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风水罗盘out了》 第1章 鬼力 暑气灼人。 放生池里漂了一层稠黄的绿醭儿。 鱼都侧浮着,身体发白,乌龟也耷拉着脑袋,软软的包着一团黏膜。不时窜上来的臭气,令我想起了堆满童子的那潭尸水。 做成人头花环还是颅骨碗?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但我更倾向颅骨贡碗,这样就不用跟陌生的脑袋串在一起了。 要怪,就怪我当初入了巾门。 不,即使不是巾门中人,他们也会像禽畜一样圈养我! 我并不是说巾门里污浊,但善与恶那条界线,早已被时间冲刷得太模糊了…… 远在三皇时代之前,世上就出现了能用龟甲占卜的术士。他们设坛祈雨、观天取象,大到战争、气数,小到农产、渔猎,无一不知,无所不能。 后来,山、星、命、卜、巫、蛊、咒、相……相继盛行,直至明清两代才被江湖上统称为巾门。缘于术士们常用一口方巾,包裹行李和秘本游履天下。 巾门各派大多以血脉而分,各族血脉又以自身特质将独门秘术继承、变化、分支;各种巫蛊邪力、鬼蜮伎俩,层出不穷!一直延续至今…… 台湾省是巾门盘龙卧虎之地,就像占据了下水道的蟑螂,时常都会冒出街头。 我的爷爷在诸多龙虎之中也占有一席,他一边帮人算命看风水,一边买花裙子把我养大。 显然对于我来说,他更喜欢女孩。 他说我命集藤萝系甲、太极华盖于一身,悟性高,好奇心重。 确实,很小的时候我便通晓阴阳五行,善用奇门八卦。 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了,大概就是脱掉裙子,重新穿回裤子的时期。 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我在大陆就读四年后回到台湾。 刚进家门便被爷爷叫到眼前,跟我说什么人各有命,他老人家气运已败,叫我好自为之,守住门派之类的话。 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隔天老爷子就驾鹤西归了。 时过沧桑,人走茶凉,师叔们个个精得像泥鳅。转眼间,祖传的命相馆连臭水沟都不如了。 真他妈是树倒猢狲散呐!就连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的土狗“阿恳”也不知去向了,狗尚且如此不忠,何况是人啊。 爷爷的离去一下子打乱了我人生的节奏,不过刚毕业,工作的确不好找。无奈之下我只得遵从遗愿,稀里糊涂入了巾门。 幸好有个讲良心小师叔,命相馆才接续下来,虽说是惨淡经营,但两年来都相安无事,直到有个女孩出现的那一天。 那天天气晴的夸张,蓝天白云像一张静止不动的照片。 小师叔呆在命相馆后堂。我则按惯例,烧了金纸、拜过天公后,坐在前堂无聊地翻看着老皇历,等待客人上门。 一阵鼓噪的机车轰鸣声闯进命相馆里,我腻烦地向外望去,看到一个女孩正在门前泊车。 台北虽然机车盛行,不过开重型机车的女孩还真不多见。 去年我头脑发热,也想买一辆阿普利亚,最后却买了踏板助力。重机就停在助力车旁边,怎么看都不是很顺眼。 女孩二十岁左右,身高一六八,粟棕色微卷的长发,吊带背心、牛仔短裤、高帮帆布鞋;女孩身上找不到丁点儿传统美学的元素,但怎么看都觉得很顺眼。 她拎着火红的烈焰头盔,径直朝馆内走来。 我赶忙摁了摁翘起的发梢,起身迎接,压着嗓子字正腔圆道:“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四年内地的求学生活,让我改善了一张口就令人感觉很娘的台湾口音,追求标准的普通话,可近两年似乎又有了复苏的苗头。 女孩没有多大反应,拨弄了一下被头盔微微压塌的头发,环顾四周。 我闻到从发丝脱离的那股发香,心中暗想,这妹好正哦。 “请坐,车不错哦,蛮……挺酷的。” 女孩没有吱声,在我面前放下了头盔。 单看她这身行头,能断定她应该属于热情融洽型的客人,可进馆之后我连问了两声她都没理我,难道她的性格偏向冷漠孤傲吗? 再看她的面相,她皮肤细美、眉高耸秀,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鼻梁端直、唇红齿白,竟然挑不出任何破绽,一脸贵相啊。 我暗自赞叹,继续打量,想从她身上多挖出点线索,以便一会算命时作为谈资,却被她身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一个黑色的木制匣子,女孩用链子垂在自己的脖子上。 它两寸见方、厚一寸,通身雕刻怪异的花纹,不过要是侧过来看,倒更像一些看不懂的文字。 匣子正面有两扇对开的拱形门,门的左右各镶着一幅画,位置跟我们贴门神的位置相符,图案却和我们常见的门神不同。 左边是一座山,右边是一片海。 奇怪,门闩一般都会在门的里面,可匣子的门闩却在外面。 难道说,我现在看到的是门内,匣子的里面才是门外吗? 正想着,小师叔忽然掀帘儿从后堂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黑匣子里竟然发出了几声“嘭……嘭……嘭”的敲门声! 我一惊!心想这门的后面,莫非有个活物? 女孩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小师叔,用指尖在黑匣子的门上敲了敲。 紧接着,匣子里又传出几声“嘭……嘭……嘭”的沉闷声。 女孩拿起匣子贴在耳边听了听,再度敲击黑匣子,这次一连串的敲击节奏显得更加蹊跷。 我竖起耳朵等着捕捉匣子里再次的响动,想听听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可匣子里却不再有任何回应了。 女孩抬手摘掉黑匣子,收了起来。 我去!先不深究一来一往的敲击声意味着什么,难道这么小的匣子里真有个活物吗? 我猜测着,一时间忘了说话。 这时,小师叔开口了,他自从接了爷爷的班之后,语速就变得越来越慢,“小姐,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 女孩舒展开眉头,礼貌性地笑了笑,“有一处住宅,可以委托本馆去看一下风水吗?” “哦,看风水啊。”小师叔松了口气,“能说说,具体的状况吗?” “喔好阿,那处住宅呢,好像阴气很重啦。家里的丧事一桩接着一桩,十年內连续死了八个人,而且每人都不得善终,全部恶死欸!请了很多风水师看过,但都无采工(徒劳无功),不知贵馆可有撇步(绝招)。” 小师叔听完没有接话,似乎在死了八个人的问题上,如果马上回答,多少都有些轻率。 换作是我,一个人至少也要给一秒钟的默哀时间。 “这样,有些棘手啊。好吧,等看过宅子再说好了。”小师叔并未发表意见,只是答应了委托。 商定相关事宜后,我送客,看到女孩飞身上了重机;背影很美,不过是一种带有距离的美感。 我没做多余的事情,瞟了一眼我那台助力车,打消了一些念头。 听着街上阵阵机车的轰鸣声,脑中突然出现黑匣子的响动,我连忙返身回去。 “小师叔,那黑匣子是什么东西?”我开门见山,张口便问。 小师叔抬头看了看我,“你问那匣子呀,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东西挺邪门啊。” “是吗?你也觉得不对劲?” 小师叔点头,“看门栓上的咒文,匣子里八成困着东西。” “困着东西?什么东西?” “我也不晓得,有一次跟老爷子出去会朋友,倒是见识过这种玩意儿,不过那次看到的比这个匣子大,木料也不一样。听老爷子说,叫……鬼力。” “鬼力?莫非里面困着鬼?那不成鬼敲门了嘛,这可是大白天啊,可能吗?” “说不准呐……”小师叔晃着脑袋,一脸神秘道,“咱们这一行源远流长、包罗万象。各门里传下来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深不可测,而且绝不外传!鬼力就是独门的秘术,老爷子知不知道,都在两可啊。” “嗯……那上次,你跟爷爷会的朋友,是哪条路上的?” “噢,那是老爷子的一个同乡,也是巾门中人,不过那一族人血脉有些特殊,天生具备敏感的体质,听说能通灵!” 通灵? 我心想这种招阴的术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大部分自许为通灵人的术士其实都是在装神弄鬼混饭吃,因为这种术法的风险极高,稍有差池就有可能被灵物反噬! 不过话再说回来,巾门里有着太多诡谲的家族,都使用着无法以常理解释的秘术,像通灵术这种等级的术法,其实也数见不鲜。 小师叔见我问完了,撂下一句话回了后堂,“明天我还有预约,给你个机会,自己跟女孩去看宅子吧。” 我木讷地点点头,心里有些没底,但转念一想到黑匣子,好奇心便马上填补了空洞。 被委托的地址是苗栗的一处小山村,苗栗是位于台湾北部偏南的地区,这里山多田少,有山城之称。 不过台湾是全球高山密度最高的岛屿,高山座座雄伟险峻,除了几处平原和盆地外,山峦几乎遍布全岛,山城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地方。 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女孩碰面后从台北出发坐火车去苗栗。地铁式的车厢显得非常宽敞,流通性也特别好。 这可以让你避开老人一出现,你就得起身让座的车厢口。 避开一到夏天就掩饰不住味道的狐狸。 避开那些吵闹的,你还要当着妇女的面儿违心夸赞他们活泼的孩童。 避开把东方美德玷污在双唇与唾液之间的恋人。 避开一切你觉得不舒服或恶心的人。 当然,避开上述所有人后,你也基本没什么立足之地了。 好在今天不是周末,我们找到一节人很少的车厢,在尾部坐了下来。 也许现在的你就是别人要刻意避开的那种人,只是你觉察不到而已。 不过终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人,到时你又要怎么避开自己呢? 第2章 八兽锦 女孩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运动套装,显得格外清新。我找了半天也没看到黑匣子,以是便问了那处住宅的情况。 她说那户人家本来人丁兴旺,可是从十年前开始就大小丧事不断。家里的长辈陆续离去,十年内竟死了八个人!找了不少风水师看过,但都没什么成效。 我想了想,感觉这种情况一定是阴阳宅的风水出了问题。 虽然同是一家人,但每个人的命盘不可能完全相同,绝不会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全部死去,而且还是恶死。能导致这种状况的,只能是家运。 不过这么多风水师看过都不能改善,会不会不是阴阳宅风水影响了家运? 恶死其实就是不得好死,难道这家人祖上造了什么孽?又或是沾上了某种邪气?再者直接是人祸?一定很棘手。 正想着,从后节车厢走来的一个男人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个男人十分显眼,身高一米九多,身材魁梧奇伟。 上身穿黑牛仔无袖马甲,只是霸气地随意扣了两三粒纽扣,下身同样搭配黑牛仔短裤,脚上蹬了一双短筒军靴,肩上那个特大号的帆布背包,仿佛能装下半匹马似的,硕大无比! 男人黝黑的肌肉几乎跟黑牛仔布料连成了一个色系,走过车厢连接处时还必须低头避让! 那股走过来的气势犹如乌云盖顶,异常压抑,我感觉自己都有点不能大口呼吸了。 再看他刚刚抬起的头上,戴了一顶黑帆布棒球帽,帽檐儿压得很低,只能看到鼻梁以下的五官。帽子的后面留着一束长发,用一条黑巾简单扎在后面。 嗯?那条黑巾! 我貌似在哪儿见过,又好似没印象,但我可以确定,这条黑巾足以证明他是巾门中人,而且持有黑巾的人物,绝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 记得爷爷以前说过,巾门中人遍布天下。 明清时期,一口装行李的皮箱十分昂贵,巾门中人大多是游走江湖的九流人士,囊中羞涩者占了大半,自然买不起皮箱,于是便用一口粗布方巾包裹行李和家传秘本游历天下,所以才被江湖上统称为巾门。 巾门在明清之前虽然没有统一的称号,但却一直存在于江湖,也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术士们会把门里传下来的吉祥纹徽绣在包裹行李的方巾上,来区分普通百姓和巾门派别。 纹徽的种类不拘一格,有山水气象,有飞鸟走兽,还有的干脆就是一个字,反正都是些见仁见智的图案。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纹徽保留了下来,有的因为家族门派的没落消失了。不过巾门中的八兽锦却是一直屹立不倒,且令巾门上下都望风而靡的! 八兽锦是巾门中响当当的八个门派,说是门派,其实就是八个流传最古老的家族。他们和普通门派不同,连包裹行李的方巾用的都是上等的锦缎织品,被誉为“巾”中之“锦”!而且八个家族都是以“兽”来作为纹徽,所以才得名八兽锦! 八兽锦确实名至实归,他们的秘术令各门派都望尘莫及,备受人们推崇,财力自然也十分雄厚。在巾门中是处于上层的门派,所有巾门的重大事务,都会按传统由八兽锦出面主持决定。 除了家族纹徽,巾门还以方巾的颜色来判定术士实力,以及老幼尊卑。 从最初的,入门就能使用的白巾;到能独当一面,获得本派当家认可后,得以使用的蓝巾;再到只有门派当家或术法提升到足以代表门派时,方可使用的红巾;方巾的颜色成了划分术士辈分与等级的标识。 白巾和蓝巾在巾门中是最常见的,红巾为极其稀少之物,更别提完全凌驾于红巾之上的黑巾了! 黑巾,巾门中一种非常罕见的颜色,它必须是得到八兽锦全部认同后才能使用的色彩。持有黑巾的术士个个都有兴云吐雾的本事,术法强大到令人难以望其项背!就算是堂堂的名门八兽锦,持有的黑巾也是屈指可数的。 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行李箱成了人人都能买得起的廉价品,包裹秘本的方巾也成为了历史,进化成专门区分门派和地位的证物。 眼前这个“黑牛仔”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却能持有黑巾,绝不会是一般的角色。 可惜黑巾扎在头上,没办法看到方巾上的纹徽,连他是哪个家族的都无法辨认。 黑牛仔走到我和女孩面前,那种高度的压迫感,再配以黑巾的威名,显得气势更加骇人,不得不使我抬头仰望。 他在我们对面的座位前停了下来。卸下自己的背包,拿出一瓶饮用水扔在座位上。转过身去准备把背包塞进行李架里,那宽阔的背影像半截黑色的巨塔,特别伟岸。 一团粉色的东西随着黑牛仔的转身映入我的眼帘,在一片黑色中格外醒目。 我咪着眼睛仔细端详,心想这可是黑巾随身携带的物品,会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呢? 真他妈令我意外,那团粉色的东西正伴着黑牛仔强大的转身,在他裤袢带后面摇头晃脑地左右摆动,竟然是一只粉红豹公仔! “哈……噗……噗……!” 我和女孩都没憋住,咬着嘴唇硬把笑声咽了回去。心说黑牛仔这么大的块头,怎么会有颗少女心? 但这一幕只是刚刚开始,就见黑牛仔转身坐下,顺势两腿一并,双膝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了四十五度,身体呈半侧面对着我们,那种与身躯极不相衬的媚态,令我再次咬紧了嘴唇。 他拿起那瓶饮用水,拧开盖子,用右手送到嘴边,我和女孩都不约而同地期待另一件事情的发生。黑牛仔果然不负重望,微微地翘起了“她”的小拇指。 哈哈哈哈……太精彩了! 我抹着夺目而出的眼泪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黑牛仔,怕忍不住笑出声来会挨揍,毕竟人家可是黑巾,再怎么说也是位前辈,像我这种刚入门两年,连蓝巾都没拿到的小虾兵,怕是在巾门正式的场合中还要向人家下跪行礼的。 就在我脑子开小差的时间,前节车厢里忽然热闹起来,乘客们纷纷站起,靠向车厢的一边,一个胖胖的大姐吃惊地喊道:“喔!喔!快看!快看!” 其他乘客都慌忙拿出手机,对准窗外拍照。 我和女孩也离开座位,朝黑牛仔身后的窗口望去,黑牛仔并未起身,顺着自己倾斜的姿势扭头向窗外观望。 女孩微微下蹲,我也跟着单膝着地,试图寻找最佳的视角。 看到了,只见蓝湛湛的天空中似乎飘着一团螺旋型的雾气,还是彩色的。位于我们列车的正上方,不过离得有些远,不是很真切。 我歪着脑袋盯了半天,感觉很奇怪,今天外面基本没什么风,可那团雾气却变幻得相当快,更像是自己在动一样。 我揉揉眼睛,发现彩雾确实会动,而且还跟着我们的列车,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雾气慢慢下降,离我们越来越近。 此时我才看出了端倪,原来那根本不是一团雾,而是一大片鸟群。刚才因为离得太远,我还以为哪位神仙正在驾雾呢。 鸟群瞬间罗列在我们眼前,白的、蓝的、红的、绿的,胖的、瘦的、长脖子的、短尾巴的…… 形态各异的鸟儿排成了循序向上的螺旋形,在骄阳的照射下,好似百鸟朝凤一般,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我瞪大眼睛,循着一圈一圈的鸟群向上凝望,想捕捉到头鸟的影子。 本以为能看到凤凰或孔雀之类的瑞鸟,但眼前所见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鸟群的最中间,竟然忽忽悠悠地飘着一块毯子! 靠北!难道是驾飞毯? (靠北是闽台地区常用的一句口头禅,直译为哭爸,死爸的意思,现在多用于看到某件事后表达夸张和惊讶的感叹词。) 我紧盯着它,飞毯的飞行轨迹很是随性,时而缓缓爬升,时而又急速俯冲,在天空中四处摆动。可能受到了高空气流的影响,但始终都保持在鸟群的中央位置。 鸟群环绕着飞毯,也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就像一群保护着小皇帝的老太监,不敢有丝毫怠慢。 飞毯突然转换了飞行路线,朝我们的窗口飞来,我似乎看到飞毯的后面,露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它继续下降,临近我们的窗口时,我惊异地发现,飞毯的四个角上有四只爪子伸了出来!而且大尾巴对应的另一边,竟然探出了一颗贼眉鼠眼的脑袋! 什么玩意儿啊? 聚集在窗口的乘客们都做出了同样疑问的表情。我赶忙贴紧玻璃,仔细打量那块飞毯。 噢,看清楚了,原来不是毯子,而是一只活生生的大飞鼠! 我去,好大一只飞鼠呀! 怎么会是只飞鼠呢?飞鼠又若何带领着鸟群呢?难道飞鼠是传说中凤凰的原型吗?莫非眼前的景象便是古人渲染出来的百鸟朝凤吗? 我一时间难以接受,游思妄想起来。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百鸟朝凤的故事发生了转变。飞鼠犹如过街老鼠一般成了众矢之的!原来鸟群先前的行为压根不是跟从,而是围攻! 黑压压的鸟群打乱了原有的秩序,骚动起来!各种鸟鸣声沸反盈天,乱成一片! 场面有些绷不住了,一只看起来经常被当枪使的小白鸟首先朝飞鼠撞了上去。 飞鼠在空中毫无躲闪能力,被撞了个结结实实! 它身子一歪,左右摆荡,最后在鸟群中打了个旋儿,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小白鸟却没有任何防御措施,撞完后直接头朝下掉了下来,像极了一颗鸟肉炸弹! 鸟群犹如发了疯似的不断重创飞鼠,飞鼠自然招架不住,失去平衡坠落下来! 有十几只鸟仍不甘心,俯身向下奋起真追! “咚!…………砰!砰!砰!砰!砰!砰!” “啊呀!啊!哎呀!……” 飞鼠应声砸在我们这节车厢的玻璃上,划出几条血印,紧追不舍的鸟儿也先后撞上玻璃,惊得车厢里连声尖叫。 空中随即传来喧哗的鸟鸣声,鸟群停了下来,有如打了胜仗似的,一片欢呼雀跃的景象。 我们的列车继续行进,离鸟群越来越远,转过一个弯后,就彻底被山体遮住了。 第3章 屈指神算 目睹了鸟鼠大战的乘客们都非常兴奋,七言八语地议论起来。 有的讲起了以前类似的经历,有的则在讨论这场战斗的起因,车厢里一时间热闹非凡。 女孩和我坐回原位,我刚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她交流交流,套套近乎,却转眼看到黑牛仔异同寻常。 他虽然坐着纹丝未动,左手并未闲着,大拇指不停在指尖与手掌间游离…… 手卦——也叫手通,屈指神算,是一种占卜的方式。它不像蓍卦、签卦、米卦、金钱卦,须要借助特定的道具,手卦只需在手掌间的各宫位掐算,便能通晓吉凶,用起来十分方便。据说昔日的张良、诸葛亮、刘伯温,都是运用手卦的行家。 手卦是巾门的必修课程,几乎每个巾门中人都会使用。 入门级的手卦可以直接用时间、数字或方位起卦。比如你黎明时分看到三只鸟飞入东南方,你可以用看到鸟的时辰起卦,也可以用鸟的数量起卦,还可以用鸟来或鸟去的方位起卦。需要术士自行判断,所以算出来的结果也天差地别。 不过高级别的手卦使用者不单要考虑时间、数字与方位,还要依据天时、地理、人物、动物、植物、声音、动静、颜色等一切能感知到的事物为象,来预测事情发展的趋势。 如果天显异象,便是卦相最准确的时候,就像大雨来临前一定会狂风大作或阴云密布,某些事情发生前也总会有些不寻常的预兆。好比日月同辉、太阳雨、火烧云、冰雹、彩虹,或是你在内陆的深处,忽然看到一只飞翔的海鸟。 只要有不大自然的现象发生,就是起手卦最好的契机。 黑牛仔果然拥有先知先觉的资质,我的心里也有些痒痒,想试试自己跟黑巾之间到底有多远的距离。 于是我也腾出手来起卦,可刚掐住指头肚儿,见黑牛仔忽然起身,从行李架上摘下背包直奔我和女孩走来! 我连忙收起手卦,警惕地戒备着黑牛仔,他把背包放在我头顶的行李架上后,坐在了我的旁边,看样子只是换了个位置。 可能对面窗户上的血迹不大吉利吧,巾门中人大多忌讳血光之灾。 等黑牛仔坐稳后,已经过了起卦的最佳时机,我不再掐算,身子微微向后倚靠,斜着眼睛偷看他。 喝!这一身黝黑的肌肉真够暴戾的。 黑牛仔闭着眼睛,并没有发觉我在观察他,也许根本没把我当成回事儿。 其实我并不想看他的肌肉,我真正想看的,是他那条黑巾。 趁着黑牛仔闭目养神的机会,我大胆地窥探。 锦缎料子,做工十分细腻,表面还微微反着白色的逆光。 我几乎把脸贴在了他的辫子上,可惜黑巾叠在了一起,只能隐约看到纹徽上的一个小角,似乎上面绣着一条动物的腿。 锦缎料子,再加上动物的腿,这基本能够认定黑牛仔是八兽锦的人吧! 我咽了口唾沫,又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怦怦跳,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个大人物。 八兽锦中的“黑锦兽”可不像动物园里的黑猩猩,不是买票就能看得着的。 我有心开口打个招呼,混个脸熟什么的,可想到自己背包里那条粗布白巾,实在有点…… 正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节奏错乱的脚步声。 转头望去,发现从后节车厢又走来一个显眼的人。 那人四五十岁的年纪,满脸通红,走起路来头重脚轻,一看就是个麻龟(醉鬼)。 这种人其实也不奇怪,到了这个年纪还碌碌无为的,大多怨天怨地,与酒为伴。 麻龟的脸上堆积着那种你一看就觉得很烦感的笑容,走两步就停下来稳稳神,跌跌撞撞的样子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车上有几个站着的高中生,看到麻龟来了,都避得远远的,彼此交换着异样的眼光。 突然间,列车猛地一晃,几个高中生全惊地握紧了扶手。麻龟也一反萎靡的疲态,被惯性向前带了个大踉跄,赶忙伸手去拉头顶的扶杆,一排扶杆上的握环被他拨得叮叮响。 他终于拽住一只,刚勉强站稳便瞪大了眼睛,你能明显地看到,一股由下自上的力量带动着他的身体,抖了一下! 不好!他要吐!全车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此时麻龟的两腮已经鼓得满满的,他猛然弯下腰双手同时按住嘴巴,我能清晰地看见他从指缝溢出的呕吐物。 他站起身来紧走两步,来到我们面前,依然死死地按着嘴巴,抬头一望。 当他并没有看到“本节车厢有卫生间”的字样时,麻龟的动作有些松懈了,但并没有放弃。 接下来他做了一个超出常人的决定,首先挺起胸膛,顺势昂起脖子,封锁喉咙,屏息片刻,不让呕吐物继续涌上来。 随后他的喉结浮现出一个超乎寻常的巨大起伏,做了个回吞的动作! 靠邀!他竟然试图把呕吐物重新咽回去,真他妈有尿性! (靠邀直译为哭饿,原意为嫌人啰嗦,但历经语义上的弱化后,转变成一句用于表示惊叹的口头禅,比靠北柔和,属于不太恶劣的粗话。) 一口!两口!三口!……伴随着火车碾压枕木“咯噔,咯噔”的节奏声,他回购了所有的呕吐物,然后用手抹了抹嘴角的残留。 真猛!麻龟的背影刹时高大起来! 一瞬间,阳光驱散了心中的阴霾,清泉洗净了身躯的污垢,他的表情,仿佛记起了年少时的梦想。 谁不是从一个锋芒毕露的少年,渐渐变成一个世故、圆滑、邋遢、油腻的中年人的? 但美好的回忆总是短暂的,现实很残酷,麻龟高估了自己的能耐,身体并不接受他这个超有种的决定。 “噗!……哇曰!……哇曰!……哇曰!……” 他根本控制不住,开始酣畅淋漓地解放自己!无差别的喷射攻击覆盖了我们对面的座位,以及座位上的人。 气味瞬间流通到整个车厢。 “妈的!这家伙都吃了些什么?这种口味的东西怎么还能再咽回去呢!”我在心里骂道,因为那个味道实在难以言喻! 乘客们都捂着鼻子走开了,我跟女孩也躲到了臭气笼罩的范围之外。 瞬间的功夫,车厢里空了,只剩下麻龟和那一胖一瘦两个暴跳如雷的人。 哈哈,那滋味一定不好受,虽然我很同情这两位的遭遇,可心里还是有些想笑。 诶? 我记得黑牛仔原本是和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的,后来掐了手卦后才换到我们这边。 靠北!难道黑牛仔掐算出麻龟这一幕了吗?还是单纯地为了避开窗户上飞鼠留下的血迹呢? 真是深不可测啊!一个巾门中人都能运用的手卦,到了黑牛仔手里竟能升华到如此地步,甚至看到了短暂的未来! 干!如果黑牛仔的术法当真如此强大,那我的视野也有些太狭隘了吧! 黑牛仔并没有跟我们逃往同一个方向,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可他的屈指神算却令我耿耿于怀,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夏虫,突然看到了漫天的雪花和冰冻的景象。 火车又行进了一段路程,麻龟和两个久未冷静下来的人在列车长的调解下,达成了某种默契。 不一会儿,火车停靠在了苗栗车站。 我们并没有下车,又往后坐了三、四个小站,下火车叫了一辆小黄(计程车)前往目的地。 山路难行,九曲十八弯,运将(司机)先生似乎把每个转弯都当成了角度刁钻的“秋名山发卡弯”,不时演绎着自己伪漂移的甩尾过弯技术,足足蹂躏了我一个小时四十三分钟,才到了委托的这处山村。 路并没有通到村口,我们等会儿还得沿着蜿蜒的石径爬上去。我急不可耐地下了车,头晕脑涨的感觉令我直想骂脏话。 但醒过神后,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致。 虽然台北也算峰峦耸翠,但毕竟是城市,跟眼前这种深山的胜景相比,还是有着霄壤之别。 这里四面环山,几笔青绿色的淡墨轻轻抹在精心勾勒的群山之上,宛如一幅缓缓铺开的画卷。 远山若隐若现,近山葱翠峭拔,山树基本都是原生态的古树,只有村子的周围被人工种上了槟榔树,其他较缓的山坡上,垦植着大片的茶园。山前还有一条小溪环抱经过,清晰的流水声使得大山里显得更加空灵幽静。 山村建在半山腰仅有的一片平地上,仿佛大山精心雕琢出来的双手,把整个村子都捧在了手心里。 我不禁赞叹,建立这个村庄的先民们,怎么会选中这么块风水宝地!这样的风水又怎么可能丧事不断呢? 第4章 呼风唤雨 山村所在之地的风水极佳,令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上风上水的格局如何会大小丧事不断呢? 难道看漏了什么? 我接着堪舆,发现山脚下有一片凌乱的墓群,每个墓碑上都刻着一个娟秀的“王”字,应该是某个王姓家族的墓地。 但却有些古怪,好像位置靠后一点的老坟都被挖开废弃了,只存留下一些位置靠前的新墓还是完整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莫非是那户死了八个人的祖上阴宅? 我盘算着,把眼前的景象暗暗记在心里,然后和女孩开始向上攀爬。 山路能同时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行走,用整块的青石板铺设。 石板的大小基本都相同,每隔上几块,就会有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雕刻在上面。 只所以看不出来,一是因为长年累月的磨损,使图案只剩下粗略的轮廓;二是我确实没见过这种奇怪的图案,也推断不出来。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似乎是一个条形满布花纹的东西,很像一面竖旗。 不过很奇怪啊,这座村庄顶多就几十户人家,山路的工程如此浩大,而且石板上的花纹也不是那种便宜到烂大街的传统图案。 这些对于一个山村来说,未免有点太奢侈了吧? 湛蓝晶亮的天空,依然看不到半片游走的云,蜿蜒崎岖的石径,并不是去村里最短的捷径。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我回忆着脑中仅存的几首诗句,继续向上攀爬。 大概一顿饭的功夫,我们终于到了村口,转头向山下望去,刚才看着没多远的路居然爬了这么久才上来,衣服都差不多被汗水浸透了。 山腰上的这块空地并不大,却拥挤着几十栋房子,这些房子层台累榭、错落有致,有三层的还有两层的,每栋房子之间只有不足一米宽的过道,如果两个人迎面相遇,只能相互退让。 唯独我们爬上来的这条石径,还保持着原来的宽度,一直延伸至村内。 我心中好笑,台北是寸土寸金,这里是寸土尺金,真是没浪费这块风水宝地。 村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光脚的老头儿,已经老得不行了。 这倒不稀奇,台湾很多年龄大的原住民都是赤脚人,因为小的时候不穿鞋,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赤脚人代指农渔民,劳工等靠劳力维生的人。) 他冲着女孩和我深深一笑,不知道是我多心了还是怎么样,总觉得老头儿笑得很诡异。 那张脸就像死过的人又重新贴上了别人的脸皮,皱皱巴巴的毫无血色。 “小迪,你又带人上来吼……”老头儿的语句很生硬,听得我心里一颤,感觉跟进了黑店似的。 眼前这个老头儿明显跟带我来的这位小迪十分熟络。而且老头儿还用了个“又”字! 看来我不是第一个了,前面的几位现在可安好?我们不会都是老头儿苛全性命的“药”吧? 小迪回应了老头儿,然后用客家话跟他聊了起来。苗栗有七成是客家人,看来这个村庄也是客家人的地盘。 干你娘的!客家话我一点儿听不懂,看老头儿那满脸龌蹉且不顾羞耻的笑容,不会正在验“货”吧? 不能这么被动! 我将计就计,时不时就附和着他们的话语点点头,他们笑的时候我也笑,语气讲得重时就跟着紧蹙眉头。 我暗想哥也是走过南、闯过北,跨海求过学、带把穿过裙的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山猴,如果发现你们有什么不对,林北就直接跟你们起拂面! (山猴指乡下人,林北译为恁爸,起拂面是翻脸的意思。) 这时小迪一面讲话,一边把手伸进了外套兜里,好像在摸什么东西。我登时眼前一亮,估摸她肯定是在摸鬼力。 只见她皱皱眉头停止交谈,抬手掏出鬼力贴在耳边。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它,好奇心迫切地拉着我的身体向前倾了又倾。 黑匣子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不过上面貌似有些反潮。我抬头看看晴朗炙热的天空,判断潮湿的源头来自于小迪的汗水。 “要下雨了耶,我们先到阿钟伯家避避吧?”小迪说着重新收起了黑匣子。 我再次抬头看看天空,别说乌云了,连一片白云都找不到,根本没有丝毫要下雨的迹象。 看来戏就要开场了,王八蛋!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耍什么花招。我心知肚明欲言又止,只“嗯”了一声,跟在他们的后面。 阿钟伯住在村口第二排的一栋透天厝里,家中好像没有人,能闻到一股冷清的味道,他把我们让进屋内,独自进了厨房。 客堂的屋角躺着三个东西,每条都有七八米长,个个张着血盆大嘴,露着白色的獠牙,红色的大舌头吐得老长,就像被活活勒死的一样。 我走近一看,发觉这些东西并不是活物,全是用稻草扎的,眼睛被草遮住藏在里面,牙齿和舌头是纸糊的,嘴巴下面有几条枯茎皮搓成的麻须,龙不龙蛇不蛇,活脱三条令人作呕的蠕虫。 我心想这不会是什么仪式上用的巫蛊吧?可不能大意中了招啊! 正准备避而远之,忽见小迪走近草虫,她蹲下来揪掉几根突兀出来的稻草,跟我说起它们的来历。 原来这种叫稻草龙或线香龙的草扎并不是什么巫蛊,反倒是祈福用的吉祥玩意儿。 传说每年七月初一,阎罗王打开鬼门关,放一批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出来享受阳间供祭。 客家人有个传统,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用当年丰收的新稻草捆扎成龙,在龙身上插满香烛。 入夜后抬着巨龙敲锣打鼓游村驱邪,祈求风调雨顺、合境平安。躺在地上的,还是个未完成的半成品。 小迪刚讲完一段,阿钟伯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两杯刚泡好的乌龙茶,说这些年虫害侵食严重,收成一直不好,泡给我们的算是最好的茶叶了,让我们尝尝。 我哪敢喝什么乌龙茶,生怕茶里有什么猫腻,接过茶后虚夸地敷衍了几句,说茶很香,味道闻着不错,就是太烫了,等凉一凉再喝。 说完我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假装走过去饶有兴趣地研究那三条稻草龙。 小迪则接过茶杯,跟阿钟伯聊长聊短,我仍然一句都听不懂,但还是支起耳朵听着。不是有句话叫“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吗。 可刚过了一会儿,话是没听出什么味道,反倒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外面传来。 举目朝窗外望去,见天色阴沉压抑,粗大浑浊的雨滴瞬间打在玻璃上阻碍了我的视线。 真下雨了! 我十分惊讶,惊讶的并不是下雨,而是黑匣子的神奇! 刚刚明明晴空万里,雨怎么说下就下了?莫非小迪从黑匣子里听到了什么?难道黑匣子能预知风雨?或是直接呼风唤雨吗? 黑牛仔的屈指神算已经够震撼我了,但我并不能确定黑牛仔到底掐算出什么结果,可小迪却明明白白说出了要下雨的事情啊。 不会吧!我的世界真的只有井口那么大吗? 先不说黑牛仔的屈指神算,必竟人家是黑巾,可小迪这丫头才这么年轻就拥有能与黑牛仔匹敌的预知能力。 天呐!巾门的世界也太广阔了吧! 第5章 斗法 雨淅淅沥沥,我坐在窗口旁,冷眼屋外的纷扰。 房檐像个贪心的商人,把雨水囤积后再滴滴答答地放出去,地面早已结成一个个小水坑,时常激起怨愤的气泡。 阿钟伯家算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桌子和几个快散架的竹椅外,就剩下那三条稻草龙了,如此的家境与这块大山里的风水宝地极不相衬。 我看小迪和阿钟伯谈得投机,自顾拿出背包里的饭团吃了起来。 不知怎的,看着眼前三条未成形的草蠕虫,连我平时最喜爱的鲔鱼饭团也变得腥味十足了。 会讲究、能将就才是见过大世面的,我从心里暗示自己,刻意盯着蠕虫将就着进食。 不过视觉强加在味觉和口感上的错乱感,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嚼蠕虫那条肥肥的大舌头一样,黏糊糊的恶心极了。 我放弃了,为了挽留住鲔鱼在记忆里的鲜味。可当余光还未完全移开的一刹那,我仿佛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动态,似乎躺在最里面的那条蠕虫,动了一下! 我打了个激灵,心说是错觉吧? 先结结实实地确认过一眼,又疑义地看了看小迪和阿钟伯。 两个人仍在交谈,好像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人都有随大溜的心态,看到若无其事的两人,我揉揉眼睛,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沙沙沙……沙沙沙……” 草虫堆里传来一阵轻轻的摩擦声。 不对,不是错觉,这三条草蠕虫一定有问题!我重新转过眼来,等候它们下一个异常的举动。 “嘛嘎哩……瓦嚷雅……” 草堆里又传来怪异的声音,我把目光再次投向小迪和阿钟伯,心说这次你们总不能装聋作哑了吧? “勃驮喃……迷伽……设泞曳……娑缚贺……弱吽鍐斛钵罗吠舍……”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贯耳! 紧接着,躺在最里面的蠕虫竟然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靠北!这东西是在自己念咒驾驭自己吗? 干你娘的!老鸡掰!还敢说这不是巫蛊! 那条蠕虫伴随着浑厚有力的咒语声,一点一点地攀附到墙上,最后整条都立了起来! 我赶紧捂住耳朵,心说坏了!这一定是中了“蛊咒”才产生的幻觉啊。 “嗡班札巴尼吽,嗡班札巴尼吽,嗡班札巴尼吽……”我一边喷着饭粒念降魔金刚咒驱逐妖气,一边腾出一只手去摸包里的佛牌。 恰在此刻,剩下的两条稻草龙也念着咒语晃晃悠悠地立了起来!三条草虫扭盘在一起,合成了一尾三头恶龙,表情板滞地俯视着我。 我扔掉饭团,单手紧捏佛牌,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跨步拉开斗法的架式,以一种必须盖过对方声量而接近破音的嘶叫,仰着头连贯咏诵着咒语,宛如西方神话中屠龙的魔法士。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连续的咏诵很费氧气,况且还是摧破一切魔障,最费心力的金刚心咒。我渐渐感觉眼前模糊了起来,而且还伴随着阵阵耳鸣,不知是缺氧了,还是被自己的声音震的。 但幻象并没有消失,它们依然活龙鲜健地摆动着身躯。我有些动摇了,一定是刚才中蛊咒太深,或是嘴里沾了鱼肉的荤腥,根本不足以发挥出降魔金刚咒的万分之一。 看来再这么僵持下去,势必难逃入药的命运了。 “嗡……班札巴尼吽……嗡……班札……巴尼吽……” 我上气不接下气,就像一条刚被装进渔船冷冻仓里,嘴巴还一张一合的鳕鱼,吸入与呼出的气息中充满了无助与凄冷的味道。 正在危若累卵之际,小迪居然挺身而出! 真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帮助了我,而且还用了一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连我也听得懂的汉语“咒文”。 “小阿钟!不要闹了。” “嘛嘎哩,嘛嘎哩,嘿嘿,哥哥真的很好玩欸。” “快下来,姐姐给你带了超好吃的牛轧糖。” “真的假的?等我……” 愉悦的交谈声打破对峙的僵局,在一楼与二楼间隔空传递,能确定另一个声音,就是邪恶蛊咒的主人。 恶龙重新躺回原位,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从二楼蹦蹦跶跶地跑了下来,笑嘻嘻地冲我喊着“嘛嘎哩,嘛嘎哩”,双手还比了个鬼爪的动作。 呃!!!……我真是……尴尬至极呀!!!这竟然是小孩儿的恶作剧! 一团灰色的东西在我体内滋生蔓延,它蒙住了我的心脏,又逐渐笼罩住全身,我感觉一片灰暗,巾门的事业算是走到尽头了。 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人总是这么想,然后一面看着各种十字路口凹陷车头前抽搐的血人,一面闯红灯横穿马路。 我,也不例外。 认命吧,看来我注定必是池中之物,而且还是个很有天赋的小丑鱼。 昨天、今天,我已经彻底搞砸了,永远都在小迪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宽绰的房间里已无我立身之处,我正在地上寻找,眼前就有一个两指来宽的裂缝。 嗯,已经很宽敞了,完全能容得下我。 “真没想到,你还蛮有爱心的,把我们的小阿钟逗得这么开心。”小迪忽然说道。 “哦……啊……当…当然,我……一向都……挺入戏的。”我从地缝里探出脑袋,发觉自己的身体又慢慢变大了。 真是奇妙啊,没想到小迪竟是这样误会我的,呵呵,好吧,就这样误会我吧!一直误会下去! 误会,根本无需解释…… 眼前的小阿钟留着一头短发,双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坐在竹椅上。 与她光着脚的爷爷不同,她穿着一双鲜黄色的帆布鞋,这种颜色显然不是很实用,一看就是那种“鞋子控”才会买的鞋。 刚才还很倔强的牛轧糖,被她在嘴里压扁了、再重新塑成别的形状,然后再压扁、再重塑……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小阿钟身上透着一种中性的帅气。 可能是流行吧,反正现在很多女孩儿都这样。相对的,也会孕育出许多腼腆害羞的男士,没有原因,大概只是为了平衡。 小阿钟的出现,让我些许打消了阿钟伯不怀好意的念头。 回想起来,就是因为阿钟伯那张酷似死人的脸,才让我起了防备心,也正是因为高度的警惕,才闹出了刚才的笑话。 我继续扮演着有爱心的角色,给小阿钟讲了几个令她很不屑的冷笑话。 大概一个小时后,雨停了,我们告别了阿钟伯家,起身直奔那栋被委托的住宅。 下过雨的山路有些湿滑,我和小迪沿着来时的石径向村内走去,路上没撞见一个人影,我们独自享用着雨后清新的气息。 村子很小,像一群依偎在一起的乞丐,我们走过几排房屋后便到了村尾。但脚下的石径并没有中断,一直朝山上延伸而去。 小迪一转弯,停在石径旁一栋三层透天的前面。 它像极了一个入行稍晚的叫花子,因为经过长年雨水的冲刷,只有它的外墙还能看到白色涂料的印记。 小迪止住脚步,回头俏皮地冲我一笑,“大师,就是这里了。” 我瞬间被这张美丽的脸打动了,完全放松了警惕,心想拥有这种甜美笑容的女孩,怎么可能会跟那种“死人脸”老头儿合谋害我。 一念佛魔间!我放下了嗔恚之心,赶忙回了声“好”,从背包里掏出罗盘开始定向。 小迪对罗盘这种传统法器没有一点兴趣,反倒是我紧张了起来,在鬼力的主人面前摆弄罗盘,就像在计算机前掏出计算器一样,着实有些班门弄斧的感觉。 我硬着头皮定完坐向,发现整个村庄面对的峦头基本相同,不管从哪个方位看,这里都应是块风水宝地。 虽然有些不舒服的形煞,但绝不至于如此克败家运。 再说了,如果真是穷山恶水的话,那全村的人家都应当会出现同样的凶事。 想到这,我心中有了几分把握,把罗盘交在单手,问小迪:“这个村庄的其他住户有没有同样的丧事发生啊?“ 小迪摇摇头,“别家倒是没有,只有他一家这样。” 我心想既然外部没有煞气,那问题一定出在房屋的内部,不如到屋里再看个究竟吧。 打定主意后我让小迪上前叫门,等了许久门才“咯吱吱”地开了,一股老宅的霉味儿瞬间扑面而来,我赶紧掩住脸鼻,尽量避免过多吸入这种秽气。 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开门的人。小迪又叫了两声,才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从屋里出来,他眼睛哭得红红的,没有一点他那种年纪该有的活力,一脸丧气相。 年轻人走过来并没有跟我们打招呼,反而对着门后说:“四叔!你怎么不应人呢?” 寻着声音我才发现,门后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表情呆滞,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就像一块刚出土的棺材板,散发着沉沉的死气。 凶宅!我心想这一定是个凶宅! 第6章 二次葬 凶宅犹如恶毒的医师,每天都会喂食一丁点毒剂给你。表面上根本不足为患,但你的身体和意志会慢慢遭受侵蚀。经年累月之后,当毒性根深蒂固,你整个人也就无力回天了。 即便你有着洪福齐天,乃至起死回生的命盘,倘若长年受凶宅之煞气削弱,恐怕也只能有龙游浅水的程度。有如一块顶级的美玉,放在珠宝店里顶多卖个几万、几十万的,如果被收藏在博物馆里,怕是花多少钱都难买到手的。 我们被年轻人让进屋内,我发觉偌大的房子里同样家徒四壁。 客堂正中央供奉神位的桌子上摆着十几个祖先牌位,按辈分高低排列成三层,最下面一层牌位上的清漆还亮晶晶的,显然置办的时间不会太久。可能除了年轻人和他阴郁的四叔外,家里其他成员的名字无一不漏地都刻在了上面。 牌位上端的大菩萨像一只手托着宝瓶,另一只手自然下垂,手指并拢伸直,手心向前,慈悲地结着施愿印,满足众生提出的心愿。 不知道年轻人和他的四叔,每天跪拜在菩萨像前求些什么呢?是乞求菩萨保佑自己苟活于人世?还是祈求已故的家人早登极乐呢? 我应酬着寒暄了几句,便托着罗盘在年轻人的指引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看。不一会儿,几乎看遍了整栋房子的格局。 这处宅子早给风水师看了n遍,虽然我断定一定是个凶宅,不过把家中丧事不断的原因硬推给几处“梁压门”或“门对冲”的常见格局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就像把引发地震的责任推给挖掘机,把形成台风的原因赖给电风扇,实在难以启齿。 正在为难之际,我们来到一处大房间的前面,说它是个房间,其实只是一个三面墙围成的大框架,里面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纸扎! 这些纸扎看起来比真人还要高大,跟我在丧礼上见过的不同,每一个都怪模怪样的。 它们的造型不但不像送葬的,反倒更像一支送亲的队伍,沸沸扬扬地非常热闹。 头前开道的两个人,每人身上都盘着一条怪龙。龙的头凹凸不平,两只犄角的前面又生出了两只肉角,看起来非常恶心。龙除了头上有肉之外,其余只剩下一堆骨架。 盘龙的两个人没有头,赤红的皮肤,身上只有一块遮羞布,分明就是地狱里的恶鬼。 龙头和本该有人头的位置正好吻合,貌似人龙共用了一颗头颅,造型十分诡异。 再往后看,一队兽面、鸟头,各拿着锣鼓唢呐、笙箫埙笛,凌乱地排列在一起,每个人头上都戴了一顶报丧帽。 红顶金边的八抬大轿里,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那脸庞有些神似小阿钟的模样,却煞白煞白的,活脱一个死人。 抬轿的不是缺头就是少腿,每个人身上都好似血淋淋的,仿佛刚受过残忍的酷刑一般。 我看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扎这些纸扎的人不是天生的鬼才,就是在地狱里呆过。 旁边的墙上还靠着一个未完成的纸人,外形像极了年轻人的四叔,那双没有点上眼睛的眼睛,看起来比真人更加呆滞。 我远远地望着那个纸人,眼前突然起了一层雾气,近似戴着眼镜接触到热空气一样,隐约看到了一团灰蒙蒙的雾。 我以为看错了,赶紧揉揉眼睛接着再看,灰雾果然消失。我心想自己的视力怎么越来越差?念书的时候没近视,才刚入巾门两年就有了症状,看来这一行还真是费眼! 小迪快人一步,朝着纸人走去,可刚迈开两腿,身上的黑匣子竟然“嘭…嘭…嘭”地敲了起来!比上次响起的时候更加急促! 靠邀,莫非这些纸扎有什么问题? 小迪稳住黑匣子,走上前去看了看那个未完成的纸人,然后像昨天一样敲击了匣子,黑匣子应声静了下来。 我也顺势靠近纸人仔细观察,似乎能感应到一股不祥之气。不过说不出什么感觉,反正觉得很厌恶、很不快,有种凄入肝脾的颓丧感。 难道这些纸人就是丧事不断的罪魁祸首吗? 我和小迪把屋里的纸人从头到脚统统检查一遍,发现所有纸扎除了造型比较怪异外,并没有被下咒或潜藏着什么肮脏手段。 倒是年轻人的四叔,总是在暗地里偷偷窥视我们,让我不禁有些怀疑,莫非丧事跟他有关?真的会是人祸吗? 看完整个家宅,我们又回到一楼的客堂,听年轻人讲家里的情况。 原来他口中的四叔是他最小的叔叔,叔叔一共兄弟四人,年轻人的父亲在兄弟排行中最年长。 十年前,年轻人的父亲过世后家里就没停办过丧事。自己的爷爷、奶奶、妈妈、二叔夫妻俩、三叔夫妻俩,都相继离世。 四叔没有结婚,有扎纸扎的手艺,现在变得这么孤僻,完全是被家里这一连串的事情给吓的,感觉下一个就要轮到他自己了。 那些怪异的纸扎,也是他在精神有些失常的状态下,为自己准备的一桩冥婚。 我听完有了几分掂量。心想既然问题不是出在阳宅上面,又暂时排除了人祸,那接下来就要看是不是阴宅出了什么差池。(阳宅是活人住的房子,阴宅指死人葬的墓地。) 我思量着,忽然想起山脚下那片古怪的墓地,于是开口问年轻人,“你家的祖坟葬在什么地方?” 年轻人说:“我们村本是一家,祖坟都葬在一起。初次葬在山脚下,你们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了,二次葬在一棵大树的下面。” 初次葬? 二次葬? 听年轻人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些罕见的客家风俗。 客家人有着不同的丧葬习俗,人死后先用棺木土葬,被称为初次葬;若干年后开墓启棺,捡出骸骨,洗拭干净,暴晒后装入口小腹大的圆形金罂中(陶土罐子),再择吉时吉地,二次下葬在大树或山丘之下。也就是说,二次葬才是客家人最终的归宿。 这种葬法历史久远,没想到这个村庄还在沿用。山脚下那片被挖开废弃的老坟,看来都是被二次安葬了。 想到这儿,我又盘算起来。如果全村本是一家,那他们全村的阴宅风水也是大致相同的,看来年轻人家里丧事不断的问题也不是出在阴宅之上。阳宅不是、阴宅也不是、又排除了人祸,到底会是什么原因呢? 我的思路到处碰壁,脑中突然闪现出那条上山的石径,索性又问年轻人,“我们爬上来的那条路能通往山顶吗?难道上面还有什么东西?” “嗯,有啊。”年轻人说,“山顶有棵大树,是村里二次葬的葬地,不远处还有座龙王庙,不过很多年都没人打理了。听老人们说,龙王已经走了,保佑不了我们了。好像自从龙王爷走后,二次葬的大树也枯死了,而且茶园年年受灾,我们家的丧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大树,葬地,龙王庙,龙王走了? 我心想如果没了神明的庇护,茶园年年受灾是可以说得通的。但龙王走了为什么只有他家丧事不断?另外龙王走了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我现在弄不明白,但龙王庙一定有什么蹊跷。反正二次葬的大树也在上面,不如直接到山上看个明白。 我拿定主意,干脆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小迪,小迪点头应允。年轻人看我没什么好办法,也淡漠地点点头,可能这段时间来过的风水师比较多,他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我看他没有一起上山的意思,就没多强求。离开前安慰了他几句:说不要着急,你家的风水没那么差,情况应该慢慢就会好转的,我再到山上看看是不是阴宅出了什么问题,下山还会到你这边来的。另外纸扎很容易招阴,最好不要存放在家里,就算放,也要换一间四面都有墙的房间,不然宅子里的阴气会越聚越重的。 从年轻人家里出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我有点后悔自己的提议,原因爬到山顶至少要一个小时,荒山野岭的,万一途中出了什么枝节,可怎么回头啊?不过小迪并没有阻止,好像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我因为说了大话不好推辞,只能甩开大步,硬着头皮向山上爬去。 雨后的山路很不好走,却给了我绝佳的表现机会。我接过小迪的背包,难走的地方就拉她一把,那柔荑般的小手,竟让我忘却了旅途的疲倦,愉悦的享受在二人世界中。 我们慢慢向上攀爬,偶尔会有被惊到的四脚蛇,扭着屁股逃进草丛中的样子给了我们不少乐趣,同时也缓解了独处时的小尴尬。 真希望这段山路就这样漫无止境,不要龙王庙,也不要二次葬的大树,更不要眼前这件死了八个人的凶事来打搅我们。 但牵扯入巾门的事情,哪可能让你称心遂意。 第7章 龙王庙 还没爬到山顶,刚晴了一会儿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雨,像个守护在灵柩前的寡妇,想起些什么就会哭一阵儿。 我和小迪都没有带雨具,于是便加快了脚步,恨不得肋生双翼飞上山巅。 山腰以上基本都是原生态的古树,这些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棵棵都壮硕魁伟。 我们几乎看不到石径两旁的情况,就像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只能按照石径引导的方向前行。这种不确定感着实让人难受。 雨越下越大,好似寡妇遇到了亲人,倾倒而出的苦水啪啪打在我们脸上,顺着鼻洼,混合了油脂和螨虫的排泄物,一股脑儿淌进嘴里。 “噗”……!确实苦不堪言。 愉悦的二人世界就这样进入了苦涩凄寂的桥段。 刚才为了不踩湿鞋,存有的那种患得患失的拘谨感,被瓢泼大雨这么一冲,完全消失了。 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就是有点冷,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裤都被水分坠得下垂了。 人大概就是这样,当你还纠结于取舍、被得失心左右时,总是表现得忸忸怩怩的。 怕踩湿鞋而蹑手蹑脚,怕淋湿衣服而遮遮掩掩,顾忌种种而损失大气。 其实都是徒劳,鞋和衣服早晚会湿,何必要等到失去后才被迫摆脱牵制而贻误时机呢?不如早早地放手一搏! 我双手把头发往后一背,“噗”地一声吹掉脸上的雨水,低头看了看脚上那双刚接地气便喝饱水的彪马,一咬牙踩进了泥里! 猛地!……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山顶到了! 上山后的第一眼我就看到那棵兀立在石径旁的葬树。这棵古木异常巨大,树干几乎要五六个人才能环抱过来。 在阴云的笼罩下,好似一条连接着地狱的管道,无数鬼爪般枯瘦的枝桠争先恐后地从管道内探出来,堆叠成巨大的树冠! 石径绕着葬树转了个大弯儿,一直通向一座高大的庙宇,大概是年轻人口中的龙王庙,但石径的尽头却终止在龙王庙的后墙。 我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这种格局预示着无路可走吗?或者这条路根本就不是给人走的? 因为雨下得太大,我来不及细看,反正感觉这种建法一定隐藏着什么玄机。 应该不会像女生连衣裙上的拉链,设计到后面只是为了好看。 我们以极快的速度绕到前面,龙王庙的庙门是个口小凸出的八卦门。 这种门既能吸纳、蓄聚灵气,又能挡灾、化解煞气,是传统特殊建筑中有名的风水门,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 门的上方有一条左右探出的房檐,那种弧度神似两条接连在一起的龙须,微微垂须下迎的造型十分祥瑞。 房檐的上面立着两尊独立的龙形雕刻,这两条龙各自首尾相连,围成了两个圆形,看起来更像两只怒目圆睁的龙睛! 整个龙王庙的形态宛如一颗努着嘴的巨大龙头!威严中带着可爱。 我们来不及耽搁,匆忙进了庙门。 庭院内除了一个破旧的香炉外,并没有偏殿,只有一间正堂大殿。 这时天已经接近黄昏,我们迫不及待地推开正殿的大门,衣服都已经完全湿透了。 龙王庙的殿堂被四根掉了漆的红色柱子撑起,柱子上的金字诗句已经看不清了。 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一块离一块很远,平时能透过窗口照到阳光的缝隙里生出了很多杂草。 最夸张的是,四根柱子间的地面还拱出了几棵一米多高的树苗,让你不得不惊叹植物的生命力。 庙里本应必备的很多东西都不见了,显然已经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庙堂正中央主尊的位置是空着的,上面也没有牌匾。我心想难道“龙王走了”是这个意思?被人把主尊给偷走了? 神明的雕像或画像其实只是神明居住的房子,除非房子有被盗的价值?不然不会有人费力劳心的,可就算盗走了房子,也请不走神明吧? 看供奉台与墙面之间的距离,主尊原本应当是附着在墙上的。 也许是类似九龙壁一样的壁雕,不过石墙看起来比较平整,并没有凿撬过的痕迹。 又或许是一幅近似于唐卡的神像,那就应该有被偷的价值了。原因画卷比较轻便,比石像和雕刻更容易窝藏。 再看石墙的两旁,也就是主尊左右侍者的位置,分别雕刻着两幅石画。那种看起来脏兮兮的老旧颜色,似乎已经有些年代了。 左边雕着一座山,右边刻着一片海。 嗯?这不是小迪黑匣子上的两幅画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小迪,你看……” 我正打算让小迪看那两幅石画,却发现此时的小迪已经头重脚轻地想要瘫下去了,我急忙挽住她的胳膊搀起她,“你怎么了!小迪?” “我……头好晕啊……” 她话音刚落,身子一歪倒在我的怀里。 我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龙王庙有什么玄奥?跟小迪有牵连?属于那种家族宗庙,子孙进来不下跪就会头晕吗? 不会吧?我连忙用手去摸小迪的额头,喝!已经烫烧火热了,明显是给雨淋的。 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奇怪,昨天和今天的温度差不多,可昨天她穿吊带短裤,今天却穿运动套装,肯定是晚上着凉了呀。 本来大雨就够受了,现在终于有了避雨的地方,可小迪又发起了高烧,这可怎么办呢?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我也连打了两个喷嚏,心说不妙,得赶紧想办法才行。 我环顾四周,发现供奉台下面有几个供人跪拜的垫子,虽然破旧,但总比没有强。 神殿的角落里还躺着一张缺了腿的破烂神桌,木头显然已经糟得差不多了。 我心中大喜,天无绝人之路。以是便在心里念叨着:龙王爷啊龙王爷,对不住了,我可不是趁火打劫,实在是等米下锅啊,日后您若回宫降吉祥,弟子一定加倍奉还! 我扶着小迪坐下来靠着柱子,先把庙门关上;再将墙角那张破神桌拆了当柴火,在小迪身边拢起火堆;去掉垫子上的套儿,将垫子铺设成床;然后我把小迪放在垫子上,用垫子套儿帮她盖好,虽然有些异味,但现下也没有比它更好的东西了。 一番忙活后我松了口气,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靠在柱子上轮流烘烤我们的衣服。 潮湿的外套被火堆逼出的水汽环绕着,小迪的上衣里沉甸甸的,好像装着什么东西,我顺着口袋往里一摸,居然摸到了黑匣子鬼力! 登时打了个冷战,我回头看看熟睡的小迪,心里有些矛盾,想拿出来看又不敢看。 怎么办呢?我犹豫不决,不过好奇心哪肯轻易罢休,最后还是驱使着我,伸手掏出了黑匣子。 第8章 锁龙咒 藤萝系甲绝处生, 太极华盖助前程。 一闻千悟无弗利, 盘根问底终有咎。 这是爷爷当年给我命盘的批语。 以前的算命先生都爱玩些玄机,论命时只跟你说一半,或者说到关键时候就一句“天机不可外泄”什么的,调足了你的胃口。 也有些稍微有点才气的,偏好用含糊的诗句来批复断语。 美其名曰诗句,其实更像比较押韵的顺口溜。不过也没办法,倘若算命先生个个都能金榜题名的话,也就不会有人吃巾门这碗糙饭了。 这原本是行内通过几千年的实践摸索出来的套路,既显得高深莫测又容易被人接受,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风气。 爷爷呢,就属于这种读过几本酸书,喜欢卖弄的骚客。 他这首很像诗的顺口溜大概意思是说:我的命像荏弱的藤萝,本来是无法自起的,好在命中有一棵参天大树供我依附;再加上太极、华盖两颗吉星入命,主我聪慧颖悟、必有前途;相对的,但凡悟性高的人,好奇心也极其的重,若是适可而止尚可无往不利,但如果事事都刨根究底,则终将会有凶祸临身。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呀!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命盘,可一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就免不了要寻根究底。 这是天性,很难改掉的。 楚王好细腰,王安石特邋遢,大才女李清照好赌成性,比起以往这些大人物,我这点儿小小的好奇心又算得了什么呢?顺其自然吧。 我不再犹豫,伸手掏出小迪的黑匣子。 它比起自己的体积显得有些略重,做工十分考究,像个精心雕刻出来的木头把件儿,上面的花纹非常圆润,应该是用了很久的缘故。左右两边镶着的两幅画果然与龙王庙里这两幅石画相同。 细小的栓杠上刻着一些咒文,应该是不能直接打开的,必须通过某种仪式来解封。 如果粗暴地使用蛮力打开,很可能会招来某种不祥。我没有冒险去尝试,毕竟不知道匣子里的底细,万一放出什么东西就悔之不及了。 借着火光往匣子的门缝里瞄,缝隙实在太窄了。我屏气凝神,恨不得把眼珠都塞进去。 恰在这时,黑匣子里似乎有了一点儿动静。 我一阵亢奋,又把匣子往火堆边靠了靠,调整至眼睛能看清楚的最短距离。 黑匣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妖异。这门的后面到底会是什么呢?那“嘭嘭”的敲门声又是怎么发出来的呢?它叫鬼力,难道匣子里有鬼? 正琢磨的时候,黑匣子忽然在手中颤了一下! 靠邀,我心想莫非是共鸣?黑匣子里真养了一只鬼吗? 我把浑身的精气全部集中到眼球上,只见山海之间的门缝里似乎闪出了一丝异光! 时隐时现的,并不是自身发出的光,而是通过火堆反射出来的光。 那道光,更像是…… 我滴娘啊!我想起来了,那道光是黑夜里经常可以见到的,猫眼或狗眼闪烁的光。 是一只瞳孔发出的光!里面真有东西!正透过匣子的门缝往外看呢,是一只眼睛! 此时小迪忽然翻身朝向了我,我赶忙麻利地把黑匣子重新塞回口袋里,心里怦怦直跳! 这种心慌有如小偷撬开了保险柜,却发现里面放着泡满了眼珠的玻璃罐,而此时又偏偏听到了主人把钥匙插入锁孔里旋转的声音。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外面只能听到恶风恶雨的狂嗥声。 我惊魂未定,不敢再靠近黑匣子,害怕触怒里面的东西。 等稍稍回过神儿来,才想起黑匣子上的两幅画,不是跟龙王庙里这两幅相同吗? 莫非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年轻人说这里的龙王走了,难道也跟黑匣子有关吗? 我思索着,准备到供奉台附近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先回头看了一眼小迪,见她睡得挺安详,呼吸也很平顺,感觉她已经稳定了下来,才站起身朝供奉台走去。 从微弱的火光中,我看到主尊位置的石墙上有一个圆形的印迹非常突出,是长年悬挂着东西留下的色差。 以此可以推论,原本的主尊也应当是个圆形的器物。 印迹两旁分列两幅山和海的石画,确实跟黑匣子上一模一样,不过匣子上的画毕竟太小,跟眼前这两幅相比,还是缺少了几分气势。 左边的石山云雾缭绕,重岩叠嶂,如同一尊巨大的山兽,盘亘于天地之间。 右边的石海风雨滂沱、惊涛骇浪,粗犷而冷峻的刻痕,似乎在讲述着千年不朽的故事。 我看着两幅画突然想到点儿东西,心说这不会是两个家族纹徽吧? 记得以前爷爷说过,巾门中最早的家族大多会使用日、月、星辰,山、海、大地之类大气象的纹徽。 由于历史太过悠久,有的家族已然销声迹灭,也有些家族十分兴旺,从而派生出很多分支。 比方说那个传说中纹徽是“太阳”的家族,后来就逐渐演变成太阳真火的“三足金乌”、南明离火的“朱雀”,以及涅槃之火的“凤尾鸟”。 (涅槃之火本是凤凰,但在古时龙和凤是封建帝皇家专用的徽号象征,民间是不能滥用的。) 虽然太阳家族繁荣昌盛,但太阳纹徽随着三足金乌、朱雀、凤尾鸟纹徽的日益壮大,也退出了历史舞台,所以那些最早期的大气象纹徽基本都消逝了,然而也有个别例外,好比面前的山与海,如果真是家族纹徽的话,可就有看头了。 我回头倾望小迪,感觉这丫头并不简单。眼前突然一黑,仿佛看到其中一根柱子上爬了一条黑色的长蛇! 它绕着柱子盘了好几圈,一直爬到房梁上,我都没看见蛇头藏在什么位置。 赶紧揉揉眼睛,我怕自己又看错了。可怜这双49的眼睛啊,刚才顺着门缝看黑匣子已经用到了极限,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变成四眼田鸡。 我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又慢慢睁开,希望自己看错了。结果发现其他三根柱子上也盘着相似的长蛇! 这些长蛇一样看不到尽头,在房梁上盘绕扭打在一起,也分不清有多少条,它们攀附在屋顶,扩散到大殿每个角落,最后包围了整个龙王庙! 靠北,难道是龙屈蛇伸?龙王爷走后这里改了蛇窝了? 这可如何是好?外面下着大雨,小迪又发着烧,是出去淋雨?还是与毒蛇共处一室呢?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呐!雨水虽然冰冷,但可比毒液强多了,还是早早抽身的好。 我拿定主意,做好蛇群一有动作就抱起小迪往外跑的决定。可等了半天,蛇群却一动不动的,难道都在睡觉吗? 我定了定神,蹑手蹑脚地往前凑了凑。留心一看,发觉这些蛇真的不动,好像画上去的一样。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儿,我又往前凑了两步,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辨认。 妈的,原来这些黑蛇真是画上去的。长舒一口气,我心想自己真该配副眼镜了。 嗯?等等,这哪是蛇呀,分明是一串串连缀在一起的字符啊! 这……这不是锁龙咒吗? 小的时候,我非常喜欢听爷爷讲巾门里的故事,有时还跟着爷爷到处行走。 有一次我们去了一个海边的小镇。听爷爷说,之前那个镇上经常遭遇暴风暴雨的侵袭,缘于有一口怪井。 据说那口怪井通着海眼,井里有一条恶龙兴风作浪,后来被人用铸了咒文的铁链锁在井里,小镇才得以安宁。 爷爷一直在寻找打造铁链的工匠,因为铁链长年受井水腐蚀,上面的咒文已然残缺大半。 花了十几年的功夫,辗转反复才找到打造工匠的子孙,重金求得了锁龙咒。 传闻锁龙咒是大禹王留下来的秘咒,所谓的咒,其实应该叫符,因为每个串连在一起的图形和线条,以及字符,都没有发音。 我对这种神秘的东西向来没有抵抗力,再说又是万金难求的稀罕玩意儿,就背着爷爷偷偷抄了一份,现在还留在我的笔记本里呢。 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见到了真迹,看来龙王庙不光被盗走了主尊,同时还被下了咒了。 我又仔细观察了柱子上的咒文,发现这些“老朋友”跟我笔记本上抄录的不大一样,甚至还有些从未见过的符号。 心里有些纳闷,怀疑自己推断有误。又转念一想,这里群山连绵,庙里供着的自然是山龙王。 有可能铁链上的符文是锁“水龙”的,这里的咒文是锁“山龙”的。等明天放晴之后光线转好一点,先抄一份再回去研究吧。 打定主意后我如获至宝,满意地回到火堆旁,添满柴火;又用手摸了摸小迪的额头,安心了许多。 坐下来靠着柱子,我心想锁龙咒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了,甚至说失传了也不为过,但今天却看到了更加复杂精密的咒文,书写下这些秘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我望着火堆,感觉一束束火焰渐渐变成了一片,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第9章 离魂 半夜里,狂风吹进窗扇的缝隙间,发出“呜~~呜~~呜~~呜~~”的悲鸣声,好似鬼火出没般唤起了童年时,鬼片里留下的阴影。 我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虽然肉体存留现世,但意识却徘徊于噩梦之中。 那是一个我做了很多遍的梦,一个折磨了我很久的梦,一个情节无限循环或轮回的噩梦…… 每次困在噩梦中,我都竭尽全力想让自己醒过来,但经过一番抗争后,大多数时候并没有真正醒来,顶多是在梦中梦到自己醒了,常常恍恍惚惚地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因此我开始尝试记住噩梦中的一些情节,等醒来后好去求助解梦人或催眠师。 可每次真正惊醒之后,却什么都回想不起来,只剩下些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但今天晚上的梦却十分清晰,我在梦中终于明白,并不是我记不住噩梦中的情节,而是我根本不愿记住、不敢记住,或是记住后精神与情感做出判断,又强制将梦中的记忆删除了。 因为那些崩溃的场面,如果时时都能想起的话,实在有些难以为人。 我不断抵抗着想要摆脱噩梦的监禁,强行令自己醒过来…… 不过说也奇怪,我虽然人在梦中,但意识却非常清醒,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身体无法动弹半分,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包裹住一样。 噩梦的情节愈加骇人,不停变换、重复着伦理崩坏的画面,像一窝腐肉里的肠道寄生虫,无餍地吞咽我人伦的底线。 把我在心中多年才构筑起来,名为“道德”的巨塔一点点啃食殆尽,一步步沦丧坍塌。 我想大声呼唤,真乞望身旁的小迪能拉我一把,可喉咙却像被灌了胶水,又缠了几层保鲜膜似的,连呼吸都成了问题,又怎么可能发出声音来呢? 但我还是尝试着空哽了几声,果然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效用可言。 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想要挣脱噩梦的束缚,必然是自救! 自我救赎的过程相当煎熬,就算是场噩梦,也需要坚不可摧的意志力。 首先不能被梦中的幻象瓦解,然后绝不要停止反抗,要用意识不断刺激和“重启”瘫软的身体,十次不行就二十次,二十次不行就五十次,五十次不行就一直重启! 说不定哪一次你就会“呼”的一声从噩梦中浑身麻痹着苏醒过来。 我自己鼓动着自己,似乎觉察到右手的指尖微微颤了两下,感觉有戏! 于是我以此为突破口,在意识里迅速构建出一个以手指尖为着力点,带动整个手臂持续用力向前伸的形态。 心想只要手臂能获得自由,不管是自己拍自己的脑袋,还是让手臂继续带动整个身体,也就能从梦境中解脱出来了。 不过说起来容易却做起来难。我尝试了几次,感觉胳膊仿佛被几根绷带牵制着一样,根本抬不起来。 看来用意识绕过被噩梦控制的大脑,直接越级向神经下达指令,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恐怕可以堪比隔空移物了。 我对抗着噩梦,连续下达“动起来”的命令,不灵就重启,重启后就再下达,但胳膊始终都没有任何知觉,连刚才动了两下的手指尖也不听使唤了,跟一条死人的手臂一般无二。 我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意志也越来越犹疑,可能再折腾两次,就要被噩梦彻底吞噬了。 “呼”!!!……………………………… 突然间!我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猛地惊醒过来!噩梦一下子消失了,我如同被一张白纸洗了脑似的,所有梦中的记忆也跟着一洗而空。 睁开眼睛,在一堆微弱火光的炤映下,我看到一座被四根柱子撑起的破旧殿堂,四周昏暗空荡,只有柱子的影子随着火苗微微抖动,原来自己还置身于龙王庙之中。 我长出一口气,克制住战栗不止的双手,擦抹掉胸前盗出的汗液,做了几次深呼吸,用来平定惊梦后的情绪。 缓了几分钟后,身上的汗落了,感觉有些凉凉的,往火堆里添了几把柴火。 颓靡的火堆,被一再丢进来的柴火砸得“火冒三丈”,带动着映射到墙上的柱影乱颤,像四个在噩梦中惊悸的影子,原来雷打不动的顶梁柱,也有着畏惧的灵魂。 我感叹着颤动的光影,忽然发现雕有石画那面墙的正中间,好像有一条上下贯通屋顶与地面的裂缝,在火堆的光亮与柱子的阴影间时隐时现。 我强撑着站起身来,壮了胆子朝着那条裂缝走去,可刚跨出两步,就见那面墙上还有两条半直半弧形的裂纹,加上刚才那条垂直的裂缝,整个轮廓看起来酷似两扇对开的拱形门! 而且那两幅石画的位置正好处在两扇门中间稍稍靠上一点的地方,左边是一座山,右边是一片海! 我顿感惊恐失措,不由得想要回头求解于小迪,可转过脸来看到的画面却把我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脚下的跪垫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迪旁边,竟靠着柱子倚坐着一个哆嗦成一团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把脸埋在两臂与膝盖之间,衣服和裤子上都皱巴巴的,不是泥渍就是湿痕,脚上那双显眼的彪马鞋沾满了半干半湿的泥垢。正倚着柱子战栗成一团,蜷缩得像个受惊的胎儿! 那个头发、身型,还有那双鞋,是我吗? 靠北!!! 是我!!! 那个人是我!是小花裙儿!!! 我瞬间头痛欲裂,有如核桃当头挨了一锤子一样。如果他是我的话,那我又是谁呢? 恰在这时,小迪忽然有些古怪,她被裹得像个虫茧般的身体里面,宛若有一条东西正在蠕动,有大腿般粗细,看样子好似蟒蛇之类的生物,正呈现出螺旋形的走势,慢慢缠绕住整个身躯。 此时小迪已被盘绕了数圈,如果真是条蟒蛇,按照它的掠食习性,很可能随时收紧身体把小迪像粽子一样勒起来。 如果我现在不即刻行动,待蟒蛇把关节和肌肉全部收缩之后,就再难挣脱了。 这么粗的大蟒,一旦被它锁住,即使不被活活憋死,大概也得被勒得骨断筋折。 面对眼前的场面,我已然应接不暇,根本顾不上考虑另一个我是怎么回事,心想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先把小迪身上的东西弄下来再说。 我一个箭步往前一冲,身体几乎轻盈地快要飘起来,头一回体会到滞空的感觉,好似周围的空间和时间一下子都变慢了。 就在我滞留空中转升为落的瞬间,眼睛忽然被一丝绿色的光芒晃了一下,恍惚看到那条东西的一截身子从包裹小迪的垫子套里裸露出来,貌似是一条青绿色身上满布暗纹的大蟒! 青绿色极其鲜亮,犹如手电筒的强光透过帝王级绿玉髓的颜色;暗纹凌乱得没有规律,不像自然生长出来的,更像被画上去的一串符。 我有些纳闷,在脚似挨着地,还没挨着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力量牵制,感觉身子被猛地往后一拽!脚下没根,头随之也向后一仰,居然被那股力量拖着飘了起来! 回头一看,身后的两扇拱形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那股把我拽起来的力量,竟然是从门内吸附而来的一阵阴风! 风的吸力极大,我的身体如鸿毛般浮在空中,被那股力量吸引着来回打转。 我头晕目眩,根本无法掌控方向,在错过了几次抱住柱子的机会后,便直接被吸进了拱形门内,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倚在柱子上,对面的墙还是那面墙,并没有变成门,而且我还是我,也压根没看到什么绿髓大蟒。 我又长出一口气,回味刚才的体验,怎么感觉像灵魂出窍了呢?难道是做梦梦到的?还是真的离魂了呢? 民间有灵魂出窍一说,也叫离魂。 通常发生在濒死者身上的几率比较高,当挣扎在死亡的边缘时,有些人会感觉自己脱离了肉体而飘起,然后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或物。 也有在练习冥想、气功、瑜伽等精神修炼时,发生灵魂与意识跟身体分开的现象。 另外在睡梦状态下也可能离魂,最常见的便是在梦魇时,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鬼压床。 相信很多人都经历过,当你被鬼压床,拼命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的时候,身体虽然丝毫动弹不得,但灵魂在强烈的意识下好像会慢慢坐起来脱离身体,有的以至能游离于身体以外,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睡觉的样子。 还有些修炼过的异人,在摆脱了肉体的限制后,甚至能穿墙、飞越,或行走得更远。 道家的内丹修炼中,就有类似“出阴神”和“出阳神”的修行功法,一些书籍上也曾经记载过元神出窍、遨游仙境的典故。 科学上也并不否认一些灵魂出窍的真实事件,认为那确实是一种超自然的现象,曾经还有人用一部生物电成像的照相机,拍摄下人死亡那一刻灵魂脱离肉体的瞬间。 不过大多数科学家或无神论者,还是更愿意把离魂解释为:因视觉、触觉、平衡感,以及方位感等多种感官接受的信息流互相错位,而使大脑同时获取太多不同的感受却不能协调处理,才导致产生的错觉。 第10章 风水术 朝晨的第一缕微光,弥漫着薄薄的雾霭,被还未退尽的黑暗螳拒在龙王庙屋外。 我眼前的垫子上空空的,并不见小迪的踪影,柴火堆也快熄了,只剩下些苟延残喘的木炭,嗟叹着灰灭的命运。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呼唤小迪,但见晨曦中一个瘦削的身影走进了龙王庙。 小迪看起来很疲惫,却面带着笑容。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用双唇触碰到我的额头。 我愣住了,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恩赐。很想说:我是油性皮肤。 她没有介意,轻轻抹了抹嘴,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谢谢你哦,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迪的声音呢喃酥软,拨动了我的心弦,我整个人都陶醉了,连忙反问她:“你好了吗?不要勉强哦。” “没关系啦,我可以的。”小迪微笑着,那张小脸虽然憔悴,但也无法遮挡她的美貌。 我打开背包,拿出仅剩的一颗鲔鱼饭团递给她,可她却把饭团一分为二。 我们一人一半,又喝了些冰凉的瓶装水,虽然不是很可口,但能跟小迪一起分甘共苦却感觉非常满足。 吃完后我站起身,准备去抄柱子上的锁龙咒,可走过去之后才发现,那一串串如长蛇般的符文竟然不翼而飞了! 我去,我心里纳闷,难道昨天我看到锁龙咒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做梦了吗? 不可能啊,那几个没见过的字符,现在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呢。 要不然就是有人趁我睡着的时候把锁龙咒给抹掉了?难道是早起的小迪? 也不大可能,房梁那么高,庙里根本没有可供垫脚的东西啊。 莫非是别人抹掉的?比如另一个我?又或是跟那条绿髓大蟒有什么关联? 蟒身上的暗纹就像一串被画上去的符,似乎与庙里的锁龙咒有几分相似。 小迪走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空口无凭,也没向她解释,只匆匆记下了那几个字符的模样,有如丢了万两黄金似的,心情十分失落。 我冷静片刻,把事情重新过了一遍脑子,现在想起来,好像另一个我和绿髓大蟒都如镜花水月般虚幻,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如果锁龙咒在没有外力的干预下,有没有可能是用了一种特殊的颜料写上去的,也许只有晚上或达到某种条件的时候才能看到。 毕竟几千年前中国就有了用明矾水隐藏字迹的密写术,不如到晚上再来碰碰运气吧。 拿定主意后我们重整旗鼓。 雨后的山顶清秀而美丽,空气中时时飘来泥土的清香,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站在山巅几乎能摸到云底,这些云气被微风吹得迷离飘渺,我们仿佛如临仙境。 龙王庙后方的不远处是道悬崖,和对面的断崖遥呼相应,几缕晨晖从断崖上反射过来,亮铮铮的偶尔会闪到我的眼睛。 崖底的谷里汇集着一潭深水,与远处目及的一片湖水相连。 邻近湖水的山坡上堆积着一小片一小片的住宅,都是附近屯落的房子。 湖面上被分割出一块块网格状的养殖箱,有几条小船悠闲地出入其中。 看来这里的村庄并不孤寂。 朝龙王庙前方的山下望去,一片绿色中,一条青色的石径蜿蜒而上,宛如一条升腾的九曲巨龙!而龙王庙正是龙头的所在,正扭头回望着山村,好似在腾跃之际还有几分不舍的留恋。 怪不得石径不按章法来,刻意接续到龙王庙的后墙呢,原来拼成了一个完整的龙形! 真敢想啊,布局这条石径和庙宇的人一定是个奇才。他竟然把这座山的龙脉走向用这样的方式呈现出来,经过改造,令原本的潜龙蜕变成了一条瞻首欲飞的升龙!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供人跪拜祈福的庙宇,而是一座纯粹的风水建筑! 风水术——又名相地术、堪舆术、青囊术、青乌术。在玄学五术“山医命卜相”中,属于“相”字头的方术。 相字顾名思义,就是用眼睛去观察吉凶的一种术法,有印相、名相、人相、家相、墓相之分。 印相是印章的相,在古代是最为注重的权力凭证,所以排在第一。 名相则是姓名或年号、商号,以及各种组织、机构、团体等名号的意象。 人相被称为观人术或识人术,是能通过观察人的内外相而洞悉人心的一种心法要诀,有面相、手相、体相、骨相,行相(举止与行为)等几类。 最后的家相和墓相是阳宅和阴宅的相,能判断这两种相的吉凶,然后再趋吉避凶的术法,便是我们所说的风水术了。 自古风水术分为两派:一曰峦头,二曰理气。 峦头讲的是山形水态,环境形势,以山水的善恶美丑来断吉凶;理气则以八卦、十二支、九星、五行为依据,比峦头更加抽象玄虚。 峦头派多关注龙、穴、砂、水的形势、形象、以及形法。龙穴砂水中的龙,指的是龙脉,也就是地理的脉络,可以是大山,也可以是大川。 风水术中多把绵延起伏的山脉称为龙脉,但实际上不止山脉,江、河、湖、海等水系地脉也都是龙脉的一部分。 山是龙的势,水是龙的血,土是龙的肉,石是龙的骨,河流是龙的脉络,草木是龙的毛发。所以龙脉一称,其实指的就是随山川大地蜿蜒行走的气脉。 昆仑山是万山之祖,被认为是龙脉中的祖龙,也就是全天下龙脉的发源地。 它位于大唐西域旧地,在当今新疆、青海、西藏的三地交界处,西起帕米尔高原东部,横贯新疆与西藏,然后向西蔓延出两条主龙脉,分别邻接着亚洲、欧洲与非洲的山脉。向东蔓延出四条主龙脉,再分别过海延伸至北美、南美,乃至大洋洲和南极洲的各大山脉。 其实在地球只有一块大陆的时候,这些龙脉都是相连的,后来由于地壳板块不断运动,才呈现出而今这种“骨断筋连”的脉相。 中国的疆域特别受龙脉的眷顾,自祖龙昆仑山起,向东延伸至青海后由一条主龙脉分出了三条干龙脉。 即北干的祁漫塔格山;中干的阿尔格山、布尔汗达山、阿尼马卿山;以及南干的可可西里山、巴颜喀拉山和四川边境的岷山、邙山与郏山。 主龙脉的生气向东延伸后落在了古都长安,也就是现在的陕西西安,然后东出中原(河南),同时向东面的六盘山、秦岭,南面的南岭、巫山、雪峰山、武夷山,和北面的太行山分支。 再加上五岳的泰山、衡山、华山、恒山、嵩山,以及黄山、峨眉山和台湾的玉山,形成了庞大的“井”状昆仑山龙脉体系。 台湾的龙脉是从昆仑山起,经由西藏、云南,过横断山脉往广东、广西、湖南、江西延伸,然后到福建的武夷山,再下海接连至台湾的五大山脉,就像龙做了一个下潜、上浮的动作一样,被称为南龙抬头。 龙脉按大小巨细可分为主龙脉、干龙脉、支龙脉和小龙脉。 在横亘全球的六条主龙脉上,孳生蔓延出数百条干龙脉,多以方位来冠名,比如中国的北干龙、中干龙、南干龙。 每条干龙脉上又蔓生出若干条支龙脉和成千上万条小龙脉,就像人体的血管和经络一样,遍布于中华大地。 在峦头派中,千尺为形,百尺为势,也就是远为形、近为势。支龙脉与小龙脉就常以山的形势来命名。 比如重重起伏、草木葱郁、蜂腰鹤膝、鱼跃鸢飞的山脉是为生龙;反之粗顽臃肿、死鳅殣蟮、慵懒低伏、欹斜反逆的山脉则被称为死龙。 另外还有领群龙、出洋龙、回龙、腾龙、降龙、巨龙、针龙、贵龙、贱龙、强龙、弱龙、肥龙、瘦龙、真龙、假龙、进龙、退龙、顺龙、逆龙、福龙、劫龙、病龙、杀龙等众多名目。 总之凡形势瑞庄秀雅、缠护有情者,皆为形宜;凡尖射嵯峨、怪石峥嵘者,俱为恶形。 龙穴砂水中的穴是指山水交汇、生气凝结之地,就像是龙停留歇息的地方,蕴藏着极其深厚的旺气,居之、葬之皆能得龙脉地气之精华。 砂和水则是相对穴而言,砂是围绕在穴周围的山峦或土丘,为穴藏风,聚气而不散。 水是汇集在穴附近的湖泊或河流,环抱兜收,止气而不去。峦头派的风水术便是以觅龙、点穴、察砂、观水为主的峦体之法。 峦头派除了重视山的形势之外,还多关注山的形象,以及由形象归纳而来的形法。 形象很好理解,却很难琢磨,比如一座山的形状像一顶官帽,则被称为纱帽山,也就是古代官员的乌纱帽,很好理解;但官帽要分朝代、文武、品级,若是看走了眼,把一尊香炉误当成是官帽,就算葬在那里,后代子孙也不会有仕途可言,还很有可能遁入空门。 形象就是把所见的地理形态具体化,喻为人、动物或相似的物品。例如形似葫芦的葫芦砂能出名医;形似笔架的笔架山能出文仕;形似香炉、禅杖、拂尘、木鱼或钵盂的山体必出僧道。 还有些比较有名的犀牛望月、天马腾空、金钟罩顶、七星伴月、眠牛磨草、大象吸水、美女照镜、将军大帐等,都是在现实中已经被验证过,出了公卿将相、富贾名仕的风水格局。 形法是在形象基础上的延伸,加入了一些峦头派的固定法则,拿法则之一的“左青龙右白虎”来说,如若门前有一块形似兽头的巨石凸出,便称为白虎探首,居之必主伤残之兆。要是门口有条水沟直冲而来,则叫做一箭穿心或穿心水,长久也主血光之灾。 理气派比峦头派更加复杂玄奥,涉及到五行、八卦、河图、洛书、星宿、神煞、纳音、奇门、六壬等玄学理论。 理气中的“气”,指的是一种生气,是创造宇宙万物的孕育之气,以现代的认知,可以把它理解为磁场。 这种气不容易被感官感应出来的,必须借助某种物质性的东西来找寻。 长久以来,为了能准确地找到这种气,术士们发现了很多规律,而研究和汲集了这些规律的风水术,就是理气派的风水。 理气派风水的堪舆方法灵活多变,有如八仙过海,显现出很多出众的小流派。 有以二十四山配合三元九运进行九宫挨星的三元玄空;有以流年流月、节气变化配合星盘来断定吉凶的紫白飞星;还有以游年九星配合七曜星得出吉凶应期的八宅明镜;以及三合古法、天星风水、过路阴阳、龙门八局等诸多秘法。 第11章 戴孝砖 理气派与峦头派一虚一实,互相对立,每每唇枪舌战,争得不可开交。 后来有高人把理气与峦头合二论一,提出了峦头为体、理气为用的风水理论,但始终都是纸上谈兵,真正能融会贯通之人则少之又少。 眼前这座风水奇观就兼并了二者,它把看不到的龙脉地气以石径和龙王庙的方式刻画出来,用的不是浅层的以峦找气,而是更高深层的用气筑峦!把原本潜藏的龙脉地气引导了出来,发挥出成倍的力量。 只可惜龙王庙被施了锁龙咒,约束了这条山龙,使它从一条逍遥自在的腾龙又变回了一尾束手束脚的盘龙。 想到这些,我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惋惜。 转过头再看这棵二次葬的大树,它刚好点在升龙转头形成的漩涡内,藏风聚气且环抱有情。 正所谓“升龙回首,金银万斗”,不愧是个难得的好穴。但村子看起来并不富裕,应该跟龙脉被锁有直接的关系。 要不然就是这穴位也有什么猫腻?我边想边朝葬树走去。 大树明显已经枯死了,但有句老话叫枯木逢春,就是枯死的树遇到春天也会有一两个枝条发芽,显然这句话用不到这棵树的上面,巨大的树冠上没有一丝绿意。 我走近大树,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树自然枯死的时候枝叶一定会先凋落,然后树干再慢慢枯败而死。 所以自然枯萎的树能看到的基本只剩下树干了,就像人老死时头发都掉光了一样,可这棵树却还保留着巨大的树冠。 我用手推了推,很稳固,但不管怎么看又觉得很别扭。 像这样的参天大树,根部应该呈现出一种很不规则的粗壮,甚至四周会泛滥出很多根须,可这棵大树的根部却非常匀圆,而且不见任何根须拱出地面。 应当有人做了手脚,“升龙回首穴”一定给人下了拌了! 不过这么大一棵树,光是下点药,泼点盐酸、浓硫酸什么的很难弄死它呀,难道用了什么别的手段吗?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小迪说了一遍,小迪点点头,很认同我的看法。 我们正在讨论树下会藏着什么下算伎俩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紧走了两步,沿着石径向下观瞧,原来是那个年轻人。 他看到我和小迪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眼中闪着亮光跑了上来,双手扶着膝盖半蹲着喘了半天,“呼……呼……呼……呼……你们快去看看吧……我……我家……出事了!” “哦!出什么事了?”我心头一惊,心说难道他四十多岁的叔叔有什么不测吗?这也太快了吧,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呼……呼……墙……墙里……有东西!” “什么?你别着急,先喘口气,慢慢说!”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有些急不可待,“昨……昨天下了一夜大雨,我家有一面墙的墙皮脱落了,可里面的砖……不一样!唉呀!我也说不清楚,你们赶紧……赶紧去看看吧!” 我和小迪衡量了轻重缓急,三个人便马不停蹄地往山下赶。路上无话,没多久就赶回了村子。 村里的人都挤在石径上,围着一面墙看热闹。年轻人在前面拨开人群,我和小迪跟在后面,步便来到这面墙的跟前。 我大概看了看墙的位置,好像是存放那些纸扎的其中一面墙的外墙。 当看到这面墙的时候,我呆住了。只见整面墙的每块砖都裹着一层已经被水泥染灰的白布! 我惊愕的张大嘴巴,随即喊出声来:“这,这不是戴孝砖吗!” 戴孝砖——符咒的一种,筑墙时把裹着孝巾的砖施咒后直接砌进墙内,便会导致家中大小丧事不断,属于黑巫术。据说古代的木匠、泥瓦匠都能利用这种神秘的力量。 起初时,工匠们因为得不到尊重,怕做完工后要不到钱,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而使用这种见不得光的伎俩。 久而久之,这种心态扭曲异变,形成了所谓的“厌胜之术”,戴孝砖就是其中的一种。 听爷爷说,戴孝砖通常只在房屋的一块砖上施巫,就能让一家人霉运不断,但今天见到的场面简直超乎我的想象。下算的人到底跟这家有多大的仇啊? 我抓了抓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另一幕,竟令我打起了寒颤。 我记得黑匣子一共响起过两次,最近响起的一次是在这面墙的前面,前一次是在我们初次见面的命相馆里。 黑匣子在戴孝砖面前响起,证明黑匣子知道墙里有巫术,或者直接说匣子里的东西知道墙里施了巫术?但在命相馆里时,黑匣子也响了起来,难道我们的命相馆也有什么暗蛊吗? 不会吧,命相馆经历了几辈子,先不说先祖,爷爷的道行我是知道的,不可能发现不了啊。 不过那时黑匣子确实响了起来,另外昨天黑匣子预测了风雨,我还从匣子里看到一只诡异的瞳孔,这些征象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小迪真是那一族的人? 小师叔曾经说过,佩戴着鬼力的那一族人体质和血脉都比较特殊,有通灵的能力。难不成小迪真是那一族的血脉吗? 能通灵的体质一般都偏向阴虚,莫非小迪昨天一淋雨就发烧,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难道她的黑匣子里真困了一个灵物?能探察巫术又能播报天气,困着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呀? 我思来想去,忽然被小迪拍了一下,可能嫌我愣住的时间太久了,她向我一甩头,意思是让我把戴孝砖的真相告诉年轻人。 我清了清思绪,点头会意。在外面说话不方便,我们又重新回到了年轻人家里。 村民们一簇而至,都想听听怎么回事。年轻人的四叔更是蹲在了离我最近的地方。 我坐稳后向大家讲授了我所知道的,关于戴孝砖的一些故事,大概就和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如出一辙。 如果平时我向别人讲述这类故事,别人一般都会不以为然地一笑而过,可今天事实就摆在眼前,大家都深信不疑。 故事讲完后我问年轻人那面墙的来历,年轻人刚想说话,不远处的阿钟伯却先开了口。 原来村子最早搬来的时候,龙王庙和上山的石径已经有了。 村里的先民们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便在这里建立了村庄,年年月月都会上山祭拜龙王。 请风水师点中山上的宝眼灵穴,作为二次葬的归宿,起初村里风调雨顺,茶园年年丰收。村子也非常富庶,都盖起了两三层的小楼。 直到十年前来了一伙人,说要上山修缮龙王庙。那时的龙王庙确实已经非常破旧了,村民们就没拦着,还以为捡到了天大便宜。 年轻人的父亲是个热心肠,作为村里的代表,每天都会上山帮忙整修。 后来有一次三天都没从山上下来,家里正准备上山去找的时候,有人下山报丧,说年轻人的父亲不小心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当时家里人很难接受,年轻人的父亲身形矫健,而且经常上山,怎么会坠崖而亡呢? 由于年轻人的父亲是帮忙修缮龙王庙出的事,那伙人感到非常愧疚。 作为补偿,便为这家人重新翻修加盖了房子,那面裹着孝巾的墙就是他们的“杰作”。 “他们是什么人?”我打断了阿钟伯的话。 “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他们非常熟悉山顶的龙王庙,说得头头是道,我们也就没有怀疑。” “那后来呢?” “后来……”阿钟伯接着说,“后来那伙人走后,山上的大树慢慢枯死了,我们的茶园也年年受灾,不是虫、就是旱,没有一年好收成。大树枯死之后我们没再迁过山下的墓,请了不少风水师来看过,他们都说龙王走了。” 听到这里我越发确定山上的灵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正所谓“穴破败,龙飞升”,龙王走了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可再回过头来想想,什么人会平白无故地来破坏龙脉呢?难道那伙人跟村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以是我问阿钟伯说:“咱们村里有和外人结过什么恩怨吗?“ “没有啊!绝对没有!我们村在这里生活几辈子了,很少跟外人接触,没有,没有……”阿钟伯不住地摇头。 若如阿钟伯所说,十年前这伙人可就太恶毒了,无仇无怨的竟干出这么昧良心的事情,既然能布下如此夸张的戴孝砖墙,那毁掉山顶的灵穴葬树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我把自己的想法和在山上发现的情况,跟阿钟伯和村民们说了一遍,隐瞒了锁龙咒的事,一是有些私心,二是毕竟空口无凭。 在座的村民听得个个揎拳掳袖,年轻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村民们简单商量一番,决定上山!倒要看看这些阴毒的人用了什么鬼蜮伎俩! 不过戴孝砖不能放着不管,只要它存在一天,便是个潜在的祸害,不一定何时就会夺走人命。 年轻人的四叔投袂而起,找了村里几个关系好的留下来拆墙,让自己的侄子跟着上山。 村民们乘势逐北,扛起铁锹锄头,背上木杠绳索,一路上磨刀霍霍,很快就抵达了山顶。 第12章 九藤花 村民们几乎倾巢出动,把山顶的入口处堵得水泄不通。 待全员到齐后,围着葬树拜过祖先、说明缘由。我和小迪也跟在村民的后面行礼,唯恐惊扰到安息的亡灵。 小迪和我又重新勘察了树的周围,表面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原因很多巾门中人都会设置一些机关暗咒来保护术法,如若贸然行动只怕会有凶灾。 我又翻了翻黄历占卜吉时,果然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宜动土、解除,机不可失! 随后我指挥着村民尽量避开他们先祖的葬地,围着大树小心翼翼向下挖掘。 不管是妇女还是壮劳力,大家七手八脚,不一会儿就把树坑挖出一人多深,仍不见大树的根茎。 我有些犯嘀咕,心想难道这棵树的根扎得太深了,我的推断有误? 正在满腹狐疑之际,忽然听到坑里有个村民喊道:“诶?下面空了!” 我一惊,忙和小迪跳下树坑查看,只见那个村民脚下的树桩上出现了一条平整且宽绰的空隙。 还没等我来得及酌量,树坑里的其他村民也相继挖出了如切痕般的缝隙。 我绕着树坑转了一圈,发现整个断面就像被拦腰斩了一刀似的,齐刷刷的不带一点毛刺。 突然间!大树失去了平衡,猛地朝我倾倒下来!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躲避,而是打算用双手去撑住大树,也太高估自己了! 只听“吱……吱……吱……吱……吱……咔吧”一声响彻云霄的巨响!大树彻底断裂了! “都闪开啊!”村民们大呼着作鸟兽散。 大树随之轰然倒地,惊走了一片鸟群! 好在村民们都有了预判,全避开了。我也被一旁的小迪在关键时刻拉了一把。 “都没事吧?”有人问道。 “没事,没事,幸亏躲得快!”村民们都陆续报了平安,但脸上还惊魂不定。 情绪稍微平复之后,村民们又围了过来,我也重新靠近大树察看那个切面,应该是锯断的。可以毋庸置疑地说,葬树被人算计了! 断面非常平整,只有树中央直径一米多宽的部分有些自然断裂后形成的巨大毛刺。 我心想可能是树太粗壮,电锯的长度达不到,没办法完全锯透,只能绕着树锯一圈,中间的部分才保留了下来。 再转过眼看坑内,残留在土里的树桩确实只剩下一米来宽,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我拿过一把铁锹顺着树桩继续往下挖,几个村民也随同我一起挖了起来。可挖了半天却只有这根一米宽的树桩向下延伸。 根呢?其它部分的树桩呢?怎么都不见了?我疑惑不已。 一晃眼,我发觉向下延伸的树桩上似乎有些东西。用手抹掉上面的泥土,几排整齐的咒文显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有个村民指着躺倒在地上的大树问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我闻声转过头,顺着那个村民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大树因断裂而存有巨大毛刺的部分,貌似是一根塞进去的木桩。 连忙伸手拽了拽,无奈毛刺伤手,不能使出全力。 几个年龄偏大,平时干活根本不需要戴手套的村民围上来,抓住可以握紧的毛刺合力往外一拖,果然扯出了半截一人多高的木桩。 上面没有泥土的遮挡,能清晰看到桩身上刻了几排整齐的咒文。 靠北!我瞬间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宝眼灵穴给钉了桩了! 一定是先锯断大树破了龙穴地气,再将树连根拔起,而后用木桩钉住龙脉。 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就在原来锯开大树的切面上开了个洞,然后把树套在桩身上,再重新埋回去。 要是不挖开来看,根本不知道里面竟然藏着如此的玄机! 怪不得这棵树还保留着庞大的树冠,分明是全盛时期被人给弄死的! 木桩死死地钉在龙脊上,再加上庙里的锁龙咒,这条山龙就像被钉在砧板上待宰的蛇,将永世无法翻身! 我和小迪相对一望便心领神会,下面就是要把土里剩下那半截“钉龙桩”给拔除掉,但不知道地底下是否设有陷阱,如果强行取出的话怕是会对大家不利。 我有些犹豫,不敢轻举妄动。心想如果小师叔在就好了,我还是太嫩了。 这时小迪发话了,她先大概解释了一下当前的情况,然后让村民们把大树移开,都退出树坑,拿出黑匣子在耳边听了听,接着从包里取出一袋灰色的粉末,绕圈撒在钉龙桩的周围。 我仔细看了看,那袋灰色的东西好像是香灰,香灰能够驱邪,小迪果然没那么简单。 撒完香灰她手捏真诀,口中念咒,绕着桩子作法一番。然后抬头示意村民,“可以挖了。” 村民们得到指令后迫不及待地挖将起来。我伸手去拉小迪,她仰起头看着我,递出一个清媚的眼神,“好看吗?” 我连忙点头,“好看,好看,太精彩了!我第一次听到咒文还能rap出饶舌的效果,如果再配上几句bbox,那就更惊艳了,你要是去参加超级星光大道,肯定一炮走红啊!” 小迪一脸懵逼,“蛤?什么饶舌嘻哈星光大道!我问的是我啦,不是法事!” 我也“蛤?”了一声,看着被自己直男式的回答而雷到的小脸,居然无话救场,只能用不停的笑声搪塞过去。 小迪受到我的感染,虽然也咯咯地笑了,但我却恨自己不解风情,错过一次绝佳的暗示。 说也奇怪,本应埋在树下的金罂一个都没挖到。似乎村民们的祈祷得到了祖先的应允,挖掘的过程显得异常顺利。 大概个把小时后,下半截钉龙桩被取了出来。 村民们把两截钉龙桩拼在一起。嚯!桩身足有十几米长,上面满布密密麻麻的经文密咒,因为吸收了地气的精华,更显得邪气冲天! 我仔细观察了这根桩子,发现顶部雕刻着一只形似狮子的猛兽,半蹲着,一副凶相。 猛兽的背上有一朵奇怪的花,留神看才察觉,这朵花应该长出花瓣的地方却长出了藤蔓。 藤蔓盘曲错节,像一条条缠绕的怪蛇!我数了数,一共有九条,看起来十分阴邪。小迪和我相继摇摇头,都不清楚这朵花的底细。 巾门中人最忌讳用手机或相机去拍一些不祥的东西,我也一样。索性就把“九藤花”画在了笔记本上,准备回去问一问小师叔,这朵花代表着什么。 我又看了看桩身上的咒文,发现好像并不完整,因为并没有惯例的起首咒语,似乎咒文缺少了上半部分,是从中段开始的。 “不对,还有桩子!”我思索着失口喊出声来,村民们顿时一片哗然! 马上掏出罗盘,我按照桩身上首尾出现的咒文大概推定了几个方位,命村民们搜寻过去,不一会儿又找到了两根桩子。 这两根桩子一根扎在龙王庙口的正前方,一根钉在龙王庙的侧后方,再加上龙王庙另一侧后方我们刚挖出来的这一根。 三根桩子形成了一个最稳固的三角形状,把龙头(龙王庙)稳稳地钉在了中央。 此时天已经接近黄昏,村民们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阿钟伯吩咐一些人下山取火把和干粮上来,大有彻夜挖掘之意。 小迪趁着天还没黑,接连给新发现的桩子做了法事,完成后随着下山的村民到村里休息去了。 我因为惦记着庙里的锁龙咒,爽性主动留了下来,准备陪村民们连夜拔掉其余两根桩子。 天很快就黑了,等了一会儿,下山的村民便打着手电筒,举着火把络续爬上山来。 几十炬火把将月色朦胧的天空映得通红,阿钟伯安排了十几个人留下来,由年轻人带队,然后也随其他的村民下山去了。 留下的村民们饱餐战饭,在年轻人的带领下开始挖掘龙王庙另一侧后方的第二根桩子。 我趁着挖掘的间隙,拿起火把重新走进龙王庙,找遍了神殿内的每个角落,却始终看不到锁龙咒的任何踪影。 我不甘心,开始尝试情景再现,先将火把放在昨晚火堆的位置,然后走上供奉台,再回头看柱子,反复了好多次,仍然没有丝毫收获。 正在无从下手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中间夹杂着村民的惊叫! 我感觉不妙,慌忙朝殿外奔去。 还没等我跑出龙王庙,就见村民们拿着火把一边在空中挥舞,一边惊呼着全朝庙门跑来! “快啊!都到庙里去!” 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看这个阵势,肯定是出事了! “怎么了?怎么了?!” 村民们根本无暇理会我,只看到一张张惊恐的面容一窝蜂地挤进了殿内。 他们个个气喘如牛,年轻人是最后一个跑进来的,守在门两侧的村民狠狠地关上了庙门! 我拉住蹲在地上的年轻人问他:“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年轻人呼不给吸,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狗……狗……狗……狗头!!!” 第13章 狗头 龙王庙的门被顶得死死的,跑进来的村民个个都喘着粗气,年轻人一句“狗头”,使得在场的人都面露惶恐之色。 我听着也冒了一头白毛汗,连忙问年轻人,“什么狗头?在哪儿啊?” 年轻人慢慢转过脸来,诶呦我去!我心说这是谁呀?只见他脸部红肿膨大,脑袋比以前整个大了一圈! 我防御性地微微向后撤身,因为害怕他像中了“北斗百裂拳”一般瞬间爆炸。 与此同时,村民们的脸也都一个个变形肿了起来!什么狗头啊,明明都成猪头了。 “你们的脸怎么了?” 年轻人硬撑着自己的肥头,张开两片香肠嘴回答了我,“有,虫子。” “虫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会儿狗头,一会儿虫……” 我的话还未说完,被一阵铺天盖地的嗡嗡声给压了下来。村民们一阵骚乱,死死地扛着龙王庙的大门。 “不好!窗户!那边的窗户没关!” 我闻声和村民们齐目望去,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就见半个破烂的窗扇在窗口上颤动得非常厉害,一股能看得见的“黑风”急速灌了进来! “黑风”涌进神殿便扑向了我们,把村民们“吹”得七零八落,都纷纷挥舞起手中的火把,驱赶着黑风般的虫群。 一时间,龙王庙里群魔乱舞! 村民们各自发挥着潜能,有几个手里拿着手电筒的也同样做着挥舞的动作,把那束光亮当成了“杀人光线”!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那束光亮反而成了吸引蚊虫的趋向光源。 顶着庙门的两个村民终于坚持不住了,龙王庙的大门不攻自破,一股更大更强劲的“黑风”吹了进来! 虫群的嗡嗡声、村民的叫喊声、火把挥动时的哄哄声,还有一股股烧灼的焦糊味儿,龙王庙里盛况空前,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我一只手挥动着火把连连后退,另一只手伸进背包里,寻找我上山前准备的“法器”之一,驱蚊水。 说也奇怪,虫子们好像对我并不感兴趣,更喜欢那些村民,是因为我是外来的客人吗?需要以礼相待?还是虫子们更喜欢杀熟呢? 就是如此,我也不敢怠慢,迅速取出驱蚊水边挥着火把边喷遍了脸和脖子。 龙王庙里已经呆不住了,村民们全数夺门而出。 我也跟着跑出了龙王庙,刚一出八卦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酸酸的,还臭臭的。 我无暇顾忌味道,只是一味地逃命,单独跑向悬崖边,感觉离开村民自己会更安全一些。 跑出一段后,我发现追来的蚊虫寥寥无几,于是有了底气,愤怒地挥了几下火把,驱散了它们。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能看到远远舞动的火光。 我立住身躯大骂歹运,发现身上被叮了好多红疱,幸亏有驱蚊水先喷在了脸上,不然这会儿肯定也成猪头了。 怎么回事儿呢?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看“黑风”的样貌绝不是普通虫群的聚集呀。 难道村民们挖桩子时触动了什么机关?或是触发了哪种巫术?又或是触怒了某个邪恶力量的诅咒吗?另外狗头又是什么意思呢? 静下来后我感觉身上一阵奇痒,胳膊也肿了起来,赶忙喷了一些驱蚊药水上去,麻麻的,清凉了些许。 不知村民们现在怎么样了,远处仍有挥动的火光,看来蚊虫还未散尽,再等一会儿吧。 我耐下性子,闲下来的时间还真是难熬,身上痒得都让我开始怀疑人生了。 大概过了两顿饭的功夫,我看到远处的火光渐渐静止下来,心说差不多了,就又喷了一遍驱蚊药水,战战兢兢地朝龙王庙走去。 一路上并没有听到成群结党的嗡嗡声,感觉蚊虫已经散了,视野中的火光也逐渐聚向了龙王庙。 天呐! 当我和村民们汇合的时候,发现他们一个个都肥头大耳的,已经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了。 我在众多村民中寻找那个最臃肿的人。 果真,年轻人坐在地上,像极了一个大号的“米其林宝宝”。 我走上前去安慰地拍了拍他,又朝他点点头,年轻人满眼泪花,流着鼻涕回应了我。 再看别的村民,有的相拥而泣,有的相望苦笑,大家此时都能做到坦诚相见,只是对面的人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我让大家先坐下来休息,把剩下的驱蚊水给了年轻人,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蚊虫大军好像真的隐没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又重新检查了周围和龙王庙里面,发现大批烧焦的尸体。 一些地方仍有小群的蚊虫活动,不过已经无法构成威胁。 我转身回来,看到村民们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就问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人想张嘴说话已经很费力了,一位有点“囔囔鼻”的村民自告奋勇,说自己最了解事情的经过,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原来我走进龙王庙找寻锁龙咒期间,村民们并没有停下来,而且干得热火朝天。 晚间山上的温度虽然很低,但一动起来就感觉不到凉了,有几个火气大爱出汗的,把上衣都脱了。也正是他们,被蚊虫叮咬得最严重。 村民们随着桩子的延伸不断向下挖掘,中途有人突然铲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以为是块石头。 可挖出来一部分后,发现是个陶土罐子,接着又有几个村民陆续挖出了相同的罐子。 在场的人自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因为他们全是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没什么阅历,以为挖到了先祖二次葬的金罂。 大家面面相觑,都看着领队的年轻人,年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打算进龙王庙里请教我。 这时候,桩子另一侧有人大惊小怪,好像又挖到了东西,所有村民也再次一窝蜂围拢上去。 尽管桩坑四周插了很多火把,但光线还是很暗,囔囔鼻一不小心,被挖出半截的陶土罐子绊到了脚,没想到罐子被轻轻这么一踢就破了。 囔囔鼻当时有些畏忌,以为踢碎了祖先的金罂,害怕被责罚,所以没敢吱声,继续围过去一看,原来大惊小怪的村民挖出了一条人的腿骨! 村民们不知所从,有人猜测腿骨是祖先的尸骨,可尸骨不是应该装在金罂中吗?怎么会直接裸露在土里呢? 又有人认为是时间过久,金罂已经土化,但上千年的陶罐都有出土的,不可能一点渣子都不剩啊?况且祖先的尸骨应该是竖着装进金罂中的,可这条腿骨却是横着埋进去的。 几个性急的村民不想动脑子去想,直接开始挖腿骨旁边的土。 果然,挖出一部分后,发现这就是一具直接被埋葬的尸骨。 但令人想不到和惊异的是,当他们挖出头骨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颗呲牙咧嘴的狗头! 我滴祖宗啊!所有的村民都不寒而栗! 就在此刻,明月被吞,天地昏暗,漫山遍野的“黑风”从天而至,村民们触怒了古老的诅咒,狼狈地逃进了龙王庙…… 囔囔鼻肿着脸、囔着鼻子,两片香肠嘴滔滔不绝,唾沫星子乱飞,像讲故事一样把事情的经过演绎得神乎其神! 这副好口才窝在大山里真是浪费了。 我听完后有些半信半疑,可能受了囔囔鼻的影响,感觉他讲的内容太过渲染了。 然而我当然知道,打从有了巾门中人那天起,离奇之事就层见叠出,这个村民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绝不会无中生有,毕竟如黑风般的虫群我也见识了。 至于“狗头尸”,是需要亲眼确认的,不过囔囔鼻这样讲,却让我想起一个民间的传说。 传闻以前有这样一位公子,他相貌堂堂、德才兼备,精通音律棋道,擅长吟诗作画,世间所推崇之事,无一不晓、无一不通。 少年得志便考取了功名,家中的钱财更是用之不竭,他拥有名声、地位、财富、势力、美妾,可谓是一个完美的人。 他经常羡慕自己的样貌,陶醉于自己的文采之中。 由于执念太重,寿终时灵魂仍不愿离开身体,可终归谁也躲不过轮回,最后灵魂被执念强行分裂,一部分入了轮回,另一部分寄宿在死后的躯壳内。 这位公子死后没多久,公子的儿子就天天做梦,梦里的父亲苦不堪言,每次都要求他把自己的遗骨烧掉。 可古时烧掉自己祖先的遗骨是大不敬的事儿,所以儿子一直都没有理会。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儿子天天都受恶梦的折磨,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无法承受了,顶着骂名筹备了这件事。 请了附近有名的法师,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没想到起墓当天蝗灾泛滥,开棺之后竟发现一具人身狗头的尸骨! 儿子当即大惊失色,不过马上又平复了下来,因为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梦见自己的父亲投胎转世,变成了一条狗。 第14章 虫灾 传说必竟只是传说,而且通常都不靠谱。狗头尸是否存在,眼前就是个绝好的证实机会。 村民们经过刚才那番折腾,一个个都没了气力,瘫坐在地上。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交代大家暂时不要下山,因为大半夜的走山路,实在有点不安全。 再说了,村民们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有的连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 安顿好村民,我随手拿了一把手电筒,又取了一炬火把防身,独自一人走向第二根桩子的位置,虽然心里有些畏怯,但好奇心根本不给我拖延时间的机会。 我朝着桩坑走去,没到坑边就闻到一股酸酸臭臭的味道,跟我跑出龙王庙时闻到的气味有些相似,只不过酸臭的味道中又掺杂入一股蚊虫尸体的焦糊味儿。 桩坑刚挖了一米多深,我顺着手电筒的光柱望去,看到坑内有几把铁锹扎在土里,还有几个锄头,有的丢在坑内,有的散落在坑外,能联想到当时村民们仓皇逃窜的情景。 坑里的钉龙桩十分显眼,跟第一根桩子粗细差不多,顶端有一个雕刻的凸出物,好像也是个兽形的东西。 村民们为了方便挖掘,以桩子为中心,把桩坑挖成直径四五米宽的圆形。我不敢直接下到坑内,小心翼翼地沿着坑边察看坑里的情况。 坑内确实有几个陶土罐子,都已经碎了。越靠近罐子,那种酸酸臭臭的气味越浓烈,似乎味道的源头就来自于这些罐子。 我继续沿着坑边巡察,等转到坑的另一面时,视野中逐渐出现了零零散散的骨头。 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但情绪里包含更多的却是兴奋。 尸骨凌乱地躺在坑内,手电筒的灯光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特别明亮,只是光柱有些抖动,我甩了甩不争气的手,使光亮尽量保持稳定。 光圈里依次出现尸骨的部件,已经散乱得看不出人形了,只能用肋骨的位置来辨别轮廓。 顺着肋骨往上看,那颗呲牙咧嘴的怪头便浮现在我的眼前。 靠北!真不是人头!这颗头骨的嘴向前翘得很厉害,和人头骨完全是两个形态,深邃的眼眶中似乎能看出堕入恶道的不甘与怨恨! 怪头的嘴里残留着一些尖牙,那种牙齿的形状也绝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脖子的骨骼奇长无比,也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围。 天呐!这不会真是一具狗头尸吧! 我上下移动手电筒的光圈,重新确认骨骼的部件,发现这具狗头尸并不成比例,好像头比较大,肋骨和盆骨都有些小,就像个侏儒一样。 我又把手电筒往前探了探,仔细端量。可看着看着,心中不禁有些怀疑,这不会就是一只仰面躺着的大型犬骨骼吧? 因为尸骨连接在一起的部分没有一个地方能看出人类骷髅的轮廓,只有几块零散的骨头跟人骨有些相似。 会不会人们通常觉得人死后的骸骨一定是仰面躺着的,狗死后的骨头应该是侧身趴着的? 再加上天黑,光线暗等因素,所以村民们才把这具仰面躺着的狗骨误以为是人骨了。 另外这里正是村民先祖的葬地,村民们肯定先入为主,认为这里挖出来的一定就是人骨。 不过假若真是狗骨的话,也有点太大了吧?我思索着蹲下来,在骨头的旁边发现一个圆形的凸出物,该当是村民们挖出来的陶土罐子。 我站起身将火把插在土质松软的地上,随手拿过一把铁锹,一只手打着手电筒,一只手端着铁锹,试探性地去戳那个罐子。 没想到罐子的外皮像蛋黄酥一样,被铁锹一碰就裂了!一种黑色的不明液体从裂缝中快速淌出,更加浓重的酸臭味也一同扑面而来! 那股味道实在太浓烈了,熏得我眼泪鼻涕直流,我扔下铁锹,赶紧退后两步。 味道似乎挥发得特别快,有如急剧蔓延的病毒,瞬间弥散在桩坑周围的空间里。 我感觉不妙,也顾不上擦流出的鼻涕了,赶忙蜷起胳膊捂住鼻腔,拔掉插在地上的火把,又迅速向后退了十几步远。 罐子打破后,明月并没有被遮,天地也没有昏暗,古老的诅咒亦没有被触怒,更没有飞出的虫群,四周依然平静如初。 我捂着鼻子心里暗笑,不就是一堆狗骨头和几个臭罐子嘛,被那个村民演绎得神乎其神。 你还别说,他要不是个囔囔鼻,绝对有当艺人的潜质,那张嘴足以pk一线的综艺大咖了。 还没等我笑出声来,阵阵压抑的“嗡嗡”声乍然从四周响起!蚊虫的残党重新聚拢,“黑风”再度从天而降! 靠北! 原来囔囔鼻没撒谎,真他娘的触怒了诅咒! 我紧紧握住火把,准备应对新一轮的灾虐。 远处的村民已经受到波及,一片鬼哭狼嚎! 我心中不忍,后悔莫及呀!真不该去触碰那个倒霉的罐子。 此时我正身处密集虫群的下方,慌忙伸手去摸包里的驱蚊水。 哎呀!我把驱蚊水给了年轻人了。真他妈的!我直拍大腿,看来这次只能硬挨了!希望虫子大人们给留点儿颜面,别总朝着脸叮就行了。 我自知厄运难逃,还是心存侥幸,记得上次蚊虫好像对我并不感兴趣,这次也请高抬贵手吧!我一边祈祷一边观察着大片的虫群。 “黑风”迅速聚集到坑的上方,好似被那股酸酸臭臭的味道吸引而来,在坑上起伏波荡,犹如一滩飘浮的脓血! 顿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不是明白了这是什么诅咒,也不是明白了这是哪种巫术,而是明白了,我的小命就要难保了! 虫群明显是被这股味道吸引而来,上次虫子对我不感兴趣,是因为我身上没有沾染到这种气味,而村民们都沾上了这样的味道。 但这次却不一样了,沾染到气味的只有我一个人,那虫子大军竭力追杀的目标,不就成我了吗! 刚起了这个念头,蚊虫们便心有灵犀,就像接收到我的心电感应一样,在空中汇聚成一条狂噪的“巨龙”!冲着我腾挪翻涌而来! 面对无孔不入的虫群,我无计可施,但总不能像自由女神那样站着不动吧?我一咬牙,心说拼了,准备挥动起火把殊死一战! 想法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当“巨龙”咆哮着冲向我时,我手里那把快烧干的火把却“重”得怎么也挥不起来,整个人只是丧魂落魄地盯着,满脑子雉伏鼠窜的念头。 正在岌岌可危之时,身后突然飞出几只光球,缓缓地正面迎击了“龙头”。 “龙头”的虫子克制不了趋光性,大部分围追光球而去,瞬间扭转了“巨龙”的攻势。 靠邀,什么玩意儿? 我心里纳闷,赶忙转过头去,以为能看到小迪的身影,不过正好相反,立在我身后的竟然是两个全副武装的蒙面人。 二人一个大腹便便,一个瘦骨棱棱,周身上下都围了一层黑纱,明摆着有备而来。 只见大腹便便那位不停从包里掏出五颜六色的莹光球抛向虫群,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那种速度就像青蛙祖玛在喷射弹珠一样,只能看到莹光球从带着重影的手臂中喷射而出! 莹光球非常奇怪,速度明显慢于一般物体,而且摆脱了重力,很像一个个小型的氢气球,抛出去就被蚊虫包裹住不断上升,宛若食品流水线上的一道包浆工序,一团接着一团。 不过频度越来越满足不了虫群的需求,胖家伙的背包也瘪了下去,照这个态势,怕十几秒后就弹尽援绝了! “接下来怎么办?要跑吗?!咳,咳……”我对着胖家伙喊了一声,没料想却吸进两只虫子。 胖家伙并不搭理我,仍然认真地抛掷莹光球。我见他没回应,转头去问瘦家伙,可瘦家伙却不见了踪影,不会自己先溜了吧? 正在我左右找寻的时候,对面突然升起了一只紫色的天灯! 这盏天灯忽忽悠悠地飘向空中,散发着一种酸酸臭臭的奇怪味道,跟罐子里的气味十分相似,只不过比罐子里的味道更加浓郁。 被莹光球打散的蚊虫像着了魔似的,争相追逐天灯而去。 接着,四周又升起了十几盏天灯,有墨绿色的,有深蓝色的,还有暗红色的,像一只只招魂的灵体,诱惑着虫群不断跟从。 虫群逐渐随着天灯的指引登上“极乐”,只剩下一小部分执念重的蚊虫依然徘徊在“娑婆”。 就这样,两个蒙面人凭着高超的秘技和奇异的道具,巧妙地平息了这场虫灾。 我心说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人物啊?对付虫子真有一套,应该不用问了,笃定是巾门中人! 想到这儿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如果今天他们没出现,那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猪头?还是红烧狮子头? 同是巾门中人,人家拿出来的法器轻易就化解了虫群。而我呢,难道我对付虫群的秘术只有驱蚊水?或是拿着火把瞎抡吗? 第15章 亮巾 巾门历经几千年,创造出来的术法不计其数。 除了传统术法外,各家族都藏有不外传的独门秘术,锁龙咒就是其一,而黑牛仔在火车上用的手卦,则是巾门中人都会使用的传统术法。 当然,经过世代的传承,一些强大的独门秘术也会变得尽人皆知。 就像手卦和风水术,当时也都是独门掌握的秘术,后来追捧的人多了,就逐渐演变成巾门中人必学的传统术法了。 为了更有效地使用术法,巾门中人会根据术法的特性开发出各种方便的道具,这种道具被称为“器”或“法器”。 比如风水术上使用的罗盘,属于传统术法中的法器;而小迪的黑匣子鬼力,则属于由秘术开发出来的道具,包括刚才胖家伙使用的莹光球,也属于秘术法器的一种。 不论是传统法器还是秘术法器,都有着品级之分,类似罗盘也分材质、准度、出产地域一样。 但秘术法器的分级靠的并不是材质和做工,而是纯粹的强大程度。 巾门中把秘术法器分为四个等级,由上至下为鳞器、羽器、毛器、介器。名字都取自于包裹动物的外皮,龙鳞、雀羽、兽毛、虫介(介是甲壳,虫介是昆虫的甲壳)。 因为法器就像是包裹了术法的外皮,所以才以此命名。 法器的名字代表法器的数量和程度,介器和毛器最多,术法相对弱小;羽器术法强大,但却非常稀少,不过更名贵的还当数传闻中的鳞器! 龙鳞宝器是最顶级的法器,十分罕见!巾门内一直流传着一个《鳞器榜》,上面记载着各大家族龙鳞宝器的排行,排名顺序会随着时间和事件而变化,都是些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秘器! 除了龙鳞宝器之外,一些知名的雀羽灵器也是很有可能登上《鳞器榜》的。只不过还需要时间和机会,把在册的龙鳞宝器给踢出去。 秘术法器无奇不有,特别是科技发达的现在,巾门中人会把一些现代技术融入道具之中,使法器更显得稀奇古怪。 针对蚊虫趋光性做出来的莹光球就是一个例子,虽然只有介器的水准,但绝对可以在危难关头解燃眉之急。 以前吸引虫群只能靠天灯,但天灯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而融入现代技术的莹光球相对天灯来说,就显出方便快捷的优势了。 我望着远去的天灯渐渐缓过神来,重新整了整着装,对着两位蒙面人一拱手,“谢谢!谢谢!两位真是我的贵人,实在太感谢了!” 蒙面人都没有接话,不约而同地取下了面罩,我看看摘掉面罩的两人,约有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感觉非常面熟,但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小事儿,小事儿,举手之劳嘛。”胖家伙操着一口腔调纯正的普通话,朝我摆了摆手。 “你他妈怎么什么都小事儿啊!”瘦家伙走过来,使劲在胖家伙后背上拍了一把! 他的普通话也很标准,难道他俩跟我一样?也在内地呆过?或是直接从外省迁徙而来? 胖家伙被拍得有些不爽,狠劲抖动了一下后背,“欸!这不是小事儿,难道还成大事儿了!” 瘦家伙没再招惹胖家伙,朝我走了过来,用小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张开那张形似鲫鱼口的嘴说:“虫子,是你们引过来的?” 这句话把我问得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回答说“不是”,可罐子确实是我打破的;回答说“是”,我根本也没想把虫子引过来呀。 犹豫了一下,我舔舔发干的嘴唇,没有作声。 瘦家伙好像没什么耐性,直接就发飙了:“小子!你他妈的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吗?要不是今天我们有备而来,咱们都他妈得喂了虫子!” 我看着瘦家伙急扯白脸的样子,突然非常想笑,因为我想起来了,这两个一胖一瘦的蒙面人,正是在火车上被麻龟吐了一身的两人。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火车上那有趣的一幕,我忍不住笑,只能将机就计,装成陪笑的样子,“呵呵,对啊,要不是你们,咯咯,我们都完了。” 瘦家伙看到我笑更来气了,骂道:“你他妈还笑?看老子揍你小子!”说着就抬手作欲打状。 我知道瘦家伙不会下手,只不过是想逞逞威风、找找面子罢了。毕竟在火车上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只是嘴上骂骂而已。 这时胖家伙走过来,挡住了瘦家伙,“有什么大不了的,遇上了就是缘分,别跟小孩儿计较。” 胖家伙一直扮演着豪爽的角色,我特别了解他这种人。 心广体胖、宽宏大量,重义气、好面子,而且不斤斤计较。 别看表面上大大咧咧,你只要不跟他玩虚的,他铁定了不会坑你,如果能让他感到你十分赞同他,然后以礼待之,再多夸他几句,他甚至能做到舍命陪君子的地步。 “对啊,对啊,遇上了就是缘分,胖大哥说得太对了!”我陪着笑重复着胖家伙的话,表示赞同,还顺手给胖家伙比了个大拇指,让胖家伙感觉自己更有面子。 胖家伙果然吃这一套,脸上堆满了掩饰不住的笑容,冲着瘦家伙说:“好了,好了,人家这小兄弟也不容易,看我的面子,你就别叫真儿了。” 俗话说单巴掌拍不响,事从两来。我一直都陪着笑,没有半点顶撞的意思,再加上胖家伙替我说话,瘦家伙根本挑不出我的毛病。 他不再计较,放下欲打状的手,顺势伸进背包里,一边摸一边说:“好吧,看你小子也刚死里逃生,今天先饶了你,这篇儿就算掀过去了。” 他继续在包里摸,摸过来摸过去,最后摸出一条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子,报个腕儿吧。” 我抬眼一看,原来瘦家伙掏出了一条方巾。 巾门中人虽说都是行走江湖的人,但有些规矩跟江湖规矩截然不同。 江湖人士大多遵从立身行道、扬名于世的观念,个个显得光明磊落,不管真的还是假的,整天嘴里念叨的都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到哪儿都是先自报家门。 而巾门却恰恰相反,原因巾门中人参差不齐。 修为高的大部分都是隐士,不愿报名;修为低的又大多数使用着见不得光的邪术,不敢报名;剩下些不高不低的,只能随行就市。 再加上巾门中有很多背着秘密的家族,不能报名,使得巾门上下都成了隐鳞戢翼之士。 以是渐渐形成了一种习气,巾门中人很少有人自报家门,或者问及对方的底细。 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比方说对方主动出示了方巾,按照巾门的规矩,你也就不能再继续隐匿下去了。 巾门称呼这种形式为——亮巾。 瘦家伙抖了抖叠在一起的方巾,使方巾垂悬下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方巾格外精致,上面映射出一片蓝晕,能确定瘦家伙是个蓝巾术士。 方巾的正中央绣着一个圆形的家族纹徽,纹徽的图案看起来像一只鸟,黑身白肚,翅膀狭长,本应像剪刀般的尾巴却分出了四岔。鸟儿娇小玲珑,振翅抄水,并不难辨认,是一只双尾燕。 我从未见过这种纹徽,应该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心想也对,如果真是八兽锦之类的大族,也不会天天晃着方巾让人报腕儿了。 瘦家伙见我看完了,右手一落,顺势收起方巾,“看清楚了吧,我们是双尾燕门下,我叫海蛎灰,他叫鱼腥水。”说完指了指一旁的胖家伙。 胖家伙鱼腥水朝我点点头,仍旧带着一脸悉心呵护的委婉表情,那种眼神仿佛是在说:“没关系,不要怕,大哥我会关照你的。” 我心里好笑,强颜镇定着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心想这两位的名字也太奇怪了,怪不得火车上挨喷呢,名字就说明了一切,海蛎灰和鱼腥水,都臭到一块儿去了,什么奇葩名字啊? 海蛎灰见我没反应,又说话了:“小子,我们都报了名儿了,该你了!“ 我答应一声,极不情愿地把手伸进背包里摸我那条白巾,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但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慢吞吞地掏出方巾,平时看它时也没感到什么特别之处。可今天在朦胧月光的照射下,怎么显得那么煞白,那么的惨白无力呢? “哟~~~是条白巾呀?” 海蛎灰阴阳的腔调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而且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笑容。 “白巾怎么了?你我不都是过来人嘛。”鱼腥水果然履行了关照的承诺。 “是啊……呵呵。”我陪着笑,做出一副白巾术士在蓝巾面前该有的谦敬态度。 海蛎灰却并没有收敛的意思,照旧自鸣得意,甚至还带出了一些官腔儿,犹如上级慰问下属似的,“白巾嘛,也没什么,不要灰心,只要以后肯努力,还是会出头滴。不过要看你是哪个门派的啦,那你是哪个门派的呀?” 我无言以对,因为这种话接不接都觉得恶心,只想着赶紧搪塞过去,便双手一伸,堂堂正正地亮出了自己的方巾。 第16章 瞳天蝶 我缓缓亮出方巾。说实话,我们家的纹徽如果配上蓝色或红色的底蕴,还是相当漂亮的,但今天只能被煞白的底色所映衬。 我把方巾慢慢展开,一只玲珑素雅的蝴蝶呈现出来,两条修长的触须微微向外弯曲,四片银白色的翅膀轻盈自若,形成了完美的对称,每一片翅膀上都生出一只神秘的眼睛。 只不过下面一对翅膀上的眼睛是睁开的,而上面一对翅膀上的眼睛却是闭着的。 海蛎灰和鱼腥水揉揉眼眶,再次确认了纹徽的图案,两个人突然间不说话了,同时都皱起眉头,好像想到了什么。 我见两个人都不说话,就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随后自报家门道:“咳……嗯……小弟瞳天蝶门下,白巾术士,李……“。 “李”字刚说出口,我忽然想起海蛎灰和鱼腥水的名字。心说这两个名字一定是绰号啊,巾门中人哪有报真名的,差点没反应过来漏了底。 但“李”字已经收不回来了,索性就在后面加上自己的别号吧。 “啊,我叫,李画麇(n),请多多关照。”我收起方巾,抬头看看海蛎灰和鱼腥水,两个人依旧没有反应,都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我有些搞不清当前的状况,他俩的沉默是因为我的名字?还是由于纹徽呢?难道跟我们家的纹徽有什么渊源吗? 又沉默了一会儿,鱼腥水首先开口了,他看了看我,然后歪着头对我说:“李……画……麇……,你……小时候,爱穿花裙子?” 我去,我无言以对,确实被他说中了,就是因为小时候穿花裙子,才落下了“小花裙”的外号,都怪爷爷! 我心中其实有无数个华丽的名号,无奈“小花裙,小花裙”的已经被叫惯了,所以我才取了个谐音字来弥补,逢人就说我叫画麇,不是花裙,谁知还是被戳穿了,他怎么知道的? 鱼腥水看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就换了个不尴尬的问题,“那你,是李老爷子家的?” 我心想他口中的李老爷子说的应该是我那爷爷,于是便点头答道:“对,那是我的爷爷。” “这么说,你不是外姓的弟子?” 我懂鱼腥水的意思,因为巾门各派大多以血脉而分,特别是一些名门,基本上就是由自己的家族所构成,从来都不收外姓的弟子。 小门派为了弥补实力和人数的不足,会收一些资质好的外姓弟子来与大门派抗衡。 不过也不是绝对的,大门派有时也会破例吸纳一些人中骐骥,听闻有几个在“大黑巾会试”中拿到黑巾的传奇人物,都悉数加入了八兽锦。 不管收徒还是破格加入,独门秘术始终都只传内姓人不传外姓人,纵使小门派也不例外,这些规矩在外姓人入门之前便已知晓和认可,不然也没有机会入得了巾门。 我的小师叔就是个外姓人,而且爷爷其他的几个弟子也都是外姓人。 然而爷爷却与众不同,他把平生所学百无一漏地全数传授给了几个弟子。 也就是说,只要爷爷会的,小师叔一定也了然。 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这么开明,也许因为我们家根本就没有独门秘术,但说不定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爷爷这老狐狸藏得太深! 我接着鱼腥水先前问我的话,说道:“我也姓李,李老爷子是我亲爷爷。” 话刚说完,就见海蛎灰和鱼腥水两个人浑身颤抖,一人拉着我的左手一人拉着我的右手,流着鼻涕闪着泪花儿,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很是纳闷,心想不会吧,我们瞳天蝶有这么大的威名吗?就算见了位于巾门之巅的八大兽锦,也不至于激动成这德行吧? 两个人不知为了什么而感动,转而放开我的手,擦擦鼻涕和眼泪,重新整了整着装,双手一抱拳,就要往下跪! 我一看这个情形,心想自己哪能消受得起这个!忙托着两人的胳膊把他们掺了起来。 掺得恰到好处,人是没跪下去,但话却脱口而出了,我听得真切,是“恩人”二字。 恩人? 我想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海蛎灰和鱼腥水是不是糊涂了? 难道是我刚才感谢得不够真诚?俩人挑礼了?现在是在说反话?要给我上一课?教我怎么感谢救命恩人吗? 我一头雾水,也不敢接话,生怕是个套路。 海蛎灰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放下先前傲慢的态度,亲切地对着我说:“兄弟,你就是以前的小花裙儿吧?你真是我俩的恩人,要不是你,我俩当年都得投了虫胎!这事儿说来话长,都二十多年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我听得头有点儿发晕,心说这话可真够长的,二十多年前,我怕是刚出生没多久吧? 怎么会成了他俩的恩人呢?不过他能叫出“小花裙”的外号,应该是个故人。 此时鱼腥水也一脸和善地拉着我,我们三个人席地而坐,海蛎灰和鱼腥水才要讲起二十多年前那件险些入了“魔胎”的往事。 ……………………………… 二十二年前,我那时刚满三岁,海蛎灰长我六岁,那年九岁;鱼腥水大我五岁,那年八岁。 海蛎灰和鱼腥水是同姓兄弟,他们的家族是明末时期从云南红河一带迁徙而来的,不过海蛎灰和鱼腥水都出生在大陆,四五岁时才随着各自的母亲来到台湾。 双尾燕的前身是云南的剪尾燕,燕家族在巾门中以“治虫”闻名,人们都尊称他们为“虫师”。 外出治虫一般两人一组,从小就要在一起搭对配合。海蛎灰和鱼腥水也不例外,从小就跟着长辈们外出培养默契。 有一次,海蛎灰和鱼腥水跟着父辈们在自家村落旁边的村子附近除虫,那次的虫势非常庞大,而且复杂! 事先准备好的道具全部“失灵”,没有一样能用得上的。最后为了保命而被迫使用天灯,但天灯却怎么点也点不着。 虫群并没有善待他们,在半空中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强行拉扯揉搓在一起,化身成一条狂躁的“巨龙”,向他们吞噬而来! 第二天村民发现他们的时候,两个大人已经抱恨黄泉了。 庆幸的是海蛎灰和鱼腥水还未断气,村民们赶紧张罗着把他俩送进了医院。 经过治疗,海蛎灰和鱼腥水的身体虽然无恙,却一直昏迷不醒,后来醒了就说胡话,反反复复的,昏一会儿醒一会儿,像中了邪似的。 随后几天,海蛎灰和鱼腥水仍没有好转,医院里也接连送来几个同样症状的小孩,都是受了虫群的攻击后,大人致死,小孩昏迷。 医院根本拿不出什么好的治疗方案,于是海蛎灰和鱼腥水就被接回到家中照看。 双尾燕家族的掌门人亲自看过他俩的病情后,断定他们俩一定中了某种黑巫术,不过掌门人却毫无头绪。 因为巫术借助的是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施巫者会把这种力量依附在某种“媒介”上,来达到对人或事物施加影响或控制的目的。 并且黑巫术借助的力量通常来源于恶灵,非常难对付。 想要破除黑巫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绕开难缠的恶灵,直接找到“原始媒介”并破坏它。 原始媒介是最初依附巫术的媒介,就像病菌还没传播开之前,必然有一个源头。破除黑巫术的根本就是找到这个源头,破坏掉。 常见的原始媒介往往是某种静止固定的物件,比如一尊雕像,或一个装满“东西”的陶罐,因为相对比较稳定,也好藏匿,施巫者会根据巫术的不同而选择合适的媒介。 攻击海蛎灰和鱼腥水的虫群虽然也是被黑巫术依附的媒介,但绝对不可能是原始媒介,因为虫群行踪不定,也没有根基。 如果不找到和破坏原始媒介,即使摧毁了虫群也无法完全破除巫术,巫术还会借助别的虫群再次发动。 原始媒介很难找寻,因为是术法的根本,找到它就等于破解了黑巫术的一半儿,所以施术者都会把原始媒介藏得很深。 就像一架远程遥控的无人机,虫群是飞机,原始媒介是遥控器,你虽然能看到飞机在天上飞,但想要找到隐藏在暗处的遥控器却无异于大海捞针,根本无从下手。 掌门人很英明,衡量了事情的轻重,认为依靠自己家族的力量一时间很难破除巫术。要想早点救醒孩子们,必须另请高明。 机缘巧合下,双尾燕请来了瞳天蝶,那年我三岁,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一同被抱了过去。 全盛时期的瞳天蝶可不是吃干饭的,爷爷来后先确定了虫群出没的范围,然后把原始媒介锁定在附近几个最高的山头儿上。 因为不管多高明的巫术,一定有一个有效的距离。就像通讯塔提供给手机的信号,为了覆盖更大的范围,通常会设置在高处。 爷爷仔细分辨、筛选过几个山头后,瞳天蝶和双尾燕就大张旗鼓地上山了。 第17章 千头魑 姜还是老的辣,瞳天蝶和双尾燕在爷爷的带领下,刚登上第一个山头就找到了原始媒介。 他们在山上虽然受到了虫群的攻击,但全队都是有备而去,虽然中途有些波折,不过并没有影响全局。 最后在一棵歪脖树下,大家挖出了一具狗骨和一具人形皮囊! 狗骨倒不稀奇,传闻大黑狗能辟邪,恶灵最怕的就是黑狗,所以有些术士在设置黑巫术的时候,怕恶灵太强大无法控制,都会献祭一条黑狗来扼制恶灵,以免自己受到伤害。 挖出的另一具人形皮囊才是关键。 这具皮囊只能看出大略的人形轮廓,有胳膊有腿却没有脸,令大家都毛骨悚然的是,皮囊的头上竟然长着半寸多长的头发! 那些头发虽然看起来很稀疏,但绝对是人类才能长出的毛发。 爷爷他们不敢在山上直接打开皮囊,于是一群人把人形皮囊拖到山下,匆匆地做了法事,用一把锻造淬火时浸泡过黑狗血的拍髀短刀剖开了皮囊。(拍髀刀因佩带时拍大腿而得名) 首先是皮囊的头部,一刀下去,一股夹杂着腐烂味道的酸臭味儿瞬间灌满了鼻腔。 仔细辨认过后,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虫子的尸体。但奇怪的是,所有虫子都缺少了身体的部分,只剩下黏糊糊粘连在一起的头颅。 有几个早饭吃多的当场就吐了出来。爷爷推了推他鼻梁上那款民国版的石头镜,招呼来几个平时爱吃臭豆腐的,继续剖开皮囊的身体。 所有人都捏紧了鼻子,又一次出乎意料的是,本应装满虫尸的皮囊却塞满了枯萎的稻草。 爷爷沉思片刻,跟双尾燕的掌门人借一步说话,随后所有人又重新行动起来,因为两个老头儿达成了共识,断定还有另一个装满虫子身体的原始媒介存在。 传闻攻击海蛎灰和鱼腥水的虫群叫“千头魑”,是一种非常邪恶且流传很久的黑巫术。 施巫者前期必须捕获超过一千只不同种类的毒虫,做为黑巫术的原始媒介。 然后需要把虫子的头颅和身体分开放置在一起,使虫子达到“同头一体”的状态,才能满足千头魑降生的条件。 邪术千头魑一旦成形,便具有纠集和驾驭虫群的能力,就像虫群的灵魂。 有人说千头魑其实就是施巫者本身的灵魂,因为千头魑降生的最后一步,施巫者必须献祭出自己的生命。 由于需要付出的代价太高,所以这种古老的黑巫术很少有人使用。 被魔物千头魑攻击过的人,要么命丧黄泉要么人事不知。 这些受到攻击后醒不过来的人,据说是受了魅惑,体内沾染到千头魑的邪气。 如果不及时破坏原始媒介,从源头上清除邪气,他们很有可能被千头魑控制,有如重新投了一次胎一样,沦为魔物的爪牙,转化成行走的“活媒介”! 而一旦时间久了,千头魑成了气候,再想彻底消灭它,也只能选择毁掉所有的“媒介”了。 瞳天蝶和双尾燕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翻遍了所有可疑的山头,始终没有找到另一半原始媒介。 海蛎灰和鱼腥水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一醒来就说不着边际的胡话,表现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更像被“鬼上身”了一样。 村里人心惶惶,时不时还听到邻村有人受到虫群攻击的消息,方圆百里都笼罩在一片恐慌的气氛之下,瞳天蝶和双尾燕更是一筹莫展。 听鱼腥水说,我来到村子的那几天一直都喜欢站在村口,也不跟别的小孩子玩,总是盯着对面的山看。 当然,所有的事情也不是他亲眼所见,都是后来听自己家族里的人说的。 大人们都在忙着找东西、谈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后来爷爷缓过神来,才想到自己还有个孙子需要照看,于是到村口去找我。 他远远看到我穿着花裙子站在村口,感觉有些不对劲,走过去问我在看什么。 听说我当时拉着爷爷的手,指了指远处山脚下一座孤零零的野坟,那时的我虽然已经三岁了,但仍不会开口说话。 爷爷看到孤坟后眼前一亮,嘴角露出了笑容,立地找到双尾燕的掌门人了解孤坟的情况。 后来得知那座孤坟刚葬下去两个多月,而且坟的主人是家族里唯一的外姓人,所以才没有葬在双尾燕家族的墓群里。 这个死去的女人生前孤苦伶仃的,死后也没有子女为她料理后事,村里的乡亲们可怜她,就挑了一口最便宜的薄皮棺材把她埋了,让她入土为安。 爷爷向大家说明了怀疑的理由,因为有些卑鄙下作的术士,通常都会利用这种丧葬的时机埋下不可告人的秘密。 掌门人也没有别的好办法,最后决定刨坟开棺,也是迫于当前的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村民们请来了邻近寺庙里的和尚,诵经超度,一次又一次祷告祈求,愿逝者不要怪罪,求上天免除罪孽。 没想到刚挖开坟墓,还没来得及拖出棺材时,“黑云”突然间笼罩了半边天! 千头魑纠结了附近所有的党羽,明目张胆地霸占了漫天的空权! 大家都心中有数,另一个原始媒介肯定就在棺材里。 训练有素的双尾燕家族成员统一背对着坟墓,把坟墓围成了一个圈,各自亮出奇形怪状的秘术法器! 千头魑在空中凝聚成数十条“虫龙”,狂躁地怒吼着,犹如雷霆震怒,派下来惩戒世人的灭世灾龙! 只听“嗖”的一声!一颗流星般的火球从双尾燕成员的秘术法器中喷射而出,直接击中了其中一条虫龙,把那条虫龙打了个七零八落! 其他的虫龙见状并没有畏缩,反而变得更加恼怒怨愤,肆无忌惮地扑向了所有人。 抢占了先机的双尾燕成员各自施展出秘术法器的神通,有喷火的、有射水的、有洒灰的,甚至还有个高速旋转的风轮,像一台绞肉机一样把虫龙绞了个血肉模糊! 现场十分血腥,尸横遍野,到处都是虫子的残肢断臂! 双尾燕家族把千头魑打了个措手不及,毕竟是巾门中响当当的虫师,别的不说,要论对付虫子,根本没有第二家能超越他们。 虫龙很快就冰消云散了,双尾燕把空权重新还给了天幕。 大家纷纷收起秘术法器,都差不多空仓了,如果千头魑再次席卷而来,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唉哟!” 一个双尾燕的成员猛然大叫起来,大家纷纷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成员一边跳一边拍打脚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似的。 与此同时,又有几个成员也一同拍了起来。 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没翅膀的虫子,大家光顾着迎击天上的虫龙了,却不曾发现已经被地面上的虫子包围了。 谁都没料到空中的虫龙只是佯攻,地面上的爬虫才是真正的主力! 双尾燕和瞳天蝶就这样被虫子们围困在中间,眼看虫势越聚越大,成员们都慌了神。但困兽犹斗,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这时候,爷爷大吼一声:“大家守住!我们先毁了棺材再说!” 一句话点醒了大家,毁了棺材就等于毁掉了原始媒介,那千头魑不也就跟着完蛋了吗。 队员们纷纷握起手边能用的东西,挥舞起来抽打地上的虫子,想要在孤注一掷中博得一线生机。 可惜了那些囊空如洗的秘术法器,现在只能当烧火棍用了。 爷爷他们刚要动手毁掉棺木,可万万没想到那副棺材竟然冒着热气儿,忽忽悠悠地漂了起来!葬坑里不知什么时候积满了水! 成员们都傻了,以为是千头魑搞的鬼。难道它有如此神通,企图用泉水把棺木运走吗?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像丢了魂儿似的。 姜还是老的辣,酒还是陈的香! 爷爷见状又大吼一声,“都别愣着!这口棺材只不过恰巧葬在泉眼上,没什么好稀奇的!” 一句话又把大家的元神重新拉回了体内。就在大家这么一愣的工夫,陆虫大军大兵压境,成员们能活动的空间又被压缩了一半。 虫子越收越紧,那种互相拥挤、摩擦出来的声响让人听得发毛。 一个承受能力弱的半吊子成员突然单独行动起来,他先大叫了一声壮胆,居然妄图从一个虫子相对疏落的地方突围出去。 只听见一连串的惨叫声和同伴的呼救声,这个成员便被拉倒在虫群里,有如一块掉进铁砂堆里的磁铁,瞬间就被小黑粒包成了一团! 队伍里的其他成员看到这一幕,有点绷不住了,惊恐地骚动起来,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恰在这时,双尾燕的掌门人提高了嗓门喊道:“都别急!稳住!想活命的就不要擅自行动!” 不得不承认,当你受到刺激魂不守舍的时候,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头子只要一句话就能镇住场子,让你有了主心骨。 队员们听到掌门人的话,全力抑制着内心的骚乱,队伍算是暂时镇定了下来。 葬坑里的水不停往外冒,像一个澡塘子一样飘着热气,而且越积越满。照这样的速度,过不了几分钟水就要漫出来了。 爷爷在众人惊惶之时靠近葬坑一看,发现那眼泉有些不对劲。水里冒着热气倒不奇怪。 因为台湾正处在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上,地下水靠近岩浆热源,很多泉水都是温泉。 不过这眼泉冒出来的水不但滚烫,而且看起来还黑得发灰。 第18章 水火泉 葬坑里的水很快就积满了,薄皮儿棺材没什么重量,随着水位的升高被泉水托出坑外。 没有了棺木的阻挡,泉水更加任性妄为,巨大的喷射力把水面冲得升腾跌宕,起伏不定。 大家看着这一汪滚烫溢出的泉水,心中燃起了希望。照这个出水的速度,说不定能靠着这一塘水冲开一条出路呢。 几个脑筋转得快的成员开始搬石头往水坑里扔,刚扔了没几块水就漫出来了。 成员们感觉有戏,就几个人合力抬了一块特大号的石头,“咚”的一声扔进了坑内! 这下子太给力了,泉水借用这股力道,顺着四周低洼的地势奔涌而下,直冲虫群。 不过这种程度的水量根本不足以冲破陆虫大军的阵仗,只勉强困住了虫子围攻的速度。 双尾燕的掌门人一看有效果,大声招呼大家:“扔石头,扔石头!往水里扔石头,让水再多出来点儿!” 大伙刚准备行动,却被爷爷一声喝住:“不行!都别动!石头多了会堵住泉眼!让它自然流出来,都精神着点儿!要走水了!” 走水? 大家听了爷爷的话都不敢动了,全数愣在那里,纳闷“走水”是什么意思。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就别用暗语了吧! 队员们都把目光集中到爷爷身上,包括双尾燕的掌门人,他不解地问爷爷:“走什么水啊?” 爷爷没有解释,只把手伸进了背包里,“别着急,再等一下,让水淌一淌,都注意着脚下喽!” 随后爷爷从包里掏出一盒火柴,左手拿着右手一划便点燃一支,朝着被泉水浸透的虫群就扔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傻了,本以为这瞳天蝶的老头子能有什么高招呢,没想到就是用火柴去吓唬泡在“泳池”里的虫子。 只听“轰”的一声! 那支火柴竟然把泉水点燃了! 一股浓烟腾空而起,水面上的火苗迅速串连,只要有水的地方全都冒出了火焰! 被泉水浸湿的虫群也跟着燃烧起来,连成了一片火海! 队员们虽然对眼前水火同源的奇迹感到惊讶,但都有了预警,各自抬脚扑打着腿脚上附着的火苗。 知道“走水”原来是“着火”的意思,只是弄不清瞳天蝶的老头子是哪个时代的人,能用这种“避讳语”的,至少也应该是清朝吧? 脚下的火势对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对虫子来说却是灭顶之灾!火焰借着虫子身上的脂油燃烧得一塌糊涂。 虫群被火逼得不断后退,前排的虫子们背着身上的火种奔逃穿插到后排的虫群中,犹如火烧连营一般,陆虫大军一瞬间就被彻底击垮了。 大伙直呼痛快,双尾燕的掌门人来到爷爷面前,兴奋地竖起大拇指,“高!真高啊!这火是你从哪儿借来的?“ 爷爷笑了笑,“哼哼,你以为三昧真火啊?还借来的。” “那是从哪儿来的?” 爷爷留了个悬念,推了推架在鼻梁上那款民国版的石头镜,笑着看了看掌门人说道:“天机,不可外泄呀……“ 掌门人和大家都被爷爷这句场面话给逗乐了,恐慌的气氛一扫而光,队员们都笑了起来。 大伙的笑声不仅仅是因为爷爷的一句话,其中包含更多的是那种死里逃生后的庆幸与感恩。 事后大家才知道,原来这种泉叫水火泉。能够点燃是由于水中含有大量可燃性气体的成分。 这种泉水的温度可以高达摄氏80度靠上,水色灰黑、水味苦咸,只要沾到明火,泉水顿时烟火腾空。 在台南县的关子岭北麓就有一处这样的水火泉,没想到这里也冒出了一眼。 人们常说水火不相容,而这种泉水却是违背常理的存在,实属罕见之奇观。 烧退了虫群,双尾燕和瞳天蝶又回到了正题,因为还没有找到棺材里的原始媒介,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遭受千头魑的攻击。 大家都不敢怠慢,蹚着水撬开了棺材。棺材盖刚一打开就有人骂出了脏话,“诶呀!干你娘,真恶…哇曰……” 两个掀开棺材的成员脏话还未骂完,便被胃里的呕吐物给噎了回去,扔下棺材盖就吐了。随后一股恶臭味儿从棺材里窜了出来。 诶呀!确实恶心。只见棺材里涌动着无数的蛆状幼虫,它们翻滚扭缠在一起,都他娘的快满了,连棺材盖上也爬了整整一层! 小年轻们纷纷后退,没人愿意靠近。这种时候还得看身经百战的老头子们。 爷爷和掌门人,两个老头都顺手摸来一根一尺多长的木棍,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之色,拿着两条木棍不停在棺材里翻动寻找。 恶臭味儿随着搅拌的力度不断浓郁,可两个人并没有受到影响,仍然认真地搅动着,还时不时指着棺材里的东西互相交流,把一旁的年轻人都惊得心服口服。 若干年后,也许在旁边观看的后辈们也会拥有不输爷爷和掌门人的定力,大概这就是以身示教的传承吧。 爷爷和掌门人把棺材搅了个底朝天,棺材里除了一具泛滥蛆虫的腐尸外,根本没有类似人形皮囊的东西,看来原始媒介压根没在棺材里。 大家都弄不明白,倘若棺材里没有原始媒介,那千头魑为什么要大动干戈,不惜倾巢出动也要保护棺材,这不应该只是一次普通的围攻吧? 难道真找错地方了?双尾燕的成员无处发泄怨气,习惯性地推卸责任,开始怀疑起瞳天蝶的能力,怪爷爷为他们引错了路。 远处仍有一小批一小批的飞虫活动,眼看着准备集结反攻的虫群,双尾燕的成员们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指着爷爷质问。 瞳天蝶一看这个场面可不干了!几个徒弟冲过来就挡在了爷爷的前面,两拨人对峙起来,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对骂。 “你算什么东西!敢质问我们老爷子!” “你他妈又算什么东西!都是你们引错了路!才害我们损失一个弟兄!” 两方面推推搡搡互不相让,眼看就要动手打起来了。爷爷和掌门人各自拉开瞳天蝶与双尾燕的门人,一人赏了他们一个嘴巴。 双尾燕的掌门人拿着搅棺材的木棒各自给了一棍子,“都清醒点儿!别鬼迷了心窍!” 几巴掌把成员们打回了魂儿,一个个摸着自己被揍红的脸,搞不清楚刚才为什么那么冲动。 这时掌门人对着爷爷说:“老头子,得赶紧想办法,看来我们仍在它的魔掌之下呀。” 爷爷点点头,“嗯,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厉……” “害”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爷爷眉心一锁,刚吐出来的字突然就收了回去,紧接着又重新蹦出一句,“不对啊!” 掌门人对爷爷语气忽然间的转变感到十分意外,问道:“怎么了?什么不对啊?” 爷爷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指着棺材里说:“你们看,这棺材里的蛆虫……对劲吗?” 掌门人走到棺材近前,看看棺材里,又看看爷爷,“这蛆虫怎么了?人死后不都是这样嘛。” 爷爷用棍子敲了敲棺材帮,“棺材封得这么紧,哪儿来这么多虫卵孵化成蛆虫?” “对啊!”掌门人说,“人死之后就直接封进棺材里了,哪有时间给虫子产这么多卵啊?” “哼,这就对了,虫子只会在腐肉上产卵,而尸体腐烂的时候早就封在了棺内,虫子根本就进不来。” 掌门人仍然一脸迷惑:“什么意思?照你说,这些蛆虫本来就在棺材里?可我们送她入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到啊,就只有这么一具尸体。” 爷爷试着引导掌门人的思路,用棍子在棺材上画出一个人的形状,“知道我们在山上挖到的皮囊为什么是人形吗?” 掌门人稍微顿了顿,稍后脑门上就见了汗了,“难……难道……棺材里这具尸体就是第二个人形皮囊吗?” “猜对了!那一千只虫子的尸体就装在她的肚子里面!” 我勒个去呀!不会吧,大家都被爷爷的话惊呆了。如果真是这么回事儿,那眼前这具尸体就是原始媒介了。 难道是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把虫子的尸体吃进肚子里了吗?是因为吃下了体内包含虫卵的虫尸,才孵化出这么多蛆虫吗? 这也太令人难以接受了吧,整整一千只虫子的尸体,她是怎么吃下去的呀? 真是骇人听闻啊! 爷爷看着大家惊怵的表情,又推了推他那款民国版的石头镜,“千头魑的降生需要两个条件。一是一千只虫子同头一体的原始媒介;二是施术者以生命作为代价,献祭给魔物的灵魂。她是把原始媒介分成了两部分,用人形皮囊装满虫头,然后自己再吃下虫尸。人形皮囊和尸体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不然就无法达到同头一体的条件。” 大家听完爷爷的话瞬间都明白了,它们之间的关联,一定是人形皮囊上长出来的头发。 第19章 魑魂灯 人形皮囊上长出来的头发和尸体之间互相连接、呼应,才形成了眼前同头一体的两段媒介。 不错,大家都猜对了,人形皮囊上的头发确实是施术者自己的头发。但大家却不知道,这些头发可不是普通的毛发。 人的头发生长到一定程度后,会因为头皮代谢紊乱而产生分叉。由一生二,孕育出阴阳二气,相互接连、对应。 施术者深晓阴阳同根、阴阳互体的关系,把头发从分叉处断开,长的继续留在头上,短的则移植到某种“活皮”之上。 等到时机成熟,便把“活皮”做成皮囊。用头发产生共鸣,使皮囊和身体之间的阴阳二气遥相呼应,从而达到同头一体的效果。 这样做施术者就可以把两段媒介分开来藏匿,先把人形皮囊埋到山上,自己再吃下虫尸百毒攻心而死。 千头魑得到了献祭的灵魂便强行降生于世,待别人把她的尸体装殓入棺,下葬后就埋得严严实实,谋划得简直天衣无缝。 所以单靠先前找到的人形皮囊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摧毁千头魑,必须要把两部分原始媒介全部搜出来破坏掉,才能最终破除巫术。 瞳天蝶和双尾燕一刻都不敢耽搁,生怕千头魑会卷土重来。一群人匆匆盖上棺材盖子,把棺椁抬出了墓地。 大家在村口把人形皮囊和棺材合在一处,用天火将其焚烧,以绝后患! (这里的天火是指利用凸透镜等道具,通过阳光聚焦照射引火物而保留下来的火种。) “皮囊和棺材被烧毁后,我们兄弟俩就醒了过来。真是救命之恩呐,多亏了李老爷子,还有兄弟你给指的路啊。”海蛎灰和鱼腥水全程都拉着我的手,把二十二年前的旧事讲述了一遍。 至于村里那个女人,为什么宁愿吃下千只虫尸也要强行让不属于世间的千头魑降生,海蛎灰和鱼腥水都没有说。 也许他俩根本不知道,但即使知道也不外乎就是那几种情况。 或许是被虫群诅咒而走火入魔,也可能是跟村里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不过这些再深究下去实在没什么意义。 听完之后我感觉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觉得故事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更像是另外一个“我”替我经历过的,八成是因为当时年纪太小,不记事儿的缘故。 海蛎灰和鱼腥水说是我指出了原始媒介的所在,让我有些将信将疑。 心想自己小时候有那么神吗?现在为什么这么平庸?难道是天妒英才?不变笨就活不下去? 我胡思乱量着,脑子里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赶忙问海蛎灰和鱼腥水说:“刚才攻击我们的虫群,是你们所说的千头虫魑吗?” “一点儿不错,画麇,那就是千头魑。” 我听了鱼腥水的回答顿感有些慌张,心想千头魑是需要毁掉原始媒介才灰飞烟灭的,刚才海蛎灰和鱼腥水只是用秘术法器暂时击退了虫群,根本没有从源头上解决问题,那千头虫魑岂不是还会死灰复燃吗?我们怎么还能安闲地坐在这儿聊天呢? 我心存顾忌,“那千头虫魑……还会不会再回来了?” 海蛎灰说:“兄弟放心,它不会再回来了。”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等他解释给我听。 海蛎灰笑了笑,“二十年前双尾燕虽然在千头魑面前栽了跟头,但却长了记性,专门开发了对付它的法器。” “哦?什么样的法器?” 海蛎灰见我问得起劲儿,自己也来了精神头儿,“嘿嘿,兄弟,也就是你,换个旁人我可绝对不能说,看见刚才我点的天灯了吗?” “哦,天灯吗?那就是法器?” “没错,天灯就是法器!那是在原型的基础上改良过的天灯,现在叫魑魂灯,是专门对付千头魑的。只要点上了它,千头魑就会着了魔似的跟随而去,而且是绝不回头!” “是吗?真有这么厉害?绝不回头?” “那当然了!魑魂灯放出来的时候你难道没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吗?” 我揉揉鼻子,停顿了片刻,回想刚才的嗅感,“嗯,是闻到一股味道,好像酸酸的,还臭臭的。” “对!那就是关键,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吗?” 我想了想,“不知道,但味道挺熟悉的,好像跟桩坑里罐子的味儿有些相似。” “那是自然,这味道是我们用一千只毒虫,模仿可以降生千头魑的原始媒介做出来的!”海蛎灰撇着嘴一脸得意。 噢……!我恍然大悟。 牛x啊!虫群为什么会跟随着魑魂灯争相而去?是因为它们把魑魂灯当成了原始媒介! 这一招简直太高了,看来双尾燕已然不是当年那只束手无策,到处搬救兵的双尾燕了。 巾门为什么经历了几千年还能长盛不衰?就是因为有像双尾燕这样精进不休的家族!我一时间思潮起伏,内心不由自主地欢喜起来。 但……这也只是扬汤止沸吧? 我的思维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当中,一旦虫群发现魑魂灯并不是真正的原始媒介,还不照样会反扑回来嘛。 想到这儿我站起身来锤了锤腰,首先向海蛎灰和鱼腥水投去肯定的目光,然后对着他们俩说:“法器确实是厉害!以假乱真!不过……如果找不到原始的媒介,千头魑也不会凭空消失吧?” “哼哼,兄弟,你不是已经把原始媒介给找到了吗?”海蛎灰也站了起来,回头瞄了一眼一旁桩坑里几个碎掉的罐子。 我跟着海蛎灰的视线也看了一眼桩坑里那几个罐子,忽然又闻到那股酸酸臭臭的味道,明白了他的所指,但还想再确认一下。 于是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找到的?难道那些罐子就是原始媒介吗?” 鱼腥水也站起了身,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对呀,画麇,那罐子就是原始媒介。要不说还得你小花裙儿呢,我们为了找到它都来了好几回了,一个月都没闲着,几乎翻遍了附近所有的山头儿,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不还得让你给找到嘛。” 我闭上嘴巴不再发问也不再说话,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因为一下子接收的信息太多,脑子里不停地冒出问号,需要捋一捋。 首先海蛎灰说桩坑里打破的罐子就是原始媒介。 这么说千头魑的出现,并不是我们挖到罐子后触动了巫术,而是千头魑本来就存在。 攻击我和村民们是因为我们弄破了作为原始媒介的罐子,它可能为了保护媒介才袭击的我们。 其次桩坑里那具狗头怪尸应当是设置巫术时,施巫者为了扼制魔物千头魑而献祭的大黑狗,只不过体形大了点儿,并不是传闻中贪恋世间繁华,拒入六道轮回的狗头尸。 然后海蛎灰和鱼腥水苦苦找寻了一个月的原始媒介,最后是被我找到的。 而且他们还说二十二年前的原始媒介也是被我找到的,这又代表着什么呢?难道只是普通的因缘巧合吗? 诶……? 好像不太对呀,我的思路中突然出现一个捋不开的疙瘩。 刚才鱼腥水说他们在这里苦苦寻找了一个月,那就说明千头魑是最近才降生的。但钉龙桩可是十年前就埋在了这里。 看桩子附近的土层近期内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罐子也该当是十年前一并埋下去的,时间相差太远了,对不上号啊。 我停止思虑,扭头问搂着我的鱼腥水,“你们追击的千头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鱼腥水看我一本正经,放下搂着我的手,想了想,“恩……大概一个月之前吧,那个时候收到的委托。” “那你们敢不敢确定,这桩坑里的罐子一定就是原始媒介。” “这还会有错吗,罐子肯定就是原始媒介!我敢保证!”鱼腥水说得理直气壮。 “可你们想过没有?钉龙桩和陶土罐都是十年前埋下去的,不可能一个月前巫术才发动吧?” 海蛎灰面对我的疑问,不紧不慢地点燃了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气缓缓喷出来,“兄弟,难道李老爷子没跟你说过吗?千头魑的降生需要两个条件,一是同头一体的原始媒介;二是施术者以生命为代价,献祭给魔物的灵魂。两者齐备,千头魑才会降生于世。” “这些我都知道啊,你们刚才已经说过了,可时间却对不上啊!难道十年前先埋下了原始媒介,一个月前才有人把生命献祭给魔物吗?也不对啊,既然布下千头虫魑是为了保护钉龙桩,不可能十年后才发动巫术吧?那前面的十年拿什么来保护桩子?难道算准了我们十年后才会来挖吗?” “别急呀,兄弟。” 海蛎灰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话语伴随着浓烟吸进后经过肺部过滤又排出的清烟,缓缓说道:“我问问你,兄弟,是什么让你认为千头魑是一个月前才降生的呢?” 第20章 被动献祭 海蛎灰一句话猛然点醒了我。 对呀,是什么让我主观地认为千头魑是一个月前才降生的呢? 就像村民们看到桩坑里献祭的大黑狗尸骨,又是什么导致他们臆断那就是一具传闻中的狗头尸呢? 我敲了敲脑壳,沉淀混乱的思绪,问海蛎灰:“你的意思是,千头魑在十年前就降生了?” 海蛎灰说:“邪术千头魑的降生,首先要在原始媒介上施巫,然后施术者再献祭出自己的生命,这两个仪式需要接连进行,虽然没有具体的时间限制,但绝不会相隔十年之久。” “不错,画麇。”鱼腥水说,“我们接这活儿的时候问了委托的老农,他们虽然也是一个月前才遇到了虫群。但十年前布下的巫术不会等到十年后才发动。极有可能千头魑十年前就降生了,却一直没人碰到过它。” 没碰到过?我心想这可能吗? 照这么说,它在十年前降生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呆着,没事就看看风景、吹吹风吗? 要不就是千头虫魑也分善恶?可魔物哪来的好坏之分啊。 会不会千头魑只是为了保护钉龙桩而使用了某种特殊的限制呢? 只有当我们挖桩子触碰到原始媒介时,它才会群集攻击我们? 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假想,问海蛎灰和鱼腥水:“施术时能不能使用某种手段来限制千头魑呢?比如献祭大黑狗、大黑驴之类的?” “这个倒不清楚,但千头魑本身就有一些限制。”海蛎灰又点燃一支烟,继续说道:“第一,它的活动范围受限,只能在原始媒介附近出没;第二,普通虫子的寿命一般都不会超过一年,通常在春季孵化、秋冬季死去,所以千头魑只有在虫子繁盛的夏季才兵强马壮。其余时间只能驾驭一些寿命长的老虫,不过你可别小看了这些老兵,虽然它们行动迟缓,但个个都是剧毒!随便咬上一口就够我们受的。” 我推敲了一遍海蛎灰的话,是可以勉强说得通的,千头魑活动的范围和时间受限,再加上山顶的龙王庙又荒废了这么久,平时应该很少有人上山闲逛。 那些资格老的虫子又像隐秘的机动部队一样,因此春、秋、冬三季,应该不会有大规模的虫群出现。 夏季酷热,想来也不会有人顶着大太阳爬山,邻村委托双尾燕治虫的老农们可能碰巧触及了千头魑的活动范围,才遇到了虫群。 所以千头魑虽然降生了十年,却一直没有机会袭击人,只是糟蹋附近的草木和茶园,怪不得这里的茶园年年受虫害的困扰呢。 虽然这个疑团算是解开了,可再回过头来想想,好像还有些捋不顺的东西。 于是我干脆敞开心扉一问到底:“还有一个问题,既然罐子是原始媒介,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选用坚硬的材质好好保护起来,但为什么桩坑里的罐子那么脆,轻轻一碰就裂开了呢?难道时间太久了?” 鱼腥水回应了我,“不是时间的问题,罐子本身就那样。画麇,你看嗷,选用很脆的罐子做原始媒介,一碰就裂,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当有人挖桩打破罐子时,能够快速把千头魑唤醒。像警铃儿一样,只不过发出的警报不是声音,而是味道,咱们的魑魂灯也用了同样的手段。” “没错!”海蛎灰补充道,“有人说千头魑是虫群的灵魂。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是活物就有打盹的时候。即便你运气好,先前没吵醒它,但当罐子打破后千头魑一定会寻着味道迅速集结!另外他们把原始媒介分成了若干个罐子,就算你打破其中几个,巫术也不会消失。至于他们是如何把罐子分段的,我们也不得而知,应该跟二十二年前的人形皮囊与尸体异曲同工。” 我听完吧嗒吧嗒滋味,“噢,这么回事啊,那我们是不是得赶快把其余的原始媒介都找到呀?要不然……” “咳(hai)……兄弟,没什么要不然!”海蛎灰说,“你忘了我刚才说过什么了吗?只要千头魑跟着魑魂灯,就绝不会回头!而且等魑魂灯飞到了原始媒介可控制的范围之外,你猜怎么着兄弟?千头魑也就灰飞烟灭了!” “是吗!”我一声惊叹。 原来这么厉害呀,刚才我还没把魑魂灯当成回事儿呢,认为它只是暂时引走了虫群,没想到这么厉害。 有了这玩意儿还怕什么千头魑啊,连原始媒介都不用找了吧? 厉害,厉害,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我心想魑魂灯虽然排不上《鳞器榜》,应该也有羽器的水准吧?再不济也应当属“麟毛鳌介”之流。 麟毛鳌介——巾门把秘术法器分为四个等级:鳞器、羽器、毛器、介器。名字都取自于包裹动物的外皮,龙鳞、雀羽、兽毛、虫介(介是甲壳,虫介是昆虫的甲壳)。因为法器就像包裹了术法的外皮,所以才以此命名。兽中以麒麟为首、虫中以龟鳌为尊,除了龙鳞宝器和雀羽灵器之外,巾门还把一些未能达到鳞、羽水准,但却十分出众的毛器和介器,称之为麟毛鳌介。 思路都捋顺了,好奇心也得到了餍足,我感觉轻松了许多,不由得感慨道:“唉……这伙人可真够下本钱的,为了保护几根桩子,竟然连自己的灵魂都可以出卖给魔物,怎么想的呢?” 海蛎灰神色有些凝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兄弟,你知道吗?想要发动巫术千头魑,其实并不需要献出自己的生命,还有另一种方法。” “另一种方法?” “对,兄弟,另一种方法,被动献祭!” “被动献祭?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吗?画麇,主动就是情愿,被动就是不情愿呗!” 靠北,被动献祭!就是不情愿的献祭! 也就是说,献出生命的一方是不情愿的,那不就是给别人当替死鬼嘛。 难道那伙人为了发动这个巫术,还真杀了人吗?我忽然想起些什么。 十年前年轻人的父亲死在山上,难道他就是被动献祭的祭品吗? 我脑袋里“嗡”了一声,面对事实,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再问下去了。 太阳慢慢地爬出了东方的地平线,朝霞霎时向山林里扩散,照亮了昏天黑地、照散了阴风鬼影。 百鬼众魅都躲到了更深的山里,把世间重新交还给世人,等待着黑暗再次降临。 早起的鸟儿在树丛与地面间叽叽喳喳地穿梭,翻找还未完全断气儿的虫子。 被夜凉冻僵的四脚蛇也赶忙爬出来吸收热量,等待身体活动自如后好去打扫满是油水的战场。 村民们在阳光的庇护下缓缓靠拢过来。 这一夜他们经历了祸从天降,见识了尸横遍野,也成就了劫后余生。 虽然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但那些触目惊心的场面,一定会给他们留下最深刻的记忆。 我走过去一个一个安抚他们,此时才体会到“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境地,只需要轻轻地拍一拍对方的肩膀,便能胜过千言万语的慰藉。 大部分村民都已身心交瘁,眼下只能在山上等待,希望山下的村民能早点上来替换。 钉龙桩一共三根,眼下第二根还未出土,不管接下来遭遇什么状况,挖掘都得继续! 海蛎灰和鱼腥水在第二根桩坑里小心翼翼地翻找,确保一个不落地将所有原始媒介集中在一起,做法焚烧后使千头魑不会余烬复起。 有几个受伤较轻的村民坚持要完成自己的使命,我劝说无果,也随着海蛎灰和鱼腥水加入了挖掘的队伍。 没多久第二根桩子就松动了,受伤较重的村民也不断加入,大伙合力将这根钉龙桩连根拔起!虽然痛快,可心头仍旧恨海难填。 第二根钉龙桩依然满布密咒,邪气冲天!桩子的顶部雕刻一只蹲着的妖凤,背上也同样生出一朵九藤邪花。 我指着九藤花询问海蛎灰和鱼腥水,同样得到了渺若烟云的回答,看来他们也资历尚浅,这件事还得回去问问小师叔。 又过了一会儿,山下的村民便带着热汤热饭上来了,小迪也在队伍之中。 大家昨晚辗转难眠,本来怀着犒劳和庆祝的心情,起了个大早准备饭菜,可期望与事实却大相径庭。 长话短说,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迪。小迪虽然惊讶,但讶异过后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的浅见寡识。 那种干练的气质绝不是穷年累月的堆积,而是真正见识过大场面的从容。 鱼腥水开出一张药方,那些药都是可以在药局正常买得到的。交代受伤的村民每天煎煮后用药汁擦洗患处,不能怕疼、不能偷懒,坚持一个月就会好起来的。 村民们交接替换,送走了受伤的,留下了康健的。大家坐下来休整,幸好有热汤热饭! 我端了一碗鱿鱼羹,就着卷得非常饱满的润饼卷狼吞虎咽。一碗热汤下肚后顿感“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整个人又枯木回春了。 海蛎灰和鱼腥水已经歼灭千头魑,完成了邻村的委托,索性也留了下来。 一来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恩情,二来也是对钉龙桩感兴趣。这是巾门中人的通病,能入巾门的大多命犯太极,好奇心极重。 大家休整完毕后重振旗鼓,一甩颓势! 我和小迪在前,海蛎灰和鱼腥水迂回左右,村民们紧握锄头铁锹,一群人便悄悄地包围了第三根钉龙桩。 第21章 蹲兽 第三根桩子埋得有些略深,能找到它也是倚仗了前天的那场大雨。 就和满布戴孝砖的墙一样,终归都是野猪的獠牙,包不住的。 现在想起来,那场把我和小迪整得很惨的雨,还真是场及时雨。 钉龙桩的桩头刚被刨出来,我便发现顶部雕刻着一个更加奇怪的东西。 抹掉上面的泥土,一个昂着头、揣着手的小仙人露了出来,它梳着道士的发髻,跨下竟然骑了一只鸡? 看起来有些自以为是的小仙人除了背后那朵九藤花外,造型也有些眼熟。 想了半天,我才从古式建筑的屋脊上想起了它,貌似是一只屋脊上的蹲兽啊。 中国古建筑的屋脊上通常会蹲坐着一排小兽。它的来历,缘于古建筑的屋顶是用木脊梁和瓦片建成的。 瓦片会均匀地依次覆盖在木脊上。由于边缘靠近木脊的瓦片要承受很大的推力,也容易被大风掀起,所以就用“瓦钉”来固定。 后来为了美观,就把瓦钉的钉帽做成各种蹲兽的形象。 小仙人排在蹲兽们的最前面,像个领队,其它跟在小仙人后面的蹲兽,排列的次序好像还有个顺口溜,叫什么:一龙二凤三狮子,海马天马六押鱼,狻猊獬豸九斗牛,最后行什像个猴。我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座次,大概论资排辈吧。 不过蹲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搬到自家屋脊上的。根据《大清会典》的记载,屋脊上蹲兽的数量越多,代表主人的级别越高。 故宫太和殿的屋脊上有十个,天下无二,象征皇权至高无上!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小仙人是不算在蹲兽数目之内的,如果把小仙人也算上,太和殿上蹲着的就是十一只。 然后是皇帝居住的乾清宫,屋脊上有九个,仅次于太和殿;皇后的坤宁宫上有七个;妃嫔的东、西宫上有五个;等到了地方州府以下,绝不会再超过五个;像寺庙、宫观或普通的人家,屋脊上有那么三个、一个的就不错了。 除了太和殿是“十全十美”的满数外,其余建筑上的蹲兽都是单数。 至于排在最前面的小仙人为什么骑着鸡,这里面还有些流传下来的故事。 传说当年齐国的国君在一次战斗中失利,被追杀到一条大河边,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只凤凰突然从天而降,齐国国君便乘上凤凰化险为夷,因此人们才把代表齐国国君的小仙人放在了最前面的脊端,寓意逢凶化吉。 后来民俗的发展非常接地气,有人认为“鸡”才是“吉”的谐音,就把凤凰换成了鸡,此后小仙人便大模大样地坐在鸡背上带领身后的神兽了。 蹲兽是屋脊上才有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钉龙桩上呢? 照屋脊上的规矩,这根龙王庙口前方的桩子上是骑鸡的小仙人,那后面紧跟着的应该就是一龙二凤三狮子了。 先前在龙王庙侧后方挖出的两根桩子上,雕刻着凤和狮子,那中间的龙王庙不就成“龙”了吗? 牛啊!没想到竟然能把瓦钉改成了桩钉! 钉上三根桩子后,山顶就形似一个巨大的屋顶,把一条赫赫巍巍的山龙活生生地逼成了屋脊上的蹲兽,完全没了用武之地,这招可有点儿损得太高明了。 我跟小迪相望点头,领略到其中的妙处,一种浓厚的愉悦感流入心田。 如同品尝两杯咖啡,虽然味道差不多,但拿起一杯普通的咖啡,跟端起一杯漂浮着雪山拉花的卡布奇诺时,体会到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 若是没有立场的约束,我真想对这三根桩钉大大夸赞一番。 不过始终不是救厄扶灾的祥物,害人的东西即使成了“艺术”,也绝不能让它再继续保留下来! 有了前面血淋淋的教训,使得所有人在挖掘的过程中都显得异常小心。 村民们一个个都缩手缩脚的,生怕触动了机关自己也变成猪头,挖掘的速度十分缓慢。 海蛎灰和鱼腥水有些看不下去,各拿了一把铁锹热火朝天地挖了起来。特别是鱼腥水,他一脚一锹,一锹就铲掉一大块,就像在挖豆腐一样。 那种高效能的挖掘动作把在场的人都感染了,村民们也效仿着稍稍放开了手脚。 我和小迪一人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桩坑里的变化,惟恐再出现类似昨晚的惨剧。桩坑里所有挖掘的人也都瞪大着眼睛如履薄冰。 倒是鱼腥水一点儿也不紧张,一边挖还一边行若无事地哼着小调。 他有些看不惯眼前拘板的场面,便连说带唱着鼓动起大家:“嗯……嗯……啊……啊……否极泰来~~~春暖花开~~~乡亲们,你们看,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们是越早拔除这根钉子,好日子才会越早来临。正所谓,东西南北中~~~好运向前冲~~~快哟!大家都加把劲儿喽!” 你还别说,这种时候,鱼腥水几句不足挂齿的大俗话,不但消除了大家的不安,还激发了村民们的斗志。 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或者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角色,依照时间和处境的不同,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 如果今天鱼腥水不出来激励大家,那出来的人可能就是海蛎灰了,或是我和小迪,又或许是今天必然扮演这个角色的某个村民吧。 大家听了鱼腥水的话都铆足了干劲,坑边挖出来的土堆随着鼓舞起来的士气不断高涨。 我再三叮嘱大家,一旦挖到异物,哪怕是块土里的硬石头,也必须马上停下来。因为一想到昨晚狼狈不堪的村民,我心里就懊悔不已。 可怕什么,偏偏就会来什么! 这虽然只是个心理暗示,但却异常灵验。不管你嘴上再怎么求福禳灾,心理的阴暗面还是会种下诅咒的种子,无法逃脱这条定律。 村民们方才放开手脚,便挖掘出不对劲的地方。所有人都不敢造次,立即停了下来。 只见刚挖出一米多长的桩身,突然由圆柱体变成了四方形,而且桩身上本该刻满的经文密咒也跟着神出鬼没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前方一个斗大的“越”字。 忽然间的转变必然代表着什么,如果猜的不错,一定又是一个插圈弄套的阴谋。 我看着这个“越”字,心想会是什么呢? 越……?越……?越…………? 可越了半天也想不出“越”字能跟什么关联上,看来还得硬着头皮往下挖。 我接过一把村民的铁锹,尽量不触碰到桩身,一点儿一点儿地向下挖。 村民们都退到坑外,站在坑边看着,坑内就剩下我、海蛎灰和鱼腥水,三个人就像在挖掘文物一样,不敢有丝毫懈怠。 桩身上很快又浮现出第二个字,“界”! “越界”! 鱼腥水说:“靠北!这是在警告我们越界了吗?” 海蛎灰说:“干!他说了算吗?这是他家的地方?” 我说:“难道是越界线?越界者死?王八蛋!太他妈小看人了,老子就给你越个看看!” 三个大男人骂骂咧咧,嘴上一点儿都不服软,可手中的铁锹却杵着一动不动。 小迪看了看我们三个人的嘴脸,骂道:“少废话!快挖!” 不一会儿,第三个字显现了出来,出乎大家的意料,既没有出现“线”字,又没有出现“者”字,而是出现了一个“山”字。 “越界山”! 鱼腥水说:“越界山?难道是这座山的名字?” 海蛎灰说:“白痴啊你,有人把刻好的路牌埋在地下看不见的地方吗?” “诶!怎么没有?你前女友田鹿的名字,不就纹在你身上看不到的地方吗?”鱼腥水满脸是笑。 “干你!”海蛎灰扔下铁锹就扑过去掐住了鱼腥水的脖子,晃来晃去也不解气,“你敢再提这事儿,老子就亲手把你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听见了没?听见了没?……” 鱼腥水被海蛎灰这么一掐,笑得边咳嗽边求饶,“咳,咳,呵呵……听见了,听见了,别闹,不说了,不说了……” 大家都忍住笑不敢吭声,我心想能把女友名字纹在身上的,其实也算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纹了就纹了吧,大不了以后再找个叫“苗鹿”的,添个草字头就是了,要不然,就再找个…… 对!“田”字还能改成“单”,有姓“单(shan)”的,单鹿。不行,这名字好像不雅呀,也没人会叫这种名字吧。 干脆再多添上几笔,改成“画麇”得了,救命恩人嘛,纹在心间也是说得过去的,哈哈…… 海蛎灰和鱼腥水闹腾完之后,我们三个人继续向下挖掘,只一根烟的功夫,一个“之”字便呈现在我们眼前。 “越界山之”! 瞧这些字朝下发展的方向,看来“越界山”还真是个山名,下面会再出现什么字呢?越界山之“巅”?越界山之“顶”?越界山之“峰”? 众人都期待着,可第五个字出现的时候,谁都没想到竟然会是它! 第22章 引魂幡 “墓”! “越界山之墓”! 当第五个字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愣住了,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呀?越界山之墓?山的坟墓吗? 人死后下葬入土、立碑为墓。除了人类,有些忠心的宠物,或有着伟大功绩的异类,死后为了追念和颂扬它们,也会为它们建墓。 可山能有什么功烈呢?有谁会去缅怀一座山呢? 不过也不是绝对的,我前段时间倒是听说曾经有人见过一座河墓,是当地人饮水思源,为记念一条干涸的河而建的坟。 难道“越界山之墓”也是座有着相同故事的山坟吗? 我转过头去,问坑外的村民:“这座山叫越界山吗?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村民们看着我连连摇头,我又转过头来看向小迪,只见她单手支颌,另一只手抱在胸前,入神地望着桩身上的几个字。 身旁的海蛎灰也是一样,满脸木讷地盯着桩身,大家似乎都沉溺在一个文字的谜团之中。 “诶呀,说不定就是故弄玄虚。管他呢,先挖出来再说呗!”鱼腥水打破了沉默。 “看来只能这样了,挖吧,兄弟。”海蛎灰看向了我。 我再次把目光投向小迪,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我们三个人重新开始向下挖掘。 挖了没多久,桩身上又出现了变化,由四方形再次变回圆柱形,而且那些密密麻麻的咒文也跟着回来了。 我们并不敢懈怠,一路挖下来如履如临,直到桩子挖得有些松动时,才集合了所有村民的力量一同向上拔桩。 这根桩就像扎了根似的,十几个人拔到手软,感觉胳膊上的肌肉都僵了,愣是没拔出来。 大家都有些虚脱了,歪七扭八地靠在坑边喘气儿,海蛎灰和几个村民还点上了香烟,准备蓄足锐气后再继续开拔。 恰在这时,一阵上山的脚步声近在耳边。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年轻人的四叔,手里拎着两块砖头爬了上来。 “喂,老四,墙都拆完了?” “嗯,拆是拆完了,可是有几块砖不对劲,我拿了两块上来,让大师们给看看。”年轻人的四叔举着砖头示意了一下,朝我们走来。 我两手按住坑沿,一撑跳出坑外,几个麻利的村民也紧跟着出了桩坑围拢过来。 年轻人的四叔放下两块砖头,先后指着两个砖面上一模一样的图案说:“这几块砖没裹孝布,但我们拆下来后发现上面刻着东西。你看,这一块也一样。”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老旧的红砖面上残留着一些没铲干净的水泥线条。是一个长条形状的图案,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像一面竖旗。 旗子的最上方有一个张大嘴没有下颌的兽头,条形旗从兽嘴中下垂吐出,像一条分成了三片的长舌头。 中间的一片最宽,上面有些粗糙的咒文,两边的两片满布花纹,各自只有中间旗身的一半儿宽。 三条旗的旗尾都呈现出一种微微飘起的状态,显得既粗陋又工巧。 我看着这个图案,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于是便在脑海中搜索它的轮廓。 似乎并不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因为它的影像还暂时存放在大脑的“海马区”之中。 在哪儿见过呢?诶,对了,它好像跟石径上的图案十分相似啊,我憬然有悟。 这时,蹲在一旁的海蛎灰说道:“这不是引魂幡吗?是面灵旗呀!” “引魂幡?”年轻人的四叔说,“是丧礼上用的旗子吗?我扎纸扎的时候也经常扎引魂幡啊。按规矩引魂幡上面应该是朵莲花,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带兽头的灵旗呀!” 海蛎灰说:“引魂幡是指引灵魂去它该去的地方的旗子。带莲花的代表西方极乐世界,带兽头的,咝……可不好说啊。” “那把它刻在砖头上又有什么用呢?”年轻人的四叔又问。 “不光砖头上有,石头上也有啊。”我打断了他俩的对话,拿起一块砖头朝石径走去,村民们都好奇地跟了过来。 下了十几层台阶,我找到一块图案比较清晰的石板,经过比对之后,确定石径上的图案就是灵旗! 我去,看来这条石径还真他妈不是给人走的!也太诡异了吧?难道龙王庙是座“灵庙”吗? 我曾经听说过一种独特的龙脉,人们称它为“活龙脉”。 只要把先人葬在这种龙脉上,不出几年就能改变家运;而通常葬在一般龙脉上的阴宅想要福荫子孙,则需要几十年或更长的时间。 活龙脉就像具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吹糠见米、有求必应! 但也有一个弊害,需要经常进食!人依靠龙脉而兴旺,龙脉则依赖人的魂魄来滋养! 莫非石径上的引魂幡就是用来接引亡灵上山喂食的吗? 干你娘的!锁龙咒、戴孝砖、钉龙桩、引魂幡、越界山之墓……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呢?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呢?看来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管他呢!先把桩子拔出来再说呗! 我想起了鱼腥水的话。就是,管他娘的!先拔出来再说!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大伙又回到桩坑旁,重新找到顺手的位置把住桩身,在鱼腥水的号令中使出了全力。 “一二、拔呀!” “向上、拔呀!” 桩身跟着集中在“拔”字上的力道,一点儿一点儿向上窜动。 “使劲啊!使劲!” “用力!用力拔!” “快出来了!快了……!” 随着桩身逐渐松动,打破了原有的拨动节奏,大家一边叫喊着一边使尽浑身解数。 此时的情形犹如一场僵持了很久的拔河比赛,桩子另一头在失去声势后转眼便溃不成军了。 突然间!笨重的木桩有如一根浸泡在汽水里的吸管,顺着向上的惯性自己顶了上来! 大家都有点措手不及,条件反射地想要反手压制住它。 一阵“嘶…嘶…嘶…嘶…”的声音过后,桩身被顶得越来越高,最后竟然“嘣”的一声弹了出来! 弹射而出的桩身,朝着倾倒的方向把一侧的几个村民带了个大趔趄,好大的力呀! 接着,一种不知是什么的“力量”从桩洞内喷涌而出,仿佛一股膨胀的气压,而且还散发着一种烈日晒过后从被子上才能闻到的气味。 太阳的味道! 在这股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我感觉自己的心跳节律猛地慢了下来,浑身的血液好像也停止了流动。 村民们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一个个像喝醉酒似的,晃晃悠悠地连忙扶住了坑壁。 只一瞬间的功夫,那股力量蹂躏过我们之后便消失了…… “靠邀!什么东西?不会是龙气吧!”鱼腥水喊道。 “龙气?开什么玩笑,我看是邪气才对!”海蛎灰反驳说。 鱼腥水说:“欸,怎么会是邪气呢,你懂不懂?邪气属阴,是死气;龙气属阳,是生气!刚才那股味道你没闻到吗?绝对不是阴气,我以前闻过。” 海蛎灰说:“你懂!你懂!你在哪儿闻过?在被窝里闻过屁还差不多,我不懂?你也就懂个屁!” “嘿!我在被窝里放屁你都知道啊,什么味儿的?是葱花蒜黄屁呀,还是鸡蛋韭菜屁呀?”鱼腥水抱起肩膀接着说,“别整天感觉自己有两步(有两下子),你现在根本就不够看的,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毛羽未成,你还想高飞呀你!什么叫好问则裕,自用则小呀?什么又叫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呀?你得谦虚,才能把屁放出龙气的味道来,懂吗?” 海蛎灰说:“喝!还敢跟我拽文?我看你是自己的鱼腥屁闻多了,少废话!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鱼腥水说:“就你这态度,是不耻下问吗?” 海蛎灰说:“好好好,你说说,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想知道啊,嘿嘿,晚了!”鱼腥水端起架子,“你得给我端茶,按咱们入门时的规矩,热一分不行,凉一分也不成,把老子伺候舒心了,到时我再考虑要不要让你长这个见识。” “妈的,肥膘就是腻歪!你到底知不知道?”海蛎灰不耐烦了。 “诶,要不然,你把身上那个纹了名字的小鹿儿亮出来,要是把画麇跟大妹子都逗乐了,说不定我就能告诉你。”鱼腥水乐着说完,在海蛎灰的扑食下跳出桩坑跑开了。 别人可没他俩这么轻松,个个都表情讶异地杵在那里,毕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有几个还晕晕乎乎地坐到了地上,根本顾不上理会这对欢喜冤家。 我听完他俩抬杠,也没插上话。看那意思,鱼腥水就是在臭不要脸耍贫嘴,应该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还是探探她的口风比较靠谱。 小迪独自一人背对着我们,站在离坑边不远的地方,那背影很美。 我走上前去,见她双目微闭,正缓缓地朝着龙王庙的方向踱步。 还没等我问出声来,她便伸出一只手挡在我的前面,仍然闭着眼睛,用收回手的食指竖在嘴唇中间,轻声说道:“……嘘……它动了……” 第23章 活龙脉 ……嘘……它动了…… 谁动了?它是什么呀?我虽然很想抓住小迪的肩膀逼她说个清楚,可看她那副心神专注的样子,一定又会重新伸出食指挡在唇前的。 它动了? 什么意思啊?这句话不免让我浮想联翩,难道地下有什么生物在动吗?大穿山甲?鼹鼠侠?千年大知了?巨型蚯蚓王之类的? 又或是火山?台湾本身就处在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上,刚才把桩子顶出来的那股气压,很有可能就是火山衰落后残留下来的力量。 再不然是龙脉在动?真有活龙脉存在吗?我忽然间若有所悟,即刻返身去取背包。 当我把罗盘托在手上的时候,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罗盘上的磁针似乎迷失了方向,急速地转了几圈之后,勉强指着龙王庙的位置,突然强烈地上下跳动起来! 那股卖力的程度,仿佛一只刚换上了新电池的招财猫。 靠北!龙脉在动!磁场正在发生变化! 从科学的角度讲,风水中的气场其实指的就是磁场。 龙脉之所以被称为风水宝地,是因为龙脉中蕴藏着最顶级的能量气场,也就是拥有最佳的磁场。 磁场是一种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东西,但确实存在。就像电波一样,同样渺无踪影,不过利用收音机却能接收到信号。而磁场则可以借助罗盘或指南针,让我们察觉到磁力的存在。 人的血液中含有很多铁质,所以会因磁场而产生磁性感应。 这种感应虽然极其微弱,但时间久了,就会从情绪、健康、思维、行动等各方面影响到人体。也就是说,磁场切实能影响人的气运。 罗盘上的磁针紊乱地跳动,说明磁场正在发生变化,也可以理解为龙脉的能量场正在发生变化。小迪说“它动了”,应该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单手托着罗盘,跟在小迪的身后,一步一步朝磁针箭头的方向移动。 突然间,磁针停止了上下跳动,宛如一个把汤药灌进嘴里的宝宝一样,开始拼命地左右摇起头来! 我赶忙安抚似的双手托起它,尽量端平,使罗盘上的水平气泡保持在中央位置。 只几秒钟的时间,磁针忽然又急速地转了几圈,随后停止跳动,稳定下来。罗盘重新回归中线,指向了南方“午”向。 我看着罗盘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消停了。” 海蛎灰追不到鱼腥水,正朝我和小迪走过来,他远远的听到我的话,开口问我:“什么消停了?兄弟,在说我们吗?” “不,不是你们,是龙脉,龙脉消停下来了。”我边说边收起了罗盘。 “龙脉?”海蛎灰伸直脖子看着我,“我说兄弟,你是不是被虫子给蜇坏了?你说什么?龙脉消停下来了?” “嘿!怎么样?老海,我说什么来着,刚才那就是龙气!这是条活龙!”鱼腥水也凑了过来。 海蛎灰一皱眉,“怎么哪儿都有你啊?你别说话,让画麇说!” 鱼腥水一摊手,“你看,刚才求着我说,现在又不让说了。好好好,我不说了,画麇,你熏陶熏陶他。” 我刚想把话接过来说,却被小迪伸手拦了下来,“你们都不要讲话!听,有动静!” 她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草丛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爬动。 大家都不说话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紧盯着传出声音的那片草丛。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清晰,那个东西好像爬几步就会停下来,然后再爬几步,再停下来。 所有人都等着那东西爬出来一看究竟,可还没等它露头儿,小迪的黑匣子突然“嘭嘭……嘭嘭”地响了两声! 与此同时,周遭的草丛里也都纷纷萦绕出“沙沙沙沙”的摩擦声! 靠北!是什么呀?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像被一群东西包围了一样。不会又是虫子吧?我明显有点儿发怵了。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小迪紧扣黑匣子,这次并没有急着去安抚它,而是警觉地观望着四周。 海蛎灰和鱼腥水各自把手伸进背包里,看样子法器库里还余留有后手。 我可怎么办呢?身上除了佛牌,就剩下罗盘和一块太极八卦镜了,难道让我用八卦镜照着虫子们,神神道道地大喊:“天门开、地门开,八卦镜中无虫灾、小小孽畜快离开”吗? 靠!它们也得听我的呀。怎么办呢?驱蚊水用完了,罗盘跟佛牌又派不上用场。 哎呀,爷爷啊爷爷,您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艋舺三朽”之一呀,怎么就没留下一两件应手的法器呢?不是我怨您,您看我这两手空空的,可如何在巾门里立身扬名啊? 没办法!我顺手抄起一把锄头,脱离了大师的行列,加入到村民的队伍中来。应急呀! 四周仍旧沙沙作响。 不久,一个三角头从草丛中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它吐着分叉的舌头,黑溜溜的眼睛闪烁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异象光芒! 五寸多长的身躯被看上去有些蹩脚,近似半身不遂的四脚步伐拖动着,缓缓踱出了草丛。 那东西通身灰褐色古旧的鳞甲,两条鲜黄的色带分布在脊背两侧,就像喷刷在背上的两道双黄线,随时警告着你不可越界! 它狭长的大尾巴足足超出身体两倍,如果能加速跑起来的话,一定显得格外飘逸。 这是条四脚蛇啊,而且还是罕见的台湾龙蜥。它爬出草丛后依然迈着脑瘫的步伐,爬几步就停一下,不知本身的行动模式就是这样,还是在刻意找寻着什么,反正看起来很是诡异。 紧接着,周围的草丛里陆续窜出很多体形比它稍小,颜色和品种也有些差异的四脚蛇。 它们不约而同的爬几步就停一下,做着相似度极高的动作。 “这玩意儿可比虫子厉害多了!怎么办?弄它们吗?”鱼腥水大吼着,从背包里抽出了一把长筒六菱形的奇怪东西。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弄吧!兄弟。”海蛎灰也附和着,同样抽出一把一模一样的怪东西。看样子不是能喷火,就是能射出强酸的秘术法器啊! 我双手端着锄头,有点不好意思再发号施令,心说我就领导村民们得了,大师的队伍还是交给有法器、有能力的人指挥吧。 小迪正握着黑匣子贴在耳边,匣子里仍然“嘭嘭……嘭嘭”响个不停! 她果断地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不要动手!它们好像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一声令下使得一触即发的场面得以缓解,大家都没有动手,警惕地盯着。 说也奇怪,这伙儿半瘫的龙蜥还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它们就这样一瘫一瘫的,聚集到龙王庙庙口,然后非常有次序地逐一进入了神殿,宛如一班赶去参加法会的僧众。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难道它们这种怪异的行为,是因为刚才磁场的变化吗? 大家都很纳闷,跟随着末尾那只最小的龙蜥,也饶有兴致地朝龙王庙里走去。 鱼腥水边走边对小迪说:“大妹子,我可是打你一上来就看到了,你这法器厉害呀!看品相不是麟毛鳌介吧,鳞器还是羽器?叫什么名儿?” 小迪看了一眼鱼腥水,没有回答。 我趁着这个机会在旁边试探着接了一腔,“好像……叫鬼力吧。是吧,小迪。” 小迪听我说出鬼力二字,显得有些吃惊,不过却极力压制住诧异的表情,没有说话。 “鬼力?”鱼腥水想了想,“鳞器榜上可没有鬼力这名号呀,是雀羽吗?” 小迪白了鱼腥水一眼,仍然没有接话。大家都懂规矩的,所谓的秘术法器,关键就在于一个“秘”字!巾门中人连自己的门派和名字都不愿暴露,更别说重中之重的秘术法器了。 说句直接的,这些都是吃饭的家伙,先祖们一辈子一辈子积攒下来的精髓! 不光巾门这样,别的行当也是如此,有的甚至还传男不传女。你想吧,连自己的闺女都要防着,更不必说外人了。 自从大禹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启”之后,“家天下”的观念便在华夏子孙思想里根深蒂固。圣贤尚且如此营私喻利,何况亿万凡愚啊。 鱼腥水不问了。大家都跟着龙蜥的队伍走几步停一下,很像一场跨越了物种的运动会入场式。希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吧,不要再起杀戮了。 龙王庙里有些昏暗,从两侧窗口射进来的光柱,仿佛升堂时衙役们手里握着的水火棍,斜照在地面上。 空气中残留着没散尽的焦糊味儿,如果你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而且还有些饿了,闻起来倒有一股烟熏鸭赏的余韵。 龙蜥们进入龙王庙后,在四根柱子间停了下来,大量盘踞累叠在那里,像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 它们争先恐后地爬上那几棵拱出的树苗,一只接一只地向上爬,上面的掉下来,下面的再爬上去,前赴后继、嗜此不疲。 真是咄咄怪事啊。 就在大家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奇的时候,小迪的黑匣子突然又一次“嘭…嘭…嘭”地响了起来! 第24章 熊仆 鱼腥水盯着“嘭嘭”作响的黑匣子,眼中充实着探求真相的渴望,很像前两天的我。 海蛎灰倒不露声色,不过并不代表他不好奇,可能城府较深,或那双小眼睛根本无法表露出感情。 村民们都是行外人,分不清法器的好坏,也许他们对海蛎灰和鱼腥水手中的“六菱棒”更感兴趣。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嘛。 鱼腥水是识货的,鬼力绝不会仅有麟毛鳌介的水准,既然《鳞器榜》上无名,恐怕会是羽器。 您不要以为雀羽灵器不在榜上就小瞧它们,认为雀羽跟龙鳞之间差着很远的距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羽器之所以排不上鳞榜,是因为《鳞器榜》上只有十二个位置! 可以这么说,强大的羽器比比皆是,随时都有可能取代榜上的鳞器,只不过就差那么一个机会而已。 我就知道一件很厉害的羽器,是与爷爷同为“艋舺三朽”之一的“赤鼻朽”持有的一件法器。 那件法器充满了传奇色彩,不光我知道,相信有点儿资历的巾门中人都不会对它的故事陌生。 传闻三朽之一的赤鼻朽,在一次进山采药时,不小心踩空跌落悬崖,浑身摔得骨断筋折,除了顶着红鼻子的鼻梁骨完好无损外,其余的骨头不是骨折就是骨裂。 深山的谷底自然见不到一个人影,赤鼻朽无法挪动半步,一直躺着,基本处在等死的状态。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奄奄一息的赤鼻朽愣是凭着一支雀羽,驯服了一头闻着血腥味儿而来的黑熊。 几天之后,有人亲眼看到一头壮硕的黑熊背着赤鼻朽,把他送出了山林! 那件羽器也因此而远近皆知,得名“熊仆”! 牛x吧!这样的羽器够强大了吧!可至今都没在《鳞器榜》上看到它的名字。 其实想想也难怪,《鳞器榜》在册的龙鳞宝器件件都有回山倒海的法力!想靠着降服一头黑熊就挤进榜单,根本就是春秋大梦。 小迪的鬼力不管是什么级别的法器,我是见识过的,只要它响起,肯定又是有了什么蹊跷的事情,难道里面那只瞳孔又觉察到什么了吗? 黑匣子随着独特的敲击声安静下来。小迪指向四根柱子之间的龙蜥群,对海蛎灰和鱼腥水说:“可以驱散它们吗?” “可以呀!大妹子,这个我们在行。” 鱼腥水说完刚想动作,却被海蛎灰伸手拦住了,“先别着急,小妹妹。我们双尾燕可是看着瞳天蝶的面子才留下来的,驱不驱散它们,我们得听画麇的,我兄弟说了算!” 我一听这话,心说海哥,我的哥哥哟,您就别再抬举我了,我可是个连介器都拿不出来的家伙,也不好老占着茅坑儿吧。 可是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再不济我也是爷爷的孙子,有未来门派接班人的立场。 人家海蛎灰捧的可不是我,是堂堂的瞳天蝶!敬的是威名赫赫的艋舺三朽之一! 我要是说出这么没出息话来,怎么面对我那条绣着蝴蝶的方巾啊? 我算是知道影视剧里那些落魄家族的接班人,都他娘的潦倒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能端得住架子呢? 因为他们代表的不是自己,他们代表的是曾经辉煌的家族。他们的态度是在肯定自己家族的功绩,也是在逼着别人认可家族的成就! 他们必须这样做,不管有多么潦倒,多么落魄,多么不堪,他们都必须守住曾经归属于他们的,那种引以为豪的、不容置否的、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也不能再退缩了,必须担当起来! 现在别人给你脸帮你撑场面,你必须有回应别人的觉悟。 多好的一个契机啊,简直就是一个仪式!不能再唯唯诺诺了,必须当仁不让! 根据上次的经验,黑匣子在戴孝砖面前响起,证明墙里有东西。这次黑匣子又响起,应该也是发觉了什么东西,而且听小迪的口气,龙蜥群很有可能就是被那东西吸引过来的。 想到这儿,我壮了壮底气,把剑眉一竖、心一横,昂昂自若地说道:“龙蜥群的下面一定有东西!劳烦二位哥哥,替我把他们驱散吧!” “得嘞兄弟!就等你这句话了!”海蛎灰和鱼腥水异口同声,爽直程度犹如一出义气深重的梁山大戏,哥哥长、兄弟短的,好不痛快! 小迪很是无语,一脸嫌弃地看着,似乎男人之间的兄弟情怀在女人眼中,一定会被贴上老套、虚伪、利用、背叛等标签而最终走向决裂。 这正是她们期盼看到的,因为千年前的一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就已经在她们心中种下了深深的孽根。 海蛎灰和鱼腥水得令后,各自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包粉末,一个围着龙蜥群洒了大半圈,另一个接连着圆圈洒出了两条平行线,整个图案就像一把没开齿的巨大钥匙,直通龙王庙门口。 我走近一看,发现这些粉末的主要成分应该是石灰,不过里面好像还掺入了一些别的东西,味道怪里怪气的,很刺鼻。 给龙蜥们画好圈儿后,海蛎灰又抽出了那根六菱棒,刚才情急之下没看清楚,现在仔细一看,这竟是一根用金属精心打造出来的法器。 这根法器三尺多长,小腿般粗细,前后分成了两个部分。 前端是一个两尺左右的六菱形长筒,六个菱面上覆盖着六片深褐色的红木装饰,可能是年代过久的缘故,木片上的云雷纹已经十分斑驳了。 其中一个菱面的中间,有一根三寸长、半寸宽的圆柱形铜栓,折叠嵌入在木片里,上面雕饰着一只蜷翅低飞的双尾燕图案。 铜栓被抚摩得铮明瓦亮,在一片暗淡的云雷纹之间格外醒目。 铜栓再靠前一点的位置,有两个铜钱大小的拉环,也同样凹嵌在木片里。 法器的后端连接着一个标有英文字样的圆筒状气瓶,跟前端古旧的云雷纹有些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两个时代的产物,大概是和现代技术结合后,又重新改良的动力系统。 海蛎灰伸手抠住折叠在木片里的铜栓,把它由前向后展开,“咔吧”一声,铜栓与棒身被扳成了垂直90度的状态。 他反手向后一拉,接过鱼腥水递来的一颗暗红色弹丸,塞进棒身后又把铜栓往前一推,像极了一个枪械上膛的动作。 准备完毕后海蛎灰套上了面罩,朝着龙蜥群相反的方向足足退了十几步,“都离远点儿!捂住鼻子,这味道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大伙闻声纷纷躲到海蛎灰身后,等着他大显身手。海蛎灰握着六菱棒对准龙蜥群,用手扣住其中一只拉环使劲往外一带! 只听“嗖”的一声,一颗火球从六菱棒中应声喷射而出!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龙蜥山”的脚下。 龙蜥们对突如其来的阵势貌似并没有多大反应,仍旧岿然不动,该干嘛干嘛。 火球在击中目标后瞬间消散,化作一团浓重晕黄的烟雾,簇拥在“龙蜥山”膝前。 雾气徐徐上升,慢慢缭绕,缓缓稀淡,渐渐和“龙蜥山”融为一体;混混沌沌、影影绰绰,宛若一座世外的万龙仙山。 奇妙的景象转瞬即逝,也就几秒钟之后,龙蜥群突然一下子炸开了!犹如山体滑坡一般,开始四散奔逃! 它们的动作异常顺畅,跟之前一瘸一拐的脑瘫步伐判若两途。 触及到那个石灰洒成的“大钥匙”圈儿,便会折头转向别的方向,好似一台被暴力开散的桌球,跌跌撞撞地乱作一团! 不久,龙蜥群走上了为它们设计好的道路,只不过这条路并不是通向地狱的黄泉路,而是一条能够重回家园的生路。 海蛎灰让大家等味道散一散再过去。趁着这个间隙,我不由自主地凑到他的跟前。哎呀,这颗仇视砂锅的好奇心呀,实在是无法遮掩。 望着海蛎灰手中的六菱棒我馋涎欲滴,不禁咋舌赞叹道:“咋,好法器呀,只一发就搞定了。” 海蛎灰一笑,“嘿嘿,兄弟,喜欢吗?送你一根怎么样?” “不不不,海哥,别误会,我不是那种意思。虽然不知道你们双尾燕的门规,但巾门的规矩我还是懂的,您就是真心相赠,我也不能要您吃饭的家伙呀。” “嗨,咱们弟兄还受什么规矩的约束吗?” “对呀,画麇,别说一把法器了,你就是要我身上的肉,我也分分钟割给你呀!” “唉哟,谢谢哥哥们,言重了,言重了。”我抱起双拳拱了拱手,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其实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这根棒子看上去好像没有点火的装置,可刚才的火球是怎么喷出来的?” “嗯……”海蛎灰迟疑了一下,抬头望望一旁的小迪和村民,见他们没注意到我们这边,才晃晃脑袋,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根更精巧、更轻细的小六菱棒。 第25章 寿木 海蛎灰一伸手,掏出一根小号的六菱棒。 这根小棒子一尺来长,拇指根部般粗细,整条棒身都覆盖着雕有云雷纹的红木。 并不像大棒子那样裸露着气瓶,而且铜栓前面的拉环仅有一只,看起来短小精悍,像极了一支袖箭。 他拔掉小棒子后端的外壳,露出里面微型的气瓶,又拉开棒身上的铜栓,说道:“这玩意儿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就是个发射器,跟大的一样,也是用压缩气体推射。” 说完他朝鱼腥水使了个眼色,鱼腥水会意,从包里掏出一个饮料罐大小的铁筒儿,拧开盖儿递给了他。 海蛎灰从铁筒里取出一颗裹着黄纸的弹丸,展开后递到我眼前说:“能喷出火球的秘密,全在这颗弹丸上。” 我伸手接过暗红色的弹丸,在两指间捻了捻,颠倒过来、颠倒过去,研究了半天,还是无法洞晓其中的玄机。于是满脸疑惑地转眼看回海蛎灰。 海蛎灰不紧不慢地叼住一支香烟,并没有使用打火机,他掏出一盒火柴,推开火柴盒取出一支,在我眼前晃了晃,“看好了,就是这么回事。” 只见他把火柴伸进小棒子前端的膛壁内,做了个像是“are you ready”的表情,然后把火柴顺着膛壁向外一划,“噌”的一声点燃了火柴。 噢……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豁然大悟。 弹丸其实就像一个大个的火柴头,压缩气体把它推射出去的时候,弹丸会通过特殊处理过的膛壁,表面的物质被摩擦后发热达到燃点,便生成了火球,真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海蛎灰看着我顿悟的表情,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明白了吧兄弟,这支燕铳其实很普通,你手里捏着的弹丸,才是我们双尾燕的秘技。” 听了海蛎灰的话我又回想一番。燕铳的原理虽然很简单,但弹丸却是非常复杂的技术啊。 就拿刚才那颗能散出黄烟的弹丸来说,如果外皮和火柴头是相似的物质,那烟雾肯定又是另外一种物质燃烧的产物。 要怎样才能让两种或两种以上更多的易燃物混合在一起,而不产生反应,还能保持稳定的状态呢?难啊。 我虽然不是理科出身,但我却知道,要想让弹丸在压缩气体的喷射下必须在膛壁内摩擦起火,然后在高速运行的弹道中顺利引燃弹丸内的其他物质,还要让烟雾达到最佳的释放效果,不接受个千百次的失败,想来也是无法完成的。 而且刚才看到,铁筒里不光只有裹着黄纸的弹丸,还有裹着红纸和白纸的,功能自然也不一样,那可就更加繁杂了。海蛎灰把它们称之为秘技,一点儿都不为过啊。 我递回手里的弹丸,海蛎灰把它重新包裹好放回铁筒里,又取出两颗裹红纸和白纸的,对着我说:“刚才裹黄纸的你已经见识过了,这两颗,白色的能照个亮儿,红色的能点把火儿,我就不再演示了。” 他说完把弹丸放回铁筒里盖好盖儿,然后把小燕铳组装好递到我眼前,“这根小燕铳不是我们吃饭的家伙,来,兄弟,送你留个纪念。” “唉哟!这怎么好意……”我刚推辞了半句,鱼腥水便不容分说,从海蛎灰手里抓过东西就往我包里塞!我半推半就敌不过他,只得连声称谢。 黄色的烟雾渐渐散尽,我得了法器后心爽神怡,主动招呼村民们行动起来。 人多力量大,我们用铁锹铲、用锄头刨、用手去扒,不一会儿便掀开了四根柱子间的青石板。 石板下的土层并不密实,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原因龙王庙已经有些年代了,应该不属于那种有地基的建筑。 这种不打地基的房子,一般为了稳固,都会把原土做夯实处理,可这一锹一锹地挖下去,一点儿都没有费力的感觉。 大概挖到半米多深的时候,我的铁锹突然搁到脚了,感觉脚下好像挖到了一个东西。 旁边的一个村民也挖不动停下来了,看我俩之间的挖掘距离,这东西似乎还挺大的。 我们由着它的轮廓,慢慢地清掉它旁边的土。不久,一个巨大的方块头露了出来。 我仔细一看,这东西就像一口竖着埋进土里的特大号棺材一样!而且刚才龙蜥们爬上爬下的那几颗树苗,竟然是从它身上长出来的! 棺材上生出树苗?什么操作啊?难道因为活龙脉的能量场太大,枯木都发芽了? 还是棺木里葬了不该葬的东西呢?再不然是用来做棺材的这些木头有什么蹊跷? 眼前的一幕让我忽然想起古时的一件轶事。 相传大明朝第十五位皇帝明熹宗朱由校,就是那位被称为“天才木匠”的皇帝。 他不爱皇权帝位,偏爱刀斧锉锯,木工技艺十分精湛。据说最早的折叠床和雪橇,都是他发明的。 很多人不知道这位木匠皇帝为什么那么钟爱木工活儿,有人说他时间充裕,天天不务正业;也有人说他五行“阳金”过重,天生的木匠命;还有人说他根本是鲁班转世,投错了胎。 其实只要查阅典籍,便能推演出一二。 明朝万历年间,紫禁城的三大殿与三宫都曾因失火而重建,那时正处在年幼,而且极易被外界影响时期的朱由校,看多了木匠干活儿的场面,便生起了好奇心。 天资聪明的他亲手为自己做了第一件木人玩具,那个木人身长一尺三寸,四肢健全、五官清秀,鬼工雷斧、惟妙惟肖,活像一个刚从胎盘上摘下来的婴孩。 朱由校爱不释手,整日都与“他”坐卧不离。 直到有一天,木人突然满脸生疮,就像得了天花疱疹似的! 惨绿的新芽从疱疹中破壳而出,慢慢在木人脸上结成了一张鬼脸面具!朱由校大喜过望,随之一病不起。 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心思缜密,她知道皇宫里出了这等怪事必是祸根。 为了朱由校将来的大位,她不声不响地下了毒手,硬是弄死了几个宫女,才封锁了消息。 风声压下来之后,王才人命心腹太监劈了那“鬼脸婴孩”,没想到劈开的木人里竟长着一块黏糊糊裹满黄脓的烂肉! 王才人怛然失色,在万分惶恐中将木人付之一炬。 木人死后王才人便病魔缠身,没撑过两年就去世了。朱由校后来虽然继承了大统,却越来越深嗜木工。 他在位七年,荒废朝政,宠信宦官,迫害忠良,屡兴冤狱,民变蜂起,怨声载道!最终二十三岁便驾崩离世。 至于那个木人,巾门中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朱由校用来做木人的那块木料其实是块寿木。 寿木顾名思义,是传说中一种生长过千年的仙木,传闻这种仙木过了千年劫之后,便会慢慢生出筋骨与血肉。 而一旦成了气候,寿木将不再需要水土滋养,即使断了根茎也能像生灵一样在世间存活。 有人说寿木只成形于饿殍枕籍的万人坑之上,阴煞、嗜欲之气极重,得之便会招来不祥。 不过这些都是外行人的说法。在巾门里,寿木可比黄金还要贵重! 听闻历史上很多沾满鲜血的名器,都是选用寿木来做刀柄剑鞘,目的就是以此来提高兵刃的嗜杀之气! 其实寿木最妙的用法并不是做成兵器,而是“四块半”,也就是棺材。 传言寿木做出来的棺材能寻着龙脉穴气在地下移动,就像一棵会跑的千年人参一样! 历代野史中记载着很多找不到灵柩的空墓,据说都是用了寿木棺材。 这些空陵墓的主人不是权豪势贵便是鸿商富贾,因为想要置上一口这样的棺椁,实在要花上一个大价钱。 由于寿木极其稀少,所以价值连城。见过便是缘分,得到即是造化! 豪绅们不惜金山银海,溯流穷源也要求得一口寿木棺材,为的就是能够福荫子孙。另外死后也图个安宁,不用再被盗墓贼搅扰。 寿木早时并不为人知,只被用来做兵器的配件。 后来有人误用寿木打了一口棺材,初次下葬之后一切如常,直到准备二次葬的时候,竟发现棺材不见了。 更离奇的是,那块下葬的墓地居然凭空长出了一小片树林! 墓地的主家很是顾忌,请了风水先生去看。几经周折之后,砍掉所有的树,才发现这些树居然是一群根茎连在一起的鸳树,而且树根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斜着延伸进土里。 顺着树根所指的方向,他们终于在百米之外挖到了那口寿木棺材,原来这些树的根茎果然都和棺材连在一起。 自此以后,寿木便被传得神乎其神,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爬上三竿的太阳,褪尽了橘红色的幼昧,放射出极刺眼的光芒。 龙王庙里依然昏暗,几束胆怯的白光,悄悄透过窗口打在惨绿的树叶上。 我不禁猜想,难道眼前这口长着树苗的棺材,就是用传说中的寿木打造而成的吗? 第26章 何罗棺 如果眼前真是口寿木棺材,那可值老鼻子钱了!这个头、分量,少说也得一千斤往上,足能买下“台北101”一层楼了! 要是挖出来改成骨灰盒,得买多少花裙子呀。花裙子?我怎么会想到花裙子呢? 应该先买辆限量版的阿普利亚,然后一人一骑饮马江湖,去收集传说中散落的秘本。 再参加大黑巾会试,等斩获黑巾之后,招兵买马、重振家族,令瞳天蝶东山再起! 我越想越有干劲,可越挖越觉得不对劲。 感觉这口棺材越往下越粗糙,特别到了接近棺材尾部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原来长方体的轮廓,变成极不规则的天然形状,冒出了许多杂乱的根须。 难道这些根须是从棺材上长出来的?毕竟故事里的鬼脸面具和鸳树也是从寿木上长出来的。 再往下挖,更多的根藤犹如龙蟠虬结一般盘绕在土里。 我们尽量不铲断那些根茎,等把它完全挖出土,绑上绳索,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杠子抬出葬坑时,我发现这整口棺材好像就是用一棵连带着树根的树桩做成的。 到底是不是寿木啊?我怎么看着棺材的大小似乎跟外面那棵葬树相当匹配呢?这不会就是二次葬大树的根吧? “这是什么呀?” “不知道啊。” “你见过竖着埋进土里的棺材吗?” “没见过,你见过?” “我连听都没听过。” “看它怪里怪气的样子,一定是个不祥之物!” “对呀!庙里埋了口棺材,那不成墓室了吗?”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 这时小迪走近棺材,从头部的树苗上揪下一片叶子,在手里揉烂闻了闻:“如果猜得不错,它很像一口何罗棺呀。” 鱼腥水说:“大妹子,你说的何罗棺跟我知道的乌贼棺是一回事儿吗?” 小迪点点头,“何罗棺是最早的叫法,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了,都叫它乌贼棺。”她说完又闻了闻手里的树叶。 鱼腥水又问:“大妹子,我听说乌贼棺是专门葬活人的,是不是啊?” “问什么问!是不是打开就知道了!”海蛎灰有点不耐烦。 我听了他们的对话一头雾水,心说什么乌贼棺、何罗棺的,难道不是寿木棺吗? 另外葬活人又是啥意思啊?不会类似于殉葬活埋之类的吧?那搞不好是要出厉鬼的呀! 海哥你倒是让水哥接着问啊,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嘛。不懂就问,这有什么丢人的?看来水哥还真没说错你。 没办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虽然很想接着问,但本身也有门派准当家的立场,也不好显得特别“好学”,格外“不耻”不是。 得了,还是从实践中获得知识吧,硬着头皮开棺!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何罗棺又叫乌贼棺,由于这种棺材保留了树的根须,外形看起来极像一头乌贼,所以才得名乌贼棺。但在过去乌贼并不被古人所熟识,人们都称这种棺材为何罗棺。 何罗二字源于《山海经》中记载的一种一首而十身的怪鱼,叫何罗鱼。 开始时,这种鱼像麟凤龙一样,被誉为罕现世间的神兽,随着人类不断对海洋进行探索,海洋动物也逐渐被发现和认知,有人认为何罗鱼应该属于头足类的乌贼或鱿鱼。 后来这种观念被普遍接受,何罗棺的名字也慢慢被淡忘,人们就把何罗棺改称为更形象的乌贼棺了。不过也有些地方把它称为鱿鱼棺,虽然叫法不同,但说的都是同一种东西。 村民们个个踌躇不决,关键时刻一个都用不上。说到底毕竟都是些平头老百姓,让他们挖挖坑、拆拆墙还行,像开棺材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忌讳太多。 这种时候,还得看司空见惯的巾门中人。 我和海蛎灰、鱼腥水,拆掉棺材上的木杠与绳索,将三把锄头当成三根大铁针使用,各自找棺材上比较宽的缝隙插进去,一点点撬动棺盖。 四周一片沉静,只有锄头摩擦棺木发出的“吱吱呀呀”声,让人听着有些不寒而栗。 我做好了打开棺盖看到一切场面的准备,不管是骸骨眼眶中泛滥的蛆虫,还是划满的血爪印和像蜡笔般抹平的手指。 这些都不重要,我所要做到的就是镇定!不能再在小迪面前丢脸了。 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缝隙被锄头撬得一张一合,似乎有阵阵晦暗的死气从中溢出。 我有些紧张,寒毛都竖起来了,感觉就像在开一扇通往阴间的门一样。 按民间的说法,掘坟开棺是会损阴德的。 说实话,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干,也有些避讳,但置身巾门之中,像挖人祖坟、断人香火、毁人祠堂、骂人爹娘之事,早已屡见不鲜了。 我记得有一年的大黑巾会试上,入场券是一颗千年血玉。意思是想参加大黑巾会试,除了持有红巾,还必须弄到一块血玉才有报名的资格。 血玉全称血沁衔玉,它的形成跟尸体有关。 古人临死之时,通常会将一块衔玉放入口中,等最后一口气咽下的同时,衔玉会随气落入咽喉,进入血管密布的血泊之中。 久置千年后,衔玉被死血浸润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便化成了千年血玉。 这种血玉的形成非常偶然,是尸体玉塞中最罕见的一种,但因为吸收了尸气,而变为大凶之物,极其邪乎! 它跟钉棺材的“长命钉”和“镇魂兽”并列阴宅三大阴邪之物,取之必遭诅咒,所以连盗墓贼都唯恐避犹不及。 那年大黑巾会试的入场券就是一块千年血玉,这种东西在市面上根本不流通,也不会有人去收藏,你说你上哪儿去找吧?不明摆着要巾门中人去掘坟挖墓嘛。 开棺吧!说什么都没用,谁让你入了巾门呢。既然当了术士,就得有奸同鬼蜮、行若狐鼠的觉悟! 开棺取物又算得了什么呢?早晚有一天我也要参加大黑巾会试,到时不知又会让你去弄什么稀奇古怪的入场券呢。 我深吸一口气,把锄头塞进棺材头部的缝隙里,海蛎灰和鱼腥水在棺材两侧,也把锄头调整到最能发挥杠杆力量的位置。三人一对眼神,都握紧锄头柄,同时用力往下压。 “咯…咯…咯…咔吧!”一声,棺材盖的前半段被撬开了。我们又迂回到棺尾,又一阵“咯…咯…咯…咔吧……咔吧”的声响,七根长命钉连同着棺盖逐一脱离了棺身。 村民们见状纷纷后退,生怕亵渎鬼神。年轻人的四叔还算有些胆识,到底是捞阴门的纸扎匠出身,虽然没有身为巾门中人的觉悟,但见得多也就见怪不怪了,他主动帮我们扶住了棺盖。 海蛎灰和鱼腥水在棺头,我和年轻人的四叔在棺尾,四个人一人搬住棺材盖的一角,用力往上一抬,把盖子架了起来。 我有些惧怕直接看到冲击力太强的画面,感觉需要缓冲一下,便把目光移开,用模糊的余光掩映着棺内的情形。 棺材盖被慢慢挪开,我感觉到一股力量,拽着我不断朝相反的方向移动。 唉呀,我说年轻人的四叔啊,你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就不能出息点儿吗?棺盖非得从你那个方向移开不可吗?非逼迫着我趟着“鱿鱼须”让棺内的情景直接映入眼帘吗? 不是我胆子小,是这种事情需要慢慢来好不好?就像新郎掀起红盖头;玩百家乐时必须搓牌;喝红酒前先要醒酒;吃螃蟹时剪掉蟹脚蟹钳、剥掉蟹壳,才能慢慢得到蟹黄来品尝。 巴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年要是没把螃蟹的甲壳掰开,直接带壳一口咬下去的话,怕是不会有人把“解”字下面加个“虫”叫它“蟹”,也不会有清蒸大闸蟹这道美食了。 当年的诸葛亮若不是慢慢地掀开了黄月英的盖头,缓冲了视觉上的冲击力,又及时调整疏导了自己的情绪,想也不会有大才女老婆助他成为千古一相了吧! 所以说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开棺材也是一样。弄不好要留下阴影的。假若棺材里再冒出个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首先遭到攻击的肯定是离棺材最近的人呐! 我死拽着棺材盖,硬往我这个方向扯。站在棺头跟我一条战线的海蛎灰似乎也心有灵犀。不过看对面的力道好像并没有相让的意思。 一时间,棺盖就这样僵持在空中不动了。要不是这玩意儿太重,说不定还能出现拔河时你来我往的场面呢,那可就太尴尬了。 别看年轻人的四叔胆子小,可蛮力还真他妈不小!海蛎灰那瘦小的身躯更别提了,已经快被鱼腥水拽出屎来了。 妈的!棺盖的移动方向已然不可逆转,我和海蛎灰都感到大势已去,想朝他们的方向妥协。 但竞争与合作之间的突然转变哪会有什么默契,我们是松劲了,可他们那股牛劲却没收住! 海蛎灰还好,脚下没什么东西阻挡。我可惨了,被何罗棺的触须绊了个正着。 一头就朝着棺材里扎了进去! 第27章 生辰八字 我被何罗棺的触须这么一绊,棺材盖也撒手了,整个人朝着棺材里扎了进去! 他娘的,听说过投江的、投河的、投怀送抱的,还真没听说过投棺的。这得是祖上积了多大的阴德,才能遭遇如此的“福报”啊? 我本打算用手撑住棺材帮,可本能的反射速度,根本来不及让我在失去平衡的条件下先扔掉棺材盖,再迅速缩回来做出反应。 就这样,我只稍稍侧身、闭眼,完成了最简单的防御动作,便直接撞上了棺材板!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棺材盖也重重地砸在了棺材帮上,又翻滚落地,把他们三个人震得屎屁直流!而我则是最狼狈的一个,被摔得鼻青脸肿,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之所以可怕,因为你不知道暗影里隐藏着什么。 但也不能总闭着眼睛不睁开呀,万一棺材里冒出个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就算看到些毛骨悚然的画面,留下点儿难忘的阴影,也好过做了刀头活鬼吧! 我一咬牙,麻利地撩起一丝眼帘,眯缝着眼睛使出一招隔雾看花,但紧接着便瞪大了双瞳! 空的!棺材是空的?棺材里竟然是空的!干你娘的,老鸡掰! 我一时间不知所从,心说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故弄玄虚?拿我们当猴耍吗? 你棺材里就该有棺材里该有的东西才对!这算什么意思?侮辱我们的智商吗! 不对不对,冷静!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玄机,没理由布下这么大的局,又是钉龙桩又是锁龙咒的,却只埋一口空棺材吧? 难道这真的是座山的坟墓吗?越界山之墓?也不对吧,山坟立个墓碑就行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埋口空棺材呢? 再说了,谁也不会为了一座山墓而设下千头魑这样的毒巫吧? 空棺材令我始料未及,原本以为打开棺材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关联在一起,没想到最后得到的答案却是一口孤零零的空棺材。 这种感觉就像一口气吞了十只活螃蟹,百爪挠心呐! 正在愁肠百结之时,忽闻一个劈荆斩棘的声音,“你们看!棺材盖的背面。” 大家随着小迪的指引望去,只见仰面躺着的棺材盖上,镂刻着一幅粗犷的雕画。 走近仔细一看,竟然和砖头上雕刻的东西十分相似,是一面巨型的灵旗! 浑圆廓大的兽头像个千年未进食的饕餮,眼中充嗜着极度饥渴的幽光,比砖头上的小兽头愈加狞恶三分! 兽嘴里吐出的旗条仿佛流涎着泛滥的口水,把布满了咒文的旗身都“浸润”得湿答答的。 旗尾仍然呈现出迎风飘起的状态,只不过看上去的观感更像一张刚被剥下来晾晒的尸皮。 我勒个去!什么意思啊? 这面巨大的引魂幡代表着什么呀?它跟砖头和石径上的图案一样,引魂幡又是指引灵魂的旗子。 照这么推论,死去的灵魂会沿着石径上的引魂幡到达山顶,而最终进入这口棺木吗? 如果说接引灵魂上山是为了喂食活龙脉,那这口何罗棺又起到什么作用呢? 难道像餐盒一样,把暂时吃不下的魂魄先储存起来,等活龙脉日后慢慢吸收吗? 不,太扯了,不会,这种想法太荒谬了。 何罗棺应该就是二次葬大树的根,它和戴孝砖理当都是十年前布下的,而石径则成于更早的时间。 也就是说,石径上的引魂幡如果是为了接引灵魂上山喂食活龙脉的话,那砖头和棺材盖上的引魂幡一定是为了别的目的刻上去的。 我僵视着棺材盖上的引魂幡,忽然看到眼花缭乱的咒文中好像夹杂着几个零碎的汉字。 “丙辰癸巳丙戌己亥” 这不是个生辰八字吗? 八字我太熟悉了,记得我刚学会认字的时候,爷爷教给我的就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个天干和十二个地支。 把“甲乙…”十个天干和“子丑…”十二个地支循环相配在一起,可以排列出六十种组合,用这六十种组合表示六十年。 又以第一对组合“甲子”来命名,称为“六十甲子”或“六十花甲子”,人们常说的花甲之年,指的就是过了六十岁的老人。 六十甲子是一种最古老的纪年、纪月、纪日、纪时的历法,自上古以来就在使用。通常婴儿出生时,用这种历法记录下来的生辰,就叫八字。 生辰八字代表一个人,在某些巫术里也可以代替一个人。 你在宫斗剧中经常看到为了争宠而在一个草人身上插满银针,压在床角;作为媒介的草人身体里一般都附带有八字,其意义无外乎就是诅咒八字的主人同草人一起受罪。 这种巫术和戴孝砖一样,都是使用诅咒或祈祷的方式,来达到“制胜”所“厌恶”之人的目的,因此被称为“厌胜之术”。 棺材盖上的汉字绝对是生辰八字,而且这个八字的周围还排列着几个不同的八字。 附上八字的草人可以牵连主人一同受到诅咒,那引魂幡上的八字又跟主人有什么瓜葛呢? 难不成是为了召唤这些八字的主人死后到这个地方来吗? 靠北!戴孝砖墙里那几块刻着引魂幡的砖头,莫非是为了迫使年轻人死后的家人走上石径,再一步步接引到这里而铺的路吗? 难道眼前这面引魂幡上的八字就是他们全家人的生辰八字吗? 我赶忙数了数引魂幡上的八字,确定有九个。 再想想年轻人家里的成员,爷爷、奶奶、年轻人一家三口、二叔夫妻俩、三叔夫妻俩、再加一个四叔,一共十个人,好像有点对不上呀。 诶!献祭千头虫魑还需要一个活口儿。 干你娘!正好十个人,这是要让年轻人一家断根绝种啊! 小迪看着棺材盖上的引魂幡,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她突然一顿,拍了拍蹲在一旁的年轻人四叔,“你是一九七六年五月初六晚上出生的吗?” 我闻听此言连忙去对照引魂幡上的八字。果然,小迪也在怀疑其中一个“丙辰”年的八字是年轻人四叔的生辰。 年轻人的四叔被问得一脸诧异,抬头望着小迪,“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侄子,是不是二零零三年正月初四早上出生的呢?” “对,对,对,那天正好是立春,我记得很清楚,早上还下了一小阵雨,当时我们全家人都认为是个好兆头呢!”年轻人的四叔开颜而笑,不过只一瞬间又锁死了眉头。 我看着年轻人的四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有些感同身受。 总觉得他四周的一切都失去了活力和色彩,变得很黯然、很斑驳…… 唉……感慨先放一边吧。十年内连续死了八个人,几乎覆宗灭祀!那伙恶人盘算的阴谋也终于要慢慢浮出水面了! “诶呦,大妹子,业务挺熟练呐!我看卖万年历的是赚不了你的钱了。你是怎么从八字上反推出生辰的?那不得查万年历才知道吗?是吧,灰子。”鱼腥水说完满脸坏笑地瞧了一眼海蛎灰。 海蛎灰一声不吭,虽然那双小眼睛根本看不出情感,但僵硬的表情也让人觉察到一副有些尴尬的窘态。 鱼腥水说得不错,八字的排列其实是一套挺复杂的东西,不光要考虑到节气,还要顾及闰年闰月,稍一疏忽就会出错。 算命先生排八字,通常人手一本万年历,不过也有例外的,盲派就不需要万年历,这在以前也是不外传的秘诀,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也没人愿意费脑子去记这些玩意儿。 巾门中人讲求博学第一!要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察真君移山之势、溯禹王疏水之源,入三十六洞天、临七十二福地,参万物之妙而通人事、礼三清之玄以合天机,寻龙仗穿云入地之眼、点穴赖招神驱鬼之舌,六兽发动、七情可知,辨八风、识九水,心静则安坐陋室、身动则云游天下。 海蛎灰之所以感到尴尬,不是因为小迪施展了多么了不起的术法,而是单从“博学第一”来看,小迪确实比他高出一大截,我和鱼腥水自然也甘拜下风。 不,我甚至连站在鱼腥水和海蛎灰的面前都自愧不如。 人家哥俩儿至少也是身披蓝巾、手握秘术法器的术士;而我呢,头顶白巾、怀揣小棒槌,还是别人施舍的,简直烂透了。 小迪俨然已站在团队核心的位置,巾帼不让须眉,虽然海蛎灰还是有些不服,但碍于小迪的性别和年龄,也不好再过多损失气度,只得低下脑袋听命于人。 此时何罗棺里仍旧空荡荡的,棺材盖上也只有引魂幡,大家都不知所措地盯着小迪,等着她来揭晓棺材的谜底。 只见小迪伸出手,手心向下指着何罗棺,然后旋转手腕至手心朝上,顺势在空中画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圆圈,说道:“把它,反过来!” 第28章 衣冠冢 一声令下众人随,颠覆棺椁驱邪魅。 我虽然不明白小迪的意图是什么,但看现下的情形,只好这么做了,说不定棺材的底部也藏有像引魂幡一样的暗咒呢。 去掉盖子的棺材轻了很多,大家搬住棺材底,把棺材朝另一个方向翻。棺身的长度有限,一些村民几乎没搭上手,棺材就被反了过来。 奇怪呀,刚才挖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把它反过来后才发现,怎么棺材的底部也钉着七颗长命钉呢? 这种钉子是封棺材的时候才钉上去的,到底哪一面才是棺材盖啊? 难道内有乾坤?上下有两个棺材槽吗?就像小时候用的双面文具盒一样? 你还别说,刚才的棺材槽里空无一物,只觉得它宽敞厚重。现在想起来,仿佛那种深度确实浅了一些。 大家都莫名其妙,也不想再妄加揣测,行动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式,以是四把锄头便同时开始撬棺。 年轻人的四叔也加入其中,似乎在长年恐惧的锤炼下,第一次目睹了开棺材,自己也跟着开窍了。 一回生,二回熟嘛,村民们也没先前那么顾忌了,都围得很近。 “咯咯吱吱”的声响回荡在龙王庙中。 据说如果在墓地里听到这类声音,一定是某个棺材里诈尸的“粽子”,在推棺材盖的响动。 不过这些传闻在我看来,绝对都是盗墓贼为了隐藏自身的行径,而编造出来的讹言谎语。 四和棺材非常有缘。四是死的谐音;老话管棺材叫四块半;抬棺材至少需要四个人;棺材最后的归宿,也是个和自己一样四方形的坑;连在棺材前磕头,都得按神三鬼四的规矩;那开棺材自不必说,也应当是四把锄头更为妥帖。 撬动点均衡地分布在棺材四周,我们根本不用换地方,七根长命钉就已经把持不住了! 棺材与棺材板如同一对发誓要爱到海枯石烂的恋人,可刚经历了七年之痒,那一根根代表誓言的钉子便被第三者轻易撼动了。 只听“咯吱…咯吱…咔吧!…咔吧!”,第二块棺材板开了! 这块棺材板比刚才的棺材盖单薄了许多,只鱼腥水和年轻人的四叔两人便轻易抬起。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错开的缝隙。龙王庙里鸦默雀静,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怦怦声。 阴影里,一只暗眛的鬼手映现出来,它干瘪枯瘠,在一片腐坏的尸黄中晕染着几块霉变的褐斑,看起来有点像老人斑。 这只手的形态十分诡异,好像比一般的手“复杂”了一些,但也说不清楚,反正不管怎么看,都觉得特别不对劲。 恰在这时,棺材板突然颤动起来! 我赶忙抬头去看鱼腥水,鱼腥水此时正一脸讶异地看着年轻人的四叔。 年轻人的四叔此刻也直勾勾地盯着鱼腥水,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就像抽了风似的一个劲儿地颤抖! “唔…唔…唔…唔……啊…啊…啊…啊……”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眼睛往上一翻,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嘴里泛滥出白色的泡状粘沫。 靠邀!难道中招了? 莫非棺材里设置了什么巫蛊吗? 棺材板瞬间脱手,年轻人的四叔身子一歪摔倒在地,抽搐的蜷缩成一团;一蹬腿,又像个误食了鼠药的大耗子,用力弹腾起来! 在场的村民都显得很焦灼,似乎这个场面并不陌生,因为未知的恐慌跟已知的焦虑表现出来的感受是不同的。 未知虽然恐惧,但却包含着好奇,而已知包含最多的,则是认命的消沉与沮丧。 “他,他们家的人,都是这样死的。” “造孽,造孽呀,老师们,快想想办法吧!” “砖墙不都拆了吗,怎么还……”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村民们沸沸扬扬,有的甩手,有的跺脚,有的双手合十,还有的摇头不语、坐而待毙,没有一个上前搭手的。 “他还没死呢!”小迪喝道,“快,撬开他的嘴,用衣服垫在牙齿中间,别让他咬到舌头!” 我刚想动作,海蛎灰便抢先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按人中、解扣子、撕衣服、撬开嘴、垫牙齿,熟练得像个枫叶国的急救员。 年轻人的四叔被海蛎灰临时抢救后,稍微和缓了一些,但身子还是一颠一颠的。 小迪走过来,从年轻人四叔撕烂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擦掉他嘴上的白沫,涂抹在巨型引魂幡的生辰八字上。 靠邀,竟然还有这一招! 高啊!吐出来的白沫其实就是分泌过量的唾液。人的阳气是阴秽之物最为惧怕的,而唾液则是人身上阳气最重的东西,自然能够辟邪。 把本人的唾液涂在诅咒本人的恶咒上,实在是就地取材、物尽其用啊!虽然唾液的威力不够大,但足可解当务之急了。 小迪抹完后,吩咐村民们把年轻人的四叔抬出去,远离棺材。 除了我和鱼腥水、海蛎灰之外,所有人都全数退出龙王庙,休再进入! 龙王庙里只剩下巾门中人,小迪又一次取出香灰,念着咒洒在棺材上。 海蛎灰顶替了年轻人四叔的位置,和鱼腥水合力再次抬起棺材板。 阴影里又显现出那只鬼手,这次看得更加真切。蜡黄的尸皮上罗列着几块怪异的褐斑,很像一个能连缀在一起的图案。 莫非不是老人斑?而是文身之类的吗?还有这只手的形态,不管我怎么看,都感觉特别别扭,究竟怪在哪儿呢? 一、二、三、四……五…………六!!! 干你娘!竟然有六根手指!我说怎么看着这么复杂、这么不对劲呢,原来有六根手指!他娘的,棺材里葬的到底是不是人呐?! 棺材板此时被越抬越高,棺材里的内容也全部暴露出来。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只见眼前的棺材槽只有一拃来深,棺材里倒是不空,不过里面的“人”,竟空瘪得像身衣服! 我双手按住太阳穴,使劲刮了刮眼眶,再凝目去看,但见一拃多深的棺材槽里只躺着一身儿孤伶伶、白森森的大号唐装,没有人的尸骨。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何罗棺里葬的是个衣冠冢不成? 衣冠冢是一种很特殊的葬法,这种冢墓内没有葬下死者的尸体,仅埋有死者生前穿戴过的衣冠,有令死者“魂归故里、入土为安”的寄意。 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找不到尸体,才不得已用衣冠和物品代替遗体下葬的。 如果确是衣冠冢,那棺材里不可能有只鬼手啊,那不成手冢了嘛。 我赶忙再次确认,真没想到啊,那只鬼手竟是一只六根指头的皮手套!而且上面褐色的古怪斑块,居然是个用“火烧铁”烙上去的火印! 火印看上去怪模怪样的,该怎么形容它呢?既像个图案又像个文字。 说它是条“虫”吧,它根本没有生物体的形态;说它是个“字”吧,大概也只能在甲骨文中找到类似的笔法了。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个纹徽? 巾门里有用“字”作为家族纹徽的,这个烙印虽然有些似是而非,但几乎可以认定是一个象形文字。 能用这么古老的字来作纹徽的,家族历史必定也相当悠久了。 棺材板这时已经反过来放在地上,海蛎灰正在查看有没有隐藏的巫蛊暗咒,鱼腥水则和我一样,也被那只手套吸引过去。他看着手套上的烙印,在自己手背上仿着描了两遍。 “这是个虫字吗?怎么像条虫呢?要不然是蛇?”他说完先看了看我,见我没反应,又把目光投向了小迪。 “是禹字。”小迪说。 “鱼?鳗鱼的鱼吧。” “是禹啦,大禹治水的禹。” “噢,禹呀,怪不得人家说大禹是条虫呢。你看,这禹字不就像条虫嘛。” 禹字。 这么说,衣冠冢里的“人”,一定姓禹喽。 先不说这六个指头的手套,如果这真是个衣冠冢的话,那为什么要立着埋进土里呢? 不是说入土为安吗,死者躺着才算安息,这样站着埋进去,别说死者了,生者能心安吗? 还有这口怪异的何罗棺,为什么保留着那么多触须?另外把引魂幡刻在棺材板上,又有什么用意呢? 难道是殉葬?为了让年轻人一家死后给衣冠冢里的“人”当鬼仆吗? 我琢磨着这些疑团,忽然发现棺材里那件唐装的领口处掖着一个花白色的小圆圈。 上前仔细一看,小圆圈好像是用一小撮毛发盘成的发圈。 我不敢直接去触碰它,正打算找个顺手的家伙时,鱼腥水已经满不在乎地摘掉了粘在棺材里的手套。 我心说这家伙的胆子可真不小啊,不怕棺材里的东西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吗? 鱼腥水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拿着手套,先摸了摸上面的烙印,又口朝下往外倒了倒,没想到手套里真有东西掉了出来。 我走过去一看,手套里掉落的竟然是几片沾满了血迹的指甲。 第29章 生基墓 烙上“禹”字的手套里掉出六片带血印的指甲,每片都有指甲盖大小,不免让我联想到拔指甲和钉竹签的酷刑。 鱼腥水又摘掉另一只,跟手套“十一指相扣”,如果那是只真手的话,不知道五指全被夹在中间会是什么感受呢? 他使劲往下一抖,不出所料,又倒出来几片血印已经褪淡的指甲。 一共十二片,每根手指洞里都有一片,看来这个“人”,真他妈有十二根手指! 有这么齐全的指甲,为什么没有遗体呢?总不至于拔完他的指甲又把他推下海,再以衣冠冢的形态葬在这里,让他魂兮归来、落叶归根吧。 那就太扯了,根本说不通的。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恐怕眼前这个衣冠冢并不是找不到死者的遗体才埋下衣物的,而是另有妄图。 我从包里掏出小燕铳,轻轻挑动唐装领口处掖着的发圈,没想到花白的发圈挺有分量,下面好像扯着什么东西。 再使劲一挑,发圈被扯成了椭圆形,带出一根银线,银线又拖出了一根带尖的四棱柱子。 这根四棱柱跟小燕铳差不多粗细,半米多长的柱身上刻满了经文,大概每隔十厘米,就有几圈不同颜色的线缠在上面。 自上而下,依次是白、红、蓝、黄、绿,五色。 五种颜色与五行相对,白属金、红属火、蓝属水、黄属土、绿属木。 五行相生相克,这根四棱柱从上至下,正好呈现出五行相克的顺序。 这貌似是一根“命柱”啊。 命柱又被称为四柱,四棱柱的四个面寓意四柱,分别为年柱、月柱、日柱、时柱,也就是生辰八字中的年、月、日、时,代表人命;上面缠绕的五色线象征人命中的五行。 命柱可以代替本人,上面除了经文之外,一定会刻有命主的八字和姓名,是巫术中经常使用的道具。 我用另一只手接过命柱,翻找经文以外的八字和姓名。果然,四个棱面的最下面,分别刻着八个汉字。 “己巳己巳己巳己巳”! 喝!四个己巳!好牛x的一个八字呀! 这种八字在命学里被称为“天干一气、地支连茹”!天干为同一个字,地支也是同一个字,是一种极高的命造。相传关二爷就是这种“天地归一”的八字。 这大概是我加入巾门以来,不,应该是从小到大,见过最厉害的一个八字了。拥有这种八字的人绝不会是个普通人。 会是谁呢? 我翻来覆去找寻命柱上的名字,找了半天才在命柱的底部看到一个用篆书刻上去的印章,左面一个字,右面上下两个字,一共三个篆字: “越界山”!!! 靠邀!越界山竟然是个人名!这根本不是什么山坟,而确确实实是一座葬“人”的坟墓啊! 我还以为能看到虫形的“禹”字呢,没想到竟是“越界山”三个字,其实钉龙桩上早已给出了答案,只是我的眼界太低,想法太狭隘了!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棺材里的“人”叫越界山,不但有十二根手指,还有一个非常牛掰的八字,出生在己巳年、己巳月、己巳日、己巳时。 上一个己巳年是1989年,也就是说,推算到今天,这个人应该三十岁出头。棺材是十年前埋下的,十年前这个人二十几岁。 好像不太对,二十几岁的人可能穿这种白色带有寿纹的老头唐装吗?还有那束花白的头发圈,除非是少白头,不然也不可能是一个二十来岁小伙子该有的东西。 难道是上上一个己巳年,1929年?十年前这个人八十多岁,应该差不多,八十几岁寿终正寝是再合适不过的年纪了。 可这个人连尸骨都没有,再加上那十二片带血印的指甲,能算寿终正寝吗? 此时鱼腥水已经把棺材里的鞋子检查了一遍,扔在地上,棺材槽里只剩下白色的唐装。 唐装跟手套一样,不知用什么东西粘在棺材上,不然不会竖着埋进土里还保持着一个人形。 海蛎灰伸手去扯唐装,可能是怕把“它”扯烂,毕竟在阴冷潮湿的棺材里呆了十年,所以小心翼翼的,扯了几下没扯动。 鱼腥水则拽着唐装的裤腿儿,只两下就把裤子从棺材上扽了下来。没想到裤子和上衣是缝在一起来,他又走过去,一把推开海蛎灰。 “起来!那么温柔干嘛?你姓越啊?” “干!你祖宗才埋在这儿呢!” 鱼腥水没接话,借着势成骑虎的气焰,上来“鼟!鼟!鼟!”扽了三下,却没扽下来。他脸一红,真有点骑虎难下了。 海蛎灰在一旁笑,鱼腥水也憋着笑,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哎哟,还挺粘糊儿,你都躺了十年了,不想下来也得翻翻身儿啊。” 他说完先撒开手活动了一下肩膀,又运足了气重新扯住唐装,改往下扽为向上撕。 “起驾喽……” “嘶…嘶…嘶……嘶拉……” 宽大的唐装被扯破了,鱼腥水硬是把它撕了下来。得,这回变抹胸唐装了。 “你个死封龟(爱出风头)!”海蛎灰抬手要打鱼腥水,刚扬起胳膊便盯着棺材里停住了。 我也朝着棺材里看,除了几缕糟掉的布条粘在上面,好像还有几枚东西铺嵌在棺材板里。 它们黑旧中透着银亮,一眼便能认出来,是银圆,一共九枚,呈“九宫”形势排列,藏在唐装身下。 虽然我知道是银圆,但并不熟识,它们既不是常见的袁大头,也不是光绪元宝,而是九枚上面铸着“九龙纹”图案的银圆。 中国的银圆多以龙为记,因为上面铸有蟠龙像,故被称为龙银或龙洋。 一般的龙银是市面上流通最多的光绪元宝,上面只有一条蟠龙纹,可这些银圆的上面个个都盘绕着九条龙纹。这种图案我还真没见过,不会是外国的银圆吧? 海蛎灰摸着银圆偷偷笑道:“兄弟,这可是好东西呀,你认得吗?” 我想了想,“嗯……不是银圆吗?” “当然是银圆。”海蛎灰说,“不过这种九龙纹的银圆不一样,听说是清末时期特意为皇帝铸造的,象征天子的龙洋,俗称九洋,甚为少见呐!” “是吗?我说怎么没见过这种图案呢,原来是御用的呀。” 海蛎灰又一笑:“哼哼,别说是你了,兄弟,要不是十年前那档子事儿,我也不知道还有这玩意儿的存在。” “十年前?” 鱼腥水说:“那时你还小呐,画麇,十年前大黑巾会试上的敲门砖,就是这种九洋。” “不错。”海蛎灰接着说,“我记得那是个龙年,可把巾门上下都忙活坏了,可谓一洋难求啊,就连市面上普通的龙银、鹰洋、佛银,包括袁大头,都跟着九洋的价格往上翻了好几翻呢!” “哦?这么稀少啊?那随葬在这个衣冠冢里,是不是有点浪费呀?” “衣冠冢?你们知道九洋是做什么用的吗?”小迪也加入了话题。 鱼腥水说:“嗯……不是说,皇帝用的钱吗?” 小迪反问道:“皇帝需要用到钱吗?” “诶?对呀。”鱼腥水说,“皇帝老儿用什么钱呀?全天下都是他的,谁敢管他要钱啊,不会是纪念币吧?” “难道另有用途?” 小迪说:“当然,九洋是特地打造出来给皇帝种生基用的。” 种生基?小迪说的这种术法我知道啊。 历代帝王在刚登基的时候,便会着手修建皇陵。不过在皇帝驾崩之后皇陵才被称作陵墓,而在皇帝活着的时候,皇陵则被称为“生基墓”。 生基之术是葬下自己的替身,借助大地的地灵旺气来达到延寿增福的目的。 起初这种术法只掌握在皇家御用的术士手里。不过后来不单王公贵族,只要有点积蓄的富有人家,都会依此法来营种生基。 人有三魂七魄之说,魂魄分散于天地和身内。生基法就是将含有生人精魄的发、血、爪、衣、物、生辰、姓名及龙银九只,纳于神龙宝盒之中,再埋入龙穴的。 龙银在生基法中的作用就像一个转换器,它能把吸收到的龙气全数化转回报给替身。 不过生基墓虽然名义上是坟墓,从来没有用棺材种的。现今挖出的生基墓全是不见尸骨和棺木的,用的都是宝盒。 因为把代替本人的物品葬在棺材里,即使是头发和指甲,也是非常不吉利的。 于是我问小迪:“你说这是个生基墓吗?但从来没有人用棺材来种生基的呀!” “别的棺材不行,何罗棺就可以啊。” “诶!画麇,我也听说过,何罗棺就是葬活人的棺材。” “你开始就知道?怎么不早说呢!”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早跟你说要不耻下问嘛!我也就知道这么一点儿,具体的不清楚,还是让大妹子给咱上上课吧。” “是啊,小迪,跟我们讲讲吧。” 巾门中人没几个过得了好奇心这一关,海蛎灰也不例外,他虽然没吱声,但绝不会唱反调。 小迪也不推脱,她拍了拍何罗棺,不蔓不枝地娓娓道来。 第30章 九洋 小迪这样说:生基确实需要宝盒来种,棺材呢,是人死后用的。如果用棺材来种生基,不但不能延寿,反而还会折寿。不过保留了树根的何罗棺不一样,它的触须不仅能更好地吸收龙穴地气,而且还能汲取土中的营养和水分。由于制作过程非常迅速,何罗棺依旧处在活木的状态,始终保有生气。棺材上能发芽长出树苗便是这个缘故。另外何罗棺竖着埋进土里,也有活人需要站着,死人才会躺着的寓意。 “那九洋呢?”我问小迪,“难道跟普通的龙银有什么不一样吗?” 小迪说:“九洋是皇家御用的术士特别为皇帝打造的,与其说是银圆,倒不如说是法器,它比普通的龙银更能发挥生基术的效果,一直都是个谜,至今无人能解。” 我想了想,重复着小迪的话,“比普通龙银更能发挥生基术的效果?会不会铸造的时候掺入了某种其他的物质呢?” 小迪说:“大家都这么想啦,不过真有人把九洋融了,结果检测出来的成分还是九成银一成铜,跟普通的龙银根本毫无差别。” “诶,会不会九龙纹上有什么玄机呀?”鱼腥水边用小刀往外撬着银圆边说:“你们想想看,人多了力量大,龙多了自然也神通广啊,九只龙银只有九条龙,九只九洋可足有八十一条龙呢!” 小迪微微点点头,“最后没人能够破解它的秘密,全都把目光投向九龙纹。有人说九龙纹可能是个符咒,也有人说是某种契约的印记,还有人说玄之又玄、九九归元什么的,反正都是瞎子说象,没有一个能真正解谜的。” 我转转脑筋,又问:“那引魂幡呢?跟种生基有什么关联吗?” 小迪说:“要说引魂幡,还要先说九洋,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去研究九洋吗?” “哦?为什么?” 小迪忽然间压低了声调:“因为九洋除了能吸纳龙气之外,还可以直接……化转生魂!” 生魂——道家对人死后的阐释,与别的宗教信仰不同,有些学说流派认为人体内只有灵魂,但道家却认为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为天魂(灵魂)、地魂(觉魂)、命魂(生魂)。 天魂主宰人的感情意识、地魂主宰人的善恶羞耻、命魂则主宰人的寿命。 所以人死后七魄消失,三魂各有归处。天魂归天路,在无极中等待轮回;地魂归地府,接受因果的审判;命魂则留在世间,徘徊于墓地…… 天地万物皆有魂,人有三条魂;畜有两魂,缺少一条地魂;植物则只有一条命魂。 人若在世间累积善业,死后三魂会重新合一,再世为人;若在世间造作恶业,地魂则留在地府受苦,天魂和命魂合一,投胎为畜生,所以畜生虽有感情意识,却不知善恶廉耻;若累世的业障太深,致使天、地二魂坠入恶道,留在世间的命魂便会化作没有感情、意识、善恶、羞耻的草木。 不管道家的地魂和命魂是否存在,总之在三魂中主宰意识的天魂,跟其他宗派所谓的“灵魂”是绝对一致的。 生基法最早起源于道派,后来才慢慢演变成“阴宅阳用”的风水之术,所以小迪所说的“化转生魂”,原本是借用了道派的术语,其实就是“化转灵魂”的意思。 “什么?化转生魂?怎么讲?”海蛎灰突然伸着脑袋抢在我前面问了出来。 小迪则反问海蛎灰,“知道龙银在生基法中的作用吗?” 海蛎灰说:“知道啊,不是把吸收的龙气回报给替身,从而使本尊能够跨越衰、病、死、墓、绝的衰败运势;而重回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的强盛阶段,来达到增寿添福的目的吗?” 小迪说:“嗯,背得蛮熟练嘛。普通的龙银只能吸纳龙气催旺替身,而九洋却能直接化转生魂为用!” 海蛎灰说:“你的意思是,生魂也能当龙气来用吗?” 小迪说:“生魂可比龙气精粹!打个比喻说,如果龙气是空气的话,生魂就是氧气。把先人葬在一般的龙脉上,改变家运至少要几十年,可为什么葬在活龙脉上的坟墓几年内就能令家族世代簪缨呢?因为活龙脉吸收了大量的生魂,比一般的龙脉隆盛数倍。” 海蛎灰说:“噢,这么说,活龙脉是因为吸收了生魂而变得龙气十足,而后再催旺阴宅的。但如果有了九洋的话,不需要活龙脉也能将生魂化转为旺气了,对吧?” 小迪说:“恩对阿,有了九洋,即使这口何罗棺不葬在活龙脉上,只要有生魂,葬在普通龙脉上,一样能达到种生基的效果。现在活龙脉越来越难找,不是被挖断就是被钉桩,九洋又寥若晨星,所以很多人才打起了仿造九洋的主意。” “嘿呀,大妹子,你跟画麇都是福星!真是放羊的拾柴火,一举两得啊,不但原始媒介找到了,还弄出点儿这稀罕玩意儿,看来咱们的八字都相合,以后要多多合作!老规矩,等我撬出来,咱们三个门派分三份儿,嘿嘿,强宾不压主,我跟老海吃点亏。”鱼腥水乐得屁颠屁颠的。 小迪没有接话,我则点头应承了两声,脑子里回想着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事情从死了八个人开始,本是场小小的风水堪舆,却引出了惊天的阴谋! 越界山一伙人利用“戴孝砖”的诅咒,令年轻人一家几乎灭门绝户,克死的亡灵跟随“引魂幡”的指引,一步步到达山顶,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归路早已被人安排“妥当”。被迫进入“何罗棺”之后,便会被“九洋”强行化转催旺生基。 就跟小迪说的一样,活龙脉越来越少,不是被掘断就是被钉桩。 “钉龙桩”和“锁龙咒”便是为了驾驭“活龙脉”而设下的枷锁,就像给牛马套上鞍笼一样。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布下“千头虫魑”作为防御。 然而“锁龙咒”为什么凭空消失了呢? 还有手套上的“禹”字、神秘的“九藤邪花”,这些又代表着什么呢? 另外龙王庙和石径原本是做什么用的?难道是为了饲养这条“活龙脉”而刻意修建的吗? 可惜这条龙脉已经受损,要重新盘聚地气,已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我心中感到一阵惋惜。 不过在它们面前,百年就如白驹过隙,也许我们短暂的寿命才是更值得被怜惜的事情吧。 鱼腥水把撬出的九洋分给我们,我和小迪都没有推辞,因为知道它的价值,各自将它收好。 下一步就是要把何罗棺,包括里面代表人七魄的发、血、爪、衣……以及外面的钉龙桩、砖头上的引魂幡,和所有相干的物品全部抬出去用天火将其荡为寒烟! 海蛎灰忙着把指甲塞回手套,又负责将衣物重新归位。 我正准备到外面招呼村民进来抬棺材时,忽听海蛎灰说:“诶,这唐装的兜里好像还有一块九洋啊。” 鱼腥水探过头去,“是吗?那正好啊,刚才我还在想咱俩回去怎么分呢。我两块吧,怕你那小心眼子生气,你两块吧,好像显得你出力比我多似的,这不正好吗。” “去,谁要跟你争了!”海蛎灰边骂边把手伸进唐装的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掏出来。 他又把手伸出来,隔着兜布捏了捏,“在里面啊,从哪儿装进去的呢?” “又不是让你掏钱买单,怎么这么拙呢!来来来,看我的!”(拙cuo,笨的意思) 鱼腥水从海蛎灰手中夺过唐装,摸到九洋所在的位置,一把就把兜布扯开了,“恩……诶!看见没,这儿有个破洞,一定是从这儿掉进去的。” 随后他用两根食指卡住兜里的破洞口,由着力气轻轻向外一撕,便把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四个人八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重新看了看那个东西。 哪是九洋啊,分明是一枚银底金色花边,上面标注着面值为“100”的赌场筹码。 “嘿!他娘的,这是小费吧?老海,你发现的,归你了,恩……这可顶一块九洋了嗷。”鱼腥水把筹码捧到海蛎灰眼前。 海蛎灰拿起筹码搓了搓上面的数字,又颠倒过来看了看,很不屑地说了声:“我去”,然后就想把筹码撇进棺材里,不料却被小迪拦了下来。 “你要啊?好,送你了。”海蛎灰把筹码递给了小迪。 小迪接过筹码也正反两面瞅了瞅,便收进了背包。我并没有过多在意,只觉得这枚筹码应该是上赌场的时候,因为兜里那个破洞才无意间落进去的。 海蛎灰和鱼腥水又接着把唐装、手套、鞋子、发圈、命柱……统统放回棺材里。 我正打算出去招呼村民,不想刚一转身,发现柱子上消失的锁龙秘咒,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地显现了出来! 第31章 湿生与化生 龙王庙里若明若暗。 屋顶和四根红色的柱子上依次隐现出一串串魆黑的字符,就像一窝迁徙中的蛇群,正从房梁上经过柱子,钻进土里,并朝着何罗棺的葬坑蜒蜒而去,似乎锁龙咒接连着坑內的某处。 我不加思索就靠近葬坑,虽然是白天,但坑洞内却昏黑一片。 我扭头四下寻觅,在不远处发现一只被遗忘在那儿的手电筒,三两步便走过去拾起来,推开电门,将手电筒昏黄的光柱照向葬坑。 小迪与海蛎灰和鱼腥水都很吃惊,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随着我一同朝葬坑围拢过去。 鱼腥水一拍我的肩膀,“怎么遭?画麇,难道坑里还有九洋?” “九你个头啊!”海蛎灰用手猛地一按鱼腥水的后脑勺,“想什么呢你!大黑巾会试上全巾门也就有十几个人弄到了九洋,今天我们四个人就挖出了九块,已是百年一遇的大运道了,再挖出九洋来,你不怕折寿啊?我看你是财迷心窍了!” 鱼腥水一抬头,并没有还手,冲着海蛎灰说:“欸!君子动口可不动手!没听说过多多益善吗?画麇和大妹子可都看见了,有道是男不摸头、女不摸腰,你这种行为是对我极大的羞辱,要付出代价,我必须收取精神损失费。告诉你,你刚才那一下可贵!已经给我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嗯……值一块九洋的,本来我还想分你一块呢,这下想都别想了。” 我不愿再听他俩继续吵闹,于是抢在海蛎灰说话前抬手指向其中一根柱子,并朝着屋顶向上一划拉,正准备说:你们难道没看见那些黑色的字符吗? 可是从肺部呼出的气流还没经过声带产生振动,便被眼前的情形惊到哑然失声。只见刚刚显现出来的锁龙咒,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怅然若失,但心中似乎也有一丝宽慰,最起码这次我确定了,锁龙咒真的存在,而且还有时隐没,有时闪现,并不是我在发白日梦。 以是我稳定了一下情绪,顺势把手指向葬坑,对着他们说:“我也说不清楚,总感觉下面还有点儿什么。” 我对锁龙咒只字未提,将手电筒递交给小迪,也没跟他们商量,操起一把铁锹准备跳下坑去。 被挖开的坑洞是个很不规则的圆形,直径大概有六七米宽,本来向下挖了将近三米深,拖出何罗棺的时候有很多虚土又塌落了进去。 我用铁锹立着拄住坑底,借着铁锹的支撑力双脚一跃跳进坑内,虚土一下子埋没到脚脖子。 可怜我这双新买的彪马鞋呀,才刚穿了三天,就已经沦为“出土”级别的物件了。 鱼腥水也跟着我跳了下来,因为坑洞内的空间有限,我们要用铁锹把虚土一铲一铲清出两米多高的坑外。 如果三个人都下来的话难免有些拥挤,放不开手脚。因此我拦住了海蛎灰,让他再去找一只手电筒,在坑外接援我们。 鱼腥水有膀子力气,我也仗着血气方刚,一阵大刀阔斧后,坑内的虚土几乎所剩无几,露出了更加密实的土层。 再往下挖,似乎有些吃力,鱼腥水干脆换了一把锄头,在坑内绕着圈抡圆了狂耧。我跟在他的后面,把刨松的土及时清出坑外。 小迪和海蛎灰则在上面不断变换位置,避开我向外扬土的方向,用两束晕黄的光亮照进坑内,配合得相当默契。 这时,鱼腥水的锄头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碰撞声,显然挖到了什么东西,他随即停下来,“画麇,看来下面真有东西,这里变硬了。来,把铁锹给我,我清清土。” 我也停了下来,拿着铁锹往前凑了凑,对着满头是汗的鱼腥水说:“你先休息一下,换我来。” 小迪和海蛎灰在上面紧嘱咐,让我们务必小心,别触碰到什么机关之类的,并将两束亮光都集中在挖到东西的位置。 我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把虚土清开,堆在坑内边缘的角落。 清了几铲之后,我发现鱼腥水挖到的东西好像是块石头,但并不是天然的岩石,没有棱角,而且表面十分平整。 我顺着石面继续铲掉粘附在上面的土,不一会儿,一块巨大的圆形石板从土里露了出来,好似一个巨型的窨井盖子。 石板的直径大概有三米多宽,由一整块青石雕凿而成,好像跟石径用的是同一种石材。 上面刻着一些东西,铁锹清过的表面仍有许多黏土粘结在上面,看不清楚是什么图案。 我正想到哪儿能找条扫把时,一件曾经盖在小迪身上的垫子套带着土渣落在了鱼腥水的脸上,看样貌似乎是裹着小迪脚的那一块。 “噗喔!呸,呸呸!”鱼腥水一把拉掉盖在脸上的垫子套,抬头看了看,“灰子!你个不素鬼(不正经),少跟我在这儿装狗熊(假装不知),肯定是你!大妹子绝不会这么缺德。” 海蛎灰装了两下没绷住,一脸坏笑道:“我好心给雷亲(好心没好报),帮你找东西还挨骂,少废话,快把石板上的土擦干净。” “行嘞!你个死人灰,等我上去再找你算账。我可告诉你,这石板下面要是再有什么好东西,也没你的份儿了。”鱼腥水说完,弯下腰去擦青石板上的黏土。 “别理他,兄弟,接着……” 海蛎灰又扔下一块垫子套,我捡起后同鱼腥水一起擦石板上的黏土。 没等海蛎灰抽完一支烟的工夫,青石板上的土就被我们清理得差不多了,在两把手电筒的照明下,一幅奇怪的图案露了出来。 坑洞上的光亮一晃,小迪和海蛎灰也先后跳进坑内。 我们拿着手电筒离近了察看,首先进入视线的,是石板边缘围绕的一圈纹饰。 纹饰上的纹路看起来有些古怪,像一群蟠曲的小蛇,有的呈“c”形,有的呈“s”形,相互蟠结交连在一起,构成一种有些复杂的链状几何图形。 不过再仔细看过,发觉这些小蛇又不太像蛇,它们的首尾都各有一个头,而且头上还生出了角和须,像两颗长在蛇身上的龙头。 确切的说,应该是一群两头儿都长着龙首的蛇身无足怪物。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鱼腥水拿着垫子套又使劲搓了一下脚下的花纹,“怎么……都长着俩脑袋呢?” 我和海蛎灰都没接话,下意识地去看小迪。 小迪蹲下身子单膝着地,用手电筒照着石板上的纹饰,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可能……是虺(hui)。” “虺?什么东西?看这龙头蛇身的,不会是龙和蛇的私生子吧?”鱼腥水说。 “私生子?还私生女呢!你以为言情剧呀,不懂别瞎扯!”海蛎灰说。 “诶!我怎么不懂了,或许在大妹子面前,我是拿笔记本的,可在你面前,我绝对有资格拿教鞭儿,听着……”鱼腥水说着来了劲头,“龙这玩意儿啊,天性至淫,没听说过龙生九子吗?为什么子子不同呢?因为除了第八子负屃是跟母龙生的之外,其余的都是混种儿!老大囚牛是和牛生的,老二睚眦是和豹生的,老三嘲风是和鸟生的,老四蒲牢是跟蛤蟆生的,老五狻猊是跟狮子生的,老六霸下是跟王八生的,老七狴犴是跟老虎生的,老九螭吻是和鱼生的。你看这花纹上的虺,蛇身无足,首尾两颗龙头,肯定也是杂交品种啊,没准儿还是二夫一妻呢。对吧,画麇?“ 我仍然没敢接话,又看了看小迪。 小迪摇摇头,“龙不只有卵生和胎生,还有湿生和化生,这花纹上的虺就是化生龙,是龙的幼崽。” “哦?化生龙?”鱼腥水说,“什么意思?卵生和胎生都好理解,湿生和化生是怎么生的?” 小迪说:“你说的龙生九子是卵生和胎生,属于雌雄交合而生,龙还有湿生和化生。湿生是由湿气而生,又叫因缘生,是借助因缘和合,只依靠水份充足的润湿之地便能生出的一种型态;化生则是藉业力变化而生的龙,一共有两种,一种是鱼化龙,就是鲤鱼跳龙门,另一种是蛇化龙,花纹上的虺便是由蛇蜕化而来的,虺经过五百年可以化为蛟,蛟再历经一千年才能化成龙。” “奥,这么复杂呀。”鱼腥水挠挠头,“鱼化龙倒是听说过,可蛇化龙还是头一回听,又长见识了。还有湿生龙,就是无中生有呗。诶,我好像想到点什么,不知是听谁说的,是不是还有一种尿龙啊?喝尿就能变龙,有吗?” “有!”海蛎灰用手电筒照着鱼腥水的脸,“我这儿就有,足够你变三回龙的,要喝吗?” 鱼腥水用手一遮眼,正欲回手发难,被小迪手电筒光圈里一个刻在石板上的九宫格给镇住了。 第32章 九宫石画1 青石板边缘上,盘绕着一圈圆形的链状虺纹。纹路上的虺一身二首、蛇躯龙头,据说是化生龙的幼崽,蛇还未蜕化成龙的一种过渡形态。 小迪把手电筒的光圈移开虺纹,照亮石板中央一个巨大的正方形九宫格。 标准的3x3“井”状格局,每格里都刻着一幅石画,且每幅石画上的图像都不一样。 海蛎灰也把手电筒转过来,和小迪不谋而合地将亮光集中到右上角的第一幅石画上。 因为台湾大部分书籍还保留着古书竖版排列的模式,所以形成了一种从右到左、自上而下的阅览习惯,像这种老旧的东西应当也不会例外。 右上角的第一幅石画上刻着一座山和一个水潭。在山与潭之间,一条张着大嘴、半截身子还泡在水潭里的巨蛇,正在吞食一条虺,虺只剩下一半身子,挣扎着往山上爬,另一半身子和另一颗头都已被巨蛇吞入腹中。 右中的第二幅石画上只有一座山,画中出现了很多毛不拉碴的人形怪物。这些怪物身似猿猴,却长着一个四方形的脑袋,为了方便称说,我暂且把它们叫做“猿方”。山顶的四只猿方正在搬运物料,建造一座高大的庙宇,其中一只猿方身旁站着两个人,由此可以看出,这些猿方个个都有一人半高。山顶与山脚之间的山坡上,还有三只猿方栖栖遑遑,一条蜿蜒的石径已渐渐成形。 右下角的第三幅石画里仍然只有一座山,山体上似乎卧着一条虺,只是一个模糊凹陷的轮廓,跟画中其它事物采用的阳刻手法不同,这条只有轮廓的虺独用了阴刻的技法。山脚下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仔细看过,和上幅石画中与猿方一起站在山顶的两人十分相似。 接下来是中上的第四幅石画,这幅石画上雕刻的内容貌似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山,龙王庙和石径也大同小异,只不过画里多了很多房子,山脚下也马水车龙,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 正中间的第五幅石画跟周围的石画有些不同,其它石画都是正方形,而这幅石画则在正方形的石格里圈出一个最大的圆,只在圆中作画,是一幅“方中圆”画。上面雕刻着一条龙,它吞云吐雾、极天蟠地、回首遥望、不怒自威!不过看起来有些古怪,似乎缺了点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我正准备仔细察看,两束手电筒的亮光却移到了别的石画上。 连忙按住海蛎灰的手电筒,我拿在自己手上,重新照在第五幅石画上面,没多久便看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这幅石画上的龙并没有雕刻龙爪,而且龙尾的造型也十分怪异,虽然没有龙首的显著特征,但形状看起来极似一颗龙头,好像还有两只用阴刻手法雕上去的龙睛藏在尾巴里,不注意看怕是看不出来。 一想大概就明白了,其实这幅画上雕刻的也是一条虺,只不过用了些美化的手段,让它看起来更像一条龙而已。 若不是事先看到过虺纹,知道虺的存在,可能就真把它当成一条龙了。 海蛎灰拍了拍我,示意我继续往下看,我把手腕一压,将手电筒的亮光向下移了一格,照在石板中下的第六幅石画上。 这幅石画又出现了先前的水潭,潭里盘着一条巨蛇,看样子应当是前面那条正在吞食虺的大蛇。 此时我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按理说内容看得越多应该越明白才对,就像看电影一样,一般看到三分之二处时,基本就能猜到结局是怎么回事儿了。 可这些石画却越看越糊涂,已经看了六幅了,连什么意思都没琢磨出来。 后面还有三幅,怎么办呢?要不索性学学石画中的巨蛇,不管什么都先吞下去,然后再慢慢消化整理。 移动手电筒的亮光,我照在左上角第七幅石画上。这幅画看起来有些凄凉,只有一座寸草不生的秃山和山坡上躺着的一副骨架,不知道是大蛇的骨头,还是被大蛇吞食后又吐出的虺骨。 接着是左中的第八幅石画,上面雕刻着一条盘在山顶的虺,这条虺的体态很是奇怪,有点肖似瑜伽中的某种动作,而且身上的鳞片还闪着金光,仿佛在打坐修行一般,不知是不是为了几百年后化蛟而做的功课。 最后一幅石画,也就是左下角的第九幅石画上,雕刻着一条石径和一座龙王庙,每个石径的台阶上都刻着一个人影,这些人影麻木地排成一队,不断向山顶的庙宇进发,有如野鬼孤魂一般,用的都是阴刻的手法。 看完这九幅画后,虽然还不能明了其中的深意,大概也有了点儿眉目,如果猜得不错,这些石画应该是在讲述龙王庙和石径的事情,只不过石画的次序是错乱的,并不是由上而下、从右到左的排列顺序。 我又把手电筒的亮光移到左上角,从那幅刻着骨架的石画开始,按照横排从左到右的顺序把石画的内容重新过了一遍,显然也是驴唇不接马嘴,无法将九幅石画的内容串连在一起。 “兄弟,你看……”海蛎灰忽然把住我的手,控制手电筒的黄光,先绕着石板顺时针转了一个圆圈,又描出九宫格的方形轮廓,最后把光圈落在石板中央那幅方中圆画上,“兄弟,这块石板方中有圆、圆中有方、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方圆相藏、阴阳相抱,似与上古星图河图洛书一理;河图外方而内圆,体圆而用方,是谓方中藏圆,洛书外圆而内方,体方而用圆,是谓圆中藏方,况且九宫图也是由河图洛书演变而来,这九幅石画的次序,会不会也得了河图与洛书之妙呢?” 海蛎灰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 河图和洛书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两幅神秘图案,被誉为宇宙魔方,其中蕴藏着玄奥的宇宙星象之理,是阴阳五行、太极八卦、周易术数、六甲九星、风水堪舆等诸术之源头。 相传三皇时代,伏羲得了天下之后,有一匹身披龙鳞的马从黄河中一跃而出,它凌波踏水如履平地,背上长着一些很有规则的旋毛,这些旋毛显现出来的图案即是河图。 伏羲把龙马背负的河图记在心里,回去潜心研究,后又仰天观象,俯地观法,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终将河图演化成先天八卦。 又传五帝末期,大禹建立夏朝之前,有一只神龟自洛水而出,龟甲上也驮着一些很有规则的旋纹,这些旋纹便是洛书。 大禹得到洛书的启发而治水成功,在渐定天下之后,又根据洛书的规则,将天下划分为九州,还制定了九章大法来治理天下。 后来周文王也依据洛书,将伏羲用河图创造出来的先天八卦推演成后天八卦,九宫图便是由后天八卦的方位转变而来。 其数字结构为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4 9 2 3 5 7 8 1 6 这组数字从一到九排列,不论是横向、纵向,还是斜向,各方向的三个数字之和皆为十五,是一套很神秘的数字魔阵。 青石板上的九宫格正好与九宫图对应,又包含方与圆之间的河图洛书之理。 海蛎灰可谓一语道破天机,成功扳回了一局,看样子是憋疯了,终于表现了一把。 不过“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啊。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也各有短处,正所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罢了。 “呦呵,灰子,这会儿怎么这么机灵了?都学会抢答了。”鱼腥水说,“你当画麇和大妹子都没看出来吗?还跟我拽什么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方中藏圆、圆中藏方,有用吗?想知道下面盖着什么东西直接搬开来不就得了!” 鱼腥水说完用手抠住石板边缘,使足了力气往上搬。我心说这家伙刚才还滔滔不绝地拽什么龙生九子呢,怎么一下子就转了武行了? 可能海蛎灰让他喝尿变龙,他在这儿等着给海蛎灰穿小鞋呢。这俩欢喜冤家,一来一往地互怼,倒是笑料百出,让人乐祸幸灾,岂不快哉? 鱼腥水话说得挺硬气,可没搬几下就服软了,因为这块石板根本搬不动,好似一扇被锁死的石门一样,不知下面暗连着什么样的机关。 他拍拍手上的土,喘了口气道:“画麇,还是你的思路对,要不咱就再给老海一次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先按九宫图的顺序,看看画上有没有打开石板的线索?” 海蛎灰撇嘴一笑:“哼,漏屎马,搬呀,你这厮不是力气大吗?怎么蔫了?”(漏屎马指拉肚子的马,比喻无能的人。) “嘿!老海,别不识抬举嗷,这是为了让你弥补之前轻浮的言行,才采纳了你的拙见,你得感激涕零,最好是泣不成声!现在还敢在这嬉皮笑脸、出言调侃,简直愚谬至极!不过本大爷到底是大人有大量,不然哪有你这种鸟人进言的机会!好好反省,将功折罪,本大爷也是通达情理之人,要是献计得用,我也会替你计功补过的,下不为例嗷。” 鱼腥水一阵嘚啵嘚,把没理说成有理,把有理说成没理,把方的说成圆的,又把圆的说成方的,可谓方中藏圆,圆中藏方,深得河图洛书之妙。 看来石板上的秘密,也须以河图洛书之理解之。 第33章 九宫石画2 青石板无法用蛮力打开,看样子只能从石画的内容上入手,先搞清楚上面说了些什么,再伺隙图谋。 目前可以确定九幅石画既不是竖排也不是横排,极有可能跟九宫图的数阵相通。 我们统一了意见之后,按照九宫数阵的次序把石画重新排演了一遍。 4 9 2 3 5 7 8 1 6 第1幅石画,水潭里盘着一条巨蛇。 第2幅石画,巨蛇正在吞食一条拼命往山上爬的虺。 第3幅石画,虺盘在山上模仿类似瑜伽的动作,很像在打坐修行。 第4幅石画,秃山上躺着一副骨架。 第5幅石画,一幅“虺龙图”,方中圆画。 第6幅石画,山体上阴刻着虺的印迹,山脚下出现了一男一女。 第7幅石画,七只猿方和一男一女正在建造石径与龙王庙。 第8幅石画,一队阴刻的人影沿着石径向龙王庙进发。 第9幅石画,龙王庙周边车水马龙,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 推演完之后,我断定九幅石画的确是以九宫数阵的次序排列,上面使用了一种以图记事的方法,“神话”了龙王庙与石径的来历。 其实“神话”事物起源的方式并不少见,很多民间传说不敢说千篇一律,大多也如出一辙。为的即是增加创造的传奇性和神秘感。 赵州的石拱桥不就是鲁班感动了上苍,派下天工和神役用绵羊化作的石料一夜建成的吗? 不管神话故事还是民间传说,虽然不具备客观的逻辑性,但其内容还是有条理和发展规律的,可这些石画上的部分内容却着实有些扑朔迷离。 以是我首先开口问道:“你们看,第1幅石画上的大蛇,在第2幅石画上把虺吞掉一半后,为什么消失了?到了第3幅石画,反而是一条虺盘在山上呢?” 海蛎灰和鱼腥水都憋着坏互相看了看对方。 鱼腥水说:“问你呢,方中有圆,说啊。” 海蛎灰反驳道:“机会难得,留给你了,龙生九子。” 我一听这哥俩相互推诿,肯定也没看懂,习惯性地扭头去看小迪。小迪似乎也一脸疑惑,把手电筒照在第2幅石画上。 “喔是喔,为什么呢?”她说完嘴角似乎闪出一丝匿笑。 我一看她肯定在卖关子,连忙乞请道:“诶呀,我们都是愚谬至极呀,有道是骐骥不与罢驴为驷,鸿鹄不与燕雀为群,三个臭皮匠也顶不过您一个诸葛亮的。” “喔,所以呢?”小迪问。 “诶呀,所以嘛,我们要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啊,你就是鸿鹄和骐骥,我们就是燕雀与罢驴,所以还得烦劳您给点拨点拨。”我不知从哪儿蹦出两句古文来,可能是受了方中有圆和龙生九子的影响,忍不住也拽了两句。 “诶,画麇,你看嗷……”鱼腥水说,“大妹子是鸿鹄,我是燕雀,本来双尾燕嘛,你是蝴蝶,那罢驴,肯定就是老海了,是不是啊?” “去你的!”海蛎灰说,“有你这么胖的雀吗?我才是燕雀,你是大肥驴。” “哈哈哈……”三个人齐声大笑,都自我解嘲。 小迪也忍不住笑着白了我们一眼,“哼,脑壳转的不都蛮快嘛,怎么连进食和蜕皮都搞不清楚呢?” “哦?蜕皮?……噢……蜕皮!”我收起笑颜豁然贯通!“你是说第2幅画上的大蛇是在蜕皮,而不是在吞食虺,这是一幅蛇蜕化成虺的图像,所以蛇化虺之后蛇就消失了,第3幅石画上才会盘着一条虺,对吗?” “恩对阿,不然你想怎样?”小迪说,“难道还要在第2幅石画和第3幅石画中间加一场打戏吗?被吞入蛇腹中的虺,在蛇腹中翻江倒海后最终战胜了蛇而爬上山顶吗?咯咯咯……”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大笑着掩饰尴尬。 这样看来,前三幅石画的内容已经连接在一起。第1幅石画中的巨蛇,在第2幅石画中蜕化成虺,又在第3幅石画的山中断恶修善,等着几百年后化生成蛟。 到了第4幅石画,这条虺变成一具枯骨,山上的草木也随之枯朽,可能是缺少了某种机缘造化,无法籍业力化生成龙。 第5幅石画是一幅比较特殊的画,它处在九宫图中宫的位置。中宫的数字是5,是八个方向数字相对相合的中心点,跟周围的数字都有联系,所以并不能列入从1到9的次序,再加上它是一幅不同于其它石画的“方中圆”画,更说明它是独立存在的,那么接连第4幅石画内容的该当是第6幅石画才对。 第6幅石画上的虺骨已然和山融为一体,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痕迹,而且还特意用了阴刻的手法,这不免让我遐想联翩,如果阳刻代表切实的事物,那阴刻又代表着什么呢?山脚下出现的一男一女在第7幅石画中驱役着七只猿身方头的怪物,修筑龙王庙和石径。这些猿方可能就是为了庄严神庙,使人产生敬畏而神化出来的生灵。 第8幅石画上又出现了阴刻的暗影,好似亡魂丧魄一般,不断被某种东西勾摄着在石径与龙王庙之间徘徊,想也知道,八成是石径上的灵旗,引魂幡。 第9幅石画刻了一个完满的结局,龙王庙四周生意盎然,山上郁郁葱葱,山下熙熙攘攘,一幅太平安乐的景象。 照九幅石画上的内容看,龙王庙与石径应当是个能造福一方水土的风水局,只不过作为交换,需要大量生魂滋养。 画中的虺应该是一种“非生物拟生物化”的存在,把活龙脉的前身说成是一条传说中的虺,赋予它生命,就像太阳里的三足乌鸦,月亮里的白兔、蟾蜍一样,都是“拟生物化”的手段。 此时石画上的内容已然一知半解,不知根据这些线索,是否能找到开启石板的机理。 巾门中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就像弓箭手的眼力通常很好,乐师的听觉不会太差,郎中号脉触觉不能麻木,御厨给皇帝做菜必然味觉出众,但是倒夜香的粪夫,最好嗅觉不要太灵敏才好。 巾门中人的直觉比常人强,得益于经常进行预测的缘故,算是职业病。 除了算命、卜卦、测字、面相、痣相、手相之外,很多术士平时还会运用各种占卜的方式,比如星占、梦占、龟甲占、香火占、旗帜占、音律占、童谣占、骰子占、灵棋占、念珠占、符瑞占、奇门遁甲占、耳热眼跳占、柳编簸箕扶乩占等术法。 还有些术士吸收了很多海外优良的占卜法,利用塔罗牌、水晶球、六芒星、七行星、圣三角、大十字、生命树、茶叶梗、咖啡渣、库洛牌、纸牌、蜡形、湖针、花瓣、泥土、珍珠、钻石、字母、撒盐等方式来预判一些事情的发展趋势。 久而久之,培养出一种好似“未卜先知”的直觉力,即使不起卦占卜,也能预见些未来的片鳞碎甲。 直觉告诉我们,第5幅石画“虺龙图”,笃定是打开石板的关键所在。 海蛎灰、鱼腥水,包括我,都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了石板中央。 鱼腥水胆大包身,先我们一步触碰到跟窨井盖差不多大小的虺龙图,他捏捏龙头,掰掰蛇身,还戳了戳两头儿,不知是龙脖子还是龙裆的部位,摸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够按动或旋转的机关。 性急之下,他两手抓住画中凸起的部分,前后左右一阵晃荡,竟然把圆形的石板画晃得松动了,发出轻微的“咣当,咣当”声。 “唷,这是活的,大盖子上盖个小盖子,盖中盖呀!”鱼腥水说着顺势往下一蹲,左手抠住龙鼻子,右手揪住龙尾,使足了浑身的力气猛地往上一提!没想到居然一下子把虺龙图给抠了出来! 他用力过猛,差点摔了个屁股蹲儿,反应挺麻利,两腿迅速一弹腾,抱着虺龙图向后蹿出去一大步,宛如一只倒跳的大蛤蟆。 随后他脚尖踮地失去平衡,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呦我去,跌磕蹭蹬啊,一样都不少,不过没事,本人自带肉垫子,摔不着的,甭管我,快看看盖中盖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我见鱼腥水无碍,便转过头去,和小迪一同把手电筒的光圈聚集到青石板中央,只见被抠出的虺龙图下面,竟雕镂着一个巨型的…… 二维码??? 第34章 乱码 被抠出的虺龙图下面出现了一个巨型的二维码,把我和小迪以及海蛎灰都看得目怔口呆。 我甚至不由自主地想掏出手机“扫一扫”,但转念一想,实在太荒唐了。 鱼腥水放下虺龙图,从地上坐起来,一个纵步跨到我们身后,他看了看石板上的二维码,也怔了一下,“唷,高科技呀,这是要扫码付款呀?还是要加好友私聊啊?不会是个app吧?” 鱼腥水说完见没人理他,居然真的掏出了手机,我很想取笑他,但心里还是期待他去扫一扫,说白了就是假仙装清高,更是夭鬼假细礼。 (夭鬼假细礼的原意是饿死鬼贪吃又假装客气,通常比喻某人很想做一件事,又碍于别人的眼光,故意假装谦让,造作推脱。) 海蛎灰也投去了讥笑的目光。 手机上的绿条儿由上至下一遍遍扫屏,等了半天都听不到一声“滴”音,于是我放下心来,海蛎灰的表情也硬气了不少。 他说:“诶呀,这明摆着就不是个二维码嘛,你还真把手机拿出来扫,是不是刚才把脑子蹲成一垺屎了?” 我也想说两句尊己卑人,但不疼不痒的风凉话,刚到嘴边,忽然听到鱼腥水的手机里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滴”音! 海蛎灰闻声色变,立地站起身把脑袋凑了过去,“怎么?真扫到了?” 我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心想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得沉住气才行,话绝不能说得那么早,否则像海蛎灰这样,不是啪啪打脸吗?不过幸好海蛎灰嘴快,替我丢了一回脸。 “诶,别看……”鱼腥水把手机往怀里一收,顺势把屏幕朝下一翻,故意避开海蛎灰的视线,“看什么看,你不是说这不是个二维码吗?还说一垺什么?你要是承认自己就是一垺双尾燕拉出来的鸟仔屎,我就给你看。” 海蛎灰被现场打脸无话可说,竟然厚着刚被抽肿的脸皮把自己的手机也掏了出来,对准石板上的二维码一阵乱扫。 他一会儿拉近一会儿拉远,不断改变着焦距,还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唉,信息时代了,又不是独门秘术,你扫我也扫,扫出一个大红包。” 我蹲在鱼腥水旁边,被他俩这一出搞得一头雾水,偷眼看鱼腥水的手机,见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图片,离得远有些看不清楚,但图片下方注释的条目栏里,有两个字非常明了,写着“石头”。 我一下子明白了,鱼腥水这家伙可真够坏的,肯定是扫码扫不出来,偷偷把扫一扫切换到识物模式,所以才“滴”的一声扫出了石头,可不就是块石头嘛。 心里有了底之后,我便又沉不住气了,对着海蛎灰说:“行了,海哥,别扫了,二维码是九十年代才发明的,到现在也就二十几年,还没你的年龄大呢,龙王庙在这儿不知道多少辈子了,说不定还是上古神兽儿建的呢,怎么可能刻个二维码呀,你上了水哥的当了。” 鱼腥水嘿儿嘿儿一乐,“来吧,鸟仔屎,你的手机像素太低,来看看我的吧,扫出来的绝对是正确答案,不带一点儿偏差的。” 海蛎灰自知被愚弄,有点尴尬,仍耗子啃铁嘴硬道:“死白贼(说谎的人),我就说这不是个二维码吧,你当我真被你骗了?其实我是为了全面揭穿你,把你这个大白贼的一身大白肉公诸于世,才亲自上阵指证你的。” “噢,好吧,好吧。”鱼腥水见好就收,不再纠缠,以一种赢家的口吻敷衍了两句,反正已经成功骗了海蛎灰扫码,就没有再口舌之争的意义了,总得让人家输家发发牢骚吧,不然来一句怼回一句,说不定还逼得狗急跳墙呢。 他冲着海蛎灰摆摆手便蹲下身子,又顺势一拍我的肩膀,“画麇,还有……大妹子,你们说,这要不是个二维码,会是什么呢?总不至于是一幅画或一张地图吧?” “地图?诶?”我忽然得到点儿启发,“这不会是个解谜类的机关吧?就像以前画报上的迷宫大冒险一样?” “对呀!画麇说得靠谱。”鱼腥水说,“迷宫大冒险我在行呀,小的时候没什么东西玩儿,竟走迷宫了,别人都用铅笔,咱直接就钢笔上了,还开发过穿墙、跳跃、传送门等一系列的技能和道具呢。” “喝!水哥,纸上游戏时代你就开始用作弊器了?真是骨灰级的厚颜玩家呀,佩服!佩服!” “哈哈,过奖了,画麇,那只是雕虫小技,咱以前还设计过迷宫呢,有金字塔形状的,有海盗船模样的,还有一张以紫禁城为背景的迷宫最为复杂,我取名为后宫大冒险,你就算开着无限体力的外挂,也不一定能就走得出去呀,哈哈……” “嗳呀,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我还以为只有我才在迷宫大冒险里用金手指修改器呢,没想到迷宫游戏里最大的bug是你呀,甘拜下风,甘拜下风了。” “来来来,画麇,咱俩都是砖家,这石板上的迷宫就包给咱哥俩了,咱就来个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臭屁哄哄,勇闯迷宫!诶,对了,千万可别听你海哥的意见嗷,他就会折千纸鹤,还非折一千只,我多年珍藏的那些个迷宫,全让他当花纸给折了。” 鱼腥水说完就要伸手往石板上比画,被小迪和海蛎灰同时制止住了。 海蛎灰因为鱼腥水揭了他的短,从后面掐住了鱼腥水的脖子。 小迪则不让鱼腥水去触碰石板上的迷宫,一把打掉了他的手,“别碰!什么迷宫大冒险,乱七八糟的,这就是一把锁,没看到里面一圈一圈的圆纹吗?” 我听罢立马把手电筒往前探了探,照见形似二维码的方形图案中,真有一圈圈近似树木年轮般的石纹。 再仔细一看,这些石纹并不是刻上去的,而是一圈圈匀圆的缝隙,我数了数,八条均匀的缝隙,把形似二维码的方块分成了八个匀称的圆轮,一个套着一个,就像一面八层的罗盘。 但好像每层都能够独立转动的样子,而且上面也没有刻着三山正曜、二十四山或一百二十分金等罗盘上的内容,只有一堆如同二维码一样没有规律的乱码。 我心想这兴许真是个密码锁,可能只有把八个圆轮转动到正确的位置,才能开启这道机关。不过上面凹凸不平的乱码根本和二维码一模二样,究竟要摆成什么样子才算正解呢? 再进一步讲,纵使现在给你一个正确的图案,让你照着摆,你能保证在八个都能活动的圆轮中,将灿若繁星的乱码一毫不差地复位吗? “画麇,这下可麻烦了。”鱼腥水说,“这要是个迷宫还好了,最起码它不会动啊,凭咱哥俩的技术还能闯一闯。若是八个圆轮儿一转,可就变移动迷宫+旋转拼图了,咱又没有游戏图鉴,你知道它要拼成什么样吗?不如直接把石板砸开得了。” 我想了想,对着鱼腥水说:“你先别急,那是万不得已才使用的下策,假设有什么防御性的机关,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倒是认为这八个圆轮的旋转定位可能跟九宫石画的次序有关。你们看,除去中间的虺龙图,周围还剩下八幅石画,正应了后天八卦的方位,而且圆轮的数量也是八个,会不会每个圆轮都对应着一幅石画呢?” “说得有道理呀,兄弟。”海蛎灰说,“我看也是这么回事,如果这八个圆轮都分别匹配着一幅石画,会是从里到外的次序,最里圈的圆轮为一;还是从外到里的次序,最外圈的圆轮为一呢?另外这八个圆轮上都是乱码,哪是头哪是尾呀?要是转动起来,以什么为标准呢?” 我对着海蛎灰说:“次序嘛,按常理推断,在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这个一,就是太一,也就是太极,而后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都是由內向外而生,所以圆轮上的次序也应当是由內而外,最里圈的为一。不过机关的运用有时候会反其道而为,但不管是从里到外,还是从外到里,圆轮排列的先后顺序绝不会乱,不可能第一圈是一,第二圈就跳到了三或四,因为违背规律和原理的机关是无法被制造出来的。至于圆轮上的乱码哪是头哪是尾,用什么标准去衡量,还真是个问题,是吧,小迪。” 小迪看了看我,说道:“这些乱码呢,应该不会有什么规律啦,根本没有办法辨别首尾。我在想,我们现在看不懂的这些东西,会不会是锁的内部,这些凹凸不平的乱码其实都是锁齿,或许会有一把和这些锁齿契合的钥匙。” 钥匙?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些乱码根本杂乱无章,如同我们拆开一把锁时,里面的构造自然是看不懂的。 要是按小迪的说法,这把机关锁应该与我们日常生活中见到的,那种只输入密码便可以打开的无钥锁不同,而是一把最原始的,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锁。 如果真是这样,那圆轮的次序也就不用考虑了,只要插入钥匙合理转动,机关上的圆轮就会自行转到正确的位置了。 第35章 钥匙 小迪提出或许有把钥匙的存在,一下子引导了我的思路。 想想也对,如果这些乱码全是锁齿的话,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规律,即使拼到天荒地老、走火入魔,也拼不出个屁来。 鱼腥水说:“钥匙?诶呀,那得找石画中的猿方要吧,龙王庙不是它们建的吗?诶,不对,它们顶多是建商,那一男一女才是业主,钥匙肯定交到他们手里了。” 海蛎灰说:“你说点正经的行吗?别一天到晚画虎烂。”(画虎烂是瞎掰,说夸大不实的话)。 鱼腥水说:“这怎么虎烂了?推理懂吗?你得先知道钥匙最初在谁手里,才能追溯到它的下落或流向。经我推断,不外乎几种可能:第一,钥匙在石画中一男一女的后人手里;第二,钥匙被一男一女转交给他人保管;第三,一男一女拖欠工钱,钥匙被猿方扣下了;第四,钥匙就在附近。我就经常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里,你想啊,一小串钥匙我都嫌麻烦懒得带,这机关锁的钥匙至少也得跟虺龙图大小差不多吧……” “诶?虺龙图上不会有什么提示吧?”鱼腥水说着开了窍,回过头去捡地上的虺龙图。 我倒觉得鱼腥水说得挺有道理,虽然第三条有点虎烂,前两条又无从考据,第四条却符合情理。 既然在石板上留下一把锁,肯定希望后人能够开启,如果没有这种意图,直接把石板封死不就行了,何必画蛇添足呢? 另外以前的高人都不喜欢按常理出牌,嗜爱玩些出人意料的玄机,喜好把答案留在不经意的地方,现在这种手段显然已经扑街到连鱼腥水都在用了。 不过在过去,这些手段可是机关算尽的高人才敢使用的险招。 “嘿呀!就是它了!”鱼腥水抱着虺龙图,得意得像个抱着大红鲤鱼的胖娃娃,“画麇!你看这虺龙图的后面,一模一样,肯定就是它了!” 我在喘息之间似乎也涌起一阵窃喜,或是想要迎合激昂的冲动,可是瞬刻便扼杀在了胸坎里。 心想如果虺龙图是钥匙,也有点太顺了吧,虽然我也预感到钥匙就在附近,但没想到钥匙居然插在钥匙孔里,到底什么意思呢? “等等!”我把手电筒的亮光照在鱼腥水脸上,阻止他前进,而后又照着他怀里的虺龙图,问他:“你没感觉到不对劲吗?如果虺龙图是钥匙,为什么会放在机关锁上?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吗?” 海蛎灰说:“对呀,钥匙为什么会放在锁上?如果把这块石板比作一道门,安个门把手直接旋转开门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设计一把钥匙,再插在门上呢?不是脱裤子放屁嘛。” 鱼腥水说:“万一他们忘拔了呢,我就经常把钥匙落在门上,你敢说你俩没有过吗?是吧,大妹子。” 小迪也把手电筒照在虺龙图上,想了想,“它前面应该不在这里的,你们有观察过庙里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我揣想半天,神桌被我当柴火烧了,跪垫被我当床铺拆了,还有……诶!我忽然想到了,脱口而出道:“主尊!庙里缺了主尊,莫非虺龙图……” “对阿,你刚觉察到吗?”小迪说,“虺龙图原本是挂在主尊位置上的,懂我意思吗?开启这道机关锁,我们不是第一人。” “噢……”我豁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虺龙图既是钥匙也是主尊。他们在建成龙王庙后,把作为钥匙的虺龙图当成主尊供奉在庙堂里;有一拔人在我们之前发现了这个秘密,也想打开石板,所以虺龙图才出于某种原因留在了机关锁上面。”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那拔人十有八九是越界山那老鲈鳗(老流氓)一伙。”鱼腥水说,“诶呀,石板要是被他们打开过,里面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不也被他们拿光了嘛。真是的,让他们抱走个金西瓜,咱却只捡到九粒银芝麻。” 我对着鱼腥水说:“先别计较什么芝麻西瓜了,既然有了钥匙,看看怎么能把机关锁打开,说不定他们还在里面藏了些东西呢,咱捡到的芝麻不就是他们留下的吗。” 鱼腥水一听又来了劲头,把虺龙图正面朝下放在石板上。 这时我才看到,虺龙图的背面有一个跟机关锁大小差不多的方形锁齿,而且同样包藏着八个可以独立转动的圆轮。 推想这八个圆轮以外的方形锁齿应该是为了能让虺龙图以正确的位置插入机关锁,而设置的固定齿码。 我们又把虺龙图往里挪了挪,让它跟机关锁并排摆放,然后一起“大家来找茬”,经过仔细比对、微调过上面的锁齿后,确保两面的锁齿都能凹凸互补,斗榫合缝。 随后我拿着手电筒把脸贴在石板上,指挥着海蛎灰和鱼腥水抬起虺龙图,反过来一点一点往机关锁上扣。 一阵抬高放低,左挪右移的复杂操作后,虺龙图便平平整整地咬合在机关锁上。 我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土,“接下来怎么办?按九宫数阵的次序,把虺龙的头依次转至九宫石画上吗?” 小迪说:“石板上有八幅石画,可能需要将虺龙图转动八次,才能开启石板,九宫数阵虽然有九个数字,但是正好与后天八卦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中五、乾六、兑七、艮八、离九的顺序相同,是以中宫带动其它八个方位循环流转。后天八卦中,坎、震、乾、艮四卦属阳,坤、巽、兑、离四卦属阴。我看虺龙图上面,龙头和龙尾也有阴阳之分,所以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应该还有左旋和右旋的操作。” 海蛎灰说:“天道左旋,地道右旋,天为阳,地为阴,阳卦理当左旋,阴卦理应右旋,也就是以后天八卦位的次序,用虺龙头左旋至坎、震、乾、艮四卦,再交叉用虺龙尾右旋至坤、巽、兑、离四卦,是这个意思吧。” 鱼腥水说:“你说那么清楚干嘛?弄得这些人好像外行似的,不就是这样,这样,再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这样,这样……最后虺龙图正好颠倒过来,头朝下尾朝上吗。” 巽四阴离九阴坤二阴 震三阳中五兑七阴 艮八阳坎一阳乾六阳 鱼腥水用手指着虺龙图,把将要转动的顺序比划了一遍,也他妈够清楚够细致的。 此时我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丝顾虑,赶在鱼腥水转动虺龙图之前说道:“先等一下,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如果我们不是第一个开启这道机关锁的人,石板应该是打开的状态才对,为什么石板又重新锁上了呢?难道石板下面有什么必须要锁住的东西吗?” “地底下能有什么呀?”鱼腥水说,“应该不是棺材就是宝藏,总不至于囚禁着俩光屁股的大美女吧。诶,会不会他们根本没能打开石板,里面的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呢。画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想那么多干嘛,我们的方法也不一定能顺利打开呢,先试试看呗。” 海蛎灰说:“兄弟,咱们弟兄可是几岁就跟魔魑过过招的,现在不照样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吗,兵来了将挡,水来了土掩,有我跟腥子给你兜着底呢,开吧。” 我听了鱼腥水和海蛎灰的话,精神一番振奋,又征询了一下小迪的看法,然后说道:“那好,咱们就开!不过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万一步骤不对,咱们还能按原路把它恢复到最初的位置,不然里面的齿码乱了,可就真得砸开了。” 四个人统一了意见之后,由鱼腥水操控,海蛎灰记录,我和小迪负责照明和运筹。 随后便听到虺龙图摩擦石板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当虺龙头左旋,转至坎一那幅水潭里的大蛇时,机关锁突然“咔吧”一声转不动了。 我心中大喜,看来机关锁的开法跟我们料想的差不多,接下来就该右旋,将虺龙尾转向阴卦坤二的方位。 鱼腥水一看虺龙图转到正确的位置便会自动卡住,胆子又肥了起来,没听到我的号令就再次旋转龙图,在一阵“嘎吱嘎吱”、“咔吧”、“咔吧”的声后,虺龙一路左转右旋,停在了艮八的位置上。 最后一步,只要将虺龙的尾部转至离九的方位,整个过程便结束了,能不能打开石板,就看这一锤子买卖。 鱼腥水咽了口唾沫,抬头看了看我们,小迪和海蛎灰肯定地冲他点点头,我则更加勉励地用手拍住他的肩膀,稳稳地收拢手指握了一把他的肩头:“转吧!水哥,瞎子走路不知坑,小羊上山遇虎行,鱼见食儿不见钩,只见利儿不见凶!” 我一时兴奋没收住,竟然把一段避凶趋吉的江湖算命溜口儿给背了出来。 第36章 死门 鱼腥水借我吉言,“好嘞!画麇,咱就来个鱼见食儿不见钩,只见利儿不见凶!” 他说完用手扳住虺龙图,使足了力气向右旋转了将近一周。 随着机关锁一连串“嘎吱吱”的摩擦变动之后,虺龙尾“咔吧”一声,停在了离九宫的位置上。 紧接着,右上角坤二宫那幅蛇正在蜕皮,将要化成虺的石画,竟然微微地陷了下去。 四个人连忙把目光转向坤宫的第2幅石画上,没看错,确实稍稍下沉了些许。 鱼腥水说:“哦!有了,门在这儿呢!” 我心中也跟着一阵雀跃,然而马上又冷静了下来,心想这门开到哪个方位不好?怎么偏偏就开在了坤宫死门的位置上呢! 奇门遁甲——又叫八门遁甲,行内俗称八岔,是根据八卦的方位,把周围的空间分成八个方向,称八门。即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是一种结合了空间和时间的运动变化,来判断方位吉凶的术法。 八门遁甲中,开门居西北乾六宫,休门居北方坎一宫,生门居东北艮八宫,伤门居东方震三宫,杜门居东南巽四宫,景门居南方离九宫,死门居西南坤二宫,惊门居西方兑七宫。 巽四杜门离九景门坤二死门 震三伤门中五兑七惊门 艮八生门坎一休门乾六开门 这是八门最原始的宫位。不过在八门遁甲的实际运用中,还需通过年份、节令和时辰,将三奇、六仪、八门、九星、神煞等,轮流排局布盘于九宫之内,以三奇乙、丙、丁之力,护卫“甲”遁迹于阴阳十八局当中,来判定方位的吉凶。 也就是说,在占卜时排列出来的奇门遁甲盘,八门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会轮番入主九个宫位。但眼前这块石板并不是奇门遁甲的盘局,八门的方位自然不必轮转,生门就是生门,景门就是景门,死门也一定是死门! 奇门遁甲八门用事歌诀曰:欲求财利往生方,葬猎须知死路强;征战远行开门吉,休门见贵最为良;惊门官讼是非多,杜门无事好逃藏;伤门搏斗能捉贼,景门饮酒好思量。 说的是八门中,开、休、生三门为大吉,可谓贵气临门、百事皆吉;景门虽为中吉,但也宜于筹谋献策、拜职遣使;伤、杜、惊三门为小凶,尽管诸事不利,不过也各有其用,伤门可投机索债、捕盗剿贼,杜门可藏形匿迹、躲灾避难,惊门可蛊惑乱众、设疑伏兵;而死门则是只适合招魂牵引、吊死送丧、行刑诛戮、捕猎杀牲的大凶之门! 我犹豫了片刻,看着坤宫凹进去的石画,对着他们说:“这可是死门呐,有进无出的死胡同,而且石板上的虺又暗合八门神煞中的凶诈之神螣蛇,螣蛇相缠绕,死门入坤宫,恐生怪异灾殃之事啊,要打开吗?” 鱼腥水说:“当然要打开了!画麇,兵不厌诈,我猜他们把口留在死门上,就是在玩玄虚吓唬咱们,要是真布下了什么圈套引我们上钩,肯定把口开在生门上了,对不对呀。” 海蛎灰说:“我感觉也是在故弄玄虚,玩心理战,故意犯我们的忌讳。我观此庙善用狡计,灵旗铺路,石径倒逆,主尊非尊,自然也死门非死了,就算真有圈套,凭咱们弟兄百无禁忌的气场,也必然是诸邪回避呀!开吧,兄弟。” 我一听这哥俩还真是百无所忌呀,可未必就能诸邪回避吧,要是在火车上避讳了飞鼠的血迹,也不至于被喷一身反刍的粪水了。 不过他俩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自古谋者善计,勇者善胆,很多巾门的术士都是从小啃着极尽谋略战事的书本长大的,人人孙子兵法熟记于心,个个三十六计倒背如流,都自许为小诸葛,连到市场上买个菜都要用计,怎会放过像龙王庙这等显露才略的机会呢。 我又看了看小迪,见她并没有要拦阻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暗暗起劲儿! 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好奇心早就按捺不住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不打开才怪呢! 管他生门死门、虺龙螣蛇,就算遇上三奇入墓,六仪击刑,地户逢鬼,网盖天牢这样至凶至邪的奇门遁甲盘局,也得咬着后槽牙把它撬开! 鱼腥水见我下定了决心,迫不及待地蹲着向右上角挪了半步,伸手抓住死门上的石画,只轻轻往上一提,怕是还在顾忌刚才那个屁股蹲儿。 这次石画纹丝未动,他一着急,撅起屁股使出了八成力道,石画只被牵引着微微松动了两下,看样子并不是一个人能提起来的重量。 我跟海蛎灰也上前搭手,各自抠住画上凸起的部分,幸亏这幅石画不是阴刻,不然就无从下手了。 三个人脚并着脚,腿岔着腿,胳膊挨着胳膊,脸挤着脸。 海蛎灰说得不错,肥膘还真是腻呀,没想到鱼腥水的脸比我还油上百倍,粘不拉唧的,若是多贴上一会儿,怕是粘牢了撕都撕不开。 必须速战速决!我们各自磨蹭着对方的大油脸,宛如在做面部精油护理,生怕久了,凉下来就会固结在一起。 小迪拿着两只手电筒机动照明,尽量从我们的缝隙里照向石画。 偶尔会有挥动的亮光从鱼腥水的大脸上掠过,反射出一片油亮的光晕,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鱼腥水和海蛎灰都使出了全力,我也不遗余力。 其实这幅石画并不是不可撼动,关键没有可供下手的地方,只能抠住图案上的边边角角,一点一点往上提,还得随时防备手滑脱手。 我们不断往上提拉,在腿刚能勉强站直的时候,发觉拔出来的这幅石画下面,居然连带着一根与石画同长同宽的长方体石柱,好似一个倒着塞进去的方形印章一般,怪不得这么重呢。 恰在这时,鱼腥水突然手一滑,石柱一下子重了数倍,把我和海蛎灰坠得险些脱手。 好在鱼腥水反应快,见没办法再抓住原来的位置,索性一把抱住石柱,借着雪耻反扑的气势,公然凭借一己之力将整条石柱拔了出来! 石柱被拔出的瞬间,一团蒙蒙的幽光从石洞中浑茫而出,竟然不比手电筒的黄晕黯淡多少,就像在黑屋里打开了一扇窗户似的! 我惊愕之余暗道不妙,心想死门果真邪乎,怎么会有光从地底下冒上来呢?难道是阴曹地府的冥茫不成? 我们都在第一时间围住洞口,鱼腥水也以最快的速度放下石柱靠拢过来,四个人一人一面,全探头朝方形的洞中望去。 只见石洞里五色斑斓、亮亮堂堂,虽然视野受阻,但仍能以常识和阅历辨别洞下的景象。 似乎是一块田,田里还长着三株黑乌乌毛乎乎的蘑菇,很像已经长老了发黑的猴头菇,个头不小。 我们看过后都如坐云雾,目目相觑。 鱼腥水说:“靠邀,今天算是撞了邪了!画麇,你说的没错,还真是横生怪异,下面怎么会有光呢,难道是个长满猴头和灵芝的世外桃源吗?” 海蛎灰说:“世上哪有什么洞天福地,我看下面一定是个虚象,不知用什么术法构建出来的。” “虚象?怎么个虚法?是遮掩我们视线的障眼法呀,还是完全不存在的幻象?我记得我们好像没中招啊,来,试试。”鱼腥水说着冷不丁给海蛎灰来了个掌掴,“怎么样?灰子,再看看,消失了没?要是劲儿不够,我再给你来个反手的。” 海蛎灰刚要发作,忽然直瞪瞪地盯住了洞口,张开大嘴叫道:“没了!真没了!腥子,快!快打脸,快抽自己嘴巴子,晚了可就解不开了!” 我一下子被他俩给搞蒙了,心说难道真中招了?眼前所见皆是幻象?没那么邪乎吧? 莫非有人在洞口布置了什么迷药?好像也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啊,难道是无色无味无感的三无药品?我不自觉地也想给自己来一个掌掴。 “嘿嘿,你少来,我有不用打脸的办法,想骗我你还得再练练自己的演技,太浮夸,太硬,太假。”鱼腥水咧嘴一笑,伸手从石板旁抓起一把黏土,就像团雪球一样握成了一团。 哎呀我去,我心想这俩不素鬼,一天到晚答嘴古,玩无间道,要是真有两把刷子也行啊,谁都骗不到还这么爱演。 是不是小时候体内的魑邪没除干净,现在才落下了嗜好缠斗的后遗症啊? (不素鬼指不正经的,答嘴古是斗嘴的意思。) 鱼腥水把黏土团得溜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技能,因为台湾长年不下雪,打雪仗可是最奢靡的游戏。 他托着不论颜色大小,还是质感触感,都跟马粪有些相似的黏土团,在我们眼前晃了晃,“怎么样,各位,要不然咱就来个投石问路,石洞下面是虚象还是实景,一问此‘屎’便知。” 他话没说利索,忽地泛滥出一嘴口水,竟然把“石”字的声调给淹没了,转而发出了第三声“屎”的读音。 第37章 虚实 鱼腥水托着粘土团,就像托着一件以“天然肥料”为主题的泥塑,在我们面前巡回展示了一番。 然后说道:“诸位上眼,龙离长海虎下山,家雀鳖蛄落房檐,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我是先请狐来后请黄,再请灵貂带狸狼,手持宝器捆仙绳,马后拴着拘鬼瓶,眼看日落黑了天,老仙我还邀了嫦娥把酒欢,若是不想魂魄散,众鬼邪魅!赶紧给我把门闩,把门闩!” 鱼腥水对着人造马粪一阵念叨,都快把我乐坏了。我心说双尾燕的驱邪咒是从哪儿学来的?怎么这么不正经呢? 还“眼见日落黑了天,老仙邀了嫦娥把酒欢”,这也才刚过了晌午饭没多久吧,你老仙就饭饱思淫欲,想着要去约会了? 还有那句“家雀鳖蛄落房檐”,这鳖蛄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不会是为了押韵,你鱼腥水老仙自己加上去的词儿吧,哈哈哈哈…… 鱼老仙念完咒之后,一反手说了声“去”,把“法宝”甩进了洞内。 黏土团垂直下落,我们都瞪大了眼睛,关注着它是否会有变化,我甚至希望可以看到那种触碰到结界时,连带出一片闪灼破碎的场面。 但黏土团却真像一颗马粪一样,结结实实地摊在了地上,洞里仍然亮亮堂堂,田还是那块田。 “看来这是个实景啊,不是虚象。”鱼腥水搓了搓手上的粘土,“本老仙作的法一向通真达灵,所施之处必然原形败露,画麇,我看我们就别在这儿瞎费事了,直接下去得了。” 海蛎灰说:“虽然下面不是虚象,恐怕也是诡诈之局,下去也行,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一看这个局面,肯定是要下去的,总不能把石画重新塞回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巾门中人面对怪诞诡奇之事,可没有打退堂鼓的习惯。 于是我对着他们说:“自然要下去,我看这样,刚才绑何罗棺那根绳子挺结实的,咱们把它解下来,捆上柱子顺到洞里;我先下,你们在上面拉住绳子,如果我发现下面有什么不对劲,你们还能及时再把我拉上来,怎么样?” “不成,不成,画麇,”鱼腥水道,“有我跟老海在,怎么能让你先下去呢。再说了,就你这一米八的个头儿,吊在绳子上跟个大龙虾一样,扎扎乎乎的,也不好往上拽呀。” 我一听鱼腥水还真会说话,我这个头儿怎么也看不出一米八的身高吧,脱了鞋可能连一米七五都不到,穿个不要那么假,外增两厘米内增三厘米的高跟鞋,还得再套上两双厚袜子。 “水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必须是我先下去。第一,这委托是瞳天蝶接的,理应我来打头阵;第二,这里面数我资历最浅,想把白巾染成蓝色,这些历练是必要的,我在前面试探虚实,你们也好在后面见机行事啊。” 鱼腥水说:“画麇,虚实还用你去试探吗,刚才的粘土团是干什么用的?它已经代替你打探过了,下面就是实景,没有什么虚象,现在已经进入到见机行事的环节了。我和老海呢,相当于你请来帮忙的江湖朋友,都是要头要脸的人物,哪有让主家亲自冲锋陷阵的道理,传出来我们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呐。” 我刚想说话,被海蛎灰抢在了前头,“兄弟,别再争了,你个子高,腥子又胖,我看还是我下去最合适,另外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比你们都有经验,不要再争了,就这么定了,我去绑绳子。” 海蛎灰简单的几句话,把我跟鱼腥水说得无言以对,带有几分身为兄长的气度,虽然年龄不比我们大多少,不过在他心里,可能早已把我们这些小的纳入到需要他来保护的范围之内了。 我一时间心生敬畏,也跟着他一个助跑扒住坑沿,双手撑着跳出坑外,按照刚才的计划,把绳索捆在离石洞最近的柱子上,弄完后再次回到坑内。 石洞的大小跟窨井差不多,只不过是方形的,比圆形的窨井阔出四个方角,足够宽敞。 绳子垂入洞内够不着地面,悬在那块田的上方,大概差着一米多高的距离。 海蛎灰把浑身上下收拾利落,在手上搓了些干土,顺着绳子慢慢下到洞里,我和小迪、鱼腥水,都高度警觉地注视着洞内。 海蛎灰身手敏捷,两腿蜷着,膝盖和脚弓同时夹住绳子,两只干巴的小手像老鼠爪子一样紧扣绳索,控制着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滑,随时保持能够重新往上窜的预备姿势。 他不断下坠,当脖子以下已经漏出石洞,只有头手还在洞内的时候,我们的视线也变得逐渐通透。 我感觉眼中一阵酸涩,可能是睁的时间太久了,在支撑不住马上就要眨眼的功夫,忽然瞥见海蛎灰身下似乎有一团影子瞬间掠过! 我即速合眼舒缓了一下目力,等再凝目去看,好像下面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急忙瞥了一眼小迪和鱼腥水,鱼腥水正抓着绳子斜眼瞟着洞内,而小迪却和我一样面带疑惑。 此时海蛎灰已经完全脱离了石洞,下到洞内的空间里,我正欲提醒他警惕或许有不明的黑影时,没想到洞里的光线居然渐渐暗了下来。 没十几秒钟的时间,石洞下面已经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我顿时惊惶失措,赶忙去摸手电筒,等慌慌张张推开电门,顺着晕黄的光圈看向洞内时,发现洞中的绳子一荡一荡的,海蛎灰不见了踪影! “海哥!海哥!你在哪儿呢?听得见吗!” “灰子!怎么回事?快说句话!灰子!” 我和鱼腥水急地向洞内呼唤,半天都没有回音传上来,这不得不使我朝坏的方面想啊,一股强烈的自责感倏然涌上心头。 海蛎灰可是替我下去的,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给人家交代呀。我越想越愧疚,脑子一热就想顺着绳子下去。 恰在这时,洞里忽然闪现出一丝微弱的亮光,随后光亮越来越强,整个石洞又慢慢地亮堂起来,洞下的那块田也重新映入眼帘。 我俯身凝望,发现田里的猴头菇有些不对劲,刚才明明只有三个,现在却变成了四个! 我和鱼腥水重复呼喊海蛎灰的名字,仍没有回应。 情急之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简单跟小迪和鱼腥水交代了两句,把手电筒往裤腰后面一插,便准备下洞救人。 小迪用另一只手电筒照着洞内,怕是顾忌里面再次变黑。 鱼腥水则紧握着绳子,“画麇,要是有什么不对,你就大叫一声,我一把就能把你拉上来!” 他也知道自己不够轻捷,小迪又是女生,现场机动性最强的就数我了。 我应了声“好”,顺着绳子下到洞内,方形的石洞对我来说还算宽绰,然而我的身体却不及海蛎灰灵活,在绳子上根本没有夹、扣、蹬、窜之类的动作,只是用一条小腿和膝踝关节盘住绳子,两手放松着往下滑。如果有什么状况发生,可能真得靠鱼腥水把我拽上去了。 我吊在半空中两腿有些发软,心里非常没底,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鱼线上的饵,不知道下去之后会诱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么一想才恍过神,心说自己光急着下洞救人了,可两手空空地下去不是给人加菜吗? 就算是块肉饵,怎么也得绑上根鱼钩吧,至少让下面的东西吃我时别那么肆意妄为才行啊! 以是我单手拉绳,另一只手伸向洞口,冲上面喊道:“递把家伙给我。” 鱼腥水松开绳子摸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好像并没有找到什么顺手的家伙,索性把刚才挖地时用的锄头递了下来。 我心想这东西其实也可以得心应手,以前有些地方管它叫“铩虎铲”,不知多少作恶的老虎都死于此铲之下,算是农民起义军的制式装备,平时又可以借助创收之名,藏于田间隐伏杀机。 最重要的一点是门槛低,不要求任何功法修为,所有招式全是原创,不用拜师学艺,随意发挥,不管怎么抡都没人说你外行,绝对有资格入选第十九般兵器,刨根翻底、斩尽杀绝,沾满了瓜果薯芋的鲜血。 我手持铩虎铲,别着手电筒,尽量把身体紧缩成条状,就像一把合起来的多功能瑞士军刀一样,竖着从石洞中穿过。 岂料向下滑动的速度有些失控,单手很难把持,于是我把锄头搭在肩上搂着,两支胳膊一蜷一伸,两只手一上一下,两条大腿相互交叉,分别夹、握着绳索,使出了股肱之力。 就在我刚能驾驭下坠的速度时,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从洞下飘来。 那股味道近似于天外的某种气息,是一股氧气被阳光激发成臭氧,又混合了被紫外线杀死的微生物,只有从烈日暴晒过的被子上才能闻到的气味,太阳的味道! 第38章 人脸蘑菇 石洞下面的空间里飘来阵阵太阳的味道,闻得我有些惶悚不安。 记得上次这个味道出现时,伴随着一股膨胀的气压,不知是以何种方式孕育出来的能量。 性命攸关之际,我不能再久悬不决,早一分钟下去海蛎灰就多一分生机。 因此我不再抑制下滑的速度,感觉手上一阵火辣辣的灼痛之后,眼睛被亮光猛地一闪,待瞳孔收缩,稍稍适应过来时,洞下的情景已然尽收眼底了。 天呐!这是何等怪异的景象啊! 就见洞下近似椭圆体空间的顶棚和四周,顺次罗列着数以千计的巨大鳞片,每片都有扇面大小,它们色彩斑斓、光晕缭绕,被远处黑暗中一道微弱的光线带动着,彼此反射聚光、交相辉映,把比龙王庙还要大出一圈的空间里照得亮亮堂堂。 黑暗中射出的那道光线似乎是从悬崖一侧反射进来的阳光,虽然微弱,但经过鳞片的映耀却发散出亮如白昼般的光华。 绳下的地面确实是一块田,长满了那种黑乌乌毛乎乎形似猴头菇的圆蘑菇,不过要比猴头菇大很多,在鳞光的照射下个个都显得鲜活肥嫩。 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活物,但也不见海蛎灰的影踪,于是两手一松顺着绳子落在地上。 田里的土很夯实,踩在上面的脚感就像踩在地砖上一样邦邦硬,让人非常没有安全感。 我手握锄头再次环顾四周,确定海蛎灰不在鳞光笼盖的范围之内,倒是射出光线的那片黑暗里,似乎还另有去处。 这时,一阵瓮声瓮气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画麇,下面什么情况?老海在哪儿呢?” 我闻声仰起脖子,冲着上面摇摇头:“没看见人啊,不过下面有些可疑,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 “那你先别动!”鱼腥水接着喊道,“让我们能看见你,等我下去跟你会合后再说!” 我被鳞光刺得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洞口,没答话便合上了眼,等低头揉了揉再睁开时,没想到竟看见脚下的一株蘑菇上,好像长着一张人脸! 这张脸小眼睛弔丧眉,塌鼻子鲫鱼嘴,怎么看怎么像海蛎灰的脸! 我一下子想起刚才那一幕,记得海蛎灰在洞中消失的时候,田里好似就多出一个蘑菇! 我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这张脸,没看错,这的确是一张只有中华传统美德的阴暗面才能熏陶出来的,一张非奸即诈、阳奉阴违、心胸狭窄、唯利是图的小人脸,但看起来貌似比海蛎灰的脸还要再低劣七分! 我惊诧莫名,茫然望去,只见田里其它的蘑菇上都同样长着一张张凶贫夭贱的人脸! 有狭隘的一字眉,嫉妒的桃花眼,虚伪的鹰嘴鼻,势利的吹火口,蛮横的尖刀眉,自私的三白眼,顽固的孤峰鼻,腐败的覆船口,懦弱的扫帚眉,懒惰的死鱼眼,狡诈的獐子鼻,贪婪的鲇鱼嘴……各种面相的人脸蘑菇,把掩藏在人性深处的劣根展露得淋漓尽致! 我的目光不由得开始刻意回避,因为从来没有一次性面对过这么多张卑劣鄙陋的脸。 正在看哪里都觉得不自在时,忽然眼见不远处的田里,立着一株特大号的双头蘑菇,而且每个蘑菇头上都长着一张脸。 跟旁边那些脸的面相不同,这两张脸一张生的龙眉狮目,伏犀鼻弯弓口;另一张长着柳叶眉睡凤眼,鹿鼻樱桃口,居然一脸的福相,确是超群绝伦、一株独贵。 我重新把目光凝聚到脚下,那张弔丧眉小眼睛、塌鼻子鲫鱼嘴的人脸上,心想这张脸真的跟海蛎灰肖似三分,难道是海蛎灰中了什么妖术变成人脸蘑菇了?还是变的什么戏法呢? 正想着的时候,鱼腥水背着六棱棒,搂着一把铁锹从上面滑了下来。 可能吨位太大,手里又拿着东西不好操控的缘故,他下降的速度极快,就像踩空了从房顶上掉下来一样。 还没等我提醒他,鱼腥水一脚就将一颗肥头大脸的人面蘑菇踩了个稀烂!随后他没站稳顺着惯性往后一撤,又踢腾下来两颗蘑菇脑袋。 “哎呀!这……”我惋叹一声,看着踩扁在地上的人脸蘑菇,心说水哥呀,这要真是和海蛎灰一样的人变的,你一上来就是要杀队友的节奏啊。 “这下面可真够怪的!画麇,给,你忘记带这个了。要是这些鳞片再变暗了,你就打一发照个亮儿,弹丸已经装好了。”鱼腥水从裤兜里掏出小燕铳,连带着弹丸筒一齐递了过来,他刚一俯身,便一怔,愣住了,“呦!这怎么长着人脸呢?成精了吧?诶!这不是老海吗?” 鱼腥水用还未递出手的小燕铳指着被我护住的人脸蘑菇,惊呆了。 我看他不动了,才敢把手放下来,一边接过小燕铳和弹丸筒,一边对着鱼腥水说:“我说水哥呀,你可得小心着点儿!咱还不知道这些蘑菇头是什么来历呢,万一真是某种能让人变形的咒术,咱不就成了刽子手了嘛!你看,这个已经被你踩死了,还有后面那两个,也都身首异处了。” “诶呦,我也没看清楚啊,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嗷,对不住了,各位。”鱼腥水冲着被自己踩烂的人脸蘑菇双手合十拜了两拜,又转身安抚了一下被踢掉脑袋那两颗蘑菇头,然后对着我说:“画麇,这不会真是老海吧?你看这小鼻子小眼儿的一脸奸相,比蜡像还像啊,要不咱俩先把他挖出来得了,万一再不小心踩烂了,就他那小心眼子,死了也得缠咱俩一辈子呀。” 我一想也对,别的蘑菇先不说,眼前这张脸跟海蛎灰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是被我言中,人脸蘑菇真是个邪魔外道的妖法,以我和鱼老仙现在的本事,还真就干瞪眼搏手无策,不如依了鱼老仙的猜觉,先挖出来运上去再从长计议,省得踩烂喽。 主意打定后我跟鱼腥水行动起来,他冒冒失失的我不放心,怕他挖出来海蛎灰也变成了残废。于是我把锄头交给他,用他带下来的铁锹围着蘑菇“一勺一勺”往外挖。 蘑菇田里的土壤颗粒极细,很像风中残落的沙烬,但挖开土表后里面的颜色却有些发红,而且越深越重,就像用黄沙盖着血流成河的尸场一样,红里透着紫,紫里发着黑。 鱼腥水把短袖一遍一遍往肩膀上掳,左边一把右边一把,急得像个等骨头的大獒犬。 我仍然不敢造次,挖到贴近蘑菇根茎的区域时,干脆直接用手一点一点往外扒,生怕扯断蘑菇的根须。 若是手脚、胳膊腿儿还好说,大不了弄断了重新装个假肢、假脚趾什么的,凑合还能用。 可万一伤到了命根子,依海蛎灰的长相,就算去泰国发展,也得先飞趟韩国。 蘑菇的根茎很是奇怪,单从挖出来的部分看,非常近似于人或动物脊椎骨的形状,而且粗壮坚韧,扯都扯不下来,看来我是庸人自扰了。 不过蘑菇头和根茎的连接处还是相当薄弱的,一不小心就能令海蛎灰脑袋搬家。 我时时提防着摇摇欲坠的蘑菇头,忽地被一个黑影遮暗了视域。 手捧红沙抬头一看,原来小迪也从上面滑了下来,她体态轻盈,像个假日里身着便装的仙女,徐徐下凡而来。 “大妹子,你可慢着点儿……”鱼腥水说,“这下面可都是人头,你可别当气球儿给踩爆喽,特别是这个尖嘴猴腮的,踩上他你下半辈子可就恶鬼缠身,永无宁日了。” 鱼腥水的话音刚落,四周巨大而粲焕的鳞片好像慢慢黯淡了下来。 我连忙转头朝向悬崖的一侧,发现刚才反射进来的那束光线已经不见了影迹。 立时,洞穴里暗了下来,我急忙掏出手电筒和小燕铳,习惯之下还是先推开了电门,照着海蛎灰的人脸蘑菇,怕会生出什么变异。 直等我傻乎乎地守了蘑菇好几分钟后才翻然醒悟过来! 现在该关注的根本不是眼前的人脸蘑菇,而是刚下来的小迪,记得海蛎灰就是在洞中变暗的时候消失的,小迪下来的时机正好与海蛎灰一致,不会连小迪也莫名其妙地变成蘑菇吧? 我心急火燎,赶忙四下找寻小迪的下落。 果然啊! 手电筒的光圈里压根就不见小迪的身影! 我一下子慌了神,立马又冷静下来,赶紧先拽住鱼腥水的裤腿儿,对着他喊道:“水哥,你可千万别乱动!听我的,一点儿都别动换!” 安置住鱼腥水后,我开始移动手电筒,拧着头在附近寻找。只见刚才被鱼腥水踩烂的那棵人脸蘑菇上,竟然长出了一颗新的脑袋! 哎呀我去! 我心说小迪呀,你可别真变了蘑菇头呀! 缓缓移动身躯,把晕黄无力的光圈照在刚刚长出脑袋的那株蘑菇上,我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懊丧感。 第39章 雌凰沙 我盯着刚长出脑袋的那棵蘑菇,黑乌乌毛乎乎的头发,额如覆肝,面似满月,罗汉眉时风眼,盛囊鼻四字口,肥头胖耳,憨态可掬。 貌似跟上一张鱼腥水踩烂的脸自相伯仲,不是小迪的脸。 我心中如释重负,转念又患得患失,如同战争过后亲人未归,阵亡名单上又找不到家属的名字。 接着移动手电筒的亮光,我左看右瞧,心里依然首鼠两端,想找到,又害怕找到。 这时,一道微弱的光线从悬崖一侧射来,打在对面洞壁的一块鳞片上。 那块鳞片霎时被阳光唤醒,像活了一样,变得五彩斑斓,连带着映亮旁边的鳞片,并把光线放大反射到另一面洞壁上。 接收到反射的鳞片同样翼亮左右,将光线再次扩散投射到洞顶和四周。 不计其数的鳞片按照不同的角度互相反光回照、顶壁交辉,最后照临到泛红的蘑菇田上。 只一瞬间的工夫,洞下的空间里便鳞光四射、炫熀夺目! 悬崖一侧的暗处仍旧黑暗,只有一道微弱的光线射出,而且这道光并不是先前那道光,似乎角度偏了一些,大概是从悬崖上不同的孔洞反射进来的,这样就能解释洞中为何时明时暗了。 应该是利用太阳在不同时辰运行的方位,将悬崖上开凿出最佳的入射孔洞,从而使反射光线达到最强的设置。 因此在阳光入射到孔洞之内时,洞里就会通过鳞片的反光变亮;而在阳光离开上一孔洞,还未入射到下一个孔洞的时候,洞内就会失去光亮变得漆黑一片。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鳞顶片壁,实则从第一块鳞片接收到阳光后的反射方向,再到其他主要受光鳞片的反光角度,都布置得周密精准且先后有序。 所以亮光如果不投射到最初的鳞片上,根本不能通亮全局。 而且鳞片好似只对太阳光格外明锐,不知道是不是对阳光中某个波长光谱的镜面反射效应。 洞内变亮之后我也变得更加焦躁不安,看样子事情已成定局。 接下来只能一张脸一张脸地找,然后像海蛎灰那样,把两个人都挖出来运到上面再说。 刚拿定主意,洞顶忽然黑影一晃。赶忙抬头,没想到居然是小迪,又一次从上面姗姗而来。 我顿时有种手持“鳞光宝盒”的感觉,心想难道穿越了?莫非洞中的一明一暗包藏着阴阳颠倒、乾坤倒置的玄机吗? 要不就是我看到的全是虚象?是不是真得赏自己一个掌掴才能从含混中醒过来呢? “大妹子,你可真够利落的,以前玩过攀岩吧?”鱼腥水冲着上面喊道,“我还以为你变成蘑菇头了呢,看把我兄弟给急的,这么负责任的帅哥现在可不好找了,是吧,大妹子。” 鱼腥水有一句没一句的乱侃,听那意思,小迪在洞下变暗的时候又重新爬了上去,害得我白白虚惊了一场,心理竟瞬间转变出一种看不到小迪变蘑菇头的失落感。 不过这种情绪稍纵则逝,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张重生的,长着罗汉眉大肥脸给招引住了。 我再次端详这张脸,转而又探头看了看鱼腥水的身后,发现刚才被他踢掉那两颗蘑菇头,也都重新长出了新的脑袋! 心中不禁一阵兴奋,猜想这些蘑菇头到底是什么级别的诡异操作啊? 怎么像孙猴子的脑袋一样呢?砍一个长一个,烂一个又生一个,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小迪此时已经稳稳落在地上,我借着打照面的机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依然楚楚可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心想小迪若是真变成蘑菇变不回来,摆在家里也绝对是盆养眼的名花,朝夕相处也不失是件美事。 海蛎灰就不一样了,除了能摆在门口镇镇宅、吓吓小偷,大概只能在厕所里吸吸秽气了,还得脸朝墙摆在马桶上,以免起夜时被吓到。 蘑菇田煞是古怪,海蛎灰落地生根,蘑菇头又循环再生,而且速度极快,一暗一明之间就已瓜熟蒂落,虽然蘑菇这种菌类出了名儿长得快烂得也快,但是这样的速率实在超乎想象。 小迪见了洞下的阵势也十分吃惊,她先看了看洞顶和四周的鳞片,又扫视一遍田里的蘑菇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酷似海蛎灰的人脸蘑菇上。 海蛎灰的人脸蘑菇已经被我挖出一半,露着如脊椎般粗壮的根茎。 小迪并没有过多在意蘑菇头,反倒把注意力集中到脚下泛红的田沙上。 她单手捧起一把,在手中轻轻一捏,又赶紧重新摊开反手倒在地上,没想到这些细腻的沙子如黏稠的液体般倾垂而下,就像融化了似的,而且明显变少了,几乎损耗掉一半。 我看着稀奇,也跟着捧起一把,学着小迪的样子用更大的力气双手把它捏实,等我再想把它摊开时,沙子却粘固成一团柔软如胶泥般的红色粘块。 这种状态大概维持了几秒之后,粘块便又如液体般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挥发了大半。 我惊奇地看着小迪,重新把化掉的田沙捧起来捏了捏,问她:“这是什么沙子呀?怎么这么奇怪?你看,又流了,又变少了,不是挥发了吧?你知道吗?小迪。” 小迪望着我手中的田沙,回答的腔调更像自言自语地问自己,“难道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我听到这句话,心中立马痒痒得要命,根本不想给她喘息的机会,紧接着问道:“什么东西?你知道吧,小迪。” “怎么可能?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她依然自说自话。 我正想问个究竟,被鱼腥水抢了话头,“大妹子,不管这沙子是什么东西,你先说,这株蘑菇是不是老海?” 小迪看了一眼鱼腥水,顿了顿说:“如果真是那种东西,这株蘑菇很有可能就是老海,不过……前提条件是老海已经死了。” “什么?老海已经死了!”我惊叹道,“不会吧!就这么一晃的功夫?咱们三个下来怎么都没事儿呢?到底什么情况?小迪,你倒是说啊!” “画麇!你先别着急,让大妹子把话说完,没听大妹子说是前提条件吗,还不是最后,别急。”鱼腥水转过头去,又对着小迪说,“说吧,大妹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迪理了理思绪,“我也不能确定,只是耳闻,听说这种长人脸的蘑菇是具足了人生前五官和相貌的转世。” “哦,转世?难道真有轮回不成?”鱼腥水说,“你的意思是老海投胎成蘑菇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只是听说而已。假如这块沙田是雌凰沙,那这里的每一株蘑菇可能都是人转生的。” “雌凰沙?是什么东西啊?”我问。 “知道传说中的神鸟凤凰吧,其实那种鸟是不可能存在的,雌凰沙的来历又与它有关。传言凤凰有雌雄之分,雄的称凤,雌的为凰。雌凰沙是凤凰中雌性的凰,在涅槃重生、浴火燃烧时留下的灰烬。听闻这种灰烬有重生的魔力,能够使灵魂重现世间,化为永生不灭的人形草木。” 我听完小迪的话,想了想,“永生不灭,难道蘑菇头能够重新长出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小迪说:“火焰燃烬,便是重生,洞中的一明一暗可能包含着一生一灭的玄机,我开始时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东西,直到今天见到后才有些动摇,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鱼腥水说:“大妹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这株蘑菇头是老海,那他现在就是植物人了呗。你说雌凰沙能使灵魂重现世间,可我纳闷老海是怎么死的呢?尸首都没看见呀,灰飞烟灭了?” “对呀!”我说,“别说尸首了,连滴血也没留下,完全凭空消失。我记得当时洞里一暗,老海就不见了,等再亮堂起来,地上便多出一个蘑菇,重生没这么快吧?我觉得更像某种变身的术法。” “最好是变身的障眼法,我也想啊,但是大妹子不像看走了眼,这沙子奇怪的很,恐怕确实具有重生的魔力,唉……”鱼腥水叹了口气,指着射出光线的那片黑暗里,“画麇,那边你还没去吧?有可能老海就躺在里面,你和大妹子先等着,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灰子,把手电筒给我。” 鱼腥水接过我递出的手电筒,蹑手蹑脚地往黑暗中移动,嘴里还呶呶不休,“各位各位,十万火急,虽然你们都是不死之身,不过头掉了再长出来肯定也疼,我尽量小心,要是真把您哪位的脑袋给拨弄下来,还请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就在鱼腥水一边走一边念叨的时候,黑暗中那道光线忽然又一次消失,感觉比上次的间隔短了许多,可能是太阳西斜后,反射光线的入射孔洞产生了变化。 我刚想提醒鱼腥水停下来,把手电筒的亮光投射到最初的受光鳞片上,还没等出声,小迪的黑匣子居然“嘭嘭嘭”地响了起来,随后一股熟悉的味道也扑面而来! 第40章 虺蟒 洞内失去了鳞片的反光,变得黑灯瞎火,小迪的黑匣子也“嘭嘭嘭”敲个不停。 不过比起这些,那股太阳的味道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不等我招呼,一片晕黄的光线从鱼腥水的方向发散过来。 它游移不定,好似正在寻找最初那块反光鳞片,碰巧形成的反射,在打到第二块受光鳞片上时,已是败烛残映了。 洞下依旧昏天黑地,被偶尔的反光照得影影绰绰。 我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用鱼腥水和小迪的轮廓确认他们的位置,隐隐约约的竟然看到三个身影,洞里好像多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站在鱼腥水后面,轮廓形似一个人,不是海蛎灰,因为就算站在鱼腥水身后,看起来也比鱼腥水粗壮一圈有余!而且还在慢慢长高,眨眼的功夫就比鱼腥水高出了两头! “水哥!你身后有个东西!快跑!别回头!” 我在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似乎“别回头”放在句尾有点儿晚了,鱼腥水听到“身后有个东西”时已经回过了头。 他随即用手电筒照向身后,最初的鳞片失去光源,洞内刹那间变得一片漆黑。 我顺着洞内唯一一束手电筒的光亮望向鱼腥水身后,结果什么都没看见,那东西又消失了。 我怀疑地问自己,会不会眼花?或者光线反射时,照到什么东西上而形成了阴影?好比手影戏一样,离光源越近影子就会越大越夸张。 鱼腥水也非常疑惑,把手电筒转过来朝向我和小迪,“奇怪了,什么东西?好像看见又好像没看见,画麇,你刚才看到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嗯……好像,是个会长个的人。”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话音刚落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见蘑菇田里一些蘑菇头滚落在地上,看这些蘑菇头掉落的方向,明显是一条东西经过留下的痕迹! “画麇!在你们身后呢!别回头!快跑!” 鱼腥水大吼一声,把手电筒直盯盯地照着我们身后,也加了句“别回头”,可人的第一反应怎么可能不回头去看。不过我还算是有些心理准备的,顺手抄起了铁锹,做狼顾状回头而望。 但见身后的东西突然一个闪掣,我只看到一团巨大的绿光从眼前掠过,而后便听到蘑菇头折断的动静,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吞咽的声响。 鱼腥水已经觉察到那个东西经由的轨迹,不断移动手电筒的亮光,想要捕捉到那东西的踪影,可总是慢上半拍,只能看到地上滚动的蘑菇头。 我跟着手电筒的余光,发现掉落在地上的蘑菇头越来越少,甚至还有几个半张脸的蘑菇头贴在地上,怕是都被那东西给吞食咬碎了。 一种想法在脑中油然而生,莫非这些人脸蘑菇是那团绿色东西的口粮吗? 无限再生又富含水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难道石径上的引魂幡就是为了把亡灵变成蘑菇头而布下的风水局吗? 一走神的功夫,猛地听到鱼腥水的方向有了大动静! 他刚转过手电筒,我还没来得及借着亮光看清,手电筒就在一声夯实的撞击声中落地,闪了两下熄灭了,“诶呦我去!撞死我了!画麇!它想夺走我们的眼睛!快!快给个亮儿!” 我一听鱼腥水要亮儿,顿时明白了他的所指,立即从裤兜里掏出小燕铳,抠住拉环冲着洞顶就是一发,把小燕铳当照明弹那么使了。 回过味儿来才感觉不太对,上面是洞顶,这么打上去还不得来个天女散花呀。 不过想这些都已经晚了,暗红色的弹丸瞬时从小燕铳的膛壁內摩擦起火,化成一颗耀目的白色火球,冲着屋顶飞射而去。 四周的鳞片刚接收到火球的光芒就变得熠熠生辉,直刺眼睛。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颗烁亮的弹丸并没有击中洞顶四分五落,反而吸附到一块鳞片上,看起来就像一盏花俏的水晶灯一样,离奇古怪,而且还迟迟不熄,灯下的范围内一片华光四溢。 我正打算借着亮光确认鱼腥水的状况,忽然觉得洞内的其它地方也亮了起来。 一束在火球的照耀下几乎看不到的微弱光线,再一次入射进新的孔洞,打在最初的受光鳞片上,洞下转而变得异常光亮,加上闪灼的火球,就像大白天点了一盏灯似的。 洞下的情况霎时一目了然。 我的妈呀!只见距离鱼腥水不远的地方盘着一条青绿色的巨蟒,正吐着小孩胳膊般粗细的信子,毫无表情地僵视着我们! 它的头大如河马,身体宽似鳄鱼,背上长着一排毛刺,好似鲨鱼的背鳍一般,嘴角还粘连着半张蔫掉的人脸。 其实用“蟒”根本无法形容它的巨大,如果世界上有跟它类似的生物,也只能是亚马逊丛林里的森蚺,或者传说中的龙了! 这时,巨蟒的身体微微往后一缩,猛地朝鱼腥水扑去。 鱼腥水一个闪避,没想到这胖家伙在关键时刻还挺利索,一个翻滚就躲了过去,把刚长出来的蘑菇头又压塌了一大片。 巨蟒一看这个大胖蘑菇这么狡猾,竟然会躲,干脆先不理会鱼腥水,朝我和小迪蛇形而来。 它似乎眼前一亮,大概把我和小迪当成秀色可餐的双头蘑菇了。 我虽然已经抄起了铁锹,压根也没有要跟它一搏生死的锐意。 盯着巨蟒,我忽然注意到它的尾部,竟然拖着一颗张着嘴好像已经死掉的蛇头! 靠邀!居然真的首尾有两颗头,难道是罕见的双头蛇?或是石画中记述的虺吗?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呢? 干你娘!老鸡掰! 不管你是蛇是蟒是蚺是蝰!就算你是传说中的神兽,林北也要剁你一颗脑袋下来! 亲眼看到传闻中的双头虺,竟没让我觉得恐惧,反倒激发了斗志,就像在游戏里遇到了罕见的怪兽一样。 人好像并不惧怕空幻不实的东西,比如空中突然冒出一条龙,人不但不会觉得害怕,反而还会选择围观或想着把它打下来,养在鲨鱼缸里之类的;不过若是动物园里跑丢了狗熊老虎,那家家户户恐怕都要闭门自守了。 巨蟒扑将过来,我紧握着铁锹把它当成了方便连环铲,虽然没有铩虎铲威力大,但用法各有不同,它能劈、能砍、能斩、能断,对付蛇蟒之类的正好应手。 我不假思索,抡圆了对着迎面而来的巨蟒就是一记拦腰快斩,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得手。 巨蟒一个急停,我一招走空,紧接着我逆时针抡圆了又是拦腰一斩,巨蟒立着没动,再次躲过,两个回合没分出胜负。 我想来想去,除了拦腰斩,我好像并没有别的变化招式可用。 于是我两面循环开攻,左边使出一记右边使出一记,要不是小迪在身后怕伤及无辜,我说不定还能像陀螺一样来个360度的周天大防御呢。 巨蟒不停吐着信子,寻找防御的死角,就在我刚把铁锹导过手的时候,巨蟒突然一个下潜伏身,滑了过来! 那速度奇快,我一走神被它缠住了双腿。随后它呈螺旋形向上盘绕,把我结结实实地裹了一圈,最后勒住我的脖子,使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蟒的整串动作几乎不超过三秒钟,我挣扎着呼吸不上来,可能它一收紧身体,我全身的骨骼就会被扭曲折断。 恰在此刻,一颗人面蘑菇砸在了巨蟒的脸上,我侧目一看,原来是小迪,正撸掉地上的蘑菇头,不断朝巨蟒投掷过来。 没想到这招还挺管用,巨蟒见小迪用自己的口粮砸它,居然生气了,也许是动物护食的天性吧,它根本来不及放开或勒死我,便卷着我扑向了小迪,到底是神兽级别呀,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移动,活像一个行走的绑架器。 小迪成功地吸引了巨蟒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也悄悄地接近巨蟒,鱼腥水手持铩虎铲,冷不丁一个偷袭,一锄头钉在了巨蟒的另一颗脑袋上,巨蟒受惊,疼得身体扭曲,一阵狂乱。 蟒身一松一紧,可算让我喘了口气上来。我被缠着仰面朝天,正处在我们下来时那个方形洞口的下面,似乎隐约感觉到洞上有阵阵骚动扑面而来,好像正在酝酿着什么。 等了片刻,一个三角头首先从洞口落了下来,原来是一只台湾龙蜥。 巨蟒好似比我更早察觉到洞顶的变化,因此才没立即对鱼腥水下手。它一张嘴就把龙蜥衔在口中,像吃小鱼干一样把它嚼了个稀烂。 接着,又有几只蜥蜴掉了下来,也被巨蟒当成了点心一一捕食。 然而这些只是先头部队,越来越多的龙蜥从洞口蜂拥而入,巨蟒有点接应不暇,干脆张着大嘴任龙蜥掉落喉中。 我趁着这个机会不断蠕动自己的身体,想要摆脱巨蟒的束缚。巨蟒此时根本无暇提防我,专心迎击着同属龙家族的四脚喽罗们。 第41章 龙蜥 巨蟒张着嘴任由蜥蜴落入口中,大概是人脸蘑菇吃腻了,巨蟒的胃口特别好,可是却架不住蜥蜴一直往嗓子眼儿里灌。 它不停地松弛自己的身体,就像放开了裤腰带一样,甩开腮帮子一顿猛吃。 如许正好给了我脱身的机会,我把身体绷得倍儿直,一点一点往下蛄蛹。 不一会儿就秃噜下来一半,不过因为三围尺寸的偏差卡在了半中腰,这会儿我多希望自己是个胖子呀,看来水桶腰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我感觉脚腕忽然被一只有力的胖手和一双柔软的细手握住。 可能怕动静大了巨蟒直接把我锁死,鱼腥水和小迪拽着我的脚脖子一寸一寸往外拉。 我配合着他们的节奏,又在巨蟒的怀里蛄蛹了一阵,如同要拔掉卡在手指上的戒指一样,不能疼着也不能痒着,慢工出细活儿。 就这样,鱼腥水和小迪趁着巨蟒下午茶的时间,成功把我救了出来。 岂料在我刚脱离蛇腹的时候,可了不得了!洞口就像下了雨似的一直往下露蜥蜴,任凭巨蟒再好的食欲也扛不住这等的菜量。 到底是什么吸引了这帮半瘫的龙蜥?竟然不惜丧生蛇口也要往下冲,看来并不是先前的何罗棺或棺中的物品,而是洞下的某种东西。 刚想到这儿,一大波漏网的蜥蜴落在了雌凰沙上,它们兴奋异常,下来后第一时间奔向人脸蘑菇,上去便是一阵疯啃狂咬! 这种场面着实令人难以接受,人平时什么都吃,鸡头鸭头鹅头,鱼头虾头兔头,不管什么头,只要摆在餐桌上都啃嚼得津津有味。 然而这种情况如果反过来,一群动物啃食若干个人头,看着可就有点瘆得慌了。 虽是如此,龙蜥出现的时机却刚刚好,可谓天降救星,帮我解了围。 小迪和鱼腥水成功夺回我之后,我们三个人偷偷摸摸地,往射出光线的那片黑暗里溜。 下一步最紧要的是找到海蛎灰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了黑暗里那块看不见的地方,别无他处,说不定海蛎灰就是被巨蟒奇葩的绑架术拖进黑暗中的。 蜥蜴被巨蟒吞了那么多同类,肯定结下了很大的怨气,我心想现下的情况,蜥蜴跟我们也算是统一战线,如果它们能再多下来点兵员,加上我们三位人将,说不准能创造出一段人龙大战双头虺的传奇故事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心中有了底气,走起路来也没那么小心翼翼了,典型的攒鸡毛凑掸子,乌合之众的成事心态。 可是蜥蜴对巨蟒有怨,巨蟒却跟我们有仇! 刚才鱼腥水在巨蟒的另一颗脑袋上来了一下,直到现在锄头还留在上面,想来巨蟒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蛇这种玩意儿心眼极小,民间经常有打死蛇遭报应的说法,其实我们只是自卫,并没有要害它性命的意思。 不过若是遇见个碰瓷的家伙,硬赖上我们说另一颗头是鱼腥水钉死的,那这笔账可就记在我们头上了。 杀普通的蛇要报应几代人,害传说中的虺岂不是千生万劫,世世代代都要受到诅咒了? 巨蟒此时已经吃得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肚皮,发现抓到的餐后水果不见了,不由得恼羞成怒,背脊上的毛刺都竖了起来! 龙蜥们依旧前仆后继,一会儿的工夫已然不计其数,人脸蘑菇也被它们吃得一点不剩。 两方面势力饱餐战饭后形成了对峙,现在就看我们第三股力量的倒向了。 首先可以肯定,当然是人龙联盟大战双头虺,但打法上一定是友军龙蜥先上,让它们互相残杀,我方观望,再伺机而动。 这就是中国人的聪明之处,打得赢就一哄而上抢夺功劳,打不赢也只好顾全大局,保存实力而见死不救了。 蘑菇头的数量并不能餍足龙蜥群,果不出我所料,它们吃完洞內的人脸蘑菇后,开始一层层围堵巨蟒,可能由于巨蟒长年食用人脸蘑菇的原因,血液里早已充溢了蘑菇头的香气。 龙蜥不断逼近,里三层外三层,把巨蟒围了个密密匝匝。 巨蟒已经吃不下荤腥,可口多汁的人脸蘑菇又被啃了个精光,或许它认为现下最能解腻的唯有我们这三颗长着人脸的脑袋了。 被触目皆是的龙蜥困在中央,巨蟒够不着我们急得团团转,眼看大战即将一触即发,我们三个人都严阵以待。 我心说这么多蜥蜴,纵使真龙也招架不住啊,何况一条带虫字边的虺呢。 等会儿蜥蜴们一哄而上先把它咬个半死,我们再过去补刀,取其首级以绝后患,用两颗蛇头来祭奠海蛎灰。 我正打着如意算盘,忽然闻到一缕太阳的味道,左右嗅了两下,没闻出气味从何处飘来。 不敢走神,我连忙移目雌凰沙上的战局,巨蟒仍旧被龙蜥困着左右打转,不过动作却有些古怪,那种身影看起来并不像困兽,而是很有规律地在转动身体,怕是正在寻找领头的龙蜥,来个擒贼先擒王。 蜥蜴们久久未动,不知领头的龙蜥是否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而迟迟没有发号施令,两方面就这样耗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 突然!青绿色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嘴朝向我们,看上去好似顶级的绿玉髓里包含着黑红欲滴的玛瑙似的,色差鲜明,让人不寒而栗。 而后听到一阵“嘶嘶嘶嘶”的蛇吟声,那股太阳的味道也随之扑鼻而来! 第一次近距离直面这么高浓度的味道,我甚至感觉自己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与此同时,所有的蜥蜴都好似傀儡一般,转过身从命于巨蟒,迈开先前那种蹩脚的脑瘫步伐,一步一步向我们压进。 转瞬之间,蜥蜴全数被巨蟒收编,神兽到底是神兽啊,用的什么技能?也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蜥蜴被巨蟒远古而强横的霸道之气给震慑了?还是那股太阳的味道有什么催眠的作用呢? 去他娘的吧!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还是脚底抹油,能溜多快溜多快吧。 射出光线的那片黑暗里是我们唯一的退处,鱼腥水已经端着六棱棒瞄准巨蟒,我则趁着龙蜥群还未攻过来,重新给小燕铳装填上一颗裹白纸的弹丸,朝着黑暗的空间里打了一发,闪灼的火球再次吸附到洞壁上,把四周映得豁亮。 只见椭圆体的洞尾居然连接着一条转弯而下的坑道。我刹时眼前一亮,心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啊。 根本来不及考虑这是条生路还是条死路,反正有路可退,我们扭头便朝着坑道跑去。 洞尾确实有一排人工开凿出来的阳光入射孔洞,其中一个正透射出微弱的光线,果真与我预料的一般无二。 坑道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天然形成的,我连忙又补上一发弹丸,朝着坑道內打去。 还没等火球落稳,我们就借着亮儿钻进了坑道,我在前,小迪居中,鱼腥水断后。 这是一条十几米宽、七八米高的椭圆形洞穴,转弯后呈现出不规则的60度向下,好在每隔上两三米就有一道奇怪的石坎凸起横在那里,我们才不至于滑落得太快。 石坎排列得相当均匀,不像人工修造的,更像某种肋骨和脊椎骨石化后留下的遗迹。 我打了个寒战,心想该不会是石画中的虺吧?这么巨大!难道我们正置身于它死后形成的腔子里吗? 万分惊讶之时,坑道上又传来一阵“嘶嘶嘶嘶”的蛇鸣声! 同时,断后的鱼腥水也“嗖,嗖”两声,从六棱棒中射出两颗火球,紧接着听到一连串“哄哄”的燃烧声。 我赶忙返回坑洞口,想叮嘱鱼腥水不要恋战,一露头才发现,洞内的雌凰沙竟然冒着焦红的火焰,烧了起来! 火势并不耐久,没几下就烧完了,可能本身是灰烬,又或是雌凰沙挥发的特性。 如此,雌凰沙被鱼腥水用弹丸误打误撞地点着,短暂燃烧后消散了,并没有对巨蟒和蜥蜴造成任何伤害。 虚惊之后,巨蟒一下子狂躁了数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蛇吟,恐怕把谁家的田地烧了,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龙蜥们听到主子生气了,都不敢再扮瘸子装脑瘫了,撒开四条腿蜂拥而来! 我一看这个情形,肯定防不住啊,压根儿没有趁手的家伙,单靠手中这柄方便连环铲,累趴下也拍不死几只。 以是我一拉鱼腥水,同时间对着坑道內的小迪大声喊道:“跑啊!” 声势并不亚于刚才那声歇斯底里的蛇吟,不知会不会被巨蟒当成叫板的呛声,一会儿捕到我再好好整死我。 慌乱中我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海蛎灰驱散龙蜥群那一幕,忙推着鱼腥水下到坑道內,由自己来断后。 而后我装填上一颗裹黄纸的弹丸,一路跟着小迪和鱼腥水滑下去十几米,背后的龙蜥也接连随踵而至。 我不敢怠慢,利用脚后跟的磨蹭力让自己停下来,转身对准坑道口的洞壁,使劲拽动小燕铳的拉环,发射出一发臭弹,宛若一只逃窜的臭鼬,在坑道口筑起一道浓黄的屁墙。 第42章 蛇蛋 我刚用臭弹封锁住坑道口,方才打入坑道内那颗照亮的弹丸就差不多燃尽了。 为了方便装填,我干脆把铁桶里剩下的弹丸全部倒出来,分别归类放在两侧的裤兜和屁股兜里。 心说这把小燕铳倒是得心应手,如果能配上个弹夹迅速装填就好了,一发一发往里塞确实有点麻烦,还是有改进余地的。 清空了弹丸桶,我发现铁桶里不只有裹着红、白、黄三色油纸的弹丸,竟然还有一颗裹着黑纸的,本想问问鱼腥水其中的门道,不过现下根本没有空暇的时间。 于是我把黑纸弹丸单独收进另一个屁股兜里,装填上一发白纸弹丸,朝坑道深处打去。 鱼腥水挥动铁锹一顿乱拍,把紧跟着我们下来的蜥蜴都拍成了壁画。 臭弹筑起的无形墙在空气中一旋一旋的,暂时困住了上面的巨蟒和蜥群,然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一旦气味变淡,蜥群便会一拥而入,像啃食人脸蘑菇一样把我们磕成一堆白骨。 关键这条坑道能否走得出去,如果死路一条,我们现在也是白费力气,早晚变成它们的餐食。 假使坑道是虺死后形成的腔子,普通的蛇有一颗头一张口,虺有两颗头两张口,另一头应该也有一个空间,而且看弹丸燃烧的状态,坑道內的空气并不稀薄。 种种迹象都表明,坑道的另一端理应有第二个出口才对。 我们简短地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匆匆朝下游走去,坑洞內的空气依然充足,让我们减少了几分担忧,只是没有能够持续照明的工具,令人很头疼。 带下来的手电筒摔坏了,照亮的弹丸又时长有限,而且并不多,必须省着点儿用。 手机倒是能照明,但几天都没下山,我的早没电了,小迪和鱼腥水两只手机的电量加在一起也不足百分之二十的,只能把屏幕调到最暗,轮流解开锁屏,似看见非看见地摸黑前行。 其实坑道里还算宽敞,只是心理上产生的作用,使人觉得非常压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不时竖起耳朵,留意身后的动静,感觉后方的蛇蜥比前方的黑暗更加令人发怵。 走着走着,小迪和鱼腥水忽的停了下来,我从后面探头一看,原来坑道的路由一条一下子变成了三条! 靠邀,我心想这不是条蛇腔吗?怎么会有岔口呢?难道虺不光长着两颗脑袋,还生着多条身躯吗?就像加工中的拉面一样? 怎么办呢?后面的蛇蜥可不等人,该往哪儿走呢? “画麇,大妹子。”鱼腥水忽然开口,“你俩谁今年的运势比较好啊?反正我今年犯太岁,流年又诸多不利,我看选择权就交给你们俩吧,谁运气好听谁的,往哪儿走?” 我说:“我今年也命犯三灾关,遇水、火、兽都不利,来之前还做了个不祥的梦,也没资格选,我看我们就别鸡一嘴,鸭一嘴了,小迪,你来拿主意,往哪儿走?” 两个大老爷们关键时刻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又一次习惯性地依赖小迪,小迪没多说什么,指了指中间那条路,“这条路的脊椎骨是接续下来的,选这条试看看吧。” 小迪选择了中路,其实想想也对,中路是最稳健的,它不左不右,不高不低,即使错了也不会偏差太远。 中国人讲求“中”,因为“中”不偏不倚,平和折中,是一种极高的境界。 我们不敢多耽搁,鱼腥水用铁锹在中间这条路的地上铲出一个豁口作为标记,以防走错了还能再次回到原地。 小迪则用昏暗的手机屏保光照着前行的路,坑道内的空间依然宽绰,大概走了二十多米的距离,我感觉脚下一软,好像踩在了沙子上。 小迪也察觉到脚下,她蹲下身子把手机照向地面。 我借着茫茫的微光,发现地上堆着几颗鹅卵石,形状大小相差不多,每颗卵石都裸露着不规则的青绿色,一个个玉润珠圆,肖似刚开了皮的翡翠原石。 鱼腥水捡起一颗,点开自己的手机照着,看了看对着我说:“画麇,这不会是翡翠吧?你看这种水,不是帝王绿就是正阳绿呀,开出来肯定全是戒面料,发财了,发财了。” 我接过鱼腥水手中的鹅卵石,感觉有点说不出来,似乎轻飘飘地有些不实。 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根本不是翡翠原石,虽然有些类似,不过摸上去的质感好像比石头单薄脆懦了许多,似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说不定就是一种外壳很像石头的蛋,打开后里面全是稀的。 小迪也拾起一颗,握在手上摸摸看看又搓搓,用心推敲后捧到我们面前,“这是蛋啦,不是翡翠,可能是蛇蛋。” 鱼腥水一听是蛋,心情倏地一落千丈,他不相信地从小迪手里拿过蛋往墙上一丢。 果真,在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那颗蛋就变成流体挂在了墙面上。 他一时间恼羞成怒,用铁锹对准剩下的蛋就是一阵乱捣,这下可好,一窝蛋都被他捣了个稀碎。 “哎呀!水哥,你的手也太快了!”我抱怨道,心想连伸手拦一下都没来得及,一窝蛇蛋就被鱼腥水这么糟蹋掉了。 本想着这一窝蛋应该是那条巨蟒的,说不定带回去还能孵化出几条双头虺呢,那玩意儿带在身边可比游戏里的宠物拉风多了。 结果一下子没拦住,险些被鱼腥水灭种。幸好手里还有一颗,不过即使孵出来也是最后一代了。 我感到有点可惜,突闻坑道后方传来一声渺远的蛇吟,听空间的距离,大概已经突破了洞口的臭气,感觉黄色弹丸的持续时间比海蛎灰驱散龙蜥群时短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巨蟒担心自己的蛇卵而强行通过的。 我顺势收起手中的蛇卵,三个人便赶紧重新起程,一路小跑着飞奔而去。 坑道后面的路并不是笔直的,好像呈现出一种缓慢的弧形,跑出一段后,断断续续的蛇吟声也逐渐远了。 我们丝毫不敢懈怠,又继续向前。可跑着跑着,却听到一声清晰的蛇鸣,居然在我们的前方! 小迪和鱼腥水赶紧按灭手机,幸亏我们在坑道內呆的时间够久,眼睛已经基本适应了黑暗,不需要什么光亮也能看到周围的东西。 我们三个人放慢了速度,蹑手蹑脚地前行,我心想巨蟒能够绕到我们前头,会不会因为刚才那三条路有什么猫腻呢?莫非其中有一条近路? 迅速摸出一颗黄纸弹丸装填上去,我想着这样也好,如果巨蟒出现在我们前面,就再打一发把它封在坑道内,我们还可以按原路返回,从进来的洞口逃出去,然后重新把石画锁死。 我们又捻手捻脚地走了大概十多米的距离,没想到眼前又出现了三条岔路! 我有些纳闷,无法想象虺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构造,怎么跟叉子似的?再留神一看,这个路口的样子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鱼腥水打开手机照了照,发现另一条路口的地上有个被铁锹铲开的豁子,原来我们又回到了原地,不过是从先前右侧的那条路出来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大概,其实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条路,应该是虺死的时候身体扭盘出一个类似“又”字形的结,在尸体逐渐腐烂后,沉重的骨架不断下沉,致使交叉的部位叠在一起,才形成了好似有三条路的假象。 也就是说,我们只管直行就不会走错路,这样也能解释巨蟒的鸣叫声为什么开始在身后,后来又出现在前方了,原本至始至终都是我们自己在绕圈打转。 恰在这时,蛇吟声又一次在不远处响起,既然知道了坑道的构造,我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举起小燕铳对准巨蟒的来路就是一发,希望能拖住巨蟒和蜥蜴,多争取点时间,随后我们一条直路,向后狂奔而去。 跑出一段后,我忽然脚下一空,感觉踏上了一阶向下的台阶,而且四周的空间也开阔了许多,用手机看不清楚,我取出一发白纸弹丸,直接装填后朝着坑道的顶部打了上去。 弹丸粘住洞顶,发出刺眼的强光,我们都条件反射地护住眼睛,由于在黑暗中呆得过久,有点适应不过来。等再次睁开,又缓了片刻后,一个巨大的空间显现在我们面前。 这个空间呈圆形,明显是在坑道的基础上由人工扩充修凿而成。 原因蛇腔內不可能会有这种厅式的架构,脊椎骨和肋骨的遗迹从洞顶蜿蜑而过,像一条风中摇摆的蜈蚣风筝,而且坑道并没有终断,一直朝后段延伸,整个空间有如蛇吞下了某种猎物,胀出来的一样。 空间的地面上修筑着一圈圈环形的阶梯,一层包着一层循环向下,酷似一个陀螺的形状。 最底层的阶梯上摆着两口石槽,大小跟两口没盖子的棺材差不多,而且两口石槽的中间连通在一起,就像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h”,不知是个什么诡异物件儿? 第43章 人头花环 陀螺型的空间里摆着一对连通在一起的“h”型石槽,每只都有棺材般大小,造型十分诡异。 石槽内空无一物,也看不出里面曾经装过些什么,只有些干涸在上面的水渍,大概是某种祭祀仪式上用的器具。 空间一侧的洞壁上似乎有些东西,我们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照亮的弹丸已经燃尽了。 为了节省弹丸和手机的电量,我们用脚捋住台阶,摸着黑向记忆中的位置移动,感觉大概到了之后,鱼腥水才按亮了手机。 “干你娘!吓死老子了,画麇,你看见了吗?”鱼腥水一句惊语,慌忙把手机的亮光避开洞壁,还防御性地向后撤了一步,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呀?”我迎上前去接过鱼腥水的手机,跟洞壁保持一定的距离,用微弱的屏保光猬缩地照去,“能有什么呀?看把你吓得,真那么可怕吗?” 我说着话壮胆,将手机的亮光慢慢靠近。 唉呀妈呀!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浑身还是为之一颤。 只见洞壁上挂了几十颗已经风干到发黑的人头,每颗头都呲着牙咧着嘴,一脸觳觫的余栗。 我跟鱼腥水的反应差不多,也往后一撤身,把手机递回去便掏出一颗裹白纸的弹丸,慌忙上膛后打在了头顶的天花板上。 火球再一次照亮四周,我又退了一步定睛察看,这次没看错,洞壁上真的悬挂着几十颗干瘪的人头! 这些人头并不是人脸蘑菇,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头颅! 风干后要比正常人的脑袋缩小一圈,看头发的长度,好像还有男有女,可能是死的时候特别痛苦,个个都面目狰狞。 不知道现在的状态是不是他们最终的死亡方式,听说把人的头活生生地砍下来时,如果速度够快,脑袋在滚落地面后,五官还会扭动,保留死亡那一刹那的痛苦表情。 但是这种首身分离的形态如果是二次死亡,也就是先以别的手段把人折磨死,然后再把头割下来穿成花环,可就有点禽兽行了。 我数了数,一共三串人头花环,前两串每串12颗人头,第三串只有9颗,似乎还未穿满,总计33颗人头,宛如被收藏的艺术品一样,整齐地挂在洞壁上。 弹丸的燃烧时间有限,我不再过多留连人头花环,转而朝向另一侧的洞壁上。 这面墙上挂的东西更加令人怵悸,是一具具没有头颅和血肉的白骨,之所以说可怖,并不是因为骨架有多渗人,而是这些白骨的悬挂方式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就像衣橱里的衣服一样,一具挨着一具,侧身吊挂在洞壁上。 人头花环和骨架让我看着头皮发麻,猜想它们原本应当都是长在一个身体上的。 我又数了数,从左到右总共32副骨架,跟人头花环的数量比起来,好像少了一副。 若是这么算的话,那人头花环上的人头就应该多出一个才对,难道是我数错了? 刚有所怀疑,忽地听到一阵令人发毛的讥笑声,“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我赶忙寻着声音转过头去,却什么东西都没看见,洞顶的弹丸很快就烧完了,空间里转眼又恢复了黑暗。 “嗤嗤嗤……嗤嗤嗤嗤……”那个笑声让人听着更加发森,好像在幸灾乐祸。 小迪和鱼腥水的屏保光同时亮了起来,可鱼腥水的手机此时却忽然发出了一声“电量过低即将关机”的音效声。 “嗤嗤嗤嗤……嗤嗤嗤……”那笑声好似在耻笑鱼腥水,从他身后一路朝我们围拢过来。 鱼腥水也感觉到不对劲,无奈手机已经关机,只得紧紧地握住铁锹防备着。 小迪连忙把手机的屏保光调至最亮,照着鱼腥水的方向。 我急着往小燕铳里填补弹丸,无意中一抬眼,竟借着小迪手机的微光看到鱼腥水多出了一颗脑袋! 与此同时,我听到铁锹落地的声响,和两个“嗤嗤嗤……”的笑声,其中一个,正是鱼腥水。 我感觉事情大条了,猜想鱼腥水一定中了某种蛊术,急忙把小燕铳对准洞顶,“嗖”的一声将弹丸打了上去。 陀螺形的空间里再次被白纸弹丸点亮,我急忙朝鱼腥水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卧”在鱼腥水的肩膀上,用后脑勺对着我们。 这颗黑头发出“嗤嗤嗤嗤”的笑声,在鱼腥水肩膀上一颤一颤地,带动着鱼腥水也“嗤嗤嗤”的笑个不停,让人听得脊梁骨发冷。 我迅速捡起鱼腥水掉落在台阶上的铁锹,打算把黑头给捅下来。 刚一靠近,那玩意儿回头一望,随后从鱼腥水的肩膀上蹦了下来。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颗头颅居然能自己行动,而且刚才看到黑头的半张脸,竟然长满了几寸长的黑毛! 难道是黑毛僵尸? 可一颗头怎么会变成僵尸呢?莫非是先变成了僵尸,后来把身体混丢了,但是由于生命力太强,头颅才单独活下来的吗? 黑头蹦下来之后又“嗤嗤”地笑了两声,顺着台阶朝“h”型的石槽滚落下去。 鱼腥水摆脱黑头后傻乎乎地杵在那儿,半天都不喘气。 我用铁锹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才又“嗤嗤”傻笑了两声,仍未从恍惚中回复过来。 我顾不上黑头,走到鱼腥水身旁,发现他脖子上竟然多出一个形似小草莓的红印子,就像用嘴吸出来的一样。 诶呦我去,不会是黑头给吸的吧? 我心想这可是吻痕,就像在你身上盖了个章一样,代表“你是我的”或“我想要你”,难道那颗黑头看上鱼腥水了?不过感觉还蛮般配的。 小迪也走过来,看了之后对着我说:“可能被盯上了,除非等这个印记消退,不然就没有办法恢复。” 我说:“等它消除至少要两三天,那条大蛇可一分钟都等不及,还有别的办法吗?” 小迪眼珠一转,看了看黑头滚落的方向,贴近我的耳边小声说道:“只要那颗黑头不存在,这个印记也就无效了。” 她刚说完,就听到一阵“嗤嗤嗤嗤”的诡笑声,似乎再小的声音黑头也能耳听心受,不知道是不是长了对顺风耳。 我和小迪拿定主意,跟着黑头滚落的方向寻迹而去,虽然没有找到黑头,却发现h型石槽下面有一个小洞口,洞下能听到清晰的流水声,如果黑头不会飞,极有可能是从这个洞口逃走的。 这时,鱼腥水走了过来,我看他安然无恙,心放下来大半,对着他说:“诶,水哥,你没事儿了?太好了,都快把我急死了,你不知道刚才你……” 我话还没说完,听鱼腥水喘出两声“嗤嗤”的呼吸声,随后他竟然伸手掐住了我,我被卡紧脖子后才明白过来,其实鱼腥水根本没有清醒,恐怕变成了黑头的傀儡! 这双胖手还真他妈粗大有力,死死地扣住了我的喉咙,真是六亲不认,要恩将仇报啊。 我根本下不去手给他一铁锹,一犹豫的功夫,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铁锹也随之撒手,感觉眼珠都快被挤爆了。 小迪见状拾起铁锹,用铁锹把对准鱼腥水的后颈,抡起来一咬牙就是一击。 鱼腥水再胖也是人,被小迪一击打晕了过去,我赶紧揉揉脖子,喘了几下都没缓过来。 洞顶的火球又快烧光了,我怕暗下来之后再生出什么枝节,现在也根本不是节省的时候,于是又打出一发弹丸,然后对着小迪轻声说道:“怎么办?那黑家伙不知躲哪儿去了,我们在明,她在暗,不出来我们怎么……” 我省略了后面的话,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意思是怎么干掉她,以防黑头听到了对我们不利。 “既然傀儡不能用了,她肯定还会出来。”小迪先是小声说,随后又不再压制自己的嗓音,“这样好了,你先留下来照看鱼腥水,我到前面去探探路,看看有没有可以出去的地方,我们直接带着鱼腥水出去。” 小迪说完冲我使了个眼色,又在地上画出一个u形迂回的符号。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我留下来当诱饵,还故意把信息暴露给黑头,使其放松警惕,然后小迪再重新绕回来攻其不备。 计策倒是不错,想的也挺周全,首先鱼腥水比较吸引黑头,还被黑头在身上留下了印记,这些都偏向一个雌性的行为,所以我留下来当饵是最合适的。 其次小迪知道黑头具有非凡的洞察力,便将计就计误导黑头,使黑头的优势劣化,过度依赖的顺风耳反倒成了弊病。 这可能是眼下最快引出黑头,同时救醒鱼腥水的办法了,只是一想到有可能会被黑头亲吻,吮吸出一个小印子来,我就感到浑身上下从脖子到脚,哪儿都是刺痒的。 要是放屁打鼓,刚好赶到点子上,一扭头误吻在一起被黑毛扎进鼻孔里,而后再嘴对嘴地“嗤嗤嗤”互喷口水,可就太令人作呕了。 第44章 黑头 我和小迪按照已定的计划兵分两路,我留下负责引出黑头,捎带照看鱼腥水。 如果他中途醒了,直接再给他一铁锹把,省得他出来搅局。 小迪承当起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的压轴角色,临走时不忘把戏做全,亲密地嘱咐我两句,让黑头“心”生嫉妒,更想在我身上留下“爱”的红印。 陀螺形的空间里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石槽下的流水声。 我拖着鱼腥水上台阶,回到悬挂着人头花环的地方,好给小迪制造出充足的空间和时间,以便过一会儿黑头朝“h”型石槽下方的洞口逃脱时,小迪来个守株待兔,以逸击劳。 我坐在石阶上,一会儿瞅瞅鱼腥水,一会儿又瞧瞧燃烧的弹丸,时不时还瞥上两眼洞壁上的人头花环。 心里十分纳闷,推想这些串在一个花环上的人头,以前会不会认识呢? 家族?朋友?还是身上具备某种相同的特质?或者直接是误入到这个空间里,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呢? 我们几个的头,不会最终也被串在上面吧? 要是挨着小迪还不错,脸贴着脸一起慢慢变黑,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浪漫。 倘若跟鱼腥水挨着,他的大油脸我是领教过的,本来脸就大,到时风一吹,脸上的油凝结成油膏,延缓风干的速度,绝对是人头中最突兀的一个。 那时人头花环变了吊坠项链,我就得挨着主坠当配饰,死了也混不上c位。 “嗤嗤嗤嗤……”黑头的笑声打破了片刻的空暇。 我立时警觉起来,装填好小燕铳又紧握铁锹,心想若是黑头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一铲把她切成两半,也好在小迪面前露露脸。 我东寻西觅,不见黑头的踪影,看来这颗黑头相当狡诈,应该会趁着空间变暗的时候出来。 我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洞顶的弹丸燃尽,平时总感觉火球的燃烧时长太短,不给力,可真要等着它一秒一秒烧完,也是件难熬的事。 终于,火球回光返照似地释放出所有的火花,把空间里照得如同白日一般,辉煌燃尽后便会迎来无尽的消沉。 黑暗将至,连人头花环上的每张脸都好像闪着奸邪欢跃的笑容。 黑头自然也按耐不住,“嗤嗤嗤嗤……”的窃笑声再次不绝于耳。 反正眼睛等下什么都看不见,我索性合上加速适应黑暗,用笑声来判断黑头的位置。 传说中的耳听八方根本就是扯淡,我闭上眼睛四面八方都是嗤笑声,好不容易确定了黑头大致的方向,还是感觉一时近一时远。 莫非黑头在虚张声势?今天看她的行动模式没那么敏捷,就会跳一跳和滚来滚去,不会她这会儿就在不远处蹲着一动不动,控制着音量的大小来迷惑我吧? 我重新睁开眼睛,没想到一瞬间竟看到黑头近在眼前! 连忙挥动铁锹冲着她拍了过去,却像拍空气一样一锹走空,黑头似乎并不在眼前,大概是眼睛没适应过来,看到了虚像。 我不敢怠慢,握住铁锹的中间,把攻击距离调整成近身模式,防止黑头会随时出现。 嗤笑声的频率好像减少了,应当意味着黑头正在行动,一步步慢慢靠近我。这东西奸猾无比,因此能听到声音的方向恐怕会是佯攻。 看来黑头要跟我玩声东击西,那我就给她来个避实就虚,专朝没声音的地方下手。 恰在此刻,10点钟的位置忽然传来“嗤嗤”的笑声,感觉离我很近。可过了几秒钟之后,一团黑影居然从2点钟的方向朝我扑来! 果然狡猾!我一个激灵,操起铲子就是一击,黑头见势一个旋转,从我左侧划着弧线飞了过去,好似一记绝妙的香蕉球。 片霎,头顶一阵恶风,黑头一个高弧度的下落向我砸来。 我来不及做出攻击,用铁锹迎风一挡,黑头居然调整了角度,避开锹尖儿,轻轻擦了一下铁锹的背面滑落而去,像极了一个零度角的打板三分。 少焉,黑头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脚下,如同一颗投入营垒圆心的冰壶球一般,害得我惊慌失措,在地上一阵瞎铲乱捣。 黑头模仿着各种球类的动作,一会儿击地运球,一会儿长传冲吊,一会儿又凌空扣杀,把我累得手忙脚乱,也没使出一记全垒打。 看样子是我低估黑头了,她虽然不会飞,但她妈会蹦!就像一个万能球一样,左旋右转,前冲后跳。 我好奇她这些动作都是怎么完成的,依靠的什么动力?难道经过长年的风干,已经变得弹力十足了? 我一走神,被黑头一记胯下反弹,差点命中要害,她“嗤嗤”一笑,不知是何用意。 我的眼睛已经基本适应了黑暗,差不多能看到两米开外的距离,如果黑头不使出杀招,很难近得我身,不过我也伤不了她,再这么继续下去也是耗着,现在就看小迪能否出奇制胜了。 不知道这会儿小迪绕回来没有,到底是怎么计划的,我要怎么配合才得宜呢?难道必须卖个破绽故意中招不成? 正在这时,坑道內突然传出一声怒不可遏的蛇鸣声! 我滴娘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这边的黑头还没解决掉,那边的双头虺就又来了。 我一慌张,拽出小燕铳对准来时的坑道里就是一发,居然忘了装填的是颗照明弹。 白色的火球立时点亮陀螺型的空间,打偏粘在了坑道口上。 我再想装填黄纸弹丸已经晚了,巨蟒从坑道內吐着信子露出头来,一副要进食的凶相。 黑头见空间里亮了,又朝着“h”型的石槽一弹一弹地滚落下去,没料想被埋伏在那儿的小迪逮了个正着,一脚凌空抽射把黑头踢向了巨蟒。 巨蟒正在怒发冲冠之际,看到有东西飞过来,甩了甩背脊上的毛刺,张开大嘴一个冲咬,将黑头接住吞了下去! 随后它的身体一阵扭动挣扎,不知是不是因为黑头有毒。 不过蛇可是万毒之王,怎么可能被区区黑头毒倒呢? 要不然就是吃多了?或是黑头毛多难以下咽?反正看起来很古怪。 就在我纳闷的时候,另一件惊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巨蟒吃下黑头一番折腾后,尾巴上那颗死头居然顶着锄头晃晃悠悠地立了起来! 靠北!虺的另一个头竟然活了!刚才明明是颗死头,怎么一瞬间就起死回生了呢?难道黑头是颗成了精的仙丹不成? 巨蟒服下“黑丹”,化作一条双头虺龙,着实让我吃惊不已。 尾头虽然受了重创,却依然活力十足,它不停甩着脖子撞击首头,没几下就把脑袋上的锄头甩掉了,显然是在抱怨首头没看顾好它。 首头作为主脑非常有威严,在忍让了几次撞击后,强势地张开血盆大嘴,伸展至居高临下的位置,俯视着尾头,发出“嘶嘶”的威慑声。 尾头一看首头还在装老大,根本不鸟它,也同时向上伸展,我竟然听到了几声好似“嗤嗤”的声气。 两颗头越挨越近,互相顶着对方的上颚,由u形慢慢变成v形,形成对峙的场面。 我和小迪趁着这个间隙赶忙呼唤鱼腥水,没想到还真给力,刚扇了他两巴掌就醒了,而且恢复了意识。 来不及向他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我们搀着他迅速进入后段坑道。双头虺根本无暇顾及我们,为了争夺老大的位置互相撕咬在一起。 进入坑道十几米后,我先打了一发臭弹封锁住坑道口,忽然有种一点点被逼入绝境的感觉。 万一坑道的另一头没有出路,迟早猪突豨勇,跟双头虺有一场大战啊。 鱼腥水摸摸后颈,“欸呦,脖子怎么这么疼呢?我记得有人敲了我一下,是不是啊?画麇。” 我咽了口唾沫,“怎……怎么可能呢,洞里就咱们三个人,谁没事敲你干嘛。你不知道,刚才有颗成了精的黑仙丹看上你了,非逼你跟她成亲,你死命不从,她就把你打晕要霸王硬上弓,多亏小迪救了你,不然生米煮成熟饭你就得留在洞穴里做仙丹女婿,每天在丹炉里度日了。不信你看,你脖子上还有那颗仙丹给你留下的印记呢。” “仙丹?没印象。”鱼腥水想看脖子也看不见,于是用手搓了搓,“我只记得看见过一颗黑头,之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对,那颗黑头就是看上你的黑仙丹,已经修炼成人头了。”我对着鱼腥水一阵话虎烂。 鱼腥水说:“算了,咱这魅力都在骨子里呢,听说过仙风道骨吧,别说一颗成精的仙丹了,就是仙姑见了咱也得弃仙还俗,多少年的道行都得丢喽。诶?对了,画麇,我刚才看到巨蟒身上那颗死头又活过来了,怎么回事儿啊?” 我说:“就是因为吃了那颗黑头才死而复生的,要么我说那是颗仙丹呢,吃下去一秒钟不到就活了,早知道刚才从她脸上搓点泥儿下来了,说不定包治百病,还能救活海蛎灰呢。” 第45章 玻璃洞 我言语间提到海蛎灰,才想起当初进入洞道的目的,可是一路上连老海的影子都没看见。 不会已经跟人脸蘑菇和蜥蜴的残渣一样,泡在双头虺的胃液里了吧? 照亮的弹丸所剩无几,不知道下面的路还有多远,如果陀螺形的空间是个中心点,也才刚走过一半而已。 其实倒不是怕路长,关键在黑暗中前行,实在令人焦躁不安。 脊椎骨和肋骨形状的石坎依然明显,我们按照这些遗迹的指引,不断朝坑道內深入。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垂直向上的直弯,如果不是那些凸出的肋骨状化石,可能连攀上去都是个问题。 我们抠住能用上力的地方,大概往上爬了将近五层楼的距离,坑道转而又呈现出一个弧形急剧向下的样貌。 那种弯曲的角度根本无法看清下面的路径。我们并没有他路可选,只能继续前进,好在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 这次换鱼腥水上来打头阵,小迪居中侧翼两端,我则拿着小燕铳殿后,随时做好照亮空间和封堵双头虺的准备。 一些响动在耳边由远及近,从坑道下方传来。仔细用鼓膜滤过,听着不像虺蛇的声音,好似很多细微的声响交织在一起而产生的共鸣。 顷刻之间,这些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集,我低头一看,发现整个坑道壁上已经挨挨挤挤地爬满了龙蜥! 看来臭弹的效果正在逐次薄弱,这才过了多久啊,不光虺蛇,连龙蜥也闯了过来。 莫非刚才那颗弹丸失效了?要不然它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好在双头虺没追来,大概还未决出雌雄。 我正庆幸与双头虺拉开了不止五层楼的距离,岂料说曹操曹操就到,想虺蛇虺蛇立致。 只见双头虺一探头,立在密密麻麻的龙蜥群中,宛如一位犷悍的暴君! 两颗头一前一后相互交替,都吐着婴儿大腿般粗细的信子,发出“嘶嘶”和“嗤嗤”的声音。 看样子似乎平起平坐,应该是讲和一致对外,等把我们解决掉再关起门来处理自己的家事。 双头虺看到我们,互相交着头,吐了吐舌头,随后攀附在我们对面的坑道壁上,一颗头逐渐升高,另一颗头则慢慢压低,把属于自己的一半身体支援给对方。 蜷伸之间,整条都贴在了坑道壁上! 我本想着双头虺不比龙蜥,巨大笨重的身体想要爬上来肯定需要费点时间,没想到虺蛇比我想象中快了不止一两步,好在我们先行爬了上来,不然这里就是我们的决战之地了。 双头虺爬上来的那颗蛇头居然是挨了一铩虎铲的尾头,不知道是不是首头故意卖给它“人情”,让它先品尝我们这些绝了版的人脸蘑菇。 尾头大概离我们有十几米的距离,已经攀援到对面坑道壁的顶端。 我正警觉着它会从哪个方向攻过来时,就见尾头猛地一弹,直接迎面腾空而来!好似一只会弹腾的仙兽,难道腾蛇就是这么来的吗? 它把自己弹过来之后,一口咬住我们脚下的坑道壁上,一块自己祖先的遗骸骨,我们都吓得急忙往后一撤身。 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原来呆在下面的首头早早便咬住一块凸出的化石,此时的双头虺已经把身体拉伸至极限,比平时细了三分之一。 紧接着,坑道上方的尾头用力向上一拉;同时间,下方的首头配合着松口往上一甩,整条虺蛇就像一根橡皮筋似的径直冲我们弹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神技让人看得目瞪口呆,我们根本来不及犹豫,只能跳进急转而下的坑道里。 谁让你刚才不赶紧走,跟这儿看热闹呢,还妄想双头虺没完全爬上来时,给它一铁锹取其首级呢,没想到人家一连串的动作压根没给你留下任何偷袭的间隙。 双头虺弹射跨风而来,我们也直接跃下坑道,顺着陡坡滑了下去。虺蛇弹上来尾随在我们后面,和一波先行爬上来的龙蜥紧追不舍。 坑道的坡度很急,我们根本刹不住车,好在沟沟坎坎的化石骨都在洞顶,不然对我和鱼腥水来说可是严酷的考验。 我们下滑得极快,斗折蛇行的坑道只有不足两米的视距,忽左忽右,时高时低,你压根不知道下一个两米后会是什么。 恰在此时,一个巨大的起伏令我们腾空跃起,每个人都发出了不能自已的惊叫声。 说也奇怪,我们越往下深入,坑道里却没有越发黑暗,反而开始透出了些许微茫。不知眼睛是否完全适应了昏暗,还是出口就在前方! 眨眼之间,坑道里变得越来越亮,我的视程范围也越来越远,已能清晰看到前面的路况。 好像又出现了一个分叉口,不过这次只有两条路,左边的一条黑洞洞的,右边的一条冒着胧光,连坑道里都呈现出土石的本色,料想这个洞口一定通着外面的某处。 我锁定右边那条路,可是离得越近,我越觉得不对劲,并不是右边的洞口有什么不妥,而是左边那条黑洞洞的坑道口有些怪异。 留意一看,发现里面并不是因为黑暗才显得黑,而是一种黑光炫熀出来的黑,不知洞中有何异物,竟能发出黑色的光芒! 鱼腥水和小迪都选择了右边的坑道口,我被黑光吸引着一走神,居然错过了时机,独自一人滑向了左边的黑洞中。 双头虺不知怎么搞的,一颗头紧盯着鱼腥水、小迪不放,另一颗头则猛地向我咬来! 我见势不好,赶忙坐着一猫腰,身体往前一倾才侥幸避过去,险些做了无头之鬼! 随后我径直滑进黑洞深处。虺蛇则一半身体在右边的洞里,一半身体探进左边的洞中,像一条刚被洗过还没抻开的床单,晾在了分叉口上。 我滑出一段后,洞里的坑道平缓了许多,终于令我停了下来。 趁着这个时机,我马不解鞍,赶忙朝洞內走去;原因坑道的坡度太陡,想要爬回去简直难如登天,而且不时有小群零散的蜥蜴滚落下来,根本也无从下脚,况且双头虺此时还吊在上面,鬼知道它会从哪边的洞出溜下来。 滑落的过程中我就在盘算,不如直接进洞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别的出路。 我沿着坑道向洞内移动,发现里面真的有光,而且确实冒着黑光。 不过并不是某种物质本身散发出来的光,貌似是自然光透过某种东西形成的黑光,因为光线很强,就算夜明珠也不可能有如此的程度。 不管是什么,只要有光,就有出去的希望。 我本来打算继续跟着脊椎骨和肋骨的方向走,下来之后却不见骨头的遗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贝壳状的花纹,而且不止洞顶,两侧和脚下的洞壁上也都布满了这种不规则的纹路。 我摸了摸比虺腔缩小了将近一半的洞壁,手感冰凉且光滑细腻,胸中不禁升起一丝诧喜,心说这不会是一个玻璃洞吧? 藏传佛教的莲花生大师,曾在形似玻璃的岩洞中修行,被称为“雅龙玻璃洞”,是莲师五个主要闭关修行的圣地之一,据说在这种洞窟內修行有奇异殊胜的功德,是可以媲美尸陀林一般的修行圣处。(尸陀林指葬尸场) 我平时就喜欢念一些心咒和真言,不为果位,为的是遇到邪魔外道和牛鬼蛇神时心中能有一个依托, 所以对佛事十分敬重,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入了玻璃洞,真是因缘际会,功德无量啊。 我感到无比殊胜,心中默念佛号,走向洞穴深处,有种将要永息轮回、往生净土的感应,一时间生起了欢喜心。 边走边端详玻璃洞,似乎看出些端倪,感觉这座玻璃洞的真身应当是被称为龙晶的黑曜石。 黑曜石是火山熔岩里流出来的岩浆,迅速冷却后形成的一种天然玻璃,是所有晶石中吸纳性最强的一种石头,能够将附近的杂气、病气,以及霉气晦气,都吸进内在的无形空间里统统化解掉;一些巾门的术士和西洋法师还用它来防御巫术、咒语等负面能量的侵犯。 在佛教的寺庙里,有很多用黑曜石雕刻而成的佛像、佛珠、法器等圣物,都是修持打坐与供奉布施的绝佳圣品,同时具备辟邪化煞和驱浊护身的上乘功效。 平时佩戴上一小块黑曜石便有增强生命力和恢复精神力的作用,更别说在满是黑曜石的玻璃洞里冥想与参禅了。 玻璃洞中弥散着黑曜石发出的黑光,很像天地未开之前一团模糊的景象,非常适合参悟佛法与人生,怪不得莲花生大师会选择玻璃洞来闭关呢,原来回溯到这种看似模糊实则分明的混沌状态后,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也越加清楚了。 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佛经中的相是指能被六根(眼、耳、鼻、舌、身、意)与六识(视、听、嗅、味、触、意)所认识的特性。 意思是说:要想跳出相的束缚,最好的办法是远离诸相。远离诸相并不是要你远离红尘和与世隔绝,而是让自己的心从各种事物中跳出来,不要看到什么就动心,要将自己的心定住,始终保持如如不动的境界。 等真正做到了不动念时,事物的真实面目便会显现在眼前,这样就达到了见如来的资格。 第46章 壁鱼 《金刚经》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句偈子的禅意正好对治我的好奇心,此时走在庄严殊胜的玻璃洞里,这句佛语愈加直指吾心。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这是让我对眼前的双头虺置若罔闻,其实我也想啊,但是虺蛇会答应吗? 我可没有摩诃萨埵舍身饲虎、利益众生的慈悲精神。证无上之道,求菩提之智,灭生死烦恼,度苦海众生这种事,可以说离我还很远,并不是我能够达到的思想高度。 复兴瞳天蝶,不辱艋舺三朽之名,才是我这辈子需要考虑的。 如果能拿到黑巾,在巾门中占有一席重地,即使死后去见十殿阎罗,也不枉我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吾辈凡夫,眼量窄小,见如来修正果的事,还是等下辈子再说吧。 玻璃洞里切实神奇,我刚呆了没多久便照见我心,领悟出自己的人生使命。 虽是欲望,也摆脱不了名利二字,但却真实,总比那些餐腥啄腐的虚伪之徒诚挚数倍。 我在混沌中游走,感觉自己也融入其中变为一团元气,随着混沌之气在空间里飘摇舞动。 时而盛溢膨胀,时而又被挤压收缩,宛如呆在一个只吹入了三分之二气量的气球里,非常舒适。 我享受着这种快感,渐渐看到四周有很多小鱼游过,觉得很夸张,竟舒服到看见了幻象。 这些鱼儿围着我追逐嬉戏,看起来悠游自得,就是长相有点奇葩,通身银灰色的鳞片,银白色的鳞毛,仿佛能映出金属般的光泽。 它们头前都长着两根鲇鱼似的长须,与鲇鱼不同,尾巴上也生有三根,不知是什么鱼。 我心说这些鱼不会是我心灵深处饲养出来的灵物吧?怎么这么丑呢? 鱼儿纷纷游到玻璃洞顶和我脚下,上下簇拥着我,它们的须子偶尔能扫到我的脚脖子上,居然还有微微的触感。 我有些发慌,心想幻象也太真实了吧? 莫非洞中的混沌之气含有某种能令人致幻的成分吗,就像毒品一样? 难道玻璃洞之所以能够成为绝佳的修行之地,是因为可以产生幻觉,让高僧大德们有机会试探自己的薄弱之处,从而去除心魔,成就无上正等正觉吗? 不对!脚脖子上的触感除了痒痒的,好像还凉凉的,几乎跟现实中一模一样。 我揉揉眼睛,避开六根与六识可能误导出来的错觉,用心去看。 发现这些鱼似乎并不是虚幻出来的,因为它们的动作已经接近一秒48帧的细腻程度,这么高清流畅的画面,用脑子可以臆造出来吗? 如果所见不是幻象,那么这些鱼为什么能在空气中游动呢?难道是传说中的鲲? 别说不可能,连神兽虺龙都大模大样地弹腾出来了,还有什么仙兽、妖兽、魔兽的不敢蹦跶出来呀。 不过鲲可是巨物! 《逍遥游》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眼前这些小鱼儿连几十厘米都不到,纵是鲲的幼崽,至少也得上米吧? 我又仔细看了看这些鱼,发觉它们的动作有些奇特,好像并不是在游,而是在爬! 我突然想起些什么,貌似这种鱼身上的颜色跟我知道的一种虫子很像。 记得有种虫子被称为衣鱼虫,又叫壁鱼或白鱼。对它有印象,是因为它一身银灰色的鳞片,看起来就像披着钛钢铠甲的机械虫子一般,非常有现代感。 但是那种虫子顶多一厘米长,常匿伏于书柜和衣柜中,喜欢啃纸咬书、蛀食衣服,再加上长相非常像鱼,所以才得名衣鱼虫。 眼前这些壁鱼最小的十几公分,大的二十五公分靠上,难道长年呆在玻璃洞中变异了? 壁鱼群包围了我,我心说它们莫非想吃我身上的衣服吗?是否该来个金蝉脱壳呢? 有点尴尬,大夏天的,衣服穿得本来就不多,看这群壁鱼的数量,一件t恤恐怕很难满足它们。 难道等会儿要我穿着内裤去见小迪她们吗?说自己遇到一伙猥琐的虫子,非逼着我跳脱衣舞?总不能说自己被虫鱼“爆衣”了吧? 万一哪只虫子的口味比较重,非连我的内裤也扒去怎么办呢?说裤衩儿也被爆掉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壁鱼突然从洞顶掉下来,刮着我的脸落在身上,长长的触须把我弄得瘙痒无比。 可能是心理暗示的作用,自从知道它们是虫子后,感觉浑身上下都是痒的。 我赶忙拍掉那只壁鱼,岂料洞顶的一窝壁鱼犹如从天上往下降鱼似的,都争相跳落到我身上,地面的壁鱼也顺着我的裤腿爬了上来! 壁鱼的长须、触脚和鳞毛,蹭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可把我恶心坏了,那种触感简直没法形容,顷刻之间就把我包裹住了,满身都是! 还没等我抖动身子,腰肋上忽地一麻,一只壁鱼居然隔着衣服咬了我一口,原来它们看上的不是我的衣服,而是衣服里这具皮囊! 这一窝异变的衣鱼虫,恐怕因为某种原因导致身体增长了几十倍,过大的身躯致使内部器官的构造与饮食习惯受到了影响,直接从素食性昆虫跳过肉食性,变成了杂食性的虫豸。 我发了疯似的拼命甩动身体,把壁鱼甩得七零八落,可是这些家伙的速度极快,甩掉一批又上来一批,仿佛冤魂一般,不停上我的身。 好在食性改了癖好还没变,这些虫子大部分啃食衣服,只有几只偶尔咬到我的身体。 场面看起来一定很科幻,我宛如一个拥有无间断磁力的吸铁石人,阴差阳错地出现在满是机械虫子的钢铁都市里,完全被压制住了。 除了甩动身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刚甩掉胳膊上的又爬到腿上,刚抖掉腿上的,壁鱼又争先恐后地覆盖到我的臂膀上,怎么甩都甩不净。 我人急智生,心想功夫上的招式我虽然不懂,游戏里的套路我却清楚得很呐。 类似现在这种情况,一经被敌人围攻,简单的拳脚已经无法化解了,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放大招! 我知晓游戏里有很多能够全方位防御的绝招,而且不附加任何电、火、冰或爆炸、暴风、催眠等属性,在现实生活中也可以使用。 比如名将里木乃伊的旋转刀轮;三国志中关羽和张飞的旋风拳;以及恐龙快打里全员的回旋奥义,随便哪一招都能化解当前的逆境。 我根本来不及练习,打算一击就使出陀螺系的自转拳法,不过游戏里的动作哪那么容易模仿,劲儿使大了重心不稳,小了又甩不掉虫子。 以是我虚灵顶劲、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气沉丹田;把身躯、两臂和两腿绷得像五张弓似的,左脚轻轻向前探出点地,谓之一身备五弓、迈步似猫行。 脑中想象着陀螺拳法的形貌与原理,将自身内在的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劲合。 再将外在的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做到上下相随,内外相合。以肩臂带动腰胯,腰胯驱动双腿,小碎步顺时针旋转。 只听到地上一阵“喀嚓”和“噗呲”的碎裂踩爆声后,我转了起来! 幸好新鞋底儿没怎么磨损,感觉不到脚下湿滑。 然而还是失算了,虽然玻璃洞的地面净是贝壳状的断纹,终归还是玻璃,随着壁鱼汁液的增多,地面也变得更加滑润。 我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失控! 在跌倒前的三秒钟里,我借着滑力的惯性彻底放出了大招! 壁鱼们被我的螺旋身法转得东鳞西爪,没想到游戏中的杀招真实管用。 我输出了生平第一个必杀技,是否该像天马流星拳或庐山升龙霸那样起个名字呢? 叫“瞳天蝶杀拳”?还是“蝶煞螺转拳”呢?干脆来个二合一,命名为“瞳天蝶煞螺转拳”! 我不知道为什么趴在地上还能给自己的转圈圈起个名字,可能是第一次把游戏的快乐带到现实中来,玩了一回真人版的act闯关游戏。 壁鱼们被我打散后又重新蜂拥而上,像一群打不死的小喽啰。 按照游戏里的设定,大招不能一直使用,因为是去血保命的招数。 这样的设置非常贴切,以我现在的“血量”,的确无法再次放出“瞳天蝶煞螺转拳”。倘若拳脚招架不住,接下来就要考虑使用游戏中的道具了。 我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趁着壁鱼还没有完全形成反扑,果断地装填上一颗裹红纸的弹丸,对准最大的一摊壁鱼群拽动了拉环。 我记得红纸弹丸能点把火儿,一直没机会使用,这下算是如愿以偿。 不知道效果如何,没有助燃的材料,火能如愿点得起来吗? 火球从小燕铳中喷射而出,一下子打在壁鱼堆里,与我想象的有些不同,火势并没有瞬间扩大,只粘在三两只壁鱼身上。 我登时心头一凉,心想这么小的火焰点点生日会上的蜡烛还差不多,料理这群壁鱼,用铁锹一条一条切成生鱼片,也比烤鱼来得干脆利落。 第47章 羊皮画 裹红纸的弹丸令我大失所望,不过燃烧时间却很持久,不像电光石火般转瞬即逝,可能用了类似凝胶汽油之类的燃料。 火苗附着在几只壁鱼身上,犹如长明灯似的,不断汲取壁鱼身上的脂油,其他的壁鱼看到火苗都迷一般地涌上去,大有飞蛾扑火之意。 倏忽之间,火势连续扩张,银灰色的铠甲在火中消熔,壁鱼被一颗火丸搞得头焦额烂。 这让我想起一种不把眼前一切秽物燃尽,便不会熄灭的神圣火焰。 大概只有等到油尽灯枯、焰终虫亡之际,玻璃洞里才会再次恢复“庄严圣洁”的原貌。 我绕过烧成一块一块的壁鱼堆,继续朝玻璃洞深处前进,走了没多久,来到一个不大规则的六边形空间里。 这个空间约略有五十平米大小,其中一面洞壁是道石门,正对着我来时的通道,剩下的四面洞壁分列在石门和通道左右,上面尽是些开凿出来的长方形小格子,左手边两面洞壁上的黑曜石居然还透着米黄色的微光。 我走上前去,感觉外界与我之间只有一墙之隔,米黄色的光八成是阳光直接穿过黑曜石,或通过鳞片反射而透进来的光。 洞壁上开凿出来的若干个小格子倒有些熟识,如果猜得不错,兴许是个书橱。不过却空荡荡的,不知是否被壁鱼啃光了。 我顿感有些失落,心想埋得这么深一个藏书阁,里面放的不是禁书就是失传已久的秘本啊,怎么便宜了那帮臭虫呢,怪不得长那么肥,秘本里的秘术可字字都值千金呐! 我转身朝向右手边的两面洞壁,看到高处一个格子里,几只壁鱼窸窸窣窣的。 赶忙踩着格子爬上去,发现它们正在啃咬一个东西,一伸手从壁鱼嘴里抢了过来! 一片图卷的残页映在眼里,手感摸着不是纸,像一张八花九裂、净是齿痕的干羊皮。 皮子上保存完好的部分画着一些东西,不过因为残缺,一时间看不懂画了些什么。 只觉得有一只背上驮着人的大仙鹤,飞翔在一片貌似湖泊,又像沼泽的高山湿地之上。 刚被壁鱼咬掉的一个角上还能清晰看到半只放大的瓢虫,身上仿佛只有一颗星,从中间的翅鞘分开,左边半颗,右边半颗。 再仔细一看,一星瓢虫背上的星斑画的竟是一张阴阳脸。左边恶,右边善,让我想起善为佛,恶为魔,佛魔皆在一念之间的典籍。 羊皮画的下面写着两排字,一共八个,“鹤鸣双鬼,龄梦千秋”,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来不及多想,匆忙卷起羊皮画,收入囊中,准备打开石门继续前进,无意中发现众多石格中,有一处未被开凿出来的石块,十分突兀。 立即探身过去,离近了才看清,原来跟其它石格一样,只不过上面封了两扇柜门,门上雕镂着简略的石画,左边一座山,右边一片海。 看到两幅石画我兴奋不已,山和海的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这个问题自从第一次见到小迪就一直困扰着我。小迪的黑匣子我不敢贸然使用蛮力,是怕毁了法器,放出不干净的玩意儿。 然而此门并非鬼力之门,就算触动封印的诅咒,或放出鬼来,我也必须将其强行开启! 有了决意,我伸手去触摸山和海的石画,心想若是能雕刻得更精细些,两块黑曜石材质的柜门说不定能穿根麻绳,给巨人当吊坠用呢。 脑中忽然出现自己头系大黑巾钵卷(细长的布条),身披双头虺龙绫,手持双铲,脚踏阴阳,立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身旁跟着小迪,身后站着鱼腥水、海蛎灰、小师叔,以及刚用黑曜石吊坠收服的,赐名为“山魈”与“海鳗”的两名巨人部众,对阵八只锦毛巨兽统率之万千妖鬼罗刹的场面。 一时间,我被佛经中所说的“相”所迷惑,心潮起伏腾涌不止。 看来玻璃洞致幻的效果还在,不知是好胜心的唆使,还是自己势必要面对的宿命。 黑曜石柜门上设置了一个跟九宫石画大同小异的九宫锁,但是并没有雕刻九宫石画上的内容,取而代之的,是八个方位的卦象图。 我回想了一下九宫石画的开锁步骤,按照天道左旋、地道右旋,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之次序,依序转动九宫锁中央的轴轮。 不出所料,当我把轮尾转至离九卦时,九宫锁“咔吧”一声开了,看样子并没有附加的咒语或符文在上面。又是一阵心潮澎湃,我顺着柜门上下的凹槽,用双手缓缓扒开了柜门…… 干你娘!石格里竟然是空的,又他娘的被越界山老鲈鳗(老流氓)抢先了一步! 我感觉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心情十分怅惘,狠狠地合上了柜门! 心说难道这就是命吗?人家越界山(天地归一的八字)撞见的是一柜子法器;而我(藤萝系甲的命盘)赶上的却是一柜子空气的屁。 说不定这座藏书阁里曾经装满了羊皮制成的秘本,壁鱼们哪可能啃那么干净,八成也便宜越界山了,只给林北留下半张枯羊皮。 莫非假充盗亦有道,让下一波进来的人贼不走空吗? 他娘的老鸡掰! 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找他拼“命”都没机会。 因为命盘的高度根本不在一个次元上,能做的只是想着仇人的种种作为,独自黯然神伤,抱怨老天不公,盼望下辈子爹妈能把自己生在一个好时辰里。 谁知此人如影随形,你的命好,他的命比你还好,必须过了八辈子才能消除所有业障。 结果你苦熬八世之后,认为终于有了出头的日子,第九世又遇见另一个天地归一的人。 命运啊,哪可能天公地道! 我愤愤不平,满脑子牢骚,眼红别人的命好,怪自己只有藤萝系甲与太极华盖的水准,而未达到天元一气和地支连茹的高度。 一番埋怨、认命之后,我走向通往下一程空间的石门,门上没有锁,也没有任何机关。 我清掉石门凹槽里的尘土,吃力地把石门一点一点挪开,一条微微向下倾斜30度,闪着波光的玻璃洞穴显现在眼前。 莫非下面有水?我记得龙王庙一侧的悬崖下确实汇聚着一潭深水,好像跟远处的一片湖水相连,难道我已经到了山的底部? 想想也差不多,刚才被双头虺追着滑下来那一大段路程,可有些个距离。 洞中水光潋滟,很像一处伪装成仙洞的妖洞,我不禁自问,接着往下走?还是原路返回去? 继续前进怕下面有水走不通,退回去又嫌路远太麻烦,况且还有一个不容易攀爬的陡坡。 怎么办呢?我一咬牙,心想既然已经到这儿了,就一条道走到黑,来个不见黄河不死心,实在不行了再考虑回头路。 拿定主意我沿着洞穴一路向下,此时玻璃洞中阒寂无声,只有粼粼的波光在眼前晃动,皮肤接触到洞内清凉的空气,感到格外舒爽宜人。 走着走着,向下的通道逐渐平坦,我感觉洞穴已然到底,只会横向延伸,不会再往下深入了。 原因现在所处的位置恐怕已在山体之下,临近地平面的基准,玻璃洞跟虺腔有着某种交连壁合的关系,理当处在同一个层深的平面上。 也就是说,虺腔与玻璃洞上下的落差不会太大,如果虺腔再持续向下伸展,那双头虺就不是虺龙,而是一条钻地的大蚯蚓了。 正琢磨着玻璃洞的走向,头顶忽然一亮。 “哇”,我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阳光照在黑曜石凸起的洞顶上,一汪清澈的潭水竟然浮在空中,映出荡漾的水波,就像海洋馆里的水下通道一样,不时还能看到几条溜边儿的鱼影经过,既神秘又显出几分雅趣。 别具匠心呀,值得赞叹! 开凿出玻璃洞的神人,居然能有如此的品味和技巧,倘若这条通道开在水潭较深的区域,玻璃洞顶可能早就抗不住水压碎裂了。 然而这个位置的水深却恰到好处,足见用心良苦。 我不能逗留太久,又多看了几眼便匆匆离去。刚走出二十几步的距离,乍然看到正前方的地上,肖似卧着一颗黑乎乎的人头! 靠邀,不会是黑头仙丹吧? 这玩意儿可棘手得很呐,又灵活又狡诈,并且附带弹力、顺风耳、傀儡术,以及弧线球等各种球类特技;更有甚者,居然还能使用声东击西、笑里藏刀的计谋。 单凭我一人可弄不过它呀,如何是好? 诶?记得黑头好像怕光,在陀螺形空间里我一放亮儿她就回避。不如先打两发弹丸把她驱走,如果她死缠烂打,也只好另想别的办法。 我单手拽出小燕铳,另一只手掏弹丸,摸了半天,只在屁股兜里摸出一颗裹黑纸的弹丸,怕是刚才使用“蝶煞螺转拳”时,把弹丸都弄丢了。 白纸弹丸能照个亮儿,裹红纸的能点把火儿,黄纸的能熏个“香”儿,裹黑纸的海蛎灰可没说。 我捻着弹丸,心想黑色不会是毒吧? 第48章 陪死 黑纸弹丸与黑头仙丹,可谓物以类聚,简直是屎壳郎配花大姐,天生的一对。 据说火药是在炼制丹药的意外中发明出来的,既然这么匹配,何不让它们坠欢重拾,一起叙叙旧,回想一下丹炉里美妙的回忆呢? 我装填上最后一颗黑纸弹丸,悄悄接近黑头,准备来个奇袭。没料到还挺顺利,黑头居然一动不动地卧在那儿。 难道死了?要不就是我的身法有了长进? 我继续轻手轻脚,等离近一点后,发现地上的头颅仍旧纹风未动。 我突然有种想跺一脚把它惊醒的冲动,因为一颗头能蹦能跳看起来可怖,但是像死了一样墩在地上,也挺瘆人的。 我壮壮胆又往前靠了靠,感觉那种黑乌乌毛乎乎的后脑勺好像跟人脸蘑菇有几分相似,莫非这里也覆盖着凤凰涅槃后残留下来的雌凰沙吗? 我顿时有了底气,三两步绕到头颅脸前。 诶呀我去,我十分讶异,心说这不是海蛎灰的人脸蘑菇吗?怎么串生到这儿来了? 俯下身子,仔细端量,实在太像了,比先前那颗人脸蘑菇还要传神数倍,简直栩栩欲活,连脸上的皱纹都带着几分死亡时挣扎的表情。 正在此刻,我似乎感觉眼前的人脸蘑菇慢慢升腾起来,但是这种错觉只持续了一秒钟便被我识破了,原来不是人脸蘑菇在升,而是我的身体在往下降! 靠北,不知什么时候,地上的玻璃竟然像初冬时水面上的冰皮一样,碎成了数块儿,正被脚下的淤泥连带着我一起沉下去。 与此同时,海蛎灰的人脸蘑菇猛地睁开眼睛,“呼”的一声,倒上来一口粗气! 我滴妈呀,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泥里。 “兄弟,我可等到你了!快……快随了……哥哥一起下去吧!” 我闻声一阵肝儿颤,心想这他妈是死的冤枉,要拉我一块儿下去呀! 我没敢作声,听说这种时机,黑白无常就在身边,你只要一答话,就会被套上绳索跟将死之人栓在一起,去地府给他当垫背的。 不过我嘴上虽然没出声,心里却两两相望且念念有词:海哥呀,你就英勇就义了吧,闭上眼,大胆地往下沉。我知道你是因我而死,肯定不甘心,但是因果循环皆有定数啊。你放心,以后逢年过节的纸钱元宝和烟酒香烛,我都给你供得足足的,再给你扎三个纸人服侍你,一个田鹿,一个苗鹿,再来一个思鹿,保你在土州(阴间)富甲一方,做个三鹿郡公。 “兄弟!你愣着干什么?快……快碎了,你想跟哥哥一起下去吗?快跑!” 我闻声又品了品话的味道。噢,他妈的,原来听错了,不是要我随他下去,而是说玻璃快碎了,让我快跑。我还以为要拉着我陪死呢,既然你这么有情,那我哪能无义呀。 我赶忙把超度海蛎灰的一番“肺腑之言”推翻,心中默念:刚才说的不算,刚才说的不算…… 随后开口对着海蛎灰说:“海哥!你别乱动,越动陷地越深!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你别着急,保持住,容我想办法救你!” “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快……啵啵……噗,跑……啵啵啵啵……”海蛎灰话都没说全乎,下半张脸就没在泥汤儿里不停地吹泡泡,只好用尽全力,仰着头冲我直使眼色,叫我快跑。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心说什么意思?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哪样啊? 就在脑子没转过弯的时候,突然有一条裹满泥浆的东西,迅速从我脚下的淤泥里伸了出来! 这条东西形似一根巨型八爪鱼的触须,上来后瞬间缠住了我的双腿。 当我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原来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急得海蛎灰不住挣扎着摇头,发出“唔唔唔唔”的声音。 靠北!没想到泥里会有东西!好大的劲儿啊,把我的腿都快勒折了。 我不顾一切地用手去扒那条触须,可是裹满了泥浆,滑不溜秋的压根使不上力。 此时触须已经完成了捆绑,拽着我朝淤泥里拉,由于力量相差悬殊,我根本没有抵拒的能力,眼看着自己的小腿、大腿,被逐步扯进泥里。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看来这次真要随着海蛎灰一块儿下去了。 其实淤泥没那么疏松,反倒挺密实,只不过触须的力道大得惊人,硬是顺着它拱上来的缝隙把我往下拖,好在我是个翘屁股,不然像海蛎灰浑身上下净骨头,肯定也只剩颗头露在外面了。 我被无可置疑的绝对力量束缚着,犹如缠上了地府的锁魂链,无法挣脱。 听说人临死时能看到接引的鬼差,我一直都不清楚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 为了这件事我曾经请教过爷爷,爷爷说黑白无常俗称黑爷白爷,专门负责外出牵人魂魄,抓回地府后交予七爷八爷,就是牛头马面,然后不论青红皂白先胖揍一顿,再经阎王审判,判官定案,按善恶功过,送去投胎或打入地狱。 记得爷爷还做了个比喻,说黑白无常如果属于刑侦人员,那牛头马面就相当于法院里的法警,不知是否在开玩笑,或许今天能亲眼目睹。 我无计可施,居然在临危之际胡思乱想些虚无的民间传说,头壳坏去(脑筋坏掉了)。 恰在此时,洞穴里突然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我一个激灵差点从泥里跳出来,感觉绑缚在腿上的触须缩了回去,大概被巨响惊到了。 我把握住这个机会,屁股用力着地,双腿使劲往上一抽,由于腿和淤泥间有触须缩回后留下的空隙,我没费多大力就把两条腿抽了回来。 又一个机灵,我出泥后的第一反应奔向海蛎灰,一看想拉他上来根本无从下手,不过也顾不了那么些了。 我果断地将一只手伸进泥里,撸住海蛎灰脖子与下巴之间,另一只手揪住他后脑勺发际线上的头发,如同拔萝卜一般,也不管他疼不疼,一口气把他拔出来一大截。 果然缠在他身上的触须也同样缩了回去,随后我一倒手掐住他的胳肢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就像抱小孩似的把海蛎灰托出了泥坑外。 “噗哇!兄弟,你劲儿真够大的!” 海蛎灰狠狠地用手背抹掉嘴上的淤泥,又顺手揉了揉后脑的发际,“咱得快跑!那东西不知是什么玩意儿,说不准一会又拱上来了。” “对对,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阿婆啊浪杠(有状况,要逃避)!” 我话音一落,和海蛎灰撒开腿就跑,却一个东逃,一个西窜,明显来自两个方向,看来海蛎灰是从小迪和鱼腥水那条路行至于此的。 我精神为之一振,不过立时又消沉下来,兴奋是因为两条路相通,接着往下走便能遇见小迪和鱼腥水,失望则是由于没有出路,玻璃洞和虺腔有如绳套一样绕了一个圈,恐怕时间久了,全员都会因缺水缺粮而困死在这里。 我点手唤海蛎灰,“海哥,这边走!我刚从那边过来,走不通。” 海蛎灰转身回来,“这边的路也不好走啊,一圈一圈的,像个螺旋形的弹簧,只进不出,我滑下来时快晕死了,不可能爬上去的。” 我听完海蛎灰的话,脑中忽然闪现出一幅图画。海蛎灰他们滑下来的通道应当是古代虺的腔,他说像根螺旋形的弹簧,大凡蛇显现出这种形态时,八成因为缠缚着某种东西。 我滑下来的通道是在黑曜石中开凿出来的玻璃洞,难道古代虺抱缠着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吗? 不是没有可能啊,黑曜石是对修行极有帮助的无上圣品,或许会是虺脱胎化生的关键,说不定是一块传说中的化龙石呢。 我暂且把脑中的画面储存起来,对海蛎灰说:“刚才水哥和小迪也下来了,应该跟你走的是同一条路,我们先拐回去跟他们会合了再说吧。” 明确了目的之后,我和海蛎灰一路小跑,路上我问了他从龙王庙下来的始末。 原来他并没有变成人脸蘑菇,下去后闻到一股太阳的味道,迷迷糊糊掉进虺腔里;等明白过来时,看到迎面扑来一条巨蟒;为了逃命,沿着虺腔不断向下跑,哪知平空飞出一颗黑乎乎的人头,咧着嘴嗤嗤对他笑,把他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甩掉黑头,又被淤泥里的东西缠住了脚;海蛎灰一直坚持着等我们来救他,假使我晚一会出现,海蛎灰怕是已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正往前跑着,海蛎灰忽然放慢了脚步…… 我看他没跟上来,不解地回头问他:“怎么不走了?有什么不对吗?” 海蛎灰一皱眉,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刚才没看见有啊,什么时候多了根柱子?” 多了根柱子? 我顿时犯起嘀咕,同时暗道不妙! 一路上没有遇到分岔口,这条路理当是海蛎灰来时的路,多什么也不可能一下子多根柱子啊,莫非是鬼打桩?跟刚才那声巨响有关吗? 第49章 石化 玻璃洞里无缘无故多了一根柱子,令人有些不可捉摸。 如果不是海蛎灰记性差,我只能把它设想成鬼打桩,或某猴子戳进山里的九转镔铁棍了。 怎么可能呢?凭空多出一根柱子,难道跟人脸蘑菇相似,是一种在极短时间内便能长出来的菌类吗?巨型杏鲍菇?超级鸡腿菇? 我们慢慢靠近柱子,我不敢直接伸手去触摸,用小燕铳在表皮上捅了捅,相当坚硬,排除了可能是蘑菇的猜测,看来我又异想天开了。 我看着柱子再次感叹此中的诡秘,心想这么圆这么粗一根实体柱子,怎么会无中生有呢? 不由自主地蹬了两脚,柱子仍像根柱子似的丝毫未动,几片黑曜石碎屑从洞顶掉落下来。 我刚想抬头确认,忽的听到一声熟悉的咆哮从正面传来! “大妹子!快退后,我来对付它!” 一颗灿艳的白色火球,应声粘附在不远处一个高大的洞顶上,亮光霎时盈满整个空间。 这时我才发现,此处几乎与龙王庙正下方的空间一般无二,莫非是古代虺第二个头吗? 可是四周看起来仍是黑曜石形成的玻璃洞穴啊,难道古代虺跟黑曜石已经融为一体?或者黑曜石是古代虺身体的一部分化成的吗? 绝非无稽之谈! 所谓的化石,并不是经过亿年的演变,致使动植物的身体变成了石头,而是通过矿物质填充、交替、升馏等方式石化后形成的。 填充是动物肢骨和髓质等有机物分解消散后,由矿物质在动物中空部分重结晶偶然形成的。 交替是生物硬体的组成物质在地下逐渐溶解,再由外来矿物逐步补充替代,从而保留原生物外部形态的过程。 升馏则是古生物遗体被埋藏后,身体內不稳定成分和可挥发物质消失,只保留下一些具有生物外貌的碳质薄膜的变化,也叫碳化。 因此化石的成分是不固定的,如果被碳酸钙填充便是碳酸钙化石,比如石灰岩、大理石,珍贵的珊瑚,都属此类化石。 倘若被硅酸盐交替即是硅酸盐化石,譬如花岗岩,以及被称为硅化石棉的木变石。 只要条件适宜,在不同的地质环境下,化石还可能玛瑙化、黄铁矿化、甚至宝石化;另外冰层里封冻的尸体、琥珀,也同属于化石。 我就曾听说过一块琥珀,名字叫“七龙戏珠”,传闻在黑市上价值连城。 七条小蜈蚣围捕一只蜷成球的西瓜虫时,刚好被滴落的松脂包裹,掩埋在地下千万年,受压力和热力的影响石化而成的。 由于生成的几率极低,品相也好,可能全世界仅有这么一块,因而成为稀世之宝,名闻天下,行内的收藏者大多戏称它为“七龙珠”。 这时巨大的黑曜石空间里已光可鉴人,小迪和鱼腥水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随之而来的,正是双头虺与其众多的龙蜥爪牙。 我见状大喜,拼命喊道:“小迪!水哥!快来,往这边跑!” 鱼腥水闻声一扭头,“诶呀画麇,可找着你了!诶……老海!太好了!你太神了!画麇!要不还得数你小花裙儿,什么都能给你找到!” 鱼腥水端着大燕铳,语气明显跟我一样兴奋,说完连续拽动了两次拉环,两条黄线随之脱铳而出,直奔虺龙飞去。 可惜双头虺和蜥蜴早已适应了黄纸弹丸的味道,再加上空间大,弹丸根本无法形成屏障,只稍稍拖慢了对方的速度。 不过鱼腥水的举动倒让我想起小燕铳里那颗黑纸弹丸,假若黑丸真的带毒,此刻便是施放的最佳时机。 只要小迪和鱼腥水跑过来,我对准被黄丸暂时困住的虺龙和龙蜥一拽拉环,几乎能把一帮龙众全数覆盖,到时我们掉头就跑,毒雾根本没那么快飘过来,说不定与黄雾混合后会有奇效呢,不是说“龙战玄黄”吗? 我打着如意算盘,抬手握好小燕铳,对着小迪和鱼腥水喊道:“快过来!我有好办法!” 鱼腥水和小迪一溜烟儿跑到我和海蛎灰身后,四个人重新聚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来不及话旧,我慌忙扯动小燕铳的拉环,只见一颗比其他弹丸还要亮上数倍的火球,在空中划出一条七彩的弧线! 行进至半途时,居然“嘭”的一声炸开,分成若干个小光点向四下扩散,拼出一只q版的小梅花鹿形状。 我一下子晕菜了,心说这他妈不是一发烟花吗?我还以为是什么高端的生化武器呢。 海蛎灰脸一红,“兄弟,那是颗信号弹,怎么在你那儿呢?” 鱼腥水忍俊不住,看样子很想笑,又碍于当前的场合,硬憋着没笑出声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哪是什么信号弹呀,明明是一颗泡妞的神器。 矮油,可爱的小梅花鹿姿态,海蛎灰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又是纹身、又是研发炮仗的,看来长得丑的人都有些把妹的手段。 怪不得那么多正妹偏喜欢插在牛粪上呢,原来都热乎乎的,全是刚出炉的暖男。 那位田鹿真是不开眼,像海蛎灰这种一往情深又体贴入微,在一些特殊情况下还可能重色轻友的男子,调教好了绝对是夫纲不振的妻管严啊,打着灯笼都难找,还不得一辈子幸福死? 古书有云,惧内有三:一为势怕、二为理怕、三为情怕。 势怕又有三:一是畏妻之贵,仰其伐阅;二是畏妻之富,资其财贿;三是畏妻之悍,避其打骂。 理怕亦有三:一是敬妻之贤,景其淑范;二是服妻之才,钦其文采;三是量妻之苦,念其食贫。 情怕也有三:一是爱妻之美,情愿奉其色相;二是怜妻之少,自愧屈其青春;三是惜妻之娇,不忍见其颦蹙。 不知海蛎灰纹在心间的田鹿,是个娇鹿,还是头悍鹿? 黑纸弹丸全无效果,在空中炸开的冲击力反而帮了倒忙,把困住双头虺和龙蜥的黄烟冲散了一大半儿。 我们见势不好,正欲望风而逃,忽听身旁的柱子传出一阵“咯咯咯咯”的声音。 与此同时,空间另一侧突然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巨响,而后一根圆锥形的巨柱从十几米开外的洞顶插了进来,同样发出“咯咯咯咯”的摩擦声。 我顿时如梦初醒,一根柱子看不出来,但是两根几乎平行,且持衡的柱子摆在特定的场景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他娘的哪是柱子呀,分明是两颗巨蛇的毒牙! 我感觉心头一悸,连带着脚下一软,如同被吞入蛇口中一样没了底气,心说这颗古代虺的头难道还活着吗? 靠北!神兽就是神兽,身体已经变成化石了,头颅竟能临界于生死之间,苟活到现在吗? 正当我觉得难以想象的时候,脚下好像并不安宁。只一晃神的功夫,一条粗壮异常,分着叉的触须,忽地从我们身后破洞而出! 我转眼一看,靠邀,这不是把我拖进淤泥里的东西吗?从来都不是八爪鱼的触须,哪来的八爪鱼呀? 看这个形状,估摸是古代虺嘴里的蛇信子!刚好堵在大空间与玻璃洞的衔接处,恐怕是要阻断后路,给我们来个腹背夹攻! 前面有双头虺和龙蜥群,后面有古代虺的信子,不是被撕成碎片,就是被囫囵吞枣啊。 诶?囫囵吞枣?我突然间茅塞顿开,心想纵使被古代虺吞了,咽下去,最多进入那条已经石化的螺旋形虺腔里,小迪她们不就是从那条腔子里滑下来的吗?好像也没什么危险的。 想到这儿,脑中又出现了那幅古代虺像弹簧一样,抱缠着整块巨大黑曜石的画面。 奥,我再次顿开茅塞,原来是这么回事,其实古代虺并没有化成黑曜石,而是缠绕着黑曜石想要把它吞入腹中。 蛇的进食方式一贯如此,首先缠缚住猎物,再一点点吞下去。 这就解释通了,虺腔是虺腔,黑曜石是黑曜石,不存在虺死后石化成黑曜石的可能。 黑曜石中的玻璃洞应当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也许为了在藏书阁中存放法器和秘本,或是宝图、天书之类的东西,不过全被越界山那老鲈鳗给卷走了。 我无意中想到空空的藏书阁,生出几分遗憾,然而眼前的形势,根本没有多愁善感的时间。 我们此时的处境可谓狗熊斗群蜂,腹背受敌。古代虺的蛇信子像条肥大的缠尸带,随时可能把我们裹成木乃伊,双头虺和龙蜥又步步逼近,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算是彻底被包饺子了。 诶? 我盯着近在咫尺的双头虺,猛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好像自从这次看见它之后,那颗吃了黑头仙丹而复活的尾头,一直都气息奄奄地拖在地上。 难道强弩末矢,连成了精的仙丹也无力回天了?还是黑头仙丹筋头巴脑,如橡胶般难嚼难咽,双头虺吞下之后难以消受,又原封不动给吐出来了呢? 第50章 窝里斗 双头虺只剩下一颗头,看似战斗力减半,实则对我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曾经利用两颗头的分歧,成功躲过几次追击,不过现在一颗头领头,再也不会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机会了。 龙众们渐渐逼近,眼看贴了上来,鱼腥水的大燕铳已然弹尽丸绝,余下三人又手无寸铁,看来一场最原始的生死肉搏就在眼前。 希望不是单纯的猎杀,至少也要上演些困兽犹斗的场面。 我把裤子微微往上提,拉开“蝶杀拳”的架势,心说蜥蜴们不比壁鱼大多少,我的必杀技应当也能横扫一片,就是怕双头虺直接扑上来。 不过以常理推断,往往是杂兵当炮灰,大将督后阵,双头虺应该不会第一波冲过来才对。 成群的龙蜥沸沸扬扬,我在不经意间,居然从它们身上察觉到一种莫名的焦乱。 难道它们也惧怕爪与牙之间的撕剥吗?或是置身于古代虺口中而感到不安? 听说动物在发觉危险这方面通常比人类更加敏感,为了生存的需要,它们会迫使自己进化出一种接近于预感的警惕性。 这种警惕性能够令它们准确地避开山洪、地震、飓风、暴雪等天灾。 有些跟人类朝夕相处过的动物,甚至能通过辨析人身上的气而预测出人祸。 巾门中的鸟卦,即是利用灵鸟敏锐的觉察力,来预见求卦人吉凶的一种秘术。 这时,龙蜥们突然如溃堤般向我们袭来,进攻的方式毫无章法,几乎近似于四散奔逃。 我做好龙蜥一上身就施展出螺旋身法的准备,可是蜥蜴们却直接绕过我们,朝后方的玻璃洞蜂拥而去。 挡在洞口的蛇信子一阵狂甩乱舔,居然不分敌我,把龙蜥一个不漏地全都拦了下来。 我克制不住,跟着蛇信子一同摆弄舌头,没想到几下就抽筋了,还差点咬到舌尖儿。 心中不由得暗赞古代虺舌技了得,年少时笃定风流倜傥,没少惹桃花债,到现在还宝刀未老,绝对堪称千古风流。 双头虺见状猛一弹腾,竟然也没有理睬我们,挤开身旁的蜥群直奔玻璃洞口。 我本以为它要为小弟们强出头,没料想却一个翻身攀附到洞顶,打算从上面溜过去。 古代虺的舌头可没长眼睛,它舌尖一顶上牙膛,就像从牙缝里剃肉一样,信子一卷就把双头虺扯了下来,真是六亲不认呐。 我正纳闷这帮龙众为什么会窝里反时,可了不得了!一走神的功夫,空间里如同山崩地裂一般,轰隆隆、咯嘣嘣响个不停! 黑曜石的碎屑不断从洞顶掉落下来,地面上也像开了锅似的不停往上冒泥泡。 一根根尖刀般的柱子从洞顶和地面插将进来,密密层层挨挨挤挤的,犹如两块正在倒计时的巨型针板,随时都有可能合上把我们压戳成肉糜饼。 我勒个去!这些刀柱不会是古代虺的牙吧? 到底是成了精要化龙的玩意儿啊,连牙齿都生得如此霸道,看样子要把我们一口烩了。 怪不得双头虺和龙蜥都跑那么快呢,原来古代虺这老化石早已患上老年痴呆,连自己的子孙都要打了牙祭。 我本以为即使被吞了也没什么要紧的,顶多穿肠而过,没料到它吃得这么细腻,非得嚼烂了才往肚子里咽,难怪寿命长,素来会养生啊。 古代虺的双颚眼看就要啮合在一起,黑曜石碎裂的声音几乎能压爆耳膜,蛇信子正卷着双头虺两相缠斗,再加上聚集在洞口的龙蜥群,把原本就不宽敞的玻璃洞堵得严严实实。 想从玻璃洞溜出去恐怕已经不可能了,不如我们往反方向跑,到已经石化的虺腔里去,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但是看小迪他们三个人的神色,却对这么显而易见的一条生路视若无睹。 也许是我想错了,说不定如海蛎灰所言,那条路只进不出,根本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情势危急,刻不容缓!地上凸起的牙柱已令我们无法立足,再不行动起来,只好体验一把被咀嚼的快感了。 鱼腥水忽然大声喊道:“画麇!咱真是做兄弟的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看来这辈子就这么着了,下辈子你还光着屁股穿花裙儿,哥哥我一定认得你!” 海蛎灰也大吼道:“去你的腥子!兄弟,别听他的,下辈子咱娘胎里见,哥哥给你买带安全裤的裙子!” 本是存亡绝续之际,却被鱼腥水和海蛎灰的两句话,搞得我想起了儿时光屁股穿花裙儿的场面,太尴尬了! 记得小时候头上长虱子,经常剃光头,爷爷怕我尿裤子,总喜欢给我光屁股穿一件连身的蓬蓬裙,小孩子的肚子天天吃得像西瓜一样溜圆,你想那形象能好得了吗? 这辈子我算是毁到爷爷和花裙儿手里了。 得,死就死了吧,反正也毁了,下辈子再也不穿花裙儿了。 不过能跟小迪,还有两位这么眷注我的兄长,以及神兽双头虺和一帮垫背的龙族一块压成肉饼,也不算死的憋屈。 说不定魂魄上沾了龙血,下辈子还能投胎成一尊仙兽呢,吞云吐雾、驱雷掣电、钻天入地、四海巡游,连裙子都不用穿,无拘无束逍遥自在,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我和海蛎灰、鱼腥水都许了下辈子的愿,干等着古代虺一口咬下来。 不知蛇吃人肉与人吃蛇肉,一个生吞,一个熟啃,哪个更能令对方馋涎欲滴呢? 刚想到这儿,大滴大滴的液体便从洞顶的牙柱间渗漏下来,滴落在我们身上,看来古代虺这老化石许久都未进过食,连哈喇子都淌出来了。 但是这馋涎的量也太大了吧? 眨眼的功夫,口水居然顺着四周裂开的洞壁倾流而下,不一会儿就没过了脚脖子,莫非是传说中的口水泛滥吗? 一颗苟活了这么多年的干瘪蛇头,怎么可能有如此滋润的涎水呢? 而且口水应该黏黏的,为什么这些水都稀溜溜的?完全跟普通的河水毫无二致,难道我们现在正置身于悬崖下那一眼深潭之中吗? 果然被我猜中了! 中空的黑曜石无法承受古代虺强劲的咬合力,在深潭水压的作用下全面崩溃瓦解,潭水从四面迸射而出,空间里瞬间逆流成河! 我见势不好,大声叫道:“快吸足了气!不然一会儿这里就……” 话还没说完,我被一束新迸出的水柱冲得人仰马翻,等再想爬起来呼吸空气时,发现已经找不到水平面了。 就这样,我带着没说完那几个字的空气量,被迫浸溺到水下的世界中来。 其实我刚才想说:“快吸足了气!不然一会儿这里就……变澡堂子了。” 现在想想,当时真应该说:“快吸足了气!不然一会儿这里就……变成失落的亚特兰蒂斯王国地下长廊里的玄武玻璃亭了。” 后悔晚矣,还好我的肺活量异于常人,不然这会儿可能连半个字的空气量都没有了。 我死憋着这五个字,一笔一画地往外吐,一笔不苟、字字千钧,从来没想过“澡堂子”也能这般细细品味。 空间里灌满了潭水,古代虺并没有停止咬压,我突然有些焦虑,听闻溺死在水里是无法脱生的,这样我转生仙兽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嘛,看来还不能这么死,最起码要浮到水面上死才行。 我吐了口气,朝古代虺的喉部游去,心说纵使那条路爬不上去,总能把头露出水面吧,这样就不算溺死,至少不会沦为无法投胎的水鬼。 五个字的空气量已被我耗去一半,不过游泳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甚至能在潜水时,只靠脚趾的划动便游出哈利路亚的动作,经常吸引来一些鱼群环绕,被当成下海的天使。然而今天这个拯救众生的动作肯定用不上了。 我一个蝶腿窜出去老远,玩过潜水的都知道,蛙式潜泳是业余爱好者常用的姿势,蝶腿潜泳才是专业人士的标准泳姿。 由于古代虺的大嘴越合越紧,空间里变得极其压抑与昏暗。 我绕过掉落的黑曜石,又拨开几只漂在水中的龙蜥,很快到了古代虺喉部的腔道口。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只见通往虺腔的坑道口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巨型肉刺,每根都有小腿粗细,全都直愣愣的面朝着我,就像一个巨大鼻孔里窜出来的鼻毛。 难怪海蛎灰说这条路只进不出,原来从虺腔那边滑下来时,这些肉刺基本都是顺刺,一概不会伤到皮毛;但是若想回去,这些刺就形成了倒刺,根根都能刺入筋骨。 推想这些肉刺八成是古代虺的身体坏死之后,头部为了抗御营养和元气的流失而自行长出来的,近似我们截肢后伤口也会慢慢闭合成一团。 只不过这个创面太大,再加上喉部本身就是中空的结构,伤口自然无法完全愈合,才生出了这么多畸形的肉刺。 另外这颗虺头会不会因为死在水里无法转生,而不伦不类地变成了这副模样呢? 第51章 卧佛 古代虺的咽喉生满了倒刺,被一涌一退的潭水冲得一敞一合。别说人了,就算是条鱼游过去,也得被刮掉几片鳞。 我扶着其中一根突出的肉刺往外掰了掰,虽然有些活动的余地,可是想要借着这些空隙出去,除非身似蛞蝓腿赛鳅,不耍滑是过不了关的。 肺中的空气量只剩下“片言只字”,尽管难受,但是感觉却十分真实,怪不得叫肺腑之言呢。 我沉住气“一言不发”,打算一个蝶腿再游回去,如果龙众们还堵在玻璃洞口,最后关头我也只好摆出哈里路亚的动作,口颂阿弥陀佛了。 听说淹死在水里不归地府管,不沦为水鬼的条件只有仰赖救赎。 可是我没有死的经验,也不知道哪位大人会来接引我,索性两方面都不得罪,不管是佛祖还是上帝,见了都能有些说头儿。 正在异想天开之际,我察觉到身旁的肉刺忽然猛地一抖,连着震颤个不停! 潭水跟着急速的三进三收,随后空间里居然变得敞亮起来,古代虺又把大嘴张开了! 我瞅准一处空隙,也顾不上什么标准的泳姿了,不知用了一个蛙身蝶腿,还是狗刨身蛤蟆腿,反正一条水线从古代虺的嘴里钻了出来,头也不回便游出去老远,感觉安全后转头一望。 靠北!真是千年难遇的场面啊! 但见潭中凌空横卧一块被虺腔紧紧缠缚的巨大黑石,很像佛陀涅槃时右手托头、全身侧卧的卧佛姿态,只不过佛头已经被古代虺咬碎了。 此时它正张着血盆大口,几乎把双颌撑到了极致,嘴里一边往下掉黑曜石的碎块,一边往上冒活蹦乱跳的龙蜥,似乎是被水呛到了。 我还以为它大发慈悲呢,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许是它咬烂了佛首才遭此一劫,我们也因此而死里逃生。 不过并没有看到小迪她们三个人的踪影,难道没吸足气,都溺死在水里了? 我赶忙朝潭顶游去,因为肺中的空气量只剩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了。 刚往上一窜,发现一个人影正从古代虺的嘴里浮起来,挣扎了两下后,竟然随着黑曜石的碎块一并沉了下去,看身形应该是个女的。 我有些进退无措,女的除了小迪就没有旁人了,可是等我到水面上换口气再下来,人早就不知道沉到哪儿去了。 怎么办呢? 我一着急没憋住,又吐出了两口气,幸好刚才话没说完,肺里闷着的是个省略号,要不这会儿已经吐出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一咬牙,我把蝶腿的关节运动一口气扩展到脚趾,使双腿形成绝对的鞭状打水,奋力朝小迪游去。 古代虺的巨头离近了看还真是骇人! 我不敢想象刚才居然呆在这么一颗狰狞的大兽头嘴里。长年泡在水中腐烂而胧肿的皮肉,凝滞的眼睛,以及不该生出的肉角与龙须,怎么看都让我觉得胆战心惊! 我一抹头避开古代虺,追着人影沉潜下去。 潭中的水非常清澈,睁开眼睛不成问题,然而久了也会感到不适。 我微微闭眼,又赶紧睁开,生怕小迪消失在视野中,好在她下沉的速度赶不上我打水的频率,三两个“海豚蝶”便追了上去。 靠近之后,我恍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那种头发的长度不是小迪,更不是海蛎灰或鱼腥水,难道古代虺嘴里还有第五个人吗? 正在茫然费解之时,眼前这个面朝潭底的人忽然停止了下沉,一动不动地静止在水中。 我想游过去看看究竟是谁,一晃的间隙,发觉这个人身上貌似弥散出一层薄薄的黑雾。 连忙向后划水,不敢沾染到雾气,等再回看她时,这个人身上的肉也开始往下脱落,一块一块的,转眼间居然脱成了一副骨架! 我看着这副骨架,似乎明白了什么,恐怕她先前是被古代虺的蛇信子卷入淤泥中的人,尸体腐烂后骨骼内填充包裹上淤泥,本已无出土之日,没想到借着古代虺咬碎佛首的时机重见光明。 淤泥本身遇水就散,所以弥散出黑雾,骨架上脱落的肉自然也不是肉,而是附着在上面的泥块。 我大感失落,同时也松了口气,不料有点儿放松过度,把仅有的空气全都吐了出来。 此时我距离潭顶大概三四十米,已经到了自由裸潜的极限,不过以我的肺活量,游上去应当没有问题,就是中途绝对不能再横生枝节,否则我必定做了这潭底的鬼。 我双臂向上伸直夹住头部,两手扣拢成锥形,尽量减少在水中的阻力,刚准备甩动身躯,突然感觉脚腕子被一个东西扯住了。 低头一看,居然是那具骸骨!正拉长手臂的骨棒死拽着我,难道想让我带她一块上去吗? 听说尸骨必须入土为安,不入土的尸骨是难以消业的。 土的定义是黄土,不包含泥,更不是直接闷死在淤泥里,那种死法连弃尸荒野都不如。然而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再负重了。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这具骸骨的主人,现在可能正为了无法消除业障而受尽寒热饥渴之苦,只要有人肯把我捞上去,随便挖个坑儿埋了,便能救我从茫茫苦海之中解脱出来,我又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不过我实在没能力驮她上去,万一搭上自己的性命,可就得不酬失了。 不就是三四十米的距离吗?你咬咬牙不就能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了吗? 不行,就算我咬牙勉强把你弄上去,搞不好身体的器官受损,下半辈子可就完了。 你那下半辈子算得了什么呢?你知道我因为无法消业,在地狱里受了多久的苦了吗? …… 人大概就是这样,当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就会变得自私、冷漠、偏执、算计,再怎么换位思考都没用。 我把脚腕儿猛地一甩,打算弃之而去,可是甩了几下都没甩掉,看来这家伙是赖上我了。 这可如何是好?再耽搁下去恐怕真要玩完了。 我弯下腰用手去掰那只骨手,不想这只手如石头一般死硬死硬的,怎么掰都掰不动。 倏然间,一串气泡从骸骨漂散的头发中浮起,而后骸骨的头居然僵硬地扭了扭,朝我的方向转动了将近150度,笑嬉嬉地冲我呲了呲牙。 我一看她娘的!这是个熟人呐!怎么黑头仙丹跑到这儿来了! 太过惊讶,我一不留神喝进去一口潭水,急忙闭上嘴巴调整气息。 黑头仙丹在旁边看着我不停发笑,令我感到身上一阵儿阵儿发冷。 她笑了片刻,又开始朝同一个方向转动头颅,一圈一圈的,就像拧瓶子盖儿一样,越拧越松动,越扭越灵活,几圈之后又回到了脸朝潭底的最初状貌。 她猛地一抬头,用后脑勺对着我,身体和头颅几乎呈现出直角形态,看样子脱离了骸骨。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当看到有泡泡从她头顶冒出来时,她冷不丁向后一仰,在水中吐着泡泡一甩头,撅着嘴直奔我的面门而来! 我赶紧低头一潜,黑头仙丹一吻走空,随即她又喷着泡泡在空中反过来一记甩吻,我再次闪避,虽然勉强躲了过去,却又灌进来两口潭水。 此时我已经无气无力,动作迟钝,脑袋又眩晕,心脏的跳动也逐渐衰弱。 若不出所料,黑头仙丹下一回合袭来时,我要么中招,要么在最后一闪后气绝溺水而亡。 不过我心中还有疑问,有点死不瞑目,纳闷黑头仙丹到底用了什么功法,怎么嘴里的泡泡吐都吐不完呢?居然还能当成动力来用。 难道因为长年风干的缘故,吸水膨胀而产生的气泡吗?就像干货一样,泡发时都会出现一定量的泡泡。那么,这些泡泡是不是可以…… 我灵机一动,立时来了精神,心想生死就在这一回合,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注视着黑头的动向,只见她两次扑空后并没有停滞下来,紧接着又是一个倒冲,大概看出了我的疲态,想用一个三连击直接把我ko。 我瞄准这个时机,一不躲二不闪,闭着眼睛努起嘴迎了上去,黑头仙丹甩过头看到这个阵势,着实吃了一惊。 她脸一紫,也配合着撅起小嘴合上眼睛,还在空中稍稍改变了一点儿方向,侧着脸打算给我一个深吻! 其实我并没有完全闭上眼睛,只是眯着,黑头仙丹所有的举动我都看在眼里,若非明知水中的动作会变慢,我也没胆量尝试接下来的行径。 就在黑头仙丹距我只在磨鼻之间时,我果断地伸出两只黑手,十指一抓揪住了她的头发。 黑头仙丹从春梦中惊醒,用看负心汉的眼神凝睇着我,搞得我好像成了家暴的渣男似的。 我一狠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两手挤住仙丹的黑头,死命往中间一压。 果然不出我所料,黑头仙丹冒泡了,冒出了一个比三个“大大泡泡糖”吹起来还要大的泡儿。 此时我已经顾忌不了泡泡里的气体是什么口味了,不管是葱香还是蒜香、酸咖喱还是臭蟹黄,我都得硬着头皮,把它当成仙气儿给吸喽! 第52章 泡影 我一鼻子嘴扎进泡泡里,好在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只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像是蛤油,还带着点孜然的骚味儿。 不过在这种条件下,挤出来的不是二氧化碳或惰性气体就已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 黑头仙丹被我榨干后,握着我的那只骨手也松动了。我把气泡吸了个精光,捡回一条命,撒开黑头去解脚上的骨手。 黑头仙丹缺少了气泡的浮力沉落下去,骸骨也被我扯掉后跌落潭底。 我扬扬得意,吧嗒吧嗒腑中的滋味,就像吃了隔夜的烤全羊,虽然不怎么可口,但也顶饱。 接下来必须尽快找到小迪和鱼腥水他们。 我寻视着四周慢慢往上游,远远看到古代虺,嘴里也不剩什么东西了,该掉的掉,该逃的逃,会不会海蛎灰他们已经早我一步游到潭顶上去了? 在水下长时间睁着眼睛,让我感觉有些微微的酸涩和刺痛,可能是潭中的细菌或某种微量物质超标引起的不适。 我合上眼睛缓了片霎,等再次睁开时,不料却看到了困扰我良久的东西。 只见缠缚着卧佛的虺腔上,同样被一个个斗大的符文所束缚,正是从龙王庙一路向下延伸至此的锁龙咒! 原来锁龙秘咒不止能锁龙脉,还能用来锁眼前这种柱天踏地的巨虺!真是顶级的法术呀,居然到了能降龙伏虎的程度。 仔细回想一下,当年爷爷带我去的海边小镇,不就流传着一则恶龙被锁在井里的传闻吗? 我当初还以为只是个象征性的说法,把凶险的风水格局比喻成了恶龙,没想到耳闻不如目见,锁龙咒竟然真的能锁活物! 我思潮腾涌,愈加对锁龙神咒求知若渴。恰在此刻,虺腔上的锁龙咒蓦地一暗,随后竟公然在我眼皮底下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形了! 这次不是错觉,看来我对锁龙咒还知之甚少,根本无法看穿其中的玄奥。 我不甘心地盯着虺腔,忽而看到卧佛断掉的脖颈里,探出了一颗左右张望的脑袋,而后一个熊腰虎背的胖子游了出来。 胖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骨瘦如柴,另一个柳腰花态,原来小迪她们趁乱钻进了玻璃洞,此时由于潭水倒灌进洞里没了出路,也可能是专程折返回来搭救我的。 我意图游过去跟他们会合,突然觉察到古代虺的大嘴微微一颤,眼珠子也跟着动了一下,似乎缓过劲儿来了。 我想向他们发出警示,可在水里一不能喊二不能叫,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游过去提醒他们。 听说动物的体型越大反应越迟笨,其实我们在古代虺眼里无异于微观世界里的小虫子,如同人类不留心观察便很难发现蚂蚁,但愿古代虺也别太留意,起码不要在第一时间察觉我们。 我抓紧时间,刚准备发动海豚蝶,一转眼看见双头虺也从卧佛的脖梗里钻了出来。 它一探头,犹如一个脖子很长的怪物,在水中左右窜动,直奔小迪他们蛇游而去。看样子好像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点什么。 我定睛一看,立时明白了,恐怕双头虺为了从古代虺嘴里逃生,舍弃了身体的一部分,把另一颗头给混丢了。 蜥蜴、壁虎之辈都是断尾求生,双头虺却是折头乞命,真他妈够狠的! 应该不只是格局大吧?我突然想起了“借刀杀人”四个字。 莫非双头虺两颗头早已各怀鬼胎,互相排挤,平时又下不了嘴,毕竟是自己身上的肉,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斩头去尾,从此一家独大。 难道属于蛇化龙途中的一种考验? 比方说,蛇变成虺之后出现的两个头,其实就是一正一邪,一白一黑的两个自己。 如果其中一颗头把另一颗头度化,即降伏了自己内心的魔,五百年后双头虺功德圆满,自然蜕变成蛟,到时又会有“千年化龙”的考验等着它。 若是双头虺无法战胜内心的黑暗,像这样离心离德,甚至明枪暗箭,不惜将对方置之死地,也就只能止步于虺的程度,而无法化蛟成龙了。 世间之事历来如此,从来没那么容易让你成就,除非你原本就贵为龙胎,否则想由一介草蛇攀上龙潭,不经历些严酷的熬炼是不行的。 但是你千万不要误会,以为一登龙门便能头角峥嵘,高人一等,那就大错特错了。 什么东西都讲究一个出身,即使你百年化蛟、千年成龙! 在蛇的眼里,你依然是集它们口中各种不屑的运气于一身,一条没真本事,靠投机取巧才披上龙鳞的蛇罢了。 而龙族里,你一条新进的化龙在真龙眼里会变得更加不堪! 你根本无法进入那些根深蒂固的龙圈,顶多徘徊于圈子的边缘,成为它们身边一条呼来喝去、摇尾乞怜的奴仆! 双头虺甩着只剩下大半截的身子,迂缓地朝小迪他们游去,大概它现在也意会到自己没能通过考验的真相,显得十分狼狈。 不过它似乎很快就把心态转变过来,干脆破罐子破摔,只消沉了少顷便想通了,忽地又抖擞起精神,穷凶极恶地扑向小迪三人。 我始料不及,也赶忙向小迪他们靠拢,却赫然被一条巨大的鱼骨挡住了去路。 假若平时看到这么大的鱼骨,我必然吃惊不已,但是今天有古代虺在先,鱼骨也不足为奇了。 我一看这玩意儿真是急人之困呐! 两手空空的让我拿什么对付双头虺?鱼骨刺掰下来就是分水的利刃,时机刚刚好! 我不假思索,一个蝶腿迎上前去,拣了一根看起来最锋利的折掉,将鱼骨刺的刺尖冲前,朝着双头虺游去,感觉自己犹如一条大剑鱼。 双头虺掉了一颗脑袋,已然极其虚弱,也正因为掉了这颗脑袋,我才知晓了它的弱点。 人人都说打蛇打七寸,其实“七寸”是个笼统的概念,指的是蛇心脏的位置。 原本我就晓得这个法子,不过当时双头虺有两颗头,我只是不明确该打哪个头的七寸,然而现在这些问题已经一概不是问题了。 我酝酿着冲过去对准双头虺的小心肝来一记穿刺,可是少了一颗头的虺蛇仍不容小觑。 它紧跟着游在最后的小迪,并没有直接发动攻击,乍然一个迂回,从小迪的侧翼包抄过去。 小迪骤不及防,被双头虺一个蟠绕卷进身内! 海蛎灰和鱼腥水听到后面有动静,立马转身回游,然而两个人都手无寸刃,根本动不了双头虺一丝一毫,眼下就得看我的了。 我运足了气,心想反正你也成不了龙了,再熬上个五百年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让我早点送你上路,来世千万别再脱生成蛇了,记得上了西天后,在灵山的化龙池里游一圈再去投胎! 我以人类史上最具攻击性的潜泳,两个“剑鱼海豚蝶”,游入双头虺下方可偷袭的范围之内。 鱼腥水和海蛎灰见我带着凶器出现,都很有默契,一个继续帮小迪脱身,另一个则去吸引双头虺的注意。 我占尽地利、人和,就看老天收不收这条不受眷顾的虺蛇了。 双头虺看到海蛎灰在眼前晃荡,顿时起了杀心,它身体的长度已经不足以再席卷一人,干脆张开大嘴直接朝海蛎灰咬去。 我瞅准这个时机,奋力向上一窜,手捧鱼骨刺对准双头虺的“七寸”,借助惯性的冲力死命往里一戳! 水下捅东西不比陆地上,阻力很大,因此我用了超出平时数倍的力量。 不过水也是天然的润滑剂,鱼骨刺宛如一把刃如秋霜的名刀,迎着双头虺向前扑咬的寸劲儿,一记穿刺便插入蛇腹之中! 双头虺猛地一滞,随后身体蜷曲扭动个不停! 鱼腥水趁着这个机会一把将小迪拉出,远离双头虺挣扎的范围,海蛎灰也在紧要关头幸免丧生蛇口。 我自鸣得意,记得之前看过的一部魔幻电影里,有个矮人王子曾经用一块烂橡木当盾牌而一战成名,被称为“橡木盾”。 我与神兽虺龙的这场搏斗中,是否也能甩掉小花裙的外号,得名“鱼骨刀”呢? 正在自命不凡之际,我忽然从拧缩成一团的虺蛇背上,看到一个神秘的烙印。 它显然是小时候就烙上去,随着身体不断长大而变成了现在这样不规则的形状,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是一朵奇怪的花。 这朵花本该长出花瓣的地方却长出了藤蔓,像九条盘屈的怪蛇,正是钉龙桩蹲兽们身上雕刻的九藤邪花! 我一愣神的功夫,忽见古代虺将巨嘴缓缓合了起来,这个看似平缓的动作,居然导致被它缠缚的黑曜石突然断裂! 难道古代虺咬碎佛首后卧佛失去了平衡,玻璃的裂纹不断延伸才连带出大面积的崩塌吗? 这下子古代虺和双头虺爷俩儿都身首分离了,看来血统的确重要,这一支血脉算是无法成龙了。 佛说:一切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 可是你见过包括人在內的任何一种生物会乖乖认命吗?但见将要跟卧佛一起坠落潭底的古代虺,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当时它死死地缚住卧佛,现在却被卧佛紧紧地伏住;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见我佛慈悲,是要带着古代虺一起下地狱,在魔难中度其消除罪业,脱离泱泱苦海。 我们四个人看到眼前的场面都不禁感慨系之,可能每个人感喟出来的东西不一样,但对一路走下来的经历全心怀忐忑,久久不能安虞。 肺中的氧气皆已变成气泡,缓缓地浮上水面,每个人都精疲力竭,相互扶助着朝潭顶游去。 万万没想到身下阴影一晃,古代虺的脑袋硬是脱离了虺腔和黑曜石,撑开双颚向我们袭来! 我们根本无力应对,眼看着置身于巨嘴之中,爽性一闭眼等着一同下地狱! 然而古代虺却像静止了一样僵死在水中,尔后再次坠入潭底,只留下一串停息的泡泡,在我眼中渐渐化为泡影…… 第53章 六指锁疆 我们躲过一劫后游上潭顶,久违地呼吸了一口原装的空气,甭提有多清爽了。 找了条路艰难地回到村子,发现村民们还在山上死等,商议后把体力不济的小迪和海蛎灰留在村里,由我和鱼腥水上山善后。 闲话少说,我和鱼腥水上山后先瞒着村民们把九宫石画重新锁好埋上,以免以后再有人误入歧途。 随后招呼村民们抬出何罗棺,把所有与越界山相关的物品,包括钉龙桩、引魂幡、狗尸骨,还有二次葬的大树等,全部付之一炬! 大火烧得很旺,火星儿不断从火焰中迸发出来,在风中尽情演绎着瞬间的生命。 “噼噼啪啪”的声响好似阵阵悲喜交至的炮竹,诠释着在场所有人不同的心情。 年轻人的四叔已经恢复了意识,火堆也很快化为灰炭,在青山上留下一个“污点”,不过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想尽办法,以更加鲜艳靡丽的草木将其掩盖。 自此,山上善后的工作完成了。 我们先前再三斟酌,还是决定不把真相告诉村民们,一是怕影响到村里正常的生活,二是连我们自己也没完全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冒然说出口不是巾门中人的作风。 下山后我看到戴孝砖墙已然销毁,叮嘱勉强爬起来的年轻人,择吉日把墙补上,家运就会慢慢转好的。 叔侄二人千恩万谢,村里也摆好了饭菜等我们开动。 我上桌一看,喝!什么山河肉、田蛙腿、紫丁菇、红凤菜,端上来的净是野味儿。那种热情的程度,俨然我们已经成了村里的大恩人。 这时我也感觉饿了,想想这几天根本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四个人谢过村民,欣然领受了。 一顿风卷残云,我跟海蛎灰和鱼腥水还喝了几杯自酿的小米酒。小米酒挺有劲儿的,我酒足饭饱之后顿时感觉有些困了。 真想好好眯一会儿,奈何被蚊虫叮咬的患处此时又感觉刺痒难忍,只好先擦了些鱼腥水开出的药方,痒劲儿是下去了,火辣的药劲儿却驱散了所有的困意。 海蛎灰和鱼腥水还要去邻村交差,虽说是美酒佳肴相谈甚欢,但是仍感觉意犹未尽。 我们约定闲暇时再放歌纵酒、夜雨对床,互留了联络方式后就此告别。 鱼腥水贪杯,喝得有些飘了,临走时还半开玩笑地嘱咐我:说兄弟呀,听哥哥的,现在男女比例失调,遇到好女人的几率可不高,小迪这丫头不错,公主的脸蛋(贵相)、歌姬的身材、师婆的道行、才女的气质,正好配你!缘份可不等人,若不提早下手早晚成了别人碗里的菜!不过追到手后千万不能学你海哥,名字是绝对不能纹身上的,不然以后就只能娶“泰迪”了。 我假意连声诺诺,搂着他的肩膀硬把他往外推,生怕小迪听到了尴尬。 海蛎灰看他没完没了,也不打骂他,只是听之任之,可能是困在淤泥里的时间太久,确实累了,要不就是怕他喝点酒犯浑,毕竟人家也没闹腾什么,最后还是安抚着把他拉走了。 送走海蛎灰和鱼腥水,村民们帮我和小迪叫了车,起程前拜托我们找寻越界山一伙的下落。 按他们的意思,死要死的明白,就算斗不过他们,到了阎王殿也得知道告谁的状吧。 我和小迪很理解村民们的心情,抚慰似的接受了委托,又宽慰村民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转而又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弄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立场了。 中国人就是这样,永远不把话说死。说兔子不食窝边草,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说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说不以成败论英雄,又说胜者王侯败者寇!不管事情怎么发展,到什么时候,都有退路可言。 安慰完村民,车也如约而至,趁着夜幕降临,我们告别了苗栗这处小山村。 我累坏了,坐上车就睡着了,直到小迪把我叫醒,才换乘上返程的火车。 一路无话,回到台北后我和小迪也分路扬镳,她说有事还会再找我的,说完又给我一个甜美的微笑,消失在人群中。 我目送完小迪,顺着台北车站前的忠孝西路徒步朝西门方向走去。 夜幕下的台北华灯璀璨,车流像血液一样在霓虹迤逦的楼宇间流淌;而行人正如一个个人头攒动的血栓,堵塞在各大路口的红色指示灯前。 有人说台北没有夜晚,月亮只是挂在空中的表盘,只在“天狗吞月”时才能刷刷存在感。 假若刚好赶上阴天,即使把自己变成一个红月亮,也只能透过屏幕被嘲笑成尴尬的表情包了。 今晚的台北就是个令月亮沮丧的天气,也许下一个“沮丧”的表情包会是一个蓝脸的小月亮,看着阴霾的天空和淅沥的小雨独自郁郁寡欢的样子呢。 我加快脚步,路上的行人要么撑起雨伞,要么躲进骑楼,要么乘上小黄疾驰而去。雨水就像一瓶疏通血管的特效点滴,瞬间就把人群驱散了。 来到西门町附近,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说实话,野味虽然稀罕,却不合胃口。在台湾,什么都比不上一碗热气蒸腾的红烧牛肉面! 浑厚而带有野性的超大块牛腱,每碗里都装满七八块。 对!不是七八片,而是七八块!再配上q弹的粗条面和鲜美的汤头,绝对能令你大快朵颐! 如果你第一次吃,好戏还在后头。当你因为吃太多而有些反应迟缓,懒洋洋地擦擦鼻涕起身结账时,你一定会不敢相信地重复一句话。 “多少?九十块?” 不错!这一碗量大料足的超级牛肉面只要台币九十块,连一百块都不到! 俗搁好呷!完全配得上“台湾第一”平民美食的称号!(俗搁好呷指便宜又好吃) 我加入了酸菜和牛油辣子,粉红色的牛辣碎块霎时融化在汤里,一股辛辣的香味儿,伴着红汤绿菜带给视觉上的刺激,嘴里瞬间就润湿了。 我大口吃面,大勺喝汤,一阵狼吞虎咽,汗水出了个通透!最后吃得撑肠拄腹,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多少?九十五块?哦,好吧。” 是该涨涨价钱了。 回到家后我冲掉一身的污垢,唤醒了几天来的疲倦。夜里睡得不实,翻来覆去痒得厉害,又起身擦了些鱼腥水的药,一直折腾到凌晨才踏踏实实地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后已是第二天的下午,浑身都黏乎乎的。 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冷气关了,摸出遥控器按了两下也没反应,大概停电了。 我骂骂咧咧地把自己从凉席上撕下来,冲了个凉,收拾收拾骑着助力车来到命相馆里,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藏头露尾地讲给小师叔听。 这是巾门中人的通病,都喜欢给自己留一手,比如我带回来的虺龙蛋和羊皮画,以及双头虺跟古代虺统统含糊其词,用蛇卵、蟒蛇、蛇骨之类的一言带过,只把我想问的部分和盘托出。 讲完后我迫不及待地问他,“小师叔,你说会不会有一种特殊的颜料,有时候能看到,有时候却看不到呢?” “怎么?你看到什么了?” “呆在龙王庙那天晚上,我在庙里的柱子上看到了锁龙咒,可第二天又消失了。而且水潭里的咒文也时隐时现的。” “锁龙咒?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呀。”小师叔看了看我,又接着说:“锁龙咒早已失传了,你看到的是真的吗?以前老爷子倒有一卷,只能锁锁井龙、河龙什么的,遇到大家伙就不管用了。” “哦?我确实看见了,不过跟爷爷手里的咒文不大一样,难道还有一卷锁龙咒吗?“ “哼,锁龙咒千变万化,何止一卷。”小师叔冷笑着撇了撇嘴。 “是吗?快跟我讲讲,那么多锁龙咒,怎么会失传了呢?“ 小师叔摆手让我坐下,喝了口茶,便跟我讲起了锁龙咒。 听闻古时地震频发,河水泛滥,常有恶龙兴风作浪,百姓生活非常饥苦。有一族血脉自称禹王后人,手持锁龙秘咒,到处锁龙镇蛟! 由于这一族人天生患有六指症,因此世人送他们个美名,唤作“六指锁疆”! 赞誉他们神通广大,可传来传去却被传成了“六指锁匠”,行内则直接称他们为“锁匠”。 后来锁龙咒频现世间,被有心之人偷学,都自以为得了便宜,却屡试不灵! 他们哪里知道,锁龙秘咒的运用其实就像解数学题一样,遇到不同的情况必须用不同的公式来解,根本没有固定格式的咒文。 再后来河清海晏、世间太平,少有凶蛟恶龙作怪,这一族血脉不断落魄,锁龙秘咒也成了无用之锁,慢慢失传了。 我听小师叔讲完,突然感觉自己和爷爷也是那些偷师不成之人,心里一阵尴尬苦笑。 虽然小师叔说锁龙咒失传了,但是我心里清楚,锁龙秘咒根本没有失传,最起码十年前还未失传,只是持有的人早已忘记先祖教诲,咒文由善转恶,沦为了只为满足一己私利而使用的恶咒!简直龌蹉不堪,再无传奇风采可言。 看来何罗棺里的替身确是大禹后人,手持锁龙秘咒的六指锁疆一族! 可为什么越界山姓“越”而不姓“禹”呢?难道越界山也是偷学之人?不过那双手套的确是六根手指呀。 我拿过纸和笔,写上一个形似蠕虫的“禹”字,问小师叔:“你见过这个吗?” “嗯……这就是锁匠家的纹徽。” “你说这个禹字就是锁匠家的纹徽?可我看到命柱上的名字,他姓越,不姓禹呀!” “哼,花裙儿,你小时候的聪明劲儿都跑哪去了?谁跟你说锁匠家姓禹了?当年的大禹王也不姓禹呀,姓姒!禹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称号,后来姒姓演化出二十多个姓氏,夏呀、夏候呀、欧阳呀,什么的……其中也包含姓越的。再说了,咱瞳天蝶里除了你姓李,我和你那几个没良心的师叔也都姓李吗?” 我吧哒吧哒滋味,感觉小师叔说的挺有道理,心想自己的脑子比起小时候真是越来越不灵光了,不但变笨了,而且连以前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都有些记不住,会不会爷爷隐瞒了一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故呢? 小时候脑筋被乌龟踩过?还是在我吃鱿鱼的时候被鱿鱼须塞住了鼻孔,脑壳缺过氧呢? 我无奈地摇摇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画有“九藤花”的那一页,递到小师叔眼前,“这个你见过吗?” 小师叔接过笔记本,看完也摇摇头,“没见过,不过你最好适可而止,别跟着那丫头趟浑水!忘了老爷子给你的批语了吗?” 盘根问底终有咎! 如果我知道后来的结局,现在一定不会选择与小迪为伍的,可事情的发展根本由不得我! 此时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第54章 鲨王星 我本想呆在家里好好休整几天,准备了一星期都不用下楼的食物,还购买了最新的rpg游戏,可刚宅到第三天早上,小迪就打来了电话。 这次的委托,是去当“伞”? 赌博文化历史悠久,从最早期偷偷摸摸的小赌坊,已然发展成规模庞大的合法化赌场,这里除了赌术、老千、黑道、娼妓之外,赌场的风水也是首要的组成部分。 赌客们想赢钱,赌场更想赢利,所以每家赌场里均暗藏着恶毒的风水格局,恨不得榨干赌徒们身上的每一滴血。 以赌为生的大赌客通常喜欢上道保险,委托一两个巾门中人,帮他们避开赌场里的凶煞,扫清巫蛊邪力,为他们遮风挡雨,因此赌客们都称呼赌场里的巾门中人为——伞! 我隐约感觉这次的委托一定跟唐装兜里那枚“筹码”有关。可这种活儿我从来都没接过,有些犹豫。 然而佣金却高得诱人,又想到小迪也是行家,自己顶多跑跑龙套,于是答应了委托,跟小迪约好下午在鸡笼港(基隆港)碰面。 台湾本岛不允许博弈,我本以为要坐船去澎湖,和小迪见面后才知道,原来我们的目的地是停泊在港口的赌船。 这是一艘十万吨级别的豪华邮轮,能同时载客两千余人,将近三百米长的蓝白船身上,涂满了各种色彩斑斓的鸟绘。 奇怪了,船上不是应该涂一些海洋类的生物吗?一群热带鱼和蝠鲼什么的,为什么会是些鸟呢?而且这些鸟的形态没有一只是飞起来的,全傻乎乎地“站”在船身上,又不是企鹅。 船底有两条常年浸泡在海里已经有些锈蚀的水痕,下面一条正好在8米的吃水线上,上面一条居然超出吃水线一人多高,不知是何缘故。 再往上看,船体有十几层楼那么高,横竖交织的舱壁犹如精心编制的钢铁笼子,引绳棋布且壁垒森严。 船顶醒目地标着三个大字:“鲨王星”。 哼,船底的水痕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这些鸟绘看起来,像个引鸟入巢的“困雀笼局”呀。 鸟为什么会站着?因为困在笼子里,不能飞的鸟谈何用武之地?这个局是要赌客们都成了笼中之鸟,有进无出、十赌九输啊。 小迪说这艘船名义上是观光邮轮,实质就是一艘专载赌客的海上赌城! 餐厅、酒吧、夜总会、网咖、剧院、图书馆、雪茄俱乐部、溜冰场、游泳池、健身中心……应有尽有。 不过最令赌徒们神往的,还是那间两千多平米的超级赌场!航线从来都不确定,本次也是一样,三天三夜后会重返鸡笼港。 资深赌客都喜欢上赌船,像澳门那些大型的赌场,葡京、金沙、永利,基本都成了接待游客的地标,原因建成的时间过久,风水格局早已形成气候,阵法随处可见,让人防不胜防。就像大树吸收了地气和日月的精华,已然根深蒂固了。 全世界的赌王、高手不计其数,但敢去澳门豪赌的,现在也不剩几个了。 赌船因为没有固定的方位,具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更容易投机,所以慢慢超越了赌场,得到众多职业赌客的青睐。 不管是赌船还是赌场,每天都有奇迹上演,一夜暴富的很多,不过更多的却是倾家荡产,乃至家破人亡。 我和小迪跟雇主会合后排在登船口准备登船。雇主是一个中年人,姓梁,我们称呼梁老板,他还带着一个保镖,大概三十岁左右。 我心想带保镖进出的人物肯定身价不菲,怪不得能出那么高的佣金呢。 登船梯前站着四个警卫,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透明的尺子,挨个检查乘客的背包。 检查到我的时候,竟然没收了我的罗盘,说船上禁止携带一切风水、符咒类的道具,下船后会原物归还。 规矩倒挺多,幸好小燕铳成了“光杆司令”放在了家里,不然还不当枪械给没收喽。 梁老板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了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小迪,那种眼神似乎是在质问小迪:你从哪儿给老子弄来个假外行! 小迪没有理会梁老板,只是看着我笑。 登船的乘客也都投来取笑的目光,好像他们都知道船上的规矩似的。 我自觉出了丑,也不敢吭声,尴尬地点点头,恨不得马上逃出众人的视线。搞不清船上到底布了什么样的风水局,居然连罗盘都不让带。 梁老板订的是船上最豪华的套房,环境可以攀比五星级的大酒店,连房卡都设计成筹码的模样,只不过应该标有面值的地方却标注着房间号,一上来就感觉到浓浓的赌意。 银底金边的房卡上标着“806”的字样,算是船上最好的阳光房了。梁老板住最大的房间,剩下的小套间我和小迪、保镖,一人都有一间。 客厅里无一不备,靠近角落的地方还摆着一架高雅的三角钢琴。 我拉开客厅的窗帘,喝!竟然有一个巨大的个人观海平台,心想若是我和小迪两个人的旅行该多好,看着夕阳坠入海面,开瓶红酒喝个微醺,说不定还能发生点什么故事…… 嘿嘿,下次有机会吧。 这次梁老板出手阔气,不但佣金给得高,住得也不错,一定用风水术帮他多赢些钱才行! 安顿好之后,梁老板让我们各自进房间休息,养足精神晚上好干活儿。 宅在家里几天没出门,一动弹还真感觉有些乏了,以是我遵照指示,回到房间里半躺着闭上眼睛。 不觉中船已经离开码头。 又不知过了多久,船上的乘客突然活跃起来,到公海了! 梁老板非常兴奋,赌徒本色一览无余。他招呼我们起身,自己已经早早换好了一套礼服。 赌船上对衣着没什么要求,不像大型的赌场,即使你光着上身打领带也没人管。 然而很多赌徒还是会穿戴整齐,其实是保留了以前上赌场的习惯,另外奢华的衣物也能从气势上压倒对手。 小迪也换上了一套晚礼服,黑色的露肩短裙,使得锁骨若隐若现;收紧的腰部让s形的曲线更加凹凸有致;裙底优雅地微蓬起来,解放了一双修长的美腿;头发今天也编成了稍微复杂的长辫,显得愈加落落大方。 我和保镖也赶紧收拾停当,四个人跟从侍者的引导,前往这座海上赌城。 上船的基本全是赌客,大家兴致高昂,有说有笑,顺着长廊朝同一个方向移动。 长廊地板上的图案很奇特,几条纠缠交织在一起的扭状花纹,形似被拧扭的湿毛巾。 我大致看了一下,心想这是还没进赌场,就打算拧干赌客们身上的“水”呀,果然贪猾。 跟着成群的人流,我们踩着湿毛巾,避开长廊上的装修工人,来到超级赌场的门前。 据说这间赌场一年四季都在装修,不是换壁灯,就是修地板,取的便是“装修”的粤语谐音——“庄收”之意。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赌场正门上方一个向上倾斜突出的三角形房檐,一共有三层,一层比一层巨大,神似一个张开巨嘴的鲨鱼头。 房檐顶部有类似腭膛纹的装饰,赌客倘若从正门进入,就好比投入了鲨鱼之口,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梁老板刚准备进去,被我拦了下来。我环顾四周,发现正门两侧各有一扇偏门,就像鲨鱼两侧的鳃裂,而鱼鳃正是鲨鱼身体最为薄弱的地方,只有从偏门进去,才能避开“鲨鱼开口”的格局。 我拍了拍梁老板,示意他从侧门进入。 走入大厅,一道木质的屏风挡住了视野,这道屏风摆放的位置很妙,在风水上正好起到藏风纳气的作用。 可是屏风上雕刻的聚宝盆却有点古怪,如同一个个骨灰盅一样;聚宝盆里堆积的元宝,更像陪葬给死人的金银。 屏风前古色古香的红木托架上斜躺着一把宫扇,用水晶罩罩着,可能是比较贵重的物品。 宫扇的扇柄是玉制的,上面雕琢着莲花和水纹,还镶了一条黄金鱼。 这条鱼宛如在水中游动,隐约只能看到鱼的影子,铸造得活灵活现,不知用了什么工艺,貌似比金镶玉技高一筹。 白色的扇面上没有任何图案点缀,显得非常素雅。我看不出任何的玄机,料想这把宫扇应该是船上的吉祥物。 绕过屏风,赌场大厅里金碧辉煌,装修得跟皇宫似的。不过令我非常意外的是,这间两千多平米的赌场竟然是圆形的! 海上本就没有固定的方位,赌场设计成圆形,每个位置都惊人的相似,仿佛一个巨大的迷魂阵,一进去便会迷失方向,何谈确定吉方? 天花板有两层甲板那么高,整个大厅都是中空的,只有厅堂边缘还保持着两层楼的格局。 一楼是各种功能室,帐房、洗手间、吸烟室;二楼是“鲸鲨会”,会员的高额投注区,赌金达到千万级才有胆进去的地方。 赌场大厅依例都会摆放老虎机,取“老虎”凶猛咬人之意,这艘赌船也不例外,大厅边缘重重叠叠的围了整整一圈眼花缭乱的老虎机。 四周的墙壁上雕饰着形似海水的六煞文曲水纹,这些纹路虽然浪花四溅,最终均被收入下面的瓮内,正是各大赌场惯用的“百川入瓮聚财阵”!象征赌客的钱财如流水般涌入瓮中,寓意瓮中捉鳖,真可谓摧枯拉朽之势! 再往里走,各项博彩游戏热闹非凡。百家乐、21点、大小、轮盘,牌九,番摊……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肤色不同的赌徒。 他们贪婪无餍的神态犹如一个个在吃腐尸的恶鬼,怎么吃都感觉吃不够! 大厅正中央有一根白色的巨柱,这根柱子形似一把巨大妖剑的剑柄,倒插在船上!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这把妖剑散发着冰冷的杀气,杀气中还围绕着一股强烈的怨念,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这股怨念牵制而束手待毙。 围着柱子,一圈形状诡异的顶灯呈网状,有秩序地向外延伸,犹如一张云罗天网,誓要把所有的恶鬼都困阻在天煞之内,全部斩杀殆尽! 第55章 金背印鱼 赌场里的风水杀气腾腾。 光是明面上的刀光剑影就已经无法破解了,再加上背地里设彀藏阄的圈套,以及赌桌下不为人知的暗箱操作,想在这样的场子里大杀四方,简直痴人说梦。 不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再有玄机的风水局也不可能只进不出。大部分人输,少部分人赢,凡是有点道行的赌客,都想钻这个空子。 我们一行四人在赌场里慢慢移动,我一边走一边伏在梁老板耳边讲解赌场里的凶煞;梁老板则像个大领导似的,不失风度地连连点头。 这时赌场里已然人声鼎沸、座无虚席;赌客们更是形形色色、各显神通。 我们走近赌场边缘,一张紧挨着老虎机的桌子,前面的保镖先停住了脚步,我们也跟着驻足观望,百家乐果然是最受欢迎的赌戏之一。 这张赌台有14个坐席,台子后面站着一个年轻俊美的小伙子,看样子像个韩国人。 我仔细观察了这位荷官,白色衬衫套着黑色马甲,脖子上系着鲜红的领结,衣着挺普通,但是身上每一颗纽扣都形似一只张开血嘴的蝙蝠。 以前听一位资深赌徒说过,这个物件叫“蝠鼠开口”,与这种衣着的荷官对峙,就像在漆黑阴冷的山洞里遭遇一群贪惏无餍的蝙蝠一样,不把你吸个半死是绝不会放你离开的。 荷官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请赌客们下注,赌客们在下注前悉数施展着浑身的解数。 有一位赌客双手结印,托着胸前佩戴的象牙小人,看小人的模样仿佛是尊赌神。 他搓了搓小人,在口中不停地念叨:“博神,博神,匡吾修真,逢赌必旺,逢赌必赢……” 旁边有一位年长的赌客,并没有佩戴什么神物,却一副更加神秘的样子,每次投注前都对着筹码默念一番,像是在念咒,还生怕别人听到学了去,只在结尾时轻声喊出:“急急如律令”。 我看着好笑,差点笑出声来,纳闷他们都从哪儿学的道术,不会街边卖的农民历上吧? 还有一个年轻赌客,坐在赌台的最边缘,牙齿上沾满了红色汁液,嘴里的槟榔皮被嚼得一翻一翻的,一看脸就知道是个台湾原住民。 他穿着紧身背心儿,只要能看到皮肤的地方,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刺青。仔细一看,这些刺青竟然纹了一张张串联在一起的符咒! 他正双臂交叉,两手的中指与食指并拢呈剑指,点在左右大臂上两张符咒的眉端,不停地颤抖,好像在发功,嘴里的声音也随着发功的力度上下起伏,“咋咋~~青龙喝水~~白虎甩尾~~乌发为砂~~咋咋~~赌场为家~~~咋咋咋咋(嚼槟榔咋舌的声音)” 眼前这个“槟榔仔”挺有意思,船上不让带符咒,他就把符咒纹身上,真是剑走偏锋。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啊,剑走偏锋,有始无终!想靠着这点儿旁门左道出奇制胜,也未免太小瞧船上的风水阵了。 槟榔仔发完功后把手放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那一张张符咒上的符文居然是青色的,似乎能感觉到一股上升的清气。 但是这些符箓不是五鬼运财符就是逢赌必赢符,还有金母助财符、招财邪符…… 最可笑的,是他刚才点着的那两张符咒的符尾,居然还纹了两手“9”点的扑克牌。 哼哼,我欲笑无声,可真是“赌场为家”!连身上的纹身都是为百家乐专门订做的,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赌台的中央位置端坐着一个正在搓牌的胖子,跟梁老板年纪相仿,大概是相识的赌友,两个人看到对方都没讲话,用眼神互相打了招呼。 胖赌友身边坐着一个妖艳的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时髦,风尘味却很重,手里握着几张大额的长方形筹码,一看就知道是混赌场的,那种陪赌陪睡的女人。 我离着女人很近,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异香,吧哒吧哒滋味,感觉这种香气不像香水的味道,仿佛闻久了就会把你勾了去似的。 一瞬间,我竟然感觉这个女人比小迪还要可爱漂亮。心说不对!马上闭住呼吸,后退了半步,不敢再靠近这个“风尘女”。 赌台上赌完一局之后,胖赌友在座位上欠了欠身,搂住风尘女问梁老板,“怎样?梁老大,今天要不要下场?” 梁老板笑了笑,“不急,先看看再讲。” 胖赌友也笑了笑,“时间就是金钱,你又有伞又有枪,怕什么?”(枪指的应该是保镖) “不怕,不怕,你先,你先……”梁老板敷衍地摇摇头,又看着胖赌友用下巴指了指赌台。 能看到赌局而不手痒,是一般赌徒做不到的,梁老板不急着上场,懂得观察形势伺机而动,该当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了。 此时荷官重新把牌发到胖赌友面前,围观的赌徒们不停敲边鼓,分别喊着:“吹!吹!吹!”,“顶!顶!顶!”,恨不得使出拔山超海之力! “7点!” 胖赌友喷了口烟,狠狠把牌摔在赌台上。 “7杀6,一枪过!第九把闲了……!” 跟闲的赌徒们欢呼雀跃。 胖赌友接过赢回的筹码哈哈大笑,那笑声有些忘乎所以,紧跟着又推了把20万的闲。 每一个赌客都是从刚开始几百、几千块的玩家,慢慢发展成一推几十万的赌徒,最终嗜赌成瘾,沦落为屡屡推爆台的烂赌鬼的。 赌客们也纷纷跟着胖赌友压闲,桌台上鸦雀无声,就等着开庄还是开闲。 “闲!第十把闲了……!” 这张赌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赌徒们个个眉飞色舞,把激昂的场面推向了高潮! 赌场上的气运很是奇怪,一旦产生连开,便会形成连绵的气势。 梁老板看到这个场面有些耐不住了,但是并没有被煽动,因为谁都知道,能在赌场里赢钱的一定是少数人,盲目地跟风绝不是睿智的选择。 突然间,赌桌上的气氛紧张起来,别桌的赌客也都纷纷涌入,希望能赶上最后的好运。 我似乎能听到所有赌徒们的心声,“再捉一把闲,下一把就压庄。” 赌客们陆续将全部的筹码压到闲家,胖赌友更是一把推爆了闲台。 荷官把闲家的牌再次发到胖赌友面前,他咽了咽口水,赌客们也屏息凝神,生怕一个呼吸改变了牌路,静静地等待着开出的结果,这种压抑感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夜,让人喘不过气来。 “8点输9点。” 荷官的语气很平和,轻轻翻开“庄赢”的牌子,并用小耙子拉回了桌上全部的筹码,一把吃光了赌客们所有的盈利。 “呜……” 赌客们嘘声四起。 梁老板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有些幸灾乐祸,得意地对我们说了声“走”,便离开了那张赌台。 我们又在赌场里转了一圈,场子里依然沸反连天。欢呼声夹杂着叹气声,有人捧着巨额的筹码喜形于色,有的却在第一天就被杀了个精光。 有几个人正在寻觅这些输光的人,然后把高额的借贷拿给他们,送他们一步步走向绝路。 梁老板今天不打算下场,让我和小迪自由活动,看看赌场里是否还暗藏其它的机关陷阱,吩咐完带着保镖离开了。 他们走后小迪也拉我出了赌场,说先去吃点儿东西,回来再勘查不晚。 这时我才发现,小迪并没有随身携带黑匣子,应该早就知道赌船上的规矩。 鲨王星上的餐厅从起航那一刻起便向乘客开放了,并且是seven-eleven式的服务,连半夜都可以找到东西吃。 餐厅里人很少,这个点儿大概都泡在赌场里。不远处一个乘客正在用加热的火山石烹制螃蟹蘸汁,我看着直流口水,顿时感觉腹中空空如也。 自助餐架上,各式的美食非常丰富,但是可惜没什么中餐,其实按我的习惯,更喜欢来碗馄饨面或蛤蜊汤之类的作为夜宵。 我和小迪取了些生鱼片和寿司,又盛了两小碗味噌汤,面对着餐厅门口坐了下来,边吃边聊赌场里的风水布局。 小迪说她虽然没上过这艘船,但也有所耳闻。听说这艘赌船上的风水极其凶恶,赌客们大多十赌九输,可是在赢的那一成人里面总会有一个大赢家。几亿、几十亿带下船的不在少数,缘于鲨王星上有一个传闻。 赌徒们说这条“鲨王”上寄宿着“金背印鱼”,谁能找到鱼,便会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一夜暴富成几十亿身价的大富豪! 因此赌徒们宁愿冒巨大的风险,也要争先恐后地挤上这艘赌船,梁老板这次上来的目的也是为了金背印鱼。 我听得有点发晕,心想金背印鱼靠谱吗?如果传闻属实,那么金背印鱼会是个什么样的奇迹之“鱼”呢?难道是网路上流行的“赌船锦鲤”? 正想着,风尘女挽着一个通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餐厅门前。 这个男人留着小飞机头,浑身精瘦干练,枯槁的脖子上戴着一条两指多宽的蓝皮项圈。 即使这样,也很难掩饰喉咙上那道很明显的刀疤,这条疤痕就像在某组织遭遇过“斩首”未遂一样,两侧残留着密集的针孔缝合印。 项圈男刚走到门口,摸了一下裤兜儿又扭头返回,只留下风尘女只身走进餐厅。 我心想风尘女不跟着胖赌友,是不是价钱没谈拢呢?现在又缠着项圈男,真是个勾三搭四的货色。 她拿了些吃的,故意坐在我们对面不远处的地方。我边和小迪聊天,边打量风尘女。 你还别说,这个女人长得确实漂亮,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不知为何会选择去卖肉呢? 或许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风尘女发觉我在看她,故意卖弄起风骚。用风情万种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回看我,又用嘴慢慢吮吸食物,双手把晚礼服的v领扩了又扩。 倏然间,我在风尘女右边的北半球上,隐约看到半个藤蔓花的纹印。 嗯?怎么那么像九藤花呢?我的目光一下子被文身吸引住了,竟一时间忘了答小迪的话。 小迪看着我直勾勾的眼神,又看了看风尘女,居然直接把半片三文鱼甩到了我的脸上! 我一惊恍过神来,正想解释时,见小迪拂袖而起,甩了句:“你很贱欸!”,独自离开了餐厅。 风尘女见状,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随后也起身扬长而去,临走时仍不忘释放迷离的眼神,咬着半边嘴唇向我暗示某种意趣。 第56章 放生 我坐在餐厅里楞了半天,心说女人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真是捉摸不透。 又看看从脸上掉落那半口三文鱼的咬痕,不知道上面会残留着什么味道呢? 嘴里忽然间湿润起来,这种现象代表我对食物的渴求?还是什么? 如果我吃了它,应该属于前者,或至少包含前者,但假若我还想闻一闻呢? 靠邀,我这么龌龊吗? 不过大多数男人都应该这样想过。 我敢断言,很多人平时一副相对斯文的样子,背地里肯定会蜕下伪装,以各种恶浊的嗜好满足禁锢在伦理下的欲念。 有人把丝袜改成茶叶包、收集毛发做成假胡须,还有什么巨物迷恋者、有机纽扣控…… 然而历时最久祸害最深的,还当属古代男子最长情的三寸金莲! 这么扭曲的审美喜好竟成了衡量东方女性美德的标准!比起这些,吃半口女人剩下的生鱼片不算变态吧? 我又看了看被咬烂的半片三文鱼,突然觉得像被咬掉的舌头。 唉,境随心转呐。 算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有些误会还是解释解释比较好,先找到小迪再说吧。 重新回到赌场,并不见小迪的踪影,只看到风尘女仍然坐在那张赌台上,胖赌友和项圈男都不在身边。 我赶忙遮掩着钻入人群,避开风尘女的视野,出赌场朝房间走去。 房间的门紧闭着,不光小迪不在,连梁老板和保镖也不在。 全跑哪儿去了?难道都去找金背印鱼了?你还别说,这玩意儿挺有吸引力的,一跃便能成为大富豪,谁不想要啊。 特别像我这种志大才疏的青年,想要使瞳天蝶东山复起,首先必须拥有强大的秘术,或者法器;然后再获得地位、名望、势力,而这些统统都是建立在财力的基础上的。 说白了,钱可通神,也能驭鬼!要想在巾门里翻江倒海,一方面笼络人杰收入门下,另一方面抵御各大门派和家族的打压,而最终站上高位,没有雄厚财力的撑持是绝对不可能的。 反正房间里没人,不如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到外面溜达溜达,找找小迪,顺便也探索一下金背印鱼。说不定天赐鸿福,给我走了狗屎运呢。 打定主意后,我折头回去,边走边想金背印鱼的谜题。印鱼的确是吸附在鲨鱼身上的一种寄生鱼类。 不过鲨王星是条船,金背印鱼大概也不会是条鱼吧?会是什么呢?寄生在船上的某种东西?我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能够关联上的。 一抬头,到了鲨王星的中厅。 中央大厅十分气派,上下贯通了好几层船舱,贝阙珠宫,雕梁画栋,屋顶奢华的壁画与金色的墙宇相互辉映,仿佛希腊神话中的圣殿。 三三两两的游客逗留其中,我绕过一个没有胳膊、常年沐浴喷泉的雕像,几部以绿色孔雀石装饰,直达顶层甲板的观光电梯格外醒目。 我被吸引着走进其中一部空闲的电梯,刚按下关门键,电梯自己启动了。 我正纳闷电梯是否故障,或有人在上面按了电梯,几秒的功夫,电梯便运行到顶层甲板。 门一开,却不见任何人。 难道是电梯设置问题?先不管那么多了,反正还没上来过,出来透透气吧。 顶层甲板上仍不见半个人,一面巨型的屏幕把附近闪得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屏幕下的大泳池周围罗列着整齐的躺椅,遮阳伞正借着幽柔的月光,做着晒后修复。 邮轮静静地漂在海面上,大片大片的黑暗肆意笼罩着天空,一个像是流星的东西缓缓从我眼前掠过,好似一颗刚被生撸下来的人头,拖着脊椎和肠子在空中划动…… 阴冷又夹杂着鱼腥味的海风,拂着我的脸钻进鼻孔,闻起来更像血腥的味道。 “~~啊~~~~~~!!!” 突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炸开夜空! 我被吓得一跳!真不争气呀,落地时竟然两脚一滑摔了个屁股蹲儿,蹲得我五脏六腑都好像沾满胆汁儿了,怎么听着不像人的叫声呢? 怪叫声没有继续,四周又安静下来。 这种时候最令人恐惧的,无异于转动视角时出现些意料不到的东西。我草草地缝补了一下胆囊,慢慢朝盲区移动视线。 干你娘!老鸡掰! 原来不知哪个缺德鬼,在大屏幕上放恐怖片,还他妈一张变异的外国女僵尸脸! 哎呦我去,你说你僵尸有什么好叫的?你都僵尸了,还能有什么能吓到你吗?莫非看到比你更僵的玻尿酸脸了? 靠邀,把林北的魂儿都快吓飞了,回去一定得到寺庙里收收惊才行。 这可不是胆子小,类似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能扛住的不是反应迟钝就是智力迟缓,被吓一跳没喊出声来的,已经算是相当有定力了。 我稳稳神,胸中仍然憋着一口恶气,直想骂人。靠北!哪个夭寿鬼这么无聊,大半夜跟我玩仙公步(耍花招)! 这不是要把鬼都招来吗?干!要招鬼也得放国语片呀,中国的鬼听得懂外文的“啊~”吗? 摸了摸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虽说虚惊一场,却把心情搞糟了。 本想去控制室里找茬儿,又一想巾门中人要能隐能潜能遁能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了一事,算了。 指着屏幕又骂了两句泄愤,我双手一撑站了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我刚想乘着电梯下去,忽然听到几声很有节奏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依次坠入海中。 寻着声音,我一直走到顶层甲板最前端,从甲板上向下观瞧,发现下面船头的另一块甲板上,有两个人正在往海里抛东西。 船头的甲板被灯光照得很亮,能看到甲板上固定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旁边摆了一个大木盆,大得像个充气泳池。 远远望去,盆中水波涟漪,银光闪闪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沸动。 仔细一看,是鱼!虽然离得很远,但是感觉那些鱼个个都虎头扇尾的,十分壮硕!在盆里交织翻滚,显得密度非常高。 有两个人轮流从盆里捞出鱼抛下海,一次只能抱住一条,求生的本能让鱼不时从臂膀中挣脱出去,瞎蹦乱跳的,在绝忘中寻找生机。 噢,八成是在放生。 很多有钱人都喜欢这一套,一面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一面又扮起慈悲心肠的菩萨。 有如杀过人的戒刀、象牙雕成的念珠、撰写在鹿皮上的经书,通通都是假慈悲,污秽不堪! 你可知善恶不相抵,因果自有报。不管是渗进戒刀缝里的冤血,还是残留在念珠和经书上的猎杀记忆,尽管表面上看不见,终归会隐藏在良心的深处,令你时时都无法心安理得。 你会经常梦到因还不起赌债被逼跳楼后,那一张张被瘀血煨得殷红而不成人形的脸。 这些都是血债,纵使把万千条鱼放生到海里,也无法弥补一个生命因你而自戕的罪孽! 烁亮的探照灯把海面照得清洌透亮,大木盆里很快没了动静,褪回一盆枯色。 被放生的鱼在水中不停舒展筋骨,有几条刚投入大海便鱼跃而起,偶尔溅起浪花的声息…… 忽然间,探照灯的光柱里,一条通体银亮的鱼猛地大力蹿出水面! 紧接着,数条鱼都在水面上翻滚着穿来游去,海面瞬间凸起很多气泡,变成一团白色。 这种气氛我似乎在屏幕前体会过,不会有鲨鱼之类的正在捕食它们吧? 我揉揉眼睛极目远眺,在一片眇眇忽忽的浪花里,除了跃起的鱼,好像还有几个东西往上一探一探的。 什么呀?我所在的距离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几个黑褐色的圆疙瘩,就像几颗“肉丸子”一样,一沉一浮地若隐若现。 鱼群仍然躁动不安,但是跳起来的次数和高度都大不如前,为什么它们都不游走呢?难道遭遇到什么东西的围攻了吗? 就在我脑子刚一转弯的刹那,探照灯的光圈里竟犹如一锅火上沸腾的“银鱼丸子汤”一般! 鱼群顷刻间翻起了白肚,黑褐色的肉疙瘩宛如一颗颗被煮熟的“水汆丸子”似的,不断从锅底冒上来,争涌着浮出了海面! 靠北!什么东西呀?这种形态看起来可不像鱼呀,怎么好像还长着胳膊和腿呢? 鱼群不断被覆盖,肉丸子继续接踵而来,瞬间就挤爆了光圈,如同“吞噬细胞”一样,黑褐色霎时便吞没了银白色的鱼群! 这一幕看得我心潮腾涌,正想飞奔下去探个究竟时,邮轮突然间启动,鸣呼出一长两短的汽笛声! “呜……………………呜……呜…………”! 汽笛声好似龙吟虎啸,震耳欲聋!我感到一阵耳鸣目眩后,船头朝着左前方十点钟的位置调整了行驶的方向。 那一群黑褐色的肉疙瘩,也在船身激起的水波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57章 0号房1 我扶着栏杆,纵目探照灯俯视的水域,期盼一两个肉疙瘩能尾随过来。 没有了放生鱼群的吸引,光圈里只剩下层层水波泛起的浪花,海面又恢复如常。 什么能把鱼群搞到瞬间翻白呢? 以前有用雷管炸鱼的,鱼被爆炸波挤破鱼鳔,失去了控制沉浮的能力便会漂起来;还有用高压电机电鱼的,在强大的电流面前,别说鱼了,连周围的贝类和微生物都会顷刻毙命。 肉疙瘩用了什么手段呢?难道它们都自带“发电器”,身穿“绝缘衣”吗?像电鳗一样? 或者带毒?不过毒素不可能扩散那么快吧? 要不……就是震慑力? 动物界中存在这种现象,弱小的兔子与獾子,甚至狐狸,闻到残留有老虎气味的粪便或尿液时,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难不成肉疙瘩也使用尿液猎捕?看到鱼群入海后,围成一个圈对着鱼群尿尿? 我去,鱼群可能不是被震慑,就是被呛晕了。 我站在顶层甲板上瞎想了一通,没办法,十足的强迫症啊! 一旦有了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我就会先杜撰一种可能性来安慰自己,以免“刨根问底终有咎”! 这是我自主开发的,或者说自然生成的一套对治好奇心的要领,谬想天开,不然一准憋死我。 行进中的邮轮迎来一阵海风,微微有股骚气,也许是脑子里臆造出来的嗅幻觉。 我重新走进电梯,还是想着要去船头的甲板上看一看。 电梯门关上的同时,电梯又一次自动运转起来,我犹豫了一下依旧没有选择楼层,跟从“命运”的指引,随便它把我载到任何地方。 玻璃幕墙外一片昏黑,夜色仿佛大海的倒影,一条不怎么清晰的边界渐渐与我的视线平行。 “叮”! 命运就像召唤侍者的铃声,总在你需要作为的时候响起。 一对头发和衣着都有些凌乱的年轻情侣,出现在一楼的电梯口。女生的脸上微微泛红,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热情。 我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矜重地走出电梯,或许他们也能从我的身体语言中读出些什么,一个执着于答案的男人?一个假装正经的家伙? 我想多了,太把自己当回事!可能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妨碍他们亲热的路人。 一楼基本都是内舱房,只有靠着邮轮外围的房间是有窗户的。 走廊里排列着整齐的舱门,比八楼舱门的间距更加紧凑,每扇舱门对面的墙壁上都挂着一幅油画。 眼前的一幅油画画了一尊狮子,很像镇守在宅院门前的那种石狮子。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头石狮子并没有蹲卧着,也没有按着绣球或小狮子,而是有些畏缩地跪在石墩上,如同犯了错似的,十分稀奇。 第二幅油画是一艘行驶在风暴中的邮轮,画中的巨浪好似一只长着巨大洼脸的恶魔,把邮轮拍打得摇摇欲坠,整个船都被白色的波涛包围着,只能隐约看到船身上一两只鸟的影子。 再往后看,油画的内容越来越古怪。 泡在水里的笼子、挂着点滴的空病床,还有一匹快散架的纸马,一旁断掉的马头不知是没粘上,还是被硬切下来的。 每幅画都踩在人类世界观的边缘线上,多一分让人难以接受,少一分则显得略有雷同。 走廊里空空荡荡,但是灯光却打得很亮。 奇怪的东西最能满足好奇心,我暂缓了前往船头甲板的打算,一边走一边欣赏这些油画,有如走在奇异画展的长廊里一样,着实餍足了一番。 画在风水中很有讲究,特别是挂在门前的画。阳宅三要:门、主、灶,大门排第一。 每天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景物,能够影响你一天的心情和运势。如果开门见山,代表处处碰壁;若是开门见景,当然也有前景广阔的寓意。 不论哪个时代,城市的居住条件,能开门见景的恐怕都是天价豪宅。 不过自从杨救贫出世之后,堪舆术就不再是富人的专属,连穷人也有了可用的风水法。 比如门前的风水,即使没有实景,能挂上一幅上风上水的好画,也是可以改善风水气场的。 相对的,若是在门前挂一座秃山、一把锋芒逼人的利刃,或一些诡雅异俗、阴阳颠倒的凶画,自然也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画面与实景不同,任何光怪陆离的景象、鬼神、人兽……都能通过画笔勾勒出来。 也就是说,有些灵性异常且煞气极重的邪画,可能比现实中的穷山恶水还要凶险百倍! 我一幅一幅地看,想在其中找到一幅最凶险的,不料却忽然看到一个很平常的画面。 感觉就像在众多珍禽异兽的动物园里看到了一只家养的土鸡,反而有些不寻常了。 这幅画近似一幅肖像画,但是背景画得很详细,一位身着白色唐装的老人倚坐在藤椅上,身后的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老人正在翻阅一本绿皮书,书名只用了几个白点表示。 画中的地毯看起来很眼熟,不是在哪里见过,就是某个时期很流行的大众地毯。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书是知识和智慧的象征,饱读圣贤之书,不但能弃恶从善,甚至还能改变命运。 可是“书”如果出现在赌博文化里,就会成为赌徒们最忌讳的“输”! 懂行的都知道,赌博的时候是绝对不能看书、梳头,或跟叔叔辈的人同行的。 电影里那些把头发“梳”的油“光”发亮的桥段,其实都是为了场景效果,千万不能模仿,不然得“输光”你! 装逼的代价很高的,巧克力最好也少吃,太多多巴胺会导致惰性增加。 专业的赌船上为什么那么浪费空间,去设立一间图书馆呢?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原本就是取了汉字的谐音,象征着“各种输”!所以赌船上的图书馆是绝对不会有人愿意进去的。 这幅老人肖像画虽然寓意着“老输”、“各种输”!不过跟一路看过来的画相比,算是最祥和的一幅了。顶多输钱嘛,总好过标志牢狱之灾的水牢笼,请你入住的空病床,以及身首异处的死马。 哗啦哗啦……噼里啪啦……哗啦啦啦啦…… 正在这时,对面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打破了长廊里片刻的岑寂。并不难辨认,一听就知道是那种麻将胡牌后中场的声响。 难道屋里有人正在打麻将吗? 靠邀,谁会跑到赌船上在自己的房间里玩牌呀?这也未免有些太鹤行鸡群了吧?竟能有如些的雅兴? 哗啦啦……哗啦……哗啦……啦……啦…… 又一阵麻将机洗完牌的尾声过后,房间里静了下来。我扭过头去,只见对面的舱门上,一个样式和状态都有些年代感,仅能微微反射出亮光的房牌号十分出乎我的意料。 100? 0号房? 我狐疑着,看了看前后两个房间的号码,在100号房的左右,分别是101和102。 没错,就是0号房,怎么会有0号房间呢? 中华民俗里对数字有些说道,一般都不喜欢4,因为这个数字的谐音实在不吉利,所以旅馆里很少设立4号房间。 国外也有一些比较敏感的数字,比如象征坏运气的黑色星期5,代表背叛和出卖的数字13,或者与大麻有直接关系的420号房间,均是在不同地域的旅馆里刻意规避掉的数字。 0是万物之始。 在中国盛行的宗教文化中,代表空、无、玄、无极,在风水中是圆满的象征,不知这个房间上的0属于哪种寓意呢? 我倒是听说有一间迪士尼乐园里好像设有0号房,里面储备有大量的粮食和水,是为了防御恐怖袭击和灾难而建造的。 然而船上倘若发生海难,肯定都会去高处的甲板上避难,谁也不可能像只老鼠一样往下层的船舱里钻吧?想来这个0号房不是会避难所。 走廊里针落有声,尽管舱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偶尔也能听到房间里喁喁私语的声音。 我靠过去打算听一听,若知道房间里打麻将的是什么人,大概也能推测出0号房的所属了。 古人所言不虚,还真是“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呢。 我把耳朵贴近门缝儿,房间里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只能听到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我又换了个位置,把耳朵和脸颊都贴紧舱门,心想此时要是有个杯子就好了。 第58章 0号房2 用杯子扣在墙壁上偷听,这种古老的方法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反正电影里都这么演。 靠不靠谱的没试过,不过古代倒真有一个叫“听瓮”的东西,跟利用杯子偷听的原理差不多。 听瓮是最原始的窃听器,为了防御挖地道攻城而开发出来的道具。 古代的窃听器并没有现代的窃听系统复杂,听瓮其实就是一种口小腹大的罐子,使用时把它埋在土里,在瓮口蒙上一层薄薄的皮革,借助地面震动与皮革产生的共鸣,能听到方圆数十里的动静,一些受过训练的盲人甚至能听到百里以外的马蹄声。 可是我现在到哪儿去弄个杯子呢?要是真跟电影里演的一样,这会儿我应该刚从酒吧里出来,而且手里恰巧端着半杯没喝完的朗姆酒;或是此时电梯一响,偶遇一个客房送餐的侍者才对。 可能吗? 我? 当电影里的主角? 一个五大三粗,外号叫“花裙儿”的汉子?一个跟小孩儿斗法用力过猛而缺氧的家伙?一个骑着助力车到处帮人指点风水的大师? 有这样的男一号吗? 不过他虽然爱穿花裙子,却刚满三岁就在高手云集的两大门派面前,独自洞穿千头魑的藏身之处。 尽管被小孩的恶作剧吓到缺氧,然则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就算面对八兽锦也有心掐指一搏手卦。 即便骑着助力车上班,也依然怀揣梦想,立志要拿下黑巾,再复兴落魄的家族。 以前迪士尼公主系列的电影里,男主角都是王子,现在时代变了,大家更容易接受身上有些“缺陷”而显得更真实的人物,一些盗贼、流浪汉、甚至拉冰送货的都当上了迪士尼的男主。 那么一个手持白巾的无名小卒,在几千年雷打不动的巾门里翻江倒海,也应是人心所向吧。 “叮……”电梯的铃声忽然在远处响起。 喝?难道侍者真的来了? 我心中一阵澎湃,赶忙离开舱门,扭过身去假装欣赏油画,侧目盯着电梯的出口,期盼能看到一台小推车推出来的景象。 “唧唧唧……唧唧唧……” 该上油的轮子被磨得不停哀嚎,一辆小推车果真从电梯里闪现出来。 我眼前一亮,强压住内心的欣喜,继续偷偷望着不疾不徐的小推车。 这种感觉太令人兴奋了,相信黑牛仔在火车上看到醉鬼喷射那一幕时,也是同样的心情。 小推车缓缓而出,一个狰狞的大猪头猛然从小推车上探了出来!它油腻焦黄,一脸死相,我仿佛瞬间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 被压得“唧唧”叫的小推车,竟然驮着一头肥硕巨大的烤山猪,一步一步挪出电梯。 我去,口味够重啊! 宵夜吃这个?一头整猪? 小推车驮着已经转世的肥猪,仍旧“唧唧唧”叫苦连天。我正扫视小推车上是否有酒水和杯子时,忽见项圈男推着小推车出现在视野里。 我下意识地向后撤步,因为感觉告诉我,这个项圈男并不好应付。 他虽然身穿工作人员的黑西装制服,可是从气质上分辨,他多半出身巾门。 肯定和我一样,也是被委托的,只不过我打零散工,他却长期受雇于船主。 一般能被长期雇用的巾门中人大多身手不凡。你想吧,巾门中人佣金不菲,谁也不可能花钱雇个庸才吧?再加上他颈间那道惨烈的割喉疤,足以证明项圈男是个经历过场面的人物。 我不由自主地继续向后踱步,照旧假装浏览油画,项圈男推着小推车离我越来越近,等我退了四五幅画的距离,快到长廊拐弯的尽头时,项圈男在0号房前一间,101门前停了下来。 他松开小推车,摸了一把裤兜儿,扯住颈间的蓝皮项圈动动脖子,往上拉了拉,遮盖住伤疤,随后一双警惕的视线便和我的余光相交了。 我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知趣地又往后走了两步,向右一转弯,躲进和长廊呈丁字口的走廊里,迅速仰身背部贴紧墙面,关闭视觉,再慢慢地封锁嗅觉、味觉、触觉,最后只贯注于听觉。 等了许久,耳鼓膜才接收到再次响起的“唧唧”声,接着又听到一阵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估摸小推车响起的时长,项圈男应该在敲0号房的房门。 我重新打开全身的器官系统,准备借助墙角的掩护偷窥时,发现对面走廊里竟然蹲着一个人! 诶呀妈呀!我差点喊出声来,这里什么时候藏着个人呐?我还信誓旦旦地模仿盲人呢,看来不用了,真他妈瞎呀,这么大个的活人愣没看见! 对面的人半蹲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向前撅噘着,可能怕我发出声音,他一只手的食指竖在唇前,僵硬地做着一个全世界都通用的动作,“嘘……”。 不知此人看见我躲进走廊之后,是否一直都预备着这个动作随时迎合我呢? 他娘的,这算怎么回事啊? 我脸一红,也许这种感觉太错愕了,要不就是难堪极了,反正没挂住。 此时我俩四目相对,“嘘”的动作如果做得太卖力或时间僵持过久,而且还表现在一个男性台湾原住民脸上,确实有些辣眼睛。 我不忍直视,单手抬起微微往下压了压,回应槟榔仔一个“稳住”的动作,意思是说我明白了,不会出声的,你可以放下手势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相同目的的前提下瞬间有了共识。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谁都别乱跳!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我和槟榔仔相互安抚住对方,虽然场面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就适应了。而后我们都借着墙角的蔽护各自窥伺着长廊里的情形。 只见项圈男已经把烤山猪横了过去,摆成要进门的状态,又敲了一遍0号房的房门,那种敲击的节奏别有蹊跷,不是暗号就是嗜好。 0号房仍不见有人出来开门,项圈男再次敲动房门,跟先前的节奏一模二样。 我屏住呼吸耐心地听着。余光中,对面的槟榔仔似乎正在照猫画虎,用一只手的指背敲打另一只手的手心。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项圈男敲完第三遍房门,转身回去重新扶住小推车。看样子,“芝麻”就要开门了。 果然,0号房的房门终于慢慢打开。 项圈男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好像并没有要把小推车送进去的意思,他把手伸进裤兜内,摸了一把里面的东西。 突然间!在我的眼睛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只觉得听到一阵“哗唥唥”的声音,随后就看见一只戴着镣铐,枯槁如树根般的怪手从房门里伸出来,一爪扒住烤山猪的前脸,用力往回一扯,把烤山猪和小推车整个拖进了0号房房门里! 靠北!里面有“东西”,那是只人手吗? 项圈男依旧站在门口,他身体猛然一顿!能看出那种举动绝对是全身肌肉收缩,神经瞬间绷紧的反射性防御动作。 我精神高度集中,几乎忘了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把身体绷得像根棍子,死盯着0号房的门前,心说那是个什么东西呀?怎么还戴着镣铐呢? 然而就在这时,我身后的房门忽然“吱呀”响了一声!过道对面的槟榔仔蓦地转过身,朝我相反的方向走去,伪装得像个经过的路人。 我的精神还处在亢奋状态,本身就属于反应慢,大智若愚那一型的,躲在这儿偷窥也是临时起意,压根没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怎么办? 现在转身向后走?开门的人可能已经在身后了,根本无法像槟榔仔那样掩饰行径,鬼鬼祟祟的肯定被当成小偷。 起身朝槟榔仔的方向走?也不行,会暴露自己而被项圈男锁定。 呆在原地不动?难道要我旁若无人,假装正在打电话或做做扩胸运动吗? 靠邀,被堵了个正着!再僵持下去一准露馅! 要不然硬着头皮转身就走?顶多被客人当成可疑人物举报,遭到船上查验而暴露身份,不过这并不合乎巾门中人的做事风格啊。 巾门中人讲求隐,潜,遁,藏,没事的时候要能隐能潜,不显山露水,最好像空气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出了事要能遁能藏,及时脱身,招摇过市、惹人注目皆是巾门中人之大忌。 可是眼前这种状况怎么脱身呢?只能原地不动或转身向后走,要怎样才能让身后的人感觉不出异常,认为我不是贼呢? 诶,对了。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人与人之间通常有一个衡量标准,比如你是正常人,别人就会用正常的眼光来审视你;倘若你不正常,他人也不会以伦常的观念来要求你了。 想到这儿,我深吸一口气,把眼珠用力往上一翻,收起黑眼球露出白眼球,假扮成盲人,使出了遁法中的一招,盲遁。 幸好小时候练习过翻白眼这项技能,不然想应付当前的局面,惟有装傻子扮痴呆了。 第59章 遁法 遁法是一种隐形藏身之法,不单在巾门中盛行,各行各业都有这样的人才。 最出名的“尿遁”,便是形形色色的铁公鸡和铜仙鹤,以及玻璃耗子与琉璃猫们在饭局上惯用的一毛不拔之术。 相信您已经听出来了,什么尿遁、屎遁、盲遁、傻子遁,都是说笑,耍小聪明。真正的遁法秘术可不是死皮赖脸,装瞎充愣就能蒙混过关的小伎俩。 遁法又叫遁术,有隐遁、逃遁和搬运术之分。 隐遁顾名思义,即隐身和隐物之术。据汉代史籍刘向的《列女传》中记载,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钟无艳就在齐宣王面前显露过隐身术。 据说齐宣王在一次酒宴间兴致勃发,希望钟无艳能当众献艺隐遁之法,话音刚落,钟无艳的身体便忽然间消失看不见了。 道家另有九宫遁术,诀曰:九宫遁,八卦行,中无依,太虚隐,成诸术,必忘形,天地假,一炁真,成变化,妙通神。习得九宫遁者,遁迹九宫之中,潜行八卦之间,人前人后来去自如,是隐遁术中较为高级的秘密功法。 事实上不只中土,五洲四海都不乏隐身术的探求者。欧洲古代的魔法师,利用药草和仪式来寻求隐形的状态;印度的智者通过修炼瑜伽,获得超自然的力量后将自己隐形;还有日本的忍者,借助与环境相融的忍术或使用迷幻药剂让人产生错觉,以达成隐介藏形的目的。 总而言之,林林总总纷繁驳杂,人类对追求隐形一直都非常热忱。然而遁法起先被开发出来的初衷,并不是只从视觉上“隐”形的障眼法,而是完全消失“逃”离的大秘技! 逃遁术是人在危险的时候运用特殊手段,借助其他物质逃生的一种秘术。 其中最闻名的当数神鬼莫测的五行遁,分别掌握在五个纹徽非常古怪的家族手里,即金遁的“银蹄铁”、水遁的“溟鱼骨”、木遁的“风马杖”、火遁的“烟炭螺”、以及土遁的“草皮褥”。 传闻五大遁术在临难时,能通过触摸相应的五行元素,瞬间逃脱到方圆二三百里以外有相同物质的地方,神出鬼没,煞是厉害! 但是越强大的秘术越伴随着超高的风险。 听说借助金遁逃跑时,如过枪林剑雨,因而绝不能在受伤时使用,否则即便逃离了危险,也很难苟全性命。 水遁如同在一瞬间经历了万年的进化,学艺不精者稍有不慎便会永远困于水中无法上岸,沦为水族一类。 木遁虽不致命,却有局限性,必须触碰到茁壮的活木才能发动术法,而且一旦开始使用,就会患上严重的后遗症,整日像晕机一样眩晕不止,恶心呕吐。 火遁在入火出火时,如临地狱的业火锻身,可能侥幸不致毙命,但烧伤和毁容是绝对无法避免的,涂防火浆也没用。 唯有土遁相对安全,最接地气,也是五行遁中运用最广的遁术,不过非常难掌握,而且需要超乎常人的毅力! 我小时候曾经跟着爷爷拜访过“草皮褥”,亲眼看到十几个人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 爷爷说他们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以这样的方式寻求“地人合一”的状态,纵使已经练成了土遁术,也得天当被子地当床,草皮褥子枕石磉。 所以五大遁术虽然强大,追随者却寥寥无几,最后在巾门里只残存下五个延袭的家族。 日本忍术中也有五行遁。只不过他们把用亮金属反射光线,借机刺伤对方眼睛而逃跑的方式叫做金遁;把水性好,使用管子在水下呼吸的方法叫水遁;把运用树木和草丛等有利地形遮蔽自己身体的手段称为木遁;把烟雾弹和挖地道、设陷阱,分别叫做火遁和土遁。 虽然名字相同,但是忍术中的五行遁顶多能被归类为隐遁,也就是障目的小把戏罢了,跟真正的逃遁秘技完全一个天一个地。 除了知名的金、水、木、火、土五大遁术外,逃遁术另有更高级别的风云遁、神鬼遁、龙虎遁,都是借助各种媒介逃脱的大秘技。 不过这些秘术已然强大到超越了遁法的范畴,习得一种便可纵横巾门上下! 遁法除了隐遁、逃遁之外,还有一种搬运术,风闻已经失传了,只能在古时的小说和典籍中翻阅到一些痕迹。是一种能将另外空间的实物,瞬间搬运到此处空间的秘术,也可以将此处空间的实物,转瞬搬运到另外的空间。 古代的崂山道士在墙上画酒得酒,画物得物,画个女人也能变成真正的歌伎,搛菜斟酒、歌舞助兴,用的就是搬运术。 穿墙术也是搬运术的一种,我们以为的穿墙而过,其实是在快要接触到墙的时候,用搬运术将自己搬运到墙的另一面。 还有一种五鬼运财术,属于搬运术中求财的术法。它运用符咒和仪式调用东西南北中五方生财鬼,不启门户,不破箱柜,便能隔空取人财物。 遗憾五方鬼魅实难驾驭,经常给行法者带来伤害,后来也慢慢失传了,只留下五鬼运财的令符。 遁法玄奥,旷古绝今,拘神遣将,换斗移星! 可惜我一样儿都不会,只会翻白眼儿装瞎子,真他妈废呀! 每每想到这一点,我都免不了要抱怨爷爷几句,您说您堂堂的艋舺三朽之一,怎么就没点儿压箱底的东西传给我呢? 看看人家那两位老爷子,大爷金光朽,早把一身本事传给了大师哥映黄泉,现在已然是连八兽锦都看好的下一代小台柱了。手握红巾放眼黑巾,虽说还不是“三足金乌”的掌门人,可是走到哪儿都能代理门派事务。 三爷赤鼻朽就更别说了,特别宠爱小师妹癸玲珑,小小年纪就把大法器雀羽熊仆传给了她,不是明示巾门内外,她就是下一任“神农派”的掌门人嘛。 可二爷您呢?只留下个瞳天蝶的烂摊子和一柜子花裙。你们老哥仨以前也是三足鼎立,旗鼓相当的人物,一起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 到了我这一代,一没术法,二没法器,要我怎么跟其他二朽的后人平起平坐啊。 唉…………我要是会点儿遁法,哪怕隐遁术呢,也不用在这儿愣充青瞑了吧。(青瞑指瞎子) 看看现在这场面,多尴尬呀! 我还得假装手颤头摇,东踅西倒,可能还要配合着发出点儿盲人走累时的呻吟声,简直窘态百出,一点儿都不俊逸。 又有什么办法呢?狼行千里吃肉,狗走天下吃屎,鹰翱群山展双翅,羊爬山坡蹬四蹄。富有富的门路,穷也有穷的活法,就这么着吧。 我翻着白眼觍着脸,缓缓把身子转过去,一只手曲臂扶着墙,另一只手慢慢伸向左前方,保持着不停颤抖摸索的动态,时不时还伴着动作的起伏力度,哼哼唧唧地博取同情。 平时从没注意到,怎么自己的呻吟声这么刁骚呢?弄得鸡皮疙瘩都凸起来了。 不敢迈大步,只能一点儿一点儿向前挪,我活像个刚缩回一只触角的窝牛,仅用左手的触感试探着前行,希望自己不要摸到任何东西,赶紧混过去才好。晃晃悠悠地往前挪了两步,东西没摸着,却闻到一股奇特的药味儿。 咝…………这个味道,好像有些似曾相识啊。 不,应该是朝夕相处过才对!这不是我小时候每天都会泡在里面的“安魂水”吗? 我曾经得过一种怪病。那段时间每逢黄昏时分,身上就会起大片大片的红疹,洗个澡睡下后,红疹便会慢慢褪去,第二天完全看不到任何痕迹。 可总是反反复复的,在医院里开了很多药都不管用,起初每天洗每天褪,后来根本没办法上学了。 开始我还有些侥幸,小孩子嘛,不用读书可是头等的好事。之后我也害怕了,身上的疹子越聚越多,越肿越高! 爷爷让我不停洗澡,甚至整天都泡在浴盆里,把全家的镜子都封了起来。其实不用照镜子,光靠摸我也知道自己不成人形了。 神农派是用药的高手,赤鼻朽跟爷爷又是患难之交,听说两个老头子有一次喝醉酒,还给六岁的我和快要出生的小师妹癸玲珑,订下了口头的婚约,不管算不算数,三爷爷一直都把我当亲孙子看待,自然不会放着不管。 那个时期爷爷和三爷爷整日形影不离,不是碾药就是煎药,我躲在浴盆里,偶尔听到两个老头的谈话。 由于年纪太小,心智不够成熟,再加上时间过久,只能模糊地记得,爷爷好像说我是什么“童子”,还提到了“夭折”与“长生”之类的话。 当时我拖着走样的躯壳,每天躲在窗帘后面偷看上学路上的学生,心里很不是滋味,以为自己真的要夭折了,没想到刚在课堂上学到的词就用在了自己身上。 小孩子没什么值得回首的人生,也没有那么多感慨,倒也不怎么害怕,就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能够奢望拥有更多的时光。 第60章 安魂水 艋舺三朽的二爷三爷,两个老头足足琢磨了四十余天,可算熬出一锅令他们满意的汤药。 我呆在浴盆里都快被泡烂了,像个浮尸一样,本以为终于可以出来了,然而他们研制出来的汤药根本不是内服,而是外用! 爷爷让师叔们搬来一个特大号的浴桶,把三爷爷熬好的药汤一锅一锅倒进去。 也难怪,以我现在的身姿,泡在原来的浴盆里放满水,可能9:1的比例都是为了凑个整数1才说出来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可遭了老罪了,戴着潜水镜和游泳时用的管子呼吸器,整个身体都闷在灼热的木桶里,感觉自己快被烫熟了! 爷爷一边盯着水温不停加热,一边死命把我的头反复按回药汤里,名符其实的煎熬啊! 当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不过也正是那个时候,练就了我异于常人的肺活量。 我在木桶里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晓得自己苟延残喘了多久,只记得沸热的药汤一点点蒸发后,又一次次被重新蓄进来的声音。 我一直在木桶里忍着、熬着、受着…… 后来加热的次数渐渐少了,我也慢慢适应了,感觉里面很温暖,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就像躺在妈妈腹中的摇篮里一样。 我太累了,睡着了…… 梦见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儿一起睡在摇篮里,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互相看着对方,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在山顶的蒲苇中奔跑,一起在溪边的大树下荡秋千。 她每次都荡得比我高,绣满花瓣的裙子像一朵迎风飘逸的流云,托着她忽前忽后,时高时低。 我们躺在溪水上,一沉一浮地顺流而下,一同惊声跳下瀑布,在汇集的湖水中嬉戏。 女孩儿带着我一路潜到湖底,我们在一处断崖上采摘珊瑚,在水草间与鱼追来游去。 我快憋不住气了,想拉她上去,她却笑着冲我摆摆手,游向了断崖更深邃、更凄暗的水域…… 一口浓重苦辣的“湖水”让我醒了过来,之后疹子就褪了,我也有个人样了。 只不过在接下来的一年多里,我每天都要把浓缩成膏状的“安魂水”稀释后泡澡,因此这种药味对我来说,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安魂水是三爷爷和爷爷一起开发出来的,所以它同属于两个门派。 按照巾门的规矩,它只能用在神农派和瞳天蝶的门人身上,如果外人要用,必须得到两个门派许可才行,就算极有缘契的三足金乌也不例外。 自我之后,未曾听说过安魂水再被使用的消息,最起码瞳天蝶这边没有。 若是两个门派都守行规,那我鼻子前面这个飘着安魂水味道的人,极有可能是神农派的门人。 那我还他妈装什么瞎子呀! 要是不认识的人倒好了,以瞳天蝶和神农派的渊源,放到古代绝对是曾经结过亲的武当和峨眉,放到现在怎么说也算是兄弟单位。 我装瞎卖傻这件事倘若传到神农派的耳朵里,不成笑话了吗。 曾经天资甚高,被普遍看好的灵童“小花裙”,如今却像个落魄的童星一样,已经堕落到使用盲遁和傻子遁的地步了,尤其不能让小师妹癸玲珑听到,否则不得挖苦我一辈子嘛! 唉呀,我这是怎么了?小时候的伶俐劲儿都跑哪儿去了?为什么现在越来越龌龊了呢? 还故作高明扮瞎子,我大大方方地转身就走多好啊,去他娘的吧!我把眼珠往下一翻,心说爱谁谁!绝不能再这么扭捏不堪了! 眼前一片模糊,脑子也昏沉沉的,几乎看不清东西。我唤醒眼角所有的鱼尾纹,使劲合上眼睛,又晃了晃脑袋,睁开双目再看。 只见昏暗的走廊里,一个满头湿发的小女孩,正抬头直愣愣地盯着我,怀里还抱着一个手脚都被捆住的小婴孩! 我感觉猛地一寒,浑身的毛都有点炸起来了!心说这个场面怎么看着这么瘆人呢? 小婴孩没穿衣服,目光板滞,手脚都被浸湿的红布条捆着,直挺挺地躺在小女孩怀里,就像死后僵硬了一样。 小女孩盯着我,一头滴沥着药汤的湿发,已经把身上那件大到能盖住膝盖的白t恤染成了一片一片的湿褐色。 “哥哥,你看不见吗?”小女孩突然说道。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小女孩点了点头。 “把我弟弟的眼睛先借给你一只吧。”小女孩说着腾出右手,蜷起小拇指和无名指,伸手就要去抠婴孩的眼睛。 “别呀!” 我着急地喊出声来,不过明显已经晚了。小女孩的动作非常麻利,手指已经戳进了婴孩的眼眶里。 只见她把三根手指收拢,旋转着往外一拽,把小婴孩的眼珠整个抠了出来。 婴孩被抠出眼珠后仍旧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此时我才发觉,小婴孩根本不是真人,但是仿得也太真了,完全就是一个套着人皮的玩偶。 “给你,哥哥,先拿着用吧。”小女孩真诚地望着我,清和的眼神中好似微微带着一丝尘浊。 我被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接眼球。 恰在这时,从小女孩身旁的房间里忽然又走出一个比小女孩稍矮一些的小男孩,怀里一样抱着一个头发略长的小人偶。 “哥哥,你看不见吗?把我姐姐的眼睛也借给你一只吧。”小男孩粗声粗气的,同样利索地抠出人偶的眼睛,单手捧到我跟前。 我瞬间被弄糊涂了,纳闷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啊?僵视着两个小孩手里的两只眼球,又瞟了一眼两个小人偶,迷茫得不知所措。 一个小孩这样无可非议,两个小孩都这样可就有些不对劲了! 你想想,一个鸡蛋打开后是双黄蛋,或许凑巧,第二只鸡蛋打开后又是双黄蛋,你还会感觉因为自己的运气好吗? 当然不会,你会马上怀疑,这两只鸡蛋可能都是用激素催出来的。 普通的小孩绝不会把玩具拆开来送人,除非是自己不想要的,看他俩把小人偶抱在怀里那种熟练如大人般的姿势,该当是很珍惜的玩物才对,还不至于嫌弃到要丢弃的地步。 那么眼前这一幕十有八九是一场恶作剧,比如我接过眼球被电一下,或捏出一把烂泥,染上一手洗不掉的颜料什么的。 两个小孩仍旧真挚地看着我,而我却在怀疑他们有什么猫腻。 到底接不接呢?接了可以直接出糗,不接的话等于直接拆穿了小孩的谎言。 我小时候可是在没有父母陪伴的环境下长大的,也经常搞些恶作剧。 其实没有坏心眼,就是想引人注意,给自己多点存在感,知道被当面揭穿,无法得逞时那种失落的滋味。 两个飘着安魂水味道的小孩像极了当年躲在窗帘后面的我,我又怎能忍心夺走他们点滴的快乐呢? “接过来吧……接过来吧……接过来吧……”情感不断在脑中催促着…… 我禁锢了理性,缓缓抬起手来。 两只眼球蜡白溜圆,都蒙着一层晦光,那种质感看上去并不是实心的,似乎里面真藏着某种小伎俩。 我稍稍顿了顿,伸出的手在两只眼球间犹豫不决。两只小手则不断迎合着争相举高,令人很不舒服,仿佛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突然间!我好像察觉到第三只眼球,接着是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正透过小女孩和小男孩走出来的房间里窥视着我。 我一个激灵警惕起来,重新释放了理智,正想移动一下身体,调整望向屋内的视角时,却被小女孩一把揪住了裤子。 “哥哥,你快拿着呀!呜……快点儿呀!呜……呜……”小女孩突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你快拿着吧!哥哥,快没时间了!呜呜……呜呜……”小男孩也莫名其妙地哭了。 我一下子被弄晕了,云里雾里呀! 什么状况? 怎么感觉俩小孩像路边卖花的儿童呢?难道不卖完就得回去挨打吗?幕后有人胁迫他们? 可卖花为了赚钱,白给我两只眼球又能图谋些什么呢? …………你妈的!这不会是什么巫蛊吧?我猛然恍过神来。 自古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我要是拿了这两颗不该拿的眼珠,会不会受到什么东西的诅咒呢? 两个小孩见我并没有主动拿的意思,眨眼间变了另一副嘴脸! 他们紧紧地拥着我的双腿,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用抱人偶的手拽住我的裤子令我不能脱逃,把眼球硬往我手里塞!活像两个事情败露的小偷,暗盗不成,改明抢了! 我哪儿那么容易就范!拳打幼儿园,掌劈孤老院,游戏里我杀人如麻,现实中我穷凶极“饿”,一米以下的从来没放到过眼里。 敢跟我玩硬的!看来你俩小子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别的先不说,单凭以“安魂水”愈病这件事,你俩牛犊子要是不尊称我一声前辈,我今天就得在你俩面前立立虎威! 第61章 袖珍人 小男孩和小女孩像两贴狗皮膏药,非黏着我把眼珠“送”出去不可。 我被他们拽住裤子进退两难,扬起手来回躲闪,心说今天真格要拳打幼儿园不成? 心中竟然一阵窃喜。 “你快拿着吧,哥哥,我弟弟的眼睛又好看又好玩,拿着你就知道了。”小女孩一边央求着稳住我,一边跳起来捕捉我双手的轨迹。 “不,不要!给你弟弟留着吧,别客气!” “哎,哎,你别躲呀,哥哥,乖一点儿。” “少跟他废话!你给我拿着!听见了没!死败类!”小男孩跳得有点不耐烦了,咬着牙撕破了脸,那股劲头恨不得马上长高扁我一顿。 “你敢骂人!小王八蛋,快放手!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骂你怎样!给脸不要脸的死人渣!你快给我拿着!快点!” “你快拿着吧,哥哥,拜托了。” 俩小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对着我软磨硬泡,弄得我想发火又发不出来,只好声吞气忍,瞋目切齿地看着他们讨厌的嘴脸。 一看之下,我忽然察觉到一个很不正常的迹象。两个小孩虽然看起来身材矮小,可是脸上的皮肤却并不光滑,甚至布满了自然老化后形成的细纹。 再加上黏腻、粗鲁的态度,不清爽的眼神和软硬兼施的手段,还有讲话时那种充足硬朗的底气,都给人一种老滑世故的感觉。 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些是两个几岁孩子身上该有的东西吗? 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们不是小孩? 我突然想到长不高的小矮人,但是侏儒症患者通常一眼就能认出来呀,他们的身体和头一般不成比例,头会显得比较大,四肢短小,行动痴缓,看起来肉嘟嘟的,很像人类的q版形态。 眼前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不但身材匀称,而且灵通敏锐,完全看不出那种“老小孩”的早衰形貌。 莫非他们是极其稀少的袖珍人种? 听说袖珍人成年后身高顶多一米上下,几十岁的年纪像几岁一样,容颜到死都不会变老,而且身体比例谐和对称,跟侏儒人完全不同。 他们聪明伶俐,人小鬼大,因为身患矮小症长不高,从小饱受冷眼嘲讽。 为了生存,大凡伪装成小孩,隐没于正常人之中,过着乖嘴蜜舌,奴颜婢膝的生活;有的甚至还寄人篱下,整日阿谀逢迎,令人唏嘘。 袖珍人固然长不大,然而寿命却没有得到天赐,不会变老对他们来说只局限于外形和轮廓。 经过岁月车轮的碾压,他们的皮肤一样会因风吹日晒而产生皱纹,言行与举止自然也逐渐变得老成。 就算你在不经意间误把袖珍人当成小孩,仔细观察后还是能够从他们身上发现些经年累月的痕迹。 比如脸上消失的稚气,多余点缀的饰品,或一句多年前流行的口头语,哇塞、切、yes sir之类的。 各种细节上的端倪都会出卖他们的年纪,毕竟在时间面前,谁也逃不过衰老的定律。 这两个“小王八蛋”一个矫揉造作,一个暴躁蛮横,都充溢着中年油腻的低劣品行。 难道果真如我所料,他们压根不是小孩,而是两只童颜鹤寿的“老王八”? 我刚有所怀疑,可他娘的坏了! 俩老王八见无法攻克我的上盘,突然间变换了套路,转而偷袭我的下盘。 他们俩同时扳住我的脚脖子,一齐用力往怀里带,想把我仰面撂倒在地上。 我哪肯屈从,膝盖猛得往下一沉,一个马步脚下生根,先稳住了重心,然后两臂同时蜷起运力,想用一个推掌把他俩强行推开。 但是两只老王八非常狡猾,一转身绕到了我的身后,冲着我就是两记腾空双飞脚!一个踹我的左屁股蛋儿,一个踹我的右屁股蛋儿。 可怜我这两块屁股蛋子呀,惹着谁了?不是摔屁股蹲儿,就是挨飞踹,而且是小矮人的腾空双飞脚,这可能是世界上飞得最低的双飞脚了。 不过你还别看不起他们,俩老王八虽然蹦得低,但是却重心稳,力道强,把我踹得失去了重心,“噔…噔…噔”往前抢了几步,一个狗啃屎趴在了地上。 随后两个人一拥而上,一个压住我的双腿,另一个则骑在我的脖子上,拽着头发把我的脸摁在了地板上。 干你娘!老鸡掰!我哪受过这等耻辱! 拳打幼儿园,掌劈孤老院,游戏里我杀人如麻,现实中我……我……我…… 我一下子恼羞成怒!也不知道从哪儿上来股牛劲,就像骑牛比赛上一头桀骜不驯,而且血统纯正到从不看家牛一眼的荒原大野牛一般,手肘和膝盖一撑地便尥开了蹶子! 俩老王八一秒钟都没坚持住,便被我甩了下来!我一看反击有效,更狂野了! 不等站起身,就一个前冲蹿了过去,可惜头上没长角啊,不然非得给他俩来个透心凉! 可是扑了两下,根本没那么容易得手。 袖珍人不同于侏儒人,他们灵活机敏,在空间不大的走廊里来回乱窜,弄得我倒像个大傻子一样,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我更气了!恨不得把俩老王八活剥生吞喽! 愤怒让我失去了思考能力,我怒火中烧,与电影里那些智商低劣的蠢巨人一般无二,吼着闷声的粗气,一心要把他俩逮到捏碎了不可。 两只老王八见我失去了理智,转身抹头就跑,打算逃之夭夭。 这时我才发现,他们的房门早已关得严丝合缝,房间里一定另有他人。 我哪肯善罢甘休,“嗷”地一声急起直追! “站住!好胆唛走!他妈的!我弄死你们!”(好胆唛走是句台语,有种别跑的意思。) 我骂着脏话紧追不舍,他娘的老王八就是老奸巨猾,跑到一处走廊岔口处忽然兵分两路,一个继续朝前跑,另一个转过弯便要溜之大吉。 一犹豫的功夫,我被拉开了一大截。脑中迅速做出判断,还是小男孩那张老王八脸更加可憎。于是也一转弯,跟着加快脚步锁定了他。 他左拐右拐跑得飞快,上台阶,下楼梯,怎么追都追不上,气得我七窍生烟。 怒火被燃烧后转化成体力,被慢慢消耗殆尽。我跑累了,小男孩却在前面毫无疲态,仍旧东逃西窜,大概驾驭矮小的身躯不需要过多的能量。 我的速度慢了下来,双手扶着腰肋呼呼直喘,好像有点岔气儿了。 小男孩此时也离我越来越远,当我跑到最后一个看到他背影的转弯处时,发现已经失去了他的行踪。 岔气儿的疼痛使我冷静下来,虽然追不到觉得非常憋屈,然而比起刚才,还是平和了许多。 我摸了摸肩膀,又揉揉屁股,感觉身上哪儿都是疼的,可能那股子牛劲用过头了。 有心再回去,闹个天翻地覆! 想想又打消了念头。 一是跟他们计较容易被人误会我欺负小孩,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反正也没熟人看见,实在没必要跟小矮人纠缠不清。 二是毕竟势单力薄,倘若房间里那几只眼睛都一股脑冲出来,我根本招架不住,万一他们怀里抱着的小人偶真是巫蛊,中了招可就因小失大了。 算了! 吃点哑巴亏就吃点哑巴亏吧,又能算得了什么呢?谁都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光鲜亮丽的目光里,有点阴暗的,不堪回首的黑历史才正常。 大树厉害吧,一站就是一生,一立便是永恒,谁能做得到?可还不是一半风中,一半土里;一面迎合着阳光,一面包庇着阴影吗? 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谓的胜利就让给他们吧,我现在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才是最重要的。 山不转水转,人不转运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日后江湖再见!你俩老王八最好每天祈祷,别他妈有朝一日落在林北的手里! 说狠话是调整心理最有效的方式之一,几句狠话一出,即使不共戴天的仇恨也能暂时找回些平衡。 我经常借着狠话暗自下定决心,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说完也就忘了。 跟丢了小男孩后我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道置身于哪一层的船舱里了。 这里没有客房,冷冷清清的,走廊里一排间距不规则的舱门上也没有任何标记。 不过可以肯定,这里绝对是一楼以下的舱层,因为追小男孩时上少下多,我还是记得清的。 客梯只在一楼与顶层甲板之间运行,这一层应该不通电梯,即使有,也是货梯。 没办法,顺着走廊继续往前走,我像个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寻找向上的步梯。 恰在这时,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又宽大又平缓的步梯,大的都出了格了,每个台阶比正常台阶宽出一倍还多,但是只有向下的部分,八成是为了方便搬运,通向底层货舱的楼梯。 我刚打算转头回去,到走廊另一端寻找向上的楼梯,却隐约听到一阵凄凄的动物嘶鸣声。 第62章 油画 动物的嘶鸣声顺着宽敞的楼梯,从底层货舱隐隐传来。 我有些不解,赌船上怎么会载着动物呢?难道他们背地里还走私珍禽奇兽? 我记得这艘船从鸡笼港出发,三天三夜后还是返回鸡笼港,走私动物能倒卖到哪儿去呢? 莫非是海上交易? 我不由自主地走向通往底层的步梯,这些台阶确实宽大,我没办法一步下一个,两步跨一个又非常拘绊。 只好两步并作一步,再一步分成两步,反正怎么走都感觉不顺畅。 下到底层,眼前并没有呈现出影视印象中那种通宽纵深的大货舱,只看到一扇稍显高大的水密门,似乎动物的嘶鸣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看看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我的好奇心又按捺不住了,心说里面会关着什么呢? 山羌?水鹿?或帝雉、鹰隼、冠鹫之类的禽犊?不会跟金背印鱼有什么关联吧? 我越想越好奇,伸手去拧那道水密门,没费多大力就拧动了,看来这道门经常被使用。 门上没有暗锁,我拉住把手往外一带,水密门错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浓烈刺鼻的骚臭味,夹杂着潮湿的霉味,立刻从门缝里窜了出来。 “哇曰……哇曰……”我被熏得连着干呕了几声,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顶着动物变质的体味,我捂着鼻子如蝇逐臭,硬是把门完全打开,好让味道往外散一散。 隔着门向舱内望去,里面并不大,一眼就看到对面的舱壁。 舱室里空荡荡的,伸头进去才发现,角落里居然栓着一匹毛色乳黄的白马! 它卧在地上,周围有几摊湿稠的黏液,似乎有些晕船。 曾经细长如丝的鬃毛和尾巴,已经粘糊糊的脏到发黄,眼睛犹如一潭深泉,强打精神,注视着我这个陌生人。 我有些搞不清状况,船上为什么会载着一匹白马呢? 看这匹马的样貌,并不是那种血统高贵的良马,好像没有倒卖的价值吧? 马肉又不好吃,船上也不能骑,带着它干什么用呢? 舱室里除了白马,还有几捆草料,涌出来的味道实在呛人,我感觉根本没有进去的必要。 虽然还是好奇,但是白马跟金背印鱼好似扯不上什么关系,我也没兴趣解谜,爱干嘛干嘛吧,说不定是谁家的宠物,以是重新关上了舱门。 底层货舱里除了关白马的舱室,并没有其它空间,难道下来时那段宽大的阶梯,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舱室而特意设置的吗? 给马走的?莫名其妙。 我一头雾水,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时分了。心想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顺着原路返回,很快找到了向上的楼梯,路上遇到一些回房的赌客,看来时间真的不早了。 乘上电梯回到八楼,见806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梁老板端着杯红酒坐在客厅里,却看不见那位保镖,不知是否已经睡下了。 我跟梁老板打过招呼,得知小迪早早就休息了。他跟我道声辛苦,也让我也早点休息。 我瞬间萌生一丝困意,心想今天是够累的。 洗漱后我躺在床上回想一天发生的事情,用悲催来形容应当再合适不过了。庆幸小迪后半段不在身边,不然我的形象又要大打折扣了。 一夜无梦,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了。梁老板仍旧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摆弄手里的扑克牌。 我问了小迪的去向,得知可能到甲板上晒太阳去了,借着吃饭的理由,我也急忙朝甲板赶去。 甲板上人很多,到处都是身穿比基尼的美女,完全没了昨晚那种僵尸脸尖叫、肉疙瘩出没的恐怖气氛。 大屏幕关着,只能听到悦耳的音乐和平缓的海浪声环绕在阳光与泳池之间。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我背后响起,“又来偷窥吗?” 我赶忙回过头来,哇……! 本应穿着比基尼的小迪,却身着一袭碎花连衣裙,白底粉花的图案,竟让她完成了从辣妹到淑女的跳跃!在一片千娇百媚的比基尼中,显得卓然脱俗,别有一番风致。 记得我也有一件花色差不多的儿童裙,要是现在仍能穿得上,跟小迪站在一起,会被认为是情侣装?还是淑女与变态大叔的反差组合呢? 脑海中瞬间出现自己硬兜上紧绷到爆的连衣裙,露着大粗胳背和“毛裤腿”的画面。 呃……被自己恶心到了。 “不不不,我……我来找你的!”我连说三个不字,赶走脑中的画面,感觉有些口齿不清。 “找我干嘛!去找昨天那个女人啊!”小迪的话醋意十足。 “没有啦,你别误会,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讲。”我假装正经地说道。 小迪见我义正辞严,不再刁难,甲板上人多嘴杂,我们换了个地方,在餐厅里边吃东西,我边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板一眼地讲给她听。 当然了,一些影响我光辉形象的情节都经过改良、润色后再重新呈现出来,大概意思不变。 比如把装瞎子改成闭息隐遁之法,把挨飞踹改成自飞踹,把追不到小男孩说成是放了他一马,还有摔屁蹲儿、狗啃屎这些事,压根抹掉不提。 不过看小迪的表情,好像只对0号房的情节比较感兴趣,还问了几句,非让我带她去看看不可。我们吃完了东西,搭上电梯径直去了一楼。 0号房依然紧闭着,我又多走了两步转过弯,看了看昨天那两只老王八走出来的房间,也和0号房一样,关得严严的。 小迪在0号房门前停留了许久,一直盯着对面那幅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的油画看。 我不知何故,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也望向油画,“有什么不对吗?” “你看,画上有熟悉的东西?” “嗯……地毯吧,倒挺熟悉的,是不是以前流行过的花纹呀?” “不是地毯啦,你再仔细看!” “嗯……是藤椅吗?好像有见过这样的款式。” “哎呀,也不是藤椅啦,你看这边。”小迪说着,用手指向画中的老人。 我跟着小迪的思路,重新审视了眼前这幅油画,背景是几个高矮不同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存量很多,看起来并不像一间书房,反倒更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地毯的花色依然给人非常熟识的感觉,上面摆了三把藤椅,围绕着一张圆桌子,分列在桌子左、上、右三个位置。 左侧的藤椅上散落着几本书,相互叠压在一起;右边的藤椅空着,可是摆放的角度就像有人刚刚起身离开了一样。 老人坐在画面中央的椅子上,那本正被翻阅的绿皮书和赭红色的藤椅,以及五颜六色的书架,都不及老人身上那件白森森的唐装更有灵魂和表现力。 唐装? 咝……唐装! 白森森的唐装! 我忽然明白了小迪的所指,画面里唯一用了白色渲染的这件唐装,似乎跟龙王庙中躺在何罗棺里那件十分相似。 靠北!油画上身着唐装的这个老头,莫非是有着如关二爷“天地归一”般命造的越界山吗? 真是冤有头债有主啊,没想到乡亲们的委托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不过单凭一件画中的唐装做出判定,未免有些草率。 凡是上了年纪还有些风范的老头,好像都很喜欢穿唐装,特别是被画像时。 除非确定他手上有六根手指,否则我的判断即是武断的。 但是油画不是照片,要怎样认定呢?画中连书名都只用了几个白点表示,更别说手指了。 看来要想揣测出答案,还得从画中的细节上推敲。 譬如画中老人的头发是否与何罗棺中的发圈同是花白色;或者画中的某处有没有丢着一双带火印的手套;再来就是确定老人的体形,能否跟棺材里那件宽大的唐装吻合。 肖像画是对人物的容貌、体形、情态、服饰,以及背景作真实描绘的一种绘画形式,人物极其传神写真。 画中的内容几乎是对当事人最真实的刻画,连画的背景也普遍采用实景。 通过观察画中人的特征,基本能辨别当事人当时的时代、民族、身份、地位、精神,乃至所处的环境,这些都能在肖像画中找到相互对应的痕迹。 眼前这幅画中的老人头发花白,看起来富态可掬,只是不管书架上,桌子上、藤椅上,都找不到一双烙着火印的六指手套。 其实六指才是最重要的凭证,人老了头发会变白,身体也会随着岁数的增长而发福,单靠这两点断定画中人就是越界山,还是太唐突了。 此时小迪一回头,眼神中似乎已经有了决断,她压低声音说:“画中的老人很可能是越界山,可是要确认,还需要一些更有力的证据。” 看来小迪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回应她道:“对呀,要证明画中人就是越界山,还得从他六根手指入手。” “嗯。”小迪冲我点点头,又说:“你知道吗?为什么你感觉画中的地毯很熟悉?” “哦,为什么?” “因为,这是船上的地毯。” 我听了小迪的话顿然醒悟,心想画中的地毯是船上的地毯,那么画中的图书馆,也多半是船上的图书馆吧? 第63章 图书馆 小迪这么一说,一下子清空了我混淆的记忆。 画中的地毯压根不是某个时期流行的大众款式,而是我上船后无意间看到,并储存在大脑海马区中的残像。 既然肖像画以写实为主要的表现手法,画的背景也应当选用真实的场景才对。 照这么延伸下去,画中的图书馆十有八九会是这艘赌船上的图书馆。 我和小迪互相看了看对方,都心领神会。 看来要收集更多有力的线索和证据,必须到图书馆里走一趟。 反正我们在船上也不赌钱,图书馆里的“各种输”不会影响到我们,就是怕连累梁老板,害他也沾染上“书”气。 不过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巾门中人哪能拘泥于这些小节。 每天不是出入凶宅即是身临墓地,大多数时间都在跟走霉运的人打交道,帮他们谋求安吉、避开灾祸,沾染上坏运气是家常便饭,一点小小的“书”气根本不在话下。 我们拿定主意,原路返回,想找个工作人员打听打听图书馆的所在。没走多远,遇上了几个收拾房间的阿姨。 她们听说我们要去图书馆,都吃了一惊,劝我们说:年轻人啊,学习先放一边吧,来这种地方去什么图书馆呀,要是沾染上一身“书”气,到赌场里可就输惨了,学习再好也没用。 我听了她们的话感觉好笑,心说民俗这玩意儿还真是接地气儿,但凡年龄稍微大一点的,都对此深信不疑,尤其迷信谐音字。 愣把“书”寓意成“输”;让逢凶化“吉”,骑在凤凰身上的小仙人骑“鸡”;撒上枣子、花生、桂圆、莲子,即是“早生贵子”;捧出一碗红枣和板栗做成的“枣栗茶”就叫“早利”,寓意早早得利;还有些地方嫁女儿时,听说陪送的被子都必须放在七月或十月来做,以图“齐备”或“十全十美”。 过年时把“福”字倒过来贴就是福到;吃汤圆、鱼、年糕,就是团团圆圆、年年有余、年年高;诸如此类的还有蝠通福、斧通福、鹿通禄、芹通勤、韭通久、艾通爱、丝通思、瓶通平、碎通岁、帆通翻、梨通离、伞通散、四通死…… 林林总总的谐音喜忌,诠释了浓郁有趣的民俗文化。 有些人不信这个,说都是迷信,不过虽然嘴上逞强,还是不会把梨分开来吃;不会送朋友一把伞;也不会端一杯寓意“没利”的茉莉花茶给客户喝;或者赌博时在图书馆里瞎逛游。 我们聊了大半天,终于从一个阿姨口中问出了图书馆的位置,旁边几个阿姨不住地摇头叹气,把我和小迪当成了“不信邪”的愣头青,让我又想起了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俗语。 图书馆设在与船头甲板同层的四楼,一处很不起眼的地方,舱室比普通舱房高出半层。 推门进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被潮湿引发出来的墨香味,两侧以及后方高大而参差不齐的红木书架上,盈箱累箧,藏书万册有余。 各色各样的书籍好似文山书海一般,安闲地罗列在书架上,在一片沉静色彩的烘托下,成为赌船上唯一一块宁静的无争之地。 地毯很厚,一脚踩下去仿佛能没过膝盖,跟油画上的花色一模一样。 桌子和藤椅仍旧摆在原处,只不过整个图书馆里唯独缺少一个身着白色唐装的老人。 小迪进来后先大致把图书馆浏览了一遍,然后对着我说:“我们分头行动吧,可能会有线索留下来,实在不行就找看看,画中那本绿皮书。” 思路相当清晰,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为什么要找?即使找到了,仅凭一本绿皮书,就能揭开越界山的真面目吗?纵使知道了他的身份,又能怎么样呢? 然而听小迪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像我一样存在迷茫,想来她知道的远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我忽然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谜局之中,而带我入局的正是眼前这位小迪。第一回是苗栗的龙王庙,第二回是这艘鲨王星,而且两次都扯上了越界山这老鲈鳗,会是偶然的巧合吗? 分明是一次有目的有计划的追查! 我在这个局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仕?卒?马?还是猫?狗?鼠?不会是一颗骰子吧?无论什么,终归都是蒙在鼓里的棋子。 管他呢!反正就三天,下船后拿了酬金走人,什么六指锁疆、越界山,统统跟我没关系! 我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即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当伞就好好当伞,找书就专心致志找书。 拿定了主意,我一边扫视书架,一边慢慢朝图书馆深处移动。不找不知道,一找才发现,满屏的书架上居然一丁点泛绿的颜色都没有,仿佛进了帽饰店似的。 怎么可能呢?万余册书啊,不可能没有一本绿皮的吧?真令人难以置信! 用最笨的方法,我一本一本瞄,一册一册过,寻遍了整个图书馆,竟没动手抽出一本书来。 喝?难道油画上老头翻阅的那本书不是绿色的?因为潮湿变了颜色?也太不正常了。 先抛开油画不提,这么多藏书,总不至于一本绿皮书都没有吧?莫非是故意而为之? 我有点手足无措,在图书馆里又转悠了一圈,然后望着小迪,急需一道新的指令。 小迪也十分诧异,立住身躯回头盯着我,我们俩大眼瞪小眼,都想听听对方的见解。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一本绿皮书都没有呢?”我沉不住气,先发表了意见。 “这么多书摆在一起,不可能没有一本绿色的。也许油画中的绿皮书有两种颜色,露在书架外面的书脊是黑色,或其它颜色,绿色的封面和封底被其他书挡住,夹在了里面。” “哎呀,那工程可就大了,总不能一本一本拿下来看吧?另外你说的那种包装也不常见吧?” “嗯……”小迪理了理思绪,又接着说,“还有一种可能,油画中的绿皮书如果是一本线装书,露在外面的书脊一定是纸张的原色,绿色的封皮一样会被夹在其他书中间,懂我意思吗?” “明白,这样靠谱多了,书架上确实有很多线装本,要不咱就从线装书入手?” 小迪和我达成了共识,各自忙碌起来。 我踩着书架上可以滑动的梯子,负责上半段;小迪则时而踮起脚尖,时而俯下身姿,瞻顾下半段。不一会儿就抽出了数本绿皮线装书。 我心里纳闷,为什么大部分线装书都是绿色的?就他娘的像韭菜饺子一样,个个咬开后都是绿馅!这么多,怎么一本一本地翻找线索啊? 要不说男人和女人间有本质上的区别呢,男人基本都怕麻烦,遇到琐碎的事情就嫌烦;而大多数女人则能够平心定气,很自然地去接受。 小迪也不例外,她一本一本翻开,再一本一本把那些书叠成两摞,高的一摞应该没什么用处,低的一摞可能沾点边儿。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晚上七点钟了。 图书馆外面的走廊里忽然喧嚣起来,赌徒们陆续出了门,一窝蜂似的聚集到赌场,迎接这贪婪无度的不眠之夜! 小迪暂时放下手里的绿皮书,我也从梯子上跳下来,出图书馆跟梁老板会合。听小迪说,梁老板今天要在赌场里大显身手! 他今天信心特别十足,依然一身名牌西装加名表,连皮鞋都是定制的一体成型款。 我们踩着走廊地板上的“湿毛巾”,避开鲨鱼的巨嘴,照旧从形似鱼鳃的侧门进入。 玉宫扇静静地躺在屏风前的水晶罩里,像极了一个不足月,还呆在保温箱里的婴儿。 赌场上延续了昨晚热闹的景象,一些青涩的赌客们围在周边的老虎机前,上演个人的独角戏。有的紧咬下唇,有的狂拍大腿,还有的气得直接用头撞向了屏幕。 不过多数有经验的赌客,则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停重复地拍着开始键。 女人们都脱掉了惊艳的比基尼,换上更加奢华的晚礼服,穿戴各种珠宝首饰,提着名牌手袋,有如正在赴约一场高级的宴会,眼神在男人间飘来飘去,物色合适的猎物。 几个扮成兔女郎的欧洲小妞,露着胸沟和屁股,在二楼鲸鲨会的各个赌室间进进出出,让人看着垂涎三尺。 我背着小迪偷偷瞄了两眼,想着最好能跟梁老板上去见识见识。 但是梁老板却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只在一楼的帐房里兑换了20万台币的圆筹码。 我有点失望,依他的身价,不可能只有这种场面吧?昨天人家胖赌友手里攥着的可都是大额的方筹码,看样子两个人似乎势均力敌呀,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 赌场上拼的不单是运气,还有气势,手里的筹码多自然气势如虹。 不知道梁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会想靠自己的赌术空手套白狼吧? 第64章 观相 梁老板换了一大捧筹码,把名牌西装的口袋撑得满满的,宛如仓鼠塞满了榛子的腮帮儿,鼓鼓囊囊的难看极了。 我和小迪跟在他后面,横着穿过了赌场。 经过大厅中央的白色巨柱时,依然能感觉到柱子上向外弥散的杀气,好似一股无形、无尽的能量,不断注入屋顶的云罗天网之中。 这股力量顺着天网扩散,附着在墙壁的六煞文曲水纹之上,最后冲破下方的百川水瓮,一直蔓延到地板,笼罩住整个圆形的赌场! 梁老板连头都没回,径直走向了昨天胖赌友坐的那张百家乐赌台。 今天赌台上有些冷清,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风水轮流转嘛,可能这张台子没给他们带来幸运,转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台子中央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满身酒气的洋鬼子,隔一会儿就从赌桌下面的圆形凹槽里抽出酒瓶来,喝上一小口,喝的是最上等的威士忌,毕竟赌博可是日进万金的生意。 赌台后面站着一个美女荷官,正麻木地从发牌机中抽出牌,派给庄家和闲家。 几个稀稀拉拉的赌客围在台前,与荷官迥然不同,全都兴奋地关注着翻开的牌面。 梁老板选中一个靠边的位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我则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给荷官和赌客们挨个相相面。 通过观察一个人的额头和印堂,可以从气色上判断他近期的时运。 倘若印堂润泽光亮,额头上天中、天庭、司空、中正、福堂、天仓、日月角等部位都不见黯沉之色,基本能够确定这个人正处在“鸿运当头”的时段,自然可以多跟着下注。 假使看到一个人额头晦暗、印堂发黑,则可以朝他相反的方向投注,不跟他打一路牌也有赢的几率。 另外鼻子是财帛宫,如果满鼻黑头或长暗疮,别说在赌场里赢钱了,就算坐在家里不动,手中持有的股票也会清一色泛绿的。 我不断变换站立的位置,台前台后,围着赌桌整整转了一圈,把每个人都相了一遍。好在赌客们都关注着赌台上的形势,没人在意我。 最后我做出判断,认定在座的赌客中,还数喝威士忌的洋鬼子气色最佳,不管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今天参考他下注绝对是比较稳健的选择。 我把得到的信息悄悄报告给梁老板,到底是我份内的工作,总不能白拿人家那么高的佣金吧。 不过具体怎么博弈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下多下少,买庄买闲,还得看梁老板自己的技术。 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跟从洋鬼子买了一把庄,放下筹码的右手明显缺了根小指,对于一个身份是赌徒的人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赌桌上的牌一局一局地发,梁老板却每把只几千、一万地玩儿,这与他一身名牌,出入保镖的身份极不相衬。 诶? 好像从昨晚开始,就没再见过梁老板的保镖,难道还在寻找金背印鱼的下落吗? 看梁老板的赌法纯属耗费时间,不知打的什么算盘,莫非是在蓄势待发,等弄到金背印鱼再一掷千金吗? 这时赌桌上已经连续开出了七把庄,赌客们也陆续把筹码再次压到庄家。 荷官见不再有人下注,习惯性双手一平,说了句“no ore bet,pls”,示意大家不要投注了。 正当她准备按动掷骰子器时,忽闻一个声音喊道:“等一下!我要下注~~~” 那声音嗲嗲的,但是声量很大,听起来有些不自然,不像天生的娃娃音。 荷官被吓了一跳,打断程序化的操作从麻木中苏醒过来。 大家都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画着腮红,身穿青花瓷短旗袍,扎着双丸子“春丽头”的中年大婶出现在赌桌前。 她体态丰韵。说胖吧,看身材平时一定有在保持;说瘦吧,胳膊看起来明显比我还粗。 浓妆和旗袍也还说得过去,就是头上那两个小揪揪,实在有点儿太装嫩了吧! 不过要是追溯起来,如果“春丽”是个真人的话,现在大概也这个年纪了。 洋鬼子看到“春丽婶”的打扮,刚入喉一口的威士忌差点儿喷了出来,被呛得连声咳嗽,鼻涕眼泪直流,缓过劲儿后也不加掩饰,竟然明目张胆地看着春丽婶笑了! 你不得不服人家外国人,就是这么直接,这么敢作敢为!旁边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春丽婶根本没拿正眼看洋鬼子,她轻轻摁了摁头侧的发髻,“哟~~~我说这张桌子怎么没人坐呢,一个老鼠害一锅汤,尤其是外国的老鼠,你们都见过了吧,又大~~又脏~~又臭~~~” 赌客们听完全闷着头笑,没有一个敢接话的,都知道这尖酸刻薄的娘们儿不好对付。 洋鬼子傻乎乎的不知道听懂没有,也跟着大伙儿瞎乐,可能以为大家都在笑春丽婶呢。 我也感觉挺好笑的,像春丽婶这种人,你最好祈祷不要跟她扯上关系,即使有瓜葛,也绝不能站在她的对立面上,不然她碎碎唸能腻味死你。 春丽婶环顾四座,见没人接话,竟然对着我说:“唉~~~还是帅哥好啊,干干净净~~鲜嫩鲜嫩的~~比洋鬼子可口多了~~是吧,小帅哥~~~” 我听了瞬间胃气上逆,有点想吐,又不敢得罪她,只好勉强压了压那股恶心劲儿,陪着笑点了点头,“……嗯……对、对……阿姨,您说得对!” “嗳哟~~~叫人家阿姨呀,叫姐姐!我跟你可是同一辈人!” 我晕!心说您要是跟我同辈,那我现在还不得成“地中海”了? 为了配合您的发型,我要不要去整一顶假发,spy个“扫把头”或“疯狗肯”,出场时来句阿里斯故、耗油跟、阿杜根什么的? “嗯嗯嗯……好、好……大姐,姐姐!要不您先下注,都等着您开牌呢。” 我感觉脸有点发烫,春丽婶这种人我实在应付不来,小迪一直在后面看我笑话,梁老板也不出来解围,我只好把话题转移到赌局上。 “好吧~~听帅哥的,下注!” 春丽婶坐了下来,我看到她腰上的赘肉把旗袍撑出了一个白底蓝花的“游泳圈”。 荷官手心朝上,请春丽婶下注。 春丽婶连看都没看牌局,直接从大手提袋里取出两张2万的方筹码,推到了闲家。 大家都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压闲。洋鬼子更是摆出一副“what”的问号脸,毫不收敛地表达着内心的情感与自由。 “愣着干什么?发牌吧~~”春丽婶说。 荷官重新按动掷骰子器,把庄家的牌发到洋鬼子手里,正打算将闲家的牌发到春丽婶跟前时,春丽婶单手向上摊开,示意荷官直接开牌。没想到竟翻出了九点,一把终断了连庄! 春丽婶的出现好似一股反噬的逆流。接来下的赌局,别人打庄她就打闲;别人打闲她就打庄。 如果有人跟着她下注,她马上便收回自己的筹码。没想到这种下注的方式却屡屡被她压中。 我心说百家乐可是有牌谱可循的,见庄跟庄,见闲跟闲,见跳跟跳,损三暂停,亏五赢六,止于五五。 这些口诀都是旷日积晷总结出来的经验,意思是不要试图对抗趋势。 可是春丽婶一上来就跟牌局对着干,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下注的方式也邪乎得很,难道是百家乐更高级别的赌法? 梁老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没有跟着下注,仰起身微微朝向我,压低了声音说道:“看到没?这是个高手,这种打法,叫找明灯!” 我虽然不懂“找明灯”什么意思,但是听梁老板的口气,该当是比较厉害的技术。 迎合着点了点头,我望向春丽婶,心说她还找明灯呢,自己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恰在此时,我突然头重脚轻,感觉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地板一下子向上倾斜了45度! 赌场里一片惊呼!赌台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四周的老虎机也忽然摇摇欲坠,丁零当啷地响个不停,就像被拉中了百万大奖一样。 船身紧接着左摆右荡,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连顶灯也被晃得一闪一闪的有些接触不良。 赌客们纷纷拉扯住就近可以保持平衡的固件,我和小迪也赶紧扶住梁老板的椅子。 摇晃持续了将近两分钟才渐渐缓和下来。有几个人被颠得人仰马翻,跪在地上双手撑住地板,脖子憋得老粗,看样子当场就要吐出来了,不知酒喝多了,还是出现了晕船的症状。 赌场里一片狼藉,赌客们惊魂不定,入口处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大喊着传递外面风浪很大,还下起了暴雨的消息。 各桌的荷官们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一边整理散乱的赌台,一边向赌客们解释。 说鲨王星每次出海不是遇风就是遇雨,没有一次风平浪静过,所以船体加固了耐海浪冲击的装甲,还增设很多安全设施,再加上船的吨位大,体积也大,像这样的风浪根本不会对船造成任何影响,请大家继续放心娱乐,不要败了牌兴。 赌客们听了荷官的话都信以为真,其实多半是抵御不了自己的赌瘾,不是有句话吗:色子一响,黄金万两;房子不塌,牌还照发! 我听完荷官的话倒有些想法,记得小师叔曾经说过这样一件事情。 有一艘船还在建造的时候,被人发现有名工匠手持一柄奇怪的斧头和一支闪着萤光的“狼毫”,一边拿斧头敲打船龙骨,一边用狼毫笔在龙骨上书写下祈雨的咒文。 后来这艘船每次出海都会遭遇不同程度的风浪,从来没有顺当过。 莫非鲨王星也被写上同样的“祈雨咒”了吗? 第65章 祈雨 祈雨,又叫求雨,是自人类开始耕种以来应运而生的一种最古老的巫术。 古人靠天吃饭,农耕和灌溉技术都比较落后,旱上个两、三季便会饿殍满地。所谓靠天吃饭的“天”,其实说的就是上天赐予的雨水。 祈雨即是求雨,既然是求,一定会有祈求的对象。起初古人把天神、龙神、雨神、风神、云神、雷神、虹神、闪电神,都视为主宰风雨的司水之神。 后来随着民间信仰的不断变化,人们开始崇拜一些更真实的,由“人”神化成“神”的偶像。 像关公、麻姑、蓱翳、毕星、赤松子、玄冥、陈天君等人神,也先后被奉为了能够掌管雨水的“雨师神”,成为人们祈求风调雨顺的对象。 有了祈求的对象,自然会演化出祈求的方法。祈雨是与神明沟通,固然要以“仪式”的方式呈现,大致可归类为“祭祀祈雨”和“巫术祈雨”两种。 祭祀祈雨顾名思义,就是以祭祀的方式求雨,有尞祭、献祭、雩祀之分。 尞祭也叫烟祭,古人认为烟气可以抵达天庭,使用焚烧牺牲柴薪的方式,以柴烟升天敬神,祈求天上诸神恩赐雨露。 献祭是用食物等祭品,或投入湖海,或漂于江河,或沉入沼泽,或埋于地下,来祈求地上的雨师神兴云致雨。 雩祀则是以乐、舞的方式取悦司雨神灵,以祈甘雨降临。 巫术祈雨名目繁多,十分庞杂,可谓百家争鸣。由于起源比较早,致使巾门各派的家传秘本里普遍都有祈雨这门术法,有些家族的秘本里甚至记载着几种不同源流的祈雨术。 只我知道的,光“以龙祈雨”一项,便有造土龙祈雨、画龙祈雨和舞龙祈雨三种术法仪式。 另外还有驱旱魃、蜥蜴祈雨、泼水祈雨、以柳枝祈雨、以石祈雨、以性祈雨、以蛙祈雨等各种巫法,再加上配合各种巫法仪式而开发出来的祈雨咒,实在浩如烟海、数不胜数! 祈雨术本是祈禳丰收的好事,但是倘若雨水过剩,以至于形成洪涝时,也需要使用相应的止雨巫仪。 止雨的方法大抵与祈雨相同,无非祈祷、祭祀、贡牲、作法等手段。 术法是把双刃剑,善恶全看谁在使用,怎么使用。 拿祈雨术来说,本是造福百姓的善法,偏偏有人动了坏心思,把祈雨的咒文书写在船的龙骨上,以致船只每次出海都会招风惹雨。 海上的风浪并没有过多影响鲨王星,以及赌场里的氛围,有些赌徒甚至随着船的颠簸左右摇曳,一副享受的样子。 刚巧到了该转班的时间,荷官们把赌桌上的赌具重新整理好,等着换班。梁老板扬手看了看手表,正好子时,晚上十一点整。 我们这张赌台换上来的,是昨天那个韩国的小伙子。赌客们纷纷向他点头致意,希望新荷官能给自己转来好运。 新荷官上来后春丽婶换了一种打法,这种打法比起找明灯更加凶猛辣毒! 注码的弹性很大,一把几万,下一把直接几十万,而且不是把把都下注。这种赌法很快主导了牌局,将洋鬼子的气势压了下去。 我马上示意梁老板,不要再参考洋鬼子的牌路了,跟着春丽婶下注才是最好的选择。 梁老板早已心中有数,他稳稳地坐着,下注的态度像个旁观者,依然没有下大注码去博,只看春丽婶和洋鬼子在台上你来我往。 洋鬼子的打法比起春丽婶显得笨拙许多,他被吃掉一把后立即会加大筹码去追,而且把把压,很是吃力。 后来牌局出现了一个拐点,洋鬼子接连被杀了十几手。当他把最后的筹码推向赌台时,竟直接让荷官开对家的牌,结果开出了9点。 他心灰意冷地摇摇头,连喝剩下半瓶的威士忌都没拿,便起身离开了赌台。 走得很坚决,肯定去拿钱了,因为拿钱的赌徒和输光的赌徒走路的姿态是不一样的。 洋鬼子走后,赌桌上的客人一窝蜂都转了台,只剩下我们和春丽婶。原因赌场上有个说法,杀光人的台子是不吉利的。 春丽婶也停止下注,把赢回的筹码像整钞票一样大小分开,不紧不慢地分批装进手提袋里。 我跟着筹码的移动,不经意间移目到春丽婶的包里,真是物如其人呐,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包。 只见春丽婶包里层次分明,装筹码的、装钱包的、装手机的、装钥匙的、还有装化妆品的,大大小小的口袋足有十几个。中间最大的口袋里,还露着一把小洋伞和一本绿皮的线装书。 嗯?绿皮书?春丽婶包里怎么会放着一本绿皮的线装书呢? 我赶忙回头招呼,小迪站在我身后已经注意到了,微微冲我点了点头。 春丽婶收拾完筹码,把手提袋的拉链往上一拉,留下一张5万的方筹码,扭过头来对着我们说:“你看~~有帅哥在,运气就是好。来~~拿着~~姐姐给你的,别嫌少,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她把筹码朝我的方向一推,也不等我回应,起身离开了赌台。 我僵立在原地,看着亮晶晶的筹码有些尴尬,因为头一回被当成小白脸儿,所以有种说不出的,一种……瞻前顾后、欲就还推的感觉。 小迪一脸坏笑,不等我表态便绕过去拿起筹码,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厉害喔,明明可以靠脸吃软饭,不用这么辛苦做伞了啦,来~~拿着~~姐姐给你的,别嫌少~~你应得的~~~” 她阴阳怪调,学着春丽婶说话,把我挖苦得脸一阵阵发烫。 我哪受得了这个,祖上代代都是忠义勇武的红脸汉子,根本没有当小白脸儿的姿禀! 接过小迪手中的筹码,我愤愤地说道:“哼!把我当什么了,现在我就把筹码扔她脸上!” 说完我把目光转向梁老板,意思是跟他告假,毕竟现在正是工作的时间。 梁老板抬头看看我,却转头对着小迪说:“你也去吧,今天就到这儿了,不用再跟着了。” 这时春丽婶已经坐在帐房前的转椅上,小迪听了梁老板的话,立即暗示我一个“跟上”的眼神,告别梁老板,拉着我迂回尾随而去。 其实比起归还筹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摸清,春丽婶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本绿皮书? 她包里的绿皮书一看就知道,绝对是我们在图书馆里找到的那种线装书。 书在赌场里是大忌,赌徒们看到图书馆都要绕着走,更别说随身带着一本了,个中一定瞒藏着什么隐情。 莫非绿皮书是一种接头的暗号? 就像间谍见面时为了表明身份,而在身上埋下一些明显的记号吗?譬如胸前插一朵花,抱一只小白狗,拿一本绿皮书? 要不然是某种资格的证明? 比如看电影时必须有电影票;参加一些私密性的聚会时,需要出示邀请函;在拍卖场里竞拍,手里一定会握着号码牌吗? 可是在赌船上带一本绿皮书,又是什么资质的标识呢? 要么绿皮书在传递某种信息? 绿皮书跟0号房门前的油画相呼应,船上的图书馆也跟画中一模一样,难道绿皮书上有什么想传达的内容吗? 看来饶了一圈,还得从书上的内容着手,如果知道春丽婶包里是本什么类型的书,就不用在这儿瞎猜了。 船身依然晃荡个不停,外面的风浪还是很大,不过赌场里的气氛却异常高涨。 我和小迪躲在哄闹的人群中,跟春丽婶保持一定的距离,在离账房不远处的老虎机前坐了下来,扭头监视着春丽婶的动向。 账房里面并排站立一男两女,三个略显年长,跟荷官衣着稍有不同的服务人员。 两个女的面带微笑,男的则低头哈腰,毕恭毕敬地递出一打紫金色的方筹码。 那种颜色的筹码从来没在一楼的赌桌上见过,应当是百万面值的巨额筹码。 春丽婶接过递出的筹码,放进包里重新拉上拉链;她站起身双手摸了摸脑后的发髻,拽住大腿根部的旗袍开衩处,扭动身躯,向下拉了拉堆叠在身上的皱褶;随后拎起柜台前的手提袋,朝一条唯一能通往二楼的步梯走去。 步梯口左右各站着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上方闪烁三个醒目的金字:鲸鲨会。 春丽婶被“黑衣人”拦住去路,看样子好像要求出示会员卡之类的证件。春丽婶摇摇头,并没有黑衣人要的东西,同他们交涉起来。 黑衣人恪尽职守,说什么也不让春丽婶进去。春丽婶有些生气,她手上开始指指点点,嘴里喋喋不休,最后拉开手提袋给黑衣人看。 黑衣人面露难色,连一把牌的功夫都没招架住,便在咄咄逼人的攻势下放了行。 不知是看到春丽婶包里巨额的赌资改变了心意,还是验证了那本绿皮的线装书。 鲸鲨会是会员的高额投注区,赌金至少达到千万级才允许进入的地方,连我们的雇主梁老板都望而止步,更别说我和小迪了。 一没会员卡,二没巨额的赌资,想要混进去,除非我俩也换上兔子装。 如果绿皮书也能通行的话,我和小迪倒可以试试。不过这些都是我主观意向上的猜测,说不定绿皮书只是本绿皮书,春丽婶就是喜欢带着本绿皮书。什么暗号啊,身份的证明啊,全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根本不存在。 小迪并没有那么多疑惑,她见春丽婶去了鲸鲨会,便叫上我离开赌场,直奔四楼的图书馆。 第66章 绿皮书 我和小迪来到图书馆门前。 这时船颠簸得更厉害了,那种震荡的强度有点像海难来临前的预兆!我有些心虚,害怕自己是个乌鸦嘴,不敢再多想糟糕的事情。 小迪推开图书馆的门,径直朝分好的两摞绿皮书走去,她弯腰从高的一摞上拾起两本,一本递给我,一本拿在自己手里。 之前我一直站在梯子上找书,只留意书皮是不是绿色,绿的我就扔给小迪,由小迪负责筛选,几乎没时间翻阅书上的内容。 看小迪的架势,似乎已胸有定见。 我接过小迪递过来的书,并不厚,顶多二百余页的内容,虽然手感很轻薄,但是四眼线装的装订手法却显得牢度很高,绿色的厚油纸书皮上没有文字,也没有任何图案。 我从左向右翻开第一页,仍不见书名,以及序言和目录之类的简介。 我以为拿反了,把书倒过来往左翻,却翻到了书末,一面只标记着印制时间的白页。 “呦吼!”我有点想骂脏话,又把书颠倒过来。 几秒钟之内,我接连触犯了三次船上的大忌讳,先是“翻”,然后“反”,最后还“颠倒”。 幸亏只是旁白描述的动作,没有用嘴直接说出这些字眼来,不然风浪真把鲨王星翻过来、反过来、或颠倒过来,我可找谁说理去呀。 绿皮书第一页的上半部分印着一张彩色图片,图片下面标注着几行解说的小字。 我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一件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清宫旧藏,是件名副其实的文物,故宫博物院里的镇院之宝,名叫翡翠白菜。 清宫旧藏指的是原来收藏在清代宫廷里的物品,大多价值连城,珍贵无比! 翡翠白菜也不例外,用整块缅甸翡翠玉俏色巧雕而成,属于典型的陈设玉器,俗称摆件。 它高187厘米,宽91厘米,厚507厘米,白色的部分雕成了菜帮儿,绿色的部分雕成菜叶,还画龙点睛地雕上了两只螽斯与蝗虫,惟妙惟肖,足可以假乱真。 图片下面的简介中不光有翡翠白菜的尺寸和描述,还提到了它的出处。 翡翠白菜原本陈设于北京紫禁城的永和宫里,据说是清德宗光绪皇帝瑾妃的随嫁嫁妆。 白菜寓意清清白白,象征新娘纯洁无瑕;上面的昆虫代表多产,有祈愿新人子孙众多的寄意。 另外白菜谐音百财,所以玉白菜这类物件不只在皇宫贵族中受宠,民间百姓皆喜闻乐见。 我不知道这本私印的绿皮书里,为什么会印着尽人皆知的翡翠白菜,也顾不上多想,连着翻开了绿皮书的第二页。 上面同样收录着一件战国时期的龙形佩玉器,只不过图片是张黑白色的照片。 第三页上有一个不知什么时期的瓷碗;第四页是一尊鎏金的佛像。 再往后看,各种书画、绣品、青铜器、漆器、牙雕、角雕……每件物品都图文并茂。 纵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本关于古玩鉴赏与收藏的书籍。 我合上书,抬头望望小迪,不是太明白她的意思。小迪也瞧瞧我,把自己手里那本绿皮书翻开第一页展示给我看。 我本以为能看到新颖的内容,没想到也是翡翠白菜。 “两本书一样吗?”我问道。 “嗯,不止两本,这些都一样。”小迪示意那一摞叠得比较高的绿皮书,又转回目光接着说:“你打开第199页。” “哦,199页,199……”我重复着页码号,用拇指扣住书页迅速拨动,就像在翻“手翻书”一样,一下子就翻到了199页。 页面上收集了一枚古钱币的信息,它黑旧中透着银亮,在几缕如丝般的云气中,九条栩栩欲活的龙纹鳞萃比栉地盘绕在上面。 “这不是九洋吗?前几天我们从棺……”我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因为棺材在船上也是忌讳语。 你没发现棺材的形状很像船吗,而且都是木头做的,现在是有金属或复合材料造出来的船只,以前并没有,不光小型的渔船是木头的,连作战用的海鳅大船也全是清一色的木制。 把棺材做成船形,使得亲人死后的灵魂能够乘船到达彼岸,其实是受了一些宗教文化的影响,表达了一种人们对已故眷属寄托的情意。 因此在船上,特别是风浪大的时候,棺材二字也是非常不吉利的禁语。 小迪自然明白这些禁忌,她忙把话接过来说:“对阿,前几天我们在何罗鱼里发现的九洋,很有可能是从这艘船流出来的。” “哦,难道越界山真在这艘船上?你找到证据了?不会就凭这本古玩鉴定书上的九洋吧?” “古玩鉴定为了什么?收藏啊,何罗鱼中的九洋或许就是用这本书收集过来的。” “什么?等等,你的意思是越界山用这本书传递信息,把想要的东西列在上面,类似一本悬赏手册吗?可是上面连翡翠白菜都有啊,越界山不会连故宫博物院的镇院之宝都想要吧?” “蛤?你很幼稚欸,放上几件连城之价的宝物,不是可以掩人耳目吗,这样看起来更像一本古玩书啊。另外你知道吗,翡翠白菜有很多仿品,有的甚至比真品成色还好,故宫博物院怎么可能把真东西摆出来!大多数文物的真品都收藏在个人手里,地下的国际黑市上听风是雨,只要有人肯出价,英皇室的王冠都可以变成交易品。” “噢,不是,我是说,那个……那个……”我有些语无伦次,突然感觉自己的问话太没见地了。 小迪看了看我,又继续说:“越界山除了经营赌场,可能还做着走私文物的买卖。” “嗯嗯,当……当然了,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从……看到春丽婶包里的绿皮书开始,嗯……或者更早!她拿着书去了二楼的鲸鲨会,一定跟书上的某件古玩有关。嘿嘿,我当时不是回头招呼你了吗,还以为你没发觉呢。” 小迪见我嬉皮笑脸,又放了一通马后炮,大概知道我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虽然表情看起来很不想搭理我,不过还是换了一种介于恭维与调侃之间,很微妙的口气,“好吧,大师先知先觉,你再看看书上最后一页的内容。” 我闻声赶忙把书翻到最后,感觉末尾几页的纸张搓在手里,似乎跟前面纸张的厚度不大一样,而且颜色也没有前面的老旧,应当不是同一时期印制的书页,更像后期重新加进来的。 只见最后一页的内容里,没有彩色或黑白的实物图片。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印刷上去的手绘水墨图。这幅图的线条流畅写意,甚至有些抽象,然而还是能看得出来,画的是一把宫扇。 宫扇的扇面上没有图案,扇柄用淡墨渲染着莲花与水纹,还浅浅地勾勒出一条鱼的脊背,鱼身没在水里,看起来缥缈虚幻。 该怎么形容它呢,这条鱼似有非有,若隐若现,恰似将要浮出水面时,一个带着鱼鳞状水波的印迹,只能依稀辨认出鱼的影子。 水墨图下面仅有的几行简介里,五个加大加粗的字体十分醒目,我不觉中念出声来,“鱼……影……琼……扇……柄?…………诶!小迪,这是赌场前面那把宫扇吧?怎么连张照片都没附上去呢?害我以为是幅水墨画呢。” “这把玉扇柄没人见过,哪来照片往书上贴!” “哦?赌场前面那把扇子不是吗?你看这莲花,这水纹,都跟那把宫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还有这条鱼,如果记得不错,应该是用黄金镶上去的吧,金色的脊背…………诶?咝……诶!金背?金色脊背的印迹?金背鱼?该不会是船上传闻的金背印鱼吧?”我说着说着,突然间如梦初醒。 “哼,大师真是先知先觉,看出来了?”小迪又用那种口气说话,这次明显偏重于调侃。 我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略微理了理思绪,“你是说,鱼影琼扇柄就是金背印鱼,而且赌场前面那把宫扇,不是这本书上的鱼影琼扇柄?” “鱼影琼扇柄被从宋度宗赵禥的永绍陵里盗出之后,已经丢失了七百多年了,传闻上面隐藏着反老回童的天机,巾门里很多人都在打它的主意。哼,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找到,赌场前面的扇子是件赝品。你还没弄明白吗?金背印鱼其实是在暗示鱼影琼扇柄,是一桩交易。” 我听完小迪的话陷入沉思,原来金背印鱼的传闻只是桩交易,一定是船上的人,或者直接说越界山一伙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宫扇摆在赌场门前,了解内情的一眼便能看出玄机,至于不知晓的还傻乎乎地满船找呢。 什么找到印鱼就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一夜暴富成大富翁,全是幌子! 明明是把倒卖文物的黑钱借着赌船洗白了。看来几亿、几十亿带下船的,必然交易了绿皮书上某件值钱的文物。 第67章 海祭 绿皮书上对鱼影琼扇柄的记载很少。 只说元朝时期,元世祖忽必烈灭了南宋之后,当时掌管江南佛教事务的僧人杨琏真迦,在宰相桑哥的支持下,先后盗掘高宗、孝宗、光宗、宁宗、理宗、度宗等南宋六帝陵寝,窃取陵中珍宝,并将帝王尸骨抛于荒野。 鱼影琼扇柄是从南宋六陵中,度宗赵禥的永绍陵里盗出的。 说起杨琏真迦,可谓是天下第一的大盗墓贼了!什么赤眉军,曹操的摸金校尉与发丘中郎将,以及后期被称为东陵大盗的孙殿英等辈。 若是摆在杨琏真迦这老妖僧面前,真好比土丘见泰山,木匠见鲁班! 之所以称他为天下第一,并不是他懂得多么高深的寻龙探穴秘术;也不是他有何等了得的盗墓掘坟手段;他更不是摸金、发丘、搬山、卸岭,任何一个倒斗门派的开山祖师爷,而是因为杨琏真迦一生盗出来的冥器瑰宝,简直数不胜数! 这老匹夫心狠手辣、作恶多端! 他曾经在洗劫宋理宗赵昀的永穆陵时,一时发现赵昀的尸首头大如斗,竟肆无忌惮地将一代帝王的头颅割下,制成了喝酒用的颅骨饮器,实在猖狂至极,人神共愤! 杨琏真迦在担任江南释教总摄期间,不仅把南宋帝王的墓扒了个精光,连皇后妃子、将相贵族的墓也没放过,盗出来的陪葬品不计其数,有些宝物直到现在仍旧“神龙见首不见尾”。 史料上记载的马乌玉笔箱、铜凉拔锈管、交加白齿梳、玉色藤丝盘、真珠戏马鞍;还有穿云琴、香骨案、古铜鬲、伏虎枕、金猫睛,包括鱼影琼扇柄等诸多秘宝,都已经失落七百余年了。 至于鱼影琼扇柄是否隐藏着反老回童的天机,绿皮书上只字未提,小迪也只说是传闻。 其实亲见亲闻的东西都不一定靠得住,更别说传闻了。倘若真存在什么反老回童的天机,赵禥也不会带着玉扇柄躺进永绍陵里了吧? 不过天机这种玩意儿也不好说,妄下定论难免有些武断,说不定它真的存在。 赵禥没能反老回童,三十五岁便因荒淫过度而死于后宫,或许真如历史上传的那样,宋度宗的智商明显低于正常水平,根本没有能力意会天机。可是依我看来,凡是史书上记载的这类人物,多半都是“扮猪吃老虎”的阴险角色。 话再说回来,既然是天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洞悉的,不管领悟错天机中的某项神意,或缺少了某种必备的条件,又或错过了某个时机,任何一些小的纰漏,恐都无法完全参透天意! 可能赵禥真的不能彻悟天机,又想死而复生,才把鱼影琼扇柄带进陵墓里的。 鱼影琼扇柄上到底有没有天机,恐怕谁都不知道。但是越界山能下那么大的功夫,不惜用珍贵的九洋在活龙脉上种生基,还咒死人命,说明他跟赵禥一样,对长生术非常执着。 绿皮书极有可能是他费尽心思的杰作,看来越界山这老鲈鳗,说不准真在鲨王星上。 我正准备进一步向小迪讨教反老回童的天机,突然听到图书馆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隔着玻璃门向外望去,只见项圈男带着一队身穿黑色制服的黑衣人,抬着全猪全羊,正经由图书馆门前,行色匆匆地疾步而去。 黑衣人后面跟着四个非常特别的人,前面两个一男一女,身高只有一米左右,画着小红脸儿,点着眉心轮,一身童男童女的装扮,两个人怀里都抱有一个好似刚出满月的小婴孩。 虽然化了妆有些认不出来,但是看他们的体态特征,像极了那两只袖珍老王八。 我不禁骂道,这俩老妖精,又他娘的出来祸害人了,还扮童男童女!快回你什么娘娘、奶奶的身边吧,阳间只留下你们的牌位就行了! 童男童女身后同样跟着一女一男,两个身高正常的成年人。他们身披龙鳞神衣,腰束兽骨铃佩,每人手持一张鲨鱼皮做成的“鱼皮神鼓”,鼓面上分别画着一红一蓝,两张怪脸! 如果猜得不错,这两名貌似是萨满教的巫师啊,属于巾门的一个支脉。 萨满教是一个原始的教派,他们崇尚万物有灵,萨满巫师被称为神与人之间的中介者。 他们以萨满舞为介,通过与神明沟通的方式转答人们的祈愿,从而恳请神明平息和安抚作乱的妖魔。 也有人说萨满舞是开启万物生灵的锁钥,并不是与神明沟通,而是直接与生灵互动。 萨满巫师可以通过萨满舞借取自然之力役使万灵,是一种相当古老的巫术,民间把这种术法称为跳神。 看这一队人马的架势,好像是要为海上的风浪来一场平息的祭祀仪式啊! 我曾经在陆地上见过火祭、星祭、雪祭,却从来没在船上见过海祭,不知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我“春心荡漾”,想去凑这个热闹,回头瞅瞅小迪,看她的神情似乎并不反对。 我们草草地把绿皮书归入书架,只留下一本备用,远远地跟着大队人马尾行而至。 祭祀的地点设在与图书馆同层的船头甲板上,即是昨晚有人往海里抛鱼,放生的地方。 船外雨下得很大,海浪一重接着一重! 站在甲板上的黑衣人被颠簸得跌跌撞撞,像极了一群“乌合之众”。 甲板中央巨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全猪和全羊,它们的嘴里分别塞着苹果或柑橘。 每个全猪额头上留一撮黑毛,全羊的头上则留着一撮白毛。 貌似是一种祭海的讲究,代表贡品是新鲜的黑毛猪和白皮羊,对大海或海神的一种敬畏之心,另外苹果和柑橘也有平安和吉祥的寄意。 等所有人站定之后,项圈男扬手向空中发射出一颗极其耀眼的照明弹! 随后鲨王星上的桅灯、舷灯、环照灯、航行灯、信号灯,只要能亮的,几乎全数亮了起来! 船舷两侧各射出五根直插夜空的激光灯光柱,犹如一双遮天的巨手,一直伸向目不能及的黑暗中,妖异地摆动着,将鲨王星抚弄于股掌之间。 暴雨在光柱和照明弹的光亮里,如同万万支水箭从天空中齐发,乘着疾风倾泄而下! 照明弹逆势而上,此时已经爬升至极高之处,好似亢龙般放射出目空四海的孤傲冷焰! 没想到它的傲慢当即便引来一道闪电,有如天谴降至,劈得它漫天花雨,瞬间陨灭! 而后传来一串迟到的轰雷声,宛如祭祀仪式开场鸣放的礼炮! 声声擎天撼地,阵阵魄动神摇! 两个萨满祭司分别戴上两顶面具,一具青蓝色獠牙龙面、一具骨色三眼鬼面,看起来狰狞滞板,有些渗人。面具上绑着一红一蓝,两条方巾。 他们口诵神词,敲击鱼鼓,跳起了原始又神秘的萨满舞。我们所在的位置几乎听不到吟唱的声音,只有汹涌的海浪和骤雨声不停冲击着耳膜。 童男童女站在船头的两侧,解掉捆在小婴孩手脚上的红布条,不断掰动小婴孩的四肢,摆出各种高难度离奇的动作,不知是何用意。 分列在桌子两旁的黑衣人在项圈男的指挥下,开始大把大把地往海里洒纸钱,同时将全猪全羊抛下海。 他们四人一抬,连带着全猪全羊的底座一同抛入海中。 大桌子上的猪羊持续被另一队黑衣人及时抬出来补上,我在舱檐下帮他们数了数,足足抛了九十余头,才完成了贡牲的环节。 接着,黑衣人端上了第二道贡品,面点! 这些面点每个都有头颅般大小,什么仙桃馍、盘龙馍,还有装饰着各种花草、鱼虾、飞禽、走兽和文字的圆花馍,陆续摆满了整个甲板! 末了还抬出四个半人多高的超大面塑,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取四兽震慑四方亡魂之意。 此时萨满巫师已经被淋得相当透彻,但是丝毫没有怠慢舞步。 他们时而旋转耍鼓,时而张牙舞爪,时而摇头摆尾,时而卑躬屈节,好似正在模仿龙的动作,来讨好海上掀风作浪的圣灵。 黑衣人接连将第二道贡品投入海中,每个人都不穿戴雨具,包括项圈男。 他精致的小飞机头已然被雨水冲刷成齐刘海,根根都拜倒在头皮之上,显得十分虔敬。 我忽然听到一阵禽类的嘈叫声,赶忙循声望去,只见两队搬运贡品的黑衣人又走了出来,一队推着几个巨大的笼子,另一队则抬着几只大木盆,原来搬上来的是第三道贡品,活祭! 我仔细一看,笼子里装的全是清一色的红毛大公鸡;而木盆里虎头扇尾的银鱼,正是昨晚往海里抛的那种鱼,居然是大白鲢鱼! 靠北!把淡水鱼抛进海里,它们会感觉很渴,一直喝水,然后一直喝又一直渴,一直渴再一直喝……最后因环境骤变导致细胞破裂而惨死! 昨天我还以为他们在放生呢,没想到完全相反!怪不得鱼入海不久便集体翻了白肚,原来这么回事,真他妈缺德带冒烟儿啊!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惨绝人寰! 黑衣人在项圈男的带领下,一边拿着快刀割鸡脖子,一边不停地往水里抛鱼! 红毛大公鸡被割破喉咙后,只剩一层皮粘连着头颅,有的在扔出去的瞬间头就被扯断了,有的则拖着头颅在空中划出一条血弧线! 淡水鲢鱼的命运更加悲惨,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因为太渴而喝入过多咸水导致脱水,在奄奄垂绝之时,被海水的压力压得血肉模糊! 黑衣人就这么,一只鸡、一条鱼,足足宰杀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完全杀完…… 第68章 病院 献祭的场面非常血腥,我跟小迪看得目瞪口哆,但是仪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萨满祭司的鼓声突然急促起来,舞步也跟着产生激烈的变化,负责搬运祭品的黑衣人纷纷闪列两旁,让出了一条路。 两个枯瘦驼背且衣不遮体,手上戴着镣铐的怪人现出身形,拽着一匹乳黄色的白马。 靠北,原来马是献祭用的! 我怎么没想到呢?当年隋朝的骠骑将军陈棱奉命讨伐流求时,就有了刑马祭海的先例。 据说当时海上浓雾弥漫,似雨非雨,天地一片昏暗,陈棱杀马祭海后,不久便雾开见日,而后兵分五路攻入流求城都。 以是杀马祭海的旧例沿袭下来,成为能够平息海事并带来好运的仪式。 牵马出来的两个怪人身体均发育的异常畸形,腿非常短,手臂却长得离谱,被自己的弓背压得恨不得脸都贴在了地面上!皮肤暗沉,死气横生,就像长年照不到阳光而产生变异的洞穴怪物! 他们把白马拉到祭台前,一人扶着马头,另一人拎着一柄巨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锤敲在马头中央! 白马一声嘶鸣,立时颠仆在地! 两只怪物一脸鬼笑,嘴角恨不得咧到腮帮子上,扶马头的怪物抽出一把锯齿刀,俯下身开始割马头,熟练的程度绝对不是第一次割了。可怜的白马在晕迷中只蹬了蹬腿,随即尸首两分。 甲板上倘了一大片马血,被雨水拍打得不断迸起,童男童女此时从船头两侧走过来,掰开两个小人偶的嘴,摁着脸堵在正在淌血的马脖子上,待小婴孩饮足马血,将其仰面捧着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投入海中,献祭给勃兴正酣的海灵。 恰在此刻,一个巨浪涌过来,托起游轮猛的往上一掀!甲板上的马血掺杂着雨滴和海水,一下子溅了所有人一身! 小迪扭身离开甲板,不愿再多看残忍的画面,我也跟着返回了住处,一路上都没说话,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顶着,直到躺在床上睡去的那一刻,脑海中还不断浮现出那匹白马,细长如丝的鬃毛和尾巴,以及深泉一般的眼神…… 一夜酣睡。 醒来后便是赌船行程最后的饕餮之夜! 说也奇怪,自从昨天海祭仪式过后,海上的风停了,雨也息了,看来萨满祭司并不是在船上混饭吃的;二齿钉耙锄地,有两下子。 今天的梁老板一反常态,一口气兑换了500万台币的巨额筹码,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走起路来呼呼带风,看意思要动真格的了。 在赌场大厅里,我看到胖赌友独自一人拎着一口皮箱,去了二楼的鲸鲨会,而梁老板则选择了昨天那张百家乐赌台。 赌客们纷纷把手头上的现金换成筹码,各自来到属于自己的战场,做最后一搏。 百家乐赌台的后面,美女荷官依然笑脸相迎。梁老板坐定后,竟然还跟昨天一模一样,一万一把、两万一把,我看了都替他着急。 赌桌上并没有熟悉的面孔,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十一时,荷官换班的点。 美女荷官向大家施了个点头与鞠躬之间的告别礼,吟吟微笑着离开了赌台,然而轮换上来的新荷官却不是前两天那个韩国的小伙子。 “诶?”我几乎叫出声来,眼前这位新荷官不是梁老板的保镖吗? 靠邀,我瞬间了解了,他们要出老千! 怪不得这两天见不到梁老板的保镖呢,原来在玩抽梁换柱的把戏。不知道他们把那位韩国小伙子弄到哪儿去了,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我顿时感觉事情大条了。 保镖换上来之后,梁老板一反其道,开始猛推猛打,在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眼前的筹码已然堆积得放不下了。 小迪拉住我的衣角,暗示我后退。梁老板似乎早已忘记我们的存在,贪婪的表情犹如一条好不容易才找到宿主的寄生虫。 我和小迪刚与梁老板拉开似相识、又好像不认识的距离,忽见一队黑衣人跟随在项圈男左右,直冲着我们这张桌子其势汹汹而来。 黑衣人不容分说,上来后架起梁老板和假扮荷官的保镖,押着他们朝赌场正门走去。 保镖在中途忽然挣脱,还反抗了一下,结果被黑衣人一拥而上,又乖乖地俯首就缚。 项圈男一边忙活,一边向赌客们解释,说这两个人破坏了赌场里的规矩,要借一步说话,请大家不要慌张。 我跟小迪尽量把头压低,不敢跟他们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换。 我心想坏了,这里可是公海,他们可是黑道,听说出千是要剁手的,不会把我和小迪也当成同谋一并论罪吧? 虽然他们现在还未发觉,但是早晚知道我们是一伙的,看样子赌场不能呆了,房间也回不去,目前最好的办法是跟他们打游击,找个地方先猫起来,等明天船一靠岸再趁乱相机而动。 正想着,二楼鲸鲨会的一个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狂热的嚷叫声! 一分钟后,胖赌友洋洋得意地走了出来。 “那胖子赢了八亿!八亿!八亿啊!” 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赌场! 我跟小迪都心中有数,胖赌友一定交易了某件绿皮书上的古董文物。 不过这些跟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当前要做的即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粗略地商量出一个对策,我和小迪低着头出了赌场。 不是有句话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现在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黑衣人附近。 于是我俩不声不响地跟在项圈男与黑衣人后面,意图找寻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黑衣人一伙带着梁老板和保镖一路来到0号房门前,在一阵饱含暗号的敲门声过后,出来开门的居然是风尘女,没想到她竟是船上的人。 我和小迪自他们进入0号房那一刻起,在外面足足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熟悉的环境让我再次想起那天扮瞎子,被辱弄的糗事。 又过了一会儿,黑衣人陆续从0号房间出来,在走廊里排成两列。 又几分钟过后,一个满头白发的胖老头出现在视野里。我眼前一亮,心想莫非这就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六指锁疆,越界山那老鲈鳗? 风尘女跟在后面,顺手带上了舱门,挽着胖老头扬长而去,梁老板和他的保镖都没出来,恐怕被囚禁在里面了。 一伙人走后,我和小迪并没有跟上,由于没了梁老板他们的踪影,我俩有点举棋不定。 在巾门里,委托你的客人相当于你的衣食父母,因为你吃的就是这碗饭。 此一时彼一时啊,刚刚在赌场里为了不被抓到,有意跟梁老板保持距离,现在缓过劲儿来再想想,委托你的客人出了事,你自己却脚底抹油,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在巾门立足呢?以后还会有人敢委托你吗?巾门中口碑很重要的! 我盯着0号房的房门趑趄不前,心想进去把梁老板弄出来?还是保自己全身而退呢? 有了这种想法后,脑子里居然响起了0号房敲门的节奏声。 看来答案已在心中,可是那串暗号我根本拿不准,是先敲三下?还是敲了四下来着? 正犯嘀咕的时候,小迪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我一看,这不是何罗棺里那枚银底金色花边的筹码吗?记得上面标注着100的字样。 诶?船上客房的钥匙也是筹码的样式。 我去,这不会是0号房的房门钥匙吧? 小迪此刻已经把筹码靠近门锁,只听“嗞…嗞”了两声,0号房的磁卡锁竟然亮起了绿灯! 这种感觉令人兴奋不已,我下意识地伸手扣住房门,看看四下无人,慢慢拧动门把手,缓缓把门往里一推。房间里此时已空无一人,我跟小迪对了个眼神,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100号房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有张麻将桌摆在中央,看来那天果真有人在打麻将。我们迅速翻遍整个房间,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我正纳闷,忽见小迪走近墙角的一台冰箱。 我也走上前去,发觉这台双开门的冰箱比我还高,听不到任何声响。心说即使再先进的电器,也不可能一丁点微弱的“嗡嗡声”都没有吧?可是这台大冰箱却静得像件家具似的。 小迪冲我一努嘴,要我把冰箱门打开。 我犹豫了一下,怕打开后看到梁老板和保镖被“保鲜”在里面的景象。 不敢违抗小迪的旨意,我双手握紧拉门,用力往怀里一带!看到冰箱里居然藏着一扇门? 我暗道不妙,心想这不是阴阳门吗? 风水上把这种并列在一起的两道门称为阴门和阳门,认为这种门是连接阴阳两界的不祥之门!一扇门给人走,另一扇自然是给鬼走的。 事到如今根本顾忌不了那么多了,我看了一眼小迪,钻进冰箱里打开另一扇门,里面昏昏暗暗的,一节向下的铁板楼梯浮现在眼前。 又回头征求了一眼小迪的意见,我轻手软脚地踩着楼梯往下走,生怕铁板发出“噔噔“的响声,转过一个弯儿后,一条长廊显露了出来。 长廊里亮着几盏滞黯的顶灯,飘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两侧错落不齐的门上,每扇都有一个边缘沾满污垢,只能透过中间部分望进去的巡视窗,惨惨幽幽的,像极了黑医院里的小病房。 我本以为能看到牢房,岂料是病房。 顺着长廊,我们边走边透过巡视窗往房间里望。虽然外表简陋,设备倒挺齐全,几乎堪比公立医院的重症治疗室,不过一个病人都没有。 小迪突然停在一间房的门前,透过模糊的巡视窗,我看到病床上好像躺着一个孩童。 小孩露着脸,盖着单薄的被单,旁边吊着一瓶点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似乎不太对劲。 一阵脚步声忽然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我一个激灵,就地拉开病房的门,和小迪躲了进去,蹲藏在病床里面看不到的地方。 脚步声越走越近,我跟小迪都闷着头不敢抬起来,祈祷那个声音不要走进这间病房。 过了片晌,脚步声渐行渐远,没多久便听不见了,我试探性地抬头向巡视窗外窥望,不经意间,居然看到躺在床上的孩童,宛若是个鬼! 第69章 剑冢 我本想察看巡视窗外面的情况,却一眼瞥见病床上孩童模样的东西。 它根本不是小孩,脸色紫黑发青,脸皮皱巴巴的,呲着一嘴獠牙,活像个鬼! 见它躺着不动,我壮了壮胆,保持两个身位,可以随时躲避的距离,借助巡视窗外面透进来的亮光仔细辨认。 发现这个东西脸长得挺像人,包裹獠牙的嘴上不见嘴唇,塌鼻子没鼻梁,鼻孔向上翻着,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说不出的光芒。 什么东西呢?我寡见少闻。单凭这张脸,绝对不可能是人呐,难道得了某种怪病? “你……是不是,人” 我试探性地问它,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心说怎么问出一句这么没水准的话来。 它没有理会我,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似是无法交流,从嘴角淌出一些口水来。 我不知就里,心想这些口水代表它有些痴呆,还是看着我有点儿可口呢? 瞧这一身原始的野性,莫非是从海里捕捞上来的怪物?或是某种变异的生物?以我现在的认知只能做出这样的判定。 小迪诧异地看着这个东西,似乎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她拉了我一把,冲门外一甩头,意思是先不要理睬它,再去别的房间看看。 我点点头,同小迪出了房门。 后面的舱室,除了最后一间有道水密门之外,其余几个病房里都空无一人。我们一路走到长廊尽头,也没看到梁老板和保镖的影子。 长廊尽头的墙壁上显现出一个形态很古老的拱形门。我深吸一口凉气,再次暗道不妙,心说今天怎么净遇到些犯忌讳的门呢? 在风水学上,拱形门被认为是可以连接阴阳两界的禁忌之门,往往出现在寺庙里。 缘于人拜神佛,鬼也拜神佛,因此通常把寺庙、教堂、以及宫观等特殊场所的门设计成拱形,方便各路众生进出。以是有拱门的地方,经常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时,长廊另一头又响起了脚步声,我和小迪慌不择路,一把推开了拱形门。 门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赶忙拿出手机,打亮手电筒。 船上因为没有中继通路,所以手机一直没有讯号,手电筒成了手机唯一实用的功能,此时正好让它发光发热。 灯光打亮后,映出一座巨大的土堆,我揉揉眼睛,感觉莫名其妙,船上弄堆土什么意思? 在五行中,土是克制水的,可是要镇住汹涌的海水,恐怕这点儿土也不够用吧? 我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觉得土堆的弧度很像一个大坟包,上面插着一根白色的剑柱,似乎跟赌场里那根中央柱大小相应,莫非是连着的? 忽然间,我想起一种古老的葬法。传说有一位杀人无数的剑客,死后被地狱里的冤魂、恶鬼缠身,终日不得安宁,于是托梦给子孙。 后嗣按照他在梦中的指示,将剑客生前用过的一把宝剑插在埋葬剑客的坟堆上,自此剑客得以安息。 后来有位地师借鉴了此法,但凡遇到阴气重的坟墓,下葬后就会在坟包上插一柄剑来压制和吸收坟内的阴气,这种葬法也因而得名剑冢。 不过传说里还说,剑客的宝剑因为吸收太多怨气而化为一把妖剑,被人拔出后到处涂炭生灵,之后地师们便使用木剑或石剑来代替宝剑了。 眼前的景象一定又是一个经心布置的风水局,鲨王星上当真机关重重。难道坟堆下面有什么阴邪之物吗?不得已才用剑冢来压的? 我盘算着,刚才从100号房下来,现在我们的位置,应当处在我追丢袖珍人那一层之中,也就是说,我们脚下理当还有一个大货舱。 我记得底层货舱除了关白马的舱室,并没有进入其它空间的门,既然同层不设入口,是否会像病院这样,把入口设置在上方的0号房呢? 上行下效、如法炮制,搞设计的为了图省事,都喜欢把同一种设置用在同一个格局里,看来底层货舱的入口也极有可能在这一层当中。 想到这里,我和小迪移动各自的脚步,有意无意地开始寻找通往下一层空间的入口。 围着剑冢转了一圈,我发现这间舱室居然也是圆形的。 灯光偶尔打在花里胡哨的墙壁上有些晃眼,靠近一看才了然,原来舱室的四周画着一幅首尾相连的巨型壁画! 一队一队的战车和士兵罗列在眼前。 两轮的方形战车,用四匹马拉着,车上载有三名穿盔甲的士兵。 左边的甲士手持弓箭,右边的甲士拄着长矛,居中负责驾驭战车的甲士只随身佩戴一把短剑。 战车上还插着五种形状不同的古兵器,分别是戈、殳、戟、酋矛、夷矛,被称为车之五兵。 战车下面站立一十二名甲士,分列战车两旁,明显没有车上的甲士配备精良。 战车后面尾随一十五名徒卒,站成三列,每列五名,都未穿戴盔甲。 全队共三十名士兵,是古代军队的一种编制,一队为一乘,一乘三十人,坚甲利刃,所向披靡。 战车最早出现在夏朝,随着战争规模的不断扩大,战车曾一度成为战争中的主力和衡量国力的标准。 春秋时期曾经出现过千乘之国,甚至万乘之国。不过到了汉代,由于机动性更高的骑兵崛起,战车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士兵与战车浩浩荡荡地胪列在墙壁上,队伍前端渐渐混乱,依次出现战争的画面。 绝龙岭下,大破十绝阵! 败军主帅率领雷部众将四散奔逃。他跨下黑麒麟,手执雌雄鞭,正用三眼神目向后观望,其中一只神眼发散出二尺白光。 天空中有一小将,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左手乾坤圈,右手火尖枪;身披混天绫,脚踏风火轮,在黑麒麟后头紧追不舍。 小将身后一怪人面如青靛,发似朱砂,眼睛暴湛,牙齿横生;背生风雷二翼,手握黄金大棍。 地上亦有二人,其中一人头生三目,手持长把三尖刀;扇云冠,水合服,腰束丝绦,脚登麻鞋,身怀九转玄功,神通七十二变。 他身后的将军头戴焰烈飞金冠,体挂团龙大红袍,身披连环金锁铠,手使八棱亮银锤。 四位先锋神将将本部元帅围在中央,白须鹤发,道骨仙风;手舞杏黄旗,腰挎打神鞭,座下四不象,执掌封神榜! 壁画的内容刀光血影,画的是封神榜中“战西岐”一役。胜军主帅乃八十岁才出山,以直钩垂钓渭水的阐教弟子,姜尚,姜子牙。 四名神将分别是哪吒、雷震子、杨戬,还有反商归周的黄飞虎之子,黄天化。 被破阵的正是德高望重的闻太师。 我用手机照着壁画,心想战争的题材只会增加杀气,用在阴煞极重的剑冢上会不会有点火上浇油呢?难道是反其道而为之,以毒攻毒? 剑冢里除了壁画和土堆,连个老鼠洞都找不到,看来并没有通往底层货舱的入口。 走廊里的脚步声消失了,我和小迪重新把头探出拱形门外,走向旁边那间带水密门的舱室。 水密门没上锁,一拧就松动了,我拉开门后再次打亮手机,发现这个黑洞洞的房间里居然藏着一口巨大的井! 没错,井上架着一种提水用的辘轳,没有人力摇把,用机械驱动。 我有些纳闷,心说船上怎么会有口井呢?如果在陆地上,井上为阳,井下为阴。 刚才的剑冢也是如此,坟包上面为阳,坟包下面为阴,莫非这些都喻意着阴阳相隔吗? 我摸不清状况,走近井边向下观瞧。井口有三米来宽,井洞不是直的,向下延伸一段后拐了个弯儿,看不到水,也看不到井下的状况。 我觉得这口井更像一个通道,说不定能够通往下一层,只不过这么跳下去有点犯忌讳,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 正在夷犹之际,忽然感觉井下有股阴风吸附而来,我站立不稳脚下一滑,仿佛被人扯了一把似的,一不小心掉进了井里! 井洞实在太宽了,我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速度,脑子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井道就转了两个弯儿到底了,没想到最后的出口竟然是垂直向下的,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把我重重地摔了下来! 井下一片昏黑,没有一丝亮光,只能闻到一股海水阴潮的味道。 在黑暗中,我似乎看到两团蛇形的黑雾,瞬间袭过来击穿了我的双眼! 我抵不住刺痛,双手托眼跪在了地上。 不到十几秒的时间,耳边又响起另一个落地的声音,我心想一定是小迪下来了,于是大声喊道:“注意眼睛!有妖雾!” 小迪没有作声,不知道中招没有。 少间,四周静了下来,我揉着眼睛缓解疼痛,忽然察觉身后有人摸我的后脑勺。 我脖子一缩冒出一丝凉意,睁开眼睛回头一看。靠邀!只见一张枯瘦惨白的脸,正摆成和地面差不多平行的角度,咧着嘴冲我发笑! 我“哇”的一声膝盖一挺,两腿一蹬闪出四五米远!这时才发现,底层船舱四周亮着几盏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壁灯,蒙了一层黯澹的晦光。 摸我后脑勺的人正是海祭仪式上割马头的怪物。他勉强挺了挺驼背,扬头看着我,就像看到猎物一样。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顺势咬在嘴里,探下身去,双手和双脚同时着地。 接下来…… 我看到了迄今为止最匪夷所思的画面! 怪物因为驼背的关系,站立时脸已经基本与地面平行。然而在他双手和双脚同时着地的瞬间,又顺势扭身180度,用屁股对着我。 此时怪物的头垂在身体下面,正透过裤裆倒视着我的方向。 我登时无语了,差点儿笑出声来,忽然想起一段动漫里经常出现的台词。 心说:喂~~喂~~喂~~你在搞笑吗?变成这个形态有什么用?给我认真点啊!哈哈~~哈~哈~哈~哈~~(狂妄不羁的笑声) 可是他却一动不动的,仍然透过裤裆盯着我,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又重新观察了一遍,发现他的短腿和长臂在这种形态下,竟显得十分协调。 不像我们平常人,双手着地时双腿必须弯曲,使双膝着地才容易爬行。 而怪物双臂和双腿的长度几乎一样,根本不需要曲膝便能达到完美的平衡!难道他平时就是以这种形态移动的吗? 不解之时,突然看到他裤裆下的嘴角,似乎闪出一丝奸笑。我暗道不好!记得祭祀仪式上还有一个怪物,莫非……? 不等我反应过来,后脑勺上重重地挨了一击,我瞬间丧失行动能力,晕死过去…… 第70章 渔影琼扇柄 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祭祀的甲板上,手脚被捆着,萨满祭司耍着鱼皮鼓不停旋转。 两个怪物一个压在我身上,死死地控制住我,另一个掏出短刀冲着我的喉咙割了下来! 我脖子一凉,气管被割断了,抑制不住气息,嘶叫了几声,头被怪物拎在空中! 怪物将我的头抛下海,我看到自己的尸身在甲板上一颤一颤的,竟是匹被割了首的白马! 我的头一直往下落,怎么都到不了底…… 许久,终于“啪”地一声摔得七零八落! 我一惊,从恶梦中醒了过来,吓出一身冷汗。慌忙察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 想探身起来却丝毫动弹不得,手脚被死死地绑在床架上,隐约听到两个声音在门外交谈。 “里面这个跟那两个一起上船的?怎么处置?”一个声音问道。 “嗯,一起来的,让他们一起下去!还有一个女的,长得挺漂亮,等下抓到再说,你先处理这个。”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我听得清清楚楚,明白在说我们一行人,看来梁老板和保镖已经“下去了”,轮到我了。 内心深处骤然涌起一股原始的恐惧,一种对死亡最直接的胆怯,令我刹时虚弱到极点。 两个声音各说了一句话,沙哑声便消失在长廊里。另一个声音推门走了进来,听脚步的声响,似乎是在病院里徘徊巡视的那个动静。 我继续装晕迷,眯着眼朝门口望去,视线里映现出一个外面套手术服,里面穿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一身医师打扮的人。 他来到我身旁,拿起一支针筒,吸了一小瓶药进去,然后放空针筒里的空气,用手摸摸我的脉络,看样子是要给我注射! 求生的本能令我猛地挣扎,把医师吓了一跳,无奈绑得太紧,怎么也挣脱不开。 医师见我空费力气,笑着对我说:“别着急呀,等我取你点儿东西,再送你下去。” 这句话听得我浑身发毛,心想完了,死还落不着个全尸,怪不得这里藏着间病院呢,原来他们倒卖器官,要把林北拆开来卖呀! 不应该只有这样的程度吧?我给自己算过命,虽然有些灾祸,但是不至于这么短命啊。 唉…… 如果不接这个委托,当初不入巾门,现在还指不定在哪儿快活呢。我埋天怨地,闭上眼睛准备在最后的时间里回想一生…… 恰在此时,走廊里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医师不耐烦地放下手中的针筒,骂了一句转身出了病房,“干你娘,两个畜生!”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晓得暂时保住了小命。医师出去后不久,我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一颗头从门外探了进来,抬手冲我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一看这张脸和这个手势,嗯,熟悉,认识,格外顺眼!居然是槟榔仔。 他掏出一把小刀迅速走过来,麻利地割断绳子帮我松了绑,冲我挤眉弄眼又“嘘”了两声,一句话没说匆匆离开了房间。 我坐起身望着他干净的背影,感觉少了些什么,好像胳膊上那一张张逢赌必赢的符咒文身不见了,也弄不清他为什么救我。 不过那天撞见他偷窥0号房,证明他已经蓄谋已久,目的可能不一样,不过肯定是可以相互协作的关系。 我想到目的,脑子里当即浮现出小迪的身影,如果起先为了解救梁老板和他的保镖,那现在即是要赶紧找到小迪了! 一想到小迪可能落入两个怪物的手中,我霎时怒气填胸,愤愤地走出房间,下定了遇佛杀佛,遇魔斩魔的决心。 走到带井的舱室门前,恰逢医师正在操纵井上的辘轳,“咯吱咯吱”的声音使得辘轳上的绳子越盘越多,好像在往上提什么东西。 我保持住怒气,暂时隐蔽在医师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舱室里的变化,没多久看到一个大篮子从井口冒出来,我期盼能看到小迪的身影,可是提上来的却是两个怪物中的一个。 我一下子泄气了,心说医师我还能对付,再加上个怪物,怕是自己又被俘虏,别遇佛杀魔了,还是走智取路线,先保存实力伺机而动的好。 怪物被拉上来后径直往外走,我匆忙间无处可藏,又躲进了旁边的拱形门。 拱门里仍旧漆黑一片,我想打亮手机,可是摸来摸去,发现自己已经身无长物了。 我闭上眼睛,想适应一下昏暗的光线,突然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甚至出现了晕船的反应,料想船大概在调整方向,准备回程了。 我等了一会儿,贴近拱门听外面的动静,慢慢把门缝错开往外看,心想如果怪物和医师都不在,我就赶紧跳下井去找小迪。 不看还好,一看我傻眼了,但见外面的长廊竟然消失不见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某种障眼法,于是把拱门关上,再重新打开,反复了几次,长廊还是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只有几平米的小舱室,真邪门呀! 小舱室里有一扇圆形的舱门,很像银行金库里的保险门,设置了多重的防盗装置。 我无奈地走过去,在保险门前面研究了半天,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看到门旁边有一条带梯子的通道一直向上延伸,一些零星的光斑透映在通道壁上,显得十分敞亮,不知通向哪里。 由于打不开保险门,剑冢里什么头绪也没有,我盘算着如果爬上这条通道,从上面找个出口出去,然后折返到0号房再想办法搭救小迪。 拿定主意,我登上梯子开始攀爬,很快靠近一处稍显密集的光斑群。 顺着射出光斑的孔隙向里面观瞧,发现这些光斑是从一间舱室里透出来的,可能因为长年潮湿,或者装修漏洞形成的孔洞。 我沿着通道接着往上爬,没多久,通道竟转弯变成横向,而且慢慢收紧,使得本来就不宽敞的空间变得更狭窄了。 横向通道里没有梯子,我猫着腰朝深处走去,又转了几个弯后,通道越来越窄,一会儿的功夫,我只能爬着挪动了。 堆积的灰尘被潮湿的空气尘土化,粘乎乎的,被我一搅和,弄得满身满手都是,我仿佛一条缺水少泥的大泥鳅,失去了方向。 正朝前拱着,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宽敞的纵向通道,与我爬过来的横向通道呈t型。 我探出头去,看到通道向上的部分有一些黄灿灿的光斑透露出来,向下的一段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按照原计划,我继续往上爬,通道里的梯子已经生锈了,又弄得我满手锈沫儿。 不多久,梯子在一个两米见方的小平台处终结。平台上有一扇舱门,那些黄灿灿的光斑就是从这道舱门里射出来的。 我登上小平台,透过露出的光斑,望见里面一间布置得非常豪华的舱室。 硕大的吊灯放射出金灿灿的光芒,照在一张六人座的港式五张牌赌台上,也叫梭哈。 四周摆了几张客座沙发,一个小型的酒水吧台里,罗列着各种没喝完的洋酒,料想这间舱室八成是二楼鲸鲨会里的其中一间。 舱室里没有人,舱门锁得死死的,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完全打不开。 舱室里突然有了动静,我立时停下手脚,透过光斑的孔隙,看到门外来了一男一女,风尘女在前,后面跟着的正是白头发胖老头。 只见胖老头一倒身靠在沙发上,招呼风尘女过去。风尘女放下还没倒出的红酒,扭着蛮腰顺势坐在胖老头腿上。 胖老头开始动手动脚,风尘女半推半就,故作矜持,不过却敌不住老色鬼的攻势。 我看得脸上发烫,可是马上被两个细节惊到了,但见风尘女的胸前纹着一朵九藤邪花!而胖老头那只咸猪手却长着六根手指! 不用揣摩了,风尘女笃定知晓九藤邪花的秘密!而眼前这个白头发胖老头,也一定是六指锁疆,老鲈鳗越界山! 风尘女用手点住越界山的额头,使劲往后一推,狐媚地撒娇道:“痛了啦!你好坏哦~~” 老鲈鳗哈哈一笑,眯着眼睛猥琐地看着风尘女,咽了咽口水道:“宝贝儿,等东西找到了,我准许你与我共享龟年鹤寿!” 风尘女起身,倒了半杯红酒递给越界山,“胖子不是把扇柄卖给你了吗,还要找什么?” “哼!那也是个赝品!幸好我有扇面在手,要不今天就被死胖子给蒙了!” “哦?鱼影琼扇柄有扇面吗?我怎么不知道?” “哼哼,何止是你,巾门中人只知道鱼影琼扇柄,却不动脑子想想,扇柄上怎么可能缺少了扇面,惟有扇柄和扇面合而为一时,才能真正洞晓反老回童的天机。”越界山端起酒杯,转而又叹了口气道:“唉……不过事情好像被我弄颠倒了,本以为十年前在玻璃洞里得到了扇面,扇柄就指日可待了,哪成想鱼影琼扇柄藏得这么深!十年了,我苦心经营花费无数,经手的赝品不下百件,直到现在也没把鱼影琼扇柄给翻出来!” “难道没有其他线索吗?“ “哼哼,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别卖关子了,快说啊!”风尘女厉声道。我也支起了耳朵,等着听这个天大的秘密。 越界山犹豫了一下,拗不过风尘女,张口说道:“台中有个解梦人,枕着候鸟的羽毛就能梦到候鸟迁移的地方!别人送他个绰号,叫大梦先觉!我之前拿着曾经和鱼影琼扇柄同在一个墓穴里的伏虎枕向他求梦,他果然指出苗栗龙王庙的所在,等我拿着得到的扇面再去找他求梦,询问扇柄的下落时,他梦到的却不是空间,而是时间了……“ 越界山忽然把声音压低,伏在风尘女耳边细语,看来江湖经验老道,害怕隔墙有耳。 不过此时我已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沸腾起来!因为越界山说的这个大梦先觉,正是爷爷生前一个要好的朋友。 第71章 命书 世人只知道周公解梦,却不知早在周朝之前的黄帝时代就有了用卜术解梦的占梦经。大梦先觉的祖上,正是撰写这本《占梦经》的奇人。 我呆在小平台上,想盗听更多的信息,可是越界山和风尘女却调起情来。 我感觉没什么机会出去,照原路返回,一直顺着梯子下到横竖通道的交叉口。 正考虑接着向下,还是重新钻回去时,脚下梯子上的横杆居然承受不住我的重量,“砰“的一声锈断了! 我两脚踏空,身体猛地往下一坠,赶忙牢牢扒住上面的横杆,没想到“咯吱吱”了几声后,连抓着的横杆也锈断了! 我握着半截横杆摔落下去,不时触碰到通道里的道壁和梯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 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来得及想什么,便一声闷响双脚着地! 我感觉腿骨好像两根空心的竹子,被体重压得快要崩开似的,不由得惨叫一声瘫坐在地。 强忍着疼痛向四周打量,幸好一直在黑暗中,眼睛早已适应。 隐隐约约的,我看到自己正处在一条长廊的尽头,这条长廊看起来跟病院有些相似,廊长似乎没有病院那么长,两侧有几扇舱门,门上没有巡视窗。 我缓了片晌,感觉腿没断,支撑着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向最近的舱门。 门没锁,因为有了前面的经历,我已经百无禁忌,直接打开了舱门。舱室里一片漆黑,我习惯性地在墙上摸索,没想到真摸到了电源。 我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按下开关,由于在黑暗中呆得过久,灯光亮起的瞬间,我的眼睛感觉到一阵刺痛,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急忙遮眼,等待了片刻才重新习惯光亮。 舱室里并不大,在灯光的照耀下,我发现里面除了一张中式的老桌子和两个凳子外,另有几只木箱堆在墙角。 首先朝木箱走去,我掀开其中一只,箱子里摆了一个青花瓷瓶,用揉成团的报纸包裹着;又打开其余几只,里面装的不是瓷瓶就是瓷碗。 虽然我不懂瓷器,但是觉得这些瓷瓶和瓷碗上的花纹生硬且呆板,动物和人物的造型也不生动传神,料想八成都是仿品,不然也不会丢在这里。 我回首靠近桌子,发觉这种老式的长桌子上没有抽屉,上面摆着两摞书,一摞现代书籍,另一摞线装古籍。 我走马观花,随便翻阅了几本现代书,发现没什么可看的,全是关于文物收藏的印本。 我对古籍十分偏爱,于是把线装书缓缓拉到眼前,坐下来仔细查阅。 年代很久的油印文言古籍,一时间看不出具体内容,我对其中一本很感兴趣。 满布皱褶的书纸已经泛成了米黄色,书上的字是手写的,有些已然看不清了。 书的前几页画着几幅圆图,我都见过,五鬼、指背、贯索、地解等,全是些星盘图式。 匆匆略过往后翻,我看到后面的内容上列着一些流年吉凶,文字自右向左竖版排列。 又重新把书翻回书皮,见书皮上的黑框里写着几个大字,“臧氏大流年命书”。 原来眼前这本书是一本八字流年命书! 八字流年命书是算命先生用书本的形式,为客人批注流年吉凶的一种命书。 由于古时交通不便,禄命家多在繁华热闹的城内安身,很少在乡间僻壤走动。 乡间一些富家子弟找禄命家算命,必须驱车前往市集。为了方便,通常会一连批上几年的吉凶,有的甚至通批一生的运势,直至命终为止。 看这本命书的厚度,或许就是一本囊括了终身流年的命书。 我又重新打开命书,瞧见起批的第一年为清穆宗同治三年,那年正是甲子年。 我爱不释手,就像得了失传的秘本,一点一点往后翻阅,想从前辈身上学些精髓,哪怕文采也好,居然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 奇怪了!我翻来翻去,竟然翻了一百多年都没翻到命终的批注!突然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来,心想书里难道批的不是人命? 我直接把命书翻到最后,发现这本命书居然批了三个甲子!一个甲子六十年,三个甲子就是一百八十年!而且直到最后,都没有“卒于何时”的寿终批注,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科学上认为,人的极限理论寿命也就一百二十岁左右。这是常识,谁会批出一本一百八十年的命书呢?难道是练手儿,批着玩的? 那样的话可以多找几个人来批呀,怎么可能杠上一个命盘批这么多年呢?根本毫无意义,也不合规矩。 况且这本命书的批文看起来相当高深,显然不是新手能批得出来的。 我又迅速把书往前翻,找到标注着命主概要的那一页,想得到些解释之类的文字。 当我看到命主的名字时,我几乎把眼球都瞪了出来,因为命主不是旁人,正是我的爷爷! 艋舺三朽之一的四目朽——李松潭! 我怔了一下,心想不可能啊!爷爷已经与世长辞了,更不可能是同治三年出生的呀! 如果是那时出生的,到现在就一百五十多岁了,那不成老妖精了吗? 木纳地盯着命书,我摸不着头脑。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越界山与风尘女对话的一幕。心想鱼影琼扇柄上反老回童的长生术,难道真的存在吗? 虽然不敢确定这本命书是否与长生术有关联,但是命主的名字却令我耿耿于怀。 以是我把命书妥妥地收在腰间,心说如果能从鲨王星出去,再从长计议不迟!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爷爷生前的种种行迹,尽管从小跟着爷爷生活在一起,但是回想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爷爷,甚至真的连他是哪一年出生的都不知道,是我平时疏于观察,还是爷爷这老狐狸刻意回避,藏得太深呢? 我又把舱室里翻了一遍,没有发掘其他有用的东西,于是出舱门,想到别的房间看看。 借着舱室里射出来的灯光,我看到长廊的全貌,确实只有病院一半长,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令我有些意外的是,长廊另一端的尽头竟然也有一扇拱门! 我又惊又喜,径直朝拱门走去,靠近后才发现,这扇拱门居然跟先前那扇形态古老的拱形门一模一样!或者说根本是同一扇门! 我有些不知所措,畏忌这扇邪门,怕走进去又被传送到其它地方。 这时,一阵“噔,噔,噔,噔”的声响从我摔下来那条通道的梯子上传来。 我无处可躲,索性用力一推,又进了拱门。 果然,拱门里依旧是那个圆形的剑冢。看到熟悉的环境顿时令我心安了许多,赶忙蹲下身子,错开门缝向长廊的另一端观瞧。 通道里传出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好像有两个人正在沿着梯子往下爬。 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借助舱室里射出的灯光,死盯着向下的通道。没过多久,通道口露出一个臀形饱满、略有肉感的酒杯腿。 在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酒杯腿爽性往下一跳,落地声音极轻,明显有身手。 我定睛一看,跳下来嗯竟然是风尘女。她拍了拍手上的污垢,仰头朝通道望去。 紧跟着下来的人在我预料之外,并不是老鲈鳗越界山,而是脖颈间有道割喉疤的项圈男。 两人站定之后,项圈男摸了一把裤兜,径直朝拱形门走了过来。 恰在此刻,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视角越来越狭窄,同时伴随着一阵眩晕,门外的长廊好似正在慢慢移动!我立即意识到了,不是长廊在动,而是脚下的剑冢在转动! 眨眼的功夫,门缝外变得一片漆黑。 大概十几秒后,眩晕感消失了,拱形门外出现了一间几平米的小舱室,跟之前有保险门那间舱室十分相似,然而并不是同一间。 我似乎明白了,病院莫名其妙地消失,并不是什么邪门的术法,而是因为剑冢这间舱室能够转动,当时我还以为船在调整方向呢,其实就是剑冢自己在转圈,近似一道旋转门。 刚弄清点儿眉目,不料剑冢又逆时针转了回去。我预感不妙,约莫风尘女他们在外面触动了机关,大抵要乘上旋转门到别的舱室去。 时间紧迫,我慌忙起身。 旋转中的剑冢使我失去身体的平衡,一股晕船的反应滚滚而来,我强压着将要翻上来的胃液,四脚着地,勉强朝剑冢的背面爬了过去。 十几秒钟后,剑冢停了下来,我蹲坐着倚在剑冢背面,屏息谛听,同时窥望拱形门外的情况,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走进来。 我心里砰砰直跳,这种等待的感觉仿佛一条海鲜店水箱里的鱼,在饭点儿等待进门挑选活鱼的顾客,想尽快知道谁会抬手指向自己,然后被清蒸还是焖煎。 正在这时,有人猛的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我一个激灵,差儿点叫出声来,心想剑冢里难道还有别人? 顺着拍我的方向扭头一瞥,我的妈呀!就见剑冢的土里竟然伸出了一只黑手! 第72章 水尸鬼 黑手贴着脸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它的温度,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热气儿。 慌忙中我拨开黑手,那种触感令我浮想联翩,硬邦邦,但是表皮却黏糊糊的。 谁料我这么一拨,黑手居然从土里掉了出来,剑冢也被连带着塌落了一大块。 我心想这只手难道是赌徒的手吗?可手是连着小臂一齐切下来的,下手也太狠了吧! 回头望去,塌陷的剑冢里竟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这种黏糊糊的手! 内心瞬间涌出一种骨子里的厌恶,夹杂着刚才强制压下来的胃液,一口喷了出来! 两束手电筒的亮光突然从拱门外打在剑冢的墙壁上,紧接着脚步声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我勉强把顶到嗓子眼儿的胃液咽了回去,不敢再发出声音,那种在胃里发酵出来的酸味儿伴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腐手,简直恶心极了。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转而警惕地注视着射出灯光的方向。不出所料,走进来的两个人果然是风尘女与项圈男。 他们围着剑冢转了半圈,我堤防着二人,无瑕再顾忌剑冢里的黑手。慢慢向后移动,始终跟他们保持若隐若显的距离。 风尘女和项圈男在一处壁画前停了下来。我借着手电筒的亮光,看到他们停住的地方,正是壁画上姜子牙和四名神将的位置。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项圈男扯着沙哑的嗓音说道:“机关在这里。” 随后他扬起手扣住壁画上哪吒的风火轮,手腕似乎做了个旋转的动作。 我眼前一亮,心说风火之声起在空,便游天下任西东,乾坤顷刻须臾到,妙理玄功自不同啊!原来法宝风火轮竟是启动的机关。 剑冢果真又一次转了起来。此时正逆时针旋转,我蹲下身子保持平衡,胃里仍旧不争气,一阵一阵往上反酸水。 十几秒后剑冢停了下来,风尘女和项圈男径直走出拱门。我刻意停留了片刻,尾随着来到拱门前,小心地错开门缝往外看,发现剑冢停在了那间有保险门的小舱室前面。 我好似有了点头绪,从船上的100号房下来是病院,通过剑冢,可以到达我顺走命书的那条短长廊里。 如果猜得不错,这两条长廊应当在同一条线上,因为船是长条形的,该当一条对应着船头,一条隐匿于船尾。 另外两间不足几平米的小舱室,大抵在船两侧,而中央的剑冢恰好起到旋转门的作用,位于赌场正下方。 这些是100号房下面一层隐藏的布局,再往下一层还有一个货舱,现在我所知道的,只能从病院那口井下去。 小迪八成还困在里面,不知道两个怪物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一想到这儿我又变得怒不可遏,重重地甩了自己两个振作的耳光,心说绝不能再耽搁了! 此刻风尘女和项圈男已经进入保险门,我抓住这个时机,起身朝壁画中的哪吒走去。 剑冢里又昏又暗,我凭借印象朝前摸索,好在风火轮是个凸起的机关,很快就摸到了。 回想项圈男的手势,我也转动机关,管他正转倒转,只要剑冢转动,即有机会转回病院。 机关启动的同时,剑冢逆时针转了起来,等再次停住后,我小心翼翼地错开拱门,顿时兴奋不已,没想到一次就转回了病院的长廊里,看来老天有眼,要助我赴敌二怪! 长廊里此时空无一人,我大胆地走出来,直奔那间有井的舱室。 井旁已不见医师的身影,井绳全盘在辘轳上,也看不到那个提怪物上来的大篮子。 我摆弄了一下辘轳的开关,发现升降键盘必须有人一直按着才能持续运转,看样子还得直接滑下去。 小时候我就不喜欢泳池里的滑道,何况下面还是硬地,真他妈赶鸭子上架! 我心里骂骂咧咧,慢慢探下身坐在井边,揉揉疼痛的小腿,正想增加点紧张感,分泌出一些肾上腺素时,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吵杂的脚步声,似乎有一群人正在赶过来。 我心想正好,再不下去就来不及了,条件反射地一捏鼻子,滑了下去。 滑到最后两个弯道时,我倏忽间感觉有些不对劲,下面又没有水,我捏鼻子干嘛呢?急忙调整了动作,准备应对落地时的冲击。 没想到啊想不到!出乎意料! 我滑出管道后竟然一纵跳进了海里! 浓烈腥臭的海水咕咚咕咚的止不住往嘴里灌!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落水后的惊慌,使我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只剩下了求生的本能! 我挣扎着向水面游去,无意中看到不远处居然悬浮着一只海龟。 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我发觉这只海龟好像不大对头,似乎不怎么会游泳。 就在我发现它的同时,海龟也转过头来看到了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这只笨拙的海龟脸上竟然长着眉毛鼻子耳朵和下巴,活脱他娘的一张人脸! 靠邀! 我在水中惊呼一声,又灌进去几口海水。心想到底怎么回事呢,难道落水后产生了幻觉?或者光线太暗我没看清楚?但是那个身体的形状的确是只海龟呀,怎么长着一张人脸呢? 人面龟看到我显得十分慌张,扭头朝相反的方向游去,动作特别僵硬。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游走,不过正合我意,最好谁也别招惹谁。 这时,我看到身下突然窜出一条水线,速度极快,好像有什么东西朝我游了过来! 还没来不及看清楚是什么,又瞥见两三条水线同时窜了上来! 我感觉不妙,莫非人面龟知道些什么,才转身逃走的?就在我刚意识过来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抓住我的脚踝! 不,应该用爪子来形容才更加贴切,它二话不说就把我往深水里拖! 我手足无措,蝶腿变成蛙腿、蛙腿又换蝶腿,不知该怎么好,挣扎着重复向上游的动作。 用一只脚去蹬另一只脚上的爪子,好在那东西没我力气大,被我蹬了两脚便撒开了手,不过紧跟着又有两只爪子死死地拽住了我! 与些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裤腿、腰带、t恤,都被这样的爪子扯住,仿佛恶鬼缠身一般!使得我无力继续向上。 慌乱中,我低头向下望去。 靠北!只见一群熟悉的面孔扯拽着我的衣裤,不断把我往深水里拖! 是鬼!水尸鬼!正是我在病房里看见的孩童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 水尸鬼——传说是一种出没在水系中的魙孽,外形既像人又像猴子,民间说这种东西是上辈子溺死在水里的冤魂,死后由于不得脱生才化身为尸,等待将要溺死的人前来替换的鬼怪。 它们会想尽办法将落水的人拖入水底,然后用淤泥河沙封住溺水人的七窍,使溺水人窒息而死,从而摆脱自身的宿障,换取再次投胎转世的机缘。在广东、福建等沿海一带,均保留了很多关于水尸鬼的传述。 我低头看着这些水尸鬼,调息着肺里仅存的空气,感觉自己已经挣脱不开了,心想下辈子可能也会变成一只薉孽与眼前的恶鬼为伍。 可看着看着,却发现这群水尸鬼有一些异常,竟然偶尔也能从嘴里吐出泡泡来,难道尸身鬼腑也需要呼吸空气吗? 突然间,头顶的水面上连续两声异响,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掉落水中。 水尸鬼们以为我已经奄奄一息,大部分不约而同地向水面涌去,扑向新的转生指标。 我感觉向下的拉力明显减弱,又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趁着这个机会,我奢侈地挥霍掉肺里所有的空气,奋力朝水面上蛙蝶而去! 不得不承认,人的潜能是无限的,特别是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 我拼命摆动身躯,几只拉扯我的水鬼猝不及防,一时间万难敌过我体内的洪蛮之力,终于被我甩开了! 没了水鬼的拉扯,身体显得异常轻盈,我感觉自己滑出了一条笔直向上的水线! 奋力浮出水面,我大口吸食着生命气体,再次体会到空气竟如此宝贵! 转过头来,我发现刚才落水的的确是两个人,似乎已经被水尸鬼缠上,在水面上不停地一上一下,只剩下大臂的胳膊根本使不上力。 两个人最后一次浮上来时,我清晰地看到他们的面孔,原来是梁老板和他的保镖。 此时我已筋疲力尽,况且自己也身处虎穴龙潭,有心援救却力不能支。 想想刚上船的时候,梁老板和保镖还活龙鲜健的样子,现在即使救上来也成了废人! 水尸鬼们并不给我喘息的时间,把梁老板和保镖拖下水后,又滑出十几条水线朝我扑来! 我感觉这个场面有些熟识,似乎那天在海里围攻白鲢鱼的肉疙瘩,就是这帮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玩意儿。 我看着梁老板和保镖下沉的影子,爱莫能助地拼命向一旁游去,这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以及生命的可贵。 好在游泳是我的强项,我一边游一边观望四周,发觉自己并不在海里,仿佛还置身于底层货舱,难道船因为触礁遇难而灌满了水吗? 不过触礁应该有强烈的碰撞感才对,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没觉察出剧烈的异动啊。 连续的讶异反而让我冷静下来,我边游边找落脚的地方。不远处一个露出水面的铁架子可以暂栖,然而上面却趴着那只长着人面的海龟! 第73章 成精 我游向人面龟的落脚地,发现露出水面的部分确实是个焊接的钢铁架子,趴在上面的人面龟抻着头望我,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水尸鬼又从我身后追将过来,约莫梁老板和保镖已经溺死了,它们也腾出了人手。 我不敢怠慢,心想对付一只人面龟总好过无数个水尸鬼,于是毅然决然地朝铁架子游去。 中途被一只水尸鬼扯住了腿,我一咬牙运起双臂,奋力几个自由式的爬泳游到铁架子前,双手一撑连带着水尸鬼一块拖了上去。 其他的水尸鬼并没有跟着爬上来,一个个露着头在水中徘徊。而我拖上来这只水鬼上岸后突然僵住不动了,死死地抱着我的腿。 近距离下我才看清楚这个东西的全貌,它体长只有七八十公分左右,通身黑褐色的毛发,身后好似还长着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 我正想一脚把它蹬开,忽听身旁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动!让我来!” 我的第一反应即是惊讶,但是惊讶中包含更多的却是惊喜,原因在这种境遇这个时刻听到人的声音,绝不逊色于“他乡遇故知”啊。 不等我回头看,那个声音已经爬了过来,一口咬在水尸鬼的喉管上! 原来声音的主人竟是那只人面鳖身的老龟! 难道成精了?身体还未化为人形吗? 中国民间传说中有很多动物成精的故事,最常见的当属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 胡说的是狐狸,乃五精中最具灵性的狐狸精。赋有神通,依自身的本性,可作祟作妖,也可得道成仙,能报恩也善复仇;通常成精后化作美艳妖媚的女子,擅长勾引异性,百无一失。 黄是黄鼠狼,黄皮子,民间也唤作黄二太爷,最为狡黠鬼祟,好捉弄人。听说被黄皮子附体后人会变得哭哭啼啼、连说带唱,因此大名鼎鼎的黄仙被认为是一种能左右人精神世界的精怪。 白指的是刺猬,它们精通巫术,因为不喜欢与人交往,所以民间的说法不一,多是帮人治病,相传报复心也极其的重;若惹怒了白仙,这辈子你都甭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是它也不会主动犯人,属于比较清高,与世无争的一种灵物。 柳即是蛇,传说伏羲和女娲皆是人首蛇身的神人,不知人化为了蛇身,还是蛇没有完全化成人形,不过伏羲与女娲尊为福佑社稷的创世之神,自然不能与普通蛇相提并论。真正的蛇成精后大多走上化龙的道路,然而天劫却极为严苛,很多都半途而废。民间对柳仙的褒贬不一,有善有恶,流传最广的莫过于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佳话。 最后的灰是老鼠,它们昼伏夜出,踪迹莫测,有些地方认为鼠精在黑暗中便能将财物运送至寄宿人的家里,所以视其为仓神,供奉在家中。 另有传言说灰仙会算卦,能前知五百年,后晓半千年,颇有些巾门中人的味道。 海龟成仙倒没什么先例,在我的印象里,除了一只打湿经书无缘成佛的老龟;就是四只会忍术,靠现代基因技术封神的小龟;还有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漫画中,有个色咪咪、对女生胸部特别感兴趣,天天背着龟壳的老头自称龟仙人了。 水尸鬼被咬住脖子后不断挣扎,人面龟死死地摁着它,并没有猛兽捕猎时,那种咬住猎物左右摆头撕咬的动作,看样子不具备咬断喉管的能力,想活活让对方窒息而死。 水鬼渐渐没了力气,蹬了蹬腿不再动弹。 水下围观的群鬼看到这一幕,发出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唧唧”怪叫声!躁动之余,却没有一只爬上来。尽管在电视上看过动物捕猎的场面,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还是有些怵目惊心。 人面龟弄死水尸鬼后,转过头来,横目而视,“他们,没砍掉……你的手?”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人面龟真的会说话,而且吐字清晰,平仄押韵,问得有头有尾,莫非已涉世千年,早已深通人事了? 我借着几米外,因接触不良而一闪一闪的壁灯,仔细打量眼前这只老龟。 天呐!他不是龟,而像个人呐! 只见这只老龟不但失去了小臂,连同双脚和小腿都不见了,只剩下大臂与大腿的部分,而且身体十分肿大,膨胀变形的非常厉害,这种身形,这么暗的环境,怪不得我误以为是只海龟呢。 记得前段时间在网上看过一则新闻,秘鲁某个潜水员得了一种怪异的潜水病,导致他的体型比原本增大了一倍还多!因为潜水后上浮过快而导致的,这种症状属于特例,比较罕见。 网路上还贴了潜水员病前与病后的对比照片,身体肿大的程度跟眼前的老龟十分相似。 不过此间无疑还处在船舱里呀,潜水病是因为潜得太深,身体承受水下的压力过大,继而迅速上浮减压,致使身体受压瞬间失衡才有的症状。可是货舱里的水不至于深到能得潜水病吧? 我脑子一转弯,回过神来,看到老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还在等着我回话。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显然眼前的场面来得有些太突然,我还需要点儿时间消化消化,于是只点了点头,磕磕巴巴地蹦出两个“对”字。 就在第二个“对”字刚脱口而出时,船舱的各个角落忽然同时发出一种“嘎嘎吱吱”的摩擦声! 四周的水尸鬼听到这个声音,匆匆潜入水中! 老龟大吼一声:“时间到了!” 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知所可,虽然清楚这是个信号,可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却心中无数。也不敢贸然潜下水去,干脆呆着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等了片刻,听到海水连续喷出涌动的声响! 与此同时,船舱内的压力不断上升,我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压得不停向内凹陷,耳膜也被挤得快要裂开来似的。 我紧紧地握住钢铁架子,抵御船舱里异常的压力,看到四周的水位貌似开始下降了。 大概能揣摩出其中的奥秘,首先这里还是原来那个底层货舱,只不过上次我下来时货舱里没有水,而这次却灌满了水,难怪上次闻到一股海水湿潮的味道。 猜想这个货舱应该像潜水艇一样,有着双层的壳体,能注水也能排水。注水时单靠海水的压力足够了,但是排水时舱内的压力一定要大过海水的压力,才能把海水排出去。 造成老龟身体膨胀变形的原因,很可能是长期处于这种压力下的缘故。 我的脑子在压力的挤压下似乎变得浓缩精炼了许多。可又转念一想,这是艘豪华游轮,不是什么核潜艇,这样的构造有什么用处吗? 莫非为了增加船体的重量? 风浪大的时候应该减轻船体重量才合理,大部分海难均是因为船体触礁进水,失去浮力而沉没的,哪有可能自己给自己灌水进来呀? 难道有时海上会刮起一些不大不小,对邮轮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但是却摇摇晃晃的风浪,为了使船体保持平稳,不影响赌场运作,才改成了这样的构造吗?实在莫名其妙。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时间,流水声变小了,舱内的压力也逐渐减弱,眼睛和耳朵舒适了许多。 又过了几分钟,船舱里的水基本见底了。 几声“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后,舱里没了动静,气压也完全恢复正常。 我长出一口气,庆幸逃过一劫。 环顾四周,由于船舱里壁灯之间的距离相隔甚远,每盏灯只能照见附近几米的范围,根本无法看清舱里的全貌。 而且船舱排出水后,光线失去水面的反射,空间也随之增大,使得本来就昏黄无力的壁灯显得更加黯淡无光。 我借助近处一盏时明时暗的壁灯,向下观瞧,看到自己蹲在一个巨型笼子上面。 笼子选用实心纯钢焊制而成,五六米高、五六米长、五六米宽,像个只有框架的魔方,看起来异常牢固,不知是用来关什么东西的。 然而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记得曾经在网路上浏览过一则“鲨笼潜水者沉尸海底”的视频。鲨鱼笼潜水是一项人气很夯的项目,即游客穿戴潜水装备,躲进防鲨笼里,体验近距离观察鲨鱼;为了吸引鲨鱼靠近,通常会在笼子外面挂上肉食,甚至用血液来刺激鲨鱼。 视频中一名游客钻进防鲨笼里,刚下潜到指定位置,就被一条突如其来的大白鲨瞬间将鲨鱼笼撞得严重变形,游客卡在铁笼中。 尽管工作人员及时用电子装置驱赶了大白鲨,可是那名游客却因为惊吓过度,以及自身疾病而猝死当场。 鲨鱼笼有保护潜水者不直接受到鲨鱼攻击的作用,犹如一个避风港。 我不禁思疑,脚下这个强韧坚固的钢铁笼子,难道也是个近似鲨鱼笼之类,能避开船舱里某种东西袭击的避难所吗? 第74章 石俑 我蹲坐在铁笼子上,等着船舱里的水完全退尽,心想这个笼子不管是牢笼,还是像鲨鱼笼一般的避难所,底层货舱都相当可疑。 其实全一样,如果早先笼子里关着什么猛兽,当它脱笼而出时,笼子就变成人的庇护所了。 反正要跟它们隔开,要么猛兽在笼子里,要么人在笼子里。现在可以确定,这个笼子起码不是用来关水尸鬼的,因为尺寸并不合适。 关水尸鬼也不需要笼子,只要把船舱里的水排干净,水尸鬼笃定个个躺在地上,僵硬得像牛肉干,貌似它们离开水便无法自主行动。 我等来等去也不见甲板露出来,目测现在的水位已经不足一米。 虽然水尸鬼还能游弋其中,不过想在这种深度的水里被淹死也绝非易事。 以是我把浑身上下收拾利落,发现掖在腰间的命书不见了,心中甚是惋惜;又想想刚才那种处境,能保住小命已然是天赐福缘了。 尽管没了命书,但是李松潭三个字却令我耿耿于心,万万没想到爷爷也牵扯其中,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难道爷爷也在追寻反老回童的长生术吗? 我扒着笼子慢慢爬下来,此时船舱里的水位刚好沒过膝盖,与我目测相同。 先围着笼子转了一圈,我趟着水漫无目的地移动,东一眼西一眼,四处找寻小迪的下落。 水尸鬼已经全然不见踪影,猜想可能跟着海水一块排出了船外。 因为第一次见它们围捕白鲢鱼时就在海上,也许有条通道或机械之间的缝隙,可以往来于邮轮内外。 莫非鲨王星上经常有赌徒被砍下手后再溺死,才招引来这么多水尸鬼吗? 还是邮轮早已被水尸鬼缠上,才不得已用赌徒的命祭奠和安抚水鬼呢? 我脑中不时冒出各种猜度,刚走开铁笼子没多远,忽然一个趔趄,险些被脚下一个肉乎乎的东西绊倒,朝前抢了两步回头一看。 天呐!竟然是梁老板,仰面半沉半浮于水中。 我一阵怵悸,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几遍。 梁老板一脸僵滞,眼睛直瞪瞪的,犹如一个被抽去灵魂的躯壳,看不到一丝活着的征象。 我无法直视,也不敢让他脱离我的视线,想着怎么也算同行一场,不说找地方把他埋了,最起码也得让他闭上眼安息吧。 刚下定决心准备上前,忽听身后响起一段“哗唥哗唥”的铁链声,赶忙回过头去,心说难道那两个戴镣铐的怪物下来收尸了? 等我把左右前后都撒摸了一遍后,却不见半个人影,又隐约听到两声“哗唥哗唥”的声响,始终不见人,连半截铁链也看不到。 我又一阵发怵,关键身边有个死人,任何怪异的响动都能令我浮想联翩。 民间有这样一个说法,午夜听见类似铁链的抖动声,意味着附近刚刚有人死去,哗唥哗唥的声响正是地狱里“锁魂链”锁人魂魄的声音。 我不再深究,壮着胆子用手在梁老板脸上一捋,帮他合上双眼,心里默念了几遍佛号,希望梁老板能在诸佛和菩萨那里得到救赎。 岂料他刚闭上眼睛,身体便随着缓缓的水波打了个旋儿,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漂去,颇有些被度化的模样。 我没敢跟着他的方向走,因为已然阴阳两隔,不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了。 船舱里依然黑灯下火,我几乎分不清舱壁的边界;恍惚间,好似走在一片没有畛域的海中沙岸之上,隐隐绰绰的,有如空中楼阁,宛若一梦华胥,看到前方似乎蹲坐着一尊石兽。 我走上前去,发现一只将近六尺高的石狮子,头上顶着十三个鬃毛卷疙瘩,狮目微睁,鼻宽口嘬,看起来窝窝囊囊的,一副畏缩的样子。 再仔细看,石狮子果真异乎寻常,它并没有卧在石墩上,反而唯唯诺诺地跪在上面,就像犯了谁的避讳似的,低着头等人发落,完全失却百兽之王的雄风,沦为一头卑微下作的奴兽。 我心里纳闷儿,谁能把一头狮子逼成这副德行呢?而且关键点不在这里,谁又这么无聊,雕一尊这样的石雕出来? 我开启头脑风暴,迅速搜索认知范围内的所有可能,突然回过味来。有些事情看似无心,却是有意;好似无聊,实则有用。 饮料瓶设计成口小腹大,为的是配合嘴的大小便于饮用;食碗加工成阔口圆底,则方便盛饭盛汤,以及最后把食物集中在一起收底。 类似这样的例子很多,总之不自然的东西大多别有用意。然而一尊石狮子雕成这副模样,会有什么用心?既费功又费力,总不至于为了满足某种嗜好,或是创作的冲动吧? 我百思莫解。 环视四周,依稀看到前方还有三尊石兽立着,走过去一一辨认,令我又吃一惊。 但见第一尊石兽鹿角狮头、虎眼麋身、龙鳞牛尾、马蹄蜃腹,不过怎么看都看不出威风,也恭恭敬敬地跪在石墩上,是一头麒麟。 第二尊石兽燕颌鸡喙、蛇颈鱼尾、五采凤羽、龙文龟背,同样屈尊下跪,像一只折了翼的鸾鸟。 第三尊石兽有些难认,不熟稔民俗恐怕认不出来,它头似驼、角似鹿、耳似猫、眼似虾,驴嘴狮发、蛇颈鲤鳞、前爪像鹰、后掌似虎,一样俯首帖耳地跪着。如果没看走眼,应当是一头犼。 其实我看出了一些端倪,三尊石兽包括刚才那头石狮,皆是镇守在家宅门前的神兽,但是为什么跪着却莫名其妙,还得琢磨琢磨。 一般情况下,石雕跪着有两种可能,一种取其谐音,比如大象本身寓意吉祥,跪着的姿势有些说头。 如果四个脚心全部向后跪,叫正跪;若前脚脚心朝前,后腿脚心朝后,与正相反,则为负跪,为的即是取“负跪吉象”的谐音,富贵吉祥。 还有一种可能,跪着的石雕有时也会出现在陵墓前,并不是镇墓兽,而是一种叫石像生的墓俑,通常排列在通往墓室的道路两旁,是墓主人仪卫的缩影,就像现在的仪仗队一样。 这类墓穴的主人生前大多显贵当权,不是王爷就是皇子,死后自然可受石像生的膜拜,但是从未听说过跪着的神兽,没人敢这样造像,也无人受得起,顶多雕一些骆驼、马或绵羊之类的牲畜。 而且只要有一对跪着的骏马,便会有另一对站着的骐骥,跪的代表黑夜,站的代表白天,意为石像生不论日夜都在守卫自己主人的陵寝。 也就是说,除了这几尊,世间恐怕没有跪着的狮子、麒麟、鸾鸟,以及犼。 我举目前方,看到石雕远远不止四个,黑压压的一片,密密层层地簇拥在一起。 心头为之一振,忙趟着水迎上前去,发现这群石雕虽然杂乱,但排列的递次并不是没有章法,显然当初是有阵型摆列的,可能因为邮轮经常颠簸,才呈现出眼前这种颠倒错乱的状貌。 我随便走到一尊石雕前,看到上面跪着的竟然是条鱼!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是条鱼没错。虽然这条鱼没有腿和脚,可单凭鱼尾和鱼腹就跪出了人类那种低眉顺眼、阿谀谄媚的丑态。 再往后看…… 猪、狗、驴、兔、牛、虎、鸡、蛇、龟、蛙、猫、鹿、蝎、狐、鼠、鲵、鹰、隼、貂、豹、猴、马、虾、羊、龙、凤、螈、狼、蜥、熊、鳄、蝗……一个个都奴颜媚骨、低三下四地跪在水洼里。 其中两个相对高一点的石墩上,居然还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我一下子晕菜了,根本不晓得这是个什么古怪的布局,怎么会有这样的局呢? 我寻思了半天,终于从诸多石雕身上找到突破口,心想既然石俑均是跪着的姿态,该当有跪拜的对象才对。船舱里不露天,总不会跪天公吧。 我绕出石雕群,打算找找主尊,看看到底什么样的正神才有资格接受这么多众生的朝拜。 走出去没多远,我找到一尊站着的石俑。 它两臂奇长,毛不拉碴,弯腰弓背,立如猿猴,即使这样,也足有一人半高。 我抬头仰望,发现这个石俑一高一低的肩膀上,居然扛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脑袋! 靠邀,我忽而想起些什么,这不是龙王庙里那幅九宫石画上刻着的“猿方”吗? 熟悉的形象立时牵出那段记忆,记得石画上的猿方在一男一女的驱使下修建龙王庙。 现在推想起来,如果龙王庙是猿方建造的话,那么虺腔里反光的鳞片和挂着人头花环的陀螺形空间,以及玻璃洞与洞中的藏书阁,也应当是眼前这种方头猿身的怪物挖掘出来的。 看来猿方可能是一种役兽,通过术法或契约等方式召唤出来,世代效力某个家族的仆从。 当然,这些都是我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想象出来的,重点意在表述石雕群中那些跪着的鸡鸭鹅狗虫们,叩拜的不是这尊猿方。 我刚想继续朝别的方向寻找猿方的主子,不料却看到猿方的脸上横着一根门闩。 留心望去,我发觉猿方的大方块头居然是一个套上去的方匣子,而且被门闩插着的两扇拱形门上,竟然雕刻着一山一海,两幅石画! 第75章 邪神 石俑中出现一个猿身方头的怪物,仔细一看,板正的大方块头居然是个方方正正的石匣子。 匣子正面一根门闩,两扇对开的拱形门上久违地雕刻着两幅石画,左山,右海! 我不禁试问,难道猿方头上的方匣子跟小迪的鬼力是一种东西吗? 莫非黑匣子里藏着一颗什么东西的脑袋? 怎么可能? 一颗脑袋能发出“嘭嘭”的敲门声吗? 也不尽然! 黑头仙丹不就蹦蹦哒哒地乱窜、乱撞吗。 靠北,看来黑匣子中的秘术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不知神藏还是鬼伏,神眉还是鬼眼。 我真想把猿方头上的石匣砸开一看究竟,然而它只是尊石俑,砸开又有什么用呢。 我扒耳搔腮,被好奇心驱赶着再次移动脚步,绕着石雕群的外圈走,果然又陆续发现了几尊猿方的石像。 看样子猿方的石俑把石雕群围在了中央,恐怕是在看守它们,这样也能印证我的推测,猿方或许真是一种蓝领役兽,被剥削的阶层,当完民工又当保安,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不知道是否被头上的匣子牵制着,否则那么大的个子怎么会甘愿沦为一头奴畜呢? 再往里走,我赫然看到一小群石俑聚在一起,赶忙趟水而至,发现这些石俑都不是跪姿。 一共十几尊,中间的一尊异常宽大,像个佛爷一样半跏趺坐在那里。 两旁凌乱地立着几只姿态各异的猿方,左边七八只,右边六七只,好像比左边少了一两个,大概颠簸到哪儿去了。 我眼前一亮,心想中间这个佛爷模样的雕像,八成就是众生膜拜的主尊吧。 主尊单腿盘坐在十几具尸骨堆成的座墩之上,另一条腿下垂座前,踩着一具尸骨的头颅,脸呈忿怒相,顶着一头螺发肉髻,肖似释迦牟尼佛佛顶的发型,据说是佛三十二相中最为尊贵的一相,骨肉隆起而自然形成的肉髻,并非普通毛发。 他眉间生有白毫,四只眼睛上下成列,上两只半合着眼皮自然下垂,下两只则圆睁着怒目而视,高鼻尖耳,口角好似微微露出两颗獠牙。 上身敞怀围着一件羽衣,下身赤裸只以一张鳞皮遮体,左手捧持颅骨碗,右手倒拎人皮袋子,颈间悬挂着一大串面孔狰狞的人头花环!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晓得哪路邪神凶煞,居然模仿起诸佛之姿态,接受众生忏悔与敬拜。 邪神四只眼睛与我瞳天蝶纹徽上四只瞳孔相仿,只不过每只眼睛都好似放射出两道寒光。 我靠近留神一看,原来邪神眼中雕刻的不是眼珠,而是四颗五官俱全的小脑袋!两道寒光即是从小脑袋的两只瞳仁里射出来的。 不过令我更惊讶的,是邪神头上的螺髻,不光肉髻是一颗前后两张面容的人头,连凸起的螺发也由一颗颗小头颅堆积而成! 小头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慈眉善目,有的横眉冷眼,有的善恶兼具,有的半喜半悲…… 不留意看还以为庄严的佛顶肉髻呢,没想到净是些污秽的头颅!邪魔外道生出的凶相,终究无法堪比我佛无上正等正觉的尊相。 我狡饰着打量邪神,不敢对他放肆,毕竟人家身为神魔,接受世间众多生灵顶礼,我区区一个人种,绝不敢凌驾仙兽麒麟与鸾凰之上。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免得引来毋望之祸。 弄了半天,我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心想这里莫非是个“佛堂”?专门供奉邪神用的? 不然摆这么多雕像干嘛,总不至于为了增加船体的重量而特意运上来的吧? 我思索着朝四下扫视了一遍,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头,好似邪神两旁站立的猿方数目不对! 记得原本左边有七八个,右边有六七个,可是这会儿两边的数量竟然相等了!我提防着向后退却,又数了数两旁的猿方,确定各有七尊。 怎么回事儿?难道看错了? 刚才数量明明不一样,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一样了?当时左边有七个还是八个?右边有六个还是七个?到底多了还是少了? 难道有一只石俑自己站过来了? 我觉得干愣着不是办法,索性壮了壮胆,朝左边的七尊猿方走去,每只都用手亲自确认,断定统统是石头,再转向右边的猿方挨个号脉。 摸着摸着竟闻到一股安魂水的味道。 用鼻子嗅嗅,见两个小婴孩从水面上漂过来,正是袖珍人搂在怀里当祭品抛下海的小人偶。 两个小婴孩仰面漂着,皮肤松垮垮的满身皱褶,泡得都快脱了相了。 一个眼珠少了一颗,另一个已经完全成了瞎子,臂膀还折了一条,那股安魂水的味道似乎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用脚拖住其中一个断臂的小婴孩,把鼻子凑过去一闻,都有点儿发臭了,又从肩膀折断的缺口处确认了一下,断定小婴孩身体里的填充物绝对是粘稠如膏的安魂水药块。 还是那句话,安魂水是爷爷和三爷爷一起熬制出来的,同属瞳天蝶和神农派两个家族。 如果别的门派要用,必须得到三爷爷和代理掌门小师叔的许可,三足金乌也不例外。 我从没听过安魂水再被使用的消息,也不记得神农派里有这么两个袖珍人,因此小婴孩身体里的安魂水药块,恐怕有两种可能。 第一,爷爷过世后神农派已然不把瞳天蝶放在眼里,私自将安魂水的配方转借他人。 第二,或许某个门派单凭一己之力研发出了和安魂水相同的药剂。 不过第二种可能有些渺茫,有如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一样,只是相似度极高,但是口感和味道绝不可能完全一致。 这样的话,第一种推想成立的可能性非常大,看来瞳天蝶已然有名无实,从一只飞舞蝴蝶,变成一只扑扇不动的虫蛾了。 我放开小婴孩,感觉牙根有点痒痒,心说我要是不能承续艋舺三朽的威名,让师叔们重回瞳天蝶,令三爷爷和巾门中人对我刮目相待,我画麇两个字就不要了,直接在身份证上改名李花裙,一辈子顶着这个奶名,直至刻到墓碑上! 信誓旦旦地赌咒发愿,我希望以此来激励自己,可是几天后笃定又会拿起游戏手柄。 虽然胸怀大志却又虚度光阴,我似乎一直都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发誓只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根本没有付诸于行动。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名字,心想要不然在改名李花裙之前,先改成李鲑鱼,免费到寿司店里吃一顿再说,反正也不要脸了。 我一跑神,居然没及时发觉手上的触感起了变化,好似摸到了一撮毛! 刚条件反射地缩回自己的手,便被另一只巨手从后颈掐住了脖子,身体随后腾空而起! 我顿感有些呼吸困难,极力挣脱着抬头一看。 我勒个去!一个插着门闩的大方块头正缓缓转过来,用带有山海拱门的那一面朝向我,是个头上套着木匣,一身兽毛的活猿方! 我立时惊惶失措,对着猿方一顿乱踢! 猿方见状拎着我往身外一提,臂展十分惊人,就像人拎着一只兔子似的,任我再怎么蹬踹,也够不着它的身体。 我没可奈何,试图用手去掰猿方的手指,脖子被掐得死死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情急之下我攥住猿方手背上的一撮毛,死命往下一揪,心说动不了你的筋骨我就薅你毛。 你还别说,谁身上的毛都是连着皮肉的,猿方被我这么一薅,疼得打了个激灵,不过并没有立地撒开手,反而一用力把我甩了出去。 我飞了将近十几米远才落地,好在船舱里还有一尺多高的积水,不然一下就得把我摔散了黄儿。 猿方抖了抖肩膀,趟着水冲我迎面扑来! 我见势不好,一抹头钻进了身后的石雕群中。 猿方没刹住车,一个急停侧身,把一头正跪的大象撞得仰身栽倒,倚在一尊鼬鼠的腚上。 猿方异常灵活,脚下步子一转,蹿起来卧在石雕群的上面,伸手就打算把我掏出来。 我哪肯束手就擒,哈着腰在石雕群里转来转去,猿方也跟着我不停变换位置。 我纳闷它的大方块头里莫非装了雷达?没眼睛又没耳朵,拿什么定我的位呀? 稍一疏忽,猿方的大长胳臂又伸了过来,我脚下没倒腾利索,被自己一绊险些摔倒,赶忙使出一招猴子偷南瓜,连滚带爬地往雕像后面躲。 然而猿方却不怎么讲究,居然趁势给我来了一记猴子偷桃,差点断了瞳天蝶的香火。 虽然侥幸躲过,脚下的节奏却乱了,没几个回合便被猿方扯住了腿,再次拎了起来。 我妄图重施故技,猿方却像捏螃蟹一样堤防着我。我被拎着一条腿悬在空中,不知下一秒它会把我甩出去,还是直接抡向满是棱角的雕像。 正在间不容缕之际,我忽然看到一个倒影由远及近而来,貌似也是一只方头猿身的怪物,而且肩膀上仿佛还扛了一个女人。 第76章 猿方 我被一只猿方倒拎在手上,看到另一只扛着女人的猿方急速逼近,心说凉了! 一只我都应付不来,两只更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这些猿方的习性,会怎么处置人类?该不会女的留下当玩物,男的全部生吃吧? 不过这样也有机会让我一窥匣中的奥秘,纵使看到打开匣子后露出的獠牙,再一口一口把我撕成碎块的场面,都算临死给个安慰。 至少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眼见另一只猿方离我越来越近,肩膀上扛着的女人也显露出原有的轮廓。 她忽然把头抬起,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跟我一起搭档上了这艘赌船的神秘少女,管小迪。 没想到我的狼狈相又被她逮了个正着,不过此刻我俩的处境不相上下,谁也没资格挖苦谁。 另一只猿方停了下来,与拎着我的猿方俯仰相望,小迪趴在猿方的右肩上;只见她双臂一撑,两脚一缩,居然双腿越过猿方的肩头坐了上去! 随后她顺势蜷起右腿踩在猿方的肩峰上,膝盖支撑右肘手背托腮,左腿弯曲蹬着猿方的锁骨,左胳膊也轻轻搭在猿方的大方块头上,一脸如意地对着我说:“你很久欸,要帮忙吗?” 靠北,这情景真是太奇幻了! 一头接近两人高的猿方竟然驮着小迪,任她放意肆志地差来遣去。 这才刚下来多久啊,她就降伏了一头这么强横的巨兽,完全不逊色赤鼻朽驯服黑熊的风闻。 不过三爷爷当时奄奄一息,另有大法器雀羽熊仆在身;小迪此时虽然身体无恙,却赤手空拳,不管怎么论,两方面都算旗鼓相当,各有所长。 看来猿方是一种役兽无疑,九宫石画中的男女也曾驱驭。不知道小迪用了哪种手段,恐怕与黑匣子鬼力有某种关连,或者相通,或许相同。 我倒悬着脑袋充血,也想不出什么真知灼见,忙对着小迪喊道:“没事儿没事儿,我还能挺一会儿呢,你可要小心点,别让这大家伙反了水。” 小迪见我嘴硬,叹了口气道:“唉……这样啊,那你自己想办法好了,我走了哦。” 我一看小迪故意拿话噎我,而且真打算转身离去,赶忙厚着脸皮说:“等等,等等!其实……我也没那么急,你要是有空闲,让这大家伙把我放下来也行,反正都是自己人了嘛,省得累着它。诶,千万告诉它,不要用扔的哦。” 小迪看我仍然涎皮赖脸地死撑,很无奈地摇摇头,可能我被拎着的形象实在不堪入目,都成这副德行了,还假装有风采,简直俗不可医。 她放下托腮的右手,伸到猿方的大方块头前,在刻有山和海的拱形门上敲了敲。 由于距离过远,我听得不是很清楚,然而只看动作就知道是一串十分繁杂的敲击,有如摩尔斯电码一般难以琢磨,根本不是普通的敲门。 猿方得到使令,双手缓缓捧至胸前,待小迪乘上,将小迪稳稳妥妥地放下甲板;它抖抖两肩,动作过分狰猛,似是在变相宣泄心中的不满。 一个跨步,猿方跃上一尊石雕,三晃两晃来到我们近前,我本以为猿方之间会有些言语上的交流,嗷嗷两声什么的,不想它二话不说,一个跟斗扑将过来,与拎着我的猿方撕打在一起。 我在空中被掫来甩去,意识到打斗可能就是猿方的交流方式,原始粗暴,谁赢谁说了算。 石雕群倒了一大片,磕掉几颗石头脑袋,我护住头部任两只奴畜折腾。 几个回合后,和拎着我的猿方一齐躺在水洼里,被另一头猿方死死摁在地上。 眼前突然闪过小迪的身影,她趁着这个机会窜过来,对准躺倒在地的猿方一顿敲打! 沾了水的拱形门上响起一串串迸脆的敲击声,节奏分外诡异,速度至少有300+,比玩星际和魔兽两大争霸时有效的ap还要高。 (ap是鼠标和键盘每分钟操作的次数,又称手速。) 躺在地上的猿方被小迪一阵微操,像瘫了似的浑身一软,拎着我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小迪拉起我咯咯一笑,“有摔到吗?小花裙。” 把我叫得一愣,心说怎么连你也叫我小花裙了,不过叫得倒是动听,不管多么忸怩的外号在她嘴里都显得委婉亲昵,要不我就认了? 她能这么叫我,证明跟我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可是整天小花裙小花裙地叫,也不是个事儿啊。 清清爽爽,衣帽整洁的时候,被叫小花裙我还能接受,有时邋邋遢遢没刮胡子,我都不好意思在街上遇见熟人,一句一个小花裙儿,弄得我连头都不敢抬太高。 再说往后年纪越来越大,难道真格让我顶着这个乳名被小孩子们叫花裙伯伯,huan uncle,或小花裙老太爷吗? 我刚想答话,见地上的猿方猛地一哆嗦,好似重启了,急忙反过手来拉住小迪往后一撤,不料小迪稳稳当当地站着,寸步未离。 她松开我,专注眼前的猿方,直至猿方单膝跪地,低着头,一只手手心朝上递到小迪面前。 靠邀!这一刻看得我血液沸腾,似乎这种场面在某个猩猩崛起的影视剧里见过! 下一步,只要小迪用指尖轻轻拂过猿方的手心,就算定下了契约,成为猿方的主人! 我想像小迪收服猿方的一幕,激动得差点流出眼泪。可是期待的场面却忽然发生了变化,只见猿方又跪下另一条腿,同时把另一个手心也献予小迪。 小迪此时意气风发,抬脚褪掉鞋子,顺势站在猿方的手上,被猿方翼翼小心地一点点捧高,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怠惰。 立于手心之上的身影实在太酷了! 完全是我向往的那种帅气,如果配上一段激昂的音效,简直跟电影里的情节一模一样! 猿方把小迪抬高之后,自己也慢慢站起身来,近距离看,它的身躯远比我想象中还要魁岸骁壮! 此时小迪的位置整整高出猿方两头,宛若君临臣下一般,把手按在方匣子上。 我屏住呼吸,心想关键时刻到了。 只见猿方微微仰起木匣,小迪在山和海之间的拱形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随后匣子里也传出“嘭……嘭……嘭”三声应响,就这么简单,仪式结束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抑制不住腾涌的心潮,挥起手在猿方屁股上拍了一下,因为够不着它的肩膀,所以用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欢迎它加入。 岂料这大家伙不解风情,一脚踢了回来,幸好我躲得快,不然这一脚命中,可够我缓上半天的。 小迪从猿方的手掌上一跃而落,踩出一朵莲花般的水波,她捞起鞋子,对着我说:“没事吧?我跟你说,最好跟它们保持一定距离,我还没摸清它们的脾性呢,暂时看来,两个都蛮暴躁的。” 我退后两步拉开间隔,望着小迪说:“大小姐,我也没见你带精灵球下来呀,怎么一会的功夫就捕获两只野生精灵了?看样子像格斗系的,猿身方头,先叫它猿方吧,附近还有没有比卡丘和妙蛙种子啊?给我留两只,让我也抓来威风威风。” 小迪提上鞋子冲我一笑,“妙蛙种子?哼,还有小火龙呢,你以为它们是精灵宝可梦吗?猿方,咯咯咯……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啦,如果今天没有在这里遇到,它们也只是画在秘本里的图象而已。” “哦?”我赶忙接上小迪的话,“这么说,你知道这俩玩意儿是什么物种喽?” “蛤?我怎么会知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曾经在一册残缺的秘本上见过它们的画像,没有名字,也没有记敍,只有一段古代的鼓谱保留在上面,是用最古老的格式记下来鼓谱哦。” “鼓谱?敲鼓用的谱子吗?刚才你在它头上敲击的那一段,就是鼓谱上记载的鼓点节奏吗?” “恩对阿,你的脑子转的蛮快了耶。幸好我们有在龙王庙里见到猿方的刻像,回去后,我找出秘本又翻了几遍,不觉中跟着鼓谱上的节奏打拍,还记下了鼓点。其实遇到它们时我也是临时起意,没想到这么好用,我也吓了一跳欸!不过你看到的已经是第二遍了,第一遍时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磨合了很久,还险些错过时机,很狼狈的。” 我听完小迪的话满腹狐疑,心说这丫头片子敢跟我玩虚的,扯什么第一遍第二遍,还主动夸我脑子转的快,全是心虚的表现,肯定在说谎。 猿方头上的方匣子明明跟鬼力一模二样,你小迪会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而且你在敲击木匣时,那种节奏的手速和鼓谱的长度,岂是单凭记下来打两遍拍子就能完成的吗? 除非鼓谱是你上辈子亲自谱写出来的,这辈子还留有记忆,不然不经过反复练习,绝无可能敲出如此犀利的鼓点。恐怕猿方头匣中的秘密涉及到独门秘术,因此小迪才遮遮掩掩的。 第77章 爷爷 巾门中人对独门秘术向来蔽护有加。 甭说外人,就是自个的徒弟,只要不是亲生的,一律猫教老虎,留一手。 怕老虎养大了会咬人,很多师傅都藏着掖着,就算哪天被撵上了树,也能靠后手应对。 这一点可说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一种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几乎人人以身示教。 因此失传的术法越来越多,人宁愿把秘本带进棺材里,烂到玻璃洞里被虫子咬,也不愿拿出来示人。 小迪对我有所隐瞒算是情理之中,每个人都有私心嘛。 拿我来说,小时候偷抄爷爷的锁龙咒,上一次不肯将苗栗龙王庙的遭遇全盘托出,甚至连被袖珍人戏耍的经历都不愿吐露半句。 小事尚不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况独门秘术。 秘本可是关系到整个家族命运的秘要,除非自己人,还得关系特别亲密的那种。 比如情投意合、共挽鹿车、比翼连枝、雄唱雌和,否则巾门中人绝无可能透漏片纸只字。 看来我还得加把劲,再努力努力,争取来个打枣捎带沾知了,一举两得。 小迪收服两头猿方,把我眼馋得不行,又羡慕又赞佩,心说要是再跑出一头猿方,我也没办法敲出鼓谱上的鼓点,转而又有些眼红嫉妒。 看着其中一只猿方把小迪托上另一只猿方的肩膀,我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 每每看到动画片里出现那种老式海盗船长时,总幻想自己也能拥有一只立在肩头上的鹦鹉。 然而此时望着坐在猿方肩膀上的小迪,体会那种巨大的反差感,则更令人欣喜若狂。 鹦鹉站在肩膀上与坐在巨兽的肩峰上,恐怕高出不止一个段位,近似一个操纵着遥控车,另一个却驾驭着变形金刚,实在相去甚远。 我眼巴巴地望着小迪道:“大小姐,能不能让我也享受一下你的待遇呀?我曾经骑过马驾过象,赶过骆驼驱过羊,小的时候还坐在老虎的背上照过相,从来没有机会跟猿巨人同行过,要么你跟它说说,也扛着我转两圈,计时收费也行啊。” “好啊,我ok,不过你要自己跟它讲,我不知道怎么和它交流。” “这样啊,要不然你拿着我的手,在它脸上重新敲一遍鼓点,把它过户给我,反正两个一样的精灵你也用不上,等我替你练满了级再还你。” “确定要重新来过吗?风险很大欸,讲真的?” “风险大呀,那算了吧,你们家山海之间的匣子里也不知藏着什么,万一我驾驭不了可就麻烦了,还是你自己守着,别让外人拐了去就行。” “你话里有话哦,很想打开鬼力吗?” 我一听小迪这么说,登时来了精神,心想难道她准备告诉我黑匣子里的秘密? 莫非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正好趁着这个话头,我试探试探,看看她到底对我什么态度。 以是我说:“遇到好奇的东西谁能克制得住?不过独门秘术不能随意透露给外人,对吧。” “对阿,”小迪说,“你也知道,秘术不能轻易示人,其实呢,每次看到你无比好奇的表情,我都很想告诉你的,无奈门规森严,现在的你就是个外人,所以不可以……” 我听了小迪的话心中一阵揉磨,她说不可以,还说我是个外人,但是原话中加了“现在”两个字,莫非意味将来会有变数?在鼓励我?期望我主动一些吗? 很多人都说男女之间的交往不能直来直去,要欲擒故纵,这方面我实在不在行,完全没有招数,总之不能表现得太主动,时常唱唱反调,对着干应该就冇问题了。 我一改故辙,加重了语气道:“管小迪,其实你们家黑匣子里的底细我也多少知道一些,艋舺三朽之一的四目朽是我们家老爷子,他在世的时候曾经跟你们家的一个人走得很近,那人身上携带的匣子比你的匣子大,而且用的木料也不一样,名字同样叫鬼力,没错吧。” 小迪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哼,接着往下说啊,你还知道些什么?” “嗯……爷爷还说,你们家的人天生体质敏感,能通灵,匣子里可能养着鬼、困着龙,关着一颗精怪的脑袋,也有可能藏着某个灵物的眼球。” “咯咯咯咯……”小迪捂着嘴憋不住笑,“你爷爷说什么你都相信吗?他说匣子里有鬼,可你见过世上的鬼吗?他说匣子里有龙,你看过吞云吐雾的真龙吗?精怪的脑袋,咯咯,还有什么?灵物的眼球,咯咯咯,你爷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说他是你爷爷,你也相信他真的是你爷爷吗?” “什么?你等等!”我为之一震,“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我爷爷?小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都知道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小迪摇头,“只是顺口说出来而已,怎么了?你也怀疑过吗?可以问你父母啊,你不会连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是谁吧?” 小迪的几句话,一下子颠覆了我的过往,因为我确确实实怀疑过,从小就不知道父母亲是谁,是爷爷他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 虽然关怀备至,可是我总感觉跟爷爷之间缺少些什么。不是亲情,也不是互爱,而是一种流淌着相同血液的默契。 有一次我问起自己是不是捡来的野孩子,得到的回答却是一个舐犊情深的巴掌,和一个长达数十分钟相拥而泣的搂抱。 自那之后,我不再怀疑,努力让自己相信父母已经双亡,爷爷才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过有些念头还是挥之不去。 比如连一张父母生前的照片都没有吗?可能爷爷怕看到伤心,全部烧掉了;那也不可能一件遗物、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吧?大概搬了几次家,所有的东西都遗失了。 我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说服自己,慢慢把这件事情淡忘、甚至遗忘了。没想到今天小迪再次提起,牵出了我多年未解的心结。 如今爷爷已经走了,纵使他不是我的亲爷爷,也没有追究下去的必要了,但是假若我不是他的孙子,那么瞳天蝶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小迪大抵知道些什么,不然不可能信口雌黄地说出这些话来,莫非她是来寻亲的? 我多年失散的亲妹妹?老鸡掰!老天不会如此捉弄我,把剧情安排得这么狗血吧! 其实我更在意的是那本批了一百八十年的命书,假使上面的李松潭真是爷爷,说不定就应了小迪的话了。 原本爷爷在我心中即是一个迷,他一贯的作风都显得很不自然,好比吃水饺时爱蘸蜂蜜;不论黑天白夜都戴着有色眼镜;虽然头发不多,但总喜欢收藏各种材质和形状的梳子。 记得有一次,我晚上起夜时看到他卧在衣柜上睡觉,犹如一只成了精的千年老猫,还没等我叫他,他便一蹿身,重新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爷爷的很多行为都令人难以琢磨,因此我一直感觉他的身上隐藏着某种秘密,不过却只有迹象,没有任何实证。 不想这次居然让我在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发觉他与反老回童的长生术扯上关系。 如果之前我只是为了佣金、为了迎合小迪而想去查明真相的话,现在回过头来看看,不觉自己已经被卷入一连串错综复杂的事件中。 爷爷的秘密牵连着我的身世,反老回童的天机又牵缠着爷爷的秘密,看来我已然一脚踏进泥潭,只能趟着浑水与小迪同行了。 我干咽了两口唾沫没接话,小迪跳下猿方的肩膀,走过来问我:“你没事吧?生气了吗?我不是有心的,歹势、歹势(请原谅)。” 我迟疑了片刻,摇摇头,“不要紧,不关你事,我忽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东西,我看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出去吧,其它事情等离开了这里再说。” “好哦,出去倒容易,可是外面茫茫大海,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哦?你是说,这一层有出口直接通向外面?” “也不是出口啦,这一层有很多流水孔,刚才的阵势你也见到了,水尸鬼就是从流水孔进出的,进水和排水时都会打开。” “噢,这样啊……明白了,跟我想象的差不多,就算我们趁着排水的时机从流水孔出去,纵是运气好不被淹死,也会被水尸鬼拖到海底去。唯一的出路还是我们滑下来那根管道,不过管道和地面落差这么高,我们跟猿方叠罗汉也够不着啊。” “对阿,管道设计的那么高,可能就是为了防止猿方爬上去。” “那怎么办?上也上不去,出也出不来,难道我们会被困死在这船舱里?” “未必啦,我们的脚下好像还有一层,说不定会有出路,可是我找不到入口在哪里。” “还有一层?你怎么知道的?” “听声音啊,刚刚你们弄倒那么多石像,难道没有听到石像砸在地上的声音吗?” 我随即恍然大悟,此时船舱里的水已经排得一干二净,我把耳朵贴近甲板,使劲用拳侧敲了敲,舱底果然发出了几声不实的空洞声。 第78章 石首与六芒星 小迪推断货舱下面还有一层。 经我确认,切实可疑,因为敲一只空桶跟敲一只盛满水的铁桶,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我又换了几个地方,用脚猛跺甲板,发现有些地方实有些地方虚,多处位置均为不实的空洞音,该当不会误判。 我顿感有些麻烦了,倘若船舱里水还未排净,说不定能顺着水流的方向找到线索,现在水已然排干,找起来可就费劲了。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记得先前水里有只人面龟,他理当不会跟着水尸鬼一块游出船外,看样子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若是能找到他,不管入口还是出口,即使卫生间,他也能一清二楚吧? 以是我问小迪:“你下来后有没有看到一只长着人脸的海龟呀?或者长得很像海龟的人。” “海龟人吗?”小迪说,“没有欸,可是我看到过一只长着鸭嘴蛤蟆头的怪物。” “鸭嘴蛤蟆头?像鸭嘴兽那么鸭吗?” 小迪咯儿咯儿一乐,“诶呀,没那么鸭拉,当时我看到它在水里游,水尸鬼都躲着它走。” “不会是海蟾蜍吧,那玩意儿毒性很猛的,谁见了谁躲,有多大个儿?” “超大的,比水尸鬼还要大!” “比水尸鬼还大?有一米上下?海蟾蜍可长不了那么大,是什么呀?小迪,你看清楚没有?” “我有看清楚啊,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我才说是怪物嘛,不然你想我怎么说?” “诶呦,看来这层船舱里可够热闹的,有方头猿身的役兽,又有鸭嘴蛤蟆头的怪物,还有水尸鬼、海龟人,比动物园都有的瞧。先不管它们了,等碰上后再说,你千万别怕,有我呢。” “好哦,如果有水再灌进来,就要靠你喽。” “没问题,交给我了!”我单手一捶胸脯,“别说鸭嘴蛤蟆头,就算它长着野柳的女王头,我也照样给它拧下来。” 说完我一拧身,朝四下看了看,然后冲着小迪一敬礼,戏言道:“现在您就是我们的船长了,跟您报告一下,您麾下目前有两头巨猿,再加上我,堪称三大战力,这一层已经所向披靡,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便可以朝下一层进发了。” 小迪又是一乐,“真的假的?好吧,我的大副先生,您不是什么都可以找到吗?请您把握航向,尽快找到下一个入口,我们随时准备出发。” 我跟小迪一来一往几句说笑,开始到处学摸通往下一层的入口。 据我推测,入口无非明途、暗道,既然明面上看不着,一定隐藏在某个机关里。 这一层除了关猿方的铁笼子外,最可疑的就是那群石雕,不过石像的种类太过繁杂,包含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钻的,一时半会根本看不出玄机。 你说它是十二生肖吧,它里面却有猫,你说它是畜牲道的众生吧,它前面还跪着两个人,也跟三圣四灵五毒六兽对不上号,更不会是什么功夫熊猫与盖世五侠。 唯一可能的,即是这些石雕在模仿一个场景。 莫非是诺亚方舟?可是方舟上的动物应该成对才对,也不用跪着,诺亚不可能这么重口。 难道是水寒地狱?但是它们跪拜的并不是十殿阎罗,而是一尊邪神啊。私刑小法庭? 诶?对了! 会不会是某种教会的情景呢? 在西方的文化中,天主与魔鬼是并立的,经常有误入歧途或上了贼船的信徒去崇奉魔鬼与邪教,他们会为了完成某种仪式而建造一些必备的场景,以求最终达到目的。 然而在东方的宗教文化中,一切毒魔狠怪与妖仙鬼煞,不是被肃清就是被收编成为护法,很少有自立门户,壮大到能受众生膜拜的程度。 看这个四只眼睛满头小脑袋的邪神主尊,应当不是西方神话中的恶魔,有点像印度和尼泊尔一带的巫神,不过却穿着中式的羽衣,不知道是不是入乡随俗,从古印度迁入中土后披上的。 石雕中找不出任何规律,本想着按照动物的属性和阵列,大概推演出入口的方位。 不料这些石像毫无依据可循,而且已经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原有的势局。 看来想找到下一层的入口,只能使用最笨的办法,一步步地毯式摸排。 我和小迪在石雕群中游来走去,半天也找不到形似入口的配置,索性开始朝石雕群外围搜寻。 走了一大圈,才在邪神主尊身后二三十米远的甲板上看到一大滩积水。 我眼前一亮,心说有门儿。 有积水的地方就可能有入口,好比堵塞的下水道,雨水一定会蓄积在地漏附近。 我走上前去,用脚一点一点试探着往前挪动,谁知脚下忽然踩空,差点儿陷进去,幸亏小迪手快,拉了我一把。 赶紧抽出腿来,绕着水滩从别的方向摸索了一阵,发现这滩积水的中央好像有个直径七八米宽的六边形坑洞。 我心想莫非是入口?扭过头去问小迪:“你有来过这里吗?好像有一个洞欸。” 小迪说:“船下太暗了,这里我应该有经过的,可是我不记得有积水和坑洞哦。” “哦?说不定是刚打开的,会不会是个地漏式的排水孔呢?你等着,我下去看看。” 说完我慢慢潜身下去,岂料刚把手伸进水里,竟然摸到了一张人脸! 我一惊没站住,整个人一下子滑进了水坑里! 等我站起来的时候,发觉水坑并不深,只没到我的胸前。想想摸到的脸也不是人的肉脸,仿佛一张雕在石头上的石人脸。 我重新走过去摸索,觉得是一颗人首雕塑,面朝着六边形坑洞的其中一个角,用后脑勺对着我,好似能够转动的样子。 难道是个机关? 我一转动就会像抽水马桶一样,连水带我一齐冲下去吗?也挺有意思的,从未体验过。 仗着有小迪和猿方坐镇,我的胆子也肥了起来,搬住人首雕像用力一转,直至扭了180度。 当石人的脸朝向我转不动时,没想到水滩里的水位真的开始下降了,但是并不像马桶那么奔涌高效,渐渐把四周的积水全部抽了过来。 我赶紧双手一撑,爬上坑壁,大约等了四五分钟的时间,坑里的水位再次静止,降了一截。 露出水面的坑洞果真是个直径七八米宽的六边形,而且六边形的六个角上除了一个角是空缺的,其余五个角都显露出不同的石首雕像。 我和小迪俯下身,先看眼前的人首雕像,只见这颗石首半人半怪,五官面貌与古代女子一般无二,不过两只眼睛却生在头顶,不知是妖,是仙,是魔,还是神? 我们没有多耽搁时间去探讨,顺时针来到六边形坑洞的下一个角,也就是第二个石首的前面,看到这尊石首雕像同样面朝着坑壁。 我一纵身又下到水里,用同样的方法转动石首,坑里的水位果然再次缓缓下落,看来转动一尊石首,水位即会相对降下来一截。 回过头来看这颗石首,倒是好认,是一头眉间带有水纹的鹿首,跟寻常的鹿不大一样,它长着四只巨大的鹿角,看起来既威武,也有些乖巧。 我浮着水走近第三尊石首,从后脑勺和突出的两只犄角便能认出来,是一颗牛头。 可是等我把它转过来时,发现竟是尊独眼牛,并不是眼睛少了一只或瞎了一只,而是只有一只眼,长在鼻梁正上方眉心的位置,造型十分阴邪诡异。 第四尊石首有些与众不同,外形像一尊狗首,头上的毛发若燃烧的火焰,如炬般的双目好似能射出火花,满头都散发着炎炎火气。 在我转动这尊狗首后,坑洞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我趟着水经过第五个空缺的角落,来到最后一尊石首跟前。 这尊石首憨头憨脑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转过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猪头,不过嘴角有两颗尖利的獠牙窜出来,似是一头野猪。 我望着五尊石首心中纳闷,人、鹿、牛、狗、猪,中间还缺了一个,什么意思? 此时坑里的水已经排得干干净净,露出地面。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六芒星的图案之中。 但见六边形的每个角上都有一条缝隙连接着隔位的另一个角,一共六条,形成了两个等边三角形,一上一下连锁重叠为六角星的形状。 难道这个图案真是有着“大卫之盾”和“所罗门封印”之称的六芒星吗? 据说六芒星的一个三角形象征上帝、世界和人,另一个三角形意味创世、天启和救赎。 带有这种图案的盾牌和器物都具有超强的魔力,坚不可摧。 传闻古代希伯来国的创建者大卫王,就是手持六角盾打败巨人戈里亚的,所以后世认为大卫之盾是能够得到上帝保佑的魔法之盾。 其实这个图案我再熟悉不过了,除了大卫之盾,也被称为所罗门封印,经常在恶魔城或各种带有吸血鬼和狼人的游戏中出现,是用来封印某些怪物、恶魔、幽灵或力量的印记。 我挠挠头,心想这个坑洞的下面,莫非也封印着某种必须要封印起来的魔物吗? 第79章 旱魃与祸斗 坑洞里的水排干之后,出现了一个形似六芒星的图案,但似乎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原因六芒星的一个三角形代表上帝、世界和人,另一个三角形象征创世、天启与救赎。 可是坑底两个三角形的一端不是猪狗便是牛鹿,要么就是人不人、妖不妖、神不神、怪不怪的魔物。 另外六芒星图腾的外圈应该是个将六角星囊括在內的圆,而坑洞里的六角星外围却是一个六边形,实在难以完全关联在一起。 看来坑底的六角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重点还在人、鹿、牛、狗、猪,那五尊石首上。 如果猜得不错,缺少的一尊石兽,应当是石雕群中某只动物的项上之首,而且那颗石首恐怕是可以开启这个坑洞,进入下一层的钥匙。 然而棘手的问题来了,石雕群中那么多石首,涵盖陆生水生,脊椎无脊椎,肉食植食腐食杂食,高等与低等,还有幻兽,会是哪一颗呢?现有的五颗石首根本没有规律,而且完全找不出脉络。 鹿牛 人狗 猪? 你说它是六畜的组合,牛、马、羊、猪、鸡、狗,它却多出一头鹿,即使把四角鹿暂且看成羊,可是还有一个眼睛长在脑瓜上面的人;这样的话,空出来的位置应当就不是马首或鸡头了。 记得很多iq题也是如此风马牛不相及,不过选项一般只有四个,最多不超过六个。 而这道选择题的答案几乎包含所有可能的物种,纵是使用我考试时惯用的排除法,也得试上半天。万一放错石首上去,启动了反向机关,我们就真的悬了。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都能在沙场上纵横驰骋,唯独躲不开这些刁钻的消息埋伏。 看来这道难题必须三思再三思而后行,宁愿空着,也不能逞一时之勇,得一世之悔。 小迪此时也下到坑内,不用多说话,一对眼神,我就知道她也在考虑这道选择题,于是我问她:“小迪,你正在上大学吧?我都毕业两年了,虽然是你的学长,但是功课早就生疏了,你来看看这道单项的生物选择题,该怎么解呢?” 小迪说:“蛤?问我啊?我又不是生物学专业的,怎么会知道。” “哦?那你是哪个专业的?” “我主修木偶艺术学。” “木偶艺术学?”我笑道,“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学系呢?难道你打算毕业后去演布袋木偶戏吗,当个操偶师?” (布袋木偶戏是福建、台湾一带流行的,使用布偶来表演的传统地方戏种) “什么嘛,布袋戏属于戏曲专业,木偶艺术学研究的是雕绘与塑造,以及木偶的操控。你笑什么?难度很高的,我目前只能操纵十二根线的基础木偶,最复杂的木偶身上有三十多根线呢。” “噢,那你是傀儡师呀,也太帅了吧!” 说完我扭过头去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怪不得那么会指挥人呢。” “你说什么?讲大声一点。” “没,没什么,傀儡师太拉风了,操控的快感一定很爽吧?别人的傀儡都有名字,乌鸦,黑蚁,山椒鱼什么的,你给你的木偶起名字了吗?” 小迪一笑,“有啊,我有三个木偶,全是女孩子,莫西、菊子、安娜贝尔,都很可爱哦。” “哦……”我咽了口唾沫,“不好意思,原来你喜欢鬼娃呀,正好,这里有一个眼睛长在脑袋上的,你研究一下,没准是哪部恐怖片里的鬼怪。” 小迪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尊女人模样的石首,对着我说:“其实呢,这一尊我真的有些印象。我们大学的老师是个怪咖,你能猜到她让我们做的第一个提线木偶是什么吗?是僵尸欸!理由是僵尸的身体比较僵硬,不用那么多活动的关节,而且还要纳入期末考核中,扬言造不出令她满意的僵尸就不给我们记学分,是不是很扯?” 我哈哈大笑,“超扯的,你老师何止怪咖,简直就是怪胎,异类。” “对阿。”小迪说,“当时我就在想,做个什么样的僵尸出来,才会符合这种异类的口味呢?戴官帽穿官服的清朝僵尸,生化病毒造就的行尸走肉,好像都没有什么新意,一定拿不到学分。要想做出一个不一样的僵尸,最好的办法是到根源上去寻找灵感,然后我费了很多时间,翻阅大量的资料才查到,原来有史以来的第一代僵尸,是记载在山海经中的女魃。” “女魃?你说的是那位上古的神女,被奉为旱神的女魃吗?” “对阿,对阿,就是她!”小迪说,“山海经大荒北经上说: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 “嗯,这一段我也看过,说的是女魃帮助黄帝打仗,战胜蚩尤的故事,可里面只说女魃止住了雨水,并没有说她是僵尸呀。” “嗯哼。”小迪点点头,“所以我又找到些资料,证明女魃就是后来的旱魃,续子不语上说: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意思是尸变的最初会先变成旱魃,到了一定的程度,旱魃还会变成犼,这样的话,旱魃是尸变后的僵尸,女魃就是僵尸的始祖喽。” “噢,原来这么绕过来的呀,这么说,你是做了个旱魃木偶,对吧?可是我们说了半天,跟这尊石首有什么关系吗?” “你听我跟你讲啊,神异经云: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东京赋说:囚耕父于清泠,溺女魃于神潢。魏书上讲:咸平五年晋阳得死魃,长二尺,面顶各二目。北史齐本记上说:夏五月,大旱,晋阳得死魃,长二尺,面顶各二目。还有新唐书五行志上也有云:永隆元年,长安获女魃,长尺有二寸,其状怪异。另有日本文献上记载:是天照大神,又叫做旱母,面似人,身似兽,一手一脚,跑如风,一出现就会持续干旱……” “等等……等等,小迪,我听得有点发晕,能不能翻译成白话文呀,古文太费劲了,什么神异经、东京赋、新唐五行书,怎么连日本的天照大神都出来了?” 小迪看着我撇了撇嘴,“我说的都是古书上对旱魃的一些记载,总的来说,旱魃的出处有四种说法:一说魃是黄帝的女儿,称为女魃;二说魃本是天上的神女,在逐鹿之战时被黄帝召来,因打败蚩尤后神力耗尽才不得已留在了人间;三说魃是道教法师用僵尸塑炼而成的;四说魃是炎黄部落的一位女巫,擅长观测天气,颇有巾门中人的意味,后被驱逐至北方平原,因为心中怨恨而经常作法扰乱雨水,所以北方才旱灾不断。而且旱魃的形象也众口纷纭,有身着青衣的天女,有袒身秃头的小鬼,还有面目邪恶的僵尸,但古书上的原文对旱魃外形的记载多是身长二三尺,目在顶上或面顶各二目,你不觉得和这尊石首很相似吗?” “挖哩勒……佩服呀,小迪,为了拿学分你的功课做得可够扎实的。这么说,你确定这尊石首就是旱魃了?” “阿不然勒,你难道还有别的见解吗?” “不,没有,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是旱魃的话,那其它的几只动物说不准还真是六畜,因为旱灾会影响到家畜,也算有些关连,不是吗?” “最好是啦,可是你看其它的四尊兽首,有一个像家畜的吗?” 我挠挠头,“是啊,确实有点牵强,看来这道题没那么简单,还得再讨论讨论。” 我和小迪探讨完一段后,都各自面对着不同的石首,打算从它们的头上找出更多的线索。 我天马行空似的释放了禁锢的思维,想把剩下的四尊石首跟旱魃扯上关系,然而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 面对着满头火焰的狗首,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口袋妖怪里的卡蒂狗。 在第一世代的火系精灵里,那个能喷射火焰的卡蒂狗得到火之石进化成风速狗之后,可是比集各种宠爱于一身的小火龙,三段进化成的喷火龙还要厉害。 还有六尾进化的九尾、小火马进化的烈焰马,鸭嘴宝宝进化的鸭嘴火兽,以及任何一个火系的宝可梦,只要对上我的风速狗,一个炎牙+咬碎,就是瞬间秒杀! 诶?我突然灵机一闪! 记得很多年前,我玩过一款gba上的口袋妖怪汉化版,当时感觉很烂。 因为汉化小组把很多精灵的名字都翻译错了,小火龙直译成小龙也就算了,竟然还任性地把喵喵意译成金币猫,把卡蒂狗汉化成祸斗。 我开始以为祸斗是“日转中”过程中生成的一个乱码,直至几年后才知道。 原来祸斗是记载在《山海经》中一只外形似犬,并且能带来火灾的凶兽。 第80章 三灾 我看着满头火气的狗首,想起了被翻译成祸斗的卡蒂狗。 确实,口袋妖怪里的卡蒂狗跟山海经中记载的祸斗十分相似;一个是火系的炎精灵,另一个是能引来火灾的凶兽,说不定卡蒂狗的原型就源自于祸斗,如同旱魃的原型是女魃一样。 祸斗是《山海经海外南经》中记载的灾兽之一:南方有不祥之兽,名曰祸斗,似犬而食犬粪,喷火作殃。 据说祸斗降生的几率很低,必须是母狗受孕后胎儿成形,然后恰巧被流星的碎片击中,这样生出来的小狗就不再是普通小狗,而是百年不遇的祸斗了;按现代的说法,应该叫变异。 祸斗所到之处常常大火四起,但是火灾不一定是祸斗所为,因为祸斗以火焰为食,它的出现往往为了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由于经常食不果腹,祸斗几乎不会错过任何一次饱腹的机会。 山海经上说祸斗似犬而食犬粪,由于祸斗吃火焰,排出来的也是火焰,而且是火的精华,能瞬间将石头融化。 因此祸斗的粪便洒落之处一定会变成一片火海,被人们认为是火灾的象征。 后来传说祸斗被火神祝融收服,供给它大量火焰,祸斗在每次吞食火焰之后都会有一次蜕变,简直跟口袋妖怪里抓到野生卡蒂狗精灵,然后通过训练和对战进化成风速狗的模式如出一辙。 以是我成竹在胸,对着小迪说:“大小姐,你来,你来,看看这尊火头狗。” 小迪一扭头,“怎样?有进展了吗?认识它?” “岂止认识,我俩可是不打不成交,当初抓它的时候,费了我七八个精灵球呢,那个版本太难了,最后不得已动用大师球才捕到的。” 小迪走过来拍拍狗首,“真的假的?它是谁?” “它呀……”我故意拉长声调,“可是大名鼎鼎的灾兽,它出现的地方会伴随着一片鬼烂神焦,是极其不祥的火灾之兆,人称卡蒂祸斗!” “屁啦……”小迪扑哧一笑,“干嘛随便给别人改名字,卡蒂犬我知道的,我也很喜欢那只宝可梦,这尊狗首真的是你说的祸斗吗?” 我气壮理直,“绝对不会错,如果对面那尊人首是旱魃,这一尊一定是祸斗,因为祸斗跟女魃一样出自山海经,而且放眼全世界,会喷火的小狗除了卡蒂犬,就只有祸斗了。” 小迪走回四角鹿近前,摸着它眉心的水纹道:“若是这样,我也敢确定这尊鹿首的出处了。” 我上前,学着她拍狗首的样子,拍了拍四角鹿,问她:“难道它也是山海经中的异兽吗?” “恩对阿,”小迪说,“山海经中山经有云: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状如蒨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夫诸?”我重复道,“其状如白鹿而四角,见则其邑大水,怪不得它眉间有水纹的印记呢。” “你知道吗,夫诸是一种能够控水的灵兽,别看它长得那么可爱,每次出现时都会有铺天盖地的洪水袭来,不论平原还是群山,只要夫诸现身,必有大水患,人们把它当成水灾的兆星。后来被水神共工收伏,淡出世间了。” “嗳呀,又被收服,原来也是一只装在精灵球里的怪兽啊,一个火系,一个水系,还有没有草系和毒系呀?或者超能系和飞行系什么的?” “你电动打太多了啦,还没觉察到吗?旱魃代表旱灾,祸斗代表火灾,夫诸代表水灾,懂我意思吗?” “哦?”我恍然道:“旱灾,火灾,水灾,三灾呀,难道这些石首各自象征着不同的灾害吗?” “目前为止我们确认的三尊石首,的确代表着三大灾害,至于这头野猪和这尊独眼牛暗示着什么灾难,嗯……还需要再推敲一下。” 小迪欲言又止,不过我却忽然想到一些东西,于是张口说道:“诶?小迪,我记得佛经中的大三灾是火灾、水灾和风灾,并没有旱灾呀,你看代表火灾的祸斗,代表水灾的夫诸,还有这个野猪头,它们排列的位置正好是个三角形,会不会这尊长着獠牙的猪首就是风灾的象征呢?” 夫诸牛首 旱魃祸斗 猪首? 小迪听罢两眼放光,兴奋地拍了一下我的肩头,“对!就是它,我想起来了,山海经中山经有一段:几山有兽焉,其状如彘,黄身、白头、白尾,名曰闻獜,见则天下大风。它代表的就是风灾!你再想想,佛经中还有提到过其它灾难吗?” “嗯……容我想一下嗷,佛经中倒是有大三灾与小三灾之说,大三灾指的是火灾、水灾、风灾,是属于大星系的灾难,小三灾则特指人间的恶报,有刀兵、瘟疫和饥馑。按佛经上的说法,我们所在的世界每一个小劫均有小三灾发生。首先是饥馑之灾,届时七年不雨,旱魃为虐,大多数人都会在饥饿中死去;接着是瘟疫蔓延,世上的人又会病死一半;最后是刀兵四起,这时一草一木皆会变成杀人的凶器,人们互相嗔恨、杀害,直至人类所存无几才止。” 小迪点点头,走到最后一尊独眼牛首的面前,自语道:“饥馑、瘟疫、刀兵,如果魃代表的是饥馑的旱灾,那它就是象征瘟疫的蜚了。” “蜚?”我不解地问。 “对,疫灾,蜚!山海经东山经曰: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我去,这么厉害吗?行水则竭,行草则死?” “对阿,巾门的祖师之一郭璞,在山海经图赞中也曾提到过:蜚之为名,体似无害,所绎枯竭,其干谯厉。讲的是当蜚进入水中时,水源会立即干涸;当它进入草丛时,草也会立即枯死。传闻蜚是各种传染疾病的源头,长得像牛,蛇尾,只有一只眼,浑身散发着氤氲的黑色雾气,所过之地皆为死地,数年之内无人敢入。” “你确定吧?小迪,这可关系到我们找最后一尊石首的方向,旱魃代表饥馑的旱灾,假如这头蜚是传播瘟疫的疫灾,那最后一尊石首多半是带来战乱的刀兵之灾了,能确定吗?” “不会错的,这五尊石首都出自山海经,而且各自对应大小三灾中的一种,按常理推断,最后一尊石首也应当是山海经中的一种灾兽。” “石雕群中的禽兽可数不胜数啊,我刚才看到有麒麟、鸾鸟、犼,都是山海经中的神兽,不过山海经里有四千多种异兽,比后宫佳丽还多一千,究竟哪一只才主刀兵之灾呢?” “嗯……我倒是知道几只主刀兵的异兽:历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虎爪,名曰梁渠,见则其国有大兵;鸟鼠同穴之山,渭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其中多鳋鱼,其状如鳣鱼,动则其邑有大兵;蛇山有兽焉,状如狐,而白尾长耳,名狼,见则国内有兵;鹿台山有鸟焉,其状如雄鸡而人面,凫徯,其鸣自叫也,见则有兵;槐江之山,有天神焉,其状如牛,而八足二首马尾,其音如勃皇,见则其邑有兵;倚帝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鼣鼠,白耳白喙,名曰狙如,见则其国有大兵;熊山有穴焉,熊之穴,恒出神人,夏启而冬闭,是穴也,冬启乃必有兵。” 我掰着手指头替小迪数着,“挖哩勒!大小姐,你背过山海经吗?这都是些什么呀?虎爪狸、骚鱼、狐狼、人面鸡、八爪天神牛,什么什么……白耳朵老鼠,还有最后一个是什么?熊洞?” 小迪一笑,“你倒蛮能抓住重点嘛,按照你理解的去找就好了,最后一个不用管它,是熊的巢穴,通常夏天打开,冬天关闭,有时会有神人出入,只要看到它在冬季打开,必定会有刀兵。” “好嘞!刚才好像看过一条跪得很骚的鱼,你等着,现在我就去把它的脑袋拧下来。” “要小心哦,多留意那些不寻常的动物,山海经中的异兽大多怪怪的,总之长得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的,都有嫌疑。” “放心吧,今天我就来个以貌取人,凡是长相违规,看起来不正经的,统统枭首示众。” 小迪迟疑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冲我摆摆手,示意让我先去。 我估摸她大概又想起了某个能带来刀兵之灾的异兽,也没多在意,心想先把那些个八爪天神牛、狐狼、人面鸡之辈揪出来再说吧。 可是还没等我转过身去,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几个几乎没怎么间断的落地声,似是从上层井口的滑道里下来一波人。 我顿感心头有些打怵,但是回首一见猿方,立时又变得底气十足了。 第81章 对阵 船舱里仍旧黑咕隆咚,虽然我的眼睛早已适应,可视线还是朦朦胧胧的,被一大片石雕群挡着,根本看不到下来那些人的影子。 我们有两张王牌在手,任多少黑衣人也来者不拒,不过倘若他们装备了枪铳之类火器就另当别论了,猿方毕竟也是肉身,并非金刚不坏。 我撤回来收紧队形,挡在小迪身前,心说小迪可是操控猿方的主将,绝不能有什么闪失。 没想到正好跟她的木偶专业对口,期望她纯熟地操纵猿方,演一场漂亮的傀儡戏,不然我们只好与梁老板和他的保镖结伴,共赴鬼域了。 远处传来一串追逐的脚步声,好似一群人在追一个人,前后两方面不停地答嘴鼓(斗嘴)。 “好胆唛走(有种别跑),死番仔!” “干你娘!无麦安奈(你能怎样)?” “死败类,相佇会到(走着瞧)!” “你去吃屎啦,夭寿鬼(骂人短命)!” “盖头鳗,不知生死门。”(头被盖住的鳗鱼,因为看不见,想逃走都不知活路在哪里。) “林北昧爽(你老子我不爽)!猴死囝仔(死小孩)!” 一阵哭夭(喋喋不休)的对骂,其中一个声音听起来仿佛很熟悉。 他们绕着石雕群的外圈追赶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当距离我们只有一箭之地时,这队人马的阵容也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一看,喝!都认识,全是熟人! 槟榔仔丢盔弃甲,狼狈地跑在最前面,后面穷追不舍的,果然是那个令人厌恶的袖珍人小男孩,依次还跟着袖珍女,两个萨满祭司和两个驼背的怪物,正是海祭仪式上的六个怪人。 槟榔仔看到我,连个招呼都没打,一溜烟归入我们的队伍之中,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下与我达成共识。 虽然猿方让他大吃一惊,但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半点夷犹。 槟榔仔归队后扶着膝盖喘了几喘,立马起身指着袖珍男呛声道:“看三小(看什么)!我们一起的,来啊,死囝仔,好胆跟我钉孤支(有种跟我单挑)!来啊!来啊!妈的!” 我非常理解槟榔仔的心情,因为袖珍男这只老王八实在可恨至极! 前者把我戏弄了一番也就罢了,技不如人我认栽,可是他那种放肆的态度着实令我难以容忍,看样子槟榔仔也被羞辱得不轻。 现下的状况可谓冤家路窄,同仇敌忾!正好借助猿方之力把他们一干人等肃清,我一雪前耻,二还能还了在病院里被槟榔仔解救的人情。 我看了一下双方的战力配置,虽然五vs六,不过我方明显兵强马壮,占有优势。 当然要看小迪的傀儡术能否施展,如若顺利,两大猿方横扫他们也就在指顾之间。 老王八袖珍男把脸往下一沉,“死番仔,你的实力也配跟我钉孤支?头壳装屎的白痴,林北可是马上将军,不服你俩斗阵上(一起上),我弄死你们!来呀,两个白痴!放马过来!” 袖珍男此话一出,把槟榔仔和我恨得牙根痒痒,我心说这老王八羔子可真是狂啊,豆丁儿大的个头还敢自称马上将军。 今天要是不把你这张臭嘴给撕烂喽,叫你跪在地上舔我们的脚趾头缝儿,再踩着你的脸讦谯加呸澜(辱骂加吐口水),还真难解我等的心头之气。 我跟槟榔仔跃跃欲试,对单挑袖珍男都充满了信心,怎料对方阵营中的一个怪物却忽然俯下身来,双手和双脚都同时着地。 他顺势转身180度屁股冲前,头垂在身体的下方,透过裤裆倒视着我们的方向。 随后袖珍男单手扶着趴下来的怪物一跃而上,来了个张果老骑驴,倒坐在了上面。 我和槟榔仔惊见这个场面,相对一望。 我心说莫非这就是马上将军的姿态?他指的是骑马打仗? 槟榔仔和我又互相看了一眼,感觉谁骑着谁都不大合适。 我索性朝小迪使了个眼色求助,暗示她能骑在猿方的肩膀上煞煞对方的威风,毕竟两军阵前,首要不能输的就是势气。 小迪这次的配合度很高,她回应我一个收到的眼神,蹬着猿方弯曲的膝盖身子猛地往上一蹿,三两下翻身坐在其中一头猿方的肩膀上,然后抬起一条腿,踩着另一只猿方的肩头。 同时,对方阵营的另一个怪物也俯下身,驮上袖珍女,两个萨满巫师手持鱼皮神鼓,犹如两位强大的魔法后援,在身后辅助着他们。 我跟槟榔仔见状,很想四脚着地“汪汪”两声给对方一个威吓,但碍于情面,只各自摆出迎敌的架势,与海祭六怪人形成了对峙。 我本想亮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势,可是两手空空的却成了虚张声势;回头一看槟榔仔,居然大模大样地使出一招达摩面壁,背对着六人组。 我原以为他会有什么非凡的手段,不料刚站定便开始扭动自己的翘臀,用满是符咒的大花臂在上面“啪啪啪”拍了几下,还回头吐着舌头发出“略略略”的声音,居然他妈的是个幼稚鬼。 我突然有点想跟他划清界线,道不同不相为谋嘛,后悔让他入伙了,因为太丢脸。不过此时我才注意到,这小子怎么又满身刺青了? 槟榔仔这一招好像对袖珍男挺管用,只见袖珍男用手指把下眼皮往下一拉,也同时做着鬼脸吐出舌头,“略略略”地回敬了过来。 我一下子兴致全无,收起“夜战八方虚张势”,鄙视地看着他俩。 心说即将上演的一场惨烈厮杀就这么搞得一点紧张感都没了,像他娘的过家家一样。 可是又体会了一下现场的气氛,好像只有我放松了警惕,感觉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槟榔仔和袖珍男该当都是老江湖了,没理由做出这么无聊的举动,难道槟榔仔在故意麻痹对手?而袖珍男也是将计就计吗? 靠邀,江湖上的水可真够深的,巾门里怎么这么多刁猾险诈之辈? 很多故事里的老油条都喜欢装疯卖傻,为了迷惑对手而扮猪吃老虎,通常在对方完全轻视他,放下防备心的一刹那,冷不丁出奇招制胜。 就在我刚有所察觉的时候,袖珍男骑着怪物一个急冲奔我而来! 右手不知何时套上了一件臭名昭著的暗杀兵器,手甲钩,对准我的喉咙就是一划! 我一个激灵,心说最先死的,果然是我这种夜郎自大的嫩茬子。 幸好提前有了觉悟,我赶忙一个闪避躲了过去,不然这会儿捂着被利爪割破的喉咙,脑子里说不定还停留在嘲笑他们稚拙的那一刻呢。 干你娘!老鸡掰! 人心险恶,社会黑暗,怎么这么多套路! 袖珍男一击走空,袖珍女也一只手套着手甲钩,另一只手反握短刀,奔槟榔仔直冲过来。槟榔仔一个怪蟒翻身,与袖珍女和怪物斗在一处。 此时袖珍男装上另一只手甲钩,与我相互制衡;中央位置上只剩下小迪和两头猿方,对阵两名萨满祭司。 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小迪,还期盼她早点搞掂巫师,带领两头猿方扫除剩下的余孽。 袖珍男和胯下的怪物围着我迂回过来,环绕过去,像头饿狼似的寻找我的破绽。 他们的动作慢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驼背怪物的最佳移动方式,居然是这种奇异的四脚模式,走起路来竟显得那么自然顺畅。 也不知平时如何养成的,关键不单单是手脚都着地,还要倒着走、反着跳,那种屁股向前奔跑的感觉,会是怎么样的呢? 袖珍男蹲坐在怪物身上,将两只手甲钩摩擦得直冒火花,阵阵刺耳的金属悲鸣声听得我神经疼,几乎无法忍受。 钩爪这种冷兵器过于阴险,稍微讲点道义的人都不屑使用,只有不择手段的杂种才爱不释手。 可以想象袖珍男是在怎样的境遇中一路成长过来,方造就出如此扭曲变态的心理和观念的。 他们见找不到再次偷袭我的机会,便恼羞成怒地扑将过来,打算在运动中让我露出马脚。 我左躲右闪,加了一百二十个小心,手甲钩可不是闹着玩的玩具,一旦疏忽被他们捕捉到我的漏洞,轻则一层皮肉,重则喉断血流,说不定小命就得交代到这儿。 我可没做好死的心理准备,说什么也要撑到猿方过来接援才行。偷偷瞄了一眼小迪那边的动静,还没开打,似乎正在酝酿气氛。 一走神的功夫,袖珍男与怪物再次迎面而来,我刚想躲闪,不料袖珍男途中忽然一跃而起,对准我的喉管就是一爪! 老王八犊子够狠的,出手就是杀招! 我只顾着避开他的手甲钩,被直冲过来的怪物一屁股击中,抢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赶忙端起架势,一个凤凰旋窝回身转,再接一招三阴手扫荡群魔,定势成白猿摘果拜天庭之状,回看怪物与袖珍男。 其实这些招式的名字都是我从武侠小说里看来的,拿出来斗闹热(凑热闹)。 我真正精通的招数只有夜战八方藏刀式,以及小时候自创的剑指菊花点穴手! 第82章 五雷掌 夜战八方藏刀式没刀,三阴手扫荡群魔浪荡,凤凰旋窝回身转窝心,白猿摘果拜天庭瞎掰。 武林中的绝学没有一个靠谱的,唯有我自创的剑指菊花点穴手还有一试。 只要点上,人便会瞬间失去活动的能力,看功力深浅与手法技巧,时间可长可短。 这一招是绝对的禁招,平时只用于偷袭,因为难度等级太高,没有极快的身法配合是不可能完成的,但今天却正好对治两个驼背的怪物。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我收起猴子摘桃的招式,双手的中指与食指都各自并拢成剑指,摆出一个御剑术的架势。 袖珍男看我瞎练了一通,更来气了,可能认为我在挑衅他,不过好像起到点威慑的作用。 他重新跨骑在怪物背上,在我面前左右徘徊,看起来急不可耐,恨不得一爪将我身首分离。 我正琢磨怎样才能避开袖珍男的利爪,同时施展出菊花点穴手一击命中时,突然听到船舱中央的位置上,传来一阵鱼皮鼓的声音,而且鼓点的节奏听起来格外熟悉! 我回味了一下,心想这他妈不是小迪在猿方大脑壳上敲过的,那段鼓谱上的鼓点节奏吗? 辨别出声音所属的瞬间,我感觉脑袋里嗡了一声,心说坏了,事情有变! 赶忙转头回望。果然啊,只见小迪身边的一头猿方正缓缓地跟随鼓点的节奏,一步一步朝向萨满巫师的阵营里倒戈! 诶呦我去! 原来猿方是用鱼皮鼓操控的,怪不得小迪说秘本上只残留着一段鼓谱呢。 记得以前看过一部谍战片,一首空城计的唱腔能传递出千变万化的信息。 难道鼓谱上鼓点的紧凑与舒缓、高亢与低沉,也可以传达出不同的行动指令吗? 印度的耍蛇人能用笛声控制眼镜蛇起舞,并不是蛇能听懂音乐,而是他们的笛子能发出一种特殊的声波,从而使蛇与这种音波产生共鸣,出现蛇好像能听懂音律,跟随起舞的现象。 类似我们所说的“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蛇所听到的,即是笛子的弦外之音。 倘若这样就麻烦了,假使猿方听到的也是鼓声之外的某种音波,而且只有鱼皮鼓才能发出来,那么就算小迪重新敲一遍猿方的脑壳,也无法将其挽回,除非抢一面鱼皮鼓过来! 一走神的空当,袖珍男一钩爪逼得我后撤了好几步,此时我已然顾不上施展什么菊花点穴手了,虚晃一招,朝萨满祭司飞奔而去。 小迪也看出了端倪,纵身一跃跳下猿方的肩膀,同样朝着萨满巫师疾驰而来,与我呈现出掎角之势,一下子打乱了原有的对战布局。 就在我和小迪奋力向前冲刺的时候,槟榔仔所在的方向忽然传出一声震天骇地的轰雷声! 我用余光一瞥,可了不得了! 就见槟榔仔蹲着马步气喘吁吁,一只手收在腰间,另一条胳膊伸直掌心向外,臂膀周围还能看到一些火花飞散的余烬! 两三米开外,气息奄奄的怪物侧身躺着,袖珍女短刀脱手,正用钩爪拄着地面,一瘫一瘫地想要爬起来。 看样子槟榔仔用了大招,听刚才的响动,难道是传说中的雷法,五雷掌不成? 五雷掌——相传乃是道家伏魔降妖,灭邪卫道的一种密功,五雷暗指金、水、木、火、土五行之雷,属于雷法中的一类小法术。 雷法是可以召风雷、祈晴雨、止涝旱的方术,道家始终以內丹修炼为本,符篆咒法为用;讲究內炼成丹、外用成法,静则金丹、动则霹雳。 意思是说修炼雷法时,在身体內养,可以炼成金丹,在身体外用,则变化为雷霆之力,两者互为体用,融洽无间。 通过感通天地合于自然的感应,任何风、云、雷、电、晴、雨,都可以用存思(冥想)和气功,借助符咒制造出来。 雷法是能够呼风唤雨和召帅遣将的大秘技,曾一度雄踞万法之首而盛行天下,巾门中人追随者亦多。 槟榔仔施展的五雷掌正是雷法中的一种掌法,大抵是借助身上的符咒将五行雷之中的火雷引导出来的术法。 看驼背怪物的状况恐怕是直接命中,没想到槟榔仔这小子还真有两步(有两下子)。 不过听闻五雷掌是打鬼的掌法,如果用来打人,自己的身体也会承受相应的冲击,风险极高! 据说一个人一辈子至多只能用在三个人身上,因为威力巨大,掌掌毙命,超过这个数字便会招来雷霆之劫,置自己于十死之地。 看来槟榔仔也是逼不得已,于生死关头将打鬼的五雷掌打在了人的身上。无论怎样,槟榔仔以一胜二,算是先拿下了一程。 我心中突然多了点想法,尽管五雷掌只能使用三次,但是至少代表可以躲过三次劫难,如同游戏里危机时刻施放的“保险”一样,能够保三次性命不殒,当真是有术法傍身了。 再反观我,整天沾沾自喜地嘲笑别人,看不惯这个瞧不上那个,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却只能使用菊花点穴手来御敌,人家驾御的是传说中的雷法火雷掌,而我则停留在小孩子的伎俩千年杀上,简直天跟地呀。 想来是时候练就一手贴身的术法了,回去还得把爷爷的遗物重新翻腾一遍。 老狐狸肯定藏着压箱底的东西,不然他凭什么与三足金乌的金光朽齐名,同为艋舺三朽?不可能单靠传统术法就得到这个名号! 一些零散的念头在我脑中迅速闪过,此时船舱里的战局又发生了变化,袖珍男和另一个怪物没有追来,朝槟榔仔和袖珍女的方向去了。 我心血来潮,心想趁着二对二的时机,干脆把两面鱼皮神鼓都抢过来,如果萨满祭司的战斗力不强,也不排除直接将他们放倒的可能。 游戏里魔法师的血槽不都设定得很浅吗?倘若我冲上去不给他们施放魔法的时间,是否可以将其秒杀呢? 可是我并没有像五雷掌那样能够瞬秒的技能啊,而且手里连半条家伙都没有。 长年打电动的经历,使得我一遇到和游戏沾边的内容,脑中即会自动将现实中的特定场景与游戏世界相连结,几乎到了沉溺的程度,要不是入了巾门,可能早就变成御宅一族了。 假若萨满祭司的职业是游戏中的法师,那我在这场战斗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战士?猎人?弓箭手?圣骑士? 恐怕都不是,依照我先前在船上东藏西躲的表现,应当更符合刺客或潜行者的脚数。 槟榔仔有雷法圣光护体,属于圣骑士或武斗家;小迪能役使猿方,长得又漂亮,还带着一种神秘感,可以归入精灵族或暗夜精灵的女祭司。 驼背怪物该当是兽人族的普通战士;袖珍男和袖珍女则更像忍者或矮人族的盗贼。 最后两名萨满祭司,男的一定是兽族的先知,女的或许就是最邪恶的不死族巫妖了。 我正按照每个人的特点给他们分配职业,尽量让他们对号入座,却不料萨满巫妖的“占据术”已经完成,倒戈的猿方开始跟随鼓点的节奏擦掌摩拳,挥起臂膀对着我的面门就是一击。 我一看他妈的,这不是先前被我薅掉一撮毛的那只猿方吗? 赶忙一低头躲了过去,心说刚才跟你交手时你处在自动模式下,既灵活又犀利;现在你已经转入人工模式,做什么动作都要经过鱼皮鼓,自然慢上半拍,想伤到我也没那么容易。 只是害我失却了奇袭的先机,掎角之势已去,就看小迪能否单刀直入了。 萨满先知也敲响了画着蓝色怪脸的鱼皮神鼓,似乎并没有巫妖手里那面画着红脸的鱼皮鼓音色厚重。 另一只猿方在鼓声的怂恿下,也蠢蠢欲动起来,可能唤醒猿方的仪式不能同时进行,不然先知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抡起鼓槌。 小迪直奔萨满先知而去,却被萨满巫妖横臂拦住,我一看有机可乘,心想先知正在召唤猿方,腾不出手来,巫妖又没有三头六臂,拦住小迪就操纵不了猿方,控制猿方便无法防御我们。 只要我跟小迪不扎堆,分头打游击,怎样都是二对一,巫妖跟猿方已然是风筝与线轮之间的关系,有我们这股风在,她们中间的线就会绷得死死的,要么断线,要么任狂风番来复去。 我打着如意算盘,转身朝萨满先知跑去。 萨满巫妖在这段空当里并没有闲着,她一边阻挠小迪,一边敲响驾驭猿方的鱼皮鼓,妄图以精细的操作同时应对我们两个人。 犹如一人在两张棋盘上轮流对弈两人一样,看来我跟小迪是被当成某盲棋大师的表演赛上,对阵的棋手甲和棋手乙了,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喽罗! 我一时间火冒三丈,打算一个箭步冲过去终结她的棋局,岂料盛怒之下忙中有失,被猿方一记独门的扫堂臂扫到了我的迎面骨上。 我瞬间失去平衡腾空而起,一个前扑趴在小迪与巫妖面前。 恼羞成怒!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凌辱! 也不知从哪冒上来的劲头,我一个相当于“20倍界王拳”的俯卧撑,像弹簧一样又蹦了起来! 第83章 战局 我被猿方一个扫堂臂绊倒! 身体正欲以狗吃屎的形态呈现在小迪面前时,怕出丑的情绪瞬间点燃体内的潜在机能。 几乎在刚沾到地面的同时,我双臂一撑弹越而起,速度之快令眼前的小迪和巫妖都为之一惊。 本是处于劣势,因为我的这一举动,却有望成为扭转乾坤的关键。 萨满巫妖一惊过后,鼓声突然间断,只顾着手忙脚乱地遏制小迪。 没有了鼓声的牵引,连接自然中断,我也不必顾虑这只被邪恶黑化的猿方了。 转过身来瞄准萨满先知,我准备一击直捣黄龙。不管是推是撞,冲拳还是飞腿,即使用上头槌,只要能让先知把鼓声停下来,另一只被正义白化的猿方无亦还隶属我们的战力。 我突然想起忘记给猿方定义角色,如果按现在的情形看,猿方在游戏里应该纳入野怪的行列,属于远古巨魔或亡灵守护兽之类的。 我一敲脑壳,心想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闲工夫胡思乱量,必须集中精神一击命中。 还没等我迈开脚步,就见黑猿方抖了抖两肩,似乎从人工模式转换成了人工智能模式! 我去,这让我忽然想起即时战略游戏中的一个术语,a过去。 a是attack(攻击)的缩写。 说白了就是玩家操纵游戏单位去进攻敌方单位,只要锁定目标,游戏单位就会自行攻击,直至消灭敌方单位或被敌方单位澌灭。 莫非猿方也有如此简便的操作?萨满巫妖刚才在鼓声中已经把我锁定了吗? 我赶忙改变策略,先向后撤了两步,左右移动自己的位置,观察黑猿方的举动。 不料果真被我猜中,黑猿方跟着我的动向不断微调身体,随时保持能够a过来的状态。 萨满先知的鼓声越来越紧促,白猿方一步步倒向他们的阵营。 我跟小迪被巫妖和黑猿方盯得死死的,如果不出奇招或阴招,怕是大事去矣。 黑猿方再加上即将被黑化的白猿方,丢掉两张王牌,那我们这三张jqk也就成废牌了。 原因对方手里都是对子,一对祭司、一对袖珍人、一对驼背怪物,说不定还是个双顺子(三连对),再加上将要到手的一对猿方,不管在什么样的牌局上,三张炼单(单张牌)怎么打都是一手死牌,除非先出,才能保证送走其中一位。 这样的话,是否预示着我们将有两个人会被困死在这里呢? 干你娘!白猿方绝不能让他们抢走,而且还要把黑猿方再次白化! 只有这样,我们手里的牌才能在先发制人的条件下:j、小王、q、大王、k。 一张护着一张,保所有人全身而退。 可能这种比喻的方式有些荒谬,然世间万事万物皆有象。 不管把当前的局面比成牌局也好,比作棋局也罢,总之占卜的核心即是以小明大、以微见著。 通过微观与宏观之间的联系为原理,利用龟壳、蓍草、纸牌、灵棋等手段,对事物所成之象的征兆加以解析,来推测未来的方法。 其实纸牌最初被设计出来的时候,每张牌都象征一个人,人头牌就是最好的佐证,而且每局扑克牌亦相当于一场战斗,所以才被称为打扑克。 一个人敌不过两个人,自然炼单不能打对子,现下事势里实力最强的是猿方,因此把它俩称为王牌,得到它们基本就能掌控整个战局。 所以我的推测并不是空穴来风,也绝非荒诞。 占卜还可分为预测和指引两方面,我把人比喻成牌,推断出结局的方式叫预测;明确要守住白猿方,并夺回黑猿方的分析与明悟是指引。 不过再精准的理论分析也是白搭,眼下不阻止萨满先知黑化白猿方,一对鬼牌将全数落入敌方手里,根本不用占卜,傻子也能未卜先知。 这时候,槟榔仔的方向突然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雷声! 靠邀!这家伙居然打出了第二发火雷掌!真他妈有尿性!是什么让他做到如此的地步呢? 正当我惊叹之际,万万没想到又接连听到了第三发火雷掌的声音! 我勒个去!我简直五体投地!其貌不扬的槟榔仔竟然有如此的气魄!连发了三掌火行雷! 难道他不晓得打鬼的五雷掌只能用在人身上三次吗?怎么可能?我这个外行都了如指掌,一个雷法的修行者,修习之前不看禁忌说明吗? 突如其来的响动令我振奋不已,撼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就在大家都把目光转向槟榔仔的时候,萨满先知的脚下悄无声息地爬出了一只海龟。 等他回过神发觉时已经晚了,海龟趁乱偷袭,直接跃起一个头槌,硬生生顶在先知的裆部! 好在老龟腿脚不灵便,先知才略微有所防范,但是鱼皮鼓与鼓槌在急防之下瞬间撒手,召唤的仪式被迫停了下来。 我和小迪见状,纷纷冲过去抢夺鱼皮鼓。 此时的场面已经混乱不堪。萨满巫妖无暇顾及小迪。 黑猿方似乎受到了巫妖的影响,追逐我的步伐相当迟缓。 萨满先知龌龌龊龊地捂着裆部,半蹲着将要栽倒。 老龟正急着逃离作案现场,经过木滞的白猿方脚下,奋力朝槟榔仔的方向爬动。 远处的袖珍女和两只怪物都倒在血泊里,槟榔仔遍体鳞伤,几乎变成了红色的血人,正一只手拽住袖珍男的头发,把他高高拎起,另一只手摊开掌心,对准袖珍男的面门,似是杀到兴起失去了理智,要打出第四发雷火了! 短绌的时间内,槟榔仔竟将四人瞬杀,不过看样子自己也亡在旦夕,究竟是抱着何等的觉悟才能拼到如此程度呢?难道其中另有隐事? 我很想跑过去制止他,无奈离得太远,又有黑猿方尾随,过去反会帮了倒忙,不如利用他和老龟制造出来的机会,一举夺下白猿方扳回战局。 我不再犹豫,一个鱼跃扑向鱼皮神鼓,拾起后顺势一个地躺滚消减冲力,等再次站起时,发现自己已经临近石雕群的边缘。 小迪此时也抢到了鼓槌,我把鱼皮鼓抛给她,立身挡在萨满巫妖与黑猿方面前,背对小迪大声喊道:“快进石雕群,这里由我顶着,放心敲你的鼓,实在不行我就让雷声响起!” 小迪不知是否听懂了我的话,也没吭声,一转身进了石雕群,犀利的鼓声也开始不绝于耳。 我马步一蹲,拦在石雕群的入口处,心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于是双手握拳收于腰间,学着槟榔仔的样子,右手向前推出成立掌,而后收回再换左手推出,反复几次运力,最后双手掌根相对同时推出,手指成花开状。 我意立于八卦太极图之上,对着萨满巫妖虚张声势道:“手有五雷在,不怕仇人来!电母雷公,速降神通,随我除鲠,轰轰隆隆。别动!想尝尝我的五雷开花掌吗?看到那边没有?我兄弟用的是阳雷掌,掌掌毙命!不过还能留着胳膊腿让你收个全尸,知道他为什么连发数掌吗?是怕我出招,因为中了我的阴雷掌之后,四分五裂的面目实在惨无人道,其实我也不想出掌,但是别把我逼急喽,不信你就上来试试,后果可不堪设想!” 萨满巫妖听我一通瞎白话,止住了脚步,大概不知道我的底细被唬住了。 她也不搭话,抄起鱼皮鼓敲出响声,黑猿方闻声再次活跃,一个跟斗翻将过来。 我一边跑一边对着萨满巫妖道:“我可是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你别指望拿它当挡箭牌,我可不会把五雷掌打在可爱的动物身上!” 萨满巫妖也不作声,只顾着操弄猿方追杀我,不过倒是正中我的下怀。 只要牵制住她和黑猿方,便能给小迪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而一旦小迪利用鱼皮鼓完成了真正的召唤仪式,我们就完全有能力跟对方分庭抗礼了。 我始终在石雕群的边缘活动,用各种动物的石像做掩护,躲避黑猿方的大长手。 此时我压根分不清哪个声音是小迪的蓝脸鼓,哪个响动是巫妖的红脸鼓,只期盼着小迪能快点敲完。 因为我回避的动作越来越吃力,似乎已经被巫妖摸清了行动规律,心说自己若是能听懂鼓点中的玄机,是否能像看到未来一样提前知晓猿方的动作呢?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了。 诶? 我忽然间情急智生,萨满巫妖依据什么来操控猿方的动作?不就是我的动向吗? 那么我还用揣摩鼓声中的蹊跷吗?自己的左躲右闪前窜后跳,不就等于鼓点的指令吗? 也就是说,我的动作牵制着鼓声,鼓声引导着猿方。 这样的话,为了不让猿方抓到我,必须令鼓点发出错误的指令,而我只要误导鼓点,即可实现这一操作。 根本不用预判猿方的意图,只须做出假动作诱导鼓点发出错乱的指示,猿方不就永远无法捕获我了嘛。 第84章 鼓 我做出假动作诱导鼓点发出错误的指令,黑猿方就不可能抓到我。 理论上确实如此,实际操作中却未必管用。 目前的状况类似于萨满巫妖操纵黑猿方打怪,就像在玩游戏。 我呢,属于游戏里东一头西一脚,在她眼前乱晃的小喽罗。 你以为那么容易骗过玩家手里的手柄吗?不可能的。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其实玩游戏时的视角往往是统观全局的,跟旁观者的视阈一般无二,所以有非常敏锐的观察力,能及时发觉游戏中的陷阱与漏洞。 我是资深玩家,深知被游戏程序误导的机率只有百分之几,就是说游戏中的反派角色偶尔会用假动作骗过我,大多数时间都在我意料之中。 此刻萨满巫妖的视角跟游戏里的视角非常相似,也能纵观全局,看来我的诱导构想并不是一招鲜吃遍天的手段,用多了怕是不灵,还是放到关键时刻再拿出来出奇制胜吧。 虽然有了策略,却不能滥用,这种感觉着实让人心里痒痒。回想起古早的一款街机游戏,一招肘击便能横闯天下,多爽啊! 而且那时候的游戏剧情简单粗暴,弟弟的存在,一辈子就是为了跟着哥哥去救出自己的嫂子,那种精神简直啐啄同机,堪称双截之龙啊。 再反观现在的游戏,又是红槽又是蓝槽,又是打野又是塔防,又是国战又是公会,又是物理护甲又是魔法抗性。 还有什么技能冷却、附加伤害、范围攻击、击杀次数、坦克、肉盾、宠物坐骑、回城卷轴等等等等。 让人看着眼花缭乱,不知所从,把玩家培养得更是谲诈多端,离心离德,早已失却当年那种正义而纯粹的游戏精神。 我即景生情,一边逃命,脑中边闪现出一路走过来的游戏经历,颇有几分感慨。 可是黑猿方根本不打算给我感物伤怀的时间,它抡起双臂左右开弓,誓要将我置于死地,把挡在我身前的石像脑袋拨弄掉十几颗。 果然这些雕像的石首全是活动的,一定有一尊能够引发刀兵的灾兽,同时也是开启六边形坑洞的钥匙。 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被猿方追得腿肚子直打颤,刚刚还盘算着用假动作诱导猿方,现在连真动作都快做不出来了。 小迪啊小迪,你再不快点儿,我这张皇后q的随从j,可就要被对方的鬼牌给吃掉了。 其实我原先定义的j,q,k不是这样,本来我是国王老k,小迪是皇后q,槟榔仔是随从j。 可是自从槟榔仔连打了三发火雷掌之后,我又重新定位了一下自己,感觉英俊且富有潜力的随从j,或是骑士小j,才更符合我现下的状态。 实事求是嘛,不能枉担虚名。 一不留神,我被猿方一个猴子捞月又一次扯住了腿,不知道它是否还留有记忆,回想起我薅他毛的事儿。 萨满巫妖的鼓声随即停了下来,只能听到小迪蓝脸鼓的敲击声。 我明知道挣脱不开,倒吊着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差点掉出来又重新咽了回去。 巫妖手中的红脸鼓决断着我的命运,不管是哪种戕害,我都能用身体领略鼓点中的玄机。 不论“咚咚、咚咚”,还是“咚、咚咚、咚”。 左右摔击还是拧断脖子,马上就见分晓! 不知小迪是否来得及耳闻目睹,最后用血换来的鼓谱情报。 正在我勾着头等待发落的时候,蓝脸鼓的鼓声也停了下来。 船舱里一下子静了,所有能发出声音的静物和动物都噤若寒蝉。 空间大概凝结了将近十几秒后,只听红脸鼓“咚”的一声,我便被黑猿方横着甩了出去! 船舱里没有水,我摔了个结结实实!挣扎了几下没爬起来,同不远处的萨满先知一样,半月形侧身趴在地上,仿佛两个落地的饺子,都蔫了。 我强忍着疼痛,仰起脖子举目望去。 好家伙!此时双方已经拉开了架势,小迪立于一尊孔雀石雕的背上,从我的角度看,手上的蓝面鱼皮鼓恰巧挡着脸庞,宛若戴着面具的焰魔天(阎罗)一般,煞是可怖! 孔雀石雕下的白猿方接受蓝面鬼鼓的洗礼后,好似也变得杀气腾腾,我有点弄不清它到底是被洗白了,还是被更幽暗的力量给黑化了。 对面的萨满巫妖也爬上了一尊石雕,似乎这种高度的视角能够更精准地操控猿方,同时也打开了场地,等下不被猿方之间的厮杀波及到。 看萨满巫妖兴奋的劲头,好像对这场战斗期盼已久,可能早就有这种念头,一直没机会尝试。 所以才放水让小迪顺利收复白猿方,故意留着我的小命,因为没有观众的表演是非常无趣的。 她踩在一头熊罴的肩上,倒是符合大多数黑巫师的作派,喜欢把容易驾驭、遍地皆是,而且能弥补攻击力不足的野兽当成坐骑。 关键时刻还可以当肉盾,平时也不用去培养,需要的时候到森林里用魔法抓一只就ok了。 赤面妖鼓与巫妖十分相配,不知道上面的红脸以及蓝面鬼鼓上面的蓝脸,是否代表着巾门术士的等级颜色呢? 记得海祭仪式时萨满巫妖和萨满先知的面具上确实绑着一红一蓝两条方巾,只是我当时没注意谁是红巾谁是蓝巾,倘若眼前的巫妖是个红巾术士,那事情可就有点麻烦了。 红巾是门派实力的象征,只有门派当家或术法提升到足以代表门派时才能使用。 我是白巾,也不知道小迪的方巾是什么颜色,看她的年纪八成是条蓝巾,虽然蓝巾与红巾之间只有一个等级差别,但实力却相当悬殊。 不过要看门派的归属,有些大门派的蓝巾几乎可以攀比小门派的红巾。 但也不好说,能经历几千年保留下来的门派,以及在风谲云诡的巾门中创立新门派的,实力大抵都不会太弱。 鼓是巾门里常见的法器之一,远古时代鼓被尊奉为通天的神器,主要在祭祀仪式中使用。 由于鼓能够引发良好的共鸣,声音激越雄壮,而且传得很远,所以后来被逐渐运用到狩猎、征战和乐舞之中。 驱赶猛兽、撞阵冲军、赛船舞狮,都少不了擂鼓助威,然则最能发挥其特点的,还是行军布阵、排兵打仗这类军事用途上。 邃古时期的战鼓皆由鳄鱼皮制作而成,为的是取鳄鱼凶恶的本性以壮鼓音,不过最顶级的战鼓用的却是上古神兽夔牛身上的皮。 《山海经大荒东经》中记载: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说的是夔长得像牛,浑身苍青色,头上无角,只有一条腿,用一只蹄子站立,每次现世都会有狂风暴雨,身上的光芒如日月之精华,吼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因此有人称夔为雷兽。 后来黄帝得到夔牛,用它的皮蒙鼓,用他的骨做鼓槌,敲响后声量能传到五百里以外,用来威慑天下。 《黄帝内经》中也有对夔牛战鼓的记载:黄帝伐蚩尤,玄女为帝制夔牛皮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 如果把《黄帝内经》和《山海经》上的内容结合在一起,可以得知黄帝捕获夔牛这头巨兽后,九天玄女用夔牛皮为黄帝制作了八十面战鼓。 黄帝在讨伐蚩尤的涿鹿之战中,摆下奇门遁甲阵,即命军士以雷兽之骨大击八十面夔牛战鼓。一时间鼓声大作,覆盖住方圆七千六百里的范围,战场上拔地摇山、天旋地转,喊杀声冲破云霄天河。 蚩尤之兵大骇,神魂颠倒、冲杀无门,之后败倒如山、四下逃散,黄帝之军也因夔牛战鼓的威力而士气大振,一举平定天下,分封九州。 相传夔与天地同生,世上只有三只,第一只被黄帝做成了夔牛战鼓。 第二只也同样被秦始皇捉去,但是做成的鼓却及不上第一代夔牛战鼓的威力。 据说因为秦始皇的修为不够,也有说夔牛鼓取决于用鼓者的人品,还有说是制作工艺上的问题,没有注入九天玄女的真气与神通,不过好像音质不错,所以后来秦始皇就留着上朝用了。 至于第三只夔牛,貌似从未现过世,不曾在文献上出现过,也许与天地同生,早变成牛肉干了,也可能一直在等待下一个一统六合的人。 听说《鳞器榜》在册的龙鳞宝器之一,“昏雷鼓”即是用上古神兽夔牛的皮制成的,一面冒着青蓝色幽光的夔鼓。 风闻昏雷鼓能鼓舞人心,或者说鼓惑人心才更加合适,鸣鼓三通便可役令天下! 表象上跟鱼皮鼓有些相似,不过鱼皮鼓可以操控猿方,该当跟猿方头上的匣子有关;而昏雷鼓驱遣生灵,恐怕就是法器本身拥有的魔力了。 第85章 对擂 我稍稍缓过劲儿来,硬撑着坐起身,关注斗兽场上的动向。 接下来的战斗模式可以说是空前的,是黑白猿方之间的厮杀,是熊罴巫妖与孔雀精灵的缠斗,是赤面妖鼓与蓝面鬼鼓的对擂。拼的是手速和操作,以及默契程度与应变能力。 我忽然想起一款名叫太鼓达人的游戏,如果小迪也有玩过,胜率绝对会高出很多。 如果按游戏类型分类,现下的情形类似于太鼓达人+ftg,倘若我也知道出招表,全部都是我擅长的领域。(ftg是格斗类游戏的缩写。) 不知道战斗中会不会有二段跳和眩晕的设定,还有是否能看到传说中的连招和必杀技呢? 我心潮腾涌,有点跃跃欲试,一时间忘了身上的疼痛,撑持着站了起来,不料身旁的萨满先知好像也回血了。 我怕他影响我观看开局,也暂时没力气把他打晕,一瘸一拐地尽量远离他,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停下来,回望斗兽场。 这时双方已经准备就绪,但却迟迟没有开打,看样子开局之前还有些附加情节,要来点威吓或开场白什么的。 只见萨满巫妖一抛鼓槌,在空中握住鼓槌中央头尾并用,利落地在妖鼓上敲了个节奏感非常强的3+6连击。 黑猿方立时做出反应,一个后空翻,落地后张开臂膀,紧接着使出一招金刚怒吼! 只听到闷响的捶胸声,并没有咆哮声从方匣子里传出,或许这招应该叫大猩猩发怒才对。 猿方这么大的个头,能够如此利索地摆脱重力,完成360度后空翻,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小迪也不甘示弱,同样捏住鼓槌中央,在鬼鼓上还以一记更加华丽的3+4+5之三段连击。 我正期待白猿方能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高难度动作时,不料它却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瘫一瘫地走了两步,活像个半身不遂的脑梗患者。 萨满巫妖撇嘴一笑,“哼哼,你的要去做健康检查了吧?” 小迪也回以冷笑,“哼!不用你担心,我们有全民建保卡。”(指能免费看病) “死丫头!等下看你嘴还硬不硬!” “好哦,看谁先gg!” 简短的叫板开场秀之后,我在心中默念一声: “ready,go”! 黑猿方立时在妖鼓的鼓动下开始抢攻了! 小迪也随即敲响鬼鼓,但是白猿方却还像个宿醉的酒徒,始终找不到状态。 此时黑猿方一个跨步前冲,来到白猿方身前。若是我来操作白猿方,这会儿肯定要先来一记后翻,以免黑猿方近身施展投技。 可是白猿方却在小迪的鼓声下一个小跳迎了上去,连防御都没有,被黑猿方一通“猩猩拳法”的固定组合技给轰飞了! 幸亏白猿方在浮空与落地时,黑猿方没有使用倒地追加跳过来补刀,不然刚开场就是要被满血ko的节奏啊。 我为小迪捏了一把汗,好在猿方是力量型的角色,若是敏捷型或技巧型的脚数,不等小迪跟它磨合完毕,可能就已经ga over了。 白猿方倒地起身,黑猿方跨步跟进,在距离两个身位的时候,黑猿方突然跳起一个侧身腾空双脚大蹬,直奔白猿方的面门。 被防住后黑猿方落地顺势一个头击,不等白猿方反应过来,一转身又绕到它的身后,双臂环抱住白猿方的后腰,用力向后一仰! 黑猿方居然使出一招雷霆背摔,一记倒栽葱将白猿方结结实实地头朝下种在了地上! 诶呦我靠! 我一缩脖子,心说难道是传说中的民工连? 萨满巫妖不会趁着小迪试手的机会,进一步施放罗曼连来羞辱小迪吧? (民工连是玩家对连招的戏称,指简单实用、伤害高、成功率高的连招;罗曼连与民工连相对,是一种要求极其严格,实战中基本没有可能使出,但是观赏性极强的连招,俗称装x连。) 萨满巫妖的鼓声里夹杂着傲放的耻笑声…… 黑猿方并没有得寸进尺,连续两个后撤,拉开几个身位的距离,等着白猿方再次起身,好用更加花俏和复杂的招式欺辱它。 小迪立于孔雀之上,一咬牙,怒眼熊罴背上的巫妖,随后鬼鼓声再次响起。 只见这次白猿方刚起身便冲着黑猿方疾跑而去,直至两个身位时猛然跳起一个大蹬,居然跟上一个回合黑猿方用的招式一模一样! 我刹那间明白了,原来小迪是在战斗中成长的类型,看架势要以牙还牙,这下有看头了! 白猿方的腾空双脚大蹬被挡住之后,居然因为惯性的缘故直接滑落到黑猿方身后,误打误撞地形成了一种高阶打法,打背。 (打背是利用身位差,跳起攻击后落至对方身后,迫使对方必须采取反向防御的招数。) 萨满巫妖不是吃素的,她看出小迪要以眼还眼,赶忙令黑猿方下蹲,防止被从后面锁住腰部,同时双肘向后一顶,用一招打逆来拆解打背。 (打逆是指打到处于自己身后的对手。) 而后黑猿方一个鱼跃翻滚摆脱劣势,可是刚转过身来,被白猿方一记带助跑的超人飞拳击中,趔趔趄趄地倒在了身后的石雕群中。 萨满巫妖一跺脚,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小迪打脸,连忙敲响妖鼓催促黑猿方起身。 我身入其境,看得手心发痒,期盼接下来能有更精彩更刺激的对决。 此时两大猿方相距不足十米,黑猿方站起后,手里好像多了一个东西。 我探头一看,原来拎着一颗石像的脑袋。 但见黑猿方臂膀一抖,奋力将石首朝白猿方投射而去!恰似游戏中的飞行道具,有如波动拳一样的技能。 白猿方一个向左跨步的侧闪,躲了过去,动作虽小,却标志着这场比拼操作的角逐已然从单一的2d格斗,提升到了3d动作的领域。 接着黑猿方又甩出一颗飞行道具,石首的飞行速度似乎很慢,这种软绵绵的攻击自然无法击中,似乎巫妖另有企图。 黑猿方扔出石首后紧跟着一个快跑冲了过去,原来她打算用飞行道具开路,从而封锁住白猿方的动作,再近身攻击。 看白猿方适才的表现,小迪仿佛已经粗略地掌握了拳、脚、跑、跳,以及基础的近身肉搏动作,面对飞行道具的牵制,她干脆命令白猿方双臂交叉挡在胸前,摆出防御的姿势以应万变。 黑猿方利用石首制造出来的有利帧,蜷起大长胳膊对准白猿方的脑壳就是一记战锤肘击。 (有利帧指对自己有利的一段时间或空间。) 没想到这一招的攻击距离从比例上来说,竟然相当于人类正常挥拳的比例长度,继扫堂臂之后,又是一招长手猿族独有的绝技。 白猿方抗住飞行道具后蜷起一只臂膀,硬接下黑猿方的战锤,哪知道黑猿方左臂一抡,又是一记重炮,继而左右开弓,一顿战锤、重炮,外加王八拳的组合技,令白猿方毫无还手之力。 我一看这完全是无缝压制啊,不过都被白猿方挡了下来,没有一招直接命中的,这一轮攻击结束时黑猿方双手握拳蹦起来一记泰山压顶! (无缝压制指频率快,迫使对手强制防御以至于失误的连续攻击。) 恰在此时,蓝脸鬼鼓的敲击声忽然起了变化。只见白猿方扭胯抬肘,以右臂架住黑猿方的重拳,之后顺势逆时针一个疾速旋转,左臂伸直掌成刃状,转身划出一记180度+的环身手刀! 挖哩勒!我心说这他娘的不是架招吗? 虽然未对黑猿方造成任何伤害,然而对于提升士气来说,绝对比一个裸杀还要管用! (裸杀是不经过连招而直接释放的必杀技。) 看来小迪精通格斗技巧和心理战术,时不时就能打出些令人窝火的招式,有机会一定要跟她在摇杆上切磋切磋。 萨满巫妖果然愈加恼怒,她根本不顾及黑猿方身体的承受能力,没蓄力便强制发出了第二波连续技的轰炸指令。 这次黑猿方的动作更加狂虐,近似于暴走的状态,一阵狂风骤雨,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速度之快、密度之高、攻击力之强,几乎令白猿方的防御崩坏!这种频度的攻击,纵使在无敌时间下也不敢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防御崩坏是指破防,在承受对手一连串的打击后,防守动作变形即有可能出现防御崩坏的现象。无敌时间是没有被攻击判定的时间,不会受到任何攻击,或任何攻击都无效。) 赤面妖鼓的声音接近撕裂,黑猿方像个被簸弄在鼓面上的纸相扑,怎么都停不下来。 小迪此刻反而一脸镇静,或许她知道这种失去理智的混乱动作虽然攻击力高,可防御力一定异常地低,不过恐怕会有霸体效果护身。 (霸体效果近似于无敌时间,在霸体效果下的招式可以强制出完,不会有被攻判定,但与无敌时间不同,霸体效果下受到的伤害会叠加。) 小迪八成在等待黑猿方的霸体效果消失,再予以还击,可是黑猿方如散弹般的拳头和持久力,不知道白猿方是否能撑到那个时刻。 第86章 兽骨铃与巡逻兵 黑猿方在萨满巫妖的疯狂操作下,放出了近似于必杀技的连续攻击。 白猿方被逼得不停闪躲回避,终被黑猿方一记下勾拳击中腹部,瞬间防御崩坏,又接连吃了黑猿方数记炮弹般的重拳! 巫妖将鼓声一沉,黑猿方停了下来,随即稳住踉踉跄跄的白猿方,把它的方脑壳拉低用腹部抵住,两臂夹紧脖子用力下压,竟然施展出绞脖的关节技,使白猿方脸朝下不能抵抗。 黑猿方不断加压,白猿方拼死挣扎;赤面妖鼓越敲越疾,蓝面鬼鼓越擂越紧;是挣脱还是绞杀,就看谁的鼓点快了。 恰在此时,熊罴雕像后面冷不丁冒出一个东西!我定睛一看,靠邀,居然是一颗脑袋! 这颗脑袋满头疥包,两只凸出的眼球大得有点吓人;嘴巴往前撅噘着,形似两片棒球帽上的帽檐;没有鼻子,或者帽檐即是鼻子。 小迪形容的很贴切,果真是个鸭嘴癞蛤蟆头的怪物! 不过我对海洋生物也不甚了解,不能把自己没见过的都统统归为异类,或许人家是某种鲜为人知的海底动物,我才是坐井观天的蛤蟆。 记得上次去海洋馆时,有几条长相奇葩的怪鱼,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后才知晓它们的存在。 癞蛤蟆抬头看了看熊罴身上的巫妖,从雕像后面晃晃悠悠地绕了出来。 干你娘,它居然能够直立行走,而且那个姿势像极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罗汉。 我吃惊不已,心想这个动作宛若人类,长相无比仙葩的癞罗汉,难道是个能思考会算计的高级物种? 不然它抬头看萨满巫妖的那个动作,以及悠哉悠哉的走路姿势都意味着什么呢? 癞罗汉刚走出来几步,被远处的动静惊得又匆忙躲了回去。 一缩头,连两片大鸭嘴也藏了起来。 原来白猿方在生死关头使出了远古巨力,硬把黑猿方抵进了石雕群中,以蛮力破解了关节技的束缚,弄倒一大片石雕,石首到处滚落。 巫妖和小迪的鼓声随即一变,白猿方与黑猿方立地在石雕群中施展出与生俱来的本事,用最原始的动作互殴起来! 没有防御,完全对攻,场面异常横暴,不受任何规则和道义的约束,十足一场赤淋淋的肉搏! 然而这一轮黑猿方的动作明显不及白猿方彪悍,大概刚才用力过猛,对肌肉和筋腱造成了很大程度的伤害,再加上体力消耗过大,身体恐怕产生了一定量的负担。 白猿方越战越勇,黑猿方节节败退,只剩下挨打的份,输赢已无悬念。 就在黑猿方被下雨般的拳头拍打在地上的同时,萨满巫妖的鼓声停了下来。 少顷,熊罴石雕的方向传来一阵奇怪的铃声,虽然不怎么清脆,但在听惯了鼓噪声之后,这段铃声却显得格外圆润入耳。 我转头望去,看到萨满巫妖摇晃着赤面妖鼓,似乎把身上的几颗兽骨铃佩缀了上去,骨铃来回颠荡,发出奇妙动听的碰撞声。 随后萨满巫妖在骨铃中加入间歇很长,但力量感实足的鼓声: “咚……叮叮…叮……咚咚……叮叮…叮…………” “咚……叮叮…叮……咚咚……叮叮…叮…………” 不觉中,我沉浸在这段极富节奏感的魔音里,忍不住跟着打拍子,无法摆脱鼓与铃的桎梏。 一转眼,看见黑猿方单手按着一只兀鹫的头,整个身体竟倒立在石雕之上!恍如一个刚出关的修行者,武学修为一下子达到了更高的境界。 目睹黑猿方的姿态,我感觉风向可能要变! 萨满巫妖的兽骨铃连我听了都跟着魔怔,恐怕是某种能够唤醒潜在意识,并使体内源源不断涌出力量的法器。 虽然对我的作用有限,但是对猿方这种依赖声音行动的巨兽,无异于盲人引导者发出的声源。 猿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追逐着这个声音,任它将自己引入外道或黑暗之中。 这时萨满巫妖的鼓铃声微微加快,黑猿方身体一倾,蜷屈着膝盖向下倒去;它借助惯性,顺势一脚蹬在白猿方的胸脯上。 不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脚,却把白猿方蹬出五米开外,仰面栽倒在石雕群中。 我见状不妙,心说怕什么就来什么,脑中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萨满祭司时,两个人身穿龙鳞神衣,腰间好像都束着兽骨铃佩。 没记错的话,萨满先知也有一串。对付缀上铃佩的赤面妖鼓,先知的兽骨铃必不可少,何不趁先知还未恢复,直接把兽骨铃抢过来呢? 我把目光一转,却找不到先知的踪影,四处撒摸了一遍,发现远处的槟榔仔昏躺在地上,老龟用头一拱一拱地想让他醒过来。 萨满先知一手抱、一手拖着两个袖珍人,步履踌躇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似是在收尸。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波动,有种说不出的愧疚感。 瘫死在地上的袖珍男被慢慢拖曳至视线的角落里,回忆起他曾经的嘴脸,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憎了。 不过弱肉强食的法则不管到哪儿都适用,如果不弄死他们,现在被拖拽在甲板上的可能就是我们的尸肉了。 我一咬牙,挥去怜恤的念头,想想若是此时对收尸的先知下手,确实有点背道而行。 可是少了兽骨铃,蓝面鬼鼓拿什么跟赤面妖鼓抗衡呢? 黑猿方在宛如魔咒般的鼓铃声中,动作变得轻灵柔软、急缓相间,仿佛在耍太极拳。 任白猿方的刚拳再怎么凶猛,也沾不到它半分,而且还频频被黑猿方拳脚的寸劲打得不知所可,完全处于下风,胜负一望而知。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等白猿方倒下之后,我们也必将以全军覆灭的了局收场。 我方寸已乱,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突然间如饮醍醐,一条计谋由心而生。 既然猿方是听觉动物,那么它的听力一定极佳,如果我弄出点噪音或是洗脑神曲什么的出来,是否能阻碍它与鼓铃之间的互动呢? 至少可以影响它与巫妖之间的默契度吧。反正我们现在不占优势,也不怕妨碍到小迪和白猿方。 当机立断,说干就干! 我连打两声唿哨,吹响了曾经几天几夜都在脑中挥之不去的《巡逻兵进行曲》。 轻快又活泼的旋律使我想起一款经典而古老的fc游戏,记得《马戏团》里的背景音乐用的就是这首神曲。 《巡逻兵》一出,黑猿方和白猿方都有所收敛,动作稍显迟笨,不知确实有用还是小迪和巫妖受到了喧扰。 我一看有戏,努着嘴继续吹奏。 《巡逻兵》的节奏抑扬顿挫,很容易使人沉迷其中,翻来复去,久久不散。 纵使猿方对它免疫,巫妖和小迪也必然受洗,难逃《巡逻兵》的魔章。 我越吹越来劲,不想小迪和巫妖的鼓声也跟着走偏了,竟然有些行军鼓的味道出来。 “嘚嘚嘚嘚哒……哒…哒……” “嘚嘚嘚嘚哒……哒…哒……” “嘚嘚嘚嘚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鼓声和我的口哨声,在《巡逻兵》的撮合下形成了完美的合奏。 难道这便是洗脑神曲的魔力吗?让你不知不觉就想跟着合上去? 再看两大猿方,那叫一个可笑,居然放下恩怨肩并肩走起了方步,活像阅兵式上神兽方队的两名领队。 它们踏着鼓点,两只大长胳臂挥前摆后,走出了不寻常的异界风采。 连远处的萨满先知也驻足观望。他松开地上的袖珍男,单手在腰间一划拉,又猛然停住,似是非常诧愕。动作虽小,却被我看在眼里。 莫非他在摸自己腰间的兽骨铃?而兽骨铃恰巧又不在身上,遗失了吗? 我赶忙回头,朝向先知被老龟偷袭倒地的位置,没想到兽骨铃果然落在那里! 不过已经被人捷足先登,癞罗汉腆着大肚子,伸出带蹼的手正要蹲下来去捡地上的铃佩。 我玩了命的大喊一声!随即冲将过去,把癞罗汉吓了一跳。等它反应过来时我已然来到它的近前,像传球一样一脚弓踢在了它的大肚腩上。 如果我知道癞罗汉的势力与地位,那么这一脚是绝对不敢踢上去的,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癞头扁嘴的家伙,身分竟能如此显赫。 我一脚踢开癞罗汉,俯身拾起地上的兽骨铃,脑子一转,朝熊罴雕像飞跑而去。 《巡逻兵》的旋律一停,萨满巫妖也恢复了神智,她见我疾奔而来,即刻命令黑猿方回防。 我一式声东击西,抹头又冲着孔雀石雕跑去,忙把兽骨铃丢给小迪,再转头假装扑向黑猿方。 一通虚虚实实的操作,令萨满巫妖不知所措,气得勃然变色。 小迪缀上兽骨铃,我也赶紧打开场子跳出圈外,期待白猿方听到骨铃声后瞬间变身太极宗师。 此时船舱里一团沉静,但是我的脑海中还反复播放着《巡逻兵》的片段,正好借着这激越昂扬的旋律,亲眼见证白猿方华丽的蜕变。 第87章 老龟 蓝面鬼鼓缀上了兽骨铃,两件法器在小迪手中合而为一,虽然没有神器诞生时的晴空霹雳与山呼海啸,然而还是令人相当期待。 白猿方听到骨铃声后会变身为何方神圣呢? 如黑猿方一般的柔拳大师?自成一派的猿力大侠?还是能够瞬间变大数倍的巨猿呢?可惜船舱里看不到月亮,而且今晚是月圆之夜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猿方,小迪将铃佩缀连于鼓上后当即摇晃起来,试探性摆动鼓身。 兽骨铃响起的瞬间,白猿方并没有单手倒立于石雕之上,也没有亮出什么惊人的架势,更没有望月抓狂;反而像一只去了骨的鸡爪一般,突然间脱相了,软趴趴地瘫倒在地上。 我一时间不知所以,心想莫非这一摊泥的状态,即是更高境界的柔拳起手势吗?也太柔了点儿吧,醉拳也不至于这么没骨气呀。 小迪也一脸诧异,把缀在鼓上的兽骨铃一一捋顺,疑心自己在合成时出了什么差错。 不等试手,萨满巫妖驱使着黑猿方攻将过来,一个腾空双膝跪压,直奔瘫软在地上的白猿方。 小迪急忙抖着鬼鼓擂出响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白猿方在地上身子一滑,“呲溜”一下,躲过了黑猿方的重压。 黑猿方双膝走空顺势两肘下砸,白猿方一个鲤鱼翻身,再次躲过。 萨满巫妖并不甘心,又追加一个连击,令黑猿方以双臂砸向白猿方,施展出一个漂亮的三段攻击,动作之娴熟绝非第一次使用。 白猿方趴在地上身体往前一窜,也许这个动作用“窜”来形容并不合适,实足是“游”! 如许,白猿方在兽骨铃的引导下,只以躲避的方式,便轻易破解了黑猿方高阶的段技。 萨满巫妖随即加紧鼓铃声,白猿方像条泥鳅一样,滑溜溜的在甲板上游来窜去,任巫妖鼓铃迭奏,黑猿方也捕不到白猿方游动的轨迹。 突然间,小迪将鬼鼓大幅度左右摆动,用缀在上面的兽骨铃击打鼓面,仿佛在摆弄一个大号的拨浪鼓似的。 白猿方闻声立时转弯游向黑猿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居然用柔软到好似没有骨头的身躯一下子缠绕住黑猿方! 将黑猿方放倒之后又迅速恢复骨气,以一记腕挫十字固牢牢地锁死黑猿方,整个动作异常流畅,关键是诡异! 短短的十几秒内,白猿方宛如化身为一条鳗鱼,不得不让我思疑先前对兽骨铃的猜测。 难道兽骨铃真正的作用不是唤起潜伏在心底的力量,而是完完全全的催眠吗? 很多催眠大师都能通过暗示和诱导,使被催眠者丧失自主意识,感觉与知觉也发生扭曲,幻想自己变成了小鸟小鱼,或一台人形加湿器。 真格模仿起小鸟,跳起来扇动双臂;像小鱼似的躺在地上活蹦乱跳,泡在水中鱼贯而行;更有甚者还傻傻地立着,张开嘴左右摆头哈气。 莫非兽骨铃也是一件能够催眠的法器?可是只对猿方起作用,难道猿方头上的黑匣子里隐藏着相应的玄机?八成需要配对成功才能使用。 黑猿方被白猿方锁住之后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萨满巫妖的鼓声又一次撕裂。 黑猿方不断反抗,但见它的肘关节持续反向弯曲,终在“啪”的一声脆响后折断了。 萨满巫妖的鼓铃声即刻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发现熊罴雕像上空无一人,巫妖见大事去矣,已然逃之夭夭。 小迪也随即跳下石像,重新在黑猿方的脑壳上敲打了一番,才让它安静下来。 船舱里的厮斗在槟榔仔拼死拖住对手,老龟灵机一撞,以及我的全力辅助下,小迪终于幸不辱命,宣布首战告捷! 萨满巫妖与先知落败后带着两个袖珍人的尸体逃往上一层,不知道越界山这老鲈鳗是否会派第二波人前来索命。 斗法斗不过,再下来的人必然配备火器,一顿突突,以我们的装备怕是招架不住。但是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会有应对的法子。 黑猿方断了一只手臂,可惜眼下没有治疗的条件,让人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是巾门中人的一场争斗,却把它们也牵扯其中,受了池鱼之殃。 不过损伤最严重的还当属槟榔仔,他以一敌四,不惜触犯禁忌也要连发三掌火行雷,个中的隐情一定镂心刻骨。 我和小迪缓缓走到槟榔仔近前,看到老龟满面泪痕,一旁刚苏醒的槟榔仔也泪如泉涌,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哭…… 半晌,老龟才用断臂抹了抹鼻涕,“弟弟,你怎么来了?” 槟榔仔还在抽泣,“呜呜……爸……我……我来晚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呜呜呜……” 老龟又抹抹眼泪,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弟弟!你不该来呀,现在可好,谁也出不去了!” 槟榔仔不再抽噎,忽然精神一振,“爸!上船前我有调查过,这艘鲨王星上好像有很多排水孔,我们可以趁着排水孔打开的时候出去。” 老龟说:“谈何容易,外面都是水尸鬼,出去就得被它们拖到海底去,没有活路的。” “那我们就到下一层去!说不定能找条活路!”我见父子俩叙完了旧,乘隙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老龟抬头看看我,眼神中带着几分悸栗,半天才张开口,“下一层?那里可不是人去的地方。” 不是人去的地方?老龟的话令我想起了六边形的坑洞,难道坑底的图案真是个六芒星?下面果真封印着魔鬼吗? 我的思路一下子回溯到之前,萨满巫师和袖珍人一行人还未下来的时候,我和小迪不就正在寻找第六颗石首,打算开启六边形的坑洞到下一层去寻找出路吗? 听老龟的话音,似乎知晓下一层的情况,与其瞎猜不如直接问他。 不过依巾门中人的习性,这种情报在平时肯定不会透漏给外人,但是现在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老龟也势必不会隐瞒吧? 以是我开口问他:“阿伯,难道下一层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吗?” 老龟说:“其实我也没下去过,每次大风大浪,船颠簸的厉害时,下面就会有东西叫。 诶呀,怎么说呢,那个声音根本不是人或动物能发出来的,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过那么瘆人的声音。 也不是不敢下去,只是每次洞口打开的时机不对。” “阿伯,您说的洞口是那个六边形的坑洞吗?”小迪忽然问道。 “对啊,”老龟说,“每次船舱灌水进来的时候,洞口就会打开一会儿,我也尝试过游进去,可周围总是盘踞着成群的水尸鬼,把像我一样被砍掉手臂的人淹死后拖到坑里,完全没有机会靠近。” “哦?难道下一层是水尸鬼的巢穴?”我问。 老龟说:“应该不是,我在暗地里观察过,那些水尸鬼只把死人、小人偶、死马头,以及一些贡品拖到洞里去,从来没有成群地进出过,我平时就是靠吃那些残余的贡品,和……” 老龟忽然一顿,抬头看着两只猿方又接着说:“我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平时就是靠吃残羹剩饭和喝它们的尿才活下来的,幸亏越界山这老鲈鳗把它们俩养在这里,要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更见不着我的儿子了。” 老龟说完把目光投向槟榔仔,似是非常宽慰,槟榔仔听罢又一阵呜咽。或许为了这一刻的相见,让老龟再喝上两年尿水,他也会含垢忍辱的。 槟榔仔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看着老龟的颓态冻未条(忍受不了),又泣不成声了。 老龟赶忙用断臂抚着他的头安慰道:“别哭别哭,弟弟,其实它们的尿也没那么难喝,习惯了还有股台啤味儿呢,我爱喝啤酒你是知道的,另外我也不是每天都喝尿,偶尔会有漂进来的柑橘和苹果,味道又好又多汁,可解渴了,你看你看,我想到它们的滋味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听到柑橘、苹果和贡品之类的字眼,脑中又浮现出海祭的场面。 心想莫非那个仪式并不是为了平息海上的风浪,而是单纯的定期投食吗?豢养缠上这艘船的水尸鬼?或者献祭仪式本身就不是为了祭海,却是要抚慰船底的某种东西吗? 反正我们也上不去,出不来,不如按照原计划找到第六颗代表刀兵之乱的灾兽,开启坑洞进入下一层,说不定还能觅得一条出路。 石雕群被黑白猿方的武斗搞得一片狼藉,像极了秋后的刑场,到处滚落着石兽们的脑袋。 我看着有点眼晕,心说这回代志大条了,本来就不知道哪只是灾兽,现在可好,一个个驴头不对马嘴的;根本分不清哪尊是神兽,哪头是野兽,哪匹是瑞兽,哪个是禽兽。 也不能重新把它们拼回去,弄不好拼错了造出个狮鹫兽、半人马、独角兽什么的,攀扯出西方的神兽就更乱了! 看来继水、火、风、旱、疫灾之后,第六颗石首还真是代表刀兵四起和天下大乱的乱灾! 第88章 生死关“头” 石雕群中的石兽大多身首分离,根本无法辨认出原来的面目。 我一着急,干脆指着不远处那尊满头小脑袋的邪神,造次道:“代表乱灾的第六颗石首,会不会是这家伙的脑袋呀?小迪。” 小迪望了一眼邪神,摇头道:“应该不会是他,其它五尊石首均出自山海经,我记得山海经中并没有记载这种形态的神或兽。” “山海经?”老龟道,“你们打算找到缺少的第六颗石首,开启通往下一层的坑洞吗?” “对啊。”我点点头,“你有什么线索吗?阿伯,关于山海经中能带来刀兵之灾的异兽。” 老龟说:“山海经我倒是看过,并不精通,里面确实有很多灾兽,见则天下大兵、见则天下大乱的不下数十个。但是山海经中对异兽外形描述的文字都很粗略,统统一带而过。每个人理解的程度不同,在造像方面会有很大出入,不好辨认。我也曾经怀疑过坑洞里的石首各自代表着不同的灾难,无奈这副身躯已成废物,至今也没敢尝试着去打开过。惭愧,惭愧呀,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赶紧把话接过来,虽然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阿伯,您这副身躯能在这儿活下来就已经坚韧到无可披靡了。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不是有句话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下一层不一定就是死路。放心,只要有我们在,一定想办法把您给弄出去。” “是啊,爸!”槟榔仔说,“总会有办法的,不管下一层有什么东西,就算是诸天神魔,我也用五雷掌把他们给轰喽!” 老龟先对我一笑,接着又看着槟榔仔把脸往下一沉,“欸,弟弟,不得诳语!如果我没记错,你的五雷掌今天已经连用三发了吧,当初我是怎么教你的?还记得吗!损了咱家的阴德,迟早要还的!难道你也想变成我这副模样吗?” “嗯……”老龟顿了顿又说,“不过幸好只打死两个半人半鬼的畜生,还有回旋的余地,平时这俩畜生没少折磨我,也算你为爸出了这口恶气,但你的五雷掌绝对不能再用了!听到没?” 槟榔仔“嗯”了一声,把头往下一低。 我却从老龟这段信息量极大的话中,稍微揣测出一点儿五雷掌的秘密。 首先老龟说:你的五雷掌今天已经连用三发。 如果把这句话反过来想的话,难道五雷掌每天都能打三发吗? 然后老龟说:损了咱家的阴德,迟早要还的。 意思是把五雷掌用在人身上,真格会遭到报应吗?像现在的老龟一样? 还有最后一句,也是最关键的一句话,老龟竟然说:还有回旋的余地。 莫非老龟的家族已经掌握多次使用五雷掌而逃过天谴,以某种方式偿还或抵消的手段了吗? 五雷掌威力这么大,如果能够反复使用,算不算违规呢?槟榔仔这死番仔,还真挺败类的! 心里正有点儿羡慕嫉妒恨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船舱四周响起了“嘎吱吱”的摩擦声! 靠北!这个响动听起来十分熟悉,似是排水孔开启的声音。 刚反应过来,海水的声响便压境耳膜,奔涌着灌进船舱里! 老龟一咬牙,“糟糕!水尸鬼会跟着海水一道窜进来!而且从来没有一天灌两次水的先例!他们想把水蓄满淹死我们!之前就有过一次,完了!完了,弟弟,我就说你不该来嘛!” 突如其来的变动令我们不知所厝,我急忙回望关猿方的笼子,以及通往上一层的滑道口,感觉都没有逃生的机会。 猿方的笼子不高,倘若船舱里蓄满了水,即使爬上去也一样被淹死;通往上一层的滑道口又太高,不等水位升上去我们就会被水尸鬼溺死,就算侥幸上去了,越界山一伙也会在上面布下云罗天网,令我们插翅难逃! 唯一的去处是下一层,可是现下连开启坑洞的石首都不知道是哪一尊,还来得及吗? 慌忙中我把目光投向小迪,她手握鱼皮神鼓,正抬头望着两大猿方,眼神中仿佛闪烁出一丝灵光,好似思悟到什么。 我赶忙招呼她:“船长!想到了吗?是骚鱼还是八爪天神牛?再拖下去船可就要沉了!” 小迪一回神,“不用想了!快去摘一颗猿方的脑袋下来,懂我意思吗?对错就赌它了!” 我一怔,一下子没领会她的话,以为她让我取活猿方的首级呢,等脑子转过弯儿来才恍然醒悟,一抹头直奔邪神两旁的猿方群跑去。 别看槟榔仔脸长得憨实,却非常机灵,两句话便听懂了事情的大概,如今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跟在我屁股后头奔向了猿方的石雕。 海水灌入船舱的速度极快,眨眼淹到了小腿肚,可能过不了几分钟,水尸鬼就能在船舱里出入无间了。 机会只有一次,我们的性命能否保住,全看猿方的石脑壳给不给力了,生死关“头”啊! 我和槟榔仔放倒其中一尊猿方,摘掉它的脑袋抬起,这大方盒子就像黑匣子的放大版,可惜只是块石头,不晓得小师叔口中的鬼力是否即是活猿方头上的匣子呢? 我一边想一边同槟榔仔协力,将猿方的石首抬到小迪和老龟近前。 六边形的坑洞早已被水淹没,亏得小迪聪明,和老龟早早站好了位置。 不然此刻真的上天无路,入地也无门了。 小迪站在坑里,水面上只露一颗脑袋,让我突然间想起黑头仙丹,莫非她生前也是如此貌美吗? 自从我把她溺死在潭里,想起她看我时如看负心汉一般的眼神,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可能仙侠剧看多了,我曾经幻想过黑头仙丹或许是我上辈子的恋人,为了等待转生这一世的我,才苦苦熬成了那副模样。 不料却被我当成怪物闷死在水里,成就一世孽缘,如果真有三生三世,下辈子我该拿什么去偿还这笔情债呢? 生死攸关之际,我满脑子尽是些狗血的魔幻情冤,而且还是跟黑头仙丹。 借使写成故事,应当算是什么题材呢? 船舱里的水位越升越高,我和槟榔仔顺着小迪指的位置,用手摸索着安放猿方的石头。 瞬息之间,我必须伸直脖子昂着头,才能把脸勉强露出水面,感觉水的压力堆积在胸部,呼吸十分不畅。 石首颈部的横截面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石齿,在眼睛完全看不到的情况下,纵使我们赌对了猿方即是第六尊见则刀兵的灾兽,也很难将石齿完全契合到缺口上。 水面开始动荡不安,水下的东西蠢蠢欲动。 我心说不妙,水尸鬼已经窜进来了,只是目前水深的浮力还未达到它们自由行动的需求;一旦水位升高到一定程度,水鬼便会成群的涌过来,新仇旧恨外加种族分歧,一并跟我们算喽! 我拍了拍槟榔仔,让他到坑洞上面警戒。自己却忙中出错,居然搬着石首把山和海的一面朝向了坑内,一想其它的五尊石首起初都处在面壁的状态,赶忙又颠倒了过来。 水面上不时泛起夭折的水线,水尸鬼已然按耐不住,开始试探水的深度。 我一点一点地挪动石首,寻找它们之间的结合点,忽见黑猿方抖着一只臂膀动了起来! 我一着急,心说这个节骨眼上就别再起波澜了吧!难道萨满巫妖在操控它吗?可是四周除了奔流的水声,并没有鼓铃声作怪呀。 一慌神的功夫,海水一下子灌进了我的鼻腔,干脆仰起脸,我吸入了一口能够连气儿说出两遍“亚特兰蒂斯……”的空气量,一头扎进水里。 进入水中的瞬间,四周登时安静下来,时间也好像变慢了。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如同呆在一个大号的药桶里,相当有安全感,能够将心神全部专注于石齿的咬合上。 石首因为水中浮力的作用,受到的重力相对减弱,似乎轻了很多。 我平心静气,端着它不断移动微调,耐心等待石齿嵌合在一起的一刻。 船舱里的水位已经高出我头顶一大截,视野里不断出现翻腾的水花,却悄无声息,很像老式的无声电影,连看到的画面也变成了黑白色。 窄小的镜头里,又长又大的毛脚丫一左一右嵬然不动;穿着灰鞋子的脚,满是刺青的腿,以及四条无手无脚的肉骨棒,好似在闪着雪花的老胶片里忙忙碌碌,脑中响起滋滋滋的声音碎片。 几颗红褐色的肉疙瘩突然间跨时空地冲破了黑白的禁锢,冒出一丝红光。 它们划着水线,带着些许残影,犹如燃烧在水中的火球一般,从船舱两侧朝我们包抄而来! 毛脚丫、灰鞋子、刺青腿、肉骨棒,也在同一时间从黑白的画布中还原成本色。 众脚把六边形的坑洞围成一个圈,一场综合了人、兽、鬼三大种族的攻防战即将展开帷幕! 第89章 甲蹦 水尸鬼来势凶猛,好在船舱里的水位并不高,暂时还能抵挡一阵。不过条件只会对水尸鬼越来越有利,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猿方对付水尸鬼不在话下,大猴子打小猴子,抓起来像拔根毫毛扔出自己的分身似的。 要不是有舱壁挡着,一个跟斗摔出去就是“十万八千里”,个个都有驾驭筋斗云的血继。 槟榔仔十分吃力,怕是三发五雷掌已经耗尽他的真气,还未“回蓝”。 老龟更不必说了,早已跟水尸鬼结下不解之仇,在水尸鬼内部的悬赏金一定很高,可能大部分水尸鬼每次进出,都是抱着要弄死这老秃子的心态来的。 老龟说不行就不行了,一是架不住水尸鬼蜂拥而至;二是船舱里的水位越来越高,以他现在的身姿,“身高多少”已经不能适用于他了,“身长多少”才是衡量他体型的标准用语。 老龟深吸一口气潜入坑洞,槟榔仔挪步填补老龟玄武位的缺口;小迪与之相对,处在朱雀位;两大猿方龙腾虎蹴,分别守着青龙与白虎位。 船上虽没有东、西、南、北的固定方位,然他们则以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位列,摆开一个最简单却最实用的四象守护阵。 再加上我和老龟分别处在中央的勾陈与腾蛇位,整个阵列又可以随时从四灵镇魂,转化成六兽摄魂的阵法。 任水尸鬼再怎么猖獗,一时间也难以破阵,除非海水淹过六兽的头顶,等到那时还打不开坑洞,我们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我端着石首,不敢浪费他们拚命争取到的时间,可是不管我怎么挪动位置,就是对不上。 情急之下我恍然看到石首的顶部,好像雕刻着一个九藤花的印记,而且这朵邪花明显是反过来倒立着的。 我一捉摸不对,立马把石首颠倒过来,重新用带有拱门的一面对着自己,使顶部的九藤花端端正正地座在上面。 没想到刚调整几下,石首居然严丝合缝地跟机关融为了一体。 我欣喜不已,赶忙旋转它。 岂料猿方的石首异常固执,可能因为水压的关系,任我怎么用力它都不动分毫。 老龟虽然浮在我身后,可是他的手脚显然帮不上忙,于是我示意他石首已经咬合完成,却无法转动,要他游上去搬请援兵。 不多时,小迪和槟榔仔也先后潜下坑洞,只留黑白猿方在水面上以寡敌众。 石首再顽固也拗不过我和槟榔仔求生的欲望,在合力之下,不得不扭头屈从。 果不出我们所料,六边形的坑洞在最后一道机关转动360度后,终于开启! 瞬时间,我们连同着海水一齐冲了下去,真像在抽水马桶里一样。 压根来不及招呼猿方,垂直坠入了六边形的坑洞,脑子还处在一片空白的时候,从一汪水再次掉落另一洼水中! 我湿魂落魄,一下子又忧心忡忡。 心说下面如果也是一船舱水,跟上一层有什么区别呢?如若海水源源不断地灌进来,早晚不一样溺死其中吗? 双脚一蹬地,我浮出水面,上层淋下来的海水如雨季瀑布般倾泻如注,持续拍打在我的脸上,完全睁不开眼睛。 片霎之间,水帘在几声“吱吱呀呀”的响动中,逐渐变为水柱,水线,消失了…… 洞下漆黑一团,连盏瞎眼的壁灯都没有,只能听到还未平息下来的水波声。 我踮着脚,水位刚好淹到嗓子眼儿,站也不是,游也不是,不高不低的十分难受。 我呼吸不易,干脆脚尖点地往上一跃,踩着水问道:“都没事吧?小迪,你在哪儿呢?” “噗喔……没事,没事。” “哎呦,可算下来了,没事儿。” 槟榔仔和老龟在同一个方向报了平安,似乎老龟扒在他的肩膀上。 “小迪!管小迪!你在哪儿呢?”我又连叫了两声,仍听不到任何回应。 难道她没跟着我们一块儿掉下来吗? 我很是疑惑,刚准备接着呼唤她,却倏地听到身后有人窃窃细语。 “甲蹦……甲蹦……” 那个声音极小,而且有点儿模糊,听起来很像刚学会说话的婴儿。 “甲蹦”是一句台语的发音,“吃饭”的意思。 重点不在语义,这个声音竟然出自我们四人之外!难道下面还有人活着? 我猛然回头,“谁?谁在讲话?” “甲蹦……甲蹦……” 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我,仍旧低吟着要吃饭。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乍然间,四面八方居然同时响起了“甲蹦”声,令人听着有些不寒而栗。 恐怕这些要吃饭的声音,已经习惯了洞口一开启,即会有食物掉下来的规律。 如同池塘里喂养的鱼,感应到投食器打开后发出高频率的音波,即使没有鱼食投出,也会聚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地要甲蹦。 老龟好像说过,水尸鬼会把死人、马头、人偶,以及一些贡品拖进坑洞內。 我记得海祭仪式上除了面点,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牲贡,不会这些家伙虽然满嘴人话,却一肚子腐胔吧? 莫非他们要甲蹦的对象是我们? 干你娘!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看来这里真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程序搞错了。 应该先在上一层被溺死,然后水尸鬼把我们拖进坑洞里冲下来,最后在完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被甲蹦,这样才不会有什么痛苦。 现在可好,直接跳过一步,只能像章鱼一样被活吃了!造孽呀,以后也不吃醉虾了。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声音的情绪愈加高涨!我仿佛身处监牢之中,四周满是宛若困兽般的囚徒,从他们饥渴的声气里,我几乎能听到口水在嘴里泛滥时那种黏黏的声响,怕是再不开饭就要群起暴动了! 恰在此时,坑洞口突然又一次开启!一灌吨级的水量裹着大大小小的人形生命体滚落而下! 借着上一层幽幽的亮光,我看到小迪和一只猿方,每人身上至少缠着七八只水尸鬼,霎那间砸在了我的身上! 搏斗并没有因此而终止,我和槟榔仔与老龟被强制扯入战局。 猿方以一当十,抡起两只有力的臂膀发动了怪力;水尸鬼根本不堪一击,与我们一番混战后,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洞下又变得一片漆黑,水面慢慢恢复了平静,连甲蹦的声音也一去无踪。 水位的高度很是尴尬,在里面打斗比游泳累上数倍,我暂时无力踩水,不得不踮起脚尖,使劲把脖子伸出水面喘了几口粗气,感觉身旁立着半截黑塔,并不见小迪的身影。 等稍微喘匀实之后,我开口唤道:“小迪,你在哪儿呢?没事吧,怎么没跟我们一块下来呢?” “没事,我在这边。” 小迪的声音从半截黑塔上面传来,“你知道吗,刚才好险喔,再晚一点恐怕就下不来了。” “是吗?上面怎么样了?另一只猿方呢?” 小迪说:“水尸鬼实在太多了,那一只因为断了手臂,可能没有办法了。” 我说:“恩,不下来也好,下来也是被甲蹦。” “甲蹦?”小迪问。 “奥,你下来晚了。”我说,“刚才有一波东西要甲蹦我们,太黑了,我没看清楚是什么,这不被咱们一闹,把他们的饭局也给搅黄了。诶?你们身上有没有能照明的东西啊?黑灯瞎火的,万一过一会儿又来甲蹦我们,连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怎么应对呀?” 小迪说:“没有欸,我的手机进水坏掉了,已经第二部了,下次真的要买防水的!” 我说:“得,这回亏大发了,我的手机也没了,梁老板转去土州卖鸭卵,佣金也别想了。” (土州指阴间,转去土州卖鸭卵是死掉的意思。)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听槟榔仔和老龟在一旁小声嘀咕,“爸,这个节骨眼就别犹豫了,术法比命还重要吗?” “嗯……”老龟沉吟了一刹,“好吧,弟弟,你有带在身上吗?” “爸,我可是有备而来。”槟榔仔说完一扭头,冲我们这边喊道,“稍等一下,我来照明!” 我不明白槟榔仔要干什么,听话音大概准备施展什么不能示人的术法。 心说他不会想把五雷掌当照明弹用吧?那种转瞬即逝的雷火就像爆竹“闪光雷”似的,费火药还不持久,得多少发才能照亮一分钟啊? 不知五雷掌能否变化,好比把爆竹里的火药倒出来改成烟花,最好是“仙女棒”那样的。 我正瞎琢磨,水中忽然冒出一丝青色的荧光,荧光不断变粗、变长,变成两条、三条……有如血管一样陆续分叉,又归拢在一起。 片时,在荧光的点缀下,槟榔仔的轮廓显现出来,我本以为他的血管在发光,不料荧光的流动并未停止,就像鬼画符一般,在槟榔仔身上逐渐连成一笔笔符咒样貌的线条,瞬间翼亮了四周。 第90章 螺蚌 槟榔仔运用奇异的术法,把自己变成一个荧光人,照亮了附近的水域。 虽然符咒的线条隔着水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得出皮相,大臂上那两手扑克牌不见了。 记得他在病院里救我出来的时候,身上好像干干净净的,难道这些闪着荧光的线条是他自己画上去的吗?还是有其它更方便的办法? 怪不得在赌场里看到他满身的刺青,不是逢赌必赢符,就是五鬼运财符呢。 原来可以随意改写,这样就符合情理了,想也不会有人把招财邪符纹上身。 这时我感到猛地一晕,有些站立不稳,仿佛肢体失去了大脑的控制,跟断了线似的身子往前一倾,幸亏呆在水里,不然已经栽倒在地了。 回味那一刹的感觉,好似脚下的地面陡然倾斜了一下,并不是船在海上的颠簸感,而像整个世界都歪斜了一样,非常厚重。耳朵里还响起海潮的声音,不知是否因为波动而引起了幻听。 在陆地上曾经有过类似的体验,一种地震发生时连带出来的震感,这种程度的传感一般离震源有一段距离。 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若刚才的动静果真是地震波引起的话,震源点在陆地上还好,假使在海里,这么大的波动想必能引发海啸,而可以感应到的距离,说不定恰巧被波及到。 船身紧接着又是一斜,我控制不住身体双脚离地,失去平衡的晕眩感令我直想呕吐。 一咬牙,我把冒上来的胃气又咽了回去,脚尖从新点住地面,心说自己不该乌鸦嘴呀,想都不该想,倘若形成了海啸,后果真不堪设想。 自铁达尼克号沉船事件之后,有人统计过一些数据,海难的死亡率几乎超过半成,比空难和车祸都要高,可能跟人类属于陆生动物有一定的关系。 数据显示,能在海难中获救的大多是儿童和妇女,或处在上层船舱的人;依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旦发生海难,生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这时候,我的脑袋里又是一晕,有些搞不清状况,心想地震的频率不可能这么频繁呀。 通常主震过后余震最快也要几分钟才会出现,难道这一连串紧凑的晃动不是地震波引起的吗? 深吸一口气,我静静地等待第四波震动的到来,想细细体会一下,到底是什么能量,竟然能让船产生震感一般的簸荡。 等了片晌,第四波能量却迟迟未来,等得我心急火燎,手心和脚心都是痒痒的。 槟榔仔身上的荧光符越来越亮,船舱里水位也下降了一些,已经能够正常站立着将头露出水面,而且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槟榔仔、老龟,以及猿方和小迪所在的位置。 然而船舱里不止我们几个,远处好似有几颗脑袋一样的东西浮在水面上,不知是水尸鬼,还是要甲蹦我们的玩意儿。 不过有猿方在倒让我觉得有山可靠,管他这一层有妖鬼还是魔怪,鼓声一响,先一套猩猩拳打上去,胖揍一顿再说。 小迪果然想得周全,冒着被溺死的风险将猿方捎带下来,不然我们这一队缺胳膊少腿的组合,早晚给人呷哺呷哺。 我对另一件事情有些担忧,既然猿方的石首能够开启坑洞,意味着猿方是一头灾兽,而且是代表乱灾的刀兵之劫,只要它出现的地方,免不了剑拨弩张,莫非此间还有一场生死恶战? 借着槟榔仔的荧光环视四周,我发现方才浮在水面上像脑袋一样的东西消失了,弄不清是视觉误差,还是脑中产生了幻象。 我们开始在船舱里移动,小心翼翼的。 我打算找到一面舱壁作为基点,再慢慢向外扩展,探索整层的布局。 船舱里的水位虽然下降了一些,但是靠走的切实有点儿困难,我两腿一蹬,头仍然浮在水面上,双臂朝着一个方向拨水而去。 大概游出七八米远,我双脚点地重新站立起来,没想到几秒钟的时间里,水位竟然又下沉了许多,只淹到我的胸腔。 我又一蹬腿,蹿出去五六米远,再一点地,不料双膝却跪在了地上,站起后发觉水位已然到了腰部以下。 我立着没动,心想水位不可能下降得如此之快,索性用走的,往回踏出两步,又踩了踩四周,才觉察出端倪。 原来地面不是平的,似一口炒锅的锅底,中间深两边浅,是个弧形的甲板。 我按照起初的方向,继续趟着水往前走,没几步就到了舱壁。 出乎意料的是,邮轮的舱壁居然也是弧形的,而且与甲板的连接处没有丝毫痕迹,水位也只没过了小腿的肚子。 我心想邮轮底部莫非就是这样的构造?为了减少行进中的阻力才设计成圆弧状的? 猿方驮着小迪,槟榔仔背着老龟先后走了过来;我们汇合后,贴着舱壁缓缓向前摸索。 刚走出去没多远,我看到内弧形的舱壁上有一个东西非常凸出,圆圆的,比正常人的头颅还要大出三圈。 我把槟榔仔拉过来一看,发现居然是一个超大号的白色右旋海螺,紧紧吸附在舱壁上。 我顿时有种殊胜感涌上心田,因为白海螺是藏教吉祥八宝之一,象征佛法音闻四方,在三千世界中回荡不息,其中又以右旋海螺最受尊崇。 佛教信徒们认为白海螺的声音能够消除罪业,常把白色右旋海螺制成螺号,称为法螺。传闻生者听了解脱轮回;若为死者吹奏,则可转生善趣。 比人头还大的海螺我可闻所未闻,这玩意要是弄回去制成法器,说不定比定慧寺那颗千年法螺还要吉祥圣洁呢! 我刚打算动手把它摘掉,不想却看到前方的舱壁上,挨挨挤挤地吸附着各种形状与种类的螺蚌,而且颗颗巨大无比! 扇贝真就像扇面那么大,美人蛏如搓板那么长,象拔蚌好似小象的鼻条儿,就连成群的海瓜子也都有手掌般大小。 还有牡蛎,赤贝,蛤蜊,生蚝,海蚌,蚬子,尖螺,海虹……个个都大得出奇。 我不禁为之一震,殊胜感登时荡然无存,感觉跟进了海鲜一条街的激素养殖示范区似的。 心说若是做成料理,随便一颗都够吃一餐的。扇贝烤出来如同烤乳猪,蛤蜊汤煮出来有如炖全鸡,就算炒盘鲜贝,恐怕也跟吃馒头差不多。 莫非这些贝类受了什么东西的影响变异了?不然怎么长这么大呢? 很多科幻电影里,一些动物被泄露的核污染辐射后基因突变,或畸形,或魁肥;魔幻小说里,妖气与邪力也能令生物逆变。 难道这些带壳的软体动物被船舱里某种邪恶的力量刺激到,才变得如此鲜壮吗? 我回头看看老龟,问他:“阿伯,你看这些螺蚌,知道怎么回事吗?” “这个……”老龟沉吟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冲我微微摇了摇头。 再往后看,船舱的顶部也覆盖着一层大大小小的螺蚌,而且越往前走,甲板上的水越浅,一些大个的海蚌与尖螺也透出头来,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贝壳拼成的洞穴之中,很是奇幻。 槟榔仔忽然对着肩膀上的老龟说:“爸,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从海里捞上来一只孔雀蛤,跟这些蚌贝差不多大小,上面长着几只眼睛状的花纹,打开后是个空壳,里面有一团光,后来那团光融化在壳里,空壳变成一只蝴蝶飞走了。我也没在意,现在想起来,是否有什么预兆呢?” “嗯……”老龟又沉吟了一声,还是没说出话来。 我听了之后倒感觉十分稀奇,孔雀蛤上长着眼状的花纹,又变成蝴蝶飞走了,不刚好暗合我瞳天蝶的纹徽吗?难道槟榔仔梦到我瞳天蝶的前身是只孔雀蛤?还是说这个梦预示着他此行必定会来到此地,并与瞳天蝶的人相遇呢? 我由于经常被困于梦魇之中,平时对梦境也有一些探究,但是仅限于皮毛,不像占梦师与解梦人,能将梦分析得有头有尾。 假如爷爷的老朋友大梦先觉在,肯定能从槟榔仔的梦中得到些启示,进而抓住象征吉兆与凶兆的细节,引导我们脱离险境。 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有必要约上小迪到台中走一趟,拜望拜望我这位师爷,看看越界山老鲈鳗到底从他那儿得到了什么提示;顺便也能探问探问爷爷的事情,当年他俩那么要好,说不准大梦先觉知晓四目朽李松潭的秘密。 我没接槟榔仔的话,因为接了必然暴露我的身份,除非他像海蛎灰和鱼腥水那样跟我玩亮巾,否则我绝不会呈示我瞳天蝶的纹徽。 不知海蛎灰和鱼腥水现在哪里,虽然相识不久,上次一起出生入死时,总感觉他俩能帮我担着,从旁边帮衬我、照应我,甚至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帮我挡刀挡枪。 然而这次心里却空落落的,十分没底,好像必须由自己来挑起大任才能保护小迪,以及槟榔仔与老龟父子俩的安危。 第91章 异度空间 槟榔仔的梦,让我转弯抹角地想起了海蛎灰和鱼腥水。 或许每个独当一面的人,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先一刀一刀剥掉保护你的树皮,然后砍头去尾、刨得溜圆,等打磨成型后,可能还要雕上花纹,最后再防腐防虫,涂上几道油漆,方能打造出一根坚韧的顶梁柱。 以我现在的程度,大概刚剥掉两块皮而已,还有重重考验等着我。 必须一关一关过,什么时候复兴瞳天蝶,承续艋舺三朽的威名,才算真正立稳柱脚。 小迪听完槟榔仔的梦,看了看我,也没说话,可能对梦占不甚精通,或感觉这样的梦毫无深意,只是跟眼前的场面有些相似,却不相通。 我踩在螺蚌的缝隙间,发觉后面的路越来越难走,可以说完全没有路,每迈出一步均需要把身体的平衡力提升至最佳,站着都有些吃力。 回头招呼槟榔仔,我打算让他靠近一点,好借助他身上的荧光一窥前方究竟。 还没等说出话来,忽然听到一声很奇怪的声气,如同没有震动声带而直接发出的声音,好似在说“甲蹦”! 我赶忙循声望去,四周除了满眼的蚌壳就是海螺,根本不见任何生物。 “甲…蹦……甲…蹦……” 一个有些口吃,且有气无力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学摸了半天,终于在猿方身前发现一个巨大的海蚌咧开了口,甲蹦的声音似乎从中传出。 据说海洋中一些生物的寿命出奇的长,海龟能活一百七十多岁,海胆寿长一百九十余年,露脊鲸年限均在两百或两百年靠上,最离谱的是深海蛤,听说能活五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 难道这些大颗的螺蚌并不是吸收了辐射或妖气,受到外界的干扰,而是因为自身活了几百年才变得如此巨大,以至于能说出人话了吗? 我扭身冲着槟榔仔和小迪做了个“嘘”的动作,随后走近那只咧开嘴的海蚌。 刚一探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海蚌便“嘭”地一下把壳闭上了! 不过感觉还是看到些东西,好像有两颗亮晶晶的玩意儿与槟榔仔身上的荧光相互辉映。 莫非是珍珠? 蚌中含有珍珠是常识,我有一次喝蛤蜊汤时,竟然从蛤肉中吃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或许不能称为珍珠,但绝对是近似于珍珠的物质。 难道这些巨大的蛤蚌中都含有珍珠吗? 刚才看到的两颗,一颗有乒乓球大小,另一颗也足有改过规格的乒乓球尺寸。 如果当真是两颗大珍珠,那么这一层实足是个大宝库啊! 我记得香港苏富比的一次拍卖会上,一颗直径二十毫米的圆珍珠拍出了几百万美元的天价。 乒乓球的直径三十八毫米,后来改成四十毫米,比拍卖会上的天价珍珠整整大出一倍的标准,价格自然也能翻上三倍有余。 难道老鲈鳗越界山这么有实力,靠的即是鲨王星船底这一舱珠子吗?莫非把船体改成能够吸水与排水的构造,也是为了这些蛤蚌? 近似鱼缸要经常换水来保持水质,以及加速蛤蚌的新陈代谢来刺激珍珠的生长吗? 再不然是这些螺蚌吃肉? 靠北!海祭仪式上的黑毛猪白皮羊,不会就是提供给螺蚌的食物吧? 外加那些赌徒们的尸体? 正在捉摸不透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左侧9点钟的方向传来。 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邈远,而且还带有回音,说了一句不怎么清楚的话,像是“甲蹦了”。 船舱里突然间声息皆无,如同赛场上发令枪响的前夕,连同水波也沉寂下来…… 良久,空间里依然毫无动静,让人喘不过气。我有些绷不住了,刚准备开口,却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传出。 “甲蹦了……” 我抬头看看猿方肩上的小迪,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她,可能船舱里已知女性只有她一人。 等我把头转回9点钟的方向,女人的声音已然消逝了。我屏住呼吸,侧着耳朵等待声音再次打破静寂的空间。 良晌,女人的声音没听到,却看到一团光从发出声音的方向显现出来。 我顿感浑身不自在,原因那团光竟是一片灰蒙蒙的光,可能太微弱了,阴森森凄兮兮的时隐时现,让人看着有些发毛。 我再次抬头示意小迪,以及槟榔仔和老龟,他们都冲我点点头,一致同意朝那团灰色的光芒前进。 脚下的螺蚌坑坑坎坎,我高一脚低一脚,试探着往里走。 此时槟榔仔身上的荧光显得有些黯淡,我三两步便卡在螺蚌的缝隙间,犹如一块没煮烂的牛肉,一不小心即会塞进牙缝里。 槟榔仔放下老龟,猿方毕竟是山野之物,走这种海礁似的路况很不灵便,索性和小迪与老龟原地驻留,由我和槟榔仔打个前哨。 槟榔仔很有眼色,作为照明工具,很麻利地走到我前面,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望着槟榔仔一身的荧光条,我不禁啧啧称奇。 心想这些发光的符咒到底运用了什么属性的术法呢?某种古老的秘术?还是现代科技? 听说有一种荧光粉能把自然光或灯光的光能储存起来,再以荧光的方式释放,在完全没有光线的黑暗中持续发光,时间长达几小时,甚至一个对时以上。 但是荧光粉应该直接可以看到发光才对,不可控制,为什么槟榔仔身上的荧光符在他刻意想让它发光时,才放出光芒呢? 莫非跟荧光棒原理一样? 在弯折棒身时致使棒内的夹层破裂,两种本来分隔开的液体化合物融合,产生反应而放出荧光?不过这种方法似乎不好操作吧?笃定有更加巧妙的手段。 当然也不能排除是雷法的一种,雷除了能施放出巨响和能量,也能发光放电,说不定这些荧光符就是利用符咒将雷光召引过来的。 我把眼睛从槟榔仔身上移开,将注意力集中到脚下,感觉走出去老远之后,一回头,居然还能借着荧光符看到小迪她们,行进的速度比软体动物快不了多少。 又往前摸索了一段,感觉四周的空间好像变得非常压抑,上下左右都能看到螺蚌的影子,真的像一个洞穴一样。 我不敢确定,拉着槟榔仔继续往前走,没多远便摸不着头脑了。 但见船舱里的空间不断压缩,越来越窄,扭曲成一条近似螺旋状的圆形通道。 我云里雾里,心说难不成越界山老鲈鳗童心未泯,在底舱里建了一座海盗船模式的迷宫大冒险?真的反老回童了? 不应该呀,按常理说,谁也不会把这么奇幻的空间安在船舱里吧,若是为了满足创作的欲望,也该找块稳妥的地方才对。 莫非我们正处在一个异度空间之中? 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螺蚌,以及这么不合理的环境呢? 从上层船舱里的阴阳门和拱形门,以及井的设置,都好像在暗示些什么。 难道形似六芒星的坑洞,连接着另一个折叠在一起的空间吗?而我们正置身于其中? 空间折叠是真实存在的,是由强大的引力导致空间发生扭曲的现象,形似一张纸两端的两个点,除了可以用直线连接,也能把纸折起来将两点对接。 刚才我就有所怀疑,只不过被水一淹脑子稀里糊涂的,也根本没机会去想。 记得上船的时候看到船身上有两条腐蚀的水痕,一条在8米的吃水线上,另一条超出吃水线一人多高。 现在想起来,应当是邮轮吸水后船体变重,时间久了才形成的额外水痕。 我从病院的井口跳下去时,感觉好似从三层楼的高度坠落,一层楼按28米算,三层楼即是84米,再加上井道,怎么也得十几米。 老龟说过,满是石雕的那一层曾经灌满过海水。 也就是说,吃水线上方那条水痕最多是船体灌满水后留下的。 船外8米的吃水线,加上一人多高,算作十米;船内石雕层的坠落高度有三层楼,加上井道大概十几米;考虑到浮力,船里船外有误差是说得通的。 重点在于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绝对不可能是船体的内部啊! 我勒个去,难道我们果真来到一个跟六芒星坑洞口折叠在一起的异度空间了吗? 现下的关键,要先弄明白这个空间属于什么地方? 是跟我们现实中的世界折叠在一起的空间,还是跟某种不可想象的异域连接在一起了呢? 正在大惑不解之时,耳边乍然响起三声女人的狂嗥! “甲蹦了!” “甲蹦了!!” “甲蹦了!!!” 那种声调的态度活像一个准备了一天才做出一桌饭菜的老女人,看到菜凉了还没人入席,全在不紧不慢地打着麻将、唠着闲嗑地反应。 我虽然不知道这件重要到要说三遍的事情是说给谁听的,但是情绪里忽地有了一种想要赶快入席的紧张感,等脑子转过弯来才意识到。 “甲蹦了”就是“吃饭了”的意思,我们的角色是吃饭的,还是所谓的“饭”呢? 第92章 白幽灵 三声吼怒过后。 我感觉四周的气场突然起了变化,一股股骚腥的味道混入其中,使得本来就压抑的空间愈加窒闷。 蛤蚌们张开了嘴,海螺群也蠢动起来,整个空间好似活了一样,犹如某种巨大生物的胃囊,正将消化不掉的螺蚌壳慢慢推入螺旋形的肠道。 我和槟榔仔站立不稳,仿佛两棵海里的浮游植物,脚下根本生不了根。 我尽量保持住平衡,脑中不禁浮想联翩。 难道我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船舱,或诸如此类的静态空间,而是某个远古巨兽的肠胃吗? 先前在苗栗龙王庙的时候,我们不就误打误撞地进入到古代虺的腔子里了吗? 莫非形似六芒星的坑洞果真接连着某只上古仙兽的胃囊?所以水尸鬼才不敢进来的? 记得在神话故事里,只有妖兽、魔兽之类的祸害世间,经常跑出来吞食人畜,而那些神兽与仙兽纵使千年不食也能法力不减。 起初听人讲这类故事时我深信不疑,仙兽嘛,无所不能;后来久梦乍回,感觉出不大对劲。 按理说,不管妖兽还是仙兽,只要是生物,就没有不摄取而永保活力的道理。 有如泉水一般,如果没有源源不绝的地下水,总会有枯竭的时候。 打个比方说,妖兽可能是天然喷泉,要不断进食储备能量才能间歇喷发;而仙兽近似改造过的人工喷泉,随时都能喷腾,因为有条管道会持续不竭地供给它能源。 会不会仙兽们表面上道貌凛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其实背地里都把自己的胃囊与某些特定的地点连接在一起了呢? 比如能把人轻易卷走的疯狗浪出没之地,能诱惑人投河自尽的邪魅之地,或者直接将自己的胃管与妖兽的食道连接在一起! 因为想要维持高质量的生命力,必需经常吃人,吸收万物灵长的精华。 至于用了什么方法。遁法中的搬运术不就属于此类术法吗? 能将另外空间的实物瞬间搬运到此处空间;也可以将此处空间的实物,瞬时搬运到另外的空间。 连百年修道之人都能运用的秘术,更别说有着千年修为的仙兽了。 我习惯性地一通凭空幻想,先安抚了自己的好奇心,转而回望眼下的情势。 螺蚌们蠕蠕而动,把原本沉淀下来的气味再度搅和起来,我的鼻腔里灌满了浓腴的海鲜味儿,有种“吃伤了”,再也不想碰海货的冲动。 这时槟榔仔身旁一个背对着我的蚌壳,忽然以接近90度直角的状态完全将自己撑开! 我伸长脖子探头一看,发现蚌壳里空荡荡光溜溜的,没有珍珠,也瞧不见半块儿蚌肉。 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呢? 我很是纳闷,莫非里面的玩意儿在打开壳的瞬间脱壳而出了? 海洋里倒是有种叫寄居蟹的小动物,会借宿在别人的壳內,但是它们多以螺壳或蜗牛壳为寄体,很少听说有用蚌壳当房子的。 因为蚌壳合上了没口,进出不方便;打开后风又大,容易着凉,跟露营没什么区别。 应该不会吸引什么生命来寄宿,除非是有能力把蚌壳打开,钻进去后再合上的智能生物。 我突然想起了那只鸭嘴蛤蟆脸的癞罗汉,那家伙的举止却是有些iq值的。 不过这只海蚌的大小应当容不下癞罗汉一米左右的身躯,可能另有他物,或者它本来就是个空蚌壳。 恰在此刻,另一颗同样以背脊对着我的海蚌,在余光中闪现出忽地打开、又猛然关闭的动态! 我一扭头,仿佛看到一团白生生的东西由蚌壳中迸窜而出,速度极快,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紧接着,周围的蚌壳都不约而同地瞬间张开,又刹时合上,十几只白幽灵一般的团状物纷纷蹿跶出来,转眼又隐没在黑暗之中…… “甲蹦,甲蹦。” “袈蹦?袈蹦?” “甲甭~~甲甭~~” “甲…甲蹦……甲…甲蹦……” 各种大舌头、吐字不清、结巴卡壳的甲蹦声又一次雄起雌伏,在耳边响个不停! 我听得头皮发麻,牙根痒痒得厉害,一时间忍无可忍,竟不受控制地从潜意识中蹦出一句经典台词来。 “shut up!” 空间里一下子安静了,那群东西大概都在暗地里偷眼盯着我,因为我的一声吼把槟榔仔也吓了一跳,眼睛直瞪瞪的。 “shut up” 我又轻声重复了一遍,空吐了一口唾沫,因为觉得这样才够酷,才配得上这句欧美范儿的台词。 如同某些亚洲的演员去好莱坞拍戏,必须给自己加足了耍帅的小动作,浮夸一点,个性一些,才感觉能够易风随俗,跟上欧美影星的演技。 装酷的效果还未发酵出来,刚刚停滞了两三秒钟的时间,我镇住场子的气氛就被螺旋形空间深处一声咆哮给淹没了! “甲蹦了!!!” 奇怪!这次的声音居然是个男的!刚才明明是个女人的叫声,难道里面不止一只吗? 靠北!棘手了。 看意思外面那些口吃的家伙全是小喽啰,里面的声音才是大头目。 以我玩游戏的经验,双boss的关卡一般都很难搞,说不定要殒命的!可现实中只有一条命,没可能用游戏里的打法跟老怪拼血呀。 干你娘!以我们现下的战力,就算小迪操纵着猿方对付其中一只,剩下的一只和这群口吃的家伙谁来应付? 槟榔仔的火雷掌已经不能再用了,老龟顶多算件儿暗器。 这么分配的话,单挑另一个boss的任务就落到我的头上来了! 好吧,其实处理这种状况的程序我还蛮在行的,经常在游戏里边对战boss边收拾杂兵。 打boss是有窍门的,首先必须摸清他的活动范围,以及攻击规律;弄清这些后可以基本保证不损血;然后再想办法找到boss的弱点,反复打击他的软肋。 然而这只是游戏理论,况且每个游戏里的主角不是孤胆英雄就是复仇者,要么身怀绝技要么打满鸡血。 我既不是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也不是丢失记忆的变异战士,更不是末日过后的孤魂枪手,或重拾人性的死亡骑士。没有男人之魂,没有个人英雄主义,连为女儿报仇做个伟大父亲的动机都没有,拿什么去跟boos火拼呢? 除了觉悟和魄力,我还缺少傍身的秘技,单靠蝶煞螺转拳与菊花点穴手,只能收拾收拾臭虫,跟那些屁股冲前的家伙。手上又没有铩虎铲和方便连环铲,也找不到鱼骨刀…… 诶! 刚才好像看到好多尖螺,跟锥子似的,套在手上一定很得用。 上次没捞到“鱼骨刀”的绰号,恐怕因为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没人往外传。 另外我对“鱼骨刀”也不甚满意,感觉太素了,加个烈字叫“鱼骨烈刀”还有那么一分杀气,又怕画虎类狗,被人叫顺了变成“骨裂刀”。 这次不大一样,有槟榔仔和老龟在,不怕消息传不出去,也许我能一举摆脱“小花裙”的外号,得名…… 螺锥手? 不不,得慎重一些,华丽一些…… 有些地方把这种尖螺称作佛塔螺,我何不沾沾佛光,引导他们封我个“佛螺手”的诨名呢。 到时传讲出去,继声名赫赫的艋舺三朽金光朽、四目朽、赤鼻朽之后。 新一代的艋舺三梢:三足金乌的当家映黄泉,瞳天蝶的少主佛螺手,神农派的掌门癸玲珑。 只听绰号也算平起平坐了,总比巾门骐骥之艋舺三梢:映黄泉、小花裙、癸玲珑强得多。 我一下子来了劲头,转过脸去对着槟榔仔说:“你等着,我去摘两颗佛螺下来。” “虾米(什么)?佛螺?”槟榔仔问。 “对,佛塔螺。”我说,“像佛塔一样的锥形螺,你难道没听说过?” “嗯……知……知道,摘那个干嘛?”槟榔仔又问。 我说:“自然是防身,你的五雷掌不是不能用了吗?最好也摘两颗下来。” 说完我借着槟榔仔身上的荧光,找到两颗看起来既锐利又坚硬的锥螺,刚准备把它们掰下来,不料撞见旁边的一只海蚌咧开了嘴。 与此同时,周遭的海蚌又一次不约而合地迅速打开,窜出几十只白色的团状物! 我一个激灵,抬脚蹬住那只正欲打开的海蚌,把一只白色的团状物堵在里面。 “夹甭~~夹甭~~” 那东西好像被蚌壳夹疼了,音调越发地不准确,恐怕不是在呻吟,就是在求饶。 我一看这玩意儿貌似也没那么难对付,于是招呼槟榔仔,想两个人合力把它逮住,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一人抵住蚌壳的一面,防备它突然窜出来。槟榔仔看看自己的双臂,挑了一只亮一点儿的伸到蚌壳缝隙间的上方。 趁着荧光我俩向蚌內观望,只见两只亮瞪瞪的东西应和着莹莹的光芒骨碌碌乱转,好似两颗没有眼皮包裹的眼珠,均有乒乓球大小。 再留意看,一张哭丧的大肉脸油滋滋的像凝胶一样,上面长着一只形似“章鱼哥”般凸出的大鼻子,耷拉在两条嘴角下垂的香肠嘴上。 要多丑有多丑! 我下意识地想把蚌壳合上,因为这张脸给我内心的视觉感官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从未想过丑也能如此令人心惊肉颤! 第93章 肥膘肉 蚌內的脸令我大吃一惊,这种长相其实也算“出类拔萃”了,简直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它让我突然想起深海中的一种水滴鱼,只不过个头大了些,跟日本鬼怪文化中的白妖怪有些相似。 不过白妖怪啊,白幽灵什么的,全是古书和漫画里的形象,应该不可能真实存在的。 莫非这些白色的家伙并不是寄宿在蚌壳內的异类,而是海蚌本身吗? 由于长得过大,导致身体内部的组织发生异变,从而进化出形似人脸,却没有实际效用的假器官? 我记得有种螃蟹背上的壳酷似一张脸,难道这些海蚌中的蚌肉也像螃蟹壳或木耳、嘴唇花一样,生长出带有人类特征的局部器官了吗? 眼前这个家伙的眼球能骨溜溜地转,而且可以发出甲蹦的声音,甚至脱壳而出,恐怕不只是块蚌肉这么简单吧? 即使是,也该当是块修炼成仙的蚌肉,因为蚌精是脱不了壳的,能够脱胎换骨的只能是神仙,绝不可能是精怪。 但神仙不用甲蹦吧?只有螃蟹和蚌精才会天天想着吃顿胖和尚长生不老呢。 “夹甭!夹甭!” 蚌壳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亢奋,大概陷入困境后情绪起了变化,有点恼羞成怒。 声音迅速带动周围的气氛,各种“甲蹦”声再次充溢在空间里,听得我心烦气躁。 忽然间,一只嚅嗫着双唇发出“袈蹦?袈蹦?”的丑家伙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刹那间看清了它的全貌,该怎么形容呢?它大概有两尺多…… 不能用长,也不能用高,它的形态就像一个蒸熟了却没蒸好的灌汤包,外皮如凝胶一般,看起来黏糊糊的,好似粘上就甩不掉的样子。 大肉脸寿星头,凸眼球耷拉鼻,肥厚的香肠嘴下面堆积着惰懒的双下巴,跟一块长着五官的肥膘肉没什么区别。 只见这块肥膘肉不停发出“袈蹦”的声音,引得附近的肥膘肉也先后从黑暗中探出头来。 “甲蹦,甲蹦。” “茄甭~~茄甭~~” “架蹦?架蹦?” “甲…加蹦~~加…甲蹦~~” 几十块肥膘肉把我和槟榔仔围在中间,我好奇这些家伙为什么能这么油腻,到底是贡品养出来的吗,个个看起来都肥得流油。 一愣神的功夫,蚌壳里的肥膘居然从缝隙间硬挤出半颗脑袋,眼球都快爆出来了,把我恶心得一收手,被它窜出蚌壳逃脱了。 面对肥膘肉群,我不敢懈怠,抓住刚才看上的其中一颗尖螺,用力掰了下来。 没想到里面是空的,重量与尺寸也正合我的心意,套在手上刚好能抠住里面的螺道,非常稳固,真如一只螺锥手一般。 “甲蹦了!!!” 等我再去掰第二颗尖螺时已经来不及了,螺旋形的空间深处同时传出了男女的合音。 肥膘肉们听到这次叫喊后,竟然齐刷刷地一拥而上!没有立即进攻,只发出“甲蹦甲蹦”的声音,在离我们两三米的距离外紧急刹车,而后一点儿点儿靠近。 我心说这帮软趴趴的肥膘们难道不具备攻击能力?想这么腻腻歪歪的从视觉上打击我们吗?让我们一辈子都吃不了东坡肉和酱肘子? 也他妈够损的,这一招杀人诛心啊。 肥膘们渐渐聚拢过来,脸挨着脸黏缠在一起,像极了断线的人头花环,活蹦乱跳的,把我和槟榔仔团团围住,圈在了中央。 场面相当令人反胃,我不禁浊气上涌,嗓子眼儿发堵,赶紧往下压了压才没当场吐出来。 远处的海蚌陆续打开,又有几乎上百块肥膘肉脱壳而出,纷纷朝着我们的方向袭来。 它们跳起来粘连在一起,像叠罗汉一样,一块摞着一块,不等我们做出反应,已经筑成了一圈烟囱状的肉墙,黏糊糊地流淌着液体。 我惊异地发现,这些肥膘肉竟然是无缝粘合,如同长在一起似的,难道是传说中的“合体”? 你妈的!跟我想象中的“合体技”也相差甚远了吧,毁童年啊! 肥膘们筑起的肉墙越来越高,我也愈加觉得不对劲,恐怕它们不是在搭建一个烟囱状的圆柱体困住我们,而是打算架造一个空心的肉锥直接将我们憋死!并且已经成型。 以目前的高度与有限的活动空间判断,即使用背越式也很难跳出去,不晓得这帮玩意儿是否有污染,能不能触碰。 “甲蹦”声变得瓮声瓮气,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口水与空气摩擦后变成喷雾状,弥散在口子越收越紧的“肉罐”里。 浓重的腥臭味已然让我的身体忽略掉湿雾接触到皮肤后的触感。先不说这帮肥膘肉们有没有其它与生俱来的能力,光靠这股子味道就足够令我们窒息而死的。 倘若再携带点能通过飞沫传染的病毒、细菌之类,就算现在突围出去,也笃定中招了,看来出门要戴口罩啊。 想虽然这么想,却不可能甘心。 我挥动起手中的尖螺,对准四块肥膘肉拼凑在一起的罅隙,猛地插将过去!没想到跟捅一整扇猪肉似的,好像已经融合为一体了。 我心说这到底是什么属性的生物啊?怎么像泥一样呢?难道它们具有超高的黏性?或拥有超强的再生能力,如同伤口愈合那样吗? 要不然它们本身就属于同一个身体?好似九头鸟、九头狮子一类的灵兽? 可是这群肥膘肉足有一百多头啊,纵使把孙猴子的脑袋一颗颗拧下来,也才七十二头吧。 槟榔仔此时也有了危殆感,跟我对了一下眼神,抬起一只手,似是要打出五雷掌! 我赶忙抓住他的手腕,拦了下来。 一是先前老龟说过,槟榔仔已经不能再使用五雷掌了,假使逼不得已要用,也不能浪费在这些小喽啰身上,因为暗地里一雌一雄两个老怪物还未出现,五雷掌可是杀招,以我们现下的资源,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二是假若如我预料的一般,肥膘肉们已然合为一体,纵使五雷掌打上去,顶多死一两头,未必能轰散它们脱离困境。 眼看肉锥筑得一人多高,如果再不采取行动,瓮中之鳖已成既定事实。 怎么办呢? 诶? 我看着一层层的肉墙突然间急中生智,心想肥膘肉们能叠罗汉,我们也能叠呀,何不先弄一个人出去,然后把猿方搬过来。 肉锥越高,肥膘们也越吃力,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收不了口,以猿方的高度应当可以从外面伸手把人给拽出去。 我抓住可乘之隙,利落地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槟榔仔踩上去。 “肉罐”里的空气已经接近窒息性气体的标准,很难进行正常呼吸,除非你从未修剪过鼻毛,然而过滤后的味道也足够令你戒掉肉食的。 槟榔仔非常聪明,一看之下便明白了我的意图,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槟榔仔切实跟我格外有默契,宛若老夫老妻。 或许是我的主观意识,可能在别人眼里槟榔仔一样心有灵犀,大概只是阿仔自身比较出色,善于察言观色罢了。 槟榔仔一个跨步单脚踩住我的肩头,我全身紧绷着用力往上一顶,他借助我的力道使劲往外一蹿! 纵身跃出肉罐的瞬间,肥膘肉们居然集体收拢,没想到这帮长得像白痴的玩意儿竟能如此敏锐,貌似察觉到我们的行径,要亡羊补牢! 我在全无准备的状况下,被肥膘肉们一块块收紧,一眨眼失去了自由伸展的空间。任我用尖螺怎么猛戳,肉墙也一动不动,像死猪一样。 第一块肥膘肉贴了上来,黏糊糊湿答答,带有一定温度的触感倒是能够忍耐,然而视觉与心理层面的负担却无法承受!前所未有的体验! 肥膘们接二连三地贴紧我,几乎能感觉到哪里是肥膘肉的大鼻子,哪里是肥肿的香肠嘴。 浓烈的体味呛得我无法换气,不过即使是臭气,肉罐里也所剩无几了。 肥膘们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就像被握进饭团似的,完全挣脱不开。 我屏住呼吸,把最后的氧气留在肺里。一闭眼,尽量使自己保持在想象中的假死状态,希望多撑一会儿,等到槟榔仔他们过来救我。 在一片黑暗中,我觉得肥膘肉们正在慢慢脱离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湿稠的液体,不知是口水,还是它们分泌出来的体液。 不明的流体持续增多。少顷,我已体察不到肥膘们的肉感,感觉只剩下一团黏液抱着我,像活的一样,不断抚摩我、安慰我。 我正庆幸自己的境遇并没有料想中那么糟糕,如手一般的液体缓缓地摸到了我的脸庞。 五根手指突然间越伸越长,犹如一只鬼手似的,冷不丁插进我的鼻孔和嘴里! 我一阵抽搐,根本无力抵抗,憋气系统瞬间瘫痪,完全失去控制气息的能力,被这股如鬼手般的乱流由外向內全面侵入进来! 似乎感觉暖暖的,没有设想中那么难受,好像重新回到了妈妈腹中的摇篮里一样。 第94章 小花裙 我在黏液中睁开眼睛,发觉空间变大了,水也非常澄澈,四周并不见肥膘肉的身影,貌似自己正置身于一汪深水之中。 难道又进入另一个折叠的空间了? 记得从形似六芒星的坑洞口坠落时,我们掉进一摊水中,莫非那摊水也是肥膘肉们制造出来的?具有将两个空间连接在一起的魔力吗? 我本打算浮上水面一探究竟,忽然发现一条奇特的鱼从眼前经过。 并不是它的外形有多古怪,而是它游泳的姿势,好似一条在水中爬行的毛毛虫,一窜一窜的,尤其是它蜷缩起身体的那一刻,像极了石俑中那条跪得很骚的鱼。 不知不觉中,我尾随上这条鱼,尽管它的速度比同体积的毛毛虫快不了多少,可是我始终都追不上它,总差着一步。 骚鱼再次收缩起身体,带着一骨子奴颜婢色的媚态,猛地往前一窜! 我一眼没盯住,只看到骚鱼的尾巴,钻进了一片淡红色的珊瑚群中。 这片珊瑚乍看之下,以为是颜色偏浅的莫莫珊瑚或沙丁珊瑚。 细观之后才发现,在长满了白色触手的里面,每株都隐藏着血红色树枝状的骨骼,像是阿卡级的珊瑚。 莫莫、沙丁、阿卡,红珊瑚的分类名称;由低到高,代表红珊瑚的颜色、品质与等级。 莫莫是日语翻译过来的发音,原意是桃子色,这种珊瑚由于颜色大多偏桃红或桃粉,所以得名莫莫,主要产地在台湾。 沙丁源自意大利的沙丁岛,这种珊瑚最早在那里发现,大多为橘色或橘红色,后来只要是地中海一带出产的珊瑚,均会以沙丁来命名。 阿卡的发音同样由日语翻译而来,意为红色,非常浅显易懂,是红珊瑚中最为珍贵的一种,产区位于日本,台湾也有少量输出。 分析珊瑚的种类可以帮助我确定位置,如果这些珊瑚全是顶级的阿卡珊瑚,那么现在很有可能还在台湾周边,再不然就是日本海域附近。 我一时间被红珊瑚吸引,财迷心窍;听说宝石级的阿卡珊瑚每克能卖到过万,若是摘两株回去,便能启动一人一骑、饮马江湖的计划了。 到时多收集一些散落在民间的秘本,也学个五雷掌、镇魂鼓之类的秘术;再改个响当当的名号,在大黑巾会试上一飞冲天! 人前显贵、鳌里夺尊!最好令瞳天蝶也跻升八兽锦的行列。 珊瑚群生长在一座方圆数十米,从海底直插上来的圆柱形礁体上,像一根巨大的棒子。 放眼望去,刚才还觉得很空旷的水域里,竟然林立着无数根这样的棒礁,高高低低的,每根都不相连,全独自延伸至幽深的海底。 远处有一片断崖,黑压压的,宛若一面牢固的城墙,划清海水与陆地的界限,相互抵御,冲突不断。 我眼前一亮,心说承天之佑,可算见着陆地了,不管这是哪里,先上去保住小命再说吧。 依然游不快,我好似被什么东西束缚着。 俯瞰身下的棒礁,我不禁感叹怎会有如此罕见的奇观呢? 难道这些棒礁是珊瑚虫的骨骼堆积而成的珊瑚礁吗?工程之浩大与恒久真是空古绝今了! 为了能够更加亲近阳光,恐怕在数百万年之前,珊瑚虫们就已然开始构筑自己的志向了! 巨大的棒礁上坑坑坎坎的,有许多孔洞,珊瑚虫并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另有很多海洋生物寄宿其中;莫非它们也像人类一样,有了节约土地的意识,都搬入高层了吗? 鱼虾嬉游于棒礁之间,让我忽然有了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仿佛看到未来世界克服了引力后,能够在城市的楼宇间随意传递物品,在空中任意遨游俯望的景象。 这时候,我见一个影子在棒礁间穿梭,比鱼游得还快,一转眼便消失了。 我回味了一下,似乎看到一团黑白分明的东西,长长的,不知什么生物。 瞪大眼睛我环视四周,不料却看到骚鱼从礁体中游出,仍然一拱一拱的,带着一身令人很想把它捉上岸,吊起来用柳枝抽它的贱相。 移时,影子也追着骚鱼游出,这次我看得真切,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像缎子一样在水中飘动,穿了一件白色满是花瓣的连体短裙,好像是个女人。 我未加思索,朝着眼前的女人游去,因为她身上那条绣满花瓣的裙子非常眼熟,是小时候爷爷买给我众多花裙中,我最喜欢的一种花型,现在还存放在老衣柜里,不过是条长裙。 人可能都会被喜欢或熟悉的东西吸引,虽然我还未看到面前这个女人的长相,但脑中的苯基乙胺已被源源不断地分泌和释放出来,一种近似一见倾心的好感,让我在女孩身后紧追不舍。 我追着女孩,女孩跟着鱼,好在骚鱼的动作既扭捏又迟缓,我才没被甩开。 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看着骚鱼也没那么想抽它了,反倒想嘉奖嘉奖它,或许这就是谄媚小人能够存活下来,甚至混得风生水起的缘由。 我加快速度,打算赶上去,可是今天的海豚蝶却怎么都使不上力,甚而无法切换泳姿,连蛙式潜泳都用不了,两条腿仿佛粘在一起似的。 继续摆动笨重的蝶腿,我生怕这次邂逅就这样擦肩而过…… 女孩觉察到我的存在,轻轻回过头来。 天啊!这张脸简直太美了!我像个雕像一样呆呆地望着她,几乎“石化”在水中。 她嫣然一笑,从嘴角冒出一串如水晶般美妙的泡泡,好像并不觉得惊讶。 我迎着那串含羞的泡泡,准备游过去与女孩并排,突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我来到这里之后,从来没呼出过空气。 靠北!我顿感胸闷气短,一口湿稠的海水呛到气管里!一咳嗽,又吸入大量的水,直接灌进了我的肺泡,瞬间又从口鼻中呛出…… 反复了几次,我不停地乱抓乱蹬,感觉自己就要溺死了。抬眼瞩望女孩,我心有不甘,恨自己与她相见之晚,岂料看到女孩的脸竟然变成了一坨肥膘肉! 我去!我立时崩溃,罔知所措! 一阵剧烈的咳嗽令我吐着黏液苏醒过来!眼前的东西一直晃,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醒醒~~~~” “醒醒~~~” “醒醒~~” “醒醒!” 耳边的声音带有回音,最后终于清定下来。 是……是小迪? 我在模糊中看到小迪,还有猿方,手里正拎着两块肥膘肉,槟榔仔与老龟也在一旁注视着我,原来我还处在满是螺蚌的空间里。 没有骚鱼,没有珊瑚,更没有巨大的棒礁与阴阳分明的海岸线,也没有命中注定的女孩。 “怎么样了?有事吗?”小迪问道。 我仍然恍恍惚惚的,有些不清醒,又吐出了几口残留在胃里的黏水。 小迪托起我的脖子,用手抹去我脸上的黏液,我方才看清楚,还是这张与女孩的美貌不相上下的脸庞更加真实。 我微微闭上眼睛,躺在小迪怀里回想刚才的女孩,就像失恋了,又在别人的身上找到慰藉一样,既不想忘掉女孩,又不想失去小迪。 难道我连一次恋爱都没经历过,就变成了劈腿的渣男?还是说,我是一个博爱的屌丝呢? 如果小迪知道我在想什么,恐怕不是半片三文鱼甩到脸上那么简单了,说不定会把整块肥膘肉都塞进我嘴里。 我暗自窃笑,有种在外面偷吃没被发现的心理,幸好只是精神上出轨,想想也没罪。 若是像古代那样可以填房纳妾,小迪和女孩应该怎么分房呢?谁做大?谁做小? 不对!我可是有婚约在先的人,倘若按古时的规律,应当小师妹癸玲珑为妻,小迪和女孩都是妾,呵呵,别人嫡妻,她叫迪妾。 “呵呵……”我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禁笑出声来。 小迪一拍我的脸,厉声道:“笑什么?呛傻了是不是?” 我一惊之下睁开眼睛,梦也跟着醒了。 依然看着小迪笑,这次我并没有把小迪当成安慰奖的意思,而是从心里感到自己幸运,怎么能遇到这么姣好的女孩呢。 小迪看我没事,又在我脸上拍了一下,“小花裙,命蛮大的嘛,这么久都没把你憋死。” 听小迪一说我才回忆起来,八成我被肥膘肉包裹起来之后,吸入了它们分泌出来的液体,虽然不能呼吸,但是脉搏、血压、体温还在,处于昏迷,甚至休克的状态。 没被憋死也许得益于我超出常人的肺活量,也可能是欲望所致。 男人贪恋的无非金钱和美女,棒礁上的红珊瑚和一见钟情的女孩,大概都是我能够活下来的因素,若不是看到女孩吐出的泡泡,说不准我还能坚持着跟女孩再游一会儿呢。 我又想到了女孩,心说她身上那件花裙为什么那么熟悉呢? 难道她就是我小时候在安魂水中梦见的,那个和我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在蒲苇中奔跑,一起在树下荡秋千,一起在断崖上采珊瑚,一起在水中嬉戏的女孩吗? 或许叫她“小花裙”,才更加贴切一点儿。 第95章 囊膪 我完全恢复神志,发现除了猿方手上有两块翻白眼的肥膘肉外,并不见其它肥膘的踪影。 也不知道小迪她们怎么把我弄出来的,可能肥膘肉合成的肉罐外柔内刚。 就像鸡蛋,不管你怎么摇晃,里面的蛋黄也很难冲破硬壳;但在外面轻轻一磕,蛋壳即会当场破裂,淌出蛋液。 不过也不是绝对的,当你拥有新生命无所畏惧的勇气时,同样能从肉罐內破壳而出。 小迪扶我坐起身,我感觉有些晃眼,原来槟榔仔在身旁,他激动地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大哥!真够意思,五体投地!我交定你了,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一句话,赴火蹈刃啊!” 我一看这个情形,心说自己也没那么草根啊,相当具有王者资质嘛,一出道就结交了两名虫师,现在又招徕一门五雷开花炮,全是死心塌地的救命之恩,看来巾门的事业并未走到尽头。 等我再收了小迪,让她拿鬼力和猿方当嫁妆,这样一队人马在巾门中也算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了。 可惜他们都各有归属,不能纳入瞳天蝶门下,只能以同盟的形式存在,称为…… 画麇一伙? 蝴蝶枭英? 神猿侠侣术士团? 巾门之台湾地区五壮士? 干脆叫蝴蝶结小分队! 蝴蝶自不必说,结代表结交、结盟,另外也照顾小迪的性别,暗示队中有女成员。 可是这样会不会让我更加无法摆脱小花裙的外号呢?蝴蝶结小分队的领队小花裙,一听就是一个系列的。 要不把老龟和小师叔也算上,叫巾门七半仙,排序为龟人仙、道貌仙、蛎半仙、鱼老仙、花臂仙,最后是我和小迪,取名万兽仙与山海仙! 我早想以万兽为名了,多大气! 八兽锦八兽,我来个万兽,万对八,再凶猛的锦兽也能一只只把你们咬死!群起而攻之! 我冲着槟榔仔一点头,一副江湖口气道:“不客气,阿仔,你也救过我,好兄弟肝脑涂地!” 小迪瞥了我一眼,不知是鄙视兄弟情怀,还是看穿我假扮豪爽,硬充英雄气概。 老龟也向我投来感谢的目光和一脸另眼相看的神情。 我坐在螺蚌上硌得难受,两手一撑站了起来,问小迪:“刚才把我困住的那帮玩意儿呢?” 小迪说:“你不想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吗?” “哦?难道还有故事?” “哼哼……”小迪一笑,“你超幸运的,这些东西粘在一起后怎么都打不开,就像愈合的伤口似的,只有一条疤痕,你被困在里面十几分钟,我本以为没救了,咯咯咯……” 小迪忍不住又是一笑,接着说:“谁知苦尽甘来,猿方刚好尿急要上化妆间,把你们当成了标志物,后来它们被猿方一浇,一窝蜂地钻进了螺旋洞里,只留下你。”(化妆间指洗手间) 我听完有些傻眼,一抹脸道:“噗喔!我说怎么骚气味儿呢,原来这玩意儿怕尿,要知道我就从内部瓦解它们了。” “讨厌!咯咯咯……”小迪笑着给我一拳,恐怕并不是我话里的梗有多可笑,而是过度紧张后一种缓解神经的放松。 槟榔仔也跟着拾笑,唯独老龟乐不出来,可能与尿相关的包袱不管抖得多好,后半辈子都无法成为他的笑点了。 老龟仰起头,冲着我们说:“你们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囝仔受了欺负,肯定回去告状了,老家伙就要出来找我们算账……” 他话音未落,螺旋洞里便传出一阵很奇特的动静,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我一惊,有点儿犯怵,心说不会是块超级大肥肉吧?非得把我们腻歪死不可? 循声望去,好多肥膘肉又重新出现在视野里,依然喷着口水,发出“甲蹦甲蹦”的声调。 我感觉浑身不自在,回想起跟它们亲密无间的触感,恶心得一哆嗦,反上来一口掺杂着黏汁的胃气。 不敢往下压,我干呕了两口,感觉逆上来的气体和汁液有股安魂水的味道。 难道是某种化学反应?在胃里发酵变质了?就像葡萄汁转化成了葡萄酒? 不排除。 不过还有其它可能,老龟说水尸鬼会把被砍去小臂的人溺死后拖下来,其中也包含婴孩模样的小人偶,以及海祭仪式上的一众贡品。 小人偶体内不就填充了粘稠如膏的安魂水药块吗?莫非肥膘肉把小人偶也当成死人给甲蹦了,分泌出来的液体才会有股安魂水的味道? 我回咽一口唾沫,把注意力转移到肥膘肉群们身上,发现螺旋洞里好像变暗了,并不是刚才那种黑洞洞的黑,而是一片黑压压的黑。 忙留心一看,原来有个东西由远及近,正在慢慢填满整个螺旋形的空间! 来了!老家伙来为肥膘肉们出头了!这个轮廓的体积怕是十个猿方都难抵挡! 为今之计,只好用尿! 猿方应该已经没了;我是有点儿,可能刚够浇浇小蜜蜂的;槟榔仔的五雷掌火性太大,身体內的水分蒸发得很快;老龟自下来后就没喝过水,即使有些存货也会视为生命液体,根本舍不得用! (浇小蜜蜂是指台湾男厕的尿斗中央有一只小蜜蜂形状的靶心,用于瞄准,减少外溅。) 我赶忙扫视四周,打算寻两枚尖螺,看样子无路可逃,又没有尿,只能先武装起来,要么跟它们硬拼,要么就打游击。 迅速从脚下掰掉一颗尖螺,我感觉拎在手上的分量有些重。倒过来一看,居然是个活的,里面的螺肉不但不往回缩,反而还往外拱! 我立时有些反胃,急忙撒手扔掉,又弯腰扭下一颗,套在手上刚好合适,准备再找一颗空的尖螺时,螺旋洞里的东西突然露出头来! 我抬眼一看,那个东西撑满了整个洞穴,没有五官,也没有手脚,就像一块巨大的囊膪,囊囊膪膪的,正一点一点往外挪动! 胃里顿时窜上来一口酸水儿,辣到了我的嗓子眼儿!因为囊膪俗称抛囊子肉,也有叫滚刀肉的,是猪身上最恶心的一种肉了! 巨大的囊膪不停向外推进,不知是在蠕动还是在膨胀,总之离我们越来越近。 槟榔仔连忙背起老龟,猿方也驮上小迪,我们依循着囊膪的速度不断退却。脚下的螺蚌磕磕绊绊的,走起来非常吃力。 不多久,我们已然无暇顾及囊膪的速率,只一个劲儿地往回逃返。 途中捡到一个骨螺,里面是空的,长着肋条状的螺肋和长棘,看起来非常坚硬,对付肥膘和囊膪这种软家伙正合适。 我将手臂伸进去,抠住螺道一看,形似一面带刺的盾牌,格外趁手。 左手盾,右手锥,装备算是配齐了,下一步即是要摸清囊膪的活动范围和攻击规律;看它行进的趋势,不会全面覆盖吧?将我们逼入角落挤死? 靠邀,还不如被水尸鬼拖到水里淹死呢! 囊膪在荧光的映衬下越发清晰,油渍渍软趴趴的,一动三晃,像肉波浪一样。 我忽然看到翻腾的肉里长着一个东西,形似两片扣在一起的棒球帽帽檐,撅在肉的外面。 我心说这不是癞罗汉的嘴吗?莫非囊膪和鸭嘴蛤蟆头的怪物同属于一种生物? 先前看到的难道是它将身体封印起来的面目,眼前这个姿态才是它把肉体解放后的状貌吗? 虚构世界里的生化物种暴走后才会呈现出来的画面,现实中怎么可能存在呢? 我又凝目望去,看到癞罗汉的蛤蟆脸从肉里露了出来,却闭着眼睛,好像支配巨大肉身的意识并不是它的。 即使是,也是在修习瑜伽时入定太深,处于冥想或梦游的状态下。 紧接着,癞罗汉的上半身也露了出来,这回看得清清楚楚,原来它是被囊膪夹在了肉里! 莫非这就是我们将要死去的方式吗?被囊膪包进肉里做成“汤圆”? 运动中的囊膪里又露出一颗头来。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颗马头,很像献祭仪式上那匹割了首的白马。 一愣神的功夫,囊膪里居然接连冒出第三颗头颅,真是惊喜不断啊!就见这颗脑袋黑黢黢毛蓬蓬的,长得竟然跟黑头仙丹十分相似! 靠北,她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难道我和黑头仙丹之间真有前定的姻缘?这辈子必须补偿她流逝的岁月,陪她黑头偕老吗? 恰在此时,又有一颗黑脑袋从囊囊膪膪的肉里露出来。我心说囊膪怎么像个会吃人的肉沼泽呢?藏了这么多零碎儿,倒是不挑食啊,连癞罗汉跟黑头都吞得下。 新冒上来的黑脑袋与第一颗黑头仙丹不大一样,头脸上的毛发并不长,看起来很硬,毛毛楂楂的,像雄性才会生出的发质。 肥膘肉群与囊膪步步逼近,我挥舞着手中的刺盾和螺锥,吓唬那些想趁势而上的肥膘肉,护着小迪她们且战且退,一路跌跌撞撞的。 仓皇翻越了布满巨型螺蚌的区域,我们重新回到来时坠入的那一洼水中。 回头一看,已经无路可退了。 第96章 马头明王 我们趟着水继续往后退,虽然比刚才的路平坦了许多,但是也不剩几步了,肥膘肉和囊膪已然把我们逼入绝境,纵使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先前从上一层掉落逃脱的水尸鬼在水中乱窜,游动的水波像几条将要搁浅的大鱼,异常焦虑。 突然,两声暴怒的咆哮震得我耳边嗡嗡直响! “甲蹦了!!!” “甲蹦了!!!” 我抬头一看,两颗黑头仙丹嗔目圆睁,中间夹着那颗被割掉的马首,这个形态令我忽而想起了面目狰狞的马头明王! 马头明王是观世音千千万万化身中的一种化相,是修行者借以降魔除障的忿怒之相,梵语称何耶揭梨婆,藏语呼丹真,汉语也有叫马头金刚、马头观音、马头观自在的。 马头明王乃胎藏界观音院的上尊,为畜牲道之教主,其形相以马首置于头,如转轮圣王之宝马,驰驱四方而威伏,代表摧破诸恐,啖食一切众生无明罪障之意。 莫非眼前这坨囊囊膪膪的肥肉也做起了佛爷梦,胆敢冒充我佛威严英武的马头金刚,把我们当成魔障给甲蹦喽?干!不要脸的脏东西! 夹在囊膪里的癞罗汉已经看不见踪影,可能被囊膪闷死后吐了出来,也可能被吸了进去。 白马头该当是献祭仪式上的马首;而两颗黑头仙丹,恐怕就是藏在螺旋洞里一男一女两个声音。 莫非黑头仙丹是囊膪的头?可是为什么有两颗呢?难道是雌雄同体?肥膘肉又是什么?不会都是囊膪下的崽儿吧? 我去!到底什么生物啊? 正在百思不解之时,见肥膘肉们纷纷涌向囊膪,居然一颗一颗粘了上去! 转瞬之间,囊膪竟变身为一头多头怪,密密匝匝的,张开数百张大嘴扑向了我们! 我勒个去!我何时经历过这种场面,差点儿尿了裤子!幸好有小迪在旁边抑制着我,不然我早被吓成男,发出“啊~啊~”的尖叫声了。 百头囊膪从正面扑向我们! 说是正面,其实已经占满了整个空间,不过用“扑”来形容好像不甚恰当,它的动作慢吞吞的,只听到肥膘肉们张着大嘴哇哇怪叫,好似势不可挡的样子,却不见囊膪猛冲过来。 连我都觉得浪费肥膘肉的感情,大概囊膪也尽力了,无奈身躯庞大,心余而力绌。 然而如此也足够弄死我们的,只是时间问题;有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实际上死并不可怕,死前的等待才更加令人恐惧。 囊膪一点一点拥向我们,终于充塞了所有的角落,我用螺盾护住头脸,被囊膪挤得不断升高,仍然心存侥幸,想着是否能够通过上面六边形的坑洞口,重新返回到鲨王星的底舱里去呢?现在回想起来,那里可比这儿安全多了。 我看看仅存的空间,不知道小迪和猿方,还有槟榔仔与老龟都被挤到哪儿去了。 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睛。 心说如果就这样被囊膪窒息而死,能否像刚才那样和女孩在另一个世界再见上一面呢? 脑中一阵胡思乱想,我并没有像多数人在临死前一幕接着一幕地回望人生,而是孤独无助地想要在女孩那里填补内心的空乏。 难道死后时间真的会消失吗?然后出现亮光,形成边界阻隔,无法与看到的人和生物交流,只容许跟随生前的信仰进入黑洞吗? 听说死前会语言受限,感官突然变得异常灵敏,听到奇怪的声音、看到无法理解的画面。 我重新睁开眼睛,想大声呼唤小迪,尝试自己能否讲话,是否真的快要死了。 “小迪……你在哪里?” 我极力喊出声来,在几乎壅闭的空间里完全传不出去,返回来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就算还没死,也已是苟延一息了。 螺盾后面,肥膘肉嘴巴一张一合的,听不清楚,看嘴型好像吐出了三个字,像在叫“小花裙”,等我竖起耳朵仔细去听的时候,它们一个个都闭上了嘴,鼓起腮帮儿,如同憋了口气似的。 看来我确实徘徊在濒死的边缘,受限的语言、听不清的声音、无法理解的画面,三样全占齐了。 下一步即是要等待圣光出现,看看是念“阿弥陀佛”的,还是念“无量寿福”的尊者前来接引我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念“唵嘛呢叭咪吽”、“阿门”或“安赛俩目而莱一枯木”的。 不管是哪位神佛真主,都请将弟子引入你们的极乐世界与天堂,或乐园里去吧! “阿弥陀佛” “无量寿福” “唵嘛呢叭咪吽” “安赛俩目而莱一枯木” “阿门” 我在心里默默把佛号、法号、六字真言,以及我所知道的祝福语统统念了一遍。 又补了几句“扎西德勒”、“哈里路亚”、“善哉善哉”什么的,生怕漏掉了哪个宗教的口头禅而无法进入天国,不管是临时抱谁的脚,总之先抱上了再说。 恰在这时,一声奇怪的巨响醒聩震聋!就在我后脑的上方,震得我嗡嗡营营。 听起来像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有如我掰掉尖螺时,改变了长年吸附的状态,内外空气瞬间摩擦发出的响动,不过放大了不止数倍! 来不及细想,我感觉后脑勺一凉,似乎有水灌了进来! 猛吸一口气,我打算仰起身子脱离囊膪,不料下半身已经陷入其中,被囊膪死死地夹在了肉里。 我吃力地翘起上半身,发现身旁的肥膘都憋着气,自己已然完全置身于水中,头顶黑压压的,仿佛有个东西正在缓慢地移动。 我仰观俯察,想尽快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忽然看到几个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超大海螺依附在头顶巨大的物体上。 放眼望去,这种超大的海螺不止几个,一壳挨着一壳,成群的吸附在一起,每个壳都破破烂烂的,净是窟窿和孔缝。 一个影子忽然从眼前经过,我甩头一看,原来是那几只落难的水尸鬼,从囊膪中游出,半死不活地逃进了海螺群里。 囊膪依然死死地夹着我,前后左右都是鼓着腮帮儿的肥膘肉,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况。 我无力挣脱,但是对自己的肺活量颇有信心,于是闭住呼吸,眯着眼睛伪装成已经溺毙的状态,想骗过囊膪,等待机会死中求生。 原因我观察到四周的肥膘肉也都憋着气,如果猜得不错,囊膪很快就会带着肥膘们浮出水面,那时有了空气,再趁其不备逃之夭夭不迟。 眯缝成一条线的视野,看什么东西都感觉窄鳖鳖的,小时候经常使用这项技能装睡,用这招儿装死还是头一回,而且在水里。 大海螺变得朦朦胧胧,在眼睫毛的颤动下若隐若现。 这时我才发现,海螺上不只有孔洞,还有一些疙疙瘩瘩的凸出物,每个都有椰子大小。 好像……还会动? 不对劲呐,我登时又睁大眼睛,看到无数的“毛椰子”抓耳挠腮、蠢蠢欲动! 干你娘!是水尸鬼!成群的水尸鬼! 莫非这些超大的海螺群是水尸鬼的栖息之处吗?难道它们附着在邮轮的底部? 头顶这个巨物岂非是鲨王星?那囊膪把我们挤出来的那个空间,又是哪里呢? 我不由得一阵惶恐,心说这回可真要ga over了!船舱里只有几米的水深,水尸鬼都险些把我弄死。 现在可好,几乎可以确定我们置身于海中,任我有再大的肺活量,也架不住这帮肉疙瘩拽腿呀,水鬼索命没几个能活下来的。 惊诧的片刻,水尸鬼像放水灯一样三三两两地游过来。 我突然发觉自己多虑了,本身就命悬一线,还忌惮什么水尸鬼呀,说不定拽两下尚有一线生机,被囊膪一直夹着,注定一命呜呼。 水尸鬼并没有扑向我,反而奔着周围的肥膘肉游来,一只照着一块,竟然陆续将肥膘肉们从囊膪身上摘下来,好似抱佛首一样恭恭敬敬地绕过邮轮的船底向水面游去,如同朝圣者一般。 真是咄咄怪事啊,看来囊膪和肥膘肉与水尸鬼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羁绊,也许是契约,也可能是一种相呴相济的共生关系。 类似犀牛与犀鸟、鳄鱼与牙签鸟,犀牛和鳄鱼提供给两种鸟食物,两种鸟反过来帮助鳄鱼和犀牛剔牙和捉虫,相互依存、互利共生。 水尸鬼与囊膪和肥膘肉之间却刚好相反,难道水尸鬼提供给囊膪和肥膘肉食物,肥膘肉和囊膪送水尸鬼一夜好梦,给它们当枕头和肉垫吗? 应该没这么离谱。 看水尸鬼双手捧握肥膘肉的虔敬态度,恐怕有三种可能,一是崇拜,二是畏惧,再就是受控了。 肥膘肉一个个像白痴一样,可是分泌出来的黏液好像能令人以梦境的方式找到内心快乐的源泉,不过水尸鬼平日里应当接触不到肥膘肉。 莫非囊膪具有某种能左右水尸鬼的精神力? 似乎很多游戏里拥有念力的角色都肉乎乎的,因为经常静坐冥想,平时都不怎么运动。 不会它们之间是三角关系吧?肥膘肉供给囊膪能够产生幻觉,如毒品一般的黏液;囊膪则以精神力驾御水尸鬼,提供给肥膘肉食物? 第97章 马鞍 不管水尸鬼、囊膪、肥膘肉,它们之间存在契约,还是有着共生或三角合作的关系,总之有一点是明确的,它们绝对是一伙。 看样子画麇一伙今天要被囊膪一伙团灭! 耻辱啊,刚出海就被包圆了。 如此死去,下辈子也投不了什么好胎,不是转生成水尸鬼,就是变成汤圆馅。 容我考虑一下,汤圆一般都有什么馅料? 记得有芝麻、花生、巧克力,还有山楂,其它那些桂花、玫瑰、红豆、紫薯就不用提了,都不是我喜欢的味道。 若按我的口味,下辈子岂不是要转世成一粒芝麻或一枚低微的可可豆吗? 南方好像有鲜肉和虾仁馅的汤圆,但是这个鲜肉可不是人见人爱的小鲜肉,虾也不行,体形太小,活动不方便。 难道只有人肉叉烧包是人肉馅的吗?没有人肉汤圆?不过真要被剁成人肉馅料,也是件非常悲惨的事情。 诶?对了,其实做汤圆馅也有一条出路。 除非转生成一棵人参,先活个几千年变成精怪,之后再不小心被某个十世的善人采到,磨成粉做成人参汤圆,助他服下后升天成仙,也不枉我粉身碎骨,投胎做了一世植物。 身旁如汤圆般的肥膘肉们,悉数被水尸鬼送到了水面上去,我肺中的空气量也逐渐减少,虽然还不到一息奄奄的程度,但是意识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清晰,不然怎么会幻想着自己转生成什么汤圆的馅料呢? 再这么耗下去,恐怕就要和这一世说再见了,可是已经装死装了这么久,一动必然前功尽弃,不动的话又毫无生机,囊膪根本没有任何要上浮的迹象,怎么办呢? 正在进退维亟之时,忽然看到一股漩风状的鱼群从眼前经过,绿油油金灿灿的,每条只有一拃来长,体背青绿,身侧均带有一条黄色光泽的纵带,像是一群金色的小沙丁鱼。 它们贯来窜去、忽左忽右,动作异常敏感。 我闭着眼低头窥察囊膪,心说你也跟着动换动换,追追这群鱼也行啊,别像坨死肉一样漂着,不会我还没死,你就先淹死了吧? 一波更大的沙丁鱼朝我游来,密度极高,像个快速旋转的球体,运行轨迹相当随兴,上来就撞上了先前那群鱼。 两波鱼的阵形瞬间打乱,变成一轮垮掉的漩涡,在水中瓦解星散。 不经意间,我蓦地望见金绿色的漩涡中,好像藏着一个银色的异物。 疑似之间,鱼群四散后又重新构建,由两波变为一波,慢慢从漩涡状转动成圆球状,把银色异物再度裹了回去。 重组后的鱼群似乎上了轨道,像一颗小行星,环绕着我顺时针旋转。 我越来越憋不住气,忽地想起在龙王庙的深潭里,从黑头仙丹上榨取空气那件事。 我心说长在囊膪身上那两颗黑头,会不会同样具有可供呼吸的气体呢? 拧着身子,我来回找寻,压根看不见黑头的踪影,莫非囊膪用胸肌中缝夹着我?或是肚脐眼儿?怎么看不见它的头呢? 还有小迪和猿方,槟榔仔与老龟,难道都在囊膪的胳肢窝或股沟里夹着吗? 球状的鱼群一圈接着一圈,围着我越转越快,好似计数生命的时钟,一圈圈倒数。 突然间,鱼群再次溃散,这回仿佛是从内部解体,不知是不是两波鱼在发展方向上起了争执,可能有的认为圆球体可攻可守、无懈可击,有些却以为龙卷状张弛有致、所向风靡! 银色的异物又一次从鱼群中露出,我留神一看,原来是一条银白透亮的大鲢鱼! 只见它满身疲惫,披着败鳞残甲,在既熟悉又陌生的水域中犹疑,虽然和沙丁鱼同属于鱼类,但此刻的感受却判若两途。 沉重、压挤、窒息、遏抑…… 我几乎跟它感同身受,已然坚持不住,根本顾不得什么装死的策略了,扭动身躯挣扎起来! 感觉意识的控制已经无法继续压制身体要求呼吸的本能,好似到了一个临界点,感应到的时间也随之放慢…… 沙丁鱼群四分五裂,大鲢鱼猝然间翻起白肚,我也终于闭不住气,体内严重缺氧,过量的二氧化碳不断刺激呼吸中枢,苦涩腥咸的海水不由自主地吸入到腔子里,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反复灌进海水又呕吐出来。 折腾了几个回合,我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丧失,似乎听到“咕咚、咕咚”的心跳声,又过了不知是一会儿还是一刹那,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没那么痛苦了,四周渐渐变暗,连心脏的跳动也将要憩息…… 眼前恍惚出现一道亮光,跟随一条鱼影移动,很像话剧里为了突出某个角色而打出的舞台灯光,貌似是从我的视角里放射出去的,也许只是微弱的目光罢了。 鱼影甩着海豚蝶奔突而来,像一匹冲刺在水中的烈马,剽悍而狰猛;如一颗已锁定目标的鱼雷,毫不犹豫地用长喙撞向了囊膪! 我一惊!从半昏死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并不是因为眼前这一幕有多刺激,而是我清楚地看见,这头海豚的背脊上竟然挂着一具马鞍! 天呐,什么情况? 难道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挂掉了? 套着马鞍的海豚接连撞击囊膪,我感觉被夹住的下半身松动了许多。 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我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拿螺盾与螺锥抵住囊囊膪膪的肥肉,双腿使劲往上一拔,没想到真的脱离了出来! 出是出来了,却没有继续游上水面的气力。 头顶的鲨王星已然远去,我隔着海水望向天空,感觉分外迢遥,而且越来越远…… 又一次陷入半昏迷状态,我隐约瞟见一个巨大的人影从水面上由远及近。 游动的姿势极其诡异,既不是“蛙”,也不是“蝶”,更不是猫猫狗狗、水獭河狸,完完全全就是一条人形的“鱼”! 大概我脑部缺氧,居然先后看到了挂着马鞍的海豚,以及眼前这条鱼人。 可能等我丧生以后,会看到更多无法理解的事物,或许那才是世界的真实面目,只是我们一直觝拒,甘愿蒙在鼓里而已。 鱼人向我游来,一个前滚翻身,用毛烘烘的大脚一下子扣住我的肩头,像极了游泳比赛中的转身技术,拖着我朝水面上游去,整个动作干脆利索,没有丝毫游移。 偌大的海域竟成了它的小泳池,很快打了个折返。当我再次把头浮出水面的时候,正赶上一阵强劲的海风拂面而过! 只管四五六八九、不管三七二十一! 我张开嘴巴和鼻腔,连同空气与海风一并吸入,简直酣畅淋漓,又一次死里逃生! 抬眼一看,天早已放亮了,面前漂着两颗头颅,一颗娇小玲珑,另一颗四四方方。 原来救我上来的并不是人形鱼人,而是猿方,小迪正拿着兽骨铃在它方脑壳上敲击。 得到指令后,猿方一掉头,又扎进海里。我吸足一口气,也把头沒入水下观瞧,看到猿方像条鱼似的,急速潜向一个巨大的物体。 我探出水面再猛吸一口气,怕大脑还处在缺氧的状况下看不清楚,心想刚才那头套着马鞍的海豚,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幻觉。 猿方游近那个巨物,对照之下显得非常藐小,一个没注意便脱离了我的视线。 隔不多时,它又从巨物中游出,摆动着身躯,拖着一个人,身后跟了一个形似海龟的身影。 海龟好像不怎么会游泳,完全跟不上猿方的节奏,刚游了两下就翻盖儿了。 我见状再次仰头深吸一口气,一个水猛重新潜入海中,因为等猿方拖着槟榔仔上来,再由小迪发号布令,怕是老龟已经“熬”成水鱼汤了。 我虽然及不上猿方的速度,但却自喻为游动的储气瓶,只要吸足了气,在水面与巨物之间打几个来回不成问题。 尽管刚才呛到水削弱了憋气系统,不过救老龟上来应该还是触手可及的。 我想模仿猿方的身法前行,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恰似鱼和海豹,一个是尾巴竖着长的鱼类,另一个则是后鳍横着长的哺乳类。 我纳闷猿方的骨骼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为什么能做出如鱼般左右摆动的姿势呢? 难道确实是山海经中的异兽? 或是…… 先前我曾经怀疑过,依猿方的外形来看,肖似一具超大号的水尸鬼,如今看它在水里的动作,也完全不亚于水族。但是水尸鬼仅能在水中活动,而猿方却可以在陆地上无拘无缚。 会不会像蜻蜓?小时候只能呆在水里,长大后才能鼓翼高飞呢? 要不就是猿方头上的方匣子?具有某种能将水生动物陆地化,或陆生动物海洋化,甚至产生“鱼鹏化”的转变吗? 可是另一只猿方跟眼前这头猿方迥然不同啊。 那只猿方在兽骨铃的效用下,宛如化身为一名拳师,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太极阴阳之道,以及刚柔动静之理,很像人;而海里的猿方却如同脱了骨的鸡爪,似泥鳅般在水里乱窜。 难道猿方是一种没有属性,并且赋有非凡适应力的高等灵物吗? 从小放进水里就是鱼,托到树上即是猴,埋入土中变成土拨鼠,养在少林寺的后院,便会有一只铁掌神猿出世吗? 第98章 万年海螺 我朝着老龟游去,与猿方打个照面,刚巧看到槟榔仔弹腾了两下,虽然一副奄奄垂绝的样子,不过及时拖上去应该还有的救。 老龟与巨物隔着不远,在大脑充满氧气的状态下,一切都看得清晰明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眼前的场面还是令我大吃一惊! 巨物斜漂在空旷的海中,呈圆锥体,表面有许多很有规律的螺棱凸出,看起来异常庞厚。 一圈一圈的旋纹从螺口向后延伸,层层叠积在一起,收紧成塔状的尾部,宛如半截失落的城堡! 根本不存在什么异度空间,六芒星坑洞与仙兽的肠胃折叠在一起,怎么可能呢?原本吸附在鲨王星底部的,就是一颗巨型的万年海螺! 据说在距今四亿多年前的奥陶纪早期,也就是原始脊椎动物出现的古生代第二纪,有大量海螺辐射进化,涌现出很多新生品种。 在奥陶纪晚期、二叠纪初期时,来自天空的伽玛射线突然在短时间内增强爆发,导致第一次生物大灭绝,之后海洋里出现过一种巨大的海螺,能够生长至十几米长。 由于这种直壳鹦鹉螺的甲胄十分坚固,又属肉食动物,所以缺乏天敌,于是在海洋中无节制地繁衍,以致泛滥成灾,足足从奥陶纪末期到寒武纪末期,称霸了海洋三个纪元,可谓地球史上最为坚挺的生物之一。 眼前这座如城堡般的海螺,比起直壳鹦鹉螺还要巨大数倍!不知是不是从那个时期进化而来的古代物种。 不过也有可能只剩下一个壳,囊膪仅仅是寄宿在里面,把它当成老窝而已。 巨螺为什么吸附在鲨王星的船底呢?莫非像千头虫魑一样?也是越界山用某种巫术召引过来的?老鲈鳗对此类邪术可是相当精通啊。 难道石雕群即是为了召唤巨螺而特意雕凿出来的吗?还有六边形的坑洞,以及船体吸水排水的构造,不会全是因为巨螺才改动的吧? 大概巨螺能给越界山带来些什么,日进不衰的赌资?顺风顺水的隆运?椿龄无尽的寿命? 不管哪种企图,最终都会指向反老回童的长生术。因为再多的金钱,再旺的运道,都无法驱退日渐衰老的本相。 唯有反老回童的长生之术才能令财富和运势更有意义。恐怕人老了都会发同样的梦,不然爷爷若何也牵涉其中了呢? 我不断靠近老龟,巨螺看起来也越发地真切,着实难以想象,怎会如此巨大呢? 海洋不愧是孕育生命的地方,昔时的海王龙与今日的蓝鲸,哪条不是身长数十米的巨物,可是比起眼前这个百余米的巨无霸,还真是有些小巫见大巫! 一霎间,巨螺里突然探出一颗马首! 吓得我一哆嗦,那种你明知道已经死过的马头忽地冒出来,鬃毛还随着水波飘动,仿佛要活过来的样子,确实有点儿不测。 我闭住气,不打算理会马首,心说你吓人也得弄出点新鲜刺激的画面,马头明王我已经领教过了,不就是夹着颗死马头装神弄鬼吗? 肥膘肉都被送到水面上去了,你那坨囊囊膪膪的肉里顶多再冒出两颗黑头来,没什么可怖的。 岂料我的想法却被疾速打脸,马首在视线里越伸越长,好似一头长着马脸的长颈鹿,不断伸展着如蜗牛触角般的脖子,朝老龟探去。 与此同时,两颗黑头也相继出现,居然夹在两只近似眼眶状的凹坑里,活像一对黑生生的眼球儿!两条似卧蚕又像眼袋中间的下方,凸显出两口有如鼻洞的窟窿,连下面的嘴和法令纹也慢慢浮现出来,整个样貌像极了一张藏在海螺里的独角鬼脸! 哇勒个去!我心说真他妈见鬼了! 只见这张大脸眉心的触角持续伸长,角尖马头上的银鬃迎波飘荡,两颗黑头在眼眶中骨碌碌乱转,放射出四道冷光。 没有鼻头的鼻孔很像骷髅鼻,与法令纹两侧肥满的赘肉格不相入,再加上只比法令纹稍深一点,没有嘴唇却形似嘴巴的深痕,让我非常怀疑它到底是不是一张脸,不会只是像脸而已吧? 怪脸仰望水面,像个头戴海螺帽的鬼脸小丑,在马首的牵引下徐徐上升,貌似并不是奔着老龟去的。 我瞅准时机,一个海豚蝶冲将过去,托起老龟朝水面上猛蹬,无意间瞄到触角上的马头似乎起了些变化。 有点说不清楚,那颗马头上泛出了许多黑纹,跟斑马的条纹有些相似,并不完全一样,看起来更加花哨。 纹上身的马头动力十足,整体形貌也有了转变。 开始时像长颈鹿的脖子,直绷绷的;现在居然弯曲鼓出了胸脯,宛如一匹拉着鸾驾的条纹海马,拖动巨螺连续攀升,大概要到水面上去。 我更加不敢耽搁,必须抢在巨螺升到水面上之前,先一步浮上去。 不然在茫茫大海之中,对于我们这些陆生的哺乳动物而言,没有任何准备可是相当被动的,无异于鱼搁浅、鸟折翅啊。 诶? 怎么不见刚才那头套着马鞍的水生哺乳动物呢?海豚是人类的朋友,几亿年前同属一个祖先,虽然隔得有点远,终归还是哺乳动物,不管水生、陆生,遇到搁浅或是溺水,都应当彼此救助,和睦共处。 如果方才我没看错,海豚身上真挂着一具马鞍的话,先不根究它为什么会身披马鞍,只考虑眼前的境况,一头海豚再加上如鱼般的猿方,是否可以依仗它们的力量助我们逃过一劫呢? 我见到生还的希望,越发卖力地朝水面上游去,老龟此时正憋着气,看来之前底舱里的生活已然把他的肺锤炼得异常发达,竟然比我还能憋,属于超常中的超长,真够鳖的。 巨螺毕竟太过庞大,上升的速度极慢,被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我正盘算着上去之后怎样创造一个立足点时,见一条水线从水面上俯冲下来! 我甩头一看,靠邀!原来是一只水尸鬼,速度完全不亚于全速游动的猿方。 紧接着,无数的水尸鬼划着银白色的水线从水面上翻滚直下!犹如一场海中的流星雨,飞快地朝巨螺散落而去。 它们纷纷游入巨螺的背面,托住不同的部位,令巨螺呈四十五度仰面朝天,配合着马头牵拉的方向,将巨螺向上推动。 恰逢一大股金绿色的沙丁鱼从螺底通过,远远望去,巨螺就像一驾乘着祥云的马车,在百鬼的推力下,仿佛要从海底直升至天庭! 我一转头,同老龟先一步浮出水面,没想到出水的位置凑巧被肥膘肉们团团围着! 只见肥膘肉们都漂浮在水面上,并没有发出令人头疼的甲蹦声,一个个腮帮儿鼓得溜圆,似是在用嘴里那口气维持浮力。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海面上漂了一层泡涨的死人头呢! 我突然很想拿根锥子把它们像气球一样挨个扎爆,两手一握才觉察到,手里的螺锥和螺盾早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老龟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神中闪烁出一种激亢的光芒,恐怕是在绝处逢生又久不见天日的双重撩动下,而焕发的容光。 不远处的小迪和槟榔仔,一个浮坐在水面上,另一个只露一颗脑袋,看样子槟榔仔已经活了过来,猿方貌似只容许小迪坐在它身上。 四周一片汪洋,除了肥膘肉,还有一艘蓝白相间的邮轮,不过船身上的鸟绘已然遥衍成一些花花绿绿的小斑点。 想游回去几乎不可能了,就算可行也会再次落入魔掌;然而单靠猿方根本无法保我们全身而退,怎么不见那头披着马鞍的海豚呢? 难道真是幻觉? 别玩我了,哪怕是错觉也行啊。海豚救人的事迹早在两千多年前就被各地传颂过,纵使没有披挂马鞍,光着屁股也能救我们出苦海呀。 一念之间,水面上猛然沸腾起来,把我们与肥膘肉冲得鱼惊鸟散,巨螺在水尸鬼齐心併力之下,即将从海中浮出! “要出来了!大家小心啊……”我声嘶力竭道。 喊声在浩瀚无垠的大海里,好似一团泥沙抛入水中,只激起了半片浪花便湮没无音了。 巨螺浮起的力道将海面拱得跌宕起伏,我们随着鼓浪上下簸动,只瞪大了眼睛等着,因为压根无处可逃。 我并不是太在意巨螺与囊膪,肥膘肉们大概也唤不起什么风雨,倒是那帮推涛作浪的水尸鬼,一旦腾出手来,我们此生可就连副棺材都讨不上了。 还是猿方好啊,头上顶个方匣子,像骨灰盒似的,走到哪儿带到哪儿,随时都能慷慨就义,不怕死后无人收尸,堕入痛苦无有间断的阿毗地狱(无间地狱)。 如果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便不怕水尸鬼前来索命了,但是想在海洋里找块陆地,原本就是天方夜谭,除非有奇迹出现。 我眉头一皱,并没有计上心来,看来只好运用黔驴之技,如此这般了…… 第99章 莲华 若我们无法与海水分隔开,接下来便会遭逢水尸鬼的攻击,可去哪儿找块落脚地呢? 猿方只允许主人骑在身上,纵使我们都能上它的身,也并非长久之计;一旦水尸鬼发动进攻,猿方就免不了再次潜入水中与它们纠缠。 依目前的处境来看,恐怕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只有趁水尸鬼进击之前,登上将要浮出海面的巨螺,才可保一时权宜。 窊凸的水面已经能看到巨螺的影迹,或许我们现在必得游过去,不然错过了时机,等巨螺浮上来,滑溜溜的就不好往上爬了。 我刚准备招呼小迪他们,忽闻几只怪鸟怪叫着从头顶掠过,虽然没看清是什么鸟,却令我为之一振。 因为有海鸟出没的位置应当离陆地不远,可能附近就有岛屿之类可供歇脚的地方。 我注视着海鸟飞去的方向,眼巴巴的如枯苗望雨。那几只像是海鸥的怪鸟被海上的气流压着飞不高,各自顶住海风破浪前行。 突然之间,领头的海鸥被水面上蹿起来的一个东西咬住了身子!我留神一看,原来是一只肥膘肉,含着挣扎的海鸥落水后沉进海里。 旁边的肥膘肉也纷纷跳起来效仿,失惊的海鸥急遽向上,使得几块肥膘肉一举两失,既没捕到海鸥又放掉了嘴里的空气,郁闷的头朝下坠入海中,看来是饿疯了,淹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肥膘肉们虽然可恶,吃上几只海鸥倒也算活该。听说海鸥不像大雁,相互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分享与礼让,只有赤裸裸的竞争和嫉妒,它们攻击同类,竟为了偷走一点点碎鱼的肉屑。 假若你在一只海鸥腿上绑一根优雅的红丝带,使它显得有些卓尔不群,那么群里的其它海鸥必然会疯狂地用利爪和尖嘴猛戳它,直到它皮开肉绽,倒在血泊里被啄成一坨模糊的肉团! 颇有些巾门中人的习性! 也许用海鸥来形容巾门中人,好似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不过自古以来,只要是吃江湖饭的,不论巾皮瓜李,哪个行当不是明枪暗箭! 算命看风水的相互诋毁,走方卖膏药的彼此揭短,打把式卖武的因为一文钱就大打出手,拉弦子卖唱的只为争可怜便互相造谣。 有句话叫同行是冤家,个中的仇恨镂心刻骨,不晓得是四大行当的弊病,还是人身上原本的劣根所引致。 就拿现下我们这伙人来讲,目前的同仇敌忾只代表未被逼入绝境,倘若到了二选一抉择生死的关头,我真不敢肯定自己能为老龟和槟榔仔做到何种地步,保不齐也会像海鸥那样见死不救,甚至自相残害! 视线里除了远去的海鸥,好像还有一个巨大的粉红色尖状物,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 我一愣神,第一反应告诉我,那是一个带尖儿的大桃子! 等回过神来一想,恐怕也是饿慌了,海里怎么会冒出一颗大红粉桃呢? 又不年又不节的,也不是正月十三海王爷过生日,贡的哪门子寿桃啊? 海市蜃楼?我不解。 只见那个东西越拱越高,真跟一颗仙桃一般无二,看起来粉里透红又甜又圆,足能占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我不禁同肥膘肉们一齐流着口水傻看着…… 余光里又有几块肥膘没入海中,可能因为口水分泌过量,嘴巴太过润滑而泄了气。 桃子有吉祥的寓意,在古代被认为是仙家才有资格吃的水果,所以称为仙桃,也有叫寿果的,象征健康幸福、长命百寿。 桃木辟邪,能够将不好的邪祟驱除,从而带来好运,“桃”又谐音“逃”,更给桃子增添了一层远离厄运、逃避灾难的寄意。 这个时机海上浮出一颗巨桃,貌似是个好兆头啊,是否代表着我们寿命未尽,此次仍能避凶就吉、逃出生天呢? 何不乘隙游过去,看它的体积足够我们几个人落脚。假若撞了大运,遇到了未知的野生海蜜桃,连吃喝的问题都解决了,趴在上面漂流几天,不怕找不到陆地和过往的船只。 我正妙想天开,不料眼前的巨桃忽尔“开”了!一瓣、两瓣、四瓣、六瓣、十瓣、好多瓣…… “哇哦…………” 我一下子愣住了,差点儿和附近的肥膘肉们一同沉入海中,猛踩了两下水才吐掉咸味回过味儿来,原来那个桃子是个巨大的花骨朵,正持续升高,在海面上开起一朵旷世无匹的莲花! 真是出水芙蓉啊!惊得一旁的小迪站起身来,指着莲花道:“坐……坐台!” 坐台? 这个词突然勾起我大学时期,一次在ktv喝茫的经历,难道小迪…… 怎么可能呢,是我想歪了,她口中的“坐台”,应当指的是莲花坐台,也就是莲台。 佛教净土宗认为,修行完满者死后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坐上莲花宝台。 由于因缘际会与修行深浅的不同,往生的行者从上品上生、上品中生、上品下生、中品上生、中品中生、中品下生、下品上生、下品中生,一直到下品下生,共有九级品位,所坐之莲台亦有九品之别,因此又被称为九品莲台。 《观无量寿经》中对莲台有详尽的记述,但却未提及中品下生所乘莲台之品名,可能佛陀的速记员漏记了,因为所有的佛经都是由佛弟子们遵照佛陀在世时的言行和开示记录下来的。 九品莲台由上品到下品,从上生至下生,依次为金刚台、紫金台、金莲华、莲花台、七宝莲华、宝莲华、莲华、金莲华。 开始时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两个金莲华,后来感觉应该近似汽车与汽车,虽然同为座驾,可是在开往西天的路上,一辆天津大发远不及一部玛莎拉蒂更快抵达,舒适性也不同。 据说还有更高级别的莲座,《灵宝鉴》中本有十二品莲台,在周兴商灭的封神时期被洪荒至凶“五虫七禽九兽”之一的黑蚁蚊吃掉了其中三品,自此法座中的十二品就变成了九品。 莫非这朵海上的莲花乃是九品莲台中的一品吗?所谓九品莲台登彼岸,说的是修行者临近命终之时,西方圣众会持莲台来迎,行者乘上莲台,花合到净土,到已花开,身相具足。 我记得这是佛经上对往生极乐世界的一段记载,而且经文上还说,莲台会依平日精进修行所积攒资粮的多少而不同,类似攒钱买车,不过不会提供贷款,因而才有了上品上生、中品中生与下品下生之上、中、下的区别。 看眼前这朵莲花的个头与品相,不是七宝莲华,也该当是宝莲华或莲华吧。 我可不想开着天津大发去西天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求劳斯莱斯和奔驰、宝马,至少赐弟子一辆尼桑或丰田吧,本田也行。 不过话再说回来,假使这朵莲花确是接引之莲台,那么不管它属于什么品级,我们都务必要爬上去,以免淹死在海里坠入恶道。 可是我连爷爷的本相,以及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而且心里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即使死了也无法登上彼岸,下辈子还会照样投胎回来了却上一世的心愿。 如此每辈子死不瞑目,重三迭四,不是永远都断不了轮回,往生极乐了嘛! 莲花不断升高,根本没打算给我们乘上去的时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动摇的缘故。 此时我才发现,不觉中莲花吸引着我们,已经和将要浮出海面的巨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恰在这时,莲花旁的不远处,另一片水域也升腾起来,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一边是巨螺,一边是莲花和未知物,两股力量此起彼落,将水面搅得海沸波翻! 终于,两边的巨物同时冒出了海面! 尽管身后的巨螺我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它雷到,只见它屁股冲上,先浮上来的竟然是塔螺尖。 让我想起小时候游泳时,坐进小一号的游泳圈里被卡住,翻车倒扣过来的情景。 莲花旁的巨物也露出了水面,与巨螺形成鲜明的对照。一个灰黄色的正三角粗糙不堪,越上浮越显得粗壮;另一个则呈现倒三角的状貌,通身碧绿鲜嫩。 我凝目一望,原来冒上来一株莲蓬! 喔! 倏然间我眼前一亮,心说这可是好东西呀! 莲蓬外面有莲房,莲房里面有莲子,莲子还包着莲心;吃的、喝的、住的,全齐了,而且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品,绝对养心健脑、清火解毒,又能调整元气,连糖尿病也能防治。 老龟喝了这么多年猿方的尿,虽然猿方身为异兽,但能浇退肥膘肉的尿绝不是什么圣水,老龟体内一定积聚了不少毒素,说不定臃肿的身体也跟长期饮尿有一定的关系。 莲子正好能帮他排毒,保不准吃了以后还有再生的功能,重新长出四肢,像哪吒一样变成半个莲藕人呢。 我又想入非非,忽然感觉水下有一股浪波朝我涌来,随后掀起了浪涛,一下子盖在我的头上。 等我抹掉脸上的海水纵目看去,发现可了不得了,就见莲蓬与莲花的四周竟然同时拱出了数个庞大的圆盘,每个都有半面足球场那么大! 第100章 劫 莲花与莲蓬的周围突然拱出数个巨大的圆盘,方圆几百米內一片葱茏! 一排排海浪朝我们袭来,将海面搅得苍黄翻覆!直叫人叹为观止。 我们不断被波潮吞没,又一遍遍被吐露出来,频率之快,仿佛在吞吐几根快要化掉的冰棒。 片时之后,海面稍微平静下来。我揉揉眼睛朝莲花所在的水域望去,不由得翘起舌桥惊叹不已,心说世间怎会有如此壮丽的奇观呢? 只见数十个陡然浮泛在海面上的圆盘,把两株巨莲围绕在中间,一个铺叠着一个,一片拼缀着另一片,宛若蓝色沙漠中一块灿艳的绿洲。 荷叶之巨大,令我再次感叹到大自然的力量,然而它们的存在似乎已然违背了自由发展的规律,莫非用了什么反常规的手段? 某些育种专家利用转基因和杂交技术把洋葱种得如东瓜那么大;将西葫芦养得外皮疙疙瘩瘩的,似一条鳄鱼那么长;还有一颗韭菜,被栽培得像一棵成了材的小树苗,叶子都能拿来包粽子了。 难道眼前这一家子巨莲也是通过某种方法改造出来的产物吗?还是说本身就属于残存下来的远古物种呢? 记得生物老师曾经讲过,三亿年前有个石炭纪,地球大气中的含氧量极高,大部分陆地处在热带,使得生物生长得异常巨大! 树木动不动就四五十米,甚至一百米高,连小小的蜻蜓展开双翅也有一米多宽。 后来森茂的林木埋入地下形成煤炭,因此该时期被称为石炭纪,可见当时植被的繁盛程度非同一般。 不管巨莲是远古植物还是现代盆栽,反正我们暂时有着落了。 我不再犹疑,扭过头朝小迪他们一挥手,还没等说出话来,先听到小迪大呼道:“快游过去!水尸鬼要上来了!” 话音未落,猿方便匹马当先,驮着小迪冲了出去,我一看有坐骑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啊,还能增加统率力。 神车阿普利亚,现在又多了个猿仆,都他娘的是我梦寐以求的玩意儿。 明年砸锅卖铁也要先搞一辆阿普,把我那部48,号称踏板助力界的宾利小公主换掉,不然跟小迪的距离越拉越远,如何门当户对? 没办法,家境不好又没有技术,只能靠自己这膀子力气硬刚了。 槟榔仔拖带着老龟速度极慢,我游前游后从旁策应。 就这样,一个步兵、一个残兵和一个半吊子水兵,紧跟着将军兽骑留下的水痕溃逃而去。 不跑不行啊,海里是水尸鬼的主战场,被扯住腿下地狱,爬上莲台登极乐,真正的天壤之隔! 身后的巨螺已经翻转过来,并没有完全浮出水面,可能由于自身重量的原故,只有四分之一的部分漂在海面上。 它横躺着螺口朝天,大抵刚才急着上浮,才选择了屁股向上,把阻力降到最小的方式,看来这帮家伙中一定存在高智力的个体,不然若何懂得采用这种流线型的体态呢? 也许是我们过度机敏了,巨螺浮现之后,水尸鬼并没有蜂拥而出,海面上一片平和,不过好似缺少了些什么东西。 我不敢多停留,趁着这个机会将老龟和槟榔仔送上荷叶。货真价实的大叶子比毯子还厚,叶片非常坚韧,像兽皮一样撕都撕不烂。 踩在上面的感觉有点软,晃晃悠悠的,很像失去了弹性的蹦床。不过总算是有了落脚点,即便水尸鬼再追上来,也拿我们没辙了。 踏上荷叶后我有点小兴奋,瞅瞅这儿,摸摸那儿,完全跟小时候看小叮当时幻想过的境遇差不多。 在云朵里行走,在荷叶上踢足球,难道我们被照了缩小灯,才见到如此大的叶莲吗? 仰头望去,我看到莲花瓣丛中包藏着一团黄色的花蕊,每根都立着,非常壮实。花蕊中心还裹着一个未成熟的小莲蓬,金灿灿的。 莫非真格是九品莲台中的金莲华? 那可是下品下生啊,乃五逆十恶、具诸不善者,本应堕入恶道经历多劫、受苦无穷;由于在临死前阿鼻地狱之相已现,心生大恐怖,随后宿世的善根发露,可有机缘遇善知识教他念佛。 因为怖苦求救之心极其猛烈恳切,虽然所念不多,但一念心光感佛,所以阿弥陀佛会垂慈前来接引,之后不善者归命西方无量寿佛,在命终时见到金莲花浮现眼前,遂得往生极乐世界。 鉴于往生前的罪业太重、善根太浅,因此金莲华虽到净土,然则开花最为迟缓,不善者要在莲花中呆满十二大劫,莲花方开。 待花开之时,观世音与大势至菩萨以大悲音声,为其人广说实相除灭罪法,闻以欢喜,应时即发菩提之心,是名下品下生者。 难道莲花的出现是源由我刚才被囊膪夹着的时候念了“南无阿弥陀佛”? 但我也念了“唵嘛呢叭咪吽”、“扎西德勒”与“无量寿福”,甚至还念了“阿门”、“哈里路亚”和“安赛俩目而莱一枯木”。 这样“水性杨花”,会不会惹毛佛爷,把花开的时间再给我往后延几个大劫呀?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佛教有大、中、小劫之分,《大毗婆沙论》中记载:人寿自十岁起,每过百年增一岁,至八万四千岁为增劫之极;又自八万四千岁起,每过百年减一岁,至十岁为减劫之极。此一增一减共计一千六百八十万年,称为一小劫。 四十小劫为一个中劫,八十中劫为一个大劫,完全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时间跨度。 曾经有位比丘僧问佛陀:“世尊,您常用劫来形容时间很长。劫,究竟有多长呢?” 佛陀说:“劫嘛,极为长远,不可筹量。” 而后佛陀为了能使比丘僧更直观地理解什么叫劫,便给比丘僧打了个譬喻,说好比有位不生不灭的天神,每一百年登一次须弥山,用一块绸布拂拭一下山顶,直到将须弥山夷为平地,差不多就是一劫的时间,所以劫的概念根本无法想象。在莲花里呆满十二个大劫,夜夜笙歌也受不了啊,何况还是在里面精进修行,而且我念了那么多异教的口头禅,就算佛爷开恩,一句话给我加上小小的一小劫,我拿什么扛?一千多万年呢! 另外我的罪过有那么大吗?居然沦落到下品下生的地步?不会是另一个金莲华吧? 可是这朵莲花看着也不像上品下生的金莲华呀,佛经上说上品下生者临终时,阿弥陀佛、观世音、大势至,与诸菩萨会化作五百佛持金莲花来迎。见此景时,逝者已身坐金莲华,坐已花合,即得往生七宝池中,一日一夜,莲花乃开。 很明显,眼前的莲花不是上品下生,因为没有诸佛来迎。难道我真犯了五逆十恶之罪? 让我想想,小的时候撒过谎、偷过家里的钱,高中时期以不正当的方式暗恋过女同学,长大后有几次在海鲜快炒店里喝醉了酒跟人打架,前几天还在龙王庙里弄死一条龙种…… 除了最后一条的罪过大点儿,其它的事情应当都没什么了不起吧?好像每个人都犯过。 诶!不对,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错,却是佛家的五大清规戒律呀!不杀生、不饮酒、不邪淫、不偷盗、不妄语,每条都犯了!怎么办呢? 正在夷犹之际,我忽然发觉金色的莲台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脑中便浮出一个想法,莫非这是别人招来的莲花?而且此人现在已然身坐莲华,要往生极乐了吗? 我赶忙先瞄了一眼四下,小迪、槟榔仔、老龟,三个人都好好的,猿方也没什么异常。 我长出一口气,等再次朝着黄穰穰的莲台望过去时,发现刚才坐在上面的人又消失了。 不会又是错觉吧?我心想到底是我脑子的问题,还是眼睛的问题呀?怎么一惊一乍的? 平宁的海面突然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巨螺远远漂着,跟印象中的画面有些出入,刚刚我就感觉到了,好像水面上少了些什么东西。 肥膘肉!那群肥膘肉都死哪儿去了?难道没憋住气,全沉入海底了? 刚有了这个念头,一块肥膘肉便从海中浮了上来,接二连三的,像开锅的汤圆,一个个胀得滚圆,看起来比之前整整肥大了一圈! 肥膘肉身下隐约看到水尸鬼波动海水的身影,怪不得它们姗姗来迟呢,原来救肥膘肉去了,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不过多亏了肥膘肉,我们才脱离险境。 水尸鬼上不了岸,现在浮上来也没什么威胁;囊膪在巨螺里多年饱食终日,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最后只剩下肥膘肉能在荷叶上行动。 依它们的战斗力,上来最多给我们当球儿踢,而且还不用争抢,不怕踢出界,正好圆了我幼时的“哆啦a梦”。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第一只肥膘肉蹿上荷叶的时候,把我们所有人都惊得像木偶下海一般,全摸不着底了。 第101章 肥尸兵与蛙沙弥 肥膘肉不断出现在视野里。 我本以为能用它们练练射门的脚法,没想到第一只上来的肥膘便令我们悚然而退! 只见那头肥膘肉将下巴搭在荷叶上,居然慢腾腾地从水中伸出了两条胳臂! 它双手用力撑起,单脚踏住荷叶,“哗”的一声跳跃而起,竟然生出了四肢与身体! 靠北!变成人了! 移时,海里的肥膘肉以各种不同的姿势登上荷叶,全长着胳膊和腿,连手指与脚趾都清晰可见,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我们慌忙向后退却,等稍稍缓过神来我才觉察到,与其说肥膘肉生出了肢体,倒不如说肥膘身下的躯干长出了新头! 但见爬上荷叶的怪物们个个臂长腿短、骨瘦如柴,一身黑褐色的皮毛被海水浸漉得油光发亮,都顶着一颗没毛的大肉头,就像快速再生的过程中,膨胀的细胞还未完全收拢时的样貌。 不过…… 这些毛漉漉的躯体好似有些眼熟啊,不会是水尸鬼吧?怎么都顶着肥膘肉的脑袋呢? 难道水尸鬼和肥膘肉融为一体了?还是肥膘肉们饥不择食,吞掉了水尸鬼的头颅呢? 八成是前者,因为它们的身体还能自由行动。这样就有些麻烦了,必须弄清楚控制这具形骸的主体意识是谁。 我的意思是:它们的本相是肥膘肉占据了水尸鬼的尸体,还是水尸鬼利用肥膘肉的能力脱离了海水。 假使肥膘肉拥有控制别人身体的能力,那我们也得提防着点儿,我可不想扣一顶肉制的全包头盔在脑袋上。 不过最大的可能性应当是合体变形!既能令水尸鬼在陆地上行走,又可以让有了手脚的肥膘肉更具攻击性。 干你娘,这是要彻底毁掉我的“合体情节”呀! 为何金属之间与肉体之间的合体相差这么远呢?难道变形金刚在看到同类变形或合体的时刻,也会有同样想吐的感受吗? 合体后的肥尸们宛若元宵节满大街走秧歌的大头娃娃,踉踉跄跄地有点痴钝。还未交手,便把我们逼得不停朝莲花的方向退怯。 除了猿方本能的有些不平的反应,被小迪敲了脑壳才退下来,巾门中人清一色望风而遁。 术士们平时都打军师牌,习惯以谋臣、智囊自居,在没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谁也不会像莽将一样贸然冲上去,跟来历不明的家伙玩命。 另外也太多了,虽然肥尸合体后的个头刚满一米,尽管拳打幼儿园、掌劈孤老院是我的强项,但也架不住这么多小崽子一拥而上。 好在荷叶覆盖的面积很大。以我的经验,合体技一般都有时间限定,可能过不了多久,肥尸就得被迫解体,干脆先跟它们捉迷藏,等时机来临再出手一一击破。 肥膘肉不喜水,水尸鬼不善陆,只消对症下药,迫使它们身首异地即可。 巨大的莲花与莲蓬已近在咫尺,我扭头扫视一眼,居然又看到有人坐在莲台上。 这次看得真切,它大腹便便,长着一张鸭嘴兽的嘴、癞蛤蟆的脸,慵懒的坐姿像极了一个肥头胖脑、不戒酒肉的阿罗汉。 我心说这不是癞罗汉吗?刚才好像看到它闷死在囊膪里,若何这会儿又出现在莲台上了?难道眼前的金莲华是迎它的吗? 听说只有智慧达到波若的境界,懂得修行和出离的众生才能往生极乐。 甭说动物了,人都很难领悟这种分别执着的大智慧,看来我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癞罗汉可能属于高智能的物种。 海洋里除了海豚和章鱼,好像也没什么聪明的生物了。 莫非癞罗汉来自深海,是生活在某种未知领域里的生命吗?其实我们对海洋知之甚少,所见到的海洋生物也只是九牛一毫。 科学家统计过,在整个地球的生存空间之中,有95存在于海洋表面之下的深度空间里,其中绝大部分区域是人类未曾探知过的。 因为前往深海探索是一件成本很高,几乎没什么收益的事情。不过还是有人乘上一艘小型潜水艇,下潜到海沟深处。 虽然他并没有看到期待的海怪与任何海兽,却在海底的崖壁上发现了一些雕凿过的痕迹,还拍下少许照片。 根据他事后的描述,当时那些雕刻在海沟里的图案和符号,令他感觉仿佛已经脱离了已知的世界,进入到另一个文明之中。 后来史学家和天文学家们无法以人类的认知解读出这些符号,便推说是史前文明或外星文明遗留下来的,还有些考古学家和海洋学家,认为那些拍摄下来的图像是伪造的。 专家们一律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各执己见,开始还有些争论,最后因为缺乏资料和数据,也没辩出胜负来,结果不了了之了。 看癞罗汉手脚上的蛙蹼,绝对是偏海洋类两栖动物无疑,不知道科学家们见到他时,会不会把不能解释的海底文明和一些更加神秘的事件强加在这个鸭嘴蛤蟆头的身上呢? 此时癞罗汉盘坐在莲台上,并没有与我们两世相隔的迹象,一双离很远就能看出动向的大眼睛不停流转,散逸出一股生气勃勃的活力。 突然间,莲花旁的大莲蓬里一下子拱出几个跟癞罗汉很相似的蛤蟆头,虽然撅着嘴,却没有鸭嘴那么夸张。 也许跟癞罗汉同属不同种,它们通身芥末绿,没有大肚腩,脑袋上的疥包也很少,和莲台上老成持重的癞蛤蟆罗汉比起来,更像几个涉世未深的青蛙小沙弥(初出家的年轻和尚)。 我一时联想到芥末的日语发音“瓦萨米”,倒跟眼前的“蛙沙弥”十分相配。 一揣想的工夫,蛙沙弥居然连三并四地从莲蓬中冒出来,跳落在荷叶上,犹如一台爆米花机,持续向外迸出加了蔬菜汁的绿色米花。 蛙沙弥们踏上荷叶后,纵步冲向肥尸,到底是蛙系呀,跳跃的能力极强,有些在落地的一刹那就一脚蹬在了肥尸的脸上。 莲蓬犹如一个倒置的花洒,源源不绝地喷涌出蛙沙弥,肥尸也接连从海中翻腾出来登上荷叶,两方面兵力相当,个个都赤膊上阵,那种怪物与怪兽之间厮打的场面,着实令人震悸。 开始时我还有些得意,认为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即能逃过肥尸的围剿,直到几具肥尸和四五个蛙沙弥一同逼近时我才发觉,原来我们是孤立的一方,而且是最薄弱的一股力量,蛙沙弥的出现并不是为了救我们,而是在保护自己的地盘,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即使有,也是先前我把癞罗汉踢飞那一脚。可能在它眼里我跟囊膪差不多,好比一个欺辱他的流氓,一个绑架他的土匪,皆是冤家债主,根本没必要区别对待。 跌跌撞撞的肥尸与蹦蹦哒哒的蛙沙弥仿佛两队不同国度的殭尸,一齐朝我们袭来! 我紧握空拳,有点肝儿颤,从小就嫌恶蟾蜍与蝾螈一类潮叽叽黏兮兮的生物,连拿根棍子挑动它们都觉得反胃,现在竟要徒手跟这么大个的蛤蟆和肥膘头搏斗,实在有些头皮发麻、手脚发软、骨头发酥、浑身发怵…… 七八只蛙沙弥忽地从视线中跃起,仰俯之间,将我们身前的猿方扑倒在地。 幸好蛤蟆不是鬣狗,没有尖牙利爪,不然猿方瞬间就被它们扯开撕烂了。 猿方也不是角马羚羊,再怎么说也与山海经中几大灾兽平起平坐,哪能受得了这个。 猿方利用被扑倒的惯性在荷叶上折了个跟头,一骨碌爬起来摁住一只蛙沙弥,挥动起长臂砸下两记重锤,若不是荷叶浮在海面上软绵绵的,蛙沙弥一下子就得像气球一样被压爆了泡。 肥尸也冲将过来,大鼻子在脸前耷拉着晃晃荡荡,形似一条大象类的异物。 我不忍直视,又下不去手,只好强逼着自己用脚去招呼。亏的肥尸只有一米高,而且身体好像还未在空气中完全适应,有点儿头重脚轻。 我一咬牙,一腿放躺一个。开始几个干净利落,蹬到就倒、踢着就翻,可是招架不住肥尸和蛙沙弥一哄而上,防得住下面防不住上面,再加上数量众多,几波攻势下来,我们被冲散了。 荷叶上的局面立时发生了变化,由之前罗汉帮派出的蛙沙弥阻击囊膪一伙的肥尸兵,转变成两股力量一齐围攻我们神猿侠侣术士团。 大概是我们1vn的战力太过碍眼,触犯了混战的禁忌。一般在目标不明和对手常变的情况下,多数都会选择先合力干掉最强大的一方。 肥尸兵和蛙沙弥觍着脸、瞪着眼,一股脑冲上来,层层叠叠的,把荷叶压得漫上来很多海水。 此时我已无暇忖量下一步的打算,眼里只有肥膘头和大蛤蟆。 没想到这样的时刻我也能不顾一切地奋力拼杀,本以为这种作为只会出现在硬汉和纯爷们身上,原来当你的血液沸腾到一定程度时,连普通人也能拥有一刻气冲斗牛的英雄气概! 第102章 盲龟值浮木 肥尸兵和蛙沙弥蜂拥而起,眼看就要把我淹没了,刚才被豪情冲昏了头,还以为能凭着一腔热血扭转乾坤呢。 我打了个寒颤,拖着疲钝的身躯,脑中不断闪现出自己被怪物撕剥的场景,看来只是时间问题,这些预见便会应验。 突然间,巨大的荷叶无法承受负荷的重量倾倒下来!我也不知道贴在身旁的是蛙沙弥,还是挤在脸上的是肥尸兵,反正都黏黏嗒嗒的。脚下一软,和它们一同陷进海里。 虽然再次落海,却解了燃眉之急。 我如鱼得水,居然忘了蛙沙弥和肥尸1/2都是水里的生物,直到看见五六只蛙沙弥在水中灵活的手脚后才倏然反应过来。 怕海豚蝶太招摇,我赶忙使用蛙式潜泳,偷偷避开蛙沙弥和肥尸兵,单独朝着一个方向遁逸而去,打算游远一点找片没人的荷叶。 水下不比海面上,头顶遍布阴黑混厚的叶片,我仿佛一只被冻在北极冰层下的海豹,几次看到蒙着一层漆绿的曙光都空欢喜一场,怎么也游不出荷叶的尽头。 身旁已不见蛙沙弥与肥尸兵的身影,四下一片死寂,连根鱼毛儿都没有。 我一着急,心说靠邀,这可如何是好啊?时间耽搁久了一准闷死在里面。 身体往下一沉才提醒了我,不如就这样顺势沉下去,等和水面拉开一段距离后,自然可以看到荷叶的边缘。 自由落体式的沉落速度太慢,耗费时间,是打算长眠海底之人才有资格使用的技巧。对我而言,肺里的空气可比残余的体力更加重要。 我一转头扎进海里,朦朦胧胧的,看到一条巨大的金色鱼背潜伏在下面! 简直太大了!无法形容,能有几百米长吧? 转念一想,无论海中,甚至在地球上,都不该有这般庞大的生物才对呀。 难道是传闻中的金背印鱼?靠北!我一下子晕头转向,顿时头绪全无了…… 起初金背印鱼的说法来源于鲨王星,找到印鱼的人能够在赌船上大显身手,一夜暴富成几十亿身价的大富翁。 后来被我和小迪戳穿了越界山的诡计,其实散播金背印鱼的流言,只是为了收集传说中的鱼影琼扇柄。 莫非我们的推测有误?金背印鱼原本即是存在的生物?越界山只是依样画葫芦,把金背印鱼套用在自己捏造的蜚语之上吗? 老鸡掰,我岂不是要成为大富豪了! 也不对,我怎么又上套了? 找到金背印鱼能够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全是越界山那老鲈鳗编造出来的。 即使眼前确实是金背印鱼,也一点狗屁忙儿帮不上,压根不可能令我在赌场里逢赌必胜,到最后我还是一个:只是曾经看到过金背印鱼的穷算命的。 现下我好像不应该考虑这些,不管下面是金背印鱼还是银背鲲鹏,按常理说,体型越大,需要摄入的能量越多,因此必须一直进食来维持身体的正常活动。 相对的,体型越庞大行动也会异常迟缓,所以大部分鲸鱼才会选择海藻、磷虾和浮游生物之类为食,因为不需要耗费很大的体力,把嘴巴一张,只管往前面游就是了。 我们、蛙沙弥、肥尸兵,连带着癞罗汉和囊膪,有肥有瘦、腥鲜可口,凑巴凑巴刚好够它一顿。吃囊膪时可能需要注意点儿,别像我小时候傻傻分不清,连田螺屎都吃得干干净净。 巨鱼隐伏在下面丝毫未动,我的体积在它眼里大概跟只磷虾差不多,相信巨鱼也不会因为一小尾嚼不出味儿的虾皮而大动干戈。 我斗胆向下游去。 周围很静,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我宛若游在一个被遗忘的易拉罐里,品味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味道;就像快过期的啤酒,有股子酸不唧儿的凄沧感。 不远处,一根墨绿色的柱子斜插在海里,我留神一看,原来是荷叶的茎,足有电话亭那么粗,从上至下,一直延伸到巨鱼背脊上。 再往下游,我发现茎柱不止一根,由下而上,每一根都撑起一片偌大的荷叶。 越靠近巨鱼,我越觉得不对头。 好似绿柱都扎根在巨鱼的背上,莫非荷叶和莲花都是从巨鱼身上长出来的?或者那些根本不是荷叶与莲蓬,而是巨鱼的背鳍吗? 身上长植物的动物,除了现实中的树懒,恐怕只有口袋妖怪里的草系宝可梦了。 好像真有一只背上长荷叶的怪物,唤作莲叶童子,身上的荷叶叫接雨盘,能在下雨的时候吸收雨水而自动回复体力,经常用荷叶驮着不会游泳的小宝可梦渡河,十分温顺乖巧。 难道眼前这条巨鱼是升到100级都未进化的超级莲叶童老吗?虽属谲怪之谈,我也承认电动打太多了,然则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口袋妖怪里设计出来的宝可梦很多都参照了已知生物的原型,添个火尾巴或树叶头,然后再给它们加上属性和技能,不然怎么可能凭空创造出近千种各色各样的精灵呢。 游戏开发人员笃定天天在网路上搜罗动植物资料,不管生活中还是书本里,只要留下蛛丝马迹的,均会改进后纳入到新精灵的创作之中,尽量减少违和感。 卡蒂狗不就借鉴了山海经中祸斗的形象吗?不过祸斗属于书里的幻兽,只雕成一尊狗首雕塑,然而莲叶童老此刻却如实呈现在眼前呀。 看来还要再潜深一点,才能安抚住我这颗好奇心。 西方有句谚语叫“curiosity killed the cat”,传说猫有九条命,纵然被好奇害死,至少也得到了九次餍足,可我只剩下半条命,又有什么资本去放任自己对怪诞的嗜好与热情呢? 一念之间,忽然有条沙丁鱼从眼前掠过,独自在海中踽踽而行。 也许离群了,也可能掉队了,很像此时的我,却又和我截然不同。 它有两片鱼鳃和一条左右摆动的尾巴,而我只有憋在肺泡里的奄奄气息和软掉的双腿,以及一颗足以支配这两样东西的好奇心! 沙丁鱼一甩尾巴穿梭游走,我也竭尽全力使劲往下一蹬,巨大的金色鱼背一览无遗! 天呐!我早该想到的,荷叶怎么会长在鱼的背上呢?原本它就是一棵巨型的海莲藕! 传说佛陀曾在古印度的猕猴池讲堂弘法。 有一日佛开示大家:譬如大地皆成大海,一只寿命长达无量劫的盲龟,每一百年把头探出海面一次;大海中有一根浮木随风浪四处漂流,浮木上有一个孔洞,盲龟百年才出水一次,遇到浮木的机会已是渺茫,况且还要由浮木的孔洞里探头而出,你们觉得可能吗? 阿难尊者说:“世尊,我感觉盲龟不大可能遇到浮木,因为它一百年才浮出水面一次,如果在海的东方伸出头,而浮木正好漂到海的西方,南方、北方,所以盲龟遇到浮木是没有可能的,更别说从孔洞中探出头来了。” 佛陀又说:“盲龟和浮木虽然不易相遇,但还是有可能遇到的。愚痴凡夫因为不行义、不行法、不行善、不依真实之理而行,辗转杀害、强者凌弱,造作无量恶业;故在人、阿修罗、畜牲、地狱、恶鬼,五趣间漂流、轮回不息;所以众生想要暂得人身,更难于盲龟值遇浮木。” 佛的意思是凡夫众生被贪、嗔、痴、慢、疑,五思惑蒙蔽了心眼,就像盲龟在欲海中漂流轮转,不知道拥有人身是千载难逢的机缘。 所谓“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 倘使今生能得到人身,更得遇佛法与大善知识,比盲龟百年浮出海面,嵌入浮木孔洞的机会还要稀少,因此必须珍惜此殊胜难得的因缘,精进行道,早求解脱,才不亏负此生之际遇。 佛陀并没有告诉阿难尊者,其实浮木是一株空心莲藕,孔洞在內而不在外,倘若未打开心眼,即使盲龟百年逢遇,海莲藕也不会随随便便敞开空门,成就一世胜缘。 想想也是如此,佛陀只提到盲龟拥有无量劫的寿命,却未细说浮木。假若一根普通的木头漂在海上,甭说无量劫了,一百年也撑不到啊,早腐烂或吸水过多沉入海底了。 原本佛陀口中的盲龟指的即是愚痴无明之众生,而浮木代表各自证知真理的法门。 个中之玄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是因佛法不是知识,不能靠口传讲授,只能指点人们去悟,而每个人证悟的途径和过程都不一样,但是只要能抵达彼岸,一切适合自己修行的方便法门全是可取的。 佛陀当年也修过六年的苦行,结果发现苦行并不能灭苦,不是佛为世人寻求的解脱之道,后来才在菩提树下静坐四十九天苦思冥想,证得了无上正等正觉。 所以每个人的缘起不一样、根基不一样、因果不一样,成佛之路也自然不一样。 每个众生以不同的修习法门,成就不同的佛,正是法法平等,无有高下,八万四千法门皆是成佛之道。 因此佛陀讲说盲龟,却不对浮木作太多诠释,只说有一个洞,然而在莲藕众多的孔洞之中,也必然有一个切合每个众生的不二法门。 第103章 盛宴 百年难遇的海莲藕突然出现在海面下方。 一番折腾下来,我的思路已然不清晰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氧气供给大脑思考它是佛经中的浮木,还是我自己患有妄想症。 模模糊糊的,我居然真的看到海莲藕上有个孔洞,一缕缕黑色的物质从中逸散,很像墨汁坠入水中的瞬间,不断向外衍生出新的墨丝,组成各种极其自然而奇幻的线条。 我进退两难,抬头已能看到荷叶覆盖的边缘,可肺中的空气也只够我游到孔洞附近了。 黑色的物质不停朝外扩散,到不了我的位置便和海水融为一色,孔洞中又络续溢出新的曲线,如青烟般飘袅不绝,缭绕出更加华丽的图案。 我像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只想看清海莲藕的本相,被招引着继续向下潜行。 烟状的墨丝忽地扭曲变形,化作一片只比海水重一点的乌青色,好像被乱流冲散了。 没有了黑色物质的遮挡,海莲藕上的孔洞也跃入眼帘,不过还是有点远,只能看出是个长条型很不规则的黑洞。 我加快摆动身躯的频率,把呼出的气含在嘴里,打算一会儿再吸进去,这样反复呼吸,能够最大程度地利用体內的氧气。 游着游着,我倏忽间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好像海莲藕上的黑洞并不是凹进去的,反而凸出来,微微泛着绿莹莹的幽光! 绿光看起来十分诡异,一闪一闪的越闪越亮,渐渐充塞了整个凸出的窟窿。 忽而,绿光由莹亮转为黪绿,我本以为它要消失的时候,黯淡的微芒却一下子变了色调,透射出血一般猩红色的光泽,很像鲨鱼咬碎动物时冒出的血色,但是没有喷溢出来,只把凸洞染得通红,有如隔着一层玻璃罩似的。 难道…… 还没来得及琢磨,一小群金色的沙丁鱼忽然从洞前经过,若是没有红光的衬托,眼睛基本觉察不出金色海莲藕与沙丁鱼之间的色差。 等沙丁鱼掠过,我看到红光一晃,之后怎么也找不到海莲藕上的孔洞了。 居然消失了! 我去,莫非我错过什么了吗? 咽下储存在嘴里的气,我用力往下一潜,还未完全转过眼时,见一团浓重的蘑菇云从原有孔洞的位置喷出,刹那间封闭了我的视线。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还是看懂了其中的眉目,原来有一只超大号的乌贼趴在海莲藕上,黑色的物质是乌贼制造出来的墨汁。 怪不得乌漆墨黑的孔洞一会儿绿,一会儿红,一霎又变成了金黄色呢,本来就是乌贼利用体内的色素囊在改变自己的颜色。 这样的真相令我难以接受,冒着生命危险潜下来只为了看一只大乌贼!我去水族馆多好,能拍照又能吃到花枝丸,太他娘的不值了! 我死不瞑目,决定先不死了! 一抹头,妄图凭着一时之“气”游回荷叶上去。 刚反过身,望见远处显现出另一棵巨大无比的海莲藕,朝着我的方向慢慢靠拢过来! 可能头脑已经不清醒了,我竟然看到海莲藕像一条庞大的软体动物一样在海中蠕动! 尽量撑持住快要散掉的神志,我集中精力仔细一看,发现那棵会动的海莲藕居然顷刻之间化成了一头巨鹰! 靠北!难道是化鲲为鹏,要翱翔九天了! 转瞬,巨鹰又幻化成一眼黑洞,像个甜甜圈似的翻滚着碾压而来! 到底什么玩意啊?我茫然不解。 等它再靠近一些我才看出了端倪,原本就不是海莲藕、巨鹰和黑洞这样的单一个体。 能变化得这么快,原因它们是数以万计的群体构成的,类似于像素组成的点阵式图像,是一大群运动中的沙丁鱼! 听说沙丁鱼有迁徙的习性,其声势浩大犹如行军一般铺天盖地,被称为沙丁鱼风暴! 每年沙丁鱼聚集成群,均会引来大量的猎食者。树大招风嘛,鱼类、鸟类、哺乳动物,谁都想要来分一杯羹,不会连蛙沙弥乘着海莲藕出现,也是为了这场海洋盛宴而来吧? 一猜摩的工夫,沙丁鱼群已近在眼前,数量之多直令人触目兴叹! 世上怎会有如此庞大而有序的群体呢?它们既没有头领又缺乏纪律,聚在一起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可是为什么能做到整齐划一呢? 时而变化成鹰形,时而又变幻成甜甜圈,这显然不是遵从了某条头鱼的行为,而是群中大多数沙丁鱼的决意,或许这就是最原始的民主形态,一种自由选择的意识。 就在这时,我陡然感觉到一股来自头顶的水压,像瀑布一样冲刷在我身上。 忙仰头一望,发觉如穹顶般的荷叶正在缓缓向下收拢;然则再俯首察看,海莲藕却并没有沉落。 莫非荷叶自己在收缩?早先冒出海面的莲花骨朵不也是在瞬息之间便开放的吗? 自然界中有些奇怪的植物,虽然它们没有神经系统和肌肉,可是仍能凭着独有的特性转动花盘、朝开暮合,甚至翩翩起舞。 但是向日葵、睡莲或跳舞草,都必须在阳光的作用下活动;含羞草也不例外,只会在受到外力的触碰后才被动下垂、闭合叶片。 然而也有些特殊的种类,比如在昆虫圈里恶名昭著捕蝇草、猪笼草和茅膏草,全是能够自主活动,被称为绿魔鬼的肉食性植物。 难道海莲藕也是食肉种?不然单靠海水中贫瘠的养分,怎能孕育出这般雄壮的巨物呢? 沙丁鱼群接连不断,形成了一条与海莲藕不分伯仲的金色鱼带,浩浩汤汤的触手可及。 水面上也沸动起来,巨大的荷叶像被狂风刮翻的伞,反转着收缩在一起,蛙沙弥与肥尸纷纷落入海中,绽放出一片凌乱的水花。 登时间,四周闪现出很多黑影,虎视眈眈地盯着沙丁鱼群,一场惨烈的捕杀即将开始! 我急忙闭住最后一口气,准备在围猎之前远离沙丁鱼群,可是纵使逃离了这片水域,也不再有落脚的地方,迟早还是葬身鱼腹。 尽管有些想放弃的念头,求生的本能却依旧推动着我继续上游。 蛙沙弥跟随着荷叶向海莲藕聚拢,肥尸也漂在水面上朝巨螺游去,周遭的黑影都显露出本来的面目,逐队成群地杂沓而至! 尾巴像镰刀一样的狐鲛,刁猾如鼬鼠一般的鼬鲛,颌牙锋利的锯峰齿鲛,戴着相公帽的丫髻鲛,只看到眼睛便令我体会到深海恐怖的各种白眼鲛,大大小小的鲨鱼同时逼近,匆匆加入这场即将开席的饕餮之宴。 突然!几只海豚不知从哪里冒上来,最先由沙丁鱼带底部发动了攻击! 沙丁鱼群倏地一下子改变了原有的序列,像被橡皮擦擦了一道似的断开了! 鲛鲨们见势一涌而上,煞时间把稠密的沙丁鱼群切割成数个滚圆的大鱼球。 各自为战的沙丁鱼球悉数朝着海面上旋转升腾而去,被鲨鱼和海豚逼得不断变换阵型。 没想到丰厚的利益面前,曾经的敌手也可以结成同盟、共襄盛举。 首个浮近海面的金色鱼球,猛然被一根直插进来的白色气泡柱穿刺而过!鱼球瞬时垮掉,分崩成一盘溃坠的涡旋。 紧接着,无数的气泡柱插将进来,宛若几十门连发的六管舰炮,同时扫射进海里! 接连浮上来的沙丁鱼球被如炮弹般俯冲下来的海鸟冲得七零八落! 海面上鱼龙混杂,海豚、海鸟、不同种类的鲛鲨,尽情吞食着取之不尽的沙丁鱼群。我眼花缭乱,不禁惊叹生命的活力竟能如此狂野! 籍着亢奋的情绪,我也竭力向上游去,不料却看到一张大嘴疾速朝我袭来! 一个激灵,我顺着游动的惯性一收腿才将将躲过。忙划着水低头俯窥,只见一条十几米长的鱼身从我脚下掠过,直奔着沙丁鱼群而去。 跟随其后的还有两条大鱼,都张着直径一米多宽,却没什么牙的大嘴,连同沙丁鱼和海水一并吞入,貌似是三条有着海洋巨象之称的姥鲨。 听说这种滤食性鲨鱼已经是濒临灭绝的物种,我也只在图片上见过。 小时候对恐龙情有独钟,然而恐龙已经灭绝,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根本无法填补好奇在我内心留下的空白。 后来慢慢把注意力转移到现有的,古老而神秘的动物身上,对姥鲨的印象这么深,是因为它张开大嘴时的气势,仿佛整个海洋都要被它吞进去一样。 三条姥鲨有如三口巨大的抄网,把蒙头转向的沙丁鱼统统囊入腹中。 形色各异的捕食者陆续赶来,我也突破了自我的极限,不停向上摆动身躯,眼看只有咫尺的水面,不晓得还有多长一段距离。 我咬紧牙关,有那么一瞬,居然感觉自己像猿方似的变成了一条鱼,不过并不是鲛鲨或海豚,而是一条逃命的沙丁鱼。 就在我觉得将要呼吸到空气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头顶的海面上,好像流淌着一条河! 第104章 盖头煞 海面上漂浮着一条河! 虽然有些离奇,但头顶这个蜿蜒曲折的轮廓,给我的感觉它就是一条河! 白色暗淡而浑浊的半膏状液体,包含着很多内容物,类似未完全融化掉还夹杂着很多杂质的猪油,慢慢在海面上由一条扩散成一摊。 恰巧有一波失去方向的沙丁鱼游入其中,顷刻间变成了河中的内容物,没再游出来。 我见势赶紧刹车,一口气没憋住,灌进来半口咸水,急忙闭上嘴从新调整气息。 心说刚才有荷叶罩着,现在又有不明物遮挡着,难道真如爷爷所说,我注定命犯盖头煞吗? 在巾门中,算命术语里有盖头截脚一说。 八字皆是由四组天干和地支组成,称为四柱,代表出生的年月日时;比如一个人降生在戊子年,那么他的年柱天干是“戊”,地支为“子”。 由于在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中,戊属土、子属水,所以按照五行生克制化,天干“戊土”克制地支“子水”,这种命相即是盖头,宛若刚发芽的种子盖上了一块石头,是一种阻碍之象。 如若月、日、时其它三柱多数呈现这样的状况,则预示着此人气运不通,事多阻逆,反复周折,穷尽一生都难有出头之日。 截脚与盖头相反,是地支克制天干,犹如马失前蹄一般,人生之路同样满布荆棘。 爷爷说我命犯盖头煞,就像盖着红布头的新娘子,倘若没有贵人帮我揭去,再加上我瞳天蝶的名号,可能一辈子只能庸庸碌碌了。 国中时我曾用拼音字母设计过一个瞳天蝶的小logo,为了与国际徽标接轨,想加在纹徽的下面,结果被爷爷点拨,说大写的t顶不透头,也属于盖头煞的一种。瞳天蝶三个字中带有两个t,蝶又与叠谐音,会形成双顶的叠煞。 我原本以为盖头煞只是一种形象的譬谕,没想到在时机与条件都具备的情况下,盖头煞竟能实体化,真格化作荷叶和不明物盖在头上。 对我而言,遇上天屠、戟锋、冲夭或死病之类的煞气,努努劲儿兴许还能逢凶化吉,唯独命中自带的盖头煞出现时,必然在劫难逃啊! 古代四大美男之一的卫玠,曾被相师预言其人形貌非凡,然恐盛极必衰,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将来一定会死于其貌,被人看死! 之后卫玠果然每到一处都引来众多围观,终因心理压力过大而病逝,留下看杀卫玠的千古奇闻。 另有被自己的胡须绊倒摔死的,被老鹰爪子上掉下来的乌龟砸死的,被砍下来的断头反弹回来咬死的;被骂死、吓死、痒死、笑死,被尿憋死、吃饱撑死,对wi-fi信号过敏而死的……各种奇葩的死法看似稀奇,实则全是命中注定! 假使我势必死于盖头之煞,那么如果没有东西盖在头上,是否就可以逃过一劫呢? 盖头煞的死法有很多,被枕头闷死,被血滴子杀死,被一摞老王和小王的绿帽子压死,头上套个丝袜被当成恐怖分子爆头而死,被摁进马桶里咕嘟死,像猿方和肥尸一样随时死…… 诶?好像不对呀。 被海水覆盖着窒息而死,似乎跟在马桶里溺死没什么两样吧?应该也算盖头煞的一种。 我去,那我岂不是要听天安命,就地淹死得了,省得日后再被绿帽子压死,或被血滴子宰死,那种滋味可比现在难受多了。 这时候,身下陡然间暗流涌动,一股看不到的水波猛地将我推向海面! 我赶忙抵住暗潮,死力往下一沉,险些一头扎进半膏状的不明物体里。 来不及低头,我发觉眼前一黑,一忽儿瞄见三颗黑魆魆的脑袋从不明物里钻了出来! 稳住身躯再留意一看,居然是两颗黑头仙丹,以及被黑色斑纹完全侵蚀的马首! 原来不明物体是囊膪! 怎会变成如羹粥一般的肉糊了呢?难道它怕水?或是害怕海水中的盐吗? 听说西洋的鬼物都怕盐,原因盐是纯洁的象征,能够驱退和净化邪祟,是西方驱魔人常用的器物之一。 在东方的风水学中,盐也是非常重要的法器,它不仅有镇宅与避祸的作用,还可以去除霉运、增加人缘、化解纠缠、挡灾去病、转运改命,其降魔效能绝对不输香灰。 莫非囊膪碰到海水中的盐之后物化了? 假设它真怕盐的话,为什么还要寄居于巨螺內吸附在船底呢?不可能为了修心炼身吧? 难道囊膪需要用盐水来克制某种自身的疾患,以毒攻毒?如同人拿鹤顶红来抗击白血病,使用断肠草消肿止痛、祛风除湿吗? 再不然是迫不得已?中了越界山老鲈鳗的圈套?近似把鬼怪困于贴满符咒空间的伎俩吗?这些可是巾门中人惯用的手段啊。 远的不说,就猿方而言,起先没被套上黑匣子之前,笃定是圈养在铁笼子里的,后来可能在摸索中慢慢掌握了它的短板,才开发出黑匣子和鱼皮鼓这种能够左右它的道具。 所谓的圈套,分开来讲是先圈、后套。囊膪目前的状况应当还处在前者,也许由于体型过大或性情暴躁,只可以像犀牛、河马一样被圈起来,却不能似牛马一般套上缰绳加以驯化。 改造船体、雕筑石俑、祭海投食、豢养薉孽! 莫非越界山一直这样禁锢着囊膪,妄图以区区人之身而居于魔灵之上,恣意盗用邪魔外道的力量来达成长生不老的野心吗? 濒死之际,我只能给自己一个这样的答案了,否则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透过囊膪的身体我望向天空,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云朵,虽然沐浴不到阳光,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而且非常暇逸。 白鸟在云边翱翔,大大小小的鱼环绕在我身旁追逐嬉戏,青蛙不知从哪儿游上来,与云朵里钻出的许多小猴子打闹在一起。 我的眼前一片祥和,没想到最后看到的风景竟能如此美丽…… 溘然间,我并未长逝,反而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重重托起! 一下子回光返照,我被雄厚的水波架住,同无数条沙丁鱼和十几尾鲛鲨一并扎入囊膪的身体里,西归天国的我又重新被拉回地狱! 跟先前的一幕类似,海莲藕再次拱起数片巨大的荷叶,把水面附近所有的生物一网打尽! 即将结束的海洋盛宴华丽的提前收了尾! ………… 我在囊膪身体里睁开眼睛,没想到竟能呼吸,原来囊膪物化后体内开裂产生了很多空隙和孔洞。 此刻我才意识到,不论囊膪身体里透进来的空气,还是荷叶磅礴的一击,或许对鱼类而言是致命的,不过对于我来说,绝对是一棵超级粗壮的大号救命稻草啊! 我吸足一口气,看看附近几头龇牙咧嘴的鲛鲨,心中暗喜道:“对不住了,哥几个,兄弟我命不该绝,刚才在海里憋了半天,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你们尝尝这种滋味儿了,就算运气不好,至少有这群沙丁鱼给你们陪葬。” “还有你……”我把目光转向稍远处的一头姥鲨,又撇撇嘴暗笑道,“闭上你的嘴吧,哥们儿,虽然你是濒危物种,但是也抵不住大自然淘汰的法则,这就是你的命,你看你刚才吃得多痛快,差点连我都吞喽,即使灭绝了也能做个饱鬼。” 我对着鲛鲨们安抚一番,体力也略微有些回转,开始顺着囊膪体内的间隙往外爬。 稀软的肉质好似被加热过的凝胶,变得如稠浆糊一般垂垂欲滴。 我移动的很吃力,与其说在爬,倒不如说在游,我就像一堆没被胃液消化掉的食物残渣,在曲里拐弯的肠道里向外运行。 正爬着,我感觉囊囊膪膪的肉忽然失去了部分流动性,变得越来越劲道,越来越有弹性,似乎裂缝在慢慢变窄,要愈合了! 我心说不好!难道囊膪在脱离海水之后又复生了?那我岂不直接成了它的腹中之物了嘛! 来不及想对策,我貌似听到了几声“咕噜咕噜”的声响,随后被一连串极强的气压推挤着,几乎没怎么间断,整个人一股脑儿穿过逐渐收紧的缝隙,“噗”的一声飞越出囊膪体内! 跟着我一起穿梭出来的还有一小波金黄色的沙丁鱼,在空中喷着花儿翻落进海里。 刚出虎穴我又坠龙潭,恰巧掉入水尸鬼与蛙沙弥酣战的水域中。 此时肥膘肉已然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我在假死的状态下,看到小猴子从云朵里钻出来时,肥尸在囊膪的体内解体,分离出来的肥膘肉利用自己的能力将分解开的囊膪再度融合,才使得它起死回生了呢? 不过就算囊膪活着也成了海莲藕的猎物,荷叶已经把囊膪与大批的沙丁鱼,以及不长眼的海鸟、水尸鬼和鲛鲨层层裹住。 可能囊膪把我和沙丁鱼喷射出去的那股力道,就是由于荷叶的挤压造成的,我还以为囊膪气量宏大,把我们当成个屁给放了呢。 第105章 上岸 拐弯抹角地化解掉盖头煞的我,又落入了蛙沙弥和水尸鬼开仗的海域。 前者是肥尸兵与蛙沙弥在荷叶上的陆战,现在是双方格外擅长的水战。 没有了肥膘肉的牵累,水尸鬼在海中窜来窜去,运掉自如;不过貌似大局已定,囊膪一伙此役注定要折在罗汉帮手里。 我在水中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再加上体力严重透支,几个回合后被水尸鬼缠住,死命把我往海里拖。 这帮索命的玩意儿,看来是要把握住最后替换的机会,非溺死我不可啊。 蛙沙弥压根没跟我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在与水尸鬼厮打的同时,不停冲击我,甚至有一只游过来刚忿地给了我一记耳光。 不知是不是癞罗汉的心腹,特意跑来报那一脚之仇的。 水尸鬼,蛙沙弥,漏网的鲛鲨,四散的沙丁鱼群,集贪、嗔、痴于一身的海鸥;水中的激战如同一场跨越了人鬼与鸟兽和虫鱼的大乱斗! 虽然盛宴已经落幕,但宾客却尚未尽兴,而且持续高涨,愈演愈烈! 海水几乎被染成了血橙色,吸引来更多的鲛鲨,沙丁鱼已不是余宴的主菜,很多水尸鬼和蛙沙弥丧生鱼口,不过更多的鲨鱼被抠掉眼珠,撕烂腮裂,场面异常血腥暴戾。 蛙沙弥突然成群地朝海莲藕靠拢,水尸鬼却依然要与鲛鲨一决雌雄,被血液迷乱的鲨鱼直冲横撞,海鸥也抓狂起来到处叨啄,沙丁鱼群在我血肉模糊的视线里七零八碎! 腥咸的血水像卤肉汁一样直刺我的眼睛,我却不能、也不敢闭上,因为一旦闭上双眼,而后恐怕再也没有睁开的勇气了。 低头向下望去,水尸鬼正扯着我破烂的裤腿,一张张狰狞窃喜的小人脸,透着一种拖人下水的快感。 无奈我已然疲惫不堪,没有心力、也完全没有能力接二连三地摆脱困境,只得憋着气瞪大眼睛,尽量保持住神志听之任之。 恰在此刻,我隐约看到一个影子从水下游来,她一头长发乌黑,身穿一条白色绣满花瓣的短裙,一摆腿甩出一串轻盈的海豚蝶来到我近前。 她从身后环腰抱住我,将双腿贴在我的腿上,只轻轻一抖,便令我挣脱了水尸鬼的束缚。 我心说这不是我梦中的小花裙吗? 难道她是个真实的女孩子? 在混浊的海水中,我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抱着我这种若有若无的触感,也使我怀疑小花裙是否真的存在。 莫非我现在已经死了?或是又到了死亡前那种意识不清晰的状态?不然一个女孩怎么可能凭空从海底出现呢? 这样也好,能死在小花裙的怀抱中,也算圆了我一个美妙的梦了…… 我刚打算合上眼睛享受人生最后的一刻,忽然透过斑斑血污的海水,看到一张十分清秀的脸浮现在我眼前。 我一怔,提起精神仔细一看,发觉这张脸非常真切,并不是梦幻中的小花裙,而是和我一路共患难的小迪。 我鼻子一酸,眼泪被海水逼了回去,也许之前看到这张脸时,只是单纯地爱慕她的容貌,可是经历过后,感受中又添了一层亲近。 小迪骑在猿方身上,久违的大方块头冲我迎面一个翻身,我自然知道它下一步的举动,笃定要扣住我的肩膀,救我脱离苦海之中。 此时水尸鬼又围了上来,纷纷抱住我的腿往下拉,导致猿方双脚抓空,误打误撞地拍在了我的脸上,幸好海水减缓了它的力道,不然一脚掌就能把我这张有型的脸拍得一马平川。 两方面扯着我一较劲,差点把我五马分尸喽,如果现在下地量一量,至少伸长了35公分,使我从一个很尴尬的身高,直接跨入男性最受女生欢迎身高的第一名,不过脖子可能长点儿。 猿方的蛮力无可匹敌,两下子从水尸鬼手中夺回了我,夹着我的脑袋朝海面上游去。 我一路上呛进来好几口海水,浓烈的咸腥味令我一时间精神焕发,同时也品出了否尽泰来的味道。 终于出水了! 靠邀!可把林北憋得够呛! 我掰开猿方的脚趾,干呕了两口清通呼吸道,用尽全身的力气长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回望逃离的那片水域。 但见海面上水波粼粼,一团绿色的大苞正缓缓沒入海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粉红色的莲花徐徐升起,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绽放出缕缕金光,癞罗汉端坐其上,像个佛爷一样慈视着莲花台下泛红的海域…… 我和小迪互相看了看对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凝滞了半晌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随后小迪捂着嘴发出爽朗的笑声,我也不禁畅快地大笑,回想起从上船到现在的始末,真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接下来的两天,猿方驮着小迪,还极不情愿地拖着我这个累赘。 途中我们被鲨鱼追、和海豚比赛游泳、把鲸鱼当成潜水艇、还遭遇了飞鱼的群袭,历尽艰辛与惊险才终于看到了海岸。 其实陆地离我们并不远,只是我们拖家带口的移动速度过慢,要是再耽搁几天,恐怕我和小迪只能像老龟一样喝猿方或对方的尿来补充水分了,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小迪很难说。 我们试图回去找过老龟和槟榔仔,但是茫茫大海谈何容易,连鲸鱼探头都只有一个小黑点儿,两个渺小的人类就更别提了。 纵使能够找到,一个猿方也无法保我们四个人全数而退。 我和小迪上岸的时候已然是当天的黄昏,在一片还未开荒的沙滩上,舒缓的海浪不时拍打着满是贝壳的沙岸,我又见证了另一幕奇迹。 猿方拖着我们上岸后,跪在沙滩上把双手递给小迪,我当然知道是一种仪式,只是纳闷,难道猿方是一种打零工的役兽?需要干一票活儿续签一次合同吗?还是说这是动物的一种习性,近似海狮表演,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必需以安抚与奖赏的方式摸摸鳞鳍,或进行喂食吗? 稍后我才明白自己低估了猿方,待小迪把一串兽骨铃放回它的手心,又在它的方脑壳上敲了三下后,猿方毅然扑向大海,连头也没回。 我停顿了片刻,望着猿方渐远的身影,来到小迪身后,问她:“哎,就这么让它走了?” “不然勒?”小迪回过头来,“你想守着它,每天都犯刀兵之灾吗?” “不不,我的意思是……犒劳犒劳再让它走。” 我口不应心,心想猿方可是你小迪将来的嫁妆,说不定要归入瞳天蝶做镇门兽的,这么高级的宠儿,实在太可惜了。 猿方走后,我和小迪徒步离开岸边,大概走了十几公里才看到有人出现,上前问了一句,原来我们还在基隆市境内。 找了一家7-eleven,却发觉身上分文皆无,好在小迪从兜里摸出一张悠游卡,我们才在便利店里每人灌了几瓶饮料,只草草地吃了两颗茶叶蛋充饥。 因为在海上漂泊的时候,我就跟小迪打定了主意,上岸后一定要去吃基隆庙口夜市里的营养三明治和奶油螃蟹。 悠游卡是台湾推出的一款用于搭乘捷运和公车的交通卡,现下也可以在很多与悠游卡合作的商家中使用。 比如出租车、停车场、公共自行车租用、连锁的便利店、超商、餐厅、旅馆、影院、书局、零售商店、摊位等。 幸好台湾还没怎么推广手机支付,不然我和小迪可就杯具了。 台湾的夜市远近闻名,通常依托寺庙发展起来,基隆庙口夜市也不例外,与奠济宫繁盛的香火相辅相成。 起初流动的小吃摊贩只集中在庙宇前的空地上,后来逐渐形成规模,从仁三路延伸至爱四路,近三百多个摊位与店面,构成了一个l形、长达五百多公尺的小吃集散地,散发着浓浓的路边摊气息,发迹后的知名度也慢慢盖过奠济宫。 之后很多人只晓得基隆有个庙口夜市,却不知是哪家寺观的庙口。 我和小迪拦了一辆小黄,很快赶到基隆庙口夜市,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夜市里熙来攘往,看起来非常热闹。 街道两旁排列着整齐错落的摊位,上方统一悬挂三层纸黄色的灯笼,都写着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类的红字,一直布列至巷尾。 各种美食的香气扑鼻而来,馋得我直流哈喇子,鼎边趖、天妇罗、蚵蛋包、大肠圈、鱿鱼腿、红烧鳗、豆签羹、四神汤、猪血糕、一口蟹、八宝冬粉、咖喱炒面、虾仁肉圆、猪脚大王…… 我不停吞咽着口水,肚子里“咕噜咕噜”乱叫,排了老长的队,终于买到了四份营养三明治。 炸得酥黄酥黄的长条面包,里面填了满满的美乃滋,还夹了火腿、小黄瓜、半颗卤蛋、一片红里透青的番茄。 先不说味道,光颜值就让我得到了满足。一口咬下去,美乃滋在嘴里混合了各种馅料的滋味,以及外酥里嫩的口感,简直爽歪了! 不过热量有点高,所以小迪吃了一份,我只吃了三份,因为还要留着肚子吃奶油螃蟹呢。 奶油与螃蟹,实在是太有创意的组合,我打开包裹着锡纸,在烧烤架上慢慢烤好的螃蟹,红喷喷的,奶油味十足,完全颠覆了传统的料理方式,给你一种绝对奇特的口味。 我和小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嚼着美味多汁的奶油螃蟹,忽然想起在海上漂浮的时候,捞上来过一个漂流瓶,里面的纸条上写着: “捡到的人对不起,这个瓶子不代表幸运,也不是因为你与众不同,只是它必定要被你捡到。——千乘美玲” 第106章 民宿 我和小迪从庙口夜市出来后,在附近找了一家民宿,决定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台北。 出乎我的预料,小迪只开了一个房间,弄得我毫无心理准备。 房东太太带着我们上楼,不时向我投来心照不宣的微笑,一路上直夸小迪漂亮,说这样的女仔要温柔地呵护,自家旅馆有月老牵线,住过的男男女女都能长长久久,连外国人也能保佑,隔壁房就住了一对韩国的小青年。 弄得我十分难为情,不知该接些什么话好。 一进房门把我吓了一跳。 只见屋里亮着紫红色的暗灯,由天花板垂下一顶红色的蚊帐,轻轻落在床上。 背景墙上趴着一个美女,衣服少的让人不好意思直视。 窗帘、枕头、被子、床单,全是红色系的。 旁边还摆了一张貌似功能很多的椅子,方才从外面没看出来,原来这竟是间情趣旅馆。 房东太太把我们领进门,朝我使了个眼色欢然而去;我一时间手足无措,慢吞吞地关上房门,不曾想小迪又给了我另一个惊喜。 她突然扭身以双臂环抱住我的脖颈,仰起头嗲嗲地说:“花裙儿,你想怎样?” 我没料到小迪这么主动,亏得刚才还在想办法,看来不用那么麻烦,两情相悦根本不需要什么饰辞。 可也得先刷刷牙吧?我牙缝里好像还夹着螃蟹毛呢。 看着小迪索吻的脸,以及周围环境对心底强烈的暗示,我顾不了许多了。 咽了咽口水,借助回抱她的机会,不自觉地将咸猪手顺着她腰部靠下一点的位置摸了过去。 岂料小迪向后一撤,抬起右腿一膝盖顶在了我的大腿根上! 我登时“嗳呦”一声,痛苦地靠在房门上,见小迪一反常态! “李画麇,我跟你说,开一个房间是因为悠游卡里没钱了!要留下明天回台北的路费,事先我也不知道这是间情趣旅馆,不然你以为怎样?还想……欠扁啊你!” 小迪说完又要打我,我赶忙求饶道:“没!没想,我这不是逢场作戏嘛。” “什么?”小迪给了我一勾拳,“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吸引力?你完全没想法?” “不不不,有……” “有就是想!不然嘞!哼!” 小迪把我蹬倒在地,看着她气哄哄的小脸儿,我有苦难言。 闹了一番之后,我们各自冲了凉,小迪平躺在床上,我则躺在铺了褥子的地毯上,望着同样的天花板,小迪问我:“画麇,你说,如果我们没有办法从海上回来,你会有什么遗憾吗?” “嗯……有,也没有。” “怎么说?” “回不来都是越界山害的,我不甘心这么早死,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果我在海里变成了鬼呀,第一个就先去找那老鲈鳗,吓他个半身不遂,让他包着纸尿裤长生不老。” “嗯哼,这样生不如死欸,亏你想得出来。” “没办法呀,人家是天元一气、地支连茹的命格,而我只有藤萝系甲,还盖头截脚,怎么拼得赢?只能变成鬼脱离八字的限制后去吓唬吓唬他。诶,小迪,你说,鱼影琼扇柄和扇面合二为一时,真的可以洞晓反老回童的天机吗?” “扇面?什么扇面?” “哦!我可能还没告诉你吧,咱俩在船上被分开的时候,我碰巧听到了越界山和他身边那个女人的一段对话,原来鱼影琼扇柄不止有扇柄,上面还有一个扇面,十年前越界山在龙王庙的玻璃洞里得到了扇面,鱼影琼扇柄至今还未找到。” “真的假的?” 小迪翻过身来支起脑袋,透过蚊帐相望于我,“这么天大的讯息,为什么没有一点传闻呢?” “可能人人都有私心吧,巾门中人一向守口如瓶,都想着留一手,即使鱼影琼扇柄浮出了水面,也可以利用扇面的情报去讨价还价,其实只要用脑子仔细想一想,扇柄上怎么会缺少扇面呢?” “这样喔,扇面已经被越界山拿到手了,有没有听到鱼影琼扇柄的消息?” “算有吧,也算没有。” “说说看。” “台中有个解梦人,枕着候鸟的羽毛就能梦见候鸟迁徙的地方。别人送他个绰号,叫大梦先觉。越界山之前曾拿着和鱼影琼扇柄放在同一个墓穴里的伏虎枕向他求梦,他果然指出苗栗龙王庙的所在,也就是说,当时伏虎枕、鱼影琼扇柄,包括扇面,应当都埋在永绍陵里。” 我拍了一把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蚊子,坐起身接着说:“不过当时大梦先觉只点明了扇面的方位,却没有梦到扇柄的下落,等越界山再次拿着扇面去找大梦先觉求梦时,他一觉醒来,结果依然如旧,解梦后得到的暗号并不是空间,而是时间!” “时间?” “对,时间!以我对大梦先觉的了解,这种情况应该很少出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鱼影琼扇柄一直在移动!” “蛤?在移动?有人一直带在身上吗?” “谁知道呢,兴许在某个云游四方的术士身上,或者凑巧被动物或海兽吞进了肚子里,也有可能藏在一副成了精的寿木棺中,还有可能隔绝在大梦先觉感知不到的特殊空间里……” “災辣,随便怎样吧,时间呢?鱼影琼扇柄什么时候会出现?” “这个他们倒没讲,不过想知道也不难,大梦先觉是爷爷生前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小时候经常买凤梨酥给我吃,看着我一点一点长大的,相信他不会不念旧情,另外除了鱼影琼扇柄,我还有些别的事情需要当面问他。” 我的脑海中立时显现出那本被我弄丢的《臧氏大流年命书》,一种强烈的预感让我觉得,爷爷跟老鲈鳗越界山,鱼影琼扇柄,乃至反老回童的秘术,一定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这时候,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阵风花雪月的喘息声,打断了我和小迪的谈话。 小迪默不作声地把头扭了回去,翻身背对着我,我则听着越发放浪的声音,不禁尴尬地骂了一句:“阿西吧!” 夏夜的旅馆房很难睡得舒服,不开冷气觉得热,刚好适宜蚊子出没;开了冷气又必须盖被子,我们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被我当成褥子铺在了地毯上。 开始时我们把室温设定得很高,不时有蚊子飞过来造访我,后来小迪看我“啪啪啪”拍个不停,干脆将冷气的温度调至最低,令蚊子无法自由活动,结果连我们也被冻得瑟缩成一团。 隔壁房隔不久便传来火热的声音,和我们这边比起来,真可谓冰火两重天呀。 到了下半夜,房间里安静了,空调吹出的冷风却让人越来越受不了,我迷迷糊糊地听到小迪叫我,“上来睡吧,不然会感冒的。” 一个激灵,我连喯儿都没打,抱着被子上了小迪的床,两个人慌忙盖好,在被窝里蜷成“》”形,由于跟小迪贴得很近,我不禁想入非非。 鉴于前车之覆,我不敢再造次,害怕小迪一脚把我踹下床,若是真到了那步天地,我也只好独自坐在那张功能很多的椅子上过夜了。 我闭上眼睛,开始数动物园里的动物来分散精力。 长颈鹿、狮子、大象、熊猫、老虎、猩猩、企鹅、马来貘,猫头鹰、黄鱼鸮、可爱的无尾熊、狂野的美洲野牛、风骚的火烈鸟、高颠颠的双峰驼…… 靠邀,怎么越想越多形容词了呢? 人常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男生太乖,活该备胎! 可恶,我真是个废胎! 第107章 超能力 回台北的海滨公路上,我心不在焉地望着巴士窗外忽闪而过的景物,想起昨夜在民宿中的表现,感觉自己真是个废胎。 身旁的小迪看起来却格外舒畅,一下挽住我的胳膊,一下又帮我整理歪掉的衣领,仿佛变成了我的女朋友。 其实昨晚我挺纠结的,害怕抱住小迪后没被踹下床怎么办? 把心目中的女神拉下神坛,在精神层面上也是件非常残酷的事。 算了,慢慢发展吧。 我一扫阴霾,轻声对着小迪说:“小迪,下一步我们怎么打算?要不要走趟台中,去大梦先觉那儿收集点儿情报。” “大梦先觉我有听过,你也讲他小时候待你很好,可是他……”小迪抬头望了一眼前排四五个零散的乘客,冲我使了个眼色,“可是他曾经帮老鲈鳗占梦,信得过吗?你们有多久没碰面了?” “哦哟,好像自从上完国中二年级就没再见过,容我算算嗷……”我扳起手指,“国三一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一、二、三、四,再加上工作了两年,都十年了。” “十年?十年前不正是越……”小迪一顿,又接着说,“不正是老鲈鳗找到扇面的时间段吗?” “诶?对呀!十年前大梦先觉枕着伏虎枕指出苗栗龙王庙的位置,然后越……不,老鲈鳗在玻璃洞里得到了扇面,还布下风水局;后来听老鲈鳗说他带着扇面又去求过一次梦,难道这两次接触与大梦先觉十年都未露面有什么关系吗?他之前可是隔三差五就会到我们命相馆里坐一坐的,十年间不见踪影,甚至连爷爷的葬礼也没出席。” “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被老鲈鳗……”小迪用手轻轻砍了一下我的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杀人灭口了?” “不会吧?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有一点儿风声。”我看看小迪,有些不敢确定,“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爷爷在世时,三爷爷经常会配一些成药拿给爷爷,然后由爷爷转交给大梦先觉,所以每当我放学回到命相馆里,看到一包几年都包裹得一样的药丸时,就知道又有凤梨酥可以吃了。” “爷爷?三爷爷?” “哦,三爷爷也是艋舺三朽之一,大爷金光朽,我爷爷四目朽,三爷爷赤鼻朽。” “喔,神农派的?” “对,神农派是用药的高手,我当时曾向爷爷打听过那包药,不过那时小,心智不成熟,只是单纯的好奇,什么样的药能换来美味的凤梨酥。” “然后呢?是医什么病的药?” “爷爷说那种药不治病,但能让你美梦成真!” “真的假的?你相信吗?” “当然不信……”我笑道,”所以我趁着没人的时候,偷了一颗出来!” “吃下去了?”小迪很期待地望着我。 “哼!”我又苦笑一声,靠在座位上,“吃是吃下去了,根本没做美梦,反倒做了一个和前一晚一模一样的噩梦!而且那个梦到现在都一直折磨着我,是个情节无限循环的噩梦!” “所以呢?那些药丸并不能美梦成真,反而会噩梦缠身吗?” “搞不清楚欸,我当时因为害怕偷药的事败露,所以没敢多问,也没胆量再去尝试那种药丸了。” “吃了会做噩梦的药……”小迪若有所思,倏地扭过头望着我,“你是大颗呆吗?什么药都敢碰!”(大颗呆是大呆瓜、大傻呆的意思。) “唉呀,我当时不是急于要美梦成真嘛。” “哦?你有什么美梦?说说看。”小迪一副家长的腔调。 “这个……好吧,每个男孩都有一个超能力的梦想,年少的我也不例外。” “是吗,那你想要什么?瞬移还是念动力?不会是透视类超恶的那种吧?”小迪的态度忽然360度大转弯。 我一听她对超能力挺感兴趣,猜想她小时候也是个英雄迷,便侃侃訚訚道:“我对超能力的向往由来已久,刚开始肯定比较倾心意念移物、精神控制、时光旅行或时间停止之类的老牌能力……” “时间停止?咦……”小迪讥讽着插了一句。 “歹势,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要时间停止的能力是为了早上醒来便能看到夕阳。” “屁咧,信你才怪,你可以白天睡觉,傍晚再起床啊,用得着静止时间的超能力吗?鬼扯!” “说的不错,所以我之后才放弃了时间静止的超能力,转而关注与巾门息息相关的读心与预知能力,结果后来发现通过修习术法和累积经验即可获得类似的技能,于是又筛除掉了。” “恩对阿,读心与预知有很多方法啦,选择它们很浪费耶,你有考虑过飞翔吗?用翅膀飞的那种,感觉很酷欸。” “飞翔当然考虑过,不过不是像鸟那样飞,而是像飞弹一样远程高速的飞行能力,可是经历了这次海上的事件后,我倒对水呼吸的超能力另眼相看了。” “朝三暮四的,干脆权力模仿好了,任何能力都可以复制。” “好是好,但你有掂量过吗?样样通不如一样精,我的朝三暮四其实是深思熟虑。” “那就自愈和再生,可以变强,你看起来也蛮弱的,而且它是最接近永生的一种能力了。” “这是老鲈鳗才热衷的超能力,变强有很多能力可选,另外我也不是近身肉搏型的。” “心灵感应么怎样?可以和动物交谈,获取很多情报,说不定还能交到异类的朋友。” “那是你们女生的专属能力,我敢保证,没有一个男孩想要这种温馨到不痛不痒的超能力。” “操控火焰、水流,土石、磁力、电能、光束、或融化、冰冻、地震、雷闪、暴风、辐射,总有一款你喜欢的吧?” “我确实迷上过操控天气,不过自己的个性不够张扬,无法将这种拉风的能力发挥到极致,比起它们,我倒更适合隐形或变身一类的超能力。” “变身?你想变成谁啊?” 小迪鄙夷地看着我,“时间静止、隐形、变身,这些猥琐的能力倒跟你蛮搭的。” “怎么会猥琐呢?你不觉得这类隐秘的超能力既低调又好用吗?众人皆醉我独醒,而且每每在成败之机都扮演着关键的脚数。” “这么说,你的美梦是……会变身的透明人?” “不,我当时的梦想很简单,希望能创造分身,一个我在家里扮演乖孙子,帮我上课写作业,另一个我逍遥自在,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喔是喔,我也有想过这样……” 须臾,我和小迪都不再讲话,同时望向窗外的大海,此时海面上风平浪静,虽然刚经历了惨酷的漂流,然而在深邃的蓝色中仍能体会到一股无拘无缚的力量,一种对自由的向往…… 返回台北后,小迪说学校的社团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让我回去养好精神,大概一周后再动身前往台中。 我回到家中大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后感觉浑身舒坦,去命相馆里点了个卯,问小师叔这几年有没有大梦先觉的音信,还问他是否对巾门中一个姓臧的禄命师有印象。 结果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打听到,却听小师叔说,前一天有两个一胖一瘦的人来命相馆找过我,让我回来后即刻回讯息给他们。 我狠狠心买了一部防水的手机,登陆上通信软件后,竟一窝蜂地弹出了二十多条简讯,果然不出所料,是海蛎灰和鱼腥水两兄弟。 等不及打字,我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原来他们人在台北,索性就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我本来定了高档的日式料理店,打算喝点清酒,好好请他俩呷一顿,哪知碰面后又改变了计划。 鱼腥水说日料太拘谨,自己兄弟没外人,不如到快炒店里喝啤酒,既便宜又爽快。 台北的海鲜快炒店是各路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台币100元一个菜,经济实惠,啤酒敞开喝也花不了两千块钱。 我们一口气点了炒蛤仔、糖醋老油条、铁板干贝、豆椒下巴、蒜泥鲜蚵、脆皮大肠、麻油腰子,海蛎灰问我要不要吃塔香螺肉,我一反胃摇摇头,最后来了盘凉拌海蜇丝凑足八个菜。 台啤的口感相当好,不浓也不淡,可以无限畅饮,我们特意拿了冰柜里层最凉的,一打开居然瓶瓶都冒出了冰碴子,过瘾! 三个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很快就喝得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第108章 断片 鱼腥水说:“画麇呀,哥哥看见你是真高兴!听说你又跟小迪去过两人世界了,拿下了没?我可等着喝你俩的喜酒呢!来,干杯!” “咳(hai),别提了。”我端起酒杯碰了上去,“什么二人世界呀,差点迷失在亚特兰蒂斯。” “诶哟,挺浪漫啊兄弟。”海蛎灰也举起酒杯,“快,说说说说,怎么迷失在亚特兰蒂斯了?” “老海,你感觉你是玩浪漫的高手,可在我眼里,你比画麇差点儿。浪漫是什么?浪漫是运用富有诗意的语言与环境相结合,让对方或双方同时充满幻想,从而达到纵情的地步。” 鱼腥水夹起一块麻油腰子,塞进嘴里接着说:“你看看画麇,一句差点迷失在亚特兰蒂斯,足以证明他在浪漫方面的潜质,而且长得帅,还说得那么不屑,你……你比得了吗?老海!” “你懂个毛浪漫啊!还敢在这儿夸夸其谈,别听他的,兄弟,他说的都是书本上的东西,浪漫是什么?是在雨中的林间漫步?还是坐在月牙上喁喁私语?是青梅竹马?还是海枯石烂?” 海蛎灰咬了一口脆皮大肠,在嘴里咕咕哝哝地继续说:“什么是浪漫?我告诉你们,浪漫不只是建立在两性的基础上的,一个人、一件事,都可以有浪漫与不浪漫之分。埃及人曾经说过,被钉上十字架不浪漫,自己走上十字架才浪漫!懂吗?腥子。” 海蛎灰嚼着大肠顺了口酒,又点上一支香烟道:“你认为浪漫是一次惊喜?一份心情?还是一丝感受?都不能完全说对,浪漫其实是脱离了庸俗和物质的一种情怀。比如一个人的流浪旅行很浪漫,奢华的赌城之旅就不浪漫;两个人手拉着手去挑戒指不浪漫,但两个人手牵着手看星星就很浪漫;送手机不如送玫瑰浪漫,送玫瑰又不如写情诗浪漫;爱江山更爱美人浪漫;不爱江山只爱美人更浪漫!兄弟,你觉得呢?” “挖哩勒!海哥,精彩呀!”我挑起大拇指道,“你一定是罗曼蒂克的人吧?” “罗曼蒂克人?”鱼腥水说,“我看是霍比特人还差不多,他就是个理论王,嘴上逞威风,没什么高招儿,也就折个千纸鹤,做个小鹿烟花什么的,真有能耐你早就有嫂子了。别听他的,什么爱江山更爱美人,浪漫又不浪漫的,把妹关键还得靠脸皮厚,特别是画麇你们这种长得帅、拉不下脸放不下身段的,如果掌握了死缠烂打的技能,绝对能蜕变成女神收割机!” 听了鱼腥水的话我忽然感觉很懊悔,若是民宿那晚我有现在这个状态,完全不可能像个可怜虫一样老老实实在床上呆一夜,看来老话说的好啊,还真是酒壮怂人胆,饭涨穷人气呀。 “诶?画麇。”鱼腥水又说,“你不是跟小迪上了赌船吗?怎么又迷失在亚特兰蒂斯了?” “唉,一言难尽呀……”我借着酒劲儿,把这几天和小迪在船里船外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当天晚上我们都喝高了,我断了几次片,中间东拼西凑的记得去了林森北路上一家ktv里唱歌,还叫了传播妹陪酒。 可能喝醉的关系,这家酒店里的传播妹都美若天仙,海蛎灰特意让经理安排了店里的红牌,号称台湾版的鬼头桃菜过来陪我,我晕忽忽地这么一瞧,身材倒挺像的。 我的记忆时断时续,只记起掷骰子,玩水果盘与雪克33的游戏。 后面的事情我完全记不起来了,怎么回得家,手机里为什么有和小迪长达半个小时的视频通话记录?还有身旁为何躺着鬼头桃菜! 我勒个去!我脑袋里嗡了一声! 睡梦中的鬼头桃菜并没有在血液酒精浓度下降的情况下伤害到我,她确实超可爱,但却有着成熟气质的长相和身体。 宿醉令我头痛得要命,我绞尽脑汁回想昨晚的情形,却始终截止在一杯杯往下灌酒的场景。 另外我跟小迪那半个多小时的视讯通话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鬼头桃菜倒合情合理,因为喝多了嘛,思维和情绪难免不受控制,然而两项若同时存在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正在费尽脑筋之际,鬼头桃菜忽然翻过身来,她莞尔一笑,“你醒了?” 我脑子里正想着和小迪的视讯记录,只嗯啊了两声,坐起身,没有正面回应她。 不料她却气乎乎地鼓起小嘴,“怪人,说送人家回家,却把人家带回自己家,聊天就聊天嘛,干嘛一直叫人家小迪?都跟你讲了我叫晓悠,拂晓的晓,天刚刚亮的时候。” 我一听我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于是有些重获新生的感觉,兴奋地对着晓悠说:“哦,歹势,歹势,晓悠,我喝多了,真的一直叫错你名字吗?实在抱歉,昨晚,我们……只聊天吗?” 晓悠也坐起身,轻轻靠近我,贴在我耳边喃喃地说:“不想聊天了吗?” “我……” 我咽了一口口水,有点儿血脉贲张。 男人不愧为偷腥的猫,特别是知道没有对不起小迪之后。 怎么办?怎么办呢? 就在我左右为难之时,我们的床像木马似的“咣当”一下! 仿佛跃起又跌落下来,差点散了架! 我去!地震了!真他妈会挑时候! 我和晓悠匆忙躲进睡床旁的电脑桌下面,由于空间太小,我们紧紧地贴在一起,等了十多分钟,我感觉晓悠又对我产生了威胁,才赶忙爬出来,推说应该不会有余震了。 手机很快收到一条台北气象局发来的地震报告:凌晨5时39分37秒,北纬2477度,东经12217度,台湾东部海域,宜兰县离岛325公里处发生芮氏规模60级的地震,台北市最大震度4级、新北市4级、桃园市4级、基隆市3级、新竹市3级……沿岸地区应防海水位突变。本报告系气象局地震观测网即时地震资料,地震速报之结果。 其实这种规模的地震在台湾经常发生,因为台湾处在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上,居民们早已习以为常。 但是为了防止余震,此外我也没有信心能够把持住自己,以是便和晓悠下了楼。 正赶上门口的永和豆浆开门营业,索性一起吃了早餐,不料晓悠在餐桌上忽然把整根油条都泡在豆浆杯中,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和我交往好吗?” 第109章 铁口指南 晓悠的话令我十分惊讶,以我两年来在命相馆中观人的经验,她貌似不是在开玩笑。 其实不虚伪地说,如果没有遇到小迪,我巴不得有这样一个女友。 拍拖嘛,又不是谈婚论嫁,绝不会有什么妨害。 她们虽然在酒店里上班,不过大多数女孩都是兼职出来做传播妹,只陪客人喝酒聊天。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挠挠头,我不知该怎样回应晓悠,撒了个谎,希望可以敷衍过去。 “災辣,没关系啊,我可以等你分手,你劈腿和我交往也可以哦,我不会介意的。” “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喔是喔,你嫌弃我做传播妹。”晓悠很严刻地望着我。 “不不不,我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在社会最底层辛苦谋生的人。” 晓悠把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豆浆杯上,看着泡在里面慢慢软掉的油条,“命理老师说我今年桃花降临,会遇到自己的真爱,那个人帅帅的,很有礼貌,是个谦谦君子,不过可能已经有女朋友了,但我和他才是天赐的一对,我们的相识不期而遇,我们的结合震天动地,老师说我遇到他后自然就会明白的。” 晓悠再次抬眼看着我,继续说:“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明白了,刚才的地震也证实了老师的话,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逃不开,也躲不掉的。” 我听了晓悠的话并没有感到惊奇,反而觉得这位命理老师真是走了比狗屎还侥幸的牛粪运了! 居然用一句“震天动地”成功套死自己的客户,晓悠今后肯定会变成他或她的忠粉。 巾门中人都知道,算命准不准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及时把握住算命者的心态,与之同步,说出能够引起共鸣,令算命者顺心的话语。 譬如算命者问自己哪个儿子比较孝顺,其实真正的含义是说有一个孩子不怎么听话;问今年会不会结婚,即是已然有了心仪的对象。 命理老师说靠薪金吃饭的人是劳碌命、好心不得好报。 说常年操持家务的妇女有帮夫运。 对喜好是非的人说他命犯小人。 对离婚少妇说她不宜早婚。 对寡妇描述她的儿子日后在事业上的成就,并且孝养举亲。 对未婚女孩描绘她未来的另一半高高帅帅的很有礼貌,是个彬彬君子,都非常符合这些来算命人的胃口。 其要点必须突出未婚女孩的姻缘是天作之合,而且独一无二! 然后再加上一两条可以接受的缺憾才显得更加真实。 比如男方比较粗心、个性有些安静、不大喜欢交际,尽管有了女朋友,全是因为还没和女孩相遇的缘故。 这些个门道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各家整理成册并代代相传。 经年累月,已然发展出一套相当全面的理论和技巧,几乎高明到无懈可击。 巾门中人把此类套路统称为四字诀与虎门杠,我记录这种内容的笔记本上,则写着“铁口指南”。 四字诀多被內道使用,内道指会算命的先生;虎门杠更狠,是完全不会算命,只靠套话和经验就能将算命者杠得顺意而归的外道功夫。 其实四字诀与虎门杠异曲同工,却又稍有不同,四字诀讲的是牵、拢、扣、平。 牵字首先要知道算命者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体会他的心境,牵出他内心的苦闷。 比方说有一位女士来算命,第一顺位一定要先搞清楚她有没有结婚,可以看过她的八字后直接跟她讲:你不宜早婚。 这是一句算命先生经常用到的,能探听出对方虚实的活话。 如果对方说:那要迟到几时?这样的回答大概是未婚。 倘若这位女士问:早婚会怎样?这种情况八成是已婚,或已经有了意中人。 拢是顺拢算命者的秉性,靠拢他的观点,避免伤害他的自尊心,说白点就是奉承。 好比一个人好是非,经常因为爱管闲事而陷入其中困惑不已,你当然不能径直指出他的缺点,劝他少说闲话。 而是要以一种坚定且赞叹的语气,说他个性太耿直,讲道义,还要加上施恩不图报。 扣是要扣住一个重点,一语惊人而俘获算命者的心,令对方在乍惊之下,不再去问别的问题。 对论命的老师来说,也可以避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语无伦次,论财就是论财,论婚姻就只论婚姻,言语始终不出主题之外。 假如来算命的是一位女士,你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要克过一次丈夫才会有后运可言。 倘若这位女士真的死过丈夫,则立时对你敬若天神! 纵使没有,她的老公也难免会遭遇事业上的不顺、有志难展,生病或出轨等境遇,这时的局面对论命老师而言可就妙用无穷了。 平是一种送客的学问,是对算命者提出的问题做出总结和平复,分为先平、中平、后平三个阶段,或者说三个层面。 先平是用闲谈的方式安抚住刚坐下来的算命者,使其平定因所忧之事而产生的焦虑情绪,此间是论命的黄金时段,很多老师都能利用这段时间探问出对方的底细,从而未卜先知。 中平是综合论命者和算命者所说过的话,做出系统条理性的再组合,也就是总结。 后平是命理老师修正自己刚才谈话中有缺失的语句,进而达到包准,令算命者解除心结,最终宾主言欢的状态。 虎门杠则是纯粹的嘴上功夫,也有四个字的口诀:探、保、平、封。 探杠是探出对方的口风,不过不是每个算命者都会上套,容易出错,所以要用到保杠。 保杠是试探失败说错话时,一种扭转局面的技术,例如论吉却不见吉,可以推说算命者出生的时辰不准;论凶又不见凶,不妨称颂一下对方祖上积有阴德。 平杠包含了四字诀中的拢、扣、平,比四字诀更工于心计,每句话均经过反复推敲,有周密的脚本可依。 封杠顾名思义,即是封住对方的口,不要再问下去了! 外道对于封杠一向言出必行,绝不待时,所以你才会经常听到一些算命先生说着说着就一句“天机不可泄露”,送客了…… 巾门中算命一行可谓“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不管內道还是外道,只要能从客人的腰包里掏出命金,就是绝对的生财之道。 晓悠的命理老师应该是根老油条了,泡在豆浆里再捞上来都扯不断的那种,一句不期而遇和震天动地,用得真是高啊! 恰巧我还帅帅的,虽然内心是个伪君子,表面上看起来也衣冠楚楚的很有礼貌,而且还配合着撒谎说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着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很了解算命者的心理,有些人一辈子不信命,一朝被料定后满口命啊命的,整天唠叨命中若有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比谁都痴迷! 晓悠现下就处在这种状态,因为刚才的地震已经让她完全顺服在命理老师的鬼话中,就算我现在跟她挑明行业的内幕,也根本不可能解释得通。 为今之计,只好想办法先搪塞过去,反正以后不见面就行了,等她遇到下一个心动的人,命理老师的话便不攻自破了。 我把自己烧饼里的油条取出来递给晓悠,将晓悠豆浆杯中的油条捞起夹在烧饼里,对晓悠说:“软了吃起来怪怪的,这个给你,别浪费。” 我一口咬下去,烧饼烤得酥脆,夹在里面的油条却稀软得过头了。 我放下烧饼夹油条,喝了一口豆浆把食物咽下去,“晓悠,人算不如天算,我也相信命运。如果我分手了,一定会和你交往看看的,好吗?快吃吧,凉了更不好吃了。” 我装腔作势地讲完这番话,认为自己处理得很贴心,可是直男哪可能一下子变身暖男。 晓悠扑哧一笑,“命理老师还跟我讲,我的另一半和别人不一样,想法有些奇怪,时常活在自己的世界观和审美观中,真的是欸,咯咯咯……” 我被揭穿后有点尴尬,心说这位命理老师倒挺能瞎掰的,不过总算含糊过去了。 酒是万恶之源呀,幸亏我坐怀不乱,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若是没有刚才的地震,我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保住黄花晚节。 唉呀,和小迪那半个多小时的视讯记录是怎么回事呢?语音的还好,视频的不全露馅了嘛! 假设小迪在视讯里看到了晓悠,我岂不是还没跟小迪交往,就已经宣告分手了。 水哥呀,看这个情形昨晚一定是你在中间撮合。如果我有那份心思,今晨的地震不可能来得这么迟。 第110章 将死之人 晓悠走后我慌忙翻找自己的手机,所有神思都牵系在那通视讯上,掏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约莫出门时有些心急,落在楼上了。 一溜烟上了楼。 我听到手机的铃声刚刚停止,赶紧奔过去拿起来一看,竟是小迪,而且不止一通,有用通信软件打来的,还有用电话号码直接拨过来的。 我的心怦怦直跳,宿醉的感觉一下子云消雾散,惊出一脑门汗来。 难道小迪打电话过来骂我?还是要跟我绝交呢?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想把电话拨回去,却心虚得厉害,原因不知道自己断片后做过些什么,万一被小迪误会我,那么这辈子笃定就无缘了。 晓悠并不是不好,只是跟小迪比起来,我更倾慕小迪,毕竟和晓悠的相识有些不循常,难免会生出一些解不开的心结。 男人大概都是这样,家里的女人要求越纯越好,外面的女人自然越媚越妙,晓悠做情人绝对无可比拟,小迪当老婆同样完美无缺。 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或许每个男人都想这么潇洒,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夫多妻制盛行了几千年,一夫一妻制只推行了几十年。 想让男人在几十年內改掉几千年的毛病,确实有点操之过急,还需要一大段过渡的时间。 我调出小迪的电话号码盯了片晌,最后咬了咬牙、狠狠心才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嘟……”未接通的声响在我耳边此起彼落,每一声都揪扯着我的心,很是煎熬。 我极其矛盾,一方面盼着小迪别接电话,另一方面又害怕小迪不再接我的电话。 正在忐忑之时,电话里的“嘟嘟”声忽然停了。 “………………” “喂……喂……小迪……” “………………” “喂……小迪,在吗?” “………………” “喂……喂……喂……怎么没人听呢?” 我自言自语了半天,心想可能手机的信号不好,准备挂掉重新拨过去,不料忽地听到了电话另一端的声音。 “喂!李画麇!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在做什么?” “我……吃早餐,手机忘带在身上了。” “你很贱欸!怎么可以这样!快说,昨晚什么意思?” 我一听就知道昨天的事情肯定败露了。其实想一想,半个多小时的视讯通话,晓悠又不是个抱枕,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亏得刚才我还心存侥幸。 “我……昨天晚上喝多了,行为完全不受控制,那不是我的本意,你别误会啊,小迪。” “拜托,大半夜打视讯过来扮女人。小花裙,你真的假的?要在我面前出柜吗?” 扮女人? 靠北!我一下子被小迪的话给搅迷糊了。 怎么可能呢? 我明明是一个只对女生感兴趣的金刚直男啊,从来都没有敷面膜和画眼线那种嗜好,除了…… 除了小时候穿过几年花裙子,难道酒精令我放飞了自我,让先天所具备的固有属性回归并觉醒了?我的内心深处住着一个女人? 要不然ktv卖的假酒?把我喝变态了? 我一时间有些语塞,“扮……扮女人?扮……女人?我……扮女人?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呀?” “问你自己啊!什么意思嘛,想说你是同志,今后要跟我做好麻吉吗?” “不不不,别误会!小迪,我不是同志,我是彻头彻尾的男生!我不要做你麻吉,我喜欢你!” “………………” “…………,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领悟到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而我以同等的年纪与你相遇,真是太幸运了。小迪,我想和你在山顶露宿,在海上漂泊,一起走遍整个世界,把所有的美景看透。等我们走累了,就停下来找个地方接着看朝朝暮夕,一生很久,我不知道没有你怎么度过,我不要做你的好麻吉,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了啦,突然这样讲,男生就男生嘛,不用表白啊。我当你是酒后说胡话,懂我意思吗?这种话不可以随随便便讲出来的。” 我一着急,竟然将埋在心底的话全抖了出来,说完后长出了一口气,听小迪的口吻不是很反感,好像也没有发觉我和晓悠的事情。 不过越是这样,我的内心也愈加感到愧疚。看来昨晚我一直保有理智,也许在阳台上给小迪打的电话,也可能趁晓悠洗澡的空隙开的视频,虽然我不记得晓悠洗澡,但是她身上那股味道,笃定是我那款沐浴乳的香气。 然而扮女人的行为着实有些匪夷所思,既是“扮”,那就应当是穿戴打扮上了,不然小迪用“装”就可以了,何须用“扮”字呢? 爷爷那个房间的老柜子里是有几条小时候的花裙子,统统都小得穿不上了,莫非昨晚我扮女人时穿着晓悠的裙子?她刚好进浴室,我就急速套上她的裙子跟小迪开视讯? 靠邀,我没这么孤寂吧! 自从脱掉穿了几年的花裙子之后,我一直都很鄙视女装,想起自己以前穿裙子的形象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抹掉那段时光的记忆。 诶?! 既然我这么想忘掉过去,为什么不把柜子里那几件花裙子扔掉呢? 我去! 不仅如此,记得每次翻箱倒柜,无意中看到那几条花裙子时,我都会有种心往的感觉! 难道爷爷在花裙子上下了什么咒?还是说我在潜意识里一直都拒绝把它们丢掉呢? “画麇,你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扮了女人吗?”电话里又传来了小迪的声音。 我一愣神,没听明白小迪的意思,于是反问道:“什么……怎么做到的?我做到什么了?” “地震啊!昨天晚上你告诉我会地震!要我别睡太死,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扮了女人吗?” “我告诉你要地震?我……我……我……” 我“我”了几句,也没“我”出半句整话来。 预测地震?绝对没有可能啊! 放眼全世界也没有一台这样的仪器,我如果能预测出地震,那不成大神了嘛! “小迪,我真的跟你说地震的事儿了?” “阿不然勒,不是这样,我才懒得打给你呢!能预见地震并不是好兆头,不是吓你哦,听说是将死之人的预兆,还以为你用了什么方法呢。近期出门要看黄历,逢黑道就呆在家里好了,我学校的事情还没忙完,你手机带在身上保持联络。” 小迪说完就挂断了,原来她打这么多电话过来是因为担忧我。 真扎心呀!我要是昨晚真干了对不起她的事情,现在也只能选择葵花宝典来谢罪了。 预见地震,将死之人! 我也听闻过这种流言,不过却没有证实的例子,通常都是人死后才开始传。 某某某某,在死前看到点什么,听见些什么,又说了什么什么,可信度偏低。 人我不大清楚,动物能提前预知地震确是常识。不同的动物,由于某种不同器官的感应能力特别灵敏,当这些感官接收到外界信号的刺激时,动物们即会变得惶恐不安。 如冬蛇出洞、鱼跃水面、蝴蝶乱舞、耗子乱窜,马不进厩、牛羊跳圈,猫扒高、鸡上树、猪不食、狗号哭等现象,只要动物大规模地爆发骚动,都有可能是地震或灾难降临的前兆。 鱼能感知地震,因为它们身体侧面的器官在水中可以感受到低频的震动,通常在地壳发生运动时,周围水域的水流方向和速度,以及水压均会产生变化,这种变化令鱼类感到不适,甚至被强劲的压力挤爆内脏。出于求生的本能,鱼类才会频频跃出水面,试图逃离逆境。 “鸟先知”的说法在古时就有,史书上也曾经记载过地震前“山雉皆鸣”的文字,不过当时科学技术相对落后,这种现象通常被古人解读为上天的警示。 其实鸟远比鱼类神奇,它们的眼睛除了可以观测到人眼看不到的紫外线之外,还能捕捉到地磁的变化,而地震来临前首先变动的即是地磁场,所以鸟类只靠看的便知道要地震了,不愧是由恐龙族进化而来的古老族群。 自然界中还存在一种更神秘的物种,爬行类。一些研究学者在长时间的实验观察中发现,爬行类拥有一种独有的腔壁器官,这种器官能够预感到地震前的低频磁场,类似于第六感的天眼!可以理解为第三只眼,目前这只眼的工作原理还不得而知,但比任何高科技的仪器都要精准,在预测地震方面,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蝙蝠使用超声波感知地震,蛙类可以发觉很微小的震动,家禽利用气味,猫狗等哺乳类通过声音。 总之地震到来之前,地球磁场、地表温度、重力场、气象、声波、水质等均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动物们能够运用不同的感官感应到这些变化,继而实现预测地震的事实。 而人能感知地震,从科学的观点论述,原因大抵是一些身体极其虚弱的老人或病患,受震前变化的影响,感觉到了微小的异常并导致身体不适,所以才有了预见地震,将死之人的传言。 第111章 择吉术 小迪交代我近期出门要看黄历,逢黑道最好呆在家里。 这种说法属于择日学的范畴,图个吉利,自我安慰罢了。 可能大多数人只知道黄道吉日,却从未听说过黑道凶日。 黑道并不是指黑帮、绿林、角头,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时,也误以为黑道凶日是一篇回忆录:《我在黑社会暴起行凶的日子》。 所谓的黑道,是一周年中人们看到月亮在各恒星之间的运动轨迹,黄道则是我们见到太阳在一周年內运行于天体恒星间的路线。 黄道与黑道本是天文学家以地球为中心,用以观察和区分日月运转的不同轨道,后来被星占师们借用,纳入择日学的范围之内。 择日是传统民俗之一,也叫择吉,已有两千年的历史,它运用周易、太乙、六壬、禽星、丛辰、建除、风角、孤虚等数术,以干支历为基础,综合参考年、月、日、时所值之神煞,选择吉日吉时,确定趋避的一种方法。 要提到的是,黑道凶日并不全凶,也有能用的日子。按十二建除:建、除、满、平、定、执、破、危、成、收、开、闭,将每年立春后第一个寅日起“建”,第二日“除”,第三日“满”…… 以十二建除的顺序依次往后排,逢节重复前一日的建除,一年共重复十二次,刚好确保下一年立春后的第一个寅日为建。 以此类推,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十二建除择日口诀曰:建满平收黑,除危定执黄;成开皆可用,闭破不可当。 意思是说:建、满、平、收四日为黑道凶日,除、危、定、执四日为黄道吉日,成、开两日大吉可用,闭、破二日大凶不用。 刚才提到黑道凶日中并不全凶,其中以“收”日为吉,“建”、“满”二日次吉,独“平”日凶;黄道吉日中尽管没有凶日,但是“危”日虽吉却慎用,不能用的日子自然多凶少吉,所以也被列入到凶日之中。 总的来说,十二建除中“成收开”三日为大吉,“建除满”三日为次吉,“平定”两日属平常日,“执破危闭”四日则大凶,诸事不宜! 十二建除用事歌诀曰:建宜出行收嫁娶,定宜冠带满修仓;破除疗病执宜捕,危本安床开丈量;成开所作成开吉,平乃做事总平常。 每个日子都有每个日子的用处,祭祀、祈福、任命、招贤,上建议、下公文、举正直、宣政事,抚恤、慰问、庆赐、赏贺、会亲友、行惠爱、雪冤屈、缓刑狱,求嗣、入学、开市、纳财,进人口、促交易、开仓库、出货财,启攒,裁制、破土、安葬,修城廓、筑堤防、安碓硙、作生坟。出师、搬移、迁徙、远回,安抚边境、选将训兵、上官赴任、临政亲民,沐浴、经络、酝酿、入宅,立卷交易、纳彩问名、求医疗病、神像开光,苫盖、解除、牧养、纳畜、捕鱼、狩猎、伐木、栽种,乘船渡水、修饰垣墙、兴造动土、竖柱上梁、修置产室、破屋坏垣、开渠穿井、补垣塞穴…… 每件事情皆有适合的吉日吉时,可是择日学却没那么单一,并不是将所有的好事都挑黄道吉日,不好的事情选在黑道凶日这么简便。 除了十二建除,还要综合考虑阴阳与五行的配合、干支与五行的配合,以及五行本身的旺衰休囚和寄生的宫位,四时五方、十二月辟卦、纳音纳甲、六曜九星等,最重要的必得与事主之八字相合得宜,不能相冲,也不可以相克。 以是择吉术经历了分与合的过程,前期诸多学说都自成一体,形成了很多流派。 后期各家学说又融释贯通,如今则以极其纷繁的形式浓缩进一本厚厚的农民历中,因此择日学是一门理论体系相当复杂的数术。 小迪口中的黑道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说法,大旨是要我避开不祥的凶日,防祸于未然。 我倒是没觉得怎么样,除了一夜风流未遂有点儿亏心,说出要地震的事情,可能就是因为某种情绪或态度触发了第六感这么简单。 接下来的几天我果真没怎么出门,只每天下楼买便当,然后到附近的市场上买几颗芭乐和一些莲雾,当然也少不了捎带两个释迦。 望着宛若佛头的释迦果,我无意中想起了鲨王星底舱里那尊邪神,看似尊贵的佛顶螺发肉髻,居然是一颗颗污秽不堪的人头拼成的,倒是与囊膪和肥膘肉组合后的样貌有几分肖似。 莫非囊膪与邪神之间存在某种缔连?而癞罗汉和蛙沙弥乘着海莲藕出现,也代表着佛法无边超苦海,众生有愿渡慈航吗? 百思莫解呀…… 如果放在往日,几天宅在家里的快乐生活一定免不了没日没夜地打电动,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我根本没有心情去操弄游戏手柄,把爷爷留下的物品从新搜罗了一遍。 结果跟以前一样,别说家传秘本和秘术法器了,连一本普通的万年历都没找到,只翻出一条爷爷曾经用过的方巾。 这条方巾已然褪变成水红色,上面的蝴蝶依旧秀美奇巧,翅膀上的四只瞳孔全数打开,犹如两双忿世嫉俗的眼睛,被无法遏制的愤怒憎得通红,似已到了抉择生杀的时刻。 红巾与白巾迥然不同,有如一块织好的白布染上了两层颜料,第一层是代表理想的蓝色,第二层却是像血一样的红色。 恐怕每个初出茅庐的巾门中人皆是怀揣梦想,通过自身努力而拿到蓝巾的,但是想要进一步背负起整个家族或门派的命运,便不得不违背当初的意愿,身不由己地再涂上一层红色,哪怕用血也必须负重涉远。 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当你有了能主宰生杀的能力时,选择会变得尤为重要。 我虽为一介白巾,却早有承担责任的觉悟,假若具备手握红巾的本事,那时的我会做出生?或杀的决定呢? 不好说啊,有句话叫时过境迁,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 我翻箱倒柜,全面把家里搜刮了一遍,看到从玻璃洞里得到的羊皮画跟虺龙蛋摆在一起,如果我这般折腾是在找寻秘本的话,那么这块八花九裂的干羊皮应当是最接近意图的物件了。 皮子上画了一只大仙鹤,驮着一个人飞翔在一片貌似湖泊又像沼泽的高山湿地之上。 半只奖牌大小的一星瓢虫趴在残缺的角落里,身上的星斑勾绘的是一张细腻的阴阳脸,从中间的翅鞘分开,左边的脸恶,右边的脸善。 羊皮画的最下方写着两排字,从右到左,上面四个字“鹤鸣双鬼”,下面四个字“龄梦千秋”。 和秘本的残页比起来,这块干羊皮倒更像一张藏宝图。不过也难说,小迪不就在一册残缺的秘本上得到一段降伏猿方的鼓谱吗? 莫非“鹤鸣双鬼,龄梦千秋”八个字是一句咒语?就像“芝麻开门,芝麻关门”吗? 或是“鹤鸣双鬼,组成脚和腿;龄梦千秋,组成躯干和手臂;一星瓢虫,我来组成头部!” 无法克制的合体情结迫使我想起一部始祖级的机甲动漫,是小师叔幼时的回忆。 动画片里的海陆空机甲战队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战舰的队长呼喊着:“组成脚和腿,组成躯干和手臂,我来组成头部!前进,战神金刚!” 这部动漫因为合体时舰长高喊的台词而街头巷尾,听小师叔说这段台词也因此被当时的观众们玩坏了,各种恶搞改编层出不穷。 后来战神金刚莫名其妙地从海陆空机甲变成了五只钢铁狮子的组合体,合体前的口号也更加雷人,“插入启动钥匙,准备雄狮群出击!我们需要战神金刚,马上组合,开启连锁系统,热能装置连接,开启电源,增加推力,开始组合!前进!战神金刚!宇宙的保护神!组成脚和腿……” 可见当时人们的想象力多么朴实,宇宙的保护神居然还需要插入钥匙。 满屏的宇宙飞船发射出来的都是光弹,战神金刚使用的也是超科技的激光鞭与光芒神剑,就不能换个指纹锁来启动吗? 即便如此,机甲的梦想与合体情结还是深深地吸引着我,直到肥尸出现。 生物机甲组合在一起的样貌瞬间摧毁了我的童年和当下,肥膘肉们高喊着:“甲蹦,甲蹦,我来组成头部!”的画面根本无法言喻,想起来嗓子眼儿就觉得发堵。 可能潜意识正在修复我的合体情结,才让我回到重温鼻祖级的机甲动漫,而这时恰巧眼见的东西与大脑正在修补的内容产生了某种关联,所以才把“鹤鸣双鬼,龄梦千秋”糊里糊涂地融入到战神金刚合体技的台词之中。 另外也顺口押韵,有如口头韵文一样溜,“鹤鸣双鬼,组成脚和腿,龄梦千秋,组成躯干和手臂,我肥膘肉来组成头部……” 诶? 会不会鹤鸣和双鬼,以及龄梦与千秋,真的是四个某种东西的称谓呢? 第112章 卤肉饭 几天后我接到小迪的电话,她说学校社团里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看我要不要到学校跟她会合,然后前往台中探访大梦先觉。 台艺大位于新北市板桥区,台北和新北几乎算是一个地区,新北市包着台北市,仿佛金莎巧克力球儿一样,已然融合为一个整体,而今人们都喜欢把新北和台北合称为双北。 台艺大全名台湾艺术大学,堪称艺术的天堂,然而我耳闻最多的还是这里出产的正妹,听说随便在校园里抓一只都是系花级别的,正好借着小迪的邀约去验证一下,传闻是否属实。 台艺大所在的板桥浮洲还未开通捷运,我从西门站出发,坐公车直达台湾艺术大学站。 离开校园两年,走进来真有点怀恋,尽管不是故地,但是却同样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暑假虽然还未结束,校园里早已三三两两的东来西去,每个人看起来都我行我素的,任由青春与个性飞扬不羁。 曾几何时我也是如此的洒脱,不受社会上任何风气的影响,更不可能与现实同流合污,脑子里有的只是超然物外的梦想。 可是社会根本无处可躲,选择唯有两项,要么接受现实与世浮沉,要么继续清高孤芳自赏。 别想着等有了实力后再洁身自好,从接受现实的那一刻起,你就会养成一种不断接受的习惯,起初必然自我谴责,不过这种自责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使你变得麻木,忘记初心,以至于看到镜中日渐世故的脸庞时,自己都觉得陌生。 校园是台纺机,把一簇簇小小的棉花织成布匹,校外的世界犹如一个个大染缸,想在社会上有些价值,就不得不投入染缸中将颜料浸渍全身,而且只能用一层又一层更浓重的色彩,去遮盖上一层的污垢,永远不可能恢复曾经的洁净。 棉花梦想长成参天大树,与天空中的白云为伍,然而现实却让棉花从植物变成了织物,并染上各种世态的颜色,遮掩丑陋与羞耻。 自己的路还是需要自己决定,棉花的梦虽然邈远,但只要看到蓝天,梦想就不会幻灭…… 我漫步在台艺大的校园里,却未感觉自己身处系花丛中,只有成群的小棉花从眼前经过,看来传说这种玩意儿真的不怎么靠谱。 拨通了小迪的电话,我跟随声音的指引,来到一排活动中心楼前。 小迪站在门口,一路上看着棉花走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校花级别的脸,而且还这么熟悉,令我一时间激动不已。 她头发直直地染回了原本的黑色,穿着一件胸前印有几排英文短句的纯白色背心,花色不同的字母被撑得圆润饱满,粉色的百褶迷你裤裙与刚提过脚踝的学生袜,两条环绕在白色袜口上的红蓝小圈圈,将小迪衬托得愈加甜美清纯。 我看得两眼发直,小迪的新发色让我完全回想起大学的生活,一种青涩、懵懂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令我对这张脸庞再度怦然心动。 她冲着我一笑,“欢迎光临,有看到正妹吗?我们这边很多喔。” 我也对着她笑道:“有啊,眼前就有一个,你黑色直发超正的。” “是吗?”小迪轻轻抚过发尾,“你来早了,我们还没有排练完,要过来看吗?还是……” “好啊好啊,我要看。” 不等小迪把话说完,我满口应承着走上前去,随同她进入活动中心。 一转弯,我们在一间宽大的教室前停了下来,房中还有几个女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教室里搭建着一个迷你小舞台,约有半人多高、两米来宽,舞台上矗立着两座连绵在一起的山丘和几棵大树,其它峦丘均用影像灯投射在背景幕布上,看起来密密丛丛的,很有内容。 几个女生手里拎着提线木偶,大概正在排练一出木偶剧,我有点小失望,本以为能欣赏到传说中台艺大啦啦队激情热舞的场面呢。 教室后面立着十几排带隔断的柜子,几乎与屋顶同高,填满各式各样高矮不等的木偶。 跟女孩们打过招呼,我有点不好意思,听其中一个留着短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平时习惯在女生圈里扮演男生角色的女生对着小迪说:“欸,管小迪,你不打算和我们介绍一下吗?” “喔,这位是我同事,画麇先生。”小迪转身,又依次指着那群女生说,“这边是我可爱的同学,佩馨,小雯,莉雅,eliana,冬怡。” 女孩们依序朝我点头致意,唯独引见到冬怡面前时没有反应,她歪了歪顶着短发的脑袋,停顿了片刻才说:“画麇先生蛮英俊的,有特长吗?用什么方法把到我们家小迪的?” 她话里有话,英俊却达不到帅气的程度,如果没有特长来弥补,明显是在说我配不上小迪嘛。这死丫头,是不是把我当成情敌了? “冬怡!不要乱讲,都跟你说了画麇先生是我同事嘛。” “你确定?”冬怡怀疑地看了看小迪。 “阿不然勒!”小迪白了冬怡一眼,“乱讲!” 我被她俩弄得有点儿尴尬,惊叹锦瑟年华果然锋芒逼人啊!想打个圆场又找不到巧妙的话语,只好顺着小迪的意思说:“冬怡同学,你别误会,我确实是小迪的同事。” 冬怡又从新打量了我一番,“画麇先生,有些东西再喜欢也不会属于自己的,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红酒怎么可能搭配卤肉饭呢?即使摆在同桌也是一时兴起,很难合味的。” 我一听这死丫头还真是口无遮拦,竟敢说我是卤肉饭上不了红酒的台面,虽然我也有些许共鸣,但是也不必这么毒舌说我是猪头肉吧! 比喻成夜市里的平价牛排我还能接受,配高档红酒固然牵强,至少不会完全不搭,现在的口气好似我成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了。 “冬怡!你很过分欸!我有问你意见吗?”没等我开口,小迪厉声喝道。 我一看场面有些难堪,不想因为我的到来而使小迪姐妹间产生嫌隙,爱情夺走了友情,这种事情一定会损害小迪的名声,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效果。 以是我赶忙把话拾了起来,“诶?小迪,听说你们学校附近有家古早味的卤肉饭很好吃,不如排练完我们一起去,让我这碗卤肉饭请你们吃碗卤肉饭,今天不喝红酒,烫青菜配萝卜贡丸汤,地、大、菠、空,任你们随便选怎么样?” “好哦好哦……”佩馨道,“那家卤肉饭真的很好吃,画麇先生,你不要误会冬怡哦,她人很好的,没有恶意。” “对阿对阿,冬怡很有义气的,平时都帮我们出头。”小雯说。 “你搞错了画麇先生。”莉雅笑道,“冬怡讲的卤肉饭其实是小迪,我们都超爱卤肉饭的。” “没错没错,”eliana说,“小迪是我们的卤肉饭,佩馨、莉雅、小雯和我是烫青菜界的四天后,地、大、菠、空,冬怡是萝卜贡丸汤,绝配了啦,突然冒出你这瓶红酒,菜头汤一定会吃醋啊。” “哦?”我看气氛有所缓和,接着说:“我哪是什么红酒啊,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是任何食材,油葱酥,蒜头蛤蜊,虱目鱼皮也无妨。” “讨厌,干嘛硬要加进来?”小迪娇装怒容道,“你做你的小花裙儿就好了,我们才不要喝蒜头蛤蜊汤,也不要虱目鱼皮汤。” “小花裙儿?”莉雅道,“小迪,是我听错了吗,画麇先生还是花裙儿先生?” “蛤?哈哈哈……”冬怡冷不丁笑道,“原来你是小花裙儿啊,久仰久仰,小迪,干嘛不早说?” 小迪一吐舌头,睁大眼睛萌萌地望着我,一副讲错了话求原谅的样子。 看情形其他人或许不知道,眼前的冬怡笃定听过我的故事,而且应当是很丢脸的情节。 不过现在大抵全都要知道了,唉呀,小花裙的外号怎么甩都甩不掉呢?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排练吧。画麇先生,你是我们的第一位观众,要稍等一下,你可以先参观我们柜子里的木偶,很有趣哦。” 此时佩馨把话题一转,总算替我解了围。 我心想小迪这几个同学都挺好的,唯独冬怡故意刁难我,搞得我一会卤肉饭,一会鱼皮汤都无法迎合,非得亮出小花裙的招牌才蒙混过关。 如许说明了几个问题:第一,小迪的姐妹自喻为卤肉饭套餐,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高级红酒和牛排,证明这个女生的小圈子很亲民,我完全有机会打入她们,前提条件是绝不能装蒜。 第二,冬怡这死丫头跟小迪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我指的是友情,当然也不排除冬怡单方面对小迪产生同性间那种模模糊糊的感情,因为社会发展到当下,这种事情已经不足为奇了。 另外好像除了我,大家都不怎么排斥小花裙这个外号,甚至喜欢。 一个大男人被唤作小花裙,怕是所有人听后都会一笑置之,原因有种卑己尊人的意味包含在里面。看似愚笨,实则睿智。 也许爷爷早就识破人性的弱点,从我出生那一刻起,刻意帮我量身打造了小花裙的外号。 第113章 木偶剧1 教室后面的十几排柜子里摆满大大小小的木偶,汇集了不同时期的奇思妙想。 我直接走向最后一排柜子,直觉告诉我,木偶的顺序应当是由后至前放置的。 果不出我所料,它们就像漫画的发展史一样,早年的木偶看起来都板板正正的,越往前木偶的造型越新奇,越能展现制作者的想法。 前期的木偶大多以人类和现实中的动物为主,中期出现了神话中的仙魔与妖兽,以及很多动画里的角色;到了后期,所有知名的形象基本被塑造过之后,一些独出心裁的提偶便应际而生。 有一个长着牙齿的木鱼非常奇怪,貌似能够做出张开与合上的动作,长短不一的尖牙参差不齐地交错在一起,有如长荒的稻草。 不过这个木偶的操作应当很简单,因为只有一个颌关节。 它旁边的怪偶身上密密麻麻地牵着很多条线,是一簇外形酷似八岐大蛇的大嘴食人花,八个脑袋分别连在八条缠绕成一束的藤蔓上,都可以独立扭动的样子,似乎需要很高超的操控技能。 脑袋与灯笼互换的灯笼人提着自己的脑壳东搜西罗。 乍一看身后背着面具的人形狗狗其实背的是个狮头门环。 长着很多条腿的长鳄鱼仿佛一条蜈蚣,绝对配得上爬虫界加长林肯的称号。 鬼形怪状的提偶令我眼界大开,暗叹艺大的木偶学系真是鬼才与奇葩济济一堂,可能跟小迪那位怪咖老师的谆谆教诲有关。 这时小迪已经准备就绪,招呼我过去欣赏她们的木偶剧,要求我看完后务必做出评论。 我没有推辞,满口答应,原因从小看着动漫长大,木偶也算其中一种,是我擅长的领域。 小雯帮我搬来一个凳子,我谢过她后不偏不倚地坐在微型剧场前,等着小迪她们开戏。 舞台上的帷幕还未拉开,红绒绒的看上去非常有神秘感,不知小迪她们准备了一台什么样的木偶剧,有无柜子里那种奇怪的人偶出现呢? 怪胎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大概不会上演传统的傀儡戏吧?我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丝期待。 此时帷幕伴随着一段音乐声徐徐打开,乐调有些另类,好像加入了少许东方宗教元素的旋律,但是听起来却十分欢快,甚至有点逗比。 小舞台的背景完全换成了另一幅景象,原本投射到幕布上的丘峦变成了一片山川,实体景物也由自然风光改换成两座相隔很远的建筑,一座寺庙,另一座像是一个筑有栅栏的山寨。 寺庙与山寨之间立着一棵大树,树旁还有一条小河。 乐声慢慢舒缓下来,由佩馨担任的旁白在一旁念道:“很久很久以前……” 我听了登时一怔,心说它笃定是个童话故事,开场白也太明了了,接下来必需是:有一个皇帝、渔夫、富人或可爱的小姑娘之类的故事。 旁白:“有一只两头鸟,它只有一个身体,但是却长着两个头脑,一个叫南波万,另一个叫南波丸;这只鸟一天到晚都不用休息,因为一颗头睡着的时候,另一颗头会醒着,当两颗头轮流睡饱的衔接时间就一同起来觅食。” 佩馨念白的同时,小迪操纵的两头鸟已经登上小舞台,这个木偶长了两颗头和两条脖子,一身红灰间白的飞羽,头颈的长度与身形有点像大雁,再不然是鹅鹳一类的禽鸟。 它在天空中飞了两圈,然后落在小河边晃晃脑袋,扑扇扑扇翅膀,喝点水…… 我一看怪偶出场,的确不是传统的剧目,心想仙葩老师的奇葩学生果然不同凡响。 旁白:“南波万喜欢白天,常常拖着熟睡的南波丸飞到一处寺庙里听经闻法。” 舞台上的两头鸟应声耷拉下一颗脑袋,南波丸睡着了,南波万驾驭着身体飞起落在寺庙的房檐上,背景音乐里传出朗朗的诵经声。 南波万在房檐上呆了一会儿又重新飞回大树旁,南波丸醒了过来。 两头鸟在小河里找吃的,喝饱水后南波万垂下了脖子,投射到幕布上的背景也霎时间变得一片昏暗,只有几颗孤零零的星星在空中闪烁。 旁白:“南波丸喜欢黑夜,但是夜晚却没什么去处,它时常在星夜里寻着亮光飞行,落在远远的地方等着集镇上最后一盏灯熄灭,然后再去找寻其它的光芒。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它找到了一个彻夜都灯烛辉煌的地方。” 貌似山寨的建筑突然间灯火通明,独揽身体的南波丸徐徐落在寨子的栅栏上,一阵阵嘈杂的声响从寨落中传出,土匪窝里人欢马叫,正摆下酒宴庆祝今天打劫来的战利品。 旁白:“南波丸每晚都飞进匪寨里,听土匪们吆五喝六,讨论如何杀人放火和抢劫偷盗的事情,久而久之,南波丸也变得十分蛮横暴躁。” 双头鸟的动作忽然间变了,它呼扇着翅膀飞到大树上,又落下来趾高气扬地走了两圈,在招摇的背景音乐烘托下,更显得嚣张跋扈。 它一头撞醒睡梦中的南波万,“我们每天都找吃的太辛苦了!不如到渔夫的家里去偷!到集市上去抢!谁妨碍我们就啄瞎他们的眼睛!” eliana配音的南波丸傲慢自大,此刻我忽而感觉两头鸟是只雌鸟,因为南波万的配音一定是小迪,初登场时先入为主,还以为是只雄鸟呢。 南波万说:“不能这样,偷盗、抢夺和杀生都是要下地狱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南波丸说:“念念念念!天天念念念!烦死了!都是因为你太懦弱我们才过着穷困的生活!” 南波万说:“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饿了河里有小虾小鱼,渴了有泉水可以喝,还能天天听到法师的开示,你不觉得逍遥自在吗?” 南波丸说:“胸无大志!我可不想平平淡淡地了此余生,我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等着瞧吧,我要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我要大家见到我就害怕!我要做百鸟……不,千鸟之王!” 旁白:“自此之后,南波丸便无法无天,到处恃强凌弱,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动物。南波万十分担忧南波丸的状态,有一天晚上故意装睡,发现南波丸因为受了土匪的熏陶才变得狂躁不安。南波万下定决心,要南波丸远离这伙带坏它的土匪,一路朝西飞去……” 此时两头鸟飞到舞台尽头,帐幕也随之合上。 少顷,一段饱含野性韵味的音律一瞬间响起,舞台再次打开,另一番景致展露无遗。 茂密的丛林极富原始情致,一条小溪发出涓涓的流水声,冬怡操作着一只白色大老虎,趴在舞台中央的巨石上,它全身雪白,只有几道虎斑,额间绘有一个斗大的“王”字,却呻吟道:“诶呦呦……诶呦呦……都怪我吃肉不吐骨头,鲠在喉间好难受;嗳吼吼……嗳吼吼……不如我今日就行斋戒,养养肠胃也好敬敬佛。” 旁白:“森林里有一只大老虎,吃野鹿的时候被骨头卡住了喉咙,它本来打算就此持戒,刚坚持了两天便撑不下去了。于是老虎想到一个办法,它在森林里发出告示,如果谁能取出它喉咙里的骨头,就可以得到它重重的奖赏。” 莉雅与小雯,以及eliana,摆弄着狐狸、野猪和一只獾先后登场,它们欢蹦乱跳地聚集到巨石下,围着老虎“嘘寒问暖”。 狐狸说:“嗳呦,我的大王,我多想帮您把骨头取出来呀,它卡在你的喉咙里,就像鲠在我的心间一样,令我时刻都寝食难安。不过我没有长长的脖子和夹子般的嘴,不能替您解忧。” 獾说:“大王,我上次也捉过一只小野鹿,骨头超硬的,不过肯定没有您抓的这只大野鹿有骨气,您锋利的牙齿居然能连骨头一起咬碎,我可是啃都啃不动啊。可惜我也没有长长的脖子和夹子般的嘴,不能帮您把碍事的骨头取出来。” 野猪却笑道:“哈哈哈……虎老二,你怎么比我还贪吃,骨头卡在喉咙里像只病猫似的。我也没有长长的脖子和夹子般的嘴,只有一对锋利无比的獠牙,要不然我用牙帮你把骨头挑出来?不过戳破你的喉咙我可不负责哦!哈哈哈哈……” 老虎趴在巨石上撑起前肢,摇摇脑袋说:“诶呦呦……那谁有长长的脖子和夹子般的嘴呢?” 狐狸说:“有一只自称千鸟之王的两头鸟,长着两条长长的脖子和两张夹子般的嘴,酉牌时分会从这里经过,大王何不传召它前来救驾。” “千鸟之王?”老虎说,“好大的口气,我是百兽之王,它是千鸟之王,不是比我还要威风?嗳吼吼……好了好了,不管千鸟之王还是万王之王,只要能解我的痛楚,就先请过来吧……” 我看到这里不禁暗自发笑,心想木偶剧中的人物真是消息灵通啊,它们既没有手机定位也没有远程监控,可获取飞鸟行踪的能力与准确度却比情报机构还要高,靠的什么呢?难道是遍布天下的眼线?或是某种特殊的感应系统? 诶!恐怕都不是,它们有剧本啊,哈哈哈…… 第114章 木偶剧2 木偶剧继续往下排演,小迪控制的两头鸟在“下午五点与七点”间准时出现在森林上方。 它果然跟狐狸一样消息灵通,不用传召就降落在舞台上。 这个时段正好是南波万与南波丸同时醒着将要觅食的时间,不过心情可能不大一样。 一个想下了班吃顿饱饭赶紧睡觉,最好能整两口小酒解解乏;另一个则准备吃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充沛体力,绝不能喝酒吃蒜,保持口气清新。 旁白:“南波万为了让南波丸恢复善良的秉性,一路朝西,并劝诱它说,想要做一番大事业就不能窝在山沟里,西方有个地方叫极乐世界,如果能不畏艰险抵达那里,一定会有所成就的。南波丸相信了南波万的话,夜以继日地向西飞行,刚进森林便听说了老虎的事情。” “没想到这次两头鸟非常有默契。”旁白接着说,“南波万认为慈悲可以感化所有罪恶,普度一切众生;南波丸则觉得老虎是百兽之王,自己是千鸟之王,王救助王,是直接缔结邦交的好机会,另外取出老虎喉咙里的骨头还能得到奖赏,说不定百兽之王会分一部分森林里的疆域给自己呢。” 两头鸟收起翅膀走向巨石,狐狸和獾都知趣地让开道路,唯独野猪一动不动,它挡在南波万和南波丸前面哼哼了两声道:“我当千鸟之王是只孔雀呢,至少也该是头鹰吧,原来是一对长在一起的畸形野鹅呀!唉……世道变了,自从龙哥和凤嫂飞天之后,什么玩意儿都跑出来称王称霸,草原上的狮子、沼泽里的鳄鱼,就连猴子这两天也蹦蹦哒哒的,做起了黄袍加身的美梦,凭我老猪这一身本事,是不是也可以出去开疆拓土了!” 南波万没有说话,南波丸忍不住道:“你算什么东西,一头猪也想称王,小心我啄瞎你的眼睛!把你的头摆在我的加冕仪式上当贡品!” 野猪哼哧了两声,正欲发作,却听狐狸晃着脑袋说:“别生气,两头鸟,只要你取出虎大王喉咙里的骨头,别说这颗猪头了,你就是要大小三牲的脑袋,大王也会赏赐给你的,说不定还能分你一块领空,让你做个真正的鸟王呢。” 南波万说:“因果分明定不差,古今种豆岂生麻;不以他人而行善,不以回报而布施。狐狸啊,我们不需要什么奖赏,更不要野猪和其它三牲的头,那样我们的后世就得每辈子用自己的头还给它们了,虎王就是因为前世做了错事,今生才会逢此劫难的,希望我取出它喉咙里的骨头后,虎王能够弃恶从善,就算报答我们的恩情了。” 南波丸用头碰了一下南波万,反驳道:“干嘛讲得这么清高!我们又不是义工,我要百兽之王欠千鸟之王的人情,直接回报给我们也行!” 老虎病恹恹地支起脖子,“阿休休……千鸟之王,我一定会兑现诺言给你奖赏的,快用你长长的脖子和夹子般的嘴帮我把骨头取出来吧!” 老虎说完张大嘴巴等着,两头鸟振翅跳上巨石,在一串带有危急感,又渐渐转向疏朗的音效伴奏下,南波万与南波丸先后从老虎嘴里衔出了两块卡在喉咙里的骨头。 老虎登时有了精神,猛地立起身躯!被惊到的两头鸟拍打着翅膀飞上半空。 音乐声忽而变得惊险异常! 老虎蹿下巨石扑向野猪,一口咬在野猪的脖子上!几声凶残的喘息与尖叫声过后,野猪躺在地上被老虎活活咬死了。狐狸和獾全吓得抱头鼠窜,老虎饥不可耐地啃咬起野猪。 南波丸在空中喊道:“百兽之王,我们已经帮你取出了喉咙里的骨头,现在你可以兑现承诺给我的奖赏了。” 老虎贪婪地扯掉一条野猪腿道:“奖赏?嘿喽喽喽……你两颗头都入了我的口,现在还能飞在天上,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奖赏!嘿喽喽喽……” “你……你……”南波丸气得说不出话来。 南波万则在空中摇摇头,叹道:“真是不吸取教训,刚出苦海便又开杀戒,救了你反而害了众生,罪过,罪过……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逃,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 随着小迪念出的一段近似禅语,但却尚未达到悲悯境界的民谚后,小舞台的帷幕又拉了上去。 本以为可以趁着这个节点跑去尿尿,可是小迪她们更换配景的速度超级快,幸好排练的是一部寓言类作品,应当短小精炼,最多三、四幕的样子,若是上演《善财童子五十三参》这种剧目,岂不是要包上纸尿裤才敢坐下来观看的节奏! 埙的音色透着几分悲凉,两头鸟飞到大山深处,连绵的峰峦映在幕布上,只有山和树的布景,在幽深而凄婉的音韵下,显得愈加荒僻。 南波丸耷拉着脑袋,不知睡着了,还是没有得到预期的回报而受了打击,南波万独自在山间飞翔,此时舞台中央突然出现一朵奇怪的花,似乎是用立体投影机制造出来的,格外美艳。 南波万纵身而落,围着花左看右看,“这朵花实在太美了!吃了它肯定能带来快乐,南波丸最近总是垂头丧气的,连我也没精打采,不如我独自吃掉它给南波丸一个惊喜,让它在睡梦中就可以感受到快乐,醒来时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南波万说着,一片一片吃下花瓣,而后满足地卧在树下休息,期盼看到南波丸醒来后久违的笑颜,那种被土匪玷染之前,像小时候一样在河边捡到半个贝壳就眉欢眼笑的纯真笑容。 少焉,南波丸打开翅膀伸伸懒腰,“哇哦……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喔,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每次都被强劲的气流吹醒,不然就是被高空的低温冻醒,原来趴在松软的泥土里自然醒的滋味这么好,超有安全感,太棒了,简直太美味了!” “嗯?”南波丸对自己说出的话很疑惑,“我怎么会说太美味了呢?为何肚子里还饱饱的?你难道趁我睡觉的时候吃了什么东西吗?” 南波万说:“我吃了一朵能带来快乐的花。” “什么?”南波丸怒叱道,“这么好的东西你竟然独吞!为什么不等我醒来一起分享!” 南波万说:“我吃下的东西会进入我们的身体,我看你老是闷闷不乐的,想让你做个美梦。” “撒谎!”南波丸驳斥道,“说不可以偷盗,不可以抢夺,不可以说假话,不可以杀生的是你;装清高不要老虎赏赐的是你;独占快乐花的也是你!你嘴上仁义道德,背后根本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怪不得百兽之王看不起我,连野猪和狐狸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成不了千鸟之王全是因为你!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一分为二,和你在一起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干脆死了算了!” 南波万听了南波丸的话默默低下了头…… 旁白:“夜幕降临,南波丸万念俱灰,它不再向西飞行,索性趴在原地一动不动,如果上天不能立地扭转它的命运,它情愿就这样被风沙一点一点埋进土里死去。万里星空无限美好,可南波丸却生无可恋,曾经的雄心壮志令它畏缩成一团,当初的豪荡让它此刻觉得十分羞怯,它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死去后下辈子投胎做一只凤凰。” 至此,我蓦然从南波丸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濒死之时,我不就妄念过下辈子转生成一尊仙兽吗?而且贪图巾门中的名位。不过我也像南波万一样发过慈悲,行过些许善举。 其实本来就没有南波万与南波丸之分,它们如同一个人,两种想法的极端,善念生佛现,恶念起则魔出,万千变化始终不离本心。 南波丸心如死灰之际,舞台上忽见一朵阴郁的花从土里钻出来,这朵花本该长出花瓣的位置却拱出了藤蔓,犹如九条盘曲的怪蛇。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不是九藤邪花吗?靠北,莫非小迪已经知晓了它的秘密? 南波丸被九藤花吸引着展开身体,配乐声中吹奏出极其古怪的音调,好似印度街头耍蛇人手中的笛子,邪花的藤蔓跟随着怪异的旋律蜿蜿蛇舞,我脑中不觉浮现出一连串的关键字来:妖娆、魅惑、堕落天使、触手、捆绑…… 旁白:“魔花在黑暗中开起,南波丸不知所措,它痛恨南波万独自吃下快乐花剥夺了自己的快乐,明知道魔花能令人坠入深渊,甚至是地狱,可南波丸还是不能自已地接近它。极具诱惑的魔花在南波丸眼前展现出各种可能打动它的幻象,如凤凰般独有的身体;老虎及诸鸟众兽跪拜自己的景象;千鸟之王,乃至万王之王的声名,只要吞下面前这朵邪花,任何遐想都能变为现实。” 舞台在南波丸探头啄食魔花的一瞬间,也随之拉上了的帷幕…… 第115章 可怜虫 小舞台再次打开,四只灰雁在空中徘翔,逐个落在洁白的沙滩上,柔婉的海浪声自水天一色的布景中传出,悄然摩挲着海岸。 小迪曳引着另一只大雁飞上幕台,它一身红灰间白的翅羽,却只长着一个头和一条脖子。 融入大雁群中,它们围成一个圈发出声声雍鸣,少间又排成一列飞入了映红天际的夕阳…… 待红绒绒的帐幕再度合上又拉开时,所有参演的木偶都蹦蹦跳跳地挤在舞台上,快乐花与魔花也凭空拱出来载歌且舞,连寺庙和匪寨,甚至森林里趴过老虎的巨石,以及山峦跟几棵大树全摆上了舞台,唯独不见两头鸟的身影。 木偶剧已然落幕,不过沙滩上那个单元却看得我有点迷糊,红灰间白的单头雁是谁呢? 莫非真如我所想,南波万与南波丸只是一种另类的表现形式,它们本身就是一只普通的大雁吗?不然两头鸟为什么没出来谢幕? 也不对啊,狐狸好像说过两头鸟长着两条长长的脖子和两张夹子般的嘴,而且野猪也嘲笑过两头鸟是一对长在一起的畸形野鹅。 难道末尾在表达两头鸟死了?可是野猪死了也没缺席呀,再不然是两头鸟脱胎换骨了? 故事的确是个好故事,有道理也有讽刺,就看最后给人留下想象空间的那一幕观众们是否买账。 可能有些人喜欢这样的结局,但只怕大多数人看不到委实的结果会觉得被欺骗了。 为什么现在木偶剧的结尾也弄得像电影一样耐人寻味了呢? 记得以前的收尾多数是:它死了;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她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原因木偶剧的观众多是稚童,你跟他们讲讲要坚强要善良,不要骄傲自满,不能好高骛远还行,这么意外的收场方式小孩子能看得懂吗? 我都云里雾里,大概只知道两头鸟回到了正轨,并点化其它大雁择善而从,继续向着西方飞行。至于两头鸟是怎么变成单头雁的,以我的见解应当是…… 合体与解体? 靠邀,还是不要朝这个方向思考的好! 也许是某种神谕,像鲲化鹏、鱼化龙一样的奇迹。不过两头鸟的变化则更倾向于返朴归真的状态,一种洗尽铅华回归本质的寓意。 拉上了帷幕,操偶师们顺次把木偶搭在舞台的幕墙上,小迪也放下手中的单头雁,对着我说:“欸!画麇先生,结束了哦,有什么好的意见吗?要讲出来呦,不可以敷衍我们。” “嗯……”我抱着肩膀伸出一只手抵住下巴,故意停顿片刻,然后两手摊开让每个人尽量看到我的手心,转而拍手道:“很棒的作品,相当出色!说实话,我从来没看过能让人主动去思考的木偶剧,而且全程高速无尿点,如果……” 我抱起臂膀接着说:“我是说如果,把獾的角色换成一只超级大蛤蟆,是不是更符合整部戏的风格呢?我认为两头鸟所在的世界本身就不是现实世界,而森林里那一幕出现的动物太过寻常了,也不能用你们柜子里那些奇怪到超出自然法则的木偶,一部剧有一只两头鸟就够了,不能再多了。所以我想,如果放一只两栖动物与狐狸和野猪为伍,既不会显得太突兀,也不会破坏原有世界的规则,还能增加奇幻元素,这样观众们便不会用常理来审视这部木偶剧,那最后一幕两头鸟化身单头雁的情节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好像不错欸!”eliana说,“可为什么是蛤蟆咧?不可以是其它动物吗?” 小迪对eliana说:“画麇先生最近对蛙类印象深刻,他说的蛤蟆可不是普通的蛤蟆。” “癞蛤蟆吗?哈哈哈……”冬怡笑道,“干脆把剧本改了,让老虎吃天鹅肉时卡到喉咙,这样蛤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跟老虎说:大王,我也抓过一只小天鹅,超有姿色的,可是我没有牙,啃不动啊~~~哈哈哈哈哈~~~因为我是只大蛤蟆。” 女生们都捂着嘴笑,包括小迪,我一听冬怡这死丫头又话中有话,也没跟她计较,想着要是换成一只大龙虾应当就不会被抓到话柄了。 校园里的氛围让我回想起很多往事,一幕幕仿佛昨天刚发生一样,充满了青涩的味道。 记得有一次偷瞄心怡的女生时,忽然与之四目相对,嘴角那一抹甜美的微笑令我一天都如痴如醉的,倘若我和小迪的相遇在两、三年前的大学里,又会是一番怎样令人憧憬的情形呢? 排练完后正好到了午餐时间,我们如约去了学校附近那家店。 店铺远远地立在巷口,看起来脏脏黏黏油腻腻的店里,居然坐着好几桌人,八成全是冲着他家的卤肉饭和萝卜贡丸汤来的。 这种不起眼的小店在台湾非常受欢迎,每家都是经营了很久的老店,越脏越黏代表味道越好,越油越腻证明价格便宜。 如果你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晓得哪家店好吃,那么挑一家这样的店便是最明智的选择,绝对俗搁大碗又好呷! 烫青菜界的四大天王依次上桌,卤肉饭和五碗萝卜贡丸汤,外加一个蛤蜊汤和一碗虱目鱼皮汤,虽然不是很丰盛,也摆满了整个餐桌。 邻座有两个把不到妹可怜虫,眼镜片厚得像啤酒瓶的瓶底儿,一圈一圈的,不时向我投来眼热的目光。 其实曾几何时,我也跟他们差不多,只能用眼睛侵犯那些神圣到无法触及的女生,不过没想到如今哥也花团锦簇了。 爷爷之前说我的女人缘并不差,但是自从情窦渐开后,我几乎都处在可怜虫的状态,那些在我面前清纯圣洁的女孩,却在脑满肠肥的二代多金猪眼前刁声浪气,一个个争相献媚。 可怜虫只能眼馋地看着,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甚至听到葡萄从高不可及的葡萄架上坠落时,而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然而就算地上的葡萄也没有可怜虫的份,他们唯有等待,直到葡萄快烂掉的时候才能凭着自己的老实得到一个戴绿帽的机会。 尽管吃到了葡萄,可怜虫却压根品不出那股糜烂到发酵的味道,因为从来没尝过新鲜的。 两只流口水的可怜虫不断躲避女孩们的眼神,偷偷望过来。 我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记得当初我也害怕与迎面而来的女生对视,等擦肩而过后才敢回头细细鉴赏她们曼妙的背影。 我顿感汗颜无地,鼓起勇气凝视对面的小迪和冬怡,庆幸自己已经脱离了可怜虫的群体。 但是自卑感好似还残留在身体里,等待我承受不住挫折和打击时重新摧垮我的心理,令我回到躲在窗帘后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或许我还是冬怡口中那只没牙的大蛤蟆,只是在发梦而已…… 店里的客人换了一波,两个可怜虫还恋恋不舍,也许和我一样在思量自己,也可能仅仅是在为各自意淫的空间里增添素材与细节罢了。 眼前一晃,我忽然被一双手捂住眼睛,它们温温润润的没有汗,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某种新鲜青果被压榨出油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抓住这双手,本以为是谁认错了人,不料却听到似曾熟悉的声音。 “痛了啦!画麇,放手!” 我一听脑袋里嗡了一声!心说这个声音不是鬼头桃菜的吗?怎么在这儿遇上了! 僵硬地回过头去,晓悠穿戴得非常清爽,一对天然水滴状的曲物格外显眼。 余光里两只可怜虫也不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嘴角泛滥着涎水,恨不得用眼睛把晓悠扒个精光! “……,晓……悠?……”我咽了口口水,支吾着喊出她的名字,瞬间有点蒙了。 “嗯……”晓悠很可爱地点点头,“你怎么会过来我们学校这边?这家卤肉饭这么有名吗?” “哦……确实很好吃,你也在台艺大念书?” “对阿,不可以吗?不然你以为我是怎样?” 晓悠话语里的暗示只有我听得出来,似乎释放出一种被误解的委屈,还带着一丝宽慰。 “这样啊……”我被晓悠这种态度弄得一时词穷,但是又不想她乱讲话说漏我们之间的秘密,于是我尬聊道:“真羡慕你们艺大的学生,每天都能吃到这么美味的卤肉饭。诶?晓悠,你也是来吃饭的吗?自己来的?没跟你同学或男朋友一起?” 晓悠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倏地话锋一转对着小迪说:“看不出来哦,画麇蛮受欢迎的,直接讲好了,我也喜欢他,你一定是小迪吧,真的很漂亮,不过画麇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 晓悠说着慢慢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我刚想摆脱却被她贴在耳边,“不要玩太过分喔,我会生气的,你答应过分手后要和我交往,做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麇,不可以反悔,我等着你。” 第116章 化茧成蝶 晓悠的出现很是意外,她的举动令小迪的姐妹们气到不行,不管我此时是不是小迪的男朋友,这种示威都触犯了女人的禁忌。 冬怡首当其冲,她把脑袋一歪道:“这位小姐,我们在吃饭欸,拜托……体谅我们一下,不要讲这么倒胃口的话好不好?这样很讨厌耶。” “是啊。彻底没食欲了。”eliana说。 “对啊对啊,我也吃不下了。”小雯附和道。 “看到了吗?画麇……”晓悠趴在我耳边,“她们已经开始嫉妒了呢,怕我夺走你。” “画麇先生,这位是?”佩馨问。 “可以看出来吧?”晓悠说,“我是画麇先生很亲密很亲密的朋友,是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哦。” “真的假的?厉害呦!”莉雅道,“冬怡,画麇先生一定有特长,你看,正妹都对他情有独钟。” 女孩们你一句我一句,弄得我脸上一阵阵发烫。偷眼看小迪,却像个旁观者似的在喝菜头汤,听到谁讲话就若无其事地抬头瞟一眼。 这种态度令我有些意外,完全属于满不在乎,难道连一丝焦躁都没有? 还是在装冷傲实则已经心火燎原了呢?纵是局外人也该有点立场吧。 不过晓悠的出现不一定是件坏事,起码小迪她们不会认为我是把不到妹的可怜虫,况且是美女倒追,应当可以提升我几点魅力值。 只要晓悠不说出那晚的事情,越亲近我越可能挑起小迪的占有欲。 小迪越是不动声色,越能说明她在掩饰,等积攒到一定程度时干柴遇到烈火,燃尽矜持,便会加倍释放出等待的寂寞。 也许是我多虑了,除了戒瘾的互助会,大概很少有人在众目睽睽下分享自己做传播妹的经历。 所以我只要顺水推舟,趁早把晓悠打发走,在小迪她们面前表现出无奈的样子即可。 但是要把握住火候,不能让人解读成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想到这儿我耸了耸肩膀,打算顺势拿开晓悠的手臂,不料却听到店门口有人连续呼唤晓悠的名字:“晓悠,晓悠!走了啦,这么久。” 晓悠应声回头,店里的大多数人也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酷似顶级模特,却长着一张略微高于低配脸的辣妹站在门口。 她抵着推开的半扇门,脖子伸得长长的,似乎没有要走进来的意思。 这个女孩身材火辣,相貌般般,戴上口罩迷倒一片,脱下口罩惊走万千。 可是绝对是支潜力股,缩缩鼻翼,做个嘟嘟唇,再开大眼角,打足玻尿酸,捏个锥下巴,如果整形老师手法够高明,以女孩高挑的身材弥补颜值,也是可以在神坛里打杂的。 毕竟高级脸寥寥无几,铺天盖地的网红脸已然刷新审美风潮,让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晓悠应了门口的女孩一声,在我耳边喃喃道:“记得打电话给我,下次我陪你吃卤肉饭。” “啵~”晓悠象征性地在我耳廓上亲了一口,起身冲着小迪和冬怡她们摆摆手,“歹势,打搅你们吃饭了,我们下次再聊,拜拜~~” 冬怡刚想不依不饶,被佩馨拦了下来。 我看了一眼晓悠离开的背影,长出一口气,含糊地对着小迪她们说:“不好意思,一面之缘,她算过一次命就这样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冬怡有气没处撒,一脸鄙弃道:“小花裙,正妹倒追耶,阿不就好棒棒!” (阿不就好棒棒是一种讽刺语,并不是真心称赞他人很棒,而是反讥对方自以为厉害,但是实际上却不怎么样,有“你以为你是老几”,“你算什么玩意儿”的意思。) “画麇先生,她……是我们学校的吗?”莉雅指着门外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吧。” “她很臭屁欸。”eliana说,“跑来跟我们小迪示威,我都想骂人了!” “对啊,我也看不过!”小雯道,“欸,画麇先生,你不会喜欢这种女生,吼?” “好了啦,”佩馨说,“我们小迪这么优秀,谁输谁赢,看画麇先生的态度就知道了。” 我没有接腔,尴尬地笑笑、点点头…… 人的情商真是不一样,会说话的委婉善解人意,一句话就能帮你解除危机;不会说话的直来直去,无形中火上浇油,还非要分出高低。 不过反过来思考,不会说话的虽然耿直,但是大多心地善良,适合做朋友,特别是闺密。 会说话的处事圆滑,看人讲话必然心口不一,容易让人白白付出真心,却得不到诚挚的友情。 总之日久见人心,义气又会说话的朋友不多,尤其是闺密。能否让人掏心掏肺,要看自我的人格魅力,以及一些必须要耍的小手段。 小迪算是不错,几个姐妹不管会不会说话全护着她,人品低劣不可能如此前呼后拥,有外表又有内在,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女孩儿。 那些在我面前装纯洁,背地里已经被猪拱烂的白菜们就留给可怜虫吧。 捡回家做个醋溜白菜,不新鲜多放点佐料,调理得好也是可以很酸爽很销魂的。 别说我忘本,这就是可怜虫的命,看多了暗黑界的作品之后眼光会变得奇高,丑女孩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而且可怜虫多数宁缺毋滥,不是因为挑剔,而是平平的女生已然无法在他们无暇的空间里存活,真实与幻想不能同步,还不如活在想象中用自己积存的素材聊以自慰。 人老实能换来点什么? 见到心仪的正妹不敢上前搭讪,活该刷别人的锅!就算吃上残羹剩饭也得被绿得一碧千里! 邻座的可怜虫啊,你们就不能鼓起勇气走过来,跟女孩们打个招呼吗? 虽然起身走向女孩会被拒绝,甚至遭到嘲笑,但这个看似愚笨的行为却标志着进化的第一步! 这么漂亮的女孩一定有男朋友,怎么会看上普通的我呢?我好久没剪头发了,我穿了昨天的衣服出门,我吃了卤肉饭口气不好,我…… 我还没有准备好…… 各种理由如丝般缠缚住可怜虫,毕竟破茧而出只靠一时冲动是不行的,蜕变需要的是一种与原本决裂的勇气,以及对新生的期盼和长时间的苦熬。 不过把妹并不是让你去破世界记录,只要脸皮厚一点,敢于否定眼前的女孩,承认自己的价值,纵使不懂幽默,不会调情,能聊上几句天也行,最核心的因素是不要表现得太老实! 或许这些话只是我在自我指引,跟小迪在民宿那一晚,和晓悠喝醉那一夜,我不就老老实实的像只茧中的可怜虫吗。 唉……真替可怜虫着急呀。 饭后的餐桌上井然有序,我本想着请客,买单回来还是无法推辞,按惯例收下了女孩们aa的钱。 并不是我小气,而是这种“制度”在台湾已成常规,连情侣间出来约个会,喝杯奶茶都要aa,更不用说初次见面的友人了。 大概你觉得这样有失风度,可恰恰收下女孩们a出来的小钱,才是真正的有智慧。 出了卤肉饭小店,我买来柠檬爱玉冰,人手一杯提着,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次聚餐。 小迪并没有因为晓悠而迁怒我,对我的态度也并未冷淡或更加热情,就像韩国人在中国人面前宣布泡菜是属于她的,让任何人都不要跟她争抢,而中国人只是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可能由于泡菜还不够美味,无法打动中国人的胃口,也可能中国人比较内敛,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较足了劲儿。 相信一罐泡菜真腌制得酸辣得宜且回味鲜香,不管韩国人还是中国人皆会钟爱有加的。 小迪出动了阿普利亚rsv4,说这次去台中不走山路,骑机车方便一点。 她把钥匙甩给了我,“你来开,我不习惯男生坐在我后面,更加不相信你!” 小迪的话让我忽然想起民宿那天晚上,八成怕我对她动手动脚。不过我想说,不是您诱引我这只可怜虫,我哪敢去摸您的小蛮腰啊。 摩托车钥匙上坠着一支御守护身符,花花绿绿还脏兮兮的。 换做是我,应该会挂一道保生符在上面。 日本的御守护身符虽然在动画片里很灵验,但我感觉在台湾的土地上讲中文的神才能庇护四方,保佑出入平安,特别是配备了重机这种高危的玩意儿,请一道保生大帝保命延生的保生符,才有资格加速到180迈。 一人一骑,饮马江湖的梦想虽未实现;两人一骑,奔走天涯的旅途却十分畅快。 我戴着火蓝色的全包头盔,与小迪那顶烈焰盔前后相随。 灼日被像大陆板块般大片大片的白云遮挡,照得地面一会儿晴,一会儿暗。 由速度生成的风劈开柏油路上泛起的热浪,我不断放任引擎轰鸣,将两旁的景物通通超越身后。 小迪不觉间环抱着贴紧我,我微微转头回顾,突然有种成就感跃入心田,没想到身为可怜虫的我也能化茧成蝶,如此拉风地载着美女驰骋江湖了! 第117章 一枕黄梁 阿普利亚rsv4不愧为意式暴徒,一路上飙过来,我仿佛深入不法之地,暴力与侵犯的快感让我更加坚定换掉助力车的决心。 靠北,原来小迪每天竟骑乘在这样的猛兽身上,而我却满足于胯下那台踏板界的宾利小公主,需求也相差太远了吧,难以置信。 没想到正妹都这么狂野,怪不得可怜虫把不到呢,源于缺乏暴力,不敢去侵犯她们。 这次台中之行我一定要改头换尾,粗暴点儿!让小迪知道我男人起来也是暴戾成性的! 找机会先来个壁咚,看看她什么反应,不听话就用眼睛杀死她! 可是我没有那种能够瞬间征服女人的眼神啊,而且视力越来越差,还总有眼屎泛出来。 干!壁咚关视力什么事? 我可是重新做人的人,得暴点儿!管它有没有眼屎,就算当时有口臭也要强吻上去! “看路啦!”小迪忽然拍了一下我的头盔,“认真开车!不要走神!” 一巴掌拍散了我的妄想…… 我回过神来,发现我们已经进入了台中市区,这里不像台北那么繁忙,街道上整洁优雅,人群疏疏落落的,在取名为台中市之前,中部地区曾有“东大墩”和“猫雾栋”的称号。 东大墩的旧名是于清代,进入台中盆地屯垦的汉人聚居在孤丘大墩下,渐渐形成街市;到了乾隆初年,大墩街热闹的盛名已然覆盖远近百里,因此当时台中地区以东大墩为名。 更早的名字猫雾栋,并不是想象中有猫又有雾,如童话般梦幻的市镇,而是原住民巴布萨平埔族,猫雾栋社居住的地方,这一社人因清治时期缴不出税赋而最终迁往南投。 之后汉人大量涌入拓荒,设立了台中最早的妈祖庙万和宫,然后围着寺庙逐渐形成市集,成为中部地区农垦用具的交易中心,带动了周边的种子行、米麸店、中药行、打铁店,自然也少不了祭祀用到的金纸行和糕饼店。 由于这里能将犁、锄头和镰刀之类的农具一并买齐,所以就有了“犁头店”的称谓。 不过犁头店并没有持续昌隆,后来被乾隆年间的林爽文之乱卷入战火,虽然乱后重建,却已然式微,被日渐兴盛的大墩街取代,无缘命名的殊荣,台中地区也由猫雾栋改名为东大墩。 现在的台中被誉为宁静之都,是台湾六都中仅次于北台北、南高雄,排名第三的城市。 我凭着记忆在街巷中穿梭,几年没来,台中市林立起很多高楼,幸好老街区面貌如故。 我们在一家有些年头的手工作坊里买了两盒凤梨酥,看着几十年都一成不变的老式包装,我忽然间有种睹物思人的情愫涌上来,毕竟小时候吃了那么多可口的凤梨酥。 重新发动机车,我们又开了几道街,越过一条河,经过巷口那家印象很深的槟榔摊时,我特意留心多看了一眼。 昔日脸庞上带有稚气的女孩,如今已蜕变成性感撩人的轻熟女,其实当年我曾经迷恋过这个姐姐几天,结果到最后也没敢上前搭句话,那种懵懵懂懂的感觉实在令人怀念。 大梦先觉栖居在一栋透天厝里,一层接待客人和来宾,二三层自住,第四层是防热加盖的铁皮屋。 这种铁皮房是台湾城市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基本随处可见,即使在台北101附近也能看到。 由于数量巨大,只台北和新北两市就有三十余万间,市政部门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一九九四年以后,违建是绝对明令禁止的,如此之前加盖的便全部合法了。 单从这方面来说,台湾还算个讲人情的社会,尽管铁皮屋严重影响市容,看起来也很落后。 粗重却雕镂精巧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匾,匾上的字已经被风雨洗刷得掉了颜色,但刻得很深,从右至左一共四个大字:一枕黄梁。 记得第一次跟爷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里住了一个日本人叫梁黄枕一,后来学到了知识才弄明白,原来是在说梦,且有些谦揖的意味。 巾门中人都称这里为:一枕堂。 我停住重机,摘掉头盔挂在左侧的后视镜上,小迪从车上下来,把凤梨酥递给我,也拿掉头盔,对着另一侧的后视镜拨弄头发。 我故意望着她不说话,结果被她察觉,没转头就一把将我的脸推开一百二十度。 我嘿嘿一笑,下车等着她把压塌的头发重新蓬起来,自己也简单地整了整仪表。 一枕堂关着门,我掏出手机看了看,这个时段应当还在营业才对,难道我们来得不巧?正赶上大梦先觉出门?心情霎时间有些落空。 我按了两下门铃,却听不到屋内响起的铃声,印象中那块挂在旁边,写着“请按门铃”的牌子不见了。 还有一些原本从门楣上垂下来,系着占梦、卜卦、问痣,解冤、求子,合婚、斩桃花,被风一吹碰撞得当当作响的小木牌也没有了。 我皱皱眉头,用手拍打厚重的门板,不料一把拍下去,门居然是开着的,错开了一道很宽的缝隙。 我回头瞅瞅小迪,然后又轻轻把门推开一点,冲着里面喊道:“有人吗?” “有人在吗?”喊了两声都不见屋里有人回应,我干脆将门完全推开,正准备再次叫人时,忽见一个外国人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她塌鼻梁大鼻孔,嘴唇上薄下厚,皮肤比一般中国人深一个色度,丑丑的却长着一双大眼睛,像东南亚地区的人种,不是菲律宾就是印尼。 “请问~你找谁~?”她的汉语虽然生硬,但还是能勉强听得懂。 “歹势,门没关,门铃没办法我才打开的,可能没电了吧。”我示意着重新按了一下门铃,做出无奈的动作,接着说,”我来找大梦先觉,哦,是祁先生,他在吗?” ”你是~哪位~?” “我……小花裙,他听了就会知道的。” “小~蛙~君~?” “no,no,小花裙,裙子,明白吗?这种的,带花的裙子。”我回头指了指小迪身上那件迷你裙,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外号,小花裙。” “噢,小花裙~你们等一下~” 她说完回身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我顺势朝屋内望去。 一楼的陈设基本没什么变化,正中央接待来宾的大桌子上摆满了占卜用的法器,龟壳、铜钱、骨签、遁甲盘,还有香炉、瓷枕和一口袋小米,乱糟糟的像刚用过,又好似搁置了很久。 一旁的书橱里不但有书,还放置了许多小巧玲珑的泥塑。大梦先觉有个爱好,照爷爷的话来说,他是个被解梦耽误的艺术家。 他对泥玩十分喜爱,没学过更没人教过,祖辈上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可不知怎的,这种天赋就串到了他的身上。别人撮泥人、捏动物、顶多雕个小型的埃菲尔铁塔什么的,而大梦先觉塑造出来的形象却来自于他的梦境。 可能所谓的得天独厚即是如此,梦里的东西通常比现实中有趣,一般人做完梦后会忘得一干二净,独大梦先觉能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醒来后描摹出梦到的形象,使作品更富灵性。 听爷爷说大梦先觉记取梦的方式近似于读小说,或许你记不住情节,但是一定会隐约记得小说中的人物,然后通过人物再回想起情节。 桌子下面收着一把木椅,靠背高高的露在桌子上面,桌椅后面的墙上依旧挂着那首诗: 举世空中梦一场,功名无地不黄粱。 凭君莫向痴人说,说与痴人梦转长。 这首诗正应了木匾上那句话,多少功名利禄都不过黄粱一梦,又有多少人痴痴地做着这样虚幻的梦,再美好的事物也只是顷刻而已,转眼间便会梦断成空…… 一愣的功夫,那个东南亚女人从二楼走下来,挥着手邀请我们上去。其实我已经猜到了,这个女人多半是个外籍的看护。 近年来,自东南亚地区漂洋过海来台湾做护工的外国人已有二十几万之多,其中印度尼西亚的占了七成,然后是菲律宾和越南。 现下台湾的老年人大多靠这些外籍护工照看,当初吸引她们来台从事养老护理,目的是为了解放更多妇女劳动力,让台湾女性从居家照顾老人的负担中解脱出来,走向社会就业。 台湾的老龄化越来越严重,即将进入超高龄的社会状态,外籍看护已然成为养老项目中不可缺少的主力。 请一个印尼护工的费用要比住养老院便宜很多,既为东南亚相对贫穷的地区提供了工作机会,也成全了一些经济基础较弱的家庭。 医院里、街心公园中,用轮椅推着老人看病、散步的外籍护工随处可见。 每周礼拜天的中午,你也能看到披着头巾的穆斯林女性聚集在台北车站附近,她们坐在自带的风餐布或小垫子上饮茶吃点心,开心地拿起手机自拍,互相分享快乐、抚慰离乡之苦。 我虽然不清楚大梦先觉的年纪,印象里小时候他就是个老头子,也到了需要照料的岁数了。 第118章 诹鬼 关了门,我和小迪径直走上二楼。 空气中渐渐弥散出一股久病在床的异味,我心里咯噔一声,登时凉掉半截。 二楼的味道愈加浓烈,我不好意思捂住鼻子,刹那间对衰老产生了几许恐惧。 大梦先觉躺在一道屏风后面,虽然气味不佳,但是二楼看起来比一楼干净利落,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外,还有一张小床摆在不远处。 我绕过屏风来到大梦先觉的床前,只见那个以往提着凤梨酥出现在命相馆里,曾经鹤发松姿的祁老寐已然缩水成一副干瘦的骨架。 他半睁着眼睛,眼神中看不出意识活动的迹象,直愣愣的,对我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虽然我和他之间只有凤梨酥的情谊,可是当年那种亲厚的笑容与现在呆滞的差别,实在令我难以接受。 “祁爷爷,您……身体还好吗?” 我根本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不是明知故问嘛,人都瘫在床上了,身体能好得了吗? 祁老寐貌似没听到我在问他,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等了大半晌,他才喘了口气,舔舔嘴唇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啊…………水……水……” 我一听他叫水,赶忙拿起一旁的水杯,被印尼护工接了过去。 护工把一块婴儿围兜垫在大梦先觉脖子下面,端着水杯将杯中的长吸管递进他嘴里,让大梦先觉自行吸食。 新闻里总有一些外籍护工苛待老人,怕老人尿多不给喝水,甚至虐待老人的讯息。 看眼前这种喂水的方式,以及二楼的整洁程度,大梦先觉应该雇到了一个有良心的看护,而且这会似乎也闻不到那股刺鼻的尿骚味了。 半透明的吸管里可以轻易看到水的动向,断断续续的,不一会吸掉了大半杯。 印尼看护耐心地用纸巾帮大梦先觉擦拭,等再次把吸管送到嘴边时,大梦先觉摇摇头,随后印尼护工撤掉了有些湿润的围兜。 大梦先觉喝完水后精神了许多,他抬起眼皮,似望着我又好像没看着我,“小花裙儿……” “唉。” 片晌…… “你来了……我是在做梦吗?” “祁爷爷,不是梦,是我,我来了,我给您带了凤梨酥……” 我忽然感觉胸中有股气流顶上来,哽咽在喉间,曾经的往事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噢,好孩子,你还记得……”大梦先觉深吸一口气,“我想着你也该来了,时间差不多了……” 这句话听得我莫名一惊,时间差不多了?什么意思?莫非祁老寐早知道我要来?这帮老家伙,怎么什么事情都在他们算计之内呢? “祁爷爷,您知道我要来?您梦到什么了吗?” “花裙儿,你先跟爷爷说说,两年前,是不是你亲手把四目老鬼送进火化间里的?” “啊?什么意思?” “我是问,你,是不是,亲眼看着李松潭进了火化炉?” “啊?我……”我迅速在脑海中翻找爷爷去世时的情景,想了想接着说:“爷爷死后就被送去了殡仪馆,是我帮忙抬着放进冰柜里的,在殓尸房里化妆那天我也在场,火化当天我一直捧着爷爷的相片,从隔窗外看着他老人家入的炉呀。祁爷爷,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噢……”大梦先觉缓了口气,“我就是问问,这老鬼死了两年多了,也没来梦里找过我。” “什么?您是说,他老人家没死?” 我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并不是妄下雌黄,因为大梦先觉使用的术法有些特殊,除了占梦解梦之外,还掌握着独门的秘术。据说能利用一个东西,找到另一件相干或有因缘的事物。 巾门中人管这类术法叫找寻失物。寻东西不止一种手段,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在被遗忘的角落里找到失物的,统统都是好术法。 以卦象确定失物方向;焚香问神明获取物品线索;或像大梦先觉一样在梦中诹鬼! 诹鬼是问鬼的意思,可以纳入通灵术的范畴。通灵者通于神灵,往往能通神也能通灵,可是大梦先觉的诹鬼术却只潜心于鬼,也就是死人! 四大鬼节上巳、清明、中元、寒衣前后,体质偏阴的人一般都有梦到自己亲人或朋友的经历,民间把这种现象称为托梦。 托梦通常是鬼神入梦,做梦者被动接受嘱托,然而大梦先觉却能凭着秘术在梦中与亡灵互通信息,将枕下之物一并带入梦中寻根问蒂。 传言人死后会瞬间领悟到很多东西,所见所闻将推翻生前所有的认知。 我曾经猜想,找寻失物的能力在鬼魂身上应该属于标配功能。 以前听爷爷说,大梦先觉熟识的人死后均会到梦中与他一聚,托付一些身后之事。 可是爷爷自己死了两年都没去梦里找过祁老寐,难道四目朽李松潭真的没死?还是有鬼道中的隐情呢? 鬼道不同于人道,自然有许多无法理解的概念,我常幻想人死后的感知能力一定特别强,就像固体和液体的混合物一下子升华成了气体,融入空气,覆盖住万物的表面甚至深入内部,因而可以在一霎那间体认出局部世界的奥秘。 大梦先觉微微摇了摇头,接着我的话说:“不清楚,他死没死,只能等我也过去再确认了。噢,花裙儿,你来是为了鱼影琼扇柄的事吧?” 我又是一惊,强压住内心的起伏道:“祁爷爷,您都知道点儿什么,能告诉我吗?” “花裙儿,我劝你,别掺和进去……” “祁爷爷,您大概不知道,我已经身在局中了,听您刚才那么一说,我越加怀疑爷爷跟整件事有关,反老回童的秘术,真的存在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大梦先觉猝然气短咳嗽个不停,守在一旁的印尼护工赶忙扶起他,拍着他的后背吐出两口痰才缓了过来。 我没敢继续往下问,看着护工重新把他安置好,等了片刻才见他稍稍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小花裙儿,你来了,我是在做梦吗?” 嗯? 我忽然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回头瞅了一眼小迪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大梦先觉怕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了。 这种病是一种老年失智症,主要的表现即是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技能与计算力损害,还伴随着性格和行为的改变,以及抽象思维,一把年纪的人看起来像小孩一样天真可爱,有时候还任性不懂事。 靠邀,代志大条了! 没办法,我只得先回应了大梦先觉,“祁爷爷,是我,不是梦,我来了。” 我想尽量把重复寒暄的内容省略,不料却听大梦先觉说:“好孩子,你还带了凤梨酥,看来你没忘记,爷爷没白疼你,什么馅儿的呀?” 我一听心说完犊子了! 凤梨酥什么馅的您都不记得了,又不是包子,难道您还想来块牛肉粉条馅的凤梨酥? 还不如照原话把刚才谈话的内容重复一遍呢,这样聊下去只会越聊越乱。 “嗯……凤梨馅的,祁爷爷,您身体还好吗?” 我想把话头从新找回去,可大梦先觉却直接断了我的念头,“花裙儿,你爷爷没来啊?” 这句话至少往前穿越了两年,听得我失望至极。 曾经有一个失智老人的正常时段摆在我面前,我却把它当作日常,等错过之后才追悔莫及,不晓得下一个清醒的时段何时才会到来。 诶? 越界山带着扇面求梦时大约是在十年前吧?不知大梦先觉现在的头脑停留在哪一年,若是穿梭的范围在十年内,说不定鱼影琼扇柄的梦就像昨天刚做的一样,记忆会更加清晰呢。 “祁爷爷,我爷爷没来,他让我来看望您,顺便问问,您是不是枕着扇面做过一个梦,梦到鱼影琼扇柄什么时间出现了?” “噢,好,好……” 大梦先觉说着没了音儿,看样子可能是在回想那个梦,我一看有戏,又慰勉他道:“别着急,您想想,鱼影琼扇柄什么时候会出现?” 老半天大梦先觉才回过神来,却望着小迪说:“李松潭,你怎么带美玲来了,她不是……” 祁老寐的话越说越离谱,不知又穿到了哪个时代。原来老年痴呆症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会儿连人都不认识了,还能回忆起梦吗? 我刚准备接话,忽听大梦先觉厉言道:“李松潭,你终于来梦里找我了,还带着美玲!” “美玲……”大梦先觉的口吻倏然缓和下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去投胎呢?我们都对不起你呀,美玲……你受苦了,我们对不起呀……” “李松潭!”大梦先觉转而呵斥道,“都跟你说了不要把小花裙儿也扯进来,我梦里那件绣着蝴蝶的花裙儿最后是被撕烂的!咳咳…你难道…不…咳咳……不明白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大梦先觉又是一阵咳嗽,印尼护工慌忙扶起他拍打后背,并摇头示意我别再讲话了。 我听得如坠云雾,大概知道他可能误把现在的情景当成了梦境,美玲应该是他和爷爷的旧相识,但绣着蝴蝶的花裙儿是怎么回事呢? 第119章 泥塑 大梦先觉缓了很久才平复下来,我一看这种状况笃定不能再问下去了,不过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均未获取,鱼影琼扇柄这条线可就断了。 我不甘心地看看小迪,小迪也看看我,撇着小嘴露出遗憾的表情,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娃娃? 我忽然间灵机一动,泥娃娃! 大梦先觉不是个被解梦耽搁的艺术家吗? 他的作品,灵感都源于梦境,记得小时候我曾经见过一些三五摆成一组的泥塑,有没有可能是一种记录梦的方式呢? 假使如我所料,像鱼影琼扇柄这么重要的梦,祁老寐一定会捏出来留存吧? 我感觉还有希望,于是等护工安抚好大梦先觉,问她能不能带我们去趟三楼。 因为印象中除了摆在一楼书橱里的那些泥玩,好像在楼上也有看到过。 况且很明显,书橱里存放的泥塑都是单个的,并不是以“梦”为单位。 印尼护工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她先指了指大梦先觉拍拍自己,又朝我们和楼梯比画几下,意思大概是她需要照顾祁老寐,请我们自便。 护工对我们毫无防备之心,应该看出我们不是坏人,或者三楼压根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怕再搅扰到大梦先觉,和小迪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三楼被一整道竹帘遮着,竹帘里面还挂着一层白麻布与黑涤棉缝在一起的布帘,不管怎么看,都不止是两道普通帘子那么简单。 小迪不解地从后面扯了一下我的衣服,轻声问道:“大梦先觉有记笔记的习惯吗?我们最好到一楼的书橱里去找吧,上三楼干什么?” 我回过头冲小迪使了个眼色,“跟我来吧,大梦先觉不记笔记,喜欢捏泥人,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一定用泥人把某些梦的信息保留下来了,三楼好像有很多泥人,我小时候见过。” 说完我慢慢卷起竹帘,又“唰”的一声拉开半边布帘,屋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记忆中三楼和一、二楼一样,都是未经分隔的大通间,不过以前好似有窗户。 靠近楼梯口的墙面上安着一排开关,全连接着外露的线槽,可能是后期装上去的。 我随意按了一个开关,屋里却没有反应,又接连按下两个,依然不见任何灯火亮起。 记得之前这里是大梦先觉施法入梦的地方,看意思已然旷废太久,祁老寐也病了不止一年半载了。 我又随机按下几个开关,终于有一个通电的,角落里亮起的壁灯异常晦暗,目测它的成色得有十几年没换过,以前的东西确实耐用。 三楼的布局随即映入眼帘,正中央仍旧铺着一张圆形的石床,直径大概有两米五左右,没有床头,矮矮的像一张厚重的石桌。 石床上按九星八煞八黄泉,将其分为若干份和二十四个方向,听爷爷说这张床是大梦先觉入梦的法器,用于确定失物方向。 通常他一觉醒来,根据眼望、手指或身入的方位,便能确定失物的去向,不过具体还要与梦中的境遇相结合。 圆床的周天蹲着六尊相同的石兽,有点像大象,鼻子短了一截,犀目牛尾、虎足熊身,每只嘴里都含着两颗角状的弧形獠牙。 传说这是一种上古时代以梦为食的神兽,能够吞噬梦境,并将吞下的梦重现,民间把它奉为梦的守护神,名曰梦貘,也有叫食梦貘的。 离我们最远的石兽旁放了一对张开大嘴的空心貘枕,貘枕是把枕头做成梦貘模样的瓷枕,似乎能将与失物有关联的物品放入枕中一并带去梦里,当然也有吃掉厄运、避免噩梦的寄意。 只是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瓷枕会是一对,另一只是给谁枕的?细思极恐啊! 床下扔着一个大号的香炉,还能微微闻到香灰的余味,是大梦先觉入梦时助眠用的。 房间四周跟回忆的影像有些出入,窗户不见了,砌得死死的不透一点光亮,几面已经被氧化得发黑,镶在墙上的椭圆形大镜子全照着床,像几只没有眼球却布满了黑色血丝的眼睛。 屋顶有上百个分布不均匀的小灯泡,看不出什么图案,很像星盘,可能是几个或几十个星图叠在了一起,楼梯口的开关应当能控制这些灯泡,可惜没办法通电,不知它们会拼成哪些星宿。 灯泡群的外围吊着数十张驴皮影,褪了色的线条,令本来就不生动的人物变得更加刻板。 幸好开关都坏了,不然星图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猛然点亮,驴皮影一定会投射到墙壁上和镜子里,只用想的便知道是一种怎样诡异的画面。 屋顶的四个角上各挂着一大串风铃,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一间既没有窗户,又被两道帘子挡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挂几串风铃干什么呢? 竹帘、镜子、皮影、风铃,皆是招阴的物件。 特别是皮影,招鬼的几率几乎百分之百,原本即是汉代术士为了招魂而创造出来的,尤其是一些陈年的老皮影,最容易被鬼魂附着。 大梦先觉的诹鬼术当真名副其实,只是一到晚上就跟鬼打交道,着实有点毛骨悚然。 壁灯下的角落里摆了一张桌子,椅子不见了,旁边靠墙摞着一堆纸箱,里面好像有些东西。 我和小迪绕过石床,直奔那一堆纸箱,童年的记忆猛然被一两颗碎片唤醒,小时候那些成堆的泥塑,恐怕就是从箱子里看到的。 果不其然,纸箱里满满的,有用报纸将几个泥塑包在一起的,也有少数用盒子装的。 我随手打开一团报纸,见里面包着三条怪模怪样的狗,尾巴非常奇特,一条满尾巴开花,另一条长着一串辣椒,第三条竟是根狗尾草。 经过推敲才辨识出,狗尾草一定是条狗,长辣椒的像九尾狐,开花的八成是狼尾花。 这个梦应当跟鱼影琼扇柄扯不上关系,假若真有干系的话还麻烦了,动物的身上长着植物和蔬菜,与鱼影、扇柄,完全风马不接嘛。 我又伸手打开一个盒子,看到盒子里装了七、八个小核桃大小的骰子,有六面的,十面的,还有十二面的;除了一个雕有音符的八面骰有点眼生外,其余的更加不认识,不是刻着古怪的符号,便是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流通的文字。 我挠挠头扣上盒子盖,觉得问题没有想象的那么浅显,把纸箱里所有包裹的梦翻一遍倒不难,然而想知道哪个梦与扇柄有关却不简单。 我的第一反应先找盒子,原因盒子正式一点,和报纸比起来,一般人都会把比较重要的东西放到盒子里,而不是胡乱裹进报纸里。 以是我对小迪说:“这些泥塑太多了,得有两三百个单位,要不咱们先找找盒子里的?” 小迪想了想,“大梦先觉帮人求梦多久了?” “诶呦,好多年了吧,从我还没出生时就开始了,可能咱俩的年纪加一块也没人家出道时间久的,你看这些泥塑就知道了,两三百都不止。” “是哦,这样好了,你按你的想法,我找我的,这样可能更快一点找到。” “好啊,要比赛吗?” 小迪白了一眼没理我,大概晓悠那件事的情绪已经酝酿上来了。 想想也不过分,在赌船上我多看了风尘女一眼她就把三文鱼甩我脸上,晓悠那么黏我,她又怎么可能给我好脸色呢? 我挺没面子的,有点老羞成怒,想当即暴露本性壁咚她,可是一看四周,这样的环境如许发展下去,没准会演变成鬼屋灵异事件的。 我压了压打算变暴的脾气,没趣地把摞在一起的纸箱全部搬平,供她方便找寻。 我将纸箱里的盒子翻出来摆在一起,目测大概有二十几个吧。 抬头瞅瞅忙碌的小迪,想着能在她之前找出那个梦,好显摆显摆自己的小聪明,也让小迪白忙一场,为刚才的态度付出代价。 我接连打开盒子,脑容量明显不够用,面对千奇百怪的泥塑,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出线索,最后只好习惯性地扭过头去,寄望于小迪。 凑到她身边,我看着她挑出来的两团报纸问道:“小迪,你用什么方法筛选的?” 小迪没抬头,一边在箱子里继续翻找,一边说:“大梦先觉出道四十余年,这些泥塑大概有三百个单位,平均每年七个,也不算多,我看了包裹泥塑的报纸,是不同时期,你那边盒子里如果没有收获,就过来帮忙找十年前的报纸。” 我如梦初醒,“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四十多年的跨度,每年七个,包裹泥塑的报纸一定来自不同时期,极有可能是当年的报纸。我刚才仔细看了泥塑,上面没有留下任何落款,别说时间了,连名字都没有,说不定祁老寐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不在泥塑上留下信息,又特意用报纸上的时间来区分它们的年份。小迪,你也太聪明了吧!” 第120章 剪黏 照小迪的想法,可能大梦先觉每做完一个重要的梦,便买一份当天的报纸,然后把泥塑捏出来,包裹上报纸来分别时间。 巾门中人大多如此谨慎,因为有些秘密不止影响个人得失,甚至关乎整个家族的兴衰与安危。 很多背着秘密的家族最终都销声匿迹,皇家御用的术士更难逃灭门的祸殃,历历可数。 因此巾门中人不得不三缄其口,以免引来杀身之祸,养成了事事都留一手的习惯。 纵使将一些秘密偷着保存下来,也会以自己的方式,我的笔记本里就有很多别人看不懂的细节,更甭说这帮老家伙了,说不定连捏泥人的爱好,也是为了遮盖秘密而对外伪装出来的。 我和小迪将所有的箱子统统翻检一遍,筛选出五团用十年前的旧报纸包裹起来的泥塑。 说也奇怪,忙活了半天额头上一滴汗都没有,不知是隔热层的效果,还是这间屋子里阴气过重。 我把五团报纸放在壁灯下的桌子上,先打开第一团,看到里面包了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泥人,不过衣着不同,一个长发飘飘身着战甲,另一个同样秀发披肩,却穿着过于时髦的小洋装。 两尊泥人不属于同一个时代,好似还一男一女,可是不管怎么看都很像同一个人。 我心想这八成是个三世梦,听爷爷说大梦先觉能够透过人的胎记在梦中问到求梦人的前世与来生,非常邪乎! 不过传闻人无论怎么转世,相貌是恒久不变的,整过容也没用,而且假若转生成动物,也会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这两个泥塑倒符合传闻,只是跟鱼影琼扇柄扯不上关系,没必要耗费过多时间去探究。 我将三世梦重新包裹好拿到桌子下面,展开第二个纸团,报纸上依然印有各类政客的脸,或面带微笑,或跌落神坛后各种出糗的照片。 这是台湾政坛的乱象和蓝绿媒体的角逐,荒诞的、滑稽的、喊冤的、骂娘的,到处充斥着口水仗,给茶余饭后的民众带来了不少话题与乐趣。 第二团报纸里包裹着三尊穿西装的泥塑,一尊牛头,一尊马面,还有一个跪在地上的人。 情景很容易便能联想出来,然则三尊泥塑的头却大得出奇,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每尊泥塑头上都套着头套,像大头佛一样晃晃悠悠的。 先摘掉面目狰狞的牛头,下面隐藏了一张笑眯眯的人脸。我登时感觉这个梦境似乎不是在阎王殿里,更像某个节日上的表演。 接着拿掉马面的头,卡得有点紧,我小心翼翼地鼓捣半天,不料面具的伪装下居然遮掩着一颗短吻鳄鱼头,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和小迪对视一眼,又把手伸向跪在地上那尊,戴着大头娃娃的泥塑,突然间有种很迫切的冲动想要知道里面隐伏着什么。 拿下来之后却傻眼了,没想到人形泥塑的颈项上竟然顶着一个佛龛,龛座里还盘坐着一个人模样的神。 “嗯……”我犹疑了半晌才张开嘴说话,“小迪,这个应该跟鱼影琼扇柄没什么关系吧?” “恩……对阿。”小迪也有些迟疑,挥了两下手说,“pass,pass,先放一边,下一个。” 我应从小迪的要求,动手打开第三个包有泥塑的纸团。只见一个通身夜行衣打扮的蒙面泥人,正猫着腰从背后甩出一条绳镖。 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蒙面人这条绳镖的镖头其实更像一把匕首,而且还有握柄,应该是一种两用的冷兵器,握在手里能刺,绑上绳子能投,武器造型极为低调,是暗杀界刺客的最爱。 报纸团里还包着一个身穿宫袍的泥人,已经中了数镖,被蒙面人吓得面如土色。 我看着两尊泥人,又哼唧了老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向来未曾感觉如此难产过。 与小迪相对无语,我干脆翻开第四个报纸团,看到一口泥棺材包在里面,跟我们中国的棺木有些不同,它的造型按照十字架比例设计,并且上面的确雕有一个凸起的十字架标志。 伸手一抠,想不到棺椁真能打开,不会封印着吸血鬼或木乃伊吧?我挺期待的。 棺柩里有个泥人,只是一个人形泥胎,平躺着两手交搭胸前,捧握着一把匕首。 我怎么看匕首怎么像上一个梦里绳镖上的镖头,难道是同一把?随葬在刺客的棺材里? 可是夜行人看着像中国人啊,为什么会装在外国的棺器中呢?莫非有基督信仰? 棺材的下面还压着一块东西,我放下棺盖取出来,发现是一块刻着英文和数字的墓碑: edith ta barlow 1893—1932 “伊……迪斯,缇娜……” “伊迪丝蒂娜巴洛。”小迪见我磕磕巴巴的看不下去,直接把墓碑上的英文名念了出来。 我点点头装作没在意,心说棺材里躺着的泥胎原来是个女人呀。 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它的胸部,确实有点儿微微隆起。我又把第三团报纸里的夜行人拿出来摸了摸,感觉是个男的。 匕首像是同一把,可人却不是同一个,看夜行者行刺的宫袍官员,头顶戴的幞头应当是隋唐时期的人,而墓碑主人出生与去世的时间是近代。 不同时代、不同种族,又不同性别,看来这两个梦的主角并不是人,而是那把匕首。 我连忙看了看包裹两团梦的报纸,果然是相连的两个日期,想来大梦先觉的诹鬼术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么简截,找寻一把匕首竟然需要做两个梦,穿越两个年代。 梦里的境遇一定也相当复杂,难道像玩真心话与大冒险一样?必须付出相应的诚实或胆量才能换取失物的线索吗? 面前只剩下最后一团报纸,我有些心急,倘若鱼影琼扇柄的梦境不在其中,那么下一步我们将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不经过逻辑推理,干靠直觉在报纸堆里瞎找一通儿了。 我微闭着眼睛,暗自数了三声把第五团报纸完全摊开,有点儿祈祷和博弈的心思。 岂料还未睁开眼睛便满目琳琅,之前看到的泥塑都没有上色,这团报纸里却花花绿绿的。 我眼前一亮,发觉它们不是彩塑,也不是泥瓷,而是一种传统的工艺——剪黏。 剪黏是将一些残损价廉的瓷盘、瓷碗等瓷器,剪磨成大小不一的瓷片,然后按照需要,一片一片粘贴在成型的泥胎上,颜色既鲜艳又丰富。 在台湾的寺庙中,你一定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人物、动物或山水、花草,装饰在庙房的屋脊、檐角、照壁和门窗楣等部位,本是一种传统建筑的装饰工艺,后来也慢慢运用到独立的艺术品中。 由于具有显明的色泽感和立体感、长年经受暴晒雨淋与海碱侵蚀而不褪色的特性,深受福建沿海与广东潮汕,尤其台湾地区的喜爱。 报纸里的剪黏小巧玲珑,用极薄的彩瓷片贴制而成,尽管不留白,可是十几种色彩聚集在一起的弥满感,却令人充斥着想象的空间。 我抓起一只主色调为大红,狮角、眉额、双腮和胡须搭配了黄、粉、橙,又以微妙的乌烟色线条在这些对比强烈的颜色间调和,延伸至身上后线条翻出简单的唐草纹,草尾再变化成螺旋纹的花狮子,不由得惊叹剪黏技艺的精妙。 小迪也捧起一只,兽身上的花纹看起来更加精细,完全是一条一条粘贴上去的,不过只有两种颜色,黑多白少,是一只大老虎。 我放下手里的狮子,又拿起两只颜色相近的剪黏,一头犀牛,一只灰色的狒狒。 犀牛好似披着一身被氧化了的银铠甲,鼻子上端顶的不是犀牛角,而是一把镶金嵌玉的钺刀,有股子所向披靡,挡我者死的气势。 狒狒通身暗灰,背部和胸前泛有几朵白色的点状梅花斑,脸长得像鬼一样,同样具有力拔山河的气魄,且兼备智慧,谲诈多端。 小迪把老虎摆在狮子旁边,也从报纸团里一手取出一只剪黏。 这两尊的颜色差别有点大,一尊蓝得发青,一尊洁白如雪。非常容易辨认,蓝的是一匹小烈马,白的则是一只鹤。 此时我心里已经七七八八,猜想剩下的两个剪黏笃定是一只鸟和一条鱼。 只见绿身红腹,青翅背、黑翅里,一只尾羽极似凤凰的五色鸟黏在一块圆盘上。 我并不奇怪,但是有些惊讶,在手掌般大小的圆盘上居然能将这只灵鸟塑造得如此细腻,连花尾巴里的翎毛都一根根清晰可见。 另一块圆盘扣在报纸里,背面的贴瓷很不规则,却严丝合缝,一看就是用下脚料随缘贴上去的。 当小迪把它反转过来时,尽管上面的图案我早有心理准备,然则还是跟想象中有些出入。 一条紫色的大鱼生有一颗龙头,肥硕的鲤鱼身侧面长着一对鳍翅,浑身遍布鱼鳞,翘首摆尾,呈半月牙形,倒立在圆盘上。 我和小迪都大惊失色,知道这八尊剪黏非同小可,乃是巾门中人无不谈虎色变的八兽锦! 第121章 千禧黑 八兽锦乃巾门中响当当的八个门派。 名义上的门派,实则是八个流传最古老的家族。他们与普通门派不同,连包裹行李的方巾用的都是上等的锦缎织品,被誉为巾中之锦!而且八个家族均以“兽”为纹徽,所以得名八兽锦。 眼下的八尊剪黏便是鼎鼎有名的祥狮、乌虎、钺犀、鬼狒、蓝驹、白鹤、凤尾鸟与摩竭鱼。 八兽锦属于上层的门派,排名基本不分先后,表面上看起来平起平坐,事实上每只锦兽皆有自己的利益范围,遍布全球各大城市。 有个不成文的轨则,往往到了谁的地头由谁来做主。其实不单巾门,各行各业也是如此。 由于地域信仰、华人比例,以及对风水命理等玄学认可程度的不同,直接影响到巾门在各地的发展,局限了术士们的生存空间。 惟有台湾是个例外,他将几千年的中华民俗保留下来,如同承袭了华夏文明的儿子,全岛皆信奉神玄之学,堪称巾门中人的福地,也是除了摩竭鱼和鬼狒以外,八兽锦唯一齐聚的地方,即使本部不在这里,岛内也一定设有分堂。 然而八兽锦的堂口可不像传统的命相馆与择日馆,也不像公寓里的风水工作室,更不是地下街的起名轩、寺庙和夜市周围的路边算命摊。 八兽锦的堂口是只为会员提供服务的高级会所,有两家总堂设在台湾的锦兽,甚至拥有自家的大楼。 人家赚的都是富人和政要的钱,随便攀根高枝儿就有别的生钱门路,哪像我们这些穷算命的,磨破嘴皮子也挣不了几张新台币。 难道八兽锦跟鱼影琼扇柄有关联? 我把八只剪黏拢在一起,问小迪:“巾门中人不是对鱼影琼扇柄都虎视眈眈吗?八兽锦自然不会错过,难道这就是越界山求的那个梦?” “有可能喔,这个梦很可疑。” “莫非鱼影琼扇柄在八兽锦那儿?” “然后呢?”小迪没有回答,倒反问了我一句。 “然后……”我有点答不上来,看着小迪的脸试探着问,“然后我们只能从八兽锦身上找线索?” “小花裙,你确定大梦先觉梦到的是鱼影琼扇柄出现的时间吗?” “对呀,确定,我听得很清楚,难道八兽锦有什么特定的时间?” 小迪拿起锦兽祥狮,摆弄了一下又放回原位,“一只两只没有,八只聚在一起就有!” “哦!你指的是大黑巾会试?”小迪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豁然顿悟,却有些不敢相信。 大黑巾会试是巾门每十二年举办一次的盛会,云集了各门派的红巾术士,倘使在会试中走到最后,便能博得大黑巾的称号,一战成名! 黑巾是完全凌驾于白、蓝、红三色之上的方巾,必须得到八兽锦全部认同后才能使用,因此大黑巾会试亦是八兽锦罕有聚合的时刻。 小迪点点头。 我掐着指头又接着说:“上一届大黑巾会试是个龙年,今年是丑年,寅、卯、辰,距龙年还得两年,也就是说,鱼影琼扇柄要两年后的大黑巾会试上才会出现,对吗?” 小迪摇摇头,“你的情报很烂欸,不知道大黑巾会试的规则吗?” “什么规则?不是十二年一次吗?” “有够机车,大黑巾会试的时间原本是观天象而定的。”小迪指了指天花板上那一堆灯泡,“古人夜观天象,通过五星七政与三垣二十八星宿的变化而知人事,在所有的天象中,尤其重视金木水火土五星连珠,知道甲子年怎么来的吗?” “嗯……甲子年,不就是干支纪年中……一个循环的第一年吗?” “我问的是第一个甲子年。” “公元元年?” “唉……公元元年是耶稣降生那一年。”小迪叹了口气,“第一个甲子年是舜帝即位的第一年。” “噢,我搞混了,原来甲子年是舜帝即位那一年呀,一个西历,一个中历。” “对阿,舜帝登位时夜空中呈现出行星连珠,金木水火土五星排成一列,被术士们解读为吉瑞之兆,所以舜帝就把那一年定为甲子年,开启了干支纪年的历法。历史上还记载过几次五星连珠,有汉高祖元年、吕后称制的第一年,还有武则天称帝时期,因此巾门中人认为五星连珠的出现代表着新时代的开端。” “所以呢?”我也反问了一句。 “所以早前的大黑巾会试是在五星连珠出现的时候举行的,直到明清时期,也就是巾门最为繁盛的时期,八兽锦才把会期改为每十二年轮一次,如果中途未满十二年,天象再现五星连珠,大黑巾会试一定会重新举办,然后下一届也会从最近一次五星连珠的时间算起,向后延推十二年。” “噢,我大概明白了,就是说,只要金木水火土五颗星连成一线,大黑巾会试就会重启。可为什么会期是十二年?不能像奥运会和世界杯一样,四年来一次吗?” “会期是依照十二地支而定的,十个天干象征天相循环,十二地支意味地相轮回,十二年刚好为一轮。运动员的运动寿命很短,但是术法并不是四五年就可以提升到一定层次的。” “那如果大黑巾会试刚好过了四年,或者只开了一年、两年,天象又现五星连珠,也要再劳师动众重搞一次吗?不是说术士们在四五年的时间里根本无法将术法提升一个次元吗?” “只要隔年,就会重开!五星连珠代表新时代的开始,一定会有新人来换旧人。你知道吗,清末民初时由于战乱,大黑巾会试曾一度中断,等到1962年,五星连珠再度出现,大黑巾会试也规复如初,接下来的三个虎年里大黑巾会试都如期进行,直至2000年,金木水火土五星再次连成一线,大黑巾会试在距上一届两年后重开,谁都没想到,那一年竟然破天荒似的出了十一条黑巾,因为人数众多,巾门中人按照年份统称他们为‘千禧黑’,也有叫他们‘黑龙世代’的,不过很可惜,有四条黑巾在会试中身受重伤,没过半年便离开了人世,剩下的七条黑巾也悉数加入八兽锦,是目前巾门中最有实力的一代。之后大黑巾会试从虎年改在龙年,2012年又举办了一届,有龙银九洋才能参加,一直到现在。” “噢……黑龙世代我有听过,就是我们这一代巾门里的新鲜人给千禧黑起的外号,不过听起来蛮酷的。小迪,你说了这么多,意思是下一个龙年之前会有五星连珠出现吗?” “蛤?你真的不知道?古人也就算了,在天文领域比较落后,只能用肉眼去看夜空,遇到阴天或眼疾,可能会错过一些天象。现在什么时代了,只要稍加留意,网路上可以获得很多资讯。小花裙儿,你平时都不做功课吗?只想着把妹是吧?”小迪很不屑地扫了我一眼。 “哪……哪有啊,都跟你说了晓悠是一厢情愿,算过一次命就黏上我了,那位命理老师也够狗屎的,竟然用一句‘不期而遇’和‘震天动地’就让她认为我是她的真命天子,咱们都知道,那些都是套人的杠头话,你说是不是走了比狗屎还幸运的牛粪运了,说不定比牛粪还侥幸,熊便运。” “是牛屎运啦,熊便运更没听过,你自己瞎掰的吧,不期而遇,哼……”小迪冷笑一声,又怪声怪气道,“缘分呀~~震天动地的缘分~~~” 我预感自己的话有点多了,有时候你觉得话语间没有纰漏,却总在聪明人面前露出马脚。 我赶忙连蒙带唬道:“要不说那个命理老师画虎烂呢,居然说震天动地,我的话最多讲轰轰烈烈。你和小花裙将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情~~~这样还蛮自然的,震天动地实在有够夸张。诶,小迪,你没听过熊便运吗?我把好运分成四个等级,初级的狗屎随处可见,中级的牛粪运也可以叫桃花运,高级的熊便运非常罕见,对于某些倒霉鬼来说,可能一辈子都难遇到,不过还有一种超s级别的屎运,我把它称作貔貅の口气,嗅上一口基本就羽化成仙了,哈哈……” 小迪一咧嘴,回馈我一个干笑。 我趁水和泥,打算赶紧把这篇儿揭过去,又忙把话锋一转道:“听你的意思五星连珠会在龙年的大黑巾会试前出现,是明年还是后年?” “随便哪年,哼……”小迪忽然来了精神,“你又没办法参加,我看到过你包里的小白巾。” “是,我现在是没资格参加,但大黑巾是我的方向,如果给我一两年时间,我一定能变成红巾术士。小迪,你这态度,莫非有条红巾?” “要你管,想知道可以跟我亮巾啊。”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招呢?要知道小迪方巾的颜色,甚至她的家族纹徽,可以亮巾呀!真是孔圣人喝了盐卤水,明白人办糊涂事儿了。 第122章 摊牌 老前辈们留下亮巾这条规矩,可谓是剂妙药,巾门中人什么病最难医,自然是好奇心。 我有点小兴奋,当即准备跟小迪亮巾,可是摸了一遍才发现方巾没带在身上。就因为它是条白巾,我一再嫌弃它带不出门。 在成为蓝巾术士之前,我有两种身份,大多数时间是隐藏了职业的高冷路人,只有必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化身背粗布包袱的巾门中人。 一百年不用一次,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却这么不巧,以是我用商量的口吻跟小迪说:“我的方巾你已经看过了,不才瞳天蝶门下,白巾术士李画麇,昵称小花裙儿,请您多多关照。” “方巾呢?没有方巾怎么算亮巾?咯咯咯……” “呦吼,你故意玩我是吧,管小迪?” “那又怎样?我可是为你好,如果我拿出方巾,你就要下跪行礼,叫我一声前辈。” “好啊,我甘愿,你拿出来,我就拜你。” “真不巧,我刚好也没带在身上,下次吧。小花裙儿,想看我的方巾你必须扮成女人。” 听到这句话我脑袋里嗡的一声,感觉再纠缠下去,说不准那晚的事情又会被纠出来,于是我果决道:“好吧,等我拿到红巾再跟你亮巾,省得前辈你诸多要求。说真的,小迪,五星连珠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大黑巾会试会提前吗?明年还是后年?我们还有多少准备时间?” “今年就会有五星连珠!阿不然勒,巾门中人蠢蠢欲动,全在猜测本届大黑巾会试的门票,你居然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假的?你已经gg了,错过要再等十二年。” 再等十二年,我心头一凉。 今年我二十五岁,十二年后都奔四了,一把年纪还有什么荣耀可言! 本想着努力两年,趁年轻摘取大黑巾,人前显圣,傲里多尊! 秃顶的老头开着跑车也不拉风,阿普利亚就更别想了,难道要我把大黑巾扎在头上,买辆太子扮飞车党吗? 靠北,挡在大黑巾会试前面的障碍共有两个,一是持有红巾,二是会试的门票。 门票可以先放一边不提,因为其他巾门中人和我一样,都处在同一个,谁也不知道八兽锦会让我们去找什么稀奇的物件;红巾的资历怎么办?我可是个连蓝巾都没拿到的白巾术士。 忽然间,我想起了爷爷那条红巾。 从最初入门就可以使用的白巾;到能独当一面,获得本派当家认可后得以使用的蓝巾;再到只有门派当家或术法提升到足以代表门派时,方可使用的红巾;三色方巾的获得方式都是由各自门派的掌门人决定的。 瞳天蝶现在只剩下我和小师叔两个人,红巾是门派当家或术法足以代表门派的标志。 以我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展现瞳天蝶的实力,因而只有一条路可走,即是挑战代掌门小师叔,从门派准当家接任掌门人的位置。如许能够理所当然地拿到红巾,参加大黑巾会试。 然而想赢过小师叔谭何容易,他一定不会放水,如若我的表现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小师叔绝对不可能把掌门人的位置轻易传给我,因为它关乎瞳天蝶的前程,也是爷爷和他一生的寄望。 祁老寐梦里的八只锦兽,预兆鱼影琼扇柄会在大黑巾会试期间出现,想要弄清其中的千头万绪,我无论如何都得参加这次盛会! 下定决心,我问小迪:“五星连珠大概在什么时候?还留给我多少时间拿到红巾?” “不是吧?五星连珠会在中元节前三天出现,今天已经七月初一了,你大概还有十天时间。李画麇,白巾升红巾耶,你真的要试看看吗?” 十天?我勒个去,也太短了点儿吧! 我心想在网游里练个小号至少也要两三个月,现实中十天够干什么的?顶多追两集番剧,还得运气好,遇上不定期更新或年节大放送。 白巾到红巾的两级可不是两集电视剧,第一集天赋异禀,刚上手没几天就跳升蓝巾;第二集英雄受挫,一番奇遇后再飞升红巾。万恶的小说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总是给人以幻想。 十天对于我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长进,不过以我先前的底子,传统术法不在话下,拼凑起来也有蓝巾的水准,关键问题是没有独门的秘术和法器,而这两项才是衡量红巾的准绳。 要么你有五雷掌,驱雷策电;要么你有能降服猛兽的法器来弥补;这两项我一样都不占。 倘使错过这次大黑巾会试,不但错失反老回童的天机,同样也断送了追寻爷爷的线索;最要命的是梦想破灭,四十岁的大黑巾来之晚矣。 另外跟小迪的距离越拉越远,有种男主内女主外的势头,我岂不成了废物,吃软饭的家伙! 总而言之,纵使豁出性命,我也得参加! “要试!”我接着小迪的问话说,“继任瞳天蝶的掌门我就能拿到红巾,回去我就跟小师叔摊牌。小迪,你等我的消息,成不成我都要试试看!” “好哦,等你的好消息。” 将剪黏和泥塑重新包裹好,纸箱归位后,我和小迪下了楼,又跟大梦先觉聊了几句,已经鸡同鸭讲了。 临走前我留下联络方式,拜托印尼护工好好照顾祁老寐,祝福他长命百岁。 今天是七月初一,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时间已近日暮,必须赶在入夜前回到家里。 阴历七月是鬼月,没事最好不要在外面逗留。回去的路上我仍然载着小迪,想了很多种跟小师叔对峙的情形与结局,好像都没有什么胜算,小师叔固然不及爷爷,可却远远在我之上,这两年我按辈分叫他小师叔,其实他早已成了我的小师傅,很多东西全是他手把手教给我的。 我突然想起那句:教会了徒弟没师傅。 好像体会到一点背弃师承的感受,可能那些欺师灭祖的家伙都和我一样有难言之隐,也可能只是把个人的片面过度放大,逾越了不可违背的师规。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拿到红巾参加大黑巾会试,纵使有违师门祖训,背上悖逆之徒的标签,我也要逼着小师叔亲手付与我一条红巾! 一路回到台北已然华灯初上,我把小迪送到她的住处附近,又独自坐捷运回到家中,约定好十天之后,五星连珠出现那晚再碰面。 我又将爷爷的东西翻腾一遍,想着假如能找到一件秘术法器来抱佛脚,弥补术法的缺失,就不用轻动干戈,理之当然地拿到红巾了。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我失意地下了楼,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份咸酥鸡、梅子地瓜和几样看着很新鲜的炸物,又带了几罐啤酒上来。 每逢鬼月我总是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一直做梦,经常性梦到一些生人围着我说三道四,不知是不是地府里放出来的孤魂野鬼。 我有想过,说不定通过练习我也能学会大梦先觉的诹鬼术,但是梦着梦着,梦就会进入那个无限循环、醒来后又完全不记得的噩梦。 以是我发现自己的体质应当不适合诹鬼,另外就算不做噩梦,每天跟鬼打交道精神上也承受不了,修练秘术还是要选择合身的才好。 两罐啤酒下肚我又有点飘了,想给小迪打电话,矛盾了半晌才克制住,还是酒没喝到位,可能再来两罐就忘形了。 明天到命相馆里跟小师叔锣对锣鼓对鼓,不藏着掖着,直接把我的想法当面说清。知趣的给我一条红巾,不识相…… 恐怕不借着点酒劲儿,那种混账话我还真不敢开口说。再来一罐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喝多一点也有助于睡眠,省得晚上被哪个女鬼交缠,养好精神为明日备战。 我又喝了两大罐台啤,晕晕乎乎的牙都没刷就躺倒了。一个人喝酒不比几个人聚会,吆三喝四千杯不醉,喝闷酒很容易上头,不过却一夜无梦,睡得饱饱的,早上起来也没有宿醉。 我精神饱满,翻了一眼黄历,冲完凉跨上宾利小公主直奔命相馆。 烧过金纸,拜过天公,我径直去了后堂。 小师叔正坐在桌子里面喝茶,看到我来了也不着急问。他吹吹茶杯,趁漂浮的茶叶还没再次堆集过来时,赶紧喝上一口。 “噗…”他轻轻吐掉茶渣,“花裙儿,最近你瞎忙什么?也不来馆里,被那丫头迷上了?” 我不打算解释,也不想按照正常的程序问候来问候去,直言道:“小师叔,我想参加大黑巾会试,需要红巾的资格!” 小师叔先是一惊,随后撇嘴笑道:“哼哼,年轻就是好啊,气盛!花裙儿,你准备好了?” “我……”我犹豫了一下,运足气道:“小师叔,自从爷爷走后,师叔伯们一哄而散,您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咱们的命相馆,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现在瞳天蝶有难,我有责任与您一起分担,只有拿到大黑巾,瞳天蝶才能重振旗鼓,这不仅是您的冀望,也是我一定要完成的使命!错过今年的大黑巾会试要再等十二年,我等不及,必须参加!就算本届拿不到大黑巾,也能获取一些需要的经验,坐薪悬胆,来日再战!” 第123章 官皮箱 小师叔被我的话骇到,他瞠愕双目,“花裙儿,谁给你灌注的思想?你以为大黑巾会试是运动会吗?要死人的!你可是瞳天蝶的独苗,不必把家族命运强压在自己身上,没有作为又怎样?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不好吗?” “小师叔,我知道你疼我,可一辈子混吃等死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我有梦想,想全力去拼!去闯!哪怕一命呜呼也绝不后悔!您不用太过担心,我的命盘您也知道,肯定不会英年早逝。” “残废了怎么办?你的命是根藤萝,很容易断手断脚,缺胳膊少腿的我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小师叔,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我非得弄个短手短脚,不能全须全尾吗?有危险我可以退出啊,干嘛硬刚。我知道大黑巾没那么容易拿到,参加会试重在积累经验,备战下一届,不会玩命的。藤萝的特性虽然柔弱,但也顽强,只要春时一到,输得再惨也能应风而生。” “提篮假烧金,一半是为了那女孩吧?花裙儿,小师叔不是阻难你去参加大黑巾会试,别的先不说,你认为以你现在的能力,能够胜任红巾吗?” (提篮假烧金,是指提着篮子假装要去庙里烧金,旧时有外遇的妇女为了与情夫私会,往往提着装有香烛和纸钱的篮子掩人耳目,假装要去庙里烧香。用来比喻表里不一致的人,用伪装的动作掩饰真正的行为。) 小师叔一句话把我打回了原形,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无用,没有红巾术士的实力,拿什么去参加大黑巾会试。 迟疑了片刻,我说:“我……有信心,就看您出什么题,反正咱家也没有独门秘术。” “没有秘术?哼哼,”小师叔诡异一笑,“没有独门秘术老爷子凭什么位列艋舺三朽之一!” “哦?小师叔,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咱家有什么秘术?” 小师叔没有接话,端起茶杯思量片刻,喝了口茶,又斟酌了一会儿,“好吧,你既然有了觉悟,老爷子也有交代,关上门,今天不营业了。” 我一听登时心潮腾涌,转回身出去,把命相馆的门从里面锁了个严严实实,心想如果有独门秘术,那么红巾不就唾手可得了吗? 一阵兴奋,我重新掀帘进了后堂,见小师叔从抽屉里摸出一把一头方、一头扁的鸭嘴锤。 跟着小师叔,我们又来到前厅,他指挥着我把靠墙的书架挪开,拿锤子在地上敲敲敲,没几下就找到了有些空鼓的位置。 冲我使了个眼色,小师叔将锤子递给我,“砸开它,里面的东西是老爷子留给你的。” 我乐得眉花眼笑,心说爷爷这只老狐狸,藏得可真够深的,不掘地三尺都露不出他的狐狸尾巴。 我就说嘛,艋舺三朽什么人物?大爷是与八兽锦之一凤尾鸟同宗的三足金乌,太阳纹徽的遗族;三爷更甚,乃炎帝五穀神农氏的后裔。 你一个小小的蝴蝶堂主李松潭算什么?没有点真东西人家带你玩吗? 相面看风水已成常识,拆字卜卦连外行人都精通,更不用说算命和择吉了,网路上随便下个app就能帮你指点一二,单靠传统术法绝无可能成就艋舺三朽的威名。 当年叱咤风云的三人在后生们眼里可是偶像级的存在,堪比上海滩的许文强和精武门的陈真,将巾门搅了个翻天覆地! 我越想手越重,几锤子下去,地砖只裂开了一道缝隙。你还别说,以前的东西就是真材实料,根本不是现代瓷砖能比的,术士们也一样。 小师叔在一旁说:“小时候我就反对老爷子给你穿花裙儿,还是有影响的吧,使点儿劲啊。” 言下之意小师叔是说我有点娘。 靠邀,就是因为小时候有穿裙子的阴影,我才极力把自己伪装得很an,处处跟娘炮划清界限。不留长发留点小胡渣;改善台湾口音,不说叠词;不用香水,不翘小拇指,不把肌肉练太大,不穿紧身的衣裤;买东西都硬吞下来,关闭杀价技能;不料还是被小师叔识破我婀娜本色。 我忽然有所醒觉,从刚才开始,我应当进入红巾测试的一级警戒,一言一行都要把稳,不能让小师叔找茬,扣我的印象分。 抡起锤子,我拿出老娘们撒泼的劲头,一击将地板砸得火花四溅! 小师叔一缩头,“慢点,崩到眼睛了。” 我一看怎么伺候都不行,轻了嫌我娘,重了又怪我莽。也不敢反驳,还得陪着笑脸。 意思是说我笨手笨脚,太慢了呗。干脆改变策略,以频率取胜,省得他再没事找事。 将锤头一转,我改用鸭嘴那一面,“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小鸡啄米一顿猛凿! 可算听不到小师叔唠叨了,我逐一把地板碎块撬开,露出里面的水泥层,又猛砸了一阵。 藏得也太隐秘了吧?我心里纳闷。敲掉难搞的水泥层,终于挖到了泥土,满头都是汗。 “再往下挖,看有没有一个木箱在下面?埋的时候只有老爷子一个人在场,我也没见过。” “嗳”我应了小师叔一声,把锤子当小锄头用,没多久果真挖到一块硬硬的板子。 水泥层的口开得有点小,我又向外扩了五圈,砸碎三块地板砖,才把木箱的轮廓挖出来。 “还挺大的。”小师叔说,“嘱咐我时只说是口小木箱,这老头儿,真不能信他。” 我暗自一笑,心想爷爷要是靠得住,绝不会我刚毕业两天就一走了之,留下个烂摊子给咱俩,还没你靠谱呢。 也许人家四目朽天生大格局,这种体积的箱子在他眼里就是口小木箱。 艋舺三朽嘛,什么能放在眼里? 费了老大的劲,我和小师叔把木箱弄了出来,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大,只比八十乘八十公分的地板砖大了两圈。 一米见方的箱子明显是用普通木板钉起来的,八成是个保护层。 我用鸭嘴锤将钉子逐个撬松,小师叔在旁边已经等不及了,催促我赶快把箱子打开,看样子也不曾见识过爷爷留下的东西。 又费了一会儿的功夫,木板箱被我支解了一面,我探头一瞧,里面还有一个箱子。 靠邀,套娃吗?打开一层又一层! 我有点想骂人,稳住情绪仔细一看,内里的箱子古色古香的,像一只明清时期的官皮箱。 官皮箱并非只能官用,也不是皮制的,是由宋代镜箱演变而来的一种木器,由于体积小方便携带、制作精美又实用,因此常被巡游的官员们选用,称作官皮箱,明代很流行的一种家具。 官皮箱内一般会盛装比较贵重的物品,比如契约、账册或金银细软;有些官皮箱里还设有夹层和暗室,用来存贮一些机密的文书与信件。 民间有官皮箱分公母的说法,公的如上,母的延续了镜箱的传统,箱盖内装有镜子,抽屉里也摆放胭脂香粉,梳篦、首饰等物,多为女性所用。因而公的也叫文具箱,母的别称梳妆匣。 眼前这只官皮箱是个顶部呈梯形的窝头顶盖子,较平顶的款式略显奢华,我把它搬出来放在桌子上,感觉不算太重,也没轻到哪儿去。 它花纹满刻,大漆髹饰,边边角角都包了铜件,盖子正中央板板正正地雕着一个纹徽。 没错,是我们瞳天蝶的东西。 我急不可待,想知道爷爷到底留给我些什么东西,一箱子秘本?莫非还有法器? 沾沾自喜,我刚准备洗手开箱,却发现这只箱子有些不对劲。它不但没有铜锁和锁扣,而且整个箱子浑然天成,该有的箱盖、箱门、或抽屉,一概没有,甚至看不到明榫,毫无空隙,只有背面坠着四只长方形的铜环,按四饼状排列。 我洗了手折头回来,跟小师叔一起摆弄了半天,也没发现这口箱子的机关所在。 “花裙儿,”小师叔说,“老爷子跟我交代,说这只箱子只有你们姓李的才能打开,外姓人拿了也没用,等你悟透了里面的东西,自然就有了红巾的资质。让我在适当的时间拿给你。还特别叮嘱,千万不要使用蛮力!否则会得不偿失的。” “这……”我思虑了片霎,“小师叔,爷爷还有没有别的提示?怎么打开?用什么方法打开?” “没有,就这些,你拿回去自己研究吧。” 我喜忧参半,本以为可以拿到秘本直接开练,不料爷爷却留了道谜题。这老狐狸,真叫人琢磨不透。 前提是不可以使用蛮力,难道箱子上有什么机关?雕刻的花纹确实可疑,反正还有十天时间,不如按小师叔说的,拿回去慢慢研究。 命相馆里被挖出一个大坑,小师叔说他自会叫工人前来修补。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根很结实的登山绳,在官皮箱和背后的四个铜环间绕来绕去,拧着花儿绑出两条背带,方便我背着回去。 上身的感觉怪怪的,不知路人会不会误以为我背了件青铜圣衣,或是自己的鬼妹妹,不过骑上机车就显而易见了,一准儿是送肯德基的。 第124章 猫空 背着官皮箱的回头率很高,我突然有种想法,心说这口箱子不会是件法器吧? 那可就杯具了,人家小迪的鬼力只有手掌心那么大,我哪可能天天背这么个巨物啊。 晴天还好,遇到阴天下雨,罩个罩子在上面,甭管什么颜色,人家都会把我当成送外卖的。 碰巧在十字路口遇上一个外送员,他扭着头打量我;我有点尴尬,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他。 不料变灯的刹那,他轰大油门超车而去,似是在跟我较劲,用轰鸣声回击我:你拽什么拽! 同行是冤家,即使不完全在一个行当,只要有些相似,人们即会彼此排挤,连撞衫都互看不顺眼,更别说事业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家里,我把客厅里那张两年都没用过的餐桌擦拭干净,将官皮箱放在上面,灯光开到最亮,开始从箱子雕刻的花纹入手。 主题是花草,还有几只蝴蝶在丛中飞舞,我用铅笔把有些模棱的图案临摹到纸上,番来覆去,研究到夜半也没琢磨出所以然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脸不洗,胡子也不刮,挖空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还是无计可施。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各种媒体已经开始预报五星连珠出现的时段与最佳观测点,巾门中人也按纳不住内心的雀跃,骚动起来。 我守着块木头干着急,真想一斧头把它劈开,瞬间练成红巾,忍了忍又打消了念头。 爷爷说不能使用蛮力,否则会得不偿失。意思可能是劈开了也会有收获,但失去的应当更多,还是再沉隐一下,毕竟还未到最后的关头。 我刮了胡子,洗过澡,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想着没打开箱子也得赴小迪的约呀。 电话拔过去就接通了,我本以为观星一定会选在阳明山擎天岗,没想到却约到了猫空。 猫空是一片山区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其实是早期溪水流过山区,夹杂着大量的沙石冲刷而下。 久而久之,溪床上被磨出很多椭圆形和圆形的洞穴,地质上称这种穴为“壶穴”,台语“壶穴”的发音又近似于普通话中的“猫空”,再加上水流经过坑坑洼洼的溪谷时,会呈现出奇特的猫爪痕迹,因此这片山区便以猫空(孔)命名了。 猫空是茶区,盛产铁观音,原本即是片茶园,后来由于台北动物园从圆山迁往木栅,选址在猫空山脚,建造了缆车,可以直通动物园内、山腰上香火繁盛的指南宫,以及山顶的猫空茶社,成为现下精致化休闲的时尚流行地之一。 猫空茶社并不只一家茶肆,大大小小的茶馆、茶楼有五六十家,形成了一个以茶为社交媒介的区域,是喝茶品茗与休憩聊天的绝好去处。 既然约了猫空,索性跟小迪坐一回缆车,四公里近半小时的车程,能够俯瞰整个台北的风光,对于感情还定位在模糊状态的青年男女来说,可谓是正月初一见明月,难得的好机会。 我拉着小迪排在普通车厢通道,因为水晶车厢比较少,多受人青睐,必须拼车同行,而普通车厢则有机会独处,说不定气氛到了还能摸摸小手儿,亲个嘴儿什么的。 我打着如意算盘,可是万万没想到噩梦如此无情地降临在我身上,令我汗颜无地! 当工作人员准备把我和小迪乘坐的轿厢关上的时候,我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等一下!我们一起的~~~” 我抬头一看,我去! 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画着腮红,身着短旗袍,扎着双丸子春丽头的大婶出现在我眼前。 居然是鲨王星赌场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春丽婶!而且她竟然手牵手拽着小师叔! 我顿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说这娘们怎么跟小师叔搞在一起了?看意思还挺亲密。 两个人挤上车后,工作人员关上门,我们四个人的车厢绕过下与上的转弯处,缓缓向上平移,空气中弥散着极度尴尬的味道。 春丽婶首先开了口,“小两口上山看星星啊?浪漫,我们也是。不如今晚咱们联谊,同龄人在一起不会闷的,有共同话题,吼~~” 她说完没人接话,小迪在一旁抿嘴笑,小师叔红着脸比我还难堪。我一看这种情况只能我来扮演救场的角色了,平时我也不是这种人啊。 呲着牙尬尬地笑了笑,我说:“世界真小啊!姐姐,又见面了,没想到您跟我小师叔认识,原来是一家人,早知道在赌船上就该帮衬您的。” “嗯,到底是李松潭家的孙子,教一次就会叫姐姐了,不枉我想疼你。”春丽婶扭头转向小师叔,“嘴比徒弟甜,吼~~” 小师叔很无语,但是也不能一直绷着不讲话。他把脸一沉,居然咳嗽了一声拿我说事,“咳,画麇,你还有空闲来坐缆车,箱子打开了?” 嘿!我心想这道貌岸然的家伙,我都没计较你俩闯进来破坏我俩的二人世界,不好好活跃气氛,你还敢当面训斥我,摆长辈的臭架子,我都管春丽婶叫姐了,你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吗? 想归想,碍于小师叔的淫威,我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没打开呢,我在家里研究了十天,今天不五星连珠嘛,我和小迪上来学学观星,也透透气,放飞一下自我,说不定回去就有灵感了。” “打不开也好,你现在的水平上不了大黑巾的台面,断手断脚的以后怎么照顾人家姑娘。” 嘿!我心说小牛撅尾巴,你还来劲了,“师叔!你的乌鸦嘴很灵验的,别老诅咒我!” “你师叔真是个乌鸦嘴,”春丽婶道,“上次他说吸烟有害健康,结果没两个月我就得了支气管炎,害我把烟都戒掉了。” “扑哧…”小迪差点笑出声来。 我一听春丽婶绝对是气氛组的,看来不用担心今晚的行程了,“姐姐,您说得真对,他就是乌鸦嘴,帮人算命好事说不中,坏事却一说一个准,嘴都开了光了。上次有个做兄弟的来看财运,算完之后他跟兄弟说:我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废话嘛,人家是来算命的,能说:不当讲吗?然后他忠告那位兄弟二十八岁那年必有血光,而且终身不下百次,根本无术可解。那位兄弟天生胆小,被他这么一吓提前退出了帮会,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做兄弟是指混黑道角头的) “呵呵呵……”我接着说,“想起来我就觉得好笑,那位兄弟走后我看了他的八字,感觉也没那么凶,只是命盘有些阴阳颠倒。后来听人说他二十八岁那年身体不适去看医生,大夫居然检测出他是个女人,之后便来了大姨妈,终身不下百次。” “咯咯……哈哈哈……”车厢里一阵笑声。 小师叔抹抹眼泪,“花裙儿,都跟你说了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人家以后还得重新做人呢。” “哈哈,歹势。欸?小师叔,您今天当着我们的面儿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看出她有血光的?” “咳(hai)……好吧,要不说你没经验呢,八字能看出什么来,我见他扭扭捏捏的,混帮派打打杀杀一定没前途,想吓吓他,希望他转行,平平安安的,谁知道他是个女的。” “喝……之前问你时还学爷爷跟我来句:天机不可泄露,我就差把你当神仙供着了,原来是走了狗屎运啊。小迪,看见没?这就是比传说中捡到牛粪还幸运的熊便运,铁口直断啊~~” “嘎嘎嘎嘎……” 一路上的气氛算是出乎预料,我们途经动物园和指南宫站,很快到达了终点,猫空站。 上来后的第一件事,必需各自先去趟卫生间,每个人都是如此,因为山区的厕所一间与一间离得很远,要走很多山路,茶室里倒是有自家的洗手间,不过对于来猫空观光的游客来说,还是把自己清理到初始状态比较好。 我和小师叔进了男卫生间,在便斗前他扭过头来问我:“你怎么跟她搞在一起了?” “谁?” “你口中的姐姐呀,还有谁?” 嘿!我心说我还未向你问罪,你却来个恶人先告状,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呀你。明明是你跟她搞在一起,竟然构陷我。 “赌船上认识的,她是个富婆吧?上次一出手赏了我五万台币的筹码,可惜让我给弄丢了。”我话锋一转,“嘿嘿,小师叔,没看出来呀,你还有这种潜质。” “胡说,什么潜质,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您英俊潇洒,她可是女中豪杰,我见识过,您居然能驾驭她,魅力不浅呦。” “你小子话中有话,富婆、魅力,是不是暗讽小师叔有吃软饭的潜质?嗯?” “呵呵,我可没这个意思,是您自己说的,不过就算您有那个潜质,也绝对是软饭硬吃。没什么不光彩的,这是实力的展现,证明您有本事吃这个饭,老白脸当仁不让,小白脸想吃还吃不着呢,改天您得把您的手段传授给我,哪怕日后拿不到大黑巾,我也不至于饿死在命相馆里了。” 第125章 五星连珠 “歹仔!”小师叔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我去,小师叔,你没尿手上吧!” 追着小师叔出了卫生间,小迪和春丽婶已经在走廊上等着。 我很不理解,程序上应当差不离,为什么我认识的女生上厕所的速度都超快? 步行往山里走,天色一点点变暗,路旁的茶室全亮起了灯笼。 一些客人早已占据露天茶座的最佳位置,有的还架起了天文望远镜,在今晚的主角五星连珠出现之前,匆匆调试着设备。 再往里走,一块无遮挡的高地上架着二十几部天文相机,密密麻麻的,却看不到几个人守候,可能专业人士就是如此分秒必争。 耳边不时响起直播的小哥哥小姐姐们,或慷慨淋漓或谈吐风雅,或装疯卖傻或撒娇蠢萌的词调,来博取粉丝们的游艇与灰机。 又走了十几分钟,天已然完全黑了,我们在一家名为“锦岚茶舍”的门前停了下来。 这间茶舍建在一块凸起的平地上,有个小院,一栋两层的木楼兀立其中,院子周围隔不远就有一尊石灯笼,每只石灯笼里摆放一盏老式的油灯,尽管不怎么亮,也足以看清整个院落的外貌。 春丽婶走上台阶,用头一指茶舍,对着我和小迪说:“来吧,这家店的老板很好客的。” 我和小迪跟在小师叔后面,前脚碰后脚进了茶舍。庭院里的茶座已经坐满了,此时我才发现它原来是间茶餐厅,有两桌人居然正在喝酒。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好像饮酒观星比喝茶赏月更有诗情,意境也高出一截。 我们进入茶楼,迎面走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他有点偏瘦,穿着修身的欧式红格子西装,脖子里扎了一条英伦风的领口巾,一副墨绿的有色眼镜后面,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头发虽然花白,却打理得很有型,戴着三只宝石戒指的手指间,不停捻动一支没点燃的黑雪茄,时不时就想往嘴里塞;怎么看都是那种饱经世故,而且越老越骚的老屁股,倒是和春丽婶有些鼓旗相当。 老屁股冲春丽婶与小师叔点点头,又对着我和小迪说:“欢迎光临,楼上给你们留了位置。” 茶楼里空空的,只坐了三、四桌人,服务员把大多数菜品从后厨端往室外。 正赶上饭点儿的时间,我闻着香喷喷的味道,感觉好久都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 二楼只坐了两桌,听起来非常嘈杂,寻着声音仰头望去,原来客人们坐在楼顶。 楼顶的平台上摆着两行、十几张桌子,差不多全坐满了。我们往里走,春丽婶跟小师叔边走边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大概都是这里的常客。 平台边上留有两张空闲的桌子,我们挑了一张视野相对更开阔的坐了下来。此刻夜空已经清晰可见,星星点点的发人遐想。 服务员捧来菜单,春丽婶接过来递给了小迪,“妹妹,想吃什么自己点,姐姐今天请你们。” 小迪推却道:“姐姐,您来点好了,我不知道这家什么菜好吃,我都可以的。” 春丽婶又把菜单递向我,我也客套地推辞掉,她便拿在手里自己翻看。小师叔伸长脖子瞄了两眼菜单,觍着脸说:“来一盘茶叶焖豆腐。” “怎么每次都要吃豆腐?”春丽婶埋怨道。 小师叔一撇嘴,用渺视的眼神以回击。 我想笑又不敢笑,心说哪个男人不爱吃豆腐,柔嫩爽滑,软软的还弹舌,正常男人都招架不住,特别是小师叔这种有潜质的,要是能把软饭当成豆腐来吃,可就有些高度了;不过更高的境界应当是将吃豆腐转变成吃软饭才对。 其实被吃豆腐是女人的本钱,有些人想被吃还没人愿意张口呢,岂不是连臭豆腐都不如。 茶叶焖豆腐上了桌,春丽婶又点了清川观音虾、武夷岩茶熏鸡腿、波斯熏香子排、茶香竹笋、乌龙煎蛋、茉莉绿茶炒饭和铁观音养生鸡汤。 猫空的茶餐厅主打以茶入菜,将茶独有的味道与美食融合在一起,恬淡宜人,很有新意。 我们四个人七八个菜,当然也少不了送的一壶铁观音茶,而且无限续杯。春丽婶还点了店家自酿的茶味啤酒,非要我和小迪陪她喝一杯。 小迪很大方地端起酒杯,没几句话就跟春丽婶打成一片,不管真的假的,场面十分融洽。 楼顶的空气非常清爽,山风袭袭,沁人心腑;四周几乎没有什么光害,夜空变得愈加深邃,几十年不遇的五星连珠也如约闪耀登场。 老屁股让店员拿上来三只单筒的高倍望远镜,架在面对星空的前排中央和两个角落里,我和小迪近水楼台,趁着老屁股与小师叔春丽婶他们聊天,抢在小盆友前面摆弄起望远镜,望向夜空。 在天际的最东方,我们用肉眼找到五星中的第一颗星体,它比周围的星点亮眼数倍,放大后才发现,那竟是一颗巨大的行星和无数颗卫星组成的星团,主星上可以看到明显的木状条纹,如同压制的三合板一样,一层一层足有七层之多。 转动镜头,我们告别木星,朝两点钟的方向平移,在不远处又搜索到第二颗星体,它同样是一个星群,主星戴着一顶漂亮的草帽,被众星环极,令我想起了一个被称为“木给哇啦”的男人。 轮流观赏完土星,我们继续转动镜头,索性探访一下老邻居,今晚与五星基本处在同一条线上的月亮。 四分之三的盈凸月虽不及满月,但在高倍望远镜的观测下却显得异常壮观! 本以为光滑的月球表面居然净是些大大小小的陨石坑,还有黑乎乎的月海,完全打破了我对月亮的幻想。 接着探寻五星,我们沿着连珠的线路将视野转向西南方,拉了好长一段距离,才锁定一颗夜空中最亮的星。金星很孤单,没有一颗卫星环绕,可能过于耀眼,人不常说嘛,孤独的都是王者。 再把视线移至最西方,我和小迪只找到了一颗星,原来在五星连珠之余,水星与火星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上演水火相融的旷世奇景! 金木水火土五星连成一线,预示着新时代的开始,千禧黑已近黄昏,纵使被破天荒地称为黑龙世代,终也免不了更替的命运! (龙在古时是封建帝皇家专用的徽号象征,民间不能乱用,而黑龙世代则是巾门中首个以龙冠名的会众。) 我将望远镜让给等候多时的小朋友,跟小迪坐回原位,不觉陷入沉思。 世代即将轮替,而我却无法乘上新时代的浪潮,甚至不知道风向吹往哪边,如果真打不开官皮箱,难道要眼瞅着错过这次大黑巾会试吗? “小花裙,”小迪忽然在我耳边轻语,“听你小师叔说,你有一个箱子打不开吗?” 我缓过神来,看看小迪,又低下了头,“对啊,爷爷留给我一只箱子,小师叔说只要打开就能获得红巾的资质,但是不能使用蛮力,我试了很多种方法,根本找不到机关藏在哪里。” “什么样的箱子?铁箱子吗?” “木头的,边角包了些铜片,没有箱盖,没有箱门,也没有抽屉,什么都没有,像个木墩儿。” “是自然长成的吗?” “自然长成?什么意思?” “就像胡桃啊,自己长出来的。” “不会吧,那只箱子和外送箱差不多大,有那么大的树果吗?而且外面还雕着花纹呢。” “核雕也可以在外面雕上花纹啊,你没有见过,不知道的,就一定没有吗?” 小迪这句话倒是无法反驳。 的确,人不能以自己的认知或阅历去研判事物的存否,有些东西没听过、没见过,不意味着它不存在;回想一路和小迪的经历,遇到的新奇事物还少吗? 我马上调整思维,顺着小迪的话说:“对,对!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假设它真是自然长成的,那我就应该用开果实的方法把它打开,但小师叔说不可以使用蛮力,难道有件对应的工具?就像剥胡桃一样,必须用胡桃夹子开出完整的果仁吗?” “嗯哼,想法是ok的,但不是要你真把箱子像剥胡桃一样一块块拆掉,懂我意思吗?” “明白,我缺的是一件能开启箱子的工具,之前太执着于箱子本身了,而胡桃夹子不可能挂在胡桃树上,我必须去找这件工具才行,对吧?” “没差,可也不完全对,你还要知道,撬开胡桃的并不是胡桃夹子,而是胡桃夹子制造出来的压力,明白吗?” 我听得有点发蒙,不知道小迪在暗示些什么,揣摩了半晌才答道:“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管使用什么工具,只要能制造出与胡桃夹子相同的压力,就能打开胡桃,或者箱子,对吗?” “胡桃对了,箱子却没有那么简单。” 小迪说着冷不丁一伸手,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了她的黑匣子,鬼力! 第126章 蝶眼 小迪拿出黑匣子鬼力,令我有些惊诧不已。 她托在手上说:“这也是一个小箱子,木头的,你之前好像尝试过,猜猜怎么打开?” 我一听她是在说龙王庙那晚的事情,不禁有些做贼心虚,不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看了就是看了,当时确实有想把它打开的心。 黑匣子跟往常一样,两寸见方、厚一寸,通身雕刻着怪异的花纹,也可能是文字;两扇对开的拱形门上插着一道门闩,门的左右各镶了一幅画,左边是一座山,右边是一片海。 我登时唤起精神,指着黑匣子的门闩道:“上面的咒文应该是不能直接打开的,是不是需要透过某种仪式来解封,才能抽动栓杠?” “然后呢?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仪式?” “仪式无非诵经焚咒、献禽撒豆之类吧,不过你的鬼力好像封印着东西,需要用相应的咒式解封吗?还是说,必须用血来破印?” “恩,”小迪点点头,“所以,开箱的方法有很多种,可能是一件像胡桃夹子一样的工具,也可能是一段咒语,或一个血祭仪式。” “我再问你,”小迪把黑匣子托到我眼前,“你现在看到的,是门内?还是门外?” 我有些费解,“有门闩,应该是门内吧?” “如你所说,假设里面封印着东西,它在门外要怎么把门打开?” 我越听越糊涂,“怎么打开?敲门?不过要是被封印进去的,你也不会轻易开门,吼……” “小花裙,你面对你那只箱子时,感觉自己是在门外,还是门内呢?” “我……”我突然间明白了小迪的意思。 又是胡桃、又是胡桃夹子,又说咒语、又说仪式,还门内门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 难道她是想说:我现在的处境虽然在官皮箱之外,但是却像封印在黑匣子里的东西,被无形的牢狱禁锢。想打开箱子,只能从门内,也就是官皮箱的内部着手,而且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开启。也许是件工具,又或许必需利用仪式或咒语,说不定还得用自己的血来解除封印。 可是怎么才能到达箱子的内部呢?变只蚊子飞进去?官皮箱连条缝儿都没有;化成脓水渗进去?去哪儿找紫金红葫芦和羊脂玉净瓶呢? 诶?小师叔不是说只有姓李的才能打开官皮箱吗,外人拿了也没用。莫非真是血祭?只消把我的血液渗进官皮箱内,箱子就会打开吗? 我豁然顿悟,看着小迪可爱的小脸儿,心说听君一席话,胜熬十天夜呀。这丫头真够聪慧的,不愧有公主的脸蛋和师婆的道行,外加歌姬的身材与才女的气质,一定得想办法娶回家去。 “小姐,你也是巾门中人吗?”老屁股望望小迪手中的黑匣子,又对着我说:“后生可畏呀,你就是四目朽的孙子,当年的灵童小花裙吧?” 我一听怎么个意思?好似我当年还挺有名气,难道巾门中也有我这么一号吗? “您好,前辈,我叫李画麇,四目朽李松潭的孙子,这是我朋友,管小迪,巾门中人。听您讲话的口气,一定也出身巾门吧。” “嗯,”老屁股点头,又指着院子里和平台上,“你看,今晚来的客人大多都出身巾门。画麇……我还是叫你小花裙儿吧,顺嘴。今天特地跑过来看五星连珠,是打算参加本届大黑巾会试吗?我可是你爷爷的铁杆粉丝,非常之看好你哟。” “不敢当,前辈,谢谢您,我是有参加的决心,但是现在还不够资格,不晓得来不来得及。” “艋舺三朽的后人一定没有问题,加油,我看好你。”老屁股坚定地指了指我。 小师叔在一旁抱着膀子,“先拿到红巾再说吧,雄心壮志有什么用,最先死的都一腔热血。” “乌鸦嘴,”春丽婶道,“我也看好小花裙,毕竟虎门无犬子,天资是与生俱来的。” “你们少给他灌毒鸡汤。我承认,花裙儿小时候是有看头的,确实超乎我的想象,可自从那次病后,虽然保住了命,却丢了天赋,你们的印象还停留在灵童小花裙的时期,这么鼓动他,出了事谁来负责?还不是我过去跟老爷子交代!” 一阵缄默,大家听了小师叔的话,有如茶叶焖豆腐一般,全闷不作声了。 “小师叔,”我打破沉默,“您不是说了嘛,只要能打开箱子,自然会拥有红巾的资质,我现在还没打开呢,而且一点头绪都没有,说不定十二年后也难打开。您不必那么担心啦,没有红巾我参加不了大黑巾会试,能参加就证明我已具备红巾的实力,另外大黑巾会试不是还要门票吗,找不找得到还两说呢。对吧,前辈,姐姐。” “对呀,大黑巾会试的门票哪那么容易搞到!”老屁股说,“多少红巾术士因为找不到门票而无缘大黑巾会试,能够参加的都是被祖师爷选中的人,谁是黑巾,谁又止步于红巾,全看天命。” 春丽婶猛地一推小师叔,把小师叔推得歪歪扭扭的,“哼~~~现在知道护短了你,当年还不是跟小花裙一个样,把李松潭的话都当耳旁风,活该,这就是因果报应,咯咯咯咯~~~” “哈哈哈……”老屁股笑道,“你还别说,妹妹,这叔侄俩身上都有我偶像的影子,应该叫一脉相承呢?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哈哈哈哈……” “呵呵……”我也迎合着笑笑,心想瞳天蝶在他们眼中原来这么不靠谱。上梁不正下梁歪,底梁再不正就会垮下来,还是由我来挑起吧! 金木水火土五星已现连珠,大黑巾会试必然重启,介时鱼影琼扇柄也会在八兽锦齐聚之时出现。反老回童的天机、四目朽李松潭的秘密,以及巾门中人窥觊已久的大黑巾,任何一个理由皆能驱使着我赴蹈汤火地投入到这次盛会中来。 酒茶已过三巡,小师叔他们还要聊天,我和小迪先一步离席,赶最后一班缆车下山。 这个点正常人早已回到家中,而夜猫子多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猫空站里空空的,我如愿和小迪独处在一台缆车里,还是部水晶的。 大台北夜色撩人,从高处望下去,大大小小的楼宇被灯光所代替,101大楼像矗立在童话世界里的建筑,迷离徜恍的轮廓别有一番域味。 我和小迪陶醉其中,也不讲话。我缓缓地靠近她,悄悄扣住她的小手。 少间,她挣脱开,在我手背上打了一下,我嘿儿嘿儿一笑,感到无比幸福。 时间过得超快,转眼间缆车到站了。 我叫了辆小黄,先把小迪送回家,随后自己也回到住处。打开一个小迪推送给我的脸书,上面没有任何内容,却有着两千多万的关注量。 听小迪说这是一个神秘人的脸书,经常发布一些巾门内的消息,不过会即时删除,保留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有的甚至是秒删,粉丝大多来自巾门中人,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僵尸粉。 小迪说近几天这个账号一定会发布有关大黑巾会试的讯息,要我和她都时刻关注,最好设定消息提醒,必要时截图保存,以备不虞。 实际上在大黑巾会试之前,八兽锦会留下相应的时间,让巾门中人去寻找红巾以外,足以证明术士实力的证物,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门票。 这条规则原本是衡准各门派实力差距而制定出来的,因为每个门派至少有一条红巾,而大门派与小门派的红巾又天悬地隔,为了防止滥竽充数和浪费资源,才设下的门槛。 找寻证物的时间通常由门槛高低而定,一般不会超过三个月,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在这段时间内打开箱子拿到红巾,以及找到参加大黑巾会试所需的门票。 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回念今天与小迪在缆车上温情的时光,怎么也睡不着;又想起小迪启示我的话,爽性爬起来将官皮箱抱上了床。 其实这十天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只是有些急于求成,把五星连珠当成了最后期限。 如果把时间宽限到大黑巾会试开幕,也不至于一点办法想不到,不过一边推敲官皮箱,一边分心寻找门票,成功的几率几乎几近渺茫。 几天前我发现,官皮箱顶部正中央雕饰的纹徽跟我白巾上那只蝴蝶一模一样,下面一对翅膀上的眼睛是睁开的,上面一对闭着。 而爷爷红巾上的瞳天蝶,四只眼睛是全数打开的。李松潭人送绰号四目朽,这个名号的由来我还真没在意过,一直感觉是纹徽上有四只眼睛的缘故。 当初我认为蝴蝶身上的眼睛笃定是一种等级的象征图案,所以从来不曾问过。 白巾开双目,蓝巾三目,红巾四目全开。 这个观点可能因为我电动打太多,在潜意识里将它认定成一种无可置疑的分级规则。 实质上我对蓝巾却没有什么印象,小时候好像不常见师叔们带在身上,不知是否睁着三只眼。 此外自从爷爷走后,我也未曾看见过小师叔持有的方巾,蓝或红?三目还是四目? 第127章 霜降鹤龄 不管蓝巾开几目,爷爷的红巾的确是四目。 雕在官皮箱上的双目瞳天蝶该当是个白巾纹徽,打开官皮箱便可以拥有红巾的资质,如果照这个思路推测,理当从闭合的两只眼睛入手。 假使如小迪所说,要使用相应的工具、咒语,以至血祭仪式,将我的血渗进官皮箱内才能解除封印,那么这两只闭着的眼睛一定是切入点。 但是先从哪一只开始呢? 若我记得蓝巾开眼的目数,以及开的是哪一只眼,大概就知道下手的方向了。 因为白巾到红巾一定会经过蓝巾,假设用血祭之法,也要清楚先把血滴进哪只眼睛才行。 我有点小兴奋,总算理出些头绪,拿起电话准备打给小师叔,想问问蓝巾具体的情况。 可是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了,怕挨骂又按灭了手机,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官皮箱的纹徽上。 我看着蝴蝶的翅膀有些入魔,心说不会滴上血眼睛真会神奇地打开吧?箱子也随之开启? 然而小迪说开箱的方式并不单一,也可能是一件工具或咒语,猜想还需要从内部打开。 身为声音的咒语是可以直接传进箱内的,不过我已经试了很多咒文,甚至连食死徒的黑魔咒都用上了,可是箱子还像个木头疙瘩似的不开窍。 我也拿着白巾和爷爷的红巾,将方巾上的纹徽单独、或依次叠在官皮箱的纹徽上,结果是我想多了,官皮箱并不在二次元的范畴之内,也可能因为缺少了蓝巾,不能集齐白、蓝、红三色方巾,所以才无法召唤出箱子里的东西。 正当入神之际,一滴血突然滴落在官皮箱的纹徽上,而且不偏不倚,就像眼药水一样,刚巧点在一只闭合的眼缝里。 我感觉鼻子一热,紧接着又有几滴硕大的黑红色血液,“啪嗒啪嗒”掉落在纹徽上。 流鼻血了! 靠邀,猫空的茶料理这么上火吗? 我赶忙仰起头,托着鼻子跑进卫生间,在洗手台前不停用凉水拍打镜中人的额头。 看着鲜血一滴滴顺着人中淌下来,我心想莫非是锦岚茶餐厅里那道绿茶炒饭太干了?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人畜无害呀,还是铁观音养生鸡汤太补了呢? 幸好不是跟小迪独处的时候流出来,不然我再怎么解释也会被认定成屌丝的。 平时我很少流鼻血,上火顶多就尿黄、烂嘴角,难道官皮箱中有什么放射性物质吗?被爷爷当成宝贝藏进了箱子里?不会这么坑孙吧? 血管遇冷收缩,鼻血很快止住了,我用抽纸擦干手鼻,又卷了一个鼻塞堵在鼻孔里,脑中又萌生出另一种想法,难不成一切都是天意? 我回到床前,不打算擦掉箱子上的血,一看之下有些讶异。 但见官皮箱的纹徽上干干净净的,滴上去的血早已竭涸,由于箱子本身是那种褐红色有些发黑的色调,因此根本看不出血渍。 我纳闷血为什么会干涸得这么快? 渗进去的?可是箱子上刷着一层漆呢,那么容易渗进去吗?不会是被吸进去的吧? 我等了十几分钟,官皮箱没有丝毫动静,蝴蝶纹徽上的眼睛也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不是血祭,更不存在什么天意,官皮箱没那么容易打开,红巾也不可能轻易成就。 折腾到半宿,我累了,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梦见自己变成一条毛毛虫,被困在蝴蝶蛹里无法动弹。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两天又过去了,我依然束手无策,找不到开箱的方法。 农历七月十五当天,大街小巷、各行各业都忙着庆赞中元,举行一年一度的普渡大拜拜。 敬备鲜花、素果、素三牲、酒礼、供品、金纸献礼,祭拜普渡公,及供养十方孤魂有情众生,有些渔港和香火繁盛的寺庙甚而堆起水果山、冰雕山、肉山和炮城,以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正午时分,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神秘人发布的脸书,只有简单的四个字:霜降,鹤龄。 还没来得及截图保存,小迪的电话便在第一时间拨了进来,“看了facebook吗?” “看了,霜降,鹤龄。” “嗯哼,大黑巾会试的会期在霜降日,找到鹤龄才可以参加。” “会期我猜到了,鹤龄是什么东西呀?” “不知道欸,你的箱子打开了吗?” “还没呢,试了咒语、血祭,都不行……” “不要着急,霜降日还要两个月,鹤龄也不知道是什么,你先专注你的箱子,我去收集情报。” 挂断小迪的电话,鱼腥水又打来视讯,“嘿嘿嘿……画麇,最近过得怎么样?跟鬼头桃菜老师还有联络吗?哈哈哈……” “水哥,我就知道是你,上次喝太多了啦,人家姑娘还是学生呢。” “哦,艳福不浅啊,画麇,去酒店里找传播妹还能碰上个学生,赞佩。先不说这个了,说点正事儿,听说大黑巾会试的消息了吗?两个月之后的霜降日,敲门砖是鹤龄,你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吗?嘿嘿,找东西还得靠兄弟你小花裙呀!” “水哥,你也要参加会试吗?拿到红巾了?” “托你的福呀,兄弟。”海蛎灰挤进了画面中,“上次降伏了千头虫魑,当家的就给我们俩升级了,正赶上大黑巾会试,怎么也得凑个热闹,你呢兄弟,准备好了吗?咱一块去找鹤龄啊!” “我也想啊,海哥,还是个小白呢。” 鱼腥水把镜头一转,偏向自己的大油脸,“画麇,你没问题,以你的资质,红巾根本不在话下,说不定一战扬名,拿到大黑巾也没什么不妥的。” “水哥,真羡慕你们,只要找到鹤龄就能参加大黑巾会试了,我这几天都快愁死了。” “兄弟,”海蛎灰伸着头,“别着急,还有两个月时间呢,我们先去搜集消息,你尽快把红巾搞定,等有了线索我们再一起去找鹤龄。” “好的哥哥们,我尽力,你们先去找线索。” 关掉海蛎灰和鱼腥水的视频,小师叔又传来了简讯:花裙,大黑巾会试已定,霜降日,鹤龄,你量力而行。 我回复他:好,您放心,我量力而为。 在几个不知何时被拉进去的聊天群组里,竟莫名其妙地跳出几张“早安、霜降”之类的问候图片,令我有些诧异,感觉巾门中人无处不在。 我心痒难耐,回过头来再看官皮箱,恨不得立地劈开它,投身到寻找鹤龄的行动中去。 到底怎样才能打开呢?鹤龄又是一种什么东西呢?这样一心二用恐怕最终一无所获,必须静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不着急,不要着急…… 一晃又过了一周,我有如炸了毛的刺猬,怎么走都碰钉子。发觉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了,继续呆在家里也是浪费时间,索性就联络了小迪。 小迪正要去八德路一带的古玩店里收集情报,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当前的状况。 这一周小迪搜索了全网的引擎,感觉鹤龄应当跟教派有一定的关系,以是走访了龙山寺附近的佛具行,与行天宫周围的道教用品店,可惜并没有什么进展。 鹤龄还是停留在字面上的鹤龄,巾门中也未传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只说四川剑阁县境内有个叫鹤龄镇的地方,不过似乎只是同名而已。 还有一种由太极拳演变而来的健身操,拿着两把摺扇扇来舞去的,好像叫什么三十六式养身太极鹤龄双扇。 但很明显,八兽锦要的也不是鹤龄扇那种在网路上随意买到的道具。 我觉得鹤龄八成跟寿命有关,人常说龟年鹤寿,知龟鹤之遐寿,故效其道引以增年。 鹤是长寿的动物,所以通常用来比喻长命百岁,龄则直接代表年龄和岁数,这样看来鹤龄应该是一种象征高寿或能延年益寿的东西。 然而也有可能出现词不达意的现象,好比菠萝包不是菠萝面包,驴打滚没有驴,老婆饼没老婆,鱼香肉丝和鱼香茄子也不是鱼做出来的。 我跑去跟小迪汇合,不想她却与闺蜜同行。 我头皮一麻,心说冬怡这丫头不会也是巾门中人吧?现在的女孩都怎么了?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要当算命先生,巾门这么有吸引力吗? 过去只见过年轻漂亮的星座专家,巾门里不是瞎子即是残废,要么就是假老道和不剃鼻毛的风水大师。 而今妙龄的小姑娘也跻身巾门,精通紫微斗数及各类玄学术法,时代真的变了。 “小花裙,”冬怡问我,“你的箱子打开了?” 我一听,料定小迪跟冬怡铁定不是塑料姐妹花,什么事她都知道。 看意思想追到小迪必需过冬怡这一关,一定不能得罪这口直心快的死丫头,还得舒舒服服地捧着、伺候着,感同身受且无所不至。 要让她感觉我有责任心,有胸怀、有主见、有魄力,外加好人品、好心态、好脾气,这样才能保证她在小迪面前少说我的坏话。 想到这儿我面带着微笑,“冬怡同学,可能让你失望了,箱子我还未打开,不过还有时间,我们先去找鹤龄,箱子我自有办法!” 这句话脱口的同时我也做了个决定,倘若大黑巾会试之前我仍无法以预期的方式打开官皮箱,到时箭在弦上,我也只能使用蛮力开启了! 第128章 青铜鹤 台北有一百多家古玩店铺,主要集中在中山北路、仁爱路和八德路三条有名的古玩街上。 小迪她们收集情报的方向不错,古玩店里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而且店主大多是万事通,口才了得,善于讲故事和编故事。 在他们口中,每件藏品都有一段曲折不平的来历,虽然东西多数是假的,但有些故事却是从真品上挪用过来的,我们探询的正是这些遗闻轶事,说不定哪一段中即包含鹤龄的线索。 其实古玩界里起初流传的故事全是真事,原因古代喜欢收藏玩意儿的皆是些文人,平时写写画画,闲暇时将收藏的东西拿出来玩赏,把它们的流传过程和来源做一些考证,记录下来,形成了一些独特的小故事,当时被称为掌故。 掌故追求真实,有的还关联上某些人物的事迹,不过传久了,故事自然会添枝加叶。 后来古玩收藏变了味道,古董商为了能使假东西出得了手,或真东西卖个天价,便开始编故事,出处直接套用真实事例,流转的过程则瞎编乱造,无非某人祖传、缺钱、忍痛割爱之类。 我和小迪、冬怡,三人来到一家古玩店门前,这间店铺从外面看总总林林的摆了好多东西。 我心想小迪和冬怡都还是学生,论社会阅历还得哥来打头阵,可是刚准备推门进去,却被她俩同时拽了一把。 冬怡说:“你做什么?第一天加入巾门吗?” 我没明白冬怡什么意思,转而望向小迪。 小迪用手指了指玻璃橱窗内,一只挂在天花板上的竹笼,什么也没说。 我抬头一看,只见圆柱型的笼子里空荡荡的,能确定是一只鸟笼,不过很矮,只有正常鸟笼一半的高度。 竹笼做工精细,笼架齐整,笼条均匀,不单底部的笼圈上雕有图案,笼门的左右还刻着一副对联:一纸签文知祸福;断出人间吉凶事。 横批:卦仙小白。 一望而知,这是巾门中人卜鸟卦时用的道具,装鸟的笼子。 鸟卦是借灵鸟占卜的一种术法,卦师通常一字排开五十一张卦纸,每张卦纸的边缘都用红布缝边,然后折叠起来,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待求卦人说出问卜事项,且付过卦金,鸟卦师便弄神弄鬼地跟鸟聊上几句,打开鸟笼,让白文鸟自由啄取卦辞,再展开卦纸解读签文。 巾门称这种形式为追子巾,也叫雀巾。 为了令问卦人心满愿足,卦师往往会在卜卦的过程中做些手脚,比如在打开鸟笼之前,趁事主的注意力集中在鸟身上时,抹一点儿文鸟喜欢的味道在卦纸上,让白文鸟寻着气味叼取恰当的卦签,给人一种很灵验的错觉。 不过每张卦纸上的签文均是可以左右逢源的模糊诗句,即使抽不中想要的卦辞,也能张冠李戴,蒙混过关。 然而我还是没弄清小迪和冬怡的用意,为什么拉住我不让我进去? 等着她俩开示,我疑异地望着她们。 小迪说:“这家店主可能出身巾门,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的,进去也是浪费时间。” 我更疑惑了,问小迪:“巾门出身的不是会更加关注鹤龄的消息吗?干嘛不进去问问?” 冬怡说:“你很白痴欸,真不懂还是扮猪吃老虎?你认为大黑巾会试前夕,巾门中人会和你分享情报吗?平时也不可能透漏一点风声啊。” “哦,”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儿白了,心中连赏自己几个掌掴,怎么不长心呢,巾门中人个个守口如瓶,连自己人都瞒着,如何会把消息泄露给外人?草率了,草率了…… 稳住,稳住,要有城府。 “啊,我当然知道,不过今天出门时我见双飞禽飞入西北方,打开时盘一看,正是丙奇到乾宫,如遇黑衣人持刀斧,或有人牵着有角之六畜而至,百日之内必得女人之财物,或至少得女贵人扶助,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个盘局吧?” 我抬手一指橱窗里,鸟笼下的展示格上摆着的一尊珐琅羊形器,接着说:“你们只顾着看鸟笼子了,我因为一眼看到了它,想起遁甲局中有角之六畜,才打算推门进去的。” 小迪和冬怡极有默契,不约而同地嗤之以鼻,“瞎掰,硬拗,画虎烂,现场发挥……” 恰在我试图圆谎之际,一个穿黑色盘扣短衫,戴星月菩提的中年男人从店内走了出来。 他披着稀疏且有些花白的半长毛,手里握着一把马力十足的电动剃须刀,不停在已经刮得精光的脸上磨过来磨过去,竟是一个手持“刀斧”的黑衣人! 小迪和冬怡一愣神,我也感觉非常奇妙,心说靠北,真是走了比狗屎还雄厚的牛粪运了。 看来今天我的第六感爆表,想什么就来什么,不会胡诌乱道也能变为现实吧? 店主走过来向内打开一扇门,喜滋滋地望着我们三个,“欢迎光临,请进,不买也没关系哦,外面这么热,进来吹吹冷气吧。” 我看了一眼小迪,不由自主地迈步进了古玩店,小迪拉着冬怡跟在我后面,店主随后关上了门,又紧走几步来到我们前面,“三位随便看看,喜欢哪一件就叫我,我去泡茶。” 店主很会做生意,把我们让进来后走去茶台,古玩这东西不是卖衣服,不用在一旁紧伺候,给客人留下的空间越大,成交的可能性越高。 这家古玩店一看就是家老店,东西多得出奇,有的展示格里甚至摆了两、三件藏品。 我目不暇接,尽量筛除掉与鹤龄不沾边的物件,没走几步,发现一尊站立的铜鹤。 这只青铜鹤一尺多高,双翅平展、长颈上扬,头两侧生有枝丫。仔细看过,居然是一对圆弧状的鹿角,遍布涡云纹与三角云纹。 小迪和冬怡也止步观视,我忽然感觉有点意思,鹿除了与禄同音,也有长寿的寓意,寿即是龄,难道鹤头上长着鹿角,会是鹤龄吗? 我指着青铜鹤,用最小的音量跟小迪和冬怡说:“你们看,鹤生鹿角,不会是鹤龄吧?” “蛤?不可能吧。”小迪一撇嘴,“鹤龄长这样子?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对阿,”冬怡说,“做白日梦。” 我刚准备回头招呼店主,不料他却像鬼一样出现在我们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店主说:“三位真有眼光,这是一件东周的青铜器,你看它长着鹤的外表却生有鹿角,而且还具备龟一般稳健的气韵,集鹤形、鹿角、龟态于一身,据说是一种能引导灵魂升天的神鸟,也有说它是在人、鬼、神三界间沟通的灵媒。” 店主走近展示格,小心翼翼地拿起青铜鹤接着说:“它是东周时期一位侯爵的心爱之物,死后随葬在墓室里,传闻有益寿延年的特殊功效,战国早期的人均寿命活不过三十岁,而这位王候寿终时已过六旬,相当于现代人活了一百四十余年,听说全赖对这尊铜像的崇奉。” “哦,这么神奇吗?”我从店主手中接过铜鹤,看了看,“老板,它有名字吗?” “有啊,以前的名字都通俗易懂,叫鹿角鹤。” “噢……”我点点头,有些落空。 “呵呵,“店主一笑,“我开门见山吧,三位可是巾门中人?是在找鹤龄吗?” 我也笑了笑,“前辈好眼力,您大概也出身巾门吧?追子巾一定对鸟特别了解,我们就是因为看到橱窗里的鸟笼子,才进来讨教的。” “时移世易呀。”店主感慨道,“我算卦那会儿巾门中人平均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哪有像你们这样的乌狗乌猫,早知今日的昌隆,我当初何必转行呢。来吧,这边坐。” (乌狗乌猫是句台语,指时髦、会打扮、会玩的年轻人,也可以说成黑狗黑猫,黑狗指帅哥,黑猫则是美女的代称。) 我放回手中的鹿角鹤,与小迪和冬怡随同店主来到茶台前。其实我挺怕喝茶的,尤其是跟中年男人,他们总是在茶间大谈茶文化来彰显品味。 我并不讨厌茶文化本身,嫌恶的是中年老男人那种侃侃而谈和好为人师的态度,特别是巾门中人,还喜欢故弄玄虚。 不过看今天这个状况,必需被这位戴着串、穿汉服的店主油腻一回了。 按宾主落座,听店主一开口我就后悔了。 “三位平时可能都喝奶茶,也喝腻了台湾的乌龙茶,今天我泡一壶豫毛峰给各位尝尝。” 店主从茶台下众多茶品中翻出一罐绿桶的茶叶,打开后轻轻抓出一把,“我已经净过手了,别嫌弃嗷,这是大陆一位朋友带给我的,河南震雷山出产的豫毛峰,是一种完全不经过发酵的绿茶,另一个名字你们可能知道,叫信阳毛尖。这种茶根据采摘的时间分为春茶、夏茶和秋茶,这一罐是今年春天新摘的头茶,由于在谷雨之前,所以叫雨前毛尖。你看它们根根都细秀圆直、色泽嫩绿,而且还多白毫,一看就是毛峰中的极品,绝对的特一级呀!” 第129章 七星灯 店主把毛峰茶放入一个洗过的纯白色盖碗中,继续夸夸而谈。 “三位看我这套茶具,正港景德镇的手绘白瓷,古代官窑的品质,每个杯中的图案都不一样;你看,杯胎薄得像鸡蛋壳儿,几乎能透过光来,均是采用古法纯手工制瓷的工艺烧制而成的,烧窑的工匠和画师也是代代相传,从挑选瓷原矿石到制坯、上釉,再到入窑烧成瓷器,每道工序都精益求精,拿在手里一看就知道是好瓷还是坏瓷。” 店主将一只杯子递给我。听说茶道里有这道程序,先是赏茶,然后是鉴赏茶具。 被店主这么一忽悠,我倒挺期待喝上一口景德镇官窑里的茶具泡出来的顶级毛尖了。 我放下茶杯,此时水已经烧开,毛峰茶没经过发酵不用洗茶,店主直接沏茶、温杯,然后用茶夹把杯中的白水浇在茶宠上,没想到这只金蟾竟“叫”了两声,似是在抱怨“汤”中未加入药浴。 店主将泡好的茶倒入公道杯中,再斟给我们,说了声“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端起茶杯,轻轻品上一口,感觉有点儿烫,吧嗒吧嗒嘴,“好茶呀,苦中带有微甜,真香。” “不错吧,雨前毛尖是毛峰中最好的。”店主也端起杯子,对着小迪和冬怡说,“两位也尝尝。” 随后店主拿起烧水壶,第二次把沸水加入盖碗,这次并不一口气添满,而是断断续续的,中间连点三次壶嘴,据说这叫凤凰三点头,是茶道中的一种礼仪,向客人示敬用的。 我们又喝了一泡茶,为了不给店主再谈茶文化的机会,我干脆先开口,把话题引到鹤龄上去,“前辈,我看您虽然转了行,但也在关注巾门里的事情,对于鹤龄,您是怎么看的?” 店主一笑,“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鹤龄是什么东西,你们的进展如何?能说来听听吗?” 我一听靠邀,中年男人就是鸡掰,绕来绕去,好像不绕圈子就表现不出自己老练。看样子是要交换情报,可是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掌握呀。 “您谦虚了,我们就是因为没有消息才进来讨教的,从字面上的意思理解,鹤龄应该跟鹤,或寿命有关,您出身巾门,又在古玩行里发财,绝对是最有发言权的,您说,鹤龄会不会像鹿角鹤一样,是一件能够延年益寿的东西呢?” 店主笑而不答,端起公道杯给我们添茶。 小迪说:“老板,那尊鹿角鹤我挺喜欢的,是仿品吧,不过仿得很细致,要多少钱?” “小姐好眼力!”店主放下公道杯,“那的确是一件仿品,不过可不是现代仿的,也有几百年历史了,您要是喜欢,一百万,您带走。” 冬怡说:“太贵了,五万吧,再加一万,您讲个故事给我们听。” “五万?”店主一脸懵逼,“这位小姐太狠了。” 小迪说:“老板~~我们还是学生欸,没有钱,很可怜的,您一看就是那种视金如土的隐士,特别有风范,拜托您发发善心,帮帮我们吧~~” 店主被小迪的娇撒的眉花眼笑。 我心中暗骂这龌龊的老色鬼,中年男人到了中年为什么都这么猥琐呢? 店主起身,将鹿角鹤取来,放在茶台旁,叹了口气道:“唉……人家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我是三年未开张,开张饿三年,这东西虽然不是真品,但是确实有添寿的功效,收的时候也花了小六万呢,既然小姐喜欢,就赔本结缘了。” “三位的直觉很准。”店主继续说,“这件东西虽说不是鹤龄,可是也并非完全不沾边,据我所知,鹤龄是一种灯油,这种油凝结之后硬如琉璃,传闻是仙人骑乘的大仙鹤死后留下的结晶。” “…………”我和小迪都没有接话,认真听着。 冬怡性急道:“真的假的?不要骗我们哦,鹤龄是什么灯的油?哪里能够找到?” 店主说:“这位小姐,别着急,听说过上古道门法术七星灯吗?一种续命的术法。历史上有两个知名的人物使用过,都是巾门中人,皇家御用的术士!一位乃三国时期的武侯,被世人喻为卧龙的诸葛孔明;另一位是明朝的开国国师,大名鼎鼎的刘基、刘伯温。不过一个成功、一个失败,可谓天命所向,不可违也。” 小迪说:“传言刘青田算出自己命不久矣,点燃七星灯为自己续命一纪,十二年间帮朱元璋灭了元朝、张士诚等势力,开创了大明王朝。” 冬怡说:“我看过三国演义,有一集叫五丈原,诸葛亮也点燃了七星灯为自己续命,恰巧当晚司马懿派人到蜀营刺探,魏延慌忙进帐讨令时,不小心碰翻了七星灯的主灯,才使其熄灭的。” 我心说刘伯温延寿的故事,可能对大多数人来说有点陌生,但是诸葛亮续命的传说几乎妇孺皆知,不过冬怡看过的三国演义笃定是动画版本,因为五丈原那一集的情景,我也恍惚记得。 店主又添了一轮茶,道:“有人说,刘伯温身为伴龙之臣,是要帮着建立大明朝才续命成功的;而诸葛亮虽同为天选之人,但蜀汉气数已尽,无奈天命有归,所以魏延才莽撞闯入了大帐。” “不过还有一种说法。”店主换掉茶叶,重新烧上开水,“诸葛亮明知道续命不会成功却刻意为之,为的是布局除掉可能叛乱的魏延,确保蜀国安然。其实七星灯另有法门,必须使用名为鹤龄的灯油才能达成续命延寿的奇迹,诸葛亮只用了普通灯油开坛作法,而刘伯温七星灯中点燃的却是货真价实的鹤龄。传言刘伯温与仙鹤极有渊源,出生时有白鹤托世,他曾在诗中写道:身骑青田鹤,去采青田芝。青田是刘基的故乡,所以故时的人都叫他刘青田,死后将他画成骑鹤的仙人。” 冬怡问:“青田在哪里?” “不要误会。”店主紧接着说,“我需要讲明白,刘伯温的家乡在浙江青田,不代表青田会有鹤龄,也不意味着青田鹤就是传说中的大仙鹤,懂我意思吗?不管刘伯温的鹤龄是从哪里来的,都极其稀有,不然诸葛亮也不至于用普通的灯油代替。” “老板,您店中有鹤龄吗?” 小迪冷不丁蹦出一句,虽然有点儿唐突,但却一针见血,极有胆识。 “呵呵,我如果有鹤龄,今年一定去参加大黑巾会试。小姐,我所知道的已经和盘托出,找到找不到鹤龄,全看个人的造化。” 茶台上忽然间鸦雀无闻,没人问也没人再讲,只有倒茶与饮茶的声音。 我的脑子里思量的不是“去哪儿能找到鹤龄”,而是觉得情报获取的有些过于容易。 第一家店便打听到鹤龄的消息,心中难免有些狐疑,感觉太快了,但是假若店主说的句句属实,那可真是捡到比牛粪还罕见的熊便了。 然而有得必有失,从来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件事顺利即意味着另一件事曲折,不过找不到鹤龄,就算打开官皮箱也没什么意义。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怕店主再讲茶文化,随即起身告辞。临走时我狠狠心刷了自己的信用卡,虽然有点舍不得,然则还是表现得很洒脱,抱上青铜鹤跟小迪和冬怡出了古玩店。 天气很热,我们躲进一家7-11的用餐区,买了三罐冰咖啡,坐下来商讨对策。 冬怡说:“那位店主不会用骗的吧?” 小迪道:“不会,七星灯续命的术法我知道一些,不论年老体衰还是病入膏肓,只要一息尚存,都可以使用七星灯来续命。人死时七魄先散、三魂再离,七星灯是一种招回魂魄的术法,所以也叫招魂灯。不过我所知晓的续命法,是灯烛一经点燃,十二年不能熄灭,就像长明灯一样,如果中途灯灭,人就会即刻毙命,尸腐灵散。” 我仔细听着,冬怡却着急道:“然后呢?” “别急嘛,冬怡。”小迪说,“你知道吗,因为七星灯续命延迟的时间过久,所以很少有人使用,可是按诸葛亮的说法,若七日内主灯不灭,便可增寿一纪,因此其中一定另有法门,极有可能就是鹤龄。大仙鹤是一种传说中的动物,相鹤经曰:鹤者,阳鸟也,而游于阴。因金气,依火精。火数七,金数九。故十六年小变,六十年大变,千六百年,形定而色白。又云:二年落子毛,易黑点。三年头赤,七年飞薄云汉。又七年,学舞。复七年应节,昼夜十二鸣。六十年,大毛落,茸毛生,色雪白,泥水不能污。百六十年,雄雌相见,目睛不转,孕。千六百年,饮而不食,且大喉以吐故,修颈以纳新,故天寿不可量。行必依洲渚,止不集林木。盖羽族之宗长,仙人之骐骥矣。” “挖哩勒!”我赞叹道,“小迪,你念私塾长大的吧?完全古文背诵机呀。老实交代,除了鹤经、山海经,你还能背几套书?” 冬怡听完揉揉太阳穴,显然有点麻木,“災辣,大小姐,直接上干货好不好?听不懂啊。” 第130章 千载之鹤 “咯咯咯……”小迪一笑,“我跟你们说,想要找到鹤龄,必须从鹤的根源开始追溯。” “相鹤经上讲得很清楚,仙人的骑骥大仙鹤并不生来就是仙骑,而是由普通仙鹤进化而成的。”小迪接着说,“鹤本是如太阳一般的纯阳之鸟,却要生活在阴气很重的人间,之所以能够适应,是因为它本质属金,能量来源于火,合乎五行运转的规律。你们都知道,大自然是由金水木火土五种要素衍生变化所构成的,随着五个要素的盛衰,大自然会产生相应的变化,譬如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春属木、夏属火、秋属金、冬属水,四季交替之际属土。仙鹤因为兼具五行中的金和火,金能生水、克木,火能生土、克水;金虽然被火克,但仙鹤同时具备火的力量,火固然有水灭,然而又属仙鹤本命之金所生,如此便能循环不已、生生不息,所以仙鹤才能在阴气湿重的人世间立于不败之地。” 小迪喝了一口冰咖啡,又说:“金数为九、火数为七,金火相交,因此仙鹤十六年小变、六十年大变、一百六十年孕育子孙,一千六百年饮而不食,才变成仙人的坐骑,故名千载之鹤。” 冬怡挠挠头,“喔,那去哪找呢?” 小迪道:“店主说鹤龄是仙人骑乘的大仙鹤死后留下的结晶,也就是过了一千六百年的鹤,千载之鹤饮而不食,一定离水很近。相鹤经上有说:行必依洲渚,止不集林木;诗经中也有云:鹤鸣九皋,声闻于天。九皋就是湖泽深处的意思。” 鹤鸣九皋? 这句话让我突然想起了:鹤鸣双鬼,组成脚和腿;龄梦千秋,组成躯干和手臂。 靠邀!鹤鸣双鬼,龄梦千秋! 羊皮画上这两句的第一个字拼在一起不就是鹤龄吗?难道…… 我没细想便脱口而出,“不是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是鹤鸣双鬼,龄梦千秋。小迪,到我家去,我有卷东西给你们看!” 小迪和冬怡的表情有些惊讶,但是却包含着期待,几句简单的问话后,我们出便利店,直奔我的住处。 路上有点儿后悔,心想家里乱糟糟的,不会影响我在小迪心目中的形象吧?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房子旧没电梯,我们徒步走上三楼,开门时我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家超乱的,不好意思。” 小迪和冬怡显然没有在听我说话,可能一门心思只想着看到那张干羊皮。 我把她俩让进屋内,幸好前段时间有在客厅的电视上打过电动,不然沙发上的灰尘恐怕厚得连人都坐不下了。 赶忙打开空调,我想从冰箱里拿两只饮料出来,却发现只有啤酒,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听冬怡说:“小花裙,你一个人住吗?” “对呀,”我回答道,“爷爷走后我就自己住。” “真的?没有金屋藏娇吗?” 冬怡的话令我一紧张,忽然想起了晓悠,赶忙解释道:“怎么可能,不信你可以搜查。” 不料这死丫头真应声站了起来,“好哦,那我就随便看看,有没有女人留下的痕迹。” “冬怡,你做什么嘛,这样很没礼貌欸。” “大小姐,你不是也想看他的花裙子吗,小花裙,干脆你再扮一次女人给我们看好了。” 我冒出一头冷汗,心说来家里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重点不是扮女人,而是我根本不知道那晚跟小迪视讯扮女人穿戴了什么行头,说不定是晓悠的裙子,如果小迪是个心细的女生,我拿不出那晚的裙子,不就包子张嘴,露馅了吗? “哈哈哈哈……”冬怡忽然笑道,“我开玩笑的啦,快把羊皮画拿出来啊,还等什么?” 我长舒一口气,急忙进屋翻出羊皮画,不忘确认一眼,上面切实写着八个字,由右而左,上下两排,分别是:鹤鸣双鬼,龄梦千秋。 将羊皮画递给小迪,我也坐在沙发上,一起端量这张八花九裂、净是齿痕的干羊皮。 但见一只千载之鹤,驮着一位仙人飞翔在一片貌似湖泊、又像沼泽的高山湿地之上。 半只斗大的一星瓢虫趴在残缺的角落里,身上的星斑是一张阴阳脸,从中间的翅鞘分开,左边的脸恶如妖魔,右边的脸则善似神佛。 关键是下方两句诗词的首字,竟是鹤龄! 冬怡说:“小花裙,哪里弄来的?” 我看了一眼小迪,对着冬怡说:“上次在苗栗龙王庙的玻璃洞中发现的,我以为是张秘本的残页,索性就带回来了。” 小迪说:“是我们被双头虺追赶时,你独自滑进去的那个黑洞里吗?” “对啊,”我点头,“玻璃洞里有个藏书阁,不过已经被搬空了,只留下这卷干羊皮。” 冬怡从小迪手中夺过羊皮画,抻平了上下左右审视一遍,“像一张藏宝图欸,画的哪里呢?” 小迪说:“画不重要,关键看字。” 我说:“之前我以为这是两句咒语,芝麻开门之类的,后来觉得鹤鸣、双鬼、龄梦和千秋很像四个名字,也没多在意,随手丢在一边了,直到你刚才说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时,我才想起这张羊皮画,意识到它或许跟鹤龄有关联。” 小迪接过冬怡递回的羊皮画,摸了摸上面的字说:“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的意思是鹤在湖泽深处鸣叫,声音十分响亮,可以传上云天。鹤鸣双鬼,龄梦千秋的话,应该是鹤在双鬼鸣叫,双鬼也许是一个地方,也可能是任何区域或空间的代称;龄梦指寿命,千秋单独指很长的时间,或婉言人死,组合在一起则表示寿命长久。” 我说:“看来这张羊皮画确实跟鹤龄有关系,鹤龄是大仙鹤死后留下的结晶,鹤鸣双鬼是否可以理解为,双鬼兴许会有大仙鹤的行踪,以至于找到鹤龄呢?可双鬼是什么鬼地方呀?” 冬怡往后一倚,似乎在偷偷笑。 小迪有所察觉,对准冬怡的肚子,假装给了她一记肘击,“笑什么?你是不是知道?” 冬怡下意识护住腹部,坐起身来,“嘻嘻,我确实知道,双鬼真是个鬼地方。嗯……不过画麇先生想听的话,要交换情报,或者用买的。” “啊?还要买啊?咱们可是卤肉饭联盟,马上要结成鹤龄勘探小分队的。冬怡同学,别说笑了,胃口已经被你吊足了,快点揭晓答案吧。” “画麇先生,”小迪转过头,忽然像冬怡一样讲话,“情报一定要交换或用买的才可以成立。” 她说完微笑着冲我点了两下头,我有点蒙圈,不知小迪打什么算盘,难道在暗示什么? 急速思考,我突然间如饮醍醐,回身取来一件东西,白花花的在小迪和冬怡眼前晃了晃,“瞳天蝶门下,艋舺三朽四目朽之孙李画麇,巾门人送绰号灵童小花裙,目前白巾,谢谢关照。” “蛤?”冬怡惊叹道,“你做什么?亮巾!” 小迪无助地一闭眼,又睁开看看冬怡。 我洋洋得意,心说你们俩黄毛臭丫头,胆敢跟我卖关子。不是我硬要进去古玩店,六万块买了件破铜烂铁,你们能得到鹤龄的消息吗?羊皮画也是我带回来的,现在居然让我交换情报,还用买的,看哥先揭穿你们的老底再说。 “嘿嘿,两位,我亮了,该你们了。”我抖着方巾在她俩脸前摇来晃去,催促道,“快~快~” 规矩就是规矩,虽然小迪和冬怡都极不情愿,但还是慢吞吞地各自从包里拿了出来。 我眼前一亮,看到冬怡捏着一条蓝巾,小迪却掏出一个荷包,看样子方巾应该装在里面。 冬怡将蓝巾轻轻展开,纹徽非常奇怪,怎么看怎么像印第安人的图腾柱,不过图案却是古老的中国风,有点像商周时期青铜器上的纹样。 三颗摞在一起的脑袋,有人、有禽、还有兽。 最上方的人脸神模鬼样的;中间是一颗鸟头,翅膀在头两侧向外展开;底部的兽面更加抽象,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是一个代表虎头的纹饰。 冬怡像霜打了的蚂蚱,没精打采的,“我是三阖派,蓝巾,名字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冬怡同学!你是三合派的传人?” “no!”冬怡用双臂在胸前比出一个差号,“不是三合派风水,是三阖派,阖家团圆的阖。” “噢,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杨公筠松,杨救贫的后人呢,歹势,歹势,前辈……” 我合掌朝着冬怡拜了两拜,表示抱歉,笑眯眯地转过头,“管小迪,你也不用报名字了,红巾好棒棒哟,哪个门派的呀?快把荷包打开!” 我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像海蛎灰,第一次跟我亮巾时的腔调。 虽然跟小迪很熟,可在亮巾这种正式的场合,一个小白是绝不能在前辈面前如此油嘴滑舌的,幸好还不是太超过。 我忙收起嘴脸,等着小迪亮巾。 小迪无动于衷,“李画麇,你忘记了吗?想看我的方巾,你必须扮成女人。” 第131章 牵绊 小迪说想看她的方巾我必须扮成女人,回想一下,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本来扮女人倒没什么,假若小迪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我不就露馅了吗? 当初扮女人到底是她开玩笑说出口的?还是蓄谋已久了呢? 靠北,这个女人不会如此有心机吧? 不过女生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没有心计的傻白甜根本不存在于巾门,甚至现实社会中。 我进退两难,瞧瞧冬怡又瞅瞅小迪,“今天好像不大合适吧?怎敢在两位前辈面前献丑。” “那就改天喽。”小迪麻利地收起荷包。 我忽然感觉被摆了一道,有些后悔又有点庆幸,揣摸不出小迪的心思,觉得她多半是为了不给我看方巾,才拿出扮女人的话柄挟制我的。 其实小迪家的纹徽我已有所预料,应当就是鬼力上的山与海,只是很想确认一眼,山和海组合在一起的图案,或者方巾上另有其它纹徽? 反正也看不着了,索性继续聊回双鬼的话题,我说:“好吧,改天再领教。诶?冬怡同学,你接着说,双鬼是什么鬼地方?” 冬怡一脸鄙夷,“奥步欸,小花裙,亮巾,没想到你这么低级。”(奥步指卑劣的手段) “冬怡同学,这是撇步好不好,哪里是奥步?我可是亲身经历过,亮巾之后双方即刻结成死党,现在什么时代?单打独斗根本成不了气候,团队合作才有力量,取长补短嘛。改天我把双尾燕也拉进来,到时咱们一起去找鹤龄,怎么样?”(撇步是绝招的意思) “是你自己实力太弱吧?”冬怡说,“独来独往的才是王者,绵羊只能成群结队。” 我说:“冬怡同学,你可以换一种方式理解嘛,比如说,打比方吼,你俩是百兽之王加千鸟之王,都是王者,带上我这只绵羊也未尝不可啊,全当我是一只会行走的口粮,省得拖着背着了,关键时刻还能挡风当暖炉,做诱饵、当炮灰,何乐而不为?况且我的程度不止绵羊,至少有落基山羊的水准,妥妥的峭壁之王,有技能,找东西一绝。三个王组合在一起,万王之王都拿我们没辙!” 冬怡品品滋味,“也对哦,那好吧,不过还是要交换情报,把你的箱子拿给我们看。” 我听了有点傻眼,原来交换情报是要看我的箱子,心想就算你们不说,等下我也得抱出来让你们指点一二,真是浪费感情,虚惊了一场。 “没问题!早说嘛,稍等一下。” 回卧室去取官皮箱,整整二十天与之朝夕共处,让我一看见它就感到头疼。 每一处花纹,乃至木纹我都了如指掌,凭空能画出来,不过画功可能令人心塞。 我抱起熟悉的官皮箱,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忙紧走两步,将箱子放在客厅的餐桌上。 小迪和冬怡也围观过来,不用详察,一眼我就看出了端倪,只见官皮箱顶盖中央的瞳天蝶纹徽上,竟然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小花儿! 这朵花的形态十分诡异,好似一只伸出木箱的小爪子,正开在上面一对翅膀的蝶眼上,确切地说,就是我不小心渗进血的那只眼睛! 冬怡一探头,“小迪,有朵花欸。” “这……这朵花。”我犹疑道,“好像是新长出来的,昨天还没有呢。” “新长出来的?”冬怡问,“难道是块寿木?” “寿木?”我蓦然顿悟,心说自己怎么没在第一时间想到呢?“你说它是一块成了精的妖木?” 冬怡没有回答,扭头看小迪,我也随之望去,不料忽地听到一阵“嘭…嘭…嘭”的沉闷声! 小迪从衣服里扯出黑匣子,敲了敲,似乎不起作用,鬼力像讨债鬼一般叩打个不停! 小迪一皱眉,干脆把鬼力塞进包里,放在离餐桌有些距离的位置,回身重新端视官皮箱。 许久,她问:“你们知道的寿木是怎样的?” 冬怡说:“听说寿木是一种生长过千年的仙木,千年劫之后,会慢慢生出筋骨与血肉。一旦成了气候,便不再需要水土滋养,纵使断了根茎也能像生灵一样在世间存活,随意长出枝叶和花果。” 我说:“传言寿木只成形于饿殍枕籍的万人坑之上,阴煞、嗜欲之气极强,多用来做刀柄剑鞘,提高兵刃的嗜杀之气。不过最适合的还是做棺材,能寻着龙脉的穴气在地下移动,不知是否属实。” 小迪说:“厉害喔,情报都蛮准确的,据说寿木与普通植物一样,也有根苗花果之分。” “根苗花果?”我问。 “恩对阿,”小迪说,“千年的寿木脱离了泥土的束缚,可以随意生出根茎吸收水分;一千三百年能够发芽、长出枝叶,即是所谓的苗;再三百年开花;一千九百年后结出果实;所以开出花朵的寿木,至少也超过一千六百年。” “一千六百年?”我看了看官皮箱,“等等,有个问题,前两天我在网路上查阅过,说官皮箱是明代才有的东西,最早也就追溯到宋代,是由镜箱演变而来的,可宋代距今满打满算只有一千年,哪儿来一千六百年的箱子?是不是搞错了?” 冬怡说:“大哥,你搞清楚,一千六百年是寿木的年限,不是官皮箱的年限。寿木可以先成形,然后在宋代或明代时再被做成箱子啊。” “哦。” 小迪扑哧一笑,接着说:“另外传闻,寿木还有一种异于其它众物的性质。” 冬怡问:“还有什么?” 小迪说:“你把它做成什么,它就会认为自己是什么。” “把它做成什么,它就会认为自己是什么?什么意思?本身不就做什么是什么吗?刀柄就刀柄,剑鞘就剑鞘,棺材不就是棺材嘛。” 小迪又微微一笑,“或许可以是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你的意思也包括活物吗?做成木马、竹节蛇,甚至做成人偶,它也会认为自己就是人吗?我去,那我要是做一条迅猛龙出来,它真的会认为自己是史前的恐龙吗?” 小迪说:“你想多了,没有那么大一块寿木给你做迅猛龙,根本没有意义,不过并不是不可能,只要有模仿的对象,寿木可以变成任何东西。传说有一块寿木被雕成了摇钱树,结果一千九百年后,这株寿木真的结出了铜钱,不可思议吧?” “真的假的?”冬怡说,“在讲故事吗?” “有趣,有趣,我原本以为寿木只有开发成骨灰盒的价值呢,没想到……” 我忽然一低头,看到官皮箱,瞬间又没了兴致,“那雕成箱子,就是个箱子呗,唉……” “咯咯咯……”小迪笑道,“箱子有什么不好的?箱子可以用来储存东西,确保不会丢失啊。” “哦?”我重新审视官皮箱,用手轻轻摁住它,“你是说,它认为自己是口箱子,就绝对会履行守护的职能,保证里面的东西不会丢失,或者被盗,就像一个生物保险箱吗?” 小迪说:“如果它是寿木的话。” 我说:“怪不得打不开呢,小师叔也告诫我不可以使用蛮力,原来这家伙有自己的本分,那要怎样才能让它卸下职务,敞开心扉呢?” 冬怡说:“可能要户籍藤本吧,或者身份证号码?健保卡?” 我和小迪都疑异地看了看冬怡。 她却摊开双手,反问道:“很奇怪吗?我跟你说,如果箱子是你爷爷留给你的,那你必须拿出继承人的证明,它认可你之后才会开箱啊,不然你想怎样?真的刷健保卡吗?哈哈哈……” “嗯哼,”小迪点头道,“冬怡的比喻非常形象,申领遗产需要登记身份证和户籍藤本,那么打开箱子也需要承袭人提供相应的凭证,你仔细回想一下,和你爷爷之间有什么特殊的牵绊?” 特殊的牵绊? 想起爷爷,我有种说不出的生分,好像只是名义上的爷孙而已。 虽然很小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到处走动,可是大多数时间是在向我讲授一些与巾门相关的事典,很像老师,少有感情上的交流。 如果有什么特殊的牵绊,或许是他让我感受到亲情的瞬间。 我永远记得爷爷每次帮我穿上花裙子时的笑容;还有我泡在安魂水里,透过潜水镜看到那张比我还要焦虑的脸。 莫非花裙子与安魂水是开启箱子的契据? 我有所思悟,感觉两者之间,安魂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水和木是相生的关系。 寿木滴上血开出了花,假若把官皮箱整个浸入安魂水中,它能否如约打开呢? 若有三分成竹在胸,我即刻想试试看,不过安魂水药块早多少年就用完了,配方应该在小师叔手里,一口吃不出一个胖子,急也没用。 我暂停了思绪,对着小迪和冬怡说:“多亏你们俩,我想到一种东西,可现在没办法验证,等我准备好,你们再帮我参考参考,好不好?” 小迪说:“好哦,都可以。” 冬怡说:“随便,然后怎么办?要去双鬼吗?” 第132章 双鬼 “鹤鸣双鬼,龄梦千秋”中,包藏“鹤龄”二字,又有延年益寿之意,暗合七星灯续命法。 羊皮画上的内容极有可能跟鹤龄有关,指向一个名为双鬼的地域,不知是什么地方。 我接着冬怡的话说:“当然要去双鬼了,冬怡同学,箱子已经看过了,我的底细你们也了解了,现在可以交换情报了吧,双鬼到底在哪儿啊?” 冬怡说:“据我所知,不确定哦,双鬼是一块未被文明污染的原始之地,名副其实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有两座神秘的高山湖泊,一个叫大鬼湖,另一个叫小鬼湖,所以被称为双鬼。” 小迪说:“冬怡,你说的是高雄、屏东与台东三地的交界处,中央山脉南段那片鬼湖森林吗?” 冬怡说:“对阿,你也知道吧。” 小迪说:“刚才我有想到,但是不敢确定,鬼湖是鲁凯族人的禁地,终年云雾缭绕,有很多野兽出没,听闻是百步蛇灵庇佑的地方,当地人都不敢进入湖泊四周狩猎,擅闯者必受天谴。” 冬怡说:“巴冷公主的传说吗?” “巴冷公主?”我问。 冬怡点头,“没听过吗?巴冷公主嫁给湖神百步蛇郎的故事。” “没。”我摇头。 冬怡一撇嘴:“巴冷是鲁凯族的公主,脸圆圆的像月亮,声音委婉动听,唱起歌时,连蝴蝶都会被吸引过来翩翩起舞。她在大鬼湖湖畔结识了百步蛇郎,不久便坠入爱河。蛇郎按照约定,带着山中的飞禽走兽,送上槟榔、陶壶、青铜猎刀,以及神秘的七彩琉璃珠作为聘礼,向巴冷的父亲提亲。巴冷的母亲和姊妹含着泪将巴冷打扮得像天仙一样,父亲向她叮咛正直、诚恳的祖训,母亲为她挂上琉璃珠,亲姐姐为她洗足,亲妹妹帮她插上百合花。黄昏时分,夜幕笼罩大地,送嫁的队伍举着熊熊火把,一路祝福着把巴冷公主护送到深山的大鬼湖边,她回头对着家人们说:亲爱的爸爸妈妈,姐姐妹妹,我会永远守护这个地方,你们今后来这里狩猎,一定会有猎物,但是,如果猎物是冰冷的,请不要带回去。说完巴冷公主随着百步蛇郎走入湖中,几天后湖边开满了百合花,成为一段美丽动人的爱情传说。” “嗯……“我沉吟了片刻,“冬怡同学,是我自己太阴暗,还是你讲故事的态度太神秘了?我怎么听着有点儿像祭湖呢?不过倒挺凄美。” “蛤?有吗?”冬怡跟小迪交换一个眼神,又看着我,“说来听听,小花裙,为什么像祭湖?” 我说:“感觉巴冷公主是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鬼湖森林的狩猎权,黄昏时分被族人送入鬼湖中,几天后湖边才开满了百合花,细思极恐啊。” “哈哈哈……” “咯咯咯……” 冬怡和小迪同时笑出声来,冬怡说:“小花裙,你蛮扭曲的嘛,对童话故事怎么看?” “童话故事?”我不解道,“哪一部?” 冬怡说:“随便,哪一部都可以。” “嗯……”我想了想,“睡美人和白雪公主我就不提了,还有灰姑娘,完全都是黑童话。我小时候曾经看过一篇这样的故事,名字记不起来了,可情节和插图十分难忘。说有一个贫穷却傲慢的女孩,过沼泽地时为了不弄脏裙子,于是把面包垫在脚下踩过去,结果沉进了沼泽,与黏糊糊的癞蛤蟆和肥胖的水蛇缠绕在一起。” “然后呢?”冬怡问。 “然后就完了。”我说,“不过还有另一个版本,女孩踩着面包一直沉入地狱,完全动不了,又非常饿,渐渐地,她的内脏开始互相吃对方,最后把整个身体都吃掉了,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现象应该叫反噬。两个版本的结局都挺骇人的,不过我想说,听着也蛮过瘾的,哈哈,有吗?” 冬怡和小迪虽然没有说话,但还是露出了同类的笑魇。冬怡对着小迪说:“下次木偶剧的剧本写出来,给他参考一下,说不定会很有趣。” 小迪故作矜持,清清嗓音道:“三观不正能有什么好想法,我们的木偶剧需要正经的建议。” 小迪说完,被冬怡用“你确定?”的眼神一直盯着看,十秒钟没憋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赶忙补刀道:“格林童话还不够正经吗?” “哈哈哈哈……”一阵傻笑。 少顷。 小迪举起一只手,手掌向下,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向上顶在手掌心,“好了啦,咯咯咯……暂停,暂停!你们跑题了,说回双鬼湖。” “哦,好,好……”我抹抹眼睛,忍住笑,“诶?冬怡同学,你刚刚说什么?金蛇郎君的聘礼中有一件神秘的七彩琉璃珠?是什么东西呀?” “噗……哈哈哈……金蛇郎君?”冬怡压制住自己的笑意,连连点头,“嗯,嗯……好吧,金蛇郎君就金蛇郎君,七彩琉璃珠应该像弹珠吧?” 我说:“会不会是鹤龄呢?古玩店老板不是说鹤龄是七星灯的灯油,凝结之后硬如琉璃吗?” 小迪说:“对阿,值得怀疑。” 冬怡说:“传说中提到百步蛇郎将七彩琉璃珠作为聘礼送给巴冷家,可是巴冷出嫁时母亲又为她挂上琉璃珠,百步蛇郎是大鬼湖的湖神,住在湖里,巴冷公主后来也随百步蛇郎进入湖中,如果七彩琉璃珠是鹤龄,按照传说的逻辑推想,琉璃珠应当沉眠在鬼湖中吗?” 小迪说:“巴冷公主的传说还有一段,起初百步蛇王派自己的长老上门提亲时,巴冷的父亲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可以找到传说中的‘帕利奇—莫利莫利达安’,就是位于深海中的七彩琉璃珠,以此来作为迎娶巴冷公主的礼品。” “传说中的传说?靠不靠谱啊?”我插话道。 小迪说:“听我讲完,百步蛇王答应了巴冷父亲的要求,带领部下历经三年的海上生涯,才找到了七彩琉璃珠。也就是说,七彩琉璃珠并不是百步蛇的专属品,这样也印证了一个推论。” “什么推论?”冬怡问。 小迪说:“你们想一想,蛇的天敌是什么?” 我说:“金翅大鹏鸟?” 冬怡说:“屁啦,是鹤好不好!” 小迪说:“冬怡对,蛇的天敌是鹤。巴冷的父亲因为不想巴冷公主嫁给百步蛇,所以才提出七彩琉璃珠的要求,想让百步蛇知难而退。如果七彩琉璃珠就是鹤龄,不是更加切合实际吗?” “对哦,很强的推理!”我伸出大拇指,“嫁给百步蛇王其实就是祭湖,哪有父亲愿意亲生女儿去做祭品的,即使为了族人,也包括自己。” 冬怡说:“所以呢,我们的结论是七彩琉璃珠就是鹤龄,要到大鬼湖中去找吗?” 小迪说:“只是一种猜想,巴冷公主的传说都未必属实,况且大鬼湖和小鬼湖并不简单,传言小鬼湖芒草丛生,人一接近便浓雾弥漫,发出诡异的怪声,似乎非常害羞;大鬼湖更加恐怖,听说是一片会吃人的湖沼。你们确定要下到鬼湖里,去找虚幻的七彩琉璃珠吗?” 我和冬怡都没讲话,相互看了看。 小迪接着说:“鬼湖森林方圆百里,遍布密林、沼泽、河谷、洞窟,地形十分复杂,卫星地图上应当可以看到大概。小花裙,有电脑吗?” “有啊,在房间里。” 我们三个人随后进入卧室。我打开电脑,坐在椅子上,搜索线上的卫星地图,然后登录进去。小迪和冬怡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后。 地图上除了郁蓝色的海洋,就是森绿的陆地,还有几处覆盖着黄沙、红土与冰雪的板块。 我把台湾岛一层一层放大,在高雄市、屏东县、以及台东县三地的分界线上寻找鬼湖。 卫星拍摄下来的物貌,跟我想象中有些出入,本以为湖水是清色的,不料看到大鬼湖时,屏幕上却是一潭黑水!与山的阴暗面一模一样,要不是有文字标示,根本找不到它的所在。 大鬼湖上方还有两潭水,分别标注着“西池”、“东池”,属于大鬼湖的附属湖。从地图上看,三座湖泊犹如一张浮现在群山中的鬼脸! 东西池是眼睛,大鬼湖则咧着嘴,像是在哭,又好像在笑!不知鬼湖的叫法是否由此而来。 我们又沿着屏东与台东分界的那条虚线,向下拖了十几公分,才找到怕羞的小鬼湖。 它是个澈黄色、长条状的湖泊,颜色看起来没那么深邃,不像大鬼湖,完全是黑的。 短短十几公分的间隔,在现实中却是十几公里的山路,何况是直线距离,如果真徒步走起来,怕是蚕丛鸟道,要多走上几倍的路程。 绿得有些发黑的鬼湖森林不免引人遐想,我再次转动鼠标滑轮,将其一层层放大到极限,可还是被拒却在一片苍茫的绿色屏障之外。 下面有些什么呢?鬼湖里真的会有鹤龄吗? 第133章 配方 根据巴冷公主的传说推断,七彩琉璃珠应该有机会在大鬼湖中找到。然而琉璃珠是否与大黑巾会试的门票鹤龄同属一物,还有待探究。 先抛开巴冷的故事不说,既然羊皮画上留有鹤鸣双鬼的字样,那么鹤龄就有可能出现在双鬼区域内的任何地方。 若是我们进山寻找,想必要摸遍大小鬼的湖底,才能提高找到的概率。 用光标指着地图上那片澈黄色的水域,我说:“感觉小鬼湖也有必要去一趟,巴冷公主的传说不一定靠谱,羊皮画指向的是双鬼,说不准小鬼湖,包括鬼湖森林,都有可能留下鹤龄的踪迹。” 小迪说:“大、小鬼湖相距十几公里,而且是山路,走起来要四、五天,还不包括上山和下山,以及停留的时间,山高路险的,吃得消吗?” 我说:“不管多高多险的山,好歹有落脚的地方,海上我们都熬过来了,还怕陆地?大不了多准备物资,累了就原地休息呗,全当露营了。” 冬怡说:“轻装坚持不了多久,重装虽然移动速度慢,但可靠。小花裙,你能背多少东西?” 我说:“现在知道绵羊的好处了吧,我再拉两头罢驴过来,保证你们像观光一样轻松愉快。” 小迪说:“那我们做好功课,分头准备。” 又查了一些关于鬼湖森林的资料,然后分配任务。我负责联络海蛎灰和鱼腥水,准备帐篷睡袋、强光手电筒、开山刀和打火机等用具。 小迪和冬怡负责食物、急救包、潜水镜、便携式氧气罐,以及一些有用没用的必需品。 确定去双鬼之后,我反倒泛起了嘀咕,有点怀疑羊皮画的可信度,心想玻璃洞的藏书阁中空无一物,怎会残留下一张干羊皮呢?而且还恰恰跟鹤龄有关,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 不过箭已经搭在弦上,对错都要去趟一脚鬼湖里的浑水,目前只能解释成无巧不成书,希望是天命所向,有高人暗中相助吧。 自此,白、蓝、红三色方巾结成同盟,目标大黑巾会试之参会资格。 瞳天蝶、三阖派、神秘的山与海,以及还未加入的双尾燕,暂定两日后出发,前往鬼湖森林找寻传说中的灯油鹤龄。 小迪和冬怡走后,我先联络了海蛎灰和鱼腥水。 听说要去双鬼寻找鹤龄,兄弟俩不等我邀请便主动申请加入,还分担了部分物资,并提供交通工具,两天后开车接我们南下。 我把情况反馈给小迪,自己也立即行动起来,采购强光手电筒和防风打火机,还买了一套纯黑色的防水登山服,想到在海上那两天,又狠狠心买下一件打折的潜水衣,几瓶驱虫剂。 买完就后悔了,人家双尾燕是治虫专家,被誉为虫师,处理虫子还需要我操心吗?狗拿耗子!幸好最近家里蟑螂多,留着自己用吧。 快速搞定物资,我骑着助力车来到命相馆里,把青铜鹤也带了过来,准备放在小师叔的书架上。关键问问安魂水的配方,是否在他手上。 命相馆挖出的坑已经补好,小师叔坐在前厅,翻着一本书喝茶。他抬头看到我,“花裙儿,箱子打开了?鹤龄有没有消息?” “箱子还没呢,小师叔,不过鹤龄倒是有些眉目。”我放下青铜鹤。 “这是什么?” “鹿角鹤,送你的,听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哦?”小师叔拿起青铜鹤,看了看又放回桌子上,“样子挺特别,你不会把它当鹤龄了吧?” 我想起古玩店老板的话,“小师叔,它虽然不是鹤龄,但也并非完全不沾边,据可靠的消息说,鹤龄是传说中仙人骑乘的大仙鹤死后留下的结晶,是一种灯油,七星灯您知道吧?” “七星续命法?” “对,七星续命法!传闻做法时,七星灯必须用鹤龄点燃,普通灯油绝无可能借寿成功。” “嗯……”小师叔沉吟一声,点点头,“有几分道理,不像是假情报。还有吗?” “小师叔,过两天我准备去一趟南部,那边有鹤龄的线索,我去碰碰运气。” “花裙儿,箱子打不开,就算找到鹤龄,有什么意义吗?” “正想跟您说呢,我有点儿想法,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用过的安魂水吗?” “当然记得,你又犯病了?” “没,我突然间想到的,说不定对打开箱子有帮助,配方在您那儿吗?” “在,老爷子留给我了,不过……”小师叔起身走向后堂,“有些材料不好找啊。” 少间,小师叔拿出一个笔记本。 我眼前一亮,其实秘本均是从一些私人笔记中整理出来的,举要删芜,一代传一代。 所谓的失传,一是由于无人可传,被带进棺材或在坟前付诸一炬,也有流入民间的。 二是因为一些术法的风险极高,或过于强大违背自然,或太过黑暗侵蚀人心。 各门派历代的掌门人会依照自己的判断,选择审慎传续或列为禁术封存起来,当然也不排除有私心的成分。 所以最原始的上古术式早已失遗,但凡保留下一两样,放在当今都有呼风唤雨的神通。 小师叔打开笔记本,翻到抄录安魂水的一页,反转过来推给我看。 他字体娟秀,却喜欢加注标记,不过还算整齐,看起来有种神秘感。 配方上写着数十种材料,能看懂的不多,什么密陀僧、鬼仙朱砂、千步峰、本地桃芽…… “玳瑁”的右上角标有一个雌性符号,“仙人衣”后面的括号里写着“蝉蜕”,居然还有“童便”? 我有点溃败,原来我一直都在用尿洗澡吗? 小师叔用手指着笔记下方,一个用绿笔圈起来的材料,“别的都好说,这个怕是不好找啊。” 我定睛一看,只见绿色的线圈里写着两个字: 尸水。 我去!我脑袋里嗡了一声,心说怎么还有尸水呢!到底是个治什么病的药方啊? 一瞬间,我想起鲨王星上袖珍人怀里的小人偶,还有肥膘肉分泌出来的液体,不都带着一股子安魂水的味道吗?莫非安魂水独特的气味,原本即是尸水散发出来的吗? 靠邀,这玩意儿还真不好找。 尸水也叫尸油,是尸体腐烂时溢出的油状液体,久了就会凝结成固体。 成分不明确,大概是人体内的蛋白质、氨基酸、维生素、无机盐,以及糖、水、肽类、酶类,各种细菌和纤维素混合在一起的化合物。 你说你上哪儿去找?现代讲究遗体火化,停尸房里的尸体冻得像冰棍似的,还没解冻就推进了火化炉,根本等不到尸身腐烂。 难道要去刨人家的祖坟? 可是尸体应该也分火候的,根据气候、温度和存放环境的不同,腐烂的速度也不一样。 腐烂至何种程度才出油?多久出油?出多少油?是不是胖子出油量大,瘦子基本上不怎么出油? 而且要不要分人种?黄油?白油?还是黑麻油?或者辣椒油?太难搞了! 当年爷爷和三爷爷从哪儿弄的尸油呢? 想到这儿我开口问道:“小师叔,当时熬制安魂水的尸油是从哪儿弄来的?” “赤鼻朽,他叫人搜集过来的。” “噢……” “花裙儿,你看这样行不行?”小师叔把笔记本转了回去,“你先去忙你的,这些材料我帮你想想办法,实在找不齐,咱再向神农派开口。” “那太好了!小师叔,其实我也不想麻烦神农派,弄得咱们好像有求于她们似的。” “诶?花裙儿,你跟玲珑可是有婚约的,前段时间看见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模样完全不输小迪那丫头,你准备怎么办?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劈腿不成,最后一个也捞不着啊。” “小师叔,那都是以前爷爷和三爷爷的酒后之言,喝多了乱点鸳鸯谱,如今口说无凭,不算数吧?况且人家神农派现在看得起咱瞳天蝶吗?” “怎么不算数?老爷子临走前可交代了,他不在,这种事情由我来操办,他神农派要是胆敢因为老爷子不在就反悔,我绝不饶他赤鼻朽!” “小师叔,明白。”我点点头,“其实我也憋了一口气,自从爷爷他老人家走后,师叔们纷纷离去,就剩下咱叔侄俩相依为命,瞳天蝶一落千丈,被人当成了扑火的飞蛾,我不甘心呀!参加大黑巾会试就是为了出这口气!我想让瞳天蝶东山再起,让那些曾经看轻我们的人都追悔莫及!” 小师叔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花裙儿,前事莫记,自此为始吧……” 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小师叔不反对你参加大黑巾会试,但你也必须向我保证,任何时刻都不可以以身犯险,包括你这次去南部寻找鹤龄。巾门中人最忌讳意气用事,遇到危险要学会逃避,别像个半头青似的蛮干。听小师叔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的一举一动都关连着瞳天蝶的运道,百年之后蝴蝶是否还能在巾门中飞舞,全在你某时某刻的一念之间。” 第134章 矿场 回家的路上,小师叔叮嘱的话不时在我脑中回响,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进一步真就万劫不复吗?我思前想后,莫知所谓。 两天后的清晨,鱼腥水打来电话,我收拾好装备和物资下了楼,本以为会是一场跨越南北的奇幻之旅,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辆发财车。 巾门中人不愧被称为穷算命的,我瞬间感觉找到鹤龄的几率降低了许多。 还妄想拿到黑巾后在巾门里翻江倒海呢?说句实话,这样的财力能掀得起浪花吗? 发财车里的味道果然表里如一,完全不敢深呼吸。我打开车窗让风尽量灌进来,但还是能闻到一股很容易把它命名为“零件”的油味。 海蛎灰开车,鱼腥水不断回过头来跟我交流,我不停吞咽着胃压敷衍他,感到一阵阵晕厥。 小迪和冬怡也如约站在门口,两身鲜艳的全新户外套装格外显目,一看就是新手,也包括我。 不像海蛎灰和鱼腥水,经常在野外露营,军旅风的作训服已然附着上一层洗不掉的尘垢。 我推开车门,将小迪和冬怡准备的物资搬上车,问她们:“会晕车吗?要开很久哦。” 小迪摇摇头。 冬怡说:“不晕才奇怪。” 海蛎灰撇撇嘴。 鱼腥水说:“怎么着?大妹子,嫌车太low?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它,知道吗?它最大的特性是防盗,走哪儿停哪儿,不用上锁,小偷见了都望而生畏;而且性能可靠,十万公里无大修。这次咱们进山,除了它,不会有更合适的选择了。” 小迪和冬怡上车,冬怡干咳一声,没再接话,用手指向前方,比了个出发的手势。 发财车随即开动,起初车厢里只弥漫着油味,后来没那么刺鼻了,氛围才慢慢舒缓。 鱼腥水说:“画麇,要不要听我的珍藏曲目?” “好啊,水哥,给我们鉴赏一下你的品味。” “大家都不反对吧?” 鱼腥水打开音频,用手机连上蓝牙,声音刚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没想到这辆破车的音响改装得还挺好,只是歌曲有点不敢苟同。 冬怡说:“大哥,换一首好吗?很煎熬欸。” 鱼腥水说:“别误会,我是想试试你们,好在你叫停了,不然我会很苦恼你们的品位的。” 鱼腥水装模作样地点开下一首,前奏刚起来就已经low了,逼着我们纷纷吐槽。 “什么嘛,切歌。” “还不如上一首呢。” “水哥,你竟然喜欢这种音乐?我看错你了。” 鱼腥水说:“不好意思,我还是在试探你们。” 海蛎灰说:“腥子,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两首歌吗?每次都无限循环,我都快被洗脑了。” “哈哈哈……”鱼腥水笑道,“既然被揭穿就不演了,换你们的歌吧,要不咱一人来一首,比比谁的欣赏水平高,最接地气的进山前请大家吃顿大餐好不好?来来,重新来,画麇,你先……” 一路上听着各种不同风格的曲子,不觉中跨越了桃园、新竹、苗栗、台中、南投、彰化、云林、嘉义、台南、高雄,最后来到屏东。 我们的计划是从屏东县的雾台乡登上中央山脉,先去小鬼湖,然后纵向穿过鬼湖森林,再到传说中的大鬼湖,中途如有变故就看风行事。 在屏东县境内饱餐一顿,自然是鱼腥水请客,海蛎灰由于开车没有参加,被鱼腥水要求他aa,席间答嘴鼓,又引得众人发笑。 雾台乡有个部落叫阿礼村,是距离小鬼湖最近的人烟之地。 由于早年谋生不易,人口纷纷外流,再加上外出务工,平时呆在村里的也就几十个人,属于当地最为偏远和古老的原乡部落。 台24线是南台湾最美的景观公路,沿途高山溪谷,以及独特的曲流地形尤为壮丽。 阿礼村位于台24线最尽头,可惜不是樱花季,不然一路开过来也能饱饱眼福。 抵达阿礼村已经下午四点,原先的安排是直接进山,到了地方才发现,村里居然有一间民宿,看看太阳马上偏西了,感觉住下来比在山上扎营好很多,毕竟也一天舟车劳顿。 民宿弄得有模有样的,只剩下最后一个五人间。说倒霉吧,还有间房;说幸运吧,这穷乡僻壤的,又不是花季,怎么会住满了呢? 考虑一下还是住了下来,因为进山后每天都要露营,睡在床上跟睡在防潮垫上根本天壤之别,有必要积蓄体力,舒坦一晚是一晚。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我们吃完饭,把装备和物资分配到三个超大号的行囊和两个小背包里,车留在阿礼村,人背上东西进了山。 其实阿礼村也在山上,海拔一千二百多公尺,不过小鬼湖的高度却在两千多公尺的位置。 重装登山的感觉有点头晕,大概二十几分钟才适应过来,眼前刚好出现一条百米悬瀑从天而下,轻快之余令我倍感震撼心神。 往里走,路基被溪谷的急流冲失,又见土石流崩壁,接着看到三大巨瀑,都有几十米高。 我们走走停停,当晚在一处面对着崖壁的矿场扎营。 这是一座废弃的露天矿,好像出产一种叫蛇纹石的矿物,民宿的老板娘还说,过了矿场再走半天的路程,差不多就能遇见小鬼湖了。 矿场被挖出一个巨大的天坑,仿佛科幻世界里肆意挖掘资源后留下的墟域。 如果不在山上,这么深一个坑早就被挖出水了,不过日后也是有几率积满水变成天池的。 顺着矿坑的边缘,一圈一圈螺旋形的车道可以下到坑底。我和鱼腥水准备扎完营到坑里去探险,小迪和冬怡似乎也挺感兴趣。 矿坑旁的不远处搭建着两排工寮,其中几间已经垮塌,不晓得是否能够安身。 对面的崖壁光溜溜的非常平整,猜想之前可能长年被水冲刷,或许是个很宽的瀑布,造成断流的原因不知是否与矿场有关。 我心说这种天然的环境,如果有一台投影机,说不定可以看一场露天的电影呢。 检查了工寮,我们还是决定支起帐篷。 中午随便吃了些冷食,晚上这一顿不能将就,必须生火造饭,吃点热的暖暖身。 搭起帐篷、捡来柴火、取回溪水,海蛎灰负责用带上来的简易炊具做饭,我和小迪、鱼腥水、冬怡,四个人趁着天黑之前探索矿坑。 其实这才是此次进山的主要任务,原因你压根不知晓鹤龄隐藏在哪里,万一深埋于地下,万一眼前的蛇纹石矿场只是幌子,矿坑本来就是为了挖掘鹤龄而开采出来的呢?一切皆有可能。 我们沿着车道走进矿坑,宛如走在外星的陨石坑中,陌生的地貌令我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小迪和冬怡走在前面,我一路小跑超车过去,感觉卸掉行囊后身体格外轻盈。 “慢点儿!”鱼腥水喊道,“别磕死!” 我没怎么听清鱼腥水的话,继续往前跑,打算一口气跑到坑底,可刚转过弯时,却发现他们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有些不对劲! 只见鱼腥水浑身长满了白毛儿,像个鬼一样伸着脑袋跟在小迪和冬怡的后面! “喂!”我大吼一声!想提醒小迪和冬怡。 然而只在一刹那的时间,不知是我的眼睛眨了一下,还是鱼腥水在我视线里闪了一下,那一团白花花的白毛儿便神出鬼没的不见了。 难道看错了? 不过眼前却很清亮啊,并不模糊。 停住脚步,我深缓一口气,怀疑地望着他们,小迪和冬怡也奇怪地望着我,包括鱼腥水,竟然像个人似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老鸡掰!莫非撞见鬼了? 前番我预测了地震,今天又看到不干净的东西,难道这些征兆预示着我真是将死之人吗? “腥子!”海蛎灰忽然在矿坑上喊了一声,“上来帮帮我……再取点水来……” “好嘞……”鱼腥水应了一声,扭头跑了回去。 我站在原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害怕白毛鬼,还是担心自己会死。 身上泛起一阵寒意,陡然觉察到深山老林的恐怖,心想不会真有黑山老妖出没吧? 小迪和冬怡赶了上来,冬怡推了我一把,小迪说:“鬼叫什么?一惊一乍的。” 我无言以对,不是不想告诉她俩刚才看到的东西,而是恐惧一旦所见之物成为既定事实,那该多瘆得慌啊,我倒是想当成错觉来处理。 “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你们这么慢,等下天都黑了……” 想到天黑我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抬头看看矿坑上面,已不见鱼腥水的身影,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战战兢兢,一下子成了软脚虾。 跟着小迪和冬怡继续往矿坑里走,我东瞧瞧西望望,生怕白毛鬼再次出现。可走着走着,猛然觉得自己情不自禁地总想把脖子往前抻! 我去!我心说不妙,鱼腥水刚才变身白毛鬼时不就是现在这个队形吗? 靠北!不会连我也满身白毛儿了吧? 第135章 三吉之地 我不能自已地持续把脖子往前抻,就像被拉了牵引似的,颈关节“嘎嘣嘣”乱响。 想确认自己是否已满身白毛儿,可是头颈伸展到一定程度后根本没办法轻易转动。 感觉这股力道并非外力所致,更像在某种环境的暗示下,我自己想把脑袋往前抻。 有如走在很窄的花坛上时,会不自觉地抬起双臂保持平衡;站在寒冷的雪原里,会无意识地蜷抱住上半身;然而抻长脖子?又是什么环境下的诡异暗示才会产生的离奇现象呢? “哇~”冬怡突然叫了一声。 我随之觉得脖子清爽了许多,低头看看自己,还是一身黑,并没有长出白毛儿。 赶紧拍打衣衫,怕有不干净的东西缠身,又捏捏颈椎,扭动脖子,将全身关节活动一遍,未发觉其它异常,心想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 朝小迪和冬怡走去,两人正对着一处坑壁指手画脚。 我靠近一看,发现坑壁上凸露出一个东西,它介于化石与骨头之间,像一条蛇,却钻进了龟壳里。 再仔细看,切实是一个龟壳,一条手臂长短的蛇从尾部钻进去,又由头部钻出来,前面长后面短,呈现即刻要穿过龟壳的状貌。 我忽然想笑,心说这条蛇的运气够背的,临了还背上个王八壳子,就算下辈子不转生成甲鱼,修行千年也难化成龙,顶多驮石碑的命。 小迪和冬怡比划了一阵接着往下走,我仍旧跟在她们后面,心想不管蛇也好、龟也罢,跟鹤龄没有直接的关系,当成热闹看看便好。 倘若龟壳里钻进一只鸟就另当别论了,毕竟禽类跟仙鹤有一定的关联,谁都没见过传说中的大仙鹤,可能长着鹿角,也许背着龟壳,谁能说得准? 刚走几步,小迪和冬怡又停了下来,我凑过去一看,原来坑壁上再次出现了龟壳,而且同样有条蛇从壳中穿过,只是姿态有些偏差。 “又一个?”冬怡问。 小迪没有吱声,回头看了看上一个。 我感觉有点儿蹊跷,一个或许是偶然,两条蛇都钻进龟壳里,莫非是卡死在里面的? 继续往前走,我发现隔不远就有一条卡在龟壳里的蛇,形貌差不多,越往下越多。 此时我们已经抵达坑底,但见成百上千条蛇都串在龟壳中,浩浩荡荡地从坑壁鱼贯至地面上,似乎在朝一个方向聚拢。 冬怡忽而俯下身子,“小迪,这个有脚欸!” 有脚?我和小迪随声望去。 只见其中一个龟壳上有明显的四肢和尾巴的遗迹,脖子奇长,犹如一条穿过龟壳的蛇! 靠北,难道不是蛇钻进了龟壳?而是一类脖子超长的龟?这种长度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我蹲下身子又谨慎地看了一遍。 不错,的确有脚。莫非前面那些没脚的,是因为脖子抻得太长,四肢全缩进了龟壳中? 小迪说:“本来就是龟,当然有脚,不然你以为怎样?蛇钻进了龟壳里吗?” 冬怡一脸狐疑,看着小迪,“你确定不是蛇?我可没见过脖子这么长的龟。” 小迪说:“冬怡,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不要被直觉误导,还记得吗?木偶制作的课程上有一节讲动物骨骼的,蛇骨有三部分组成,除了头骨,还有脊椎骨和肋骨,你看看这些龟脖子上的骨骸,只有椎骨,没有肋骨欸。不可以被自己的认知限制,我之前也犯过同样的错误,结果被震撼了。” 我再次留意脚下的遗骸,证实了小迪的说法,确实只有椎骨的痕迹。 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到十分诧异。 长脖子龟涌向矿坑中央,我们顺着它们的路径捻脚捻手,察觉这些龟并非来自一个方向。 先不深究龟的样貌,它们为什么会成群的汇聚于此呢?究竟是恶兆还是佳兆?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袖珍罗盘,这玩意儿是巾门中人的标配,正所谓一盘在手,天下我有!风水先生只要手握罗经,便能经天下,定乾坤。 杨公认为:高山须认星峰起,平地龙行别有名;峰以星名取其类,星辰下照山成形。故以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之北斗九星来命名不同形态的山峰。 其中又以贪狼、巨门、武曲、左辅、右弼为吉星;禄存、文曲、廉贞、破军为凶星。 气清上升而成星,气浊下沉而成山川,所以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人论吉凶,下映二十四山;星有美丑明暗,故地也分吉凶坎坦。 二十四山又称二十四山法或二十四山向,属于风水术中的方位概念,以四维、八干、十二地支组合而成,即是将八卦中的八个方位又细分成二十四个山向,每一卦的方位统辖三个山向。 比如后天八卦中代表南方的离卦,在二十四山中又分为丙、午、丁三个山向;代表北方的坎卦,也分成壬、子、癸三个山向。 如果你在罗盘中测出一间房子背对着子,面朝着午,在二十四山法中则称为子山午向,也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坐北朝南,坐山与朝向,简称山向。 我手托罗盘,发现矿坑四周有三座可以明显看到的高峰,分别在艮、丙、酉三个山向。 艮山的峰顶尖尖的,像一棵巨大的竹笋;丙山的峰峦上宽下窄,远远望去极似一口倒过来的大钟;而酉山正是最靠近我们的那处崖壁。 撼龙经有云:贪狼顿起笋生峰,巨门星峰覆钟釜,武曲尊星性端庄,不尖不圆其体方。 眼前这三座山峰正应了贪狼、巨门与武曲星峰之形态,况艮、丙、酉三山更是三吉之方。 我放下罗盘,不禁暗叹,没想到此处竟有如此之风水形势,怎么会被开了矿呢?实在太可惜了!难道跟坑中这些长脖子龟有关? 重新托起罗盘,我看到四股龟流从四个方向汇集而来,恐怕是想以某种特定的队形往矿坑中央围聚,像一个纸风车的形状,但出于一些原因或动物认知的缺陷,导致队列无法完备。 不过于乌龟而言,能够自主排列出这样的阵型已是奇迹,见所未见…… 不会是神迹吧?被某种力量召集于此? “看出什么了吗?大师~~”冬怡探过头来,腔调有些古怪,似是在调侃我这枚白巾术士。 “前辈~~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我笑笑,依次指着矿坑外的三座高峰,“这是一块典型的生旺之地,东北方的贪狼峰尖如牙笋,由正东之廉贞星起祖,脚下横拖谓之贪狼带剑,气势非凡;南方巨门峰像一口倒置的大钟,另有辅、弼两星伴随左右;再看我们眼前的武曲峰,方正如屏,高似顿笏。此三吉峰皆有群山缠护,妙不可言呀。” 冬怡说:“你可知盛极必衰的道理?” “当然知道,所以我在想,这些长脖子龟排列的阵型很可疑,像一个风车。大概此地过于生旺,龟群受到磁场的影响,才会自然形成一个在意象的理论上可以随意受风转动的队形,来调和三方之气,泄其炽盛,纳其精华,保其不衰。” 冬怡说:“小花裙,你挺能瞎掰的,平时帮人看风水也都画虎烂吗?” “哪有?冬怡同学,这有理有据的,怎么能叫瞎掰呢?你看这大风车,说不定转动起来像飞天航母,把整个山头都能带上天!” 小迪说:“画虎烂。” “对啊,这才叫画虎烂,刚才的有理有据。” “画麇……”矿坑上倏地传来鱼腥水的声音,“甲蹦了……差不多就上来吧……” “好……马上……”我应了两声,感觉听到“甲蹦”有点头皮发麻,浑身黏黏的。 跟小迪和冬怡继续走到矿坑中央,中间的位置没有龟骸,看到一个五米来宽的小坑,挖得很深,像是被挖走了什么东西。 我有种猜想,心说不会是鹤龄吧? 此地绝非蒿荒之地,莫非龟鹤一类赋有灵性的动物也能辨风识水,根据对磁场的感应择一吉穴长眠地下吗?不然这些龟骸如何解释? 矿坑里没有其它线索,鱼腥水又在上面叫了一遍,我们极不情愿地往回走,三步一回头,巾门中人的通病,对未解之谜一概心有不甘。 上了坑道的坡儿,我刻意走在最前面,以防再次出现灵异的征象时,小迪和冬怡能够察觉到,或者发生在她们身上,我也可以及时发现。 我仍然五步一回首,被小迪和冬怡呛声。 “看什么?还看!” “有什么好看的?” 幸亏不是东北妹子,不然一句“你瞅啥?”后,不见我回答,就会直接有东西飞过来了。大学时我深有体会,不过却让人欲罢不能。 只能说,各有风情…… 海蛎灰煮了一锅类似于关东煮的大杂烩,各种贡丸、虾球、蟹肉钳、鳕鱼卷、包心鱼丸、香菇蟹黄丸,还备有速食面和山边采来的野菜,加入味增一搅和,远远便闻到一股香气。 大伙围着火堆席地而坐,边吃边煮,没想到鱼腥水背包里还有酒。海蛎灰说这是野营的必需品,山间夜晚的天气凉,喝点酒能去寒,也可以解解乏,要我们听他的,务必都整上一口。 第136章 竜儿 天色渐晚,由蓝慢慢转黑,海蛎灰打开一个露营灯,挂在附近的树枝上。 野外的关东煮特别香,小迪和冬怡也破例倒上一小口酒,我们一边吃,一边闲聊。 鱼腥水嘟哝着嘴说:“画麇,矿坑里有什么东西吗?叫你们半天都舍不得上来。” 我刚咬开一颗包心丸,烫得不停在嘴里翻腾,“呼,呼,呼,有,一……一坑,竜儿~~” “竜儿?”鱼腥水问,“什么玩意儿?” 我嚼巴嚼巴咽下丸子,把舌头伸出来晾了晾,“竜儿,一种龟形生物,脖子像蛇,有点缩小版蛇颈龙的模样,不过却背着龟壳,可能是恐龙时代留下来的骨骸,都快变成化石了。” “咯咯咯……”小迪在一旁笑道,“瞎掰。” 鱼腥水看看小迪,又对着我说:“竜儿?呵呵,这名字起得不错,吃完饭我也下去见识见识。” “晚上就别去了,下面有点儿反常,诶?水哥,我正想问你呢,你在矿坑里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身上,或脖子上,有没有不舒服?或者身不由己的……想做点儿什么?” “嗯……”鱼腥水想了想,“好像有,有点儿……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的什么?” “身不由己的……”鱼腥水接着说,“往下走。” “废话,那是下坡路,当然会身不由己的往下走。咳……可能是我想多了。” 小迪说:“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你们在坑里的时候,没有觉得脖子身不由己的总想往前伸吗?” “条件反射?”冬怡说。 “不知道啊,你们没感觉吗?” “没有欸。”小迪和冬怡摇摇头。 冬怡又说:“只影响到你,是因为你跟竜儿~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你想说物以类聚吗?” “咯咯咯……” “哈哈哈……”鱼腥水也笑着说,“画麇,就算有关系,你也是乘竜儿快婿呀,哈哈哈……” 海蛎灰喝了一口酒,道:“兄弟,身不由己的总想把脖子往前伸,不会是一种诅咒吧?你不是说坑里那什么来着,竜儿,脖子特别长吗?” “有这样的诅咒吗?伸脖子?”鱼腥水指着海蛎灰,“我诅咒你脖子越来越长,变成乌龟王八?” 海蛎灰没搭理鱼腥水,又对着我说:“祈求鬼神降祸于所恨之人,诅咒是有指向性的,只影响到你,会不会你在坑里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呀,我就顺着坡跑了下去,然后小迪和冬怡赶上来,走在我前面时,我就感觉脖子身不由己的一直往前伸,转都转不动。” 海蛎灰说:“惊扰到它们了?” “海哥,我倒是有种亲身的体会,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有没有一种可能,诅咒我的并不是竜儿,而是竜儿和我都被这个地方诅咒了?感觉自己伸脖子的行为是在某种环境的暗示下做出来的。” “环境的暗示?”海蛎灰思索着缄默下来。 冬怡说:“你的意思是竜儿受了诅咒,脖子才变得那么长吗?” “我不确定,直觉告诉我的。” 鱼腥水说:“那你们都别再下去了,明天我下去一趟,诅咒诅咒我。” “水哥,我还没说你呢,在坑里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你也伸着脖子,而且……”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也伸脖子了?”鱼腥水晃晃脑袋,努着嘴使劲往前一探,“还是没脖子呀。” 冬怡说:“你晚上睡坑里好了,明早可能就会有一条修长的脖子了,嘎嘎嘎……” 鱼腥水和冬怡继续打趣,小迪默不作声,海蛎灰欲言又止,我也沉下来忖量心中的疑虑。 天完全黑了,好在有月亮。 深山的暮夜一片死静,偶尔能听到不知是鸟还是野兽发出的“咕咕”声。 为了减轻装备,我们一共背了四顶帐篷上来,小迪和冬怡一起睡,剩下的一人一个。 依托着火堆,我们将帐篷围成一个五筒的形状,小迪和冬怡的在中间,其余三顶与火堆分布四周。 我主动要求睡在背离火堆的位置,因为感觉这里最容易受到攻击,假使有野兽出没的话。 安全起见,海蛎灰还是在十几米外设下了预防野兽突袭的铃铛,虽然这里曾有人迹,但是已然荒废过久,万一碰上踩过界的家伙就不好了。 弄完之后我们相互道了声晚安,各自进入帐篷。睡袋很轻薄,我钻进去露出上半身,觉得挺舒适的,几乎什么都没想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凉气冻醒,赶忙裹紧睡袋,感觉憋了泡尿,不放出去怕是难以安眠。 极不情愿地起身,拉开帐篷。 四野寂寥,火堆没精打采的。 我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往矿坑边上走。 今夜月光皎白,莹滑地泼洒在矿坑里;眼睛沐浴了光华,突然间感觉格外清亮。 我刚准备放水,却望见矿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白花花的,一跳、一跳…… 我去!脑子一下子被惊醒过来! 聚拢目光循踪望去,我看见一个满身白毛儿的怪物,正在坑底跳来跳去!动作极像小孩跳房子,不知是不是不想踩在龟壳以外的地方。 一个激灵,我回身转向鱼腥水的帐篷。 果然啊,帐篷里空空的不见人,莫非鱼腥水跟坑里的白毛鬼…… 干你娘!老鸡掰!藏得可够深的,你到底是上山后中了邪?还是本身就是鬼呢? 我四下一望,仍不见鱼腥水的身影,又悄悄走近矿坑,发现白毛鬼依然在坑底。 眼前的景象看起来有些奇怪,说不出什么的感觉,仿佛一只眼在裸眼的状态下看到了3d电影的图像。 我诧异,揉揉眼睛再看,见白毛鬼直愣愣地杵在那儿,好似正抻着脖子往上瞧! 哎呀妈呀!一缩头,我连退了两步。心说鱼腥水不会是什么异类吧?白毛狼人?大脸蛋子雪人怪?再不然就是鱼老仙修仙时入魔了? 靠邀,这深山老林的,别吓唬人呐。 我轻轻趴在地上,尽量减低暴露的几率,一点儿一点儿把头往前探。 视野里再次映入矿坑中的情形,白毛鬼已经看不见了,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沿着冷清清的坑道往上走。 我睁大眼睛盯着,突然感觉身后仿佛有动静!靠北,不会白毛鬼上来了吧! “啊……兄弟,你干嘛呢?”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海蛎灰,正哈欠连天地伸着懒腰站在我后面。 “哦,没事,我上洗手间,不小心绊倒了。” “没事就好,快起来,抓紧时间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海蛎灰朝着帐篷走去。 “等等,海哥。”我撑起身来,“水哥人呢?” “噢,他刚才撒尿把东西掉矿坑里了,下去捡了。别管他,睡吧。”海蛎灰说完进了帐篷。 我应了一声,回头重新盯着走上来的鱼腥水,期待他再度长满白毛儿,好抓他个现形。 等了一会儿,鱼腥水走了过来,一身军旅风的作训服,人模狗样的。我不晓得是否还能继续信任他,毕竟两次都抓到他化身白毛鬼。 难道这大肥驴在跟我装?等进了荒无人烟的鬼湖森林再朝我们下手吗? 老鸡掰!到时可别怪我一开山刀下去,把白毛儿都给你染红喽! “画麇,怎么还不睡呢?”鱼腥水问。 “噢,我尿尿,马上就睡。” 警惕着鱼腥水,我朝更远的坑沿走去,跟他保持距离,见他进了帐篷我才安心放水。 许久,我打了个冷颤回到火堆旁,添了几把火,认为火旺点应该能压制鬼怪的活动范围。 回到帐篷里,我把分配到我包里的两把开山刀全放在枕边,又找出佛牌戴在脖子上。 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我心想鱼腥水跟白毛怪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觉得意识将要模糊成一片的时候,突然被一串清脆的铃声唤醒! 防兽铃响了! 我麻利地钻出睡袋,怕被偷袭,不敢立即打开帐篷,先竖起耳朵听,然后把帐篷拉开一小条缝隙,瞄了一眼外面,没看到什么东西。 抽出开山刀,我化身二刀流,瞅准时机出了帐篷。海蛎灰端着燕铳已经站在外面,小迪和冬怡也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唯独不见鱼腥水。 我们围拢到火堆旁,小迪和冬怡打开强光手电筒,四下探照,找了半天也没发觉任何异常的地方。 其实我挺盼着白毛鬼,或半鱼腥水半毛怪的东西此时现身,大家合力,我一顿开山刀把他剁成貂皮大衣,省得后面再担惊受怕了。 恰在这时,小迪和冬怡同时将手电筒的光柱照向附近的一棵树,树叶也随之发出响声。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大花猫卧在树的分枝上,它一米来长,全身茶色遍布条纹,身侧有三个明显的云状印记,嘴里好似还叼了一只鸟。 海蛎灰抬起燕铳瞄准大花猫,被小迪拦了下来,“不要,是乌云豹,五十年前就濒临灭绝了,打它会坐牢的。” “哦?”海蛎灰放下燕铳,“那就放它一条活路,没什么危险吧?” 他话音刚落,乌云豹叼着捕到的猎物,三窜两窜,消失在阴暗的树丛中了。 第137章 清流女王 乌云豹是鲁凯族人崇拜的对象,由于过度捕杀和栖息地被破坏的关系,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宣布灭绝,没想到竟然还存活于黑暗之中。 听说乌云豹与鹰为伍,不敢说天上有一只鹰,地上就会有一只云豹;但是地上有一只云豹和一个鲁凯族人,天上一定会有一只鹰。 传闻乌云豹和鹰彼此仰慕且心有灵犀,能互相传递猎物的动向,是鲁凯族人狩猎的向导,因此乌云豹被视为通灵的神犬,鲁凯族人甚至自称为“云豹的民族”。 云豹与七彩琉璃珠同时存在于鲁凯族人的传说之中,此时见到多年前灭绝的乌云豹,会不会是个好兆头?预示着也能如愿找到鹤龄呢? 虚惊一场后,小迪和冬怡进了帐篷,我拉住海蛎灰说:“海哥,水哥怎么没出来呢?” “他呀,每次睡得像头死猪一样,刚才的动静,能出来才奇怪呢。”海蛎灰说完也进了帐篷。 我将信将疑,偷偷走近鱼腥水的帐篷,确实有阵阵鼾声传出,节奏听起来有些随性,是我想多了?还是这大肥驴在里面睁着眼睛装睡呢? 老鸡掰!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今晚先饶了你,胆敢露出原形,我当场就把你砍成毛球! 抓紧剩余的时间,我躺在帐篷里随时戒备着鱼腥水,昏昏沉沉地又眯糊了两个多小时…… 第二天早上起来,鱼腥水精神百倍,我却蔫头耷脑的,顿时感觉被这大肥驴给阴了。 通常野兽都会在猎物最虚弱的时候下手,鱼腥水一定在耗费我们的精神,让我疑人疑鬼。早知道就敞开睡了,提心吊胆的反而中计。 我强打精神,故意装作精力充沛的模样,收拾东西的速度快人半拍,心想事到如今只好将计就计,绝不能让他看出我有丝毫疲困。 过了矿场就没有路了,我们下到溪谷,顺着溪水逆流而上,坑坑洼洼、疙疙瘩瘩的,着实比前面难走许多,幸亏今年的雨水不是很充沛,不然可能全程都要趟着水游到小鬼湖了。 我刻意煽动鱼腥水打头,我第二,将开山刀别在腰间,随时保有拔刀流破鞘而出的准备,小迪和冬怡并排走在第三,海蛎灰断后。 本想着小迪和冬怡会很吃力,不料冬怡却异常强韧,手脚迅如狸猫,时不时就想超越我往前走,都被我以“队长”的身份要求保持队形。 说也奇怪,队里全是红巾和蓝巾,却被我这条提议组队的白巾带领,中国人的事情真的很难讲清楚,一切都要从关系的层面去理解。 沟沟坎坎,走了大概三个多小时,溪水在眼前积聚出一个椭圆形的小水塘,上游落差二十几米处,一条只剩下尺把宽的水柱不断注入塘中。 塘水绿多清少,不过还是可以看到上百条溪鱼在塘中游弋,一半以上都有小臂长短,在哗哗的流水声下,显得格外蓬勃。 海蛎灰走上前来,“兄弟,前面应该就快到小鬼湖了,今天中午咱们烧鱼怎么样?就地取材可是野外生存的关键,也能节省物资,此外这塘中之鱼是被誉为清流女王的苦花鱼,高山溪水鱼种,只吃青苔和浮游生物,生长速度极其缓慢,肉质就不用提了,纯野生的,市场里可买不到呦,烧烤时洒上椒盐,别有一番风味呀。” 我听着海蛎灰的话,哈喇子差点流出来,心说这样也好,此次进山不知道要呆多久,节约物资是必须的,另外可以让鱼腥水去抓鱼,趁机消耗他的体力,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好啊,好主意。可是清流女王并非浪得虚名,劲儿特别大,折服女王还得烦劳水哥出马呀。” 鱼腥水看了我一眼。 海蛎灰说:“几条鱼能有多大劲儿?抓鱼可是技术活,腥子一身蛮力,他的吨位炸鱼还差不多,一下去鱼都漫走了,还是我来吧。” 鱼腥水又瞧了瞧海蛎灰,犹豫了一下没吱声。若是往常,一定会一顿嘴炮怼回去,看来这大肥驴真有猫腻,莫非已经发现我想算计他? 没办法,为了不被祸害,也只好跟他玩无间道了。 我刚想再撺掇他,没料到鱼腥水却冷笑一声,“哼,技术活?老海,要不咱俩今天比划比划,每人空手抓三条鱼,听清楚了,可是空手嗷,比速度还要比大小,看谁是终结清流女王的三叉戟。” “好啊,来来来,输了照旧。” 海蛎灰撸起袖子,一看水深又撸了回去,转身从包里取出一条泳裤;鱼腥水也不示弱,拿出一条沙滩裤,花里胡哨的印满了椰子树。 我心中大喜,然则猜不透鱼腥水在盘算什么,明知我想消磨他的精力,又故意中计,难道抓几条鱼对白毛怪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吗? 海蛎灰和鱼腥水换好装备从角落里出来,小迪和冬怡都等着看笑话,见他俩穿着短裤的形象,我也不禁咧开了嘴,发自内心的感到好笑。 冬怡帮他们喊了声开始,两个人便争先恐后地下了水,像一头狗熊和一只没毛儿的猴子,顿时将塘里搅得鱼龙曼衍,乱成了一片。 海蛎灰果然灵活,两分钟不到就摸到一条鱼,出溜了半天才抱出水面,他搂紧了走向我们,笑嘻嘻地对着鱼腥水说:“腥子,1比0。” 鱼腥水也不回头,正专心把鱼赶至上游的水柱附近。海蛎灰刚放下鱼,没想到有条傻鱼居然一窜,把自己搁浅在塘边,被他逮了个正着。 “哈哈哈……白捡一条,2比0,腥子!” 我见状不妙,运气固然是实力的一部分,可鱼腥水没怎么动换就已经到赛点了,没累着他反而消耗了海蛎灰,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以是我有意刺激鱼腥水道:“海哥,你太快了,别给水哥干个鸭蛋呀,留点脸面,这儿可还有观众呢。” 不想话一出口,没激越起鱼腥水,海蛎灰却亢奋起来,一个前扑冲入塘中,弯下腰来回划拉,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塘里。 此时鱼腥水已利用水柱、塘壁和自己的身体完成围堵。 他猛地发力,对准水里一顿猛拍,一连串的动作,让我忽然想起他抛掷莹光球的场面,心说这大肥驴不会练过相扑吧?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鱼腥水接连不断地把鱼扔上塘边,我纳闷这些鱼为什么都宕机了?莫非是被拍晕的? 也太狠了吧?从未听过有如此功力之高人啊,又不是武侠小说,难道是白毛鬼在作怪? 海蛎灰楞在塘里,有点怀疑又有些尴尬地看着鱼腥水,“腥子,你小子是不是在水里尿尿了?把鱼呛晕后又假装放的大招儿?” 鱼腥水一脸不屑,“哼~技术活?极端武力知道吗,一切技巧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徒劳!” 鱼腥水的话令我寒毛发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说别耍小聪明,在他面前全是徒劳吗? 一股反叛的意识油然而生,我突然间杀心自起,不觉握住刀柄,将两把开山刀抽了出来。 鱼腥水站在塘里恶狠狠地盯着我,水柱都好似受到了他的影响,变得怒不可遏! 我拎着开山刀望着他,空气一时间凝滞,所有人一言不发,唯有岸上的鱼交替跃起、又落下,只要鱼腥水此时现出原形,厮杀便一触即发! “要宰鱼吗?”小迪一句话打破僵局。 我立时冷静下来,看着鱼腥水答小迪道:“嗯,对呀,天热,趁着新鲜把鱼剥了,省得腥气。” “兄弟,剥鱼用不着开山刀,我以为你要放个大招儿碾压腥子呢,剥鱼还是我来吧。” “对呀,画麇,我也觉得你的架势下一秒就能挥刀放出剑气来,吓我一跳。”鱼腥水说。 我暗自咬了咬牙根,心想稳住,时机还未到,看来白毛鬼准备多玩一会儿,那老子就奉陪。 摩擦暂息之后,海蛎灰和鱼腥水从水塘里走出来,各自拿着衣服到角落里更换。我找出一个塑料袋把鱼装起来,略微加了些溪水。 这时上游的水柱忽而有些异样,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到似的,一断一断,不怎么顺畅。 我举目望去,见落差二十几米处的上游,真的有块东西被水冲得一张一合,像一张瘪掉的皮,仿佛还有五官,时哭时笑,看不大清楚。 小迪和冬怡也十分错愕,等来海蛎灰和鱼腥水,我们决定绕过去,到上游一探究竟。 看似二十几米的直线落差,想走过去可不容易,根本没有路。我们左钻右绕,用开山刀开道,结果走着走着就偏离了预定的方位。 回头已不见来路,只好继续往前走。 林子里慢慢泛起雾气,也可能是云气,看样子我们已经身在海拔两千公尺左右的高度。 四周林木茂密、芒草丛聚,找不到路又视线模糊,我在心理上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虽然明知道有gps,可迷失在大山里的感觉,还是令我有些发慌,谁知偏偏真就怕处有鬼! 第138章 小鬼湖 越是害怕的地方越是有鬼出现,越担心的事情越会发生!我所担忧之事,无非白毛鬼此时现身,可偏偏就应了这倒霉的心理效应。 正当步履艰难之际,我只留心防备了与我并排开道的鱼腥水,却忽略了断后的海蛎灰。 碰巧一个转头的契机,余光里的海蛎灰居然满身白毛儿,正伸手去抓浑然不觉的冬怡。 “喂!”我嘶吼一声,回身准备砍杀白毛鬼。 结果一眨眼的功夫,那团白花花的白毛儿又不见了踪影,跟第一次一模一样。 我反应过激,把其他人吓了一跳,都惊诧地看着我,半天才回过神来。 冬怡说:“你怪叫什么?吓死我了!” 我没理会冬怡,死盯着海蛎灰,又提防着鱼腥水。心说坏了,这两兄弟不会都是白毛鬼吧? 仔细想想,前番虽然跟他们出生入死,还花天酒地,但是对他俩的底细却不甚了解。 难道这兄弟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真投了虫胎?是两只白毛儿大跳蚤?再不然是我精神错乱?疑神疑鬼的,看到的全是幻觉? 不论真假,有一点是明确的,两次我都用吼声喝退了它,要么白毛鬼怕刺耳的声音,要不就是我的叫声能够驱散自己眼前的幻象。 假若白毛鬼是在跟我躲猫猫,暂时不想暴露自己呢?声音还能起到一物降一物的作用吗? 小迪和冬怡仍旧不解地望着我,连海蛎灰和鱼腥水也装得像个人似的等着我解释。 我深吸一口气,“噢,看来我们已经迷失方向了,海哥,用gps吧,看往哪个方向走。” “好嘞,兄弟,你没事吧?怎么一惊一乍的?”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怕被鬼打墙,先喊一嗓子吓吓鬼。” 鱼腥水说:“深山老林哪儿来的鬼,有也是妖,画麇,你不会看到什么了吧?山精还是山姥?” “山精山姥?”冬怡问。 “对呀,你没听过?山精和山姥都是住在山里的怪物,山精长得像人,浑身黑毛儿,见人就笑;山姥则更像人类的老婆婆,全是吃人的妖怪。” “浑身黑毛儿,见人就笑?”我握紧了开山刀,咬着后槽牙说,“水哥,有没有……白毛儿的?” 鱼腥水冷笑一声,“哼,白毛儿的不成老鼠精了嘛,怎么着,画麇,你真看见了?” 我顿感失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挑衅鱼腥水,万一他们翻脸撕破了伪装,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两只白毛鬼呀,小迪和冬怡也无处可逃。 以是我陪着笑道:“嘿嘿,水哥,我开玩笑呢。想说……如果漫山遍野都是山精,一定像黑社会吧,小弟们穿黑貂儿,老大为了突显自己,自然要穿一身白貂儿啊,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嘛。” “兄弟!别纠结黑貂白貂了。”海蛎灰忽然叫道,“gps失灵了,卫星定不到位,你看。” “哦?”我怀疑地瞄了一眼gps,心说海蛎灰不会动了什么手脚吧?故意把定位仪搞坏,而后诱导我们一步步走上不归之路? 我看看小迪,无奈掏出袖珍罗盘,尽管可以确定方向,但小鬼湖的位置却无法断定,也不知道方才走的那条溪谷是否连接着小鬼湖。 原因山林地势复杂,溪流多有分支,不像平原上的河流,再怎么崎岖也基本在一条主干上。 我挠挠头,心想绝不能听海蛎灰和鱼腥水的建议,于是直接问小迪和冬怡说:“阿礼村在小鬼湖西面,我们一路走过来没怎么改变方向,要不继续往东走?等视野开阔了再确认方位。” 小迪摇摇头,“云雾只会越来越浓,即使有开阔的地方,用眼睛也无法辨识,现在就要确认方位,不然会迷路的,gps还不可以用吗?” 海蛎灰看看手里的卫星定位,“还不能用,这里的信号太弱了,我看就听画麇的,继续往东走,说不定出了这片区域信号会好一些。” “云层并不厚,林木也没有茂密到可以遮盖住gps的信号,地下更不会有干扰源,除非……”小迪看向冬怡。 “除非我们运气不好。”冬怡说,“定位所需的四颗卫星中,有一颗刚好被遮挡住了,或者我们所在位置的卫星绕到了地球的另一边,定位仪只搜到了三颗星,甚至只有两颗,所以才无法完成定位。理论上我们不用换位置,等卫星转过来时,gps就可以使用了。” 鱼腥水一挑大拇指,“专业!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老海,你听听,人家是卫星定位,你以为手机啊?走几步就能晃出两格信号来?” 我听了稍稍放下些心,鱼腥水和海蛎灰的意见不统一,意味着他俩暂时不会下手,最起码不会在这个地方,还有时间留给我周旋。 借着鱼腥水的话,我说:“既然冬怡同学对卫星定位这么了解,那就让她当我们的向导吧,海哥,gps给她操作。” 海蛎灰并不反对,爽快地交出了定位仪。 冬怡接过gps,先检查天线,又查看定位的设置项,然后关机重启。小迪也靠过去,两个人摆弄了一会儿,卫星定位果然恢复了正常。 我长出一口气,按照定位仪上的指引,我们朝着东北方向进发。我利用上厕所的借口,把海蛎灰换上来,跟鱼腥水两个人在头前开道。 时刻握紧开山刀,我打算先发制人,一旦有异常出现,就“欻欻”两刀斩断他们的脚筋。 可是两个鸡掰始终未露出破绽,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观察他俩的一举一动,把小迪和冬怡护在身后,后悔当初不该让双尾燕加入。 云雾果真越来越浓,哪里都是白茫茫的,若是刚才没听小迪的话,继续闷头往东走,此刻怕是已经迷失在云遮雾涌的大山里了。 “快到了欸。” 听到冬怡悦耳的话语,我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算是有惊无险吧,虽然有内鬼作祟。 正觉得庆幸之际,四周的云雾忽而流动起来。没有风,云气却像丝一般被一缕缕拉扯住,拧成绦,又结成一匹匹云带,不断向前翻涌。 不一会儿,云雾淡了,一湾湖水呈现在远处。它被蓊郁苍翠的林木环抱,有800米长,100来米宽,是个长条形的湖泊,清澄的湖水隐隐若现,看起来并不深,透着一股未知的神秘感。 少顷,浓雾又弥散开来,我们继续靠近小鬼湖,在离湖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驻脚。 中午也见不到太阳,只好拢起火堆,怕玷污鲁凯族的水源圣地,特意打来水,离湖远远的将苦花鱼洗剥干净,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烧烤。 偷眼看鱼腥水和海蛎灰,我的心登时软了下来,一个正傻傻地往火堆里添柴火,另一个则认真地翻着烤鱼,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白毛鬼呢? 如果真是异类,其实只要不伤害人,我宁愿继续跟他们称兄道弟,甚至变成他俩的样子。 原本可怕的并不是狰狞的外表,而是一颗隔着身体,藏在血肉里,看不见又摸不着的心。 清流女王很快变得外焦里嫩,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原始的烤鱼。 细细的椒盐洒在上面,把鱼肉的鲜味提炼出来,整条捧在手里啃,真的别有一番风味。 午餐过后我们稍事休息,随后来到小鬼湖湖边,周遭云迷雾锁,仿佛笼罩了一层浓度很高的妖气;清澈见底的湖水不见一丝波澜,如同一块残缺又巨大的照妖镜,令木魅山鬼不敢靠近。 湖中会有鹤龄吗?我不禁质疑起当初的构想,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这么浅的水,纵使七彩琉璃珠遗落其中,也应当早被捞走了,会等着我们来捡便宜吗?不过既然已经到了此处,就算是走程序,也要趟一趟小鬼湖的水,省得留下缺憾。 换上潜水衣,我走入水位只到腰部的小鬼湖,感觉自己的装扮有些尴尬。 海蛎灰和鱼腥水仍旧穿着泳裤和大裤衩子,看起来比我顺溜多了。 跟下游生气勃勃的水塘比起来,小鬼湖一片死寂,连半个吐出来的鱼泡都看不到。 我趟着水在里面摸索,不觉中渐渐走远,云雾貌似也慢慢变浓,一会儿的功夫,湖边小迪和冬怡的身形已模糊不清。 我不敢离她们太远,担心白毛鬼再次出现,于是返身往回摸。环顾四周,浓雾中只有一个朦胧的身影,另一个呢? 我一时心慌,到处打量,可是云雾却越聚越浓。转眼之间,能见度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了。 水下突然涌来一股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经过。我低头一看,见湖面像块镜子一般,镜中的湖水竟似万丈深潭! 潭底影影绰绰,堆积着很多东西,一尾巨大的鲤鱼正从潭下游上来! 鲤鱼足有成年河马那么粗壮,嘴巴上布满了凌乱的鱼钩,活像一个镶着唇环的土著。 它摆动着肥硕的腰身,好像没什么尾巴,甩动频率极快,一抹头,不知游去了哪里。 站在深潭之上,却没有丝毫要往下沉的迹象,我大惑不解,心想又遇到什么情况了啊? 第139章 迷雾 湖面像镜子一样,映现出万丈深潭,我看着潭底黑压压的堆积物,不禁有些腿脚发软。 伸手触碰湖面,如镜花水月一般,看得见却摸不着,莫非眼前的景象是一种光折射与全反射形成的光学现象?还是我真的神经错乱了? 云雾愈加浓重,湖中的镜象也变得恍恍惚惚,我依旧云里雾里,被淹没在一片白茫之中。 水下又传来一阵波动,但此时雾气过于稠密,我极尽目力已无法看清水中的情形;赶忙用手扇动,不料却惊见一张很像鬼的脸,缓缓从水里浮了上来! 靠邀!吓得我差点魄散魂飞! 仓惶向后退去,回神定睛再看,已不见鬼脸的踪迹。怎么看着有点像黑头仙丹呢?小鬼湖里不会有这种玩意儿吧? 我如坠五里雾中,一晃神的功夫,那条巨大的鲤鱼从我眼前闪过,居然在雾里游动! 我去!究竟什么情况啊? 不等我惊奇,一颗黑头又漂了过来,只见它后脑勺朝上,正慢慢将头往上仰起…… 看形势似乎无法回避,我把心一横,决意主动出击! 鉴于上次对付黑头仙丹的经验,趁着它还毫无防备,我一伸手贴着头皮死死抓住它的头发,同时架起臂膀,防止它乱啃乱咬。 使劲往上一提,不想却非常有斤两,拎上来一张又肥又亮的大油脸。 鱼腥水疼得龇牙咧嘴,强忍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竖起食指冲我嘘了一声,“嘘……画麇,是我,别出声,湖里有东西。” 我撒开鱼腥水,早已不知所以,俯下身伏在他耳边轻声问他:“什么东西?在哪儿呢?” 鱼腥水指指湖里,“下面,来下面看。” 我犹豫了一下,也深吸一口气跟着他没入湖中,水面上大雾弥蒙,水下却格外清亮。 虽然眼睛有些不适,但是脑袋瓜清朗了许多。 顺着鱼腥水的手指,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形的下半身站在水里,腿又细又长,跟筷子似的,仿佛穿了一件皮甲裙,体态有点儿像女人。 稍远处还有两个身影,同样身着皮甲。一个完全蹲坐在水里,头露在外面。 另一个也把头拔在水面上,脖子以下的部分直挺挺地站着,脚尖一踮一踮的,身高差一目了然。 矮的有点胖,高的特别瘦,好似一个坐墩与一把折叠椅。 把视线再转回女人的下半身,瞧皮甲的样式,三个人应当是一伙的,难道他们也是来双鬼湖找寻鹤龄的巾门中人? 悄悄浮出水面,我擦亮眼睛,依然无法穿透云雾看清女人的上半身。 重新潜下去,见女人正一点点往下蹲,冷不丁将头埋入水中,朝我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来不及躲藏,也无处可藏,我跟女人在水中来了个对视。尽管隔着几丈远,但还是可以看出,那竟是一张近似于女鬼的脸! 白煞煞的脸盘上涂着桃红色的眼妆,粉扑扑的腮红,生硬得没有一丝表情,像在往这边看,又好像没在看。 我望着她有种说不出的感应,类似两种无法交流的生物,压根读不懂对方。 不愿再僵视下去,我感觉有点瘆得慌,目光闪避的同时,发觉蹲坐在稍远处的高个子也把头探入湖中。 万万万没想到,他他娘的居然长着一张怪异的猿猴脸! 我彻底懵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当第三张脸出现在湖里时,我似乎有所省悟,但见又矮又胖的家伙满脸花纹,花儿麻遢的透着几分狰狞,好似一张京剧花脸的脸谱。 难道他们戴了面具?花脸、青衣……孙悟空?可是孙悟空的猴儿脸不是这样啊,莫非是其它戏曲人物的脸?罗猴或通臂猿之类的? 如果人戴着面具,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刚有些侥幸心理,三个人便起身从两个方向朝我们径直走来。 我也立马站起身,抹掉脸上的湖水换了口气,不知他们靠过来是何用意。 眼前的云雾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络,像叶子的脉络一样,一条条粗细可见。 细脉连着支脉、支脉连着主脉、主脉又连着骨脉。忽而动了起来!徐徐向前方飘去。 记得初次眺望小鬼湖时,云气也是如此这般,如同被什么东西抽离了一样,不一会就淡了。 我不禁觉得希奇,生物才有的脉络居然出现在云雾里,莫非这团雾的纹络代表着生命吗? 移时,三个身影已经朦胧可见,三张奇特的怪脸也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我忽地紧张起来,因为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也不晓得他们是否同属于人类。 扭过头,我想从鱼腥水眼神中获取一些精神上的助力,然而他却依然闷着头泡在湖里。 云雾又如丝绦般被拧成一股一股的,覆盖住纹络。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麻花状,宛若无数条银白色的脏辫儿,无风飘曳,煞是诡幻。 三个身影越靠越近,云雾的流动也愈加迅速。一个没留神,那张粉白粉白的青衣脸竟一探头伸到了我的脸前,脖子居然跟竜儿似的! 我吓得一缩头,见花脸和酷似猿猴的那张脸也抻了过来!三张脸不断在我面前抖动,貌似受到云雾流向的牵制,已然拉伸至极限。 纵使这样,目测三个人的脖子也有四五米长,难道他们像竜儿一样,都被诅咒了吗? 或者…… 几种猜想在我脑中一忽儿闪过。 或者他们原本就是戴上面具、套着皮甲的人形怪物?只是伪装成人而已? 又或者他们能够自由伸长脖子,是因为某种术法或法器?比如脸谱面具? 再或者他们与湖中的云雾有什么关联?不然为什么云雾的流动只影响到他们,而对我不起作用呢?莫非类似于铁与磁铁的关系? 三张脸谱看起来异常吃力,颤动得更厉害了,似乎抵拒云雾的流向并不是靠毅力就可以做到的,有点蜜蜂离不开花,鱼摆脱不了水的意况。 四周的雾气渐渐疏淡,视野明朗起来,三张脸谱最终无法背离自身的法则与约束,和云雾一并退去,被一步一步拖向小鬼湖中央。 这时我才发现,湖面上仿佛开启了一口黑洞,若有若无的,云雾均绵绵不断被吸入洞中。 转瞬之间,三张脸谱已不见影迹,脚下的水域也澄澈如初。我趟了一脚鱼腥水,提醒他危机已过,随后独自一人朝着黑洞走去。 在似看见还未完全看清的状态下,我发觉这口黑洞的边缘竟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鱼钩! 洞口一张一合的,怪不得一时看得见,一霎又看不见,难道是那条巨型鲤鱼的嘴? 靠北,什么神鱼呀?吞云吐雾欸! 鲤鱼将一簇簇辫子般的云气吞入口中,宛如一台生物抽油烟机,呼哧呼哧的很是怪异。 等不及走过去,邻近的云雾便被吸得一干二净,黑洞随即消失,冒出一个斗大的泡泡。 我环视四周,见鱼腥水和海蛎灰都杵在湖里,却看不到小迪和冬怡。 掉头往回走,湖面上立时又泛起白雾,速度之快令人莫测。照这个进程,用不了一炷香的工夫,整个湖泊又会笼罩在迷雾之中。 小鬼湖位于海拔两千多公尺的高山之上,终年浓雾弥漫,自然是一座雾湖;可是湖中的鲤鱼身形巨大,何以屈身于如此浅的水中呢? 难道鲤鱼以云雾为食,是个大烟鬼?委曲于此为的即是这口烟雾? 不过小鬼湖生成雾的效率也过于神速了,莫非它有一套自我的平衡系统?鲤鱼根本不是瘾君子,而是控制云雾饱和度的生物调节器? 我大胆推测,兴许每到雾气充溢至一定程度时,鲤鱼就会将云雾回收,然后以某种方式注入湖中,使小鬼湖释放出大量水汽,与山上的低温相遇,冷却凝结形成雾,如许循环往复。 但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是那三张脸谱的因由吗? 存在即合理,此时我已觉察到三个近似人形竜儿的生物并非我认知范围内的正常人类,显得有些幽渺,缺少了实体感。 难道雾气达到一定浓度时,脸谱即会获得转虚为实的能量,从而脱离小鬼湖的束缚吗?所以鲤鱼才隔不久便要将云雾吸入腹中? 然而生有脉络的云雾却非寻常雾气,怕是某种未知的灵体或异类,鲤鱼没办法一直在体内压制住它们,不得已只好排入湖中,小鬼湖因为水浅,也无法遏抑云气,以是导致恶性循环…… 可是刚刚在湖面的镜像中看到鲤鱼从深潭中游出,我却触及不到,莫非潭下黑压压的堆积物才是迷雾本来的面目,被封印起来了? 我不能触及,是否由于深潭是封印堆积物的媒介,因此只能从镜像中看到,而这个封印又近乎崩溃,堆积物才会化为迷雾时常窜出来呢? 我不知道自己的推度有无理据,就目前的状况看,纵使不是这样,其中也一定另有玄奥。 云雾又变浓了一点,我四下搜索小迪和冬怡的踪影,忽尔听到天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长鸣! 第140章 所见不同 一声长鸣响彻云霄! 我抬头望向天空,在更高的云层里,似乎有一只巨鸟穿云破雾。 传说中的大仙鹤吗? 也只有仙鹤能发出如此清唳的叫声,莫非是干羊皮上提到的“鹤鸣双鬼”? 我一阵澎湃,心想羊皮画果真所言非虚,看意思“龄梦千秋”也不会是一纸空文吧? 岸边蓦然出现小迪和冬怡的身影,扬着头找寻巨鸟的行踪;我放下心来,再次昂首朝天,听到一声远去的鹤唳,不见了影迹。 海蛎灰半游半走,靠近我说:“兄弟,这湖里有古怪,先上岸吧,一会儿雾又浓了。” 鱼腥水也趟了过来,“是啊,画麇,你刚才看到那条大山椒鱼了吧?” “山椒鱼?”我惊讶。 海蛎灰说:“什么山椒鱼?不是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黑头吗?” “戴着面具的黑头?”我又惊,“什么面具?” 海蛎灰说:“红脸鬼面,像藏教的护法神。” 鱼腥水说:“哪儿来的黑头?还戴着面具?我跟画麇都看见水里有一条大山椒鱼。” 我刹时觉得事情有点过于蹊跷了,鱼腥水看到一条山椒鱼,海蛎灰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黑头,我则见到一尾鲤鱼和三张脸谱,太烧脑了! 看来事情并不与我推想的完全相像,个中必定另有奇奥。当然了,也不排除海蛎灰和鱼腥水两个白毛老鸡掰故意误导我。 云雾又厚了一层,我刚打算上岸,见水面上泛起几朵涟漪,好似有什么东西落入湖中。 下雨了吗? 再度仰视天空,几只鸟的影子从雾层中掠过,飞得很低,目测不到十米距离;体形也不大,不是仙鹤,很像鹭鸶一类常见的涉禽。 湖面上又泛起几朵波纹,我心说难道鸟在拉屎?看来小鬼湖并没有想象中荒僻。 俯仰之间,头顶黑压压的一片,飞来无数只鹭鸶,我突然有种紧迫感,猜想这里不会是鸟的出恭池吧?一顿鸟粪轰下来可不得了。 不等我反应,湖面上已水波涟涟,能瞧见明显的东西从空中掉落,传来阵阵嘈杂的鸟鸣。 鱼腥水傻乎乎的张着嘴,仰面朝天,只见他猛地一低头啐了一口,看样子可能恰巧被一坨东西坠入口中。 我见状连忙潜下水去,想笑却没有多余的空气,闷着头有点儿忍俊不住。 视线一转,我看到小鬼湖里有很多东西沉落,星星点点的,居然有几个长着尾巴,在下沉的过程中缓缓游动,还有一些带脚的不断挣扎。 不是鸟屎,除了树果,大多数是昆虫和小鱼小虾。 重新浮出水面,大批的鹭鸶穿过雾幛,贴着湖顶飞掠而过,鱼虾里夹杂着树果和昆虫从天而降,湖面像下雨似的,砸出很多气泡。 鱼腥水不停地咳嗽,我和海蛎灰赶忙拽着他朝岸边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拖上岸。 鹭鸶群忽焉而去,小鬼湖又迷漫出一片浓雾。 我从背后以双臂环抱住鱼腥水腹部的上半截,幸亏胳膊够长;一只手握拳,用拇指顶住鱼腥水的腹腔,另一只手攥住握拳的手,猛的向后上方用力冲击他的腹部,好在学过简单的急救,之前用假人练习过海希利氏手法。 足足十几下,鱼腥水在肺部连续受到压力的状态下,肺内残余的气体形成气流,一口将堵在气管内的东西咳了出来。 我长出一口气,与鱼腥水一同瘫软在湖岸边的芒草堆里,心想你不是白毛怪吗? 怎么这么没用呢?甭管掉进嘴里的是荤是素,山肴还是野蔌,顶多鸟仔屎的前身嘛,不至于把你呛死吧? 鱼腥水缓了半天才倒上来那口气,“欸呀,我滴妈呀,憋死我了,咳咳……差点儿见了阎王。” 小迪和冬怡也松了口气。 海蛎灰捡起鱼腥水咳出的异物,“腥子,没事吧?你太幸运了,吞进一个粪球金龟,金龟咳出来了,粪球呢?还吐得出来吗?化了吧?” “去你的,少在这放屁,要了老子的命了。” 我说:“水哥,海哥说的不错,你是够走运的,咳不出来就要送急诊,荒山野岭的,晚一点真难说了。这种粪球金龟在大陆叫屎壳郎,也有叫牛屎龟的,擅长推牛粪球,与屎沾边的大多能带来好运。你呀,走了比狗屎还侥幸的牛粪运了。” “对,对,哈哈哈……”海蛎灰笑道:“兄弟形容得贴切!腥子现在的状态一定很好,满嘴喷牛粪,说什么中什么。快,腥子,快说我们此次一定能找到鹤龄,不然等下粪球消化完了就不灵了!” 我说:“没错,水哥现在的状态不止如此,说不定可以达到s级,貔貅の口气的程度。” “s级?”海蛎灰问。 “貔貅の口气?”冬怡说。 我说:“对阿,你们没听过吗?我把好运分为四个等级,初级的狗屎随处可见,相信你们都有走狗屎运的经历;中级的牛粪运不常见,水哥就属于此类,桃花运也可以归类为牛粪运,因为经常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现象;高级的熊便运非常罕见,相当于我们找到鹤龄的几率,对于某些倒霉鬼来说,可能一辈子都难遇到;还有一种超s级的屎运,我把它称作貔貅の口气,只要嗅上一口,基本就羽化成仙了,哈哈哈哈……” 海蛎灰说:“那腥子最好先别说话了,咱们还想多活几天呢,羽化成仙太狠了,哈哈哈……” 冬怡说:“喔,这样啊,小花裙,你岂不是也走了比狗屎还侥幸的牛粪运了?” “我?”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以为她在说我救鱼腥水的壮举,等回过味来才发觉,原来冬怡在暗示小迪一朵鲜花插在我这堆牛粪上,死丫头! “噢……”我假装恍然大悟,却又故意装糊涂道,“当然,能救下水哥,证明我的运气也不错。” 冬怡指了我一下,没有说话。 我笑了笑。 小迪说:“没事就好,刚刚什么状况?突然有一群鸟飞过来,为什么会吞进一颗虫子?” 海蛎灰瞬间一本正经,“事情有些蹊跷,这群鸟叼着食物投入湖中,腥子碰巧中招儿。” 小迪说:“叼着食物投入湖中?确定吗?” 海蛎灰说:“不会错,这群鹭鸶叼着小鱼、虾子、虫子,还有树果,全投进了小鬼湖。” “祭湖吗?”冬怡问小迪。 小迪看着冬怡,皱皱眉,“人类才会献祭,祭天,祭神,祭祀,祭奠,动物没有和人相同的信仰,不会供祭鬼神,它们这种行为,恐怕是养。” “养?”海蛎灰也皱起眉头。 我说:“养什么?湖里那条大鲤鱼吗?” “鲤鱼?”鱼腥水说,“画麇,那是一条大山椒鱼,长着脚儿呢。” “鲤鱼?”海蛎灰也同时道,“不是吧,也不是山椒鱼,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黑头。” “等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冬怡问。 我站起身,指着小鬼湖说:“我们刚下水的时候,湖里一片死寂,连根鱼毛都没有,之后雾气越来越浓,湖面像块镜子,镜中的湖水好似万丈深潭!我看到潭底影影绰绰的,堆积着很多东西,一尾巨大的鲤鱼从潭下游上来,个头跟河马差不多,嘴上挂满了凌乱的鱼钩。接着我看到三个身穿皮甲,戴着脸谱面具的东西,一个青衣脸,是个女的;一张猴脸,瘦瘦的,个子奇高;还有一个大花脸,矮胖矮胖的,像个肉墩儿,它们的脖子伸长了跟竜儿似的,不知道是人还是怪物。” 大家仔细听着,我继续说:“后来鲤鱼把湖面上的云雾吸走了,三张脸谱也不见了踪影。而后听到一声清唳的鸣叫,鸟群飞了过来,后面我们看到的应该一样吧?重点在雾气消失之前,水哥和海哥跟我的境遇完全不同,你们都看见什么来着?大山椒鱼?还有……戴着面具的黑头?” “对,”海蛎灰说,“我看见一颗戴着面具的黑头,红色的脸跟鬼似的,很像藏教护法神的面具,深潭和三个戴脸谱面具的没看见,包括鲤鱼。” “我也是,从头到尾只见过一条两三米长的大山椒鱼,黑乎乎的。”鱼腥水说。 冬怡奇怪道:“真的假的?小迪?” 众人把目光投向小迪。 小迪思量片刻,指着我们依次道:“你看见一条两三米长的大山椒鱼;你看到一颗戴护法神面具的黑头;你看到三个戴脸谱面具的怪物,还有一尾河马大的鲤鱼,确定吗?会不会看错了?” “确定!” “不会错!” “我看得真真的!” 冬怡说:“有可能看错哦,雾很大,而且年纪大了也可能眼花吧?大叔们~~” 一时语塞。 小迪说:“台湾没有两三米长的大山椒鱼,本土山椒鱼很小,不足十公分。戴护法神面具的黑头、戴脸谱面具的怪物,上演舞台剧吗?” “嗯?……嗯嗯嗯?”小迪摇摇头,接着说:“这里是湖泊欸,正常情况下,只有鲤鱼的存在能够成立,巨型鲤鱼可以有河马的块头。” 半晌无言。 “可是……”我打破缄默,“那条鲤鱼能在云雾里游动啊,而且……诶呀,我也说不清楚,没头没脑的,有点儿雾里看花的感觉,亦真亦幻。” 小迪说:“嗯哼,所以非正常情况下就另当别论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碰到。” 第141章 皮囊 小迪的脑回路非常敏捷,我却没能将正常情况下的思维及时切换到非正常状况下去思考。 离奇的表象我们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在相同的场景下看到不同的景物,恐怕有两种情形。 一,鲤鱼、深潭、脸谱,黑头与山椒鱼同时且真实存在,我们各自只看到其中的一部分。 二,所有事物都是虚假的,也有几种可能。 其一,从视觉角度来说,可能是一种光折射现象,如同小时候玩的万花筒,视角不同,每个人从中窥见的影像也不同。 原理很简单,即是用镜把光反射而形成的图像。 小鬼湖的湖面像一块镜子,虽然大雾蒙蒙,光线微弱,但是物体反射的光只要能投射进眼睛里,可以看到东西,就代表有光。 如许有镜也有光,条件齐备,不排除光折射现象在此种特殊环境下偶然生成的概率。 其二,致幻。 无论视觉感官接收到任何信息,中枢神经传入大脑,如果大脑在分析信息时发生错误,便会产生有如梦幻般虚假的感觉。 比方说中毒,神经性毒素能够占据大脑,出现严重的知觉障碍,由于感受异常逼真生动,导致人信以为真。 如此推断,雾中恐怕含有致幻物质,致使海蛎灰和鱼腥水,乃至我看到的统统都是幻觉。 其三,来自内心深处的暗示,所见之物全是自己臆度出来的。 就像在原野上仰望天空,会不自觉地寻找盘旋的老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自然想到奔跑的骏马;在空旷的沙漠里,想起慢悠悠的骆驼和风沙中铛铛作响的驼铃声。 看到神秘的湖泊,联想到湖的深邃,还有湖中可能存在的水怪或鱼怪,以及被某些熟悉的影像或思绪的记忆勾连出来,浮现在眼前的皮甲与脸谱面具。 遇见潮湿的溪流、丰沛的森林,怀疑小时候幻想出来的大山椒鱼怪,偷偷在密林深处与湖泽里露出头尾。 处在妖雾缭绕,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难免唤起惊恐的回忆,臆造出黑头仙丹与在寺庙里看到的护法神狰狞的脸庞同时出现。 若此,或许我们见到的不同,皆因上述某种情形与可能,真实存在或空幻而来。 当下关注的重点,应该先放在所见相同之处,也就是鹭鸶群投食的行为。 从显而易见的部分入手,一步步顺藤摸瓜,弄清其中的缘由,这些零零碎碎的线索说不定都与我们此次寻找的东西,鹤龄有关。 我说:”小迪,不管鲤鱼还是山椒鱼,鸟群向小鬼湖投食的举动,你感觉是养吗?” 小迪说:“不然嘞?鸟群把鱼虾投进湖中,湖里却一片死寂,你有更好的解释吗?” “哦,对哦,照这么说,湖里一定有个东西在享用鹭鸶投下的食物,小鬼湖才死气沉沉的。” 冬怡说:“不会是水的问题吗?” 小迪摇头,“下游有鱼呀,而且超有活力。” 冬怡说:“也可能盛极而衰啊。” 我说:“盛极而衰?什么意思?” 冬怡说:“盛极而衰就是盛极而衰啊,日中则昃,月盈则亏,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我说:“我知道字面上的意思,矿坑里我们就讨论过,我是问什么盛极而衰?是小鬼湖的水太肥了,盛极而衰?可是下游的苦花鱼活蹦乱跳的,你也看见了,难道你的意思是,小鬼湖由于某种物质的含量超标而一片死寂,饱和这种物质的水就像一种过盛的营养液,浓度太高,流至下游后被山间其它支流的溪水冲淡,所以下游的生机勃勃也是因为小鬼湖的肥水稀释后的效果吗?” 冬怡微微点头,“同样的水和鱼,放在玻璃缸里与放在铁锅里,或者冰厨里,会一样吗?” “噢……明白了!”我说,“你是指小鬼湖有问题,同样的鱼和水,放在鱼缸里,再放一只鳄龟,与放在铁锅和冰箱里一样没有存活的几率。湖中可能有怪物,也可能怪物就是湖本身,对吧?” 鱼腥水从草堆里爬起来,“嗳呀,画麇,要不咱再下去一次,实践出真知嘛,带上家伙,再遇见那条山椒鱼我就把它剁成肉馅,晚上包饺子!” 海蛎灰说:“兄弟,就算湖里的某种物质超标,对人体应该不会有多大影响,倘若湖里真有怪物,现在八成正在进食,我们下去正好逮它个正着!” 我想想也对,在岸上瞎猜没用,不如再到湖里一探缘由,管它鲤鱼山椒鱼,戴面具不戴面具的,即使存在,这么浅的水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听鱼腥水与海蛎灰的话音,两个白毛老鸡掰大概有点武把超,眼下同仇敌慨,也不怕他们变节。 以是我说:“好啊,咱们都带上家伙,发现有什么异常及时喊一声。小迪,冬怡同学,你们俩在岸上保护好自己,有什么异常也喊一嗓子。” 跟海蛎灰和鱼腥水再次下到小鬼湖,我拎着两把开山刀,感觉水有点变凉了;寻思若是脸谱出现,脖子伸长了一刀一个,倒也干脆利落。 将头埋进湖里,瞅了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云雾自从被鲤鱼吸走后,一直没有第一次下来时那种密度,朦朦胧胧的,仿佛罩着几层蚊帐。 继续往里趟,仍旧高一脚低一脚。 我将一把开山刀拋上岸,下水后才发觉二刀流不如单刀灵活,施展不好反而伤到自己。 反握刀柄,我把刀身贴着臂膀,这样既可以减少阻力,也能瞬时挥动,只要力量够,反手刀的威力不亚于正手劈砍,特别在水里。 雾气突然间变浓,水下涌来一股熟悉的波动。我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没入湖中,心说来吧,正好饭还没着落呢,砍了你剁碎了晚上搓鱼丸! 水中一片空茫,只有海蛎灰和鱼腥水的影子。我浮出水面,心想鲤鱼莫非又游进雾里了? 云雾一瞬间笼盖住小鬼湖,能见度急剧下降。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到湖面上似乎有个东西漂过来,平平整整的,形似一张瘪掉的皮! 这张皮胸窄腹圆,四肢短小,手脚奇长;平躺在湖面上,脸皮像一张摊开的面膜,黄囊囊的;随同湖水的波荡,好似在哭,又好像在笑。 看轮廓近似一张未成年的人皮,体态非常奇怪,宛如半大孩子高举双手喊出“万岁”的姿势。 后脊梁骨一阵发凉,我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心说干你娘!小鬼湖里果真有鬼! 皮子缓缓地漂过来,近看之下,胶黄的面部毫无表情,如同一张没有灵魂的人皮面具。 一霎间,皮子的嘴角忽而上扬,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断咧开的嘴里乍然呲出一撮白毛儿! 靠邀!吓得我一哆嗦,慌忙提起开山刀,差点当飞刀甩出去! 回神定睛一看,眼前从未如此清亮过,只见皮子的眼窝里、鼻孔里,乃至浑身的汗毛孔里,全都窜出了三寸多长的白毛儿! 鬼!白毛鬼!!! 我脑袋里轰了一声!惊觉不好! 手腕一翻,我将开山刀正握在手里,见长满白毛的皮子慢慢鼓了起来,同时缓缓往下沉…… 我本打算一刀砍掉皮子的头脸,忽地想起黑头仙丹与肥膘肉的特质,心说眼前的东西不明底细,万一一刀两断也死不了,反而徒增繁难。 一念之间,瘪掉的皮子胀成了皮囊,又浮了起来,毛毛饱饱的,一动不动地躺在湖面上。 对了,约好发现异常要喊一声的。 别介,倘若与白毛鬼相干就不能喊了吧? 蹊跷啊,莫非鱼腥水和海蛎灰两个白毛老鸡掰跟眼前的白毛皮囊有什么关联? 鲤鱼、山椒鱼已经够离奇了,还有戴护法神面具的黑头、脖子伸长了像竜儿一样的脸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怎么回事呢? 一恍神的功夫,白毛皮囊忽然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我的左眼好似在裸眼的状态下看到了宛如3d电影般层叠的图像,出现了模糊的重影。 闭上左眼,怪异的现象发生了,只见皮囊鼓鼓的,却不见满身的白毛儿;睁开左瞳,皮囊又遍体白毛儿丛生,回到了类似3d影像的画面。 我的视力不行了?我纳闷。 左右眼切换,我只用一只眼睛看;果然,双目中只有左眼的瞳仁能够看见皮囊上的白毛儿。 宛若3d般的视觉感应,难道由于一只眼可以看到,另一只眼看不到而产生的叠加效果吗? 第142章 眼通 左眼能看到,右眼却看不到。 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感到万分惊讶,只是异常兴奋,可能从小就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能力觉醒的情景已经在脑中幻想过无数次了。 难道我有血继界限?爷爷叫大简木李松潭? 莫非我开了传说中的天眼?五眼通之类?不会是巾门中人趋之若鹜的阴阳眼吧? 据说阴阳眼是一种可以看见鬼魂和超自然现象的瞳孔,归属通灵术;往往出现在一些民间神人、宗教先知,以及具有魔性的人类身上。 阴阳眼有先天与后天之分,绝大部分天生自带,也有少数通过某些手段后天获取。 其实在十二岁之前,每个小孩都拥有看到灵体的能力,超过时限即会失却。 当然也有特异,阴阳眼会选择干净的灵魂寄宿下来,与心灵纯净者并存。 在失掉天赐的境况下,术士们开发出相应的术式;使用结过印的柳叶、牛眼泪作为媒介,也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阴阳眼的能力,不过效果并不稳定,甚至没有效用。 为了得到窥探神鬼的力量,有人想到一个一劳久逸的办法,但是风险极大,鲜有人尝试;听说移植阴阳眼的角膜能接收上一代眼睛遗留的瞳力,可是一经失败便会触发招鬼令,日夜被鬼缠身,最终鬼毒攻心而亡! 纵使这样,阴阳眼的角膜在黑市上也炙手可热,耳闻一对角膜曾卖出一百万美金的天价。 不过阴阳眼应当属于双目瞳术,为什么我只有一只眼可以看见?莫非我的征象不是阴阳眼或天眼一类的眼通,而是怨入骨髓的怨鸯眼吗? 怨鸯眼也叫怨眼,自怨恨而生的眼,这种眼睛极其阴邪,传言是经受了誓言与背叛,在怨气满腹的胎元中孕化的独眼,具有通灵的能力。 难道我从小未见过双亲,原因在于父亲是个负心汉,母亲生下我后便含恨而去了吗? 王八蛋!人渣!败类! 一股怨怒之气涌上心头,我握紧开山刀,鬼使神差地一刀砍在了白毛皮囊的脖子上! 白毛皮囊脑袋一歪,颈部被砍掉大半边。 我正准备补第二刀的时候,白毛皮囊冷不丁翻身而起!像水蚊子一样四脚浮伏在湖面上,耷拉着粘连小半边脖子的脑袋,晃晃荡荡…… 妈呀!我一个后仰急速撤后,差点尿到裤子里,怨气立时全消。只见白毛皮囊颤颤悠悠地抬起头脸,想不到砍断脖子居然对它没用! 左右眼瞬时切换,我看到更可骇的画面,在没有白毛的视域里,一具光秃秃断了脖颈的空皮囊,正张开咧到腮帮子上的大嘴,冲着我笑! 我滴娘啊! 我赶忙睁开左眼,又退后数个身位。 白毛皮囊的头颈抖战个不停,笑了两下又猛的耷拉下来,看样子是撑不住,刚才那一刀有效,假若完全砍断,说不定这会就抬不起头来了。 白毛皮囊抖索着试图再次竖起脖颈,挺了几挺都没竖起来,犹如一只割了脖子放血的鸡。 我有心上前一刀把它砍成断头鬼,却畏惧它可怖的面目,犹疑了半天也没敢靠上去。 白毛皮囊抬不起脑袋,转而将脖子朝下垂的方向拉伸,把连带的颈皮扯得紧绷绷的。 它脖子越抻越长,几乎折成了u形,半边的颈皮也愈拉愈薄,呈现将要绷断的状貌。 移时,“嘣”地一声! 白毛皮囊首身分离,脑袋栽进湖里,身体仍伏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了。 我看得哑口无言,心想难道白毛皮囊自行了断了?还是白毛鬼另有奇诡异能呢? 半霎,断掉的脑袋从我眼皮底下浮了上来! 我一惊,再退后一大步,见白毛皮囊的脑袋闭着眼洞,哭丧着鬼脸,一副死相。 莫非真的嗝儿屁了? 一迟疑的功夫,皮囊的脑袋突然睁开两只眼睛窟窿,倏得从中窜出两撮白花花的白毛! 我去!还没着凉呢! 白毛皮囊把头探出水面,脖子竟然跟竜儿一样!此时它的皮骸距我七八米远,如蛇一般的颈部曲曲弯弯地连缀着脑袋,在我眼前晃晃搭搭。 我一面后退,一面闭上左眼,果然看不到毛乎乎的脖子,仿佛头颅脱离了身体在空中飘浮! 飞头蛮?还是辘轳首? 我忽然想起民间故事里记录的两种怪物,脖子伸长可以飞出去的飞头蛮,脖子伸长不能飞出去的辘轳首,皆是传说中的长颈妖怪。 不过飞头蛮的头飞出去时耳朵会变化成翅膀,辘轳首也没有遍体白毛簇生的记载呀。 白毛皮囊伸着两丈多长的脖子,在雾气中左顾右盼,似乎并没有急着报一刀之仇的意思。 我云里雾里,心说难道这家伙以为我看不到它?要用鬼常玩的伎俩,活活吓死我?等捉弄一番后,惊吓提升了血液的香醇度再食用我吗? 靠邀,鬼玩人? 我何不揣着明白装糊涂,利用左眼的神通将机就计,假装被玩,关键时刻直接将它反杀! 可是开山刀砍不死它呀,沾了黑狗血都不一定管用,不知小迪是否携带灭鬼的法器上山。 诶,对了! 白毛鬼好像害怕刺耳的声音,我曾经用吼声喝退它两次,实在不行我就扯开嗓子嗥! 紧盯着白毛皮囊,我感觉它的动作有些僵硬,两丈多长的脖子仿佛很难控制。 它把颈部慢慢往回缩,像一条拉长了软掉的抽油烟管,脑袋拖着湖面,一节一节向后褪。 余光里一愰,一块黄囊囊的东西出现在视野中;我转头一看,一张瘪掉的皮子从水面上漂过来,形状有点奇怪,脸皮超大、又扁又圆,身体特别细小,犹如一张q版人类的皮。 一转眼,又一张皮映入眼帘,与q版尸皮不同,这张皮子一样不成比例,头很小,身体却异常庞大,同样有鼻孔有眼,有胳膊有腿。 我头皮发麻,猛然想起小时候得的那场怪病,觉得这张不成人形的尸皮跟我当时的身形有几分相似,一种源自儿时的阴影,不觉令我胆寒。 我预感到不妙,倘若这些尸皮是白毛鬼的原形,接二连三的漂出来可招架不住。 目前三对三…… 不! 万一海蛎灰和鱼腥水也是这种玩意儿,那我岂不是捅了白毛鬼的窝了?不是说漫山遍野都是黑毛山精吗?长白毛的到底什么东西呀? 不如趁两张尸皮还未变形,我先砍掉它们半边脖子,让它俩也像炒熟的豆芽,耷拉着头。 正准备提着开山刀上前,忽见q版人皮鼓了起来,瞬间生出一身白生生的白毛! 靠邀! 腊月三十催年猪,来不及了! 只见q版皮囊在湖面上打了个滚儿,随后也四脚浮立在水面上,宛如一头白化的小狮子,蓬头散发的,却长着一张含糊的人脸。 它晃晃头,虽然脖子没断,但是明显脑袋过大,有点头重脚轻,不怎么灵便。 二对一,干你娘! 我下意识地瞅瞅近旁的白毛皮囊,不料却惊见一张浮在水面上的脸皮,以及五六米外,一具泄了气逐渐瘪掉的无头皮骸! 什么情况?被我砍死了?还是…… 出乎意外的古怪呀,我赶忙眨眨左眼,又看看q版皮囊,眼通并没有消失,q版皮囊正在伸展细小的身体,满身的白毛清晰可见。 不等我思疑,q版皮囊一个蹿跳,迎面扑了过来!我在水中不易躲闪,干脆扎猛子。 一个侧向水猛,q版皮囊与我擦身而过,刚好避开。 这种闪避的方式虽然奏效,在半人多高的水中也堪称最佳防御,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弊端,若是你不戴游泳镜,便不能及时睁开眼睛。 我站立后迅速抹掉脸上的水,在满是水痕的视线里,看到一团白毛又袭面而来! 再一个水猛,我二次躲过。 急忙抹了一把脸,我感觉顶多三个回合,第四次一定撑不住中招,因为每个回合我都比它多一手,而且抹完脸后还瞧不清楚,看来不能等到再衰三竭,这个回合就得跟它硬刚!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饿虎扑食、单刀剖腹的画面,不如我也趁着q版皮囊扑过来时,借助它的冲力,在它身下顺势一刀将其开膛破肚! 连忙转身,我拉开架势。 q版皮囊并没有连续发动第三次攻击,它浮伏在水面上,似乎另有诡计。 防备着它,我又冒出一个想法,既然q版皮囊可以在水面上移动,是否代表它重量极轻,以至于无法沉入水中。 如果我潜下水去,能否处于q版皮囊无法触及的区域,躲进“安全屋”呢? 刚一跑神,q版皮囊再度扑面而来! 我脑子里净想着单刀破腹与进入安全屋的事情,没能及时扎猛子躲开,只好捧着开山刀跪在水里,向后一仰,将整个身体遁入水中。 不敢闭眼睛,我看着q版皮囊停在我身前的水面上,已然失去剖腹的时机,我有心一刀扎它个透心凉,犹豫了一下又被它跳到一旁。 q版皮囊在水面上徘徊,好似真的无法沉入水中,若果如所料,我也就有些头绪了。 第143章 鬼囊护法 我躲进湖里,看着水面上跳来蹦去的q版皮囊,宛如阴阳相隔,又好像不同界域中两种完全相异的生物,阴差阳错地遘遇在一起。 若如我所料,q版皮囊无法进入水中,前提条件是它重量极轻。 起初时,空瘪的皮骸与水面的接触面积很大,受浮力的影响漂在湖上;而后好似充了气的泳池漂浮玩具,一样不会沉入水中;证明填充皮骸的物质如空气般轻巧,并且具有活性,浑身遍布白毛,普通眼睛看不到。 还能有什么呢?一准是某种幽魂或灵体! 听说幽灵几乎没有重量,肉眼看不到,只有亲属、仇敌,以及赋有眼通的人可见。 外域幽灵大多顶着白色床单出没,眼睛处掏两个黑窟窿,据说是下葬时裹尸用的亚麻布。 中国的幽灵则被称为孤魂野鬼,因为死后没能入土,所以入不了轮回,只得游走于荒野。 无论哪国幽灵,通常都会以生前的样貌示人,可是眼前这个通身白毛的家伙,像是人类的幽魂吗?莫非是雪人幽灵?还是哪方毒魔狠怪呢? q版皮囊三窜两窜,不知窜去了哪里。 我在湖中环视,不见海蛎灰和鱼腥水的身影,偷偷把头露出水面换了口气,发觉湖面上的雾气又浓了许多,能见度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了。 我立身站起,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 我去!只见湖面像块镜子,镜中的湖水竟似万丈深潭!潭底影影绰绰,堆积着很多东西,一条黑不溜秋的大山椒鱼正从潭下游上来! 这条山椒鱼两三米长,黑乎乎的看不到眼睛,四肢非常含混,有点儿似是而非的感觉。 在水中一翻身,山椒鱼游出我的视线,尾巴后面貌似长着一个大疙瘩,摆动起来像一颗流星锤,不知是否与甲龙的尾锤一样具有威力。 我站在小鬼湖里,注视着湖面映现出的深潭,如水月镜花,没有分毫下沉的征兆,难道我的境遇与q版皮囊无法进入水中的情形相似吗? 我也太轻了?或者我与深潭之间存在某种界隔?处于不同属界之中吗? 我顿开茅塞,当即闭上左眼,湖面一暗,深潭立时消失;再睁开眼睛,幽渺的潭涧又显现在眼里,一尾巨大的鲤鱼正在潭中游动。 倏然间,眼前一晃,一团长着白毛的雾气朝我袭来!我侧身闪躲,q版皮囊扑了个空。 虽然侥幸躲开,却站立不稳,我的惯力与水的阻力致使我双脚离地,半仰着浮在水里。 q版皮囊见状,一转头又扑了过来!我无计可施,抬手对着它撩了一刀! q版皮囊在空中一闪,避开我的攻击。我顺势躺进湖里,缩起头来盯着水面。 q版皮囊落在湖面上,踩出朵朵涟漪,无序的水纹扩散开来,能感受到几分浮躁。 看来机会来了,q版皮囊已然失去耐性,记得玩打地鼠的游戏时,我也是如此,再有三两个回合,它就会彻底丧失信心,令我有隙可乘。 打着如意算盘,我准备像地鼠一样只把头探出水面,继续挑衅q版皮囊,让它加速eo。 湖面上一片白茫,我冒出头,却看不到q版皮囊的踪影;慌忙四顾,远远的,望见一个人影站在湖面上,看头身的比例,不是q版皮囊。 我想悄悄游过去一窥虚实,面前忽尔漂来一张脸皮!似乎是白毛皮囊扯掉那张空脑壳皮。 近距离观下,这张脸皮还真是瘆人,黄囊囊的,一副毫无表情的惨相。 不晓得这些完整的尸皮是怎么从肉身上分离出来的,自行脱落?还是人为剥下后制成了某种降头,或者器。 远处的人影越来越明显,貌似正在靠近,q版皮囊仍不见影踪,湖面上沉寂无声。 我站起身,加了一百二十分小心,随时提防着q版皮囊、白毛皮囊,以及山椒鱼、鲤鱼之辈从各个点钟的位置窜出来偷袭我。 人影悄然而至,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人形的东西站在水面上,头被低垂的雾霭遮着,赤裸的皮肤上没有一根白毛,却环绕着缕缕缎带般的云气,云气下面裹了一副奇特的身躯。 它胸背扁窄、腰腹滚圆、四肢短小、手脚奇长,居然与白毛皮囊的皮骸十分相似! 莫非白毛鬼变成了无头鬼?我纳闷。 恰逢一阵微风掠过,吹散了怪物头顶的雾…… 我定睛一看,靠邀! 它竟然戴着一张红色鬼脸面具!龇牙咧嘴的,很像藏教中护法神的忿怒相。 难道是海蛎灰口中那颗戴面具的黑头?若何顶在白毛皮囊的皮骸项上呢? 依情势判断,眼前这个家伙一定不是成套的原装配置,有如饿鬼的手办换上了一颗护法的脑袋,绝对是混搭拼装,不可能原厂配对。 恐怕护法头占用了白毛皮囊的皮骸! 刚才我就有所怀疑,白毛皮囊扯断脖颈后不久,满身的白毛便消失了,还瘪了下去。 与此同时,q版皮囊却像先前的白毛皮囊一样,不但鼓了起来,而且遍体白毛丛生。 这么说来,皮囊本身可能不具备活性,被戴护法面具的黑头占据,化成“鬼囊护法”;由白毛鬼支配,化为白毛皮囊,以及q版皮囊。 如此推论,或许白毛鬼自始至终只存在一只,自矿坑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先后上过鱼腥水的身,海蛎灰的身,甚至我的身。 因为白毛鬼每次都单独出现,我在矿坑里不由自主地总想把脖子往前抻,说不定即是白毛鬼在附身作祟。 眼前的鬼囊护法煞是可怖,它黑头赤面,黄囊囊的饿鬼身,三只眼睛怒目圆睁,横生的獠牙参差交错着窜出巨嘴,虽然骨瘦如柴,却挺着一个像鼓一样的大肚子,仿佛受尽了长年饥渴无度的煎熬,终于可以脱离深潭,大开吃戒了! 我手持开山刀,有点不知所措,是战是逃? 打吧?不晓得鬼囊护法乃何方鬼魔,只凭手中的家伙,怕是钝刀子碰上硬树头,不好对付。 跑吧?还没弄清对方的底细就望风破胆,不符合巾门骐骥的风致;万一它真是块树头,好歹我有把钝刀,不管多硬也能招呼几下! 举棋不定之时,我惊觉脑后恶风不善!心说不好,八成是q版皮囊! 躲已经来不及了,我干脆扭胯转身,不等脚尖落地便顺势划出一记后旋刀! 没想到竟然划早了,也未释放出的剑气,直接将胸膛敞开,卖给q版皮囊一个大破绽。 q版皮囊来势迅猛,我已成釜中之鱼,无法再做出其它的防御动作,只得一闭眼…… 胸前一阵剧烈的斥动,可能是元气,或者我的魂魄在抵御q版皮囊,仿佛磁铁的同极撞在了一起,我感觉到巨大的冲击力。 只觉耳边”吽”的一声!我被仰面朝天弾了出去,打了几个水漂才停下来。 睁开眼睛,我天旋地转…… 胸口痛得厉害,如同被一颗橡皮狙击弹击中了胸膛,半天都咳不出气来。 一摸胸口,果然有一个异物嵌在潜水衣里面,使劲一拽,居然连着一根绳子,是我的佛牌。 哟嚯,难道佛牌能对治白毛鬼? 不会吧,这块佛牌可是在旅游区买的,为了凑数,当摆设才带在了身边,这么大威力吗? 我猛地回神,站起身朝q版皮囊的方向望去,见几米开外,有一张瘪下去的尸皮。 看意思白毛鬼真的被弾走了,旅游区的纪念品霸道啊! 早知道多买几块了,缝进半指拳套里,手心手背各一枚。 有鬼怪靠近时,我只要抬手张开五指,便能将其弹射出去,说不定跟发射手炮的手感差不多;如果遇到一群鬼物,我就打一套拳掌并用的组合技。 恰好左眼开了眼通,任何魑魅魍魉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或许我巾门的事业日后会朝着驱魔人的方向发展,够酷的! 可惜只有一块佛牌,要不然制成链子鞭,把佛牌坠在鞭头上,远距离兵器也挺抢眼的,甩起来到处啪啪啪,只是怕固定不牢甩丢喽。 还是做一面牢固的手盾吧,将佛牌镶在盾心,照刚才那股强大的冲斥力,没有一面盾牌真难保全须全尾,总不能每次都折几个跟头吧。 刚刚被弹射出去的时候,我好像听到“吽”的一声,如果是佛牌发出的经音,可就威武了。 “吽”是梵文,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吘”之一,是“贺阿污么”四字的合读,其义为诸天之总种子,常用于佛教心咒之中。 藏传佛教二十一度母里有一尊明咒吽音母,能够摧毁众生无明愚痴、我执、我所执,以及一切魔众和怨敌。 盾是防御和保护性器具,在佛教中由代表智慧的左手持用,象征战胜魔的攻袭,战胜所有敌人,非常适合力量不足的人群使用。 看来我需要铸造一面生铁盾牌,弥补我攻击力与防御力都不足的缺欠,还是别做潇洒飘逸的英雄梦了,老老实实打造一面盾牌,防御反击系才是最符合我的战斗系统。 以盾成名的人不少,天龙盾、振金盾、橡木盾,说不准下一面会是我的诸天吽音盾! 我突然间有了底气,将佛牌取下来缠在左手心里,右手紧握开山刀,看向鬼囊护法! 第144章 咒轮 我握着佛牌,手执开山刀,仿佛有一面无形的吽音能量盾护身,一下子有了胆力。 扭头看鬼囊护法,仍旧站在湖面上,戴着面具,赤裸的身体缠绕着丝绦般的云裾。 既然佛牌能对治白毛鬼,那么鬼囊护法也应相类相从,原因妖魔鬼怪各从其类,虽然白毛鬼与鬼囊护法不同种,但却有两个类似的特性。 一,填充皮囊;二,浮在水面上。 两点都说明鬼囊护法注入皮囊的物质轻如空气,极有可能与白毛鬼相近,属于肉眼看不到的魂灵,因为先前海蛎灰只见到一颗戴面具的黑头,并没有头颅下面的皮骸。 也就是说,鬼囊护法的头大致是实体,而皮囊里的身胚八成是灵体。 纵使揣度有误,佛也是百鬼众魅的克星! 佛牌本身即是佛像缩制而成的护身符,与法螺、妙莲、宝塔、胜幢、宝伞、金轮、金刚杵等,同属密宗法器,不敢说降鬼伏魔,起码也能辟邪。 鬼囊护法兀立在云雾中,脑袋偏大、身形枯小的体态,活像一个失去身体后苟活下来,肉身还未完全再生至全盛时期的虚弱版本。 我握紧佛牌,提着开山刀朝它走去…… 鬼囊护法突然蜷起一条腿,两只胳膊呈半环状弯曲;左臂朝上,与头平齐;右臂向下,手置于腰腹之间;另一腿单立,在水面上一颠一颠的,带动着全身很有节奏地上下颠晃,却看不到脚跟踩动湖面散播出来的水纹。 我一怔,心说这个姿势难道是格斗前的准备动作,传说中的格斗势之一,神鬼舞立? 靠邀,敢装神弄鬼?老鸡掰!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将开山刀反握手中,心想假设鬼囊护法也无法沉进湖里,我何不使用水遁术,像鱼一样游来游去,冷不防就给它一刀,虽不致命,但小刀不快我可以慢慢喇! 刚打算潜下去,我警觉一阵劲风吹过,见云雾翻腾,犹如一片白色火焰。 鬼囊护法舞立其中,在云焰里上下颠动,头顶似乎覆盖着一股极阴之气! 我凝神一望,阴气仿佛自黑头而生,瞧见鬼囊护法的额颅上,长着十几个小疙瘩。 仔细一看,竟是十几颗有鼻子有眼的小脑袋! 这些脑袋鬼形怪状,黑的、白的、花的…… 最显眼的一颗脸白煞煞的,好似涂着桃红色的眼妆,粉扑扑的腮红;旁边一颗花儿麻遢,透着几分狞恶;还有一颗尖嘴缩腮,酷似一张猿猴脸;剩下的不像鬼即像妖,没有一颗有人样的。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寻思这不是青衣、花脸、戏剧猴吗?那三张脸谱面具?怎么长在鬼囊护法的头上呢?果然邪魔外道啊! 惊疑之下,我停住脚步,搓了搓手中的佛牌,有点信心不足;又一想,干!这种形势,不撩落去也没办法了。 (撩落去是句台语,明知有风险,仍奋不顾身地干下去的意思。) 恰在这时,鬼囊护法的脚下缓缓冒出两颗人头,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左边的肥头胖耳,满脸油光,右边的鹄面凹腮,枯悴如鬼。 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冷不丁浮出水面,挥起开山刀横着砍向鬼囊护法! 一刀砍在大腿根上,一刀削在小腿肚上,两下子居然将鬼囊护法立着那条腿砍成了三截! 鬼囊护法骤不及防,登时栽倒湖面。 海蛎灰和鱼腥水并未停息下来,拥上去一顿乱砍!如同在剁案板上的肉。 我正欲上前补刀,岂料鬼囊护法已被二人大卸八块,从身体里弥散出一团云雾。 我一阵窃喜,心说鬼囊护法也太经不起砍削了,还不如甘蔗有韧性呢,真是个没骨头的家伙。 早知我直接冲上去了,七尺咔嚓了事,还打算温水煮青蛙,又浪费一次在小迪她们面前显摆的机会,缩手缩脚的何时才能成就大事。 一念之间,我看到鬼囊护法飘散出的云雾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脉络;细脉连着支脉、支脉连着主脉、主脉连着骨脉,忽而动了起来!将四周的云雾拉扯成一股一股的,仿佛一条条银白色的麻花辫儿,在湖面上无风飘曳,煞是诡幻! 我暗道不妙,恐怕没那么简单,急忙招呼海蛎灰和鱼腥水,”海哥水哥!离它远点!” 只见反常的云雾逐个把断掉的肢体串连起来,忽地起身,高大了不止两倍!身上每个断口处都延展增殖出数十股拧扭在一起的麻花状云绦,宛如撑开皮肉的肌骨,看起来粗大有力,与细小的残躯断臂对比鲜明。 虽然我很想用彪悍来形容它,可是鬼囊护法重新站起来的形态却透着十二分犀利,绝对是个力量兼顾敏捷的组合体。 海蛎灰和鱼腥水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傻看着。 鬼囊护法猛然抡起两条胳膊,柔韧度好似两根生物三节棍,狠狠地拍打在海蛎灰和鱼腥水身上,灰子在水面上打着水漂折了几个跟头,鱼腥水也被拍出去两丈多远,仰面倒进湖里。 “水……” “海……” “哎呀!” 喊已经于事无补了,我急得一跺脚。 鬼囊护法行如迅风,径直朝我逼近,这时我才发现,它脚下竟然踩着一团云雾。 靠北,难道真是能腾云驾雾的妖怪? 来不及思考,鬼囊护法已近在咫尺,虽然我握有佛牌,然而心里还是没底,索性猛吸一口气,腿脚一软、膝盖打弯,跪着躺进了湖里。 鬼囊护法停在我身前,一水之隔,它的形貌看上去更加怪异,不过倒符合我的癖趣。 戴面具、摆pose、一言不合就变身,还通身环绕云气,到底是什么属性的怪物呢? 正当我以为可以依赖小鬼湖这道天然屏障时,鬼囊护法忽的蜷起右臂,一记穿刺插进湖里! 我紧急避险,身子一歪,险些中招。 鬼囊护法接连蜷起左臂,又是一次冲击! 我两腿一蹬,尽管原地打转,但也再次躲过。 鬼囊护法架起臂膀左右开弓,我自知无处可逃,干脆把身体一团,打算硬着头皮接下来。 一闭眼的功夫,鬼囊护法的攻击有如矛一般刺中我,好在隔着一米水深,并没有拍打海蛎灰和鱼腥水时的力道,在我承受范围之内。 我紧咬牙关,绷紧全身的肌肉,尖利的鬼爪不断戳在我身上,疼得我直想满地打滚。 对呀!我为什么不滚动呢,即使跑不掉,也能减少被击中的几率,总不能一直当靶子吧。 胳膊肘点地,脚尖也顺势用力,我意图随机朝一个方向翻滚,没想到肺里吸足了气,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浮起,又赶忙向下抑制。 半丝松懈,鬼囊护法一爪插中我的肋叉,我闭不住气,一口水灌进腔子,登时乱抓一气。 此刻我倒想立地浮上水面,顾不了许多,我一阵乱蹬,感觉逃出了鬼囊护法的攻击范围。 一起身,怎料鬼爪迎面袭来,吓得我一哆嗦,却惊见鬼囊护法的手爪停滞在眼前的空间里,仿佛被冻结了一样,转而又缩了回去。 我连忙将左手置于下颚,心想莫非是佛牌制造出来的能量罩阻滞了鬼爪?属于某种结界? 藏传佛教中,有一种由咒语构成的轮状符咒,称之为咒轮。 即是把诸佛、菩萨的种子字、真言与心咒书写或印铸成圆圈状,表示可以像轮子转动一样生生不息,摧毁众生的一切烦恼。 咒轮种类繁多,每尊佛、菩萨至少有一个对应的咒轮,因此咒轮能够代表佛、菩萨本身,再加上明王、佛母、金刚、度母、财神、护法,各种经咒、功能咒等,咒轮几乎包罗万象,其效用也各有不同。 比如阿弥陀佛咒轮、白文殊怙主咒轮、不动明王咒轮、大白伞盖佛母咒轮、时轮金刚咒轮、绿度母咒轮、红象头王财神咒轮,一切财神护法总集咒轮;均是或可累积福德、或可除障解怨、或可息止灾难、或可避诸邪秽、或可断除恶趣、或可增长德慧、或可资财富饶、或可神鬼护持之无比殊胜、功德无量的顶级咒轮。 经咒“楞严咒咒轮”,又名“大方广妙莲华王十方佛母陀罗尼咒咒轮”,可令一切灾厄悉皆消失、一切罪恶皆得消除、一切诸毒所不能害、一切诸魔所不能动,威力巨大,被誉为咒中之王。 另有各类功能咒,譬如城市解脱咒轮、流年转运咒轮、资财丰足咒轮、时运亨通咒轮、解脱护身咒轮,镇恶曜凶星咒轮、九宫八卦吉祥咒轮、避瘟疫大鹏金刚咒轮等,皆有不同之功用。 我还听说过一种可以创造结界的咒轮,名曰铠甲咒轮,有功德铠和金刚铠两种。 功德铠甲是用文殊八字威德真言张开结界,令散布疫疾的恶鬼无法侵入,因而被称为真言结界。 金刚铠甲则是以忿怒莲师金刚之心咒展开结界,咒轮有如金刚杵编制而成的金刚铠甲,同样令一切病魔、瘟神、恶龙、山精鬼怪、百邪千毒不可侵犯。 不知我手中佛牌上这个没有面容,且形貌模糊的本尊,心间念诵的是哪种咒轮的咒语呢? 第145章 天铁托甲 鬼囊护法一击穿刺,滞结在无形的空间里。 我猜是咒轮,也不排除佛光或妙音张开的结界,毕竟佛法无边,须弥芥子,不可估量。 鬼囊护法此刻距我三四米远,抡起臂膀又是一击! 这时我才发现,它的胳膊居然能伸长,到底是云雾构筑的身体,自由伸展亦在情理之中。 我本想趁热打铁,再接它一招,验证一下佛牌是否真的能防御鬼怪的侵袭,可是在下意识的强烈要求下,我还是一低头躲了过去。 鬼囊护法扬起另一只手臂,与其说抡,倒更像甩过来的形态,好似一条麻花状的皮鞭。 我不敢怠慢,仍旧未鼓起勇气正面接招,往下一蹲,手鞭擦着我的发梢划过。 鬼囊护法一跃而起,两条胳膊双管齐下,在空中施展出手矛穿刺,直戳我的面门! 我无处躲藏,潜进水里也无济于事。 一咬牙,干脆握紧左拳,硬着头皮挡在脸的前面,感觉有点像皇帝的新衣,凉嗖嗖的。 只见鬼囊护法的手爪忽的顿滞在眼前,一股巨大的冲力迫使我用额头顶住拳头,可能被震得眼冒金星。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鬼爪前端闪现出一个金色的印记,倏地又消失了。 鬼囊护法收回手臂左右开弓!单手抵挡着实吃力,我扔掉开山刀,用右手抵住左臂。 鬼囊护法像疯了似的连续进攻,手矛、手叉、手钩、手抓,全被拦截在无形的空间里。 我顶着枪林刀树,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从方才开始,鬼囊护法的每次攻击都来自同一个角度,它好像自从跳起后,就没再落下来。 抬头一看,靠邀!鬼囊护法居高临下,竟然踩在云彩上!难道当真是驾雾腾云的妖魔? 不不不,别乱阵脚,它本身就是云雾! 就在我动摇的一刹间,犹如火花般的金色印记不绝映现于眼中,结界空间貌似要瓦解了! 我慌忙回神定念,皱起眉头专注于刻下,心想结界的强弱莫非与精神力有关?需要念诵咒语加强吗?什么什么吽?关键不知道哪个咒啊。 唵嘛呢叭咪吘? 嗡班札巴尼吽? 嗡班札萨垛吽? 我只知道观世音菩萨的六字大明咒,金刚手菩萨的降魔金刚咒,以及金刚萨埵心咒,三个以吽音结尾的心咒真言,难不成要挨个试一遍? 死马当活马医吧,总得试试! “唵嘛呢叭咪吘,唵嘛呢叭咪吘……” “嗡班札巴尼吽,嗡班札巴尼吽……” “嗡班札萨垛吽,嗡班札萨垛吽……” 三个咒语各念了两遍,不见任何反应;鬼囊护法的攻势愈加凶猛,空间结界几近崩溃。 零散的金色印记在高强度的冲击下逐个显现出本相,仿佛是梵文,它们一个离一个不远,一个熄灭另一个又点亮,呈圆弧序次排列。 难道是咒字?我心血来潮!幸好平时对心咒真言之类的梵文有所留意,虽谈不上研究,但却认得很多种子字,能读常见的梵语咒文。 于是我跟随呈现出来的咒字高声咏诵。 “嗡” “阿” “吽” “班” “札” “咕” “噜” “叭” “嘛” “悉” “地” “吽” 当念出最后一个咒字时,我感到一股鹰撮霆击般的力量脱手而出! “吽”得一声!宛若我的回音,迅猛的能量瞬间将鬼囊护法震散了架!我也被巨大的反冲力弾了出去,四周一片云涌风飞! 我站起身,看到鬼囊护法东鳞西爪,散落在小鬼湖上,又瞧瞧手里的佛牌,不由得暗自窃喜。 心说好法器呀,当初爷爷在旅游区买给我的时候我还嫌弃它老旧呢,像个别人戴过的二手货,然而爷爷却说这块佛牌是由老天铁铸造而成的,一种天上掉下来的金属,不老不旧便不是陨铁。 天铁藏语发音托甲,西藏各牧区又称雷降铁、雷击铁、霹雳石、天降石,是雪域高原独有的神秘金属,通常伴着雷雹和火球降临,被誉为从虚空掉落人间的古老铁器。 捡到后大多融化制成佛教题材的小护身符,方便随身佩戴;也有些略带造型的经过削磨和捶打,保留其原始粗犷的味道,市面上一般把这类宗教信物称之为天铁托甲。 天铁托甲大凡会熔铸成佛像、法器、遮避物和吉祥物。比如诸佛、菩萨、金刚、明王本尊的随身佛牌;金刚杵、普巴镢、弯刀、天杖等器物;以及佛塔、咒牌、八吉祥,龙、雪狮、大鹏金翅鸟等信仰图腾,皆蕴藏着无与伦比的能量源。 不过旅游区买的纪念品,会是货真价实的老天铁吗?价格那么亲民?真正的天铁托甲可是拍卖会上才能见到的,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物件。 莫非爷爷抽梁换柱?故意把法器不动声色地传给我?蛮像他的作风,老狐狸真顽皮,什么时候能不玩玄虚?早拿出来嘛,害我像个傻子。 我一哈腰,顺着被弹出去的方向往回摸,打算把开山刀捞起来以备不虞。 刚走出两步,忽见云雾中脉络横生,一颗戴护法面具的黑头缓缓从湖中升起,额颅上十几颗小脑袋放射出几十道阴鸷的邪光。 黑头护法乘着云气攀升,头顶笼罩着蘑菇状的阴云;生出脉络的云雾拧扭成麻花状,顺势将周围的雾气拉扯过去,浓缩后附着在脉络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见黑头护法缀连着触手般的麻花状云绦,犹如一只巨型云彩水母,持续向上爬升,仿佛要直升天界。 难道黑头护法原本就是一颗上界成精的仙丹,私下凡间打着护法神的旗号为祸为妖,如今被佛法降伏,要回天庭领罪了?还是天上有个药葫芦正口朝下对着它呢?妖怪的剧本不都如此嘛。 我异想天开,因为眼前的场面太奇幻了。 望向天空,哪可能有什么仙人和葫芦,我居然确认了一下,头壳坏去(脑筋坏掉了)。 黑头护法的触手不断延长、增加,附近的云雾被纠集在一处,小鬼湖上转眼间豁然开朗。 云雾越聚越浓,已然分不清生有脉络的云气与自然雾霭,黑头护法层层裹藏,水母触手般的云绦络续向上凝缩,有如核弹爆炸后流动的蘑菇云,在空中积聚成团,一片蒸涌升腾。 我观望着云雾的变化,不晓得黑头护法所在的迷雾里裹着什么猫腻,莫非正在孕育更强大的躯体?变身为人兽形态?或者畏惧我的天铁托甲,怕被震得魂消魄散,打算就此跑路了? 不久,湖面泛起一条波纹,由远及近…… 眨眼间,一尾巨大的鲤鱼突然跳出水面,循着蘑菇云的蘑菇梗鱼跃而起! 它扇动双鳍、摆掣秃尾,旋绕着梗状的云柱扶摇直上,竟然可以在雾中游动! 鲤鱼凌空飞泳,一溜烟钻进蘑菇云中。 难道黑头护法会变成一条人头鱼?我突发奇想。 可是黑头安在哪儿合适呢?鱼背上?骑着鲤鱼?鱼头上?看起来应当像一顶鬼头王冠。或者安在秃尾巴上吧,像山椒鱼一样搞个尾锤。 一念闪过,蘑菇云里雾滚云翻。 少顷,一条黑不溜秋的爬行物忽地从云顶窜出,尾巴梢上坠着一个发红的大疙瘩。 我心想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长着尾锤的大山椒鱼吗?什么时候钻进蘑菇云里了? 只见山椒鱼在云边临崖勒马,戛然静止后猛地撤身,如同橡皮筋一样,居然利用尾锤的后坠力将身体拽了回去,一头又扎进蘑菇云中。 我倍感讶异,山椒鱼回转的动作极其不协调,甚至失常。该怎么说呢?好似主导动作的意识并不在鲵头中,而在它尾巴后面的大疙瘩里。 莫非…… 我臆造半响也无法圆说看到的画面。 小鬼湖上越发明朗,除了蒸腾的蘑菇云,只剩下一片清薄的雾岚,鱼腥水与海蛎灰绕行而来,湖岸边也能依稀看到小迪和冬怡的身影。 不知蘑菇云里正在酝酿什么变动,也不清楚山椒鱼、鲤鱼与黑头护法之间有什么关联? 先前那三张脸谱面具为何化成小脑袋长在黑头护法的额颅上? 黑头护法缘何戴面具? 为什么能与云雾融合? 生有脉络的云雾属于什么灵体? 皮囊从哪儿漂来? 白毛鬼还会不会出现? 深潭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我的眼通。趁着这个间隙,我们是撤是留? 人与魔物有的拼吗?单靠天铁托甲? 问题一股脑涌上来,我的内存明显有些不够用,必须存储至硬盘先行略过,不然脑子会卡顿的,一旦过载闹个蓝屏黑屏的更不得了。 我把脑壳清空,跟海蛎灰和鱼腥水对了个眼神,一齐望向蘑菇云;见蘑菇云的梗状云柱已完全收入云中,云团也没有刚才那般鼎沸。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蘑菇云好像在逐渐缩小,速度很快,不是消散,貌似正由外向内收缩。 我立时想起吞云吐雾的鲤鱼,难道它正在蘑菇云内部吸食烟雾?或是黑头护法已经完成合体,变成一只六臂三头的山椒鲤鱼黑头怪?但三头怪如何拼装才像样呢?我实在想不出方案。 第146章 劣变种 蘑菇云持续向内收缩,约莫过了半刻钟时间,刚晴明一会儿的天空又暗了下来。 天色入暮,小鬼湖上凉意袭袭;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令人丧失斗志;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抱起肩膀,萌生一丝怯惧。 海蛎灰和鱼腥水提着开山刀一左一右,我紧握天铁托甲站立中间,摆出好似随时能张开吽音盾的架势,天知道蘑菇云里会冒出什么怪物来。 又过了片时,头顶只剩下半片残云。 一不留神,云中冷不丁飞出一颗脑袋,在空中打着转,拖曳出一条宛延断续的云缕。 眶睫间,鲤鱼也破云而出,沿着黑头护法留下的云迹游歘,一口将黑头吸进嘴里! 正当我茫然不解时,鲤鱼立地把黑头吐了出来,喷迸七八米远,又拖出一条不规则的云路。 它再次扑甩起没毛的秃尾巴,循着云气游过去,吸入黑头,然后吐出来,游上去…… 吸入、吐出、游过去…… 鲤鱼不断重复这个举动,黑头护法不时在空中翻滚,宛如一颗被戏耍的丸珠;竟然一步步飞离小鬼湖,消失在芒草丛中的雾幛里。 我都看傻了,心想这是什么操作啊?难道黑头护法不是仙丹,而是神奇小丸子吗? 鲤鱼因为吃了神奇小丸子才神力无敌的? 太神奇了! 海蛎灰和鱼腥水同样呆若木鸡,我们傻站在湖里,望着鲤鱼隐没的方向,又抬头看看消散的蘑菇云,而后听到小迪和冬怡的呼唤。 鱼腥水应了一声。 海蛎灰对着我说:“兄弟,太诡异了,先上岸吧,一会儿再说,天就要黑了!” 我点头,明白海蛎灰的意思,夜晚是鬼魅出没的时刻,深山老林又是鬼怪的巢穴,倘若耽搁久了再冒出邪魅来,黑暗绝对于我们不利。 于是趟着水往回走,虽然碰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却也证实了一件事,海蛎灰和鱼腥水不是白毛鬼,可以相信他们兄弟俩,只要我们五个人一条心,纵使遇到生妖作怪也有恃无恐。 回到岸边,简单擦拭后我们决定扎营,不过要离小鬼湖远一点,保有一定的戒备距离。 长话短说,我们在离小鬼湖两百米的一处开阔地上搭起帐篷,怕引起火灾,晚上不敢拢火堆,用铁罐燃料烧水,加热带上来的冻干食品。 天很快黑了,我们点亮野营灯,舀食袋中的牛肉咖喱饭。 咖喱汁融进米饭里,配上软糯的土豆丁和胡萝卜丁;牛肉块虽小,却能嚼出一丝韧弾的筋性,偏重的口味可以补充夏日出汗流失的盐分,唤醒长时间涉足户外而麻木的味蕾。 餐间我把经过大略讲述一遍,与海蛎灰和鱼腥水所见出入不大。 眼通我暂时保密,以及普通眼睛看不到的白毛鬼,也权且用尸皮和鼓起来的皮囊替代;因为事项过于复杂,三头两绪的,真要讲说起来,怕是一整晚都理不清楚。 “真的假的?”冬怡放下餐袋,“刚刚飞走的是一条鲤鱼?而且挟持了一颗戴面具的黑头?” “对,不过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一头雾水。” “山椒鱼呢?”冬怡又问,“不在云雾里?” “嗯,不见了,我猜和云雾一起,被吸进鲤鱼肚子里了。” “所以呢?”冬怡说,“鲤鱼是大boss?先前鸟群向湖中投食,就是在养这条鲤鱼吗?” 我皱眉,“可能……不过……唉呀……” “你要说什么?讲出来啊!”冬怡急切道。 “唉呀,太乱了。我想说,小鬼湖水很浅,鲤鱼不可能蜗居在里面,可能来自一个深潭,黑头护法和山椒鱼也是;但深潭对于我们来说却看得见摸不着,恐怕与小鬼湖存在某种界隔,处在不同属界;好比阴阳界断,或者天人相隔。” “阴阳界?”海蛎灰说。 “天人相隔?天堂与人间?”冬怡疑问道。 我说:“只是个比喻,并不是真的阴阳,或天堂与人间的界隔。怎么说合适呢,就像……镜里镜外的世界,我们明明可以看到镜中的空间,却无法进入;因为镜子里的世界是反射现实世界的画面,但鲤鱼和山椒鱼恰恰从虚幻的镜像画面中游了出来。当然,这也是个比喻,明白吗?” “明白明白,”鱼腥水打开第二包咖喱饭,“画麇,别怀疑,有些动物确实能穿越阴阳两界,甚至穿梭于人、鬼、神三界之间,也就是人间、地狱和天堂,不要怀疑,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一听鱼腥水的话,心里反倒没谱了,不过却从他的三界论中灵机想到了三世,寻思自己左眼见到的深潭,该不会是从前的景象吧? 听闻有些眼通具备洞察三生三世的能力,左眼观过去,双目看现在,右眼则能辨析未来。 我把一勺咖喱送进嘴里,接着说:“我还有一种推断,深潭和小鬼湖也可能处在不同的时间线上,懂我意思吗?深潭或许是小鬼湖的前世。” “咯咯咯……”小迪笑道,“如果把你的两种推断合并在一起,深潭与小鬼湖岂不是处在不同的维度空间里,鲤鱼一定是高维度生物,咯咯咯……” 冬怡看看小迪,又看看我,“什么?奇幻与科幻的碰撞吗?山椒鱼受了辐射才长超大只,黑头护法也来自于平行宇宙另一个地球的深潭吗?” “没有拉,讨厌……”小迪止住笑,对着冬怡说,“他描述的就是四维空间现象嘛,不过高维空间也不是不可能存在哦,但理论上三维生物看不到四维生物,除非我们也是高维度人类,咯咯咯……” 冬怡说:“笑个屁啊,你想到什么?” 小迪搅拌了一下餐袋里的咖喱饭,“歹势,开玩笑的,看你们讲话那么严肃,把气氛都搞阴沉了,放轻松、放轻松,轻松一点嘛。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你们不觉得有趣吗?咯咯咯……” 看到小迪兴奋的反应,我不禁想吐槽她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该让她俩也去小鬼湖趟一趟。 之前的小迪是这样吗?怎么感觉经历了龙王庙和鲨王星事件后,变得开始寻求刺激了?而且是上瘾的那种表现。 莫非她原本就具备这种潜质?不然怎么会每天骑着阿普利亚狂飙呢?可能相处的时间短,没表现出来,看意思现在不想装了。 小迪话锋一转,直言正色道:“不管鲤鱼来自哪里,它都不是一条普通的鱼,凌空飞舞,腾云驾雾,你们有听过吧?鱼跃龙门的故事。” 冬怡说:“当然有啊,鲤鱼跳龙门嘛,怎样?你的故事和别人不一样吗?” 小迪说:“鲤鱼跳龙门是古代鱼化龙的传说,埤雅·释鱼有云,俗说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蠕范·物体曰,鲤……黄者每岁季春逆流登龙门山,天火自后烧其尾,则化为龙。” 我和冬怡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小迪接着说:“古时候,有一群鲤鱼想要一睹龙门的风光,历尽艰辛,从黄河游到洛河,又由洛河游入伊河,沿着伊河一路来到龙门山脚下的湖泊里,它们发现没有水路可以上山,进退两难。一条红色的大鲤鱼自告奋勇,打算凭借鲤鱼族的跳跃能力通过龙门山;它回游半里,像跳高运动员一样加速助跑,鱼跃而起,穿过半山的云层直奔山顶;一团天火突然从身后袭来,刹时烧掉了红鲤鱼的尾巴,它强忍着疼痛继续飞跃,终于越过了龙门山,化成一条红色的巨龙。鲤鱼们受到鼓舞,一个接一个蜂拥而起,不过能越过龙门山的只有少数天选之鱼,大多数鲤鱼从空中摔下来,在额头或身体上留下一块黑疤,失败的鲤鱼认识到自己的命运,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子孙身上,从此望子成龙的心愿便世代相传。” “嗯哼,完美。”冬怡拍手,“然后咧?” 小迪含着笑,“然后呢,有梦想的青年鲤鱼都会游到龙门山一试身手,但跌落者众多,罕有化龙者升空;风云变幻、天道无常,外传随着时间的推移,鱼化龙也产生了劣变种,飞天的鲤鱼中除了化龙鲤,还出现一种稀有的龙珠鲤。” “什么东西?龙珠鲤?”我问。 “恩对阿,龙珠鲤。”小迪说,“传闻有一尾金色的小鲤鱼,长着一条裙摆般飘舞的阔尾巴,它顶着雷雨独自来到龙门山下;阔尾巴能让它在水里游得很快,但也非常兜风,跳跃时会带来很大的阻力。它后退了整整一里,卯足力气全程冲刺,脑子里充满了化龙后华丽的大尾巴,迎着风在空中飘荡的画面。它冲天而起,穿过云层,一团天火如约降临,烧掉了它美丽的大尾巴。” 小迪停顿一霎,叹惋道:“宿命作祟,小鲤鱼在抵达龙门山顶峰的过程中,身体不断变大,当蜕化触机即发时,忽地被一道突如其来闪电击中,瞬间失去了金色的光芒,变得烂额焦头、七孔生烟。它扇动鱼鳃,想把烧焦的浓烟排出体外,不料用力过猛,竟然吐出了一颗龙珠。尽管雷电遏止了鱼龙变化,可是鲤鱼仍旧获得了一部分龙的能力,虽然不可以兴云布雨,却也能够吞云吐雾,含着龙珠,脱离水而腾驾于云雾之上。” 第147章 桧木林 小迪的鱼化龙劣变种奇妙无比,听着有点蒙。我一向觉得传闻不靠谱,但过往的经历令我不得不听信传言,然后狐疑着徘徊不定。 冬怡凑近小迪,问她,“小鲤鱼脑中的画面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吗?” “讨厌!”小迪憋着笑给了冬怡一下子。 龙珠鲤?口含龙珠的巨型秃尾巴鲤鱼,也太匪夷所思了,什么神级的狗屁进化呀? 鱼腥水挖出一大勺咖喱饭塞进嘴里,嘟嘟哝哝的,“大妹扎,你说龙珠鲤口味是不是变了?不喜欢嘬不出味儿的龙珠,喜欢上人头干货了?让我们天天含着弹珠也受不了啊,何况是神兽。” “诶?”鱼腥水又说,“黑头护法不会是龙珠变的吧?画麇,看来黑头不是仙丹,是龙珠啊。” 我说:“还可能是神奇小丸子呢。” “神奇小丸子?”鱼腥水吧唧吧唧嘴,“口味一定超多,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什么的。” “烧你个头啊,竟瞎掰,咖喱牛肉都堵不上你的嘴,小心天上再掉粪球金龟下来。”海蛎灰骂罢,又转脸朝向我,“兄弟,当时我被拍晕了,你是怎么干掉黑头护法控制的尸皮的?那玩意儿好生厉害,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哦……”我一听海蛎灰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明显捧臭脚嘛,可我也不能自我吹嘘,那多没意思。瞅瞅小迪和冬怡,我索性故作谦持道:“没有,鸡仔跌进米缸里,好运而已,再说也没完全干掉,最后不是被龙珠鲤当酸梅干吸走了吗。” “诶~~画麇,”鱼腥水评驳道,“鸡崽子进米缸也是飞进去的,黑头护法不是蓝巾能应付的级别,你现在的程度,绝对有红巾的水准。” 冬怡瞥了鱼腥水一眼。 鱼腥水接着说:“风水轮流转,等我们找到鹤龄,大黑巾说不定就指日可待了。” 我说:“水哥,没那么容易,我还白巾呢,也不知箱子打开打不开,先找到鹤龄再说吧。” 海蛎灰说:“兄弟,咱们在湖里摸那么久,你有没有发现跟鹤龄有关的蛛丝马迹?” “嗯……”我迟疑了一下,“湖里没有,好像在天上,有一只巨鸟,你们也看到了吧?” 冬怡说:“看到了,是传说中的大仙鹤吗?” 我说:“不知道,云层太厚没看清楚,不过叫声倒挺像,影子也有那么大,传说中的鱼化龙劣变种都出现了,千载之鹤也不足为奇吧。” 小迪说:“鹤龄是仙人骑乘的大仙鹤死后留下的结晶,我们要找的,可能是一处墓地。” “像大象墓园吗?”冬怡问。 小迪摇摇头:“不会,虽然仙鹤和大象都具有灵性,可是大象属于群居动物,而仙鹤则是忠贞于一夫一妻的独居禽类;千载之鹤饮而不食,没有捕食和御敌的生存需求,又过惯了孤芳自赏的生活,它们选择的长眠之处自然不会像大象墓地一样集中,可能比较分散;不过能被仙禽选中的地方一定是洞天福地,这种所在本就不多,所以仙鹤的墓地虽然不聚群,但范围也不会太大。” “洞天福地呀,”鱼腥水说,“看来不是小鬼湖,这里妖雾重重,芒草丛生,又有邪魔作怪,别说大仙鹤了,老秃鹫也不会死到这儿来。” “对吼,”我说,“那我们就按照阴宅风水的标准,多留意后面地势好的地方喽。” 海蛎灰说:“小鬼湖怎么办?是否再搜索一遍,我倒是挺在意兄弟你看到的那眼深潭。” 我思量片刻,权衡后说道:“我也很顾忌那眼深潭,看得见摸不着,鲤鱼却两次从中游出。我有种感觉,龙珠鲤可能因为游不回去才驾雾飞走的,深潭和小鬼湖之间恐怕存在某种连接,靠驱逐与召唤的方式进出,类似已经失传的崂山道法,搬运术。通过特定的连接点,用术式构建通道,将另外空间的实物瞬间搬运到自己所在的空间,也可以将自身空间的物品转瞬搬移至另外的空间。穿墙术就属此类,我们以为的穿墙而过,其实是快要接触到墙的时候,施术者或被施了术法的媒介利用搬运术将身体搬到了墙的另一面。” “噢……”鱼腥水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回事啊,我一直以为穿墙术是五行遁法中的土遁呢。” “小花裙,”冬怡叫道,“现场只有你看到深潭,确定吗?想说你进山后一直一惊一乍的。” 我抬头看看冬怡,又转顾在座,苦笑一声道:“哼,不会了,相信我,深潭确实存在。” 说完我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没想到却看见一小撮白毛儿在冬怡的胸前一闪而逝。 我打了个激灵,差点儿喊出声来,稳了稳心神,寻思龙珠鲤和黑头护法虽然飞走了,但白毛鬼还阴魂未散,而且对我们怀有恶意。 于是我说:“羊皮画上写着鹤鸣双鬼,既然大仙鹤在小鬼湖出现,那么大鬼湖也一定会有千载之鹤的踪影,小鬼湖解不开的谜团说不准在大鬼湖能找到答案,这里没必要逗留太久,物资也不允许;我看这样,明早我们再观望一下,如果小鬼湖没有关于鹤龄的新线索,我们就按照原计划继续向大鬼湖移动,一路找寻洞天福地。另外今晚我们最好轮流守夜,以防鬼怪作祟。” 我的提议得到大家的认可,当晚排了四班轮番值守,小迪和冬怡主动站第一班岗,让我们先行休息,鱼腥水、海蛎灰、我,分列后三班。 一天都没停下来,脑袋瓜也高速运转,我累得要死,心想今晚可算不用防着鱼腥水了,就是忌惮白毛鬼,以及小鬼湖再冒出邪魅来。 本想把佛牌借给小迪她们防身,又转念一想,人家的鬼力可比我的天铁托甲莫测高深,一有不干净的东西靠近,肯定第一时间察觉到。 诶?我脑中忽然冒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白毛鬼自矿坑起一直缠着我们,却没听到小迪的黑匣子嘭嘭响呢? 没带在身上?鬼湖森林又不是鲨王星。 钻进帐篷我就睡着了,睡袋里暖暖和和的……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海蛎灰推说睡不着,居然没叫我起来值夜,弄得我鼻头有些发酸。 再次靠近小鬼湖,湖面上只罩着一层轻薄的晨雾,几乎能看到对岸的芒草。 过了一会儿,阳光驱散流岚,小鬼湖一览无余,平静的湖水清可见底,失去了先前的神秘感。 仰望天空,感觉不带仙气的天气,大仙鹤飞来的几率不高,不如趁视线好抓紧时间赶路。 离开小鬼湖,我们一路朝大鬼湖行进,两天翻越了大浦山、拜灿山、遥拜山三座高峰,第三天半晌午时,抵达一片巨大的桧木林中。 巨大指两个方面,一是林子大,一眼望不到边;二是树大,每棵红桧木均高耸入云,眼前的巨木至少要十几个人才能环抱过来。 如此参天大树没有两三千年的光景,怕是长不成这副模样。 视野展眼间开阔许多,我深吸一口气,又鼓起腮帮长长地吐出去,感到身和心都畅快不少。 林边支起炊架,我们在途中的捕兽夹上捡到一只小山猪,鱼腥水说天气热,等猎户来肯定糟蹋了,于是我们就不劳而食,已经吃了两顿了。 虽然野外条件有限,但海蛎灰还是选用不同的方式烹饪山猪。烤的、煮的,今天在溪边拾来一些很薄的鹅卵石铺在炊架上,打算煎着吃。 肉片在石头上滋滋作响,一股股焦香味扑鼻而来,我吞咽着口水,安抚等待满足的味蕾。 小迪和冬怡亦不例外,可能把公主扔进深山也这德行,食物永远是人类的枷锁。 原始煎肉果然不俗,只撒上盐,充满了野性的味道,几片下去就想做回文明人了。 吃完饭我们继续移动,中午过后林子里下起了雨,冬怡找到一棵中空的枯树,五个人躲在里面避雨绰绰有余。 气温下降了几度,感觉忽冷忽热的。 雨云流动得很快,没多久便晴了,原本不平坦的山路变得更加泥泞,不过几天餐风露宿下来,我们已经不再顾及衣服和鞋子上的污垢了。 巨大的桧木林仿佛魔幻世界的场景,总觉得会有精灵或巨魔出现,没准还有半人半马的怪物成群逐队,若不是海蛎灰和鱼腥水两张本土乡村脸时刻提醒我,还真误以为到了中土大陆呢。 雨滴不时从树冠上滴落下来,每一滴都大于寻常的水滴,恰巧滴进脖子里那叫一个通透。 我们一步一个脚印,正往前走着,队伍最前端的冬怡忽然停了下来,小迪错开冬怡朝前一看,我也靠近一步,探着头从小迪背后望过去。 只见平缓但泥泞的路上,有两串新鲜的足印,像动物留下来的,有鸟的爪印,还有兽类的趾印。不过非常奇怪,两串足印虽然看起来散乱,却乱中有序,好似两条结伴同行的足迹。 第148章 树洞 鸟和兽结伴而行的足迹。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样的鸟能和兽在一起呢?不会相爱相杀吗? 鹰和乌云豹?看兽类脚趾的形状不像猫科动物啊,倒像鼠类,而且超级大那种。 鱼腥水挤了过来,“怎么不走了?看什么呢?” “有很多脚印,你看。”我指了指。 “哦?脚印呐,我瞅瞅嗷。”鱼腥水走上前去,“这个是鸟的,这个……这个谁的?脚趾那么长。” 海蛎灰也走过去,一只手拖着背包慢慢蹲下来,片刻道:“奇怪,这脚趾有点像耗子的,不过不应该这么大呀,难道真有白毛老鼠精?” 鱼腥水说:“竟瞎掰,哪来那么多精,又鲤鱼精又耗子精的,我看没准儿是非洲来的吃猫鼠。” 海蛎灰一撇嘴,“那这只鸟一定是食猴鹰喽。” 冬怡眨眨眼,不解道:“虾米?” 海蛎灰一笑:“没什么,腥子瞎掰。” 小迪说:“你们在怀疑这两只动物是同伴吗?” 我说:“对呀,你看这两行脚印,不是同伴也算同盟吧,自然界存在这种现象,我记得石斑鱼和海鳗就经常协作捕猎,取长补短,各司其职。” 鱼腥水说:“不得了,吃猫鼠和食猴鹰可是两个大boss,联起手来阿猫阿猴可惨了。” 小迪说:“这两串脚印可能是同一时间留下来的,也可能前后脚啊。” 我说:“对对,不排除这种可能。” 冬怡瞟了我一眼,感觉眼神把我当舔狗了。 我连忙清清嗓子,“咳,咳,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是同一时间,因为没有重叠的脚印,动物不可能有避开或刻意踩着别人脚印走的辨识力。” 海蛎灰说:“兄弟,不用纠结这个了,山里有动物的脚印不稀奇,有人的脚印才奇怪,要不咱们跟着,看脚印的样子应当没多久,走不远。” “好啊,反正我们也得往前走。” 我说完冲海蛎灰和鱼腥水一努嘴,让他俩头前开道,随后紧跟冬怡和小迪的步伐。 大概走出二十几米,鸟的足迹消失了,长脚趾继续朝前,又走了将近四五百米,头顶暗了下来,巨木的树冠黑压压的,透不进一点光亮,一个山洞赫然眼前,兽类的足印也在此隐没。 山洞一人多高,两臂来宽,不像动物的巢穴。 我们十目相对,简单商讨后,决定卸下帐篷,以及炊具等大件行李,轻装持械进入山洞。 打开强光手电筒,山洞里黑洞洞的,呈隐隐向下的坡度。 他们走路的方式都很正常,唯独我在视觉感官的影响下,微微哈着腰。其实挺直了什么都碰不到,只是人往往习惯高估自己。 深入三十米左右,山洞渐渐改变了走向,空气依然新鲜;慢慢绕过几个缓弯,前方出现一个不规则的洞室;走进去一看,洞室有两人高,面积大概二十几平米,像个天然形成的空洞。 洞室底部隔不远就有一口球拍大的小洞,到处都是,能闻到一股动物的骚味儿。 我一瞬间炸了毛,心说不会进了耗子窝吧? 单手抽出开山刀,静待片霎,并不见任何动静,略微松了口气,我环视四周,发现洞室的角落里有一条通道,足够正常人进出。 我看看小迪和冬怡,又瞧瞧海蛎灰、鱼腥水,收起开山刀,径直朝角落走去。 钻进通道,我们全哈着腰前行,大概二十几步的距离,眼前豁然高迥,进入一个纵向的圆筒状空间之中,仿佛巨大烟囱的内部。 空间的直径足有十米宽,靠眼睛判断不出高度,少说几十米。记得踏入山洞前,附近并没有起伏的高峰,莫非我们置身于一棵枯木中? 不用想,没有第二种可能,只是这棵枯树也太粗太大了吧?几千年才能长成如此巨物! 打着手电筒四处察看,枯树的内壁上有很多不规则的凹凸,孔孔洞洞、疙疙瘩瘩的。 我抬腿踩住一个凹洞,收起手电筒向上攀了两阶,又跳下来问海蛎灰,“海哥,我们大概在一个树洞里,你看看,能不能顺着爬上去呀?” 海蛎灰用手电筒往上一照,掂量掂量道:“上是能上,就是太高了,我们只有一根尼龙绳,没带攀岩的工具,徒手爬可能有点儿悬呐。” 鱼腥水说:“悬什么悬?卖关子,就你像个猴,难道要我和画麇爬?还是让大妹子她们?” 海蛎灰一转脸,忽然正经八板地对着鱼腥水,“今天就让你爬,腥子,这个都爬不上去,你准备拿什么去参加大黑巾会试?你那张臭嘴?” 气氛仿佛一下子被海蛎灰的话凝滞住了…… 是呀,抚心自问,我们干什么来的? 找鹤龄。 为什么找? 为了参加大黑巾会试。 连棵树都爬不上去,凭什么觊觎大黑巾! 黑巾可是须要得到八兽锦全部认同后才能使用的颜色,通常有八项测试,每只锦兽指定一项,项目内容尚未重复过,包含巾门所有的技术。 会试的形式多种多样,不拘一格;比如一道斩桃花的料理,一桩未来事件的预测,一种限定法器的开发,一张玄学理论的试卷,一件失落物品的找寻,一宗离奇事例的解谜,一个生面别开的游戏,一次出入生死的试炼,一场决命争首的对决;都有可能出现在大黑巾会试的舞台上。 八兽锦费尽心思,定下的题目一方面将自家门派的特长发挥至极致,另一方面则拣选其他锦兽的短板,相互制约,保持相对平衡的状态。 小门派没有资源,只能随波逐流,碰上擅长的项目还好,遇见生疏的恐怕连北都找不着。 “拿鹤龄啊,你说拿什么?没有鹤龄人家也不给参加呀。”鱼腥水接着海蛎灰的话说,“你想太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过桥门自然直,不就爬树嘛,我爬,说不定鹤龄就藏在上面。” 鱼腥水挽起袖子,踩住树壁上的凹陷往上爬,几步就卡在了半中腰,吭哧半天又原路返回。 他说:“欸呀,鸭子爬树,太为难我了。灰子,还是你上吧,猴子爬树才是拿手好戏呢。” 海蛎灰哼了一声,“哼,漏屎马,起开!” 他推了一把鱼腥水,卸下背包,拿出一盘尼龙绳背上身,“我爬一下试试,如果中途坚持不住,你们可得在下面接着我,上面要是有情况,我就把绳子系紧放下来,顺着绳子爬应该没问题。” 海蛎灰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头灯戴上,把衣服收拾利落,抬脚伸胳膊向上爬去。 他的动作比鱼腥水轻巧太多,可是爬几阶就会往旁边挪两步,后来渐渐摸清了路径,不断转着圈循序而上。 大概爬到一半的时候,我感觉视野的边缘突然一晃,好像有个东西蹿上了树! 慌忙用手电筒搜索,不见任何影子,我想提醒海蛎灰,但怕是错觉,又怕惊扰到他。 一犹豫的功夫,几个东西接连蹿了上去! 我惊觉不妙,海蛎灰在半空中没有任何保护,一只松鼠就能要他的命,何况不止松鼠那么简单。 不敢迟疑,我当机吼道,“海哥!有东西上去了!注意点!要不就下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十几条一米来长的东西,陆续从我们先前过来的通道里窜了出来!黄棕棕的又细又长,每条都拖着一个直溜溜的大尾巴。 我赶忙拔出开山刀,在手电筒的强光下凝目一看,发现这些贼眉鼠眼的家伙居然是一群黄鼬! 靠北,这种玩意现在可不多见啊!听说邪乎极了,难道我们误入了黄大仙的洞府吗? 惊慌失措之时,海蛎灰突然在空中发出一声尖叫,弄得我心里一阵发毛,顾前顾不了后。 黄鼠狼步步逼近,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如果被一群狼围攻,一定怕得要死,因为凶猛;被老鼠围住必然厌恶,原因恶心;而黄鼠狼,却给人一种被智能生物围剿,一准逃不掉的预感。 我压低刀刃,鱼腥水也抽出开山刀,与我并肩挡在小迪和冬怡的前面,搏杀一触即发。 空中又传来一声撕裂的惨叫! 我顿时乱了阵脚,恨不得立地爬上去,要不就直接开打,先砍了眼前这十几条黄鼬再说。 进退两端之际,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的感到背后阴气袭人。 余光一扫,竟看到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转顾,只见冬怡四脚伏地,浑身遍布三寸多长的白毛儿,正龇牙咧嘴地对着黄鼬群威吓! 黄鼠狼也纷纷露出尖牙,还以恫吓。 “冬怡,先去上面!”小迪忽而叫道。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吼鸣,白毛冬怡好似离弦之箭,蹭的一下蹿上树壁,几条对峙时最凶的黄鼬也紧跟着蹿了上去,尾随追袭。 顾不上冬怡,一条黄鼬扑面而来,我没打算躲闪,因为小迪在后面,挥刀迎了上去。 没料到砍杀黄鼬并没有想象中简单,本想着黄鼬长长的砍起来应该像甘蔗,谁知方向不对,与砍一支飞过来的弩箭没什么区别。 第149章 云台 我一刀砍空,黄鼬直奔我的面门! 一眨眼,血光四溅!鱼腥水手起刀扬,一记撩刀将黄鼬斩成两截! 我惊讶,这么钝的刀,好大力道! 不给喘息的时间,另一条黄鼬迎面扑来! 我脚下一转,顺势摆头,侧身四十五度,学鱼腥水的招式挥刀往上一划,可惜只扫到黄鼬的尾巴,并未砍到筋骨,被它一掠而过。 黄鼬接二连三,我手忙脚乱,毫无刀法可言,虽然一条都没砍中,但也没被伤着。 鱼腥水倒是又消减掉一条,砍个半死,一息奄奄在地上;小迪左躲右闪,身法灵活多变,看样子多余担心。 树壁上的情势更加危急,虽然顾不上看,不过只听声音便能知晓战况的激烈程度。 各自为战,背后突然传来一串熟悉的声响。 “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 居然是小迪的黑匣子!难道又有蹊跷之事? 记得鬼力每每在察觉到某种力量时响起,巫蛊之力,也可能是神秘而古老的原兽之力。 莫非这个天然的树洞内被人为设下了巫术或暗蛊?或者鬼力被黄大仙的邪气波及到了? 黑匣子响个不停,小迪无暇安抚,干脆置之不顾,任由它敲打出如鼓点般密集的节奏。 混乱之时,通道里忽然发出一阵唧叫声,唧唧嘀嘀的,音量不大,但挺刺耳。 我闪过一条黄鼬,朝通道内望去,隐隐绰绰,好像有个东西正走过来,站立着双脚着地。 时刻堤防黄鼬,我发觉它们全都窜上了树壁,仿佛接收到指令似的,无一例外。 将手电筒转向通道口,光圈里缓缓探出一颗鼠鼬的头,比普通黄鼬头大出三倍,看起来毫无表情,有耳朵不会动,有嘴巴张不开。 直到它露出毛乎乎的身体我才看出端倪,原来这颗木讷的鼠鼬头竟是一个套上去的全包面具! 靠邀,怎么连动物也戴上面具了? 大鼠鼬将头左右一晃,出乎意料,居然灵活得像没戴面具,看不出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 它并不理会我们,也窜上树壁,发出唧唧嘀嘀的叫声。 我举起手电筒向上观望,见黄鼬群和大鼠鼬纷纷绕过海蛎灰,朝树顶窜去,独不见白毛儿的影子,莫非它们去围捕冬怡了? 另外冬怡为什么浑身白毛儿呢?而且跟海蛎灰和鱼腥水鬼上身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一种秘术? 借助灵体来提升自身强度的一类通灵术? 挖哩勒,帅炸了! 我权且抑制住内心的骚动,看看小迪和鱼腥水,打算爬上去帮海蛎灰和冬怡,总不能在下面干站着;可是树壁的高度又令我望而止步,干站了半天也没付诸行动。 上下为难之时,一条尼龙绳从天而降。 抬头望去,海蛎灰正移动身体靠近绳子,看来冬怡已经攀上树顶,我们也得抓紧时间。 海蛎灰手脚麻利,半支烟的功夫不见了人影。 尼龙绳由上而下摆动了几次,大概是海蛎灰的信号;虽然心急,但考虑到承重问题,我们还是决定一个一个往上爬。 把周身上下收拾利索,我抢在小迪前面,第二个攀上绳索,先用力拽了一把,感觉非常牢固。 爬绳子与徒手攀完全两个概念,踩着树壁上的凹凸,就像爬楼梯一样,不一会便上到半中腰。 树洞里黑鸦鸦的,没有头灯,只能借助树下手电筒的亮光摸黑爬,总觉得背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我,回头看又什么都看不见,也许是环境因素,令身体感到不安,第六感过于敏感所致。 可算接近树顶,一些微弱的自然光透射进来,我想一鼓作气,然而体力消耗很大,只得一步一步来,不多久也攀上顶端。 树顶上有三个圆筒状出口,斜着朝上,每个均有十米长、一米多宽,像是巨树的枝干形成的。 我沿着尼龙绳爬进其中一个,幸好里面有很多凹凸,不然想爬出去都有些困难。 海蛎灰在出口处等着,他伸手拽住我,“兄弟,爬得挺快,怎么样?还行吗?” “还行,海哥,呼……”我喘了口气,“你刚才什么状况?没问题吧?” “没问题,”海蛎灰摇摇头,“多亏了冬怡同学,不然咱俩可能树下见了,那丫头身手真敏捷。” 我用脚划拉几下,踩住一处凹陷,借海蛎灰拉我的力道使劲一蹬,从出口拱了出来。 眼前一亮,却也没那么亮,不过比树洞里亮堂多了;揉揉眼眶,貌似在一个木屋内。 我钻出树洞,左瞅瞅右看看,发现这间木屋居然是用树枝交叉编织而成的,每根枝条皆有大腿粗细,宛如一个巨型的蝈蝈笼子! 这么粗的枝干,怎么编起来的呢?我称奇。 不见冬怡的身影,我回过头来问海蛎灰:“冬怡呢?跑哪儿去了?” 海蛎灰甩了一下绳子,“外面有块空地,你也去看看,我等腥子他们上来。” 我“嗯”了一声,心生好奇,找到一条比较宽的缝隙,从木屋里挤出身去。 眼前又一亮,这次真的格外敞亮。 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站在一个高空云台之上! 云台的长、宽皆超过百米,不是很规则,由几十棵树的枝干交织而成,一条压着一条,一根挨着一根,排列得非常规整。 几十棵树的主干从云台上穿过,直插进云里,仿佛一把把撑天的巨伞,尤为奇幻! 我不晓得云台用了什么技术,不过可以肯定,绝非自然生成,如此之奇观,实在不可捉摸。 冬怡站在云台中央,白毛鬼不在身上,我踩了一脚横竖交错的平台,感觉不到半点晃动。 径直走上去,云台的四周有十几个木屋,跟我走出来那间十分相似。 从外面看,圆圆的屋形,陡然收紧的豁口,像极了十几颗巨大的石榴。 跟着冬怡的目光,我望向云台上方,云雾里似乎还有一个小平台,由几棵相邻的树枝干交集而成,再往上就看不清了,笼罩着一层雾气。 “冬怡同学,上面有什么东……” 我话未说完,被冬怡一伸手拦了下来,她没有讲话,指了指天空。 我移目空中,见霓雾遮天,好似有几个暗影在云气中飞掠,时隐时现。 难道是传说中的千载之鹤? 心绪一阵波动,我凝望天空,云雾被搅得不时翻腾,暗影在一霎间显露出真身,黑褐色的毛羽,翼展两米有余,如果没看错的话,恐怕是有着天空之主与山林魅影之称的林雕! 少顷,七八只林雕交替现身,另有一个不同的影子在云雾里上下翻动。 稍不留神,一条没毛的鱼尾巴从雾气中露出来,摆动几下又游了回去。 我一愣,心说这不是龙珠鲤的秃尾巴吗? 云里左来右去,魅影闪动,现代的天空之主遭逢古代的飞天神兽,空域之争在所难免! 刹时,云气里突然出现一条痕迹,仿佛有东西从小平台上喷射过去,紧接着又一条喷迸而出,有如空气炮一般,在云迹里留下一道气痕。 凝注着小平台,我隐约看到一颗木木樗樗的头探在外面,像似那只戴全包面具的大鼠鼬,头偏向的角度也与喷射出去的气痕相当吻合。 难道那副全包面具是件法器?内置了空气压缩装置?或者气瓶?像气枪,甚至空气炮! 不可能啊,先不推敲事情的合理性,纵使如我想象,依动物的智力,懂得运用法器吗? 难道是改造?山里有一间生物实验室? 异想天开!科幻情结已经病入骨髓了! 我拍了一下脑瓜,把注意力集中到大鼠鼬身上找寻答案,岂料它又把头缩了回去。 转过眼来,云雾翻腾得更厉害了,林雕的数量不断增加,天空中魅影重重,鹊黑一片。 一眼空中、一眼小平台,我不想错过任何动向;心神专注之时,忽而听到鬼力嘭嘭作响的声音!小迪也攀了上来,匆忙安抚焦躁的黑匣子。 “上面有一群林雕,八成和龙珠鲤在抢地盘。”我指引着小迪望向天空,大概说明情况,又指向小平台,“鼠鼬在那里,不知跟谁一伙。” 小迪点头,却心不在焉,她窥视冬怡,从包里取出一张画着咒文和一个怪异瞳孔的咒符,贴在右眼眉上方,用中指和食指压着,随后她闭上左眼,透过咒纸上的瞳孔再度看向冬怡。 我不解道:“看什么?白毛鬼?” 小迪和冬怡同时露出讶然的表情,小迪摘掉咒符,问我:“你看得到?” 我默认,冲小迪微微将下巴压低一公分。 谁知装酷还不到两秒钟,我便被冬怡猛推了一把,“小花裙,你能看到什么?” 我被推得一懵,“就……就……就……白毛儿。” 冬怡闻言,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胸前,将一块挂在脖子上的东西迅速塞进衣服里。 我眼疾如电,恍然看到一块白色的璞玉,脂白脂白的,上面包裹着半边玉皮,红的流油,玉的下面好像还长着一条斑白的尾巴! 靠北!难道白毛鬼当真是独门秘术?这块璞玉就是白毛儿的秘密吗?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第150章 寒号虫 冬怡将璞玉塞进衣服里,盯着我说:“看不出哦,小花裙,果然是四目朽的后人,有眼力。” 冬怡话中有话:四目朽的后人,有眼力。 难道四目朽指的并不是瞳天蝶纹徽上的四只眼睛,而是另有所喻吗?抑或拥有特殊能力的瞳孔,才把四只蝶眼作为象征绣上了纹徽吗? 嗳呀,爷爷呀,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咱家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听冬怡的话音,你四目朽李松潭绝对是“有眼力”的人,我的眼通也绝非偶然,可能与生俱来。 关键这眼睛怎么使用呢?你总得有本说明书吧,属于阴阳眼还是怨鸯眼?天眼通还是邪眼瞳? 连个名字都没有,靠我自己开发,目前也就见鬼,完全牛鼎烹鸡嘛! 接着冬怡的话,我故作镇静道:“噢,没什么,小迪用咒符,我也有自己的方法,大同小异。不过冬怡同学,你的秘技帅炸天了,有惊艳到我。” 冬怡没作声,望向了天空。 我与小迪也无话,一同朝空中望去。 林雕盘旋的气流把云雾搅成一圈一圈、一层一层的螺旋状,宛若天显异象。 一瞬,螺旋状的云气里忽然露出一条毛烘烘的大尾巴,连着半张毛蓬蓬的皮毛,像一块毛皮毯子,呼扇呼扇的,一转眼又钻进云里。 这一幕似曾相识,莫非是飞鼠?台湾可是鼯鼠的栖息地,山林里不乏大型飞鼠出没。 可是飞鼠最多只能滑翔,怎么可能又飞上去了呢?而且还扑扇扑扇的,难道有上升的气旋? 林雕的目标不会是这只飞鼠吧?前番就有鸟群与飞鼠势不两存,地盘之争向来惨酷。 龙珠鲤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上古灵兽,横扫一切近代飞行系的神级存在?还是龙卧浅滩招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过气神兽呢? 模棱两可之时,天空中排开了阵势,几十只林雕围住一条巨大的鲤鱼,连续发动攻击! 纪录片里经常出现老鹰贴近水面捕鱼的画面,但是面对这么大一条飞天鲤鱼,林雕大概也是醉了,不过笃定不会怯阵,有如鸟类遇上昆虫,大只的虫子只会令鸟倍加兴奋,愈发凶狠。 但见林雕群上下翻飞,将龙珠鲤围堵在半空中,不停用利爪冲击鲤鱼! 龙珠鲤摆动身躯,秃尾巴左右扑甩,不时有林雕发出哀鸣,黑褐色的羽毛飘零满天。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若是化龙鲤,林雕想必已经吓尿了,不过对于还保持着鱼的外形,平时都用来果腹的肥鲤鱼而言,林雕则占尽了心理优势。另外龙珠鲤势单力孤,架不住林雕漫天盖地。 鲤鱼在云气里跌跌撞撞,几只林雕被拍打得坠落云台,却前仆后继,无尽无休。 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颗木讷的鸟首突然从螺旋状的云雾中心探出头来! 与林雕相比,这颗鸟头大得出奇,非常突兀。 它星睛豹眼、鲲头鹫喙,造型十分眼熟,就像雕刻出来的,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极力回想,我心说这不是藏传佛教供奉的神鸟迦楼罗吗?传说中的金翅大鹏雕! 只见大鹏鸟从云中俯冲而下,意想不到,鸟首下居然长着一副毛乎乎的身体,是那只飞鼠? 我有些犯嘀咕,不过立时又反应过来,它可能跟大鼠鼬一类,也戴着一个全包面具。 奇怪,什么操作啊? 难道戴上鸟的面具就能像鸟一样飞翔,如金翅大鹏雕一般拥有法力吗?真他娘的邪门! 大鹏鸟从九天扑落,宛若天降横祸,一头撞在龙珠鲤身上!如同一架生物轰炸机,把鲤鱼撞得翻滚出两米开外,一晃一晃的摇摇欲坠。 林雕趁机一哄而上,将鲤鱼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天空中云气蒸腾,羽毛间夹杂着鱼鳞,飘落在云台上,我乘隙捡起几片塞进了包里。 一低头的功夫,林雕鸠集的包围圈被一颗圆卜隆冬的东西从内部轰开一个缺口。 “轰”地一下,林雕飞散一片! 忙抬头看,那个东西黑中泛红,拖着一条云迹,貌似鲤鱼先前吞掉的黑头护法。 龙珠鲤从林雕群中破阵而出,沿着云迹飞速游上去,一口将黑头护法吸入腹中。 大鹏鸟唿扇着两片飞膜,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头重脚轻,不过真的飞旋在半空中。 “嗦啰啰啰……嗦啰啰啰……” 大鹏鸟发出一串很奇特的叫声。 我一皱眉,记忆库里好似有类似的声响,“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做窝。” 靠邀!这不是寒号鸟的声音吗?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南村辍耕录》中有对寒号鸟的记载:五台山有鸟,名寒号虫,四足,有肉翅,不能飞。其粪即五灵脂。 首先寒号虫四足,有肉翅,不能飞;说明它的翅膀不同于鸟类长满羽毛的翼翅。 蝙蝠的翼手、鼯鼠的飞膜,都符合四足、有肉翅的条件,但是蝙蝠会飞,鼯鼠不会飞却能滑行。 然后其粪即五灵脂,五灵脂其实是一味中药名,说白了就是鼯鼠科动物干燥的粪便。 由此可见,一直以来我们都对寒号鸟的认知存在误区,以为它是鸟类,实质上寒号鸟并不是鸟,而是真真确确的啮齿类动物,鼯鼠! 大鹏雕面具下一定藏着一张鼯鼠的脸,可是鼯鼠为什么会戴上面具呢?包括那只大鼠鼬。 根本没时间思考,天空中的形势诡谲多变。 林雕与鲤鱼缠斗在一起,龙珠鲤把黑头护法耍成了牵珑球,拖曳的云缕仿佛一条强力橡皮筋,一次次轰开林雕的包围圈,又回收进嘴里,不过始终甩不掉林雕群的绞缠,如影随形。 龙珠鲤加快摆动身躯的频率,显然有些不耐烦,它朝向天空,又一次喷射出黑头,却失去了准星,外加用力过猛,将黑头护法吐出去十几米远。 随后它一跃冲天而起,使出了鲤鱼跳龙门的劲头,直奔黑头护法,企图挽回败势。 恰在此刻,小平台上传出一阵“唧唧嘀嘀”的叫声,随之一条很明显的气痕迸放而出! 大鼠鼬冷不丁喷射出一发空气炮,直通通地击中了鲤鱼!可怜的龙珠鲤眼望黑头坠落下来,重重的摔在云台上,晕厥在我们面前。 霎时,空中同步传来“嗦啰啰啰”与“唧唧嘀嘀”的鸣噪声;而后林雕群急转直下,小平台上也开始顺着树干往下窜黄鼬,数量之多令人怵悸。 我一下子神经紧绷,心想假使鲤鱼挂了,接下来不就波及到我们了吗?黄鼠狼可是有仇必报,如此我们便与龙珠鲤一条藤上的瓜了。 怎么办? 这么高的树,这么多雕和鼬,恐怕很难逃脱。 不如先发制人,在鲤鱼苏醒前避免它受到二次伤害,一发空气炮应当不至于重创,等它缓过来仍是飞天神鱼,上古的顶级战力,再次吸引对方的围剿,我们才有可能抽身而退。 我火速抽出开山刀,想到挂在胸前的天铁托甲,心说吽音盾不知能否抵挡林雕和黄鼬。 上前护住鲤鱼,小迪和冬怡也不谋而同,冬怡与我并肩面朝黄鼬袭来的方向,兼顾防御空中的林雕,小迪则靠近龙珠鲤察看它的状况。 林雕盘旋迂回,时而下冲,我都挥刀将其驱离。真正头疼的是即将攻过来的黄鼬,密密匝匝的看着头皮发麻,刚才好像没那么多啊。 黄鼬群犹如一股迅流,从小平台上冲杀疾下,直奔我们和龙珠鲤而来! 右眼余光里一晃,冬怡俯伏在地上,转头以左眼确认,却看不到一根白毛儿。 我心里咯噔一声,寻思我的眼通消失了吗? 起疑的瞬间,黄鼬群已近在咫尺,冬怡冲着来势一蹿而起,胸前倏地涌出一团白花花的白毛儿,忽而覆盖住全身,眨眼的功夫便鬼灵附体! 白毛鬼上身后,冬怡貌似从人形转换成了兽相,一扑之下将黄鼬群冲得四分五落!打头的几条黄鼬当场昏厥,飞落在云台的枝干上。 被冲散的黄鼬继续从不同的方向窜过来,我挥刀一阵乱砍,却只有招架之功。 脑后一股恶风扑来,我暗道不妙,怎奈毫无还手之力,只好猛的一低头。 俯冲而下的林雕一爪钩住我的背包,随即向上提拉,我使劲往下一带,想甩开它,岂料它另一只爪子也钳住背包,猛增了一倍的拉力,我利用自身的重量死命往下沉,跟林雕较上了劲。 一来二去,我感到背包上又多了一双鹰爪的力道。 甩头一瞥,发现除了两只成年林雕,竟然还有一只幼雕伸着脖子抓在背包上,也扑扇着翅膀。 两只成年雕一左一右,扣住我的背包唿唿往上拽。我有点坚持不住了,有心放手,但背包里全是必需品,少一包物资后面可就费劲了。 恰在此时,一条黄鼬朝我袭来。我躲也不是迎也不是,一分神还松了劲儿,被两只成年雕和一只负责拉拉队的小幼雕拉将起来,犹似乘上了一顶滑翔伞,瞬间便离地两米多高。 被吊在半空中,我心说干你娘,人家都是一箭三雕,我们成了一麇仨雕了。 第151章 金翅鸟 我被三只林雕叼起,俯仰之间便悬在半空中,背包带勒着我的肩胛,此时想下也下不来了。 越升越高,我看到一团白毛儿与成群的黄鼬斗得不可开交。 小迪手无寸铁,自保已是勉强,却还要护着鲤鱼,哪有功夫顾及我的安危。 我挣脱不开,打算用刀割断背包带,但姿势不顺手,不过背包的质量也太好了,划了几下都没反应,要么就是刀的问题,已经砍钝了。 转眼,我已离云台十几米高。 回眸,六七只林雕从看得见的方向飞来,估摸看不到的方位已然成群逐队了。 这可如何是好?一哄而上还不得把我给撕喽! 林雕当然属于猛禽,不过按理说只会捕食蛙、鼠、雉,及一些小型鸟类,最多也就蛇,怎会有胆量成群结队地袭击人呢? 另外雕类生性孤傲,又若何结党连群,作害为殃呢?莫非被大鹏鸟驯伏,才沦为鹰犬之辈? 紧忙转回眼前,林雕不像黄鼬,并未一窝蜂攻过来,相比龙珠鲤,大概没怎么看得起我。 雕群围着我前后盘旋,不用细数,只看盘旋圈的大小与圈次的稠密程度,至少三十只起步。 这时,一只林雕脱离了盘旋圈,斜着朝我飞来,在离我两三米的位置突然改变姿态,迅速探出双爪,一记鹰抓直奔我的腹部! 这一击倘若命中,怕是笃定肚破肠流,看来老鹰爱掏肠子的传闻是真的。 我手拿开山刀却挥不起来,全身能用来防御的部位只剩下两条腿……不,还有声带。 我立时怒吼一声,丢掉开山刀,两手随即握紧背包带,双膝上提,收腹蜷身,闭上眼睛用头和膝盖猛磕直扑过来的林雕! 也许是我的吼声滞缓了林雕的速度,也可能运气好,再加上使出的这招凌空磕用足了十层功力,居然恰巧在鹰爪将要触及到我的腹部时,先林雕一步磕中了它的身体,仿佛有如神助。 林雕惨叫一声跌落下去,我晃晃脑袋,伸展腰腿,只觉得头有点儿疼,并无大碍。 群雕见状,纷纷发出啁啁的长鸣,叫声在云雾笼罩的天幕下旋绕回荡,听得我一阵发毛,刚赢下一个回合的激昂顿时荡然无存。 雕群的盘旋圈忽然变得流乱无序,有将近一半的林雕都飞离原先的轨度,看意思准备群起而攻之,恐怕是我一击必杀,表现得过于活跃。 凌空磕算是单发技能,连发便不具备一击即杀的杀伤力,纵使我能在空中磕一百个响头,林雕总不会排着队接受我叩头跪拜吧。 眼下一道白光闪过,冬怡似乎觉察到我的处境,苦于黄鼬数量太多,无法抽身来救。 小迪更指望不上,正与黄鼬和几只林雕周旋,见她不停踢开趴在鲤鱼身上撕咬的黄鼬,然而怎么也驱赶不净,好似在哄一群苍蝇。 只能各自应付面前的敌兽,我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心说来吧,来尝尝你小花裙老太爷拜年的功夫,包管挨个给你们磕出血来。 灵机一动,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是否可以利用腰腹力量,类似在单杠上做一个卷腹上杠的动作,变背着背包为趴在背包上呢? 虽然只是个理论动作,不过叼着背包的林雕必然失去平衡,我不就稀里糊涂下来了吗? 一念闪过,三只林雕已从正面朝我逼来,我提腹收腰,想按照计划反转败势,可是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合理,因为压根没有着力点可用。 眼见三只林雕迫近,我最多只能在迎击它们的同时踹出两脚,即使技艺高超踢掉两只,第三只林雕也会扑上来把我撕烂,除非李三脚附体。 干你娘,听天由命吧。 我把心一横,对准突袭而来的林雕,毫不吝惜地将两条腿全蹬了出去! 两只林雕陡然停缀,当即改变方向飞走了。 我蹬了个空,中门大开,惯性令我向后摆荡,剩下的一只林雕直冲我的腹部,此时凌空磕根本使不出来,等摆荡回来恐怕大肠刺身都装盘了。 我无计可施,一闭眼心说结束了,什么大黑巾、巾门骐骥,全他娘的是一场梦! 耳听“呼”的一声,紧接着两声哀号,我睁开眼睛一看,林雕的身上竟然窜出了火苗! 什么情况? 难道是火属飞行系?火林雕或烈焰雕之类的幻兽?不过火系的火应该伤害不到自己,可是它明显烧起来了,毛都着了,还疼得啾啾直叫。 此时我刚好摆荡回来,凭借惯性一膝盖将这只冒火的林雕顶飞了出去! 继续在空中摇荡,叼着背包的林雕也一坠一坠的,前后左右来回摇拽。 毫无喘息的机会,林雕一个接一个袭来。 我不断调整身姿,尽量保持能够随时防守反击的架式,脑子里还寻思着那只烧着的林雕。 恰在此时,一颗闪亮的火球从下面的云台上“嗖”得飞出,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一只来袭的林雕。 我恍然大悟,低头一瞄,海蛎灰果然举着大燕铳,站在离鲤鱼很远的角落里。我还以为吽音盾发动了未知的能力呢,白希奇一场。 有了狙击手做后援,我胆子也大了起来,面对一只直冲过来的半大林雕,我借助前摆的惯性,一个右扫腿横着将这只林雕踢了出去。 摆荡一个来回,我紧接一记左蹬腿,正好蹬在一只林雕身上;再一来回,又踹飞一只。 势头渐入我的节奏,不过林雕只是党羽,大鹏鸟还未发威,就目前大鼠鼬能够喷射空气炮的情报,那只戴迦楼罗面具的鼯鼠不会拥有更加邪门儿的能力吧?哪儿来的邪魔外道啊? 我累得够呛,忽而听到一声呼吼。 “画麇!坚持住,哥哥救你来了!” 闻声只见鱼腥水从石榴状的木屋中冲出,犹如一头气急败坏的野猪,一溜烟飞奔上战场。 我踢开一只林雕,见他挥起两把开山刀突入黄鼬群中,嘶喊着一阵疯砍,有如屠夫上身。 战局一下子被搅乱了,头顶倏然传来“嗦啰啰啰”的叫声,而后三分之二的林雕一齐改变了飞行轨迹,掉头俯冲下去,锁定了鱼腥水。 鱼腥水正杀红眼,吸引了大部分黄鼬的围攻,林雕也从四面八方朝他飞去,我担心他寡不敌众,不过现下自己也是柴草人救火,自身难保。 不容停歇,两只林雕一左一右,分别从十点钟和两点钟的位置同时飞来;十二点方向还有两只林雕,一上一下;目测这种距离感,恐怕我发动第一波进攻踢掉左右两只林雕,等不及摆荡一个来回,上下两只林雕便会提前飞到;即使海蛎灰用大燕铳击落一只,最后一只也绝难防御。 我攥紧背包带,保持平衡,心想算计也没用,干脆就汤下面,随机应变吧。 猛吸一口气,我预备再次使出双蹬腿,谁知左侧的林雕倏地急转直下,只剩右侧的林雕袭来。然而我已经蓄力,索性蜷住左腿,只将右腿蹬出,不料又蹬了个空,右侧的林雕也掉头飞了下去。 此时上下两只林雕接连赶到,我由于一脚蹬空,并没有立即后摆,滞留在前端,刚好左腿蜷着,又恰好两只林雕上面来得快,下面来得慢。 我瞅准时机,左腿一记上踢,结结实实地踢在林雕身上,借助回弹力,我又将蜷回的右腿用力往下一踩,正好踏在下面那只林雕的翅膀上。 两只林雕相继被我驱离,我刚要称道自己的体术如今已游刃有余,岂料听到“嗦啰”一声,看见大鹏鸟从空中居高临下直撞过来! 它收起了飞膜,迅猛如炮弹!若是被这颗大木头疙瘩头撞上,一准儿骨断筋折! 我来不及防守,更躲不开,眼睁睁看着大鹏鸟冲撞过来,忽的发觉它有些不对劲,尾巴后面似乎多了点东西,拽拽荡荡的,像个尾锤。 眼前一闪,一颗火球从大鹏鸟头上擦皮而过,险些命中,就差那么一头发丝儿。 我顿觉完蛋,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心说海哥,你怎么打偏了?等着给我收尸吧! 就在大鹏鸟将要撞击到我的前一刻,我竟然看到它展开了一对金色的翅膀,一根根羽毛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宝剑,覆盖在飞膜上面。 与此同时,我面前也瞬时显现出一个形似盾牌的咒轮,同样金光烁烁,夺人眼目。 “吽”的一声! 如先前一般爆裂,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斜着弾向云台,把叼背包的三只林雕一揽子甩了出去,大鹏金翅鸟则被顶飞两丈多高,掉头栽了下来。 我跌落在云台上,幸亏有背包垫背,再加上网状的云台富有弹性,中途还被一棵树冠上的枝叶减缓了下坠速度。归根结缔,算是逃过一劫。 站起身,云台上已血迹斑斑,我在混乱中搜索大鹏金翅鸟的身影,想趁热打铁,来个擒贼擒王,剁了它那颗假鸟头。 另外我也有所察觉,吽音盾好似对林雕和黄鼬一类的普通生物不起作用,却能防御魔物的攻击,真可谓术有专攻,各有所用啊。 第152章 焰弹 大鹏金翅鸟一头撞晕在吽音盾上,与我相继坠落云台,我起身后匆忙找寻它的踪影,想趁它昏厥之际,剁了它项上那颗妖异的鸟首。 运气不差,我刚巧跌落在开山刀掉落的位置。顺手抄起失刀,我将天铁托甲攥在左手,把吊绳绕着手掌缠了两圈,以防脱手丢失。 鱼腥水和冬怡,一个在原地前后左右不停挥杀,另一个则披着一身白毛儿四面乱窜,黄鼬群在二人驱杀下横尸一片,折损过半。 我拎着开山刀,尽量不引起注意,绕着战场搜寻大鹏鸟的下落。 心说老鸡掰,差点儿要了你画姥爷的命,若不是吽音盾护身,一准转去土州卖鸭卵了。 不知地府里是否能碰见李松潭,这老东西究竟死没死?其实他有些地方还是比较靠谱的,至少留给我一件货真价实的护身符。 眼前一亮,我发现了大鹏鸟的形骸,周围落着几只林雕,看样子还未苏醒,刚才那对金色的翅膀不见了光影,时隐时现的,莫非与冬怡的白毛儿类似? 先不管这些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林雕落了地跟鸡没什么两样,冲上去七尺咔嚓就能让它们领了盒饭,这帮雕毛害我在空中出尽洋相,全部宰了炖成黄焖鸡,让它们自己领自己。 大鹏鸟邪嵬,吃了怕中毒,索性把头割下来,带回去挂在命相馆墙上,也好炫耀一番我的武力。 没转眼,我突然发觉大鹏鸟有些不对劲。 再细看,它尾巴后面那颗尾锤,竟然戴着一个红色的鬼脸面具! 靠邀,敢情黑头护法咬着大鹏鸟的尾巴。 难道…… 想不了那么多了,抓紧可乘之机,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心想干脆连黑头护法也切了西瓜。 惊走两只林雕,我举刀砍向另外几只,林雕果然不善地面作战,几下便鸟兽散。 我心中窃喜,面前只剩下黑头护法和大鹏鸟,先砍谁呢?应当首选大鹏鸟,省得又飞了。 一犹豫的功夫,大鼠鼬忽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它三蹿两跳,蹦过来直楞楞地对着我。 霎时,那张貌似张不开的木嘴居然咔得一下子分开了三瓣!而后似聚力般一颤一颤的。 我勒个去,空气炮的预备势。 这么近的距离,一炮还不得把我轰拉稀喽。 片刻不容迟缓,我左后、右后、右后、直后,连续向后撤了好几步,可是大鼠鼬就像锁定了我一样,不断跟着我摆动三瓣嘴。 我纳闷它的本质到底属于哪种属性,神伎还是高科技?莫不是人类研发的生物兵器偷偷跑出来了吧?为何能喷射空气炮呢? 我记得华夏诸神兽的技能栏里好像没有空气炮这一项,都喷火、喷水之类的,最起码也能喷烟,喷空气不符合中国人爱面子的习气。 狮吼虎啸归属声音波,攻击耳膜;空气炮则是一种气体压缩后释放的强烈气流,利用膨胀的冲击波直接轰击身体,与音波亦是两个概念。 怎么回事呢?我在脑中高速捉摸。 先前打电动时,我极其偏爱一些解谜加战斗类型的游戏。 久而久之,养成了边打关、边分析敌情的作战习惯,没想到已习以为常,把这种战法从游戏搬用到真实的搏杀中来。 其实这些所谓的分析刹那间便在脑海中闪过,将收集的情报以最快的方式,在自己的认知领域内进行处理,通过解析对方的种别、属性、能力,以及攻击、伤害、短板等,进而制定一套得当的打击策略。 一瞬分析下来,我仍然摸不着头脑,只好紧盯着大鼠鼬的三瓣嘴,希望它喷射空气炮时能有些相应的动作,比如后坐力,千万别像装了消音器似的,什么看不到也听不到就轰到身上了。 等了片刻,大鼠鼬抖动的嘴瓣忽然停了下来,随后“咔嗒”一声合了上去。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保险起见,急忙一个侧滚翻,爬起来后感觉不太对劲,似乎大鼠鼬并没有喷射空气炮,只是合上了嘴。 干你娘,被耍了吗?身旁确实没有动静。 我有点恼羞成怒,想冲过去砍它一刀,刚往前迈出一步,大鼠鼬又咔得一下张开了嘴。 赶紧后退,它立时合上嘴;我又试探性地向前挪步,它马上翻开嘴;后撤一步,它重新闭上嘴;向前,张开嘴,后退,合上嘴…… 一来二去几个回合,我跟大鼠鼬陷入僵持。 王八蛋,有两步啊,居然摆了我一道,搞佯攻。莫非它的空气炮数量有限?需要回蓝? 我进也不是、退更不是,耽搁之下,林雕又落在大鹏鸟四周,错过了最佳的偷袭时机。 我不甘心,目测一下距离,被大鼠鼬逼退了十几米远。怎么办呢?要不冒险往前冲,深入试探一下大鼠鼬的虚实。 如果它吐不出空气炮,就连同它一起砍了;倘若它能喷射空气炮,间隔越近也越容易躲闪,远程攻击型的最怕近战,刚才一慌给忘了,才被这老妖物投机得逞。 我攥紧天铁托甲,反手握刀,冷不丁脚尖点地朝左前方蹿出;大鼠鼬即刻做出反应,猛的打开三瓣嘴,对着我不断调整瞄准角度。 我忽左忽右,使用不规则的蛇形跑逐步向大鼠鼬靠近,防止它掌握我的运动规律,我特意蛇得很大,以免它一发空气炮直接命中我。 正当我觉得大鼠鼬纯然在虚张声势时,它咧开的三瓣嘴里竟然燃起一团火一般的气焰! 哦?难道不是空气炮?我眨了一下左眼,右眼居然看不到那团气焰,果真有跷奇。 只见大鼠鼬嘴里的气焰越烧越旺,随后倏地向焰心收拢,凝集出一颗五色斑斓的珠子。 金、蓝、绿、红、黄。 我心说这不是金水木火土五行之色吗? 闭上左眼,右眼仍不见焰珠,看来这颗珠子就是空气炮的原形,能看到反而好防御了。 不觉中我的脚步有点不听使唤,不但没能向前推进,反倒在蛇形的运动中退缩了少许。 我停下脚步,面对大鼠鼬,相距十米左右的距离,既然能看到它嘴里的东西,就没必要浪费体力了,接下来集中精力避开它第一发,待它凝聚第二发焰珠的空隙,我便有机可乘。 大鼠鼬嘴里熠熠生辉,会是什么呢? 若把冬怡的白毛儿、大鹏鸟的金翅暂且归类为灵体,那么五色焰珠不可能是灵吧? 莫非是气?聚合了五行元素的气? 不对,五行金、水、木、火、土,意象上对应的颜色应当是白、黑、青、赤、黄,而焰珠的色彩却是金、蓝、绿、红、黄。 设若不是五行,又会是什么气呢? 无论什么,气的话还是可以说得通。古人云:天地气合,万物自生。 气是宇宙的本源,清气上升变成天,浊气下沉变为地,天地之间又化生出世间万物,所以任何事物均是由气化育成的。 阳气和煦,阴气肃杀,阴阳二气相互作用而产生五行,金、水、木、火、土便是组成我们所在世界的基本要素。 我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盯着大鼠鼬嘴里那团包裹五色焰珠的气。 本以为这团气会像波动拳一样缓缓推送过来,没想到喘息之间就从大鼠鼬的三瓣嘴里喷吐而出! 挖哩勒!这么快! 我迅即向左一扑,瞥见焰珠从腰间疾速飞过,快到焰气都跟不上它的速度,拖在后面呼呼挂风。 一发躲过!我暗赞走运,心想机会来了。 可刚爬起身,见大鼠鼬的三瓣嘴里又燃起一团气焰!一收一张已凝聚出焰珠。 靠北,也太快了吧?难道是蓄力技?气槽蓄满后在耗尽之前可以无限使用吗? 来不及破析,第二发焰珠喷射而出! 由于右手反握着开山刀,不可能丢掉,于是我选择一连向左手边闪避,省得误伤了自己。 一个侧滚翻爬起来,焰珠二次投空。 紧接着,第三发焰珠喷了过来! 我正打算继续向左侧回避,没承想焰珠忽地分离开来,由一颗五色珠刹时炸裂成金、蓝、绿、红、黄五颗单个珠球,变作了霰弹! 俗话说神仙难躲一溜烟,更别提我这等凡夫俗子了,况且还是霰弹,打死也躲不开。 我下意识攥紧左拳,想象手中握着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一抬手挡在身体前面。 眼盯盯地看着焰弹袭来,我巴望吽音盾如之前一般訇然出现,救我于危难之中。 果不其然,就在五颗焰弹呈梅花状迎面飞临时,我眼前倏地出现了五个金色的圆圈印记,更像被焰弹撞击后显现出来的,随后焰弹与印记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一同消失了。 没被弾回去,莫非跟吽音盾抵消了?或是被盾牌的能量吸收了?我不解。 间不容发,又一颗五色焰弹飞来,它没有散开,直通通地打在我前面,与上一击不同,吽音盾“吽”的一声,将这颗焰弹弾飞了。 我更加不解,难道五色焰弹与梅花霰弹有什么不同吗?还是吽音盾另有奥妙法门呢? 第153章 剑羽 吽音盾把五色焰弹弹了出去,却将梅花霰弹悄然消除,不知其中隐藏着什么奥秘。 莫非是咒轮的转动?致使力量相对分散的梅花霰弹泄力,但对于能量绝对集中的五色焰弹来说,只能硬碰硬将其弾射出去?还是说个中蕴含着阴阳五行与生克制化的玄妙规律呢? 我捻了捻手心里的天铁托甲,心想既然吽音盾能抵御大鼠鼬和大鹏鸟的攻击,接下来的战局就有的一拼,林雕跟黄鼬全部交给他们,三条红巾一条蓝巾摆平小喽啰绰绰有余,我专心对付大波斯。 索性把大鼠鼬的头也剁下来,剥了黑头护法脸上的面具,一并带回去挂上墙。这帮装神作鬼的玩意儿,跟你小花裙老太爷开起化妆舞会来了,一个个藏头露尾的,没礼貌!统统剁了! 我握着无形的能量盾,虽说一腔愤慨,但却感觉有点透风,生怕下一发焰弹打来的节骨眼上,吽音盾不声不响就消失了,还是开山刀拎在手里踏实,近身厮杀冷兵器果然不可或缺。 大鼠鼬连失两发,我拉满架势,等待第五发焰弹袭来时,它居然“咔嗒”一声合上了嘴。 我不敢直接冲上去,搞不清状况,寻思它气槽空了?才四发呀,再不济也得五发吧?莫非它发觉霰弹和焰弹都伤不了我,打算另谋诡计? 一迟疑的功夫,大鹏鸟拨浪着脑袋爬了起来!它四爪拄地,像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的。 我有一种错失良机,觉得很可惜、很不甘心的冲动,迈开步子就想冲过去结果了它! 大鼠鼬安肯袖手旁观,忽地张开三瓣嘴,几乎没看到聚气,一发焰弹便脱口而出!整个过程毫无间断,有如张嘴吐口水一般娴熟流畅。 我连忙架起吽音盾,心说大鼠鼬不会有羊驼的血统吧?焰弹是它的口水?草泥马! 五色焰弹没有分离,再次被我用吽音盾弾向空中,在云雾里留下一条明显的气痕。 回首,大鹏鸟已恢复意识,扑扇着飞膜飞了起来,黑头护法仍旧衔在它尾巴后面。 已经赶不上了,放虎归山必然留下祸根,还好海蛎灰带着大燕铳,只能远程招呼它了。 对面和空中同时传来“唧唧嘀嘀”与“嗦啰啰啰”的叫声。 随后黄鼬群从与冬怡和鱼腥水的战斗中抽离出来,迅速向大鼠鼬靠拢;林雕也环绕着大鹏鸟上下翻飞,纷纷发出啁啁的长鸣。 第六感告诉我,恐怕大鹏鸟和大鼠鼬把我列为继龙珠鲤之后的二号危险分子了,这阵势像要重新列队,整合力量置我于死地呀。 大鹏鸟越飞越高,钻进了云层,林雕也跟着全数飞进云里,搅得云雾翻腾不止。 我莫名其妙,心说它们撤退了? 转过眼来,大鼠鼬也抹头就跑,黄鼬群随着它的动向而改变走向;冬怡紧追不舍,在后面一蹿一蹿的,同样朝大鼠鼬的方向移动。 难道惧怕我的吽音盾,都逃之夭夭了? 我雀跃不已,转头确认小迪、鱼腥水,以及海蛎灰的状况。 小迪还在救治鲤鱼,鱼腥水则瘫坐在满是血迹和残肢断体的云台上,看样子累得不轻,旁边还站着海蛎灰,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近战。 吉人天相啊,四个人都全须全尾,倘若有一个伤损的,深山老林真不敢说了。 正当我暗自庆幸的时候,云雾里突然金光蒙蒙,宛如包裹着一团霹雳,忽闪忽闪的引人注目。在光芒的闪射下,云雾似乎越来越淡。 过了半会儿,天空中云开雾散,被耀眼的金光充炽,大鹏鸟凌空展翼,放射出万道光华! 猛地俯冲,又急停,借助向下的力道,大鹏鸟全力扇动双翅,一根根像宝剑一样的翎羽竟然脱离了翅膀,犹如剑雨一般朝我袭来! 此时我才醒觉,原来林雕与大鼠鼬一众撤离得那么快,是因为大鹏鸟这招无差别的攻击。 我急忙提起吽音盾,心说考验法器的时刻到了,究竟盾牌坚不可摧,还是剑羽无坚不摧?矛与盾孰优孰劣,谁是王道?终究要决出胜负。 自身防卫的同时,我冲着小迪他们大吼一声。 “小心!剑雨来了!” 也不知小迪能否看见大鹏鸟的金翅,看不到可怎么防御呢?我是否应该喊:天上下刀子了? 来不及了,剑羽排空而至,直戳在吽音盾上,击出一朵朵金色的裂纹,仿佛玻璃破碎的印记。 我暗道不妙,果然进攻比防守占上风,况且不是一杆最锋利的矛戳一面最坚固的盾,而是千万把剑戳一个盾。 如此反复多次,空间结界一定会因承受不住而崩溃,在小鬼湖上被鬼囊护法袭击时就有过类似的状况,而且大鹏鸟的密集剑羽貌似比鬼囊护法的连环冲击更具破坏力。 怎么办呢?念咒?不晓得管不管用。 诶?咒语是什么来着?嗡阿吽……上次念完根本没记住。 唉呀,只好等咒字出现再跟着念了。 仰望上空,大鹏鸟的剑羽好似用之不竭,一片接着一片,比大鼠鼬的焰弹储备量充足,莫非剑雨属于大规模低杀伤性技能,不怎么耗蓝? 倏忽间,一簇剑羽降临,其中竟然裹藏着一支赤橙色的翎羽,嗵得一下穿破了吽音盾! 我条件反射,立时抬手往外一挡,就差那么一拃长,险些刺进眼里。 翎羽在瞳孔前闪着赤橙色的灼光,忽而变得黯淡,一瞬即消逝了。 我心说靠北,威力这么大,难道是靠几率爆出来的吗? 好似虎生三子,必有一彪;一千狼中,惯有一狈;十万分之一的概率才滋生出一株四叶草吗?莫非是一种超群拔类的必然规律? 赤橙色的翎羽消失后,被穿破的裂洞印记却未消褪,并且越裂越大,不断向四周扩散。 我顷刻间慌了神,倘若结界瓦解,我一秒钟就会变成插满金色雕毛的刺猬。 咒轮上的种子字怎么还未显现出来?盾都烂了!快点出现让我修补防御啊。 行将待毙之时,吽音盾边沿忽的冒出五团气焰,焰心隐现金、蓝、绿、红、黄五颗焰珠,倏而绕着边缘旋转,且圆晕越转越小,直至汇集到被翎羽戳破的裂洞内,融合成一颗五彩斑斓的焰珠,又似熔化般溢满裂口,与之一起消失了。 挖哩勒!神奇呀,什么操作理论? 众所周知,盾是可以防御攻袭的道具,不过即使是利用力场来抵御进攻的能量盾,最大限度也只是吸收攻击的冲击力,并改变其方向,实现即时回弹攻击的效果;然而吸收攻击能量,从而转化为修复能源的操作,着实令我这位玄学理论大师兼电玩界的高科技幻想人才摸不着头脑。 咝……不对,从根源上就定义错了。 虽然我将它命名为吽音盾,但它却不是盾牌,而是一个依附在天铁托甲上的术;天铁托甲仅是媒介,包裹术法的外皮,称为器;按照品级,有龙鳞宝器、雀羽灵器,以及毛器与介器之分,毛介中又有麟毛鳌介之良器。 咒轮是术,依附在器上;也就是说,将梅花霰弹吸收并化为养料的,是天铁托甲里形似咒轮的术,盾只是这个术的一种能力,能够防御魔物,偶尔反弹攻击,另外还能吸收能量自我修复。 如此推论,构成吽音盾的物质八成与大鼠鼬的焰珠属性相通,如果冬怡的白毛儿和大鹏鸟的金翅属于灵体,那么吽音盾不排除是某种元素的气;如此吸取能量并自我修复的能力便能说的通了,因为五行是组成宇宙万物的基本要素,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相生而孕育出世间万千,所以吽音盾才可以使用焰弹进行修补。好比调颜料,只要有红黄蓝三基色,任何斑驳陆离的色彩都能通过增减调配出来。 吽音盾修复后,大鹏鸟的剑羽仍像下刀子似的,一片连着一片,不过只在盾牌上留下一些点状印记,不见裂纹,结界的防御似乎提高了一个层次,要么就是大鹏鸟的气槽快见底了。 老鸡掰,放了一两分钟了,不怕变秃鹰吗? 这样也好,不妨耗费它的气力,只要避开赤橙色的翎羽,缩起头来它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又过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大鹏鸟照旧放个不停,也不见赤橙色的翎羽。 我有些不耐烦,心想大鹏鸟上辈子属貔貅的吗?前世一毛不拔,今生拔毛济世?跑到这儿普降甘露来了!福报还是恶报? 一走神的功夫,金黄色的剑雨忽地红了一片,大鹏鸟居然爆出数十根赤橙色的翎羽! 越爆越多,中奖了?还是增加了倍率? 我赶忙躲闪,哪里来得及,两根赤橙色的翎羽不偏不倚,嗵嗵两下正中盾心!万幸没有穿透,戳出了两朵碎玻璃般的裂纹印记。 印记转瞬即逝,我长出半口气,掂量掂量手心里的天铁托甲;心说行啊,当真提升了防御力,看来融入物质始基五行之气后,吽音盾已然能够抵挡赤橙色翎羽的攻击了,起码目前如此。 第154章 光雾 吽音盾挡下了赤橙色的翎羽,令人不可捉摸。 不知因为融合了焰珠的能量,还是大鹏鸟的法力正在削弱,抑或角度问题、幸运指数,反正两根翎羽都被挡在空间结界的外面。 我信心倍增,攥紧天铁托甲观望上空,金黄色的剑雨中时而透出赤橙色;我不敢硬刚,连连跑动,尽量避开翎羽,以防不必要的闪失。 被金光驱散的云雾结成一片一片的,在天空中盘桓,等待再次蔽日遮天的机会。 剑雨突然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水压不足的淋浴,忽而稀疏、忽而稠密,赤橙色的翎羽也异常稀落,看意思大鹏鸟的气槽将要耗尽了。 下一步怎么办?海蛎灰的大燕铳打打鸟还行,金翅大鹏雕有剑羽护体,恐怕效用不大,眼下也没有其它远程攻击的道具了,除非…… 正盘算后路的时候,一颗银闪闪的焰球忽然出现在视野里,拖曳着一条长长的云缕。 转头一望,一尾巨大的鲤鱼沿着云缕游了上去。 说也奇怪,虽然龙珠鲤吐出的焰球与大鼠鼬的焰珠看上去有几分相似,但焰球却悬在了半空中,像个裹着焰气的泡泡,飘飘忽忽的。 龙珠鲤甩着秃尾巴游向气泡,我原本认为它会把泡泡吸进嘴里再吐出去,没想到气泡却在空气中散裂,化作一团明晃晃的光雾。 龙珠鲤在光雾中翻了个身,随之又吐出一颗焰球,飞至几米外,停下来后显现出包裹焰气的气泡的形态,同样拖着一条丝丝缕缕的云迹。 原来是鱼吐泡,我还以为吐出了龙珠呢。 看鲤鱼的方向,绝对是奔着大鹏鸟去的,总算醒过来了,如果按原计划我们现在就可以撤了,不过依目前的情形,说不定能够反转局面。 剑雨骤停,大鹏鸟朝向龙珠鲤,我感应到两股杀气在空气中摩擦,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大鹏鸟扑扇着金翅,衔在尾巴后面的黑头护法不知了去向。 我扫视云台四周,也不见戴红色面具的头颅,不过黑头这种玩意儿能够独自行动,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准下一秒就会窜出头来。 龙珠鲤游入一片光雾,朝不同的方向接连吐出三个泡泡,它并未选择迳向大鹏鸟的那条云迹,反倒舍近即远,从另一个泡泡拖带出的云路游进,速度比先前提升了不止两个档位。 龙珠鲤故技重施,到达一片光雾后便一连吐出个泡泡,依然不选择近路。 不一会儿,龙珠鲤逐步把云路与一片片天然云雾衔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张不规则的云网。 恐怕大鹏鸟气力消耗过多,居然眼睁睁地被圈入网中,不过也可能压根没把云雾当回事,白色空气而已,便于鲤鱼游走罢了。 正当我把自己的认知强加在大鹏鸟身上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大鹏鸟单翅一扇,一簇剑羽便脱翼而出,龙珠鲤一个鱼跃飞身脱离云路,剑羽擦着它的秃尾巴掠了过去。 大鹏鸟接连扇动另一只羽翼,龙珠鲤刚好下坠,侥幸躲过后迅速朝就近的一团光雾游去。 大鹏鸟双翼齐发,连续振颤翅膀,几十支剑羽像炸开的烟花一般漫天飞雨! 我断定龙珠鲤无处可逃,除非像我一样有防护罩,岂料鲤鱼竟啪的一下从一团光雾瞬间移动到另一团光雾里,直接转移出十几米外! 我勒个去,什么情况?完全超乎想象!比起瞬移,那种动作倒更类似空间跳跃! 遁法?不可能,神兽根本不屑于术法。 属性特技?难道鲤鱼吐出的泡泡,化作光雾的那团物质具有某种特殊的魔力?近似凤凰能够浴火重生,梦貘可以支配梦境,烛龙只睁眼闭眼、吹气呼气便能控制昼夜,以及季节变化吗? 大鹏鸟一侧身,在空中发动无差别攻击,龙珠鲤像地鼠一样穿梭于光雾间,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搞得大鹏鸟团团转,顾前顾不了后。 “嗦啰啰啰……”大鹏鸟一声疾呼! 顷刻间,林雕争先恐后地从更高的云层里钻出来,悉数朝龙珠鲤织成的云网飞去。 这帮攒鸡毛凑胆子的雕毛,又打算以多欺少,欺负龙珠鲤没有后援吗? 老鸡掰,如意算盘打错了,虽然人类没有翅膀,但我们有枪,专门打鸟用的! 展翅飞翔是人类的梦想你们不知道吗?我们实现不了,你们也别想活得舒坦! 我回头准备招呼海蛎灰,不料却看到一张咧开的三瓣嘴从侧后方十几米外的地方对着我。 干你娘,搞偷袭! 终归都是鼠雀之辈,净干些拉帮结伙、小偷小摸的勾当,成了精也是卑鄙的小妖精! 我心里正骂得痛快,一发焰弹突然从大鼠鼬的三瓣嘴中喷射而出! 紧忙格挡,手臂还未摆正,焰弹便在吽音盾上擦出一串火花般的印记,斜着弹飞了。 万万没想到,被弹飞的焰弹竟在空中炸裂成五颗霰弹,阴差阳错地击中三只飞下来的林雕,连一声叫都没有就一齐头朝下栽了下来。 靠北,反弹误杀,且一石三鸟,这得是超越狗屎与牛粪的熊便运了吧?爆棚了。 不容散漫,又一发焰弹袭来! 我摆正手臂,握紧拳头挡在额头前,心想若是五色焰弹提早分离成梅花霰弹,吽音盾仍能吃得下吗?还是说上次纯属巧合呢? 可惜焰弹并未散开,结结实实地打在吽音盾上,被弾开的瞬间一下子炸裂成金、蓝、绿、红、黄五颗霰弹,呈放射状向大鼠鼬的方向回弹。 诶?我忽然得到启发,何不利用吽音盾的特性,将焰弹以精准的角度反弹回去,变防守为防守反击,化作自己的攻击力量呢? 角度方面我还是很有把握的,小时候打过乒乓球。 咒轮形似一个超大号的球拍,焰弹也是球状。只消在焰弹撞击过来的前一刻,取提前量挥动吽音盾迎击,便能按照意愿将焰弹推挡出理想的角度,从而命中敌方目标;若击球点把控的好,说不定还能击打出威力更大的旋转回弾弹呢。 我左脚前移,右脚向后挪,用脚弓扣住枝干交叉的缝隙,拉好架式,等待焰弹再度来袭。 不承想大鼠鼬却“咔嗒”一下,合上嘴的同时发出一串“唧唧嘀嘀”的鼠吟声。 黄鼬群立地呼应,密匝匝地从角落里窜出来,犹如一群啸聚山林的匪徒。冬怡也追着黄鼬重现于视野中,仍旧一身白花花的白毛儿。 我把开山刀一横,对准冲在最前面的黄鼬挥刀砍去,心说白刃战要的就是一个勇字,先把这帮黄鼬七尺咔嚓了,取得云台的控制权,后面再地对空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省得上下忙乎。 鱼腥水和海蛎灰也冲了上来,小迪跟在后头,每人右眼都贴了一道咒符,画着怪异的瞳孔,圆圈书满咒文。 如果猜得不错,这应当是一个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阴阳眼能力的术式,以咒符为载体,透过上面的阴阳瞳得到窥探神鬼的瞳力。 诶?我忽然灵机一动,如若把咒符贴在我的右眼上,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呢?对比左眼所见的灵象,是否能够大略推测出左眼的源由呢? 脑子刚一开小差,黄鼬群已将我包围,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令人发瘆,感觉只要一个败势,这群畜生就会扑上来把我咬成一块烂肉。 吽音盾挡不住林雕和黄鼬,只能靠手里这把钝刀,早知道如此凶险,不如背一根狼牙棒上来,带那么多吃的有什么用,遍地都是野味。 鱼腥水和海蛎灰砍杀起来,小迪手里拿着一只旗子,花里胡哨的上下挥舞,很像传统戏曲里武将背后插的那种三角形护背旗。听说在戏台上,一支马鞭、四只靠旗就代表千军万马。 莫非是件武器?还是法器?旗子能干什么? 没时间好奇,我也杀将起来。幸好黄鼠狼不是鼠也不是狼,单从体型上来说,比鼠和狼好对付多了,就怕黄二太爷施展妖术。 听说黄鼠狼专修他心通,习得后能左右人的精神世界,善于附在人身上捉弄人,不过山林里的黄鼬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比隐没在人类社会里的黄大仙道行深厚,个个狡黠鬼祟。 砍着砍着,我发现自己的身手异常利落,怎么说呢?有那么几下几乎一刀一个。 回过味来才发觉,并不是我刀法高超,也不是剑豪上身,而是砍到了几只傻乎乎的黄鼬。 难道遇到了低能鼬?越低能理当越凶猛才对;莫非倾巢出动?老弱病残孕全体上阵了? 眼前彩旗一晃,一条黄鼬掠过了小迪的旗子;准确的说,应该是黄鼬像着了魔似的飞扑向旗子,而小迪则宛若斗牛一般闪过了它。 扑空的黄鼬落地后直挺挺地朝天空窜去,与刚才被我手刃的那几条黄鼬十分相似,傻头傻脑的,同样被我一刀砍得骨断筋连。 我顿时明白了,问题一定出在小迪那面旗子上,没想到以精神力著称,大名鼎鼎的黄仙竟被一只旗子惑惑,搞得神魂颠倒,傻不拉叽的。 第155章 佛珠云 小迪的旗子不知是件什么法器,居然迷惑了黄鼬的心智,将它们变成只会蹬腿跳的白痴,被我们一一拦腰砍残,战局一下子反转了。 我疾呼海蛎灰支援空中,让小迪配合鱼腥水收拾残局,自己则四处学摸大鼠鼬的下落,爽性一鼓作气,剿灭云台上所有敌对的力量。 诶?冬怡呢? 我脑袋里忽然嘀咕一声,心想她不会中了大鼠鼬的招吧?以白毛鬼的速度,相信可以躲开五色焰弹,不过梅花霰弹却悬乎的很。 我有种感觉,霰弹一下子击中三只林雕并非偶然,似乎分离后的五行霰弹会被同为物质本原的气所吸引,哪来那么多一箭三雕的熊便运。 人身上有元气,动物体内同样有真气,当五行之气与就近的气相吸,以求气合时,霰弹便会如跟踪弹一般命中目标,具体机理不可揆度。 空中不断传来鸟鸣,鱼腥水的杀喊声也不绝于耳;我拎着开山刀有点着急,心说大鼠鼬到底跑哪儿去了?不会正把冬怡往洞里拖吧? 心焦火燎,一发焰弹突然朝我袭来,大鼠鼬从一间长得很像石榴的木屋后窜出,又连续吐出两发焰弹,竟然像机关炮一样能连发了! 我赶忙抬起左臂,完全忘记了角度、旋转回弹之类的构想,直撅撅地将吽音盾挡在面前。 第一发来不及摆正,斜着弹飞了;后面两发正中盾心,第二发弹出去时随即解体,第三发原封不动,怎么喷射过来又怎么弹了回去。 但是…… 绝对意想不到,第二发裂开且呈放射状向外飞散的霰弹,居然被第三发焰弹吸引,又收拢回去,瞬间与第三发焰弹凝和成一个巨大的黑紫色焰团,混混沌沌的,朝大鼠鼬疾速飞去! 挖哩勒,居然融合了!看颜色和体积就知道威力无比,这下有的瞧了。 我等着看大鼠鼬被黑紫色的焰团吞没,谁知它一不躲二不闪,咔得一下张开三瓣嘴,竟然抵住焰团,一口一口将其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大鼠鼬身上开始往外冒黑紫色的焰气,渐渐包裹住全身,形成了一件奇特的焰衣! 这样的轮廓看上去倒与套在头上的全包面具十分匹配,之前显得头大身小;大鹏鸟也是如此,在没看到金翅前也不成比例,有点像大头娃娃。 我……我勒个去,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居然误打误撞,让大鼠鼬变成了完全体。 握紧天铁托甲,我害怕大鼠鼬直接喷出黑紫色的焰弹,若跟赤橙色翎羽具有同样的破坏力可就麻烦了,因为焰弹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闪,除非像躲子弹一样提前预判,但也几率渺茫。 大鼠鼬身覆焰衣,蜷身弓足,流动的焰气时而在身上旋出焰涡,感觉一下子威武了许多。 我盯着它的三瓣嘴,觉得不能硬接焰弹,万一把吽音盾打漏了,我可没有鲤鱼那么肥实。 大鼠鼬闭着嘴,板滞的眼睛看不出意图,我防备它联贯吐出焰弹,做好了连续闪避的准备。 岂料它腾地一下窜上身旁的木屋,带着一溜黑烟般的焰气,速度完全不亚于鬼灵附体的冬怡。 之前可没这么迅猛,难道吸收了焰弹的能量,变远程投射为近战类型了? 也好,我的装备碰巧属于刀盾兵套装,绝对的近战步兵配备,不但能近距离肉搏厮杀,还可以有效防御远程剑羽,乃至焰弹的攻袭。 大鼠鼬蹲在石榴屋上,撑开三瓣嘴仰天长啸,似是在为死去的黄鼬伤怀。 我看在眼里,突然想起老鼠与石榴摆在一块是多子多福、子孙延绵的寓意,可眼下黄鼬已被清理得几乎断了香火,实在讽刺。 大鼠鼬成了光杆司令,黑紫色的焰气犹如怒火一般冲上云天。 片刻,它前爪落地,无预警地喷射出一颗裹着黑紫色焰气的五色焰弹。 我早已准备就绪,一个跨步闪过焰弹。 紧接着又来一发,我仍然横跨一步避开。 原本以为它会吐出黑紫色的焰珠,发生质变,谁知只换了包装。不过不到迫不得已,我还是不愿硬接这种黑紫色的焰衣弹。 万一像豚骨拉面一样,汤头才是灵魂,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也奇怪,焰衣弹的速度明显比焰弹慢了半拍,不然我怎么可能连着躲开两发?难道因为气的浓度过高,加重了投掷力道? 继续保持高度警觉,抬眼望去,大鼠鼬居然消失在木屋上,留下一团殆尽的残焰。 我暗道不妙,心想不会声东击西吧?为了延慢我的反应能力才故意放缓了焰衣弹的速度? 已然来不及了,一个光秃秃戴面具的大老鼠从我右眼余光里窜来!同一时间,另一个身着户外套装的短发女孩也跃入右眼的视野中! 慌忙转头,我提起吽音盾进行防御,见一黑一白两个灵体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白毛冬怡在大鼠鼬偷袭我的前一刻将其横着扑了出去! 大鼠鼬一骨碌,爬起来对着冬怡喷出一发焰衣弹;冬怡朝旁边一蹿,闪过后再次扑向大鼠鼬;大鼠鼬并未与冬怡正面冲突,也一窜躲开了。 黑白两个灵体都快得出奇,在云台上蹿来跳去。 大鼠鼬还能理解,动物的肌肉质量跟人不一样,心肺功能与呼吸量也不同,速度自然不可低估。 可冬怡是人身,却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速度,乃至兽类,实在匪夷所思。 空中突然传来一种奇特的叫声,类似鲸咏一般空灵,却透着十分的凄厉。 莫非是龙珠鲤?传说中的龙吟吗? 不,鱼化龙劣变种顶多算鱼鸣吧。 仰望天空,眼前的景象煞是奇幻,纵横交错的云迹仿佛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缀连着一团团光雾,宛若雨后留遗的水珠。 谁能想象,那竟是一个个让鲤鱼实现空间跳跃的记忆点。 林雕在蛛网般的云网间纷飞,龙珠鲤穿梭其中,不时吐出泡泡,扩大活动范围。 大鹏鸟居高临下,时而射出零散的剑羽,始终无法捕捉龙珠鲤的行踪。 相持之时,一朵外形很像佛珠的云气缓缓飘近云网,拖着几条好似麻花辫一样的穗子。 我开始没反应过来,而后突然一个激灵,心说麻花状的云雾不是小鬼湖上…… 凝目望去,形似佛珠的云朵居然每颗都长着鼻子眼睛嘴,活像十几个串成一串的人头。 再仔细看,与麻花辫穗子相连的母珠竟然黑红各半,黑色的头颅上戴着一张红脸面具! 靠邀,难道这朵恍如佛珠的云,是黑头护法和脑袋上的十几颗小脑袋幻化成的吗? 本相也好,原形也罢,莫非它们是一串成了精的人头花环?所以十几颗小脑袋才依附在主脑黑头护法的额颅上吗?集体成精了? 俗话说:物老成精。自然万物只要存在久了,便能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抑或仙魔神佛、妖灵精怪身上的仙灵、妖鬼之气而成气候,继而再影响到身旁的事物,不然哪来那么多妖精? 老鼠在佛祖身边呆久了会成精,养在菩萨莲花池里的金鱼也会成精,然后随便找个山头、找条河,一窝受大妖精妖力熏陶的小妖怪就批量出炉了。 黑头护法可能也是如此,自己成精后人头花环上的脑袋全员鸡犬升天,只是它们为什么都戴面具呢?难道是面具成精?黑头仅是仆从?大鹏鸟和大鼠鼬的神力不就是面具赋予的吗? 黑头护法所在的云朵贴上云网,停止了飘动,十几颗貌似脑袋的云团逐个分散,沿着云路游离到云网边缘,渐渐具象化,显现出面具的形态。 正当我以为十几颗脑袋会以包抄的方式围剿鲤鱼时,它们竟然扭动头颅原地打起了转。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云网明显开始拧劲儿了,难道麻花状的云雾就是这么拧出来的吗? 云雾是胶体,属于气溶胶,怎么可能像绳子一样拧扭在一起呢?不过再离谱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 云网中的光雾也随着云路被扭动,每只林雕围着一团,或盘旋或悬停,在光雾左右守待,看意思打算一边收网,一边防备鲤鱼破网而出。 一转眼,黑白两团影子出现在小平台上,冬怡与大鼠鼬打得不可开交;黄鼬群已然全军覆没,鱼腥水和小迪双手扶着膝盖,在云台上呼呼直喘。 海蛎灰举着大燕铳瞄准天空,不过距离过远,燕铳的射程有限,另外能点火的弹丸在森林里使用不安全,臭弹没有杀伤力,空旷空间根本不起作用;刚才海蛎灰解救我时,用的好像是点亮的弹药,虽然也能将林雕点燃,但效果实在衰微。 眼下鲤鱼只能自求多福,如果龙珠鲤没有翻盘的技能,即使我们把大鼠鼬解决了,战局顶多以地面胜利,空战失败的结果打成平手。 可怜的鲤鱼,胸怀青云之志,远涉万水飞跃龙门,却投了个鱼化龙劣变种的废胎,变得不伦不类,连漂亮尾巴也被夺走了。 如今一代神兽又将命丧邪魔外道之手,宿命作祟啊。 第156章 升天 云网被拧成一股一股的,光雾点的分布也逐渐收缩,林雕在云网间穿行,照旧守着每团光雾,跟大鹏鸟一样,完全不受云缕牵制。 龙珠鲤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扑甩着秃尾巴上下翻腾,仿佛兜网中求生的鱼获。 黑白两团影子从小平台一路打回云台,由追逐转为互斗,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一档。 冬怡气喘吁吁,大鼠鼬的腹部也起伏的厉害,双方体力消耗过度,一时间僵持在原地,喘着气盯死对方,胜负可能就在下一回合。 大鼠鼬猛地喷出一发焰衣弹,没有瞄准冬怡,直通通地飞向了冬怡侧前方的小迪。 小迪毫无防备,我也来不及跑过去替她挡下,想说把天铁托甲当飞盾甩,却缠在手里。 一着急,我心说完了!五色焰弹把鲤鱼都打昏迷了,小迪哪扛得住黑紫色的焰衣弹。 霎那间,一道白光蹭的一下朝小迪扑去,冬怡好似闪电一般,推开小迪的同时,被黑紫色的焰衣弹结结实实地打在身上! 如我所见,冬怡被焰衣弹击中后,白毛鬼嗖的一下猬缩进冬怡胸前的璞玉里,瞬间解除鬼灵附体的状态,扑倒在云台上。 小迪爬起来护住冬怡,一旁的鱼腥水迅速挡在她们前面,海蛎灰也跑过来掩护,我则以最快的速度冲刺到他们面前,一转身架起吽音盾。 大鼠鼬撑开三瓣嘴,黑紫色的焰气不断在口中汇聚,焰心倏地向内一收,凝炼出一颗五色斑斓的珠子,随后渐渐分离成金、蓝、绿、红、黄五颗焰珠,黑紫色的焰气不断注入其中,在大鼠鼬口中旋转、融合成一颗黑色的超大号焰球,环绕着黑紫色的焰气,撑满了大鼠鼬的三瓣嘴。 我看着发怵,心说这大黑疙瘩,不会打过来直接把我们穿洞吧,不知吽音盾抗不抗得住。 有一点必须坚定,纵使吽音盾防不住,也绝对绝对不能躲,不然身后几个人就悬了。 一念之间,黑色的焰弹犹如毁灭世纪的末日之灾一般,从大鼠鼬的三瓣嘴里喷吐而出,带着一溜黑得发紫的地狱之焰,直射过来! 我咬紧牙关,两脚生根,将左臂攥出了青筋,轰的一下接住黑焰弹! 没想到它竟是一颗旋转弹,也搞不清顺旋还是逆旋,持续在吽音盾上高速转动,推力极大,丝毫没有减弱的征兆。 一瞬间金花四溅,吽音盾上连续显现出火花般摩擦的印记。不,这种力度倒更像切割! 空间结界接连受损,吽音盾一如上次那样几近崩溃,不断出现咒轮的残迹。 黑焰弹依旧打着转冲力十足,我右手抵住左手手腕,集中精神力对抗冲击。 片霎,咒轮上久违的依次显露出咒字,仍然呈圆弧状排列,一个熄灭另一个又点亮。 我瞅准时机,与咒字同步高声咏唱。 “嗡” “阿” “吽” “班” “札” “咕” “噜” “叭” “嘛” “悉” “地” “吽” 最后一个咒字出口时,吽音盾也“吽”了一声!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黑焰弹弾了出去,我也被强劲的反冲力弾开,多亏鱼腥水抱住了我。 黑焰弹被弹出去的同时,一下子膨胀、爆裂成无数颗小焰弹,纷纷朝向天空飞散。 难以想象,小焰弹竟一颗颗径自飞向一团团光雾;不不不,似乎是奔着林雕去的! 眨眼的功夫,伴随阵阵凄惨的哀鸣,一大片林雕如枯黄的落叶般应声坠落,散裂的黑焰弹击中了林雕半数之多! 即速回防眼前,大鼠鼬居然不知了去向,环顾四周,仍不见影踪。 转而望向天空,林雕虽然折损近半,却不影响收网的进度,云网被拧成一条长长的,好似垂钓时用的鱼户,鲤鱼身在其中,看处境已插翅难逃。 这时候,云台周围十几个形似石榴的木屋里突然冒出了黑烟,而后一些小脑袋从酷似花萼的口子探出,每颗都木木樗樗的。 直到爬出来我才发现,原来它们是一群戴面具的小鼠鼬,面具比大鼠鼬小了两号,直撅撅的尾巴,貌似黄鼠狼的肉身,身上多多少少都沾了些未干的血迹。 靠北,我脑瓜壳里嗡了一声,感觉不大对劲。 一看四周,发觉被我们砍杀的黄鼬尸体好像变少了,刚才云台上明明到处都是。 什么情况?难道面具让奄奄一息的黄鼬死而复生了?那现在主导行动的是黄鼬的意识?还是面具的意志呢?不会变成傀儡了吧? 不好,这么多小鼠鼬,如果个个都能喷出焰弹,那不成十几门移动的迫击炮了。 干脆先下手为强,趁着这帮小崽子新鲜出炉,身体与脑袋可能还未完全磨合,一刀一个将它们的头壳都削下来,摆成一排给死去的黄鼬当祭品,也算肥水没流外人田。 手持刀盾,我打算斩尽杀绝,忽然看到一只小鼠鼬肢体异常,竟然扑扇着一对翅膀! 仔细一看,一只林雕头戴鼠鼬的面具,翅膀一扇一扇的,看样子好似要飞起来! 乱了!林雕戴上鼠鼬的面具,到底是雕还是鼬呢?难道能够飞起来喷射焰弹吗? 我感觉场面有点失控,为什么它们一下子就戴上面具了?形似石榴的木屋里藏着什么猫腻?这些面具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去他娘的,先砍吧!不然等会它们身体适应了面具可就麻烦了。 我狠下心,冲海蛎灰和鱼腥水一努嘴,各自拎着开山刀朝不同的木屋走去。 冬怡还未复苏,小迪负责看顾;我走近一间木屋,挥刀向一只小鼠鼬砍去! 果然不出所料,这只鼠鼬傻傻的,被我一刀砍下木屋,抽搐了两下趴在云台上不动了。 我刚打算把它的面具割下来,没想到一团黑烟般的焰气忽的从面具上升起消逝,那副面具一下子枯烂成一团腐木,瞬间就面目全非了。 我直呼离奇,心说面具上有巫术吗?怎么顷刻间就腐烂了?莫非是一种诅咒? 没空闲多想,我直奔下一间木屋,一只小鼠鼬卧在上面盯着我,冷不丁张开三瓣嘴,凝聚出一颗红色的焰珠喷射过来! 我提起吽音盾,焰弹在空间结界上撞出一个金色的小圆圈,随后印记与焰弹便一同消失了。 一个跨步,我冲上去一刀砍中小鼠鼬,与上一只一模一样,面具也升腾起一团黑烟般的焰气,眨眼间腐朽成一堆木渣。 转过脸,一颗绿色的焰弹袭来;我竖起左臂,同样以吽音盾抵挡并将其吸收。 一路砍杀过去,金、蓝、绿、红、黄,不同颜色的焰弹相继来袭。 吽音盾来者不拒,足足吃下十几发焰弹,不过跟大鼠鼬的五色弹相比,小鼠鼬的焰珠明显偏小,威力自然不济。 海蛎灰和鱼腥水也进行得很顺利,先后砍了几只小鼠鼬,均化为腐木头颅瘫死在云台上,剩下的鼠鼬已变得相当灵活,在木屋间窜来跳去。 少焉,几只头戴鼠鼬面具的林雕飞上了天空,云网被扭成一条粗大的麻花状,龙珠鲤居然被拧在其中,一团团光雾也不见了影迹。 奇怪?莫非十几颗戴面具的脑袋在云雾里动了什么手脚?龙珠鲤怎么可能被云雾牵制住呢? 十几颗脑袋与黑头护法再次连成了一串,林雕不断飞过去攫啄鲤鱼,传来阵阵凄惨的鱼鸣。 “嗦啰啰啰……” 大鹏鸟一声啼叫,林雕四散开来,密集的剑羽随即朝龙珠鲤飞去;戴鼠鼬面具的雕鼬也围着鲤鱼,喷出五色各异的焰弹。 龙珠鲤身中数剑,剑羽插上身便消散,焰弹也是如此,所有冲击都进入鲤鱼的身体。 接下来的一幕我完全惊呆了,随着一声天惊石破的龙吟,龙珠鲤化作一条游龙般的金色流体,盘转着钻进了天际里的云霄! 飞升了?鱼化龙? 还是升天了?去了西方佛土? 黑头护法及十几颗脑袋继续旋转,麻花状的云雾拧扭到一定程度后开始结节,堆叠在一起。 大鹏鸟、林雕和雕鼬飞转直下,纷纷冲着我们而来! 冬怡已经苏醒,看样子并无大碍,怕是白毛鬼替她挨了一发焰弹,短时间内无法使用鬼灵附体。 小迪的旗子、海蛎灰和鱼腥水手里的家伙都防御不了剑羽和焰弹,只有吽音盾可以。 我刚准备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却看到大鼠鼬出现在面前,空中大鹏鸟也急驰而来! 我一看来的好,两个大波斯就交由我来对付,不过大鹏鸟在我的攻击距离之外,还是要应用反弹大鼠鼬焰弹的方式进行防守反击。 先干掉大鹏鸟,再取大鼠鼬的脑袋;倚着吽音盾打持久战也行,耗费它们的气量,自然能夺得最终胜利。 斜着眼睛,余光里的小鼠鼬、雕鼬,以及原装的林雕已然开始发动攻击。 我撤步调整位置,让大鹏鸟和大鼠鼬同框显现在视野里,以防背后偷袭。 一转眼,我突然发现大鼠鼬有些不对劲,脑袋上好像不怎么干净,多了些零碎。 仔细一看,竟是几颗乒乓球大小的鼠鼬脑袋!靠邀,我心说这又是什么怪异的情况啊? 第157章 野千旗与观邪嵩符 大鼠鼬脑袋上多了几颗小脑袋,不禁令我怀疑,难道是那些死掉的小鼠鼬的脑袋吗? 一不留神,大鹏鸟忽然飞到我身后,单翅一扇放出数只剑羽。我抬起左臂,一边防守一边跑位,与大鹏鸟和大鼠鼬保持三角形对峙。 大鼠鼬按兵不动,大鹏鸟继续甩放剑羽,我都以吽音盾挡下,始终没有反击的机会。 天空中的云雾被黑头护法一众扭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仿佛无穷结,回环贯通,头尾相连;这种结被认为没有开头,更没有结尾,是神明与佛在长久永固自然呈现之符,无穷无尽,有永恒不灭的象征。老鸡掰,看来做起佛爷梦了! 提防眼前,大鹏鸟没完没了,追着我一个劲放射剑羽;却不见赤橙色的翎羽爆出。 闪避的间隙,我偷眼兼顾大鼠鼬。我的妈呀,只见它撑开三瓣嘴,正在凝炼一颗黑紫色的焰弹,更令人惊讶的是它脑袋上那些小脑袋,也全部张着嘴,各自凝聚出五色各异的焰珠来。 此时我已被大鹏鸟和大鼠鼬夹攻,金黄色的剑羽不断射出,而且愈发稠密,大鼠鼬的焰弹也准备就绪,我根本腾不出吽音盾两边防御。 大鼠鼬像一门火箭炮,花花绿绿的焰弹随时都有可能喷射过来;剑羽又如下雨一般,随便漏掉一两支就能扎我个透心凉,怎么办呢? 火烧眉毛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唳的鸣叫!而后剑雨骤停,大鼠鼬的焰弹也熄了火。 瞟望天空,惊见一只巨鸟穿云破雾! 这次看得清楚,它长颈尖喙,凤翅雀尾,个头足有三只林雕那么大,丹红的头顶上长着一对枝丫般的鹿角,直冲无穷结而去! “嗦啰啰啰……”大鹏鸟登时一声嘀呼。 紧接着,林雕、雕鼬,包括大鹏鸟,所有空中力量全数回防,转过头匆促飞回天空。 鹿角鹤呼的一下从无穷结中穿过,云结瞬间被冲破一个鹤形的缺口,牵出丝丝袅袅的云缕。 大鹏鸟一众迅速飞上去,围绕着无穷结上下翻飞,似是在防备鹿角鹤二次来袭。 片霎,云结溃散开来,连原有的麻花状都保持不住;大鹏鸟又一声号呼,随后林雕和雕鼬居然跟着它,朝向鹿角鹤掠过的方向飞去。 我的第一反应,一定是鹿角鹤把黑头护法掳走了,大鹏鸟及党羽才追过去的。难道鹿角鹤就是传说中仙人骑乘的大仙鹤?千载之鹤? 如许,它死后留下的结晶,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能够点燃七星灯续命的鹤龄喽! 鹿角鹤虽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但同时也失去了行踪,说不定我们要找的地方,真是一个大仙鹤的长眠之地,就在鬼湖森林某处。 事情还未结束,大鼠鼬和几只小鼠鼬尚存聚在云台上,而且形似石榴的木屋里又燃起了黑烟般的焰气,一窝小鼠鼬即将再度出炉。 我回身招呼海蛎灰和鱼腥水,示意他们做好战斗准备;小迪手执旗子,冬怡则赤手空拳,恐怕习惯了利爪与尖牙,已不屑使用械器。 迟迟看不到大鼠鼬的影子,连同第一批残存的小鼠鼬也不见踪迹,莫非去追鹿角鹤了?步行的怎么追飞行的?难道它们知道大仙鹤的巢穴? 我心里犯起嘀咕,感觉四周一下子静得出奇,十几间木屋里的焰气依次熄灭,却不见小鼠鼬爬出来,血迹斑斑的云台上只剩下一些黄鼬和腐头鼠鼬的残尸断臂,还有几只横死的林雕。 靠近一间木屋,我顺着枝干交叉的缝隙往里看,瞧见一堆枯朽的木头,一颗一颗堆叠在一起,有如烂掉的果实,却是一个个腐坏的鼠鼬头。 我有点搞不清状况,怎么会有这么多鼠鼬的烂脑袋呢?像一烂一片的石榴籽儿,难道是树上长出来的吗?近似于人脸蘑菇的超自然物类?还是跟黑烟般的焰气有关,属于某种黑巫术呢? 记得木屋里第一次燃起黑焰,没多久小鼠鼬就从中爬出,刚才又冒出黑烟般的焰气,却剩下一屋子烂头。 砍杀小鼠鼬时,面具上也升起一团黑焰,难道小鼠鼬的秘密并不在头上的面具,而在于黑烟般的焰气吗?大鼠鼬的能力赋予的?不然小鼠鼬死后为什么都附生到它的脑袋上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我还真没什么见识。 我们将十几间酷似石榴的木屋挨个巡查了一遍,发现里面除了枯烂的面具头,还是烂坏的面具头。 有两间不大一样,一个是我们从树洞里爬上来那间,另一个则是一间好似实心的木屋,外表没有枝干交错的痕迹,囫囵一个整体。 不过假若内部没有空间,也不能称之为木屋了,只能叫木头疙瘩,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木头包呢?又不是树干的部分,八成有鬼。 我用开山刀敲了敲木头疙瘩,小迪也上前观察,收起的旗子拿在手里像个卷轴,看样子能够伸缩、也可以卷拉,既精巧又方便。 我多瞄了两眼,好奇问:“这是什么旗?” 小迪正拿着旗子敲木头疙瘩,“告诉你也不知道,野千旗。” “野千旗?赤野千里?噢,不,旗子左右摇摆,正即是反,反亦是正,你说的是千野旗吧?” 小迪无语,但还是说了句,“你想多了。” 我挺尴尬,为了化解尴尬,我把问话对象扩大,“那你们眼睛上贴的是什么符?” “天眼符吧。”海蛎灰说。 “外行,”鱼腥水摘掉咒符,“这只眼睛这么怪,怎么可能是天眼,不是阴阳眼就是邪眼瞳。” 两人说完都看着小迪,我也等着她答话。 “观邪嵩符。”小迪有些心不在焉。 鱼腥水说:“看,我说对了吧。” 海蛎灰说:“你耳朵长鸡眼了?观邪嵩符,你说对什么了?” “最起码对了一个字吧,咳,算了,不说这个了。”鱼腥水打了个马虎眼,对着我说,“诶,画麇,你刚才用什么把那颗焰球弾出去的?” 我抖了抖手,甩开绳子,亮出天铁托甲,“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咒轮一类的,紧急关头会发出吽的声音,先叫它吽音盾吧。” 鱼腥水说:“李老爷子留给你的护身符吗?我就知道,艋舺三朽手里没有歪货,好法器,这品级得是雀羽吧,感觉比麟毛鳌介强大。” 我说:“冬怡的护身符才厉害。对了,冬怡同学,你没受伤吧?它怎么样了?” 我说完用天铁托甲轻触自己胸前,借指冬怡胸前的璞玉,意思是白毛鬼有无毁伤。 冬怡低着头没有作声。 小迪说:“没关系,等下就会精力充沛了。这里不能呆太久,我们看完要马上离开。” 我这才意识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刚刚走运,它们集中火力对付龙珠鲤,我们基本没什么损伤,可万一大鹏鸟一众又飞回来,再一顿剑雨可就难说了,大鼠鼬的焰弹更要命,关键我们已经精疲力尽,没有气力再应付另一波攻袭了。 从当前的处境打算,我们应当尽快调查眼前的大木头疙瘩,然后立马扯呼,撤出此地。 “小迪说的对,我们得抓紧时间。”我接着小迪的话,用开山刀拍了一下大木包,“这个确实有点儿可疑,不知是否内藏玄机,说不定有机关可以打开,也说不定就是一个大木头疙瘩,你们都来看看,没线索的话我们就赶紧撤。” 鱼腥水说:“画麇,抓紧时间还不容易吗?别琢磨机关了,直接砍吧,我感觉里面有馅儿。” “对,兄弟,顾不了那么多了,太阳快落山了,直接砍吧,我也感觉里面是空心的。” 我看看小迪和冬怡,冬怡仍不作声,小迪迟疑了一下,“随便你们,反正外面也没有头绪。” 达成了共识,我们挥刀砍了起来,本来做好了把手磨出泡的准备,不料大木头疙瘩却皮薄馅大,十几下不到竟然砍出了水。 我一皱眉,心说怎么会有水呢?难道木头疙瘩是一颗外皮干枯的果实?由于时间太久,里面的果肉化成脓水了?可是什么样的树才能结出这么大的果子呢?真够怪的。 海蛎灰和鱼腥水也相继砍出水来,水量还真多,咕嘟咕嘟一直往外冒。 鱼腥水粗莽,开出一个大口子来,哗哗一阵,高于缺口的水都排了出来。 我提鼻子一闻,发觉淌出来的水并没有腐臭味,不仅新鲜,甚而飘着一股微微的甜香。 实在蹊跷,莫非是超级椰子? 鱼腥水又把口子继续开大,与我和海蛎灰砍的地方连成一片,小迪也围拢过来调查,持平的水面像镜子一样,让人看着入迷。 倏然间,一个泡泡缓缓浮了上来。 我立时回神,又接连看到几个泡泡,而且浮起的频率与位置不像是底部漏气产生的,因为那种因空气流动而形成的气泡比较生硬。 不由得猜想,我寻思水里莫非寄生着什么东西吗?树孕育出来的?面具?小鼠鼬的头? 第158章 金翅大龙鲤 水中接连冒出泡泡,不像自然生成的。没等绞尽脑汁去想,真相便浮出了水面。 只见一条鱼影隐现,泛起片片鱼鳞般的波纹,与普通鲤鱼不同,这条金色的小鲤鱼长着一条阔尾巴,好似晚礼服的裙摆,在水中襟飘带舞。 金色、阔尾巴,不是小迪口中鱼跃龙门的小鲤鱼吗?怎么会在木头疙瘩里呢?莫不是…… 我忽的兴奋起来,心说这条小鲤鱼莫非跟龙珠鲤有什么干连?转生?还是打回原形了? 真奇妙啊,世上竟有如此怪诞的事情。即使这条鲤鱼跟龙珠鲤没有关系,生长在云台上的大木包里,也算天方夜谭了吧。 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放着不管?木头疙瘩已经被破坏了,过不了多久里面的水就会被蒸发掉,不晓得小鲤鱼能否像龙珠鲤一样在空气中存活。 虽然没有救助的责任,不过却有援助的立场,再不济也与之并肩战斗过,见死不救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要不然把小鲤鱼一块带下去,找一片干净的溪水放生,之后的生死存亡就听天由命,说不定周而复始,它再跳一次龙门能化成一条真龙,摆脱劣变种的噩梦,我们也就仁至义尽了。 正纠结的时候,水面忽然变得起伏不定,跌荡得非常厉害,似乎有某种异动在水下发生。 木头疙瘩里不断传出沉闷的撞击声,不止一处,好似有一群东西迫切地想要从里面解脱出来! 少顷,木头疙瘩上开始渗出水,撞击仍未停止,仿佛啄破蛋壳的新生命一般具有活力! 只听“咔吧”一声,大木包在水压与冲撞的双重压力下裂开了,存水迅速涌泄。 我急退一步,不由自主地架起了吽音盾。 水位急速下降,从裂开的几道缝隙里喷放而出,水面即刻映现出一些东西的痕迹。 呼的一下!一颗不知什么玩意儿的头颅突然从里面跳将出来,一头撞在了吽音盾上!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还未发育好的畸形脑壳,完全分辨不出是鸟还是鼠,雕或者鼬。 畸形头后面连着一条像脐带一样的藤蔓,海蛎灰眼疾手快,一刀将藤蔓削成了两断! 但见这颗本来就没有发育完好的头颅一下子枯烂成一坨腐木,恶心得让人看着直打哆嗦。 稍不留神,一颗更加畸形的脑袋从水里扑了上来,撑爆三瓣嘴好似要一口吞掉我的脑袋! 我猛地抬手,用吽音盾将其挡落,鱼腥水手起刀扬,同样将畸形头砍成一堆糟木。 畸形头好像都不怕死,而且智商堪忧,接二连三跃出水面送死,然而也不排除孤注一掷,要么化成面具寄生在别人身体上,要么就如同其它木屋里的脑瓜,瓜熟蒂落后凋萎成一颗腐头。 大概砍了十几颗,只剩下小腿肚那么高的水里终于没了动静,一地腐烂的头颅令人作呕。 鱼腥水将裂开的木包整片整块地掰下来,我把吽音盾挡在身前,防备再有怪头来袭;用开山刀在水中划拉,我打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水里真的止息了,奇怪的是小鲤鱼也不知了去向,难道被畸形头吃掉了? 我见缝插针,转着圈继续在水里划拉。水中陡然泛起了金光,而后一双翅膀扑扇着浮出水面,一只鸟头鱼身、金鳞阔尾的怪物飞了起来! 我勒个去,我心说这算什么呀?大鹏金翅鲤还是金翅大龙鲤? 乱了套了!是不是刚才那个三瓣嘴吞掉了我的头,我也会变身为口含焰弹的人形鼠鼬呢?或者身首分离,变成黑头鼠鼬? 靠邀,究竟是群什么玩意儿啊? 金翅鲤意欲高飞,然而不到几秒的时间,那双覆盖在鱼鳍上的金色翅膀便支离破碎了。 小鲤鱼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头重脚轻,啪的一下将头上的鸟首摔成一滩稀烂的木泥,在云台的枝干间扑棱扑棱的,阔尾巴像条湿透的裙子。 我赶忙上前抱起小鲤鱼,左右一看,姑且先放进残破的木包里。 为什么解体了呢?我充满疑问,难道小鲤鱼的能量抗拒了面具头的支配?要不然就是属性问题?水中生物跟天空生物不兼容? 大木头疙瘩已经调查完毕,虽然没弄清面具头的根源,却也将其悉数斩杀,剩下些腐头烂脑已无从查究。 云台上没有更多的线索,询问了冬怡,小平台上也一无所得,我们即刻撤离。 用先前装清流女王苦花鱼的那种袋子盛上水,带上小鲤鱼原路返回,着实考验了一把我们的体力。 海蛎灰说得没错,如果连爬上爬下都爬不动,拿什么去参加大黑巾会试!真叫一个累呀。 斜阳西下,我们背上此前卸下的帐篷、炊具等大件行李,借着一抹余晖匆匆赶路,大概走出去两三公里,发现一块巨大的长方形石头,方圆十几米内没有树木,背靠着正好适合宿营。 各自分工,安营下寨、生火造饭,我负责取水,顺便放生小鲤鱼,可是一路走过来好像并未看到溪水,难道要用装小鲤鱼的水做饭吗? 干脆连同小鲤鱼一锅炖了得了,从没尝过神兽的肉是什么滋味。 小鲤鱼身上笃定有龙肉纤维,长生不老不敢说,得道成仙也不敢想,起码男生吃了龙精虎猛,女生吃了如狼似虎吧,龙不是生性好淫吗?呵呵呵,我边走边跟自己开玩笑。 小鲤鱼在塑料袋里猛的扑棱了两下,似是感应到我的邪念,我连忙低头,默默在心里抚慰它:开玩笑的,别当真,别生气,也别见怪,我们有饭,红烧鳗罐头,海鱼,比您身上的肉瓷实。 走了很远才听到流水声,我打亮强光手电筒,找到一条溪涧,小心翼翼地往下下,虽然堤坡不高也没那么陡,但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地直打颤。 溪涧很深,刚好安置小鲤鱼,希望它有朝一日越过高山,漂洋过海再度抵达龙门,挽回前次的遗憾,同时度过劫难,完成鱼化龙的考验。 “扑通”一声,水面漾起波纹,小鲤鱼带着我的祝福,甩开阔尾巴游出了我的视线。 我取过水,总感觉水里有股鱼腥味,反应过来已然晚了。 对于我这种稍微有点儿强迫症的人来说,就应该先取水后放生的,虽然我知道水里没有鱼腥味,可精神上还是迈不过这道坎。 回到营地,帐篷已经搭好了,就等着我的水回来做饭,仍是海蛎灰主炊。 看到方便食品忽然想起忘记带两只林雕下来了,拔了毛下锅,肉质肯定不俗。 林雕可是重点保护动物,平时怕吃不着;又转念一想,还是别出幺蛾子了,省得吃出什么传染病毒来。 海蛎灰煮了泡面,料包减半,好让我们搭配红烧鳗罐头;鱼腥水口味重,吃了一口嫌没味儿,又加入了一些料包,还把罐头汤也倒了进去。 男生每人倒了一小杯酒,你还别说,配着红烧鳗和泡拉面,真有一种在野外吃日料的感觉。 鱼腥水捞起一大坨面往嘴里塞,将塞不进的部分咬断,在嘴里咕哝咕哝地嚼,“嗯~嗯~画麇,大妹子,还有冬怡同学,你们说,云台是个什么地方?那么古怪,那些头又是什么玩意儿?” 鱼腥水只问了我们三个,没提海蛎灰,感觉两个人又要打嘴皮子。 我呢,不愿过早发表意见,想沉潜一会儿,先听听他们的见解,于是打圆场道:“对呀,从没遇见过这么古怪的事情,诶?海哥,你年长,见识多,知道怎么回事吗?” 海蛎灰叉着一块鳗鱼,刚想说话,被鱼腥水抢先道:“你问他呀,白问了,浪费口水。” 我一听,得,不但没拦住,还起了反作用。 海蛎灰克制了一下,没搭理鱼腥水,不过却一反常态道:“再明显不过了,云台是个祭坛。” 我听了暗自点头,因为想到一块去了。 鱼腥水说:“祭坛?祭谁?祭天还是祭地?” 祭谁?鱼腥水的话让我突然想到点东西,我看看小迪,对着鱼腥水说:“我有提到过吗?在鲨王星游轮上,我和小迪见过一尊邪神,接受世间生灵的膜拜,连麒麟和鸾凤都跪在他身前。” “哦?什么样的邪神?”海蛎灰问。 “记不大清楚了,嗯……”我回溯,“好像有四只眼睛,一头小脑袋形似螺发佛顶肉髻,上身穿羽衣,下身裹鳞皮,颈间悬挂一串人头花环,手里还拿着颅骨碗和一张人皮口袋,有点像印度、尼泊尔一带的巫神,不过却穿着中式羽衣,不知是不是入乡随俗,从古印度迁入中土后披上的。” “画麇,你说的倒有点儿意思。”鱼腥水说,“迦楼罗、护法,都是古印度的产物,鼠鼬大概也是,或许真跟你见过的邪神有关,全是他带过来的,这座云台可能就是祭他的,或者是召唤它用的?” 召唤?我怎么没想到呢?难道黑头护法与大鹏鸟、鼠鼬一伙都是邪神的眷属? 那么猿方,也是邪神族内的一员吗?我不禁咬紧了牙根! 第159章 杀鹤取龄 我突然想起鲨王星上的猿方,不是随同在邪神左右吗,难道也是邪神的眷属? 莫非猿方头上的木匣子类似于面具头? 一个功夫了得,会耍太极拳;另一个拥有海鳗一般的柔软度,可以在水里呆上几天几夜,似乎与飞鼠戴上大鹏鸟的面具能够飞起来相似。 不过之前我在龙王庙推测猿方属于役兽,近似雇佣兵性质。 在鲨王星上用猿方雕像的脑袋开启形似六芒星的门之后,又揣度猿方是山海经中的一种灾兽,种系貌似比黄鼬、飞鼠及林雕高级,所以赋予大鹏鸟飞行能力的可能是面具,而猿方头上的木匣子或许只是辅助,甚至起到限制的作用,原因猿方可以通过鱼皮鼓和兽骨铃操控。 难道邪神初来乍到,带来的部众不足以在中土立足,才雇佣了猿方?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驱逐,才有了鱼腥水猜想的召唤吗? 我接上鱼腥水先前的话,“祭祀,召唤,水哥,你的意思是用献祭的方式召唤邪神吗?其实我和小迪在鲨王星上也看到一个类似仪式的场景,小迪,你还记得吗?那一船舱跪着的石雕。” 小迪点头,却未延续石雕的话题,又把话茬拉回到现在说:“你们发现了吗?龙珠鲤和鹿角鹤都掳走过戴护法面具的黑头,为什么呢?” “诶?对呀。”我好似一下子醒悟,“难道黑头护法是召唤邪神的重要环节,类似于巫师或祭司的角色,鲤鱼和仙鹤才先后阻挠的?”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鱼腥水大口嚼着红烧鳗,“黑头护法打算召唤邪神,被龙珠鲤阻止了,大鹏鸟和大鼠鼬得到邪神从另一个世界发来的指令,在半路阻截龙珠鲤并将其毁灭,谁知鹿角鹤横空出世,接替了龙珠鲤的意志,又把黑头护法掳走了,邪神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大仙鹤。” “想象力这么丰富,去写小说好了。”海蛎灰讥讽一句,转头对着我说,“兄弟,我们的目标是鹤龄,如今千载之鹤已经现身,不管他哪路邪神、护法,我们只要追踪林雕和大鹏鸟,就有机会找到鹿角鹤,如果到时必须杀鹤取龄,兄弟,你下得了手吗?巾门中人可不能讲武德。” 我迟疑了一下,心想是啊,巾门中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的觉悟够吗?真到了杀鹤取龄的节骨眼上,能为了大黑巾而残杀益类吗?那我们跟邪神的眷属有何不同?同样为了私欲。 “嗯……” “嗯……”我支吾了两声,没说出话来。 “杀鹤取龄?亏你讲得出来。”鱼腥水说,“鹤龄是仙人骑乘的大仙鹤死后留下的结晶,听清楚没有?死后,你以为牛黄啊,现杀就有。” “你懂什么?净抠字眼儿。” “是你理解能力太差……” 海蛎灰和鱼腥水你一句我一句,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嘴鼓,冬怡照旧一声不吭,小迪也没在听他们斗嘴,我的脑海里则仍在打转。 杀鹤取龄,虽然风闻鹤龄是仙人骑乘的大仙鹤死后留下的结晶,可是死后身体失去机能,又如何孕育出鹤龄呢? 鹤龄应当与舍利子相仿,生前已存在于体内,死后肉身腐烂,由于硬如琉璃,才得以存留。 鱼腥水的理解怕是有些幻想化,不过也难说,谁都没见证过,说不定千载之鹤仙逝的一刻,真的会瞬间化作一颗七彩琉璃珠。 我也倾向如此,千万别走到杀鹤取龄的地步。 吃完饭各自进入帐篷,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在四周设置了三重防兽铃,防备大鼠鼬半夜摸过来,夜晚可是鼠类的时间,被偷袭就惨了。 攥着天铁托甲和衣而眠,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也没人叫我起来值夜,醒来后才发现鱼腥水在外面睡得像死猪一样,大家真的都累坏了。 好在一夜无事,体力恢复了七八层,我们收拾好东西,简单吃过早饭继续向大鬼湖进发,途中时刻留意动物的足迹,如果能追踪到大鹏鸟和林雕的行踪,包括大鼠鼬,到时再随机应变。 离开桧木林,山势变得非常陡峭,我们转入一条山谷,里面没水,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毫无规则地躺立在谷内。 三步一坎、五步一壑,幸好谷里寸草不生,不然走起来可就更麻烦了。 一路穿过去,爬出山谷后植被宛如报复一般,甚为茂密。 我们绕来转去,埋着头不断用开山刀开路,沿途半只鸟都没看到,更别提鼠鼬了。 边走边砍,渐渐的,树木越来越少,植物的种类变成以茅草为主,一片一片的,都高过人身,看来大鬼湖快到了,来时我们做过功课。 维基百科上说:大鬼湖是台湾最深的高山湖泊,海拔2180米,是一个沼泽地,鲁凯人语称作“他玛罗琳池”,共有三湖,最深处最大的一口才称大鬼湖,左右分别为西池与东池,长年多雾,湖中水色濛濛,是鲁凯人心目中的圣湖。 自此刻起,我们必须步步为营,沼泽地可不是闹着玩的,相传大鬼湖就是一片会吃人的湖沼,第一步首先要顺利抵达沼泽中心的湖泊。 从附近一棵树上砍下几根枝干当手杖,走沼泽地探测棒是必需品。 我们排列好队伍,用带上来的尼龙绳拴连在腰间;由我打头,小迪排第二,鱼腥水在中间,冬怡第四,海蛎灰殿后,男女和力量点分配开,万一陷进去也好拉一把。 虽然背着大背包行动受限,不过走沼泽地却大有用处,关键时刻当成支撑物,拖慢下沉的速度,就有机会等着队友把自己拉上去。 我的脚色极其重要,是炮灰也是探路人,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将陷整个团队于险境。 一步一个足印,我用手杖在身前和左右两边戳来戳去,反复确认后才迈出一步,行进速度堪比乌龟,把鱼腥水和冬怡急得在后面直哼哼。 脚下呲溜一滑,我失去平衡,被沉重的背包坠得一下子仰面躺倒在地上。 腰间猛的一束,小迪拉紧绳子;身后同时传来紧张的牵忧声,还好没有下陷的征象。 鱼腥水说:“画麇,要不我来打头?” 我一骨碌,重新爬起来,“不用,你太重,陷进去不好往外拉。” “那就我来呀,兄弟。”海蛎灰在后面喊。 “你也不行,体重太轻,沼泽地恐怕都不会收留你,探出来的也是无效路段,我没事,鞋底有点滑,小心点就是了,别担心。” 我撸了几把身上的泥水,继续往前走,沼泽里开始出现一滩一滩的水洼;虽然不深,能看到底,但却不敢踩进去。 也就是说,我们要沿着有茅草的地方前进,不过这样也更加危险,通常陷阱都隐藏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表皮里。 更加谨慎地试探、一步一步迈进。 放眼一望,沼泽深处的茅草越来越稀疏,也愈发矮小,可能水太多,极则必反的原因。 露出水面的湿地也被充盈的水量逼成一条条很窄的小径,曲折回连在一块块不规则的水洼间。 如此倒简单了,视野开阔,沿着网状的小径前行,遇到不扎实的地方就退回去换另一条路线,只要有耐心,安全通过这片沼泽不成问题。 正往前摸索,我不经意间望向脚边的水洼,虽说是一洼死水,黑沉沉的坑底也看不大清楚,不过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不禁令我着迷。 不由自主地停止手中的探测棒,我蹲下来端详这洼死水,突然感觉找到了归宿,想就此陷入其中,用坑底的泥淖将自己掩埋,从此进入一个完美世界。 我仿佛看到几个人骑着翠鸟在湖边的昙花丛中穿梭,湖面漂满了粉色的樱花瓣和鲜黄的柠檬片,一群人形动物踩着花瓣与柠檬,在湖上与色彩各异的蜻蜓起舞,不同种类的生灵于岸边组成合唱团,伸着脖子跟随指挥的手势为舞者悠声伴奏,只不过所有生命都背对着我,惟有指挥除外,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 我想靠近看看都有什么生物,没移动脚步视线已缓缓推进,原来是一只人形花脸牦牛,正变幻手势为动物们的合音打拍。 看我走近,它停下来引颈而望,合唱团也一同收声,集体扭过头来寻看。 靠邀,但见不同的动物却长着同一张脸,皆戴着一副花脸牦牛面具!毫无表情地盯着我。 湖上的舞者不再舞动,纷纷以双手搭起喇叭,呼唤我的名字。 “画麇!” “兄弟!” “小花裙!” “小花裙!” 我忽地缓过神来,发觉自己正置身泥浆之中,出溜出溜地往下陷! 我去!着了道儿了! 我赶忙挣扎,却越陷越深,眨眼间淤泥已埋没胸腔。奇怪,身上的背包和绳子怎么都不见了?我到底怎么陷进来的! 回头一望,我竟脱离小迪他们十几米远,独自陷在一滩泥沼里。 天杀的牦牛面,一定是被你迷惑了! 第160章 沼泽 我鬼使神差地陷入沼泽之中,搞不清什么时候中的招,居然卸下背包,还解掉绳子,看情形怕是自己跳进了泥坑。 “兄弟,别动!越动沉得越快!等我们救你!”海蛎灰话音未落,四个人便开始解身上的绳子。 我听从劝告,把两臂展开,支撑着身架停止挣扎,感到呼吸非常不顺畅,被淤泥压得胸闷,吸上来的气还带着一股酸溜溜的臭泥味。 绳子很快甩了过来,我一翻身抓住,感觉右腿碰到一个东西,好似肢体一类的条状物。 我吓得一缩腿,避开了它。小迪他们已经开始拉我,刚拉进两步,我又碰到一节肢体般的东西,这次好像还有近似手指的触感。 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道不是我碰到了它,而是它在划拉我? 想到这儿,一身鸡皮疙瘩未退,又起了一层鸭皮结子,我心想莫非沼泽里有鬼? 据说沼泽地有一种鬼叫委蛇,有车毂那么大,车辕那么长,穿紫衣裳,戴红帽子。 传闻委蛇不喜欢雷车发出的隆隆声,一听到这种声音便会捂住耳朵抱头而立,无暇再上前害人。 一念之间,我又被拨拉了一下,心里真的发毛了,我再次蜷腿,深吸一口气。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震委蛇!速速抱头立!”我不知怎么回事,竟然顺口编出一段律令,喊出这样的词儿来,弄得小迪他们有点懵,都停下了手里的绳子望着我。 “别停呀!泥里有东西!快拉我上去!轰隆隆!轰隆隆!雷声震委蛇!速速抱头立……” 小迪他们一听有情况,稀里哗啦的连着气儿把我拉了过去,我拖泥带水,一股脑上了岸。 “刀!刀!准备好刀!泥里不知是什么玩意儿!有鬼!” 鱼腥水和海蛎灰应声拔出开山刀,递给我一把,我朝着刚被拖过来的方向压了压刀刃,感觉下一秒就会有一条,或者数条手臂伸上来。 等了半天,淤泥里只冒出几个大泡泡,别说数十条手臂了,连根中指都没竖上来。 干,被害妄想症吗?要不就是碰到了沼泽里的枯枝烂木?我少见多怪了? “小花裙,你有病吗?自己跳进沼泽里,又叫有鬼,你是下去捉鬼了吗?” 冬怡的话让我一时语塞,泥浆里的肢体有可能是错觉,不过花脸牦牛面应该不是我多怪。 诶,冬怡这丫头好像缓过劲来了,自从中了黑焰弹之后就没怎么讲过话,精神起来也让人放心了。 我冲着冬怡一笑,“我也不知道哪根筋错乱了,反正你们小心点,这片沼泽里有鬼。” “还有鬼!”冬怡气冲冲的要打我…… 我犯了一次神经后他们都不放心,接下来的路改由海蛎灰打头,冬怡第二,非把我放在中间,小迪排第四,鱼腥水争不到头位,干脆断后。 我叮嘱大家尽量不要去看水洼,包括水洼里的泥都不要留意太久,以免再走我翻过车的老路。 进进退退,大概走了三个多小时,前方的茅草又滋生起来,重新出现了树木,虽然数量不多,不过也有一小片一小片聚集成林子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海蛎灰在一棵孤树前停了下来,我们也驻足观望,眼前浮现出一大片水洼,没路了。 海蛎灰说:“八成快到湖边了,不过路也断了,后面怎么走?” “趟过去呗。”鱼腥水说,“想戴个大鹏鸟的面具飞过去也没有啊。” 我用鼻子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放出来,看看小迪。 小迪上前一步,用手杖试探水洼,岂料手杖一下子陷进去半截,喯儿都没打。 又戳了几个位置,全是泥浆,连一层硬皮也没结。 这可如何是好?根本过不去呀。 又转念一想,假设这是大黑巾会试上的一道题目,该怎么应对呢? 巾门中人以术法,及包裹术法的器傍身。诸多术法里,遁法应当可以使用,水遁、土遁,或者更高级的神鬼遁、龙虎遁;另外鳞器榜上也一定有轻松渡过沼泽的宝器。 我有什么呢?略知传统术法,法器只有吽音盾,还有一只来历不明的眼通,三样都没法当交通工具来使。 看来必须把官皮箱打开,才有本钱参加大黑巾会试,不然笃定上去就傻眼。 后话不说,眼前怎么办?到不了大鬼湖、找不到鹤龄,大黑巾会试门儿都没有。 我刚打算集思广益,跟小迪她们商量商量,见小迪看着冬怡,直接问道:“能过去吗?” 冬怡二话不说,甩掉背包就开始解腰上的绳子。 我一看对呀,白毛鬼在小鬼湖曾经附到皮囊上,即使由于重量轻,不涉及属性问题,白毛灵体的身手也异常利索,在湖面上窜来跳去。 只要冬怡能通过这片水洼,把绳子带过去,捆在两边的树上扎紧,我们不就能顺着绳子爬过去了吗。 大伙会意,都解开绳子,冬怡也收拾利落,又将尼龙绳的一头拴上腰。 我把绳子捋顺,尽量做到收放自如。放,不能影响白毛鬼的速度;收,万一冬怡陷入沼泽,也能及时把她拉回来。 冬怡压低身子启用四脚模式,一拍胸脯立地鬼灵附体,蹭的一下跳入沼泽! 与我想象的不同,白毛鬼并没有水上漂的功夫,踩踏的着力点并不是水,而是淤泥,只见她三窜两窜,尼龙绳便已拉开十几米远。 我看了一眼绳子的长度,就对面最近的一棵树而言,60米的登山绳绝对余量充足,绕着两边的树干多缠几圈,也好绷紧绳子,不然距离太远,中间的位置一准下坠得厉害。 冬怡顺利到达对岸,我把提着的心放进肚里,等冬怡将对面的绳子绑好,我们也拽紧绳子绕着树干死命拉,然后盘绕在树干和枝桠上。 两头高,中间最低的部分距水面也有三个身宽。 目测水坑的洼面不超过30米,海蛎灰爬过去没问题,我也凑合,小迪的体力不太确定,最大的麻烦是鱼腥水,只能等我们先过去,最后不行的话就把他从沼泽里拖过去。 绳子扎好后冬怡又折返回来,把背包一个一个运过去,没想到白毛鬼能蹿能跳,爬绳子也是一把好手,比起猴子,动作倒更像猫科动物。 海蛎灰本打算第二个爬过去,却被小迪抢先,令我意外,不过更出乎我预料的是,小迪的身手也异常矫捷。对了,她好像玩过攀岩。 海蛎灰也迅捷如鼠,几分钟便爬了过去,我则像个大龙虾似的,双腿盘住绳子,两只手一点一点往前挪,没多久也抵达了水坑中央。 由于绳子被几个人爬过,比之前松垮了许多,我几乎贴着水面,背后的衣服都浸湿了。 中间的部分格外难爬,晃晃荡荡的用不上蛮力,只能一边减少摆荡的幅度,一边像毛毛虫一样慢慢蠕动。 正爬着,背后忽然有个东西戳了我一下,我一个激灵,收紧身体扭头往后看。 不看还好,一看吓了我一跳,水里居然有一颗牛头,跟我面对面,脸贴着脸! 赶忙往前爬,我心说这颗牛头不是我看到的花脸牦牛面吗?莫非真实存在? 惊出一身冷汗,我的手脚一下子麻利了数倍,三下五除二就窜出去两个身长的距离。 连忙确认自己的意识是否处在现实中,我一咬嘴唇,眨了十几次眼睛,确定眼前的景物没有变化,又勾头看了一下水面,也没有动静。 诡异之地不能久呆,我也不知从哪儿涌上来一股劲,可能潜力所致,一溜烟爬到了对岸。 海蛎灰在下面托住我的腰:“兄弟,够快呀,身手这么敏捷。” 小迪和冬怡也都投来认可的目光。 就剩下大胖子鱼腥水,不晓得绳子能否禁得住他,就算质量好,鱼腥水是否能爬得过来?另外水洼里的牦牛面到底是错觉还是事实? 我有点担心鱼腥水,怕他出什么闪失,不过他现在也是红巾术士了,说不定是我这个小白瞎操心,还是拭目以待吧,看看他如何行动。 我手搭凉棚望向对面,见他带着了一根攀爬用的安全腰带,抬手将卡扣扣在了绳子上。 嘿,我心说这大肥驴,装备倒挺齐全,不早拿出来,害我爬过来时提心吊胆的。 海蛎灰说:“腥子虽然胖,但并不废,几十米爬过来没问题,别担心,绳子结实得很。” 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过药性上来的有点慢,心里还是毛毛躁躁的,忧虑水洼里的牛头对鱼腥水不利。 难道花脸牦牛面与我在小鬼湖的遭遇相同?因为我左眼的眼通才看到的景象吗? 我怀疑在小鬼湖看到的深潭与小鬼湖存在某种界隔,宛如镜里镜外的世界。 莫非花脸牦牛面与眼前的水洼也处在不同属界?牦牛面不会正坐在一颗水晶球前看着我们吧? 我陷入沼泽时看到的那些景致,骑翠鸟在昙花丛中穿梭的人,踩着柠檬片和樱花瓣跳舞的人形动物,以及戴牦牛面具的合唱生灵团,难道就是花脸牦牛面所在的时空吗? 第161章 老鱼吞月 不着边际地游思,我始终克制不了遐想的弊病,早晚被好奇心逼成妄想症。 打断思维,我专注鱼腥水,没想到这大肥驴还真不废,驴劲上来了蹭蹭往我们这边爬。看来胖人爬高不行,横向发展倒有潜力。 鱼腥水贴着淤泥爬过水洼中央的位置,没有任何异象发生,抵达后我长舒一口气。 绳子没有回收,想着探完大鬼湖还要返回去,鱼腥水也喘了口气,我们背上背包继续进发。 过了水洼之后,地面比之前硬实了许多,仍有一片一片的淤泥,都结着一层硬皮。 看了gps卫星定位仪,大鬼湖已咫尺相邻,不过时间不早,走了一天也累了,我们决定先找一块地方扎营,明天再去大鬼湖湖边。 刚好附近有一片小树林,我们摸索着走过去,树林前又恰巧有块空地,探察了地质,虽然不能盖楼,但搭几个帐篷绰绰有余。 搞定睡觉的地方后我才想起沼泽里没有干净的水源,可是天色已经见晚,再去大鬼湖怕是不安全,要说一晚上不喝水也死不了,但一天赶路出了不少汗,盐分流失太多吃咸的不喝水可不行。 我说:“海哥,沼泽里没有净水啊,要不咱俩去趟大鬼湖,取点水来?” 海蛎灰刚想回话,鱼腥水却抢着说:“不用,画麇,咱们有装备,保证过滤完跟饮料一样。” “哦,那就好,不用冒险了。” 安顿下来后,鱼腥水取了水,其实这片沼泽里的水质还可以,最起码不是绿色的。 过滤水花了很长时间,等打开酒精炉做饭天已然黑了。 月亮很大,不点露营灯也看得非常清楚。放眼望去,远处的水洼全反着银光,好似被月亮吸引,都有着泛起潮汐的梦想。 淡蓝色的火苗起起伏伏,锅中却静如止水。仰望夜空,一片云朵正在接近月亮,反射出来的白光令自身越发耀眼,它的形状好似一条垂老的鱼,张着嘴遮住了月亮,宛若吞进去了一样。 我忽然想到一句占卜天象的顺口溜:老鱼吞月月不明,谋事无成反遇凶。 虽然只是句练嘴皮子的溜口儿,不过却非常不吉利,巾门中人尤其忌讳这个。莫非预兆着此次进入大鬼湖有凶?而且找不到鹤龄? 我不禁陷入焦虑,谋事不成倒无所谓,大不了一场空嘛,本来在茫无边际的鬼湖森林里寻找鹤龄就不靠谱,若是再遇到凶灾,可就因小失大了。 既然有了征兆,我们是否应该就此撤离呢?最多不参加大黑巾会试,倘若继续下去,真到了一命呜呼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其实不用看天象,小鬼湖和云台上已经显露出凶相,搜索大鬼湖,接着寻找鹿角鹤,难免再遇到黑头护法及大鹏鸟一众,说不定大鼠鼬也在其中,这些凶煞都无法回避,如何定夺呢? 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片长得像鱼的云彩说明不了什么,没准还是:鱼戏明月月更明,求谋有成不犯冲呢。我自己安慰自己。 没有天然的食材,我们只好吃老本。海蛎灰问小迪和冬怡吃面还是自热米饭,两人一口同声选择米饭,大概顾忌沼泽里的水。 鱼腥水偏要吃面,现场演示过滤器的效能,非让我也吃面,结果推辞不掉,最后男生全部吃面。 一碗连汤带水的沼泽汤面端上来,闻着倒没什么怪味,只是感觉汤头过于浓郁,无愧于老坛酸菜的名头。 幸好开了几罐午餐肉,我配着把面填吧填吧,汤留了下来。 鱼腥水吃得一滴不剩,非得逼我尝口汤,我没办法,本来打算假装喝一口,没想到表演得太专注,真灌了进去,呛进气管里一下子喷了出来,连打几个喷嚏,老坛酸菜味的确实有点辣。 吃完晚饭,海蛎灰一人发了一瓶药水给我们,沼泽里的蚊虫还真多,八成还没反应过来有人进入,不然早就过来聚餐了。 喷了药各自进入帐篷休息,晚上我值了一班岗,听着叽里呱啦的蛙叫声,想起海莲藕上的癞罗汉和蛙沙弥,心说入了巾门后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完全颠覆了我狭隘的认知。 没叫,海蛎灰就起来换了我,我钻进帐篷里又睡了一会儿,天刚亮便睁开了眼睛。 清晨沼泽里起了一层薄雾,亏得昨天风和日丽,上天眷顾,大鬼湖已遥遥在望。 收拾好行李吃了一块压缩饼干,我们按照gps上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朝目的地推进,半个小时不到,传说中的大鬼湖便展现在眼前。 跟传闻的一样,大鬼湖共有三湖,眼前两口小的分别是西池与东池,直径均有几十米宽,最里面也是最大的一座才是大鬼湖,湖肚少说有二百五十米,比东、西池大了几倍还多。 原始的面貌弥散着一种神秘的气氛,连周围的灌木和茅草都野出了天际,不愧为山花奴奴溪和浊口溪两大溪水的源头,鲁凯人心目中的圣湖。 不急着探寻,我们在离湖一百米外的小树林里卸下背包,直接撑起帐篷,感觉可能要呆上几天。将装备盘点归类、食物集中,大概还有五天的野营食品,外加十天都吃不完的压缩饼干,算算返程的路途,再扣去耽搁或者意外损耗的天数,至多在大鬼湖能呆上一个星期左右。 如果发现鹿角鹤的行踪,再转战别处,那时只能靠打野味来接济口粮了,要么就下山补给后再来。 拿出潜水衣,海蛎灰和鱼腥水也换上泳裤和花里胡哨的沙滩裤,我们人手一面潜水镜、一个便携式氧气罐,小迪和冬怡背上急救包和必需品,又带上几只备用的氧气罐,先不打算下水。 来到湖边,我们绕过西池和东池,直奔大鬼湖,准备直捣黄龙。 按理说,假设湖中藏有七彩琉璃珠,也一定会在主湖,除非和巾门中人一样不按常理出牌。 戴上潜水镜,扣上便携式氧气罐,我这身打扮比在小鬼湖穿潜水衣顺眼多了,反观海蛎灰和鱼腥水,好像来度假加蹭吃蹭喝的二流子。 天气蛮热,做了热身后我们下到湖里,戴了潜水镜视线良好,大鬼湖还真是深,虽然能望到湖底的水草,但却感觉可望而不可即。 我看看海蛎灰和鱼腥水,指了指湖底,两个人都吐着泡泡点点头,随后我们便慢慢往下潜。 一甩腿才发觉少了点东西,身上的装备这么齐全,唯独缺了脚蹼,只有一双送的潜水袜,不过找鹤龄需要的是耐力,速度太快会有走马看花之嫌,不够细致。 我们贴着湖壁往下摸,能看到底却看不到对面,毕竟湖肚有二百五十米,以人眼而言,再清的水能见度也不会超过百米。 诶?我眨了眨左眼,心说眼通能不能看远一点呢?不是有千里眼能力的神通吗? 凝聚目力,我看到几十米外有个东西在游动,好像是条鱼,不过长得怪怪的。 下意识一摸,天铁托甲挂在胸前,掖在潜水衣里面,却没有家伙带在身上。 眼看怪鱼朝我们游来,我当即打了退堂鼓,冲海蛎灰和鱼腥水一指湖面,甩起海豚蝶向上,去拿家伙。 迅速游出水面,海蛎灰和鱼腥水也上了岸,我摘掉氧气罩,对着小迪和冬怡说:“忘带家伙了,湖里有鱼,个头不小,而且还怪怪的。” 鱼腥水也摘掉面罩,“就是,忘带家伙了。” 海蛎灰去掉潜水镜和氧气罐,光着脚走向我们搭在树林里的帐篷。 不一会儿,取回三支能箍在胳膊上的匕首,递给我和鱼腥水一人一把。 重新穿戴上装备,匕首插进套子,我们再次下水,感觉心里多少有了底气,没有獠牙的老虎等同病猫,装上利刃的螳螂能捕黄雀。 仍然沿着湖壁下潜,我提防着那条怪鱼,怕它搞突然袭击,心想如果只是我疑心它怪,其实并不怪,是不是可以拿来当午餐呢?我可不想再吃沼泽汤面和压缩饼干了,也不要老坛酸菜鱼。 继续往下潜,大鬼湖上半部分非常干净,只是下半部分看着让人头疼,密密层层的水草仿佛一片湖底森林,感觉钻进去就会迷失方向。 别说七彩琉璃珠了,宝箱丢进去恐怕都难找到。 大概下潜到二十几米的距离,我们已经触摸到水草,这么算来这些水草竟然有十几米高,因为我们得到的情报,大鬼湖足有四十米深。 我看了一眼海蛎灰和鱼腥水,从一处空隙潜入水草中,这些水草不知长了多少年,叶片像皇带鱼一样,宽大又细长,一根根立在水里随波飘动,恍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景色煞是奇幻。 再往下潜,光线已然变得很暗,四周的水域由碧绿色渐渐过渡成浑绿色,看来下次要带防水手电筒下来,真不专业,丢三忘四的。 目下忽然冒出一串泡泡,低头一看,好似有一条东西钻入了水草丛中,莫非是那条怪鱼?我赶紧抠开卡扣,从左臂上取出了匕首。 第162章 石窟与石洞 一个东西钻进了水草丛中,我怀疑是那条怪鱼,因为下来后唯一见到的生命体就是它。 解开卡扣掏出家伙,双刃匕首能最大限度减少阻力,虽然顺手,但却短了点儿。 刺是水下冷兵器之王,我记得小师叔的抽屉里收藏了一对峨眉刺,非常锋利,像箭一样,不过两端都是箭头,中间带一个小圆环,套在手指上可以握得很紧,如果带过来水下笃定无敌了。 当时怎么没想到呢?明知要探大鬼湖的,潜水衣都买了。 唉,匕首也行,凑合用吧,宰条鱼而已。 朝着怪鱼逃走的方向,我追了过去,并不是胆子大了,而是我想吃鱼了。 水草的叶片遮挡了视线,我还未追踪便失去了怪鱼的行踪。 又一想,既然它不来招惹我们,那就和平共处吧,再吃一顿泡面也无妨,探索大鬼湖要紧。 在水草间游荡,我觉得找到鹤龄的几率渺茫,没听说过仙鹤死后喜欢水葬的。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水草的形貌都差不多,根本搞不清到过哪没到过哪,不如先绕着大鬼湖巡回一周,看看地貌,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我回头招呼海蛎灰和鱼腥水,用手比着大鬼湖顺时针画了个圈,让他俩跟着我,别走丢了。 与其它天然湖泊相似,大鬼湖同样口宽底窄,地势错落不齐,我们沿着湖腰靠下的部分,贴着水草尖在湖壁上巡行。 正游着,我的视野里忽然愰过一双巨大的眼睛,在水草间的缝隙里隐隐若现。 一个激灵,我握紧匕首转回视线;透过水草,见湖壁上果真有一双超大号的眼睛,像是石窟。 拨开水草游了过去,我发现湖壁上不止一双眼睛,还有形似鼻子和嘴的凹凸,整个轮廓犹如一张怪异的人脸。 目测有两人多高,呲着牙,嘴巴占了一大半,怎么看都不像雕刻出来的,即使是,也是鬼斧神工。 难道天然形成?还是被湖水腐蚀太久了? 我看看海蛎灰和鱼腥水,也没办法交流,像三个傻子一样互相吐着泡泡点点头。 唉,技到用时方恨少啊,平时还真得多学点东西,艺不压身嘛。 不过就算会手语,感觉我们三个也比画不出什么来,海蛎灰和鱼腥水肯定起争执,没有了委婉的语言艺术,他俩还不指着对方的鼻子比出笨蛋、傻x之类的脏话? 还不如直接当傻子呢,最起码点头很有礼貌,对方也以为你认同他的想法。 交换完意见,我们继续巡游,过了形似人脸的石窟,后面出现了很多石洞。 说它们有规则吧,却未排列成行,没章法吧,看起来又不像湖水侵蚀成的,而且每个洞大小相当,都有比较瘦的女生腰身那么粗。 仿佛人类以外的动物挖掘出来的,要雕镂成某种我们看起来认知相对模糊的图案。 当然,也不排除植物腐烂后留下的生长痕迹,毕竟这里的水草长得那么大。 石洞延续了将近二十米,一个洞口一个洞口的,上下也有十几米的延伸。 我绕过一片超大超厚超有肉的水草叶片,发现石洞中断的湖壁上,又出现一个凹凸不平的怪石窟,与前面的大小差不多,看起来好似一个后脑勺,头上还长着两只犄角,同样含含糊糊的。 难道石窟和石洞都是动物弄出来的? 一张人脸、一个长犄角的后脑勺,有如马蜂窝一般的石洞,什么意思? 如果按人类的思维逻辑,我会把它当成一道谜题;可若是动物所为,会是什么呢? 应该拿相机拍下来,带上去给小迪她们解谜。等再下来的时候吧,冬怡好像带了水下摄影机。 我暂且记下眼前的景象,接着向后摸索,水草仍是我们最大的障碍,如此茂密的程度,怕是藏个动物园都足足有余,不知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转了一圈,湖壁上除了两处石窟和若干石洞,并没有其它异常状况。 我感觉下来的时间不短了,再耽搁一会儿小迪和冬怡势必担心,该当上去报个到。 对着海蛎灰和鱼腥水指了指湖面,我们慢慢往上浮,回望石窟与石洞的位置,大致是邻近东、西池的一边,实在古怪,难道是图腾? 可是鲁凯族人崇拜云豹,刻也该刻张豹子脸吧?而且大鬼湖是绝对的禁地,应该没人敢进入,潜下水去在湖壁上搞壁雕?更是天方夜谭。 一望一思已浮出水面,我们朝小迪和冬怡的方向游去,她们也站起身立在湖边等待。 取下潜水镜和氧气罩,我把湖中所见讲述一遍,原汁原味,并未加入主观意识,因为自己也捉摸不透,怕植入错乱信息误导她们。 冬怡问:“湖里有张脸?” “对。”我点头。 “还有一个长犄角的后脑勺?”小迪的语气带着一丝兴奋。 “对。”我扭过头,也冲着小迪点点头。 “真的假的?还有什么?石洞?”冬怡又问。 “对,对……”我连连点头,“还有很多水草。” 冬怡转向小迪,“要下去看看吗?” “不然勒?”小迪反问,看表情兴奋的程度又增加了一个指数。 之前温婉的样子我都快不记得了,难道眼前这个被好奇心驱使,试图探求刺激的性子才是真实的小迪吗? 这样也好,大多数人都有双重性格,该温柔时温柔,该狂野时狂野,互不影响,嘿嘿嘿…… 小迪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把我从臆想中打了出来,“傻笑什么?又中招了?” “嘿嘿嘿,没,看你和冬怡同学这么精神,我发自内心地高兴,等下带你们遨游大鬼湖的水下森林。”我说完向后撸了一把湿头发。 “兄弟,我看我们有必要探一探东、西池,说不定里面会有线索,人们不是常说吗,答案就在离问题很近的地方。”海蛎灰说。 “咳,不懂就别装文化人。”鱼腥水说,“人家那句名言叫答案就在问题里,你说什么?答案就在离问题很近的地方,什么玩意儿嘛。” “你懂?我说的又不是名言,是俗语,你没听过是你孤陋寡闻,不代表没有这句话。” “硬拗是不是?要不咱百度一下?google,英文里也不会有这种半吊子话。” “你懂什么?俗语是群众创造出来的通俗性语言,我就是群众,现在我说了,答案就在离问题很近的地方,有这句话了吧?” “别拿无知当个性好不好,俗语虽然是群众创造出来的通俗性语言,但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必须广泛流传,耳熟能详才行。” “我不跟你死抠书本,咱俩来点真格的,如果东、西池里有线索,你输点什么?” “大鬼湖的答案就在大鬼湖里,不过东、西池也可能有情报,这我可不否认嗷,情报归情报,答案是答案,两码事嘛。” “什么都给你说了,没担当……” 海蛎灰和鱼腥水赤裸着上身,穿着四角泳裤和大裤衩子站在湖边争论,就差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互骂傻x了。 等着小迪和冬怡去帐篷里换泳衣,不知她们准备了什么款式,不会是比基尼吧?我的鼻腔突然有点发热,转念又感觉自己头壳坏去。 老半天,小迪和冬怡穿着两套潜水衣从小树林里走了出来。冬怡穿银色系,身材匀称,看起来很有时代感;小迪穿绿色系,前凸后翘,宛如h漫里的人物,线条格外惹火。 鱼腥水说:“诶呀,装备都挺全啊,要不下次我跟老海弄身儿豹纹儿的穿穿?” “你自己穿吧,买身儿连体的,我给你拍照。”海蛎灰提了一下有点松垮泳裤。 “行,你不穿我就买身儿长颈鹿纹儿的,配我这修长的身材。”鱼腥水拍了拍自己的大肚腩,“诶,画麇,我们下大鬼湖还是先去东、西池?” “嗯……”我看看小迪,交出了指挥权。 小迪说:“先去东、西池好了,大鬼湖你们已经勘察了一圈,大概情况掌握了,别浪费物资。” 我说:“那就先去东、西池吧,两口湖都不大,很快就能探测完。节约物资,留着再下大鬼湖。” “对,”海蛎灰说,“先去东、西池。” 我们人手一面潜水镜,一套氧气罐,外加一支潜水匕首,还带了防水的手电筒,以及水下摄影机,先来到东池湖边。 本来要留人在岸边值守,可是海蛎灰和鱼腥水由于打了赌,都要亲自下去见证。 我一看四野无人,东、西池也不大,应该费不了多长时间,干脆五个人一起行动,在东池里下回饺子。 检查完氧气罐,我们依次进入大鬼湖的附属湖,东池。几十米宽的水面虽然不如主湖空阔,但对于渺小的人类而言,只是五十米泳池与几百米泳池的区别,同样放得开手脚。 一眼望去,东池里居然没有水草,而且水色偏黑发紫,不知是否跟水质有关;或者面积小?阳光不充足导致了昏暗?不过大鬼湖的绿色也可能因为水草的颜色所致。 不管什么原因,没有水草倒更方便了,湖内的一切皆一览无余。 第163章 人鬼神 东池里没有一片水草,尽管视野开阔,却总感觉怪怪的,莫非跟黑湖一样,水是咸的? 不应该呀,距离这么近的两口湖,水质没可能相差那么大吧?难道东池的湖床下正好坐着一个盐矿?才致使它生机全无的? 水下无法交流,我们都吐着泡泡只顾往下潜。冬怡最为活跃,一直游在队伍最前方。 我和小迪并排,紧跟其后;海蛎灰在我左侧,鱼腥水在小迪右侧,均与我们落差大半个身位。 整个队伍仿佛一个人字形的雁群,不断朝湖底推进。 与大鬼湖深度差不多,东池的湖底收缩成直径大概二十米的空间,堆积着很多碎石。 冬怡在距湖底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我们也很快降临,湖底的光线很暗,我打开防水手电筒,照向冬怡前方的洞壁。 手电筒的光线立时驱散黑暗,我隔着潜水镜一看,见洞壁上居然有一面石窟,也似是而非的。 有两人多高,呲着獠牙,嘴占了整体比例的一大半,与大鬼湖那面象似人脸的石窟不同,这张脸煞是凶恶,三只眼,头上还长着一对犄角! 嗯?怎么跟大鬼湖里那个长犄角的后脑勺如此吻合呢?难道?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小迪游前一步,拍拍冬怡,示意她用摄像机把洞壁上的石窟拍下来,我灯光配合。 石窟的右侧久违的出现了很多石洞,大小跟小迪和冬怡的腰身差不多,同样延伸二十米,上下十几米的间隔,不过这些石洞的排列与大鬼湖的好像有些出入,记不清楚了,反正都让冬怡用摄像机拍了下来,后面再比对。 石洞终结的地方又出现一面石窟,果如其然,是个后脑勺,没长犄角,像是人的。 拍下后脑勺,我们在东池里又停留了两分钟,将湖底搜查一番,尽量不遗漏情报。 没有别的发现,我游到小迪面前,指了指湖面,小迪点点头,而后我们便全体上浮。 爬上湖岸,冬怡迫不及待的问:“大鬼湖里也有同样的石窟吗?” “有,跟这两个大小差不多,不过,咳咳……”鱼腥水话未说完,被呛了一下。 “不过好像颠倒了。”海蛎灰接着鱼腥水的话说,“大鬼湖里有一张人脸和一个鬼的后脑勺,东池里却有一张鬼脸和一个人的后脑勺。” 我一听,得,海蛎灰还是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加进去了,不过我也是这样想的。以是我说:“是很奇怪,可是不能这么早下定论,西池还没下去看呢,是人是鬼,等我们勘察完再判断吧。” 小迪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我们稍事休息,检查了装备后来到西池湖边,西池比东池小了一半还多,如果大鬼湖相当于十个东池,那么西池就是大鬼湖的二十五分之一。 水面很窄,长也不足三十米,可想湖底会更加狭小。依次进入水中,下潜十几米后我惊异地发现,西池竟然口小腹大,湖形像个瓷瓶。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乎西池里的水是橙黄色的,可能跟环境有关,一种错觉。 潜入一半后,视线依然清晰,能看到湖底的颜色,大抵是一些橙黄的沙子。 又往下潜了十余米,湖壁上果真隐现出一面石窟,这张脸更加怪异,眼睛的位置有上下四个窟窿,不像前两个石窟都呲着牙,但嘴唇却超厚,也占了脸的一大半。 冬怡拿摄影机拍了下来,后面的石洞同样挨挨挤挤,接连二十米长、十几米高。最后一面石窟也是一个后脑勺,比东池里的脑勺子更像人的。 我潜到底抓起一把湖底的沙粒,每颗都很大,感觉沙里有机会藏着鹤龄,又尤为渺茫。 收集完线索,我们排着队游上湖面,为了进行比对,我们准备再下一次大鬼湖,此时已时过正午,肚子里不时发出咕咕的肠鸣声。 我打发海蛎灰去做午饭,让鱼腥水也去帮厨,自己带着小迪和冬怡走向大鬼湖。 我感觉就下去拍个照,晃晃氧气罐里还有余量。 对于我来说,即使裸潜,打几个来回都不成问题,还是省着点物资吧,不用更换了。 进入大鬼湖,我游在最前面带路,感觉下水的地方基本与记忆中石窟的位置垂直,一路潜下去应该刚好看到石窟,或者那一溜石洞。 湖里的水草随波摆动,也不知哪来的波,可能事物大了即如此,树大了招风,云厚了遮日,大了膨胀了便飘了,兴许波就是这么来的。 我拨开水草叶片,那张很像人脸的石窟露了出来,冬怡直接拍照,小迪则浮在高出我们两人的地方,扭着头望着一片水草。 冬怡手脚麻利,又拍又录;先慢慢推进,从头到尾把石洞录成影像,再用相机功能将其分段拍摄下来,像个考古专家,很快就弄完了。 我们游向小迪,浮在水草上方的感觉仿佛悬在森林之上,有种神明下临的境界。 冬怡拍了一下看入迷的小迪,我们刚想上浮,突然看到一个东西从水草里窜了出来! 想拔匕首已经来不及了,那条东西速度奇快,直奔我游了过来!一时间看不清楚,恍若是一条长着脚、遍体黑毛的鱼! 没错,就是先前看到的那条怪鱼。 它奇袭而来,我连躲闪的工夫都没有,只好一夹腿,伸手护住了小腹和裆部。 身前忽然形成一道弧形的水波,没想到戴在胸前的天铁托甲自行发动了吽音盾,怪鱼直冲我的肚子,一头撞在了空间结界上。 我这才看清楚,怪鱼竟然是一条戴着鱼头面具的…… 什么? 这算什么动物? 水獭?大概吧。 怪不得吽音盾能防住它,原来跟大鹏鸟和大鼠鼬一类,都是戴着面具的邪祟。 黑毛鱼獭好像撞晕了,浑身一耷拉,软软的沉落下去。 我拔出匕首准备上前结果了它,却发现吸不上气,氧气罐不知什么时候空了,而且不止一时半会儿了,恐怕刚才一紧张没觉察到。 放弃了念头,我赶忙朝水面浮去,上岸后甩掉氧气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往回走,小迪和冬怡一路查看摄影机中的图像是否完整。还没到达营地,便听到海蛎灰和鱼腥水的争论声。 海蛎灰说:“答案就在离问题很近的地方,服了吧?有没有这句话?” 鱼腥水说:“服什么服?答案就在问题里,线索才在离问题很近的地方,这才像话。” 我远远喊道:“答案到底在哪儿?找到了吗?” 鱼腥水蹲在酒精炉前,扭过半个身子回头望,“嗳呀,大部队回来了?我跟老海正讨论呢,答案就在问题里,那几个石窟肯定有问题。” 海蛎灰坐在一块石头上,搅拌着锅里的食材,也回过头,问:“都拍下来了吗?” 我看看身后的小迪和冬怡,又对着海蛎灰说:“拍了,还有视频呢,素材够做个纪录片了。” 小迪和冬怡轮流进帐篷换衣服,我也把潜水衣脱掉,与海蛎灰的泳裤,以及鱼腥水的大裤衩子,一起晾在一棵矮树的枝丫上。 稀里呼噜吃完午饭,我们围在一起开始讨论大鬼三湖里的石窟,还有迷一样的石洞。 冬怡翻着摄影机,“人脸、鬼脸、这个是……” 我说:“两只眼睛的是人脸,三只眼睛长犄角的是鬼脸,四只眼睛的应该是神明的脸,之前在鲨王星上遇到的邪神也有四只眼睛。” 鱼腥水说:“人、鬼、神,三界呀。” 三界?这个词让我的脑际里突然有想法要涌出来,可波动了几下又缩了回去,感觉差一点儿就跟小鬼湖里看到的深潭关联在一起了。 “三界,三界……”我低声重复着话语,想把想法找回来,却失之千里,一根蛛丝都没扯住。 鱼腥水继续说:“大鬼湖水绿,水草繁茂代表人界;东池水黑发紫,寸草不生象征鬼界;西池橙黄,除了神界,哪还能找到这般颜色的圣水?” 海蛎灰说:“湖水不重要,关键在于石窟,如果按兄弟你的判断,四只眼睛属于神明,那么大鬼湖里就是人脸、鬼后脑勺;东池里是鬼脸、神后脑勺,西池里是神脸、人后脑勺,他们的脸和后脑勺全部分在两个湖里,才是问题所在。” 鱼腥水说:“湖水的颜色非常重要,黄加蓝是绿色,大鬼湖里有半张人脸石窟、半个鬼的后脑勺,我是否可以认为黄代表人,蓝代表鬼呢?依此类推,蓝加红可以调成黑紫色,东池里有鬼脸和神的后脑勺,那么蓝已经代表鬼,红就代表神了;然后红加黄是橙黄色,西池里有神脸,以及人的后脑勺,刚好红代表神,黄代表人,也就是说,人、鬼、神分别是黄、蓝、红三种颜色,你敢说这些都纯属巧合吗?” 鱼腥水的言论令我眼前一亮,感觉挺新颖的,这家伙以前是不是学过画画呀?对颜色这么敏感,怪不得要穿长颈鹿纹的泳衣呢。 如果我反过来推,是否人、鬼、神的石窟在同一口湖里,湖水的颜色就会变成黄、蓝、红呢? 第164章 绳结 鱼腥水的见解虽然新奇,但却站不住脚,石窟并不是颜料,人、鬼、神也不是简单的黄、蓝、红可以划分的。 因为人有四种颜色,鬼也分红鬼、白鬼、蓝鬼……神的色彩就更斑斓了。 海蛎灰说:“别装神弄鬼了,还侃侃而谈,什么颜色不颜色的,红黄蓝,画画啊!” 鱼腥水说:“不懂别污蔑嗷,颜色不是你能认知的层次,是吧,画麇,你肯定懂。”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很懂。 冬怡说:“人脸窟与人脑勺,鬼脸窟与鬼脑勺,神脸窟与神脑勺,它们所在的位置好似隔湖相应,是否在暗示中间有内容呢?” 小迪点头:“你们注意到石窟的嘴巴了吗?” 我说,“当然,占了脸的二分之一,难道可以张开?里面有个藏满七彩琉璃珠的密室?” 冬怡说:“幻想,不过密室可以有。” 我说:“一切皆有可能,打开就知道了,可是怎么打开呢?总不能用撬的吧?” 小迪说:“记得那些石洞吗?” “钻进去?石洞跟你们的腰一样细,怕是……”我竟然不由自主地比画了一下胸围。 小迪一瞪眼,“给你钻!” “我?哼……”我嬉皮笑脸,“好,我钻,我钻。” 鱼腥水说:“画麇,带上我呀,咱俩买身儿泥鳅纹儿的泳衣,绝对在洞里出溜出溜的。大妹子,不开玩笑了,真让我俩钻呀?” “对呀,真钻吗?”我附和道。 小迪白了我一眼,对着鱼腥水说:“让你们钻,除非把你俩做成黑头。” “那谁钻呀?老海?”鱼腥水说,“他可是属耗子的,诶?要是抓一只黄鼬、小鼠鼬之类的就好了,钻洞一流,不过水里可能不行吧,也给它们带个氧气罐?太麻烦了,有没有水耗子呀?” 鱼腥水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那只带鱼头面具的黑毛鱼獭不就是高级水耗子吗? 我说:“水哥,你俩没看到,大鬼湖里有一只怪物,浑身黑毛,四只脚,好像是一只水獭,却戴了个鱼头面具,似乎跟大鹏鸟大鼠鼬一类,要是能抓住这只黑毛鱼獭,不刚好帮我们钻洞吗?” 冬怡说:“它钻进去有用吗?那么多洞,我们也看不到,难道要绑上录影机全程直播?” 海蛎灰说:“难度太大,掌控不了的。” 小迪说:“它不用帮我们进去,帮我们把门打开就好了。” “门?你指的是石窟的嘴?”我问。 小迪点头,“石洞可能是门锁,里面一定藏着机关。” “哦?这么说,只要触发机关,门就有机会打开。可那么多洞,机关会在哪一口洞里呢?另外开门需要一个机关,还是同时需要几个机关?有序次吗?万一顺序错乱或触动了不该触及的机关,会有什么后果呢?还有,机关长什么样?属于什么类型?什么原理?我们都一无所知呀。” 我一口气将假设的问题都说了出来,海蛎灰挠挠头,鱼腥水转了转眼球。 冬怡说:“机关自有机关的破解方法,所以有问题才有寻找答案的理由啊。” 鱼腥水说:“这句话讲得好,有问题才有寻找答案的理由,答案就在问题里。” 海蛎灰说:“有问题才有寻找答案的理由,答案就在离问题很近的地方,这样才通顺嘛。” 我说:“好好好,理由有了,理论也充足,下面讨论一下实践吧,你们觉得那些石洞是什么门类的锁?” 鱼腥水说:“我觉得是把蜂窝锁,蜂王隐藏在其中一口洞的深处,找到它蜂巢就能打开。” 海蛎灰摇摇头,“没这么简单,我感觉有些洞是相通的,要循序进入、钻出,才能打开石窟。” 冬怡指着摄影机图像上的石洞,“这些洞不是给人钻的,大小与戴鱼头面具的水獭体型很匹配,黑毛鱼獭可能是开锁的关键,不过东、西池内好像没有生物,这一点我还没考虑清楚。” 大家都讲出自己的想法,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虽然还未找到答案,但问题似乎已经有了思路,我并没有什么高见,跟他们的想法差不多,主要还是看小迪的观点。 看向小迪,我说:“我也感觉黑毛鱼獭是开锁的钥匙,它会不会是把智能钥匙?只要按下开关,不用操纵自己就会解锁?不过刚才撞在吽音盾上,可别把系统撞坏了,还要手动操作吧?” 鱼腥水说:“画麇说得有意思,说不定还是蓝牙钥匙呢,只要靠近石洞,石窟就自动打开了。” 海蛎灰说:“直接升级万能钥匙好了,转一圈石窟全开了。行行,别画虎烂了,我们也就抛砖引玉,还是听听小迪的见解吧,我们几个加一起都不如她一个人有见地,不服不行啊。” 我说:“对呀,小迪,你有什么看法?” “我也不知道……”小迪大喘气,“不知道对不对。” 冬怡说:“我就知道,快说,要怎么开锁?” 小迪说:“还记得云台吗?” “怎么可能忘记。”冬怡说。 小迪又说:“那还记得云台的结构吗?” “结构?”我疑问,“不是枝干编织成的吗?” 小迪问:“留意过编织的纹路吗?” “纹路?”我莫名其妙。 小迪说:“其实我不大确定,之前在几页散掉的秘本上看到过几种绳结,由三幅古老的图案,人图、神图、鬼图演变而成,分别是人结、神结、鬼结、人神结、神鬼结和人鬼结。我在云台上发现几处枝干编织的纹路,与秘本上的绳结十分相似,所以想了起来。然后湖里的这些石洞,似乎与绳结的纹路弭合,像串绳结的模板。我在想,如果按照穿绳结的顺序,是否能够正确触动石洞内的机关,打开石窟的门呢?” 绳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是绳结呢?真是意想不到,不过小迪说绳结是由古老的图案演化而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石洞无异于图腾,也算适得其所吧? 冬怡对着小迪说:“你还记得绳结的编织方法吗?算了,当我没问,你怎么会不记得。” 鱼腥水说:“诶呀,大妹子,你真是太神了,懂得真多,到底看过多少秘本啊?” 海蛎灰点点头,看样子挺赞佩,完全没有了前番想要一较高下的不服气。 团队磨合渐入佳境,如今又注入了冬怡这一股大战力,三条红巾外加两条准红巾,能否在巾门中掀起巨浪,博得一席大黑巾的位阶呢? 我的心间猛的燃起一团火焰,寻找鹤龄的信念瞬间增强了数倍。 若真如小迪的料想,下一步是不是该下湖捉鱼了?不过抓到它后该怎么操控呢? 一步一步来吧,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更跨不到天边。 我们捡来大小均匀的石块,由小迪和冬怡把摄影机里拍下的石洞,按照比例精确地摆成类似沙盘的缩小版模型。 小迪回想着绳结编织的手法,在小石块旁一一做上标记,等把大鬼湖的石洞模拟串连了一遍后,断定这些石洞确实是六种绳结之一的人鬼结,大家都兴奋不已。 接下来是西池的人神结、东池的神鬼结,小迪说人、鬼、神的次序其实有误,人、神、鬼的顺序才是人类视角的排序。 依次将石洞摆成沙盘,并标注先后,只是神鬼结需要两根绳子编织,难倒了我们所有人。 我说:“人、神、鬼的次序,是按脸呀?还是后脑勺呀?” 冬怡说:“当然脸啊,蹦洗(笨死了)!” 我说:“噢,歹势,那就是大鬼湖、西池、东池的顺序,大鬼湖人鬼结,对应人脸窟和鬼脑勺,西池人神结,对应神脸窟和人脑勺,东池神鬼结,对应鬼脸窟和神脑勺,大鬼湖和西池是单绳结,东池是双绳结,单绳还好说,双绳怎么办呢?弄两条鱼同时钻进去?怎么操控啊?” 鱼腥水说:“画麇,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事往往都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做成的,周密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别考虑那么长远,先下湖捉鱼吧。” 海蛎灰说:“对,兄弟,船到桥门自会直,先捉到鱼,把大鬼湖的石洞串连一遍,看看能不能打开石窟,至于鱼怎么按顺序钻洞,双绳结怎么套,都先不考虑,先捉到鱼再说,没准它真是把万能磁卡钥匙,一贴近不用绳套全开了。” 鱼腥水说:“诶?你刚才不是说我画虎卵吗?怎么着?自己也画上了?虎卵长什么样?白蛋壳还是虎皮蛋壳?不会跟虎皮鸡蛋一样吧?” 冬怡说:“虎卵跟恐龙蛋差不多,我们之前做过一颗,里面有一只长着翅膀的小老虎。” 海蛎灰说:“听见没?跟恐龙蛋差不多,不止画,都做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鱼腥水说:“行吧,既然都做出来。诶不过老海,为什么万能钥匙是磁卡呢?都万能了就磁卡?好歹增加个远程开门的功能啊。” 海蛎灰说:“去去去,不素鬼,有劲儿一会儿去捉黑毛鱼獭,别在这儿耍贫嘴。” 鱼腥水说:“行啊,咱俩赌点什么的?看谁能捉到它,抓鱼你行吗?不记得上次的清流女王事件了?” 第165章 鱼头面具 鱼腥水和海蛎灰打赌要捉黑毛鱼獭。 谈何容易?上次抓苦花鱼是半水,一腰来深,这次是全水,几十米深,而且清流女王跟黑毛鱼獭能比吗? 一个动物,一个魔物,别下去捉不到它,反被它追得捉迷藏。 抓捕黑毛鱼獭不宜比赛,适合团队合作,不知它还会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撞上吽音盾。 若如它的同类大鹏鸟和大鼠鼬狡猾的话,那我们一准抓瞎,不过黑毛鱼獭长期呆在湖里,脑子笃定进水,说不定是条傻鱼。 我换上潜水服,海蛎灰和鱼腥水也穿上泳裤和大裤衩子,既然要活捉就不能把它弄死,不过依然带上匕首防身。 另外把鱼腥水的攀爬腰带也带上,一旦捕到黑毛鱼獭,可以当成项圈捆在它脖子上,限制它的行动。 小迪和冬怡暂不下水,须要再研究一下神鬼结的穿法,能否只用一根绳子以定格的方式将其串连起来;就是假设让黑毛鱼獭先从第一根绳子的第一个洞穿过,钻出来后再让它从第二根绳子的第一个洞穿过,然后依此类推,左一下、右一下,最后串完整个绳结。 听起来非常有难度,先捉到黑毛鱼獭再说吧,技术上的问题让小迪她们解决。 我们三个人来到大鬼湖边,下水前制定了简单的抓捕计划,我来充当诱饵,吸引黑毛鱼獭袭击我,最好让它再撞晕一次,那时潜伏在我周围的海蛎灰和鱼腥水便可趁势抓捕。 进入大鬼湖,我游在最前面,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看着密集的水草,眼睛有点儿发晕,若是黑毛鱼獭主动游出来还好,倘若这家伙藏了起来,无异于在一片森林里寻找一只松鼠啊。 很快潜到草丛上方,我没有钻进去,在距水草两三米的位置上游离。 眼珠不断在叶片的空隙间转动,感觉每片水草下都藏着东西,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继续徘徊,仍不见黑毛鱼獭的踪影,我心说不会刚才一头撞晕淹死了吧?水獭不是用肺呼吸吗?鱼头面具能帮它在水中摄取氧气吗? 正想着,水草里忽然一扑通;逐目望去,看到一条粗壮的尾巴钻了进去。 这种感觉不是很妙,我还指望它过来袭击我,倘若换成我去追它,哪可能追得上呀。 不过还是要追,我往下一潜,跟着把叶片推开的水痕,朝它逃走的方向游进了水草丛中。 水獭在水下本来就游得快,再配上一颗鱼头,有如装上了一个氧气罩,动作更加自如;我的海豚蝶根本追不上,两下就见不到影儿了。 我不死心,连续向前游进,浑绿色的水中视线非常模糊,视野也受阻;我三窜两窜,彻底失去了黑毛鱼獭的行踪,迷失在水草里。 十点钟方向,离我七八米的地方忽然冒上去一串泡泡;我眼前一亮,不自觉地掏出匕首,摸了一把天铁托甲,朝冒出泡泡的位置游去。 拨开水草的叶片,我看到黑毛鱼獭的鱼头藏在一片叶子后面。没敢直接游过去,我回头看了一眼,海蛎灰和鱼腥水都不在后面。 黑毛鱼獭慢慢退却,我怕延误时机让它跑掉,只好一个人上。故意虚张声势,我希望能把它逼急了,再回来跟我斗气。 用蛙式前游,我咋咋呼呼的,盯着黑毛鱼獭那颗木木樗樗的鱼头,心想如果在头上扎它一刀也无妨,反正是块木头。 距离两米远的时候,它突然从叶片后面窜将出来,直奔我的脑袋!我惊异地发现,它并不是黑毛鱼獭,而是一颗鱼头面具! 我去,湖里怎么也有这种玩意儿啊? 鱼头面具一脑袋撞在吽音盾上,脖子后面连着一条脐带般的藤蔓。 我不知如何是好,心说这颗鱼头能不能开锁呢?藤蔓不是正好充当绑绳结的绳子吗? 还没拿定主意,鱼腥水忽然出现,用匕首两下割断了藤蔓,鱼头瞬间凋零成一团烂木头,沉落于水草间,与之前的鼠鼬头一般无二。 我冲鱼腥水招招手,从他手中接过割断的藤蔓,扯了两下,循着往下游,发现这条藤蔓没有长在水草上,来自湖底的泥沙里。 我是想丈量一下藤蔓的长度,能否让鱼头抵达石洞的位置,有机会当钥匙;看样子不行,因为尺寸过短,藤蔓一断鱼头就会枯烂而死。 打消了念头,我和鱼腥水接着在水草间巡游,不多时,又看到一颗鱼头藏在肥厚的叶片里。 我拉着鱼腥水稍稍上浮,打算绕过去,反正它的脐带也不够长,像拴着绳儿的狗,没必要招惹它。 岂料这家伙竟主动朝我们游了过来,脐带比上一颗鱼头粗了不止十倍。 不对,那好像是一条形似蛇的身体,是无足动物戴上了鱼的面具! 也不对,应该说面具占据了它的身躯! 我一看鱼腥水,感觉能抓捕这条蛇鱼当钥匙,其实若是有生物,抓什么不行,只要能替我们钻洞编绳,鱼也可以,还更容易控制呢。 依仗有吽音盾,我迎着蛇鱼游去,谁知它是个胆小鬼,一扭头又钻进了草丛中,估计不是条蛇,有可能是鳝鱼,黄鳝不都爱钻洞吗? 刚想追捕,又一条……鱼鱼游了出来。 它娘的,就是条鱼,戴着鱼头面具! 我心说你何苦呢?难道长得太难看了?戴上面具遮丑?还是有自闭症啊? 就你了!黑毛鱼獭不好抓,蛇鱼又太狡猾,你一条鱼总翻不出什么花吧? 我下定决心,没想到这条鱼鱼还来劲了,梗着脖子直冲我游来,看来戴上假面以为自己是英雄了,你不就是条鱼吗?送上门我就不客气了。 我摁着胸前的天铁托甲,用匕首朝鱼腥水摆了摆手,让他离远一点,等待机会抓捕。 鱼鱼气势汹汹而来,一头撞在吽音盾上! 由于毫无畏惧,所以这次我也看得非常真切,此前空间结界在空气中偶尔显现,多是濒临崩溃的时候。 在水中却能看到一层微微的水波,我本以为吽音盾是个平面的咒轮,不料水波的形态仿佛两面都是弧形,中间鼓,像个凸透镜。 鱼鱼撞晕在吽音盾上,耷拉着脖子、垂着头往下沉,海蛎灰也游了过来,和鱼腥水忙着抓捕,用攀爬腰带勒着鱼头拎在手里。 我环视四周,并没有生物前来围攻的迹象,大概鱼鱼平日里不受待见,没什么鱼缘。 虽然未捉到黑毛鱼獭,却抓住了鱼鱼,先带上去,看看能不能改造成钥匙,不行了再讲吧。 我们浮上水面,将鱼鱼提上岸,怕它脱水死了,将煮饭的锅盛满水,把鱼鱼头朝下放进去,尾巴和大半截身子露在外面。 小迪和冬怡看到后吓了一跳,如今鱼头套在水獭头上,鼠鼬头套在林雕头上不稀奇,鱼头套在鱼头上倒新鲜了。 鱼腥水说:“大妹子,给你抓回来了,看能不能用,不能用我们晚上酸菜鱼了。” 冬怡问:“怎么抓了条鱼呢?” 鱼腥水说:“碰巧了,这条鱼打算跟画麇一决雌雄,撞在吽音盾上被我们俘虏了,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的家伙,不过看腰身钻洞应该没问题。” 海蛎灰说:“鱼捉回来了,说吧,下一步怎么办?你们应该已经想到方法了吧?” 冬怡看看小迪,“鱼行吗?好像没什么脑子欸,不行只能用第二套方案了。” 小迪一皱眉,“试看看吧,第二套方案风险太大,不到必不得已还是不要用。” “第二套方案?”我问,“第一套是什么?” 小迪拿出一个卷轴,我一看,是之前用过的野千旗。记得这面旗子迷惑了黄鼬的心智,黄鼬着了魔似的往上扑,被旗子晃过之后全变成了只会蹬腿跳的白痴。 莫非野千旗具有蛊惑兽心,甚至人心的魔力?要不然是催眠?抑或号令? 不过看小迪的操作,倒更像诱导,或者引导,类似于导游手里的小旗子,往哪边挥游客就跟着朝哪边走。 如此倒简单了,可以用绳子绑住鱼鱼,一个洞口一个洞口引导它进入、钻出,不就可以串完全程了吗? 在水下操纵可能困难一点,但看小迪和冬怡是在担心鱼智商太低,不会配合。 鱼腥水说:“大妹子,野千旗是吧?我孤陋寡闻,上次也没敢问,既然要用,我就问问,这是什么法器呀?我看你在云台上耍得挺花哨的,把黄大仙都唬住了,鱼应该更不在话下吧。听你们的话音,是说鱼太笨了?智商低到无法受骗?” 冬怡说:“对牛弹琴,牛听不懂音律,对鱼舞旗,怕鱼看不懂套路。” 鱼腥水说:“噢,明白,套路呀,鱼肯定看不懂,别说鱼了,我有时也看不懂。” 冬怡哈哈一笑,“你不就是鱼吗?” 鱼腥水说:“冬怡同学,你仔细品品,鱼腥水是水,不是鱼,是腥鱼的水;海蛎灰是灰,不是海,是海蛎的灰;跟画麇不是麇一样,是画麇。” “花裙不是裙?是花裙?什么嘛?”冬怡纳闷。 第166章 人世纹 冬怡和鱼腥水跑了题,说什么海蛎灰不是海是海蛎的灰,鱼腥水不是鱼是腥鱼的水,还把我扯上,说画麇不是麇是画麇。 其实仔细品一下是对的,就像寡妇面不是寡妇是寡妇做的面,粉耗子不是耗子是像耗子的粉,棺材板不是棺材也不是棺材上的板,而是外形和原理都酷似棺材的一款填馅儿小吃。 我总是在想棺材和罐头有什么区别?都是存放尸体的地方,时间久了同样有汤儿流出来,包括水果罐头,只不过植物的尸水是甜的。 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我问小迪:“第一套方案,是用野千旗引导鱼鱼钻洞吗?” 小迪点头:“嗯哼,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尴尬一笑,“技术上的问题您负责,我全力配合,要是嫌鱼太笨,我们就去抓黑毛鱼獭回来,湖里还有一条蛇鱼,看起来挺狡猾的。噢,对了,还有鱼头面具,跟云台上的鼠鼬头差不多,脖子后面连着一根藤蔓,割断一下子就腐烂了。” 冬怡说:“湖里也有这种东西吗?” 鱼腥水说:“有,多着呢,如果黑毛鱼獭也不够聪明,咱现场diy呗,抓个脑子没进水的生物,给它套上面具不就行了?” 海蛎灰说:“套你头上!我看那些戴面具的生物都是迫不得已,你还主动去祸害人家?” 鱼腥水说:“呦,这会儿菩萨心肠了?不是杀鹤取龄的时候了?” 海蛎灰说:“杀鹤取龄是逼不得已。” 鱼腥水说:“噢,它们迫不得已,你逼不得已,我还万不得已呢。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这样?打不开石窟哪儿找鹤龄?我看比杀鹤取龄人道。” 海蛎灰还想辩论,被我拦了下来,我说:“这样,咱不去祸害别的生命,就抓现有的,另外也到不了杀鹤取龄的地步,说不定打开石窟鹤龄像糖果贩卖机一样止不住往下掉。” 冬怡说:“天真,你不该入巾门。” 我说:“冬怡同学,不该入我也入了,不该来我也来了,不该参加的大黑巾会试我也一定要参加,没什么该不该的,随心而行吧。” “咯咯咯……”小迪捂着嘴笑,“随心而行,找不到鹤龄你如何随心?一定要参加大黑巾会试?咯咯咯,你凭什么参加?你的小白巾?” “咳,我说小迪,你不厚道嗷,这慷慨激昂的时刻你干嘛提白巾嘛,还小白巾,我那条白巾可不小哦,能当床单用了,改明我拿到大黑巾,非把它做成披风不可,内裤穿外面。”我说。 “好了,你随心所欲吧。”小迪笑道。 鱼腥水说:“画麇,带上我呀,咱俩再做两副假面,我来个燕头,你来个蝴蝶套头上,都带翅膀嗷,耳朵两边,走起路来会呼扇的那种。” “诶,老海,你来不来?”鱼腥水接着说,“你来就不能戴燕头了,给你定做四个岔,到时候你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多威风,有头有尾嘛。” 鱼腥水的话把海蛎灰逗笑了,“去你的,我打头,你戴四根毛跟在我屁股后面。” 鱼腥水说:“那不行,人家一看就知道双尾燕在走下坡路,低头哈腰的像什么样儿,我在前面就不一样了,头高尾低,昂首挺胸,多壮脸。” 我脑补了一下鱼腥水臆造的画面,根本憋不住笑。大肥脸套个燕头,还像阿拉蕾一样扑扇俩翅膀,海蛎灰戴个四岔尾面具,盖着脸挖两个眼洞,完全变成鱼腥水的跟班。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蝴蝶同样看不出脸部轮廓,除了翅膀,还有两根触角在额头前晃晃荡荡的,什么玩意儿嘛。 冬怡笑道:“嘎嘎嘎,就这么定了,我也去做一个假面,做成什么样呢?” 我忽然想起冬怡家的纹徽,上面是一张人脸,中间一颗鸟首,下面一个兽面,三阖派。倒有的选择了,不过兽面好像是最适合冬怡的。 小迪说:“做个糖葫芦,套在身上,两只手刚好伸进翅膀里,哈哈哈……” 冬怡也笑:“嘎嘎嘎,我本来想做个糖葫芦只套在头上呢,一晃脑袋甩来甩去的,嘎嘎嘎……” “你勒?”冬怡忽而问小迪,“我们都是动物纹,人世纹怎么办?套上猿方的黑匣子?嘎嘎嘎……” “不要。”小迪撅起嘴,委曲的表情特别可爱。 冬怡的话里透漏出一个情报,小迪家的纹徽是人世纹。新时代的巾门中人把纹徽分成四种类别,分别为天地纹、动物纹、植物纹、人世纹。 天地纹也叫天然纹,自然存在或自然生成的事物,比如日、月、星辰,山、海、大地。 动物纹不用多说,只消长着腿会跑会跳会飞会游,不论神兽、灾兽、禽兽、怪兽,都包囊其中。 植物纹多以花为徽,虎刺梅、天竺葵、千瓣莲、神木缀,皆是有名的门派,此前看到的九藤邪花也属于植物纹,只是不知其详。 人世纹顾名思义,只要是人世间人为创造的产物,统称人世纹。 动物纹在巾门中占了大半,堂堂的八兽锦清一色全是动物纹;人世纹仅次于动物纹,排第二;植物纹比较稀少,不过实力都不俗;再来就是天地纹,由于时间过久,已基本消失殆尽。 我本以为小迪的山与海属于古老的天地纹,没想到冬怡却说小迪家是人世纹,看来她的纹徽并不如我预料的那样,会是什么呢?这丫头藏得真深。 天地纹一转眼变为人世纹,莫非像太阳纹徽一样,分支成了太阳真火的三足金乌、南明离火的朱雀,以及涅槃之火的凤尾鸟,三个动物纹? 可山和海能派生出什么人世纹呢? 山珍海味?那不成植物纹和动物纹了吗?人为的话,山……海……山,海……山海经? 诶?小迪好像对山海经了如指掌,而且山海经属于人文,难道小迪的祖上是撰写山海经的先人?山与海只是一种象征性标识?那么纹徽应该是本书才对呀,怎么会是两扇对开的拱形门呢? 诶呀,干脆穿上花裙扮成女人跟她亮巾得了,我这颗好奇心哪能容得下这个,猜来猜去的! “人世纹?”鱼腥水说,“大妹子,你把我搞糊涂了,你们家不山海吗?天然纹吧?怎么又人世了?难道鬼力不是你们家的法器?” 对呀,鱼腥水一语点醒梦中人,至始至终我只见过小迪佩戴的鬼力上有纹徽,而且一直都以为鬼力上的山海是小迪家的纹徽,可如果黑匣子不是小迪家的法器,那不就搞乌龙了吗?我也曾用过小燕铳,上面同样有双尾燕的纹徽。 如此说来,鬼力上的山海,猿方匣子上的山海,都不排除是已然灭迹的山海家留下的法器,小迪只是使用而已,这个误会可搞大了。 小迪没接鱼腥水的话。 “干嘛?打听人家底细呀?懂规矩吗?敢亮巾我鄙视你哦。”冬怡说完做了个向下指的手势。 我一看,这笃定是被我上次的突然袭击搞得有免疫力了,直接用人格要挟对方唾弃亮巾的念头,够狠的。不过对于海蛎灰和鱼腥水绝对有必要的,我还不是跟他们学的。 鱼腥水说:“咳,都自己人,亮什么巾呀,我是在想,如果相互加深了了解,不是能够提高配合度嘛,另外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随便亮巾呢。对吧,画麇。” 我一笑,“对呀,冬怡同学,巾门中人讲究隐、潜、遁、藏,没事的时候能隐能潜,不显山露水,最好像空气一样没有存在感;出了事要能遁能藏,及时脱身。与江湖人士不同,一切有可能暴露身份的行为都是巾门中人的大忌。再者像咱们这种背负着历史秘密的家族,躲还躲不及呢,哪可能轻易亮巾呀,除非迫不得已。是吧,海哥。” 冬怡一指我,嘴里不知嘟囔点什么。 海蛎灰也一笑,“是呀,兄弟,除非逼不得已,不然谁会选择亮巾呢。认识你之前我曾经跟朋友参加过一次聚会,都是同道中人,有些第一次见,后来喝多了生生被他们搞成了亮巾趴,你们说多无聊,但迫不得已呀。不过事后这帮兄弟倒挺帮忙的,天南海北都能找到人,得大于失吧。” 我一听海蛎灰是被他们带坏的,我是被海蛎灰带坏的,不知有没有带坏冬怡和小迪。 说到底还是人微望轻,不知道天高地厚,拿着条方巾四处嘚瑟,大黑巾绝对不可能到处跟人亮巾。 没人接话,我迫不得已,接过海蛎灰的话说:“对,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其实是因为看重对方,相信对方,感觉投缘才选择亮巾的。要不等咱们找到鹤龄后,也开一个亮巾趴,反正参加大黑巾会试也要出示方巾,藏也藏不住了。” 我说完看着小迪,没想到小迪一转身走向帐篷,把背包取了出来,当着我们的面掏来掏去。 我一时心花怒放,心想莫非她要亮出方巾? 第167章 旗语 小迪在背包里摸来摸去,我和海蛎灰、鱼腥水都特别期待看到小迪家的人世纹。 等了半天,小迪并未掏出装方巾的荷包,却把黑匣子摸了出来。我整个人往下一耷拉,白兴奋一场,怀疑小迪故意吊我们胃口。 她嘴角上扬,“歹势,如果能找到鹤龄,就给你们看我的方巾,好吗?” “好,”我说,“一言为定。” 鱼腥水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冬怡笑道:“君子一言?她又不是君子,怎么可能给你们看,嘎嘎嘎……” 我说:“那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冬怡说:“屁咧,又不欠你,还立字据。” “那不许反悔嗷。”我对着小迪说。 小迪斜了我一眼,“你要扮女人还记得吗?” 我一听坏了,别说着说着把晓悠的事情又扯出来,当事人可都在,说漏嘴我千口难辨。 “扮就扮,只要你给我们看。”我应承一句,赶忙转移话题,“鱼鱼到底行不行?不行我们就下去抓黑毛鱼獭,或者那条蛇鱼。诶?蛇行不行?” 小迪放下背包,拿起黑匣子和野千旗朝锅里的鱼鱼走去,我们跟在后面,冬怡抢先一步。 鱼鱼还未苏醒过来,刚刚在水里看不出来,没想到放进锅里这么大个头,能当半身抱枕用了。 小迪试探着把鬼力贴近鱼鱼,黑匣子里悄无声息,山与海静静躺在两扇对开的拱形门上。 少间,一阵熟悉的“嘭嘭”声忽然传出,鱼鱼立时扑棱起来,两下子把锅给打翻了,水流了一地,黑匣子“嘭……嘭……嘭……”响个不停。 鱼腥水和海蛎灰紧忙上前按鱼鱼,没承想这家伙的劲头跟驴一样,倔脾气上来说倒锅就倒锅,刚才若是没有吽音盾,一准把我撞出黄汤儿来。 生命力这么强,多余我担心它。毕竟是戴上面具的邪祟,没那么容易翻白肚儿。 小迪拉开野千旗,一摆手让鱼腥水和海蛎灰退下,把旗子在手里转了几转,挥向鱼鱼。 神奇的一幕当即发生,只见小迪的旗子往哪边挥,鱼鱼就以头带动身体往哪边挣揣,如若在水里,这会儿笃定已经游出花样来了。 漂亮,我心说成了,都赶上海豚表演了,跳个火圈钻个洞什么的不在话下。 不管鱼还是鱼头面具,都是水属性,鱼鱼也一样,扑腾了一会就力不从心了,面无表情地盯着野千旗,只剩下尾巴在地上一拍一拍的。 海蛎灰赶紧去湖边盛水,将鱼鱼重新放进锅里,看样子没有危险,缓一缓就活蹦乱跳了。 天还早,我们决定趁水和泥。 小迪和冬怡进帐篷换潜水衣,海蛎灰看管鱼鱼,我和鱼腥水则将几根防兽铃上的铃铛全拆下来,准备把绳子接起来绑在鱼鱼身上。 一则限制鱼鱼的活动,二则当串绳结的绳子用,显然现在情况未明,也许根本用不着绳子,只需按绳结的编织方法依次穿过洞穴即可,不过还是万全一点,绑上绳子照编绳结的规律来。 我们大致熟悉了一遍人鬼结的串法,待诸事齐备,只等鱼鱼恢复倒锅的力量。 邪恶的能量堪比无底之深渊,源源不绝,比吸食毒品还快,鱼鱼又一次变得生猛了。 架着鱼鱼来到大鬼湖边,我们布署了较上次抓捕时相对周密的计划。 分了两个小组,首先是行动组,由小迪操控鱼鱼钻洞、串连绳结,鱼腥水把控绳子,海蛎灰时时监控鱼鱼的动向,发现出错的苗头及时截住。 我与冬怡机动组,没有情况的时候哪里需要填补哪里,假如有敌袭,我持吽音盾贴身保护小迪,冬怡则负责远程打击。 匕首出鞘,我和冬怡一下水便严阵以待,鱼腥水和海蛎灰控制着鱼鱼,小迪则在鱼鱼眼前缓缓挥动野千旗,想想在水下舞旗也够奇葩了。 野千旗果然管用,挥舞后鱼鱼不再挣脱,跟从旗子的引导稳步向下。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野千旗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朝哪个方向挥对方就乖乖往哪个方向走,因为小迪每次挥舞时手上都不止一个动作,有时甚至三四下,推测应当有一套旗语,可能类似剑谱。 人鬼结的诡异之处在于它不是从左到右,也不是由右而左编织的绳结,而是从四分之一处开始,向两边延伸的死结,不能出错,穿错一步就解不开了。 好在小迪记忆力超群,又是木偶艺术系出身,有现代傀儡师之名,操控方面应该不成问题。 我们到达石洞群,靠近人脸石窟的四分之一处,经行动组三人确认后,小迪对着鱼鱼挥了三下野千旗,仿佛拉力赛的开场式,鱼腥水随即放绳,海蛎灰将鱼鱼牵引至第一个石洞内。 鱼鱼一甩尾巴,钻进洞中,片刻便如约从另一个洞口游出,鱼腥水一拉绳子,令其停在洞口处,海蛎灰已在洞外等候。 小迪游上前去,扬手挥动旗子,鱼腥水顺势放绳,鱼鱼又进去下一个洞穴。 一来二去,三回九转,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我都不敢相信,鱼鱼像个芭蕉一样听话,老实巴交的,让怎么钻就怎么钻。 难道再钻十几个洞,我们就找到鹤龄了?参加大黑巾会试一飞冲天?人前显圣,傲里夺尊? 可是我的官皮箱还没打开呢,也不知配方上的材料小师叔找全没有。 反正还有时间,只要拿下鹤龄,其余的问题都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就算不能及时打开箱子,如今也有眼通和吽音盾护身,不至于前两项就被刷下来吧,有了鹤龄先报上名再说,实在不行就把官皮箱劈开! 杀鹤取龄也好,破箱取物也罢,横竖都要参加大黑巾会试! 一念之间,湖里的形势突然起了变化,鱼鱼的绳子放不动了! 难怪,展眼一望,石洞上纵横交错,能放这么长的线已是拿捏得非常到位了。 海蛎灰扯着鱼鱼身上的绳子往外拉,鱼腥水不断往里送,我连忙上前帮手,无奈绳子已然卡死,根本拽不动分毫。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远处有十几个东西浮在水草森林上方,好似朝我们游了过来。 人常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机动组登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转为守护组,行动组的问题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我面对游来的生物,横匕首贴在小迪背后,冬怡则游离在距我们五六米外的水域里,也拿着匕首。 据我推测,白毛灵体可能在水中无法使用,不然冬怡怎么会屑于匕首?用尖牙与利爪撕剥分泌出来的多巴胺,应当比持械多出好几倍吧? 我攥紧匕首,确认了一下天铁托甲,仍然悬挂在胸前,而后透过潜水镜凝目朝前方望去。 迎面游过来的生物都戴着鱼头面具,身体各有所属,领头的一身黑毛,长着四只脚,大尾巴粗壮有力,正是黑毛鱼獭。 它左右还游着两条一模一样的小鱼獭,头上的面具比它小了两号。 渐渐游近,后面的生物也能看得清楚,有一颗鱼头居然驮着一个龟壳,看意思不打算做缩头乌龟了,怪不得胆子这么大,敢来打群架。 龟鱼的旁边有两条鱼鱼,看体色和斑纹属于不同种类,像黑鱼和鲶鱼,这两种鱼在淡水中均属于凶猛鱼种,鱼头面具大概也挑食。 先前看到的那条蛇鱼也在队伍中,游在最后面,不过令我想不到的是,鱼群中竟有几颗没有身体的鱼头混在里面,脖子后面也不见藤蔓。 难道长成了?瓜熟蒂落? 干!管它娘的,每个插上一刀就好了! 扭头看行动组的进程,还在拉扯绳子,见小迪也掏出了匕首,不知作何打算。 回防眼前,我调整位置,跟小迪拉开三米左右的安全距离,怕打起来误伤她。 鱼群一忽儿而至,冬怡一蹬腿主动出击,径直扑向黑毛鱼獭。擒贼先擒王虽说是人类社会的战略计谋,不过对付动物也该当管用。 冬怡的身法在水下也极快,游泳技术是一方面,另外长期使用鬼灵附体,肌肉会产生一种高速移动的记忆,即使在没有白毛灵体附身的状态下,至少也能达到白毛鬼三分之一的速度。 黑毛鱼獭骤不及防,冬怡借势刺出匕首,眼看这一刀就要命中,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只小鱼獭飞身做了替死鬼。 绿色的湖水中瞬间滋出鲜红的血液,鱼群一下子四散开来。 冬怡盯死黑毛鱼獭,尾随其后,另一只小鱼獭与大鱼獭形影相随,不晓得是什么关系。 家人?主仆?君臣?崇拜者?雇佣兵?召唤兽?式神?分身?总会是其中的一种。 龟鱼扬着脖子朝我游来,还有那两条黑鱼鱼和鲶鱼鱼,外加一票鱼头。 我心说既然都戴着面具就不好意思了,吽音盾不阻生灵,专挡邪嵩。龟鱼你不是感觉自己的壳硬吗?还昂着头,来撞下试试,王八蛋! 第168章 三道 黑鱼鱼、鲶鱼鱼,趾高气昂的龟鱼,还有一票鱼头,全朝我游来。 我一点儿都没感到胆怯,明知道吽音盾牢不可破,赤橙色的翎羽和黑紫色的焰弹都没把它怎么样,我怕你们几只鱼鱼的口水? 说话间黑鱼鱼和鲶鱼鱼便双双冲了过来,不出所料,一对儿全撞在吽音盾上!与黑毛鱼獭和当钥匙的鱼鱼一样,肌体一软沉落下去。 我突然有种设想,记得大鹏鸟也曾撞晕在吽音盾上,会不会吽音盾附加昏厥效果呢? 干,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电动打多了。 黑鱼鱼与鲶鱼鱼之后,龟鱼也梗着头冲了过来,虽然没有鱼鱼的速度快,但不耽误撞上吽音盾,当的一下,也撞晕了。 我心里好笑,什么玩意儿嘛,鱼兵龟将,害我虚惊一场。还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哪儿来的祸呀? 只有“货”不单行,仨蠢货。后面还有几颗鱼头,我数数,一二三四五,正好凑个双数。 诶?这些鱼头怎么游得这么慢呢?比乌龟还迟缓,属兔子的吗?等得我都着急了,再不来我就撞过去了。 五颗鱼头宛如落日般缓缓袭来,这种力度就算撞上也撞不晕呐,除非吽音盾自带昏厥效果。 终于等来第一颗鱼头,没想到它的速度慢到撞上吽音盾后几乎没有形成反弹,居然抵着吽音盾一个劲儿往前游,简直无语了。 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原来这颗鱼头并不只是颗鱼头,后面竟然长着一条蝌蚪一样的尾巴。 我去,怪不得游这么慢,快得了吗?能游过来打群架已经不错了,黑毛鱼獭肯定花钱了。 看来这些鱼头面具也不挑食啊,难道运气太差?睡觉的时候小蝌蚪自己钻进它们嘴里的? 靠邀,都什么事儿啊? 我不耐烦了,往后一退,向前一顶,撞飞了鱼头。 后面几个也一样,有一颗长着虾尾的,都被我撞跑了。弄死它们也没用,串绳结又嫌它们速度太慢,索性积点儿德,让它们自生自灭。 冬怡在水草里翻腾,与两只鱼獭纠缠,我有心上前帮忙,但是怕破坏整体作战方案,便留在小迪身边,接着行使守护的职责。 回头看行动组一边,小迪已经割断鱼鱼身上的绳子,挥舞着野千旗引导它继续穿梭石洞。 没有了绳子驾驭,难度与风险一下子增加了数倍,因为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在里面。 万一鱼鱼通过某段石洞期间用时过久,超过了野千旗控制的时限怎么办?万一鱼鱼直接失控钻错洞怎么办?人鬼结可是死结,漫说解不开,就算能解开,后面像串空气一样,怎么解呢?反着钻回去? 忧思之际,一个长条状的生物体忽的出现在余光里。我转头一看,是那条胆小的蛇鱼,正要钻进石洞群中的其中一口洞穴! 我勒个去,怎么把这货给遗忘了?它到底是胆小?还是老奸巨猾呀?是蛇吧?我都把它当头脑简单的鱼头鳝看待了,不过鳝鱼确实也爱钻洞。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疑三惑四的,不过身体并未僵滞,看到蛇鱼的瞬间便一个海豚蝶扑了上去,伸手扯住它的尾巴,死命往外一扽。 幸好它只钻进去四分之三,被我一使劲甩了出去,应当不至于影响绳结的编织。 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氧气,我又看到两颗鱼头摇着小尾巴慢慢悠悠地靠近了石洞群。它娘的,刚才应该把它们处理掉的,省得过来添乱。 我一蹬腿游了过去,三拳两脚将两个鱼头打跑了,刚完事那只龟鱼又浮了上来。 我一看不妙,这帮鱼头的攻击力不行,却黏黏糊糊的,一直跟你腻歪。黑毛鱼獭纠集它们过来不会是有预谋地扰乱绳结的编织吧? 难道石窟曾经打开过?而且里面有黑毛鱼獭一众不想遇到的东西?一个鱼头克星? 我一脚踢开龟鱼,心想前番下水时我就感觉大鬼三湖有问题。东、西池面积太小,没有生物也就罢了,大鬼湖的水域这么宽,里面也没有几只活物。 莫非之前历经过某种魔难?这些生物也是因为鱼头面具才存活下来的?云台上的黄鼬不就是临死前戴上面具变成小鼠鼬的吗? 这样的话,人鬼结还要不要继续串下去了?别打开石窟后没有鹤龄,放出一个祸患吧? 刚有所动摇,小迪已导引着鱼鱼钻进最后一口洞穴。 人鬼结是个死结,最后一个洞穴相当于绳结的收口结,也就是完全系死、剪断,再用打火机烧一下迅速压平,全然不留余地的完结。 一霎间,我感觉到一股震动,颤得心脏有种说不出的慌乱,好似一秒钟跳动了上百次一样! 转眼一望,只见那面怪异的人脸石窟慢慢地张开了嘴,宛如方石柱一般的长牙一根接着一根缩了回去,人鬼结果然打开了石窟! 震动停止后,四周突然间静得出奇,连下水后一直环绕在耳边的嗡嗡声都听不到了。 人脸石窟张着大嘴,原本呲着的长牙真的是一道石门,此时已全数收回“牙床”。 我们聚集到石窟附近,冬怡也游了过来。我举目四顾,黑毛鱼獭一众貌似不见了影踪。 小迪指了指石窟的嘴,我们都吐着泡泡点点头,靠近人脸石窟。 嘴洞里黑糊糊的,小迪带了防水手电筒,从潜水衣大腿上的排孔中抽出,朝洞内照去。 我一看潜水衣跟打折的潜水衣是有差哦,也不知我这款是猴年还是马月生产出来的。 一支手电筒的光亮根本无法填补黑暗的空洞,我们只能看清入口处的洞壁,却望不到尽头。 海蛎灰一指里面,看意思打算游进入一探虚实,我也游上前去,准备跟他一起进去。 海蛎灰接过小迪的手电筒,被我截了下来,他隔着潜水镜看看我,我则拉出掖在潜水衣里的天铁托甲给他看,他遗憾地点点头。 我掖回天铁托甲,左手手电筒,右手匕首,看了一眼小迪她们,便弓身进去嘴洞。 海蛎灰跟在我身后,洞内与洞口差不多,有一人多高,一人那么宽。为了缓解不适,我将手电筒转着圈照亮前方,营造宽敞的观感。 一条直洞游了将近几十米,却没有任何景遇,我有些动摇,回头找海蛎灰帮我坚定信念,却看不到人,一转脸他竟然游到了我的前面。 我长吸一口氧气,将慌乱的情绪融进泡泡呼出体外,拍了一下海蛎灰,让他继续跟在我后面。 又游了几十米,我感觉这段路程极为漫长,如此沉重的压抑感,待久了一准得幽闭恐惧症。 焦躁之时,前方忽然露出一道曙光,黄橙橙的,相比手电筒的冷光,那道光芒显得格外温和,足以抚平迷失在黑暗中的惘惑。 我关闭手电筒,迎着曙光游进,光亮由一束扩散成一片,渐渐驱散黯湛,把我从黑暗中解脱出来,将恐悸与海蛎灰统统抛于脑后。 十几米后我游出了黑洞,四下一看,竟然置身于一片满地橙黄沙粒的水域里。 这不是西池吗?我回望游出来的洞口,正是西池里好似人脑勺的石窟,旁边还有一溜石洞,以及四只眼睛的神明之脸。 海蛎灰也从人脑勺中游出,看表情不是很惊讶,其实我游到一半的时候也有种预感,因为人脸窟与人脑勺,这样的对应并不难猜。 打开了石窟却发现是一条通道,我有些落空,不愿再原路返回,指了指上面,而后跟海蛎灰沿着瓷瓶状的西池湖壁,朝湖面浮去。 上岸后我们绕回大鬼湖,由我下去,把鱼腥水,小迪和冬怡都叫了上去。 一出水面,鱼腥水便问我:“画麇,你怎么从上面下来了?吓我一跳,还以为见鬼了。” 我卸掉氧气瓶和潜水镜,甩了甩上面的水,“诶呀,别提了,人脸窟跟西池的人脑勺是连着的,石窟里没有密室,也没有鹤龄,是一条通道。” “噢……这样啊。”鱼腥水说,“一条通道?” “对,”海蛎灰说,“一条黑洞洞的通道。” 小迪和冬怡也爬上了岸,我们一边往营地走,冬怡一边问:“小花裙,只有一条通道?你搜索了吗?通道里没有其它东西?” 我说:“搜了,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你要不放心可以自己进去看看,真的什么都没有。” 回到营地,时间已经不早,大家都换了衣服,海蛎灰开始煮饭,其余人都围拢在酒精炉旁。 海蛎灰说:“兄弟,人脸窟和人脑勺之间是一条通道,那么神脸窟和神脑勺,鬼脸窟和鬼脑勺之间会不会也是两条通道呢?” 鱼腥水说:“这还用问吗?明摆着的,你跟画麇穿过去的是人道,神脸窟和神脑勺之间是神道,鬼脸窟与鬼脑勺之间是鬼道。” “哦?人道、神道、鬼道。水哥,我只听说过六道,人道、天道、阿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六道轮回嘛,三道是什么说法?”我问。 第169章 三途 鱼腥水提出了人道、神道、鬼道的说法,与我知道的六道有些出入。 六道轮回即生死轮回,世间众生因造作善与不善诸业而有业报,根据生前之业报及前世因果,死后会有六个去处,也就是所谓的六道。 六道囊括了人、神、魔、鬼、畜,有三善道与三恶道之分。 三善道为人道、天道(神)、阿修罗道(魔);三恶道为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 而鱼腥水的三道只包含了人、神、鬼,不知是否与六道轮回同一理论体系,可能另有说法。 鱼腥水接着我的问话说:“要说三道,还得先从三界说起。我认为人、神、鬼三界是三个处在同一时空界上的不同世界,人界以物质形态存在,神鬼界则以精神形态存在。比方说现在的我处在人界,将来的我可能呆在鬼界,或者荣登神界。” 冬怡插话道:“你登神界?有那种能耐吗?” 鱼腥水说:“那谁说得准呢,咱这道行……” “接着说吧!别画虎烂了。”海蛎灰打断了鱼腥水的话。 鱼腥水瞅了一眼海蛎灰,接着说:“道呢,是人、神、鬼互不干涉,各自行走的路。人有人的道,神有神的道,鬼有鬼的道。当然,神可以自由往来于鬼道和人道,神嘛,不受什么限制。鬼呢,可以涉足人道,我们不是经常见鬼吗?然后人,一般只走人道,不过听说有一些方法能够借路神鬼之道,从而令人进入神界与鬼界。” “哦,水哥,”我问,“你说的三道,是进入人、神、鬼三界的三条路吗?” 鱼腥水说:“差不多吧,不过道还有方向、规律,以及人性、神性、鬼性方面的含义。” 海蛎灰搅了一下锅底,“腥子,理论差不多了,咱来点实际的,我问你,我和画麇从大鬼湖穿至西池的那条通道,是干什么用的?” 鱼腥水说:“不是说了嘛,那是人道,人走的道,人性之道,你说干什么用的?” 海蛎灰说:“废话,我问你干什么用的?” “走的,道能干嘛。”鱼腥水说,“还不明白?” 海蛎灰说:“那神脸窟与神脑勺之间一定是神道了,神道干什么用的?我们能走吗?” 鱼腥水说:“你怎么这么死板呢?神脸窟与神脑勺之间的通道是象征性的神道,你以为钻进去就到天堂了?那钻进鬼脸窟和鬼脑勺之间的鬼道还不下地狱了?这三条通道只是代表人、神、鬼三道,就像西藏修筑的坛城,古希腊建造的神殿,你以为真是曼陀罗和神域的建筑啊?” 冬怡说:“三道就是三途,小迪早就讲过了。” “小迪说过?”我狐疑道。 “对阿。”冬怡说,“小迪之前不是在几页散掉的秘本上看过六种绳结吗,这六种绳结是由三幅古老的图案演变而成的,就人途、神途、鬼途啊,途不就是道路吗?” “tu?哪个tu啊?路途的途?我以为图案的图呢。”我恍然大悟,“明白了,小迪看到的三幅图是人途、神途和鬼途,也就是人的尘途,神的修途和鬼的迷途,跟三道意同字不同。” 小迪说:“六种绳结就是按照人、鬼、神三途编织出来的,人结为人途,神结为神途,鬼结为鬼途。三途并非互不相干,而且循环相连。所以人结与鬼结相接为人鬼结,人鬼之途相连可入神道;人结与神结相接为人神结,人神之途相连可入鬼道;神结与鬼结相接为神鬼结,神鬼之途相连可入人道。” “等等,”我说,“小迪,你的意思是说,人鬼结能进入神界,人神结能进入鬼界,神鬼结能进入人界?” 小迪模棱两可地点点头,“秘本上是这样记述的,没有实践过。” “诶?”我说,“我们本来就呆在人界,要神鬼结干嘛?多余吧?” 冬怡说:“进入神界或鬼界不用回来吗?笨。” “噢,对呀。神界还行,鬼界必须返回。”我说,“那为什么没有人神鬼结呢?一结在手不就可以穿梭于人、鬼、神三界之间了吗?” 小迪说:“本来是有的,不过秘本是个残本,那一页恐怕已经失传了。” “噢……”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感慨。 几千年来,巾门中创造出来的秘术不计其数,失传的术法也数不胜数。 比如小迪得到的绳结秘本,失落的人神鬼结那一页笃定是有心之人抽掉的。巾门中人就这毛病,上万年也改不了。 海蛎灰把饭都盛好,挨个递给我们,等大家都坐定后,他说:“下一步怎么办?还要把剩下的人神结和神鬼结串完吗?” 鱼腥水嘟哝着嘴,“当然要了,虽然这三条道,噢,途。虽然人、鬼、神三途是象征性的,但一定有它的用意,说不定串完会有什么奖励。” “奖励?”我笑了笑,“奖励几颗弹珠?” 鱼腥水说:“对呀,通关不都有奖励吗?我们把剩下的神途和鬼途打通了,不就形成大妹子说的三途循环相连了吗?奖励几颗弹珠不为过吧。” 冬怡说:“奖励五颗吧,一人一颗。” 小迪说:“四颗够了,某小白用不着。” 我说:“四颗哪够,至少一打,一人一颗参加大黑巾会试,剩下七颗留着点七星灯玩儿。” 鱼腥水说:“画麇,通关奖励没有几颗一打的,都成箱成堆的,七星灯当蜡烛点都没问题。” 海蛎灰说:“你以为传说中的大仙鹤从饲养场出来的?喷鸡规(吹牛皮、说大话)。” 我们确定要把西池的人神结,以及东池的神鬼结继续串完,期待打通人、神、鬼三途后会有鹤龄的线索。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眼下除了假定已知的神途与鬼途外,并没有别的头绪。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打算明天一早先下湖捉鱼,反正黑毛鱼獭有几头人马,实在不行抓颗鱼头也凑合,大不了耗点时间。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餐我们照旧吃压缩饼干。为了节省氧气瓶,由我和冬怡下湖捉鱼。 我有吽音盾,冬怡身法快,肯定比先前抓捕的组合有效率。 收拾利落后我和冬怡下水,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我感觉冬怡这丫头相当可靠,鬼灵附体时一身白毛帅的一批,是我梦寐以求的能力。 不出所料,没等我动手,冬怡就抓住了那只龟鱼,我看到两颗鱼头在水里游荡,没理会它们。 龟鱼的速度也不算太慢,比鱼头快多了,其实本来打算抓捕那条黑鱼鱼的,因为鲶鱼鱼太黏。 把龟鱼押上岸,我给它脑袋上来了两下,看不惯它那副自命不凡的样子。 串绳结时五个人全部进入西池,以备不时之需。我负责看守打开的人脑勺石窟,万一黑毛鱼獭一众再来捣乱,我就用吽音盾将入口封死。冬怡仍然机动,在瓷瓶状的湖里游来巡去。 这次没在龟鱼身上绑绳子,我们也没有绳子可绑了,只能靠小迪精准的操作,海蛎灰和鱼腥水行动组左右监督,不能给龟鱼任何出错的机会。好在乌龟速度慢,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 基本没有波澜,我们如愿打开了神途,冬怡始终怀疑我搜索人途时不够仔细,非要亲自走一遍神途,结果同样跟海蛎灰空手而出。 只剩下东池里的神鬼结,这个结与人鬼结和人神结不同,是由两根绳子编织而成。 之前小迪和冬怡研究过,能否只用单绳,以定格的方式实现双绳结的穿法,然而神鬼之道并非凡人能够参破,最后以无解而告终。 可能是我们走了比狗屎和牛粪还幸运的熊便运了,大鬼湖里竟然有几颗速度极慢的鱼头。 昨天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何不让两颗鱼头同时串连绳结呢? 假定a和b两颗鱼头,在小迪引导a鱼头的时候,我先控制住b鱼头;等小迪游过来引导b鱼头时,我就游过去用吽音盾把a鱼头堵在洞口;依此类推,小迪引导a鱼头我堵b鱼头,小迪引导b鱼头的间隙我再堵a鱼头…… 大家都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于是派冬怡去大鬼湖抓鱼头,海蛎灰和鱼腥水跟着,担任押运的角色,我和小迪保存体力,备战最后的神鬼结。 一餐煎鱼便当的功夫,冬怡他们便押着两颗鱼头从大鬼湖浮了上来。我上前验货,发现一颗长着大蝌蚪的尾巴,另一颗长着本地河虾尾。 前段时间听说台湾岛内遭遇外来小龙虾入侵,饱受困扰的县市先后表示,如果发现不当释放外来种生物,根据《野生动物保育法》,可处五万以上二十五万以下的罚款。 因为小龙虾繁衍迅速,是一种破坏同一水域生态力极强的物种,所到之处无不泛滥成灾。 研究发现它具有无性繁殖的本领,繁殖方式竟是克隆自己,令我大长见识,怎么都没想到生物已经进化出如此高科技的能力。 第170章 第二套方案 小龙虾克隆自己的能力令我大开眼界,居然使用高科技技能来破坏生态平衡。 我在想,大鬼三湖的生态系统也处在失衡的状态,是否跟这些怪异的鱼头有关呢? 科幻危机与魔幻危境? 按理说生物不该这么少啊,大鬼湖那么宽的水面,有生物就代表并非水环境恶劣,但湖里却只看到黑毛鱼獭一众,并且全戴着鱼头面具。东、西池里更惨,连根鱼毛儿都没有。 如果不是鱼头面具的原因,那就到了我担心的问题上了。人、神、鬼三途打通后会有什么样的境遇呢?不会带来一场灾难吧? 不过事已至此,没有停下来的理由,是福是祸,全看三途之道是吉是凶。 五个人集体进入东池,冬怡仍然巡哨,海蛎灰和鱼腥水分别押着蝌蚪鱼头与虾鱼头,到达双绳结各自的第一个入口。 小迪舞动野千旗,先将蝌蚪鱼头导入洞穴,紧接着游去虾鱼头一边,我则留在蝌蚪鱼头即将钻出的洞口待命。 不等蝌蚪鱼头出来,小迪已引导完虾鱼头返回,我连忙朝虾鱼头将会游出的洞口赶,好在事先制定了作战方案,鱼腥水已浮在洞口处提醒我,不用我再去辨认洞口,不然难免忙中有错。 小迪再次提前返回,我径直游向海蛎灰,他也像个浮标一样,指着蝌蚪鱼头将要游出的石洞。 小迪与我来往于海蛎灰和鱼腥水之间,计划貌似进行得很顺畅,双绳结串连了一大半。 正当我以为打通人、神、鬼三途已成定局之时,神脑勺里突然出现几颗鱼头。 转眼一看,黑毛鱼獭从石窟里窜了出来,带着小鱼獭、黑鱼鱼和鲶鱼鱼,外加那条蛇鱼。 冬怡疾冲而下,已将匕首像枪刺一样竖在手中,一刀刺中了小鱼獭,游在头前的大鱼獭一转头,气汹汹地朝冬怡扑去。 冬怡一侧身,从挣扎的小鱼獭身上拔出匕首,跟黑毛鱼獭追逐厮打在一起。 小鱼獭并未被刺中要害,拖着一溜红线在水中乱窜;黑鱼鱼、鲶鱼鱼,还有那条蛇鱼,三条鱼纷纷朝就近的小迪和鱼腥水扑去。 我一看三对二,打算过去帮手,可蝌蚪鱼头偏偏在这个时候游了出来。 不等我招呼,海蛎灰果断地控制住蝌蚪鱼头,用下巴一指,让我去小迪和鱼腥水一边。 我一个海豚蝶窜出一丈多远,见小迪一挥野千旗,将鲶鱼鱼导向了我,可能她本意是想先把它引开,却阴差阳错地朝我游来。 我向来不喜欢黏糊糊的东西,上次被肥膘肉的黏液洗礼后更加悸怵,好似有了阴影。 明知有吽音盾可以挡住鲶鱼鱼,可心理上还是有点儿不舒服,一咬牙迎了上去。 鲶鱼鱼被野千旗牵制,再加上我向前的冲力,直通通地撞上了吽音盾,又身体一软沉落下去。 此时黑鱼鱼跟鱼腥水斗在一起,蛇鱼缠着小迪,虾鱼头也从洞内游出,晕晕乎乎的不知该去哪里。我担心它钻错洞,一蹬腿迎上前去。 就在我离虾鱼头两米左右,怕撞到它减速的时候,那只受伤的小鱼獭发狂似的飞了出来,稀里糊涂就撞上了虾鱼头。 虾鱼头被撞得在水中横着打了几个转,甩出去两三米远,飘了一下又沉了。 我一看不妙,若是把虾鱼头撞出毛病来,接下来的绳结可怎么穿呀? 赶紧往下游,我接住虾鱼头。 完了,虾屁股被干掉半截,就算活着也游不动了。 小鱼獭依旧直冲横撞,居然冲着石洞群游去,我一甩腿上前阻拦,挺起胸膛利用吽音盾将其顶了出去,权且解除了危机。 大脑高速运转,我寻思虾鱼头不能用了,只好另找替代,再去抓一颗鱼头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为今之计最好在黑鱼鱼、蛇鱼,以及黑毛鱼獭之间选择一只,填补虾鱼头的空缺。 眼前滋出一片红雾,鱼腥水一匕首划破了黑鱼鱼的肚子,零碎儿都漏出来了。 又弄死一个,我心说二选一了,小迪应该心里有数吧?不行就用蛇鱼好了。 刚有了这个念头,小迪一挥旗子,蛇鱼朝鱼腥水游了过去。鱼腥水面对被操控的蛇鱼,竟然一匕首插进了鱼头与身体相连的脖子上。 蛇鱼一个激灵,蜷缩成一团。 照这个速度恐怕没活物了,冬怡可千万别把黑毛鱼獭也废了,那时就没东西钻洞了。 我抬头一望,并不见冬怡的影踪,又环视四周,看见冬怡拖着黑毛鱼獭的尸体,从神脑勺的石窟洞里游了出来。 我一拍大腿,心说完蛋,一不小心把黑毛鱼獭一伙团灭了,只剩下海蛎灰手里那颗蝌蚪鱼头,后面的绳结怎么穿呢? 冬怡拎着黑毛鱼獭游向小迪,我也凑了过去。水下没办法讲话,我看到冬怡跟小迪比画了一阵,明显是串绳结的事,冬怡还连比了几次耶。 我开始没弄明白,后来才醒悟过来,冬怡比画的大概不是耶,而是第二套方案。 小迪迟疑了半天才点头。 第二套方案?我完全搞不清什么明堂,除了串绳结还有别的手段吗?一头雾水。 只见小迪和冬怡确认了一下虾鱼头最后游出的洞口,然后拍拍我,一同游向海蛎灰。 她也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出一个耶,点了一下我的双眼,又指向蝌蚪鱼头,看意思是让我盯死它;而后小迪又指着冬怡的方向,再指回来,反复两次,最后冲我摆摆手,看着我。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是让我监控好蝌蚪鱼头,不用再两边跑了。 我吐着泡泡点点头,随后小迪对着蝌蚪鱼头挥舞野千旗,鱼头立马进入状态,挣脱开海蛎灰的手,钻进了既定的洞穴内。 小迪急忙游向冬怡和鱼腥水一边,我忍不住转头看,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冬怡一抓胸口,水中立时出现一团白花花的白毛儿,随即附着在一息奄奄的黑毛鱼獭身上,瘫软的鱼獭瞬间支起了身子。 小迪在裹着白毛儿的黑毛鱼獭眼前晃动野千旗,白毛鱼獭立地响应,呲溜一下钻进石洞。 它速度极快,转眼便从另一个洞口钻出,冬怡一挥手将白毛鬼收入璞玉,托住黑毛鱼獭。 一分神的功夫,蝌蚪鱼头游了出来,我赶忙上前抵住它,小迪也忙着游过来引导。 几个来回,冬怡每次都在鱼獭钻完洞后将白毛灵体回收,看样子貌似强行在水中使用,第二套方案风险过大应该指的就是这个。 终于,小迪将蝌蚪鱼头导入最终的洞穴,另一根绳结也只剩下最后一眼石洞。 只见冬怡拖着黑毛鱼獭向后退了四五米,待小迪赶到时,一抓胸口将白毛灵体附着在黑毛鱼獭身上。 小迪上下舞动旗子,貌似比之前的旗语繁琐。 白毛鱼獭随即对准最后的洞穴冲贯而入,冬怡紧跟其后,在鱼獭进入洞穴的一刹那,勾手将白毛灵体收了回去。 黑毛鱼獭仗着惯性,一股脑钻进洞中! 我游至鬼脸窟前,却迟迟不见它打开,怀疑地望了望黑毛鱼獭最后进入的石洞。 突然间,鬼脸窟毫无预警,忽地一下张开了大嘴!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一股巨大的吸力一下子吸进了满是獠牙的嘴里! 在鬼道里打着滚儿,我感觉像乘上了传送管道一样冲流而去,尽管没乘坐过。 鬼途的通道很短,从东池与大鬼湖之间的距离便能看出来,而且洞道很宽,不知是否暗示鬼的食道宽大嗜食,一晃就把我冲进了大鬼湖。 我游出暗流,看到人鬼结那一溜石洞里也暗潮涌动,带动先前串进去的绳子随波飘荡。 张着嘴的人脸窟几乎把水草都吸进了嘴里,看样子人、神、鬼三途打通后大鬼三湖形成了一个流动循环。 小迪果然所言不虚,人、神、鬼三途并非互不相干,而且循环相连。 不多时,海蛎灰和鱼腥水也从鬼脑勺的石窟里游出,小迪和冬怡跟在后面。 鱼腥水晃了晃氧气瓶,估摸我们的也快见底了,大家围在一起,都吐着泡泡点点头,决定先上去换氧气瓶,再做下一步打算。 浮上水面已时近正午,潜水很耗费体力,光靠早上那两块压缩饼干的热量实在勉强,别说鱼腥水了,连我的肚子都抱怨的咕咕直叫。 人靠饭,铁靠刚,一顿不吃饿得慌;还得先填饱肚子再下湖寻找鹤龄的线索。 海蛎灰奢侈了一回,把剩下的午餐肉和红烧鳗都拿了出来。看意思也饿了,正好合到一人一罐,我们可以交换着吃。煮了一大锅水,除去加热方便米饭的,也足够我们喝了。 这一餐吃得狼吞虎咽,也没人讲话,只顾着往嘴里填。 只看小迪和冬怡的吃相我就知道自己是何种丑态;海蛎灰像只偷吃的老鼠,嘴角满是黄黄的咖喱油;鱼腥水更吃出了猪声,哼哼唧唧的一口气连怼了三袋自热米饭,罐头也被他一个人吃掉了将近一半。 谁都想不到,这竟是我们最后一顿饭。 第171章 术法原形 吃完午饭休息片刻,我们换了氧气瓶,重新来到大鬼湖湖边。 一下水每个人都愣了,只见浑绿的水草丛中居然有一团雾气,明晃晃的。 什么鬼?水里怎么会生成雾气呢?难道因为湖水流通而产生了某种化学变化? 大鬼三湖水色各异,大鬼湖绿色,东池黑得发紫,西池橙黄色,莫非真如鱼腥水所说,湖水的颜色藏着人、神、鬼三寰界的玄机? 我回头看看小迪,朝光闪闪的雾气游去。 它弥漫在一片水草间,中心点特别亮,向周围扩散,是个直径十几米左右的白色雾团。 或许是气,因为雾是小水滴或冰晶组成的水汽凝结物,不可能在水里呈现大气中悬浮的状态。 浮在雾气上方,我看看旁边的人,旁边的人看看我,大眼瞪小眼,都摸不着头脑。 暗流仍在石窟间循环,一个泡泡忽然从人脸窟嘴里逆流而出,并不受水流牵制,径直飘向了雾气,随后崩裂成一小团光雾与雾气相融。 诶?我忽然想到点东西,心说这不是龙珠鲤的气泡吗?可以化作光雾的那种泡泡。难道并非出自龙珠鲤之口,而源自人、神、鬼三途? 记得龙珠鲤能够在光雾中实现瞬间移动,不,更像空间跳跃。莫非这团光雾的形成与完成人鬼结、人神结,以及神鬼结的串连有关? 小迪不是说:人结与鬼结相接为人鬼结,人鬼之途相连可入神道;人结与神结相接为人神结,人神之途相连可入鬼道;神结与鬼结相接为神鬼结,神鬼之途相连可入人道。难道这团光雾是借道神鬼之途的门径,可以通向神界或鬼界? 我一时间兴奋不已,却不敢靠近光雾,万一一下把人传送出去,我还毫无准备。 一颗鱼头忽然出现在视野里,晃晃悠悠地游近光雾,一闷头钻了进去。 我眼前一亮,心想刚好来个试验品,先观望观望,看它在里面会发生什么状况。 瞪大眼睛等着,过了一会儿,鱼头甩着蝌蚪尾巴从光雾的另一端游了出来。 我有些落空,难道自己又异想天开了?眼前的雾气只不过是一团因为流动而形成的白沫儿? 正狐疑,鱼腥水一蹬腿儿朝着光雾游去,我想喊住他却发不出声音,这家伙向来胆肥。 他游至光雾前,伸手在里面摸了两把,看看自己的胳膊,又把腿伸了进去,趟了一脚也没事,最后整个人游进光雾。 我捏了一把汗,盯着光雾中的变化,不到半分钟时间,鱼腥水便从雾的另一头游出。 什么都没发生,看来是我想的太玄奥了。 不死心,我也一蹬腿进入光雾,亲自验证。 光雾里混混沌沌的,说不清楚,像雾又不是雾,如烟又不是烟,闪着光芒,仿佛电视里的雪花,却只有白点没有黑点,不知是何种物质。 一眨眼的间隔,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一片洞天福地霎时闪现在眼前;天蓝云白,山清木翠,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境域。 又一眨眼,异境倏地消失了。 我继续在光雾中潜游,时而眨眨左眼,却看不见任何异常了。不过很奇怪,直径十几米的雾团我竟然游了半晌。 出了光雾,小迪、冬怡、海蛎灰也穿行过来,不知是否看到我眼中的景象。 我们意见统一,都指指湖面浮上去商量对策。 鱼腥水说:“画麇,那团雾有古怪,我在里面游了半天才出来,你们呢?” 冬怡抢着说:“我也是,你呢?小迪。” 小迪点点头。 海蛎灰说:“鬼打墙吧?不知是时间变慢了还是空间变长了,感觉也没在里面打转啊。” 冬怡看看我,“小花裙,你呢?” 我说:“跟你们差不多,不过我看见一个地方,跟在小鬼湖看到深潭时的感觉有些相似,是一个洞天福地,水秀山明的,一晃就消失了。” “洞天福地?”冬怡质疑道,“小花裙,别装神弄鬼哦。” 我说:“真的看见了,不信我。” 鱼腥水说:“画麇,我信你,那团光雾绝对有古怪,龙珠鲤不是能在光雾间穿梭吗?说不定你看到的是另一团光雾外的景象。” 海蛎灰说:“对呀,我也看到龙珠鲤在光雾间穿梭,这种光雾会不会类似于虫洞呢?” 冬怡说:“时空洞吗?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隧道,可以瞬时空间转移的那种?” 鱼腥水说:“对,对,就是这个,差不多吧。” 小迪说:“虫洞是由宇宙中的暗物质构成的,存在与否尚无定论,至今只有一些间接的旁证,而且虫洞好似大海的漩涡,有很强的引力能,我们穿过的光雾即不是暗物质,也没有吸力。” 冬怡说:“那是什么?我也看到鲤鱼可以在光雾间瞬移。” 小迪说:“可能是某种古老术法的原形,类似于搬运术。” “术法原形?什么东西?”我问。 小迪说:“模仿神伎、仙术、妖能、鬼力,以及神兽技能与自然现象等,开发出来供人使用的术法,所依照的原形,便是术法原形。” “哦?”我突然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我打比方说嗷,比如七星灯续命法,它的术法原形该当是仙术或神伎,灵体附身的术法应当源于妖能或鬼力,雷法的原形理当是自然雷电,是吗?” 冬怡看了我一眼,想说话又憋了回去。 小迪点点头,“可以这样理解,术法原形就是术法所模仿的事物,最初或最强盛时的面貌。” 我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光雾属于搬运术之类的术法原形,然后这个原形可能来自于神兽技能,龙珠鲤的瞬移或跳跃光雾,对吗?” 小迪一笑,“嗯哼,光雾是龙珠鲤的神兽技能,人模仿光雾而开发出搬运术,所以术法原形光雾只有龙珠鲤能够使用,对我们不起作用。” “唉呀,”鱼腥水说,“当时不应该把小鲤鱼放生的,说不准它能带着我们穿梭光雾。” “诶,水哥。”我突然想到点儿东西,“能带我们穿梭吗?我这儿有几片龙珠鲤的鳞片呀。” 海蛎灰一扭脸,“兄弟,你有媒介?” “媒介?”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明了后连点了几次头,“有有有,我有龙珠鲤的鳞片。” 小迪说:“可以试下,说不定能把我们搬运到另一团光雾里。” 冬怡闻听,猛的转头对着我说:“愣着干嘛?快去取啊,不用我们一起吧?” 我应了一声朝营地走去,在背包里翻出鱼鳞,一看捡得还不少,一人一片还富裕三片。 我贪财,只拿了五片出来,心想这可是神兽的鳞片,留着之后都是炫耀的资本。 返回大鬼湖湖边,我把鳞片分给他们,一种莫名的紧张感突然涌上心头,大概吉凶未卜,心里没底,外加我总是临事而惧所致。 深吸一口气戴上潜水镜,确认过天铁托甲和匕首都在身上,又扣上氧气罩,将半掌大的鱼鳞塞进袖口里,第n次进入大鬼湖水域。 下潜至光雾附近,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恐怕钻进去就回不来了,要不要冒这个险呢? 事已至此,泼水难收。 我一咬牙,一个海豚蝶率先钻了进去,与上次的境遇差不多,我一直往前游却迟迟游不出来;加快摆动的速度,我想尽快游出雾气,被光雾晃得睁不开眼,遮遮掩掩的感觉着实难受。 约莫游了三、四分钟的时间,雾气终于暗了下来,我睁大眼睛,发觉前方一片昏黑,说不清黑洞洞的黑,还是黑压压的黑,反正黑漆漆的。 我一摸,居然没带防水手电筒,其实摸也是白摸,打折的潜水衣根本没地方放。 两束手电筒的光线从身后照来。 我回头一看,是小迪和冬怡,想着也不可能是海蛎灰和鱼腥水,他们的装备还不如我呢,除非塞进裤裆里。 游出了光雾,我顺着手电筒的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看,貌似已不在大鬼湖中。 心里砰砰直跳,在陌生的水域里既兴奋又畏怯,莫非真被传送到了另一团光雾的外面?可是我看到的是洞天福地呀,这里怎么黑布隆冬的? 难道光雾不止一团? 龙珠鲤当时接连吐出泡泡,说明数十团光雾可以同时存在,而且龙珠鲤能够在任意两团光雾间跳跃。 莫非术法原形需要遵循某种轨则?好比人使用搬运术时必须以咒语配合符箓施法,其间咒语中要含有代表目的地的隐语。 术法有术法的途径,术法原形自然也有术法原形的轨则。 那么龙珠鲤用什么方式左右瞬移的去向呢? 鱼鸣?像咒语一样?没见它怎么叫呀。 意念?曾经七秒记忆的脑子不怎么好使吧。 尾巴?类似方向舵的操作?不过它那条秃尾巴没有几根毛啊。 难道是吞云吐雾的计量或节奏? 若此可就麻烦了,多少团光雾未知,术法原形的使用方法未知,光雾的分布点也未知,万一不止人、神、鬼三界,可别把我们传送到六道里去呀,三恶道地狱、饿鬼、畜生可不得超生。 第172章 木龙水鱼 我们游出光雾团,来到一片黑咕隆咚的水域,我怀疑光雾没把我们传送至洞天福地,可能术法原形需要某种方式来操控。 顺着手电筒观望,我发现这片水域似乎没有边界,浑浑沌沌的模糊成一团。 空间里除了手电筒的光亮,只有身后的光雾闪射着白光,如同夜空中一颗稍纵即逝的烟火。 我暗道不妙,心说我们不会进入了一个处在界域边缘,还未确定属界的含混之地吧? 若是困在这种三不管的地界可就麻烦了,氧气瓶里的氧气根本不够我们迷失的。 小迪一拍我,指向光雾,随即跟冬怡游了过去。这时我才发现,海蛎灰和鱼腥水并未跟过来,而且光雾已经在湮灭了。 一蹬腿迎上前去,我跟着小迪和冬怡,重新钻进光雾。 游了将近三分钟,最前面的冬怡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踪影。 我感觉事情大条了,即刻盯紧小迪,心想绝不能再把她弄丢了。 又游了一分钟,终于出了光雾。 我四下一看,所处之地仍不是大鬼湖,似乎在一口垂直的天然石洞内,仿佛一口巨大的井。 井洞的直径差不多十米宽,向上延伸数十米,井口有光;向下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身后的光雾团渐渐飘逝,已然没了回头路。 我和小迪四目相觑,虽然隔着潜水镜,但都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 我游前一步拍拍小迪,又捶了两下自己的胸口,想说有我在、别害怕,不知她是否会意。 小迪点点头,指了指湖面,我护住她缓缓往上浮,连续在水下游动,我看她累得够呛。 不多时,我和小迪浮上井洞,一出水便听到很大的流水声,发觉我们置身于一口山洞内。 爬上井洞,去掉氧气瓶,把潜水镜架在脑门上。山洞里空气流通,气息非常清新。 尽管水下不缺氧,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氧气罐跟罐头一样,与棺材没什么两样。 拿着氧气瓶,将潜水镜褪到脖子上,我和小迪寻着水声朝山洞外面走去。 在山洞里转了一个五十度的弯儿,迎面飘来阵阵水汽,几口水帘洞呈现于我们眼前。 瀑布轰隆隆的流水声震人心肺,我感到异常清爽,最边上的一个洞口只有半扇水帘。 我和小迪走上前去,放眼一望。 挖哩勒…… 只见天蓝云白,山清木翠,一群仙鹤在空中飞舞,瀑布垂下形成一条九曲弯溪,在不远处汇成一口灵湖,整个境宇仿佛环绕着缕缕仙气。 我心潮起伏,难道我们抵达了洞天福地?传说中的鹤眠之地吗? 小迪手搭凉棚,指向湖边,“看,是她们吗?” 我顺着小迪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三个人在湖边休憩,一个穿着裤衩,一个穿着泳裤,最亮眼的穿着一身银色系的潜水衣。 不错,正是冬怡、海蛎灰和鱼腥水。 我喜出望外,转头对小迪说:“对,就是他们。” 说完我放下氧气瓶,把手拢成一个喇叭,对着湖边大声喊道:“喂……喂……海哥……水哥……” 小迪也摆着手喊:“这里……这里……” 可能瀑布的声音太大,三个人无动于衷。确实,我自己都很难听到自己的声音。 还好他们都没事,看意思应当是从那口灵湖出来的,难道类似于地铁站的a出口和b出口?a出口至水帘洞,到灵湖请走b出口? 冬怡他们仍在湖边守候,可能在等我们。我和小迪拿上氧气瓶,打算下去与他们会合。 水帘洞位于半山腰,洞口下面是道山崖,几十米高,根本不可能攀岩,除非跳崖;洞旁有一个缓坡,徐徐向下,我和小迪没得选择。 往下走了一程,山洞里的光线慢慢变暗,路也变得斗峭不平。 小迪抽出手电筒,只启用照明功能,在这里防水倒成了多余的性能。人如果也像防水手电筒就方便了,水陆两用,有电池便ok。 算两栖家电吧? 不知人类之后的进化是否会朝不同方向发展,有的进化出翅膀,有的进化出鱼鳃,飞向天空、深入海洋,绝对比坐飞机、乘潜水艇更接近梦想。 说不定进化成两栖动物、三栖动物,甚至进入太空,穿个满是椰子树的沙滩裤,就可以在没有空气的宇宙空间里遨游。 又向下走了一段,我们只能依靠手电筒的亮光前行,可以确定这是一口纯天然山洞,因为路径凹凸的方式与人脚相悖。 纵使已经没有了坡度,也格外难走,可能没穿鞋的原因,好在我和小迪都有穿潜水袜,不然真的寸步难行了。 手电筒的光圈一晃,我看到一侧的洞脚上有几个洞穴,每个都有不同球拍的大小。 洞中洞? 我脑袋里嗡了一下,心说这些洞怎么跟我们在云台时,进入树洞前看到的那些洞如此相像呢?莫不是黄鼠狼的洞吧? 神经立时绷了起来,好像来到这个空间后,我理所当然地把它当成了洞天福地,进而放松了警惕。 其实把脑子转过弯来想想,西天灵山脚下还有貂鼠精呢,更别说鹤眠之地了,说白了就是块墓地,怎么可能没有邪祟呢? 小迪挨个照了照几口洞穴,我也提鼻子闻了闻,也许是旅游区的度假别墅吧,一年住不了几次的那种,并没有浓烈的动物骚味。 过了洞穴,能感觉到阵阵微风拂面,大概已经接近了出口。 又往前走了三十米,一个拱形的洞口呈现在我们面前,被洞外的草木遮着。 如今一看到拱形的出入口我就怵得慌,尤其在这种尚未摸清状况的神鬼之地。 不会神与鬼全是通过一道拱形门往来于人世间的吧?就人类麻烦,又人鬼结、又人神结、又神鬼结的,还得钻洞,穿越光雾,云里雾里。 出了拱形的洞口。我一愣,真是远看不如近睹啊,刚才眼底的一片祥和,近看之下却也乌烟瘴气,荒草遍地,林树连天,一条路都没有。 匕首不比开山刀,我和小迪只好在草堆里绕过来绕过去,也弄不清方向,大致是朝着灵湖的位置走的。 小迪时常向后观望,我也有所怀疑,总觉得草丛里窸窸窣窣的,不会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吧? 老远看到一棵树,有点与众不同,好似没有叶子,只长了一树果实。 好奇心引领着我们朝树走去,目测几十米的距离,不知要绕多远。 草丛里依然窸窣作响,不止后面,左一下右一下,不像一个东西在动,假设只有一个,那它的速度一定不凡。 一边往前走一边担心草丛里的动静,由于刚才看到了洞穴,我主观地认为是鼬鼠一类。 难道是福地鼬鼠?大鼠鼬平行时空里的远亲?管它呢,反正我有吽音盾。 诶?空间结界不会在这里不能用吧?话说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呀? 思虑的同时,眼睛离那棵没有叶子、只有果实的树越来越近。 在似看清又看不清的相隔间,一只仙鹤忽然从远处飞来,并不是长着鹿角的千载之鹤,而是普通仙鹤。 它飞得轻捷优雅,在树的上空盘旋。 须臾之间,树上的一颗果实掉了下来,落入荒草丛中,紧接着又有几颗掉落,一二连三…… 仙鹤像催熟剂一样,一边盘旋,树上的果实一边零零散散地往下掉,不知是什么操作。 一走神的功夫,有个东西从树下的草丛里飞出,慢悠悠地逐向仙鹤,随后一个接一个…… 突然间,树上的果实纷纷晃动起来,忽的一片全部挣脱枝干,朝仙鹤飞去! 仙鹤继续在空中盘旋,那些东西尾随着一哄而上,不像鸟飞得那么有秩序。 仙鹤随即引领着那群东西飞离树的上方,朝一个未知的区域飞去,片时便不见了影踪。 什么东西呢?会飞的果实? 我看看小迪,还是决定走过去一探究竟,万一有落入草丛中没飞走的果实呢。 仍旧绕着路,拨开荒草前行,费了很大的劲才来到树下。 我发现整棵树都光秃秃的,确实没有一片叶子,而且枝干的长相非常奇怪,说不出来,好像有种动物体的特征,肢肢爪爪的。 靠近一看,树干表面布满了鳞片一样的外皮,实在看不出是动物还是植物。 我想拽一片鳞片下来,被小迪一伸手拦住了,“别动,不怕有毒吗?” “哦?你知道这是什么树?”我问。 小迪说:“第一次见,之前在秘本上看到过。” “是什么树?嗯……是不是树?”我有点拿不准。 小迪说:“木龙水鱼。” “木龙水鱼?”我疑问,“是动物?” “蛤?像动物吗?”小迪指着木龙水鱼,“植物啦,秘本上说这种植物有两种形态,木龙树和水鱼花,它的种子落在地上会长成木龙树,落在水里会变成水鱼花,毒性很大,不要碰哦。” “木龙树,水鱼花。”我重复着陌生植物的名字,似明白又不明白,“诶,小迪,刚才飞走的是它的种子吗?为什么会飞呢?难道是活的吗?” 第173章 引颈石 小迪说长着鳞片的植物叫木龙水鱼,种子落在地上化作木龙树,落在水里变成水鱼花。 我完全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多秘本,我怎么一本都没有呢? 她接着我的话说:“你看到的种子是在飞吗?” “对呀,不是飞吗?”我说。 小迪说:“明明像蒲公英,风一吹才散开的。” “是吗?”我狐疑,心说我眼里的景色跟小迪差这么远吗?明明都跟着仙鹤飞走了。 绕着树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木龙树的种子,我和小迪继续朝灵湖进发,窸窸窣窣的声响仍旧在耳边反复,弄得我六神不安。 木龙水鱼,这种东西挺有意思,落在地上是树,飘进水里是花。 可是如果木龙树没有花,果实是怎么长出来的?没有果实哪儿来的种子呢?违背根、苗、花、果的生长规律。 难道是无花果?无花果其实也有花,只是花开得太小,藏在果实里,肉眼很难分辨而已,算是植物界的奇葩了。 不过木龙树和水鱼花比无花果更仙葩,如果它们都算植物的话。 我一边拨开荒草,一边将木龙水鱼以图鉴的方式存入大脑,并在卡片上添加解说文字与自己的评论。 正打算在结尾处加一个有毒勿摘的表情包时,草丛里突然窜出一个东西! 吓得我一激灵,忙抽出匕首指着地面。 靠邀,原来是只兔子,不过长得非常奇怪。 白、灰、黄褐一身杂毛,最特别的是它那一对立着的短耳朵,并不是左右横着长在两边,而是前后竖着长在头顶上,且一个耳廓朝左,一个朝右,咋一看还以为梳了个莫西干发型呢。 这只莫西干兔也不怕人,从我和小迪中间穿越而过;接着又有两只兔子跳出来,都长着不同颜色的杂毛和相同款式的莫西干耳。 怪哉,畸形?还是新品种?朋克风? 莫西干兔好似完全没有攻击性,窜来跳去的,也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真有一种不服从一切的朋克精神。 反抗以强凌弱、反抗弱肉强食、反抗所有让生活东躲西藏的事物。 立起双耳对抗地心引力,让竖着长的耳朵成为一面向世界宣战的旗帜,在跳跃中尽情摇摆,誓要将忤逆进行到底。 我一时间受到莫西干兔的影响,把湿头发用两只手往上一夹,决定开始反抗传统,反抗权威,反抗八兽锦,找到鹤龄,参加大黑巾会试。 小迪看看我的湿发莫西干,忍不住笑道:“好丑哦,你有型发际线。” 我赶忙向下一甩头,又连晃了几次脑袋,用手将头发拨自然,没想到刚想反叛就被压低了头。 随后我发誓只在小迪面前妥协,绝对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怎么看我,走自己的路让他们嘲笑吧,我会用成功来反抗所有世俗的眼光。 荒草越来越高,却没有之前的稠密,多半灵湖快到了。 有时候搞错地铁出口也是这样,转悠半天才能到达预定地点,耗费时间和精力。 我和小迪没有迷失在荒草丛中,凭借巾门中人对方位的敏锐度,如约来到灵湖边。 这口湖圆得出奇,半径大概一百五十米。 之所以用半径计算,是因为从我们的角度看,湖水的颜色一半是深绿色,一半是浅蓝色,直径三百米,对半分开,宛如一个意象上的太极。 不明情况的话,还以为是口人工湖呢,因为太圆太标准,湖边还环绕着一圈沙滩。 冬怡、海蛎灰和鱼腥水已经看不到人影,不过沙滩上笃定会留下他们的足迹,我们可以先找到脚印,再按照足印的去向追踪。 回头看水帘洞,已湮没在瀑布中。 搞不清楚在水帘洞看到他们时的具体位置,我和小迪只好绕着沙滩找寻。 正往前走着,湖滩的细沙上显现出一排趾印,从草丛里横着穿出来。 我一看这种趾印的形状怎么这么熟悉呢? 往前走了几步,想找一个比较清晰的印记确认一下,没想到趾印的旁边又出现了一排爪印。 鸟的?我去,这样的话趾印一定是鼬鼠的!这帮玩意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等等,会不会是另一波?福地鼬鼠和洞天林雕? 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啊?不同界域的平行空间里?还是鬼湖森林的某处? 再往前走,鼬鼠的趾印横七竖八,虽然我不懂足迹学,但一看就知道多了几只。 跟小迪沿着这一群趾印前行,我们终于看到了人的脚印,不过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 三个人的脚印都很平和,来去于湖岸边,不像被突然袭击,莫非鼬鼠的趾印在冬怡他们上岸之前留下的? 我和小迪相对一望,跟上脚印,确定冬怡他们是追踪着鼬鼠的趾印去的。我有种预感,这些足迹的尽头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心里着急,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我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冬怡她们的脚印中多出了一个人类的足迹。 什么情况?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不免遐想连篇,洞天人?守墓的?可是现在根本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大仙鹤的墓地。 莫非也是来寻找鹤龄的人?或者压根就不是人,只是长着人类脚掌的人形生物? 必须先弄清这是哪里才能分析的出来。 不过第四个人的脚印也可能之前就有,说不定冬怡他们当成我的脚印才跟了过去,因为跟我的脚差不多,但是这样的话岂不更糟糕了! 一刻都不能耽搁,我和小迪一路小跑,低头钻进了趾印和脚印一同消失的荒草丛中。 草堆里有走过的痕迹,我在前,小迪在后,沿着被踩踏过的野草穿行。 过了草丛,景致发生了变化,地面上有很多石头,大大小小的,大的有两层楼那么高,小的尺寸不一,隔不远就蹲着一块。 草长得都很矮,一簇一簇的,也东一团西一团,我们好似进入了一片荒野。 视线不怎么受阻碍,我顾望前方与左右,仍看不到冬怡他们的影子。 照这样的时间推算,他们可能走了不止一时半会了,我和小迪从水帘洞过来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吗?光顾着看木龙水鱼和莫西干兔了。 心里火烧火燎的,没有鞋还走不快,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蹽。 走了一段,远远地看到一些东西在视野尽头飘动。我招呼小迪,朝那片东西走去。 回头已离开荒草丛生的灵湖近一两千米,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穿袜子走这么远的路。 当下倒挺羡慕那些光着脚爬山的阿公,看来什么技能都有用武之地,不能看不起任何修行。 离那片飘摆的东西越来越近,我看出些端倪,心说这不是章鱼旗吗? 台东地区盛产章鱼,当地人会将捕捞上来的章鱼洗剥后挂起来晾晒,用小棍子把身体完全撑开,八只触角垂在下面,仿佛一面特殊的旗子。 秋季从台东的小街道中穿过,家家户户都挂满了章鱼旗,成为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洞天福地怎么也会有章鱼旗呢?算了,别瞎想了,费脑子,走近看看就知道了。 继续往前走,我突然被绊了个趔趄,站稳后感觉脚趾头疼得厉害,真想一脚把绊我的石头踢飞,如果我有双马丁靴的话。 回头一看,绊到我的并不是一块普通石头,圆圆的鼓着一个大包,上面依稀还能看到一些龟背的纹理,好似一块化石。 嘿,我心说这老乌龟,生前走得慢挡人路就不说了,死了还碍脚,王八蛋它祖宗。 再仔细一瞅,这只陆龟的肢体也同样以化石的状态保留了下来,四肢和尾巴都缩得很小,脖子奇长,像一条穿过龟壳的蟒蛇。 我心想这不是竜儿吗?只不过陆龟的体型大了几倍,这里怎么也有这种玩意儿呢? 顺着大号竜儿头朝的方向望去,我突然被一块石头吸引了注意。 它立在二十几米开外,三人多高,五六米宽,长满了细长的石棱,看上去像个巨大的海胆。 就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的脖子不听使唤地总想往前伸,有种白毛鬼上次附在我身上的感觉。 小迪一拍我的脖子,我才松弛下来,而后她一把将我的脸转向一边,“别看那块石头!” 我这才缓过神来,不敢再看,问小迪,“什么石头?我伸脖子是因为这块石头吗?” 小迪说:“矿坑里我就有所怀疑,那些乌龟的脖子为什么那么长,原来因为这种石头。” “什么石头?”我又问了一遍。 小迪说:“引颈石,也叫砍头石,古时候在刑场上经常用到这种石头,看久了会入迷。古代没有枪决和静脉注射,也不用绞刑,有身份的人会赐毒酒或自缢留个全尸,普通百姓不会这样对待,多用斩刑,因为成本最低。杀头时为了吸引犯人的注意力,减轻恐惧感,同时也让刽子手好操刀,经常会放一块引颈石在刑台前面,结果引得看热闹的老百姓都伸长了脖子围观,是一种魔力很强的石头。” “哦?还有这种石头?倒挺人性化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小迪说:“巫蛊邪力大多记录在秘本上,民间很少流通,有也是凤毛麟角。” 小迪这句话有点打击到我,这样归类,我就是民间的呗,伸长脖子围观的老百姓。 第174章 旗阵 小迪说酷似海胆的石头叫引颈石,古代刑场上砍头时用的道具。 这么说矿坑里被挖走的,一定也是块引颈石喽?这玩意除了杀头,还能干什么呢? 那么大的矿坑,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再加上深山老林行路不易,想来引颈石指定有大用处,要不要敲下两根石棱带走呢? 我一时起了贪财之心,问小迪,“这石头这么神奇,我们要不要……” “想都别想!”小迪直接打消了我的念头,“引颈石魔力很强,你驾驭不了的,小心走火入魔。” “噢,随口问问。感觉挺浪费的,我还想着带回去治治颈椎呢,用东西包起来也不行吗?” 小迪说:“刚刚没我在,你就变长颈鹿死在这里了,还要试看看吗?头壳坏去。” “哦哦哦,不试了,不试了。”我连连点头,“你又救了我一命,我该怎么报答?背背你?” 小迪白了我一眼,“谁要你背,想入非非。” “嘿嘿……”我咧开嘴傻笑了两声,小迪穿潜水衣的身材确实令我想入非非,可能被她看出来了,于是我赶忙打马虎眼道:“我不是看你没穿鞋吗,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不不,有,有……”我忽然想起民宿那晚的遭遇,又紧忙改口说:“有是有,不过我是绅士。” 小迪又看了我一眼,“快去冬怡身边吧,不知她们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马上出发。” 我虽然嘴上答应得痛快,却还不死心,或许已经中了引颈石的魔,刚走出十几步,居然又扭头打算多瞄一眼再离开。 谁知看到引颈石的另一侧立着十几根木桩,地上还有些东西。 我招呼小迪,指向木桩,问她:“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小迪点头,我们将视线避开引颈石,径直朝木桩走去。 走近我发现,木桩共有三排,第一排有三根,第二排四根,第三排六根,分别错开对着引颈石。 后两排的木桩上都缠着几圈风化的已然糟掉,却还附着在上面的绳子,前排三根木桩上没有绳子,桩脚下各堆着一套破烂的皮甲。 嗯?这三套皮甲好生眼熟,不会是小鬼湖里那三个戴脸谱面具的东西身上的穿戴吧? 这十几根柱子难道是行刑用的?把人绑在这里利用引颈石伸长脖子砍头? 或者直接绑在上面,让人与动物望着引颈石变成长颈鹿和竜儿延颈而死? 我去,三个皮甲怪物的脖子不就能伸长吗?难道在此地受了极刑,灵魂的样子发生改变,才得到伸缩自如的特技吗?而后被黑头护法收入额间,再借助云雾之躯成为邪魔外道的帮凶? 我不晓得怎么跟小迪解释,因为自己也猜不透,不知小迪有何见解。不过现下没时间讨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冬怡他们再说。 诀别了引颈石,我和小迪朝好似章鱼旗的那片东西走去,其实已经离得很近了,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便抵达了这片生物旗的边缘。 挖哩勒,这些旗子还真大,怪不得远远的就能看见,近观之下仿佛一面面滑翔翼,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迎风飘荡,阵势煞为庞大。 盯住一面旗子仔细一看,这哪是章鱼呀,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八爪鱼,除非海怪。 分明是一张张不知什么玩意儿的尸皮,近似章鱼触手的须子,是由于年久风化而形成的条状褴褛,不知挂了多少年了。 我大致数了数,这片生物旗足有上百面。 什么动物能长这么大的皮囊呢?而且这里不是洞天福地吗?若何会有如此邪秽的东西? 我震撼不已,不过一路走来已然司空见惯。和小迪对了个眼神,朝生物旗内部走去。 我寻思会不会是一个旗阵呢?某种用来防御入侵的阵法?或是黑暗仪式的现场? 这么高,这么大,假设是旗阵,一定是用来防范空中力量的,难道是仙鹤?鹿角鹤? 正捉摸,见地上散落着几颗果实,鳞片状的木屑破散在旁边,犹如几个小型坠机现场。 难道是木龙水鱼的种子?我看看小迪。 小迪没说话,只点点头我俩便心领意会。 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木龙树的影子,大概地面太硬,种子无法深入土壤。 难道有意为之?布阵之前就考虑到这点?故意把土夯实,一则能够加固旗杆,二则可以防止木龙水鱼的种子在此地扎根? 莫非仙鹤将木龙树的果实引领至此,也是为了破这个旗阵? 我幻想症发作,不过先前龙珠鲤和鹿角鹤先后与黑头护法为首的大鹏鸟及大鼠鼬一众针锋相对,难免让我主观地认为两股势力在博弈。 动物之间大多是地盘之争,即使仙兽也克制不了骨子里那种称霸一方的野心,难道戴面具的邪祟侵占了洞天福地,才引发了兵戈? 我不自觉地编排起神兽与邪嵩之间的战争,一恍神,忽然看到一条东西在旗阵里爬行。 它四五米长,动作很像蛇,却异常粗大,长着好多脚,如同巨型蜈蚣一般;行进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好像断断续续的。 虽然在朝一个方向爬动,但步调却不一致,仿佛不是它自己的腿一样,十分不协调。 小迪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俩便撒开丫子追了上去,也顾不上潜水袜磨破磨不破了,反正脚底已经麻木得像穿了个没鞋帮儿的千层底。 我有种预感,这个东西一定在赶往某个地方,一个湖滩上鼬鼠脚印奔赴的地方,冬怡、海蛎灰和鱼腥水也极有可能在那个地方。 走近一看我吃了一惊,发现这条东西根本不是一个个体,而是几条大山椒鱼顺次咬着对方的尾巴,互相依傍着前行。 怪不得断断续续的,约莫山椒鱼的尾巴太滑含不住,自己人又不好意思咬太狠,走快了笃定断开,然后再赶紧闷着头接上去。 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移动呢?难道是一种团队协作游戏?衔尾而行?要不然咬尾巴的山椒鱼都是瞎子?只能依赖这种方法移动? 四下一望,视野里不止一串山椒鱼,长长短短的足有二十几队,全部头连尾,咬着同类的尾巴从荒野里聚集过来,朝同一个方向推进。 我和小迪超越眼前的一串山椒鱼,预判其它山椒鱼串串的走向,看到旗阵的尽头有一道巨大的彩虹状石门洞,类似中国的牌坊或日本的鸟居,不是山洞,只有一道天然的石门。 石门洞洞口的生物旗更加密集,想来之前判断的没错,旗阵八成是防备鹿角鹤或龙珠鲤的风水阵,然而邪嵩应该不用风水这个词,该叫邪法或妖术吧? 但是旗阵看起来更像人的做法,黑头生前该当是人才对,黑头护法也不会例外,说不定还是巾门中人,寻求外道而化为了黑头。 我和小迪穿过旗阵,走入彩虹状的石门洞中,门洞中央有三层楼那么高,贴近地面的宽度将近百米,不深,目测厚度只有十几米长。 门洞里参差错落却错落有致,宛如神来之笔,每个棱角与凹陷都自然得好似精心雕琢过。 里面亮堂堂的,十几米的距离根本不足以藏匿阴暗,洞内的琐细也一目了然。 好似曾经有一些类似风马旗的绳索,就是一条绳子上挂着很多面旗,但是看地上的残骸并不是旗子该有的材质,而是一小块一小块尸皮,同外面的生物旗相仿,都剥蚀得只剩下些褴褛。 猜想大概与旗阵的功能差不多,属于第二道防线,不过时至今日早已失去了用处。 小迪哈着腰捡起一片,我也蹲下来拾起一片掰了掰,已然硬得像干树叶了,但韧劲十足。 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些线条,不是符文即是经咒,要么就是祷文,或者某种图腾,看样子确实失去了法力。 可能太渴了,需要注入能量,外面的旗阵平时还能喝点雨水,石门洞里有雨也飘不进来,现在这个状态,即使泡在甘露里也难以回春,只能用皮肉熟悉的血液,说不定还有的救。 小迪扔掉皮子,我也跟着丢弃,同她一起朝石门洞的另一端走去。 出了石门,二十米开外又显现出另一口石门洞,比我们穿过来这口更加巨大。 两口石门洞之间的空隙两侧,出现了高大的树木,看树上破烂不堪的绳索及断落的绳头,当时这里一定密密麻麻地拉满了类似屏障的结界旗,明显也是防御飞行类进入而设置的。 没什么可交流的,我和小迪继续朝第二口石门洞走去,我发现掉落的皮子中,居然有一些上面残留着兽毛,并且编织成了麻花状的须子,一条一条的,令我感到非常新奇。 我突然来了兴味,旗子上飘着兽毛编成的旗穗,是法器需要的条件,还是布局者的创意呢? 这道结界屏障的原貌一定尤为诡秘,我向来对这种东西没有抵抗力,总想着自己也亲手布一个类似的空间,然后把所有点子全数加进去。 第175章 山椒鱼 我看到结界旗的残骸上存留着几条兽毛编成的旗穗,一下子激起了创作的愿望。 其实除了一人一骑、饮马江湖,斩获大黑巾人前显圣外,我的梦想清单里还有一项。 找一块无人问津之地,以平生所学布一个超乎想象的风水局,然后把自己的创意全部加进去。 门口必须由两尊会变形的雕像看守,左边的狮子可以变成狮鹫兽,右边的重明鸟可以变身独角兽,只要有东西靠近就变换一次。 我讲的变形可不是术法变幻,訇的一冒烟就变成了另一种动物,而是变形金刚那种变,我已经考虑了几种方案,感觉能够实现。 实在不行就改成两匹马变身独角兽。 风水局里面打造一个旺气无限循环且日益增大的空间,要有城堡、花房、吊桥、壁炉、酒窖,天文望远镜和占卜用的所有道具,当然也少不了集影音动漫与各代电玩于一体的娱乐室。 运气背的时候呆在里面可以趋吉避凶,运气好的时候自然优哉游哉,美意延年;老了好好享受享受,利用术法活他个一百几十岁的。 诶? 我这种想法怎么跟老鲈鳗越界山有几分相似呢?不会慢慢变成他吧?做起长生不老的美梦。 又或者越界山年轻的时候与现在的我心态差不多?由于控制不住意欲,才一步一步偏离梦想的真谛,走上极端的道路的? 我一皱眉头,掂量了一下,想要舍弃风水局的念头;能力越大越难驾驭,眼前的一切不就是由一个念头构筑出来的吗? 如若走到这种地步,为了苟活而投生外道变成黑头之类的玩意儿,我宁愿放弃各种念头,干干净净死去。 我和小迪穿过石门洞的间隙,进入第二道门洞,没有第一道深,十米左右的样子,几步就走到了中间。 洞壁上依然凸凹不平,同样有牵过结界旗的痕迹,看来防守得还挺严密,与巾门中人的作风极为契合。 走出第二道石门洞,我望着面前的景象有点傻了。 这里云遮雾罩,所有云雾都被拧扭成麻花状,一条一条在空中纵横交错,整个空间仿佛盖着一个巨大的云罩,很像体育馆上空的顶棚。 仔细一望,形似巨型麻绳的云雾虽然庞杂,却并不错乱,居然有一个挨着一个的绳结纹络。 莫非是某种抵御鹿角鹤或龙珠鲤的功能结? 这么大阵势,不可能是黑头护法的杰作吧? 我见识过它的无穷结,与这些云结比起来,完全小巫见大巫啊。 思量的工夫,头顶的云罩忽然缓缓流动起来,被远处天空中的一个点带动着,点的位置旋转的很快,似乎正在吸取云雾。 长短不一的山椒鱼串串陆续赶到,仍旧时断时续的,纷纷衔着尾巴朝空间内部爬去。 稍不留神,一条单只的山椒鱼从脚下窜了过去,速度极快,跟其它山椒鱼不大一样。 留意一看,这条山椒鱼长得似是而非,尾部竟然拖着一颗发红的大疙瘩。 嗯? 这不是小鬼湖那条长尾锤的山椒鱼吗?从蘑菇云里消失后就没再见过它,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鬼湖到大鬼湖,大鬼湖再到洞天福地,山椒鱼有这种脚力和能力吗? 不不,龙珠鲤和山椒鱼都来自深潭,莫非山椒鱼是通过龙珠鲤的光雾穿梭至小鬼湖的? 难道我和小迪、冬怡误入的那个混混沌沌的水域,就是我在小鬼湖看到的深潭吗? 话说深潭与脚下的洞天福地到底是哪里呀?我们不会仍在鬼湖森林里打转吧? 我凝目望向长尾锤的山椒鱼,岂料那颗尾锤竟然偷偷地回了一下头,睁开了一只眼睛! 我去,我这才看清楚,那哪是尾锤呀,分明是一颗戴鬼脸面具的黑头! 怪不得红黑相间,原来戴着红色的面具。 不会错,是黑头护法! 先前不是被鹿角鹤掳去了吗?为何又咬着山椒鱼的尾巴出现了? 不对,黑头护法咬着的并不是山椒鱼。 他娘的!那个拖着它,长相形似山椒鱼,又模棱两可的东西,居然是黑头护法的舌头! 靠北,原来至始至终都没有长尾锤的山椒鱼,只有舌头长得像山椒鱼的黑头护法! 这么大、这么怪的舌头,难道是天生的?邪祟之物特有的怪体? 还是因为没有身体,为了更好的移动,久而久之才进化出类似腿脚的舌肌呢? 黑头护法吐着山椒鱼般的大舌头,呲溜呲溜往前蹿,几下子就混迹在断断续续的山椒鱼串串中间,我感觉又错过了一次结果它的机会。 云罩收缩得很快,天空中接连传出鸟类与邪嵩的鸣噪声。 “唧唧嘀嘀……”地面上也传来熟悉的叫声,一团白毛儿与大鼠鼬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你追我赶地缠斗在一起。 大鼠鼬似乎添了新技能,脖子上一圈小鼠鼬的脑袋似乎可以自行凝聚焰弹,冷不丁就喷射出一发,鬼灵附体的冬怡明显处于劣势。 海蛎灰和鱼腥水也出现在视野里,正与几只小鼠鼬纠缠不清,穿着泳裤和大裤衩战斗,着实有些煞风景。 我摘下潜水镜,扔掉氧气瓶,将天铁托甲缠了几圈攥在手心,拔出匕首,看了一眼小迪。 小迪也丢下潜水装备,从潜水衣的排孔上抽出野千旗,手执匕首,冲我一摆头,使了个“上”的眼色。 白毛冬怡和大鼠鼬的速度超快,捕不到行踪,我和小迪先朝着几只小鼠鼬奔袭而去。 海蛎灰和鱼腥水有些异常,小鼠鼬明明没有喷吐焰弹,他俩却翻过来滚过去,显得极其谨慎。 坏了!我突然想了起来,他俩没贴观邪嵩符,根本看不到焰弹,和我刚开始以为大鼠鼬喷射的是空气炮一样,可能一见它们张嘴就躲。 小迪也没带观邪嵩符;冬怡的话,即使看不到焰弹,白毛灵体也应当能感知到,灵体能控制被附身者的动作,估摸不用怎么担心她。 然而三个人都看不到还真是棘手,因为不止大小鼠鼬的焰弹,空中似乎还听到“嗦啰啰啰”的声音,大鹏鸟的剑雨可是无差别攻击。 看来要先解决掉几只小鼠鼬,然后成为肉眼三人组的眼睛。三条红巾都怎么搞的?还不如蓝巾和白巾呢,净让小辈们操心。 我刚打定主意,不想却忽略了山椒鱼,这帮嘬尾巴的家伙,不知听了谁的指令,居然统一转过头围了上来。 麻烦了,这么多山椒鱼,吽音盾挡不住生灵,单靠这只匕首跟捅一群史莱姆有什么区别? 说话之间山椒鱼就拥了上来,我握紧匕首,小迪拉开野千旗,背靠背跟我站在了一起。 与小迪并肩作战的感觉令我猛地兴奋起来,一种想表现的欲望激涌而上。 对了,我不是会蝶煞螺转拳吗?正好对付围攻,配合手里的匕首绝对威力倍增。只是怕误伤到小迪,等下看准时机再使用吧。 山椒鱼的动作虽然扭怩,却如同一帮撒泼的老娘们,都恬不知耻地冲将上来。 我竖起匕首,准备手脚并用,好在是山椒鱼,若是穿山甲之类就没办法下脚了。 山椒鱼聚集过来,一圈一圈地围成了好几个圈,这一幕似曾相识,不觉间令我胃气上逆。 怎么黏糊糊的东西都爱腻歪人呢?不会准备合体成娃娃鱼肉罐,闷死我和小迪吧? 山椒鱼群并不进攻,居然依次衔住前一条的尾巴转起圈来。 一、二、三、四、五。 山椒鱼群在转动中慢慢成形,一共围了五个圈,令我惊讶的是,这五个圈竟然形状不一,而且有的顺时针旋转,有的逆时针转动! 离我们最近的一圈是个圆形,第二圈正方形,第三圈和第四圈应该算是连在一起的,第四圈是个五边形,第三圈在五边形的五个内角里各由九条山椒鱼围成五个独立的三角形,最后一圈的圆形有些似非而是,倒更像一个多边形。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莫非是阵法? 古人有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父星观阵、十面埋伏阵;以及龙飞阵、蛇蟠阵、龟甲阵、鹤翼阵、火牛阵、雁行阵、鸳鸯阵、梅花阵等等。 而且阵法是人类的专属,从没听说过动物可以布阵的,就算极为聪慧的灵长类也只能使用简单的计谋,最多团队合作,围攻而已。 如此复杂的阵法怎么可能由山椒鱼组成呢? 莫非与肥膘肉的肉锥阵一样,属于山椒鱼本能的一种行为?粘人阵法? 组成这么多图形,得多高的智商啊?怕是在校学生也要排练几天的。难道它们就是为眼前的阵法而生的?所以才每天衔着尾巴前行? 或者每个圈都有一两个特别聪明的山椒鱼在引导,其它山椒鱼只不过在跟着尾巴瞎转悠?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因为山椒鱼来的时候就一串一串的,领头的山椒鱼一定不同寻常。 第176章 诅咒与召唤 山椒鱼摆下一个一环套一环的爬行阵,把我和小迪困在了中央。 阵法的路数极其诡异,根本不是山椒鱼的智商可以结成的,我怀疑其中一定隐藏着某种连动机制,说不定有一些骨干或头目在里面。 一层顺时针转,另一层就逆时针转。 我眼花缭乱,心说别是虚张声势吧?跳过去不就行了? 刚打算试试爬行阵的火候,被小迪一把拦了下来,“你做什么?状况还没搞清楚。” 我说:“什么状况?难道这真是个阵法?” 小迪说:“可能是一个诅咒仪式。” “诅咒仪式?”我懵了,“诅咒什么?诅咒我们的舌头都变成山椒鱼?” “不清楚,先别轻举妄动。” 小迪说完对着身旁的山椒鱼一挥野千旗,我心说不让我动,她倒这么草率。 出乎意料,几条被晃过的山椒鱼没有丝毫反应,依旧衔着尾巴往前爬,仿佛齿轮一般,跟其它山椒鱼连贯在一起,有如一个整体。 难道这些山椒鱼真是瞎子? 小迪不死心,连续挥动野千旗,山椒鱼一仍旧贯,转啊转、转啊转…… 我暗道不妙,吽音盾派不上用场,倘若野千旗再不起作用,我们就只剩下匕首了,强行中断巫术或打破咒诅,听说会被黑暗力量反噬的。 怎么办呢?正在焦虑之际,小迪忽然抬手一指圈外,我顺着她的指向定睛一看,好似有个东西在不远处摇头晃脑,发出念诵的咒音。 靠北,果然是黑头护法在作怪! 看来必须打断它才行,要是有一副弓箭就好了,百步穿杨一箭就能射它个透头凉! 可是我只有一支匕首,虽然姓李却没有掷飞刀的技术,万一甩出去打不中不就赤手空拳了? 诶?要不要冒个险,把天铁托甲投出去,吽音盾体积大,不是更容易击中目标吗? 我目测了一下距离,大概距黑头护法三十米左右,可惜天铁托甲太轻,根本扔不过去。 黑头护法的脑袋越晃越来劲,咏唱的声气也愈发高亢,一圈圈山椒鱼犹如新上了发条,转动的力度也愈加劲挺,看意思进入了仪式的高潮。 我一着急,忽然想到一步险棋。 心说去它娘滴吧,再犹豫下去没准就咒死在阵内了,天知道黑头护法下了什么咒,纵使不是死咒,等仪式完成后笃定背负上某种咒怨。 牙一咬,心一横,我将天铁托甲从手上拆了下来,三下五除二便绑在匕首的末端。 捏着刀尖儿,我对准黑头护法瞄了瞄,心中默念一句“着法宝”,把匕首和天铁托甲一同甩向了空中。 因为距离过远,我想利用抛物线击中它,反正匕首只是增加重量的辅助物,关键还是看吽音盾,不曾想如今的我也有了孤注一掷的魄力。 天铁托甲缀在匕首后面像个刀坠,扑扑啦啦的。我期盼掷中,而且中途不要出现别的邪物或邪气,否则空间结界一打开,笃定老兜风了。 匕首与天铁托甲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力量用的恰到好处,如果此时吽音盾开启,指定像一顶降落伞。 眼看就要砸中黑头护法,但见它一张嘴,口中那条酷似山椒鱼的大舌头,“嗖”的一下把它带出去四五米远,匕首与天铁托甲一掷落空。 我去,赌输了,此时浑身上下只剩下袖口里那片龙珠鲤的鱼鳞,接下来如何是好? 诶?不对呀,虽然匕首和天铁托甲没有击中黑头护法,不过也迫使它停止了念咒。 刚反应过来,小迪已挥舞起野千旗将内圈的山椒鱼打乱,它们纷纷松开对方的尾巴朝外圈爬去,外圈的山椒鱼搞不清状况,也都乱了阵脚。 “快走!” 小迪招呼一声,拉着我冲进乱作一团的山椒鱼群。我们三拐两拐,一股脑跳出了咒阵。 我赶忙跑过去捡起匕首,将天铁托甲分开后依然缠在手心,幸亏黑头护法没有手,不然被它抢去接下来可就毫无防御措施了。 回头一望,山椒鱼群正在恢复秩序,一条咬着一条的尾巴,密密层层地朝天空中吸取云雾的那个点移动,黑头护法也伸着舌头挨挤在其中。 鸟鸣声越发充耳,云罩失去了先前绳结的形状,变得越来越薄,空间四周的云雾已然上升了一大截,露出一根根粗大的木桩。 冬怡和大鼠鼬不知追打着跑去了哪里,海蛎灰和鱼腥水还在跟小鼠鼬纠缠。 我和小迪顾不上黑头护法与山椒鱼群的行径,直奔小鼠鼬的方向疾步而去。 我恨不得使用超级大跳从天而降,直接放个大招,一记蝶杀螺转拳将几只小鼠鼬全部斩成两截,却发现自己不在二次元中。 提起吽音盾,我冲着小鼠鼬撞去,几颗颜色不同的焰弹袭来,全数融进空间结界里。 小鼠鼬灵活得很,哪那么容易被撞到,三蹿两蹦都躲开了,幸好小迪挥动野千旗,在空中迷惑住两只。 一只一头栽在地上,另一只落地后直愣愣地往上一跳,被海蛎灰和鱼腥水两匕首刺中要害。 剩下的小鼠鼬集体散开,从不同的方向张开三瓣嘴对着我们,凝聚出色彩各异的焰弹。 我一看不好,若它们同时发射,一面盾牌可挡不过来,我没有那么快的手速啊。 只能朝一只小鼠鼬跑,把我们受敌的角度从360度拉至180度以内,才来得及防御。 我立即进入眼睛的角色,对着小迪他们喊道:“小鼠鼬正在蓄聚焰弹,你们都跟着我跑!” 说完我朝着一只口含蓝色焰弹的小鼠鼬跑去,海蛎灰他们紧跟其后。 这只小鼠鼬一看我们奔向了它,狡猾地向旁边一窜,避得远远的再次张开三瓣嘴。 我感觉拉开的距离差不多了,急忙从队首换到队尾,刚抬起手臂,小鼠鼬的焰弹就喷了出来,均被我用吽音盾一一接住并吸收掉了。 小鼠鼬再次变换队形,又将我们圜围在中央,我仍旧带着鱼腥水他们朝口含蓝色焰弹的小鼠鼬跑,跟上次一样,小鼠鼬躲开,我挡下所有焰弹。 我原本想让小鼠鼬形成一种习惯性模式,认为我每次都会奔向口含蓝色焰弹的小鼠鼬,等它们麻痹后再冷不丁冲向其它小鼠鼬。 岂料却自作聪明,没发现小鼠鼬凝聚的焰弹颜色会变,有时蓝、有时黄、有时绿…… 想想也对,既然大鼠鼬能汇聚五色焰弹,小鼠鼬的属性也绝不会单一,我还误以为它们有金、水、木、火、土之分呢,实在臆断。 我们与小鼠鼬僵持不下,忽听小迪说:“下次我们一人跑向一只,速度要快,咬住他们!” “好嘞!我也受不了了!”鱼腥水道。 吽音盾接连吸取焰弹,我看准时机,喊了一声,“就是现在,跑!” 话音未落,我们便一人奔向一只小鼠鼬! 因为有吽音盾在手,我毫无顾忌,冲过去直追小鼠鼬,没想到这家伙是个暴脾气,被追了两下转头吐出两颗焰弹,见伤不了我竟然扑上来要单挑,结果被我用吽音盾迎着撞瘫在地上。 不能心软留下后患,我一匕首结果了它! 回头一看,小迪用野千旗眩惑住两只小鼠鼬,海蛎灰和鱼腥水各解决掉一只后,又跑过去将匕首插进了两只只会蹬腿跳的小鼠鼬身体里。 还剩下两只,对着我喷了一红一蓝两颗焰弹,仓皇离开战场,逃向空间外围一根根木桩林中。 死去的小鼠鼬瞬间化作腐头,一阵风吹过灰飞烟灭,留下一具头颅已经被吸干的尸身。 白毛冬怡和大鼠鼬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只见大鼠鼬身上又多了几颗小脑袋。 肩头上两颗、屁股上两颗,连尾巴梢上也长出一颗,正在支棱着蓄聚焰弹。 可能脖子上已经长满了,像青春痘一样,哪儿有火气就从哪儿冒出来。 鬼灵附体的冬怡似乎找回了状态,频频进攻,与大鼠鼬打得不可开交,貌似还占了些上风。 空间四周的云雾持续升高,一根挨一根,密集如林的木桩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靠北,原来是巨型栅栏!不过却没那么整齐,恐怕是在原有树林的基础上架构而成的。 转过脸去,山椒鱼群在云雾吸入点下方重新列阵,与困住我和小迪的阵法大同小异。 一条咬着一条的尾巴,有的顺时针旋转,有的逆时针转动,黑头护法在内圈中央,被五条山椒鱼拱起抬高,晃着脑袋引吭而咏。 “小迪,它们还在诅咒我们?”我脱口而出。 小迪远望,讶然道:“不是诅咒,是召唤!” “召唤?”我也讶异道,“召唤什么?邪神?” 小迪摇头,“不知道,可能来不及了。” 话刚说完,只见云雾吸入点的雾气里好似显现出一张巨大的嘴! 这张嘴十几米宽,没有嘴唇,牙齿呲露在外面,破破烂烂的,正将云雾忽忽吸入口中。 我勒个去,我差点尿了裤子,这么大一张嘴,咬碎我们不跟嚼几根深海小鱼干差不多吗? 第177章 皮囊兵 云雾里显露出一张巨大的嘴,如同僵尸嘴一般,呲着牙,破破烂烂的没有嘴唇。 巨嘴下方的山椒鱼阵一圈又一圈的轮转,黑头护法高声咏唱,好似迎接邪神降临的战歌。 先前我就怀疑黑头护法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所以龙珠鲤和鹿角鹤才先后掳走它,结果还是被它逃脱,将邪神召唤了出来。 来不及了,已经显现出实体了。 诶?不对呀,我记得黑头护法布下山椒鱼阵之前,那个点就已然开始吸取云雾了。 难道并不是召唤,而是唤醒?邪神本身就在这里?我们来到的究竟是神界还是鬼界呀? 没两样吧,邪神也是神呐。 莫非邪神看中了鹤眠之地,想据为己有,才引发了与龙珠鲤和鹿角鹤的争斗? 再不济人家也是神兽啊,都占着神字,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刨人祖坟谁能忍? 我们朝着山椒鱼阵跑去,心想即使阻止不了,现在打断仪式也能多少削弱邪神的法力。 云雾继续拉升,巨大的栅栏上挂满了旗阵上那种尸皮,还有一些小鬼湖见过的皮囊。 我在路上顺手捡起两块石头,不打算再让天铁托甲离身。 无论吽音盾能否抵挡邪神,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器了。 来到山椒鱼阵边缘,我瞄都没瞄就抛出一块石头,海蛎灰和鱼腥水也相继扔出石块。 不知谁的准头那么硬,一击将黑头护法从山椒鱼身上砸了下来。 它一骨碌,回头看了看我们,伸出山椒鱼一般的大舌头,朝巨型栅栏逃去。 山椒鱼阵随即解体,也都向着栅栏爬去。 我正想乘胜追击,能解决一个是一个,见黑头护法窜上了栅栏,三两下钻进云雾中。 惊奇的一幕当即发生。 但见雾气里忽然拱出十几颗脑袋状的云雾,在逐渐成形的过程中,各自拖着拧扭成麻花状的云气四散开来,有如十几条长着人头的麻花蛇,每人还留着一头银白色的脏辫儿。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亡灵? 我盯着其中一颗脑袋,见它飘至栅栏上的一具皮囊前,居然顺着皮囊的嘴窟窿钻了进去。 皮囊立时被云雾撑满,鼓了起来,身上环绕着云气,头皮上露出一条条银白色的脏辫儿。 其余的脑袋也纷纷进入皮囊,获得实体,从栅栏上跳落,晃晃悠悠地朝我们走来。 十几个皮囊兵如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支配着不属于自己的躯皮。 看样子正在磨合,必须赶早除掉它们,不然失了先机笃定难对付了。 没有趁手的家伙,早知如此就背两把开山刀过来了,匕首捅几个窟窿也撒不了它们的气呀。 就在十几个皮囊兵离我们七八米远,我感觉还未进入战斗距离的时候,领头的三个突然从嘴窟窿里把云雾状的脑袋伸了出来! 头皮立马像帽衫一样耷拉下去,随即三个皮囊兵将脖子伸长,跟竜儿似的扑向了我。 我抬手架起吽音盾,心说这一定是穿皮甲的怪物,在引颈石前延颈而死那三个。 皮甲怪物先后撞在吽音盾上,头嗖的一下缩了回去,一霎那显现出脸谱面具的样貌。 我有点束手无策,不晓得该怎么对付它们,不可能一直躲在吽音盾后面挨打呀。 十几个皮囊兵进入白刃战的距离,鱼腥水急性子,大吼一声主动迎了上去,跟一个胀得像熊一样的皮囊扭打在一起。 可能物以类聚吧,胖子看胖子都不会怎么顺眼。 海蛎灰也跑上去,一哈腰,对着一个皮囊兵的腿部就是一匕首,划完就跑,并不硬刚。 小迪反握匕首,面向皮囊兵连连后退,不断挥舞野千旗,试探旗子是否管用。 我压根顾不上他们,被三个皮甲怪物包围住,屡屡伸长脖子将戴脸谱面具的脑袋探过来。 敌众我寡,每人都被三四个皮囊兵围攻。 其实我们应该抱成团的,个个单打独斗,不免会有闪失,看来队伍需要重新磨合,有团队合作的意识才行,要制定几套方案,先过了这关再说吧。 我也爆叫一声,用吽音盾抵住一只来袭的脸谱怪物,使劲往外一推,将花脸顶了出去。 猿猴脸猛地伸长脖子,我紧忙回手格挡,将其弾回,差一点儿被它偷袭成功。 青衣脸也突然探出头颈,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蛇精”两个字,看来要加倍堤防她阴我。 用吽音盾一一挡回脸谱怪物的攻击,我心说倘若没有手中这块天铁托甲,李画麇的鬼湖森林大冒险约莫已经死了一百三十八次了吧? 只大鹏鸟的剑羽就能死上一百次,再加上大小鼠鼬的焰弹,黑头护法和这些邪嵩,想来李松潭该当是我亲爷爷,留给孙子的法器还挺给力。 一走神的功夫,三只脸谱怪物一齐拥了上来,我一看不能硬扛,把攥着天铁托甲的手往后一背,转头就跑。 十几米后,我回头一看。 坏了,脸谱怪物没有追过来,转而围攻小迪去了。 急忙再往回跑,我看到小迪的野千旗似乎有用,又好像没用,挥舞之后皮囊兵只稍稍停滞了一下,并没有诱引到它们。 跑回来我发现,其它的皮囊兵也显露出面具的形貌。 我去,这十几个玩意儿还真是妖啊! 有类似摊戏的面具,藏戏面具,还有几个好似部落土族的面具,一张张脸都诡形怪状的。 难道黑头护法一路从西域杀到东土,将各各戴面具的群体征服,全收入麾下当傀儡兵了? 一个个看起来好难对付啊,会不会成型后能够运用某种能力呢?像脸谱一样脖子伸长,或者面具威吓?真该趁它们光秃秃的时候下手的! 十几个皮囊兵呈半圆状把小迪,海蛎灰和鱼腥水逼至一处,我也赶忙加入战队,共同对敌。 此时天空中的云雾已被吸成一个巨大的云团,聚积在巨嘴周围,露出了栅栏与半边天空。 大鹏鸟和几只雕鼬正与一群仙鹤在空中斗抟,金黄色的剑羽跟颜色各异的焰弹飞来喷去,仙鹤腾挪翻转,不愧为仙禽,能够感知到邪气。 皮囊兵一股脑拥上来,把我们逼得频频向后退却,除了被动,始终没有有效的应对方法。 我们几乎退到了一侧的栅栏里。 我心想刚好,不如利用地形,在两棵树中间架起吽音盾,虽不是长久之计,也能撑个一时半会,不至腹背受敌。 皮囊兵都挤到两棵树之间,除了伸长脖子,至今不见任何异能;如果有,我们这会儿可能已经扑街了。 虽然没有特殊的能力,但攻击力却超扎实,把鱼腥水都打出鼻血来了。 我抵住吽音盾,皮囊兵聚在盾前不停敲打,鱼腥水和海蛎灰在后面推着我,小迪不停挥舞野千旗,分散皮囊兵的注意力。 僵持不下之时,吽音盾上忽然出现一团蓝色的气焰,焰气里显现出一个读作“吽”音的咒字。 我一愣,想回头从他们眼里找答案,却想起肉眼三人组根本看不到。 转回头,我对着气焰吹了口气,什么事都没发生;忽而想起焰弹修补吽音盾的事情,可是空间结界并没有出现破损啊,难道? 我注视着蓝色的焰气,咽了口唾沫,清清嗓子,随后字正腔圆地喊道:“吽!” 但见蓝色的焰气应声脱离了吽音盾,直通通地打在外圈一个皮囊兵身上。 戴藏戏面具的傀儡中弹后身体一抽,居然慢慢瘪了下去,瘫成一张没有填充的尸皮。 哦吼,难道吽音盾将焰弹吸收后转化为能量,不止能修补空间结界,还可以延时反弹? 天铁托甲到底什么属性啊?不会是防守与进攻兼备的法器吧?因为我资质平平才笨到当盾牌用的?李松潭你怎么不留一本说明手册呢? 莫非在官皮箱里?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即使找不到鹤龄也一定要打开它。 半念之间,吽音盾上又出现一团绿色的焰气,同样显露出“吽”音的咒字。 我不假思索,又张口“吽”了一声,焰气再次以相同的角度击中一个皮囊兵,瞬间也泄了气。 我不禁猜想,难道“吽”音的声调能够引导焰气飞离的方向? hong、hong、hong、hong,上、下、左、右,外加一个清音hong打中间? 太尴尬了,吽个嘴跟鱼似的,一点都不俊逸,不能用鼻音吗?我试了一下。 我去,鼻腔好像发不出“吽”音,听起来更娘。 接二连三,吽音盾连续吐出五团颜色不同的焰气,干扁了三分之一的皮囊兵。 我正沾沾自喜,万没想到五具瘫在地上的皮囊又重新鼓起,一股脑立在我们眼前,五个皮囊兵分别生出五种颜色的脏辫儿来。 靠邀,莫非它们把焰气吸收了?与云雾融为了一体? 嗳呀,云雾本来不就是气吗?用气打气,打个屁呀!头壳坏去。 我还hong、hong、hong、hong、hong;上、下、左、右、中。 就是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也没卵用啊。 第178章 花脸牦牛面 五个皮囊兵吸收了焰气,变得五色各异,不久面具也重现出来,更显得妖里妖气。 它们挤到吽音盾最前面,大力拍打空间结界,仿佛没过够烟瘾的大烟鬼,非要再拍出几团彩色的“烟气”来。 果然,一团红色的焰气在结界空间里凝聚,“吽”音咒字隐隐若现。 我一看怎么办? 吽出去?又多一个彩妆兵。 憋着?别一会儿排不出去爆炸了。 左右两难之际,天空中忽然传来几段连续不断的“哼哼”声,好似呼吸时打鼾的声响。 猪?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猪哼哼呢? 我抬头一看,巨嘴已将云罩吸得七七八八,不会是个猪头邪神吧? 有这种神吗?莫非是魔王? 如此粗重的呼吸声,一定不善呐。 我突然有点儿想拉稀,不知这几天在水里呆久了,还是被呼噜呼噜的哼哼声威慑到了。 连眼前的皮囊兵都解决不了,上面的魔王可怎么对付呢?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冬怡呢? 我脑子里打起了退堂鼓,居然不自觉地“吽”了一声,将红色的焰气放了出去。 焰团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青衣脸谱身上。 这下可好,全员花里胡哨,一个素的都没有了。 大鹏鸟在天上“嗦啰啰啰”,调遣仅剩的几只雕鼬回防,纵有剑羽也招架不住仙鹤不断飞来。 我一看形势,又燃起了希望。 其实我们只是误入洞天福地,来不来它们这场仗都要打,不论掳走黑头护法还是召唤魔王,都不是针对我们。 我们只是走了比狗屎和牛粪都“幸运”的熊便运,才每次都赶上它们之间的战斗。 我们只需保住性命,看仙鹤的数量,说不定能跟魔王一搏,不是还有鹿角鹤吗? 总之一切看势态发展观机而动,调整思维,我们并不是这场战斗的主角,没必要揽上身硬扛。 这时,三颗焰弹突然飞来,一颗打偏,另两颗击中两个皮囊兵。 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冬怡,诱引大鼠鼬将焰弹喷射到了皮囊兵身上。 误会了! 我心说冬怡同学,焰弹对皮囊兵来说不是炮弹,而是糖衣,还是彩虹糖。 白毛冬怡直冲皮囊兵而来,大鼠鼬脖圈里的小脑袋又喷吐出数发焰弹! 冬怡一躲。 得嘞,皮囊兵全员着色,从银白色的脏辫儿军团变成五颜六色的面具天团了。 当冬怡看到第一波被击中的两具皮囊重新站起来时,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的玄奥,转身脱离了三点一线的轨迹,吸引着大鼠鼬奔向了别处。 我心想别呀,既然都这样了,再让大鼠鼬喷几发,说不定皮囊兵承受能力有限,爆炸了呢。 恰在此时,吽音盾上凝集出一颗蓝色的焰弹,恰好吃了一颗红色焰弹的青衣脸谱就在我左前方。 我脑瓜一转,心想红色属火,蓝色属水,水火不容,且五行中水克火,要不然试试? hong、hong、hong、hong、hong;上、下、左、右、中,左边应该是第三声。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撅起能够发出吽音的鱼形嘴,以最标准的第三声音调喊道:“吽~” 就见蓝色的焰气直冲青衣脸谱,击中她后皮囊居然没有瘪下来,反而更加膨胀。 正当我以为她要爆炸时,她真的“吽”了一下,犹如灵魂升天一般,拖着麻花蛇状的云体飞向了巨嘴周围的云雾里。 果真管用! 此时空间结界里又燃起一团黄色的焰气,我刚准备用第四个声调,攻击右侧一个中了大鼠鼬蓝色焰弹的皮囊兵,因为土克水。 不料还未“吽”出音来,他就提前化作麻花状的云雾,嗖的一下钻出皮囊,飞上了云间。 随后所有的皮囊兵都瘪了下来,统统变作人头蛇身的灵体,像一群小蝌蚪一样游向了巨嘴。 我莫名其妙,又一想坏了,难道魔王已经成形,或是我们打破了黑头护法的仪式,导致新生魔王力量不足,正在吸收能量吗? 我们不会也被灵魂出窍当了点心吧? 仰目望去,只见巨嘴吸入了九层云雾,朦朦胧胧的已然能看到轮廓。 它一张大花脸,嘴巴又宽又方,呲着牙没有嘴唇,牛鼻子牛眼,额间生有第三目,两只犄角直插云霄,头顶还长着一颗戴红色鬼面的黑头! 我勒个去!这不是花脸牦牛面吗? 怪不得叫声像猪呢,牦牛的另一个名字不就叫猪声牛吗。 没有身体?! 靠邀,难道是一颗戴牦牛面具的魔王黑头?或者就是个面具?像鱼头面具和鼠鼬头那样? 这些面具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啊?植物还是动物?莫非与海莲藕,抑或寿木相仿?属于打破生物界限,只能用超自然来归属的物类? 巨大的花脸牦牛面将云雾吸食殆尽,庐山真面目终于显露人前。 确实只有一颗巨头,而且绝对是个面具,只是不知里面是否有内容。 花脸牦牛面的脑后有一个葫芦状的山体,从我们的角度望过去,牦牛面和葫芦山重叠在一起,宛如一个怪异的俄罗斯套娃,矗立在构筑成栅栏的林树间,给我一种到了异世界的感觉。 再仔细看,葫芦山上长着一根粗壮的藤蔓,宛若葫芦藤一般,却连接在花脸牦牛面的脖子上。 我有些疑问,是葫芦山里长出了花脸牦牛面?还是牦牛面具扎根在葫芦山里? 虽然看似一个问题,但却截然不同,关系到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很明显,花脸牦牛面跟我们亲眼见到的鱼头面具、鼠鼬头面具,以及大鹏鸟面具一样。 倘若它是从葫芦山里长出来的,那我们只需割断藤蔓,牦牛面具自然会凋零成一颗腐头。 但若花脸牦牛面来自别的地方,只是扎根在葫芦山,那么纵使割断藤蔓也不一定能杀死它。 此处是鹤眠之地,花脸牦牛面多半不是生自这里;即使是,也可能是邪魔外道进入洞天福地后种下的祸根。 因为尸皮旗阵、带兽毛的结界旗、云结罩、巨大的栅栏,这些迹象显然都是外来者进驻后构建出来的工事。 第179章 混合体 大鹏鸟与雕鼬挡在花脸牦牛面头前,放射出金黄色的剑雨和五色各异的焰弹。 仙鹤群虽然密集,却躲闪有序,偶有中剑之鸟,扑闪着翅膀飞落筑成栅栏的林木间。 大鼠鼬裹着黑紫色的焰衣蹿将出来,跟白毛冬怡一黑一白、一来一去,好似太极阴阳鱼上的两只鱼眼,不断在运动中相互厮斗。 花脸牦牛面吸干云气后蠢蠢欲动,仙鹤群有些躁趍,一些冒险从剑雨中穿过,未抵达牦牛面的位置就被雕鼬阻拦下来,有的中了焰弹,有的跟雕鼬扑缠在一起,双双坠落。 攻守相持之际,更高的空中忽然飞来一群黑压压的东西,由一只仙鹤带领。 我凝目一望,原来仙鹤引领着一大片木龙树的种子,正朝花脸牦牛面逼近。 大鹏鸟急忙仰身向上,扇动翅膀放出剑羽。 这种操作大概跟人类踢球时使用的倒挂金钩差不多,只放了一波剑羽便抵抗不住地心引力,翻转下来。 领航的仙鹤也在空中一翻身,虽然躲过了剑羽,却被一只狡猾的雕鼬用焰弹击中。 当它失去意识坠落下来时,木龙水鱼的种子也像丢了魂似的,整片从空中掉落! 靠邀,这玩意儿可是剧毒! 我们一看这个阵势,赶忙向后退却,木龙水鱼种犹如冰雹一般砸了下来。 覆盖面积极大,不止我们所在的位置,连仙鹤群,大鹏鸟及雕鼬,乃至花脸牦牛面,全部受到了波及。 幸好我们跑得快,才免于这场祸难。 仙鹤损失近半,雕鼬全部沦陷,花脸牦牛面也挨了十几发木龙水鱼种。 它晃晃脑袋慢慢升起,从脖子后面释放出一股股粗大的云缕,将连接在脖颈上的藤蔓一层一层拧扭在里面,编织成巨型麻花状。 牦牛面越升越高,居然一点一点将藤蔓从葫芦山里拔出来,挣脱了山体的束缚。 我脑中突然出现一个词:瓜熟蒂落! 我勒个去,难道花脸牦牛面已过千年劫,不需要附着在活物上也能存活了吗? 物老成精啊!怎么什么玩意儿都能凌驾于人类的寿命之上呢? 花脸牦牛面拖着像蛇一样的巨大身体,借助云雾的特性飘了起来,大鹏鸟呼扇着金翅飞前飞后,一如仆从般伴随左右。 仙鹤群迎头而上,环绕着花脸牦牛面频频攻击,但体型差距实在悬殊,好似蜉蝣撼树。 牦牛面在天空中蜕变,由蛇形慢慢长出肢体,转化成一个外形很像蝾螈的玩意儿。 我一看长出了脚,是要下地呀,难道它的目标不是仙鹤? 那是什么呢? 不可能是我们呀,我在它眼里也就竹节虾吧,鱼腥水胖点,和海蛎灰一起顶多大肠包小肠。 莫非是冲着小迪这碗卤肉饭来的?或者萝卜贡丸汤?冬怡呢?不行我们就鸣金收兵吧! 我又打算桃之夭夭,因为花脸牦牛面太过骇人,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弄不过它。 小师叔不是交代过了吗?我是瞳天蝶的独苗,遇到危险要学会逃避,千万不能短手短脚,必须全须全尾,留得手脚在,依旧能砍柴。 花脸牦牛面长出四肢后落在地上,大鹏鸟不停放出剑羽驱散仙鹤,大鼠鼬也出现在牦牛面旁边,身上的小脑袋放出焰弹的密度基本不亚于大鹏鸟的剑雨了。 我还没缓过神来担心,冬怡就显现在我们眼前,她将白毛灵体收回璞玉,累得呼呼直喘。 冬怡和大鼠鼬之间的战斗,好比汽车与机关枪吉普车在公路上的对抗赛,冬怡缺少远程进攻的手段,能不累吗?给她配个防护罩还差不多。 诶?吽音盾冬怡能用吗? 怕是不行,白毛鬼一上身就会被弹出去的。 回过神来,花脸牦牛面身上又多了一些零碎,先前的山椒鱼纷纷由栅栏外爬出,一只衔着一只的尾巴,从四只脚盘绕到牦牛面身上。 随后它们像骨骼的纹路一样,分布到牦牛面的躯干与肢干,逐渐陷入麻花状的云体中。 花脸牦牛面头顶的黑头护法不见了踪影。 大鼠鼬三窜两窜,居然一下子钻进了牦牛面具的眼睛里,大鹏鸟也随即飞入牦牛面另一边的眼眶。 我留神一看,花脸牦牛面额间的第三只眼红通通的,一个戴鬼脸面具的黑头在里面骨碌碌乱转。 更令我惊讶的是,山椒鱼进入花脸牦牛面的身体后,貌似蝾螈的麻花状云体便在表面结成了数个云罩上那种功能结,并且每个结的中央都显现出一张面具,像十几个点缀绳结的饰物,有脸谱、摊戏、藏戏,还有土族部落的面具。 花脸牦牛面以活物为骨、云雾为体,邪嵩为眼、亡灵为衣,七拼八凑的变成了混合体! 它左眼放金光,右眼放黑焰,宛如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兽,发出呼噜呼噜的哼哼声! 恰在这时,一只仙鹤引领着另一片木龙树的种子赶到,投弹的位置刚好处在牦牛面上空。 我一看来的好,正期待花脸牦牛面被木龙水鱼种重创,说不定能够解体时;岂料种子落在牦牛面身上后全散成了一片片木鳞,瞬间给牦牛面披上了一身剧毒的鳞甲! 我去,想想也知道,云雾怎么会怕毒呢? 猪队友啊,你是猪声牛的队友!多余再弄一批木龙水鱼种过来! 这下可好,近都近不了它的身了,我还想着找个缝隙钻进云体,从内部破坏它呢,现在只能考虑鼻孔了,牦牛好像都爱流鼻涕。 这样一身装备还不天下无敌了? 莫非花脸牦牛面的目的并不是占领鹤眠之地或统治世界,而是称霸人、神、鬼三界吗?在这里只是为了积蓄力量? 不过不管怎么看,都感觉花脸牦牛面不是主脑,面具里确实也没有脑子。 这么大的体型,东拼西凑,更像那种被制造出来满足野心的工具。 难道黑头护法才是幕后主使?他的目标并不是召唤邪神当奴仆,而是自己当魔王? 看他布的阵、设的局,都颇有巾门中人的风格,难不成真是巾门中堕落的前辈? 什么样的妄图才能让一个人不惜投身外道而变成这副模样呢? 第180章 飞行阵 花脸牦牛面完成了混合体,变为一个蝾螈形的庞然大物,还附加毒属性。 看意思鹤眠之地根本容不下它,可能在它眼里只是一个比茧大一点的小花园而已。 万一它通过光雾或别的手段跑出洞天福地,到达大鬼湖怎么办?不就成了人间浩劫了吗? 现代人不可能接受这些的,到时巾门笃定暴露在世人眼前,难免招来祸端,根本不符合巾门中人生存的法则。 外星入侵物种有ufo研究组管,魔法生物有魔法师管,巫蛊邪力自然要由巾门中人出手。 绝不能让它离开鹤眠之地,打不赢也得把它困在这里! 怎么操作呢? 根据目前的情报,黑头护法八成是花脸牦牛面的核心,所在的位置再明显不过了。 如果有办法将黑头护法掏出来,花脸牦牛面可能会变成一只无脑的怪物,到时哪怕弄不死它,任它在鹤眠之地里瞎转悠也翻不了天。 我暗自盘算,可回头一看我们这帮人的装备,又萌生退意。 我和小迪冬怡还好,海蛎灰和鱼腥水穿着泳裤和大裤衩子,根本近不了花脸牦牛面的身,被木龙水鱼种的鳞片稍微蹭破一点皮就ga over,也不能诱敌,因为他们看不到剑羽和焰弹。 唯一的办法是小迪用野千旗吸引花脸牦牛面的注意,我用吽音盾保护她,然后让冬怡趁机偷袭黑头护法,海蛎灰和鱼腥水观战。 怪不得人家当初不愿带绵羊和罢驴呢,关键时刻连诱饵都当不了,只能做怪物的口粮。 我正在脑中构思攻略,忽见仙鹤群排开阵列,在天空中围成上、中、下三个圈。 从上到下,一个圈比一个圈小,而且一个圈比一个圈转得快,发出三重节奏不同的鹤鸣声。 花脸牦牛面似乎感觉到不适,抬头从眼中放出一颗黑紫色的焰弹! 仙鹤围成的圆圈猛然扩大,黑焰弹从三重圈中穿过,带着一溜黑焰直冲入云霄。 牦牛面一声哼叫,低下头来,身上的木鳞抖抖瑟瑟,云结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心里连声称奇,搞不清仙鹤用的什么阵法,居然将花脸牦牛面折磨的如此痛苦。 难道是某种压制邪嵩的飞行阵,配以驾鹤西去的挽歌,强行让花脸牦牛面离世? 挖哩勒,够狠的,不过对付邪门外道,就得以暴制暴,以眼还眼! 花脸牦牛面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箝制在地上,呼噜呼噜的,抬了几次都没抬起头来。 比起压力,或者说重力,仙鹤阵法的攻击方式倒更接近于咒音。 我一看机会来了,打算爬到花脸牦牛的面具上,一匕首带走黑头护法。 反正我有天铁托甲护身,就算仙鹤的阵法制造出来的是压力或重力,吽音盾也应当能顶得住。 刚起了这个念头,一红一蓝两颗焰弹突然像信号弹一样,冷不丁从地面飞向天空。 我转头一看,原来是两只逃掉的小鼠鼬,正张开三瓣嘴各自凝聚出第二发焰弹。 一只仙鹤措不及防,被红色的焰弹打得毛羽纷飞,飞行阵登时错位。 花脸牦牛面哼哼着抬起头来,随即从眼中释放出重重剑羽,外加数颗梅花霰弹! 仙鹤群几乎被剑羽和焰弹从下方覆盖,这一波攻击上去,不全军覆没估计也得一网打尽。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响彻云际的鹤唳,剑羽与焰弹立时在我眼中消散。 一只巨鸟凌空飞过,转眼又消失在巨大栅栏的绿丛间。 花脸牦牛面再次放出剑雨霰弹,不过此时已错过时机,大部分仙鹤已跟随鹿角鹤飞去。 我一看别介呀,配角还没撤呢,主力可别跑啊。 全靠你了,鹿角鹤,我们不杀鹤取龄还不行吗? 我以小人之心猜度灵鸟之腹,结果没过几秒钟就被音速打脸。 鹿角鹤旋绕着飞了回来,在巨大栅栏的上方,以略大于栅栏的圆周低空环绕。 千载之鹤到底是千载之鹤,千年的时光不是虚度过来的。 它利用栅栏掩护住自己庞大的身躯,保持可进可退,随时输出的状态,盘旋在花脸牦牛面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 虽然花脸牦牛面也可能是千年之物,却没见过什么世面,天天憋在葫芦山上观星望水能有什么社会经验? 仙鹤都落在栅栏上,栅栏里只剩下花脸牦牛面和两只小鼠鼬,以及我们这支鹤龄勘探小分队,本是来杀鹤取龄的,却和鹤族成了同盟。 花脸牦牛面忽然一声哼叫,而后我看到它身上的十几张亡灵面具都睁开了眼睛,每具扯着一个绳结脱离牦牛面,朝空间四周星散开来。 亡灵面具纷纷飘向栅栏上形似鱿鱼旗的尸皮,一个个钻将进去,从栅栏上挣脱下来,拖着鱿鱼须般的条状褴褛,飘浮在空中。 这时我才看清,这些尸皮的头上,居然长着人脸一样的窟窿! 我勒个去!莫非这些都曾经是人皮吗? 这……这……这…… 这怎么跟我得怪病时的体态如此类同呢? 如果没有安魂水,我也会变得这么巨大,最终成为这副模样吗? 我记得得病时听到爷爷和三爷爷的对话,说我是童子,还提到夭折、长生之类的话。 难道跟这些尸皮有关联? 长生、童子,莫非这一切都与鱼影琼扇柄上反老回童的秘术相干? 反老不就是长生,回童不就是童子吗? 我一时深陷迷惶,见披着鱿鱼人皮的亡灵纷纷显现出面具和银白色的脏辫儿,五种颜色的焰气都消失了,仿佛被洗濯过一样。 莫非焰弹对它们有作用,只不过需要一些发酵时间?不然为什么净化掉呢? 十几个亡灵披上尸皮,宛如不同地域的死神,悉数朝鹿角鹤飘忽而去。 它们的速度根本赶不上鹿角鹤扇动的大翅膀,像一群跟踪用的小型热气球,飘不快却粘人。 落在栅栏上的仙鹤又重新飞起来,有的扑向了亡灵,有的跟随鹿角鹤盘旋。 花脸牦牛面并未使用剑羽或焰弹狙击鹿角鹤,趴在地上哼哼哧哧的。 难道被仙鹤的飞行阵伤了元气?还是木龙水鱼种的毒性发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