣初就是看她们安分守己,不会让他烦心,他才会给了她们高位。 某种程度上来说,云姒猜得一点都没错。 云姒有些意外的是,今日请安时,苏婕妤格外安静,哪怕冷着脸,但也有些安静得不像她。 自从德妃病重,苏婕妤总会在请安时和她呛声几句,有意和她争个高低出来。 云姒心底百无聊赖地想着,许是觉得她们位份不同了,不敢和她起争执了? 这个想法刚出,就被云姒否决了。 苏婕妤要是看得清形势,或者说她心底有忌惮这个词,当初她才进宫时,也不会沉不住气地和杨婕妤对上。 苏婕妤初进宫时也颇得恩宠,后来就是因为她不饶人的性子才会慢慢恩宠变淡,如今只仗着小产后的表现得了皇上一分怜惜罢了。 今日请安没什么大事,都是在恭喜她和孟修容晋升,云姒脸都要笑僵了。 皇后娘娘早早散了请安,云姒位份最高,却是没有起身,众人都知道她有时请安后会在坤宁宫留一段时间,见她不动,孟修容才起身带着众人服身离开。 云姒心底想着苏婕妤的反常,注意力不由得落在苏婕妤身上。 也因此,才会留意到苏婕妤在起身时朝她看过来的视线,和往日不同,她眼底冷然一片,没有因为她留在坤宁宫而露出不忿,云姒察觉些许不对劲,她不着痕迹地轻眯了眯眼眸。 坤宁宫逐渐恢复安静,皇后娘娘看向她: “会看账本么?” 云姒被打断思绪,她回神,转头看向皇后娘娘,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 皇后示意她和自己进内殿,案桌上已经摆了一摞的账本,云姒见之讶然,皇后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依旧语气平缓: “掌管宫权也是要会看账本的,你得知道宫中的支出数目是否准确,才能知道下面的人有没有借职位之便中饱私囊。” 云姒不得不确认,皇后娘娘是真的没有保留地在教她。 云姒生出疑惑,她们之间的合作是除掉德妃,如今德妃已经倒台,她们的合作也就自然而然地终止,她不懂皇后娘娘为何要尽心尽力地教导她。 云姒忍不住问出来:“娘娘为何要这般费心地教导臣妾?” 对她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 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会问出这个问题,风平浪静道:“当年本宫小产伤了身体,这几年一直在尽力养着,但处理宫务太过耗费心神,本宫想要活得久一点,所以想有个人能够帮衬本宫一下。” 云姒错愕抬头。 这种隐晦是能直接告诉她的么? 云姒都被她弄懵了。 所谓的伤了身体,到底是有多严重?才会让皇后在休养多年后,仍是不得不放权? 活得久一点。 她说得平静,仿佛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云姒却是不由得心中咯噔了一声。 云姒蹙起黛眉,堪声道: “可臣妾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话说到一半,云姒想起了德妃,眼底闪过一抹恍然大悟,她倏地噤声。 皇后知道她想说什么: “当初有德妃在,只要本宫露出颓势,这宫权就要分到她手中,本宫不愿。” 所以,她宁愿撑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死撑,也不肯让德妃如意。 云姒瞥了眼殿内的香炉,怪不得她之前会觉得在坤宁宫中闻到一些药的苦涩味,看来她没有闻错,这香炉的作用就是遮掩药味罢了。 云姒依旧有些迟疑地问:“可娘娘为什么会选臣妾?” 皇后低笑了一声: “你错了,不是本宫选了你,而是皇上选了你。” 云姒意识到什么,她轻抿了下唇。 皇后平静地解释:“是皇上看重你,让本宫在你身上看见了扳倒德妃的希望,本宫才会选择了你。 ” 而且,如果云姒连三品的位份都没有,她也没办法协助她管理六宫。 她坦诚得让云姒觉得有点无奈,偏偏她很难对这样的皇后生出反感。 皇后从一开始就把目的表现得明明白白,合作的选择权一直都在她这里,云姒不再纠结这些,她收敛心神,认真地跟着皇后学习看账本。 这一看,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还是百枝打断了两人:“娘娘,都快要午时了。” 云姒心领神会,起身告辞。 等出了坤宁宫,秋媛才低声喟叹:“人人皆知静妃娘娘体弱多病,但谁能想到皇后娘娘也是整日活在病痛中。” 云姒不着痕迹地蹙了下黛眉,她轻声: “你不觉得她放权放得太干脆了么?” 她对今日皇后娘娘的话只信了一半,信她身体有碍,却不信她说的选择她是因为皇上看重她。 苏婕妤也颇得恩宠重,再说,众人都看得出之前苏婕妤有多信任皇后娘娘。 要是皇后娘娘只是想要一个人帮衬她一下,那么苏婕妤不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即使不是苏婕妤,只要皇后娘娘和皇上表明她身体有碍,选一个人替她分担宫权,云姒不觉得皇上非得将宫权分给德妃。 皇后娘娘不可能没有私心。 云姒不由得想,除了皇上恩宠,她和苏婕妤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很快,她就得了答案。 不止是苏婕妤,还有这后宫所有的妃嫔,她和她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出身贫寒,在前朝没有任何支持。 皇后膝下没有皇嗣,她的私心也只有她的母族了。 云姒略有些轻讽地勾唇: “你瞧,人人看不起之处,却是让我占尽了便宜。” 秋媛平静道:“那又如何,只要好处能够落实,原因是什么很重要么?” 云姒从不是自艾自怜的人,闻言,她只觉得秋媛说得没错,只要能得到好处,她不介意亲自利用一下自身的弱势。 她很快将皇后一事抛在脑后,转而道: “派人盯着点苏婕妤,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秋媛不知娘娘从而何来的感觉,但她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了下来。 回褚桉宫的一路上,云姒听见些许动静,她掀开了珠帘,看向小径周边忙碌的宫人,有点纳闷: “他们在干什么?” 小径边栽种的花草都被挖了出来,留下一地坑坑洼洼的土堆,有点让人一言难尽的丑。 秋媛过去问了一遍,很快回来,摸不清头脑道: “他们说是皇上今日刚下的命令,让他们把这一条路上都种上山茶花。” 云姒蓦然眼睫轻颤,她打断秋媛的话,又问了一遍: “你刚才说,皇上让他们种什么?” 秋媛不明所以,重复了一遍:“山茶花。” 云姒抬头朝忙碌的宫人看去,脑海中却是响起一段对话—— 是她和谈垣初从李家村回行宫的路上。 谈垣初慢条斯理地问她:“你特意带朕去山脚赏花,是喜欢杜鹃花,还是喜欢山茶花?” 她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小时喜欢杜鹃,觉得杜鹃鲜亮,但如今却是喜欢山茶花。” 有人挑眉,问:“为什么?” “后山开的是白色山茶花,嫔妾印象格外深,花开时,后山洁白一片,很干净。” …… 云姒陡然回神,她抿紧了唇。 秋媛正一脸不解地问她:“娘娘怎么了?” 云姒掀开珠帘,心底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莫名汹涌,许久,她轻垂下眼睑,嗓音有点发紧: “调头,去养心殿。” 秋媛惊讶,但立即让宫人调头。 在去养心殿的路上,云姒袖子中的手几不可察地握紧了手帕,她轻颤了下杏眸,一点点抑住心底的情绪。 有人将她的话时时刻刻记在心上,她心底很难不生出涟漪。 但当那个人是谈垣初时,云姒又不得不清醒,他惯来懂得洞察人心,会不知道他这般举动,她会觉得动容? 他知道,他也是故意如此。 云姒只觉得怎么会有人坏到这种地步,一点余地都不肯给她留? 第 109 章 , 会经过御花园,在御花园不远处,就是荷花池, 秋日涩涩, 莲花全部凋谢, 荷花池再不复美景。 云姒看见了。 消失殆尽。 谈垣初给她的, 位份也好、封号也好, 茶花, 他都曾经给过祁贵嫔,日后也会给其他人,她不是第一个, 也不是最后一个,更 云姒轻敛下眼睑。 也没让仪仗再回去, 她系? 反正她要的是他对她用心,又不是真心。 仪仗停在了养心殿前,云姒被秋媛扶着下来, 她没有故作姿态地去护住小腹, 太医说她如今才有孕一月有余,小腹平坦得一片, 过分在意根本就是在招人恨。 许顺福看见她,有点惊讶又有点预料之中, 忙忙迎过来: “娘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您让宫中奴才跑一趟就是。” 云姒抬眼, 直接问:“皇上忙不忙,有时间见我么?” 许顺福没直接给答案,进了养心殿通报, 很快就出来,脸上带着笑意,他转身推开殿门,恭敬地请云姒进去。 谈垣初在殿内,云姒有点意外,他居然没坐在御案前,而是正下着台阶,没让她行礼,不紧不慢地问她: “怎么过来了?” 殿内燃着清香,楹窗敞开,外间暖阳照进来,殿内一点都不冷,云姒褪下披风,她抬起一双杏眸,落在谈垣初身上,她觉得谈垣初在明知故问。 他做了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么? 云姒眨了下杏眸,直截了当地问: “从褚桉宫到坤宁宫一路上的山茶花,皇上是替臣妾种的么?” 殿内没有其余人,静谧得让两人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平缓冷静,但她杏眸中有欢喜和紧张,谈垣初垂下视线,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看不穿她的伪装。 但谈垣初却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她又在骗人。 她或许觉得欢喜,却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模样。 她总这般,浅淡的两三分心思总要表现出十分来,真假掺半,让人分不清她心底真切的情绪。 谈垣初觉得有点不对,他问: “除了你,这宫中还有人喜欢山茶花?” 女子着急地瞪圆了杏眸,不满意他的回答:“臣妾又不知道,万一是替别人种的呢,臣妾自作多情,最后岂不是会落得一场空欢喜?” 眉心的轻蹙转瞬即逝,谈垣初抬眼,没让她再钻言语空子,直截了当地回答她: “是替你种的。” 他语气淡淡:“除了你,没有旁人。” 云姒一噎,觉得他真好意思说这话,那一池子莲花难道只是摆设么? 她小声嘀咕了声: “骗子。” 谈垣初轻挑了下眉,紧接着就听见她的闷声:“没有旁人,那祁贵嫔是什么。” 话音甫落,谈垣初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想着,别人有的她没有,所以想给她。 于她而言,却是觉得这东西是别人有过的,十分惊喜也只变成了两分。 不等他说话,女子还在小声嘀咕: “后面会不会还有兰花、菊花、杏花、桂花?花开数朵,各表一枝?经年后,也许不止御花园,皇宫四处都是百花齐放的盛景。” 谈垣初满头黑线,原本有点晦涩的情绪被她这一句话彻底打散。 花开数朵,各表一支,是该用在这种时候的么? 谈垣初抬手捏住某人的耳垂,声音不温不凉地问她: “感情在修容娘娘心底,朕就是个花匠?” 云姒轻咳了一声,居然觉得他形容得格外准确,一时间,眼神不由得心虚地闪躲着。 他语气有点危险,却又不像是生气,云姒觑了他一眼,呐呐道: “……也不能怪臣妾。” 这些破事都是他做出来的,怪得了她延伸猜想么? 谈垣初恼声: “闭嘴吧。” 她欢喜不多,难过也不多,甚至还有心情和他贫嘴。 他也说不清他在恼什么,哪怕一直都挺清楚她心底其实对他淡淡,远不如口头上说得那般看重,但有时还是觉得堵得慌。 说不出的憋闷,谈垣初沉眸,他顺着心意拉过女子,一手准确无误地握住她后颈,掌心用力,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云姒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和他的嘴唇若有似无地碰着,交融的呼吸越来越热。 云姒有点懵,都不知道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只是温热的呼吸交缠间,让她呼吸不由得发紧,她轻颤杏眸,最终乖顺地闭上了眼。 谈垣初垂着视线看她。 她接吻时很乖,在床榻上时也很乖,情绪由内自外地泄露,疼了会咬他,欢喜了会哼出声,被磨得急了也会搂着他哭,而不是像平常,她不论是笑还是恼,都让人有点分不清真假。 有些时日,他们不曾这般亲昵了。 回宫后,他忙碌前朝的事,进后宫的次数很少,和她最亲昵那一日,也只有她得了舒展。 云姒站得腿有点软,她半点身子都跌落在了他怀中,她觉得不明所以,他好像带了点情绪,磨得她唇瓣都有点疼,舌根发酸,让她忍不住哼唧出声。 他察觉到,放开她。 吻过的嗓音沉哑。 “难受?”他搂着她,灼热的掌心贴在她小腹上,眸色深了又暗,竟然有一刹间说不清她有孕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云姒察觉到什么,她瞪圆了杏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咬声: “……不行。” 谈垣初有片刻沉默。 他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谈垣初的语气加重了一点,仿佛在强调什么:“朕没要做什么。” 云姒一脸迟疑地点头。 谈垣初噎住,知道她是压根没信,心底不由得有些憋屈。 直到云姒离开,谈垣初心底那口气仍是没缓过来。 许顺福进来奉茶,见他一脸冷意,有点讶然: “皇上这是怎么了?” 许顺福是知道皇上替修容娘娘种下山茶花一事的,在他看来,修容娘娘是来谢恩的,按理说,适才殿内应该温情脉脉,所以许顺福带着一众宫人守在了外面,没敢进来打扰。 养心殿静谧了片刻,才响起谈垣初轻描淡写的声音: “她提到了祁贵嫔。”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仿佛没什么情绪。 却是让许顺福倏然噤声。 他一直跟着皇上伺候,眼见皇上越来越不收敛,自然看得清楚皇上对修容娘娘的心思。 偏偏是祁贵嫔。 有她挡在前面,皇上今日做的事很容易就弄巧成拙了。 许顺福脑子有点疼,给皇上出主意:“不然奴才让人把荷花池中的莲花都拔了?” 话落,许顺福自己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他心底腹诽,有没有祁贵嫔,荷花池都会种莲花,不然种浮萍么? 谈垣初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和云姒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云姒会觉得拔了荷花池的莲花是无意义之举么? 她只会觉得眼前一亮。 毕竟,能给祁贵嫔添堵的事,她都是乐意至极。 他曾经给祁贵嫔封号一事是事实,替她种下一池莲花也是事实,往日之事不可改,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这些变得不再是特例。 既然她不是特殊,这宫中便也不需要特殊二字。 ******** 在回宫的路上,云姒又看见了那一池的莲花,但现在,她早收拾好了心情,她轻眯了眯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媛看见她掀起了珠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得一怔。 她其实说不好娘娘这般清醒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人糊涂一点,或许才更能容易幸福。 秋媛心底惆怅时,忽然听见娘娘问了她一句: “你说,如果我和皇上说,其实我喜欢水仙花,能不能让皇上将这池莲花毁了去?” 秋媛骤然回神,她看向杏眸灼亮的娘娘,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只觉得刚才的惆怅委实是有点浪费了她的情绪,她忍不住问: “如果皇上真的如你所说一样做了,您就不担心日后这一幕会重演么?” 云姒挑了下眉,她轻抬眼: “难道我什么都不做,日后就不会重演了?” 她管不了谈垣初日后怎么样,还不如趁着现在谈垣初还宠她时,叫自己心底舒坦一些。 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她懒得庸人自扰。 秋媛见她眼底透彻,没再说什么,只如实道:“奴婢觉得皇上不会信。” 信不信是一回事,但会不会依着娘娘又是另外一回事。 云姒恹了下来: “算了。” 坏是一回事,蠢却是不可取。 只是云姒觉得有点惋惜,祁贵嫔躲在长春宫中,请安时都告了假,她一时奈不得她。 要是能毁了这一池莲花,想也可知祁贵嫔的脸色。 云姒从未想过这么简单地放过祁贵嫔,哪怕祁贵嫔早不复往日荣光,但在云姒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再说,祁贵嫔被贬位,是她没斗过德妃的后果。 和她有什么关系? 祁贵嫔欠她的,她还没来得及回报给祁贵嫔呢。 谈垣初的举动瞒不住宫中妃嫔,祁贵嫔自然也是得了消息,她怔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来神。 铜芸遮掩不住担忧地看向她。 许久,祁贵嫔忍不住自嘲,身子轻颤着: “他就一定要这么对我么?” 铜芸扶住她:“主子,您何必在意这些,她也只是一时得意罢了。” 她家主子曾经没有过这些殊荣么?到最后,只不过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其他人身上重演罢了。 谁能说她家主子的现在不会是云姒的未来呢? 祁贵嫔颓然闭眼: “你不懂。” 人人都不解她为何独独针对云姒,铜芸也不解。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一样。 她爱慕皇上,所以越发看得清楚,皇上看她和看云姒时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第 110 章 谈垣初一直都知, 如果是的话,他不会在和宜殿时和云姒就开始有了纠葛。 背着卢嫔。 在昏暗的殿内,他抚摸过女子脸颊, , 她紧张无措地站立殿内, , 几欲要弯下膝。 怎么说呢, 她只有未得意前, 卢嫔还在时,二人之间的这段联系,表面上是他在主动, 缠。 谈垣初往日端得住,即使他明知女子对他另有所图。 但等她有位份后, 肉眼可见,她逐渐变得敷衍。 她很清醒,如今她有孕在身, 只要她平安诞下皇嗣, 纵使日后他对她心思有变,也会额外给她恩典, 就好像曾经的德妃和祁贵嫔。 她达到目的了,于是他变得不是十分重要。 只点着一盏烛火的殿内, 光线暗淡,谈垣初闭着眼,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根根分明的指骨在案桌上轻轻敲点,殿内传来一阵有节奏却又沉闷的响声。 谁都不知道这一夜的谈垣初想了些什么。 他的视线一点点落在殿内的角落,殿内静谧, 他的眸色却深。 养心殿内的那盆白玉兰不知何时换成了山茶花,浅淡的月色洒在白山茶上,盈满了楚楚动人。 山茶花在十月会有花期。 而如今恰是十月。 ****** 云姒去了一趟养心殿,对山茶花一事的情绪其实淡了许多。 直到翌日请安,云姒察觉到众人的谈论焦点都在她身上,话里话外都是羡慕谈垣初对她的看重。 云姒听了半个时辰的酸言酸语,等请安结束,皇后娘娘看了她一眼,摇头道: “怀孕前期不易,你不必日日都来请安。” 云姒眼睫一颤,听出皇后娘娘话中的含义,她头一次在褚桉宫外伸手搭上了小腹,须臾,她服身: “臣妾知道了。” 有孕是一件好事,得宠也是一件好事,但宫中如今只有她一人得宠,且只有她一人有孕,却未必是件好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在她身上。 云姒回了褚桉宫,第一件事就让秋媛去敬事房一趟,将绿头牌取了下来,按理说,在她被查出有孕时,绿头牌就该取了,但皇上和皇后都没有下令,这才让她的绿头牌一直挂在敬事房中。 有孕,还要占着侍寝机会,是挺招人恨。 谈垣初下过命令,让林太医专门照看她这一胎,云姒请林太医来了褚桉宫一趟,将褚桉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她让松福去坤宁宫告了假。 等安排好了一切,云姒站在游廊上,她看向褚桉宫的殿门,两个宫人一左一右将殿门合上。 红色甬道被隔离在视线外,云姒轻抿了抿唇。 众人得到消息时,已经尘埃落定,没人料得到她会心甘情愿地这个时候退居褚桉宫,有人觉得松了口气,没有云姒,侍寝的机会就多了不少,但也有人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众人心思各异。 褚桉宫内一片安宁,云姒准备安心养胎,消息传到御前时,谈垣初只停顿了一下,轻描淡写: “挺好的。” 褚桉宫外白山茶盛开了一片。 可惜,本该看见这一幕的人却是恰好错过。 云姒决定安心养胎,却不代表其余人也愿意看到这一幕。 宫中暗潮汹涌。 翊和宫内,外面有宫人把守,德妃躺在床榻上,自她病重后,她被强制性地喝了三次御前送来的药,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她现在连床榻都几乎下不了。 德妃心底清楚,她活不了多久了。 她嫁入王府后,做了很多事情,例如皇后娘娘,她曾一直都觉得皇后娘娘会走在她前面。 到时,皇后的位置,她唾手可得。 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戏剧化,谁都不可能算无遗策。 德妃猛然呛咳了许久,她在翊和宫等了许久,她以为皇后娘娘会来落井下石,但她如今时日无多,依旧没有等到皇后娘娘。 德妃脸色病态地潮红,她想到皇后娘娘,不由得讽刺地扯了下唇。 她们这位皇后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被背叛后,还是那么容易心软。 真是一点都不涨记性。 就在德妃呛咳时,殿门被推开,一个宫女走进来,她脸色也有些苍白,她进来后,跪地低声: “娘娘,苏婕妤又让人递了话来。” 左右不过是想要娘娘在宫中安插好的人脉。 德妃冷笑,艰难地吐声:“真是……咳咳……耐不住、性子……咳咳咳……” 盼秋担忧地看向娘娘,外间人若是看见了娘娘,一眼许是就能看出娘娘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态。 “那娘娘要答应苏婕妤么?” 德妃闭眼: “……当然。” 反正她活不久了,自然是希望这后宫彻底乱起来。 苏婕妤和云姒有龃龉,苏婕妤一旦手中有人可用,她绝对不会放过云姒。 德妃和云姒其实没什么仇怨,但谁让云姒这个时候怀上了皇嗣,她临死前,总得给她的疏儿铺好路。 盼秋不解:“那娘娘为什么一直迟迟不给苏婕妤答复?” 德妃讽刺地冷声: “本宫……不信她。” 不是不信苏婕妤的话,而是不信苏婕妤的能力。 苏婕妤?蠢货一个罢了,甚至还不如祁贵嫔看得清形势,指望她扳倒云姒,还不如做梦来得快。 德妃猛然呛咳出声,她攥紧被褥,手背上青筋暴起,浑身都剧烈颤抖,肉眼可见地痛苦。 盼秋惊骇。 许久,德妃才停了下来。 地上落了一片殷红。 德妃盯着那片殷红,她心底清楚,她大限将至,即使再拖,也拖不了多久了。 但她不信苏婕妤。 她眯了眯眼,陡然看向盼秋: “……本宫死后……你愿不愿意到……大皇子身边伺候?” 德妃不傻,等她去后,这翊和宫的宫人都活不了,谈垣初不可能真的留下这么多知晓皇室丑闻的人。 唯一能让盼秋活命的方法,就是把盼秋送到皇长子身边。 盼秋眼眶通红:“奴婢愿意跟随娘娘去。” 她和归秋都是一起随着娘娘嫁入王府的,只是后来娘娘剩下皇长子,她被拨到了皇长子身边伺候,但后来翊和宫发生变故,皇长子被送到皇子所,盼秋放心不下娘娘,最终求着娘娘留了下来。 德妃声音虚弱:“别说傻话。” “你活着……还要替本宫……护住疏儿!” 盼秋忍不住哭出声来。 德妃眼底阴狠,她艰难地说:“把人手交给……苏婕妤、之前……你让她去……找……祁贵嫔……” 盼秋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却是问出不解: “她因娘娘贬位,还会听娘娘的么?” 德妃扯唇。 祁贵嫔就是个傻子,她不会信她的话,但她舍得下皇上、舍得下小公主么? 她舍不得,就一定会再涉险! 云姒从出头开始,凭什么能一路顺风顺水? 往日德妃不知,如今却隐隐有了猜测,她低声了几句: “你记住……不论苏婕妤要怎么样……都要按照本宫说得做……” 她只信自己。 苏婕妤想要她手中的人脉? 那是她唯一给疏儿留下的东西,苏婕妤怎么敢觊觎?! 就让她看看,到底是苏婕妤会得偿所愿,还是苏婕妤最终沦为了她死后的刀。 德妃低低的笑声响彻在殿内,盼秋久久不说话,她抹干眼泪,她不是个聪明人,但她一贯忠心,也一贯知道她家娘娘是个聪明人。 所以,她只需要按照娘娘所说的去做,任何人都不能成为皇长子的绊脚石! 将近十二月时,安静许久的翊和宫忽然传来一个噩耗—— 德妃娘娘殁了。 消息传来时是夜间,几乎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后宫,众人惊骇,谁都没想到德妃娘娘居然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翊和宫。 那可是唯一一位膝下有皇子的妃嫔。 褚桉宫是闭门不见客,却不代表消息堵塞,云姒半夜中被秋媛叫醒,她还困得迷瞪,结果被秋媛带来的消息直接惊醒: “什么?!” 她早知道德妃会病逝,但当这一日真正地来临时,她还是忍不住惊讶。 云姒直接坐了起来,秋媛没阻止她,还拿来衣裳替她穿上: “要入冬了,夜间凉,娘娘穿得多一些。” 里面穿上了厚实的宫装后,她拿来一件嫩红色的鹤氅给娘娘披上,等一切收拾妥当,她蹲下来给娘娘穿好鞋,才扶着娘娘起身。 不论怎么说,皇上没有贬了德妃的位份,德妃依旧是二品宫妃,有册印且在皇室玉蝶上的那种,她死了,所有妃嫔都得赶去翊和宫。 松福早准备好了仪仗,拎着灯笼在外等候。 但云姒一见这仪仗,莫名就想起了苏婕妤当时的惨状,她皱了皱眉: “不乘仪仗。” 左右她的褚桉宫距离翊和宫不远。 松福什么都没说,娘娘有孕在身,即使不乘仪仗,她半夜出门也不能只带秋媛一个人,修容的位份和昭仪一样都是十二人伺候,谈垣初指派来的曲嬷嬷另算,只留了四个人在殿内,松福和秋媛领着六个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云姒身后。 前后都有人,将云姒护得严严实实,即使有人不长眼地冲撞过来,她们也有足够的人手将人拦住。 前面的宫人拎着灯笼,将路面照亮,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四处传来宫人和妃嫔的低低议论声,云姒小心脚下,不曾将视线落在路边被黯淡笼罩的山茶花上。 等她到了翊和宫时,谈垣初还没有到,殿内只有皇后娘娘和零星的几位妃嫔。 翊和宫宫人跪了一片,哭声不断,云姒来得快,恰好看见了未被白布盖起来的德妃,她消瘦得厉害,脸色苍白,往日正好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却是宽松得厉害,似乎有人给她上了妆,给她保留了最后一丝尊荣。 白布盖上,云姒视线中消失了德妃的脸庞。 云姒轻颤了下眼睫,她知道,这宫中往后再不会有一个德妃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想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心情,但她看见皇后娘娘神情时,不由得一怔。 皇后眉眼间情绪很淡,不觉得喜,也不觉得悲,只是有些许隐晦的恍惚。 不等云姒再看,妃嫔逐渐来齐,翊和宫内有点吵弄,云姒收回了视线,她不适地轻蹙了一下黛眉,秋媛谨慎地护着她往空地之处走了走。 云姒好像闻到了一点血腥味,让她心底隐隐泛着些许恶心。 她扫了一眼,恰好看见殿内未曾收拾干净的殷红,云姒几不可察地移开了视线。 翊和宫内养了一片芍药。 听说德妃生前很喜欢芍药,芍药形似牡丹,云姒抬眼望去时,竟一时分不清这是芍药还是牡丹,或者其中真的掺杂了几株牡丹也说不定,也不知道德妃到底是喜欢芍药,还是将芍药看作了牡丹。 所有妃嫔都在往殿内拥挤,云姒腾出了位置,站在游廊上,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落在芍药上。 芍药的香味很淡,一点点顺着清风飘入云姒的呼吸中。 谈垣初这时才终于到了,他一进来,就看见了游廊上的女子,她好像有点走神,没看见他,浅淡的月色洒在她身上,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有人发现了他,喊了一声:“皇上!” 云姒陡然回神,她转头朝殿门的方向看去,恰好撞上了谈垣初的视线,四目相视间,云姒作势要服身,被谈垣初拦住: “不是说过,让你不必行礼?” 云姒仰头看她,轻声:“臣妾怕自己习惯了,日后真的忘了规矩。” 谈垣初的声音淡淡: “没几个人需要你行礼。” 云姒诧异,有一刹间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听懂了却觉得不可能。 是在说,她忘了规矩也没关系么? 没人和她解释,四周跪了一地妃嫔和宫人,谈垣初转身看向殿内被白布盖住的女子,他好像停顿了片刻,淡声道: “都起来吧。” 他声音过于平静冷淡,一时间,众人听不出他是否有情绪波动,却不由自主地全部安静下来。 云姒站在他身后,看见许多妃嫔脸上的戚戚然,猜到这些人是觉得谈垣初过于薄情,她不由得抬手抵了抵唇。 游廊通风,花香不断顺着呼吸往鼻孔钻,也不知是被风吹久了,还是香味闻得多了,云姒觉得有些许的不适,她轻蹙了下黛眉,转身要离开,结果一有动作,差点撞上身后的宫人。 那宫人也吓得一跳,端着的水盆差点落地。 云姒也被吓到,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那宫人要跪下请罪,被云姒拦住,她瞥了一眼宫人手中端着的水盆,隐隐有一股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她心底了然,这水盆是刚才替德妃敛尸所用,云姒怀着身孕,对沾染过死人的东西颇有些忌讳,稍有抵触地退后了一步: “本宫没事,你走吧。” 那宫人松了一口气,一脸感激地赶紧离开。 有宫人敛尸,德妃也不是皇后,不需要妃嫔替她守灵,等谈垣初一来,就冷声让众人散了。 云姒准备转身离开时,被赶来的许顺福拦住: “娘娘,皇上说陪您回去。” 銮驾停在了翊和宫外,云姒只等了片刻,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牵住她的手,问她:“怎么不乘仪仗?” 云姒眨眼,没想到他连她没乘仪仗都发现了,她含糊其辞: “夜色深,臣妾担心宫人会看不清路。” 谈垣初静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看了女子一眼。 她说是担心宫人看不清路,但实际上是担心什么,谈垣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低声: “我陪你回去。” 皇后其实只比谈垣初晚了一步,但她等了等,才踏出翊和宫的殿门,她看向百枝,问:“你听见皇上刚才的话了么?” 百枝没注意,只能不解地看向娘娘。 皇后只是摇了摇头。 皇上往日再宠别人,都是透着些许漫不经心,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熙修容这般亲昵了? 她被冷风吹得轻咳了一声,声音低浅: “本宫没选错人。” 百枝被惊到,她忙忙谨慎地看了眼四周,确认四周没人,才彻底松了口气,替娘娘拢紧了衣襟:“娘娘,夜间风凉,咱们快回宫吧。” ****** 云姒被谈垣初送回了褚桉宫,她本来以为谈垣初把她送回去,就会离开了,结果谈垣初直接和她一起进了内殿。 她这时才意识到谈垣初一直说的都是“陪”她回来,而不是送她回来。 云姒有点头疼,她睁大了杏眸问: “皇上,您不回养心殿么?” 某人掀了掀眼皮子,凉凉地问:“修容娘娘是撵朕走?” 云姒已经学会从谈垣初的自称中分辨他的情绪了。 她轻抿了下唇,黛眉轻蹙着,仿佛拢着一抹忧愁,迟疑呐声道: “德妃才病逝,您就留宿臣妾宫中,臣妾怕别人对您会生出非议。” 话里话外仿佛都是在替他考虑,谈垣初掐了一把她穿着亵衣的腰肢,满不在意道: “随便。” 云姒敢怒不敢言地睁圆了杏眸。 他当然随便,哪个不长眼的敢议论他?只会在背地里骂她狐媚子罢了。 云姒心底腹诽,真是不好糊弄。 云姒说是这般说,但当谈垣初真的留宿褚桉宫时,她也是欣然接受的,她是要安心养胎,却也不至于畏手畏脚地连恩宠都往外推,否则,她还不如当初一直缩在中省殿内。 夜幕渐深,云姒钻进了谈垣初怀中,有人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修长的手指扣在她腰窝上。 也不知是不是冷风吹多了,云姒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夜深人静,她埋首在谈垣初颈窝处,困意来袭,她却是久久睡不着。 她皱着黛眉,人有点恹恹地。 说不出是哪里难受,好像浑身都很难受,她咬唇,有点难耐地蹙起眉尖。 她不知是疼还是困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半晌,她才意识到疼意是从何处传来。 小腹传来一阵阵疼意。 等意识到这一点后,那股疼意仿佛变得强烈起来,又或许是她心慌导致,云姒有片刻地发晕,脸色忽白,刹那间褪尽了血色。 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云姒还记得谈垣初在她身边,低低地喊了一声:“皇上……” 谈垣初睡觉很浅,在女子忍疼的声音传来时,他下意识地拍抚了一下她的后背,等入手一片冰凉的湿意后,他才觉出不对劲,整个人陡然惊醒。 引入眼帘的是女子煞白的脸色。 他摸到是女子后背疼出来的冷汗,她疼得有点意识不清,一直在掉眼泪。 谈垣初脑海中有片刻空白: “……云姒?!” 没人回应他,谈垣初视线中好像看见了什么,他脸色骤变,再也保持不住冷静,怒吼: “许顺福!传太医!” 第 111 章 烛火点燃, ,在看见女子的一刹间,险些没能稳住身子。 白了。 女子白着脸, 躺在床榻上, 身子下方, 一滩鲜红色, 染湿了她亵衣, , ,眼泪无意识地掉。 眼生疼。 谈垣初不由得想起在行宫时,女子对他的声声哭诉——您一走, 她们就再也容不下嫔妾了。 她没说谎。 他还陪着她一起,她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要是不在呢? 这宫中到底有多少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谈垣初握住了女子的手, 他眼底说不出的冷然,浑身气压低得让殿内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噤若寒蝉。 秋媛一进来就见到这幕, 她愣在原处, 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会这样? 娘娘一贯谨慎, 殿内所有东西都经过林太医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娘娘也在殿内待了将近月余,都没有出现过差错。 到底是哪里不对? 秋媛差点跌坐在床榻前,仅剩的理智不断提醒她要冷静, 娘娘不省人事,她要是也生了慌乱,褚桉宫的人心也会跟着散了。 秋媛余光瞥见皇上, 她仿佛才回过神,身子陡然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床榻前,不敢置信地哭喊: “娘娘——!” 谈垣初被陡然惊醒,朝许顺福怒道:“太医呢!” 路元在听见殿内不对劲时,就立即跑去找了太医,一路跑得飞快,硬生生将林太医拖着赶到。 林太医被殿内的血腥味吓得一跳,丝毫不敢耽误,上前按住修容娘娘的手腕,替她把脉。 只须臾,他松了手,脸色凝重地打开药箱,拿出了银针。 众人一见银针,神色都是一变。 谈垣初握紧了手,床榻上的女子疼得浑身发抖,谈垣初想搂住她安抚,都无从下手。 ——他怕碰疼了她。 林太医皱眉道:“请皇上让人按住娘娘,臣要替娘娘施针。” 云姒疼得浑身都在发抖,这种情况下,林太医根本不好下手。 谈垣初亲自搂住女子,他垂下视线落在女子苍白的脸庞上,倏然闭上眼,低哑着声: “云姒,别动。”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没在乎她额头的汵汵冷汗,压抑着声音中的情绪: “阿姒乖,我在。” 私下没人时,二人亲昵间,他常会叫她乖一点。 那时觉得欢喜,如今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嗓子涩得生疼。 秋媛按住了娘娘的腿,除了皇上和松福,她现在对谁都心有怀疑,不敢让任何人接近娘娘。 她疼得厉害,在他怀中意识不清地低泣,谈垣初时不时低头亲她,想要安抚她。 林太医开了药方,让宫人赶紧去抓药。 没人敢耽误时间,整个褚桉宫和御前的宫人都运转起来,这么大的动静,其余妃嫔不可能不知道,刚回宫才躺下,就又忙忙起身往褚桉宫赶。 一到褚桉宫,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众人忍不住惊呼一声,喧闹声骤起,怀中女子似乎颤了下身子,谈垣初眼底一凉,声音冰冷得仿佛透着股寒意: “都给朕滚出去!” 推门的是皇后。 但只顾得担心怀中佳人的人没有抬头看一眼,他也不在乎来的人是谁,他的心神全在怀中人的身上。 皇后按在殿门上的手一顿,她轻敛下眼眸,没等谈垣初再说话,带着所有妃嫔退了出去。 所有妃嫔都不由得有点讪讪。 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适才看见的一幕——男子搂着女子,不顾女子身上的狼藉,他握住女子的手,虚虚地拢住,手背上却是青筋凸起,他低头看着女子,一举一动都透着说不尽的疼惜和细致。 他惯是漫不经心,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但就在刚才,她们却是一眼就能够看出他在不安。 不禁有人怔然,也不禁有人低落地抿了抿唇,亲眼看见自己翘首以盼的郎君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她们心底很难觉得好受,也很难装作若无其事。 苏婕妤却是在出来后,低垂下头,她袖子中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双手。 云姒会出事么? 她不知道。 苏婕妤不动声色地朝殿内看了一眼,她往日只隐隐知道德妃不如表面温和,直到如今见到德妃的手段,她才明白,为什么祁贵嫔和云姒、甚是皇后娘娘对德妃都那般警惕。 德妃太会抓住机会,也太会算计人心,只借着她身死一事,就摆了云姒一道。 苏婕妤想起什么,她眼底晦暗了些许。 许久,她抬头看向皇后娘娘,话音不明道: “皇上刚才没有看见娘娘么?” 她陡然出声,打破了外殿的沉默,众人不由得抬眼看向她和皇后娘娘。 不管谈垣初看没看见皇后,也该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皇后肯定都是要到场的。 但即使如此,谈垣初还是呵斥出声。 皇后神色不变地抬头看了苏婕妤一眼,她觉得她对苏婕妤也算仁至义尽,即使她利用了苏婕妤,但她也是给过苏婕妤选择的。 她将坏处说得明明白白,是苏婕妤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事后她也依着承诺一直给苏婕妤庇护,中省殿和各宫对苏婕妤敬重有加,哪怕云姒面对她的挑衅也算是容忍,苏婕妤觉得这都是因为什么? 偏偏她蠢得有点过分。 挑拨离间得这么明显,苏婕妤到底是有多恨云姒,才处处都要给云姒招惹仇恨? 皇后声音平淡: “熙修容情况明显不好,皇上担心熙修容,没注意到别人也是正常,莫说皇上,本宫心底也是担心熙修容的。” 见她一点不为所动,苏婕妤心底越发冷了冷,云姒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 让她这么护着云姒?! 娘娘这么差别对待,就因为云姒比她得宠么?! 苏婕妤攥紧了手帕。 须臾,苏婕妤想起她和德妃共谋的事,心底冷笑,且护着吧,她倒要看看云姒还能得意多久。 殿外气氛凝固,殿内的情况也不遑多让。 秋媛按着娘娘的脚,眼泪却是掉得很凶,时不时哽咽出声,她脑海中也不停地转,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桉宫没有问题,皇上也不可能害娘娘,娘娘怎么会出事? 她似乎闻到了一点点淡淡的清香,自娘娘有孕,殿内燃的熏香只有林太医调送来的薄荷香,从未有过这种花香,隐隐有些熟悉。 秋媛陡然想起了什么,她脸色蓦然一变! 芍药! 她和娘娘在翊和宫时,闻到的芍药香。 众妃嫔涌进正殿时,娘娘怕被人挤到,二人贪图游廊上没人清净,她们在那里站了很久。 翊和宫的芍药有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秋媛心底不住地后悔,都怪她,她要是再谨慎一点…… 秋媛不着痕迹地闭了闭眼。 德妃向来谨慎,她若出手,会只有这么简单么? 秋媛觉得不会。 德妃应该还有后手。 到底是什么? 药被仓促煎好,忙忙送来,谈垣初接过,亲自喂给了女子,林太医解释: “这是安胎药。” 他话音甫落,殿内众人意识到什么,只有有孕的人才会喝安胎药。 娘娘要是真的小产,林太医开的应该是调养身体的药才对。 一直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冷风拂过,众人只觉得一阵凉意,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场变故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谈垣初也听出来了,他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听到准确回答,谈垣初不敢放松,他眸色冷沉地落在林太医身上。 林太医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回皇上,幸好就医及时,娘娘腹中的皇嗣保住了。” 安胎药中有安神的作用,女子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只是黛眉依旧紧蹙,仿佛梦中还是在觉得疼。 谈垣初后背湿了一片,他仿若没有察觉到,只抬眼看向林太医: “是什么原因?” 林太医不敢耽误:“娘娘是接触了阴寒之物。” 谈垣初眼底骤然冷了下来,他扫向秋媛等人:“阴寒之物?” 谈垣初心底抑着怒不可遏,眉眼尽是寒意,她们就是这样照顾主子的?! 秋媛陡然跪地: “皇上,奴婢照顾娘娘不周,罪该万死,但受罚之前,奴婢斗胆,请皇上让林太医检查一下娘娘今日身上的物件,还有……请皇上下旨,让禁军和太医院搜查翊和宫上下!” 满殿倏然噤声,秋媛却是闭眼,不要命一般,重重磕头在地。 一时间,殿内只余了一声闷响。 松福见状,立即领着褚桉宫的宫人跪下:“求皇上查明真相,替娘娘做主啊!” 谈垣初一错不错地看向秋媛,他自然听得明白秋媛的话中含义——女子这幅模样,和德妃有关。 德妃辱没皇室,但他只是让德妃病逝,而不是废了她的位份,牵连九族。 是他要给皇长子保留一层颜面。 对于这些,秋媛都心知肚明,所以,她说她斗胆。 一旦今日查出云姒真的是被德妃所害,他还会让德妃体体面面地下葬么? 德妃被废,背负罪名下葬,皇长子必然蒙羞,算是废了一半。 如果真的是德妃做的,德妃敢这么做,倚仗的就是他不会动皇长子。 谈垣初的视线落在了女子脸上,她脸很白,唇也很白,虚弱得仿佛纸一样单薄,谈垣初脑海中仿佛还徘徊着她疼得浑身发颤的画面,她意识不清时,仍是低低喊着皇上。 谈垣初一点点握紧女子的手,声音低沉: “传朕命令,让禁军和太医院搜查翊和宫,不得有误!” 皇长子是他的第一个皇嗣。 他十分看重。 但她腹中胎儿,也是他心心念念的孩子,是他乍然得知后欢喜得一夜不能入睡的孩子。 第 112 章 褚桉宫中肃然一片, 开,手握刀柄的声音不轻不重,但传入殿内, 让人心底蓦然一凛。 苏婕妤也安静了下来, 外殿, 根本挡不住秋媛的声音。 向, 眼神一闪, 却是没有出声做任何的干扰, 皇后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于衷,皱了下眉头。 难道她想错了? 苏婕妤 皇后只是觉得苏婕妤今日有点古怪, 她瞧着挑拨,但过于平静, 仿佛对今日云姒的遭遇早有预料一般。 满宫妃嫔都是乍然得了消息后,匆忙赶来,只简单地挽了一下青丝, 身上披着鹤氅, 但苏婕妤穿得却是和去翊和宫时一模一样,头顶上玉簪的位置都不曾有一点变化。 皇后一贯细心, 在翊和宫时,她就留意过众人, 所以苏婕妤一露面,皇后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皇后握住了手帕,她视线几不可察地从苏婕妤脸上扫过, 她想说这许是个巧合,但心底却是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凉下来。 她挪开眼,不再看向苏婕妤。 内殿一片沉静, 女子躺在床榻上,一双杏眸紧闭,但谁都知道她睡得不安稳。 没人敢吵醒她。 一刻钟后,谈垣初终于出了内殿,他穿戴整齐,不似在内殿时的松散,脸色依旧冷凉,许是殿内女子最终无碍的消息劝慰住了他,他的神色不如众人才来时恐怖,却依旧让众人觉得沉闷得慌。 众妃嫔弯腰行礼,谈垣初目不斜视地经过众人,路过服身的皇后时,才简单地: “起。” 他声音冷淡,谁都听得出他余怒未消,众人瞥见他道了声起后,直接略过皇后,不由得心底都咯噔了一声。 往日皇上再不虞,在外面时都会给足了皇后娘娘的脸面,至少会亲自扶起皇后娘娘。 皇后仿若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同,她站了起来,面有担忧,皱眉道: “皇上,熙修容如何了?” 松福有眼力见地搬来椅子,让皇后娘娘落座。 至于其他人,松福却是压根没管。 自家娘娘在里面躺着,还不知这些人中谁是害了娘娘的凶手,松福心底憋了口气,也不愿叫她们都舒舒坦坦的。 谈垣初什么都没说,其余妃嫔再觉得疲累,也只好站在殿内。 谈垣初没管她们,视线落在了秋媛身上,秋媛既然让他去查翊和宫,就应该察觉了什么才对。 秋媛没一点迟疑,砰一声利落跪地,闷响声让众人听得一阵头皮发麻,秋媛也疼得白了下脸色: “皇上,殿内所有东西都是经过林太医检查,今日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娘娘去了一趟翊和宫。” 说到这里,她脸色难堪: “就在刚才,太医替娘娘施针时,奴婢在娘娘的衣物上闻见了一股香味,这股香味,奴婢在翊和宫中时闻见过。” 秋媛没敢再说娘娘身上的是芍药香,话音模棱两可。 她话音甫落,林太医就从内殿走了出来,他带出来的还有云姒一直随身携带的香囊,他脸色凝重: “皇上,这香囊和娘娘昨日穿的宫装腰部都有红花之物。” 闻言,秋媛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苏婕妤听到现在,见秋媛这么肯定地否认,不由得道: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或许是你们这些奴才疏忽大意,让香囊中掺入了红花等物,当初的卢嫔小产,不也是因为大意么?” 见她提到卢嫔小产,谈垣初不动声色地掀眼,眉眼冷凉地扫了她一眼。 秋媛看向苏婕妤,心底暗暗记住了苏婕妤,遂顿,她冲谈垣初的方向磕头: “皇上,奴婢敢这么肯定,是因为今日林太医来给娘娘诊脉时,奴婢才请林太医检查过这个香囊,皇上如果不信,大可询问林太医。” 众人视线落在林太医身上,林太医点头。 而且,这红花是落在香囊外,就好像是有人仓促地洒了红花粉在上面一样。 见状,苏婕妤脸色有点不好看,她扯唇略有点讽刺:“这倒是奇怪了,除了你们褚桉宫的人,谁还能近你们娘娘的身?” 秋媛半点不让: “谁说不能?” “今日翊和宫人多眼杂,哪怕彼此有点摩擦也不会有人在意,谁知有没有人借此时机动手脚?” 苏婕妤的话音都被堵了回来,她冷硬下一张脸,她欲再说什么,被谈垣初凉声打断: “朕让她答话,让你插嘴了么?” 他眼底寡淡,眉尖却是不耐地拧在了一起。 苏婕妤所有话音都骤然堵在了嗓子眼,她握紧了双手,脸色难堪地哑声。 香囊被呈到谈垣初跟前,他伸手拿了起来,香囊上绣着一朵山茶花,浅蓝的底色配白色花样,谈垣初记得这个香囊,彼时他来看望云姒时,她恰好在替香囊收尾,纤细的手指一勾一缠,线尾就打了结,听见动静,她抬起一双杏眸看向他时,还声声娇脆: “好不好看?待臣妾闲下来给皇上也做一个好不好?” 他只说好看,却是没应她后半句话,她有孕在身,这种耗费精力的事情,没必要让她去做。 但谁知对话尚在昨日,今日女子就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床榻上。 没人再说话,褚桉宫的大门敞开,冷风呼啸地刮进来,吹得人脸颊生疼,骨子里仿佛都冒了点寒意,鹤氅有点挡不住风,有人不禁拢了拢衣襟,想让自己暖和一点。 众人不知等了多久,只觉得脚都要站麻了,外间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顺福脸色不好匆忙赶回来,恭敬地低下头: “皇上,常太医发现翊和宫四周的地面都被红花水浸泡过,甚至翊和宫内燃着的香炉底部都藏着红花。” 翊和宫最后会燃着香炉,是要盖住尸体和血腥的味道,但没想到,只是这一点细微之处,也被有心人利用。 至于翊和宫四周的地面,就仿佛早有人提前准备,用红花水一点点洒满了宫殿,地面易干,看不出什么,但芍药的花瓣上却还残留了不少水渍。 除了常德义,这是秋媛第一次怨恨一个人。 这宫中只有娘娘一个人有身孕,德妃这般做的目的不言而喻,她是铁了心想要拉娘娘腹中的皇嗣给她陪葬! 其实说实话,如果是秋媛站在德妃的位置上,她也许也会像德妃一样的做法。 命都要没了,她必须替皇长子多做打算。 许是有人觉得德妃这样做,难道不怕牵连皇长子么? 她或许是有担心,但她更不会愿意让娘娘诞下皇嗣。 秋媛都隐约能察觉到皇上对娘娘的态度不同,德妃那般心细的人会察觉不到么? 她能。 那么她会不会担心,等娘娘诞下腹中皇嗣后,将皇长子视作眼中钉? 谁都不知道。 德妃却不得不考虑。 与其等娘娘诞下皇嗣后针对皇长子,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人的野欲是不会封顶的。 皇长子占了个长子,但他到底没有了生母在后宫帮衬,只要有后妃诞下皇嗣,都不会放过皇长子,她需要给皇长子腾出时间。 皇上是个将后妃和皇嗣分得很清楚的人,孰轻孰重,德妃心底自有成算。 秋媛闭了闭眼,她没有冲动,而是在思索到底是谁能近娘娘的身? 别看她话中说翊和宫人多眼杂,谁都可能接近娘娘,但实际上,她和娘娘都格外谨慎,不曾和任何妃嫔有过接触。 秋媛脑海中一点点闪过在翊和宫时的画面。 骤然,一个宫女端着血盆、慌乱地要跪地请罪的画面闪过脑海,秋媛呼吸一紧,她猛然睁开眼,问向许顺福: “许公公在翊和宫时,可有见到一个圆脸、眉角生痣的宫女?” 许顺福一怔。 秋媛立即道:“在翊和宫时,只有这个宫女最有可能接近娘娘。” 换句话说,娘娘香囊上的红花极有可能是这个宫女所为。 谈垣初立即道: “去查!” 许顺福立即退出去,等一刻钟再回来,他气喘吁吁,脸色不好看,他跪了下来:“皇上,奴才去晚了一步。” 人已经死在了厢房中。 这般赤.裸.裸地杀人灭口,让许顺福也不禁有点胆寒。 许顺福很清楚,这是德妃一贯的手段,余光瞥见在妃嫔中的祁贵嫔脸色也有点难堪,许顺福不觉得意外。 就仿佛苏婕妤小产时,祁贵嫔宫中的宫女在长春宫自缢而亡,最终死无对证一样。 唯一让许顺福不解地是,德妃都死了,到底是谁还在不要命替德妃做事? 殿内倏然静了下来。 众人都不敢去看谈垣初的脸色,许久,静谧的殿内才响起谈垣初堪称平静的声音: “好一个德妃。” 纵死,也不曾让后宫有片刻安宁。 不喜不怒的一句话,仿若没有半点情绪,却是无端让众人觉得有些胆寒。 皇后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谈垣初一眼,她心底其实有点愕然,呼吸不由得收紧,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旦德妃临死前谋害熙修容腹中皇嗣一事坐实,皇长子必然会受到牵连。 皇上舍得么? 秋媛也抬头看向皇上,她心底还是有猜疑的,但现在她什么都没说。 和其余人相比,给德妃定罪才是紧要。 也只要这样,皇长子才会出身有瑕,日后好给娘娘腹中皇嗣让路。 秋媛没给皇上权衡利弊的时间,她砰一声磕头在地,额头原本就有红肿,当即青紫一片,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显眼: “求皇上替娘娘做主!” 褚桉宫的宫人乌压压地跪了一地,皇后难得一直没有说话,人人都在等答案。 谈垣初不曾看向他们,他只是耷拉着眼睑,旁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听见他冷沉的声音: “翊和宫所有宫人处死。” 德妃病重,不可能有能力做这种事,唯独能替她做事的,只有翊和宫的奴才。 令云姒险些小产的红花又是如何得来? 谈垣初眼底冷寒: “查,翊和宫红花的来历,凡涉及此事者,皆数杖毙。” 太医院所有用药都要记录在案,不会允许这么打量的红花流通宫廷,唯一能让德妃拿到红花的路径,也只有宫外买卖。 唯一能出入宫门的宫人,只有平日宫内外的采买。 许顺福越发低了低头,瞧着简单,但这其中宫人采买的任何东西,包括宫人运出宫外的肮脏物都得一一经过排查,能够将这种分量的红花带入宫廷,不知要打通多少关系。 皇上这一道命令,不知要有多少人丢掉性命。 却无人能喊冤。 “德妃谋害皇嗣,心思歹毒,罪不可恕,人虽死,罪名却难消,”谈垣初仿佛停顿了一下,又仿佛没有:“即日起,将德妃从玉蝶上除名,贬为庶人。” 谈垣初垂着眼,烛火一明一暗地打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众人却是再忍不住哗然。 德妃诞下皇长子那年,才被记在了皇室玉蝶上,日后世人皆知她是皇长子生母。 但今日她却被是被皇室玉蝶除名,皇室宫妃被除名,只能沦为名不经传的庶人,从今往后,皇长子的生母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德妃。 意识到了什么,有心人不由得变了变脸色,格外难堪,没等比人发现,转瞬即逝。 今晚注定了是个不眠夜。 皇后走出褚桉宫时,仍是没回过神,百枝小心地搀扶着她,外间天际已经晓白,百枝余光瞥见褚桉宫外盛开的山茶花时,不由得嘀咕: “皇上真是费心。” 这一路的山茶花,不知要费了花房的宫人多少心思,天渐冷,花却不败。 皇后也回神,视线落在路边的山茶花上,再快要到坤宁宫时,琳琅的花色才从视野中渐渐消失。 皇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皇上不是随意敷衍了解,熙修容喜欢山茶花,他便在熙修容每日请安都会经过的这条路上种满了山茶花。 寡淡的清白色簇拥,却是压得四周百花黯然失色。 等到坤宁宫,百枝都长呼出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脊背放松,她小声嘀咕: “吓死奴婢了。” 在褚桉宫时,百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总觉得那个时候要是惹恼了皇上,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但她也忍不住道:“奴婢没想到,德妃做出那种辱没皇室事,皇上都没给她定罪降位,却因熙修容,将德妃一贬到底。” 都成庶人了,可不就是一贬到底? 皇后坐在梳妆台前,低着头拆卸着护甲,听见百枝的话,也没有一点动容。 百枝也没在意,她习惯娘娘总是安静了,她想到什么,忽然瘪了瘪唇,闷声道: “皇上真是看重熙修容。” 从卢嫔到苏婕妤小产得不明不白,皇上好像在意,又好像不在意,百枝总觉得皇上未必不知道这其中有德妃的手脚,只是都因皇长子忍了下来,唯独在熙修容一事上,皇上态度不同。 皇后终于有了动作,她抬起眼,淡淡道: “皇上是看重熙修容,却又不止看重熙修容。” 百枝没听懂,一脸纳闷地看向娘娘。 皇后垂眸,忽然问出了一个问题:“往日皇上也看重熙修容,但不论是德妃还是祁贵嫔和熙修容起龃龉时,皇上罚的都是德妃和祁贵嫔,从不会牵连皇嗣,您觉得为何这次皇上就不顾及皇长子了?” 百枝呐呐地皱起脸,有点回答不上来。 皇后抬眼,和铜镜的女子的对视,看见女子眼底的平静和悲哀: “他是在替熙修容腹中的皇嗣铺路。” 皇长子占了长,身后又有宋家支持,云姒有什么?她只是一个孤女,身后没有半点朝中势力支持。 似是平衡,却处处见偏袒。 ——他甚至不知她怀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子。 第 113 章 云姒醒来时, 她微蹙着黛眉,,意识也逐渐恢复清醒, 昨夜的记忆回拢, 疼意仿佛还在, 。 须臾, 女子猛然坐起身子, 她伸手去摸小腹, 脸颊煞白,,小腹处依旧平坦一片。 但昨夜的疼刻骨铭心, 让她浑身僵硬在原处,她埋着头蜷在床幔中, 不敢去问结果。 忽然,床幔被人掀开,有人走近她, 她只是轻颤了下身子, 却没有抬头,来人握住她的手, 声音有些许久未睡的低哑: “还疼不疼?” 云姒颤了颤唇,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忍不住地去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声音为什么是哑的?他一夜没睡。 她是不是……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女子,她攥着锦被,不知使了多大的力道, 指尖有点发白,她蜷缩着身子,仿佛要将自己藏起来, 逃避现实一般。 她身体都有点颤抖。 谈垣初脸色微变,他搂住她,上下打量她: “哪里还疼?” 不等女子答话,谈垣初扭头冲外喊:“许顺福,去请太医!” 他一靠近她,她浑身倏地僵硬,攥着锦被的手变成了紧紧握住他的衣袖,她颤着身子,渐渐传来轻微的哭腔: “我是不是……” 她护住小腹的指骨有点发白。 谈垣初陡然意识到她在问什么,一手禁锢在女子腰肢上,急促的心跳声渐渐平缓,他垂眸,低声安抚她: “没有。” 他不断重复:“你没事,腹中孩子也平平安安。” 话音传到耳中,云姒怔住,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谈垣初,杏眸的泪水还未干,她不断求证地问: “真的?” “真的。” 她杏眸中的泪水无意识地在掉,掉得很凶,砸在谈垣初的手背上,冰凉一片,让谈垣初眼底情绪也不由得晦暗,她猛然攥紧了他的衣袖,压抑着情绪问: “您没骗我?” 谈垣初一点点拂开贴在她脸上的青丝,语气认真: “没有。” 他没再让女子猜疑,用不容置喙地语气告诉她:“云姒,朕何时骗过你?” 怀中颤抖的女子终于安静下来,须臾,她忽然在他怀中痛哭出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掉得又急又凶,许顺福带着林太医赶到殿前,就听见殿内娘娘的哭声。 她仿佛是要将害怕和不安全部哭出来。 整个人都在颤抖。 谈垣初抱紧了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断低声:“没事了,没事了。” 他在安抚她,又仿佛不止是在安抚她。 她在他怀中哭着喊他,浑身都蜷缩着往他怀中挤,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谈垣初轻而易举地看出她杏眸中的害怕,谈垣初的呼吸有点紧,昨夜时的慌乱和疼意又开始在心底翻涌。 云姒握紧他的衣襟,哽咽着哭: “皇上……我好疼……好疼好疼……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她断断续续,话不成句,含着抽噎: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您了……” “……我在喊您……一直喊您……可您不理我……” 她只记得他在她身边,她不断地喊他,喊了好久好久,可没人理她,她只觉得要疼死了。 她的泪水扑棱棱地掉,染湿了谈垣初的衣裳,她杏眸挂着泪,哭得牙齿都在打颤,仰着头看他,仿佛在质问他。 仿佛有什么情绪顺着血液嵌入心脏,柔软的血肉忽的一阵难言的疼。 她说她一直喊他,却得不到回应。 谈垣初没法和她解释——她喊了他一声,他就应她了——她不记得,他只能告诉她: “不会。” 他低头,声音平淡,没人听得出他的认真: “我不会不理你。” 云姒鼻尖涩得厉害,一股热流从眼角滑过,她趴在他怀中,深深埋首,许久,鼻尖才泄露一丝很细的呜咽: “您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怕她醒不来,也害怕醒来。 怕结果会不可挽回。 谈垣初眸色稍暗,心底情绪在不断翻涌,喉间有点涩得难受。 她梦中在害怕。 在她梦外的人,又何尝不是。 她哭得出了汗,颈窝潮热着,双颊透着脆弱的潮红,单薄的身子贴在他怀中,仿若濒临破碎。 谈垣初替她擦了额间的热汗,指腹滑过她脸颊,她若有所感,一双杏眸仍是透着湿意,却是半仰起头,谈垣初的指腹抚过她的眼角眉梢,四目相视间,不知是谁主动,唇齿骤然相贴。 唇是热的,舌也是热的,呼吸更热,仿若要灼伤人。 云姒攥紧了他的衣袖,双臂在谈垣初肩膀上交叠,用力箍住他的脖颈,她哭得有点缺氧,要有些呼吸不能。 呼吸被掠夺,情绪却是一点点安稳下来。 他吻她几乎发了狠,不住地勾缠她的舌尖,掠走她口中津液,让她呼吸和浑身都在发抖。 许是没再听见哭声,殿外传来扣门声,许顺福试探性地声音传来: “皇上,林太医来了,要让他现在进去么?” 殿内似有热潮,两人谁都没出声。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腿软,手软,浑身也软,跌坐在他怀中。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知道她没出息的反应,彼此呼吸沉重,他却是松开她,唇齿稍微分离获得喘息的时间,不断安抚地亲吻在她唇角,交颈姿势渐渐平缓呼吸,他声音有些紧绷的低哑: “阿姒,你身子还没好。” 女子轻颤着睁开杏眸,她埋首不语,只有些许轻喘的呼吸。 许久,谈垣初低沉的声音才响起: “进来。” 许顺福等了半晌,终于等到回应,连忙带着林太医进来,殿内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娘娘埋首在皇上颈窝,身子轻微颤抖,许是哭后的余韵,皇上一手搂住娘娘,将娘娘护得严实。 许顺福堪堪低头时,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他身子骤然一僵。 他打着胆子又抬头瞧了眼,视线快速掠过皇上的唇,皇上眉眼冷淡,唇却是有点殷红。 许顺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殿内气氛也是有些不同,有些闷热,流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涟漪。 许顺福连忙埋首,心底止不住地愕然。 娘娘还怀着身孕啊! 林太医眼观鼻鼻观心,仿若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规规矩矩地替修容娘娘诊脉,眼神一点都没敢乱瞟,须臾,他松开手,恭敬道: “娘娘情况已经安稳下来,但到底动了胎气,后面在休养时,娘娘要切记不宜情绪激动,也不宜有过于剧烈的举动,最好是卧床休息了一段时间。” 他仿若什么都没说,又仿若什么都提醒了。 云姒理智早就回拢,她没抬头,却是忍不住攥紧了谈垣初的衣袖。 谈垣初握了握她的手,仿佛没听出林太医话中的意思,他平静地问: “还要注意什么?” 林太医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才回答:“不要沾染阴寒之物,所食所用,最好都有忌讳。” 谈垣初抬起眼,话音冷淡却不容置喙: “你日后专心照顾熙修容这胎,不吝什么补药,朕要熙修容和她腹中胎儿都平平安安,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林太医明白,这是让他日后不用再去其他宫中请平安脉,专心照顾熙修容即可。 他医术高明,后宫妃嫔都常请他去诊脉,这还是头一次,皇上给他下了这种命令。 但林太医不敢耽误,恭敬垂头应声: “臣领命!”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熙修容,心底清楚,至少在修容娘娘这胎诞下之前,他和熙修容是绑在了一条船上。 一旦熙修容孕期出了事,他也逃不了关系。 今日后,他势必要尽心竭力地保住修容娘娘腹中的皇嗣。 秋媛得知娘娘醒来后,忙端着安胎药进来,云姒觑了她一眼,见她眼眸红红,却神情尚算平静,心里明白了什么,她没有过问谈垣初有关凶手一事。 但她不问,不代表有人不想说。 谈垣初接过药碗,亲自喂她喝药,久等,没等到女子的询问,抬了抬眼,问道: “你就没什么想问朕的?” 云姒一顿,她喝药时,黛眉轻蹙,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往日姣姣的眉眼拢着些许病色,她低声: “您若疼惜臣妾,自然会替臣妾做主。” “若是不愿替臣妾做主,臣妾问您,也不过徒惹您厌烦。” 她声音轻浅,不恼不闹,真是好安分。 银勺和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谈垣初舀了一勺药喂到她嘴边,云姒恹恹地蹙眉,闷闷地咽了下去。 谈垣初闻言,只是若无其事地扫了她一眼。 惯来记仇的人说出这般大度的话,也不知是在故意折磨谁。 谈垣初替她擦去唇角的药渍,低眸道: “害你的人是德妃。” 云姒杏眸轻颤了下,她对这个答案其实早有所料,毕竟,她昨晚只去了一趟翊和宫。 她还是没说话。 谈垣初敲了敲碗,清脆的声音又响在殿内,他好像没什么情绪,继续动作细致地喂她喝了一勺药。 勺中的药却是越来越少,云姒只觉得她没来得及咽,药都散在口腔中了。 只能尝到一阵涩味。 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将这一碗药喝完。 云姒噎了片刻,她抬起杏眸,轻咬了下唇,顺着他的心意,问: “那皇上有替臣妾做主么?” 谈垣初语气没什么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做:“她被从玉蝶除名,日后不再是德妃。” 来不及腹诽谈垣初的举止,听见他的话,云姒蓦然错愕地瞪圆了杏眸。 她没听错么? 皇上居然真的给德妃除名了? 那可是皇长子的生母! 她扫了眼秋媛,秋媛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确认谈垣初没有骗她,云姒的呼吸都轻了一些。 勺子中的药终于恢复正常分量,云姒也被苦得立即回神,她皱着脸咽下口中的药,抬起一双杏眸,暖阳洒在她眸中,她杏眸灼亮,仿佛眸底只印着他一人,她忽然一点点勾缠住他的手指,隐晦且轻微。 不等谈垣初抬眼,殿内响起她的声音: “皇上,臣妾好喜欢您。” 她声音欢喜,好像是在说真得不能再真的实话。 谈垣初轻扯了下唇,觉得她真是敷衍。 忽然,她拉过他的手,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谈垣初陡然一顿,抬起眼看向她,他眼底微深,女子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轻轻偏头,眉眼姣姣,语气认真: “他也在说喜欢您。” 谈垣初心尖蓦然生出一阵难言的悸动,让他指尖不着痕迹地一抖。 他忽然分不清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第 114 章 云姒是从秋媛口中得生的所有事情。 阴影, 殿内的香炉被彻底撤了下去,所有香囊也被束之高阁。 初冬冷涩,, 褚桉宫内点着地龙, 四处都暖洋洋的, 让人在这 秋媛话音甫落, 云姒一双黛。 见状, 秋媛声音一顿, 她迟疑道: “娘娘,是奴婢有什么疏漏么?” 殿内除了秋媛和云姒,只有松福在内, 闻言,松福也不禁抬头朝娘娘看去。 云姒摇头, 毫不吝啬夸赞: “你做得很对。” 拉下德妃和皇长子的机会难得,相较而言,有时候真相都不是那么重要。 只是, 云姒紧蹙的黛眉未松。 秋媛和松福对视一眼, 静待她接下来的话。 在说话前,云姒抬眼示意了一下松福, 松福立即走到楹窗处,看了看褚桉宫外高挂着的灯笼, 灯笼依旧悬挂,角度很好,没有一丝阴影落在楹窗上。 松福回来, 对云姒点了点头。 云姒才低声:“德妃一贯做事滴水不漏,这次怎么会暴露出这么多痕迹?” 按理说,德妃都被贬成了庶人, 她应该放心,不需要再在意一个死人了才对,但云姒却觉得些许不安。 云姒皱眉: “翊和宫四处红花,直奔我而来,但她又怎么能确认我一定会去翊和宫?” 她身怀皇嗣,德妃并非中宫,而且死因难言,如果她借口抱恙,那一晚大可不必去翊和宫送德妃最后一程,谈垣初也不会因此对她有指摘。 德妃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存在纰漏,仿佛只是赌一次罢了,根本不在乎结果能不能成功。 这不是德妃一贯的作风。 过于反常。 而且,云姒总在其中察觉到一点异样,说不出来的感觉。 德妃死都不让她安宁,可见对她腹中皇嗣的在意,或者说——德妃在忌惮她。 既然忌惮,就会猜到事情暴露后的结果,一旦她背负罪名,势必连累皇长子,德妃怎么可能这么做? 很奇怪。 秋媛闻言,也不由得皱紧眉头:“奴婢当时也一直觉得德妃会有后手,但最后也只是一个死无对证,死了一个婢女对形势造不成任何影响,奴婢也不解德妃的用意,但机会难得,奴婢只能抓住时机请皇上给德妃降罪。” 红花是在翊和宫出现的,德妃势必逃脱不了干系。 殿内安静了一下,主仆三人对视了一眼,松福也听懂二人的意思,他挑了下眉,低声说: “德妃应该有后手,但这个后手好像有点不想听她的摆布。” 褚桉宫主仆在议论此事,也有人因这件事气到骨子里。 盼秋在皇子所中不断来回走动,她恨不得将苏婕妤扒皮拆骨,脸色气得铁青。 香囊上的红花是娘娘的手脚,包括宫女素红端着的血盆中都有刺激人小产的药物,隐晦且好处理。 但翊和宫的芍药和遍地不该有红花! 宫女素红是自缢而亡。 翊和宫的宫人会死,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死归死,总要死得有点价值。 没几个人在世间是孑然一身。 娘娘虽去了,但宋氏却是没倒,他们自然乐意替皇子外孙解决一点麻烦。 娘娘说过,熙修容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她们做得再多,都很难让熙修容这次真的小产。 毕竟再多刺激,也不是直接一碗红花给熙修容灌下去。 她们要的是让熙修容觉得这就是娘娘临死前的反扑,但没能成功,从而放松警惕,忘记娘娘这个人。 或许苏婕妤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觉得不甘心,从而在翊和宫中另做了手脚。 说到底,就算最后查出来,背着罪名的也是娘娘,和苏婕妤有什么关系?! 盼秋心底骂着苏婕妤蠢货。 这般粗浅冒进的手段一点都不像是娘娘的手笔,熙修容不起疑才怪! 怪不得会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这么个蠢货能做到婕妤的位置,进宫前怕是求遍了漫天诸佛吧! 盼秋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她招来一个宫人,低语了几句。 等宫人离开,盼秋还是觉得怄得慌,对苏婕妤恨得牙痒痒。 事已至此,早没了回头路,她只能让苏婕妤赶紧按娘娘说得去做,不要再节外生枝! 青玉苑。 苏婕妤脸色也不好,翊和宫事发后,她见素红被处理得干净,反而暴露出来的只有芍药一事,当然知道自己坏事了。 她攥着手帕,难掩眉眼间的心浮意乱。 白芍心底叹了口气,她低声问:“主子,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虽然有了德妃送来的人手名单,但这些人到底会不会听主子的话还是两说。 毕竟德妃倒了,皇长子却是还在。 苏婕妤也听出她的担忧,不由得烦躁道: “怪得了谁?那么好的机会,要不是她太小心谨慎,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做都做了,就该再狠一点,让云姒直接小产才对。 白芍不由得哑声,她一贯知道主子是个不听劝的,在家中时,主子备受老爷夫人宠爱,就是个执拗的性子,瞧着外表清冷,实则很是骄纵。 许久,苏婕妤闷声道: “反正她还有后手,大不了后面我按着她的计划来就是。” 白芍心底叹气,她其实更希望主子收手,但她知道主子不会听。 就在这时,二人收到盼秋让人传来的话,苏婕妤皱了皱眉,只清冷地道了一句: “回去告诉她,我知道该怎么做。” 盼秋得到回信,气得不断冷笑,苏婕妤要是真的知道,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苏婕妤不知道盼秋的想法,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懊恼没有一击即中而已。 至于德妃? 她们只是合作,德妃和皇长子是否倒霉,和她有什么关系? 照看皇长子?只不过是个图谋德妃手中人脉的借口罢了,她自己的孩子都没着落,怎么可能会替别人照看孩子。 相反,她恨不得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她这么倒霉,没道理其余人却是过得幸福美满。 翌日请安。 云姒闭门不出,整个皇宫除了皇后娘娘和孟修容,就只有苏婕妤的位份最高,她的仪仗在御花园等了等,不消一会儿,就看见了她要等的人。 祁贵嫔也乘坐仪仗,她脸色不是很好看。 苏婕妤心底冷笑,怎么可能好看? 请安后,祁贵嫔和孟修容说想去钟粹宫看望小公主,却被孟修容以小公主最近身体不适挡了回来。 笑话。 孟修容好不容易得了一位皇嗣,她也知晓自己的身份,自然不希望小公主和其生母走得过近。 祁贵嫔被孟修容回绝后,整个人的情绪有点冷沉,她也看见了苏婕妤的仪仗,直接让铜芸绕道而行。 她不想和苏婕妤打交道。 经历这么多事,还这么锋芒毕露,祁贵嫔总觉得苏婕妤没一点长进。 懒得被这种人拖累。 但祁贵嫔怎么也没想到,苏婕妤居然就是在等着她,瞧见了仪仗前的宫人,祁贵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抑制着情绪下了仪仗。 苏婕妤也站在外面等她,祁贵嫔按住心底疑惑,上前行了个礼。 这个礼,她行得心不甘情不愿,但也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苏婕妤硬生生地受了她一礼,她被白芍扶着,冷冷清清道: “我最近正在和宫人学剪花,听闻祁贵嫔对剪花颇有一番见识,不知祁贵嫔能不能教教我?” 祁贵嫔轻眯了眯眼眸,苏婕妤真是一点都不掩饰来意,但祁贵嫔不解,苏婕妤找她做什么? 祁贵嫔刚要回绝,就见苏婕妤视线转移,祁贵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到了孟修容远去的仪仗,紧接着,她听见苏婕妤不紧不慢道: “听闻孟修容很喜欢小公主,晚间都是亲自哄着小公主入睡后,才会去休息。” “时间一长,怕是小公主也只记得这一位母妃了吧。” 祁贵嫔脸色陡然难堪下来。 她听出苏婕妤话中的意思,没再拒绝苏婕妤的提议,她虽然不知道苏婕妤在卖什么药,但涉及小公主,她再不想和苏婕妤有关系,也会去听一听。 等到了青玉苑,祁贵嫔发觉苏婕妤口中所谓的剪花居然真的只是借口。 她颇有点一言难尽。 也懒得和苏婕妤多费口舌,见殿门被关上,祁贵嫔直接开门见山: “苏婕妤找嫔妾来是有什么事?” 苏婕妤抬眼看她,不在意她人前人后不一地态度,眯了眯眼:“你想要小公主回到你身边,只有我能帮你。” 祁贵嫔轻扯唇,觉得自己真是浪费时间,有点想转身就走。 今日说这话的要是皇后娘娘,哪怕是云姒,她都会心生迟疑,但偏偏是苏婕妤。 似乎看出她的兴致缺缺,苏婕妤低声说了几句话,祁贵嫔陡然睁开了眼,她脱口而出: “你和她合作,你疯了?!” 祁贵嫔一下子就想到前两日褚桉宫发生的事情,德妃被定罪,祁贵嫔本来还纳闷,觉得德妃是临死前发疯,但谁能想到这其中还有个苏婕妤呢? 等回过神,祁贵嫔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婕妤,这人难道至今还不知道是谁害得她小产? 祁贵嫔心底犯嘀咕,觉得有点不可能,熙修容差点小产的既视感这么强烈,是个人都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除非是真的蠢到家了。 祁贵嫔瞥了眼苏婕妤,见她提起德妃时不曾有怨恨,一时间,竟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 她摇头,冷声拒绝: “道不同不相为谋,苏婕妤另找她人吧。” 苏婕妤脸色一变,没行到祁贵嫔会油盐不进,她拦住了苏婕妤,忍不住气恼: “难道你就甘心眼睁睁看着小公主叫其他人母妃么?” 祁贵嫔步子一顿,她冷声道:“我是不甘心,但我也知道,和德妃合作,根本就是与虎谋皮,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闻言,苏婕妤皱了皱眉。 德妃都死了,祁贵嫔至于还这么忌惮德妃么? 苏婕妤心底有点不以为然,却是直接道:“云姒在宫中一日,你我都没有出头之日,祁贵嫔应该不会满足于现在才对。” “而且除了我,这宫中还有谁会帮你?” 祁贵嫔脚步停在了原处。 铜芸看了眼主子,不由得皱眉,她知道,小公主是主子的心病,涉及到小公主,哪怕有风险,主子也会去做。 如今作态,不过是表现给苏婕妤看的罢了。 果然,祁贵嫔在原地站了许久,似乎在犹豫,半晌,她抬眼看向苏婕妤: “你我合作可以,但德妃不行。” 苏婕妤没有一点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可以。” 反正德妃都死了,她需要的也只是德妃手中的人脉,她和德妃的合作也只是除掉云姒腹中皇嗣罢了。 祁贵嫔见她这么干脆地答应下来,心底暗暗对苏婕妤生了警惕,须臾,等二人平静地坐下来,祁贵嫔才问: “你有什么计划?” 苏婕妤:“自然是除掉云姒。” 她要的和德妃一直不同,她想要除掉的从来都不止是云姒腹中的皇嗣。 这不是废话?她问的是计划。 祁贵嫔忍气吞声: “怎么除?” 她又问:“除掉云姒后,你又能给我带来什么?” 谁知,她话音落下后,苏婕妤只是略微讽刺道: “自然是帮你除掉孟修容,没了养母,小公主也该回到生母身边,至于其他的,难道还要我教你争宠么?” 祁贵嫔脸有点黑,懒得理她这话,压在头上的云姒消失,如何争宠的确是她的事。 谈妥了合作,祁贵嫔又再问了一遍: “你和德妃合作,她不可能什么交代都没有,她的计划是什么?” 祁贵嫔刻意点出了后半句,她问的从来都不是苏婕妤,在知道是德妃让苏婕妤来找她的后,祁贵嫔脑海中想了很多。 德妃很清楚,两人撕破了脸皮,她不可能再信任她。 所以,德妃在借苏婕妤的口告诉了她很多消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眼前人是最好的替罪羊。 祁贵嫔深深地看向苏婕妤,她一开始脱口而出的话不假。 苏婕妤和德妃合作,甚至妄图利用德妃,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至于她表现出对德妃的抵触,也只是在安苏婕妤的心罢了,毕竟在苏婕妤看来,只有她的两个合作伙伴互相不和,她才能在其中左右平衡,互吃两利。 苏婕妤低声,将德妃的计划全盘托出。 待听完,祁贵嫔不由得心底骇然,德妃真是够狠,从一开始就没想让苏婕妤活命。 她垂了垂眼,皱眉道: “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的。” 话落,祁贵嫔没在青玉苑久留,很快回了长春宫。 在祁贵嫔离开青玉苑的时候,永宁宫正殿的大门敞开,柳桂从中探了探头,等看清祁贵嫔时,不由得有些诧异,她转身噔噔噔地跑回内殿,气都没喘匀称,指着外面道: “娘娘,奴婢刚才看见祁贵嫔从青玉苑出来了!” 她一副发现大秘密的样子,忍不住八卦道:“娘娘,您说,她们会不会在密谋什么?” 静妃停下手中的针线,她眼底神色沉了沉,问: “你确认你没看错?” 柳桂有点不服气:“奴婢怎么可能看错嘛!” 静妃皱眉,这两人凑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猛然呛咳了一声,吓得柳桂一跳,忙忙替她顺气,许久,静妃哑着声道: “把消息送去褚桉宫。” 柳桂有点迟疑:“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熙修容摆明了不想和娘娘有过多的牵扯。 静妃闭了闭眼,轻细着声: “她知道分寸。” 第 115 章 云, 苏婕妤见祁贵嫔后,云姒第一时间得了消息,但云姒没有想到, 静妃居然 她不着痕迹地一顿, 松福纳闷地看向娘娘, 牵扯? 云姒没和他解释, 有些知。 , 我们要怎么办?” 殿内暖气盎然, 楹窗只开了一点缝隙透气,云姒披着宽厚的鹤氅坐在榻上,没穿鞋, 双脚蜷缩在鹤氅中,闻言, 她瞥了眼小腹: “太医说,我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而苏婕妤和祁贵嫔凑到一起,目标会是谁, 简直不言而喻。 云姒杏眸稍敛, 轻描淡写道: “让人给孟修容露个口风,她好不容易才得小公主, 祁贵嫔这个时候有动作,她能安得下心么?” 她需要休养, 但这后宫到处都是人。 找一个和祁贵嫔利益相悖的人,祸水东引,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话落, 云姒偏头看向楹窗,外间冷风呼啸,哪怕殿内燃着地龙, 云姒仍觉得手脚冰凉,她在正殿尚是如此,遑论其他人呢? 云姒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只是一声随意的喟叹: “真是越来越冷了。” 秋媛和松福立即心领神会,松福恭敬地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宫殿。 秋媛替她拢了拢鹤氅的衣襟,低声询问: “要不要奴婢去一趟中省殿?” 这宫中要磋磨一个人,未必要什么隐秘的手段,平日中的衣食住行都能轻易要了一个人的命。 云姒摇了摇头:“让松福去吧,对于中省殿,他比较熟悉。” 秋媛也清楚这一点,不再多说。 片刻,殿外珠帘轻响,云姒收回视线,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略过话题,秋媛道: “奴婢准备给小主子做一身小衣裳,但不知道该选什么颜色。” 曲嬷嬷端着药碗进来,闻言,一贯板沉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 “那便选蓝、青色,不挑性别。” 话音甫落,曲嬷嬷心底咯噔了一声,这后宫娘娘都想诞下一位皇子,她这话也不知有没有犯忌讳。 云姒不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被说得有点羞赧,杏眸藏羞地闪躲: “还是嬷嬷懂得多。” 见状,曲嬷嬷心底松了口气,把药碗端给娘娘:“奴婢去太医院要的药膳方子,没什么苦味,对娘娘身体和皇嗣都好,娘娘尝尝?” 云姒其实不算个任性的人,但这段时间不是药膳就是补药,她难免觉得有点恹然。 不过她没糟蹋曲嬷嬷的一片心意,将药膳喝完后,许是心底抵触,她有点不适地干呕了两声。 宫人立即拿来痰盂,这段时间,云姒的孕期反应越来越严重,众人都习惯该做什么。 一阵干呕,云姒摆了摆手,让宫人将痰盂拿走,盐水漱了漱口,整个人都恹恹地趴在软塌上,云姒唯一见过有孕的人就是卢嫔,她不禁拿卢嫔和自己悄悄对比。 相较而言,她情况要好上许多,至少不会出现食不下咽的情况,也不至于像卢嫔那般吐得昏天黑地。 须臾,外间传来一阵喧闹,云姒抬头看秋媛,秋媛立即出去。 秋媛很快回来,身后还跟着御前的路元,路元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云姒坐起身,杏眸中毫不掩饰讶然: “你怎么来了?” 见路元冻得脸都有点白,她让秋媛给路元倒了一杯油酥茶:“快暖暖身子,怎么不穿得多一点?” 云姒在御前时,除了秋媛,就是和路元接触最多,哪怕她如今是三品修容,也不会忽略御前的人脉。 她语气自然,曲嬷嬷不由得隐晦地看了她一眼,路元手中的锦盒被秋媛接过去,他捧着油酥茶时,眉眼都透着笑,冻得手都有点僵,人却是乐呵呵地: “娘娘快看看,这是皇上亲自打的狐狸皮子,知道娘娘畏寒,特意让人给娘娘做的手衣和护颈。” 云姒真的有点惊讶了:“什么时候的事?” 秋媛打开了锦盒,云姒探头看了看,棕红色手衣和护颈,狸绒缠裹了一圈,瞧着便觉得暖和,棕红色显白亮眼,云姒瞧了一眼,就觉得喜欢。 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谈垣初来看她时,一会儿捏捏她的手,一会儿捏捏她脖颈的情景,脸颊不由得飘了些许绯红。 他也不怕量错了! 云姒解了鹤氅,秋媛替她戴上手衣和护颈,恰是正好,云姒对着铜镜照了照,铜镜中女子黛眉轻弯,杏眸中藏着笑意和欢喜,她未施粉黛,棕红色的护颈却是衬得她肌肤甚白,欺霜赛雪般,说不出的风姿,让人移不开视线。 云姒抬手抚了抚护颈上的狸绒,手底的触感蓬松软和,她终于看向路元: “替我和皇上道谢,便说我很喜欢,只可惜太医让我静养,不能亲自去御前谢恩了。” 路元忙忙道:“娘娘如今身子重,使不得让您拨冗。” ******* 钟粹宫,孟修容搬进正殿后,依着位份,中省殿给她又添了两三个宫人,加上照顾小公主的人,钟粹宫的宫人有二十余人。 祁贵嫔去了青玉苑的消息,是孟修容从宫人口中听说的,彼时她正在偏殿逗弄小公主。 闻言,她眼底神色不着痕迹地深了一些,孟修容看向一边的嬷嬷,让她们看好小公主,才带着巧珠出了偏殿。 孟修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巧珠也皱着眉头,迟疑道: “娘娘来抚养小公主是皇上金口玉言的事,祁贵嫔再折腾也不过是徒劳,娘娘不必担心。” 孟修容扯了下唇角,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小公主来了钟粹宫后,钟粹宫才有了点热闹,她一点都不想把小公主还给祁贵嫔,孟修容皱了皱眉,她闭眼,低声呢喃: “得让她安分下来。” 孟修容还在想该拿祁贵嫔怎么办,松福办妥了事情才回了褚桉宫,又转道去了一趟中省殿。 他见到了小融子,小融子在中省殿久了,不敢伺候人的活,反倒都是别的宫人孝敬他,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他见到松福: “松公公来了,娘娘有什么吩咐?” 松福被喊得一臊,他冲小融子拱了拱手,悻悻道:“公公别调侃奴才了。” 他没耽误时间,手揣在袖子中,道: “娘娘畏寒,宫中燃着地龙还是觉得冷,特意让奴才来问问,中省殿能不能多匀点炭火给褚桉宫?” 松福说这话时,视线朝长春宫和青玉苑的方向飘了飘,小融子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恭声道: “皇上有过吩咐,娘娘身子重,一切都紧着娘娘来,万不能误了娘娘的事,请公公转告娘娘,炭火自是足够的。” 怎么可能足够? 每个宫殿的炭火都是有规格分量的,但说一千道一万道,熙修容有孕,她说冷,谁敢怠慢了她? 小融子不会,刘安顺也不会,哪怕换成别人来,也不敢。 至于炭火不够怎么办?自然是要从别人宫殿中匀出来。 松福空手来,回褚桉宫时却是身后跟着两个奴才,拎了一筐子的炭,一路从中省殿回了褚桉宫,途中不知多少人见到这一幕。 傍晚时分,养心殿,后宫事情纷纷,刘安福得了消息就赶紧报了上去。 谈垣初略过祁贵嫔和苏婕妤,在听见褚桉宫去中省殿搬了一筐子炭时,才掀起眼皮: “让中省殿精心伺候着。” 谈垣初是知道女子畏寒的,一到冬日,她手脚都是冰凉,睡觉时,总希望往人怀中钻,恨不得把手脚都贴在人身上取暖。 去年在养心殿,谈垣初被她这毛病折腾得几个晚上没睡好,后来等习惯了,她也不在养心殿了。 想到什么,谈垣初看向许顺福: “朕记得去年辽漠的进贡之物中有一枚暖玉。” 玉能养人,她身子凉,恰是最适合带暖玉。 至于苏婕妤和祁贵嫔,谈垣初冷淡地吩咐:“让人看着她们,不许让她们靠近褚桉宫。” 他不想那日情景再现,索性直接杜绝苏婕妤她们靠近女子。 对于苏婕妤小产一事,谈垣初的确有过怜惜,但他的怜惜过于浅薄,抵不过时间,也抵不过苏婕妤犯蠢。 许顺福恭敬应声,确认皇上没了其他吩咐,才退出去找暖玉。 暖玉就在私库中,寻找没耗费多少时间,等他拿回来后,谈垣初刚要让他送去褚桉宫,忽然想起今日路元带回来的话,他顿了顿,接过暖玉,亲自起身离开了养心殿。 夜色将暗时,后宫都在等御前的消息,苏婕妤傍晚时分才喝了一碗药,也让给白芍时刻留意御前。 等听说銮驾去了褚桉宫时,她没忍住直接摔了药碗。 又是云姒! 銮驾到褚桉宫时,楹窗上陡然落了一片灯笼的阴影,云姒透过楹窗就看见了銮驾,但她没出去,等谈垣初快要越过内殿的二重帘时,就听见内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谈垣初挑眉,帘子被掀开,女子就撞入他怀中。 谈垣初吓得立即搂住她,偏生某人一点不觉得哪里不对,杏眸弯弯地看向他: “皇上怎么来了?” 在看见她赤.裸着双脚,鞋都没穿时,谈垣初挺冷淡地短促笑了声:“现在不怕冷了?” 意义不明,却是听不出一点高兴。 地上铺着绒毯,殿内绕着地龙,四周又摆了炭盆,说实话,的确是不怎么凉。 云姒眨了眨杏眸,瘪唇:“臣妾是听说您来了,才会一时忘记的。” 谈垣初没听她狡辩,给人抱回榻上,将暖玉系在了她脖颈上:“不许摘下来。” 云姒不明所以地摸了摸玉佩,玉佩被人揣了一路,没有一点凉意,云姒不解归不解,但她没多问,乖顺地点头应下来。 四周宫人都退了下去,谈垣初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脚下,她的脚很白,脚趾透着点粉,被人握在手中,稍瞥一眼都觉得涩情,云姒有点痒,些许羞赧,忍不住地蜷缩着脚趾往回缩,闷声: “您快住手……” 谈垣初顺从地松开手,指腹仿佛不慎蹭过脚踝。 云姒瞪圆了杏眸。 谈垣初这时才不紧不慢地说: “不是问我怎么来了?” “听闻修容娘娘想当面谢我,可惜身有不便,我只好亲自来看看,修容娘娘准备怎么亲自谢我?”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肢,语调仿佛漫不经心。 云姒却是噎住。 那难道不是一句客套的场面话么? 再说,哪有人送了东西,还要亲自跑来要谢礼的? 云姒心底呸他,但颈间玉佩贴着肌肤,似有暖意,云姒只能哀怨地看向他:“您想要臣妾怎么谢您?” 谈垣初来送玉佩时,当真是什么都没想,但女子杏眸哀怨地看向他时,他却蓦然起了点难言的心思。 他视线似乎在某处停留了片刻,遂顿,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云姒陡然涨红了脸。 第 116 章 。 , 云姒趴在床榻上,头埋进锦被中,只露出了一点乌发在外, , 让她埋头不敢见人。 , 她猜到是谁, 呜咽了一声, 她看不清她的模样, 紧下,蝴蝶谷纤瘦,两侧曲线自腰间凹陷, 身子轻颤着,有人视线一顿, 替她披上外衫,遮住了些许春潮,: 云姒没想到他还在, 她心底算了算, 才发现他今日没有早朝。 本来只三分羞窘刹那间变成了七分,她脸颊飘了绯红, 头都不敢抬,呐声问: “您怎么还在?” 她没抬头, 却是在低头时瞥见了扣在她腰肢上的那双手,指骨修长,根根分明, 坦然自若地扣在她腰窝上,仿若这双手昨夜里什么都没做一样。 云姒做不到这么若无其事,她抬手捂脸。 不由自主想起昨日殿内叫水时, 秋媛隐隐朝她投来的不赞同眼神,云姒有一点点的心梗。 她糯声不清地哀怨控诉: “臣妾要没脸见人了。” 那人不为所动,甚至低声问她:“谁会笑话你?” 似乎只要她说名字,他便会替她做主一样。 云姒难得又是一噎。 背后的人还在不紧不慢地问: “在行宫时不是胆子大多了,怎么现在脸皮又薄了起来。” 云姒见他旧事重提,窘得脚趾都在蜷缩,这两件事能一样么? 那时是情不自禁,如今她还怀着身孕,怎么都不该行这事,她恼得推了推人,闷声:“您别说了!” 谈垣初见她真的恼得紧了,没敢再说,而是道: “你不放心的话,请太医来看看?” 谈垣初觉得他有很小心了,只要她稍露出不适,他便不敢深入,一寸寸都是顺着她的心意。 只可惜,某人白日睁眼时总不认账。 云姒顺着他的话去想,只想到林太医和曲嬷嬷都是不赞同的眼神,云姒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拽住谈垣初的衣袖,顾不得羞赧: “不许去请。” 林太医每日都会来给她请平安脉,到时自会清楚她有没有事。 要是特意去请,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谈垣初见她脸颊红润,整个没有一点不适,也没有强求,顺着她的话音点头,然后才慢条斯理道: “曲嬷嬷已经把药膳热了三遍,你还不起来么?” 云姒浑身陡然一僵,她堪堪转头看向殿内沙漏,如今已经快要到午时。 她欲哭无泪,一点点拉紧了谈垣初的衣袖,咬唇强调: “昨夜是您非要让臣妾谢您的。” 她是被迫。 谈垣初衣衫松散,斜靠在床榻上,低垂着目光望向她,瞧出她对曲嬷嬷的紧张,他轻挑了下眉梢,若无其事地颔首,和她对好了口供。 云姒这才敢让秋媛进来伺候。 殿门一开,宫人们端着银盆鱼贯而入,曲嬷嬷也在其中,她端着的是药膳,摆了一旁的案桌上,静等娘娘洗漱。 她瞥了眼,轻易瞧出殿内的不同寻常,些许旖旎的气味似乎说明昨日发生了什么。 曲嬷嬷抬眼,某人勾着女子的腰肢,轻声哄着不敢抬头见人的女子,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冲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曲嬷嬷心底没好气地摇头,娘娘真是糊涂,怎么能由着皇上乱来呢? 秋媛闷声替娘娘擦净了脸和手,谈垣初有许顺福伺候,除了一个曾经的云姒,他惯来不喜欢宫女伺候,褚桉宫的宫人也没有僭越。 往日云姒喝药膳时,总要磨磨蹭蹭的,今日也许是心虚,她没让人催促,将药膳一饮而尽。 然后,她撇头觑了眼曲嬷嬷。 曲嬷嬷心底叹了口气,只好说点话来让她安心:“娘娘今日气色很好。” 云姒杏眸一亮,眉眼间的那点不自在立即消失不少。 等林太医也来检查过,确认没出什么问题,她终于挺直了脊背,神色恢复如常,谈垣初忍不住偏头,唇角勾起一抹幅度。 谈垣初是陪着她用过午膳才离开的。 人一走,秋媛就忍不住出声: “您这孕期才将将三月,也太胡来了。” 娘娘有孕,秋媛知晓自己在这方面有不足,请教了曲嬷嬷好多,当然也知道娘娘这个时候应该避着点房事。 云姒脸颊陡然涨红,她想辩解但昨日殿内叫水是事实,她只好道: “没有下次了。” 秋媛半点不信这个话,有没有下一次也不是娘娘说的算,而且,她算是瞧出来了,娘娘根本受不住皇上勾搭。 也是这时,请安后的消息才传到了褚桉宫。 提起正事,云姒脸上那点绯红不见一点踪迹,她略有点诧异地抬起眼: “你说什么?” 松福重复了一遍:“苏婕妤被罚了十日禁闭,还有抄写宫规三遍。” 他从头到尾将事情说了一遍,云姒和秋媛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是今日请安散后,孟修容着急回宫,快到御花园时,也不知苏婕妤的仪仗是怎么回事,直接冲撞了孟修容,孟修容惊怒下,让苏婕妤在御花园中罚跪。 如今十二月,外间冷意很重,一股股的寒意往骨子中钻,再有心思的人也不乐意在外久留。 这个时候跪上了两三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苏婕妤的性子一贯不饶人,况且在她看来,孟修容的这个位份都是谋算小公主才得来的,在她眼底的威信要大打折扣。 她不愿受罚,一时间就和孟修容顶撞起来,事情闹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最终的确是没罚跪,却是得了禁闭和抄写宫规的惩罚。 罚的其实是苏婕妤顶撞上位。 松福好笑地摇了摇头:“听说孟修容对娘娘的处理没有一点意见,倒是苏婕妤走出坤宁宫时,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都觉得苏婕妤有点没脑子了。 禁闭十日,算什么惩罚? 她也没这个能耐说这十日内一定能侍寝,既然如此,十日禁闭其实也就是让她休息十日,至于宫规,有几个主子是亲自抄写的?不都是底下奴才代劳。 再说这十日的禁闭时间很有意思,十日后就是除夕,皇后娘娘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想耽误她参加年宴。 皇后娘娘都够偏心的了,结果被偏心的人还一点都没有察觉。 甚至,还可能心底埋怨上了。 松福轻啧了声,心底有点庆幸,幸亏自己的主子不是苏婕妤,不然不得愁死? 秋媛对皇后娘娘的处理没有看法,平静地看向娘娘: “看来孟修容是出手了。” 但让人意外的是,她针对的居然是苏婕妤,而不是祁贵嫔。 云姒颔首:“不难理解,相较而言,的确是苏婕妤更好对付一点,也不会引人注意。” 从选秀进宫后,苏婕妤就一直这样,稍一挑衅,就能让她上钩。 ********* 苏婕妤被禁足后,她心底生恼,出坤宁宫时都是冷着脸。 祁贵嫔闻言,都觉得有点无语。 便她还是容昭仪时,对皇后娘娘都是恭敬着,不敢有一点疏忽,到底是谁给苏婕妤的胆子? 想到往日皇后娘娘一直若有似无地庇护着苏婕妤。 祁贵嫔不由觉得讽刺: “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祁贵嫔懒得再评价苏婕妤,也不再对苏婕妤被禁足一事有所关注,她安分一段时间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坤宁宫中。 百枝被气得够呛,她恼声道:“这苏婕妤真是不知所谓!” 这宫中前前后后得宠的妃嫔不知有多少,谁敢在坤宁宫撂脸色? 苏婕妤离开时的神情根本就在宣泄对娘娘的不满。 笑话。 她有什么资格对娘娘不满? 要不是娘娘,她能坐到今日婕妤的位份么? 皇后没理会她的抱怨,心底不知在想什么,她皱着眉头:“让人盯着苏婕妤。” 别人许是察觉不出什么,但皇后对孟修容也算有点了解,她不是个得势后会轻狂的人,否则皇上也不会让她来抚养小公主。 偏偏她今日和苏婕妤对上了,孟修容不是不清楚她对苏婕妤有照顾,却还是对苏婕妤存了隐晦的针对。 至于苏婕妤? 恐怕到现在还觉得一开始的冲撞只是个意外。 皇后有点头疼,她一开始选择利用苏婕妤,是因苏婕妤的家世,其中也有一大部分是觉得苏婕妤不聪明却不算坏得彻底。 谁知一场小产变故,没让她变得聪明,反倒让她所剩不多的优点又少了一些。 皇后也想起了昨日苏婕妤和祁贵嫔的见面,她轻叹了口气。 百枝有点不忿: “娘娘,咱们就不能让她自生自灭么?奴婢瞧她一点都不感激娘娘,反而还埋怨上了。” 皇后闭眼,话音透着疲惫:“本宫即使护着她,又能护她多久。” 她所谓的庇护苏婕妤,从一开始就是让自己心底好受一点,她嫁入王府十二年,如今照镜子时,总觉得铜镜中的人有点陌生。 她不想最后会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百枝哑声。 她咬唇,眼底有点心疼,人人都在变,她还记得才嫁入王府时,那时的德妃娘娘好像也不是很坏。 会觉得糕点好吃而羞窘得偷看娘娘,会因为管理中馈难而头疼躲懒,会在娘娘生病时担心得唉声叹气,否则,娘娘何至于信她到孕期也不防备德妃? 但在日复一日中,那位初进府时还有些娇憨的姑娘逐渐变得安静温和,百枝都快记不起德妃一开始的模样了。 百枝打消了所有劝解娘娘的心思。 不论娘娘做什么,她也只盼着娘娘能随心所欲一点。 ******** 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某些人来说,这十日简直度日如年。 松福觉得给苏婕妤当宫人会愁死,事实没错,白芍愁得根本睡不着。 宫规有宫人代劳,主子只需要安分地在宫中待十日就够了,偏偏主子觉得不平,这也就罢了,主子再不满也只能在宫中宣泄,根本传不到青玉苑外。 让白芍愁闷的是殿内的炭火越来越少了,偏偏中省殿还没送新的来。 青玉苑中只点了一个炭盆,殿内虽说有点暖意,却是不多,白芍的一双手缩在袖子中都还觉得冷。 冷风从楹窗缝隙中钻进来,苏婕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披着鹤氅,人还有点哆嗦,她皱紧眉头问向白芍: “怎么这么冷?炭呢?再点两盆。” 白芍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苏婕妤不满她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皱起了眉头,但白芍是自幼跟着她的,情谊不同,她也没对白芍发火,压抑着被禁足就有点烦闷的情绪:“有话就说。” 殿内玉器摆件精致,任谁看见青玉苑,都会觉得内里住的是个受宠的主儿。 白芍却觉得苦涩,她低下头: “主子……宫中没剩下多少炭了。” 这番话说得艰难,但说出来后,白芍却是觉得好受多了,不需要把事情再憋在心底。 苏婕妤脸色骤然一变: “没炭了,是什么意思?” 最艰难的话都说出来,接下来的也就没那么难开口,白芍低声:“平日中,中省殿是三日送一次炭来,但距离上次送炭来都快有五日了,殿内的炭也只能撑一两日。” 还是这般节省地使用才能撑两日。 苏婕妤余光瞥见白芍手指上的冻痕,当即脸色难堪下来。 白芍自幼就跟着她,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说得难听一点,白芍养得比一般富家千金都娇气。 她不耐冻,冬日也得炭火燃着,否则就被冻得一双手红肿。 只见白芍的状况,苏婕妤猛然意识到这几日白芍应该是都不曾用过炭,她脸直接黑了下来: “中省殿居然敢这么放肆?!” 她这是头一次被中省殿克扣份例,冲击下,只觉得怒不可遏,气得胸口起伏不断,身子轻微颤抖。 白芍担心地看向她。 苏婕妤闭眼,她说:“你亲自去一趟中省殿,让他们把炭赶紧给我送来。” 她双手握紧,强撑着镇定。 白芍哑声,中省殿敢克扣青玉苑的份例,难道还怕她们上门对峙么? 白芍陡然想起了皇后娘娘,往日中省殿从来不敢这么做事,这么中省殿为什么敢这么大胆,是觉得娘娘关了主子禁闭,放弃了主子么? 白芍压住心底的不安,她没在这时候反驳主子,让情况雪上加霜,服了服身子,退了出去。 苏婕妤被禁足,但宫内的宫人却是没有这个限制。 白芍很快到中省殿,一路上寒风吹得她脸有点白,人进了中省殿,就见殿内忙得热火朝天,不断有人算着份例,让人把东西搬走,有人看见了她,立即招呼她: “白芍姑娘怎么来了?” 说话的是个公公,白芍认识他,中省殿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来做主。 白芍不信中省殿的人会不知道缺了青玉苑的份例,她没有委婉,直接道: “融公公,两日该送去青玉苑的木炭怎么没送去?” 小融子一脸意外惊讶,似乎根本不知情,他叫来一个宫人,询问了一番,才一脸歉意地对白芍道: “哎呦,白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是底下的奴才给忘了。” 白芍心底发凉,不管小融子说得是真是假,她只能相信,白芍深呼吸了一口气:“既是疏忽,这次补上就行。” 她自觉她退了一步,但谁知,她话落后,面前的融公公一脸为难: “还得请白芍姑娘见谅,现在中省殿的木炭也不够了,得请苏婕妤再等两日。” 再等两日,主子的禁闭也要结束了,白芍皱眉,问: “为什么?” 小融子为难低声: “皇上有吩咐,一切事宜都得紧着褚桉宫来,熙修容惯来畏寒,木炭都送褚桉宫了,其余宫中只能等了。” 白芍脸色骤变,心底苦笑一声。 怎么又是褚桉宫。 第 117 章 白芍空手而归, 苏婕妤意识到什么,脸色格外难堪,白芍跪在地上, 。 倏然, 白芍脚边碎了一件玉器, 她瞥了眼, 嫔时, 皇上给主子的赏赐, 但终归是曾经。 清脆的破碎声,让殿内主仆二人都回过神,苏: “都欺人太甚!” 白芍心底叹了口气, 她低声说:“主子,等禁闭结束, ” 殿内静了许久,苏婕妤扯动唇角,眼底情绪却是让白芍看得有点胆寒, 只听苏婕妤说: “我当然会去向她服、软。” 中省殿向来不会缺了她的东西, 偏偏是她禁足时,她不信皇后娘娘不知道, 皇后娘娘不就是想告诉她,没了她的庇护, 她在这宫中什么都不是么?! 云姒故意磋磨她可恨,皇后的肆意拿捏难道就是无辜了? 白芍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她看了主子的神情, 有点不安地想,主子应该是想通了吧? 十日时间,转瞬即逝。 除夕时宫中有年宴, 和青玉苑的迫不及待不同,褚桉宫上下都有点纠结。 年宴前夕,褚桉宫中,松福犹豫地挠头: “这是娘娘有位份后的第一个年宴,林太医也说了娘娘休养得很好,可是适当地去外面透口气。” 他没说什么,但话里话外却是替娘娘觉得惋惜。 秋媛皱眉,她一贯求稳妥:“苏婕妤和祁贵嫔相会,但至今没有动作,谁都不知道她们在共谋什么,娘娘有孕不足四月,奴婢怕有人在宴会上动手脚。” 年宴来来往往都是人,人多眼杂,哪怕她们再有心看护,也不能笃定没有意外。 曲嬷嬷端着药膳进来,听见主仆三人的对话,有点欣慰地笑了笑,她看向一脸纠结的娘娘,恭敬道: “娘娘在殿内待了很久,是该出去透透气了,而且,娘娘有孕后,还未见过太后娘娘吧?” 曲嬷嬷看了眼云姒稍有些幅度的小腹,语气温柔了许多: “太后娘娘不喜欢见人,借着年宴,娘娘带着小主子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吧。” 曲嬷嬷曾经伺候过太后娘娘,对太后娘娘自是有了解的,太后娘娘看着不管后宫事宜,但后宫所有皇嗣都是太后的亲孙儿,她不可能不喜欢,只是她怕插手太多,让皇上左右为难,才从不管后宫事宜。 她如今伺候熙修容,负责照看娘娘腹中的皇嗣,自然是希望小皇子能够平平安安落世的。 要是能得太后娘娘一分庇护,娘娘也就不需要像现在这般连出宫一趟都要犹豫不断。 有孕时,母体的情绪也格外重要。 云姒没想到曲嬷嬷居然是赞同她出宫的,她杏眸中闪过惊讶,偏头看向曲嬷嬷,头一次意识到这位嬷嬷其实并不如表面看着严厉,她眨了眨眼,忽然问: “那嬷嬷陪着我一起去么?” 她语气很轻,仿若在和长辈撒娇般。 曲嬷嬷诧异抬头,遂顿,恭敬道:“娘娘想让奴婢陪着,奴婢便陪着您。” 闻言,云姒顿时有了决断,她说: “秋媛准备衣裳和首饰,嬷嬷明日和我一起去参加宫宴,松福留在宫中。” 秋媛也没有反驳,她向来都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很少会僭越。 ********* 除夕这日,傍晚时有年宴,但辰时的请安却是如常。 云姒难得也来请安,早到坤宁宫的妃嫔见到她都是一愣,忙忙起身行礼,孟修容本来都已经落座了,见到她后,很是自然地给她让了位置。 云姒让她们都起来,孟修容坐在了她对面,看见她宽松的宫裙,将微隆起的腹部遮掩得严严实实,心知她不想招摇,也没提起她有孕一事,只是道: “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除了祁贵嫔和苏婕妤,云姒对别人的态度一贯都是良好,她杏眸轻弯:“太医说能下床走动了。” 孟修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着道: “那就好。” 坤宁宫的宫人也没想到她会来请安,麻利地把她手边的茶水替换成其余的,糕点也端下去一一检查,生怕会出现一点对孕期不好的东西,等苏婕妤来时,见到的就是整个宫殿都围着云姒一个转的情景,四周妃嫔也都脸上堆着笑 此情此景,苏婕妤只能想到一个词——殷勤。 她进宫至今将近三年,哪怕当初有孕时,也从未有过这种待遇。 苏婕妤握紧了双手,心底的不忿越来越深,她甚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云姒有孕,这些人心底就没有一点芥蒂么? 得亏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则也只会无言,毕竟心底再有芥蒂,也没必要摆在脸上。 云姒察觉到一点冷意,她抬头看去,就见到站在珠帘处的苏婕妤,冷硬着一张脸,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云姒没在意她在想什么,只看着她今日的打扮,不着痕迹地轻挑了挑眉。 不是说苏婕妤今日穿得很华丽矜贵,而是很朴素简单。 苏婕妤一进宫就是新妃中的第一人,她一贯的打扮和行事作风都与朴素简单不沾边,她这幅模样,只让云姒想起她才小产那日,一身素静的白衣跪在坤宁宫前的场景。 印象中,好像只有那一日,她有过这般打扮。 往日冷清的人一扮起柔弱来,格外容易惹人怜惜。 云姒隐约猜到了苏婕妤要做什么,她心底轻啧了声。 她一直看向苏婕妤,其余人也察觉到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看见苏婕妤时,就有人惊讶出声: “苏婕妤的禁闭结束了?” 声音中一股子纳闷。 不需要去看说话的人是谁,众人心底也都有了猜测。 安才人被苏婕妤冷眼看过来时,有点讪讪地抬手掩唇,她心底腹诽,她又没刻意记住苏婕妤的禁闭时间,会有疑惑难道不正常么? 众人也看见了苏婕妤今日的打扮,彼此隐晦地对视一眼,心思各异。 皇后来得不早不晚,所有妃嫔都落座后,她恰好出来,众位妃嫔起身行礼,叫人意外的是,今日的苏婕妤格外安静。 云姒也挑了挑眉,她还以为苏婕妤会借机告状呢。 苏婕妤什么都没做,反倒是让云姒升起了警惕之心,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苏婕妤,又扫向一直安静无声的祁贵嫔,她轻眯了眯眼眸,实在想不出这两人会做些什么。 请安时什么都没发生,云姒来坤宁宫请安,只是告诉皇后她晚上也会参加年宴。 否则她傍晚能去参加年宴,却不曾来请安,岂不是给有心人落下了她对皇后娘娘不敬的把柄? 云姒离开坤宁宫前,看见苏婕妤坐在位置上没动,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知晓她今日穿这一身衣裳,本身就是想提示皇后娘娘曾经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请安散后的坤宁宫,百枝脸色有点不好,她低声恼怒: “娘娘,您瞧她!” 苏婕妤穿这一身,不是存心想让娘娘愧疚么? 一个个的净欺负娘娘心善! 皇后闭了闭眼,她轻咳了一声,脸色有点白,很快又遮掩下去,她疲惫道:“行了,去请她进来。” 百枝见状,不敢让娘娘烦心,只能去请苏婕妤。 苏婕妤一身素静衣裳,她刚进内殿坐下,就默不作声地掉眼泪,她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哭,皇后被她哭得头疼,扶额道: “哭什么?” 苏婕妤一撇脸,她擦掉眼泪,哽咽道:“娘娘是准备不管嫔妾了么?” 皇后是有过这个想法,但皇后瞥了眼苏婕妤头顶戴着的玉兰簪,那是苏婕妤有孕时,她特意赏赐给苏婕妤的。 皇后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她摇头: “何出此言?” 苏婕妤哭着将中省殿苛待她一事说出来,哭着道:“要不是娘娘不想管嫔妾了,怎么会坐视不管?” 苏婕妤再装可怜,也掩不住她对皇后的埋怨,皇后忍不住扶额,只觉得越来越头疼。 百枝看不下去,抢声道: “苏婕妤,您能不能讲点道理,宫中一切事宜都要紧着熙修容先来,是皇上下的命令,和娘娘有什么关系?” “关您禁闭也是您先顶撞了孟修容,娘娘就是偏心您,也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再说了,娘娘平日中待您还不够好么?结果呢,一点感激不见,全是得了您埋怨。” 中省殿才少给她送了一次木炭,就让她觉得这般屈辱,苏婕妤真应该去看看那些常年不得圣宠的妃嫔是怎么熬过来的。 百枝的话一点都不客气,她早看不惯苏婕妤了。 皇后皱眉,拦住她:“百枝!” 百枝咬唇噤声,不想看娘娘对苏婕妤好,苏婕妤也就仗着娘娘对她有点愧疚了。 她一跺脚,转身跑出了内殿:“奴婢去给娘娘传午膳!” 等百枝一走,皇后才看向苏婕妤: “她被本宫宠坏了,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苏婕妤扯动唇角,她咬住舌尖,皇后娘娘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只是借百枝的口说出来罢了,否则,百枝怎么敢对她这么不敬? 指尖掐入手心,疼痛让苏婕妤回神,她低头: “百枝说得没错,是嫔妾往日不知好歹,让娘娘费心了。” 她好像是被这几日的禁闭吓到,终于知道醒悟,哽咽着说:“嫔妾一定改,娘娘,您别不管嫔妾。” 皇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许久,她轻声道: “只要你不主动惹事,本宫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第 118 章 云姒去坤宁宫请安一事不是秘密, 谈垣初出了御书,许顺福偷瞥着他的反应。 : ,也该是出来透透气。” 许顺福讪笑低头, 心底腹诽, 也不知卢嫔怀有身孕时, 是。 轮到熙修容时, 就只记得她会在殿内待久了会闷得慌, 而不怕人多眼杂对皇嗣不利了? 许顺福心底唏嘘, 真是同人不同命。 谈垣初上了銮驾后,叩了叩椅柄,淡淡的声音从銮驾中传出来:“去褚桉宫。” 许顺福立即让人调转方向。 褚桉宫中, 云姒正在和秋媛一起挑选宫宴时要穿的宫装,她腹部渐有幅度, 尚衣局也是三天两头地往褚桉宫跑,昨日尚衣局刚送来两套宫装,一套是湖绿色, 一套是胭脂红。 云姒一双黛眉拢着些许纠结, 她自是喜欢胭脂红的,但宫宴上, 她穿这身便是有点显眼了。 谈垣初进来时,就见她一手攥着湖绿色的宫装, 眼神却时不时地往另一身瞟去的情景,谈垣初挑了挑眉: “怎么了?” 云姒咽声,有点羞窘于开口。 秋媛适时地替她出声:“娘娘正在纠结今日宫宴要穿哪一身衣裳呢。” 谈垣初是了解云姒的, 他直接抽出云姒手中湖绿色的宫装,云姒瞪圆了杏眸,谈垣初只是让秋媛将胭脂红的宫装递给她, 语气轻描淡写: “喜欢什么,就穿什么。” 谈垣初垂着视线看向她,眼底很淡,却是眸色渐深。 一件衣裳而已,何至于让她这么纠结。 云姒皱了皱脸颊,闷声说出担忧:“但臣妾怕会有僭越,也怕……冲撞了皇后娘娘。” 谈垣初淡淡道: “没什么僭越,你穿得。” “至于皇后,她宫宴只会穿黄色,你不会冲撞她。” 他轻描淡写地给这件事下了定论,不再让女子犹豫不决,女子杏眸灼亮地和他确认:“真的?” 谈垣初颔首。 她脸上陡然有了笑,杏眸中都仿佛盛满了零零碎碎的星光,煞是好看,让人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勾起唇角。 云姒忽然拉住谈垣初: “今日会放烟花么?” 谈垣初有点意外:“你喜欢?” 宫中也不常放烟花,只有在中秋团圆时才会如此,而年宴时瞧着盛重,但诸事繁多,所以很少这般折腾。 云姒一点点勾住他的手指,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臣妾进宫四年,唯独去年中秋时跟着皇上才见到烟花盛开的情景,转瞬即逝,让臣妾一直心心念念。” 谈垣初安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女子杏眸落在他身上,声音很轻: “臣妾想让今年的烟花是在替臣妾而放。” 进宫数年,烟花常有,但她的身份不足,总是很难专心致志地将心思放在欣赏烟花上。 饶是去年中秋,有德妃和祁贵嫔在,她也不曾看得尽兴。 越是缺憾,却是容易被惦记。 这是她第一次以后宫嫔妃身份参加宫宴,许是她贪心,她总想叫今日与往年有些不同。 谈垣初望向女子,她许是不知道她现在的神情,眸底全是期盼,让人根本拒绝不了她,许久,谈垣初再开口,嗓音沉哑,他慢条斯理地问: “只有这一个要求?” 云姒咽了咽口水,有点懵,这个要求还不够么? 见她不再说话,谈垣初转头看向许顺福:“让卢冬勋出宫去一趟礼部。” 年宴不止是宫中的事,礼部也不得闲,烟花炮竹这些物件都在礼部,她忽如其来的要求,自然要耗费人力物力去礼部运来宫中。 云姒一听见出宫和礼部,就迟疑了: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谈垣初轻描淡写:“前朝兴文帝为宠妃大肆修建蕖泉宫,耗费财力人力无数,你只是想看个烟花,也算是兴师动众?” 云姒有点脸黑。 她哪怕没念过几本书,也知道前朝亡于兴文帝一代,至于那位宠妃温氏更被一直叫做祸国妖妃。 安慰便安慰,非得举这么个例子么? 云姒半晌憋出一句: “您有时大可不必说话。” 反正说得话也不招人喜欢。 谈垣初隐约低笑了一声,掐了掐她的脸,低声和她解释:“没拿你和别人比。” 他没有贬低别人,只是依旧觉得别人无法和她比。 除夕有沐休,谈垣初早在七日前就停笔,他难得有休闲,在褚桉宫一待就是待了数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 云姒都梳妆好了,换上那套胭脂红的云织锦缎宫装,未施粉黛,但衣裳的颜色足够衬得她肤白赛雪,柳叶眉细弯,朱唇不点而赤,青丝松散地挽在身后,没戴繁琐的首饰,只怕到时会压得头疼。 谈垣初斜靠在软塌上,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在秋媛提议要替她在额间画上花钿时,他忽然开口: “我来吧。” 他一出声,忙得火热朝天的主仆二人才想起了她,云姒黛眉轻蹙,杏眸写满了迟疑。 秋媛倒是利落,很快将工具都双手奉上。 等谈垣初站到她跟前,云姒眼睫轻颤,她咬唇小声质疑: “皇上会么?” 谈垣初的声音很淡定:“君子六艺,在当初一众皇子中,朕都是佼佼者。” 他又自称朕。 云姒只好放下质疑,但等谈垣初手中的笔尖点在她额间时,云姒还是轻颤了杏眸,心底开始狐疑——君子六艺和点花钿有关系么? 她惊心胆颤,只觉得额头时不时传来凉意,她都不敢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好了。” 云姒咽了咽口水,轻颤着睁开双眸,铜镜就摆在她眼前,于是她看得清清楚楚,女子肌肤很白,额间点了花钿,只扫了一眼,云姒就稍松了口气,至少不难看。 她这才敢细看,须臾,云姒一怔。 花钿点得很小,不会显得过于突兀,于是让人有点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花,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中,一眼就会认得出的。 他画得很认真,让云姒轻而易举地认出那是一朵红色的山茶花。 她喜欢红色,却又偏爱山茶花,只是心中芥蒂,让她觉得白色山茶花干净。 直到如今,云姒怔怔地看着额间的红色山茶花,才惊觉有些事情其实早就过去了。 他早知道她曾经过往,却从未问过细节,也从不吝啬让她去尝试任何颜色,他的安抚细润无声,直到如今才让云姒隐约窥探到些许痕迹。 她久久没动,有人生出不自在,抵了抵唇: “很难看?” 云姒蓦然回神,她抬起一双杏眸,从铜镜中看向男子,她摇头:“没有,臣妾很喜欢。” 那人神色恢复如常,惯来的漫不经心,一手搭拢在她肩膀上。 云姒不着痕迹地轻抿唇,她瞥了眼殿内的沙漏,恍然惊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她收敛了情绪,仰头看向谈垣初: “快到了宫宴时间,您是不是该去接皇后娘娘了?” 谈垣初都等到现在,不紧不慢地平静道: “皇后应该会去接母后一同前往太和殿,不需要我去接,倒是你身子重,一人不方便。” 云姒愕然。 她这满宫的奴才,怎么就变成她一个人了? 云姒瞥见铜镜中女子额间的花钿,到底什么都没说,他想等她一起去太和殿,人人求而不得的殊荣,她没道理去拒绝。 至于引人瞩目? 难道谈垣初今日不等她,其余人就会放过她了? 不会,那她没必要将谈垣初推远。 ********* 太和殿,众人都差不多到齐,如谈垣初所说,皇后娘娘的确是和太后娘娘一起到了太和殿,其中还有静妃娘娘。 有人看了眼空位,殿内只剩下皇上和熙修容未到。 早有人得了消息,皇上午时就去了褚桉宫,至今未出来,不禁抿了抿唇,心底颇有点不是滋味。 皇上该不会去接熙修容一起来吧? 有人觉得不可能,有人却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祁贵嫔也怔怔地看向殿门,她被众人称冲冠后宫时,皇上也不曾在宫宴时亲自去接过她,他总是最后一个达到宫宴,从不曾给过任何人殊荣。 知道殿外传来通报声,众人起身,看见了停在殿外的銮驾。 男人下了銮驾,自然而然地转身去接了女子,提花帘被掀开,一只纤白的手伸出来,被男人稳稳地握在手心。 等提花帘被掀开,众人终于瞧见女子的容貌,鹤氅裹身,她轻垂眸眼,只露出一截白净的下颌,等她抬起头,众人才见她眉眼姣姣,暖阳洒在她身上,似乎给她镀上一层难以言说的荧光,让人只觉得片刻怔愣。 待二人进了殿内,众人回神,眼底还是残余了些许惊艳。 有些官员早听说了熙修容得宠,却不明所以,直到今日,才觉得明白了什么。 但也有人觉得些许恍惚。 一进殿内,云姒就挣脱了谈垣初的手,没敢和他并肩而行,在皇后娘娘等人服身行礼,她也侧过身,没有一点僭越。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瞥了她一眼,收回视线,他冲众人颔首: “免礼。” 等这时,云姒才服身给皇后和太后娘娘行礼,皇后拉起她:“你身子重,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多礼?” 云姒面上染了点羞窘: “是臣妾一时忘了。” 她偏过头去看太后娘娘,却见太后娘娘看着她,似乎有点怔愣。 云姒不解,她轻摸了摸脸,不着痕迹地看向谈垣初,谈垣初也有点意外,他若无其事道: “母后在看什么?她脸皮薄,别吓坏了她。” 话音甫落,四周妃嫔都扯出一抹笑,虽说她们和熙修容乌无冤无仇,但也不免觉得皇上是在睁眼说瞎话。 但凡熙修容脸皮薄,她也不能从一个小宫女爬到今日的位置。 在场妃嫔中也只有静妃在看见姑母神情时,了然姑母想到了什么。 姑母是她姑母,但她爹爹续弦后,也诞下了子女,为何姑母独独对她生有怜惜? 姑母和她生母曾是闺中好友。 或者说,姑母和姨母才曾是闺中好友,也因此,在娘亲嫁入顾府后,姑母和娘亲才会相交甚好,直到姑母进宫参加选秀。 她因姨母得了太多便利。 太后堪堪回神,她握住佛珠,当年卫氏犯错,她恰是因独子被送走而和先帝冷战中,等她从褚桉宫出来,卫氏早成定局,她的好友也下落不明,而后二十年中,她埋怨兄长绝情,她的身份早不需要顾忌人言。 蓉儿是她兄长的嫡女,也是她好友家中仅剩的血脉,两相之下,她对蓉儿自是多了一分特殊的怜惜之情。 于是便有了静妃入宫。 太后早知道熙修容这个人,却是不曾真正见过她,直到如今—— 太后深呼吸一口气,她向云姒招手: “熙修容是么?你过来,来哀家这里。” 云姒有点错愕,谈垣初也看了母后一眼,须臾,谈垣初道:“给熙修容添个位置。” 本来云姒的位置是安排在谈垣初左侧,但太后要和云姒说话,只能在太后身边再添个位置,云姒有点紧张不安地坐下来。 怪不得她会紧张不安。 太后向来不管后宫事宜,最常见的妃嫔也只有静妃娘娘,从不见她对其余妃嫔另眼相待,云姒是头一个。 想到静妃,云姒陡然意识到什么,她隐晦地朝静妃看去。 静妃正在看向她,情绪似乎有点复杂,冲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云姒咽声,她忽然有点茫然。 当初的娘亲在京城到底是如何的风云人物,才会让这么多人在将近二十年后还不曾忘记她? 案桌都搬到云姒跟前,一盘盘的菜色都格外精致。 太后握紧了佛珠,许久,她问: “你进宫几年了?” 她是知道熙修容曾只是个奴才的,太后忽然觉得有点难言,如果是好友在,她的孩子怎么会进宫为奴为婢? 那一贯是个有成算的人,在什么地方都该是能够让自己过得如鱼得水。 云姒坐如毛毡,她如实回答:“臣妾是皇上登基后第二年入宫的,至今已整整四年了。” 太后下意识地想问: “你母亲——” 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什么,想要收回,但没想到女子似乎猜到她要问什么,沉默了片刻,便轻声道: “臣妾年少时,娘亲就病逝了。” 病逝。 太后也说不出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太后察觉到皇儿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乍见好友血脉的动容终于褪去,理智一点点恢复,她看向女子,却又仿佛是在看向另外一个人。 倒真是她的孩子,和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 脾性却是不像,眼前女子要比记性中的好友内敛许多,太后不觉得意外,和好友自幼的养尊处优相比,眼前女子要苦楚得多,容不得她不内敛。 但有一点,她和好友也格外相像——同样地招人喜欢。 云姒有点坐立不安,她对娘亲自是喜爱的,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娘亲的记忆褪去了许多。 或许是觉得过于遥远,娘亲从未和她说过往事,娘亲对她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她万事顺遂。 云姒轻抿唇。 她其实不想和人过多谈论她娘亲的事宜,父母向来都是她的净土。 而且,她们向她展露的那个人,和她记忆中娘亲似乎相去甚远,她却从未见过娘亲那般耀眼的一面,让她不由自主地会生出遗憾。 有人好像看出了她的不适应,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母后,儿臣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许久了,您身边笑语晏晏,儿臣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您也心疼一下儿臣。” 他偏头朝这边看来,眉眼透着些许漫不经心,但谁都听得出他话中意思。 看似不着调,却是一点不掩饰地在找太后娘娘要人。 云姒蓦然涨红了脸。 第 119 章 云姒还。 殿内歌舞环绕, 云姒忽线,她轻咬着唇,脸颊似有点飘红, 也是这时, 众人才发现她额间的花钿, 灼灼其华, 和。 这般亮眼的颜色让众人莫名觉得刺眼, 后却是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众人被噎住, 。 谁还不了解她们这位皇后娘娘的作风? 安才人看得久了,隐隐琢磨出什么,她这人不聪明, 但有时总会冒出一些莫名的直觉,她看向熙修容的位置, 陡然意识到熙修容在宫中的分量,她试探性地出声: “娘娘额间的花钿真好看,不知是谁这么手巧, 嫔妾也想让宫中奴才跟着学一学。” 云姒抬手轻抚额间, 眉眼透了点笑意,她偏头看向谈垣初:“皇上, 安才人夸您手巧呢。” 话音落下,四周人愕然, 转头看向皇上。 祁贵嫔握住杯盏的手不着痕迹地一抖,视线落在云姒的额间,她有点怔然, 居然是皇上亲自替她点的花钿? 安才人倏然噤声,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平日就管不住嘴, 今日想拍个马匹却是险些拍在了马蹄上。 懊悔过后,安才人心底也不由得有点酸。 谈垣初掀起眼,觑向安才人,漫不经心地挑眉:“这是天赋。” 学不来。 他什么都没说,却是直接拒绝了安才人话中的提议,让人莫名听出一点隐晦的得意来。 安才人脸上讪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云姒是知道谈垣初有多不着调的,忍不住摇头:“皇上别逗安才人了。” 说实话,安才人有时说话的确让人气得够呛,她却是不讨厌安才人,宫中少有这般乐子了。 宫殿内歌舞升平,云姒也隐约能察觉时不时有人朝她看来,她早预料到这一幕,尚能当作不知,她和秋媛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面上不显,却是一直都在暗暗关注祁贵嫔和苏婕妤。 可直到宫宴结束,苏婕妤和祁贵嫔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云姒不由得意外挑眉,这么好的时机,她们居然什么都没做? 头顶忽然传来谈垣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走吧,烟花送到了。” 礼部和皇宫有一段距离,哪怕卢冬勋带着禁军和宫人一起去礼部,来回也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 直到这时,众人才知道皇上要在宫宴后替熙修容放烟花一事,太后没凑这个热闹,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云姒,才转身离开。 这时,皇后才看向云姒: “熙修容得皇上恩典,让本宫等人也有眼福了。” 云姒只作羞赧地笑,她心底其实隐隐有些后悔了,这般引人瞩目,她担心会有人借机做手脚。 她被谈垣初牵着去了殿外,满心顾虑,让人一眼就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 谈垣初握了握她的手,让她不得不回神,他声音平静传来: “专心一点。” 云姒蓦然回神。 烟花在打更声响起的一刹准时绽放。 即使远远站在殿前,也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惊呼和喧闹,这一刻,不约而同地,众人仰首,每一个宫殿前都拥挤满了人,宫门前人头攒动,立即准备离宫回府的官员也不由得回头。 烟花在夜空中转瞬即逝,但谁都忘不掉那一刹间的璀璨,也不由得烙入了云姒的杏眸中。 她只站在原处仰头看着天空,她其实见过几次烟花的,但从未有一刻,让她这么目不转睛,等烟花将要结束,她察觉到有人靠近她,一只手轻轻揽在她腰肢上,在四周喧闹声中问她: “喜欢么?” 云姒点头,她回眸看他,杏眸仿佛还残余着璀璨,却是一点点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她毫不掩饰情绪的欢喜:“喜欢。” 声音在喧闹中很轻,却是一点没有障碍地飘入他耳中。 她杏眸灼亮,攥着他的衣袖,她又说了一遍她很喜欢。 谈垣初在她的重复声中渐渐放下心,他拥有的东西很多,能给女子的也不少,但送礼物一事却是不同。 她喜欢位份,他才可以给她位份。 她喜欢烟花,他才能在今日给她放烟花。 谈垣初垂着视线望她,他好像勾了下唇,应她:“喜欢就好。” 和两人隔得不远,皇后视线落在二人身上,在烟花绽放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在惊呼烟花璀璨时,只有她看向男人。 女子也仰起头,所以她看不见,身后人看向她的眼神专注。 他不曾留意烟花是否好看,他只在意这场烟花能不能讨佳人欢心。 皇后忽然觉得嗓子又有些痒,她压抑住呛咳声,身子却是有些轻微的颤抖,百枝惊恐地扶住她,皇后隐晦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惊呼。 她不想做一个破坏气氛的人。 热闹终有散时。 今日是除夕,按规矩,谈垣初应该是要去坤宁宫的,往年,谈垣初也从不会破例。 皇后一直都知道皇上和她只有相敬如宾,她从未得过他喜欢,自然也不会觉得落差,往日他不破坏规矩,一是敬重她,二是想要个嫡子。 但…… 皇后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云姒小腹,如今,他对嫡子的期待应该不再如从前一般强烈了吧。 在众人离开前,皇后终于不压抑着喉间的呛咳,她脸色有点白,在一众人担忧的注视下,她冲谈垣初服了服身子: “皇上,臣妾身子不适,今日应是无法服侍皇上了。” 谈垣初皱眉,没有一点犹豫: “你身子要紧,朕让许顺福给你请太医。” 皇后欠身谢恩后,带着百枝转身离开。 四周妃嫔不由得心思活跃起来,大胆者,眼神甚至直勾勾地朝皇上看去,隐有暗送秋波的含义。 云姒不能侍寝,她也懒得在这种场合和其余人争,正准备告退,就被谈垣初牵住了手,对其余人视若罔闻,轻描淡写道: “朕陪你回去。” 云姒上了一次当,不会上第二次。 她迟疑地看向谈垣初,她有孕还在这种时候占着侍寝的机会,是不是有点不好? 谈垣初在这一刻其实没想那么多,人是他接来的,他总得将人安安全全地送回去。 皇后也就罢了,毕竟规矩摆在那,现在没了皇后,他见不得他领着别人离去,让她孤零零一人回宫的场景。 四周妃嫔倏然哑声。 銮驾都抬了过来,谈垣初没给女子纠结的时间,直接拉着人离开。 太和殿前一片寂静,诸位妃嫔恭敬地服身送离銮驾,等銮驾离得远了,安静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怔然地问了句: “熙修容有孕后,这是皇上第几次夜宿褚桉宫了?” 没人能回答她。 饶是熙修容自请闭宫休养时,皇上都会一而再地去褚桉宫看熙修容,谁数得清呢。 众人无言渐散,与此同时,皇后的仪仗已经回到了坤宁宫。 百枝立即让人去煎药,她闷头忙了许久,头都不抬。 她这么安静,让皇后有点不适应,她叹了口气,抬起头: “你怎么了?” 百枝抹了一把脸,声音中有哭腔:“奴婢不懂……” 不懂娘娘才是中宫,为什么要一让再让? 不懂娘娘这么好的人,为什么皇上就是看不见娘娘? 明明娘娘才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嫡妻。 皇后听她孩子气的话,忍不住低笑,一边笑一边咳,她低声:“怎么这么傻。” 她和皇上是先帝赐婚。 在赐婚前,她和皇上只见过两面,哪里来得彼此情谊? 在她和皇上成亲前,皇上已经有侧妃,能在让她入府前,没在府中诞下长子,已经是皇上格外敬重她了。 成亲后,皇上将后院事宜全数交付她手,不曾对她有过一丝猜疑,皇上待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算得上什么错呢? 她又何曾一颗心全部欢喜过皇上? 他给她敬重和权势,给她高位和富贵,她替他管理后宫后院,人人求而不得的位置,她一坐就是数年,纵使她多年不曾诞下嫡子,皇上也不曾有过让别人动摇她位置的念头。 皇后摇头: “本宫这一生,父母疼爱,夫君敬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大仇也终得报,和别人比,本宫一生都称得上顺遂。” 这后宫,甚至高门后宅,苦楚的人还少么? 皇后温和轻声:“百枝,人不能贪心,不是么?” 百枝鼻尖发酸,眼泪止不住地掉,娘娘说人不能贪心,但这世间人大多都是贪心的。 她哭着摇头,却是说不出反驳娘娘的话。 许久,她说:“那您也没必要将侍寝的机会都让出去。” 皇后在听见她的时却是有些怔然,她转头看向楹窗,外间一片吞人的暗色,她声音有点飘远: “百枝,你知道么,今日看见皇上和熙修容站在一起时,本宫居然觉得有点安心。” 百枝抬头,眼底都是茫然。 皇后轻咳了一声,她闭上眼,轻扯唇: “百枝,本宫对皇上心底有愧。” 她当年小产坏了身子,一直未给皇室诞下嫡子,明知皇上想要嫡子,却不愿让德妃得势,而一直隐瞒情况,让皇上始终存着期待。 她身子不好,未免耗费心神,对后宫妃嫔只顺着皇上心意赏罚,何尝不是另一种不上心? 愧疚如影随形,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如今皇上对嫡子执念渐消,她才能从中窥得一丝喘息。 许久,皇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抬眼问百枝: “药好了么?本宫有点难受。” 她声音平淡,百枝却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第 120 章 年宴的安然无事让云姒一度怀疑鬼了。 祁贵嫔和苏婕妤虽说见面, 但祁贵嫔又不傻,怎么会? 总归小心无大错,心。 但云姒事, 年后, 她腹部就日渐一日地鼓了起来, 不似往日, 她只穿些, 肉眼可见她有孕姿态。 她低头看去时, 已经有点看不见脚尖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惹得后宫诸位妃嫔都心不在焉, 没人能觉得事不关己。 年后刚恢复早朝,催促皇上选秀的声音就如潮水般涌来, 哪怕云姒身处后宫,都听闻了风声。 选秀是要皇室开枝散叶,但三年前选秀后, 后宫一位皇嗣都未多。 储君未定, 皇长子恩宠有变,让朝中官员各个都不由得动起了心思, 选秀的声音在朝中空前盛大。 正月时一场雪洒遍京城,推开楹窗, 只觉得厚重,再抬眼,入目之处皆是白皑皑一片, 慈宁宫的红梅盛开,挂在枝头仿佛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没人看得见慈宁宫的一片红梅。 但山茶花花期还未过,只要路过褚桉宫都可得见, 盛大的洁白色花瓣和白皑皑的雪色仿佛融为一体,让人离远看去,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花还是雪。 褚桉宫内没有再点熏香,秋媛时不时采摘点不同的花装饰宫殿,唯独那片山茶花,她一次都没摘过。 辰时过半,床幔内传来些许动静,秋媛上前掀开帘幔,娘娘肚子大了起来后,起身艰难,褚桉宫的宫人都提着一颗心伺候。 云姒困得迷瞪,手臂伸出被窝,就被空中的冷意冻了个哆嗦,她直接清醒过来: “怎么这么冷?” 秋媛:“是外面下雪了。” 闻言,云姒扭头透过楹窗看去,只见白皑皑的一片,树冠挂银色,宫人正在艰难地扫出一条道路来,云姒抬头看向秋媛,眼神有询问。 秋媛心领神会: “娘娘放心,奴婢已经让人去过坤宁宫告假了。” 下雪后路滑,不需要娘娘吩咐,秋媛也知道这种情况,娘娘最好是不要外出。 磨蹭了一刻钟后,云姒才下了床榻,等她洗漱梳妆好,松福才进来告诉早膳摆好了。 云姒吃早膳时,就见松福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有点好奇: “怎么了?” 松福低声恭敬:“今日请安散后,苏婕妤又在坤宁宫中待了半个时辰。” 利益相悖,松福自然是不喜欢苏婕妤的,对于苏婕妤紧紧巴结皇后一事,他心底反感,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云姒咽下口中的粥。 松福声音还在继续,他皱了皱眉: “中省殿那边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云姒将碗放下,轻声道:“那便算了,让他什么都别做了。” 省得暴露了自己。 松福恭敬应下。 大雪消融整整耗费了三日,这三日,云姒闭门不出,等天空放晴那一日,她才又恢复了去坤宁宫请安。 正月二十八,是皇后娘娘的生辰。 宫中妃嫔都喜欢将生辰宴过得盛大,唯独皇后娘娘,每年的生辰都过得悄无声息,她只道年宴刚过,不宜再耗费财力。 云姒挑好了生辰贺礼,是一条玛瑙珠串,她向谈垣初求来玛瑙珠,闲来无事时一个个磨串起来,在暖阳下,玛瑙珠串泛着殷红的颜色。 云姒对皇后的感观其实挺复杂的,但不可否认,她心底对皇后是存了些许感激的。 感激皇后娘娘对她不吝教导,宫务、中馈、御下,皇后娘娘都不曾私藏,仿若只要她想学,皇后就会将她所学尽数教给她。 瞧着轻飘飘的好像没有落到实际好处,但云姒心底清楚,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恩情。 偏偏出现在这人心叵测的宫廷中,云姒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云姒是带着贺礼去坤宁宫的,不仅是她,所有妃嫔都是如此,贺礼被一个个送上,云姒瞥了眼娘娘,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觉得娘娘气色差了好多? 云姒陡然想起曾经娘娘说过她身体不好,云姒瞥了眼殿外刚化的雪,难道是落雪时受了凉? 云姒心底有不解,但见皇后娘娘神色如常,便一点点放下疑虑。 云姒有心提醒一下娘娘请位太医瞧瞧,但余光瞥见苏婕妤仿佛钉在位置上一样,她倏然噤声,云姒还记得皇后娘娘不想让人知道她身体有碍一事。 正月将要过去,选秀的声音越来越大,直传到后宫中。 后雪刚化,云姒没敢坐仪仗,她和秋媛步行回褚桉宫,途中,云姒瞧见了邱宝林。 邱宝林服了服身子,她脸色如常,和云姒空了一点距离并肩而行: “娘娘听说了选秀一事么?” 云姒轻颔首,三年一次选秀是惯例,云姒早有了心理准备,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但偶尔还是会有点迟疑。 ——她这一胎怀得好像不是时候。 邱宝林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没有失意,心底才松了口气,她和熙修容的关系谈不上好与不好,只能说心照不宣,邱宝林自然不希望熙修容会失了平常心。 “娘娘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腹中皇嗣,”邱宝林忽然底下声,“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依着往年选秀,三月份左右圣旨布告天下,待一切筹备妥当,诸位秀女进宫,都要六月份,在经过初选、殿选等一系列流程,最终确定位份时,已经是七月。 邱宝林觑了眼娘娘隆起的小腹。 到时,娘娘已经平安诞下皇嗣了,凭借皇上对娘娘和皇嗣的看重,根本不需要担心新入宫的妃嫔分宠。 云姒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有点讶然,她其实没细算过预产期,也不曾将这个时间和选秀联系在一起,没想到邱宝林却是已经想到这一层。 云姒承她的好意,轻声道: “你放心,本宫不会因小失大。” *********** 二月中旬,谈垣初来褚桉宫越来越勤了,惹得云姒和后宫众人都觉得见怪不怪,云姒也不想初始时惊心胆颤。 夜深人静时,云姒忽然被一阵抽筋疼醒,她脸色陡然一白,痛苦地睁开眼,她的腿不自然地曲着,忍不住去拽身边人,低低抽噎: “皇上……” 她夜中常会觉口渴,起身又艰难,谈垣初睡前将茶水放在案桌上,也不敢睡深,只听见细微的声音,他立即惊醒。 谈垣初坐起来,低声: “怎么了?” 云姒疼得皱着一张脸,她倒抽着冷气:“腿……疼……” 谈垣初想起太医交代过的话,意识到什么,扣在女子腰间的手立即顺着她的腿摸去,女子窝在他怀中低低抽泣着,谈垣初不由自主地皱紧眉。 “抽筋了?” 她含糊不清地应声。 谈垣初按住她抽筋的地方,一点点替她揉按,刚碰上时,女子哭声呜咽传来,不知多了多久,她抽筋的情况才渐渐褪去,女子吸了吸鼻子,窝在他怀中半睡半醒,谈垣初没敢弄醒她。 一睁眼,谈垣初都没怎么睡得着,天际将要晓亮时,他眉眼肉眼可见的疲惫。 不等他休息,一声哭喊响彻宫廷,褚桉宫的殿门被从外敲响,谈垣初皱眉睁开眼,许顺福焦急的声音传来: “皇上,坤宁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吐血昏迷了!” 噩耗如同当头捧喝,谈垣初陡然睁开眼,眸底冷冽一片,让人望而生寒。 云姒被这动静惊醒,她本来窝在谈垣初怀中,在听见这道消息时,立即懂事地从谈垣初怀中退出来。 谈垣初起身的动作一顿,垂眸看向她。 云姒一边艰难地坐起身,黛眉轻蹙,她仰头对谈垣初道: “皇上不必顾忌臣妾,娘娘忽然昏迷,坤宁宫一定乱成一片,娘娘需要您前去安稳人心,臣妾随后就来。” 谈垣初也知道轻重缓急,他没有迟疑,声音低哑: “你不要急,慢慢来,出行都要带着秋媛和宫人。” 撂下一句嘱咐,谈垣初没有耽误,转身出了褚桉宫,云姒看见了许顺福一脸的惊慌,她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御前的人都这么慌乱,云姒不敢想,后宫中会乱成什么样。 坐起来的一瞬间,腿根处忽然传来一阵疼痛,疼得她险些直接栽在床上,秋媛一声惊呼,云姒抬头看她,黛眉紧蹙着冲她摇头。 谈垣初刚走不远,殿内有动静,会立即传到谈垣初耳中。 皇后病危,她这个时候任何会拦住皇上的举止,都可能会成为别人指摘她的把柄。 云姒咬紧唇,额头疼得溢出汵汵冷汗,她一手按住腿根抽筋的地方,迫使抽筋的地方尽快恢复,咬声艰难地吩咐: “……替我更衣。” 秋媛担心地看向她,知道没时间耽误,咬唇去拿宫装,整个褚桉宫有条不紊地忙着,云姒却是抬起头看向坤宁宫的方向,不知为何,她心底居然会有点不安。 其实说实话,皇后若真有难,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她如今有孕在身,又深得皇上看重,一旦皇后真的有难,那个位置,她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但…… 云姒脑海中闪过往日和皇后相处的点点滴滴,她闭了闭眼,低声催促: “快点。” 等云姒缓过来,再换好衣物,时间都快过了两刻钟,她没再耽误,深夜露重,云姒心底忧虑今日一事并非意外,她到底没敢乘坐仪仗,被秋媛扶着一步步地往坤宁宫走去。 冷风呼啸,饶是云姒披着厚重的鹤氅,也被刮得脸颊生疼。 但这一切都抵不过踏入坤宁宫时,里面传来的一声: “皇上,是熙修容送给娘娘的玛瑙珠上染了毒药,谋害中宫乃罪不可恕,请皇上万万不要姑息凶手!” 殿内安静,这一声如同惊雷一般炸入众人耳中。 云姒的脚步也仿佛被钉在了原处,恰好珠帘被掀开,众人听见动静,回头就看见了熙修容被风霜吹得脸色苍白,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坤宁宫中都是人,唯独不见皇后和百枝,数人跪在地上,有太医有宫人,适才说话的恰是苏婕妤。 谈垣初一见她这模样,下意识地要上前。 苏婕妤脸上有泪,仿佛对暗害皇后的凶手格外痛恨,她见皇上举动,忍不住提醒: “皇上,娘娘还躺在里面呢!” 抽筋来得猝不及防,云姒腿一软就要倒地,秋媛惊呼着扶住她,谈垣初脸色一变,顾不得苏婕妤的话,手疾眼快地跨步上前,在女子跌地前将人揽在怀中,他声音惊怒: “哪里疼?” 女子在他怀中,眼睫一颤,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下来,她拉紧了他的衣襟,明明疼得脸色发白,却一字不说,只仰头一错不错地看向他: “臣妾没有害皇后娘娘,皇上,您信臣妾么?” 她不是个好人。 但她对皇后娘娘的确不曾有过一丝坏心。 她这一生遇到对她存有善意的人太少太少,没有人知晓,她对这些仅存的善意的珍重。 她眸底殷红,疼得身子不断打颤,却在问着和身体无关紧要的问题,谈垣初心尖泛着一点难以言说的疼意,女子在他面前从不遮掩,她何时对皇后有过恶意? 谈垣初从一开始就不曾怀疑过她。 他眉目冷沉,斩钉截铁: “朕信。” 殿内倏然噤若寒蝉,云姒也有些怔然。 她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一切对她有利的时机,但云姒也没想到谈垣初会一点犹豫都没有地说相信她。 云姒咬唇,她杏眸中落了泪,堪声说: “有人陷害臣妾。” 秋媛在一旁哭着说娘娘一路上来的艰辛,女子也委屈得要命。 谈垣初挽过她额间被汗水打湿的乌发,许顺福有眼力劲地搬来椅子,谈垣初将人安放在椅子上,才低声和她保证: “朕知道。” “朕会查清真相,不会叫你蒙冤。” 苏婕妤没想到证据确凿,皇上却是一点都不怀疑云姒,不敢置信地失声: “皇上!” 谈垣初陡然转头看向苏婕妤,对上他漆黑的眸子,苏婕妤有片刻骨子生寒,但她看见云姒高高隆起的腹部,和皇上下意识对云姒的维护时,她心底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心肺都疼。 凭什么? 她嫉恨云姒,嫉恨得要命! 她的孩子不见天日,云姒却能安安稳稳地有孕。 人人都说她被皇后庇护,但实际上呢?明明是皇后利用她!见她身子破败再也争宠希望,才对她存了些许怜惜! 皇后本身就是欠她的! 但云姒呢?云姒什么都没有付出,却能得到皇后另眼相待。 她求而不得的圣宠,甚至不惜喝下偏方,只想让皇上多看她一眼,偏偏云姒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 她想要的,最终都是云姒得到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落差,几乎要把她逼疯,哪怕、哪怕只给她一样也好啊。 但是什么都没有! 苏婕妤掐紧手心,她直起腰杆,抬起头看向皇上: “娘娘吐血昏迷,太医从熙修容送给娘娘的玛瑙珠串上发现毒药,正是导致娘娘昏迷的原因,证据确凿之下,皇上却偏心得置若罔闻,如此偏颇、不明是非,恐令天下人寒心!” 众人惊骇,恨不得当场聋了去。 苏婕妤居然当面斥责皇上不明是非?这和指着皇上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她是疯了不成?! 云姒忍着疼,也不由得愕然地看向苏婕妤。 她会在听见她送的玛瑙珠串上有毒后,仍能保持镇定冷静,不是她笃定谈垣初会信她,而是她知道只要皇后醒来,自能证明她的清白。 但她的反应好像刺激到了苏婕妤。 云姒瞥了眼谈垣初的脸色,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第 121 章 殿内跪了一地的人, 谈垣初,他平静地问: “寒心?” 他视?” 许 谈垣初又上,诸位宫人头摇得仿佛拨浪鼓一样, 最终, 他视线落在众位妃嫔身上: “那就是你们寒心了。” 众妃嫔忙忙摇头, 撇清干系, 安才人吓得一个哆嗦, 直觉应下这句话会有不好, 她惯来嘴快: “皇上明鉴,熙修容娘娘心善,嫔妾们都觉得这件事和熙修容无关, 必是遭人陷害,皇上明辨是非, 嫔妾只觉得皇上圣明,岂会寒心?” 苏婕妤断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是这番反应,骤然抬头直直地看向安才人。 安才人被吓得一跳。 下一刻, 她陡然反应过来, 不着痕迹地瞪了回去,居然还敢看她, 苏婕妤差点把她们都害死! 祁贵嫔见形势不对,面上染了点犹豫, 迟疑道: “皇上,苏婕妤言语有失,但根据太医查出来的线索, 熙修容的确有嫌疑。” 没想到又冒出一个祁贵嫔,殿内一刹间陷入死寂,安才人小心翼翼地觑着殿内情况, 被桂春拉了一把,没敢再露头。 谈垣初看向苏婕妤和祁贵嫔,他眼底仿若平静,却是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蓦然,他挺冷淡地短促笑了声。 祁贵嫔心底忽然涌上一抹不安。 谈垣初招手: “后妃苏氏、祁氏,殿前失言顶撞,即日起,贬为庶人。” 苏婕妤和祁贵嫔惊愕抬头,不敢置信地出声:“皇上?!” 所有人噤若寒蝉,整个殿内落针可闻,谁都没想到谈垣初会来这么一出,云姒也被惊呆。 谈垣初只是平静地看着苏婕妤和祁贵嫔,他勾着唇,语气中透着些许嘲讽: “二位爱妃不谢恩么?”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殿内,未站高台,眼神却是居高临下。 云姒一点点握紧了手帕,心底情绪不断汹涌,她忍不住轻颤了下眼睑。 谈垣初脸上甚至看不出怒意,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降下了惩罚,让苏婕妤和祁贵嫔谢恩。 寒心?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容得她们觉得寒心么?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苏婕妤比祁贵嫔要先回过神来,她哭着说:“皇上不公!” 祁贵嫔怔怔地抬头看向皇上,对上他眼底的冷意,她陡然打了个寒颤,仿若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她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他知道是她和苏婕妤做的手脚了! 祁贵嫔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但她不解,这件事中,她从未出过头,皇上怎么会察觉出她来? 祁贵嫔想起德妃的计划,从一开始,德妃就意识到皇上会将褚桉宫护得严严实实,她从未考虑过从褚桉宫动手。 德妃的计划一直都是利用苏婕妤接近皇后,从而嫁祸云姒。 谋害中宫,即使云姒怀着身孕,也逃脱不了死罪一条。 宫中没了德妃,最有希望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就是云姒,她有宠有子,再有野心也是情理之中,不是么? 身为最大得利者,别人没有理由不怀疑云姒。 但德妃没有算到的是,即使有证据指向云姒,皇上依旧不信是云姒害了皇后。 这份信任让祁贵嫔觉得胆寒。 甚至,她分不清,谈垣初到底是信任云姒,还是哪怕这件事就是云姒所做,他也会替云姒遮掩过去? 祁贵嫔分不清,所以这一刻,她终于觉得害怕。 经过降位和德妃身死一事,祁贵嫔早就清楚,皇嗣不会是她的免死金牌,一旦她真的触碰到皇上的底线,皇上绝不会容忍她。 云姒扫了眼殿内,苏婕妤接受不了事实地哭喊,祁贵嫔却是瘫软了身体,脸色一片惨白。 两人反应截然不同,鲜明对比。 白芍惊惧地拉住主子,她哭着冲主子摇头,想求主子别说了,唯恐她再叫嚣下去,会牵连府中。 苏婕妤却是推开她,她眸底殷红,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拔高声质问谈垣初: “皇后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躺在里面生死未卜,皇上却偏袒凶手,不肯替娘娘做主,皇上您能心安么?” “纵使您今日处死嫔妾,令众人不敢言!您堵得住这宫中悠悠众口,但堵得住她们心底的猜疑么?!” 满宫的人背后陡然都出生出一片冷汗,安才人一众人更是在心底把苏婕妤骂了个底朝天,这人非得拖她们下水,害死她们么?!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向苏婕妤。 这是他第二次将苏婕妤看在眼中,第一次是苏婕妤小产,一身白衣跪在坤宁宫前。 有一刹间,谈垣初的确想顺着她的意思处死她。 他要真的铁了心做一个昏君,又岂在乎众人心底猜疑? 但谈垣初没有,他不得不考虑女子的处境,他不能再把女子架在火上炙烤,众人不敢妄议他,却不代表也会轻易放过女子。 云姒也蹙紧黛眉。 苏婕妤要真的死都不怕了,的确会留下麻烦。 云姒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情况,她朝许顺福看了一眼,许顺福低声和她解释。 原来谈垣初一来,在知道皇后娘娘是中毒昏迷后,就立即让太医检查宫中物件,最终在皇后娘娘贴身戴着的玛瑙珠串上发现了不对劲,苏婕妤当即指出这玛瑙珠串是她所送,恳请皇上给她治罪。 随后,就是她见到的一幕了。 云姒手撑着案桌起身,秋媛和曲嬷嬷忙忙扶住她,云姒走到谈垣初跟前,拉了他一下,低声: “皇上……” 谈垣初转头看向她。 云姒脸还是白的,却是眉眼轻垂,她的声音轻细:“今日您不查臣妾,怕是难以服众,臣妾没做过的事,也不惧调查,请皇上下旨,让许公公搜查褚桉宫上下。” 褚桉宫每日都会由太医检查,不会出现一点对她身体不好的东西,松福整日看守殿内,生怕会出现纰漏。 苏婕妤和祁贵嫔既然出手,甚至还是针对皇后,绝不会没有后手。 让云姒觉得不安的是,如果褚桉宫没有纰漏,那么苏婕妤和祁贵嫔闹这么一出,是要准备做什么? 苏婕妤却是陡然出声: “熙修容既然胆敢谋害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在褚桉宫中留下痕迹!” 云姒对上苏婕妤的视线,看清苏婕妤眼底的冷意,她脑海中倏然闪过什么,不等她抓住,就被苏婕妤打断: “既然娘娘是中毒,宫中一定有毒药来路,查清毒药从而何来,是谁谋害了皇后娘娘,便一目了然!” 来路? 云姒蓦然意识到什么,她心底咯噔了一声。 中省殿! 褚桉宫被护得严严实实,苏婕妤和祁贵嫔无从下手,她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褚桉宫! 云姒眸底骤然冷凉下来! 注意道她神情变化,苏婕妤心底的憋闷终于松散了点,她畅快地笑出声: “熙修容,您是觉得慌了么?” 云姒厌恶地看向苏婕妤,这般让人猝不及防又阴狠的手段,让云姒瞬间想起一个人——德妃。 苏婕妤简直是疯了,她居然会和德妃合作?! 谈垣初垂眸看向女子,他察觉到女子拽着他衣袖的手在轻微颤抖,她在害怕。 谈垣初忍不住皱眉。 她在害怕什么? 苏婕妤见皇上久久没有动作,她咬牙:“皇上是不敢查下去么?害怕到时查出真相,会护不住您的熙修容?” 云姒陡然松手上前。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殿内骤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掌掴声,众人惊愕地朝云姒看去,苏婕妤被扇了一巴掌,忍不住崩溃地哭喊,云姒却一点没有动容,她脸上有薄怒,声音冷寒: “苏氏,今日一旦查出本宫无辜,你临死前,本宫一定会让皇上拔了你的舌头!” 她声音极冷,谁都看得出她的认真。 苏婕妤对上她的视线时,身子蓦然一僵,舌根仿佛都在隐晦地疼,下一刻,她回过神来,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抬头问: “熙修容是心虚了么?” 云姒冷笑:“依你所言,皇上偏心本宫,许顺福去调查,是不是也会偏袒本宫?” 苏婕妤到底被她那句拔舌吓住,她只扫一眼许顺福,咬声道: “嫔妾不敢。” 云姒扯唇,话中有道不尽的讽刺: “你有什么不敢的。” 她转身,不再搭理苏婕妤,她忽然屈膝朝谈垣初跪下,她动作太快,让谈垣初想拦都没拦住,他瞧着女子艰难地护着腹部跪下,闷响传来,谈垣初眼底神色倏然冷了下来。 女子曾经昏迷不醒,疼得牙齿打颤的一幕忽然闪过他的脑海。 谈垣初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一点——人人视她为眼中钉,都容不下她! 女子跪地,她仰头堪声: “皇上,今日若不查清真相,臣妾恐怕余生都要背负谋害中宫的罪名,请皇上下旨,让禁军调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 安才人心底摇头,熙修容是不是傻,干嘛和苏婕妤堵这个气? 所有人都觉得熙修容不该负气,祁贵嫔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只有苏婕妤: “皇上,熙修容都这么说了,难道您还有顾虑么?” 谈垣初声音冷寒,仿佛透着冰渣一样: “闭、嘴!” “起来。”他握住女子的手,将人硬生生拉起来,云姒身子一歪倒在他怀中,谈垣初看向苏婕妤的眼神冷淡得近乎漠然:“你最好祈祷真的能查出什么。” 禁军领命退下。 白芍浑身瘫软地跪在主子身后,低着头,眼泪止不住掉。 这世间,谁敢逼皇上做事? 主子到底在做什么啊! 云姒靠在谈垣初怀中,视线却是越过谈垣初的肩膀,朝禁军中的某人看去。 第 122 章 乱时, 禁军已经开始行动。 小融子意识到什么,他立即拿出卷宗,一点点, 看不出什么错处。 彼时, 刘安顺也在殿内, 他脸色头, 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要是奔着中省殿来的, 岂” 刘安顺抬头望天, 心底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旦被查出中省殿和褚桉宫勾结,刘安顺可以想象到时会是什么结果。 历来中省殿都只会效忠于皇上。 刘安顺眼底不动声色地闪过寒意,半点不曾张扬, 他低声狠辣:“搜查殿内各个角落,一旦发现不对, 立即处理了。” 人证?物证? 刘安顺心底清楚,凭一个苏婕妤想插手中省殿根本不可能,必然有人在暗中协助。 这般手段, 岂止云姒一人觉得眼熟。 那位娘娘一贯的手段不是死无对证么? 小融子眸中藏着阴冷,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无声地退下去。 苏婕妤设局, 想要让中省殿和褚桉宫栽跟头,就不会一点痕迹都不露出来, 否则怎么让皇上查出中省殿和褚桉宫有联系? 小融子动作很快,他不敢耽误时间,带着几个亲信立即搜查整个中省殿。 他必须要抢在禁军前面! 坤宁宫中皇后还昏迷不醒, 太医全力抢救,而坤宁宫外暗流汹涌,空气中都仿佛透着凛然。 卢冬勋带着禁军退下, 以防万一,他让禁军搜查所有宫殿,才集中调查毒药的来处,宫中药材的来处只有那几个地方。 太医院,药物都记载在案,一目了然。 宫门采购,经上次熙修容差点小产后,宫人被整顿过后,没人敢这么快就作奸犯科,任何东西被运送进宫都会经过严密检查。 卢冬勋顺着调查一路到了中省殿。 除了太医院,也只有中省殿能有药物来源,毕竟这宫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经过中省殿统一调配。 在踏入中省殿时,卢冬勋眼神稍暗,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临走前女子望过来的眼神。 她脸那么惨白,杏眸噙着泪,含着期许和不安看过来时,卢冬勋想,这世间没人能拒绝她。 中省殿得了消息,不是很安静,刘安顺带着宫人守在殿门口,见到卢冬勋,客客气气地服身: “卢大人。” 卢冬勋拱手:“刘公公,皇上命臣调查皇后娘娘昏迷一案,请刘公公行个方便。” 刘安顺直接让开身: “应该的。” 卢冬勋扫了一圈殿内的人,只见满宫的人都低眉顺眼的,但细看的话,看得出有人在探头看过来,有紧张却是不多,更多的是旁观心态,半点不觉得坤宁宫一事会和他们有关。 卢冬勋问:“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么?” 话音甫落,从游廊转角处快步走来几人,小融子带着几个公公快步走来,小融子脸色不好看,一走近,就忙忙道: “公公,奴才来晚了,这蠢货忽然闹了肚子疼,奴才等人找了一圈才找到他。” 他看似在和刘安顺说话,实则是在解释自己为何来晚。 刘安顺和小融子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他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叹了口气,堆着客气的语气:“卢大人,中省殿的人都在这里了,卢大人有任何需要,中省殿一定全力配合!” 卢冬勋却是没在听这句话,在看见小融子的那一刹,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别人可能不认识小融子,但卢冬勋却是在妹妹身边见过小融子。 卢冬勋的呼吸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怪不得女子会紧张。 原来她在中省殿真的有人。 小融子和女子在和宜殿共事过,如今二人身份有别,彼此却不可能放弃这份人脉。 身边禁军低声:“大人,要搜么?” 卢冬勋回神,他眼神不着痕迹地闪了闪,他声音没有一点停顿和缓慢: “搜。” 他说:“你带人搜东边,西边我亲自带人搜。” 没人有意见。 卢冬勋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融子,他口中的西边,正是小融子刚刚游廊拐角处过来的方向,在搜查前,他看向刘安顺: “请刘公公把最近几个月宫中各殿的卷宗找出来。” 刘安顺一脸忧虑,但也不紧张,只点头:“大人放心,奴才这就让人去拿。” 卢冬勋带着两名禁军直接去了游廊,周围厢房也都一一搜查,等过了游廊,卢冬勋和另外两个禁军都不由得捂住鼻子,其中一人黑着脸道: “这什么味?夜壶洒了不成?” 卢冬勋也紧皱眉头。 这游廊后,一片空地,四周是海棠树和草丛花木,不远处应该就是净房,也不知是谁打翻了净桶,卢冬勋等人一过来,就仿佛踏入屎坑中,异味不断涌来,让人脸色泛白,忍不住想要作呕。 卢冬勋眼神不断扫向四周,泥土湿润,好像真的是净桶夜壶打翻,但卢冬勋总觉得不对。 其中一人:“快查,我要忍不住了!” 能在殿前当近侍的,无一不是家境出众之辈,他们能见血,却受不了一点污秽,只待了片刻,脸色就青了白白了青的。 卢冬勋点头,余光忽然觑见泥土中似乎有点异样,他细看后,才发现那点是异样是因为泥土里冒出了一截衣袖,卢冬勋呼吸倏然一轻,他扫向四周湿润的泥土,脑海中灵光闪现,终于知道这片地为何是湿的。 也终于知道四周为何是一片粪土污秽味。 若不然,他们一进来怕是闻见的就是血腥味了! 卢冬勋袖子中的手不着痕迹地一动,他握住刀柄,在另外两人要走近时,他不动声色地上前踩住了那截衣袖。 这一刹间,卢冬勋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让他几欲要握不住手中的刀柄,有人碰了碰他肩膀,卢冬勋浑身紧绷: “大人,那边什么都没有,这边呢?” 卢冬勋抬眼,语气四稳八方:“没有。” 那人捏着鼻子,一脸晦气: “既然没有,咱们快走吧。” 卢冬勋低低地应了声,他落后了一步,脚下轻动,碾动泥土盖住了那一截冒出来的衣袖,才跟着同僚一起离开。 在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游廊后依旧一片静好,满地花木盛开,除了四周异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卢冬勋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 他一直都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却不知这宫廷竟是如此吃人的地方。 他妹妹死在这宫廷隐晦中,她呢? 处处招人嫉恨,阴谋手段接踵而至,她又能顺遂多久? 卢冬勋不知道,他无意识地握紧了刀柄,他甚至至今他都不知他对女子究竟是什么情绪。 是因妹妹而觉得她不同,还是初见时印象太深,才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回了殿前,卢冬勋接过刘安顺送来的卷宗,他将此当做证据准备带回坤宁宫,在带回去前,他先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出任何不对劲。 卢冬勋抬起头,眼神也不知是看向刘安顺,还是看向小融子: “后院的味道太冲,再急,也不能打翻净桶啊。” 他仿佛是没查出什么,放松地开了个玩笑。 小融子却是呼吸一顿,他差点要忍不住抬头去看卢冬勋的表情,是刘公公忽然出声,让他冷静下来,刘公公悻悻道: “底下人不经事,让卢大人见笑了。” 卢冬勋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开了中省殿。 搜查各个宫殿的禁军也回来了,褚桉宫什么都没查出来,不看坤宁宫那条玛瑙珠串,不论从何处看,都只能说明褚桉宫清清白白。 卢冬勋握住卷宗的手有点发紧,青筋凸起。 禁军离开后,中省殿内,有个宫人左右瞧了瞧,冲刘安顺低声: “公公,小宋子没在。” 刘安顺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他皱了皱眉,语气不好:“没在?等找到他,让他来见我!” 小融子埋头不语。 他知道,这宫中的人是不可能再找到小宋子了。 宫人见他脸色冷了下来,不敢再言语。 中省殿的门要被关上,刘安顺抬头,看了眼外间仿佛能吞人的黑暗,眼底一片平静。 ******* 坤宁宫中,众人在等禁军回来,时间一长,空气中都仿佛有些躁动不安。 云姒仿佛不舒服,她恹恹地蹙眉低头。 只有秋媛看得见,娘娘手中的帕子被握得四处都是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卢冬勋带着禁军回来,他进来时几不可察地觑了眼女子,她似乎很不舒服,唇色都透着白。 无人发觉,他就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瞥熙修容一眼,恭恭敬敬地将卷宗呈上去: “皇上,这是臣从中省殿带回来的卷宗。” 卷宗被许顺福接过,卢冬勋砰一声跪了下来:“臣无能,没能查出是谁害了皇后娘娘。” 闻言,众人还未有反应,苏婕妤登时脱口而出: “不可能!” 众人被她这厉声吓到,心有余悸地看向她,苏婕妤没管任何人,她怒而看向卢冬勋: “你从中省殿回来,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查到?!” 中省殿是什么地方,刘安顺是伺候过先帝的老人,想要抓他把柄简直难如登天,从一开始,她们就设好了局,抓不到把柄,就制造一个把柄出来! 苏婕妤想起在中省殿的人手是祁贵嫔安排的,她陡然看向祁贵嫔。 却没料到祁贵嫔一脸死气沉沉地埋着头,她不知在想什么,半点不在乎坤宁宫中的形势转变。 云姒在听见卢冬勋的话后,一直紧攥着帕子终于松开,闻言,她倏然抬头看向苏婕妤: “苏婕妤好像很笃定中省殿一定能查出什么?” 苏婕妤心底忍不住恐慌,禁军怎么会没查到小宋子? 不应该是小宋子被查出来,然后捅出云姒和中省殿勾结,暗害皇后娘娘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苏婕妤意识到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向她,似乎都因云姒的话对她产生了怀疑,苏婕妤脑海中的那根弦忽然崩了,她顾不得什么证据不证据,她拔高声道: “熙修容装什么无辜?” “当初刘安顺救了你,让你在中省殿一待就是两年,后又让你进和宜殿伺候,这一路顺风顺水,你难道敢说和中省殿不曾有勾结?!” 满宫哗然,众人忍不住惊疑,熙修容和中省殿? 云姒仿佛被气得够呛,胸口不断起伏,她直接冷下脸: “你放肆!” “中省殿历来只效忠于皇上,要是本宫能够轻易让中省殿改变效忠对象,岂不是视皇室恩威于无物,你究竟是何居心?!” 话落,云姒攥住了谈垣初的衣袖,她咬唇不安地看向他,似乎是怕他会信了苏婕妤的话。 谈垣初握住她的手,只冷漠地扫了眼苏婕妤: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苏婕妤没想到他铁了心不信她,心肺都在疼,忍不住哭着道: “嫔妾句句属实,皇上不信嫔妾大可去查!整个中省殿谁不知云姒在中省殿时,刘安顺对她极好,不让她做一点活,名义是奴才,却活得比主子还要自在!” “这么久,她事事顺遂,难道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她么?!” 谈垣初听见事事顺遂四字时,只觉得讽刺。 他亲眼看着女子一路走过来,几经生死,人人都容不得她,称得上坎坷,岂能用事事顺遂概括? 甚至,她前不久就在他身边差点小产。 如今更是被人陷害谋害皇后,各个恨不得要了她的命! 苏婕妤居然将这一切称作事事顺遂? 至于苏婕妤口中的刘安顺对女子甚好,谈垣初其实不曾在意,他惯是了解女子,她想要讨好一个人,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刘安顺能一直坐在中省殿管事这个位置上,就说明了他不是个没脑子的。 自不会做出自掘坟墓的事。 云姒也被苏婕妤口中的事事顺遂恶心到了,人人只瞧她如今风光,全然不记得她当初的做低伏小。 苏婕妤见谈垣初一脸不为所动,眼底陡然窜上茫然,她不解,为什么话说到这种地步,皇上还是这么信任云姒。 她几乎豁出了性命,却半点没有动摇云姒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苏婕妤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她不甘心啊! 她余光忽然瞥见了被查出不对的玛瑙珠串,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熙修容觉得自己无辜,那玛瑙珠串又作何解释?!” 云姒还未说话,一道虚弱平静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你想要解释,本宫可以给你。” 这道声音格外耳熟,苏婕妤陡然转过身,云姒也抬眸,内殿的珠帘被掀开,皇后娘娘被百枝扶着走出来,皇后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和虚弱,百枝通红着一双眼,忍不住地擦了又擦。 云姒轻抿了抿唇。 皇后被扶着出来,她服身要行礼,被谈垣初拦住: “你刚醒,出来做什么?” 皇后忍不住呛咳了一声,许久,她才低声虚弱道:“臣妾再不出来,熙修容就要背上谋害臣妾的罪名了。” 万般证据,都不如皇后这一句话有用。 苏婕妤没想到不仅皇上不怀疑云姒,皇后居然也不曾怀疑过云姒,她忍不住拔高声音: “娘娘!” 皇后转头看向狼狈的苏婕妤,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 百枝却是没她好性子,恨不得上前手撕了苏婕妤: “你闭嘴!你怎么有脸喊娘娘?!” 皇后拦住了她,她声音不轻不重,却是传遍了殿内: “熙修容一贯谨慎,在送来珠串时就提醒过本宫,让本宫请太医检查过珠串无害再佩戴。” 她话音甫落,苏婕妤浑身就是一僵,不敢和皇后对视。 皇后却是没让她再自欺欺人:“本宫请太医看过,这珠串送来时没有问题。” 问题只会出现在坤宁宫中。 皇后垂眸看向这段时间经常进出坤宁宫的苏婕妤,自嘲地轻扯了扯唇。 明明有德妃的前车之鉴,她怎么就不涨记性呢。 苏婕妤一而再的偏执和埋怨,她明明都看在眼中,怎么就奢望苏婕妤真的会吸取教训,是真心知道悔改了呢? 她识人不清,先害了自己的孩子,后又差点害了自己。 皇后喉间忽然涌上些许腥甜,她惯来能忍,咽下这口腥甜,她轻声道: “这段时间,只有你时常请安后留在坤宁宫中。” 谋害她的人是谁,根本不言而喻,她心底早有了答案。 苏婕妤脸色煞白,她还想要再争辩: “娘娘是宁肯信她,也不信嫔妾么?” “她会让您检查珠串,或许就是为了让您掉以轻心!” 皇后平静地看向她:“她若有这般手段和心思害本宫,何必在珠串上做手脚?” 在珠串做手脚,是生怕别人不会怀疑她么? 苏婕妤倏然哑声。 皇后闭上眼,不再看向她,她只是平静地阐述了一件事: “这宫中谁都可能害本宫,唯独熙修容不会。” 第 123 章 正文君:请用更强大的购买率向我开炮 她怎么可能冷静? 直到现在, 她都觉得脑海中紧绷着一根弦。 云姒快速地抬头看了眼卢才人,确认卢才人没发现异常,心底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才镇定下来仔细观察卢才人。 和往日相比, 卢才人神情有点恹恹的, 不是心情不好, 倒是像身体有些不适, 她上前接过云姒手中的腰带, 亲自替谈垣初整理了一番,恋恋不舍地送走皇上后,直接瘫在了床榻上。 云姒一愣: “主子怎么了?” 卢才人脸有点白, 一手按着腰,瘪着唇带了些许哭腔: “好疼。” 云姒被惊到, 赶紧替卢才人解了衣裳,卢才人穿着绿色戏水鸳鸯的肚兜,衬得肤色白皙, 但腰窝处有着一片青紫, 看上去颇有点唬人,云姒蹙眉, 担忧地抚了抚那处,低声问: “主子疼得厉害吗?” 卢才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吧, 她恹恹地点头,眸子软乎乎地一片,让人格外心疼。 卢才人想起昨日场景, 心底还浮现着些许后怕。 人人都说侍寝是一件好事,卢才人也这样觉得,进宫前, 母亲也和她说过,其中美妙是要她自己体会的,但总归是要先顾着皇上。 卢才人不敢忘记母亲教诲,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在床榻上竟然是这般不会怜香惜玉的人。 一次侍寝,简直要了她半条命,半个时辰叫了水,卢才人还惦记着疼,半点滋味没觉出来,完事后,皇上拿着锦帛擦身,她还得立即爬起来伺候皇上洗漱。 还一点不适都不能表现出来。 卢才人委屈地瘪了瘪唇,真的好疼,她总觉得昨日的皇上不怎么热衷于那事,草草应付了事,但她疼得太狠,不仅没有勾着皇上,还觉得松了口气。 云姒见卢才人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没敢再问,颂茸也凑过来,见到主子身上青紫,惊呼一声: “皇上怎么这么狠心!” 云姒皱起眉头,觉得颂茸过于口无遮拦,皇上也是她可以议论的?这宫中没什么秘密,万一这话传到皇上耳中,怪罪下来,整个和宜殿都陪得着她倒霉! 没等云姒说什么,卢才人变了脸色: “住嘴!” 颂茸一直若有似无地在和云姒争,被主子当着云姒的面训斥,面上有点挂不住,当即臊得一张脸通红,许久,她回过神来,低头窘迫道:“奴婢一时失言,主子息怒。” 卢才人知晓轻重,也怕颂茸会惹出事来,不禁有点埋怨: “你下次说话过过脑子,平日中你也多和云姒学学规矩。” 卢才人再偏心,也不得不承认,论规矩,云姒能甩颂茸一条街,会带颂茸进宫,全凭的是二人主仆多年情谊,加上她被颂茸伺候习惯了,但见颂茸一次次失态,卢才人哪怕不说,心底也难免觉得她和其他宫人比,会有点上不得台面。 她这种人,平日中就最在乎脸面,身边的奴才不得用,也会觉得被别人比了下去。 颂茸听出主子话中隐约的嫌弃,低下的头一片臊红,她尴尬得不敢抬头看云姒表情。 云姒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主子话中是有埋怨,但见她半点没有生恼,就知主子心底是看重颂茸的,云姒眼神微闪,她蹲下身子,出声打破殿内有点凝固的气氛: “奴婢给主子重新换一件宽松的衣裳。” 卢才人脸色缓和了一些,冲着云姒点头。 时间一耽误,过得很快,云姒出去打发宫人到御膳房领早膳,昨日和宜殿刚侍寝,御膳房都是有眼力见的,送的早膳格外丰盛,卢才人见到,不由得没好气: “这群奴才之前根本对我没上心!” 云姒没接这话,安静地给卢才人盛了一碗粥。 前往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的路上,卢才人意外遇见了邱才人,两人都住一宫,但彼此除了在坤宁宫外就没碰过面,遇见时,卢才人还有点意外,觑了眼时间: “邱才人今日怎么也这么晚?” 她是换身衣裳耽误了,但邱才人往日都是早早就到坤宁宫了,这个时辰才出发明显不对劲。 云姒不易察觉地朝邱才人看了一眼,邱才人是旧邸跟上来的老人,她穿一身绛紫色宫装,衬得她很是安静,邱才人冲卢才人点了下头: “出门时不慎脏了鞋袜,才来晚了些。” 邱才人抬头,又抿唇笑了笑:“和卢才人同住一宫,还是头一次一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话音甫落,邱才人看见卢才人身后的云姒,陡然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再看向卢才人时,她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她在宫中是个不起眼的,知道自己位份低,也不敢惹麻烦。 虽然和卢才人同住一宫,但也一直和卢才人没有交际,这还是她头一次关注卢才人,谁知道就在卢才人身边看见这样一位宫女,她不懂卢才人是怎么想的。 宫中嫔妃不少,侍寝的机会难得,每个人都想抓住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生怕会被皇上忘记。 这卢才人倒好,撂一个这么显眼的大美人在宫中,皇上每每去和宜殿,印象最深的到底会是谁? 往日没看见就罢了,如今看见了,邱才人很难从云姒身上挪开视线,有她在,完全把卢才人的风采挡住了,但邱才人也看出云姒刻意低着头,似乎是不想掩盖住主子。 但这般姿色岂是她想藏,就藏得住的? 邱才人今日会晚,自然是有意为之,她恩宠平平,平日中也安分守己,但谁都想过得好一些,卢才人是这次选秀中位份第二高的人,家世在后宫中也是拔尖,这后宫和前朝是分不开的,只要卢才人不作死,她总有出头的一日。 和卢才人交好,尤其卢才人现在位份不高,算是微末之时,日后她也能跟着沾点光。 邱才人扫了眼卢才人无忧无虑的脸,咽下想要说的话,在这后宫,心眼多不是好事,但没有一点心眼却也是不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不要插手别人宫中的事情了。 卢才人不知道邱才人想了那么多,二人顺路,自然而然地就结伴而行,只是卢才人身体不适,走得慢些,邱才人半点不催,耐心地陪着她,等到坤宁宫时,两人已经能够说说笑笑了。 二人同时进来,嫔妃都是挑眉,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但邱才人不显眼,众人也没当回事,卢才人侍寝是迟早的事,众人也都有心理准备,只是见别人侍寝,心底总是有点酸酸的,今日容昭仪来得很早,情绪却是淡淡的,手抵着下颌抬头扫了卢才人一样,便收回了视线。 容昭仪是一宫之主,在宫中也算高位,看出她心情不好,一时间宫殿中的声音都小了点。 卢才人不明所以,但她懂得从众,眨了眨眼,安静地坐下来喝茶。 云姒倒是隐约猜到一点容昭仪的想法,在新妃入宫前,后宫最受宠的人是谁?自然是容昭仪娘娘。 但新妃入宫后,前前后后数人侍寝,容昭仪愣是一次圣上的面都没见过,心底自然不会高兴,但容昭仪也没朝新妃发泄什么,只凭这一点,容昭仪和杨婕妤就截然不同。 只是这话有点言之过早。 ——皇上不进后宫了。 很明显的迹象,皇上整整三日都不曾进后宫一步,新妃中只有苏美人和卢才人侍寝过,还都没有赏赐,甚至苏美人还被罚了一月月俸,谁都不知皇上在想什么,但后妃见不到皇上,只能在请安时朝皇后发牢骚。 皇后很是稳得住,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宫中的气氛一时格外浮躁。 时间一久,容昭仪看新入宫的妃嫔也不由得有点不顺眼。 作为最后一个侍寝的卢才人便遭了殃,这日,卢才人不想那么早地回宫,拉着云姒准备去喂鱼,刚到凉亭,就见杨婕妤被仪仗高高抬着,二人相遇,卢才人赶紧蹲下身子行礼,杨婕妤嫌恶地冷哼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你伺候皇上时出了差错,才恼得皇上数日不进后宫。” 卢才人一懵,皇上不进后宫,也能怪到她身上? 杨婕妤这分明是久见不到皇上,没有皇上撑腰根本不敢和容昭仪作对,又偏生没有法子,只能找个人撒气。 卢才人有点气恼,她也是一直被娇宠着的,向来没受过气,但好歹记得二人身份有别,到底没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憋屈道: “杨婕妤说笑。” 杨婕妤扯唇,眉眼不见半点在皇上面前时的嗔意,她勾起嘲讽: “谁和你说笑?” 卢才人一噎,见她有点冲动,云姒低垂着头,赶紧隐晦地拉了她一把,杨婕妤把这一切看在眼底,没瞧见那宫女的脸,但也看清了动作,她勾唇: “一个奴才都比你懂规矩。” 卢才人的憋屈到底叫她心底舒坦了些,杨婕妤没再为难卢才人,施施然地吩咐仪仗启程离开。 等杨婕妤走后,卢才人再没了喂鱼的心思,气得眼眶通红,还没到和宜殿,就忍不住落了几滴眼泪,她哭着道: “太欺负人了!” 云姒轻抚她的后背,低声劝慰:“主子消消气。” 卢才人头一次被人当着面冷嘲热讽,哪里能这么快平息情绪?回到和宜殿后,硬是伏案痛哭了一顿,等到午膳送到时,她才停下来。 结果一看膳食,根本比不上前两天,卢才人不由得又是一顿气恼,午饭根本没吃下去。 这股憋屈劲一直持续到御前的消息传来。 许是皇上也意识到不进后宫的时间有点长,终于开始宣人侍寝,而头一个侍寝的就是和宜殿。 消息传来,卢才人一扫憋屈,冷哼道: “我算看出来了,在这后宫,没有皇上的宠爱,什么都不是!” 云姒见她振作起来,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垂下眼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轻碰了下耳垂。 杨婕妤鼻息中呼出轻哼,她不明意味讽过:“她也配。” 宫宴上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皇室的颜面,哪怕皇后娘娘将中秋宴一事交给了德妃操办,但如果宫宴上出了差错,皇后娘娘依旧没脸,尤其是她们的这位皇后娘娘惯是聪慧,可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才人而乱了宫宴。 第 124 章 正文君:请用更强大的购买率向我开炮  卢美人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太和殿, 卢美人喜不自胜,她握住云姒的手,不断说话: “云姒, 你听见了嘛, 我怀了皇嗣!” 谁都知道皇嗣的重要性, 只看宫中德妃和容昭仪的地位, 卢美人也能想到等她安稳诞下皇嗣, 她在这后宫才算真正地站稳脚跟。 卢美人眼中神色微闪。 如今她只是位五品美人, 距离能够抚养皇嗣的三品位份还差得远,但她的家世摆在那里,卢美人想不到皇上不让她亲自抚养皇嗣的理由, 所以,只要她怀着这个皇嗣到平安落下, 三品的位份她未必不可想。 卢美人进宫才三个月,意识到有孕也不过一刻,还没有对腹中孩子生出什么真切感。 她只是想到如果她能亲自抚养皇嗣, 她的位份必然不会再是现在这般, 等那时,杨婕妤也不敢在她面前张扬, 只要想到杨婕妤忍气吞声的模样,她心情就一阵畅快。 云姒扶住她,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再抬头,美人面上都是笑意, 让人看不出一点她心底的想法: “主子小心点,您现在身子重,万不可和从前一样。” 卢美人一听, 立即稳重下来,须臾,她抬起下颌:“你说得对,我现在可得小心一点。” 云姒见她眉眼兴奋,心底有点隐晦的担忧。 卢美人进宫时间太短,又刚被杨婕妤欺压过,如今查出身怀皇嗣,这么点时间发生这么事情,云姒有点担心她心态失衡。 心底再多想法,云姒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扫兴。 等卢美人回到太和殿,她面前桌上的菜色全部换了新菜,云姒注意到那份导致卢美人干呕的太湖银鱼已经被撤了下去,贡品再珍贵,也比不得皇嗣来得重要。 这一次万寿节,最高兴的莫过于卢美人,也许还要加上皇上和太后娘娘。 毕竟后宫已经很久没有喜讯了,在万寿节爆出卢美人有孕,这算是送给皇上最好的生辰礼物。 接下来的宴会机会都围着卢美人,道喜的人多不胜数,心底再有想法,当着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面,她们也只会露出惊喜。 云姒不着痕迹觑了眼杨婕妤,却是有点意外,杨婕妤垂着眸眼,倒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宴会结束,回到和宜殿时,颂茸等人已经得了消息,跪了一片: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卢美人也高兴,她挥手:“这月的月钱都涨一倍。” 话落,宫人脸上的笑越盛了点,他们当奴才的,可不就是这一点念想。 翌日天明,御前、慈宁宫和坤宁宫都送了赏赐过来,其余宫殿见状,也都准备了贺礼送过来,云姒和颂茸将这些贺礼录单入库,忙得脚不沾地,还未彻底记录完,御前的消息又传来。 卢美人晋为嫔位。 卢嫔欣喜地跪下接旨,短短不到一月时间,她连升两个位份,这种晋升速度在宫中几乎前所未有。 上一批贺礼还未入库,又有一批贺礼送到。 云姒顾不得想太多,将贺礼记录完,时间都快要傍晚了,她回头看向时不时朝殿外看去的卢嫔,快步走过去: “主子,您现在不可忧虑过多。” 她一眼就看出卢嫔在想什么,虽然各宫的赏赐都到了,但今日皇上还没在和宜殿露过面呢。 卢嫔轻噘唇:“我刚查出有孕在身,你说皇上今日会不会来看我?” 云姒哑声,她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卢嫔是今日在和宜殿检查出有孕,皇上肯定是会来看往卢嫔的,但偏偏是昨日,昨日是皇上生辰,宴会结束后,皇上就和皇后回了坤宁宫,至今都还没来和宜殿一趟,而且昨日卢嫔在宴会上大出风头,皇上今日来不来和宜殿都说得过去。 很快,卢嫔的问题就有了答案,御前传来消息,今晚长春宫侍寝。 卢嫔期待的神色一僵。 长春宫住的是容昭仪娘娘,这宫中还没有人能和容昭仪争宠,卢嫔咬了咬唇,她恹恹地垂下眼睑,语气都有点哽咽:“他怎么不来看我。” 她进了皇宫后,说句难听的,最亲近的人就该是皇上。 这个时候,卢嫔自然想让皇上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分享有孕的喜悦,而不是召了其余妃嫔侍寝。 云姒出声安慰: “短时间内主子连升两个位份,这是旁人都没有过的荣宠,皇上也是替主子着想,怕主子在这后宫太过惹眼。” 卢嫔最近大出风头,有孕一事足够让后宫所有人将注意都放在她身上,这个时候皇上不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卢嫔听罢,抽噎声渐停,她仰脸眼巴巴地问: “真的吗?” 云姒只是安慰之词,她哪猜得到皇上的想法,但不论真假,她只能点头:“自然是真的。” 卢嫔终于平复了情绪,云姒松了口气,她怕卢嫔会胡思乱想,不敢离开宫殿,让小融子去御膳房拿晚膳。 小融子刚走,外间又想起一阵动静。 卢嫔不解地转头看去,云姒见状,快步走出去,等看见刘公公时,她有点惊讶,杏眸也是一亮。 她俏生生地行了个礼: “刘公公。” 刘公公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番,见她脸色颇好,没受先前伤势的影响,放了些心,他脸上带着笑,摆手:“云姒姑娘快别客气,卢嫔可在?” 云姒一怔,下一刻意识到她如今不再是中省殿那个小宫女了,她跟着卢嫔,如今风头正盛,刘公公也得客气地叫她一声姑娘。 云姒轻抿唇,她也知道刘公公这番态度是为她好,云姒没辜负刘公公的苦心,她顿了顿,很快扬起一抹笑: “刘公公且等一下,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但在进去前,她扫了眼刘公公和他身后站着的一排奴才,心底大致有数。 很快,她扶着卢嫔出来,卢嫔不解: “这是做什么?” 刘公公一脸恭敬:“回卢嫔,您晋升嫔位后,按宫中规矩,该是要再添两个伺候的奴才,奴才不敢耽误,立刻带着人来了,您瞧瞧,这其中可否有卢嫔看中的?” 卢嫔今日都在期待皇上来看她,倒是忘了这一遭。 闻言,她有点低落的心情又高涨了一下,她扫了一眼,只看见一排低垂的头: “都抬起头,让我瞧瞧。” 按规矩,卢嫔如今应该再添两位太监,但有时候规矩也没那么死板,刘公公带的人不止有小太监,还有宫婢,一共五六个人站成了一排。 等她们抬起头,卢嫔细细打量过去,云姒也顺着视线看过去,等看见其中一人的脸时,她脸色骤变。 不等任何人发现,云姒很快低下头,但卢嫔还是察觉出她的异样,扶着她的手松了一点,她扭头不解: “怎么了?” 云姒抬头,脸上已经恢复自然,她笑着道:“主子也知道奴婢是中省殿来的,原本以为刘公公带来的人,奴婢会都认识,没想到会有一个生面孔,有点惊讶罢了。” 岂止是惊讶,根本就是惊吓。 她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位小太监身上,杏眸中的神色格外冷凉。 刘公公有点意外,这次带来的人只有一个人是刚入宫的,但他规矩学得不错,刘公公就将人带来了,他和云姒认识两年,比卢嫔要了解云姒。 宫中的宫婢兜兜转转,她什么时候在意过生面孔? 除非,她认识这个人。 刘公公朝那个小太监看了眼,轻微地眯了眯眼。 倒是卢嫔,没怀疑云姒的话,甚至还觉得云姒是在给她暗示,生面孔意味着刚进宫不久,不会是其他宫中插进来的人。 卢嫔眼睛一亮,指向那个小太监: “刚入宫不久就能被刘公公带来,想必有他的过人之处,便要他们二人吧。” 她又随便指了一个小太监,刘公公不能有异议,又恭祝她有孕升位之喜后,带着剩下的人离开。 卢嫔对着那个小太监道: “你日后就在殿外伺候。” 等那个小太监应声后,她转头看向那个所谓的生面孔,明显多分了一点注意:“你叫什么?” “奴才名唤陆淞。” 卢嫔愣了一下,进宫后,她听见的小太监名字很多都是宫中赐名,很少听见这么正经的名字,有点兴趣地问:“这是你进宫前的名字?” 陆淞点头,恭敬应声: “是。” 没人知道,在他说出名字后,袖子中的手紧握在了一起,他甚至不能抬头看卢嫔身边女子的反应。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入宫后会看见她。 陆淞维持着冷静:“主子若是不喜欢,可以替奴才赐名。” 卢嫔摆了摆手: “罢了,听着挺顺耳的,就这样吧。” 话音甫落,她仔细看了眼陆淞,掩唇笑了一声:“你倒是还生得挺好看。” 陆淞的确长得不错,浓眉薄唇,面部颇有棱角,肤色冷白但透着点黄,好像是曾挨饿落下的痕迹,许是刚进宫不久,还没养成卑躬屈膝的习惯,让他在一众宫人中有点显眼。 卢嫔一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心情颇好,安排陆淞日后跟着小融子后,她就转身进了殿内。 小融子带着晚膳回来,今日是颂茸守夜,伺候卢嫔用完膳,云姒就出了内殿。 在殿内添了新人后,云姒今日就格外安静,等走到长廊上看见那个身影时,她没有一点意外,直接越过他要回厢房,却被他拉住。 陆淞眉眼的情绪一点都不平静: “阿姒。” 云姒倏然冷下脸:“住口!” 陆淞哑声,却没松开手,他越发低下身子,声音细微:“我找了你很久。” 云姒脑海中闪过一些她早就想要忘却的往事,她脸色越来越冷: “你是说,在我被你娘发卖,我找你求救却找不到人,在那后,你找了我很久?” 她语气不冷不热,仿若没什么情绪,却格外讽刺。 陆淞脸上的血色一刹间褪尽。 小融子寻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呆在原地片刻,才倏然回神,眼中还残余着惊艳,却不敢再看。 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但总有人能在一群美人中脱颖而出。 云姒姐姐就是这般的人,小融子却说不清这是好是坏,长得好自是好的,可云姒姐姐的身份摆在这里,却又不见得是好事了,姐姐什么都好,规矩礼仪学得都不差,任何差事也能办得妥当,但至今还是待在中省殿,没能分出去,这幅容貌便要担上责了。 小融子犹豫了下,还是低头走了过去,他低低地喊了声: “姐姐。” 女子悄然抬头,姣好的眉眼顿时展露出来,柳眉杏眸,却在尾端处轻勾,两颊白净中透着粉嫩,仿佛芙蓉映面,小巧的唇不点而赤,清风拂过她的青丝,她一抬头,眉眼间就拢起了一抹笑,浅浅淡淡煞是好看,下一刻,她从栏杆处蹦下来,轻快地问: “公公让你来叫我?” 说着,她低头理了理衣裳,就准备往外走。 小融子赶紧拦住她:“不是的!” 云姒抬眼,不解地朝小融子看去。 小融子有点紧张,他低头掸了掸栏杆,云姒见状,脚步放缓,在小融子开口让她坐下后,便停了下来,她纳闷地坐了下来。 她在中省殿待了有两年,是圣上登基后第一次小选宫女时就入宫的,但学了规矩后,就一直没分配出去,最终还是中省殿的刘公公把她留了下来,刘公公待她不错,她在中省殿待得还算舒心。 只是刘公公总瞧着她惋惜道:“可惜你这般容貌……” 他不再接着往下说,刚入宫时她还不懂,但这两年却都懂了,她这容貌生在主子身上,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生在她这种身份的人身上,就是祸根和麻烦了。 宫女和太监的入宫方式是不同的,宫女需要采选,但随时都可能有小太监入宫,小融子便是去年入宫的,那时他刚行过那刑,许是处理得不好,他进宫就生了一场大病,瞧他可怜,云姒便和刘公公求了一贴药。 谁知,小融子半梦半醒中,直接冲她哭,说从没人对他好。 后来云姒才知道,小融子从小时就做了小乞丐,后来闹饥荒,他顺着人群逃到京城来,索性便入宫当了太监,想要讨口饭吃。 可怜是真可怜,但他哭得泪眼汪汪的模样,叫当时的云姒觉得怪有意思嘞,这一来二去的,时间一长,二人倒是成了中省殿中最熟悉的人。 小融子和她一起坐下,他没坐在栏杆上,给云姒擦了栏杆后,自己却是随意坐在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上。 他一直对自己都是不讲究的。 云姒看得直摇头:“弄一身草絮,待会公公若有事找你,又要手忙脚乱了。” 小融子抬头冲她不好意思地笑,须臾,他笑着笑着,那点不明显的笑意很快就淡了。 云姒看得一头雾水,小融子也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第 125 章 选秀秀女是在六月份进宫的, 云姒被秋媛扶着在闲庭中散步时,都浩荡动静。 这次谈垣初特意缩小范围,近千人, 中省殿从月前就开始忙碌, 秀女从顺贞门入宫, 浩浩荡荡的队伍, 从辰。 过, 很清楚选秀的流程。 别瞧今日宫中忙碌了一日, 但这只是三分之一,能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宗族女子。 初选耗费了三日,一个个秀女都要贴身检查, 挑出身高、形态、样貌不好的人剔除,甚至有体味者也不能入选, 等初选结束,千名秀女也只剩下百名。 这百名秀女会入住储秀宫,在其中住上将近一月, 学习宫中规矩, 在七月觐见殿选。 自秀女住进储秀宫后,宫中妃嫔似乎都有些坐立不安, 御花园中越发频繁地出现后妃身影,据云姒所知, 储秀宫的宫人这段时间收到的赏银要比一年的俸银加起来还要多。 松福摇头啧了声: “娘娘不知道,奴才今日去御膳房取膳时,都看见储秀宫的宫人被拉着问话呢。” 谁都想知道这届秀女中有没有格外出挑的, 入宫后会不会给宫中形势带来改变。 云姒也得承认,她也挺好奇这些。 只是她如今光顾着身子都艰难,很难腾出心神去打听其余事情, 曲嬷嬷和秋媛一人一边扶着她在宫中慢走。 她在孕期后来,听从太医的话,有意识地缩减了膳食。 太医建议,她每日都要多走动走动,好在生产时多一些力气,云姒惯是个听劝的,这几日虽说不出宫,但每日都会稳稳当当地在宫中绕上几圈。 谈垣初也知道她预产期将至,褚桉宫的接生嬷嬷早都准备齐全,偏殿和产房也都收拾了出来。 怕到时会有慌乱,接生的流程都模拟了数次,褚桉宫中各个宫人都如临大敌,生怕一个眨眼功夫娘娘就要生产了。 许是孕期将至,云姒情绪莫名变化了些许,有些矫情,但今日尚好,咬牙走完全程,也没有喊着要停下来。 谈垣初在时,云姒会娇气点,走一点路就磨蹭在他怀中,呜咽着说走不动了。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总归谈垣初只能一边低声哄着她,一边半搂半扶着她走完下半程,且乐此不彼。 曲嬷嬷见状,总觉得是皇上带坏了娘娘,不然怎么皇上一来,娘娘就娇气起来了? 云姒不知道曲嬷嬷在想什么,六月天已经很热了,她身上的宫装都换成了单薄的春装,宽松的宫装也遮掩不住腹部的高挺,她走完几圈后,额头溢出汵汵薄汗,坐下抿了口凉茶后,她才想起来问: “娘娘怎么样了?” 自皇后娘娘中毒后,一直都在坤宁宫中休养,每日请安的时间也改了,百枝像个刺猬一样防备所有人,坤宁宫不见客,云姒也很久没见到皇后娘娘了。 秋媛替她擦着额头的薄汗,闻言,摇了摇头: “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云姒轻蹙了蹙黛眉,选秀在即,皇后不出宫坐镇,到时谁去主持殿选? 云姒心底刚冒出这个想法,傍晚时分,百枝就带着坤宁宫的旨意来到了褚桉宫。 等听完百枝的来意,云姒整个人都有点懵了,忍不住惊愕: “娘娘让臣妾到时去殿选?!” 百枝闷声点头:“娘娘身体还有点虚弱,太医让娘娘再好好养一阵子,不宜耗费心神。” 若是平常,云姒是乐意接下这件差事的,毕竟主持选秀,秀女如何都是由她亲自挑选,她心底也能安心。 偏偏殿选是七月,她的预产期也是七月。 孰轻孰重,云姒还是分得清的。 百枝似乎看出她的顾虑,低声道:“娘娘也知道熙修容的顾虑,但熙修容的预产期是将近七月底,殿选却是在七月初,中间还余些时间,应当不会那么巧,您就当去散散心。” 云姒有片刻被噎住。 谁能把殿选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做散心? 百枝却不觉得有什么,她的话还在继续: “难道熙修容就不想亲自去主持殿选么。” 说到这里,百枝仿佛知道什么,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熙修容,闷声道:“日后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云姒只当她说的是娘娘身体养好后,下一次她未必能再主持殿选,纵使她能再去,也很难再都是听她的意见。 毕竟到时上面还有皇后娘娘,她不好僭越。 云姒睁大了杏眸,她得承认,她被说得有一点动心了。 百枝自娘娘病倒后,好像就摆烂了,她说: “总归到时熙修容如果能够前往,您便亲自去一趟,若是熙修容那时恰是生产,还有太后娘娘,再不济,让皇上一人去殿选也无碍。” 云姒发现,经过娘娘中毒一事,百枝对所谓的恩宠好像彻底放下来,在她眼中,万事都没有娘娘的身体重要。 云姒也知道百枝来了这一趟,是娘娘授意,这机会的确难逢,尤其是新妃殿选,是难得的立威时机,她心底承娘娘的好意,云姒轻声: “百枝姑娘替我给娘娘道一声谢。” 百枝心情复杂地闷声应下,对于娘娘给熙修容的恩典,她原本是不乐意的。 但一想到娘娘中毒病倒后,所有人都想要试探打听娘娘的情况,唯独熙修容向皇上提议,让皇上下旨不许任何人扰娘娘清净一事,她反驳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且不论熙修容是什么心思,哪怕她只是在做戏搏娘娘的好感,但至少吃相要比其余后妃好看。 反正娘娘不能前去殿选,这份恩典与其落在别人头上,还不如给熙修容呢。 她预产期将近,谈垣初最近都来褚桉宫守着她,当日谈垣初来后,云姒就将这件事提了提。 她一脸跃跃欲试却又有点迟疑: “皇上,您说臣妾到底要不要去?” 谈垣初滴了些许太医院调配的精油,替她擦拭,闻言,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你要是想去,又有顾虑,便让殿选提前些时日。” 和她预产期拉开时间,她总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闻言,云姒杏眸陡然一亮,很快又黯然下来,她瘪了瘪唇: “秀女在储秀宫学满一月的规矩是祖训,臣妾可不敢叫您破例。” 谈垣初顺着她的腹部往下涂抹药膏和精油,听见这句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的话,忍不住攥住了她的脚踝,她也不知怎么长的,瞧着体重涨了不少,偏脚踝和往日一般细。 她爱俏贪美,太医院这段时间只差都围着她一人转,药膏和精油不断地往褚桉宫送,她浑身上下无一处有瑕疵,浑身肌肤白皙细腻,仿若上好的白瓷玉。 偏偏女子总觉得她现在不好看,常是遮掩着。 不好看? 谈垣初没忍住掀眸看了一眼,女子挺着腹部,要涂抹药膏,她衣裳半穿半褪地挂在臂弯间,绿色的鸳鸯戏水肚兜也只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脖颈中挂着一根绳,她肌肤白皙,在涂抹后泛着一些旖旎的绯红,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两条纤细的腿半蜷缩着,精油是无香味的,但这时却是让人觉得这一幕都是透骨生香。 谈垣初握紧她的脚踝,眼底稍暗,视线在她高挺的腹部停留了片刻,他复又垂下眼眸: “你说话便说话,带刺作甚。” 他声音仿佛有些低哑,却又被他风轻云淡的姿态遮掩过去,云姒也没察觉到不对,她有点不自在地眨了眨杏眸,轻声说: “娘娘说殿选时间是在月初,这样算,和臣妾生产应该是凑不到一起。” 谈垣初听她提起了两次,怎还会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那便去。” 谈垣初掀了掀眼披,不紧不慢道:“让秀女晚一点,等你进了宏辉殿,一切妥当后,再让她们觐见。” 办法总比困难多,她若真的想去殿选,其余的事自然是要给她让路的。 云姒杏眸很亮,一番谈话,将她月后的行程直接确认了下来。 百枝去褚桉宫一事不是秘密,很快传遍了后宫,加上娘娘一直没有恢复请安,有些人已经猜到了百枝这一趟去褚桉宫的用意。 储秀宫也难免消息灵通得到了消息,被安排伺候储秀宫的宫人这一个月中可谓是赚足了银钱。 世间总不缺美人的,况且是宫廷选秀。 消息传来后,便有秀女看向坐在桑树石桌前如众星拱月般的女子,数位秀女对视了一眼,那是太后的亲侄女,仿佛笃定了自己能入选,一点都不低调。 教导嬷嬷顾念她的身份特殊,对她的行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人低声:“听闻修容娘娘容貌绝世无双,她入了皇上眼后就一直宠冠后宫,但宫人都对她缄口结舌,也不知好不好相与。” 不止一人担忧,熙修容若到时真的主持殿选,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直接关系到她们的命运。 所有人中只有一个顾氏秀女不觉得紧张,她扫了眼议论纷纷的秀女,颇有点趾高气昂,直接进了厢房。 她一走,整个庭院静了片刻,不知是谁嘀咕了句: “也不知她得意什么,宫中都有了一位静妃娘娘,皇上怎么可能给顾氏女子两个高位?” 储秀宫的事情也传到了云姒耳中,她瞥了眼曲嬷嬷,轻声道: “教导众人规矩一事,还是得靠嬷嬷。” 曲嬷嬷教导秀女规矩的时候,什么时候顾忌过秀女身份? 曲嬷嬷不担这份功劳,她摇头恭敬:“承蒙太后娘娘和皇上看重。” 云姒没再说什么,只是想起顾氏女时,她眸中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情绪。 第 126 章 走, 传得沸沸扬扬,永宁宫也得了消息。 柳桂有点闷闷不乐,不复往日的活泼和麻利, 伺都是恹恹地, 在静妃又一次检查给云姒腹中齐时, 柳桂有点忍不住了: “娘娘……” 静妃心平气和地抬眼, 她轻咳了几声, 脸色潮红, 她这难,过于激励的情绪会拖垮她的身体。 见状,柳桂蓦然哑声, ,涩得难受。 好一阵咳嗽后, 静妃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低声问:“怎么了?” 柳桂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忧虑、着急和心疼纷纷都有, 让她眸子都有点红, 她闷声嗡嗡: “奴婢没事。” 静妃轻叹了一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柳桂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事, 由不得她做主。 仿佛从她这声叹气听出了什么,柳桂红透了双眼, 她哑声说:“他们怎么这么欺人太甚,在府中逼您这么年还不够么。” 好不容易躲进宫,有了些许安生日子, 结果她还偏偏要进来凑热闹。 当初夫人病逝,老爷很快再娶续弦,不到三年就给府中诞下一子一女, 两年后,又给府中诞下一位幼女,在府中时,他们才是嫡出,娘娘却是要避让三尺。 今年进宫参加选秀的就是府中的三姑娘,顾清婼。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娘娘去太后那里总能讨得一个恩典,偏偏是顾府的人,也要叫太后一声姑母,娘娘只能在宫中静等结果。 柳桂气得跺了跺脚,许久,她看了眼娘娘手中的小衣,陡然低声: “奴婢听说今年选秀会是熙修容去主持殿选。” 静妃听出了她言下之意,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脸色泛着潮红地摇头:“别去麻烦她了。” 柳桂咬声:“娘娘!” 静妃也抬头和她对视,眼底是坚持: “她进宫便进宫,你……咳咳、咳……真当进宫是什么好事么?” 顾清婼不进宫还好,她会是皇上的表妹,仗着这层关系,她总能寻到一个好的去处,但如果她要进宫,她就只是后宫的一位嫔妃。 静妃自己都是守好本分,才和后宫妃嫔区分了开来。 皇上不会给顾府两个高位,顾清婼一旦进宫,位份绝对不如她高,甚至只会是低位,再不济也中规中矩罢了。 况且,静妃不觉得皇上会让顾清婼进宫,顾清婼从不是个好性子,她被府中骄纵得厉害,仗着姑母是太后娘娘,在京中的行事作风也是张扬。 皇上许是不会关注一个官员女子,但两家关系到底是不同,只要皇上有所耳闻,顾清婼就很难能入选进宫。 云姒待产就在眼前,皇上不会叫这种人进宫给云姒添堵。 柳桂安静地听着娘娘的话,她忍不住道:“……万一呢?” 三姑娘惯来喜欢欺负娘娘,明里暗里地排挤让人说不出的苦闷,她们总觉得是娘娘占了属于她们的位置。 纵使都是嫡出,原配和续弦却还是有着区别。 静妃抬眼看向楹窗外,她脸上咳嗽出来的潮红已经渐渐淡去,眼神平静: “那就让她来。” 顾清婼也该知道,这普天之下并非都是顾府,她也不能一直肆意妄为。 *********** 外人不知道永宁宫的对话,云姒也不知道,但人都是有偏向的。 一旦知道顾府原本被病逝的那位原配夫人,她应该叫上一声姨母,她就很难不对顾府产生关注,于是,对所谓顾府三姑娘也有了抵触。 秋媛是唯一知道她和静妃有关系的人,她低声请示: “要不要奴婢去打声招呼?” 云姒垂下眼睑,轻飘飘地摇头:“太后还在呢。” 那到底也是太后的亲侄女,这般明目张胆地去打招呼,未免有点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 须臾,她轻眯了眯眼眸,轻声问: “我记得,秀女在学规矩期间,会有一次出储秀宫放风的机会?” 秋媛点头:“等秀女规矩过关,在殿选之前,嬷嬷会给她们放一次假。” 这百人内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入选,许是只能留下十分之一左右,此番行为,也是让她们进宫一趟,好歹见识见识宫中是何模样。 云姒头都没抬起来,声音不轻不重,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替我记下来,到时候咱们去瞧瞧这位顾姑娘。” 静妃想得没错,不论她有没有来让云姒帮忙,云姒都不想让这位顾三姑娘进宫,这位顾三姑娘摆明和静妃娘娘不同,不是个乐于安分守己的,她身份特殊,只要她进宫,后妃不得不顾忌两分太后娘娘的面子。 云姒才不愿意宫中会有个这么糟心玩意儿存在。 要进七月的前一日,一直宫门紧闭的储秀宫终于有了动静,妃嫔们闻风而动,御花园一时间格外热闹。 云姒也被仪仗抬出了褚桉宫。 她一出行,少不得跟着十来个宫人伺候,仪仗前后全是人,浩浩荡荡的好不威风,离得远的妃嫔瞧见这一幕,不等仪仗靠近,就早早地避开了去。 经过苏氏和祁氏一事,谁都知道熙修容腹中揣了个金疙瘩,谁碰一下都免不了伤筋动骨。 宫中大多还是明哲保身之人,不愿意招惹麻烦。 ******* 今日储秀宫大门一开,机会难得,秀女都忍不住出了宫。 顾清婼也是其中一员,甚至,她比其他人还要有野心一些,她对宫中其实也不算陌生,逢年过节时,跟着娘亲进宫给姑母请安过数次。 顾清婼当然知道秀女中对她的评价,但顾清婼压根不在意。 这些人,日后能不能再见都是两说,她才懒得给眼神。 给宫人塞了点银子,知晓姑母整日在慈宁宫很少见客后,顾清婼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听说顾谙蓉都能经常去永宁宫和姑母见面,都是姑母的亲侄女,她自是也该能见到姑母。 秀女期间的服装都是有规定的,好区分和后宫妃嫔的不同,一群秀女从储秀宫涌出来,往御花园而去,莺莺燕燕,笑语晏晏,似百花盛开,让人看得移不开视线。 云姒挑开珠帘,她见到这一幕,忽然就理解了为何每三年都要进行一次选秀。 皇室惯是喜新厌旧。 谁会不喜欢见到这么多美人凑到一起?还都被一人独揽在宫廷,三宫六院,左拥右抱。 顾清婼只想去见姑母,根本不想和其余秀女混为一谈,她将一众秀女远远地甩在后面,即将要穿过御花园时,就见众人抬着仪仗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御花园四周的宫人立即服身跪下,顾清婼瞧见原本在御花园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谈的妃嫔也都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朝仪仗服了服身子。 顾清婼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心底涌上些许说不清的情绪,没等她想清,就被身边宫人猛地拉着跪下。 顾清婼猝不及防,膝盖骤然一疼,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仪仗立时停了下来。 顾清婼不明所以,她抬头,就见仪仗旁的宫人抬头对着仪仗里的人说了什么,很快,仪仗的珠帘被掀开,露出里面安然而坐的女子,顾清婼其实猜到了这仪仗中的人是谁,但当看见人时还是免不了愣在原地。 仪仗中的人垂了垂视线,她未施粉黛,脸颊却是白净透着粉嫩,似是最好的颜色,杏眸姣姣地不紧不慢看过来,一头乌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身后,几缕青丝松散地披在肩头,暖阳都格外偏爱她,在她身上些许的滞留。 人人都知熙修容貌美,但未见其人时,总会觉得夸大其词。 顾清婼都不敢想,这般一举一动都矜贵的人曾经居然只是个奴才,她终于恍然熙修容的盛宠,若非被人用荣华富贵一点点娇养呵护,怎能养出这般气度。 顾清婼隐约听见仪仗前传来的对话: “……她是谁呀?” “瞧服饰打扮,应该是这次进宫的秀女。” 连名字都没有,秀女二字一言概之,顾清婼从未有过这种被忽视的经历,她忍不住咬了下唇。 云姒瞧着顾清婼跪下的地方,再抬眼去看其余秀女,轻挑了下眉梢: “本宫记得,秀女的活动范围有限,这位秀女似乎越了界限?” 说是给秀女放风,但也不可能后宫每个地方都能让秀女过去,她们的活动范围从一开始就被限制了。 顾清婼也听见这句疑问,她堪堪哑声,不知该怎么回答。 有宫人在她头顶问:“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顾清婼忍不住扫了眼四周,妃嫔离得近了一点,却也不敢靠近仪仗,只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宫人门闷不做声,哪怕刚才拉她跪下的那个宫人都悄无声息地和她拉远了距离,似乎怕被她牵扯。 在这个时候,她所谓的太后侄女的身份,似乎有点不起作用了。 顾清婼堪堪意识到这一点,她咬声,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毕竟不管怎么说,她去慈宁宫都是越矩了。 她在犹豫,但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问话的宫人冷下脸,直接越过她,问向拉她跪下的宫人: “你和她是一起的?” 宫人小秋脸色稍白,她可没顾清婼的胆子,敢不答话:“奴婢见过修容娘娘,奴婢和这位秀女小主不是一起的,但这位秀女小主好像是想要去慈宁宫见太后娘娘。” 她先撇清了关系,才将顾清婼的目的说了出来。 顾清婼全然没料到这一点,当即脸色有点难堪,她下意识地要解释,结果被打断,仪仗中的修容娘娘挑眉问她: “你要去慈宁宫?” 顾清婼原本要说的话被打断,思绪绕了一圈,她咬声回答:“臣女许久不见姑母,今日嬷嬷宽容,臣女便想着去给姑母请安。” 她承认了宫女的话,却也是点出了自己的身份。 云姒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轻挑了挑眉梢,心底轻啧了声,这人还没进宫呢,就开始扯着太后娘娘做大旗了。 云姒轻声问:“你知不知道,这是违反了规矩的,教导嬷嬷没告诉你们,不能越过御花园么?” 顾清婼袖子中的手攥了攥帕子,她还是要回储秀宫的,自然不敢将教导嬷嬷得罪狠了,她还想辩解: “嬷嬷是说过,但——” 可惜,没人想听她的解释,云姒只是轻飘飘地颔首:“那便是你明知故犯了。” 顾清婼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熙修容来者不善,她立即皱起了眉头。 其实云姒也挺意外的,她今日是想要来找麻烦,但没想到,不需要她出手,这顾三姑娘就自己撞上来了。 远处的秀女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在储秀宫高高在上、颇有点看不起她们的顾秀女,如今跪在仪仗前,额头冷汗都快掉了下来,却没叫四周宫人有半点动容。 这一幕给众人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们忍不住抬头去看那位熙修容。 忽然,不远处传来三声击掌,学了将近一月规矩的秀女们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脸色陡然一变,才站起来的身子又跪了下去。 有些人按捺不住地抬头去看銮驾,她们进宫至今,还未见过圣上呢。 云姒也讶然,没想到谈垣初会恰好路过,仪仗被放了下来,在銮驾停下前,云姒被秋媛从仪仗中扶着下来。 一路不停的銮驾也终于停住。 里面的人跨出来,在一片服身行礼声中拦住女子要行礼的动作,他挑眉道:“今日怎么这么规矩?” 云姒被噎住,她忍不住哀怨道: “在皇上眼底,臣妾就一直是个没规矩的么?” 怪不得她哀怨,她才说过顾清婼违反了规矩,谈垣初陡然来了这么一句,好像在故意拆她台一样。 谈垣初自是不承认: “规矩,你最是规矩,不需行礼一事是朕的吩咐,自然怪不得你。” 他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了眼仪仗的方向,轻挑了下眉:“难得你今日会出宫,这是准备去找我?” 四周都是人,云姒轻恼他一眼,只能颔首: “臣妾忽然想见皇上了。” 她闷声的一句话,谈垣初不着痕迹地站直了身子,太医说过她将要预产,情绪或许会有些不稳,多是心底不安引起,谈垣初不敢忽视,他垂眸温声: “正好,和我一起回去。” 四周妃嫔听见皇上和熙修容的对话,心底酸味不断往上冒,她们要给御前送点吃食都难,熙修容却是想见皇上就能直接去御前。 云姒刚要点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朝跪在仪仗前的顾清婼看了一眼。 谈垣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仪仗前还跪着一个人,只看出了秀女装扮,他半点没在意地收回视线,问向云姒: “冲撞到你了?” 云姒轻蹙了蹙黛眉,小声道:“也不是冲撞了臣妾,只是她想去慈宁宫见太后,臣妾乍然听见有点惊愕,才耽误了点时间。” 说难听点,云姒怀着身孕这么久,都没进去过慈宁宫。 自然,这其中有她规矩没敢去扰太后清净的原因,她也不愿意去滥用娘亲留下的人情。 谈垣初听出了什么,他这才看向跪着的顾清婼: “见太后?” 顾清婼浑身绷紧,她也没想到会遇见皇上,听见皇上的问话,她下意识地说: “表哥,臣女——” 谈垣初没听她说话,直接打断她的话,问:“你规矩是谁教的?” 她一开口,谈垣初就意识到她是谁了,但那又如何?宫中已经有一位顾姓娘娘了,也不需要再来一个。 尤其是只见顾清婼今日举止,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谈垣初直接看向许顺福: “换掉储秀宫的教导嬷嬷。” 许顺福立即应声。 云姒不意外谈垣初的做法,她轻轻地拉了一下谈垣初的衣袖,迟疑轻声:“她怎么办?” 谈垣初看都未再看顾清婼一眼,语气淡淡: “送出宫去。” 第 127 章 一个秀女被送出了宫, 其实没闹出多大风波,如果,甚至根本没人关注。 消息传到慈宁宫时, , 语气淡淡: “ 人, 但宫中已经有了一位顾姓娘娘, 兄长有些贪心了。 张嬷嬷听出了娘娘话中的意思, 没对这件事再发表任何评价。 唯独欢喜的就是永宁宫了, 柳桂得了消息,轻快地一路跑回殿内,脸上都透着兴高采烈: “娘娘, 三姑娘被送出宫了!” 静妃有点意外。 柳桂兴奋地将前因后果说出来,须臾, 她捂住嘴,小声咕哝:“娘娘,您别看熙修容说得无情, 心底终究还是惦记您的。” 这宫中哪有这么多巧合。 从不出宫的熙修容偏偏选择今日出宫, 又恰好撞见了三姑娘? 柳桂肉眼可见地欢快,她坐了下来, 看着娘娘手中快要做好的小衣: “娘娘,奴婢替您挑线。” 这种衣裳, 永宁宫已经做好了许多件,只等着熙修容诞下皇嗣,就能送去褚桉宫了。 ********* 殿选如约而至, 云姒在辰时不到就被秋媛叫了起来,她今日穿了身胭脂红的鸳鸯锦缎宫装,衬得她脸色极好, 在玉簪和金簪中纠结了好久,一只手替她做了选择,玉簪挽起了一头乌发。 云姒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人,她弯了弯杏眸,乖顺地接受了安排。 初一选秀,昨日谈垣初直接宿在了褚桉宫,翌日恰好接着女子一起去了宏辉殿。 宏辉殿前秀女已经到了,规矩地排好队等待传唤。 銮驾到的时候,所有人乌压压地跪了一片,有心人大着胆子打量,也只看见皇上护着女子进了殿内,再想细看,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云姒没来过宏辉殿,宏辉殿和其余宫殿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太和殿来得宽阔威严。 云姒只扫了一眼,就没兴趣地收回了视线,殿选只有她和谈垣初,她的位置自然是摆在谈垣初身边。 等她坐好,谈垣初才看向许顺福,许顺福低头,转身出了宏辉殿,外间陡然响起太监的高声,云姒听得不真切,只隐约听得出是在叫人,须臾,一排秀女并列进了殿内。 秀女们服身跪下,一个个恭敬禀报出家世行礼。 云姒轻颤了下眼睑,直到这时,她心底才浮现出一点异样,她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谈垣初。 却没想到谈垣初一副懒散,根本没朝底下的秀女看去,云姒一怔,心底那点情绪还没浓郁就散了去,她脸色有点古怪,压低声: “皇上?” 听见声音,谈垣初掀起眼,朝她看去:“有喜欢的?” 云姒被噎住,又不是替她选妃,她能有什么喜欢的? 她没有什么迟疑地摇头。 一批批秀女被换下去,云姒瞥向宫人手中端着的银牌,上面代表入选的香囊一个都没发下去,她有一点琢磨不透谈垣初的想法。 云姒忍不住地偏头问:“您没有喜欢的么?” 云姒一脸纠结,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她就不来这个殿选了。 倒不是她不满意这个结果,而是她担心,今日殿选结果传出去后,会不会有传言是她善妒,才将所有秀女都刷了下去? 云姒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她话音落下,只见谈垣初瞥了她一眼,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但总归不会高兴的。 这一批秀女仍是被送了出去,没一个能入谈垣初的眼。 秋媛替娘娘剥了一个荔枝,云姒接过,含在了口中,眼前秀女都生得貌美,轻易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但云姒见惯了宫中美人,倒是没觉得一点惊讶。 云姒心底默默算了一下,百名秀女,五个一批殿,也就只有二十批罢了。 如今才一个时辰,殿选都要过半了。 云姒听见外间传唤的秀女父辈官员都变成了三品以下,这时,她隐约意识到了一点什么,轻抿了下唇,她转头去看向谈垣初。 谈垣初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轻眯了眯眼眸,语意不明地问: “你是看中谁了?” 一直催他。 恰是这时,底下秀女请安声传来:“户部侍郎之女付清涓见过皇上和修容娘娘。” 声音清脆冷淡,引得云姒瞥去了一眼,她忽然一顿,和其余秀女相比,这位自称户部侍郎之女的秀女容貌确实格外出挑些,和当初的苏婕妤难较高下。 要知晓,苏婕妤可是被称为上一届选秀中容貌最出众的女子。 她多瞧了两眼,被谈垣初看在眼底,心底不由得些许堵得慌。 其余妃嫔在主持殿选,只恨不得排除对自己有威胁的女子,她倒好,谁不出众不瞧谁,是吧? 谈垣初声音凉凉地传来:“好看么?” 云姒被问得一懵,她又看了一眼那个秀女,迟疑地说: “是很出众。” 谈垣初修长的指骨敲点在案桌上,不冷不淡地说:“那你眼神挺不好。” 底下的付清涓不禁握住了手中的帕子,心底有些惶恐,一时摸不清皇上和娘娘话中的含义。 不等她想清楚,宫人就示意她们退出去,付清涓脸色一白,知道这是落选了。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了一下脸颊,爹爹请人教导她宫中规矩时,明明有说过,只要她到了殿选,会很容易被选中的。 她在储秀宫时,虽然不似顾清婼那般张扬,但心底其实也隐约有点傲气的。 她自觉这次秀女中,只论容貌,无一人能出她左右。 但偏偏直到现在,家世好的,容貌好的,都被刷了下去,让付清涓一时有点摸不清皇上选秀的标准是什么。 付清涓倒是没有怀疑是熙修容在从中作梗。 修容娘娘都说了她颇为出众,是皇上反驳了修容娘娘。 付清涓皱了皱脸,心底埋怨地腹诽,她这般容貌还不够出众,难不成皇上有恋丑癖不成? 落选的人太多,不乏家世比她出众之辈,她那点低落的心情很快调整了过来,既然能留到了殿选,便说明她的规矩礼仪都没有问题,凭借她的家世和容貌,总归是不愁嫁的。 倒是其余秀女,见到她也被刷了下来,一时脸色都有点古怪。 但这点古怪在后续秀女一个个都黯然退出殿内后逐渐消失,人人都没被选中,只能说明问题根本不是出现在她们身上。 殿内,云姒也一次又一次地回头看向谈垣初,耗费人力物力选秀,总不能真的一个都不选吧? 云姒只要一想到到时会生出什么流言蜚语,就不由得有点头疼。 仿佛看出了她的顾虑,在最后一批秀女进来时,谈垣初看都没看,没等众人请安,便随意点了两个人: “赐香囊。” 众人惊愕,端着香囊的宫人差点没反应过来,被推了一下,才忙忙送上香囊。 等通传公公报出二人身世,众人才知这二人父辈官位才是地方五品官员,这次选秀中和往年不同,最低的官职就是五品。 那二位也被这道旨意砸懵了,好在一个月的规矩也不是白学,很快跪地谢恩。 云姒瞥向秋媛,往年秋媛是伺候在养心殿的,换句话说,秋媛也是见证过前一次选秀的,难道谈垣初一直都是这么不着调么? 秋媛低声:“上一次殿选是皇后娘娘选的,前朝政务繁忙,皇上只露了个面就很快离开了。” 云姒呃了一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所有人都退下,殿内只剩下谈垣初和云姒时,云姒忍不住道: “您这般敷衍,他们不会有意见么?” 她没有明说,但众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朝中官员,早早地就催促皇上选秀,最后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他们能甘心么? 必然是不甘心的。 但是—— 谈垣初讽刺地扯了唇:“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云姒依旧轻蹙着黛眉,总觉得有点不稳妥,谈垣初摇了摇头,语意不明: “他们比你更知道什么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云姒一时没听懂,但听出一层埋汰她的意思,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谈垣初拉着她到了殿前,他指向其中一个秀女: “那是邱阁老临老才得来的独女,你说,我如果把她指给安闲王,张阁老敢抗旨么?” 殿选时,他头都没抬,却是对一些秀女情况了如指掌。 云姒是听说过安闲王的,先帝的十三子,母胎留下的病根,一直体弱多病,是难得一个从先帝争储中活下来的皇子,还得了谈垣初封王。 但谁都知道安闲王活不久。 若是有女子嫁过去,根本就是等着守寡。 云姒愕然。 谈垣初自问自答,语气淡淡:“他不敢抗旨,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独女嫁给安闲王,但若抗旨便可能牵连九族。” 云姒睁着一双杏眸,半晌没能说出话。 她隐约听得出谈垣初好像在说什么,却又好像隔了一层薄纱,让她有点不明所以。 有人轻拍了拍她的后颈,语气低了下来: “今日这番对话会传到宫外,你说,到时他们是会觉得朕敷衍,还是会因为朕没有胡来而高兴?” 云姒骤然哑声,她抬起杏眸看向谈垣初,他也在垂眸望着她。 她终于听明白谈垣初话中何意,他只是在告诉她,如果他执意要做一件事,没人拦得住。 再是荒唐,也是圣旨皇恩。 云姒眼睑轻颤,她好像从谈垣初话中听出了什么暗示,让她的心跳声在这一刻仿佛漏了两拍,但云姒不敢确认。 她移开了视线。 有人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她后颈的肉。 第 128 章 耗费半年时间的选秀, 只选了两个新妃,新,位份皆是宝林, 半点心思没费。 肉眼可见地敷衍。 这般结果, 本该是会有人觉得不满的, 但偏偏话也传了出去, 一时间, 朝堂噤若寒蝉, 没一 朝中官员能爬到早朝觐见的位置,各个都有颗玲珑心,哪里还不, 实则是暗暗警告他们。 ——应脸面,若再是得寸进尺, 他也不吝啬翻脸。 两位新妃从顺贞门进了宫廷,位份太低,压根没在宫中掀起什么波浪, 后宫妃嫔闻言, 都不由觉得呐呐,选秀一事闹得声势浩荡, 结果却如此潦草,让人颇觉得无言以对。 坤宁宫中迎来许久不见的客人。 皇后娘娘被百枝扶着靠坐在床头, 云姒腹部高挺,让人看得有点心惊胆战,皇后摇头看向她: “你不在宫中待产, 跑出来作甚?” 云姒见娘娘脸色比那日好了许多,轻声:“许久不见娘娘,想来和娘娘说说话。” 实际上, 是她觉得殿选那日发生的事情让她颇觉得目瞪口呆,一心腹诽却不知该和谁说。 而且,她也终于反应过来那日百枝的话似乎另有含义,而非是她原以为的意思。 云姒先问了一下皇后娘娘身体状况,细细看过娘娘脸色: “娘娘觉得身体如何?” 皇后低笑:“皇上只差将太医院的补药都搬进坤宁宫了,本宫再没有一点气色,岂不是对不住太医院众人的努力?” 话音甫落,皇后就呛咳了一声,但不似往日严重,只是嗓子残余了些痒意,她给了云姒一个准信: “你待产那日,本宫应该是能去给你坐镇。” 云姒细算了一下时间,那倒是没几日了,心底估摸着请安时间也差不多能恢复了。 只有一点,也不知娘娘这所谓病好,成撑多长时间。 但这些不该云姒过问,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百枝,轻声问:“臣妾对那日百枝姑娘的话有些不解,还请娘娘给臣妾解惑。” 她三言两语将那日百枝的话阐述出来。 皇后见女子杏眸中藏着迟疑,心底了然,其实女子不是不清楚,只是她不敢信,皇后忽然低笑着摇头:“熙修容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云姒些许不自在。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她来问皇后娘娘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好,但这宫中,她也不知道该去和谁说。 说得挺好笑的,她觊觎着皇后的位置,偏偏这后宫妃嫔中,她也能相信皇后娘娘一人。 甚至,静妃娘娘在她这里,信誉都是比不得皇后的。 在殿内安静时,皇后忽然抬手轻轻碰了碰云姒的小腹,云姒迟疑了一下,没拦住皇后,任由她的抚摸,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恍惚,她轻声: “别着急,等你诞下皇儿,一切都会有答案了。” 云姒恭敬地离开了坤宁宫,这一趟,她不是没有收获。 皇后看似什么都没说,却是暗示了她答案。 云姒心底涌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一直都知道谈垣初和寻常人不一样,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谈垣初居然会想要不再选秀。 让她觉得不真切,甚至有点荒诞。 她在想这件事,也有人在问谈垣初到底是怎么想的。 慈宁宫中,太后看见谈垣初进来时,一点都不意外,她让张嬷嬷备了茶水,见谈垣初坐在了她对面。 她原本正在和张嬷嬷手谈,棋局很乱,被谈垣初挥落,重新摆好: “儿臣陪母后下一局。” 太后有点不情不愿,她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下棋不过是觉得乐趣,但这点不情愿在看见谈垣初眉眼间的神色时散去,她摇头: “我要黑子。” 谈垣初隐约地低笑了一声,耸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先手拱手让给她。 张嬷嬷奉了茶水后,和许顺福领着宫人退了出去,她们都心知肚明这对母子是有话要谈。 太后垂眸看着棋盘,仿佛专心致志,但话中却不是这样: “当真不想再要选秀了?” 非是没有过先例,哪怕是先帝,后期时对选秀一事也不是很热衷。 谈垣初淡定地落下棋子,不紧不慢地应声:“人一多就会出乱。” 不论是后妃,还是皇嗣。 这个位置只有一个,少不得争抢,皇子一旦多了,谁都知道到时会有一阵腥风血雨。 谈垣初经历过争储,父皇替他铺路,他也足够心狠手辣,父皇膝下十五个皇子,如今活下来的只有他和十三弟。 甚至,十三弟能活,也是因娘胎中带出来的病根。 一张挺好的彰显他仁慈的牌。 人人皆道皇室无情,但诸位皇子也是一同在皇子所长大,亲自手刃血脉亲人到底是何感受,谈垣初不会也不想和人言。 谈垣初是重视皇嗣,但自有了皇长子后,其实谈垣初对后宫女子是否能有孕都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有,能生下来,他会庇护。 但没有,也挺好。 谁都不知日后会是什么情景,若真的像他当时一样,倒还不如没有。 太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想起当初先帝后宫不断诞下的皇嗣,眉眼间神情也不由得寡淡了些许。 许久,太后垂下眼眸: “既然是你的后宫,你想不想选秀自是由你做主。” 他都将态度摆了出来,朝中官员看得清清楚楚,根本没给被人阻止他的机会。 如今来和她说,也只是告诉她,一切都是他的决定,若是她心底有意见,也不要发泄在旁人身上。 至于这个旁人是谁,自然就仁者见仁了。 但有一点—— 太后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她的皇儿早不知何时长大,哪怕坐在她眼前,她也都有点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她话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你如今是喜欢她,但你觉得你会喜欢她到什么时候?” 时过境迁,人都是会变的,况且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尤其人惯是容易喜新厌旧。 太后低声说:“我见过她,是个谨慎聪明的。” “你如今费尽心思想让她给你回应,给了她这般期望,一旦你日后心意改变,你可有想过让她如何自处?” 若是一开始便没有期望也就罢了,这人啊,最怕的就是希望落空。 对此,谈垣初只回答了一句: “母后,儿臣是个吝啬的人。” 谈垣初再落下一子,遂顿,他轻巧起身,漫不经心道:“是儿臣输了,母后棋艺越发精湛。” 太后垂眸看了眼棋盘。 他运筹帷幄,直到最后,也是悄无声息地让着她,送了她一场好像没有破绽的胜局。 而离开慈宁宫的谈垣初却是让许顺福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一片安静,这个时候的山茶花早就凋谢了,但殿内的盆栽一直摆在那里,未曾更换。 殿内燃着清冷的雪竹香,香炉中不断升起袅袅白烟,唯一坐在殿内的人眉眼情绪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母后的话,他不是没有想过。 人是会变的,一旦他到时对女子心思淡下来了该怎么办? 给了她这般荣宠后,一旦有了变化,轻而易举地就会被她察觉到,那人又惯是个敏锐的。 其实母后说错了一点,他从未想过费尽心思让女子给他回应,他给女子的东西,只是因他欢喜她。 她若真的因此欢喜他,谈垣初其实也喜闻乐见。 谈垣初考虑过很久这个问题,所以,他从来没在女子面前捅破过心思,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而且,谈垣初很了解自己。 诚如他所说,他是个吝啬的人。 同样浓郁的情感,他又不是疯了,才会上赶着再给第二个人。 再说,他需要考虑从不是他日后一旦不喜云姒了,云姒该要怎么办。 ——而是该如何才能让他一直欢喜云姒。 这并非没有办法解决。 人都是重视成本的。 只要他在欢喜云姒时竭力对她好,投入足够多的成本时,等到日后,他便是想收回情感也是会舍不得。 谈垣初手中持着笔,他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在宣纸上提笔。 许顺福进来奉茶,不经意瞥见宣纸上的字眼时,陡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不等皇上察觉,他就忙忙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 七月中旬左右,宫中所有人都有点心神不宁,心思总是忍不住地往褚桉宫飘。 熙修容的预产期就是这几日。 褚桉宫上下都不敢掉以轻心,眼珠子都要钉在娘娘身上,生怕娘娘一个不注意就会发动。 谈垣初也放下诸事,时常往褚桉宫跑,敬事房的公公这些时日也歇了心思,压根不往御前递牌子了,反正皇上也不会翻。 云姒发动的时间是在一个夜色。 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宫廷落锁,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四下只听得见些许远处传来的蝉鸣。 云姒就是在这个时候觉得一阵疼痛传来,她脸色陡然煞白。 这段时间接生嬷嬷不断嘱咐过她生产时的流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过于紧张,云姒一直铭记在心,她心底有慌乱和不安,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她疼得额头溢出汵汵冷汗,咬牙让自己清醒,她伸手推了推这段时间一直宿在褚桉宫的谈垣初。 谈垣初醒得很快,几乎是立即睁开了眼。 云姒小脸煞白,握住了他的手臂,疼得眼泪掉下来: “皇上……” 谈垣初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陡然喊人,不消须臾,褚桉宫中一片灯火通明。 整个皇宫都因此醒了过来。 云姒被送到了产房,她只觉得下身有什么流了出来,浸湿了她的衣裳,她疼得呜咽了一声,泪水汵汵,她心底终究是慌乱,握紧了谈垣初的手不敢放,她低声哭着喊: “皇上……好疼……我害怕……” 人人都说女子生产是一只脚迈入了死门关,平日中嬷嬷再多嘱咐,云姒这时也不由得生出害怕来。 谈垣初被她喊得直皱眉头,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他低头吻掉她额头的汗,低哑着声安慰她: “阿姒不怕,不会有事的。” 她疼得浑身发抖。 但嬷嬷进来后,却是说:“羊水还没破,娘娘有力气么?能不能下来走两圈?” 云姒被吓得眼泪直掉,杏眸中全是惊恐,她这种情况,疼都浑身打颤,还得下地走两圈? 嬷嬷的话不是作假。 谈垣初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嬷嬷解释: “这是为了娘娘和娘娘腹中的孩子好。” 简短的一句话,云姒忍着泪,强撑着两条疼得发抖的腿站了起来,她半边身子都瘫在了谈垣初怀中,谈垣初半搂半扶着她,只觉得她浑身都是汗,一直在发抖,他脸色很不好。 四周人见这一幕,都噤若寒蝉。 皇上心疼娘娘,她们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容易犯错。 熙修容发动的消息短短时间内传遍了皇宫,宫门打开,禁军骑马出了皇宫,去太医府中请人。 太医院有当值的太医,但谈垣初仍是不放心,下令让所有太医进宫。 等妃嫔到了褚桉宫后,只看得见产房中有人影,松福带着宫人守在产房外,没人敢往前多走一步,褚桉宫的宫人忙得脚不沾地,端着热水进进出出,根本没人招待她们。 她们左顾右盼,都没看见皇上。 但她们都知道,今日皇上是留宿在了褚桉宫的,不在这里,便只能在产房中了。 意识到这一点,所有妃嫔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蓦然,一个担忧升上来,熙修容如果今日诞下的是公主尚好,一旦她诞下的是皇子,凭着皇上如今对熙修容的看重,她们甚至不敢想皇上又会给熙修容什么尊荣。 褚桉宫又响起一阵脚步,众人回头,却是见皇后娘娘和静妃娘娘几乎是同时踏进了宫门。 见到她们,所有人又都是一愣。 皇后娘娘和静妃娘娘都是有病在身,许久不在宫廷出现,今日居然全到齐了。 尤其是静妃娘娘。 皇后也不由得看了眼静妃,她低声:“往日不见你凑这个热闹。” 她和静妃相识太多年了,自认对静妃还是有些了解的。 静妃没瞒她,毕竟有些事情根本不是秘密,一查就知,她压低声,几不可闻: “她是姨母的孩子。” 皇后眼中闪过愕然,下一刻,她终于了然为何那次行宫避暑,静妃会特意跟着一起去了。 皇后想起什么,她轻声: “娘亲知道这个消息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皇后从一开始就知道娘亲为何让她和静妃交好,不过是想借此庇护一下在顾府无依无靠的静妃罢了,终极原因,还是因为静妃的那位姨母。 两人没再过多交流,纵使年少时有些交情,但皇后嫁人都有十二三年,时过境迁,她和静妃也没了什么话题。 皇后看向产房楹窗上照映着的人影,和殿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她莫名想起当初的自己,不着痕迹地轻抿了抿唇。 她想起自己和云姒说过的会来给她坐镇的话,轻呼出一口气,她扫了一眼四周,出声: “热水都准备好了么?” 松福立即回声。 她一出声,殿外有了做主的人,便似有了主心骨,也不再显得慌乱。 皇后又道:“太医也该到了,记得备好参汤。” 话稍顿了一下,皇后又想起现在的时间,添道: “再被些热的吃食给殿内送去,你们娘娘才醒,没吃一点东西哪来的力气?” 松福不敢耽误,赶紧将她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好。 只是有些妃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老好人到这种地步,替别的妃嫔生子保驾护航。 熙修容这般荣宠,再诞下个皇子,皇后就不怕位置被威胁么? 真不知皇后图什么! 第 129 章 产房内, 提花帘隔开一片慌乱,皇后吩后都送了进来,汗, 再没了力气, 脸上褪尽了血色。 见状, “皇后准备周全, 一堆热的膳食被送进来, 云姒根本吃不下, 她也没心情吃,身下传过去,但她知道她必须吃, 事到如今,会做。 她往口中硬塞着膳食, 根本常不出滋味,她囫囵吞咽着,眼泪也一直地掉。 谈垣初还在产房中, 见云姒被折腾得半点都不安生, 不由得一直阴沉着脸,害得嬷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处处都得先替娘娘考虑,幸亏娘娘各种配合, 才让她们心底松了口气。 等云姒重新躺回床榻上时,只觉得去掉了半条命,她疼得脑子都嗡嗡得有点不清醒, 控制不住,她一手攥着谈垣初的衣袖,呜咽地哭出了声。 她牙齿都在打颤。 未曾经历过这一场的人听说再多都是徒劳。 见时间差不多了, 几位接生嬷嬷对视了一眼,都有点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有人站出来,颤颤巍巍道:“皇上,娘娘即将生产,您该要出去了。” 现时视女子产房为忌讳,一旦看见出血都觉得晦气,她们是不敢留皇上在产房内久留的。 云姒浑身虚汗,隐约听见嬷嬷在请谈垣初出去,仅存的理智让她松开了握住谈垣初衣袖的手。 女子就这般狼狈地躺在床榻上,前路未知,一帘之隔的许顺福听见嬷嬷的话,也赶紧请他出去,谈垣初扫了一圈殿内嬷嬷脸上的惊惧,知道他如果待在这里,只会徒增压力,未必是件好事。 谈垣初握住了手,他弯腰替女子擦掉额头的冷汗,声音不容置喙: “朕要熙修容母子平安。” 殿内倏然一静,只剩下云姒的忍疼哭声,许久,嬷嬷才恭敬应声:“奴婢必当竭尽全力。” 谈垣初最终还是出了产房,临了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子躺在床榻上,杏眸湿红,仿佛是在望着他,隔着一段距离和水雾,他也看得清她眸底的害怕。 谈垣初下意识地要转身回去,许顺福拦住了他: “皇上,使不得啊!” 产房的门开了又关,谈垣初终于踏出了产房,夜间的冷风一吹,他背后一阵冰凉,谈垣初才骤然发觉,他居然不知何时紧张地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闲庭中站了满当的妃嫔,有皇后坐镇,没有出现一点乱子,在看见皇上紧皱着眉头,恨不得转身再回去时,也只是一片鸦雀无声。 见多了皇上对熙修容的厚爱,再见这一幕,她们都有点麻木。 心底再不是滋味,她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皇后走近了皇上,她被冷风刺激得咳嗽了一声,低声安慰了两声皇上:“熙修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谈垣初堪堪回神,他板平了唇线,脸上不见一点往日的漫不经心。 他站在游廊下,离产房最近的位置,一动未动。 其实闲庭中摆了椅子,但谈垣初看都未看一眼,或许,他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产房内忙个不停,替云姒擦汗的,盯着她的精神劲的,送热水和洗帛巾的,提花帘外有太医在随时等候着,云姒依旧疼得浑身都是汗,她听得清嬷嬷的话,想配合却是配合不了。 意识含糊间,听见嬷嬷喊羊水破了,让她用力。 她攥着身下的锦被,指尖都泛着苍白,脖颈上青筋凸起,修长的脖颈不断后仰,她咬着牙,滚烫的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她只觉得下身一阵撕扯般的疼,叫她忍不住哭出声。 她知道哭只是平白浪费力气,但她控制不住。 外间听得见她不停歇的哭声,还有嬷嬷的催促声,秋媛跪坐在娘娘身边,她紧盯着殿内嬷嬷们的动作,不敢有一点疏忽。 她怕有人做手脚。 不敢掉以轻心,等看见娘娘备受折磨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嬷嬷也急得一头都是喊,她知道娘娘现在疼得恐怕意识不清,喊着说:“娘娘胎位很正,请娘娘再使点力气!” 产房内的情景其实有点不堪入目,锦被只盖住了女子半个身子,下半身全露在外,两条腿疼得发软,却只能撑起,鲜血不断往下留,有嬷嬷攥着她的腿,不断观看。 这一幕,叫人望而生畏。 不知过了多久,云姒隐约记得有人让她含住了参片,紧紧咬住,是怕她疼得咬住舌头,身下疼得她一阵发昏,才有了嬷嬷惊喜声。 她只当是一切都结束了,下意识地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她一松劲,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嬷嬷陡然一惊:“娘娘?!” 秋媛也是一骇,断没有想到才听见嬷嬷说看见小皇子的头了,这边娘娘就泄了力气,她一时顾不得尊卑,拍了拍娘娘的脸颊,惊恐:“娘娘醒醒!” 接生嬷嬷都是一阵惊惧,忍不住对视一眼,有人低声: “派人去问问皇上,如果……该是要保哪一个。” 秋媛听见这话,她陡然抬眼看向说话的嬷嬷,谁不知帝王家重视皇嗣,一到问这话时,其实根本是没有第二个选择。 被看向的嬷嬷一脸苦涩,她也是没有办法。 产房外只听得见内里忽然一阵慌乱,谈垣初蓦然变了脸色,忽然,有人从殿内出来,人未站稳,就砰一声跪在谈垣初跟前,皇后站在谈垣初身后,看得格外清楚,男人在这一刻似乎站得有点不稳。 宫人的惊惧声吞吞吐吐地传来: “嬷嬷让奴婢问皇上,如果有意外,该是要保娘娘还是保皇嗣?” 几乎在她话落时,产房的门就响了起来,宫人迷茫地抬头,眼前早没了皇上的人影,只看得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仿佛早有所预料,她看向宫人: “起来吧。” 谁都没想到谈垣初会突然闯进来,他一身冷意,进来后,没有看向任何人,众人只见他两步跨到了几乎没有意识的娘娘跟前,喊了娘娘的名字。 他压抑着声音,背对着众人,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一碗汤药被送了进来,谈垣初掐住女子下颌,强迫地使她张开嘴,在药汁要淌出来时,他低头封住了女子的嘴,不顾这是在产房中,所有人都听见他的声音些许发颤: “阿姒,醒醒!” 女子孕期沾不得凉水,但如今却是顾不得,一张浸了凉水的帕子被敷在女子脸上,凉意下,床榻上的女子艰难地睁开眼。 云姒其实听见了谈垣初在喊她。 当听见谈垣初的声音时,她心底就浮了上不好的预感,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谈垣初什么都不顾地在这时闯进了产房? 云姒不敢想。 她只想赶紧醒过来,她不能睡! 她拼命地想睁开眼,却怎么都做不到,人未清醒,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待一阵凉意陡然袭来时,她仿佛窥得一点光线,借助这一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男子的脸,他在她睁眼的一瞬间低下了头。 但云姒看得清清楚楚,他眼底似有一片殷红。 汤药起了作用,云姒四肢一点点恢复了力气,她听见谈垣初说: “……阿姒,你振作点……” 他声音有点往回咽,然后告诉她:“一旦……一旦……还有皇长子……”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话难以启齿。 他心心念念地期盼她腹中孩子,甚至一直看重的皇长子都要替其让路,但在他闯进产房的一刻,他的选择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他会心心念念,是因这是她的孩子。 两者择其一。 那他要女子。 许久,谈垣初才仿佛找回声音,他像女子进产房前一样和女子保证: “阿姒别怕,你会没事的。” 云姒其实听懂了他的意思,她眼眶忍不住地发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翻涌,让她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她哭着冲谈垣初摇头。 但谈垣初却是头一次对她的要求视若罔闻。 下身的疼痛一直都持续,云姒四肢陡然生出一股力气,让她不敢有片刻松懈,她知道,她没有了退路,一旦她真的出事,即使能够再醒来,她也接受不了到时的结果。 有人握住她的手,云姒哭着骂他: “……你、混蛋……” 她知道,他就是想逼她。 他明知道,她将腹中孩子看得有多重,怎么能够容忍他的言下之意。 这是她第一次骂谈垣初,谈垣初却是仿若听不见一样,低头亲了亲女子的手背: “你便当我心狠。” 这番疼痛持续得太久太久,久到云姒觉得永远都不会结束,忽然,下身一阵紧缩撕扯,疼得她脸色倏然一白,她控制不住地惨叫了一声,但这一阵剧痛后,便似有了片刻轻快。 但这一次,云姒不敢再掉以轻心,直到嬷嬷惊喜的声音传来: “出来了!” “生了!生了!娘娘生了位皇子!” 随即,一阵婴儿啼哭声在房间中骤然响起,哭声急促洪亮,似乎是憋得太久。 人人都在惊喜皇子的诞生。 但没人注意到产房中的一角,有人一直不曾放松,等婴儿啼哭声传来时,他才蓦然回神,似是有点趔趄,有人及时反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刹那间,他稳住了身形。 那只手心还残余了黏湿的汗水,谈垣初却是控制不住地紧紧握住她的手。 云姒看见了他,于是及时拉住了他。 她有点哑的声音哽咽传来: “……您吓唬臣妾。” 她脸上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格外狼狈,他却看不见,怜惜地亲了亲她,他声音也有些低哑: “是我不好。” 他向她道歉,似乎承认了那时的话只是在吓唬她。 但她们都心知肚明——谈垣初那一刻的话全是真的。 她不知他是不是早有了准备,德妃病逝已经半年有余,她曾经还有过疑惑,小公主都有了去处,皇上怎么将皇长子遗忘了。 直至今日,她才知晓,原来他一直都给她留了后路。 云姒心底仍有着说不清的情绪在翻涌,让她鼻尖不停地发酸,她闭着眼,没让人看清她眼底的情绪,浑身出来止不住的疲倦,她和那人说: “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他替她挽过被浸湿的青丝,低声: “睡吧,我守着你。” 彼时天际晓亮,暖阳也终于突破层层云霄,透过楹窗照进了殿内,驱散了许多阴霾,洒落在女子身上,也落在二人互相交叠的手上。 ——————正文完—————— 后续番外一 产房内, ,昏睡了过去,她浑身都是冷汗, 衣裳和锦被都是湿的, 内殿血腥味久久未散, 女, 可见她的不舒服, 脸上半点血色也无, 嬷皇上,彼此对视一眼,掩住眼底的惊骇。 见过皇上这一幕的人, 毫不怀疑,今日后, 熙升。 宫人端来热水,秋媛没管皇上,颊和脖颈, 重新抱来一床锦被替娘娘盖好, 才让守。 确认娘娘只是脱力昏睡过去,整个产房内口气。 小皇子的嚎哭声也逐渐停了下来, 轻细地抽噎着,嬷嬷们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低声: “皇上,您要不要瞧瞧小皇子?” 谈垣初这时终于回头,看向女子折了半条命才诞下的皇嗣, 他皱巴巴的一团,窝在襁褓中,又浑身都是红通通的, 说实话,很难看,瞧不出一点女子的模样。 但在谈垣初眼中,却看不见他的一点不好。 谈垣初眼底神情复杂,他在要接过襁褓时,瞥见手心的汗,又是一顿,最终只是碰了碰幼儿的手,低声吩咐: “让奶嬷嬷精心照顾着。” 话罢,谈垣初看向秋媛,秋媛抹把脸,恭敬地服身退下,娘娘还在睡,她得替娘娘照看着小皇子。 夜间风凉,襁褓将小皇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出产房,秋媛就看见皇后娘娘和静妃娘娘,她才陡然想起当初皇后对娘娘说的话,她有点哑声,冲皇后服了服身子: “娘娘一切都好,平安诞下了小皇子。” 皇后其实已经听见了产房内嬷嬷的声音,但现在,她还是认真听了秋媛的话,点头: “熙修容没事便好。” 她的视线落在了襁褓上,嬷嬷有些迟疑,秋媛只犹豫了片刻,就对着嬷嬷点了点头。 她不是信任皇后,只是信任娘娘。 既然娘娘都敢让皇后在褚桉宫坐镇,又何必忌讳皇后看一眼小皇子? 襁褓被送到皇后跟前,小儿就只有两个巴掌大的一团,闭着眼,小手蜷缩着,窝在襁褓中,皇后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她在想,如果当初她的孩子也能平安落世,会不会和眼前的小皇子一样? 一阵冷风吹来,皇后下意识地挡在了小皇子前面,她也终于回神: “外间风大,快送小皇子回去。” 秋媛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带着嬷嬷赶紧去了偏殿,偏殿早就收拾妥当,内里一片暖意,奶嬷嬷也早就准备好,皇上替小皇子准备了四位奶嬷嬷,伺候小皇子的宫人就有十几个,偏殿有条不紊地忙着,秋媛一眼都不错地盯着众人的举动。 云姒是午时,暖阳盎然时被从产房抬回正殿。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在她昏迷时就传遍了后宫,让众人忍不住地惊愕。 ******** 坤宁宫中。 百枝知道圣旨内容后,脸上情绪颇有点复杂,她觑了眼从褚桉宫回来后就有点沉默的娘娘,忍不住低声: “一跃封妃,还是四妃之首的贵妃,当初德妃诞下皇长子时都不曾这么越阶晋升。” 修容到贵妃,中间隔了两个位份,当初德妃进宫时,占着在旧邸时便是侧妃,加上有孕,入宫时被封妃,后来诞下皇长子,也只象征性地升了个位份。 静妃娘娘背靠太后娘娘,也不过是得了个寻常妃位,连四妃都算不上。 皇后闻言,不觉得一点意外,甚至,她轻声道: “皇上终究是顾及了本宫。” 百枝不明所以。 皇后只是摇了摇头,皇上连选秀都不想了,他会不想给云姒高位? 尤其是云姒诞下了小皇子,皇上若是真的有心给小皇子那个位置,小皇子不占长,却是占得一个嫡子。 皇贵妃,位同副后,其膝下皇子也同样是嫡子。 但皇上没给云姒这个位份,只不过是其中顾及到了她如今身体有碍,凡是稍不留神,就会有性命之危。 皇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至少还算幸运,至少皇上是个愿意尊重嫡妻的人,哪怕她没有子嗣,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体面。 皇后觉得皇上是有所顾忌,给云姒的位份低了。 但对于其余人而言,这个位份却是有点过于高了,谁能想到熙修容只是诞下皇嗣,就凭空升了三个位份?! 如今是叫不得熙修容,而是该唤其熙贵妃了。 有心人更是敏锐地察觉到这道旨意中或许还有其他深意,皇后娘娘身体有碍,请安都只能作罢,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宫务该由谁来管? 答案不言而喻。 只有熙贵妃。 意识到这一点,有些心思的人才是彻底地变了脸色。 钟粹宫,孟修容得知圣旨后,有点怔然,片刻,她情绪复杂地摇了摇头: “皇上为了她真是费尽苦心。” 巧珠睁大了双眼,一脸的疑惑:“娘娘此话何意?” 孟修容平静道: “皇上之前声势浩荡,选秀时极其敷衍,德妃被变成庶人后,在皇后被害一事后,宋氏也跟着倒台,人人都觉得皇上是在替皇后娘娘做主,却是忘了,这样一来,获利最大的人是谁?” 她们的皇上一点点抑制了皇长子的势力,却是不动声色,将一切都藏在皇后身后,德妃谋害皇后,祸连家族,任何人都不敢有异议。 “选秀结束后,本宫一度觉得皇上会给她皇贵妃的位置,让小皇子成为嫡子。” 巧珠惊愕,她断没有想到娘娘居然有过这个想法。 孟修容没管她的震惊,摇了摇头:“本宫都会这么想,你觉得一贯透彻心软的皇后会怎么想?” 皇后只会觉得皇上在顾及她,才没给云姒皇贵妃的位置。 皇上许是也有这层心思,却是绝对不止。 他能从一众皇子中坐上这个位置,对于人心,自然不会不了解。 他没给皇后对熙贵妃生出负面情绪的机会。 皇后身体有碍,熙贵妃又是个有野心的,哪怕是对皇上投桃报李,皇后娘娘也会在日后熙贵妃掌管后宫时,竭力给熙贵妃方便。 皇后娘娘曾亲口说过她活不久,太医院也没有提出反驳,谁知道皇后娘娘的身体能撑多久? 甚至,她撑得越久,不过越是给熙贵妃作势罢了。 等熙贵妃掌管后宫时间一长,前朝后宫都习惯于此,那个位置最终只会自然而然地落在熙贵妃身上。 熙贵妃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副后的位置。 还不如用来安抚人心。 谁能说皇上不是好算计?他为了一个熙贵妃,将所有人都算了进去。 偏偏即使有人察觉到这一点,也不会有人反对,因为人人都有侥幸心理,只要云姒这个时候不是皇贵妃,她们总会怀着一点期许——万一日后形势有变呢? 巧珠莫名打了个寒颤,她低声说: “那娘娘,咱们要怎么办?” 孟修容转头看向偏殿的方向:“不是熙贵妃,也轮不到本宫,本宫小公主就够了,其余的事,本宫都不想管。”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小公主,再不想掺和进其余事情中,毁了如今来之不易的一切。 ********* 云姒醒来时,外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昏睡前的记忆一点点回拢,她记得嬷嬷说她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意识到这一点,她陡然松了口气。 浅淡的月色洒满殿内,云姒只觉得浑身都有点无力,她有点饿得难受,也觉得口渴,她想喊人,才有动作,就察觉到床榻旁似乎有人。 云姒仰起头。 男子疲倦的脸庞引入眼帘,他靠坐在床榻旁就睡着了。 云姒不知道他有多久没合眼,却是隐约猜到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他也许一直都守在了她身边。 诚如她睡前,他说的那句——我守着你。 云姒杏眸中情绪有点复杂,让她情不自禁的颤了下眼睑,她咽下声音,陡然安静下来,没让殿内有一点声音。 但那人还是没睡多久,他忽然有了动作,闭着眼,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不知摸到了什么,他陡然睁开眼,云姒眨了眨被碰到的杏眸,对上他的视线,殿内一时间格外安静。 谈垣初的手不着痕迹一动,他没有喊人,垂着视线看了女子很久,他低声: “什么时候醒的?” 女子乖巧,声音有点哑:“好久了。” 谈垣初眼底一深,他心底涌上些许情绪: “怎么不叫醒我?” “想让您睡一会儿,觉得您好像很累。” 那些情绪陡然一点点清晰,让他只觉得心下软得一塌糊涂,她怎么总是在这种时候这么乖巧,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谈垣初低头想去亲她,女子瘪了瘪唇,不情愿: “身上有味,难闻。” 往日惯来不会说话的人今日嘴格外甜:“没有,不难闻。” 他还是低头亲了她,落在她额间和唇角,无端透了些许缱绻,云姒控制不住地轻颤了颤杏眸,她一点点噤声。 那人许久未睡,只短暂地眯了片刻时间,声音有些低哑: “饿不饿?” 云姒仰头看他,有点委屈:“好饿,也好累。” 轻轻细细的声音,她黛眉还是轻蹙着,让人意识到她其实还是不舒服,但她一直都没说,似乎是怕人担心。 褚桉宫立时灯火通明。 膳食被很快送进来,很清淡的饮食,让人觉得没胃口,但云姒没有拒绝,她今日仿佛格外乖巧。 谈垣初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忍不住地垂眸去看她。 他问她:“今日怎么这么乖?”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点点拉住他的手,仰起头看他,杏眸透彻,仿佛看出他心底的担忧,轻声笃定地告诉他: “皇上,臣妾没事了,您睡一会儿吧。” 别守着她了。 她不会不见的。 谈垣初浑身蓦然一僵。 后续番外二 谈垣初守了云姒一夜, 直到许顺福来催他早朝,他着,才转身离开。 云姒是翌日醒来后, 。 殿内门窗紧闭, 怕有风吹进来, , 云姒觉得有点热, 但月子中不能受冷, 她也不敢拿身子去冒险。 ,被包在襁褓中,巴掌大的婴儿, 紧闭着双眼,才生下来一日, 浑身皱巴巴的,却是没有昨日才生下来那般红,还是有些丑, 但在云姒眼中, 再 云姒眼睑轻颤,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皇子的脸, 触感软乎乎的,仿若一碰就会破, 云姒僵了片刻,甚至不敢用力。 小皇子睡得很熟,安安静静地, 云姒瞧着襁褓中的人,只觉得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想起生产时的脱力, 云姒心有余悸地抿了抿唇。 云姒亲眼见了伺候小皇子的奶嬷嬷,各个都是皇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云姒简单交代了两声,轻声: “好生照顾小皇子。” 嬷嬷都恭敬地应声,亲眼见过娘娘生产时的场景,谁都不敢把她的话不当一回事。 等见过小皇子,云姒那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秋媛端来早膳,简单素净的四个膳食,云姒只瞥了眼,半点食欲都没有,人也不由得恹下来,秋媛低声: “等娘娘忍过这一月就好了。” 云姒也明白这个道理,恹恹地吃了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秋媛见状,给她盛了一碗鱼汤,也没劝,只平静地看向她,云姒就没法任性地拒绝。 待一切妥当,秋媛让宫人将膳食撤下去,云姒终于有时间观察身体的变化,生产后,高挺的腹部就瘪了下去,却不是恢复如未有孕时一样,肚上软趴趴地堆了一层肉,让云姒下意识地蹙起黛眉。 她甚至有孕时,都不曾觉得肚子上有多这么肉。 她还是觉得身下有点疼,但和昨日相比,已经好上了许多,如今她的注意力全在腹部。 秋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 “太医给娘娘备了药膏,待再过两日,娘娘身上不疼了,奴婢便替娘娘涂药,您放心,不会留下痕迹的。” 云姒半信半疑。 数日后。 傍晚时分,谈垣初还未来褚桉宫时,褚桉宫大门紧闭,殿内时不时传来些许呻.吟声,女子喊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让人不禁觉得耳畔烧红,都堪堪低下头去。 而内殿中,云姒躺在床榻上,一手搭在双眼上,浑身香汗淋漓,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她轻咬唇抑着疼。 秋媛也难免觉得些许面红耳赤,她低头,手心全是药膏,一点点替娘娘揉按,要将药膏全涂进肌肤中,她的力道不轻,娘娘偶尔会溢出一声疼。 低低的,又含糊不清,娇软得让人只觉得浮想联翩。 一番药膏涂抹下来,秋媛都觉得后背热出了汗,手指有点烧热,秋媛没敢抬头,替娘娘拢起衣襟,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谈垣初来时,只见女子轻吸了吸鼻子,仿若刚受过一番苦,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若问,也只能得到女子一记埋怨的眼神。 不等云姒彻底养好身体,就到了小皇子的满月礼,太医说云姒在生产时伤了身体,最好月子能坐久一点,谈垣初不会怠慢这件事。 在满月礼前,小皇子也终于得了个小名——怀安。 谈垣初对小皇子种种期许暂且不提,在女子睁着一双杏眸看向他时,他脑海中便只剩下了盼其平安。 皇子大名一般都是满岁后才会定下,届时再上玉牒,是怕皇子压不住福气。 满月礼当日,是谈垣初亲自来褚桉宫接的人,云姒念念不舍地望着二人,谈垣初掐了掐她脸颊,不紧不慢道: “行了,会将他好好带回来的。” 云姒恹恹地耷拉下杏眸:“臣妾真的不能一起去么?” 她一点都不想错过小皇子的满月礼。 谈垣初没搭理她的请求,只是挑眉和她约定好了时间:“一个时辰,就送他回来。” 云姒抿了下唇,知道这件事是没得商量了,只能让谈垣初将小皇子带走。 她才不想让小皇子错过吉时。 等谈垣初将小皇子带走后,云姒一下子有点不习惯了,往日小皇子在时,宫中总有哭闹声,吵得人实在头疼,云姒再疼爱小皇子,有时候都觉得受不了。 秋媛话中有打趣: “往日小皇子在时,娘娘不是都嫌他吵么?” 皇上一到褚桉宫,娘娘就一脸解放的表情将小皇子扔给了皇上,这才一个月,皇上从一开始的动作生疏到如今抱哄小皇子的姿势格外娴熟,其中不乏娘娘偷懒的功劳。 云姒被说得脸颊飘了点绯红,她轻恼了秋媛一眼。 等殿内安静下来,云姒脸上的赧意也逐渐褪去,秋媛看出了什么,使了个眼色,让殿内宫人都尽数退下。 云姒这才轻垂下眼睑,声音浅淡: “最近皇子所有没有什么动静?” 秋媛点头:“娘娘料事如神,当真有人按捺不住,从皇长子身上下手了。” 在娘娘生产后第一次清醒,就让她盯住了皇子所,看看会不会有人有小动作,结果当真被娘娘料到了。 云姒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眼底有点凉: “这后宫人人都有心思,没人愿意看见一家独大。” 她如今的恩宠的确有点招眼,其余妃嫔自觉拿她没办法,自会想方设法地找一些在皇上心底有分量的人。 得皇上敬重的皇后娘娘一贯自己有成算,很难受到其余人的挑拨。 但一个不到六七岁的孩子却不同,轻而易举地就会受到言语刺激。 秋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当初皇上将皇子所的人都换了一遍,主要是撤掉了德妃留在皇子所身边的人,但也难免会有人趁机钻了空子。 她低声:“最近皇长子耳边经常出现一种声音,说皇上看重小皇子,皇长子又没了生母,迟早会遗忘了他。” 云姒有点无语。 她对谈垣初还算是了解的,只看他往日行为,就知道谈垣初有多重视皇嗣。 纵使谈垣初会偏心,却也不会对皇长子置若罔闻,这些传闻明眼人一听就能知道不过是无稽之谈。 但皇长子才不过七岁稚龄,很难保证他不会受到影响。 秋媛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云姒的猜想:“听说皇长子最近在上书房学习时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云姒彻底冷下脸。 要说她对皇长子有多喜欢,绝对不可能,要知道德妃可是一心要害死她。 她自然没那个心思以德报怨,对仇人的孩子笑脸相迎。 许是有人觉得长者做事,稚子无辜,但云姒做不到将德妃和皇长子彻底分开看待,她能不出手对付皇长子已经是很克制了。 她声音有点凉:“挑拨皇上和皇长子的父子关系,还想让皇长子和小皇子兄弟阋墙,其罪可诛。” 虽然她不稀罕小皇子和皇长子交好,却是掩盖不了背后人的用心嫌恶。 云姒问:“有没有查到是谁?” 这个问题,松福知道答案: “娘娘是否还记得陆贵嫔?” 陆贵嫔? 云姒当然记得,当初去行宫前,陆贵嫔还是陆嫔时,还和她提醒过行宫中何处距离皇上的勤政殿最近,年宴时,皇上封赏后宫,陆嫔就在其中,变成了陆贵嫔。 她在宫中不是个高调的人,往日请安时话也很少,云姒对她有点印象,却是不深。 但云姒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居然会是陆贵嫔在其中挑唆。 云姒有点不解,陆贵嫔到底想做什么? 再不解,云姒也让松福暗中做了准备,随时能够将这件事捅给谈垣初,插手皇子所的事宜,这也算是谈垣初的底线了。 真不知陆贵嫔在搞什么鬼。 云姒轻皱了皱眉,她细细回想往日见到陆贵嫔的数面,她和陆贵嫔应该没有仇怨才对。 一个时辰后,小皇子被准时送了回来,是许顺福带着奶嬷嬷一起送回来的,太和殿内还在设宴,云姒清楚,皇后病重,谈垣初自不好在这时离席。 秋媛出去了一趟,又很快回来: “娘娘,尚衣局的嬷嬷来一趟,说是要给娘娘重新量尺寸。” 娘娘生产后,往日的宫装都不得再穿了,娘娘也将要出月子,怪不得尚衣局的嬷嬷会选在这个时候出门。 云姒点头,让尚衣局的人进来,人人进来时,殿门都只开了一个小口子,二重帘将内殿挡得严严实实,确保不会有风吹进来。 等量尺要贴近身子时,云姒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尚衣局的嬷嬷都看见了这一幕,却是什么都没说,没有女子不爱俏的,这幅表现才是人之常情。 将数据记了下来,云姒瞥了一眼,总觉得这个数据和未有孕时相比,好像大了点,她忍不住道: “没有量错么?” 嬷嬷失笑,压低了声和她解释:“娘娘才生了小皇子,身前尺寸长了点是正常的事。” 说话间,嬷嬷的视线在云姒胸前停顿了片刻,云姒很快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不由得脸颊有点红,谈垣初就是这时踏入褚桉宫的,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 “什么长了?” 殿内立时响起一片咳嗽声,嬷嬷们没敢说话,恭敬地冲皇上服身行礼,拿着测量好的数据离开。 谈垣初见状,轻挑了挑眉,瞧那模样还有追根究底的架势,云姒赶紧拦住他,绯红从脸颊直直蔓延到脖颈,风情余生: “皇上,您别问了!” 后续番外三 门窗紧闭, 但暖阳,谈垣初觑了眼女子,见她脸皮薄得一片羞赧, 到底是没有再追问。 等半个月后, 谈垣初宫主仆间在说些什么。 彼时, 云姒也终于出了月子, 绿头牌才挂上敬事房, 谈垣。 , 在楹窗上落下一片阴影,殿内通了风,屏风隔开净室, 内里一片水声轻响。 佳人闭着双眸靠在浴桶中,水珠从香肩处滑落, 水面上的花瓣遮住了底下的风光,氤氲着旖旎的水雾,水波荡起碎花瓣, 不慎贴在了女子白皙的锁骨上, 女子似察觉到,黛眉轻蹙着, 手指勾住了花瓣捻开,一举一动都仿佛透骨生香。 某人不赶巧, 踏入褚桉宫时,女子刚好披着一层轻纱出来,轻薄的夏装裹着玲珑的身段, 谁能想到她在两个月前还挺着高高的腹部,连走路都不方便。 湿漉漉的乌发披在肩头,打湿了些许衣裳, 白瓷般的肌肤若隐若现,云姒坐在铜镜前,听见动静,她抬眸从铜镜中朝身后看去。 四目相视间,某人眼底深了些许。 难得的,谈垣初这次来褚桉宫,没有要见小皇子,殿内的宫人都有眼力见地退下,刹那间,殿内只剩下谈垣初和女子二人。 谈垣初跨走了两步,停在了她身后,拿过被秋媛放下的帛巾,低沉着声问: “我替你擦?” 瞧着是问句,却不等当事人回答,他已经拿着帛巾替人擦起了青丝。 云姒杏眸不由自主地轻颤了颤,也许是才从净室出来,她未免有些觉得口干舌燥,在对上铜镜中某人的视线时,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乌发逐渐不再滴落水珠,二人许久未曾亲近,云姒难得有些许的紧张。 但今日有点奇怪,某人一直都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云姒从铜镜中觑了他一眼,心底些许猜疑,许久,头顶传来他不紧不慢的声音: “药膏呢?” 云姒有点懵,杏眸中染上迷茫:“什么药膏?” “秋媛每日替你擦的药膏。” 云姒的手不由得一抖,她想起秋媛替她擦药膏时的情景,一个激灵,当即拒绝:“不必麻烦皇上。” 那人没听,将帛巾放在了一旁,根根分明的指骨按在她肩膀,重复问她: “在哪儿?” 云姒咽了咽口水,视线下意识地瞟了眼梳妆台上的木匣子。 被人看见,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药膏,云姒慢半拍地落了一拍心跳,隐约意识到些许危险。 云姒很不想回忆后来的事情。 某人说要给她涂抹药膏,一开始好像很正常,规矩地按照步骤,挖了块药膏在手心,揉了揉后,一点点给她涂上,但当他掌心落在她腹部时,一切就都变了。 他抬眼,慢条斯理地看她: “你好像有点紧张?” 掌下的身子在轻微颤抖,很细微很细微,若非他耐心,几乎根本察觉不到。 云姒被说得脸颊涨红,她有点恼声,声声控诉: “您到底……要做什么?” 谈垣初很无辜:“替你擦药,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香膏一点点被揉进肌肤,被他掌心触碰到的肌肤好像在发烫,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有些热,云姒忍不住轻哼出声,他渐渐有些不规矩,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只在边缘处探索,偏偏他好像格外地正经,垂着头,视线没有一丝僭越。 云姒咬唇,手臂横陈在杏眸上,她不敢看这一幕。 顺理成章地,轻薄的衣裳被挂在臂弯,要掉不掉,女子侧着脸,手臂遮住了大半的脸颊,只让人看得一截白皙的下颌,和被紧紧咬住的粉唇。 有人问她:“后面要不要擦?” 她呜咽着摇头拒绝。 但他仿若没看见:“还是擦一点好。” 于是,她被迫背过身去,衣裳顺着手臂滑落,一点点露出白皙细腻的蝴蝶骨,轻薄泛着些许绯红,纤细的腰肢,和凹进去些许的腰窝,风情余生,她背对着某人,看不见某人这一刻眼底的神色,但云姒察觉到那只手似乎越来越热,有点灼人。 云姒浑身香汗淋漓。 但某人却是慢条斯理,他仿若当真一点都不着急。 什么好像都没发生,云姒却陡然紧绷起身子,在某一刻后,骤然瘫软下来。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 有人弯腰亲了亲她,耳鬓厮磨,格外亲昵暧昧,话中有些许笑意: “怎么这般不经事?” 云姒恼得去踢他,他没挡也没拦,任由她发泄,只是她浑身没劲,这一脚根本不疼不痒,反而叫某人陡然扣紧了她的腰窝。 红烛一明一暗,待夜渐深时,终于将将熄灭,殿内却是传来余声未尽。 许顺福和秋媛等在外间,瞧着逐渐奄奄一息的浅淡月色,人人都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不敢抬起头。 不知过了许久,夜深人静时,内里终于响起叫水的声音。 众人都是猛地打起精神,门被推开,许顺福和秋媛带着宫人进去,许顺福知道皇上那点占有欲强得厉害,根本不敢往床幔处望去。 秋媛却是没有这个顾忌,但她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了视线。 地上凌乱散落着衣裳。 一件绯红色轻薄宫裙,秋媛记得很清楚,是她今日特意挑出来给娘娘换上的。 床幔被掀开,女子被人护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圈在了男人脖颈上,秋媛余光瞥见男人低头亲了亲女子,似乎是在低声哄她,须臾,才打横抱着人进了净室。 秋媛不敢抬头,带着宫人忙忙将床铺被褥都重新换了一套,等净室的人沐浴好,立即带着人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没人的殿内,谈垣初一手搂住女子,低头看向仍是止不住呜咽的人,声音略显低哑道: “是我不好,别哭了。” 许久未曾碰她,他到底是念着她,中间难免有些失控。 从一开始的替她涂药,就是不怀好意。 亏得她不曾拆穿他。 怀中女子还有些轻颤,仿佛春潮未散,谈垣初想起情深时,她咬着不想发出声音,滚烫的泪水却不断往下掉,呜呜咽咽得格外可怜。 叫他不忍欺负她。 又是恨不得欺负她。 谈垣初低头亲了亲她,安静地等着她缓过来,谈垣初将本该垫在女子腰间的靠枕扔到了床尾。 才经过女子生产,亲眼目睹女子的艰辛和惨状,谈垣初近期内是断没有让女子再有孕的想法。 他得承认,那一日,他的确是有被吓到。 ********** 翌日,云姒醒得格外晚了点,快要午时左右,才艰难地睁开眼,她是被饿醒的。 床幔被掀开,暖阳洒进来,云姒有点不适地挡住了双眼,待适应后,她才松开,一抬头就看见秋媛有些古怪的脸色。 云姒有些不解: “怎么了?” 秋媛没有先回答她,而是拿来宫装,是一套库里蓝的轻薄夏裙,外间配了一层鲛纱,等云姒穿好衣裳,坐在铜镜前时,才惊觉不对劲。 往日她不到辰时就会醒来,原因无他,小皇子是个粘人的,一醒来总要找她,找不到她就会哭个不停,格外折磨人。 所以,云姒才会有时不堪其扰。 但今日她醒得这么迟,居然没听到小皇子的哭声,简直是惊奇。 许是当人母后,就清闲不得,云姒忍不住问: “小皇子呢?” 秋媛脸上神情越发古怪,让云姒有点纳闷,秋媛低声道:“今日小皇子哭着来找娘娘,当时皇上刚好准备离开,见小皇子哭个不停,怕他打扰您睡觉,就把小皇子带走了。” 什么? 云姒陡然瞪圆了双眸。 谈垣初将小皇子带走了? 云姒脑海中算了一下,知晓今日没有早朝,才松了一口气,否则也太乱来了! 但这口气才松,她就忍不住又提了起来,她记得没错的话,谈垣初一般上半日的时候都会在御书房接见朝臣,商议朝事。 思及这一点,云姒再也坐不住了,连午膳都没用,就让人准备仪仗。 仪仗一路匆匆赶往御前,途中不少妃嫔都瞧见了,安才人探头看了一眼,闷声道: “到底是贵妃娘娘。” 陆贵嫔也在凉亭中,说来奇怪,陆贵嫔其实挺嫌弃安才人的,觉得她不会说话,那张嘴迟早会惹出祸端,但她又总是和安才人走在一起。 虽然从来不会两人单独而行,但一堆人中,如果有安才人,她还是乐意凑个热闹的。 许是这深宫寂寥,而安才人的这张嘴,也给她们添了不少乐趣。 陆贵嫔瞥了她一眼,她想起今日辰时路过御花园看见的场景,不紧不慢地轻柔道: “今日皇上将小皇子带去御前了,不怪贵妃娘娘这么着急赶过去。” 话落,凉亭中一片惊愕,安才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便是皇长子当初,也不曾被皇上亲自带在身边过,顶多是得皇上经常去翊和宫看望罢了。 被陆贵嫔说出的消息,兜兜转转,经过众人传播,最终也被风刮入了皇子所。 云姒暂且不知这些,仪仗终于停在了御书房,她刚下了仪仗,就听见御书房内一片混乱,还有许顺福的惊恐声。 云姒心下一紧,不等通报,就赶紧推门进了殿内。 待看清殿内情景时,云姒忍不住目瞪口呆,她下意识地要转身离开。 谈垣初却已经看见了她,脸色一黑: “给我回来!” 云姒停住,她呐呐地回头,看向殿内。 谈垣初双手抱着小皇子,不是很恰当,应该是举着小皇子,小皇子不知是在哭在笑,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谈垣初的身上染了一团湿意。 来处好像也很明显。 后续番外四 云姒心底只觉得后悔, 早景,她还不如留在宫中呢。 湿色,云姒快速地眨了眨杏眸, 她一点点挪进殿内, 声音都轻了下来, 小心翼翼的: “皇上, 怀安不懂事, , 他得多小心眼,才会和这么点的人计较? 仿若听懂了云姒在说什么,本来一直没哭的小皇子忽然嘴一瘪, 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嚎亮, 谈垣初浑身一僵,只觉得这母子生来都是克他的。 谈垣初双手举着人,嬷嬷想要来接, 谈垣初没让, 而是看向仍站在一边的云姒,险些被气笑了: “你还不过来?” 云姒扯了扯衣袖, 小声嘀咕:“臣妾这身衣裳才穿呢。” 小皇子这一泡尿,脏得可不止谈垣初的衣裳, 小皇子也挺湿的。 平日中紧急也就罢了,但如今四周有嬷嬷,有谈垣初, 压根不需要她。 谈垣初这才看见她今日的穿着,有孕久了,她一直穿得宽松宫装, 半点看不出身段,在褚桉宫时也一点粉黛都不涂,今日她穿了一身百花云织锦缎,头顶俏生生地戴了一支青玉簪,很是眼熟。 谈垣初一眼就认出了,是他第一次送她的那支青玉簪。 心底那点本就不旺盛的火苗立即烟消云散。 她惯来爱美,但怀着一胎的十来月都不曾细心打扮过自己,胭脂粉末碰都不曾碰一下,如今终于熬了出来,敢施粉黛,琼鼻杏唇,脸颊白皙透了点淡淡的粉色胭脂,她脖颈间甚至还有了点红痕,云织锦缎裙将她腰肢恰得堪堪一握,风情.欲藏却现。 谈垣初略有一噎,也没再让她抱人,将小皇子交给了嬷嬷,小皇子被抱得舒坦了,哭声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谈垣初转身进了内殿换衣裳,云姒没跟着去,她走到嬷嬷前,点了点小皇子的额头,声音中隐约含了些许笑意: “你怎么这么能耐。” 四周的嬷嬷装聋作哑,只当没有听见这句话。 嬷嬷有替小皇子准备换洗衣物,两刻钟后,殿内二人终于收拾干净,亲眼见到小皇子后,云姒那点饥饿感又涌了上来,谈垣初出来时,就听见她和秋媛说让御膳房准备什么,当即皱了眉: “还没用膳?” 云姒可怜兮兮地点头:“想来见皇上,一时忘记了。” 谈垣初扯唇,半点不信她的鬼话,她究竟是来见谁的,她心底清楚。 但御前还是传了午膳,顾忌女子才出月子,点的多是清淡饮食,如今都要九月,恰是螃蟹肥美的季节,中秋时,云姒还在月子中,没人敢给她吃这些凉性大的东西。 谈垣初让御膳房备了数个,他没忘记去年中秋时云姒对螃蟹的惦记和疑问。 在他垂眸替她剥蟹肉时,一块鱼肉被夹到了他碗中,白嫩的鱼肉上被浸了些许汤汁,让人食欲大增,谈垣初抬起头,便听见女子说: “臣妾记得皇上喜欢吃鱼肉,怎么今日又不碰了?” 须臾,她想到了什么,颤了下杏眸,轻细着声音:“臣妾如今闻着不难受了。” 她孕期时虽然反应不是很激烈,但闻见腥味时,仍是会觉得难受想要作呕,谈垣初察觉后,褚桉宫中的膳食再没有出现鱼肉。 但偏偏云姒记得,谈垣初是喜欢吃鱼肉的。 谈垣初握住剥蟹工具的手倏然一紧,她总是不经意中露出的细节,让人觉得她并非不在意他,从中窥得一点点回应。 人都会因有回应而雀跃。 在这方面,谈垣初也只是个普通人。 剥好的蟹肉被端到女子跟前,云姒杏眸灼亮,内里仿佛盛满了零零碎碎的星光,她专注地看着一人时,总让人觉得她眼底只有那一个人,谈垣初被这般错觉骗过许多次,但他不在乎是不是错觉,轻描淡写道: “不要多吃。” 云姒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乖顺地点头:“臣妾知道的。” 云姒是在午膳后回去的,嬷嬷抱着小皇子和她一起,谈垣初没拦她,小皇子在时,他根本腾不出心思在政务上,小皇子过于磨人,也是这时,谈垣初惊觉女子平日中的艰辛。 怪不得,他每次一去褚桉宫,女子都会一脸解脱的模样。 另一边,云姒刚回了褚桉宫,褚桉宫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皇子在路上时就睡了过去,云姒将小皇子安排妥当,才去见了来人,她脸上有些惊讶: “百枝姑娘怎么来了?” 百枝低服了服身:“娘娘让奴婢来请贵妃过去一趟。” 云姒有点懵,但还是交代了一声,让松福照看着殿内,带着秋媛和百枝一道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中有一股很浓郁的药味,让云姒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 她低声问:“娘娘怎么样了?” 百枝抬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才说: “贵妃放心,娘娘如今无碍。” 云姒眼神一闪,她听得出百枝的话里有话,无碍只是如今罢了,谁都不知皇后娘娘能撑到什么时候。 百枝日日照顾皇后娘娘,也不知道。 脚步声逐渐传入内殿,云姒听见了皇后娘娘的声音,温和有力: “贵妃来了么?” 珠帘被掀开,云姒踏入内殿,她瞧见躺在床榻上的皇后娘娘,脸颊些许的白,却不是显得格外虚弱,云姒轻蹙了下黛眉,上前服身行礼,皇后让她起身: “不是让你不用多礼么?” 云姒摇头:“臣妾有孕时的恩典,哪能一直延续到如今。” 话落,她转了话题,低声些许担忧: “娘娘怎么卧床了?” 云姒这时话中的担忧有七分真,小皇子年幼,她照顾小皇子都有些分身乏术,她自是不希望皇后会这个时候倒下。 皇后摇头轻声:“昨日吹到了冷风,有些头疼罢了。” 云姒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番解释。 须臾,皇后抬起头来看向她,目的明确: “贵妃应该知道本宫这次叫你来,是有何事。” 云姒瞥了眼案桌上堆的一摞卷宗,她很熟悉,在未曾有孕时,她经常在坤宁宫中停留,听皇后娘娘教导她一些事情,那时,皇后娘娘就是不停地在处理这些,都是各宫各殿呈上来的卷宗,宫廷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在其中,都需要皇后娘娘来决断。 云姒在来的路上,就隐约猜到了皇后娘娘的用意。 不等她说话,皇后娘娘陡然轻咳了一声:“本宫这身体到底没用了些,贵妃答应本宫会协助本宫管理后宫一事,应是还作数的。” 云姒呃了一声,皇后这明摆着是堵住了她拒绝的话。 其实云姒的确有一刻是想要拒绝皇后娘娘的,无他,陆贵嫔有小动作,她还得顾及着小皇子,一时间倒也腾不出多少时间在宫务上。 但—— 云姒扫了眼皇后娘娘的脸色,她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她受娘娘恩。 不论是往日教导,还是生产时娘娘替她坐镇,她都该记娘娘的情,皇后今日的乏力不知是真是假,但她病弱却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再说,掌管宫权一事,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也是她一直想要的,云姒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云姒还有点迟疑: “皇上那边……” 皇后打断了她的犹豫:“你放心,本宫会和皇上说的。” 殿内陡然安静了下来,云姒抬起杏眸看向皇后娘娘,她气色不是很好,却也是心平气和,交出一部分的后宫权利对她来说,好像是一件好事,云姒抿了抿唇,她在想,如果她是皇后娘娘,能做到娘娘这般豁达么? 云姒很难想象,但总觉得她应该是做不到的。 云姒垂下了眼睑,轻声道: “臣妾便只希望娘娘能够好好保重身体。” 皇后低笑了一声,冲她点头。 云姒离开了坤宁宫。 百枝咬唇,一直没有说话。 皇后轻咳了一声,她掀开锦被,其实她昨日没吹什么凉风,在云姒面前的作态只是不希望云姒拒绝罢了。 百枝低低喊了声:“娘娘……”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却是都说不出口。 皇后却是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很好么?” 她走到楹窗前,看向楹窗外桂花树不断飘落桂花,清风拂过,美不胜收,轻声: “本宫劳累这么久,也该让本宫休息片刻了。” 皇后指着外间的美景,转头对百枝说:“你瞧,若是往日,本宫哪有时间在这儿欣赏美景?” 宫务就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百枝哑声,她鼻尖陡然泛起酸涩,她什么都懂,只是觉得替娘娘可惜。 忽然,皇后低声道了一句: “贵妃很好。” 皇后很累,但她并非没有一点私心,她必须得替冯府考虑,先帝去世,冯府的形势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她这个皇后撑着。 但她这个身子能撑多久? 云姒在前朝没有靠山,她得势后不会想要打压冯府,谁都想替母族考虑,唯独云姒没有这个忧虑。 且,她看得出,云姒是个记恩的。 她对云姒越宽和,待日后这份宽和就会回报到冯府身上,如此一来就够了。 ******* 其余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云姒去了一趟坤宁宫后,当晚,坤宁宫派人去请了皇上。 翌日一早,一个消息传遍了后宫——日后由熙贵妃协助皇后娘娘管理六宫事宜。 消息一传出,有宫殿忍不住失手打碎了玉器杯盏。 皇子所中也有人听说了这个消息,描摹大字时,一笔墨水不慎画了出来。 后续番外五 云姒平安诞下小皇子后, 她知道,最近谈去处。 很巧的是,在这份名单其中, 云姒什么都没说, 她半点都不想插手皇长子的事宜, 但不妨的人选。 不等人选落定, ——皇长子不见了! 彼时, 日色才暗淡下来, 皇长子恰是应该刚从上书房离开,谈垣初已经传了圣旨,今晚褚桉宫侍寝, 銮驾才进了褚桉宫,谈垣初甚至都未坐稳, 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过来的。 褚桉宫外传来一阵喧闹。 云姒让嬷嬷将小皇子抱回偏殿,让松福将人带进来,来人宫人装扮, 脸上惶恐不安, 一进来就砰一声地跪了下来: “皇上!大皇子不见了!” 哗—— 谈垣初直接站起身:“什么意思?” “奴才去接大皇子下学,快到皇子所时, 大皇子忽然说他有东西忘在了上书房,让奴才回去拿, 等奴才去过上书房再回皇子所,就找不到大皇子了!” 宫人摆明了很是惊惧,忍不住地抹了一把脸, 浑身瑟瑟发抖: “奴才将皇子所上下找了个遍,都没找打大皇子……” 谈垣初脸色阴沉地可怖:“废物!一个孩子都看不好,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宫人不敢说话。 云姒见状, 拉了拉谈垣初的衣袖,轻声安抚: “现在责怪他们无济于事,还是先找到大皇子才是要紧。” 谈垣初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疏儿不过六七岁的孩子,他能跑到哪里去? 谈垣初压抑住心底的情绪,他转头看向许顺福,抑住怒气:“让禁军去找,翻遍皇宫也得把大皇子找到!” 许顺福片刻都不敢耽误,赶紧退了出去。 云姒眼底情绪稍闪。 听宫人的话,明显是皇长子故意支开了他,年龄到底是小,行事时难免会露出马脚。 只是皇长子支开宫人,是想要做什么? 云姒心底有狐疑,又想起最近小动作不断的陆贵嫔,陆贵嫔摆明了一直在盯着皇长子,瞧着是不怀好意,想到这里,云姒轻蹙了蹙黛眉。 由不得她不担心。 皇长子一旦出事,宫中最得好处的人是谁? 是膝下独有皇子的她。 到时哪怕她根本什么都没做,也挡不住别人对她的怀疑。 仿佛察觉到她的担忧,有人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她的手,云姒一顿,她抬起一双杏眸看向谈垣初,他也在垂眸看她,什么都没说,但云姒却是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下眼睫。 谈垣初和云姒也没在褚桉宫久待,云姒吩咐嬷嬷和松福照顾好小皇子后,才和谈垣初一起出了褚桉宫。 他们去了皇子所。 皇长子是在这里不见的,最有可能找到他的地方还是皇子所。 但很明显,宫人说得是真的。 皇子所内所有的宫人都跪在了殿前,禁军将皇子所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也没有看见皇长子的身影。 皇长子不见,这么大的事,宫中人听说后,根本没有人睡得着。 一刻钟后,陆陆续续有妃嫔赶过来,谈垣初脸一黑: “你们来添什么乱?!” 有人瞥了眼站在皇上身边的熙贵妃,只觉得皇上真是偏心,熙贵妃来得,她们却是来不得。 这时,有人低声说了句: “嫔妾在来的路上没看见皇长子。” 谈垣初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轻皱着眉头的陆贵嫔,意识到这些人来不是添乱,脸色渐缓。 闻言,当即众人都有样学样:“嫔妾也没有看见皇长子。” 云姒朝陆贵嫔看去,瞧见她皱眉,脸色不是很好看,这一出应该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云姒轻挑了下眉,和陆贵嫔没关系? 那皇长子去哪儿了? 不止云姒在纳闷,陆贵嫔心底也在想这件事,她全然没想到皇长子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不断让人传消息给皇子所,目的当然是想刺激皇长子。 后续和她想得差不多,一个六七的孩子,前不久丧母,往日疼他重他的父皇也对新出生的弟弟另眼看待,格外看重,他仿佛瞬间被众人抛弃,他不可能半点不在意。 但陆贵嫔想要的不是他乱来! 她只当德妃那般厉害,教出来的孩子也不该差,她也不觉得德妃会一点人都没给皇长子留。 只要皇长子借着这点人脉对小皇子出手,到时,自是会出现她想看见的一幕。 她对熙贵妃自是没有任何意见。 她也不觉得皇长子真的能伤害到小皇子,皇上和熙贵妃将小皇子护得严严实实,近身的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她要的就是皇长子失败。 但她想错了一点,皇长子到底年幼,他的行事根本不会按照别人预料中一样发展。 陆贵嫔心底呕死了,也有点后怕,今日闹出这件事后,皇上必定会严查皇子所,到时若是查出她做的手脚,岂有她什么好下场? 简直和他母妃一样是个祸害! 一阵脚步声传来,卢冬勋带着禁军回来,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 “皇上,臣没有找到大皇子。” 知晓宫中隐乱,他们怕皇长子会遭人所害,连湖边都仔细检查了一番,不敢有一点疏忽,即使这样,都没找到皇长子,让人忍不住怀疑,难不成皇长子还能溜出宫去了? 这根本不可能。 天色一暗,宫门就会落锁,禁军严加看管,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人溜出去。 禁军带来的消息让四周陡然一静,不由得都在想皇长子到底能去哪儿。 云姒也在想,她又瞥了眼陆贵嫔,猜到陆贵嫔没有出手后,其实心底有个猜测。 她也是年少时丧母丧父,居住在陆家何尝不是寄人篱下? 瞧着陆父陆母对陆淞的爱重,她难免会想起爹和娘在时的情景,不由得黯然伤神,那时的她甚至都不敢表现出来,还要表现得很乖巧。 在李家村时,人人都夸她乖巧,这其中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看人脸色,云姒其实也都记不清了。 细想一番,皇子所不断有流言传来,和她那时的处境其实也算大同小异。 她那时难过,会做什么? 她会去爹娘的坟前坐上好久,她这般胆小的人,瞧见村中办白事都要躲得远远的,却在爹娘坟前坐上许久都不觉得害怕。 在谈垣初要准备亲自去找人时,云姒拉住了他,谈垣初转过头,眉眼压抑着情绪,却还是染上不解地看向她。 云姒低声: “臣妾应该知道他去哪儿了。” 话音甫落,不止四周人惊讶,谈垣初也不由得愕然。 翊和宫。 在德妃病逝后,翊和宫就被封了起来,因为那里被洒了大量的红花,需要一段时间的去味淡化,又怕当时有孕的云姒会误闯,索性就一直封了起来。 往日翊和宫一直大门紧闭,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谈垣初跨步到殿门前,明显瞧得出大门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云姒也瞧见了,她轻抿了抿唇。 许顺福推开了殿门,翊和宫内没住人,一片暗色,直到众人来临,灯笼将翊和宫彻底点亮,众人也能瞧得起四周景色。 云姒扫了一圈,只能想到萧条败落四字。 早不复德妃在世时的荣景。 正殿门被推开,里面什么都没有,谈垣初皱了皱眉,他转身去了偏殿,也就是曾经皇长子住的地方。 一踏上游廊,谈垣初就察觉到了异样。 灯笼照亮了路。 偏殿门被推开,也照亮了偏殿,让人轻而易举地看见趴在床榻上的人影,小小的一团缩在了单薄的锦被下,锦被有些陈旧,似乎还落了些许灰尘,但睡在锦被下的人没有在意,他睡得很熟。 让看见这一幕的人却蓦然安静下来。 或许是意识到不对,睡着的小人陡然惊醒过来,他一抬眼就看见许久不见的父皇站在殿门口,身后站了一堆禁军和奴才,还有许多妃嫔娘娘。 大皇子一惊,忍不住抱紧锦被,一个瑟缩,须臾,他反应过来,松下锦被,咬唇站在地上: “儿臣见过父皇。” 赤脚站在地上,冻得有点发抖。 却是分外知礼,服身作揖,没有一点差错。 谈垣初却是无意识地抿紧了唇。 云姒站在后面看见这一幕,她轻垂眸,带着众人退出了偏殿,见状,许顺福也赶紧带着宫人退出来,给这对父子腾出空间。 偏殿内,谈垣初压着情绪,他沉声问了一句: “为什么在这里?” 皇长子浑身僵硬,没敢答话。 谈垣初又问:“你知道外面为了找你,只差把皇宫都翻过来了么?” 皇长子惊愕抬头,他堪声道:“我没有……我不知道……” 一旦出声,就再也忍不住情绪,这些时日以来的压抑陡然泄了出来,皇长子眼睛一红: “儿臣没想过……” “我只是想来见见母妃……儿臣想母妃了……” 他的话很乱,自称一时一变,轻易看得出他的情绪混乱。 谈垣初也因他的话沉默下来。 他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皇长子身上,挡住了他被冻得有点发抖的身体,才入秋,今日夜里很凉。 皇长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似乎没想到父皇会这么做,许久他抬起头,抽着气问: “父皇是不是只喜欢弟弟?” 蓦然,谈垣初浑身一僵。 半晌,他才低哑着声:“谁和你说的?” 皇长子没回答,只是追问: “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儿臣?” “不是。”谈垣初艰涩着嗓子回答。 这是他的第一个皇子,数年的期盼和父子之情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谈垣初闭了闭眼。 事到如今,他才陡然意识到——承认自己偏心,原来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得了这个回答,最近一直以来都惴惴不安的皇长子终于敢哭出声,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都在谈垣初怀中发抖: “父皇……父皇……” 他哭着说:“没有母妃了……不能没有……父皇……” 最后,他说: “……儿臣乖……” 他会好好听课,不会惹父皇生气,父皇不要不喜欢他。 殿外的人不知内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忽然里面爆发出了一阵哭声,是皇长子的哭声,而皇上一直很平静。 云姒回头看了一眼内殿,她很安静。 其实,她隐约猜到内殿发生了什么,她也能隐约猜得到谈垣初的情绪。 那终究是他的孩子,容不得他不怜惜。 只是—— 她只有一个孩子。 云姒垂下杏眸,浅淡的月色落在她身上,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她对许顺福低声说: “小皇子夜里会醒,见不到本宫便会没完,公公替本宫和皇上说一声,本宫先回去了。” 话落,她不等许顺福回应,径直转身离开。 许顺福看着她的背影,陡然哑声。 他心底苦涩,这都什么事啊! 后续番外六 夜深人静, 皇。 褚桉宫,云姒回来后去了偏殿,小皇子睡得正熟, 半点醒来的痕迹都没有, 。 风吹树荫婆娑, , 放轻声音: “娘娘这般做, 娘娘在那时转身离开, 是明摆告诉众人,她心底有情绪,但对方不是后宫妃嫔, 而是皇长子。 秋媛担心皇上心底会有不虞。 云姒垂着杏眸,她伸手轻抚了抚小皇子的脸颊,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她这般人在诞下皇嗣后也不由得生出柔情。 秋媛听见娘娘的低声: “秋媛,我现在不能冒险。” 人一旦有了牵挂, 也就有了软肋, 容易变得软弱不堪。 云姒抬起杏眸,她透过楹窗看向外间的暗色, 她很清楚,她从一开始凭什么得谈垣初怜惜。 因为她一无所有, 只有谈垣初。 如今的皇长子就仿佛当初的她。 谈垣初亲自除掉了皇长子的保护伞,但他却不得不成为皇长子新的后盾。 云姒轻声:“人在怜惜下,总是容易冲动。” 谈垣初怜惜皇长子不可避免, 但她不能给谈垣初冲动的机会。 秋媛噤声。 她很清楚娘娘的顾虑,娘娘诞下小皇子后,就注定和皇长子站在了对立面, 秋媛也偏头看向小皇子,她选择了效忠娘娘,自然也就只有小皇子这一个小主子,她总是支持娘娘的各种决定。 ****** 谈垣初推开褚桉宫偏殿门时,内里的女子趴在小皇子的床榻边已经睡着了,她睡得不安稳,黛眉都是轻微蹙着,仿佛睡梦中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秋媛要行礼,被谈垣初一记眼神打断。 谈垣初轻步走到女子跟前,他替睡梦中的小皇子掖了掖锦被,指腹碰过小皇子的脸颊。 他太小太小,细嫩的皮肤都仿佛一触即破,让谈垣初只能小心得能再小心。 母子二人躺在一起,柔和烛火下,二人眉眼间有三分相似,谈垣初站在原处看着这一幕,便是觉得些许满足。 很是荒唐。 小儿仿佛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鼻子努动了两下,忽然睁开了眼,他的眼睛很像女子,黑溜溜的一双杏眸,让人很难不生出怜爱,对视的片刻,他小嘴一瘪,就要哭出声,谈垣初立即抬手抵住唇边,示意他不要哭。 等这个动作做完,谈垣初也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才几个月?怎么会看得懂? 偏偏,小皇子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好玩,竟然真的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和女子一样,总在某些时刻格外乖巧,让人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觉很多,只睁眼看了看,很快就又睡了过去,一只手胡乱地搭在了女子乌发上,谈垣初呼出了一口气,他弯腰将小儿的手拿过,拢过女子青丝,打横抱起了女子。 云姒被陡然惊醒。 四周气息过于熟悉,她只是蹙了蹙细眉,艰难地要睁开眼时,耳边传来一道耳熟的低声: “睡吧,我带你回去。” 知道来人是谁后,云姒也真的没再要睁眼,她偏过头,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很快,呼吸又逐渐恢复平稳。 这一夜,不知道宫中有多少人能安然入睡,但至少谈垣初是没有睡着。 他在月色下,安静地垂眸看着女子。 她依旧美貌,琼鼻杏唇,柳叶眉轻弯,脸颊白皙仿佛芙蓉映面,这后宫难有人出她左右,她便像她喜欢的山茶花,顾盼间楚楚动人。 但她不知道,其实在她诞下小皇子后,和往日早有了一些区别。 她看向小皇子时的目光过于柔和,给她添了许多难以言说的温柔和余韵,仿若树枝头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一夜间忽然绽放了。 飘落了整个宫廷,美不胜收。 他其实猜得到女子的顾虑——她很难没有这样的担忧——他的选择太多,而她只有一个。 但是,女子忘了—— 他答应她的事情,从来没有骗过她。 以己度人,他不知道除了小皇子,日后别的皇子上位如何能善待她。 她往日过得艰苦,谈垣初不希望她余生依旧如此,否则岂不是枉顾了他给她的这个封号。 人都是会有偏向的,在他心底,早有了选择。 ********** 云姒才出了月子,这一夜的奔波,让她吹了点冷风,翌日一早,就忍不住呛咳了两声。 秋媛脸色一变: “娘娘怎么了?” 云姒蹙眉:“倒点水来。” 她声音有点低哑,没了往日的清透,反而透了些许依软娇憨。 一杯茶水下肚,云姒才觉得嗓子间好受了些许。 见状,松福连忙跑出去请太医,消息传到御前时,谈垣初刚下早朝,没再回养心殿,直接让銮驾去了褚桉宫。 褚桉宫,小皇子醒来就哭着要找云姒。 云姒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冲着嬷嬷摆手: “别带他过来,小心传了病气给他。” 嬷嬷立在原地,也不敢冒险,只好轻拍着小皇子的后背,低声哄着他。 小皇子半点不听,只顾着伸手找云姒,扯着嗓子哭,好像是在说她明明就在为什么不抱他,云姒看得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一急就忍不住又呛咳了两声。 一时间,殿内咳嗽声和啼哭声交错响起。 小皇子的哭声嘹亮,谁都不敢不当一回事,生怕他会扯坏了嗓子,云姒额头溢出一层虚汗,她偏头问秋媛: “去御前看看皇上下朝没有。” 话音甫落,谈垣初踏入了殿内,声音跟着传进来:“怎么回事?” 他跨步要来云姒跟前,被云姒拦住: “皇上别过来,别染着病气,您抱会儿怀安。” 小儿怪是挑人,哭闹时只要云姒和谈垣初抱,其余人谁都不好使,偏偏就是这般,让云姒和谈垣初一颗心都不得不挂在他身上。 谈垣初皱眉看向她,眼底冷淡,有点不满,似是想要上前。 恰是这时松福带着太医赶了回来,谈垣初终于妥协,转身抱住小皇子,他手法颇为娴熟,但声音却不冷不热: “偏你作怪。” 小皇子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终于不再扯着嗓子嚎哭。 看得云姒松了一口气,太医诊脉,很快得了结果: “娘娘是昨夜间受了凉,臣给娘娘开两副药,好好休养两日便该是没事了。” 林太医转头看了眼有点距离的皇上和皇子,两个人都转头朝这边看来,让林太医颇觉得有些压力,他道: “小皇子年幼,这两日还是离娘娘远点好。” 谈垣初觑了眼林太医,眼神冷淡。 他自是不喜欢林太医话中将女子视作晦气的含义。 云姒点头,她心底清楚,林太医不过是实话实说,小皇子年幼,一旦染病,情况便要严峻许多。 这一两年,云姒几乎都没离开药,她其实都有点习惯了,不再似往日那般觉得苦。 但有人不习惯。 蜜饯早早让人备好,小皇子不哭后也重新交给了嬷嬷,他捻了一颗蜜饯喂给她: “怎么身体还是这么差?” 云姒轻声哀怨:“冷风叫臣妾受苦,您不怪冷风,偏要怪臣妾。” 谈垣初被她这话惹得发笑。 他便是皇上,也管不了今日是否吹风啊。 他伸出手,指骨敲点在她额间,隐约笑着低声: “少贫嘴。” 云姒症状尚浅,只偶尔冒出两声咳嗽,才让人觉得她是染了风寒,其余时候,她也和没事人一样。 九月莲花将要凋谢。 慈宁宫传来消息,让云姒带着小皇子去一趟慈宁宫。 云姒讶然,却是没敢耽误,翌日一早就带着小皇子去了慈宁宫,嬷嬷抱着小皇子,和云姒隔了一段距离。 路上,云姒还在想太后娘娘见她是要做什么,等到了慈宁宫后,她陡然放下了心。 余光瞥了眼气定神闲坐在位置上的的谈垣初,云姒服身给太后行礼,被太后拦了下来: “别多礼了,快来坐下。” 谈垣初冲云姒招手,云姒难得有点羞赧,脸颊飘上一抹绯红,时至今日,她还是不太习惯在外人前和谈垣初亲昵。 一瞧她这样,谈垣初就知道她是薄脸皮又犯了,不着调道: “让母后瞧瞧小皇子,你跟着做什么?” 云姒被噎住,她确认,她瞧见了太后颇有点无语地看了眼谈垣初。 陡然间,云姒有点恍然,今日太后许是要找她说什么,但谁知道谈垣初不请自来,打断了太后娘娘要说的话。 云姒最终还是坐在了谈垣初身边,她不知道娘亲和太后有什么交情,但对于她来说,熟悉的人是谈垣初,自是会信任谈垣初要多一些。 到最后,太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逗弄了小皇子片刻。 在谈垣初要带着母子二人离开后,太后才看向云姒,忍不住低声: “她将你教得很好。” 她恍惚间,好像是看见了当年的卫府二姑娘一样,彼时她们都正值风华,谁能想到后来一切都物是人非。 云姒轻抿唇,她服身垂眸: “臣妾谢过太后娘娘赞誉。” 太后夸得是她娘亲,她自是不好谦逊。 待出了慈宁宫,谈垣初才瞥向她,轻眯了眯眼眸: “你和母后打什么哑谜?” 云姒呃了一声。 半晌无言,她以为在陆淞一事后,谈垣初会把她的事情调查得明明白白。 谈垣初是调查了,但他调查的是女子过往,半点没有关心她的娘亲是谁这个问题。 云姒没想瞒他,简短地和他解释了一番。 谈垣初轻挑了下眉,卫氏的二姑娘?若真是如此,他还见过她娘亲,只是他那时年幼,时间久远,终究是记忆浅薄。 许久,他忽然冒出一句: “这般说来,当初卫氏若是没有出事,你我也算是青梅竹马?” 云姒万万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她怔了片刻。 又觉得不可能。 如果卫氏没有出事,她娘亲这般人物又凭什么认识她父亲? 自然也就不会有她。 何来的青梅竹马一说。 谈垣初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天底下的缘分,兜兜转转,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若这世间真有轮回一说,总有一个轮回,该是她娘亲依旧是卫氏二姑娘,却是相识她父亲。 换而言之—— 总有一个轮回,她们该是青梅竹马。 那么一切又都该是不一样。 云姒偏头看他,莫名有点情绪,她忽然问:“如果臣妾是世家女,皇上觉得,您和我能走到今日么?” 谈垣初仿佛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他也垂眸看向她,没有一丝怠慢和轻忽: “阿姒,这世间美貌者有,贫苦者也有,你有今日,只是因为你是你罢了。” 她总是过度小看自己。 他也并非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她的悲惨和艰苦,都是他后来得知的,只是她是云姒,所以,他才会去了解她罢了。 云姒该明白这个道理—— 她是她是因,他爱慕她才是果。 其余的一切都是附属。 若她真的是世家女,她想要的一切早就该有了。 ——————后续番外完—————— 帝后番外&皇子番外 , 七月初。 七月恰是觉得热,莲花盛开,, 在宫外, 他也有太子府, 只是他住在东宫习惯了, 想要宫的皇子, 有了自己的府邸, 才能和谋士共同议事。 而他不同。 父公主。 他虽是幼子,却是嫡子,在母后被封后那一年, 他就被封为了储君,父皇和母后替他铺好了路, 甚至,他只需要按照这条路顺顺当当地走下去,那个位置便是唾手可得。 于皇兄或许是不公平, 但于他而言, 却是不可反驳的厚爱。 谈景琛很清楚,为何他和皇兄同是父皇的孩子, 却能被父皇区别对待——原因自是他母后。 谈景琛前往坤宁宫请安时,路过了一片莲花池, 他隐约记得这池莲花似乎曾是父皇替别的妃嫔种下,但在那个妃嫔被赐白绫后,再也没有计较这片莲花池的来处, 便是母后在他年少时,也常带他来此赏景。 母后快要生辰,谈景琛心底惦记着事, 该给母后准备什么生辰礼? 他和母后的生辰只相差数日。 记得年幼时,父皇疼爱嫡妹,总是说嫡妹是个省心的。 谈景琛那时不懂,总缠着父皇要个解释,觉得父皇明明就是偏心,还要找个理由。 谁知道父皇一点不反驳,甚至理所当然地冲他点头: “朕一贯偏心,你才发现?” 谈景琛自懂事时就经常被父皇噎住,他也深知父皇有时的不着调,便是母后有时都气得牙痒痒。 后来他从父皇口中得知,是母后生他时,历尽艰辛,差点没了命,宫人也告诉他,当时情况凶险,嬷嬷甚至让人问了父皇该是要保谁? 是父皇闯入产房,一声声叫醒了母后。 而常乐呢? 母后生常乐时,他也在场,只记得生下常乐时,父皇颇有点惊吓,甚至当时还在世的静母妃都说那次母后生产很顺利。 在知道这件事后,谈景琛陡然沉默下来,他印象中的母后是有点娇气,甚至是很怕疼的。 手破了一个口子,都会蹙起黛眉,轻呼一声疼,殿内宫人便开始围着她转。 他很难想象,当时情景会是怎么凶险,母后又是抱着什么情绪生了下他。 父皇说母后曾经怕苦,路途遥远,坐车去了半条命都不肯喝药,但在怀他的时候,却是每日都要喝药,到日渐习惯,后来喝药也不觉得苦了。 谈景琛其实理解父皇。 父皇总是要将母后的艰辛都告诉他,是怕在他心中母后的分量过轻,怕他百年后无人孝敬母后。 在母后身上,父皇总是有很多顾虑。 快要到坤宁宫时,谈景琛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眼底浮上了一抹笑意,颇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着痕迹。 忽然,有人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俏生生的声音传来: “皇兄!” 谈景琛偏过头,看向眉眼间和母后七分相似的女子,他声音温柔下来:“今日怎么进宫了?” 说起来很奇怪。 他和嫡妹常乐的眉眼都很像母后,一双杏眸总容易生出柔情,但又仿若不同,只是瞧他,便深知那抹柔情只是假象,余下的全是凛然,而常乐总是眸含笑意和骄矜。 唯独母后,她惯是柔和轻浅,在这后宫中,却偏偏最是透彻。 常乐努了努鼻子,娇声道: “母后和你都要生辰了,我当然要回宫住一段时间。” 和谈景琛不同,常乐在出生的那一日就有了封号,便是常乐二字,或许是顾及了母后,父皇对他们的期许一向平常。 人人都知晓皇上疼宠小公主,这种偏心甚至到了一种放纵。 哪怕是谈景琛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谈景琛经常住在东宫,而常乐却是不同,她早早搬出了宫廷,在府外,常乐有自己的公主府,她及笄那年,父皇替她招驸马,遍寻了京城的青年才俊,却没一个被她看在眼中。 但公主府从不缺热闹。 谈景琛心知肚明她为何要搬出宫去,若是不搬,难道她要在父皇母后眼皮子底下养面首? 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其实谈景琛总觉得父皇和母后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没人管她,谈景琛除却总让太医跑公主府外,也不曾管束过她。 她是堂堂公主,便是看上一两个男人,又有什么问题? 如今有父皇,日后有他,总是能护她周全的。 到了坤宁宫,很难得的,谈景琛居然没在殿内看向父皇。 本朝皇子都是在二十及笄后入朝为官,但在他十六岁时,父皇破例让他入朝旁听,也是在告诉众人,他的储君之位不可动摇。 这之后,父皇有意识地让他跟着处理朝政,一点点培养他。 父皇也比往日清闲许多。 常乐拎着裙摆跑到内殿,谈景琛也跟着越过珠帘,恰好看见倚窗而坐的母后,二十年的时光在她身上好像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偏过头,从一截白皙的下颌逐渐看清全脸,她脸颊依旧白皙,柳眉杏眸,顾盼生姿,她不若身边的常乐年轻,却是余了许多韵味风情。 云姒轻挑了下眉,有点意外: “你们俩个怎么一起来了?” 常乐抱着她的手臂撒娇:“碰巧遇见了。” 云姒回头,便瞥见她脖颈间的一点红痕,轻眯起眼眸,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轻声: “你啊,怎么和你父皇一样。” 常乐不明所以。 谈景琛轻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提醒了嫡妹一下。 常乐嬉皮笑脸地拢住了衣襟。 谈景琛轻啧,见她半点不害臊,心底腹诽,果然母后说得没错,常乐和父皇一样不着调。 瞥见母后手中拿着什么,好像是一堆画像,谈景琛有点疑惑: “母后在忙什么?” 云姒没有瞒他,将手底的画像推给他,语气不紧不慢:“是小融子送来的这次秀女们的画像。” 话音甫落,整个宫殿都倏然一静。 常乐瞪圆了杏眸,这一刻,她和云姒相似了有七分: “秀女?!” “父皇要选秀了?!” 她自出生起,宫廷中就没有过选秀这一回事,她愣一下才回神,当即不由得气闷,她直接站起身:“我要去找父皇,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的确是被谈垣初纵得无法无天。 整个天下唯二不需要看谈垣初脸色行事的,除了云姒,也只有她了。 谈景琛脸色也冷沉下来,但他更顾及母后的情绪,颇有点担忧地看向母后,低声: “母后……” 这一声,让常乐也冷静下来,她深呼吸一口气,道:“父皇如果真要选秀,等秀女进宫时,女儿一定搅黄了这件事!” 云姒被他们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但心底也颇觉暖心,她摇头: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常乐和谈景琛对视一眼,都坐下来,安静地听她解释。 云姒抬眸看向谈景琛,有点无奈摇头: “常乐惯来不记事,难道你也要忘了?明年你便是要及冠了。” 简短的一句话,没有再多的解释,却是让二人陡然明白这次选秀的意义,常乐紧绷着的脸蓦然笑开,她捂住嘴: “原来是皇兄要娶妻了!” 谈景琛哑声,半晌也笑开,低声道:“母后,您怎么不早说。” 害得他差点以为父皇和母后之间要生什么变故。 云姒瞥了他一眼,她要怎么早说? 消息也是她刚得到的,画像都没看完呢,这二人就到了坤宁宫。 云姒将画像推过去:“既是替你选妻,你自己拿回去看吧,至少得选个合眼缘的。” 谈景琛没反驳。 他也不想让母后过多疲累。 等出了坤宁宫时,谈景琛恰好遇见了父皇,父皇从銮驾上下来,常乐已经跑过去,不停地和父皇说着什么,父女俩人脸上都带着笑,时不时觑他一眼。 常乐没久留,很快就溜走了。 于是,只剩下谈垣初和谈景琛二人,谈垣初瞥了眼他手中拿着的画像,慢条斯理地轻啧了声。 “既然都娶妻了,也该搬入宫外去了。” 谈景琛无辜地抬起杏眸,他在某个角度也和母后格外相似:“父皇是要撵儿臣出宫么?” 他说着,大有转身回去问母后的迹象。 谈垣初脸一黑: “滚。” 谈景琛眉眼浮现了些许笑意,他拱手作揖:“那儿臣就回去了,明日再来给父皇母后请安。” 二人擦肩而过时,谈景琛回头看了眼,珠帘还未落下,恰好看得见父皇低头和母后在说什么。 谈景琛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曾问过父皇,您就不在乎母后是否心悦您么? 这个问题,其实不该他问,但那日父子谈心,许是气氛恰好,这番话就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他自懂事起,就从未见过父皇问过母后这个问题。 那日,父皇只是垂眸看他,隐约间仿佛低笑了一声,他说: “怀安,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就能听见的。” 他曾也不知女子心意,但朝夕相处间,女子记得他的喜好厌恶,记得二人间的点点滴滴,她心底有防线,仿佛缩在壳中的乌龟,但她什么都做了,没必要将她从安全区中彻底拉出来。 人人都不知道,或者说缄口结舌。 但谈垣初一直记得,在怀安不需要人看管的某一年,他和女子游湖时不慎掉入水中,他被水草缠上,女子第一反应便是要救他。 她甚至忘记了她一直都在装作不会凫水。 哪怕她后来给自己找了再多借口,也挡不住她下意识地想要救他的反应。 谈垣初早就确认了女子对他的心意。 但有些话,没必要说出来。 他和云姒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心知肚明却秘而不宣。 if线番外一 if线番外 ****** 余邯二十七年。 上京, 长巷街。 骄阳恰好,好,现今正是五月, 各地秀女都奉旨赶往京城, 除, 其余秀女要么落住驿站, 要么落住客栈。 大了, 尤其是距离皇宫近的客栈, 更是人满为患。 谈垣初只瞥了一眼,。 他心情不好,, 却也差不多。 他母妃深得父皇宠爱,连带着他也被父皇偏疼, 但再偏宠母妃,三年一次的选秀仍是未曾改变,谈垣初才从褚桉宫出来, 见到母妃格外安静的模样, 心底自然算不得痛快。 谈垣初松开提花帘,懒得再停留: “许顺福, 回府。” 但话音落下,马车迟迟未动, 半晌,许顺福迟疑的声音传来:“殿下,卫公子在颂雅楼等您呢。” 许顺福一直跟着殿下伺候, 今日早朝散后,殿下和卫公子约好在颂雅楼碰面,结果去了一趟宫中就给忘了。 但许顺福不敢忘, 只能斗胆提醒。 谈垣初眉眼稍松,也终于记得这件事,他不紧不慢地敲响车厢: “去颂雅楼。” 卫公子,是当今卫家主母的小儿子,说来,这卫氏也算满门功勋,卫公辅佐先帝和当今圣上,算得上两朝元老,嫡长女嫁给了顾府长子,他也得称一声舅母。 嫡次女名满京城,及笄时,据说提亲的人差点要将卫氏的门槛踏破。 谈垣初知道一点别人不知道的隐秘,在卫二姑娘要成亲前,差点还闹出一点丑闻。 问题就出现在他那位舅舅身上。 提起这位舅舅,谈垣初轻讽地垂了垂眸眼,薄凉之人罢了。 谁都没想到,京城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卫二姑娘一个都没挑中,愣是看上一个不入流的猎户武夫。 听说是当年卫二姑娘去外祖家时,途中遇难,幸而得这人相救,一来二去间,二人竟也生出了情谊。 巧便巧在,当时恰好闹出他舅舅一事,为避免让姐妹二人有阋墙之危,见幼女当真对那武夫有意,这门亲事居然也就成了。 只是卫家主母舍不得幼女,要求对方只能留在京城居住。 谈垣初会知道这么清楚,无他,他母妃和卫氏二姑娘曾是闺中密友罢了,说来这卫家二姑娘也是个奇人,所交都是达官显贵,偏偏这些人都将她当做真心好友。 如此手段,若她是男子,卫家很难说会不会再出一个卫公。 有卫家相助,那猎户武夫在朝中轻易谋得了一官半职,恰他算是有真功夫的,如今也能坐稳了官位。 加上有位贤内助,区区一个猎户却是坐到了四品官位,在这京城内看似官位不高,却是真正地握住了实权。 如今众人在外也要称卫二姑娘一声云夫人。 思绪流转间,马车也终于停了下来。 谈垣初下了马车,他从宫中出来时就换了一身便装,银白色的织锦长袍,下马车的一刹间,暖阳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修长的眉弓。 颂雅楼是个品茶的好去处,在一楼有个戏台,偶尔会唱戏,偶尔却是有伶人弹曲,却是不见蘼乱,只增添闲情雅致罢了。 有人领着谈垣初上了二楼雅间。 颂雅楼一贯搞些附庸风雅的东西,雅间也被分成梅兰竹菊四种,谈垣初漫不经心地朝红梅阁走去,还未踏进,便听见里面有女子清透的娇软声传来: “小舅舅,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好友卫钰白的声音传来,颇有点无奈:“小祖宗,你可放过我吧,要是帮了你,你外祖母不得将我皮剥了?” 谈垣初慢条斯理地挑眉,有点意外,他这位好友是卫公老来得子,平日中骄纵得不行,可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现在却是做低伏小得不行。 这般模样,卫钰白只在他那位二姐姐面前露出过。 加上女子对卫钰白的称呼,谈垣初其实已经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能叫卫钰白小舅舅的人只有两个,一位是他舅家的表妹,一位便是那位云夫人的独女了。 女子显然不满意卫钰白的回答,闷声道: “小舅舅往日说的疼我怜我,果然都是骗我的。” 轻声传来低落,仿若真觉得了委屈一般。 卫钰白再说话时,声音中明显透了些许慌乱,谈垣初勾唇,觉得卫钰白真是有点蠢,这么明显的手段都能中招。 谈垣初不紧不慢地觑了眼许顺福,许顺福心领神会,下一刻,他上前掀起了纱幔。 也让谈垣初瞧见了雅间内的情景。 女子背对着他,只瞧得见身姿曼妙,她穿了一袭胭脂红的云织锦缎,外罩一层轻薄鲛纱,听见了动静,她有点不解地转过头,一截白皙的下颌最先出现在眼底,其次,便是整张脸,她生得过于白皙,柳叶眉轻弯,杏眸红唇,桃腮粉面,脸颊饱满而水嫩,晕了一层浅浅的胭脂,很淡,却是恰好给她添了颜色。 只是简单回眸一瞥,却是让整个室内刹那间黯然失色,众人眼中只看得见她。 谈垣初袖子中的手不着痕迹地一动。 她有点不解和纳闷,杏眸轻颤了下,根本没在意他,很快地转过头,问:“小舅舅,他是谁?” 卫钰白额头都要冒冷汗,这两位小祖宗怎么凑到一起了? 云姒被姐姐和姐夫娇惯得厉害,殿下也不遑多让,但二人身份有别,站在卫钰白的立场,他自不想让外甥女和殿下相遇的,他可不想叫自家千娇百宠的外甥女在外受委屈。 谈垣初眼底很淡,却又仿佛有些深,在女子转过去后,他视线仍旧在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视线。 这一刻,他也终于相信了当年云夫人及笄时名满京城的传言。 他曾觉得有些夸张。 如今见了女子,却又觉得传言不足以描述当时情景。 卫钰白拉了一下云姒,压低了声:“这位是太子殿下。” 云姒轻垂了下眼睑,很快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她是被娇惯着,却是规矩和礼仪都不差,闻言,她转身冲着谈垣初盈盈一服身: “臣女见过殿下。” 她行礼干脆利落,纤细的腰肢一弯,越发堪堪一握,悄然抬眸间的打量也不令人觉得僭越。 谈垣初颔首,仿若轻描淡写:“在宫外,不必多礼。” 云姒站了起来,她站在卫钰白身后,或者说,卫钰白故意将女子挡了起来,但她仍是勾头看了一眼他,眸中有情绪流转,仿若零零碎碎的星光。 似乎是觉得他们有话要说,云姒偏了偏头,识趣地请辞: “殿下和小舅舅有话要说,臣女就不打扰你们了。” 话音刚落,谈垣初瞥过来一眼,语气淡淡:“也没什么。” 云姒有片刻惊愕,没有话要说,二人约在这颂雅楼作甚? 卫钰白脸色也一刹间的古怪,他觑了眼殿下,不知道殿下要做什么。 云姒虽不知道谈垣初为何这么说,却是听得明白这话中的挽留之意,她也惯是不怕生,当即杏眸一弯: “那臣女能留下么?” 卫钰白要说些什么,被谈垣初一记眼神打断,他颔首让云姒坐下,才仿若不经意提道: “适才听见云姑娘在让长荣帮什么忙?” 长荣是卫钰白的字。 云姒当然知道这一点,闻言,她有点迟疑。 有些话和自家人说没事,但求到别人身上,她还是会有些不自在,但迟疑没有多久,她转头看向谈垣初,轻声稍有控诉: “臣女求了小舅舅好久,小舅舅都不肯答应臣女,殿下会帮臣女么?” 她什么都没说,却是先要承诺。 她惯是知道自己的优势,杏眸有些恹恹地耷拉下来,便仿若拢了说不尽的忧愁,轻而易举地让人生出怜惜。 谈垣初这一刻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招数,卫钰白也会中招。 再简单的招数,在某些人身上,也会变得让人格外难以招架。 谈垣初只是拨弄了一下杯盏,不着痕迹地勾唇,他不紧不慢道: “云姑娘还未说是什么事,孤便是想帮你,也不想给出一个许是不能办到的承诺。” 云姒呃了一声,对他的严谨有些不满,轻瘪了瘪唇。 须臾,她很快地小声嘀咕: “您肯定能帮到臣女。” 谈垣初挑眉,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云姒瞥了眼小舅舅,见小舅舅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底清楚,小舅舅是肯定不会帮她的了。 她咬了下唇,低声道:“臣女听说初选就要开始了,臣女想进宫瞧瞧。” 谈垣初有一刹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子想进宫不是什么难事,但她话中意思明摆着是要去看初选的,或者说,她想去瞧瞧这一次选秀的秀女。 各种信息在谈垣初脑海中过了一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云姒如今应当还未有及笄,所以这次选秀名单上没有她。 谈垣初瞥了眼卫钰白,有点没搞懂女子的出发点是什么。 卫钰白颇有点一言难尽地捂住脸。 谈垣初轻挑了下眉,他轻描淡写地问:“你去见秀女做什么?” 女子轻抬了下颌,一双杏眸透彻却又骄矜,她一点不遮掩目的: “臣女想去瞧瞧入选的秀女标准是什么。” 谈垣初轻眯了眯眼眸,他隐约猜到了女子的目的,但不等他想清楚,女子便如实告诉了他: “这样一来,臣女才好做准备么。” 谈垣初下意识地问:“做什么准备?” 云姒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这还用问么? 然后,她坦白道: “当然是选秀的准备。” 谈垣初轻笑一声:“你想要参加选秀?” 云姒仿佛被这一句问话打击到了,她轻瘪了瘪唇,有点恹恹地反问:“殿下觉得臣女不能入选么?” 谈垣初摇头,话音不明: “当然不是。” 卫钰白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打断二人的谈话: “殿下不要听她胡说,家中并没有让她参加选秀的打算。” 他也不在乎是否会得罪殿下,直言此事,入宫岂是什么好事?他卫家一直都不曾让过嫡女嫁入宫廷。 闻言,谈垣初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眼卫钰白,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卫钰白却是不由得心下一紧。 他心底苦笑,知道今日云姒是必然要在殿下心底留下痕迹了。 其实卫钰白一点都不意外,否则,他也不会极力避免让殿下和云姒相遇了。 偏偏这时女子闷闷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不许我参加选秀?” 她能理解家中苦心,只是人各有志,有人希望余生顺遂,她偏想要进宫搏一份富贵。 谈垣初垂眸看向她,忽然开口,话音轻慢: “要真是这个要求,孤倒是真能帮你。” 卫钰白脸色一变。 谈垣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卫钰白倏然噤声。 卫钰白不敢说话,但心底却是忍不住地担忧,这一趟出来要是将外甥女赔了进去,他回去该怎么和姐姐交代?! 云姒杏眸一亮: “殿下说话当真?” 谈垣初轻颔首,慢条斯理:“孤从不骗人。” 卫钰白不由得轻扯了下嘴角,殿下从不骗人?这话说出去,殿下的政敌怕是要在心底把殿下骂了个底朝天。 但有人相信了他的话,站起来拎着裙摆就冲他服身行了个礼,抬起一双杏眸看向他,仿若只有看得见他一人般: “那殿下便和臣女说好了,可不许欺骗臣女。” 她对当今储君说不许,当真骄矜得不行。 偏某人不在意,还点头应下了她的话。 一时间,雅间内两人欢喜,只有卫钰白一人胸口堵得慌。 if线番外二 if线番外二 ****** , 府邸都没回,直接就进了宫。 褚桉宫中,贵妃, 听见动静, 抬起头, 见他又回来了, 不由得瞥了眼沙漏, 确时辰。 贵妃有点纳闷: 谈垣初言简意赅, 贵妃闻言,有些许的错愕,她觑了眼这么快又回来的人, 心底猜到了什么,忍不住道: “她远不到选秀的年龄, 便是真心要参加选秀,也都是三年后了,再说, 卫二舍得让她进宫选秀?” 她和卫二相识许久, 知道那是个心有成算的,这么多年只有这么一个独女, 云府和卫府都将其疼宠到骨子中,怎么可能舍得送进宫来? 谈垣初沉默下来。 卫氏是肱股之臣, 若是有心请求外孙女不要参加选秀,父皇必然是会恩准,甚至, 他们大可在选秀前给云姒安排一门亲事,如此一来,便能摆脱选秀困扰。 他忽然不说话, 贵妃岂能猜不到他的心思。 贵妃挑了下眉梢: “这才瞧上了一眼,便是起心思了?” 谈垣初的回应是端起茶杯,仿若自然地抿了口茶水。 到底年少,脸皮还有点薄,尤其是提到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 贵妃见他这模样,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许久,她似想起什么,道: “说起来,她年幼时还被卫二带进宫一趟,那时你年岁也小,你抱着人不撒手,非说人家比安玲公主好看。” 谈垣初惊愕,没敢想自己曾经还会做过这种事情。 须臾,他慢条斯理地颔首:“看来儿臣眼光一惯都不错。” 贵妃被他噎住,这惯是个厚脸皮的,她有一话其实没说。 卫氏势大,每个皇子都想要拉拢卫氏,她曾玩笑话和卫二提起过,日后让云姒给她当儿媳,却是被卫二一口拒绝,只道想让女儿一生顺遂,不想其余的。 贵妃心底也清楚,这皇宫就是一口深井,卫二不愿,她自是也没有强求。 后来,许是觉得她心底会有想法,在皇儿要进上书房时,卫氏将府中的小公子,也就是卫钰白送来给皇儿当了伴读。 卫二借另一种方式告诉她,卫氏和云府都会站着她这一方。 卫二总是这般,让人挑不出错来。 思绪回拢,贵妃看了眼谈垣初,摇了摇头: “她要真想进宫瞧瞧,你便带她来吧,记得和她娘说一声,莫要让她觉得是母妃要拐走她的女儿。” 谈垣初低笑了声,应了下来。 等他走后,贵妃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张嬷嬷: “瞧瞧,终究是长大了。” 张嬷嬷低笑着道:“娘娘不是也很喜欢云姑娘么?” 贵妃脸上的笑意渐淡,她透过楹窗看向外间,似乎听见喧闹声,宫人正在收拾储秀宫,好让宫外的秀女住进来。 贵妃轻垂眼睑,阳光洒在她脸庞上,却不见一点暖意: “但这宫中岂是什么好去处。” 她的皇儿迟早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最终和他父皇也不过一样罢了。 再多的爱慕和心意,却也阻止不了这三宫六院。 张嬷嬷咽下声,娘娘和皇上之间的隔阂早就存在了,也正是因为殿下才出生就被抱走,娘娘才对殿下一直心存愧疚,什么都想满足殿下。 许久,张嬷嬷出声: “若殿下真的看重云姑娘,那冯姑娘怎么办?” 在殿下没有来这一趟前,娘娘和皇上是准备将冯府的嫡长女赐给殿下做太子妃的,可如今殿下自己有了选择,云姑娘的父亲虽然只是四品侍郎,但她背后站着的却是卫氏,这个身份其实不比冯姑娘低。 贵妃视线也落在了冯姑娘的画像上,画像上女子恬静温柔,贵妃陡然想起适才皇儿跨进殿内的神情,她轻呼出了一口气: “本宫这一生不得意,却不想见皇儿也不得意。” 贵妃将冯姑娘的画像放到一边,她眸中情绪平静下来:“只要云家丫头也有这个心,太子妃的位置,本宫便是要替她留着。” 张嬷嬷愕然。 云姑娘如今也不过双六年华,便是再早,也得等上三年,她才能入宫选秀。 ********* 云姒不知宫中对话,她从颂雅楼出来,就径直回了侍郎府。 远远地瞧见娘亲在花园中和嬷嬷正说话,她头一低,就想绕道而行,但有点晚了,娘亲已经看见了她: “笙笙,过来。” 云姒陡然恹恹地耷拉下肩膀,她一点点地转过身子,挪到了娘亲跟前,云府种了一片玉兰花,美不胜收,只因她娘亲喜欢玉兰花。 卫谙缨正在打理这片玉兰花,见她过来,将手中的剪刀交给了一旁婢女,她抬眸轻声: “去哪儿了?” 轻轻细细的声音,云姒却不敢不当一回事。 她深知家中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云姒瘪了瘪唇,哪怕她有意隐瞒,小舅舅也会揭穿她,她只好实话实说:“我去颂雅楼见小舅舅了。” 她先去了外祖父家,问到小舅舅去了颂雅楼后,就径直去了颂雅楼。 她之所以会去找小舅舅,是因为她知道小舅舅任职在禁军,又是太子殿下的伴读,有他帮忙,她进宫去看秀女才有可能。 她也知道自己年龄轻,也没打算这次参加选秀,但娘亲说过,人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先探听好情况,待三年后,她年龄到了时,自然就知道要做什么。 她计划得好好的,偏偏小舅舅不肯答应她,她还提前遇见了太子殿下,她要参加选秀,当然不是要去给比她爹爹年龄还大的当今圣上做妃子,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太子殿下。 云姒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 也不知道这次给殿下留下了什么印象,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颂雅楼时,她瞧着镇定,实则心底格外紧张,给殿下的初印象关系着她日后能否如愿以偿,容不得她不紧张。 知女莫若母,一听她这话,卫谙缨便知道她做什么去了。 卫谙缨有些头疼,她抬手扶额: “我拼了命不想让你进宫,你怎么还自己往里钻?” 云姒轻颤了颤杏眸,没有说话,却让人不忍心怪她一分。 卫谙缨哪里不知道她这些手段,打发了四周婢女,自己带着独女转了云府一圈,同时轻声道: “娘带你见过贵妃娘娘,你觉得贵妃娘娘过得开心么?” 云姒抿唇,贵妃娘娘每次见到她,虽然都是在笑,云姒却不傻,轻易就能察觉她的疲惫。 “你父亲后院只有娘亲一人,娘亲才能闲情雅致地赏花弄月,娘不求你挣得荣华富贵,只盼着你能觅得一良人,也让他如此待你。” 卫谙缨许是也有过雄心张志,但落在云姒身上时,她的期许只剩下让云姒平安一生。 其余的,都不重要。 但云姒不喜欢听这话,她轻声嘀咕:“但这世间像爹爹这样的又有几人?” “女儿和爹爹回过渝州城,便是村镇上稍有钱的人家都要纳一两个妾室,裹腹都还艰难者却是肯花银钱去逛烟花之地。” 一趟渝州城之行,让她大开眼界,也终于明白这世间男子都是一个样。 不止京城,也不止渝州城。 卫谙缨沉默。 云姒轻声道:“嫁谁都是在赌,女儿若赌,与其在穷困潦倒者身上赌,不如去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赌。” 不论如何,她至少还占荣华富贵一样。 卫谙缨有片刻哑声。 她一直都当女儿小孩子心性,只看得见表面虚荣,却不知内里深浅。 直到今日,她终于发现,笙笙不是不清楚,却正是因为清楚,她才越发想要进宫。 便是卫谙缨也不能和她保证,日后她会嫁给一个疼她宠她的夫君。 这世间的人心最是易变。 卫谙缨头一次看清女儿眼底的坚定,她心底其实已经松口,但她终究有舍不得。 她明知那是一条不归路。 她曾亲眼见贵妃娘娘一路走来,如今谁不知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冲冠后宫?但谁看得见贵妃娘娘私底下的苦楚? 卫谙缨看得见,所以她不舍得让女儿也受这一番苦。 卫谙缨低声: “笙笙,你要知道,这世间最富贵的地方是皇室,最薄情的地方也是皇室。” 云姒清楚,从她第一次生出日后要参加选秀的念头时,娘亲就已经和她说过其中道理了。 娘亲甚至带她去了见贵妃娘娘。 云姒在皇宫待了一整日,陡然明白了贵妃娘娘的处境——被困在富贵笼中的鸟。 但娘亲岂会知道,在她看来,这世间女子都是被困在笼子中的鸟。 娘亲有大才,替爹爹出谋划策,让爹爹能够稳坐官位,却还不是只能屈居于后宅? 这世间条条框框,根本没给她多少选择,便只能选择一个看起来富贵的笼子。 也只有这般,她或许才能有机会钻出笼子瞧一眼。 简短的一次谈话,卫谙缨却是清楚,这件事没了回旋余地,她轻声: “你若执意如此,娘亲自是要帮你的。” 人的活法不止一种,她总不希望她会成为笙笙的阻力。 于是,在秀女入宫初选,谈垣初来云府接人时,卫谙缨没有拦人,只是看向谈垣初,声音轻浅: “殿下可得好生将小女送回来。” 卫谙缨和贵妃是好友,和谈垣初也是常见,彼此说话间不会过于局促。 她简短的一句话,轻轻细细地仿若平常,却是意义不明。 谈垣初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来,他垂眸看了眼女子,终是颔首: “夫人放心,孤既来接她,自也会将她平平安安地送回来。” if线番外三 if线番外三 ****** 一辆 云姒今日, 广袖窄腰,宽腰带束在腰肢上,略施粉黛, 俏生生得让人眼前一亮。 外, 到了马车前, 许顺福放好了板凳, 谈垣初伸手掀开了提花帘, 却是没有动作, ,她仿若有些迟疑,转头看向谈垣初。 谈垣初仿佛察觉到她的怯意, 垂下视线: “无妨,上车吧。” 本朝男女大防不是很严重, 而且她年岁小,身边有婢女跟着,有些规矩不必过于死板。 周围人来人往, 云姒没在这时候礼让, 拎起裙摆,踩着板凳弯腰进了马车里。 马车中也并非相顾无言。 云姒扫了眼车厢内, 屁股下坐着的仿佛是一整张软塌,比侍郎府中的马车大了不知多少, 但若看谈垣初的身份,这般马车好像又是寻常了。 某人和她相对而坐,只要一抬眼, 就能看见对方。 云姒从未和一个外男离得这般近过,还是在这种较为封闭的空间,陡然间竟觉得些许不自在, 她扯了扯手帕,仿若能听见砰砰心跳声。 有人打破了沉默: “听长荣话音,府中是不想让你进宫的,今日夫人怎么放你出来了?” 谈垣初问得不紧不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本以为这次来接人是要费上一些功夫的。 结果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云姒听出他的意思,替娘亲解释:“娘才不会为难我呢。” 到底年龄轻,规矩也守得不好,又或许是某人一直没端着储君架子,让她有点忘记某人的身份。 闻言,谈垣初也不知是听出了什么,他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 马车一路到了皇宫前才被拦住,云姒掀开珠帘一角,瞧见了皇宫的大门,她才要准备下马车,马车陡然又动了起来。 猝不及防下,云姒惊呼一声,整个人都往前栽去。 谈垣初脸色稍变,手疾眼快地拉住人,但惯性下,人依旧往下栽去,只是位置有点偏移。 云姒栽坐在某人怀中,这也就罢了,下颌撞在了他肩膀上,她只觉得下颌一阵生疼,疼得她几欲要掉下眼泪。 她轻嘶一口气。 整个人杏眸都含了湿意,谈垣初也是一惊,明明那般近的距离,二人却没一个心猿意马的,谈垣初也觉得肩膀处传来疼意,紧接着怀中女子呜咽的声音传来,谈垣初脸色稍变,低头问: “撞到哪儿了?” 女子捂住嘴,杏眸含着泪珠,要掉不掉的,让人只觉得心疼坏了。 谈垣初又追问了一句:“哪里疼?” 女子似乎在确认着什么,须臾,她杏眸中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人都有点崩溃: “牙……要掉了……” 谈垣初惊愕。 马车也没再往储秀宫去,在最后一道宫门前停下来时,许顺福只听见马车内传来殿下的急躁声:“许顺福,回东宫!去请太医!” 许顺福不明所以,却不敢耽误,赶紧让人去请了太医,马车调头回了东宫。 好一阵兵荒马乱。 褚桉宫的贵妃娘娘都得了消息。 等太医到了东宫时,云姒正埋头躲在谈垣初身后,羞愧得不敢见人,谈垣初低声哄着她: “你别怕,让太医瞧瞧。” 佳人直掉眼泪,仿若断了线的珍珠般,从脸上不断滑落,她哽咽着说:“……丑、死了……” 谈垣初安慰不得,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恐吓她: “再不让太医看,就真的要掉了!” 女子身子一僵,终于挪着身子出来看向太医,她可怜兮兮地攥着他衣袖,仿若要说什么,但一只手捂住嘴,又是说不出话来。 谈垣初只能再强调:“松手。” 整个东宫殿内都静悄悄的,许顺福觑了眼云姑娘拉着殿下衣袖的手,心底轻啧了声。 女子好像格外委屈,松手的时候,泪水也跟着滚了下来,谈垣初很少和女子相处,却在这一刻有点了然她在想什么,些许无奈: “没有凶你。” 她松了手,看都不看他一眼,闭着眼,终于让太医检查她那口牙齿。 她还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许他看。 太医很快检查好,恭敬躬身道:“回殿下的话,这位姑娘只是磕到了牙,但并无大碍。” 似乎也看出了女子的担忧,太医额外添了句: “不会掉的。” 云姒睁开杏眸,可怜兮兮地问太医:“真的么?” 她一点也不想出府一趟就变成了豁牙巴,否则,日后她岂不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话了? 太医笃定地点头。 云姒这才终于止住了眼泪。 她杏眸含着湿意,觑了眼被她晾在一边的殿下,仍是没有搭理他,恹恹地耷拉着眸眼,时不时地吸一下鼻子。 格外可怜。 谈垣初算是知道她脾性有多大了,是半点都不能说她,否则都要委屈炸。 人是他亲自接来的,怎么也不能还一个哭啼啼的小姑娘回去。 谈垣初再一次低声重复: “真没有凶你。” 有了台阶下,她终于抬起一双杏眸看向他,哽咽着控诉:“那殿下便是嫌弃臣女矫情,觉得不耐烦了。” 含着些许哭腔,声声娇憨,也声声哀怨。 偏偏让人舍不得重语一句。 谈垣初自是不认这话,他也隐约意识到一点——不能顺着她的逻辑来。 殿内安静了片刻,他先是否认了她的话:“没有。” 再是问: “还疼么?” 他的视线落在她被撞红的下颌上,仿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明摆着担忧。 云姒杏眸轻颤了颤,她仿佛是炸了毛的猫轻而易举地安抚下来,终于一点点乖顺下来,又抬头看了眼殿下,确认他没有说谎,终于软声说: “……不疼了。” 只是磕了一下,其实早就不疼了,只是她先前觉得牙会掉,才会闹得这么大。 等现在冷静下来,云姒也觉得些许羞赧,脸颊上悄然飘上一抹绯红。 谈垣初让人拿来药膏,云姒嫌弃味道不好闻,一脸的抗拒,谈垣初不紧不慢道: “擦一点,不然红着不好看。” 云姒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不好看?!” 谈垣初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问:“擦不擦?” 云姒不情不愿地点头。 谈垣初没有亲自替她上药,终归太亲昵了一点,好在宫中有宫女,药膏很快擦好。 与此同时,贵妃娘娘也派人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姒咬唇,忙忙冲着谈垣初摇头。 谈垣初沉默片刻,在张嬷嬷的询问下,面不改色地撒谎: “没什么,让母妃不必担心。” 等一切都结束,再去储秀宫时,已经都是半个时辰后,初选都要过半了,即使如此,也没挡住云姒要去观察的兴致。 储秀宫不进外男,哪怕谈垣初是当今储君,也不例外。 谈垣初勾了勾手,解下腰间的玉佩。 云姒站在游廊下,不解地看向他,等到他冲她招手,云姒才一脸茫然地走近他,谈垣初垂眸,将玉佩系在了她的香囊旁。 云姒下意识地要躲: “这是……” 谈垣初不疾不徐地解释:“见玉佩如见孤,你带着玉佩去储秀宫,没人会为难你。” 云姒倏地噤声,她乖顺地站在原地,任由谈垣初动作。 只是,云姒觑了眼他低眸认真的模样,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却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帕。 二人靠得这么近,他只要再低头一公分,二人呼吸好像都要交织在一起。 她从见他的第一面就言明,她想要参加选秀。 目的根本不言而喻。 而他今日亲自来接她进宫,似乎也在心照不宣地告诉她什么,仿若是在给她回应。 云姒不着痕迹地轻抿了抿唇。 须臾,谈垣初系好了玉佩,抬眼,声音不紧不慢: “去吧,孤在这里等你。” 云姒咬唇,她一步三回头,忽的,又猛然停了下来。 她转身跑回来,仰头看向谈垣初: “殿下让我去储秀宫,会不会觉得为难?” 谈垣初没想到她会回来,时间过去了很久,再不去储秀宫,今日的初选怕是都快要结束了。 再听她的问话,谈垣初仿佛隐约笑了一声: “不为难。” 主持选秀的人是他母妃,这次选秀的主要原因根本就是他,在其中行个方便,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话落,女子又说: “殿下,臣女的牙没有掉,又能参加三年后的选秀了。” 世间待女子刻薄,选秀也是如此,女子稍有瑕疵,甚至都见不到圣上的面,在初选时就会刷下来。 她若是真的掉了牙,三年后的选秀当真不一定能入选。 谈垣初真要被她逗笑了: “哭得那么狠,就是担心不能参加选秀?” 女子努了努鼻子,小声咕哝:“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怕丑么。” 谈垣初心想,她倒是坦诚。 她很快摇了摇头,打断这番对话: “殿下,不要岔开话题,您说,三年后,如果臣女当真参加选秀了,臣女能入选么?” 这仿佛是在问选秀,又仿佛是在问别的事。 谈垣初垂下视线望向她,有些想提醒她——他们相识其实并不久,他便是给了承诺,她便真的敢信么? 但女子许是年龄小,又或许她就这般性子,大胆直白得不可思议。 她只是亭亭立在那里,抬起一双杏眸看向他,就让人觉得只要他说她便会信。 她甚至都没说想嫁给他,便让他思绪闪过了千万。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许久,谈垣初在她注视下点头: “你若来,便自是能入选的。” if线番外四 if线番外四 ****** 得了谈垣初的承诺, 其实云。 但她还是去了储秀宫,初选将要过半,她带着谈垣初给的玉佩, 在觉, 储秀宫大门紧闭, 宫。 储秀 一个个房间, 再等出来时, 一个个都露出羞愤欲死的表情。 云姒不明所以, 许顺福隐晦地解释了一句: “选秀时的秀女都要完璧之身。”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立即让云姒意识到殿内会发生什么,她蹙了一下黛眉。 本朝鼓励女子二嫁, 先帝和当今的后宫中都有过二嫁女,甚至是颇为得宠, 云姒没想到的是,这入宫选秀的第一步就颇有些羞辱人。 有秀女从内殿出来时双眼通红,几乎快哭了出来。 在家中时, 都是被娇惯着的世家千金, 谁能想到还未入宫廷,就遭这般羞辱。 云姒被这一幕弄得有点退缩。 她才不想被人这般摆弄。 忽然,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轻点了点她的肩膀:“笙笙?” 声音有些耳熟, 云姒陡然转过头,瞧见了人,她有些惊喜: “冯姐姐?” 冯昭姝瞧见云姒时, 只当自己是看错了,毕竟云姒年龄小,万不到选秀的时候, 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储秀宫。 但等她走近一瞧,居然发现真的是她,冯昭姝也有些惊愕。 二人几乎同时问: “你怎么在这儿?” 云姒轻眨了眨杏眸,冯昭姝看得好笑,摇了摇头,让她先问,云姒:“冯姐姐有进去么?” 问的时候,云姒瞥了眼内殿,脸上神情不是很好看。 冯昭姝看了眼许顺福,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她自是眼熟的,心底隐约猜到是谁带了云姒过来,她冲云姒颔首,示意云姒跟着她来。 到了游廊另一边,这边安静许多。 冯昭姝才摇了摇头,轻声回答她: “你瞧这间屋子中的人,都是没有进去的。” 云姒偏头,从楹窗中看了一眼,都是她眼熟的京城贵女,没一个身份简单的。 云姒有些了然,这些贵女在选秀前,是否能入选,其实大概都有答案了,自然是不会再去受那一番屈辱。 冯昭姝又道:“初选过后,入选的秀女就要入住储秀宫一月,我自是会在这里,倒是你,怎么会在储秀宫?” 云姒被问得哑声,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抬头望天望地,冯昭姝不急,轻挑了下眉梢,安静地等着她回答。 云姒瘪了瘪唇,哀怨地看向她: “姐姐都不疼我了。” 冯昭姝点了点她额头,被她说得好笑:“少蒙混过关。” 心知这件事迟早瞒不过去,云姒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冯昭姝顺着她的手,这时才注意到她腰间戴着的玉佩。 玉佩是太子被封储君时,圣上赏给殿下的,某一方面也代表了殿下的身份,被殿下就这么轻易给了女子,仿若隐晦地在说些什么。 除却殿下,能这般带着属于殿下玉佩的女子也只有一个身份。 况且还是宫廷中招摇撞市,几乎相当于宣誓主权。 云姒年少不知,殿下也不懂么? 冯昭姝有片刻不解。 她记得,云姒往日和殿下没有什么交集,她只是专心筹备了几日选秀之事,怎么外间的天好像都变了。 冯昭姝意识到了什么,她问: “卫姨也能舍得?” 云姒敛下眼睑,轻声很低:“娘亲总是疼我的。” 这一点,冯昭姝倒是不怀疑,她只是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云姒腰间挂着的玉佩,想起进宫前,家中对她的交代。 家中说,这一趟进宫选秀,她很可能会成为太子妃。 但如今代表太子妃身份的玉佩都挂在云姒身上,看来家中的目的是要达不成了。 冯昭姝丝毫不怀疑,只要殿下欢喜云姒,他有心给云姒太子妃这个位置,那么这个位置便无人能动。 谁不知道当今圣上对贵妃的荣宠,在圣上心底,殿下和其余皇子根本都是直接区分开的。 为了给殿下铺路,其余皇子被打压得在朝中几乎没有一点势力。 云姒家世不低,又有卫氏做靠山,太子妃的位置,她自是可想的,只一点,她的年龄过低,殿下是否能等她许多年? 谁都不知道。 但选秀结果似乎也告诉了众人答案。 本身是替太子殿下准备的选秀,到最后,居然一个人都没进殿下后院。 简直让满朝文武费解。 直到殿下在选秀时带了一个女子进宫的消息传开,众人才隐约察觉到真相。 云寒石最近很烦。 独女小小年龄被觊觎也就罢了,四周同僚还不断地提醒他这件事,各种示好和隐晦地打听小女和殿下的关系,云寒石很想说,什么关系都没有。 但不行。 独女是个有成算的,夫人又是默许,这件事在侍郎府内就成了定局。 对于同僚,云寒石只能笑脸相迎,然后含糊其辞。 反正圣旨没下,事情谁知道会不会有转机,他若一开始将话说死,小女反而落了下乘。 回到侍郎府,云寒石还未坐下,就有人来报: “老爷,太子府让人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一个锦盒被人端了进来,来人是太子府上的许公公,殿下的身边人。 云寒石挤出一抹笑,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来,许顺福很是客气: “殿下听说云姑娘这段时间有点上火,让奴才给姑娘送点黄梨来。” 岂止是上火那么简单,云姒喜欢吃荔枝,又管不住嘴,最近牙疼得厉害,整日在府中疼得哼唧,旁人给她送帖子相邀,都被她一一拒绝。 云寒石说不出拒绝的话,等东西放下,又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走。 人走后,云寒石让人将锦盒送给了姑娘,自己却是去找了夫人,忍不住告状: “区区黄梨,需要他眼巴巴地送来么?” “而且,他那是诚心送黄梨么?!” “他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是想让笙笙早日能出府!” 别当他整日在朝中当值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可是清清楚楚,前一日殿下送帖子来府中,也是被笙笙给拒绝了的! 卫谙缨见他憋屈又不敢说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抬手掩唇笑吟吟地看着他,云寒石被看得没有一点脾气,他挠了挠头,低声: “夫人看我作甚。” 卫谙缨轻声问:“笙笙一心要当太子妃,这种情况下,你说,殿下是心心念念着笙笙好,还是对笙笙漠不关心的好?” 云寒石被问得哑声。 他当然知道殿下越惦记闺女越好,但他心底就是不得劲。 他嘴硬地小声嘀咕:“漠不关心才好,等笙笙死心后,我就立刻给她安排青年才俊相看。” 卫谙缨不理他,转身翻看了一下账本,摇头道: “你这话让笙笙听见,怕是要和你没完。” 云寒石蓦然噤声。 另一边,云姒收到了谈垣初送来的黄梨,她恹恹地垂着头,半点食欲都没有,但牙疼得很厉害,黄梨消火,她便忍着难受,让婢女给她削了一个。 其实没什么用。 但许是心里作用,她莫名觉得好像舒服了好多。 婢女红枫凑近瞧了瞧她:“姑娘还疼么?” 云姒心道,这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怎么可能吃一个就不疼了? 她闷声:“疼。” 红枫摇了摇头,看向锦盒中还剩下的黄梨,嘟囔道: “看来皇宫中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都管用。” 云姒有点郁闷的心情差点被她逗笑了。 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敲响,耳熟的声音传来:“笙笙?” 云姒一听,便听出这是小舅舅的声音。 小舅舅是外祖父老来得子,也就比她大了九岁,她年幼时,恰是他玩疯的时候,经常带着她到处乱跑。 云姒立即坐了起来,让红枫去开门,卫钰白拎着什么进来,他探头看了看外甥女的脸色,见其恹恹的,忍不住提起心: “怎么回事,还是很疼么?” 她一个牙疼,仿佛传遍了京城一样。 云姒稍有点羞窘,她没顺着卫钰白的话往下说,而是问: “小舅舅最近在做什么?都没见你来看我。” 话音颇有哀怨控诉,卫钰白坐了下来,将拎着来的小玩意打开:“从街上看见的,觉得你会喜欢,就送来了。” 是一支玉簪,不是府中常有的玉兰,而是山茶花。 见她一直盯着瞧,卫钰白忍不住道: “还是殿下和我说的你喜欢山茶花,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云姒不由得想起年前和娘亲去上香,在寺庙中遇见谈垣初,恰好寺庙后山有一片山茶花,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谈垣初会一直记得。 云姒袖子中的手不着痕迹一动,面上却说: “那只能说明小舅舅对我不够关心。” 卫钰白懒得理这个没良心的,人往软塌上一瘫,忙里偷闲,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云姒纳闷:“小舅舅做什么,怎么觉得你好累?” 问起这个,卫钰白就一阵头疼,他说: “最近不是正逢科考么,各地考生都上京了,圣上命令禁军携住京兆府管理京城秩序,忙得我整日没歇脚,今日一得空,就赶紧来看你,偏某人没良心。” 云姒听他这么说,也没管他的埋怨,忙让红枫给他倒了一杯水,软声认错: “辛苦小舅舅了。” 卫钰白有时都觉得她惯会看脸色,半点脾气都对她发不出。 许久,云姒好奇地问了一句: “状元郎好看么?” 卫钰白脱口而出:“探花郎才应该是好看。” 话音甫落,卫钰白陡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一偏头,就见外甥女期盼地看向他,卫钰白一噎,半晌,憋出一句: “我迟早被你害死。” if线番外五 if线番外五 ****** 卫钰白来了侍郎府一趟, 再起。 长巷街今日格外热闹,四,探头往下看, 状元郎和探花郎坐在马背上, 一路上走来, 不知有, 大胆者甚至丢下手绢, 高声传来: 云姒坐在颂雅楼中, 上楼时,被小花,见状, 她也朝探花郎看去。 云姒是知道的,每一次科考中, 状元郎或许不是最有才问的,但探花郎绝对是长得最好的那一个。 云姒举着两支花,兴冲冲地倚栏看去, 待看清探花郎的一瞬间, 她立时觉得失望: “怎么还不如殿下好看?” 卫钰白被逗乐了:“你当谁都能和殿下比?” 整个京城都很难寻到容貌比殿下出众的人,殿下肖像贵妃娘娘, 怎么着也称得上声色惊艳,岂是来一个人就能攀比的程度? 云姒心底未必不清楚这个道理, 但她这么乘兴而来,连牙疼都抛在了脑后,结果却只是这般, 难免会让她觉得失望。 云姒瞥了眼手中的花,心想着买都买了,不扔也是浪费。 于是, 云姒探头出楹窗,在探花郎快要经过时,抬手将花扔了下来,恰好探花郎抬头,彼此四目相视间,探花郎陡然涨红了一张脸。 云姒却在余光瞥见某人时,蓦然心底咯噔了一声。 她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在她扔花时会在看见谈垣初下了马车,于是,谈垣初将她扔花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偏偏花已经从手中滑落,云姒想要抓回来都不行。 祸不单行。 本该打马而过的探花郎弯腰接住了她的话,清朗声线传来: “谢姑娘花。” 这是本朝惯例。 在状元郎和探花郎游街时,如果有女子看重他们,就可以抛下花和香囊,一旦被他们接住,就代表他们也有心意。 云姒被这一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她只是凑个热闹罢了,整个街道如她一般的人不少,谁知道探花郎好端端地就是接了她的花。 云姒对上底下谈垣初仿若冷淡的眸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云姒的声音有点发抖: “小舅舅,我看见殿下了。” 卫钰白端着茶杯的手一抖,他被吓得直接站起来:“什么?” 他是殿下伴读,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殿下亲信,这两年来,他看得清清楚楚殿下对笙笙的心思,殿下一年前及冠,按圣上的性子,少不得要给殿下后院指些女子,却都被殿下一一拒绝。 私底下,卫钰白听殿下无意中透露过,他不过是觉得笙笙会不喜。 懒得因为这些小事惹得笙笙不高兴。 在殿下心底,和笙笙情绪相比,后院进女子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想起这个,卫钰白额头都冒了点冷汗,要是让殿下知道他带笙笙来看探花郎,他能讨得什么好? 卫钰白立即道: “咱们今日就来喝茶,笙笙你记住了么?” 云姒呐声:“来不及了……” “他看见我给探花郎丢花了……” 卫钰白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站了起来,轻咳了一声:“那个什么……禁军中还有事,我只得了半日假期,还得赶紧回去,笙笙你待会自己回府。” 他深知,殿下不会真的和笙笙动怒,但对他就不一定了。 云姒听清他说什么,当即目瞪口呆。 不敢相信,小舅舅就这么把她抛下了? 听见外间渐渐传来脚步声,卫钰白仗着身上有些功夫,他连正门都没走,直接从楹窗跳了下来,幸好这只是二楼,对卫钰白来说,这点高度尚是简简单单。 云姒不敢置信趴在楹窗上看向他,卫钰白没管四周视线,他掸了掸衣摆的灰尘,抬头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赶紧溜了。 不等云姒喊住人,背后陡然传来一道开门声。 “咯吱——” 往日很轻巧的的声音,今日变得格外清楚。 时间都仿佛在这开门声中被拉长,云姒倏地整个身子都被僵硬住,半晌不敢转过头。 许久,身后传来某人不冷不淡的声音: “看来探花郎真的很好看,让我们笙笙这么目不转睛。” 云姒陡然冒出一点心虚,她一点点挪过身子,偷觑着他的脸色,谈垣初就站在门口,他甚至都没往前迈一步,格外冷淡。 云姒撞入他的眼底,不是往日的温和相待,而是冷凝而晦深,云姒陡然意识到他是真的恼了,立即道: “一点都不好看!” 她心底默默给探花郎道了个歉,她只是求自保,倒不是真的在贬低探花郎。 谈垣初冷淡道: “你知道今日给探花郎扔花是什么意思么?” 云姒蓦然有点噤声。 谈垣初的声音仍在继续:“你说你想看戏,我在梨园特意排了戏请你去看,你说身体不适不想出来。” 她说她不舒服,他便立即放弃了这些日子的准备,让许顺福给她送黄梨消火。 结果呢? 卫钰白去了一趟侍郎府,她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卫钰白出来。 他担心她,听说她出府,便来看她。 却是一下马车就看见她给探花郎扔花的一幕,探花郎也抬头看她,四目相视间,谈垣初看不清她的眸色,却是忍不住在想,她当时看探花郎的神情是不是和看他时一样? 谈垣初不知道,但不妨碍他心情在一刹间差到了极点。 云姒被说得杏眸一颤一颤,她只觉得她是在凑热闹,半点没当回事,如今被谈垣初一说,她才惊觉,她好像未曾站在谈垣初的位置考虑过。 云姒一点点咬住唇,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如果是谈垣初当着她的面给其余女子递花,她会心平气和么? 云姒觉得她不会。 她这般脾气,只谈垣初对她大声说话,便要好些时日不理会他,岂能受半点委屈。 那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谈垣初会不会不高兴么? 或许是她觉得谈垣初不会对她生气,或许是她一时疏忽,但都不能否认,她在那一刻没有对谈垣初上心。 他惯是敏锐,自是能察觉得到。 谈垣初看着不断绞着手帕的女子,他想要压下心底情绪,脑海中却是不断闪过当时女子和人对视的情景,他确认他现在没办法心平气和对待女子。 也担心自己说重了话。 谈垣初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子,他转身要走。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的衣袖陡然被人拉住,那人仰头看向他,很是紧张: “殿下,我错了……” 相识两年,她惯是骄矜,从不肯低头认错。 谈垣初立时停住了脚步。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见到女子做小伏低的一幕,否则,这两年来,他何必事事都纵惯着她? 他垂眸看向女子不安的神情,她攥紧了他的手帕,似乎是怕他会离开,吸着鼻子匆忙解释: “我只是觉得浪费,才会扔下去的,对探花郎半点心思都没有。” “我欢喜谁,殿下难道还不知道么?” 往日是知晓的。 如今谈垣初也不确定了,他只知道,如果是他,在今日这种情况,他只会担心消息传到她耳中,会不会让她多想。 她这般性子,一点不顺心都要闹情绪。 谈垣初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对彼此的心意半点都不平等。 她只是因为他是储君才对他另眼相待。 对他这个人是否有情谊,其实谈垣初有时也猜不透,他往日总觉得她还小,直到今日,他才意识到,她还有一年就要及笄,若非二人关系,她也早该相看亲事。 谈垣初很不高兴,却是不知该怎么纾解。 转身走,怕她觉得难过,当做无事发生,也有点做不到。 于是,谈垣初垂眸,声音格外平静: “云姒,孤不高兴。” 年少者藏不住情绪。 他也不希望今日会再发生,于是,他说: “笙笙,不要等明年选秀了。” 云姒惊愕。 她杏眸轻颤,她和谈垣初相识便是因选秀,二人心知肚明她等选秀的目的是什么。 而如今,他却是让她不要再等选秀了。 云姒有点茫然。 他一边亲昵地唤着她小名,怎还能一边说出这般冷情的话。 云姒咬唇,她有点难过,却又好像不止是长时间目标落空的原因。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鼻尖有点酸涩,杏眸陡然就红了,她堪堪别过脸,手指轻颤了一下,一点点松开攥着谈垣初的衣袖。 她不懂。 她就是凑个热闹,又不是真的看上探花郎,他怎么就这么生气? 她又不是圣人,怎么会一点错都不犯? 她又不是不懂事,他好好说,她又不是不会改。 她认错了。 云姒格外觉得难过。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情绪汹涌,这一刻,她觉得谈垣初讨厌到了极点。 云姒擦了一把脸,藏住声音中的哽咽:“不等便不等了。” 她越过谈垣初便要走。 她又不是只有选秀一条路能走,他这般轻易地放弃,那她便只当这两年什么都没发生就是。 她只当自己没在这两年去努力学规矩,只当自己这两年没和娘亲学中馈,只当她半点没对他上心…… 心底不断安慰自己,泪水还是扑棱棱地往下掉。 有人拉住了她,云姒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她低头哑着声: “请殿下放开臣女。” 她若要划开界限,态度便直接冷到了谷底,疏离得仿若二人从不认识一样。 谈垣初攥紧了她的手腕,被她态度刺得生疼,强硬地抬起她的下颌,在她要说出更决绝的话前,替她一点点擦净脸上的泪痕。 但她越哭越凶。 他擦不完。 谈垣初心底那点情绪终究是一点点散了。 他其实分不清她是在因为什么哭,只是心疼一点点涌上来,有些东西便不再重要了。 他垂眸,低声: “我去向父皇请旨赐婚,笙笙,别等明年选秀了,好不好?” 他问她好不好,征求她的意见。 云姒怔住。 她哭声一顿,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下一刻,她听出谈垣初话中的意思,声音有点抽噎和不敢置信: “我等选秀不就是要和你成亲么,你若能请旨赐婚,我还等选秀做什么?” 她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选秀只是达成的手段罢了。 若是有更省心的途径,她自然不会去走弯路。 他不会一直觉得她是想要选秀吧? 云姒杏眸还含着泪,却是一脸狐疑地看向他。 谈垣初可疑地沉默了片刻,他转移了话题: “日后,不许再给人扔花。” 她哽咽着:“再没有下次了。” 谁受得了这么大起大落。 她不再哭,脸上的泪痕轻易便被擦净,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她,明明是他应该生恼,结果却是她好像被欺负得惨了一样。 谈垣初在云姒一事上向来执行力很强。 只是当日,赐婚圣旨就被送到了侍郎府,让整个京城都猝不及防。 但某人仍觉得不够稳妥,拿着圣旨来找人时,他垂下视线,忽然喊了声: “太子妃。” 云姒陡然回眸看他。 他只是低声说:“早点及笄吧。” 圣旨上说让等她及笄后大婚。 他有点等不及。 想早点娶她回去。 云姒仿若听出了他的话中含义,她握住圣旨的手紧了紧,其实从一开始她只是想进宫搏个富贵罢了,在遇到谈垣初后,一切事情都和她想得不一样。 却是要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 她从不吝啬给他回应的: “那你要早日做好准备,等我一及笄,便来娶我。” 谈垣初垂眸,和她四目相视,轻轻握住她的手: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