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皇一家》 第 1 章 春日踏青 建纯十四年,春。女皇治世。 京郊之外。 碧草青青,阳光妩媚。建康城里好多人家倾巢出动,来京西这座有名的燕尾湖旁扶柳踏青。 湖边人头攒动,杨柳依依,远处车马辘辘,马蹄铃响。不时有俊俏的青年男女,从代步行具上下来,对彼此青眼相看。 这时,一辆中规中矩的青篷马车在路边停靠,不待仆从摆好踩凳,一个着鸦青色圆领阑衫的柔美公子,便迫不及待地褰帘而出,从车上一跃而下。登时便有眼尖的哨探,将这一绝好消息传递给各家小姐。 踏青,说白了,也是择偶。 但令人大失所望的是,那公子回头便从车上接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下来,顶尖的模样气质像是从那美公子脸上照葫芦画的瓢。 啊,不是吧,连女儿都有了。 可惜,可惜。 公子和小姑娘在车边停了停,似在等候什么人。小姑娘着一身藕荷色的小襦裙,梳了一个玲珑可爱的丸子髻,长得真是玉雪漂亮,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好奇地扫视着风吹草低的原野,倒是很快引来另一群人的驻足围观。 “哎呀,真可爱!” “是啊,是啊,不知是哪家的,大的小的都生得这般好看。” “这家夫人是什么福气啊?真让人好生羡慕。” “快点,快点,你再不出来,我们就成街边一景了。” 岑杙连声地催促,终于车厢里姗姗走下一个同样穿藕荷色衣裙的美丽女子,只是表情较笑容灿烂的夫君而言略冷些,几乎算是毫无表情了。 岑杙牵她的手下踩凳,笑道:“你到底扭捏什么呀?来都来了,还想赖着不下车吗?” “……你胡说什么?” 昨晚。玉瑞皇宫。 “踏个青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国朝唯一的驸马国尉孜孜不倦地在女皇耳边吹了一整晚的枕头风,期间还被榨干了体力。得到的结果是:“不准。宫里没有青可踏吗?非要到外面去?” “这不一样么,清浊自知事以来还没正经出过宫呢,我都答应了的,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嘶~” 女皇掐了她蛮腰一把,“谁让你自作主张,何况宫外那么乱,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嗯——总之,我绝不会……答应……” 岑杙笑破不说破,看到湖边垂下的绿柳,眼神一亮,连忙带着女儿小跑过去。 一双藕色的小绣鞋在草地上欢洒地飞奔着,小襦裙的红色绦带像蝴蝶似的鼓动着翅膀。确实好久没见她这样开心过了,像一个自由自在的小兔子。 女皇脸上随即漾起笑意,吩咐身边一个大高个护卫,“镜中,快去保护。” 自己则步履从容,不失风度地撵上。 一行四人到了湖边,就在草地上坐下赏景,岑杙去别了一根柳枝,编了个小巧的柳环套在女儿头顶,“好看吗?” 小姑娘兴奋地点点头,看到另一边也有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草地上玩闹,眼睛亮亮的,好奇地盯着。 岑杙扭头看了一眼,立即心领神会,带她过去打招呼。 “走咯!” 谁知道那几个孩子看到她们过来,立即撒腿就跑。 跑什么呀?她们又不是洪水猛兽? 小姑娘一脸失望地仰头看她,岑杙耸耸肩,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镜中,你去拿风筝过来。” 一面小鲤鱼的风筝就在草地上慢慢升了起来。 不久后,几个孩子都被吸引了过来,争着和小姑娘打招呼。 “这是你爹爹吗?” “嗯。” “你们放的风筝真好看,可以让我们玩一会儿吗?” 清浊略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可以。” 岑杙笑而不语,把风筝杆放到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中,替她掌了一会儿风筝线。那小姑娘很是机灵,很快就掌握了风筝诀窍,慢慢就不用岑杙逮着了。 她边放风筝,边和清浊聊起天来。 小皇太女是整个玉瑞朝的皇储,下一任的女帝。全皇宫里的人无不宠着她,惯着她,很少有人和她这样平等地对话。 在生性自由的岑杙看来,一个人生下来不知道平等,是很可悲的一件事,何况是她们的亲生女儿。 那一瞬间,女皇好像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也很期待,清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意料之中的,小皇太女在面对这样陌生的环境时,一开始表现得很是新奇,也很局促。 然而,当她迸发出这个年龄段很罕见的耐心时,女皇忽然发现,她印象中很软糯的女儿,是那样的充满智慧、生机和活力。几乎一下子就适应了在她看来很是棘手的场面。 诧异,欣慰,又自豪。 好像那个侃侃而谈的小家伙,不是她家的小汤圆。 其他小孩子见状纷纷七嘴八舌地加入进来。 “你是京城人士吗?” “嗯。” “你家住在哪里啊?” “那边。”伸手一指东面。 “你今年多大了?” “四岁半。” “你爹爹是干什么的啊?” 他们说得太快了,连岑杙都觉得回答起来吃力,小清浊却从从容容地见招拆招,“我爹爹是驸马。” “驸马?是什么马?你爹爹是放马的吗?” “是赶马车的吧?” 岑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暂不去支援。 清浊认真地跟他们解释,“驸马就是我娘亲的驸马。驸马不赶马车的,要听我娘亲的话。” “你说得什么啊?我们听不明白。” “哦,我知道了,驸马是你瞎编的一种马对不对?我娘说,小孩子不能编瞎话的。羞羞。” “我没有编瞎话。” 小皇太女第一次被人嘲笑冤枉,嘴巴一瘪,泫然欲泣,岑杙刚想插手,那放风筝的小姑娘发话了,“你们不要欺负她,她还小呢,讲不清楚不是很正常吗?等她长大了就能讲清楚了。” 显然,这个小姑娘是孩子王的存在,轻易就扭转了小家伙们的舆论风向。 大家又不再计较这事儿,开开心心地玩闹起来。 清浊一瞬间好像补获了未知的领域,一脸崇拜地望着帮她解围的小姑娘,大有做人家小跟班的架势。岑杙都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看过自己,心中大为吃醋。 傍晚回家的时候,小皇太女累得在娘亲怀里睡着了,但嘴上还挂着开心的笑容。 而女皇陛下的心情和出宫时,也已大为不同。 “怎么样?开心吧?” “嗯,以后可以带她多出来走走。” “我是问你。” “……” 李靖梣翻了她一眼,扭头看着窗外闪过的垂柳,脑海中是在浓密的柳荫里被掠去的一个深吻,的确是比繁重的累牍更值得回味。 要是那阵风没有来得那么快就好了。 第 2 章 宫柳野柳 回宫之后,女皇一直在思念那个被匆匆打断的吻。乃至茶饭不思,辗转反侧。 间或对着满头雾水的驸马国尉佯嗔一眼,高深莫测。 岑杙琢磨了一宿,她这是何意啊? 次日游湖,几次瞥见女皇陛下对着湖边早已看厌的绿柳,顾盼流连,青眼相加。迟钝的脑回路登时转过弯来,扶着树干差点笑倒。 到了傍晚,把清浊打发给奶娘。诚恳地邀请女皇陛下去湖边遛马,当然,是共乘一骑。 女皇还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似的,扫了湖边一眼,诧异问:“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你说呢?当然是被我打发了。”岑杙笑得诡异又坦然。 “做什么要打发他们?” 岑杙下巴轻轻戳在她肩窝里,朝她耳朵里吹气,“这样就没人打扰女皇陛下的雅兴了啊?” “……” 李靖梣歪头躲开她的搅扰,好像要跟她划开界限似的,“我有什么雅兴?你几时学会揣测君意了?有这个闲心,不如去陪清浊睡觉了。” 岑杙撇撇嘴,“好好好,是我无端揣测,误会你了。那你能赏个脸,陪我专心游湖吗?” 这才没话说了。 嗯,不能是女皇主动的,必须要求着她才肯。 终于到了柳荫下,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柳枝了,女皇想出言提醒这揽辔之人,但似乎来不及。 随着簌簌簌簌的几声抚柳之音,那浓密的柳条就像垂帘一样被人拨开,又从后关上。这时,才听见拽缰的动静,马儿就在这浓密的柳丛中停了下来。 分明是故意的。 本来天色已晚,经这柳荫的过滤,登时更暗。只能在狭窄的柳隙里,偶尔掠进一丝薄暮天光。 “马儿乖哦,千万别动。” “……” 岑杙凑到她脸前来,笑语吟吟道:“本来呢,我想在宫里找一处同样委身于地的密荫,但没办法,宫里的老花匠们都太尽心了,来不及让它们委地,就把这柳枝修剪得条直理顺。难见燕尾湖旁那种无人照管自然生长的野柳。好在,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宫柳不肯委身下顿,咱们只好往上高就了。” 她说得振振有词,女皇陛下闻言却好似烫了耳朵,什么野柳,什么宫柳,她竟也好意思说出口。 “柳帷已开,还不快转过身来,不然我就挠你蝴蝶谷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反正现在又没有旁人。” “……” 此举果然奏效。 女皇还是很忌惮她这挠痒痒威胁的,被迫艰难地扭转过身来。正好跨坐在了她的腿上,岑杙为了让她坐的舒服一点,把两条腿往里抬了抬,两手自然地拦着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女皇坐在她身上,自然比她高了一截,两手圈着她的脖颈,与那狡黠的目光眼对了眼。 倒骑马背,也算受制于人了。不得不将所有身家寄托在驸马国尉身上。 论心机城府,整个皇宫都要拜她当祖师爷。 “这回没有风了,就算有风也不会有人看见,姑娘还需辗转反侧吗?” “哼!” 李靖梣就是这样,不做的时候就端着,一旦豁出去了,就什么都敢做了。 当下毫不迟疑地咬住她的唇,将当日那未竟的深吻重新拾起。她的唇有点蛮横,还有点霸道,但是小舌的侵犯动作又很弱小,引得中途驸马国尉抖着肩膀笑。 掐了她蛮腰一下,终于引得她专注起来,接过这场吻的主导权,将灵舌探入,刮掠着她口齿的沁香,哄着她把防线全部打开。颤抖的轻音哼出,正是滋味入骨。探索够了,又把她的小舌引导出来,裹在细腻的柔齿间,翻来覆去地咂摸品尝。柳荫里传来咯咯的笑声,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借由唇舌的交舞自然流出。 原本好像只是为了补上那日风掀柳帘后受惊的遗憾,此刻又好像被赋予了全新的乐趣。柔软的细柳轻抚在背上,带给身体一种舒适而又适可而止的痒。绵风也不愿缺席,顺着柳隙钻营进来,带出簌簌的悦音。和着湖面绿波轻柔的跌宕,好像有人在拨动春回大地的琴弦。 那笑声停了停,带着一点蛊惑的邀约,“既然是重温,不如,连这个也一起重温了吧?” “什么?” 女皇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轻轻磕下马腹,在夜幕降临时快马轻蹄地往另一个肇事点疾奔而去。留下解意的女皇惊悉她的诡计后,一口咬在她脖颈时,那串更加放肆的笑音。 从马上下来时,女皇陛下便如那委地的野柳,腰肢酸软,恨不随东风倒去。 但驸马国尉好死不死在她耳边来了一句:“比上次表现得好哦,没有晕过去。” 为了还回这句话,女皇陛下足足养精蓄锐了三天,磨刀霍霍了三天,终于在第四日故意把驸马灌醉后,给自己讨回了公道。尽管驸马嘴上说着不公平,事后回味起来,竟又把女皇臊了个满脸通红。怎么感觉好像还是自己吃亏? 岑杙大笑,宠她一百遍也觉得不够。 燕雀湖踏青之后,小皇太女就日日嚷着要再去湖边放风筝。女皇担心把她的性子玩野了,开始盘算着在朝中给她寻找师父。 “你觉得谁合适?顾冕身为内阁首辅,能谋善断,但政务繁重。你师兄江逸亭,为人耿直,但缺少一点变通。赵辰么,性格刚猛,这些年又多了些韧性,但在朝中树敌太多,恐不得人心。而付敏政御下又过严,有失宽和,郑居廉么又太老实了,太缺乏主见。倒是华金鹏,谋略出众,人又沉稳,是个合适的人选。但我又担心他太圆滑了,不能磨炼清浊的心性。” 岑杙听她讲了一大串人名,都是现朝中举足轻重的中坚力量。 便道:“这种事情,不一定非要在朝中找啊。玉瑞那么多博学大儒,黄老之才,还怕给清浊找不到师父?” 李靖梣叹道:“要是你师父还在世就好了。以玄喑大师的学识,一定会将清浊教导成出类拔萃的一代明君。” 正在此时,岑杙一骨碌爬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人选。” “谁?”李靖梣好奇。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岑杙趿拉着鞋子去了自己的书房,翻箱倒柜一阵,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将其拿到了女皇陛下面前。 李靖梣打开她的小匣子,发现了那张刻着牡丹印的信纸。 “我还有一张空白的印纸,从来没用过,或许可以用哦。”她挑挑眉,暗示很明显了。 熟料李靖梣却一口拒绝,“老祖宗已经为玉瑞付出这么多,我又怎么忍心再让她操劳呢?绝对不可以。” 岑杙不以为然,“你怎知不可以?也许我们去拜访一下她,说不定就可以了呢。” “你说得倒轻松,老祖宗住在西北大蛮山,据京城相隔何止万里。而且她最后那段话的意思,也是希望我们不要再找她的意思。” “我没听出来她不希望我们找她,我只是看见她似乎还是很想听我弹曲。” “真的?” 岑杙认真地点点头。 “真的又怎么样,现在哪有时间去西北?” “不用去西北。”岑杙又凑近她一些,道:“前段时间,我去归云钱庄兑银子,和那大掌柜聊了许久。得知夫人现在已经搬回了景阳县百花林。” “当真?” “当真。”岑杙又神神秘秘道:“而且你知道这个消息的价值吗?夫人一向不许旁人透露她的踪迹,但这次却透过那大掌柜的口轻易透露给了我,这不就是让我们去找她的意思吗?现在你的江山稳固的很,朝中基本无大事,她为什么让我们去找她呢?” 李靖梣眼睛一亮,“会不会是因为清浊?”口中已经有了几分肯定的语气。 “是啊,当年这个小家伙,就是夫人送给我们的礼物,如果是其他的物件,送完也就拉倒了。但她毕竟是个人,总得看看小家伙长成什么样了吧?有没有长坏了?换做是你,难道你不关心吗?” 李靖梣登时心情激动,如拨开云雾见曙光。 “就算她不教清浊,我们带着清浊去拜见长辈有何不可?” 太有道理了。 女皇当场拍板道:“那就明日,不……后日,不,不行,这个月应该都没什么时间。那就等下个月,我们带清浊一起去拜访江南百花林。” 诸事议定,四月初五。女皇陛下便以去栖霞寺为先帝先后祈福为名,将国事委任给了顾冕、江逸亭、赵辰、华金鹏、郑居廉等忠心耿耿的内阁,而将京城军防委任给了暮云种、海枝安、娄满冠、曹嘉绅等信得过的忠臣良将,轻装简从带着驸马国尉和小皇太女前往景阳县百花林,探望老祖宗。 清浊自记事以来,还是头一次出远门,兴奋地趴在车窗边上,对着路过的山川大树叽叽咕咕。岑杙帮她掀着窗帘,指着对面那条江说:“瞧,那就是瑞江,你知道娘亲为什么给你取名字叫清浊吗?” 小皇太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知道,因为爹爹有个名字叫花卿(清),还有个名字叫秦浊(浊)。” 岑杙笑着亲了她一下,“没错,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哟。因为‘清’代表的就是瑞江,‘浊’代表浊河,瑞江和浊河都是玉瑞的命脉,养活了无数的人。你看这些江边的老公公老婆婆小哥哥和小姐姐,就是喝着瑞江的水长大的。当年你娘亲就是在瑞江上答应嫁给我的哟。后来就有了你。”元宝小说 女皇一面看京城传来的奏折,一面听她们两个呱呱呱,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 “娘亲,娘亲,是真的么?”小皇太女欢喜地扑过来,女皇忙接她到怀里,“是啊。当年你爹爹不听话,自己一个人跑到了浊河边上住了四年,还是被娘亲给捡回来的。清浊可不要学她哦。” “……” 第 3 章 竹篮打水 马车在江边走了半日,正准备南下取道船山,再入景阳。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欢洒活泼的小皇太女竟然晕车了。 三尺长的小身子蔫蔫地躺在岑杙怀里,一会儿挠耳朵,一会儿瘪嘴巴,不是这里难受,就是那里不舒服,这可愁坏了两个家长。 “小时候带她出远门,从没见过她晕车啊?” 女皇着急地揉着她白白的脸颊,心疼的不得了。 “没关系,车厢里太闷了,我带她下去走走就好了。” 天性乐观的驸马国尉一面宽慰着女皇,一面把马车喊停下来。 夹着女儿的腋窝,把她抱下了马车。在路边散了一会儿步,嗅着江面上吹来的温柔的凉风,笑道:“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小皇太女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的空气,脸终于恢复了建康的红润,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而此时,女皇陛下却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她的顾虑很简单,这才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状况。从这儿到景阳县,起码还有五日的路程。大人尚且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 “别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现在回去多扫兴啊!你看清浊开心着呢!是不是啊?” 小皇太女也怕现在回去,立即抱着岑杙的脖子不肯撒手,以此来表达和她站在统一战线的立场。 女皇拿她们没办法,这两个家伙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现在倒是开心了,不开心的时候又有的受了。 岑杙求情道:“好了么,大不了,到时候我们骑会儿马,坐会儿车,坐会儿车,再骑会儿马,这样就不会晕了啊?” 清浊对这个提议很喜欢,睁着两只初具形状的桃花眼,乖乖巧巧地望着李靖梣,万分期待她的点头。 没办法,连她都知道,家里的主事大权,全掌握在李靖梣的一念之间。 无关紧要的事,她和岑杙还可以互为添头,在天平这端暗暗使力。但一涉及到这等“生死攸关”的大事,两人再怎么抱团儿,女皇如果说一,她们也不敢说二。说了也没用,万一说错了,还会把秤给你掀了。 两个人都可怜巴巴。 “……” 李靖梣倒也不愿扫了她们的兴,只好再三告诫:“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如果不说又被我逮到,以后就休想再出门了。” 小皇太女知道她是允了的,心里吃了颗定心丸,忙不迭地点头。开始嚷着要下来走路。 岑杙放她到地上,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边的芦苇荡,小爪子往前一伸说:“小梳子!” 岑杙“嗯?”了一声,等她反应过来,小家伙指的是那些斜出在水面上,形状像梳子似的五节芒穗子的时候,整个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是呀,那里那么多小梳子,清浊是不是想去看看?走,我带你去瞧瞧。” “诶!”女皇刚要阻止。 岑杙笑道:“放心,我们不走远,就在江边看看,不然,你就让居悠跟着。” “居悠留下来,让镜中去吧!”女皇不放心,派了最得力的侍卫。 好在这里并不是什么荒郊野岭,时不时有船经过,倒也可以放心她们去玩一会儿。她还有奏折没有批阅,不能随她们一起胡闹,便由这一大一小耍去了。自己在车厢里处理京畿飞马传来的奏报。 等她改主意的时候,岑杙已经抱起女儿跨过路边的沟渠,顺着芦苇荡直往江滩上去了。 到了一处湿地旁,看见芦苇丛里有两只白羽水禽曲着脖子正在嬉戏,小皇太女忽然又改了兴致,指挥着自己的“坐骑”往湿地边去,“去那边,看大鹅~” 岑杙“哈”了一声:“那不是大鹅哦,那是白鹭。‘一行白鹭上青天’的白鹭,你瞧它的两只脚多长,它会飞的哟!” 果然她们刚一走近,那两只白鹭就警觉地扇起翅膀,往另一片水域飞去了。 在原处徒留两圈渐渐消于无形的水汪。 “……” “白鹭,飞走了。” 小皇太女微微惊喜又略带遗憾的声音,让人忍俊不禁。 “不要紧,我们去追它!” 岑杙把清浊放在地上,牵着她的小手去追白鹭。其实并没有真的要追它,只是为了哄女儿开心,和她一起欢欢喜喜地奔到江边。 “哎呀,它们飞到江那边去了,这下咱们过不去咯!” 不过,小皇太女跑了这一路,显然很开心,根本不介意这点不快。 这会儿刚好有条大船经过,她的注意力又被大船引去了,叭叭叭地对着大船说个不停。 那是一艘客船,是往京城方向去的,好多人都站在船头看风景。 这样辽阔美丽的江景,即便看多少次,都不会看厌。 连心胸都变得开阔起来。 镜中也跟着来到江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以及马车的距离。 离的稍微有点远了,好在八名侍卫假扮的家仆全都在马上警觉地戍卫,不曾有一刻懈怠,便也稍稍放了心。 这时李靖梣从马车上下来,在居悠的陪伴下也朝这边走来。 他站在一块小沙丘的最高处给她们当路标。 远远就瞧见岑驸马卷着裤腿在江边的浅水区摸蛤蜊。小皇太女也卷着裤腿儿,但蹲在江边没有下水,小裙子都掖在腰带上,脚上还穿着鞋袜,大概是嫌水凉,没敢让她下水,否则依驸马的脾性,早拉着她一起撒野了。幸好如此,不然少不得又要挨女皇一顿数落。元宝小说 岑杙似乎对挖蛤蜊一事颇为精通,两手在水底寻摸一会儿,一挖就是一大把出来,混合着湿哒哒的泥沙,在水中淘了淘,洋洋得意地捧上岸来。堆在外衫铺就的席子上。 不劳而获的小皇太女一壁小鸟护食似的守着快堆成小山状的蛤蜊,一壁又得陇望蜀地要求她去挖更多的蛤蜊上来。 “这边这边!那边那边!” 好像要把这块水域都给搜刮干净。 这贪得无厌的小模样,让身后的女皇忍俊不禁。 瞧着她俩挖的蛤蜊十个人吃都绰绰有余了,赶紧叫停她们,“你俩是想竭泽而渔,把整个瑞江都挖空不成?” 一大一小同时回过头来,同样好看的桃花眼在深青色的江面上像月牙似的弯了起来。登时就让女皇陛下的心软到了极处。 尤其看到女儿懵懵的小模样。 哪里忍心打断她们的开心,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她们还来不及。 算了,挖吧。 岑杙笑眯眯地捧着最后一把蛤蜊上岸来,放在蛤蜊山上,擦了擦脸对清浊道:“咱们给小白鹭也留点吃的好不好?” 小皇太女终于听懂了,连忙点头。从自己的小山堆上抓了两把蛤蜊,交给岑杙,意思是让她放回去给小白鹭吃。 “真乖!” 岑杙依她的命令照做,这种要把女儿宠上天的感觉,连女皇陛下都有些吃味了。 “咱们就在这儿席地野炊吃蛤蜊好不好?” 岑驸马明显有备而来的提议得到小皇太女的积极响应。 女皇就知道这野鸭子一旦放出去,再想撵回来就难了。 侍卫全都遣派出去,到附近农家借锅碗瓢盆儿。居悠又带了几个侍卫去河里抓了几条鲈鱼,在江边烤了吃。而镜中也不愿扫大家的兴,拿弓射了几只飞禽走兽,给众人加餐。 看着这集合众人之力兴致盎然做出来的野味佳肴,比京城酒家里的还要丰盛。女皇严重怀疑他们不是来求师的,只是出来散心野炊的。 小皇太女和居悠相处的最是融洽,吃了岑杙和李靖梣碗里的蛤蜊,又跑到居悠面前,看着她串串上的鱼:“居悠姨姨,这个好吃吗?” 居悠是暗卫出身,天生的不爱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看到小皇太女蹦跶到跟前来,很自然的把烤好的鲈鱼摘皮去刺,吹凉了递给她,小皇太女咬了一口,马上露出很喜欢的表情,央着还要再吃。 鲈鱼的细刺很少,只中间那个骨架,一般挑出来就可以直接吃了。但她还是仔仔细细地剔除每块肉上细刺,确保无虞了,才递给小皇太女。 岑驸马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李靖梣会挑她做女儿还未来得及去住的东宫侍卫长,心细如发的人确实比较放心。 趁着清浊分心的机会,偷了点闲拉李靖梣到江滩上散心。两个修长的人影十指交握行走在江边,本身就是江上最美好的风景。 牵她跨过一块湿地,到了一处浅草堤上。岑杙回头看了看,确定无人跟来, “哎哟,总算把小屁孩子甩开了!我都快忘了,没她的时候是什么样了。” 女皇竟然也深有同感,这五年来小皇太女充满了她们的生活,好像成了一种天然的存在。几乎快记不起之前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这种平静安宁虽是她一直以来所向往的,但又怕岑杙会心生厌倦。毕竟她这样天性自由的灵魂,过惯了那样跌宕起伏的人生,这种日子似乎过于平淡如水了。 岑杙是谁,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晃晃她的手, “还记不记得在这条江上我对你说过什么?” 李靖梣睫毛抖了抖,一起去看辽阔的江面。 岂会不记得,终生不会忘。 岑杙笑嘻嘻地回过头来,“现在风光正好,酒足饭饱,李靖梣李嘉木姑娘,我想正式向你下三生之聘,好不好?” 悸动。真的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不会因为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就消失。 也不会因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个身份就颠覆。 只要还是那个人。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个最特别,最契合心意的存在。 女皇陛下心满意足地越过她的肩膀,牢牢抱着她。 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她眼底明明那么漫不经心的光,竟然在她身上牢牢锁住了二十多年。经过时间的消磨,还和最初在桃花庄里看到的一样,没有丝毫缩减。 害的女皇陛下白白担忧了这么多年。 枉担了小心眼儿的名,白费了多少心思? 到头来是竹篮打水,水早就装满了。 第 4 章 船山书院 酒足饭饱后,南下之行就变得很顺利。 因为是求师之旅,所以特地把中转地设在了船山县。 这里有赫赫有名的船山书院,也是当年岑驸马求学的地方。 到山脚下时,李靖梣望着那半山腰处,犹如隐士般栖逸在林中的青瓦白墙,心中竟也生出好一番别有滋味的回忆。 记得当年她来此时,尚是孤身一人。故地重游时,身边却多了至关重要的两个人。这种后来的满足和当初的空寂交织在一起,竟然瞬间就洇湿了她的眼眶。就好比两张纸,一张承满了眼泪,一张满载着欢笑,本来不相干,然而交叠在一起时,却是眼泪浸透了欢笑,连幸福也是湿濛濛的。 “怎么了呀?”岑杙瞧着她鼻头上异样的红,拿出了哄清浊的架势,小心呵护着她逐渐扩散至整个眼圈的水势,不让它决堤。 女皇陛下心里像吃了山楂似的,酸酸的疼。但又不好在众人面前失态掉眼泪,就催促她:“啰嗦什么?还要不要上山了?天都快黑了。” “哦……” 因为山上客舍有限,大部队只能驻在山下了,女皇一家三口只带了居悠和镜中上山。 开门的小童,看到客人递来的船师姐的荐信,立刻引给了院长。这院长是当年教过岑杙的一个夫子,现在白胡子已经一大把了。看到她时,双眸一亮,又看到她这拖家带口的阵容,登时就洞悉了女皇的身份,诚惶诚恐地将她们请入了状元学舍。 所谓状元学舍一共有两间,一间是她的,一间是师兄江逸亭的。当年江逸亭和她连续两届先后考中了状元,自此船山书院的名声便被彻底打响。近年来又出了一个叫杜凉邦的状元,从此船山书院,就再也摆脱不掉状元书院的美名了。 而随着她和江逸亭二人入朝为官、封侯拜相,这两处毗邻的故居便又愈发显得重要起来,乃至被单独辟了出来,垒了道围墙,称作状元学舍,仅供学子们参观瞻仰。而今倒是方便了女皇驻跸。 岑杙一进来就像回到家一样,把小皇太女放下来,牵着她往学舍走,“走,快去瞧瞧,这里不会又被你娘亲搬空了吧?!” 她当然只是调侃,但女皇却变了脸色。 在误会她“离世”的那几年,女皇像风一样在全国刮了一圈,把她留在民间的痕迹全都席卷入了宫,就连羊角寺里的破袈裟、烂木鱼都没放过。而这处声名显赫的状元学舍,很难不被她重点照顾。 然而进到里面去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完好并没有损失什么。淡褐色的地板还是当年她给书院赚来第一桶金时,为了给师生们改善生活,特意命人翻修的,挑的是自己喜欢的颜色,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西南桦木。现在看仍是纹理如新,纤尘不染。一张红木书案上,笔墨纸砚齐备,竟然还有自己当年闲来无事刻就的一枚小印。岑杙纳闷,这么值得留念的东西,女皇竟然没有搜刮走,以她惯在自己这里顺手牵羊的秉性实在可疑!李靖梣后来自己解释说,当年确实差点忍不住就给顺走了,但是听到别院里学子们志气昂扬的读书声,总得给后生们做个榜样,就强行忍住了,岑杙差点没笑死过去。 书案后有一个月洞门似的罩子,隔开了外室和内室,内室是卧居之地,一张窄木床上枕被都用青布裹着隔尘。里头还分了一间小小的浴室出来。 这样识大体、懂分寸的布置当年便深得女皇陛下的喜爱,如今见了更是舒心。 这便是学舍的全部了,面积虽小,五脏俱全。坐在学舍的窗前,能够一眼看到院中那株花簇拥冠的梨树,风吹过来树下像落雪一样,意外的是雪下竟还站着一个青衣黑帽的小书生,皮肤白白的,脸蛋稚嫩的很,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少年和居悠说着话,自称是这里的学子,院长特地让他来帮忙收拾东西的。细问之下才知是书院里半工半读的学生,靠着平时帮书院做一些杂务来抵消书费。 岑杙和李靖梣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外表稚嫩但温和有礼的小少年。放他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就连清浊也在他后面好奇地跟着,当然少不得牵着岑杙一起过去壮胆,把人家小哥哥的脸都给看红了。 是小哥哥还是小姐姐呢? 岑杙实在判断不出,问女皇的时候,她也摇头不知。只是看着窗外的梨花,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挂着神神秘秘的笑。 岑杙在书柜的底下找到了她当年藏的陈酒,只是不知被哪个馋猫偷喝了几坛。她抱着酒坛去找“馋猫”。见她正抱着女儿坐在书案前,把着她的小手一笔一画认真写字。 理所当然的回馈,“喝你几坛酒怎么了?小小年纪就藏那么多酒,不知道什么居心?” 听她还倒打一耙,岑杙无奈地笑了。凑过去瞧她们写的字,边上是两个字迹工整的“清浊”,手中正在写的却是一个“岑”字,岑杙眼睛一亮,盼着她继续往下写,谁知那个“杙”字,起笔宽了些,后来直接就变成了“木”,后面还带个“桩”字,所以她写的是“岑木桩”。 “……”倒是很贴切了。 “我记得有人曾经骗我说,是因为我才改的名儿。还说什么倒过来是我?” 岑杙表情一僵,似乎被人掐住了气管,脸慢慢涨红。 女皇似笑非笑的,“原来是自己老师给改的名儿,还是在猪圈里改的,你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岑杙就知道,这点事儿瞒不住她。就船飞雁那张嘴,八百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都能给她叭叭出来。 面红耳赤地强调:“什么猪圈?明明是马棚!” 李靖梣笑得很邪恶,“有区别吗?” “……”她真的很擅长一句话把人噎死,岑杙特别想掀块地板钻进去。 这是她刚入学时的丑事了,她原本给自己取的名叫佚失的“佚”,来船山书院报名的时候,船夫子觉得这个字太扎眼,就随口用手中的拴马桩给她改了个名,唤作小木桩的“杙”。当时的船山书院还远没有如今的规模,很多事情都要夫子亲力亲为,他就一边在马棚里镶木桩,一边给自己取了名。后来这事儿就被船师姐当笑话讲。 岑杙的脸皮比较厚,遇见李靖梣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名字的好处,有木,有岑,不就是梣么。从此就开始日夜不停地挂在嘴边,完全忘记了她这个名字最初是在马棚里砸出来的。 算是贱名好养活的一种。 “船夫子很有学问哦,一眼看出你就是一根扎人心的小木桩!” “……”岑杙气得往上翻白眼! 真是把柄落人手里,怎么编排全看人脸色了。 最后干脆躺平任嘲了, “行啊,你是嘉木,我是木桩,今晚我们就嘉木扎木桩!” 女皇迅速听懂了,万没有想到她能□□公然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来,而且还当着女儿的面,虽然她未必能听懂,将来也未必能记住。但这真是玷污到女皇陛下的认知底线了。 这真是……排水沟都没有她污!洗砚池都洗不尽她的道德沦丧!!! 然而当晚亲身体验后,女皇绝口再也不提“小木桩”这三个字,倒是差点把她的肩窝咬出一个大窟窿,出其不意地骂她岑窟窿。可能人在四面楚歌无法自保的情况下,脑子就容易短路,所以,事后女皇回味起来,就把岑窟窿和岑木桩一起打入了冰窟,列为了永久性皇家禁语。 事后,床是呆不下去了,岑杙就把李靖梣抱到了外间的榻上去,推开窗户,慵懒地看着外面的星空。 她这一开窗把女皇也给吹醒了,下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岑杙拿毯子给她盖到了后颈上,裹成个蚕蛹,描着她眉尾处的小山锋,凑过去吻了吻她尚未消红的眼皮。顺道不知耳语了什么,女皇迷糊中竟然“哼哼”两声,抬手捂上了耳朵。她又不死心地掀开她的一个指头,在那嫩红的指头缝里低声细语,终于引得她咯咯的笑了声,虚顶了她一下,埋头在她的颈项中,舒服又惬意地睡着了。 次日,不知何时。李靖梣朦胧醒来,尚未睁眼,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岑杙的说话声,“我估摸着她也快醒了,你去把饭菜叫来吧!记得要碗粥来,我们早上都喝了,她还没喝,早午饭干脆就一起吃了。” 之后院子里便安静了,淡淡的梨花香伴着山林间的自然鸟叫从窗外飘了进来,在这舒服的不用着急赶路的早上,一种有别于避暑山庄的归属感,在女皇陛下心中油然而生。她拱着胸脯,抽筋似的伸了个懒腰,便浑身舒畅地平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想起来。 听见那赤|裸的脚面不轻不重地点着地板,朝她走来时,更是连眼睛都没舍得睁一下,就张开双手,像个挂件似的自然地被抱了起来。往浴室而去。 热水早已经打好,温度适宜,确实到了非薅她不可的时候。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这才算是完成了正式醒来的步骤。 穿衣的时候,得知清浊一大早就和居悠去逛书院了,女皇“嗯?”了声,理所当然的迟疑:“她们两个人生地不熟……” “有那位小少年呀!人家一大早就来帮咱们收拾屋子了,吃完了饭我就请他带清浊去逛逛书院!你这位猪姑娘还在呼呼大睡呢!” 李靖梣瞬间有些紧张,“那……” 岑杙嗤的一笑,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心,她来前我已经把作案现场消灭干净了,你的风度绝没有倒!” “谁问你这个了?” 女皇嘴硬,不肯承认,但神情蓦地松了。昨晚最后时段她虽无多少记忆,但照以往的经验,留下来的战场铁定不会太好看。无论何时何地,皇帝包袱绝对不能掉! 岑杙忍俊不禁,说话间已经帮她理好了衣裳,李靖梣又想起来:“你怎么没有跟着去啊?” 岑杙那无奈的表情,像她明知故问似的,敲了她一下:“睡糊涂啦?你说呢?” 李靖梣红了脸,还没驳什么呢,就被牵到了外间:“现在他们估计也快回来了!咱们赶快吃饭!问问他们都去逛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