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衔骨》 1、重逢(一) 十月,京北城。 夜色笼罩,一场残酷而危险的追逐刚刚落下序幕。 “齐队,嫌疑人失去踪影。”身穿制服的小警察把钢针从地上收起来,薄凉的月色中只剩下一缕凄凉的晚风。 “逃不掉的。” 被称作“齐队”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宽肩细腰,大衣在冷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皮靴溅上的泥点子还没完全干涸,相比于小警察的气喘吁吁,他反倒平静的不似常人。 齐宴并不意外这个结果,这个人他们已经联合追踪了八个月,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不知道多少次。 射钉枪放回腰间,大衣盖好,冰冷的眸子微抬看向面前的大楼,卸下胸前金色的徽章交到小警察手中,薄唇微挑沾染着残忍:“我会亲手击毙这条地沟里的老鼠。” 后面陆陆续续跑过来跟上的人一个个神色凝重,终于在沉重的呼吸声中有人忍受不了发出埋怨:“我们就这样陪他跑来跑去,当我们是狗吗?” 为首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警察转头瞪了他一眼,扶着墙直起腰来:“少说屁话,上头让我们跟着他自然有上头的道理,再说这个嫌犯本就诡计多端,周转八个国家到现在连脸都没看到,可见反侦察能力有多强。” 其他几个人也靠在墙上休息,看着近在咫尺他们却进不去的高级会所,调笑道:“你说这个国际刑警什么来头,我上次可是看见咱们一向凶巴巴的局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你连他都不知道?”提起他另一个警察眼睛里尽是崇拜,“你还记得三年前轰动国际的‘冰河行动’吗,他就是当时的主角齐宴啊!” 被告知的警察先是恍惚,而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说,他就是孤身一人前往金三角找到‘冰河’老巢并且差点一举端了的齐宴?!” “就是他!当初他一个人闯进藏匿了十几年的‘冰河’老巢,要不是救援队来的晚了一步,现在他们肯定全都伏法了……” “行了!”老警察打断他们的话,对这种个人英雄主义事迹不甚赞同,指向夜色,“你们几个再去那边看看。” 不管是他还是身后的其他警察,“齐宴”这个名字无不耳熟至极,除了赫赫有名的“冰河行动”外,代号“疯狗”更加如雷贯耳。 之所以叫这个,跟他喜好孤身战敌,捉拿嫌犯手段残忍有很大关系,这几年还消停一些,早些年在齐宴手中完整无损带回到警署的嫌犯都得给自己上两柱香。 高级会所中一场隆重非凡的宴会正在举行,觥筹交错中每个人脸上各怀心事,碰杯相邀下便是一次不用言喻的大型交易现场。 纸醉金迷的味道固然令人魂牵梦绕,可正在往主场走去的女人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女人身穿私人订制黑色礼服,丝绸在陶白的瓷砖上滑过,与头顶的碎钻相互映照,利落的剪裁一路到大腿,纤细的腰口精巧的收紧,显得更加盈盈一握,深v一字肩的设计完美露出如雪般的肌肤和傲人的身材。 然而让人见之不忘的并非她令人羡艳的身材,而是那张美的让人失语的狐狸眼,眼角微扬,带着与生俱来的魅惑和多情。 她举着香槟杯大步迈过去,没说话没做其他过多的动作,已然成为整个会场最为瞩目的存在。 “这是谁啊?看着好眼熟。”不明所以的女人悄悄退到后面好奇起来。 另一个女人赶紧兴奋地说道:“你不知道她?她可是京北城新贵阮世昌的千金,之前一直在英国留学,上周才回来,喏,你看她的ins里都说了。” “她就是阮世昌的千金!”女人惊讶地捂住嘴巴,眼睛里不由透出羡慕的神色,“天啊,我还是她的粉丝,终于见到真人了,好想上去拍张合照啊!” 京北城这十年动荡,商业圈更是风云莫测,十年前崛起一个齐家,七年前更是半路杀出来个阮家,一下子改变了整个京北城的格局。 而眼前备受瞩目的女人正是新贵阮氏的独生千金阮白,不过比起她这个身份,更令大众熟知的还是她的四千万粉丝的ins,记录她的日常留学生活,因为出众的长相和有趣的经历吸引了大量粉丝,也变成京北圈里人们谈论的重点人物之一。 “阮大小姐,这边请。” 服务生距离很远就看见她向这边走来,眼尖地在距离她五步之遥时便做好“请”的手势。 今日京北城白家组局庆祝老太爷七十三岁生辰,京北城做生意或是有名望的人都会来,这没什么稀奇的,可这群人中仍然有几个要重点对待,比如刚刚阮家的这位大小姐。 这些被请到主场与白家老太爷共同进餐庆寿的可不是一般人,大部分都是在京北城有头有脸的豪门世家,或是接下来和白家有密切合作的生意人。 她进场,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座位,她们这种年轻的小辈往往坐的靠后,长长的酒桌上基本都是她眼熟的人。 撑着下巴无聊地用叉子戳着面前的沙拉,时不时有人来敬酒她才挤出笑容来回应。 要不是她那个便宜老爹和妈妈订了明天去三亚旅游的机票,非要让她代来参加宴席,她才不会来这么无聊的地方,光是看看就胃口全无。 “咦,阮小姐一个人?” 她正在考虑是先吃胡萝卜还是先吃黄瓜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歪头看清那人的长相,微微一愣,而后眯起双眼,声音软媚:“不好意思,你是……” 本来还笑得十分得意的男人在听见她这样说之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瞪了阮白一眼:“你和我装什么,才分手八个月就这副做派,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过去吗!” 阮白笑出声:“原来是童先生,不愧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副皮子我都没认出来。” 优雅地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轻佻地看向他:“不好意思,八个月对你来说短,对我来说时间有些长,还真是记不清了。” 童靳被她这一番话气到牙咬的咯咯作响,想起来今天来找她的目的,压下怒火,转而一副笑脸:“听说你离开我之后就没再找过男人,我也理解,毕竟再找个像我这么爱你的实在难得,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现在和女朋友已经在一起三个月了。” 说着,他还偏头打了个响指:“艾莉斯,这边!” 对他这种无聊又幼稚的行为阮白连个眼神都不想给,场所内过于拘束,她只想早点结束这场无聊的宴会。 肤白貌美的女人扭着细腰坐到他们两个人中间,二人一见面便来了个法式深吻,看得阮白身心不适,恨不得把手中的酒泼在这副画面上去去晦气。 索性继续吃自己的,省得辣到自己这双眼睛。 本想着互不干涉,哪知男人对她的态度并不满意,对怀里的艾莉斯自顾自说道:“你看,你旁边这个女人曾经也是我的女人,她虽然比你漂亮有钱,可是有什么用呢?不还是让我给抛弃了,所以宝贝,要好好听我的话懂了吗?” 娇羞的女人趴在他怀里乖乖点头,拿着叉子一口一口喂给他沙拉,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话却是说给她听的。 叉子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把钢刀扔在一旁,二人不解地抬头同时看去。 阮白这口生菜吃的反胃,却依旧吞了下去,她低头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笔一张纸随意划拉了两笔,然后拍在桌上。 这时两个人才看清楚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一张支票。 “你什么意思?”童靳绷住脸盯着她。 大波浪披散在胸前,阮白转过身,抱住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两个人,轻睨在女人身上:“他给你多少钱?” 趴在怀里的女人懵了,慢慢坐起身子,不懂她的意思。 勾起殷红的唇角,微微抬颚:“我猜猜,十万?二十万?以我对他财力的了解,他最多拿出三十万给你。” 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张支票,张口道:“五十万,我给你。” 震惊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两张。 “阮、白!”童靳被她羞辱的颜面扫地,念她名字恨不得要把她吃了一般,“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她无辜地眨眨眼,缓缓摇头,毫不留情地拆穿道,“童靳,怎么说你今天的位置也是我帮你争取来的,要是没有我你恐怕连来会所的资格都没有,最后一点,我希望你务必清楚。” 她微顿,而后粲然一笑:“我们从来不是什么男女朋友,你是你,我是我,攀我阮家,你还不够格。” “你!”童靳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没有理他,反转向旁边那个女人:“你要不要?” 童靳立刻拉住那个女人:“艾莉斯,你可不能被她迷惑!” “你想让我怎么做?”盯着那张支票许久,艾莉斯才开口,眼中没了刚刚的羞怯和爱慕,有的只剩下平静如水的冷漠。 阮白挑挑眉,瞥了一眼旁边的沙拉:“我懒得动,一会儿你来喂我,记得要温柔哦。” 艾莉斯没想到条件这么简单,哪里还顾得上一旁男人地震怒,甩开他的手就把桌上的支票收进怀里,拉着椅子坐到阮白身边,换上谄媚的笑容。 于是一整个饭局,除了打哈欠阮白抬了一下手,剩下的时候全是艾莉斯亲自喂着吃,还顺带了擦嘴和哄人服务,本身她是不爱吃肉的,结果耳边被娇滴滴地撒娇说到腿软,脑子一空就吃了半盘的肉。 不由感叹怪不得男人都喜欢爱撒娇的女人,连她也遭不住。 当然,原本她以为会无聊的饭局也因为时不时对上童靳敢怒不敢言的眼神而变得有趣起来,感觉困时就看一眼他,瞬间就能精神好多。 结束时,她还特地跟艾莉斯说道:“现在知道了吗,光是漂亮可没用,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艾莉斯疯狂点头,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衣角:“姐,有事吩咐的时候记得叫我,没人比我更会喂饭了!” 怕她不信,她还特地加上:“我不仅会坐着喂,还能站着喂、跪着喂、躺着喂、蹲着喂,用手喂、头顶着喂,实在不行嘴喂我也在行!” 阮白:“……行。” 她的车停在白家大院还要走出一段距离的马路边,防的就是像现在偷偷溜走被发现。 手按下车钥匙,车灯亮起,这个路段通向别墅区,路上极少有车,宽阔的大道只停着她这一辆车。 正要走过去,手腕一下被人拉住,力气之大差点给她掰断。 吃痛回望,才发现是刚刚在桌上一直吃瘪的童靳。 高跟鞋使劲踩了他一脚,被他躲过,阮白不满地喊道:“你有病是不是!” 男人已经憋了半天,此刻再也受不了,眼神中的怒火就要喷发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阮白,我看有病的是你!当初你莫名其妙地跟我提分手,今天又做出这种事情,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还是你已经后悔和我分手了?” “你是聋还是脑子不好使,我刚刚说的不清楚吗,我们从来不是什么男女朋友关系。”阮白冷眼看着他,就像是看神经病一样。 深吸一口气,童靳压下怒火,故作平静道:“我们非得吵成这样吗,不过就是一点小事,大不了以后我退一步,我和艾莉斯只不过是为了骗你,别和我闹脾气了好不好?” 他说的很认真,要不是阮白还清醒,真以为他俩上演电视剧了。 手使劲地往回抽,不耐烦道:“随你怎么想,给我放手!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阮白!你有完没完!” “放手!我真的要揍你了!” 被捏的手腕生疼,她另一只手从包里摸到电棍,紧紧握住,正打算拿出来时,一道刺眼的亮光从身侧照过来。 疾驰的机车和轰鸣的发动机引得地面微微震动,转头,机车上的人因为逆光看不清面孔,只见他不长眼似的向两个人冲过来。 “别特么挡道啊!” 强烈地冲击使童靳一把松开阮白的手腕往后退了很多步,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她很快往自己车那边跑去。 转头,机车上的男人只能看清虚晃而过的侧脸,桀骜的头发在热风中乱飞,身后还驾着的那个人放肆叫嚣,像是街头不良分子。 她坐进车里,飞快启动汽车开了出去。 另一边在空荡马路上狂飙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锐利。 身后跟着溜出来的小警察怕他听不清大声喊道:“齐队你是不是看上刚刚那个美女了?” 要不是他及时提醒,刚刚那个纠缠不清的男人估计就要被撞飞了。 说来奇怪,也不知道齐队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拉着他上车直接冲出去,那个架势说是真要撞死纠缠阮大小姐的男人他也是信的。 从刚刚一进宴会这位哥就一直盯着阮白没松过眼,那赤/裸裸的眼神在一个男人身上再明显不过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她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她是……” 后面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而前面那人想到马路边二人纠缠的画面,舌尖抵在尖牙上狠狠咬了咬,拧紧把手冲的更厉害,把后面小警察的魂都吓飞了。 “我他.妈当然知道她是谁。” 2、重逢(二) 豪车七弯八绕最终停在一家酒吧前,一顿折腾,阮白在车里换好了舒适的衣服,戴上墨镜,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 姣好的身材吸引了不少路人侧目,大摇大摆地进到酒吧里。 劲爆的音乐和浓郁混杂的酒精气息混合在一起,闪烁的灯光下每一个热辣的男女都是今晚的主角,在这里可以彻底放松。 韩莹莹一伙人隔着老远就看见阮白到了,挤过拥堵的人群往她这边靠近,手里还端着混合型酒精。 “阮白你这也太慢了!我们几个都快喝散场了才来,不会是在会所看到帅哥走不动道了吧?”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 不同于会所酒的醇香甘口,一股热流瞬间涌入胃中,刺激得大脑不停跳动,连感官在这刻也不断放大。 无视几人的挑逗,她把墨镜摘下来,美的具有强烈攻击性的脸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微微吸气,胳膊勾着韩莹莹臂弯,完全抛下在会所端庄优雅的作派:“你怎么选了这么闹腾的地方。” 韩莹莹大波浪一甩,俏皮道:“你在国外学了这么久,闷都闷死了,这是想让你彻底放松一下。” 她拉着阮白走到酒吧中心,又点了一杯酒,酒吧里光影交错,音乐声震得脚下都在不停跳跃。 一开始阮白还有些不适应,后来多喝了两杯意识变得有些轻飘飘起来,也参与进到这场娱乐中。 狂欢、放肆在这里面可以无拘无束地展示,她站在灯光下玩得自在。 在这间屋子里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双锋利的眼睛从进门就盯上她,始终没有松开过,滴酒未沾,烟反而是一根接一根从未停下过,手中转着打火机,皮套被手指擦的温热。 奇怪的是,这香烟从不进嘴,只是点燃到最后,熄灭,在续上一支。 坐在昏暗处,如果不是刻意去看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偶有一道镭射光照在他脸上,才能看清他的面孔。 眉骨上扬,狭长的桃花眼潋滟着多情,睫毛纤长卷翘,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歪歪斜斜叼着一根烟,穿着黑色英文字母的宽松卫衣,露出一截小臂,肌肉紧实均匀,搭在长腿上,半俯下身子。 又精致又随意,痞野浪荡中依旧能察觉出矜贵气。 “齐队,你这太穷追不舍了吧。”周白在一旁点烟。 本来齐队说进会场,他还以为是追踪嫌疑人,哪知从头到尾齐宴只盯着这个女人没放。 看这眼神,周白忍不住打了个抖,跟要把人吃了的变/态差不多。 他靠在沙发上,顺着视线看向酒吧中央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女人,不知道哪根筋搭上了,慢慢瞪大双眼,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确认,终于不可思议地开口:“齐队,你高中是不是和她一个学校来着……” 话还没说完,旁边一直抽烟的男人突然起身,吓得他跟着坐起来,不明白要做什么。 齐宴单手插兜,侧身弯腰把烟怼进周白的酒杯里,手指沾上了酒水也毫不在意地擦在旁边的纸巾上。 凌晨两点,这个时间除了他们两拨人,已经没什么其他人了。 走过去的一路畅通无阻,脚下踩着香烟与酒水,把酒瓶踢到一旁,发出清脆尖锐的声响。 阮白喝的酒水少,人还能站在中间勉强站着晃两下,不像其他的姐妹趴在毛毯上或是倒在沙发上。 她脚步虚浮,狐狸眼鲜少地卸下攻击性,氤氲的雾气在眼眶里升腾,红晕勾勒着眉眼,懵懂又胆大,像是刚出世的小狐狸。 站在原地,眯着眼,似乎看到一个男人向她这边走来,眼前虚影晃的厉害,可也能辨别出来男人身材很棒,吊儿郎当地走过来,身上混合着她不喜欢的烟草味儿。 正想侧身让路,脑子还没转过来,腰部一紧,贴到一副滚烫的躯体上,荷尔蒙的气息不容阻挡地扑面而来。 抬眼,刚刚那个男人正低头看着她,离得近了才分辨清楚男人的面容。 经常有人说阮白长得像妖精,她没反驳也没赞同过。 因为在她眼里,眼前这家伙才真的长得像妖精。 甚至连头发丝都漂亮的家伙,如果是个女人,名气肯定比她大多了。 手中的细腰盈盈一握,喝得太醉,她整个身子都是软的,细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的胸口不老实地乱摸,仅是抬眸间就要人的魂勾净。 头顶上那人笑起来,肆意而阴沉,弯腰靠在她肩上,低哑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阮大小姐——” 听到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偏过头微微张嘴。 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伴着薄荷的气息野蛮而强势地闯入她的口中,势不可当地撬开了她的唇齿,好像要把她吃干抹净一般,让人完全无法反应与抗争。 手腕被箍住,指甲紧紧扣着那人的手背,一开始还有些力气,只是后来酒精上头再加上缺氧,她整个人好像被镶进棉花里,分辨不出虚实。 直到整个人窒息到面红耳赤才被放开,她艰难大口地喘气,腰被他牢牢箍在怀中而没有跌到地上,粗粝的指尖摩挲着她娇嫩充血的红唇。 “好久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个字被男人咬的极重,明明是在她耳边说的,却像是咬着她的耳朵说出口。 他特地弯了腰,热气混合着尼古丁的味道在脖颈处散开,沉重又热烈。 凸起的喉结搭在她的侧颈。 明明冰冷得让人发寒,可她身上却滚烫得快要烧开了。 偏头,和男妖精对视上,在喧闹的酒吧背景音乐声中,两个人短暂地对视如同隔了半个世纪这么久。 忽然,本来迷茫的阮白忍不住笑起来,眼角难得出现半分柔媚,她一个巴掌捏上男人漂亮的脸蛋,声音不受控制地放大,喊道:“老板娘!你这新来的鸭子不错啊!赏!重重有赏!” 正在帮忙叫车的老板娘:正经生意?礼貌? 被巴掌拍懵的齐宴:什么鸭? 很快,红蓝交错的警灯照亮这片天空,三个人被警车带离了这里。 直到他们走远,周白才反应过来,赶紧打电话给齐伟光。 “喂?哪位?” “喂!齐伯伯!齐队让阿sir带走了!” 齐伟光睁开眼看到才凌晨两点半,困得没能力思考,含糊道:“哪个齐队?哪个阿sir?” “齐宴!警察!嫖/娼!带走了!” 周白一声比一声响,齐伟光眼睛一下比一下大。 最后他紧紧握着电话,压抑着胸腔内波涛汹涌的怒火,咬牙说道:“你是说那混小子被警察带走了?” 对面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挂断了,从床上坐起来望着萧索的月光,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 电话拨通:“喂,老冯,警局捞那个混小子去。” “董事长,这个点我还得陪老婆孩子睡觉,让小宴先蹲着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去?工资翻倍。” “董事长,位置发我。” - 警局中。 两个人穿着工整地坐在位置上,还有一个手抱头蹲在一旁。 警察:“说说吧,接到举报电话说你们几个涉嫌嫖/娼,知道这个事件定性的危害吧,最好别给我耍花招,都老实交代!” 老板娘:“天地良心!正经生意!不过各位大哥可以去查查我旁边那家婆娘,我怀疑她做的不是啥好买卖。” 阮白:“良家妇女,家教森严。” 齐宴抬头:“我……” 警察点点头:“我懂了,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笔尖指着地上蹲着的男人:“你说!你是来干什么的!知不知道我国正在严厉打击,顶风作案是吧!” 在冗长而诡异的寂静下,齐宴默默把手放下去:“……我是被嫖的。” 警察:? “你最好不是在编瞎话……” “大小姐!”头发沾了几根银丝的男人连歪掉的眼镜都顾不上,拿着公文包直接奔进警局,气喘吁吁,看到阮白无事才松了口气。 “程伯!”阮白刚想扑过去就被对面警察眼神压制住,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有动作。 与此同时另一辆敞篷豪车也飞驰到警局门口,漂移的速度差点直接开进来,年龄和前一个“程伯”差不多大的男人跟着进来,不看这边的惨状直接往里面跑去。 程明亮解释清楚状况很快就把人带走了,闻到阮白身上遮不住的酒味忍不住皱眉:“你这样让阮董看到非要气出病来不可,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喝酒误事,让你自己在外面千万不要喝酒,你非要把自己喝得不成样子,你看看这……” 阮白把墨镜戴上,揽着他的胳膊,走路还不是太稳当,却因为这么一遭事情已经清醒了不少,嘟着嘴求饶:“程伯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这话我都快听出茧子了。” “真要听出茧子就不会再犯错!别怪我没提醒你,回家之前给我彻底把酒醒了,不然我可不会替你说一句话!” “遵命!” 车门打开,本来要进去的人脚步一顿,程明亮抬头,却发现她的视线在看向另一处,好奇地跟着看去。 局子门口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点着烟,热风吹散了发丝,跳跃的火光在眼中闪烁,掩下了几乎不可察觉的落寞,身后是刚刚跟着进来的那个中年男人还在迎着笑脸和警察攀谈。 繁叶窸窣,秋蝉鸣叫,连天空中的星星都在用力地闪烁。 热闹中,只有他是冷清的。 “熟人?” 阮白收回目光,摇摇头,坐回车内。 “不熟……不认识。” 程明亮没有多想,只是跟着坐到驾驶位上,启动汽车。 她把窗户落下来,趴在窗沿上,接受着冷风的洗礼,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尼古丁缠绕在她的周身。 在路过他时,车窗被摇上去,嘴巴动了动。 声音细小不可闻。 “什么?”程明亮歪歪头,表示自己没听清。 阮白闭上眼,窝在副驾驶上,慵懒出声:“想吃太妃糖。” 程明亮嘴角抽抽:“现在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店都没开,他上哪去弄太妃糖。 “我知道。”鼻子发酸,闭上眼睛。 她是想说—— 好久不见,齐宴。 3、酸梅镇(一) 从英国抵达酸梅镇的那天,冰霜凝结在车窗上开出一朵朵小花。 “大小姐,到了老太太家你就当是自己家,不用太过拘束,老太太虽然脾气不好,但你是她亲孙女,肯定会对你好的。” 程明亮看了看后视镜中闭着眼毫无反应的女孩,不由轻叹,继续说:“阮董他……现在确实不方便出面,可他真的很爱你,还有夫人也很担心你,副驾驶上都是夫人亲手包的饺子,等会儿下车你一定要拿着。” 话正说着,车子被迫停在狭小的街口。 车内静悄悄的,后座裹得严实的女孩缓缓睁眼,先是往副驾驶座看了一眼,果然那上面有许多饭盒,大概就是妈妈包的饺子。 把手边的书包拎在肩上说:“谢谢程伯,顺便替我向爸爸妈妈问好,我先走了。” 车门打开,她直接下车。 程明亮跟着下来,拿上夫人的饺子:“大小姐,我送你进去吧,我怕你不熟悉这里的路线。” “不用了程伯。”阮白把手机举起来,告诉他发的定位可以直接用app精准导航。 她笑着,眼里却尽是疏远。 程明亮其实还有好多话要嘱咐,在这一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小姐一向如此,不管表面多么友善礼貌,骨子里终究是疏远冷漠,这一点和董事长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转过身,阮白面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殆尽。 彼时小镇的太阳刚刚升起,呼吸间吐出白色雾气。 阮世昌签下两份对赌,为的就是将阮家从一个百年医学大厂上市成医药企业。 因此,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为了保护女儿的安全,他连夜将阮白从英国接回来,暂时送到奶奶家安顿。 爸爸和奶奶关系一向不好,在此之前她与奶奶也只在她穿尿不湿的年纪见过一面。 来的前一天爸爸和奶奶在电话里大吵一架。 对于奶奶来说,阮家的大厂是几代人的心血,如果参与上市,必定会牵扯到利益与商业化,对于医药传承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只可惜酸梅镇的雪落不到京北城,就像是京北城的风也难以抵达常年无风的酸梅镇。 不管是连夜倒飞机倒时差,还是奶奶与爸爸的争吵,亦或者是阮家现在经历的危机。 “大小姐,饺子……” “程伯你留着吃吧。” 阮白对此只感到厌烦。 路上她把机场买的三明治拆开慢吞吞嚼着,小镇的冬天没有英国那么冷,但也好不到哪去。 路边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狗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手中的三明治,肚子惨兮兮叫着。 她停下脚步,对视良久,然后当着它的面把三明治一口一口吃掉,欣赏着小狗眼睛里光亮一点点暗下去的模样。 算是她送给小镇生灵的第一个见面礼。 打开手机,里面全是爸爸妈妈发来的关心,夹杂着一些英国朋友与老师的问候,挑着回了几句。 她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这座错落有致的小镇,细数电线杆上到底停了多少只鸟 今天阮白穿了一套灰色的连衣百褶裙,外面披上白色大衣,踏上黑色高帮鞋,一身穿搭与小镇里的孩子格格不入。 周一恰是小镇开学的日子,大街上没什么人,天气明媚,偶尔能看见乱窜的野猫野狗。 她没有着急回家,对她来说,住在素未谋面的奶奶家和住旅馆并无差别。 阮世昌帮忙办理的借读证明还没打印出来,她左转右转寻找可以打印证明的地方。 终于在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看见一家破旧的小网吧,小网吧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玻璃磨损严重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上面贴着红色的大字“打印、复印”。 口袋里的手帕拿出来垫在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的门把手上。 推开一人大的玻璃门,一股浓烈的劣质烟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猛烈咳了一声。 里面不像她想象中那般人多,反而安静得出奇,昏黄灯光下能够勉强辨别出大致位置,高帮鞋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一眼就看见在最里面的人,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遮住脸庞,靠坐在转椅上,脚搭在电脑键盘旁,她眼神投过去时泡泡糖恰好在空中爆开。 四周诡异的气氛实在压抑,硬着头皮走过去,在桌子旁站定,轻轻地开口:“你好,我想打印学生证明。” 如同小猫撒娇,声音轻飘飘的,浮在空气中掺杂着少女身上似有若无的甜香。 电脑上“蜘蛛纸牌”顺利通关,爆出一大堆烟花,游戏框后面像是密密麻麻的数学导图,阮白这才看见他手上还拿着鼠标。 那人轻叹一声,修长的五指伸出来,中指勾了勾。 一个属于年轻男性的手。 阮白赶紧把学生证递过去,还不忘加上一句:“谢谢。” 他把学生证放到打印机里,对着电脑屏幕熟练地点了几下,然后就听见打印机发出清晰地“滴——”一声。 背着手在一旁等待,她抬眼无聊地四处张望,看到墙的角落不知道为什么蹲着一个人,此时正在无比猥琐四肢并驱地向门口爬去。 “咦?那是在干什么?”无意识开口,同时惊动了整个屋里的人。 原本靠在椅子上的其他人猛地睁开眼,扯开嗓子大喊:“李德顺!你他妈想去哪!” 被称作“李德顺”的中年男人“噌”地一下站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了,直接往外拼命跑去。 阮白怔在原地,这里太过昏暗,直到那人快跑到门口她才发现那人的裤子被扒了,只剩一个裤衩在屁股上。 其他人跟着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想要抓住这个男人。 阮白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碰到那么刺激的场景,看了眼仍在吹泡泡糖视若无睹的男人,微微蹙眉紧张道:“我们报警吧?” 默不作声地男人在听见她这句话终于发出他今天第二次声音,带着嘲讽轻笑一声:“报警?” 还没等阮白弄清楚他笑里的意思,就看见他拿过脚边的烟灰缸,把泡泡糖吐里面,脚落下,慵懒起身,一米八五高大的身躯在阮白身边把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阮白看见他的手搭在胸前挂的饰品上摸了摸。 一个棕色的、像是竹筒一样的东西。 “都他妈给老子让开。”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追的人立刻停下来,迅速闪到一边。 见没人追,李德顺脸上浮现出笑容,使劲往外跑。 齐宴轻挑唇角,眼里却尽是冷意,在李德顺碰到门把手的下一秒同时传来巨大地闷砸声,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天旋地转,剧烈地疼痛从脑后传来。 “啊——啊——!!!”凄惨的叫声在网吧里回荡。 沾了血的烟灰缸摔在地上分成两半,被人踢到一旁。 齐宴点了一下头,其他几个人厌弃地把人拖回到里面。 “齐哥,这不会把人砸死吧?”彭庞蹲下来,看着李德顺半死不活的样子咧咧嘴,“他要是死了,咱的钱就真的没法要回来了。” 齐宴走过来,白色的运动鞋在那人脸上踢了两下,语气颇为不耐:“李德顺,再装一下我就废了你的手。” 半死不活的人只是颤了一下睫毛,还是没反应。 “行。” 阮白蹲在桌子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刚刚那么大的力度砸过去,只怕是真的晕了。 她把手机拿出来,悄悄拨着报警电话,还没打过去就被眼前这一幕惊住。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捞起前台削水果的水果刀,熟练地在手中转了两下,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划开静默的空气狠狠往下捅过去。 “齐哥!等……” “啊——!大哥!我错了!我这次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李德顺被活活吓出一身冷汗,也不装了,直接原地坐起跪在地上,要不是场地有限,现在他都要磕几个。 刀刃擦着他的手掌,只要再偏一分必定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不怪他怕成这样,就连站在身后的胖子刚刚也被唬得腿有些软。 齐宴把水果刀拿起在手中把玩,尾戒与刀刃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每一下都让李德顺心颤,直到他最后彻底崩溃,鼻涕眼泪混着口水齐下,大哭起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去自首!我坐牢!我就是混蛋!你放过我吧,我真的错了,五天了,整整五天我都没吃饭没看见阳光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就是畜牲!对不起,放过我……” 被关在网吧整整五天,经历了恐吓威胁,除了生理需要平时只能喝水,他们这群小孩还故意点冒菜川菜火锅鸡,连骨头都不给他剩一口,这种折磨对于他一个普通人来说实在无法继续忍受了。 轻柔地触碰落在头顶,李德顺差点头点地磕下去。 齐宴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张卫生纸,先是蹭了他头顶的伤口,然后一点点擦去他的眼泪鼻涕,脸上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血色,一系列动作下众人屏气凝神,只有胖子神色稍微自然点。 毕竟老大的风格他已经渐渐适应了。 遥想当初第一次跟齐宴出去打架,那股狠劲差点让他当场报警,还以为认识了一个变态。 好吧,其实齐宴和变态没什么两样。 “男人有点出息。”隔着卫生纸拍了他两下脸,而后站起来,卫生纸落在脚下,李德顺直接趴在地上啜泣开。 胖子无语地看了眼李德顺,肚子饿得难受,总算解决完能好好吃一顿了,心情也颇为愉悦:“老大,我们……” “去哪儿?” 冰冷的声音让人猜不透情绪,胖子一怔,很快意识过来这话不是和他说,诧异抬头看见正踮着脚往外走的小姑娘,睁大眼睛结巴道:“你,你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多了个女的?!而且刚刚一直在他们都没发现?! 阮白身子一僵,紧张到直接大脑宕机,只是走了个神,再低头发现手机竟然没电关机了。 男人一步步向这边靠近,她无法动弹半分。 □□老大?街头不良混混?还是犯罪分子…… 脑海中犹记得他刚刚唬人的手段,对于他的身份她拿不准,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齐宴停下,摘下鸭舌帽,随意撩了一下被帽子压塌的头发,露出整个面孔,耷拉着眼,语调带着疲惫感:“打算去哪报警?” 借着薄弱的光,阮白看清了他的模样,呼吸短暂一滞。 不是她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而是一个约摸和她差不多大的叛逆少年,黑发挑染了几缕白发,套着黑色宽大的卫衣,桃花眼微挑,凌厉完美的骨相,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生,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绳,下面是一根手指长的竹筒状小饰品。 他眼里的红血丝明显,一看就是很多天没睡好觉,偏偏说这句话时不是想要灭她口,而是在嘲讽她。 “问你话呢,哑巴啊。”他看着愣神的少女很是不耐烦,小镇上大部分人他都见过,偏偏她他一点印象也没。 看身着打扮,应该是个有钱的外地人。 一个外地人跑到他们这个破地方上学,不会是哪来的条子在这里做卧底? 阮白想了想,小声道:“你长得真好看。” 女孩长得很白,透着一股粉色,让他想到历史课上学的的芙蓉石蟠螭,睫毛卷翘,贝齿咬的下唇发白,眼里氤氲着一层雾色,像是街边被欺负狠的小猫,可怜地盯着他。 仿佛是上帝的珠宝散落了一地,掉进她的眼里。 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手向后撑着桌子,眼里全是玩味:“讨好我?” “不是。”她摇摇头,认真开口,“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生。” “噗——咳咳咳!”彭庞在一旁被这段真诚发言呛得忍不住笑出声,他无情打破少女的幻想,“妹妹,别想了,我们齐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希望。” 小姑娘长得又娇又乖,和他们这群人完全不是一路的。 齐宴也被逗笑了,转身从打印机里拿出打印件,递给她:“他说的对,看人不能看表面。” 阮白乖巧点头,拿过打印件。 “还不走?” 心里虽然怕他,但还是轻颤着手从包里拿出两枚硬币,低着头送到他手掌里。 女孩细腻冰冷的触感在掌心发痒滚烫。 “谢谢。” 家教好到让身后的胖子不由张大嘴巴,这他妈除了齐宴谁受得了啊。 喉结滚动,他扫了眼硬币神情恣睢,单手插兜笑道:“你说话这么嗲,勾引我呢?” 下一秒,胖子就看到被老大调戏的纯情小女孩百米冲刺般跑出这家店,从脖子一直红到耳尖。 忍不住咋舌:“老大,人家小姑娘挺好的,你就不能好好和人家说话吗?” 他看见两枚硬币在齐宴指尖飞跃,上去又下来,光影折射在似笑非笑的人脸上。 “老大?” 两枚硬币稳稳落在他掌背,胖子揉揉眼,不可思议道:“这是什么?” “thepriceoftheshirtis9poundsand15pence.” 标准磁性的英式发音让人恍惚,胖子除了觉得他念的好听外意外还觉得耳熟。 见他想不起来齐宴也不为难,只是把硬币收进口袋,慵懒随意地翻译道:“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胖子一拍脑门,瞬间记起:“原来是我们的听力,但是老大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我靠!那女的给的是英镑?……英、英镑?!” 4、酸梅镇(二) 等她提着行李箱到奶奶时,青灰色的墙与掉漆的铁门是她从未想过的。 奶奶和爸爸之间一直有矛盾,这些年不管是给奶奶打钱或是商量把她接到京北,都无一被老人的沉默拒绝了。 推开铁门,只在课本里见过的四合院映入眼中,简单而不失大气的双层复式,一个白发老人坐在院子中间,手里拿着一卷红色毛线球打着物什。 听见她的动静,老人缓缓抬眼,历经沧桑的眼睛没有半分混浊,反而凌厉又睿智。 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女孩,把毛线球放到怀里:“你和他很像。” 阮白拖着行李箱小心靠近,天气太冷,她的声音带上不经意的抖:“爸爸吗?” 老人哂笑,声音有些嘶哑却意外轻柔:“和那个混蛋有什么关系,你和你爷爷很像,就是这双眼睛,长得像你妈妈。” 末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挺会随,小时候就长的漂亮,现在更漂亮了。” 阮白浅浅笑了一下,乖巧地跟着老人进屋。 在身后看着老人的背影默默松了口气,感觉老人好像不会太讨厌她。 落雪融化在身上,实在寒凉。 阮老太拿了块毛巾替她简单扫去,一边扫一边说:“他既是自己非要走这条路,那便让他走去吧,要是失败了,你这丫头就安心待在这儿,我亏待不了你,要是成功了,我也会完完整整把你送回那栋大房子。” 她知道,奶奶还是放不下和爸爸的心结,低着眼没有接话。 知道她要来,阮老太做了午饭。 阮白看着桌上的白粥,西红柿炒鸡蛋,素炒香菇和馒头,有些犹豫地开口:“吃……这些吗?” 阮老太知道她之前的生活,没有安慰,而是淡淡地说:“就吃这些。” 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另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奶奶,我回来了。” 阮老太不满皱眉,盯着进屋的身影道:“不是和你说今天早点回来了吗,怎么耽误这么久?” 阮白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偏过头看到那张脸浑身一僵。 四目相对,两个人一时都顿住。 阮老太不明所以,彼此简单介绍:“这是我孙女,叫阮白,这段时间就住这了,这是和我一起租房子的齐宴,和你一样大,以后你们一起上学也好搭个伴。” 她说完,看了一眼两个人的反应,眉头皱的更紧,声音放的大了些:“打个招呼啊,你们两个都这么没礼貌吗!” 阮白:“……嗨。” 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齐宴,把帽子摘下来,直接坐到桌子旁边,看了眼身边因为回温脸蛋慢慢充了点血色的女孩,漫不经心笑道:“阮白?什么破名字,起的这么随便。” 阮白瞪大眼睛,盯着他岔岔反驳:“什么随便,这是爸爸给我起的,意思是一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你懂什么!” 阮老太在一旁加了句:“她爹黑心亏心事做了一辈子,给女儿起这个名字情有可原。” 被奶奶说的低下头,这句话她不敢反驳,因为阮世昌的用意确实如此。 阮老太起身,拿了黑色毛绒外套披身上:“你们两个吃吧,吃完齐宴你下午带她去学校,医馆那边我走不开,她就先托付给你了。” “托付?”齐宴脸色沉下来,混不吝往桌上一撑,吊儿郎当说着,“我可不带个拖油瓶,阮老太,我保姆费很贵的。” 阮老太拿了帽子戴好,一边往外走一边挥手:“这半年水电费给你免了。” 他微微挑唇,向后挥手:“那成。” 没了老人,这个屋子似乎更冷了一些,炉火虽然烧的旺盛,可阮白就是觉得温暖没有朝她这边跑。 齐宴坐在她对面,像是忘记了不远之前尴尬的插曲,昂了昂头:“吃啊你,少耽误老子时间。” 少女的指尖粉粉白白,被他一命令,她才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粥,温热软糯的米粒让她找回一点真实感。 她正喝得香甜,一个白馒头递到她面前,抬眼,男生懒懒道:“下午再饿我也不会给你买吃的,你的英镑在这里也不能用。” 似乎意识到什么,她脸上有些烫:“不是,我是……是……” 算了。 她放弃挣扎,接过馒头安静地继续吃。 之前一直吃面包,她觉得馒头的味道和面包应该差不多,一大口咬下去,什么味道也没用,软倒是挺软,就是有点噎。 这么想着,这一口不小心吃的太大口,一口没咽下去,登时噎的面红耳赤,使劲磕了好几下,又喝了好几口粥才顺下去。 齐宴在对面有些嫌弃地看着她:“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 阮白咳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把馒头放在桌上,声音微哑:“不是,我吃不下这个。” “吃不下?”他歪歪头,嗤笑一声,“为什么?” “太噎了。” 他蛮横地把馒头拿过去,毫不在意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冷眼扫着她:“从城里来了个真小姐。” 阮白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喝粥,她知道齐宴不喜欢她。 吃完饭,齐宴帮她把行李箱拎到二楼。 打开行李箱,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蹲在地上,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少年,声音甜甜软软:“齐宴,可以帮我把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吗?” 被叫到的男生冷笑,抱臂在一旁,脸上写满“你看我有这么好心吗”。 阮白抿了抿唇,决定自食其力,她拿起最上面一件衣服,记忆里付姨先是这么叠,在这么叠,最后……诶,怎么下面没对齐? 她正打算重新再来一遍,手中的衣服被一把夺过去,齐宴面色不善,冷声道:“就你这样叠,等放学都叠不完,滚一边去。” “好。”她听话地到床的另一边坐着。 少年把衣服都抱到床上,手脚利索地一件又一件很快叠好。 阮白觉得自己不能光是看着,于是在一边基于精神上的支持。 “哇,好厉害,叠的好好。” “……” “齐宴你真棒,你怎么叠的这么好。” “能不能少废话?” “齐宴太厉害啦,向你学习!” “滚蛋。” “好棒好棒,给你点赞!” “……我谢谢你啊。” “……” 她这间屋子不大,来之前已经清扫过,加上齐宴干活麻利,很快就把她的东西归位。 收拾好书包,她跟在齐宴身后,一路青砖石瓦,路上见到齐宴的人都会和他打招呼,大家彼此间似乎很熟悉。 看她走的太慢,他直接把她书包拎过来。 路过超市时,他突然进去,然后拿了一个塑装面包出来,塞到她书包:“饿了再吃。” 阮白冲他眨眨眼:“其实我不吃这种面包。” 她看见齐宴脸色突变。 然后赶快眉眼弯弯甜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现在会吃的。” 他的面容缓和下来,背着她的书包不屑哼道:“不吃就不吃,又没求着你吃。” “你买的我就吃。”女孩跟在他身边小声解释。 他偏头微微挑眉:“为什么我买的你就吃。” 因为怕你打我。 阮白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而是瞎编道:“因为你好看。” 又是这句话。 他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别开眼,不自在地开口:“好看能当饭吃吗,你能不能少说蠢话。” 把书包扔给她,阮白一个踉跄接住,不远处就是学校,齐宴背对着她随意地扬了扬手。 “到学校别说认识我,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 阮白在他背后轻轻点头,什么路什么桥,学校里面这么复杂吗? 不过她记住一件事,在学校要和齐宴装不认识。 于是当老师宣布转校生到来后,一瞬间全班沸腾,新来的漂亮转学生越传越广,一整个下午全校皆知,第二天甚至有别的班的早早蹲在门口看新转校生长什么样。 阮白昨天在选座位时,看着唯二空着没人的位置,一个在齐宴旁边,一个在不认识的男生旁边,她连犹豫都没犹豫,指着不认识的男生轻轻开口:“老师,我坐那。” 后来下午放学她没见到齐宴,晚上没等到他回家就已经睡着了,睡前还迷迷糊糊想到自己选完位置后齐宴复杂的神色,他是不太开心吗? 周毅第二天再次从自己位置旁边看到阮白才知道自己没有做梦,迎着众人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走到位置旁,深深喘了口气,鼓足勇气说:“早,早上好!” 阮白笔尖微顿,抬头看了眼男生,脸上立刻挂上乖顺的笑容:“早上好啊同桌。” 连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细长的睫毛卷翘,琥铂色的瞳孔照映出他的模样,女孩干净又美好,周毅一颗心不停地跳,他敢肯定,他现在绝对是心动了。 “我靠!真漂亮啊!一班好福气!” “为什么我没有到一班!” “周毅凭什么!我的天,她笑起来更好看了!” “你们看她好白,看看她的身材,隔着厚衣服都知道肯定绝了!” 七七八八的声音中,一声冷笑格格不入,与其他人不同,那人烦躁地扒开门口一群看热闹的人,有的人浑然不在意,还在那里赖着不动,贪婪地恨不得把眼睛贴在女孩身上。 然后,一脚被踹倒在地。 “卧槽!哪个傻臂踢老子!” 巨大的喧闹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阮白也转头,看见齐宴站在门口眉眼低垂,狭长的桃花眼半眯,半靠在门上慵懒出声:“你爹。” 那人不用转头,听到声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从地上爬起来敢怒不敢言,路过齐宴时赶紧跑开。 其他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齐宴扫了他们一眼,拎起书包用力摔在门上发出“砰——”地一声,回声中他冷淡道:“下次再挡我路,就落到你们头上。” 一句话音刚落,门口的人识趣地立刻离开。 转向班内,其他人也马上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刚刚愉快的气氛一扫而净。 阮白看着这个早上脾气不太好的少年一步步向这边走过来。 她谨记昨天的警告,低头假装不认识他。 周毅刚想坐下,衣领就被拉起来。 那个不好惹的男生面色平静:“和你商量个事,咱俩换换位。” 5、酸梅镇(三) 一脸敢不换就他妈原地把你正法的气势。 商量哪门子商量?! 商量他的坟埋在哪吗?! 他思考不过三秒,直接答应下来。 抱着自己在学校为数不多的家产跑路了。 顺便还帮齐宴把他的家产都移过来。 阮白歪头,好奇道:“你不怕暴露吗?” “暴露什么?”齐宴看着她没头没脑地问法呢。 她说:“你不是说我们装作不认识吗?” “……”这话是他说的,轻咳了一声,他说,“我答应过奶奶的托付,两码事。” 她“哦”了一声,没再理他。 语文课老师正在上面重新复习《氓》,要求大家自由背诵。 阮白看到大家桌子上都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自己的励志名言,她也想写,可惜没什么思路。 偏头悄悄看了眼齐宴的桌子,发现他和自己一样空空如也。 抱着好奇的心态凑过去问:“齐宴,你没有喜欢的名言吗?” 打瞌睡的某人闷声道:“有。” “吾日三省吾身……” 她眼睛一亮!这个她知道! 下面应该接: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吾没错。” “?” 某人倒头就睡。 阮白咬着手指默默在心里重复这句话,难道自己记错了? 不过这样说确实比自己原来背的有道理、让人舒心多了。 于是她开心地在自己桌子的小纸条上写道: 「吾日三省吾身,吾没错。」 阮白之前接触过一些文言文,但也只是经典名句,对于这种长篇诗歌来说,理解起来要消耗许多脑细胞。 就在背的无精打采要睡着时,眼睛一下子捕捉到熟悉的字眼。 整个人重新打起精神,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被打扰醒的人起床气不是一般大,啧了一声,睁着略带猩红的眼困倦沙哑地开口:“没事就揍你。” 阮白自动忽略他的威胁,指着课本有点兴奋地说:“齐宴,这个‘总角之宴’的‘宴’和你一样!” 齐宴:“……你好烦。” “哎!你先别闭眼!”她揪住他的衣袖,急迫道,“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好,我想知道和你有关的东西。” 她说话软绵绵的,怕别人听到特地低下头凑近他,眼睛可怜兮兮又期待地盯着他。 他坐起来,把袖子从她手里扯回来,眼神似清明又似充斥着更道不明的东西,轻声开口:“就是说年少时在一起的时光。” “后面这句呢?”她坐好虚心请教。 “‘言笑晏晏’是说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柔。” “很好看,很温柔。”她突然转过头,眼角弯下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他脸上点了一下,“齐宴,这个字很适合你,你笑起来就很好看。” 他微愣,气息有些不稳,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你觉得我这样好看?” 阮白本来只想调戏他一下,好找点乐子,可那人出乎意料地靠过来时,她呼吸漏了一拍,少年笑得肆意痞浪,他说话时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尾音上扬刻意逗弄她,窗外的阳光穿过长睫倒映在他的眸中。 好看。 好看到她感觉耳朵烫烫的,舌头麻麻的,头也木木的。 好在齐宴没有故意为难她,见她被欺负得说不出话,他轻笑,移开紧盯她粉唇的眼,克制隐晦地滚动喉结:“阮白,别随便招惹我。” 转过头趴着继续睡。 等他再睡醒,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抬眼环视了班里,发现她正在第一排拿着练习册问一个男生问题。 恰好此刻上课铃响,他瞥了眼她手里的数学题,不经意问着:“干什么去了?” 阮白一边写题一边嘀咕:“问题啊,赵铭笙,他们都说他数学好。” 他别开头:“哦。其实我数学也不错。” “是吗?”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没听说过。” “……” 晚上放学回家,齐宴注意到她没精打采地跟在后面。 “又干什么?” 小姑娘惨兮兮地皱着小脸:“坐了一天,屁股疼。” “矫情。”只让她坐着还那么多事。 第二天阮白包里就多了一个丑兮兮的屁垫,后来过了很久她才知道那不是屁垫,是齐宴把他的抱枕塞给了她。 早晨来往的学生众多,唯独这两个人各自吸引了不少目光,齐宴正准备和她一起进去,就看见刚刚还困得睁不开眼的女孩突然亮起来,举高手向另一个方向打招呼。 “赵铭笙同学!”阮白三步并作两步绕开人群跑到穿着整齐的大学霸身边,像是很好年的好朋友一样语气亲昵,“早上好呀,昨天睡的怎么样?那道思考题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来,你做出来了吗……” 喋喋不休的两个人从他身边视若无睹地经过,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获得。 彭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齐宴站在门口不知道想什么,抱着书包笑呵呵地跑过去:“老大你怎么还在这等我,我刚刚……” “嗯。” 彭庞一瞬恍惚,自己刚刚话说完了吗? 他一拍脑门猛地记起自己本来要说的话:“老大,你上周没参加月考,便宜赵铭笙那小子了,让他得了全年级第一,不然哪轮得到他被贴在荣誉墙上。” 齐宴听到这个名字脚步一顿,跟着重复了一遍:“赵铭笙?” “对啊,就是高中三年始终被老大你压在第二名的那小子,土里土气的,总是瞧不起咱们这群人,我猜他心里都要恨死你了。”他啃了两口面包,“不过你就算不知道也不意外,反正你从来没关注过那个排名榜。” 不止那个排名榜,他甚至怀疑齐宴连他们班的花名册都不认识。 “对了老大,我前天听我爸说咱们学校要参加高中数学国奖杯,这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名额,你要不要参加?” “考虑一下。”他心不在焉地回应,抬头,正好看到三年从来没注意过的电子大屏幕上正在滚动上次月考的荣誉榜。 “赵铭笙”三个字不仅被标红,字号还比别人大出了许多。 真土。 自己的名字之前也这么丢人地被挂上去了吗? 眼神晦暗,这个点还有两分钟上课,校门口除了他俩没有别人。 齐宴慢条斯理地走到学校大门后的电箱面前,对着偌大复杂的电箱看了几秒。 “啪”地一声关掉了一个按钮。 彭庞诧异回头,电子屏幕应声而熄。 “我靠!老大你什么时候研究明白的这个!” 在彭庞崇拜的眼神中,他神色淡淡地将控制大屏幕地按钮头用力一拔。 电火花“噼啦啪啦”响了一瞬。 “没研究过。” 嫌弃地把按钮头扔在一边。 丝毫不顾及被学校领导看到,拽着脸道:“刚学会的。” “……”妈的,天才果然恐怖如斯。 “老大你是不是看不惯赵铭笙那小子在上面?” 齐宴扫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是怕我以后这么土的出现在那上面。” 彭庞干笑:“不会的老大,你又不是要埋在这。” “什么?”齐宴看向他,“你想埋在这?” “……” 进了班,阮白看见他刚想和他分享她从英国带来的糖果,手就被打开。 她不明所以,看着面色不虞的某人,试探开口:“怎么了?” 齐宴冷着脸没说话。 阮白又悄悄把糖递过去。 这次他开口了,声音阴沉:“你不是和别人玩得好吗,给我干什么,给他去啊。” “我没和他玩得好。”她怔怔解释,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滚,少烦我。” 阮白手中糖掐的快碎了,她咬着牙转过头果真不理他了,一个上午两个人跟冷战似的谁也不理谁。 下午体育课,因为他们两个学号挨着,两个人被安排去打扫体育器材室。 避嫌一般,他们两个隔着两三米一前一后地走着,进了器材室,乱七八糟的器材散落一地。 她这边捡个球,那边捡个拍,回头看了眼齐宴,他搬着沉重的箱子一声不吭。 赌气一般,她也选了标枪把它们举上去,结果不小心碰到旁边的哑铃箱,一瞬间哑铃在她身边滚落,其中一个朝着她的脚腕重重砸了下。 “嘶——”来不及叫出声,生理眼泪率先夺眶而出。 比她更快查看伤势的是在身后的少年,他几乎和哑铃落地同时赶到她身边,低头皱眉看了眼她脚腕的淤青,语气严肃:“你碰这些干什么!” 他是看她只捡球捡拍才没顾着这边,再听见动静就看见她拿着标枪把杠铃箱打下来的情景。 本来受伤已经很难受了,现在还要被说,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抽噎难忍:“你,你总是凶我干,干什么,齐宴,你,你怎么这么讨厌!” 他蹲在她脚下,让她坐在垫子上,听到她的话手上一顿,垂着眼:“嗯,我很讨厌,我道歉,你这里疼不疼?” 他摁了一处。 “疼!”她疼得忍不住颤抖,阻止他,“你别碰那。” “这呢?” “这?这还好。” 他背对着她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送你去诊所,应该是伤到筋了。” 阮白小幅度抽泣:“没有校医院吗?” 他被气笑了:“祖宗,我们这种十八线破镇学校哪来的校医院,你麻利点儿行不行?” 她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衣领,却没有趴上来,而是又问道:“现在不让我滚了?” 齐宴咬的牙发麻,他怀疑她是在故意气他,好像疼得不是她是他一般。 服了。 “我错了行不行,我错了大小姐,下次我滚。” 阮白这才趴到他身上,翁里翁气笑道:“齐宴,其实我和赵铭笙真的玩得不如你关系好,你是我在这最好的朋友。” 他轻嗤:“谁稀罕和你当最好的朋友。”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你和他为什么有联系方式。” 阮白:“……” 她轻咳:“一会儿我加上你,给你设特别关心行不行?” “我才不在乎。” “扣扣微信都加上。” “都要设特别关心。” 6、酸梅镇(四) 他背着她跟背一只羊崽子一样,女孩长得并不算矮但意外轻。 一路出校也没个人拦着。 等到了诊所阮白才明白过来齐宴是把她带到了阮老太这儿。 老太太一看见她这副样子当即放下手中的事,手里寸着劲儿给她揉,任她怎么掉眼泪也不安慰,反而教育道:“你好歹是我孙女,这点儿小伤自己不能应付吗?” 她咧着嘴挪开眼,恰好看到在柜台忙来忙去的齐宴,下午这个时间诊所人也不少,齐宴虽然不懂这些药,但照着单子上写的中药,轻车熟路从身后高高的药柜里找到。 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阮老太的亲孙子。 不一会儿,他走过来,拿着一张医药单:“奶奶,这个人你没开药。” 阮老太偏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药单,站起身:“看我这个脑子,人老了也不中用了,你在这看着这个丫头,她没什么事了,我一会儿给你们学校打电话请假。” 他点点头,顺着坐下来。 见阮老太走了,阮白憋着的气才敢发泄出来,憋在眼眶里的眼泪使劲流,指着自己的脚腕:“齐宴,疼。” 齐宴淡淡睨了眼她青肿的脚腕,抵了下后牙:“你当我是伺候你的?” “呜呜呜。”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搭在她脚腕上,黑着脸生疏地给她揉脚:“你他妈的不准哭,再哭揍你。” “别凶我呜呜。” 他嘴角生扯出一个弧度:“您好,请问您可以不哭吗,再哭的话奖励一个满分小拳头哦。” 她哭累了,眨巴着通红的眼:“齐宴,我渴。” “嚓!你……” “呜——” 拧开瓶盖,塑料瓶被捏的作响。 她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哭得声音有些哑:“齐宴,我会记得你的好。” “光记得?”他眉峰轻挑,语气轻漫,“我的好这么廉价吗?” “那我以后给你钱行不行?”她比划了一下,“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你觉得我的好值多少?” 阮白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谨慎开口:“五十万?” “……” “一百万?” “……?” “一百五十万?” “这个钱我都能入赘了。”他颇为自嘲笑笑,不走心地开着自己的玩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这么值钱。” “齐——宴——!” 尖锐的女声打断二人之间的交流。 听到声音齐宴本来含着笑意的眼一瞬间淡漠下来,朝外看向那个正在进来的女生,淡淡道:“大小姐,你报恩的时候来了。” 阮白跟着看去,一个穿着白裙子短发女孩脸上带着怒气冲进来,无视诊所其他人的眼光,走到他面前,一眼就注意到旁边躺在床上的她。 指着她毫不客气道:“他们说看到你背着一个女人出来,是不是她!” 阮白闭眼打算装死,她相信她的好朋友一定不会背叛她的。 “是。” 好的,她失去一个好朋友。 尴尬睁眼,对上那个女孩的目光,缓缓坐起,温吞道:“你真可爱。” 温言:? 齐宴:好熟悉的套路? 温言脸一红,“谢谢”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保持着生气的表情,她说:“你凭什么让齐宴背你!” 阮白柔柔垂眼,掀开小毯子露出脚腕,哽咽:“我脚受伤了。” “啊?”温言俯下身被青肿的模样吓了一跳,“你现在没事吧?” “还行,就是有点疼。” “那你好好休……咳!就算受伤也不能让他背!你和他什么关系啊就这么亲密,我喜欢他你知不知道,你想和我争吗?” 齐宴坐在一边冷漠提醒:“小点声,你吵到她……和病人了。” “你喜欢他啊?”她装作很惊讶的模样。 然后在两个人眼神夹击下,叛逆的坏心思涌上来,嘴角一勾:“太巧了!我也是!我觉得我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阮老太:好丫头。 齐宴:……………… 温言:“……我们能有什么话题聊?” 阮白:“比如,你喜欢古筝,我喜欢钢琴,我们交流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温言在她身边坐下,杏圆眼亮晶晶地盯着她,“你还会什么?” “小提琴、大提琴,萨克斯也会一点儿。”阮白看着她,真诚回应,“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你浑身上下充满古典气氛,这个裙子不适合你,你知道maxim家设计的裙子吗?” “知道知道!但是太贵了,我一直不敢买,其实我也觉得这个不适合我……” 一直到饭点温言才离开,离开时还满眼担心地关切:“小白你要好好照顾身体,明天早上还疼给我打电话,我骑自行车来接你。” 吃完饭齐宴忍不住多给她夹了个鸡腿:“没想到你还有挺有本事。” 阮白啃着鸡腿,得意道:“她的手指指甲平整,指尖有茧,手指细长,再加上古筝是中国学习概率最高的乐曲,因而不难猜。” 她看了眼齐宴,举杯夸赞:“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 他碰了一下杯:“你也不赖。” 晚上,他端了洗脚水给她:“以后我要是受伤你也得这么伺候我。” 她泡着脚:“你给我一百五十万?” “……算了,你要不多受伤几次算了。” 阮白咬牙威胁:“你能不能说点好的,我要是英年早逝谁给你一百五十万。” 他摸了三下木头,笑道:“那你可要长命百岁,岁岁平安,家财万贯。” 末了他补充:“这次认真的。” 第二天一早,他扶着她刚走出门,就看见穿着校服的不速之客面色诧异地瞪着他们。 温言:“你们……” 阮白:昨天白干。 齐宴:哦吼,我们暴露了。 阮白正绞尽脑汁想要解释,抓在齐宴手里的胳膊就被抢走,温言把她护在身后不满地看着高高的男生:“你怎么可以随便摸女生,不知道避嫌吗!” 然后就在两个懵逼脸的注视下,把阮白放在自行车后座带走,一边走还一边老母亲口吻:“男生都心眼多着呢,你要保护好自己。” 齐宴:“……?” 到了班里,他屁股还没沾上椅子,就听见他们学校“清晨励志广播”里传来:“大家好,我是高三五班王明,今天我想向高三一班阮白同学表白,阮白同学,你很优秀,我想靠近你!” 7、酸梅镇(五) “我想靠近你!” 冬天的落雪在枯枝轻颤,轻薄的霜花开在玻璃一角,在哈气里尽情绽放。 就像是无畏的青春,热烈开放在这个寒冷的冬日。 广播里传来的大声告白很快传遍全校,班里一片惊呼,尤其是在高三压抑到极点的时刻,这种事情瞬间勾起大家的兴趣,津津乐道地看着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的女孩。 阮白下意识看向齐宴,眼里是不用言喻地求助。 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她神色寡淡:“我问你,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她别说认识,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 “行。”他点点头,眼中划过一丝狠劲儿,“你再给老子一个准信儿,你听他说那些话是不是不痛快。” “是。”阮白不避讳地承认。 她讨厌这种给她带来困扰地示好。 齐宴站起,手指搭在她的脑后,把她轻轻往自己怀里靠了半分,沉声道:“阮白,你欠我欠的大了。” 他的手指温热,靠近他是一股淡淡的舒肤佳皂荚香,那一刻抬眼与他对视看见他眼中的偏执与阴沉,她有点后悔了。 可是没等她说出后悔的字眼,齐宴已经错开她往外走去。 四周的议论声没有停,晨读一个多小时读书的没有多少,关于她的议题却停不下来。 叽叽喳喳烦躁的声音在周围充斥,她拿起语文课本挡在脸前,想忽视那些好奇且不礼貌的视线。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出门透透气时,广播上突然传来“呲——滴——”地刺耳声。 大家被奇怪的声音吸引,纷纷抬头。 连阮白也好奇看去。 “说啊。”尽管这个声音细微飞快的略过,阮白也一下子听出来这是齐宴的声音。 大家搞不清楚情况面面相觑。 “我,我是高三五班王明。”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又遇到今天的主角,大家提起耳朵来听,只不过这次与他们想象中的情况大相径庭,“我这次是来道歉的,无意给高三一班阮白同学带来困扰,是我的不对。” 广播室内,齐宴一副大爷模样靠坐在转椅上,懒洋洋地踢了他一脚:“继续。” 被踢的男生声泪俱下,拿着糊了鼻血打的草稿一字一句念道:“我不是真的喜欢你,我只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和别人的关注度,自以为是只为自己着想地选了这个错误的道路,在其他好人的提醒下,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此希望得到阮白同学能够原谅我,我错了!对不起!呲——” 广播噤声,所有人一脸懵,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比他们一天都精彩。 齐宴回来时,看见某个人趴在书底下,他掀开书,还是和以前一样欠欠地笑她:“不会是偷偷哭了吧?” 本来只是个玩笑话,结果女孩抬起头,通红的眼眶映入眼帘还是让他呼吸一滞,站在原地他头一次不知道该做什么。 “齐宴,谢谢你。”她像是预料到他想要说什么,先他一步说,“我没哭,没掉眼泪,我就是太感动了,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坐下,低头深思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再抬头就看见他恣睢地歪歪头,声音吊儿郎当:“谁要当你最好的朋友。” “我随便欺负的人不代表别人也能欺负。” “你一大小姐就不能硬气点,光知道对我硬气。” 看她呆住的模样,他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好歹能使唤我,后山硬着呢,给老子挺直腰板往前走。” 也许是感动坏了,她的脑子也糨糊的不行,下意识开口:“你有多硬?” “……” 说完她自己也反应过来,滚烫的血液直涌大脑。 只见那人微微勾了勾唇角,轻声问:“这个问题回答的范畴也是最好的朋友吗?” “不,不用了。”她低着头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上课铃响起,他敲了一下她的桌子:“这节课录课,去会议厅上课。” 她低着头跟着他,忽然想起他刚刚说的话,于是很快抬起头,站在他旁边:“我们走吧。” 阴暗的会议室里大家都已经坐好,除了最上面的讲台打开两盏灯,其他灯和窗帘全关了,明明还没打上课铃,可空气中的压抑比上课更甚。 他们来的晚一些,齐宴随便找了个后排拉着她坐下。 好奇地观望,发现大家都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她戳了戳一旁靠在椅子背准备休憩的人:“齐宴,这个课是要祷告吗?” 她在英国时,礼拜天祷告日也跟这个情景差不多。 他没睁眼,懒怠地说:“是洗脑,不是祷告。” “洗脑?”微微讶异还有这种课。 偏头,齐宴睁开眼难得认真地说道:“一会儿不管他说什么你就是放屁,少听少信多睡觉,懂了吗?” 阮白乖顺点头,心里还是充满好奇与期待。 上课铃声响起,在掌声中,一个五短身材的胖男人走上来,他先是整理了一下领结,头上顶着没几根的发丝因为他的动作晃了晃,男人抬着啤酒肚站在话筒下,她还观察到那十根粗短的手指上至少别了八个戒指,忍不住笑出声。 齐宴淡然抬眼,看了眼努力憋笑的女孩:“怎么了?” 阮白凑到他耳边小说吐槽:“你看他手上的戒指,八个戒指只有一个是真的,还是个银戒指,你看他右手大拇指戴着金丝玛瑙玉板戒,全球就一个,这也太假了。” 顺着看去,距离太远,他只觉得那些首饰在灯下晃眼,他跟着问:“你怎么确定那是假的?” 少女撑着下巴随口说道:“因为真的在我爸爸手上啊。” “……” 他又重新闭上眼,还是睡觉好,梦里什么都有。 讲台上夸张的人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从男女关系案例入手,大概意思就是教导女孩子如何处理异性关系。 “课代表来说说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哭?”被点到名字,阮白跟着好奇看去。 坐在第一排的温言偷偷翻了个白眼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站起来,对着话筒简短回答:“因为男生骗她。” “对,但也不全对。”老师没有赞同她的看法,而是继续自信满满地说,“除了男生的问题,难道女生就没有问题了吗?” 温言一时哑然,看着大屏幕上的案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渣男欺骗女孩的故事,怎么也看不出女生有什么错来,她缓缓摇头。 老师眉头皱起,语重心长地盯着她说道:“男生就算有错也不是主因,她之所以会哭是因为女性本身就是一个脆弱体,敏感又蠢笨,比起男性先天的理性优势,女性尤为感性,因此遇见事情会先是哭泣再解决问题,甚至不解决,懂了吗?” “可……”温言刚想反驳,袖子就被扯了扯,低头,冯玖玖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起冲突。 不甘心地抿着唇坐下,屁股还没挨在椅子上,身后传来清亮的话音:“我不同意。” 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厅显得格外引人注意,几乎所有人都往后面看去,尽管视线昏暗,可大家还是看清了站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微微蹙眉举着小手笔直地站在原地,身旁还坐着藏于鸭舌帽阴影下看不清的少年。 听见她的动作只是指尖微动,没有任何其他多余动作,像是睡着了一般。 头一次被打断课程进度,还是在如此隆重的录课期间,讲台上老师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脸上的横肉一跳,克制地问道:“这位同学有什么见解吗?” 阮白抬眼正视着前方,一字一句在大厅内清晰地说:“女生哭并非她脆弱、敏感与蠢笨,相反,是因为她们真诚、善良又勇敢,她们感性,对这个世界充满共情,因此细腻的心灵创造出多种情感,她们理性,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了如指掌,因此不屈的精神不断争取这个世界的话语权,女性并非你所说的样子。” 轻哼声对她的回答唾之以鼻,讲台上的老师扶了下并不存在镜片的金丝眼镜:“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我们这么讲欺负女性了?荒谬至极!我们的世界本就是平等的,我也是客观叙述,同学你太敏感了。” “男女本该是平等的,可老师的话中并不平等。”她冷静地陈述,丝毫没有被唬住。 好好一节课眼看就要崩坏,那老师赶紧扯开话题:“除了这位同学,还有谁同意她的看法,想反驳一下老师?” 带着赤裸裸地警告,眼睛扫下去,本来想举手的女同学也立刻低下头,不想惹上麻烦。 除了她身边举起的手。 “你是哪个同学?”他不耐地看去。 其他人也跟着再次齐刷刷回头看,只见刚刚盖着鸭舌帽的男人懒散地单指挑去帽子,没骨头似的站起来,轻佻眉嗓音微哑:“不同意你观点的同学。” “我靠,是齐宴!”有人眼尖一下子就喊出声,这下看清的没看清的,想凑热闹的不想凑热闹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你,你俩什么意思!”要不是摄像机就在面前,他现在恨不得直接跑下去教训这两个人。 阮白悄悄转头有些惊喜地说:“你怎么起来了?” “你声音这么大,我怎么睡。”他困怠地半撩眼皮,轻声道,“不是跟你说别理这个二极管了吗?” 被这个叫法逗笑了,她扯扯嘴角:“忍不住,对不起。” “你们两个……” 还没等他说完,台下的少年抱胸轻抬下巴冷淡地打断了他的怒气:“高中生物学过,一个生命的诞生需要xy或者xx两种基因,若是想生男孩,必须要有x、y两个基因,其中x基因来自母亲,y基因只能来自父亲。” 阮白瞥了眼他的动作,也学着他的模样双臂抱胸轻抬下巴,与他清冷微哑的声线不同,女孩的声音甜润又清悦:“因此,决定生男孩和女孩的选择从来不该归因于女人,而在这个世界大部分地方仍然没有这种观念,还在说是因为女人肚子生不出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不平等,下次再有关生女孩还是男孩不应该对女性说你肚子真没用。” 齐宴嘴角微微上扬,在大家震惊又期待的眼神下缓缓开口:“应该对男人说,你精|子真没用。” 寂静,是毁灭性的寂静,不管内场还是屏幕面前,所有人都静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阮白黑溜溜的眼睛心虚地看了一圈,不太确定地说道:“我们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她听见他的轻笑,在这般寂静的大厅里,身旁的人似吩咐般地说:“开灯。” “啪”会场内的灯全部打开,转头一看,竟是周毅靠在墙边,正想吐槽他狗腿,声音再度响起:“鼓掌。” 大家跟刚反应过来一样,激烈的掌声爆炸般响起,观看录像的同学也跟着鼓掌,经过积淀大家情绪越来越激动,有的甚至还站起来,坐在教室里的同学夸不出别的来,也会一句句“牛b”表达自己的认同。 阮白扬起笑,在掌声中再次不惧地对上那个老师怨怼的眼睛。 “下课。” 在他最后一个口令响起时,全体起立,大家尽量克制自己脸上轻蔑又痛快的表情。 短短六个字,让他在全校面前装了三次史诗级的逼,把所有人的情绪推到顶峰。 “老师,辛苦。”她弯腰九十度鞠躬,又直起腰来,头发在空中甩出肆意的弧度,微散凌乱的发丝更衬得笑容明艳而张扬。 其他同学跟着弯腰鞠躬,齐声高呼:“老师!辛苦!” 8、酸梅镇(六) 讲台上的老师早就被气昏了头,话筒用力扔在桌子上,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不顾面前摄像机愤然立场。 大家先是静默一瞬,很快炸起来。 “早就烦透了这个老师,今天太爽了!” “妈的谁知道我刚刚差点尖叫出声,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多亏了齐宴和阮白,他俩太牛逼了!” 录像被掐断,沸腾声不止。 会议厅内掌声久久不息。 直到会议厅大门被打开,同学们看清来人才安静下来。 严肃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指着最后排引起骚动的两人,紧锁眉头:“高三一班齐宴、阮白,你们两个过来。” “是校长。” “啊?不会是要开除他俩吧?” “没这么严重吧,但停课应该少不了了。” “校长亲自来,这次麻烦惹大了。” “别担心,不都说齐宴是校长的儿子吗,哪有亲爹把儿子开了的。” “什么?不是说他是孤儿吗?” “你傻啊,孤儿怎么上的我们学校!” 两个人在众人地目送下和校长出去。 中年男人头发一半白一半黑,黑框眼镜下是满满的疲惫,一旁还跟着年级主任,拿着记录表做记录。 “你们两个知道一早上闹出多大动静吗?”从广播站到公开录课,每一件事想起来都让他头疼,以前只有一个齐宴,现在他身边又多了个助手,把学校搅得天翻地覆。 “总之,今天你们两个对学校声誉和纪律影响恶劣,一会儿大课间公开检讨,你们两个准备一下。” 阮白反应慢了半拍,等校长走远才瞪大眼睛:“只是检讨?” 齐宴手插着口袋,垂眼睨了她一下:“你不满意?” “不是。”她摇摇头,然后小心地看着齐宴,“你真是校长的儿子?” “……”被她气笑,他不着调地哂笑,“你怎么不说我是校长他爹。” 她偷偷吐舌头,她就说嘛,要是齐宴有个校长爹也不用租房子了。 男生大步往前迈,她小跑跟上:“齐宴,你爸爸妈妈呢?” “没了。” “你是孤儿啊?” “差不多。” “好可怜哦。” “所以以后你有钱了多给我点儿,不然我更可怜。”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不会不要你的!” 他脚步停下,偏头垂下眼盯着她:“你说话算话吗?” 枯枝扛不住风雪,轻轻一抖散落下一层薄雪,从他眼前略过,长睫倒映在黑瞳中,阮白从里面清晰地看到她的模样。 那时她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承诺,大小姐的世界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意识不到他那时眼睛里的情绪是什么。 她说:“当然,我说话算数!” “阮白,你要骗我,我恨死你。” “那我肯定不敢骗你。” 后来过了很久,当她猛地想起这个早上,她才明白过来,他那时的眼神叫希望。 操场,跟着校长一起走出来的教导主任夸道:“校长真是心胸大度,明眼辨是非,那个德育老师早就被师生举报多次,这次终于下台了!听说他刚刚气冲冲地去人事部辞职了。” 校长厚厚的眼镜下透着精明:“谁管他有没有师生喜欢。” 教导主任一愣,难不成自己会错意了? 校长冷笑:“他不过是副校的侄子,我也只是看在副校面子上才懒得搭理他,刚刚那两个学生,一个是阮董的独女,一个是齐董的独子,小孩子不明白,我这个校长不能不懂事,得罪了这两个孩子我们学校还办不办了?” “校长英明啊!”教导主任竖起大拇指直直夸赞,紧接着皱眉道,“不过,先不提阮董现在遇到的危机,那个齐宴从来没回过齐家,齐董认不认这孩子真不好说。” “你懂什么。”校长静静地看着从会议厅说说笑笑出来的几人,眼神落在走在最后恣睢的少年身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齐董横竖就这么一个儿子,早晚要认祖归宗。” 全校在操场集合,平日里最厌烦的时刻现在变成最期待的时候,不知道谁把齐宴阮白要做检讨的事说出去,一早晨变成全校风云人物的二人实在让大家太好奇了。 “针对最近发生的违反校规校纪同学的行为,今天我们要进行严厉的批评与深刻的反思,下面让高三一班齐宴阮白两位同学进行检讨。”校长放下话筒走下去,随后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走上来。 一个扎着高马尾,校服穿戴整齐,明艳的容貌在烈日下尤为耀眼。 一个黑发挑染,冬季校服拉锁拉到最上面,单手插兜,顶着那张无数女生暗恋的脸痞痞走上来。 阮白拿起桌上的话筒拍了拍,扩大的呼气声在喇叭上传出。 顶着三个年级近千人注视的目光,少女抬起高傲的头颅,漂亮的狐狸眼微挑: “大家好,高三一班阮白。” 男生也拿起另一个话筒,声音满身困倦懒散:“高三一班齐宴。” 话音刚落,底下鼓掌声响起,一个检讨会生生弄得和偶像见面会一般。 彭庞在下面吹着口香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旁边的同学:“你说老大这次能收到几封情书?” “我赌五封。” “那我赌七吧。” 按照惯例,齐宴要么在学校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要么一出场就是炸裂般的存在,三年他在这个检讨台站了几次就能吸引多少女孩的芳心,每次下来都会有一段时间不停看到各种精美的小情书塞到他书箱。 “针对今天的行为,我觉得我要做出深刻的反思。”女孩清亮的声音在操场回荡,“我们应该尊敬师长,友爱同学,这样才能有利于学校的团结与进步,社会的和平与友善,所以我对今天的行为表示抱歉,但是——” 她话音一转,坐在下面的校长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儿,正想上前阻止,结果被她抢先一步开口:“人活一世,是非对错我们都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正义的不该被误解,错误的不该被奉为真理,我们之所以担得起少年二字,不仅仅应该只有我们的年纪决定,更是因为我们对不正确的事敢于反抗,我将永远认为勇敢是这个世界上最对的事情。” “没错。”另一边那个本来散漫的人也正经道,“勇敢是这个世界上最对的事情。” 底下的同学老师先是被这段发言弄得没明白过来,后来发现他们在说什么,一瞬间尖叫声与掌声雷起。 “太酷啦!他们两个真的太酷了!” “我去,这是真的够勇敢的!” “这是我见过最帅的检讨了!” “本来就没有错!凭什么让他们检讨!” “我女神怎么做到又美又飒!” 彭庞也忍不住大喊,这两个人看着还挺配,俊男靓女实在太亮眼了。 阮白做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演讲,上过不少舞台,可只有今天,她真切地看到这些人脸上的喜悦,这种喜悦也无比真实地感染到她。 尤其是—— 她转头,抬眼看着阳光下的少年,他微微勾着唇,狭长的桃花眼轻撩,透过光影将他的模样印下,她清晰地听见自己比掌声更响亮的——她的心跳声。 “看什么呢?”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9、酸梅镇(七) 她偏头,脸上有些烫,糯糯开口:“没什么,看你好看。” 那人压根不信,哼了一声:“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借口,敷衍死了。” 她的脸更烫了。 经此一事,两人名声大噪,在一中成了传奇人物,只不过两位传奇人物各传各的,谁也不沾谁。 对于做完检讨后只让他们站了一节课的惩罚,阮白看着校长办公室门口那份成绩单,再次不确信开口:“齐宴,你和校长真的没关系吗?” 齐宴懒得理她。 “你是不是他远方表亲。” “比如?我是他素昧谋面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那为什么他让你当第一?”她指着之前的成绩单,大脑像是刚反应过来,震惊道,“这不会是你自己考的吧?!” “不行?”他耷拉着眼,笑声里带了点嘲讽,“自己考犯法?” 这下阮白更震惊了,怪不得温言和她说齐宴不是一般的人,明明可以靠脸,偏偏还有实力。 她夸:“你还挺厉害。” 他纠正:“是特别厉害。” “……” 后来一个月,本来跟在他屁股后面事事都要和他分享的小姑娘,一转眼多了很多好朋友,别说跟着他了,不上课的话一整天都看不到她人影。 最近温言在网上学了塔罗牌,给周围人练手练了一圈。 她趴到阮白桌子上,拿着牌神秘兮兮:“宝宝,你生日什么时候?我给你算算。” 阮白停下手中的笔,看向窗外长得新枝丫,笑道:“春分,春分就是我的生日。” “什么!”温言一下子无心算命了,惊讶地看着她,“那不就是两周后?你怎么现在才说,我还没给你准备好生日礼物!” 阮白摇摇头,安慰道:“没关系的,一次生日而已。” 说这话时,她自己也没发现眼中的落寞。 以前过生日都是爸爸妈妈特地去英国给她过,那时候程伯付姨都在身边,她会收到很多用心的礼物,天上的行星和地下的宝石在她短暂十七年的人生里已经都收到过了。 今年十八岁。 她的成人礼。 要是爸爸妈妈在,一定会很隆重认真地替她办。 “什么没关系!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到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个你很喜欢的礼物!”温言拍着胸脯保证。 她轻轻点头:“好。” 没有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刚刚从操场打完篮球回来,看着她的头顶有些出神,伸手拿过她的水杯。 “唉,那是我的。”阮白小声提醒。 他一口气喝光,坐下,懒懒地搭腔:“我喝口能死?” “……”她觉得他懒死了,连水都想接。 她忘了,自己的水都是他接的。 这个月月底月考结束,温言挽扼痛斥出题人,下一秒拉着阮白眼睛亮晶晶:“今晚一起来玩吧,大家都去!” 一个多月的时间阮白也跟大家很熟了,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好啊。” 脑子闪过某张脸,立刻改口:“不行,我得和家长商量一下。” 温言点头,顺便冲她眨眼:“你去和齐宴说说,让他也来呗,他来的话肯定更多人来。” 于是当晚饭桌吃饭,她吃了小半碗米饭后放下筷子,盯着齐宴乖顺开口:“齐宴,今晚我可以去和他们玩吗?” 某人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把鸡蛋夹进她的碗里,淡淡开口:“今晚九点之前回来,晚一秒钟就把你锁门外别进了。” 她不满嘟嘴:“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去吗?” 他拽着脸看都没看她,冷哼:“我去干什么,分享如何考第一的经验还是怎么才能一击砸中人?” “……” 然后她被他送进约好的ktv,一个人进去了。 ktv本身不好玩,可人多起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就变得很有意思。 温言给她倒了一点啤酒,她喝的上头,非要和她干杯:“你是我温言的好朋友,从今天起你在这个山头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阮白小口喝了半杯,感觉脸热热的。 彭庞这时不合时宜地出现:“那要是齐宴来了呢?” 温言大惊失色,哭着和她说:“姐妹,我护不了你了,来了个更牛x的!” 阮白安慰她:“没事没事,他没我有钱,不会篡位的。” 把温言送上车,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快点走能在九点之前赶回家。 这里离她家并不远。 为了节省时间,她特地选了条近一点的小路。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的原因,她身上热乎乎的,敞着怀也不冷。 “哟,长得挺白净啊小姑娘,迷路了是不是?” 就在她刚想拐出小巷,两个喝的醉醺醺的大男人挡住她的去路,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还是高中生吧妹妹,这么晚出来干什么?” 阮白冷下脸:“滚。” “艹,死丫头嘴这么臭,让叔叔给你治治!” 眼看那个醉汉就要过来,她握紧拳头蓄力。 下一秒自己的胳膊还没举起,就被使劲往后拽,后背撞入怀中。 “他妈的谁的人都敢碰了是吧!” 她看见齐宴直接跳起来给那人一脚,那人瞬间倒地,他也没放过愣在后面的那个人,一拳又一拳打得狠厉。 刺目的血红色让她一下清醒过来,赶紧上前拉住打红眼的少年:“齐宴!齐宴可以了!” 被她拉住胳膊,浑身戾气难以消散,他猛地松开那人衣服,一脚踢在腹部:“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杀了你。” 他的话不像开玩笑,连阮白也打了个冷颤。 用力拉着她的手腕离开这里。 他走的又急又快,把她拖的踉踉跄跄。 到宽敞的大马路他才停下,吹了一路的冷风愣是没把他的怒火吹散,反而转身看到她懵懵的眼神更加生气。 板着脸沉声开口:“有没有事,他碰到你没?” 她赶紧摇头,一五一十跟他说:“他距离我三步时你来了。” “谁让你走那条路的。” “我怕晚回家……” “怕晚回家不知道和我打电话说吗!谁、让、你、喝、酒、的!” 被他的语气吓到,她不敢承认,只是低头小声:“我,我自己想喝。” “自己想喝?好,真好。”他气得牙痒痒,“你一个小姑娘,晚回家,喝酒,走小路,不和家长报备,阮白,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她被他凶的没脾气,低着头忍不住偷偷啜泣:“对,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你要是出事你怎么办!奶奶怎么办!我……”他一想到刚刚那个场景,要不是他去门口接她没接到,也不会拐进那个巷子,更不会看到她。 要是他不在,她该怎么办。 像是突然卸力一般,颓丧低头,无能为力一般:“我怎么办。” 她哭出声,被那两个人围着都没那么害怕,拉着他的衣角上气不接下气:“齐,齐宴,我真的错了,我,我下次不敢了,我记住了,你,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事情解决了,可她还是在齐宴的话里听出来浓浓的生离死别。 他们明明都没事,说的那么严重,她真的害怕了。 “行了,别哭了。” “吵死了,不准哭。” “祖宗,能不能别哭了?” 那一滴滴眼泪落在心里,没由来的把怒火扑灭,只剩一片酸涩。 他弯腰拿纸一点点擦她的眼泪,左边眼睛流擦左边,右边流擦右边,偏偏鼻子还跟着流,他擦着擦着忍不住笑出声。 “你有病是不是,没纸了等着冻成鼻涕柱吧。” 这句威胁有效,吓得她一下子止住呜呜嘤嘤的哭泣,使劲擦擦鼻涕,悄悄抬眼观察他的反应,囔囔问了句:“你不生气了?” 看她那副模样,齐宴就猜到她什么心思,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再有下次真的会教训你。” 装哭。 别人不管用。 她管用。 阮白破涕为笑,跟在他旁边一步一步走着,脚步也变得雀跃。 “齐宴,晚上真冷。”她感叹,明明早春了,可还是很冷,甚至比前几天还冷。 “谁让你这么晚回家。”他不咸不淡地回着。 手突然被抓起塞进口袋,阮白缓缓睁大眼睛看向旁边的人,他抓着她露出的那一截手腕慢慢搓热,塞进他口袋的手瞬间回温。 “齐宴,你虽然凶巴巴的,但是人真好。”她由衷感动,齐宴一个人给了她好多好多帮助。 “少说恶心话。” “齐宴你真好。”她抱着他胳膊昂着头故意一般笑嘻嘻地重复。 “……再说把你丢出去。” “齐宴你真好!” “没完了是吧?” “齐宴你真好,你真是太好啦,你是我最好最后的朋友!” “……” 两校联谊春季运动会近在咫尺。 温言最近迷上了与她们学校一栏杆之隔对面职高的白彦鹏,天天拉着她去看。 本来他们学校和职高没什么关系,直到两校校长上任后发现是曾经校友,于是每年春季运动会都由两校在一起举办,暗戳戳地较量由此开始。 “宝宝,下节课我们一起买水去给白彦鹏好不好?”温言充满期待地看着她,下节课正好是白彦鹏开始训练的时间。 阮白点点头,提醒道:“买怡泉,我打听了一下,他平时喝的水就是怡泉。” 温言两眼汪汪:“不愧是你。” 上课铃声响起,阮白刚准备翻课本就听见旁边那人轻飘飘来了句:“没完了是吧?” 她疑惑转头,听不懂他没头没尾的话。 “白、鹏、飞,怎么,你对他很感兴趣?” 阮白眨巴眼睛仔细想了想,然后认真回答:“其实还好,但他跑步的时候真的好帅。” 尤其是跑起来运动服灌风鼓起来,感觉他下一秒就能起飞。 “帅到去送水?”他咬牙,一股子酸劲儿,“你个姑娘能不能傲点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喝你的水?” 阮白怔了一下,忍不住嘴角勾勾:“你不就喝了吗?” 天天喝,她都懒得管了,跟没有自己水杯一样。 “……” 他舔舔下唇,被气麻了:“我和他能一样吗?你要非这么论,老子他妈还是高贵的家养狗,他最多算是路边野狗,小心得狂犬病啊你。” 被他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阮白大着胆子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娇娇的声音似哄似玩闹:“好齐宴,我买两瓶,也给你带一瓶行不行?” 10、酸梅镇(八) 还真把他当狗养了。 他生了一天的闷气,一口水也没喝。 阮白也是后来才想起,她问温言:“为什么齐宴不参加运动会?” 她看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看他那体格应该还是挺擅长体育运动的。 温言趴在栏杆上,提到这件事气势也弱了不少,悻悻地说:“啊..这个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有什么复杂的。”彭庞在一旁不屑哼气,一想到这件事就来气,“还不是职高那群小人,跑不过就算了,竟然作弊在最后转弯时绊了一下老大,不过哪怕这样我们老大还是第一,一群傻x,老大说了,不乐意跟这群二b跑步,有辱智商。” 当时全校都看见了,齐宴甚至比赛完就去医院缝针打吊瓶,腿上留了一道很长的疤。 愣是因为对面拒不承认加上校长之间的交情,这件事不了了之。 “啊?”阮白瞪大眼,指了指被好多女生围着的白彦鹏,“他也绊了吗?” 彭庞挠挠头,虽然讨厌职高这群人,但也不是是非不分,含糊地说了句:“不知道他有没有参与,那年白彦鹏第二,比赛太快,压根看不过来。” 温言赶紧解释:“不会的,白彦鹏就算正常跑也是第二,没必要害齐宴。” 阮白茫然点头,说的也对。 他们想把水送过去,可惜喊了半天也没把人喊过来,于是彭庞提建议,等到运动会当天送水,到时候他用点关系把她们安排在裁判旁边的位置,可以第一个冲过去。 尽管对白彦鹏没什么兴趣,但她还是愿意陪温言来来回回做这么幼稚又无聊的事。 晚上她正在写作业,齐宴端着洗脚水进来。 以前他放在那就走了,今天站在原地没动。 察觉到他好像有话要说,转过头问:“怎么了?” “我要报名运动会。”他淡淡道。 “啊?”她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你要报名运动会?” “嗯,给我录个祝福语。”把手机甩桌上,霸道又蛮横地命令。 她还没搞清状况,愣愣说:“你不是说不和那群人跑,怕有辱智商吗?” “对啊,所以我降智跟他们比,你别磨叽。”他一边催,一边居高临下不忘提醒,“到时候别忘了给我送水。” 阮白犹豫地皱眉:“可我还要给白彦鹏……” “啧。”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就难受,冷笑开口,“你能不能眼光看长远一点,第一站在你面前你不舔,舔个老二有什么意思?” 他说的话很不入耳,阮白心中暗暗嘀咕,到时候买两瓶不就好了。 她拿着手机想了很久,于是郑重说了句:“齐宴,加油哦!” “……”看着那段三秒录音。 算了,蚊子肉再小也是肉。 走之前身后传来女孩糯糯地声音:“齐宴,帮我带个牛奶上来。” “谢谢你啦,你最好啦。” “……” 运动会那天,经历了一上午的小项目,终于迎来了下午最振奋人心的长跑项目。 温言拉着她率先到裁判席坐着,拿着水心心念念等着想要见到的人。 如果是往年可能还没这么热闹,但这次不知道谁说出去的,一中学神齐宴也会参加这次一千米长跑项目。 职高校霸vs一中学神。 时隔两年再次交战。 只是嘘头就让人热血沸腾,火药味十足。 一句“请一千米长跑男子组入场”,阮白对面最瞩目的观众席立刻有一排人举着大红印刷旗站起来,醒目的黄字被以彭庞带头的男生有气势地大声吼出: “齐宴出征!寸草不生!千米宝座!宴王必胜!” 刚出场的齐宴:“……” 妈的脸都丢尽了,比爬着跑步还丢人。 其他人反而听后更加热血沸腾,对于高中生来说带点中二霸气的口号念出口刚刚好,一个个吼的面红耳赤。 操场上两个瞩目的焦点已经都站到位置上,穿着一中校服冷冷野野的学神往那一站就有许多人举起手机偷偷拍照。 另外一个穿着黑白运动服,插着兜入场,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健硕,站到齐宴旁边,丹凤眼满是不友好:“你这次竟然来了。” “先别着急害怕,一会儿跑起来可别吓哭。”他斜了白彦鹏一眼,长成这样有什么吸引她的,人品还不行。 白彦鹏知道他嘴巴毒,忍了忍,像是宣战:“高一你跑的过我,可我现在练了三年,你以为你还能赢吗?” 齐宴转头像看傻x一样看着他,好心劝道:“白彦鹏,祝你早日脱离苦海,别一辈子活在我的影子下。” 说完,不顾白彦鹏崩掉的脸,从口袋拿出耳机戴上。 一千米,绕着操场跑两圈多一点,通用的办法就是先匀速保存体力跑,最后冲刺。 阮白盯着那个方向,紧张地站起来,她对齐宴有信心,可现在心还是使劲跳个不停,好像是她在跑步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刚刚齐宴好像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她没告诉过她坐在哪,他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发现她才对。 一声枪响,比赛正式开始,尖叫声此起彼伏,错杂地加油叫喊混杂在一起,完全分不出说的什么。 阮白之前陪温言时,跟齐宴说喜欢看白彦鹏跑步,她觉得白彦鹏跑起来总是拽拽的,一脸狠相,很有意思,而且那套好看的运动服也会在风中撩起,格外吸引人。 但今天,她的目光不再在白彦鹏身上。 少年迎着风,步子迈的又快又大,白色卫衣向后鼓起来,黑发迎风被撩在后露出桀骜的桃花眼,他没有走常规路,从一起步就开始速跑,百米冲刺一般,每个转角只会比上一次更快,紧闭着唇,微微蹙眉,脸上没什么复杂表情,那么累的事情对他来说好像很容易一般。 “我靠……温言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摇着她胳膊,“齐宴太牛了吧,直接nextlevel了,结果都没什么悬念。” 阮白点头,从对面观众席越喊越带劲儿的人身上就看出来了。 白彦鹏也没想到他一上来就玩大的,被超了将近五十米一下让他慌了神,直接放弃平时训练的模式,憋着气冲了出去。 “哇哇!白彦鹏要赶上来了吗!”温言指着拐角,第一圈马上就要结束,实在太刺激了。 阮白拍拍她,安慰道:“不会的。” 他一路追,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齐宴始终在他面前一臂之隔的地方,他慢他也慢,他快他也快,气得白彦鹏心烦,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超不过去了。 下一个转角转到观众席,耳边全是嘈杂的呼唤声,不少让他再快一点的,他哪里不想,可自己怎么努力也不行。 眼中划过一分狠厉,他使劲挥了一下胳膊。 齐宴感觉到背后被人拍了一下,特别快的速度下那一下并不轻,他皱皱眉,大概猜到后面那人想干什么,本来是能躲过接下来的动作,但余光瞥到裁判席站起的某人,故意慢了一步。 脚后跟被狠狠踢出去。 与高一那次一样,他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滑出去快两米远。 全场惊呼。 阮白吓住,第一个反应过来跑出去,拦在观看线内担心地大喊:“齐宴,你痛不痛!” 他只是趴了一下,很快双手撑着站起来,朝她这边扬扬手。 阮白清楚看到他下巴在流血。 他舔了舔磕破嘴角的铁锈味,这小子下脚还挺狠。 “老大!!!加油啊!!!王的男人绝不认输!!!”彭庞在一边喊得撕心裂肺,四个控场人员拉着他不让他上去。 他把耳机重新戴好,不知痛痒地再次冲出去,这次全场的尖叫与鼓掌更猛烈。 一直以为刚刚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直到现在大家才发现齐宴玩真的了。 本来拉开的距离很快赶上,五米,三米,一米…… 距离终点最后一百米时,二人重新齐平。 所有人都在等齐宴超过白彦鹏的那一刻,结果大家瞪大眼,只见齐宴突然转身,向后跑,朝着白彦鹏吹了个口哨,右手举起勾了勾五指,下巴上的血痕又疯又野。 他说:“白彦鹏,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品。” 转过身,最后冲刺到终点,在终点线前停下来,没有冲过去。 连彭庞都懵了,不明白齐宴在干什么。 黑红着脸紧随其后的白彦鹏盯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 齐宴懒洋洋偏头,哂笑道:“喜欢第一吗?” 他光明磊落地不想拿第一。 白彦鹏不说话,冷着脸冲过去,第一名记录产生。 齐宴没什么表情地擦着下巴的血,眼神没在白彦鹏身上停留半分,而是往操场的某个方向看去。 在中间裁判席,锁着的线被解开,某个慌张的小姑娘踩着高帮鞋抱着水使劲往他这里跑。 他克制住脚步,放慢速度假装不在意地往那边走。 阮白跑近了才发现磕伤的地方有多严重,她眼眶一下红了,喘着气眼前有些模糊。 把口袋里的纸拿出来,轻轻擦了一下:“疼不疼?” 他还笑的出来,混不吝地笑着:“还行,生命可以承受之痛。” 看着她手里水,他伸手:“给我喝口。” “你等会儿。”她咬咬下唇,擦了下眼睛,没了氤氲,怒意上头,拿着水瓶绕开他。 齐宴微怔,有些慌。 白彦鹏那边有不少女生来送水,职高观众席管的不严真容易跑出来,一中这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着自家运动员被晾在操场上差点心疼死。 “白彦鹏!” 被喊到名字的男生在人群中抬头,看到一个漂亮得出众的女孩站在对面,怀里抱着两瓶水。 他认得这个一中风云人物,新来的转学生,漂亮得要命。 被捧惯了,以为她也是来送水的,态度不由高傲起来,从女生包围中走出去,笑着看向她:“怎么了小校花?” 阮白站在原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温言赶到时心里暗道不好,赶紧冲上来,却没能阻止她开口。 “你爸妈怎么生出你这种品种的物种,你手段怎么这么脏,脸皮怎么这么厚,国家防弹是不是都该从你身上取块皮用用?” 那边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脸色瞬间拉下来,咬牙道:“你说什么?” 温言用力拉着她,怕她冲过去:“我说你是作弊狗!说你不要脸!你那双脚恶心死了!第一?第一笑话吧你!” “你有病是不是!” 温言瞪大眼,叉着腰骂道:“你他妈才有病!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心里这么狗!” “信不信我动手!” “你他妈想动哪只手啊?” 齐宴伸手挡在她俩身前,抵了抵上颚,没了刚刚的好脾气:“刚刚给你脸了是吧。” 11、酸梅镇(九) 阮白气不过,拿起怀里的瓶子使劲扔过去。 精准砸在白彦鹏头上。 裁判过来吹哨阻止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齐宴微挑眉,上前把水拿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在白彦鹏阴沉的面孔下笑得灿烂:“你该祈祷,刚刚动手的是她。” 水瓶拧开,他仰头喝下,拍了下阮白的肩膀:“走了,回家。” “就这么回去了?”她不甘心地回头,这种小人实在太轻松地放过了。 齐宴满不在意,心情颇好地拿着水瓶:“什么牌子的,这么甜。” 阮白抬头疑惑,怀疑他磕个下巴味觉出问题了:“怡泉矿泉水,没加糖。” 她把手中另一瓶也递给他:“你要是喜欢,这瓶也给你。” 他笑笑,扯得下巴又渗出血珠子,混不在意:“你刚刚还挺勇敢,不怕他动手?” 阮白挥挥拳头,叫嚣着:“他敢!再说了——”看了他一眼,“不是还有你吗,齐宴你不是说会给我撑腰的吗。” “嗯,给你撑着呢。” 回到家,本来说去阮老太那里包扎,但经过诊所发现里面正赶上高峰时间段。 齐宴拉着她回家说自己也能包。 他坐在镜子面前,棉签棒在下巴上蹭来蹭去,看着就疼,可他表情漠然的好像感受不到,处理伤口像是对待陌生人。 阮白实在看不下去粗暴的手法,夺过棉签,坐在他对面轻轻蹭着,一边蹭还一边吹气。 给他吹得浑身不自在,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差不多得了,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人都是肉长的。”蹙着眉,以为他是在安慰她说假话。 哪知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停下动作,拉开了一些距离。 齐宴盯着他难得认真,轻飘飘来了句:“阮白,我真的不会疼。” 她愣住,不是不疼,而是不会疼。 “为什么?”她开口,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只是她潜意识觉得齐宴是不会骗她的。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伤口,淡淡道:“小时候吃药没死成,去医院后医生说救回一条命,但伤了神经线,全身痛觉麻痹,这种伤口只有感觉,没有疼痛。” 麻麻的,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涌出,其他感觉不到了。 阮白手脚冰凉,她之前从来没听过齐宴的事情,一直以为他是从小就和奶奶在一起长大。 把创可贴贴在流血的地方,提到自己的事情他也有些麻木:“我母亲是很厉害的数学家,报纸上曾经报道过最年轻国家数学奖的舒弘娉就是我母亲,她在最光辉时嫁给我父亲,可惜我父亲没照顾好她,在一次旅游中弄丢了她,母亲被拐到金三角那边,八个月后被找回来已经快要临盆了。” “她生下的孩子就是我,没有任何人期待可以活着出生的我。”垂下眼,他平静地说着,“生下我之后她精神状态很不好,不肯见我父亲,也不许任何人见我,于是父亲把我们送到这里,从小到大他都没来看过我,母亲死他也没来。” 齐宴撸起袖子,密密麻麻的刀痕让人触目惊心。 “她可能真的很恨我,所以才这样对我,直到死也想带我一起走,那天她给我端了一杯牛奶,牛奶很苦,她又蠢又温柔,我一口就尝出来了,可她在我旁边哼歌谣,那时我十岁,这辈子没人哄过我,所以我一口气全喝了。” “她死了,死在我旁边,我没死成,活到现在。” 他眼眶红了,阮白第一次看到他眼眶红。 没有庆幸,全是悔恨。 他竟然后悔当时没死。 一抬头,他看见她要哭了,拍了拍她的脸:“可怜我呢?” 她咬着唇摇头,轻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会哄你。” 被她的说法整得笑不出,他拉着脸:“谁要和你做最好的朋友,天天伺候你,你真当我是你保姆。” 阮白吸吸鼻子,软声揪着他的衣袖:“不是的,以后我会把你写进我家户口本,你就有家人了。” 她睁大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他,和她凑的近,身上那股甜甜的花香好像要把他包围了。 这句话直接让他感觉心脏停跳了一拍,耳朵一阵耳鸣,哑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她认真重复,“等我爸爸回来,我就让他领养你,到时候你当我哥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不用孤单了。” “……” 气得肝疼。 他把衣袖从她手中使劲扯回来,冷声开口:“谁和你哥哥妹妹的。” “以后爱谁谁,反正老子不伺候你了。” 结果当晚阮白发高烧,来势汹汹,一下烧到41c,烧得还流鼻血。 阮老太今晚去市里进药,不在家。 齐宴站在她房间里又是打水又是喂药。 她微微睁眼,感觉自己在炉火上烤,看他有些模糊:“你帮我拿纸笔。” 齐宴洗了快凉毛巾敷在她头上,拿过温度计:39.7c,把度数和时间记在本子上,淡然道:“不用写作业了,我一会儿帮你写。” “不是。”她虚弱开口,“我是留个遗书,要是我死了,我的财产百分之五十留给你,剩下百分之五十你多给我烧点钱行不行?” “……”他拿了另一块毛巾给她擦脸,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死个屁啊死,有我在你就算进地府也给你拽出来。” 她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还觉得有些搞笑,扯了下嘴角:“你这么厉害啊?” 抓了抓他的手心,她闭上眼,吃过药困意袭来,轻轻念着:“齐宴,我不会死,你就我这么一个好朋友,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啊……” 他转过身给她洗毛巾,水中倒映出他发红的鼻尖和眼眶,一边用力洗一边狠声:“你他妈还知道,敢出事老子死都不让地府安生。” 他心里想,要是地府缺条命,可以拿他这条贱命,只要别动她。 千万别动她。 一晚上他都没敢睡,凌晨三点阮白的体温恢复正常,他松了口气,叫醒她喝了点水。 守着她隔一个小时用体温计量一下,顺便把作业都给她写了。 第二天早晨,高烧已经完全退了。 她浑浑噩噩起床,对着疲倦的少年挥了挥手:“齐宴,早。” 他说:“嗯,早。” 阮白:“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你做警察了。” 他:“嗯。” 阮白:“齐宴你想做警察吗?” 他:“不知道。” 阮白:“那你以后去做警察好不好!我昨天梦见你穿制服可帅了,你以后一定是个好警察!” 齐宴:“嗯。” 他其实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只是当她又重新叽叽喳喳和他分享这些无聊的闲话时,他觉得很真实,尤其是她说的开心了会眉眼弯弯地笑笑,不开心会皱一下鼻子,惹他生气会故意掉两滴眼泪的小把戏乐此不疲。 糟了。 他想。 他被她这种小把戏彻底拿捏了。 12、酸梅镇(十) 阮白看着严重偏科的成绩单,满脸忧愁。 她偷偷看了眼齐宴的成绩单,全面发展的六边形战士恐怖如斯。 之前在她软乎乎地哀求下,齐宴终于答应可以帮她补习一段时间的数学。 一个月前他们组建了数学小组,为了不拖后腿她已经很认真学了,每天额外拿出两个小时,天天熬到凌晨一点才睡。 有一次写得太猛,半夜看着那堆数字直接吐出来了。 被温言他们几个知道狠狠嘲笑了一番。 结果现在她才发现,好多事情不是努努力就能达到的,没有天赋值的话,做好一件事比登天还难。 “齐宴,你觉得我们小组成员的数学都怎么样啊?”她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模样,不想再写题了。 写数学的齐宴和平时完全不是一副模样,以前阮白多少都能在他眼里看到几分情绪,唯独这种时候,那双桃花眼里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连说话都理智得可怕:“温言天生具有数字敏锐度,冯玖玖思路活跃,周毅出其不意,王一航稳扎稳打,赵铭笙底子不错。” “那我呢?我是什么?”她歪头盯着他问,醋味满溢,他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夸那么多人,偏偏漏掉她! 那人低头还在认真地计算,听见此话笔尖微微顿了一下,一边写一边很轻地回道:“你?” 很长时间没有回应。 阮白痛心难耐,自己竟然一点优点也找不出。 哭丧着脸趴在桌上画小人。 “你是我的骄傲。” 扑通——扑通—— 阮白觉得脸很烫。 一整个下午齐宴都不在,这是她来这里这么久,齐宴第一次什么都没和她说就把她一个人丢下。 她给他发信息:「齐宴,你去哪了?」 「齐宴,你回家了吗?」 「齐宴,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啊?」 她有些生气,干脆不再管他。 到了晚上放学,她刚出校门就看见齐宴蹲在外面等她。 见她出来才起身走过来:“这么慢。” 比平时晚出来十多分钟。 还生着闷气,错开他往前走,齐宴挑眉,拦住她:“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凶凶地瞪着他,在齐宴眼里毫无威慑。 他像是刚意识到,把手机拿出来,皱了下眉:“没电了,没看到。” “你去哪了?”这下她的怒气也少了几分,好奇反而多了不少。 齐宴拉着她走到摩托车前,神秘道:“敢不敢坐?” 她抬头看着他,点点头:“有什么不敢的。” 帮她戴上头盔,夸奖道:“真勇敢。” 被他看得像个小孩子,她脸有些红,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坐摩托车,不过应该没有很难。 坐在他背后,齐宴本来想提醒她不用太紧张,可以抓他衣角,结果小姑娘下一秒整个人贴上来,伸手紧紧搂着他的腰。 “……”不是,她对他是真放心。 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 一路他压着速度,背后本来紧张兮兮的小人很快适应了,靠着他说着今天下午班里发生的事情。 他把她带到目的地时,天已经黑了,朦胧的月光笼罩下来,今天天朗气清,闪烁的繁星在夜空闪烁。 一大片空地,初春之下都是嫩嫩的细芽。 她好奇地跑到草地上转了一圈,转身问他:“齐宴,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齐宴人在夜色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清朗的声音传来:“闭上眼睛数三个数。” 阮白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听话闭眼:“一,二,三。” 数到最后一个数,她睁开眼睛,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 夜色中,蓝色荧光组成的宇宙幻象环绕在周围,各种各样的小行星随着运转绕着她不停旋转,美的移不开眼。 她才反应过来,抬头,齐宴端着一个小熊蛋糕,上面插着一根点燃的蜡烛: “阮白,生日快乐,恭喜十八岁。” 眼睛有些酸,温言说她的礼物还在路上。 爸爸妈妈说等他们回来再给她补。 她本来不对这个生日抱有什么幻想。 “谢谢你,齐宴。” “只有谢谢啊?”他逗着她。 “……下次我也给你这么过生日,带你去看真行星?” 他气笑冲她招招手,把耳机递给她。 阮白往前蹭了两步,拿过耳机,这是齐宴长跑比赛时带的那个,她当时就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得到准许,她才戴上。 耳机的声音调的不大不小,可也真真切切让她听到所有内容。 “齐宴,加油哦。” 是她那天录的话,当时他让她录个祝福语,原来是想在那时候用。 一遍遍在耳边循环她的话,她听的越来越脸红,耳朵红透,呆滞抬头:“齐宴,你是不是……” 时间静止,蓝色荧光映在两人之间,他眸色深沉,引导她说出他想听的话。 “你是不是变态?” “……?” 又是一阵静默,她耳边的耳机被拿下来,在她迷茫懵懂的眼神下,齐宴面色平静地把耳机狠狠踩碎,然后踢到一边。 看着小疯子极端的行为,阮白内心后怕,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杀鸡儆猴吧? “阮白。”他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靠近她,眼睛半眯着审视她,一字一句问,“你懂什么叫羞耻吗?” “羞耻?”她反问,这么近的距离她清楚地看见她在眼中的倒影,齐宴的睫毛又黑又长,想要伸手去摸,她诚实回答,“为什么要羞耻?”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对她来说,羞耻是那些得不到的人才会有的。 可她什么都会得到。 “那我来教你。” 他哑着嗓子说出,阮白还没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就看见他蓦然往前凑近。 她没有后退,反而睁大眼睛看着他,交织在呼吸中的是别样的情愫,透着大胆地试探,抬头直视他,滚烫的气息近在咫尺,屏住呼吸,她看见齐宴眼里是浓郁的占据与渴望。 “齐宴……”轻声呼唤,也许是距离太近氧气太少,她头晕晕的,看他也变得模糊,甚至有些腿软。 “你别欺负我……” 她的声音在抖,带着哭腔。 只是一瞬间,本来张狂的少年顿时清醒了,狼狈地撇开头,握紧拳头,青筋浮现在手臂上,又忍不住叹气:“分明就是你欺负我。” “我没有。”她气息还有些不稳,慌乱否定,谁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欺负他。 13、酸梅镇(十一) 齐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着她一口一口没心没肺吃完那个蛋糕才把她又带回家。 躺在床上,阮白回味着蛋糕越想越不对。 脑海里浮现出他在草地上逼近她,那个时候他们的距离好像很近,很近,近到她以为齐宴想要亲她…… 亲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把圈住被子把自己裹进去,来回打了好几个滚。 她怎么才想到! 齐宴当时是不是想要亲她? 不会吧?齐宴对她竟然有非分之想? 那她呢?当时她在想什么? 她给忘了... 第二天到学校,她写着数学脑子里还是那件事。 实在憋不住转过头看向他:“齐宴,你昨天……算了,你能不能把你昨天做的事情再做一遍?” 她要身临其境想起自己当时的想法! “?”齐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把她手里的数学题拿过来,毫不留情地在上面打了好几个叉,冷漠道,“错了十个,奖励一百道题。” 阮白想吐血,这下脑子瞬间清醒了,哭唧唧地转过头埋头认真写作业。 下午放学,齐宴被叫走去领体育用具,阮白一边做题一边等他。 “温言在吗?” 门口传来声响,抬头看,一个长相不起眼的男生怯怯地往班里看,听到熟悉的名字,阮白起身走过去:“温言不在,你找她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们是好朋友。” “啊……”那个男生弓着背,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隔壁职校郭永昌找她,让她放学后去学校后面。” “郭永昌?学校后面?”据她所知,学校后面是一片还未来得及建好的荒凉地,他叫温言去那里干什么? 也许是良心实在不安,那个男生咬咬牙一口气吐出:“我跟你说句实话,温言上次拒绝郭永昌,郭永昌这次是想报复她,你让她最近都小心点,他这两天估计要一直找她麻烦,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说完,他慌张地跑走了。 留下一脸惊讶的阮白,她眯了眯眼,余光恰好看见班里墙角处用来装饰的高尔夫球杆,指尖触碰到钛合金冰凉的外表,嘴角微微勾起。 等齐宴回来时看到的只剩下满桌散乱未做完的数学题,抬眼,班级后门口用来装饰的高尔夫球杆不见了。 “……啧。” 阮白拎着球杆到了之后,一眼便看到和他们学校校服完全不同的几个男生正嬉笑打闹。 见她来,先是愣了愣,中间走出一个寸头穿皮夹克的男生,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谁啊,温言呢?” 她把高尔夫球杆立到一边,揉着手腕,真不知道这群人脑子是怎么想的,来这么远的地方,她的手都要累死了! 本来好好的心情现在也不耐烦起来,语气不善:“她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和你?”郭永昌看着眼前娇娇小小的女生,一拳不知道能不能受的住,嘲弄道,“你跟我在这玩姐妹情深还是过家家呢?信不信我一会儿打哭你!” 真够聒噪的。 她揉揉耳朵,冷眼看着他:“提条件吧。” “什么?”郭永昌眼中露出疑惑。 “提出你不再打扰温言的条件。”她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郭永昌大笑:“你要是哭着求我,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阮白歪歪头,深呼吸酝酿了一下,在一群混混看戏的目光中眼眶一红,大滴眼泪没有征兆地落下,明明在哭,可语气仍旧不紧不慢:“呜呜呜求求你,别打扰温言了,求求你了。” 说完,她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眼泪,瞥了眼僵住的郭永昌:“我哭完了,你以后不能打扰她了哦。” 郭永昌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连跟着来的兄弟都被她不要脸的样子惊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他妈……信不信老子打死你!”逼急了他抡起拳头在空中挥了两下。 阮白皱眉,这下她的耐心彻底磨光了,她已经给过他们机会让他们提条件,明明她已经遵守了条件,可他们却违规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想打架?”轻抬下巴傲慢地看着对面狂躁的男人。 被一个还不到他胸口高的小丫头挑战,郭永昌最后一点理智也消散了,指着她大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小表子,整天跟在齐宴屁股后面的是你吧,知不知道彭庞小时候就在我脚底下长大,今天我看你也想挨点揍才老实!” 听到这,阮白忽而笑了:“小时候欺负彭庞的也是你?” 拿过高尔夫球杆,扭了扭手腕:“今天真是一举两得,新仇旧账可以一起算。” “找死!” 郭永昌抡着拳头冲过来,卯足了劲儿挥下去,阮白站在原地没动,他以为她是吓傻了,谁知下一秒腿狠狠一麻,半跪在地上,继而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抬头,女孩神色冷漠,垂眸看了他一眼,高尔夫球杆打量着立在他头上,一边量一边低喃着:“这个角度打出去碎掉的会是那颗牙呢?” “郭哥!”其他人也跟着急眼了,几个大男人哪有让一个女孩欺负的道理,一窝蜂跑过来,有几个鸡贼的甚至在地上捡了棍子跑过去。 她叹了口气,一脚把郭永昌踹到一边,拿着高尔夫球杆站好,好久没打过连环球了,想想就激动。 任谁也想不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挥起球杆来会有这么大力气,她只是全无章法地随便挥两下,却精准地打在他们小腿处,偏偏那股疼痛疼得站不起来。 后面有个面前站起来的,偷摸拿着一块板砖,绕到她身后想偷袭。 手举起来就要砸下去时,后脑勺被使劲扒拉了一下,没站稳砖头扔到一边,还没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屁股就挨了一脚。 “继续趴着吧你。” 听到动静,阮白兴趣正浓地回头,四目相对,她的笑容甚至来不及收回去。 齐宴满脸不耐地双手插兜站在她身后,眼前厌怠,发丝在风中飞扬跋扈,见她转头,长睫轻撩,大步迈过来,耳边疾风略过,他长腿朝她这个方向飞来。 身后又一声惨叫。 “打架还不专心,谁教你的。” 他把她拽到身前,偏头一眼就看到郭永昌,对上那人不甘又愤怒的眼神,他冷笑:“让她打你,你赚了。” 阮白在一旁偷偷吐舌头扮鬼脸。 “你们……!” “再敢打温言主意,下次我挖你眼睛!”她奶声奶气凶巴巴地说着,还比了两根手指作势真的要去挖他眼睛。 郭永昌脸色煞白,下意识抬胳膊护住自己。 给阮白看笑了,收回手,恶劣地开口:“嘿嘿,骗你的。” 不再看郭永昌会变色的脸,齐宴嫌弃地拉着她:“走了。” 她心情很好地一蹦一跳跟着齐宴往回走,一路上说着她刚刚一打多的功绩。 回家,奶奶还在外面诊所没回来,她换了鞋进家门,察觉到他好像一路没什么话,沉默了一瞬,笑容沉寂下去,她开口:“齐宴,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他跟着进来,气场冷得吓人,站在一边声音低沉:“谁让你自己去的?” “他们想找温言的麻烦,我想给他们一些教训,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很厉害的,别说他们几个,就算再来这么多人我也不在话下!”她拍拍胸脯,那几个半吊子最多有点力气,根本不用怕。 本来想着齐宴会夸她,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眉眼压下,微微皱眉,话语间生疏的像陌生人:“你很厉害是吗,厉害到不需要考虑后果吗,还是你觉得自己很仗义,这样做别人就会很感动,你自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吗。” 她怔在原地,鼻子有点酸,喉咙发紧:“齐宴,我做的难道不对吗,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有资格生你的气吗。” 身侧的拳头忍不住攥紧,一股抑不住的委屈涌上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前越来越模糊,哽咽道:“怎么,现在这样的我让你觉得不好了是吗,可我本身就是这样,齐宴,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我从来就不习惯依靠任何人,以前在英国我也可以一个人应付这些,为什么你非要觉得我没了你不行。齐宴,我讨厌你。” 她转身回到自己房间,用力关上门。 客厅陷入罕见的静谧,他靠着墙盯着关紧的门,烦躁地握紧拳头又松开。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打开,阮白双手抱着腿窝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他进来气得瞪了一眼。 齐宴声调软下来,端着一碗粥:“先吃点儿再哭。” “不吃不吃!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最讨厌你了!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永远都不是朋友!”她大吼,眼睛痒得难受,一说话就想哭。 每个字都在疯狂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沉着脸往前走,怕自己再说过分的话,重复了一遍:“刚做的,趁热吃……” “我都说了我不吃!”她用力把手边的抱枕丢过去,刚好砸在他手上,一碗粥不偏不倚全倒在他身上。 这下她没声了,齐宴也不再前进,被烫到的手背肉眼可见的红起来,他咬着牙点点头:“不吃是吧,爱吃不吃。” 他愤怒地把门轻轻关上,然后阮白就听见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她爬在床上默默掉眼泪,都怪阮世昌,非要把她弄来这里,害她做什么都那么困难,现在还跟齐宴吵架了,好难过。 哭得太猛,趴着趴在她就忍不住闭眼睡着了。 等齐宴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还一抽一抽却睡得很香的某人。 她倒是心大睡得着。 走过去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先起来。” 嘤咛一声,翻个身没反应。 “……”他直接捞起她来,晃了晃,恶意报复一般,“你他妈怎么睡得着啊。” 被打扰醒的阮白揉揉眼睛,看见有些狰狞的齐宴,还以为是做梦:“怎么梦里还有讨厌鬼。” “……” 齐宴松开她,把刚刚在外面买的草莓小蛋糕拿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我错了,不该只站在自己角度说你,我当时只是担心你一个人会受伤,没有其他指责你的意思,你很厉害,但是他们人多又坏,不是你厉害就能解决的,是我语气不好,让你生气了。” 阮白看着香香甜甜的草莓小蛋糕,这不是梦,是货真价实的齐宴在和她道歉。 还头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垂头,被粥烫红的手看起来很疼,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齐宴,你疼不疼?” 问完就后悔了,齐宴感受不到疼的。 可他还是顺着她的话点头:“有点儿。” 突然抬头,她软乎乎地道歉:“齐宴,我刚刚不该打你,朋友之间不该互相伤害,我们以后不要这样吵架了好不好?” 他点头:“好。” “那你不能再凶我!”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他刚刚连大声说话都没说。 “就有!就有!” “……行。” 嘴角扬起小括号,美滋滋地拿过小蛋糕开始吃,齐宴坐在一旁,余光看到她桌子上放着一本花里胡哨的书,随手拿过来。 “哎!等一下……!”阮白根本来不及阻止。 亮黄色的大书名《一不小心攻略了五个疯男人》映入眼帘。 “……” “……” 他指尖微动,佯装冷静地打开第一页,红字加粗标注“十八岁未成年禁止观看”! “……” “……” 脸色发青,他隐晦扫了她一眼:“我让你学数学,你每天就看这个?” 14、酸梅镇(十二)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了解人体生理结构构成,你会信吗?” “……” 阮白硬着头皮没承认,结果就被齐宴板着脸没收了。 她立刻给温言发短信:「完蛋了,你的书被齐宴发现了。」 温言:「?」 温言:「谁?你说谁?」 温言:「齐宴?!」 温言大为震惊,她本来是因为这两天妈妈查的严才把书放到阮白那里保存的,没想到被齐宴发现了。 阮白:「你放心,我没告诉他是你的,但他好像生气了,我刚刚也和他吵了一架,该怎么办啊?」 过了一会儿,温言才发过来:「不要紧,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一早齐宴就被叫出去,紧接着温言骑着自行车到她家。 一进门就介绍自己伟大的计划:“我让彭庞他们几个把齐宴叫出去聚餐了,一会儿我也带着你去。” 阮白不明白地歪歪头:“我去干什么?” “向他示好啊!”温言徐徐分析道,“他要是接受你的好意,就说明他不是生气了,要是不接受,恭喜你,他还在生气。” 阮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抓着她的手眼睛也跟着亮起来:“那我们现在快点过去!” 温言也想知道后续,原本打算先回家换身衣服,现在也没心情了,带着阮白一起去聚餐地点。 春季海边掺着海水的咸腥,厚厚的两个帐篷前放着炭烧的烧烤架。 她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齐宴他们的身影,七八个大男人围坐在一桌,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嘻嘻哈哈的,唯独齐宴坐在那里面色如常,淡定地咬着烤串。 阮白昂着头不安地朝旁边认真烤肉的温言说:“这样可以吗?” “你放心。”温言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她,安抚道,“我们可是有间/谍在,彭庞跟我在这联系着呢,你不如趁这个功夫多烤一些肉串,一会儿好献殷勤。” 阮白扫了眼桌上的肉串,胃里发酸,小声道:“我,我不会。” 烧烤小哥在一旁好心开口:“很好学的,我可以教你。” 一串生肉递到她手里。 看着血淋淋的肉块,黏糊糊扯在一起,她恨不得现在就扔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一点。 强忍着恶心,她尽可能站的离烧烤架远一些,把肉串丢上去,“呲啦——”一声油点蹦跃,她惊得直接躲到温言身后,引来大笑。 “阮白,你那日嚣张的气势去哪了,怎么这么怂!”温言被她笨拙的样子逗的笑弯了腰。 就算是被嘲笑她也不想再去干这件事,拉着温言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求救:“温言,拜托拜托,你要是今天帮我,来日你的大恩大德我肯定会还你的!” “行啊。”温言挑眉,“不用来日,就当我报答你昨日的恩德。” 阮白缓缓抬头,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知道了?” “嗯,齐宴和我说了。”她一边烤一边说,“白,谢谢你,你还是第一个愿意替我出头的人,之前都是我替别人出头。” 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昂了昂头:“谢我就多帮我烤一些肉串!” “行!” 她们正从这说笑,阮白一抬头,恰好对上不知何时发现她的齐宴。 少年发丝飞扬,春季高领毛衣让他看起来更不好接近,阮白正要打招呼,他却视若无睹地别开眼,继续转头和彭庞说话。 阮白失落地垂下眼,胳膊被戳了戳,温言拿着一把准备好的肉串眼神暗示地扫向齐宴。 她重新鼓起勇气,拿过肉串,朝坐在齐宴一旁有些窘迫的少年挥手。 少年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无声说了个:“我?” 阮白点头。 他惊讶地走过来,一张脸莫名憋的很红,靠近她都不敢对视,磕磕巴巴地说:“有,有事吗?” “有呀有呀。”阮白刚想开口请求,意识到自己连人家叫什么还不知道,“你……” “我叫王一航。”似乎看出她的尴尬,王一航及时开口。 “王一航同学。”她笑起来甜甜的,声音也清灵灵很悦耳,“能麻烦你把这些肉串给齐宴拿过去吗,你一定要告诉他,这是阮白送过来的。” “好,好啊。”男生自然乐意效劳,拿过肉串转身朝齐宴走去。 看见齐宴那一刻他本来糨糊的脑袋瞬间清醒,自己怎么答应了这么可怕的要求,现在面对齐宴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本来就在偷偷观察旁边情况的齐宴看到王一航手里满满一把阮白送的肉串,不由冷哼,手上的铁板鱿鱼差点被压成鱿鱼薄片。 在犹豫纠结之下,王一航还是勇敢迈了出去,同样不敢抬头对视上他的眼睛,把肉串放到铁板上,飞快道:“阮白给的。” “哟!”彭庞一脸吃到大瓜了的表情,“你家小姑娘亲手烤的?” 齐宴看着那把肉串眉头微扬,原来是想给他。 其他人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一个个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开着玩笑。 “怎么回事啊齐宴,你小子有好事不告诉哥几个?” “就是啊,哪个小姑娘,是不是隔壁一直盯着这边烤串的漂亮姑娘?” “亲手烤的呢,这是真爱吧!” 齐宴轻笑骂了句:“滚行不行。” 把手里已经焦糊的铁板鱿鱼扔进垃圾袋,拿起烤的恰到好处的肉串,勾起唇角:“她才不会亲手做这些。” 明明是嘲讽责怪的话,可他说出来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放纵。 拿起面前的烤串,在一众人又惊又懵的眼神下走到阮白旁边。 阮白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看着原封不动的烤串,轻声发问:“你怎么不吃?” 他看了眼她手背蹭上的灰,牵过来用衣袖给她擦干净,不咸不淡说着:“别做这些了,我又不少你这一口。” 她语气带点撒娇:“那你还生不生气?” 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下次好奇生理结构别看那种书了,可以找我,我给你讲。”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阮白脸蹭地红了,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桌上其他人目瞪口呆:“不是,齐哥来真的?” “你们瞎啊。”彭庞早就见怪不怪了,看两人这样腻腻歪歪的都习惯了,夹着花生米好心提醒,“人家可是当祖宗供着的姑娘,你们说话都注意点儿。” 15、酸梅镇(十三) 齐宴指了指那边的桌子:“去那边坐坐?” 她摇摇头:“我和温言在这边吃。” 他尊重她的选择,跟她说吃完叫他,他送她回家,今晚他去彭庞家住一晚。 阮白乖巧点头。 “温言!温言!”眼睛弯成月牙开心道,“你这招太管用了!他不生气了!” 温言被她在眼前蹦蹦跳跳闹得晃眼,打开刚刚彭庞送来的易拉罐,又拿了一盒煎豆腐给她:“大小姐,帮不上忙也别在这捣乱,去一边等着吃。” 说说笑笑之间圆月已高悬于夜空。 “老大,要不要我再给那帮小女生送点过去?”彭庞吃饱喝足才想起来还有一箱啤酒没拆,拎着走过来。 齐宴眼神凌厉起来,抬头看向他:“你刚刚给她们喝得是这个?” 彭庞不以为然:“咱们就定了这个。” 他站起来:“她们还是未成年,不能喝酒。” 彭庞痴呆脸:“……那我们不也喝了?” 他们不光喝,他们前两年就在喝了,老大突然道德感增强了? “她和你能一样吗?”齐宴懒得和他解释,直接朝隔壁帐篷走。 彭庞瞪大眼,看着不敢反驳的其他人,气笑了:“什么她啊我啊,是她们和我们!” 齐宴过去之后只看见烧烤小哥一个人正在刷手机放肆大笑,沉默片刻,开口道:“那两个女孩呢?” 本来磕cp磕的正上瘾,一听见齐宴的声音笑容顿失,立刻关上手机,表情小心又谨慎,指着后面的马路:“刚刚长发女孩她非要骑自行车,说要傲游太空,短发女孩去追了。” 烧烤小哥自己说完也感觉到事情不对,迟钝道:“不会醉了吧……?” 啤酒也能喝醉? 一道身影很快从眼前略过,他也不敢耽搁,放下平板跟着追了出去。 还好阮白晕乎乎地骑不了多远,很快就碰见温言。 她气喘吁吁地靠在路边的大树上,看到他们像是看到救兵,狠狠翻了个白眼:“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就让她自生自灭了。” 前面不远处的女孩还在东倒西歪地蹬自行车,嘴巴里含含糊糊高喊:“奶奶我想傲游太空!” “我的妈啊!”烧烤小哥直接看呆,难以置信摇头,“几盘花生米喝成这样。” 大家本来以为她最多就这样了,哪知道一个没注意,阮白脚一蹬飞快冲了出去。 愣在原地的三个人马上反应过来,跟着冲了过去。 晚上,偏僻的大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交叉路口的另一边通向高速,那可就不一样了。 眼看阮白就要踏上不归路,烧烤小哥撕心裂肺大喊:“姑娘!那是高速!会查酒驾!” 温言:……那是重点吗? 没想到这招竟然管用了,任凭他们在后面怎么喊也不停的阮白停下来了。 从自行车上不稳地下来,挠了挠脑袋,迷茫地自言自语:“奇怪,火星怎么也要查酒驾了。” 眼看总算要追上了,齐宴扶着膝盖直起腰来往她那边走去。 “阮白,我们……”回家。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 站在月光下站得笔直的少女郑重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缓缓架起面前的自行车,在其他三人惊悚地目光下跑了出去。 “自行车没有喝酒!它可以骑我傲游火星!嗷呜!驾!!” 温言:……妈的好丢人。 烧烤小哥:……人醉逻辑不醉。 齐宴:……??? 最后因为她根本抬不动自行车,刚迈了两步就绊倒在地,被齐宴用围巾捆起来放到自行车后座结束了这场闹剧。 月色薄凉,他推着自行车往回走,少女折腾的累了,头抵在他后背上,随着车子一下一下磕在他身上。 “齐宴……” “嗯?”声音嘶哑,他低沉回应。 从衣袖中把手伸出来,用力抓住他的衣服,像是威胁:“你不准讨厌我!” 他冷笑:“我现在最烦的就是你,刚刚就该一脚把你踹沟里让你清醒清醒。” 他说的字太多,阮白迷迷糊糊听不过来,只是自顾自说着:“你只能喜欢我!” 寒风凛冽,他推着自行车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她倒是睡得沉,靠在身后睡了一路。 等到阮白再有意识已经是凌晨,脑子喝得断片,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翻个身就看见放在枕头边的围巾,她坐起来,这是齐宴的味道。 半醉不醉地拨通电话。 温言刚睡着就被吵起来,语气暴躁:“喂!” “温言,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要是傲游太空你就等死吧。” “不是不是!”她舌头还有些不利索,眼前乱的厉害,但阮白仍能感觉到自己意识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哦,我喜欢齐宴。” “……这还用你说?谁不知道?”温言翻了个白眼,一头倒下。 “不一样!”阮白急了,含含糊糊说这着,“不是喜欢你的那种喜欢,是另外一种喜欢。” 对面沉默一瞬:“你还喜欢我?!你个变态!酒没醒少打扰我,想表白直接找齐宴啊。” 随后就是挂断音。 阮白隔着屏幕努努鼻子,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好点子。 她躺在床上,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她要告诉他,她好像喜欢他了,不和他做朋友…… “嘟——嘟——……” 手机从耳边滑落,她抱着被子彻底沉睡过去。 齐宴从浴室出来,彭庞拿着手机挥了挥:“刚刚阮白给你打电话。” 他拿过来,红色的未接电话在屏幕中央提示。 “估计喝大了瞎摁的,就打了一次,后面没来了。”彭庞打了个哈欠,起身去厨房接水。 齐宴看着屏幕里那个未接电话,点开她的微信,犹豫了一下,打字道:「睡了?」 「刚刚有事?」 靠在沙发上,他挡住眼睛,也不怎么回事,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她,折磨的他都快疯了。 喝醉了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 气急败坏地再次写道:「不想暗恋了,我喜欢你,答应扣1,不答应扣圆周率前一千位。」 就在他一不做二不休发出去的一瞬间,整个屋子灯全关闭,低头,wifi信号断掉,这条短信后红标“您的短信未发出”。 ??? “卧槽!” “怎么了老大!” 下一秒,屋子又亮起来,彭庞从厨房跑出来:“我刚刚想着烧点热水,电闸碰上水不小心跳闸了,你没事……吧……” 看着齐宴要杀人的目光,彭庞觉得自己似乎好像闯大祸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还没发出去的短信,他妈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再做第二次。 彭庞小心地凑过来:“老大,你想什么呢?” 他看着齐宴纠结的表情觉得新鲜,像他老大这么杀伐果决的人也会有做不了决定的事? 齐宴靠着沙发,良久开口:“她应该有点喜欢我吧?” “谁啊?阮白吗?那还用说吗,她天天把‘齐宴’两个字挂在嘴边,不喜欢能这样跟老大你贴贴?那不是成渣女了吗。”彭庞一边说一边佩服阮白那股劲儿,要不是她这么勇敢大胆,确实很难追的上齐宴。 想到这,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一脸贱兮兮地说道:“我知道了老大,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滚,我没说。” “不是没有而是没说!哦!你真的喜欢她!”在齐宴要动手之前,他立刻找补道,“老大我有个好主意来表白!” 果然,落下的巴掌变成了抚摸,他轻轻放在他后脖颈处,淡淡道:“说来听听。” 彭庞咽了咽口水,歪嘴道:“咱们学校情圣你知道吗?” 看见齐宴冷漠的眼神,他识趣地继续道:“你不知道也没啥,他上次为了追隔壁校花,愣是叠了五百只星星,里面还写了好多表白的话,给咱们学校女孩羡慕坏了,可见大家都喜欢这个方式!” “真假的?”齐宴狐疑地看着他,他怎么觉得这个方式有种说不上来的恶心。 “真的老大,你不要这样看我,你自己做的时候就知道有多感动了。”彭庞一跃从他掌心逃出来,拿着小毛毯去客房,累了一天,他都要困死了。 齐宴挑挑眉,感动? 她那种小白眼狼也会感动吗? 16、酸梅镇(十四) 第二天,阮白睡醒感觉头疼的要炸开了。 凌晨五点,这个点距离上学还早着,她迷迷糊糊起床想要洗个澡。 打开门,闭着眼往外面晃。 “乖女。” 熟悉的中年声音响起,这一刻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没有清醒过来。 缓缓睁眼,客厅里灯全开着,中间明晃晃的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穿西装革履,头发精心打理过,偶有几根白丝不仅不影响,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沉稳,那张一向世俗冷漠的脸上唯有在看见她时才会露出正常人的情绪。 “爸爸……”她呢喃着,脚底好像粘在地板上了一样,使劲睁大眼睛反复确认了许多遍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她鼻子一酸,张开双臂奔跑过去,一把楼住男人的脖子,止不住埋怨撒娇:“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每天还不给我打电话,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和妈妈!” 阮世昌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娇女,心里难得软的一塌糊涂,任由女孩在怀里责备,他顺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轻声道:“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接你和奶奶团聚的,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会在一起。” 他转头看向程明亮,吩咐着:“帮大小姐收拾一下行李,我们现在就走。” 听到他说的话,阮白慢慢松开他,有些迟疑道:“我们去哪?” “我们先去酒店见妈妈,然后回京北城,你继续回英国的学校上学,我都打点好了。”阮世昌慈爱地看着她,“放心,爸爸已经处理好了一切,爸爸之前答应你,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只要你想也要给你摘下,这次也不会食言。” “去英国……”她退了半步,睫毛轻颤,心里乱作一团。 在她还迷茫时,程伯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奶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见她还是没开口,轻轻叹了口气,跟着出去。 “走吧乖女。” 阮世昌刚想过来牵她,就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爸爸,我还有话想跟朋友说。” 阮世昌的手顿在空中,隔着金丝眼镜,那双眼睛一瞬低沉下去:“朋友?你在这里有朋友?” 他笑了一下:“阮白,别让这里困住你。” 他的女儿,不该露出这副优柔寡断的神情。 “不会的。”她咬了咬唇,低着头重复了一遍,“他不会困住我,但他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要和他告别。” 阮世昌:“你是打算以后还和这里的人联系?” 见她不说话,阮世昌心里便有了答案,他还是那副慈爱的模样,哄道:“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先去看妈妈,等回头再回来和他们道别。” 阮白低着头,她也确实很想妈妈,再说这个时间大家似乎都还没起,于是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出门,看着对面的大门,她生出一丝害怕的情绪,赶紧别开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他说,和大家说。 一进酒店,看见很久不见的母亲,她立刻扑上去诉说这些天发生的事。 阮世昌欣慰地看着这一幕,这就是他哪怕付出一切换来最想看到的场景,偏头对程明亮说:“阮白最近是不是和对面齐家那个小子走得很近?” “听老太太说是的。”程明亮如实回答,“这些天也多亏了这个男生的照顾。” “照顾?”阮世昌嗤笑,冷哼出声,“我阮家大小姐需要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家伙照顾?肚子里装的什么蛔虫还不知道。大小姐的手机呢?” 程明亮拿出来递给他,阮世昌看了眼:“扔了吧。” “董事长……” “阮白不应该沾上这些人,对她没好处。”末了,他挺直腰身,“你去安排一下,我去见见齐家那小子。” “好。” 双休日,齐宴蹲在地上叠了一整天的五角星。 彭庞总觉得他昨天说的齐宴懂了,但又没有完全懂。 比如别人在纸上写告白的话,他写数学公式。 别人叠五百颗星星,他非要叠一千,还说什么她要是知道肯定不愿意输给别人。 本来彭庞想要帮忙叠,却被齐宴嫌弃五个角掐的不够尖放弃了。 平时吊儿郎当就算考试也没见他这么认真过,今天叠个破星星愣是一整天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连和他说话都没超过三句,埋头一直写一直叠,跟魔怔了一样。 晚上他被老爹叫回去,临走告别齐宴还是没抬头,翻了个白眼才走。 屋里再度安静下来,他耐心地掐着星星尖。 998……999……1000。 最后一个星星放进瓶子里。 还没来得及松松肩膀,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以为又是彭庞忘记东西返回来,松散着身子拉开门。 “你是,齐宴?” 他一愣,随即点头。 门口站着一个他并没有见过却觉得眼熟的中年男人。 “我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我是阮白的父亲。”中年男人笑得和蔼。 父亲…… 她的父母回来了。 只是微愣了几秒,很快点头,礼貌道:“叔叔好。” 侧了一点身子,阮世昌顺着进来,看了看他住的环境,眼尖看到了地上的星星,笑容更加薄凉:“听说阮白这些天多亏了你照顾,我这个做父亲的特地来谢谢你。” 齐宴站在另一边,半靠着墙,一整天没说话嗓音沙哑:“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我想你应该知道,阮白之前在英国最好的学校上学。”阮世昌打量了他一番,抬眼,不想和他多做纠缠,“来这里只是权宜之计,早晚也会回去。” 他没出声,阮世昌便继续道:“我家的孩子,没人比我更了解她了,跟谁都和和气气,可以处成好朋友,但她没一个喜欢的,从小被我宠坏了,感情对她来说最不值得一提。” “我听说他对你还是挺不一般的。怕你误会,我替她解释一下,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她心思单纯,你别当真,至少别把她的好话当真。” 他顿了一下,忽而抬眼,冷漠的眼神看着少年:“你喜欢她?” “你想说什么?”齐宴眼神暗下去,冷声问着,坦然承认,“我是喜欢她。”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喜欢她的人很多,那些人无非喜欢她的脸,她的性格,她的家世,说实话,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阮世昌勾了勾唇,“齐宴,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你根本就不了解她,阮白和你混在一起对她百害而无一利,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回这里。” 他摸着胸前挂着的吊坠,一下又一下,摸得手指生疼,颓颓地抬眼,嘴角带着不恭地笑:“因为你是她父亲就有资格来替她和我说话吗?” 阮世昌面不改色,淡淡道:“我不是帮她,我是在帮你,你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在越陷越深之前我劝你最好出来,毕竟她什么都不会失去,你会一无所有。” “我想,这种没有下次见的关系是不是就不用再联系了,齐宴,你别害她。” 说完,他兀自打开门走了出去,留下少年一个人在昏暗的屋内。 他走出来后不久,程明亮就带着阮白出现在楼下。 “谢谢你程伯!”阮白抱着礼物欢快挥手,一蹦一跳向楼上跑去。 程明亮笑着挥手,却在看到阮白身影消失后笑容慢慢消失:“大小姐果真不一样了。” “人总是会变的。”阮世昌拉开车门坐进去,转头看向二楼,他是不会让事情变得脱离掌控。 阮白站好,她已经认认真真想好怎么说了,希望齐宴不要太舍不得她。 敲敲门,以往她要等好久齐宴才会磨磨唧唧来开,这次却格外的快。 “齐宴!”她捧着礼物跳到他面前,“惊不惊喜?” “你还来干什么?”抱着装了一千只星星的手藏在门后握得发紧。 感觉到气氛的低沉,她努力笑道:“我其实是来告别的,齐宴,我要走了。” 怕他难过,她立刻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联系你的!” “够了。” 强忍着心头的涩意,拳头握得青筋泛起,盯着她:“你还会回来吗?” 她怔了一下,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举起的手慢慢放下。 “骗子。”他嘟囔了一句,拿出手机,嘴角的笑格外苦涩,点开她的联系方式,“都不见面了还联系什么。” 当着她的面删了她的联系方式。 阮白不明白他的行为,想阻止却晚了一步,语气也急了起来:“我们早晚会见面,难道只有我同意回来这一条路吗!” “早晚是多久。” “你非要定的这么清楚吗,三五年,七八年,都有可能,还没发生的事我怎么告诉你?” “三五年,七八年,你当我在这给你守寡吗?”他冷笑着开了玩笑,然后别开头,声音很沉,“你既然没想过再见面,今天就不该来找我,还是你想看到我可怜求你的表情,希望你别走……” “齐宴。”她眼眶含泪,“我本来就是要走的。”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所以你觉得我困住你了是吗。” 她没说话。 挺讽刺的。他这样的人也配困住别人了。 “挺好。”他眼底尽是冷漠,“要滚就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从来没服过软,这次也不例外,手攥紧,憋着眼眶的眼泪,把礼物重新抱回怀里,扭身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一直到她离开,他还是不明白,她怎么这么狠心说出这几个字。 阮白上了车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程明亮的话,看着礼物就觉得烦,亏她还认认真真选的,干脆一挥手扔进垃圾桶里。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她说完那些话后齐宴的眼神她就跟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起身,打开台灯,她拿着笔一字一字认真写道:「齐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要说那种话。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承认我骗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你,可能我真的很笨,还是不懂该怎么喜欢一个人,怎么对他好,温言说,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条件的,我觉得这句话是我听过最深奥的话了。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我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失去你,明天我就要离开了,你要是原谅我了,可不可以来机场送我?到时候我还有话和你说。」 她穿着睡裙到楼下,程明亮这时还没睡,很急地说道:“程伯,这个一定一定要交给齐宴!” 程明亮摩挲着信,点点头安慰道:“你放心,我肯定亲自交到他手里。” 听到承诺阮白才放心回去睡觉。 等她离开,阮世昌从一旁走出来,看着这封信,他不禁叹了口气,扔给程明亮:“随你怎么处置,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程明亮有些动容,犹豫了半晌,还是应道:“好。” 第二天阮白硬是提前两个小时到达机场,站在机场外面顶着太阳四处张望。 从一开始的期待到紧张最后慢慢转变成失望,走进去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外面。 “再不走就要赶不上航班了。”阮世昌轻声催促。 她鼻子发酸,抬手蹭着眼泪,认命般不再转身。 远处山坡上。 彭庞坐在后面叹了今天早上第三十八口气,直到看到某架飞机启航从他们眼前升高飞起再到看不见,就知道今天终于不用叹气了。 真不明白老大一大早来这么奇葩的地方送机有什么用,为了等到她,从第一架飞机启程他们就过来盯着人群。 “老大,走吧,她这么没心没肺,就当你这次瞎了眼。”彭庞不知道该说什么,阮白的心狠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过分。 齐宴盯了天空好久,最后自嘲一笑。 怎么他想挽留的一个也留不下。 每个扔下他时都这么决绝。 连她也不例外。 摔断腿也没眨一下眼的人罕见红了眼眶:“真的白疼她了。” 这下好了,他终于真的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