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竟成了情敌的老婆!》 1、第一章 热,好热。如同禁锢在一座火山里,就着翻滚的熔浆被炼化。 眼皮浸得黏黏的,重重的耷拉着无法睁开,呼吸也变得黏腻厚重。 更有无数的岩浆热液疯狂从体周渗入,身体像是被滚烫熔岩石劈开,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分外奇异。 盛旖光狠蹙着眉,想要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却在躁动的岩浆海中飘飘摇摇着愈发昏沉。 接近无意识地随着热浪席卷沉浮,直至那热浪缓了下来,眼前出现一丝亮光。 有濡湿的柔软落在眼角,伴随着低沉喑哑的:“弄疼你了?” “那老公轻点好不好?”语气宠溺至极像是哄小孩,动作却截然相反。 盛旖光的意识再次被撞得零零碎碎,涣散的视线凝聚又散开。 终于面前那张晃动的人脸渐渐清晰—清隽深邃,眼底暗不透光。 可怎么会是傅竞泽呢?盛旖光水雾氤氲的眼里一片茫然。 饶是没经历过,他也知道现在在发生什么。 他怎么会被自己最讨厌的人给…… 吃抹干净了呢! 这不可能! 强烈的悲愤感让盛旖光清醒过来,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不可以被傅竞泽这个讨厌鬼压! 傅竞泽正抱着自家迷迷糊糊的小妻子恣意疼爱,不防被架在肩上的那条腿突袭面门。 温顺慵懒的妻子忽然像是生了气,手腿并用激烈反抗起来。 傅竞泽似乎习以为常,动作不慢又准确非常地抓住作乱的脚踝,在那细腻匀称的小腿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乖点,时间不多了。” 入目处,笔直白皙的长腿上红痕遍布,或深或浅,如一道道私人烙印。 傅竞泽眸色更深了些,没再多话,在盛旖光震惊的目光中,攥着脚踝的手一个用力,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密不可分。 盛旖光一愣,随即愤怒不已,想要从他身下脱离却被有力的大手死死扣住腰。这幅身子不知道被怎么折腾过,使不上什么力气。 跑又跑不掉,打也打不到,盛旖光愤愤指责:“傅竞泽你是狗吗?滚下去!”声音软绵绵的有种虚弱感,一点也不像骂人。 盛旖光更气了,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要哭出来,透红的精致小脸上全是屈辱不甘。 说是做梦也太真实了,高考完他本来是要找傅竞泽打一架,公平竞争喜欢的女孩的,可现在是什么鬼情况?是不是傅竞泽阴他? 看着盛旖光小猫咪炸毛的模样,傅竞泽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你想在上面?” 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盛旖光嫌弃地看着傅竞泽,凭着自己的知识恶意道:“你弄得我不舒服,不用你了。” 闻言傅竞泽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旖光,你确定?” 盛旖光不假思索:“不然呢?简直太差劲了。” 又补充:“快走开,不想看到你。” 盛旖光现在看到傅竞泽这张脸就糟心,等他醒了非把傅竞泽揍趴下不可,什么破梦一点也不懂事。 随着盛旖光的话音落下,傅竞泽唇瓣抿成一道直线,眼眸黑压压的。 盛旖光直觉不对劲,努力往后退并凶着脸警告道:“傅竞泽,你要点脸别乱来啊!我一点也不好欺负!”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擦过眼尾,微凉微麻。 傅竞泽感受着指下的湿润:“是我不好,没让老婆满意。”说着道歉的话,却更似在撩拨。 紧接着盛旖光的唇瓣被堵住,所有的话都无法再说出口。 没料到傅竞泽突然发疯,盛旖光被傅竞泽迅猛的动作带的一下撞在床头,脑袋与木质床头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算不上疼,可盛旖光要被整崩溃了,一边恨恨在心里骂着一边用力揪傅竞泽的头发,揪秃了看他还能不能凭好看的脸去骗小姑娘!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过去,盛旖光感觉自己快要化掉了,有温热的水淌到身上,然后重新陷入一片柔软。 似乎有这么句低语:“我去公司,等我回家。” 盛旖光太累了,没做理会,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看到天花板悬挂的光华璀璨的吊灯,盛旖光还有些恍惚。 往旁边看了下,大床上没有其他人,准确说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 盛旖光撑着床坐起来,扯动到某处轻嘶了声。 怔然片刻后,盛旖光下床找到洗手间。 镜子里确实是自己的样子没错,只是看着要成熟几分,是青年的模样。 实在不符合常理,盛旖光用冷水扑了把脸返回房间。 桌上有部手机,盛旖光拿起就自动刷脸解锁了。 竟然是五年后? 盛旖光看了好几遍才确认不是眼花,包括浏览器和社交软件上的年份也是统一的。 可他明明才高考完,分数都没出来就毕业一年了? 盛旖光用力掐了自己手臂一把,真疼。 略想了下,在通讯录里找到妈妈的电话拨过去。 “小光啊,怎么有空给妈打电话了?” 妈妈熟悉的声音让盛旖光心安下来,收敛好情绪盛旖光问道:“妈,我爸呢?” 盛母:“上班去了啊,最近一天天忙得哦天天给我说想早点退休,你说他这心真大。” “你可不能学你爸,要有上进心,小泽那么优秀,你可不能就指着他养你,要有自己的事业。”还是熟悉的絮絮叨叨。 “在听吗?妈说的你听着点。你们现在结婚了,更要共同进步。” “嗯嗯好,我知道了。” 闲聊几句,盛旖光把电话挂断,脑子嗡嗡的。 他和傅竞泽在五年后竟然结婚了?太离谱了。 别说他喜欢女生,就是忽然有天喜欢男生了也不会是傅竞泽。 两人从小就同学,盛旖光太了解傅竞泽这个人有多可恶、多恶劣了。 就像之前在床上…… 想到上午傅竞泽对自己做的事,盛旖光简直怀疑人生。 盛旖光面上发烫,又去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 刚才没注意,洗手间里毛巾、牙刷、拖鞋全都是双份的,无一不昭示着他和傅竞泽可怕的关系。 而卧室,蓝白色调的装修风格和许多趣味小摆件,盛旖光怎么看也是自己喜欢的。 也就是说很大可能上,五年后的他是自愿和傅竞泽结婚的,并一起布置了婚房。 这种猜想让盛旖光十分不愿意相信,并且很烦躁。 在房间是待不下去了,盛旖光往和房间连着的衣帽间去,准备换身能出门的衣服。 衣帽间的空间非常大,但没有太多空余,满满当当的衣服配饰鞋包。 明明是第一次进来,盛旖光一眼分辨出哪些是属于自己的。 拿了件白色t裇和卡其色休闲裤换上,盛旖光对着镜子照了照,有些满意。 他好像长高了不少,说不定已经比傅竞泽高了! 说起来不知道他和傅竞泽都考了什么大学,谁分高些呢。 盛旖光暗戳戳想着,出了房间。 客厅的装修风格与卧室是统一的,盛旖光视线落在客厅的猫爬架上,一下子就兴奋了。 没等他去找,一团白色的毛绒绒就快速移动到脚边:“喵~”小猫有些兴奋地蹭蹭盛旖光裤脚,湛蓝色的圆眼看起来乖极了。 盛旖光蹲下将小猫抱到怀里,放弃了出门的打算。去找朋友了解情况前,他得先有个底。 抱着小猫在沙发坐下,盛旖光解锁手机,一看就看了两个多小时,有点上头。 他一向喜欢分享生活,各类社交平台的更新频率都很高,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大二下开始全都停了,大学的群里他也很沉默,高中的群已经找不见了。 甚至毕业一年,他都还没有工作。 更奇怪的是,他和高中时最好的朋友也很久不联系,像是断交了。 盛旖光不太理解,他大学上的是本省最好的a大,双一流重点,专业也是自己感兴趣的计算机,不存在有什么重大打击。 缺失的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盛旖光想不明白,决定先搁置,等傅竞泽回来直接问问他。 说到傅竞泽,盛旖光有些想把手机扔了,相册和聊天记录都是什么鬼,他盛旖光和傅竞泽必不可能! 将手机扔在沙发上,盛旖光起身准备看看房子里还有什么线索。 刚起身一阵眩晕,盛旖光缓了下想起来自己好久没吃东西了。 盛旖光也不会做饭,只能到冰箱看看有什么可以直接吃的。 结果打开冰箱一看,好家伙比他现在的脑子还空。跟傅竞泽过日子,真不行。 边吐槽盛旖光边回沙发捡起手机,点了份外卖。 而后在房子里转悠了一圈熟悉基本布局,想到一般重要的东西都会在书房,盛旖光在书房停下。 书房大概是傅竞泽自己用的,风格有些冷,里面的配置也很简单,书桌书架柜子。 木制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是外文封皮。盛旖光看不懂也没兴趣,随意扫了眼正要移开目光,忽然瞥见书架下方微微敞开的双开门柜子露出一角红。 盛旖光心跳快了点,不会是结婚证吧?狗傅竞泽,结婚证随便塞柜子是吧! 盛旖光气哼哼的,咬着牙俯身用力一拉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鲜亮的红,薄薄的小册子歪歪斜斜堆叠在一起占满了整个柜子,封皮烫金的大字刺得人眼睛疼。 盛旖光呆滞住,良久才眨眨眼睛,想数但没数清。 满满当当一柜子,全是房产证! 又想到衣帽间里看到的那排整整齐齐的车钥匙,以及钱包里的黑卡,原来不是道具啊! 盛旖光一整个震惊住,严重怀疑傅竞泽这几年开挂了。 难怪他妈督促他要工作,不能让傅竞泽养着。 难怪…… 所以,他其实是看上了傅竞泽的身家对吧?总之他绝对不是因为喜欢傅竞泽才和他结婚,绝无可能! 艰难地站起身,盛旖光准备回客厅喝口水缓缓,一转身又看到对面银白色的保险柜。 房产证、车钥匙和黑卡都可以随便放,保险柜里得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几乎是下意识的,盛旖光挪动步子过去。 盯着齿轮发了会儿呆,然后鬼使神差打开手机备忘录,对着拧动。 “咔哒”一声。 拉开保险柜的门,里面东西不太多。 单独被放在一层的两本,封皮有三个醒目的大字:“结婚证”。 2、第二章 迟疑几秒,盛旖光拿出一本。 红底寸照里,黑发白肤、眉眼精致的两位青年靠在一起,同款的白衬衫,左边轮廓稍显柔和的青年笑弯了眼眸,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右边的青年则稍显冷淡,面上没什么表情。 手指像被烫到似的,只看了一眼盛旖光就按着眼睛将小红本匆匆扔回去。 什么意思,和他结婚傅竞泽还敢不高兴是吧?凭什么就他笑得像个傻子? 盛旖光愤愤不平着,怀疑自己这五年是不是被人下蛊了。反正他本人绝无可能出于本心对傅竞泽上赶着的! 保险柜下面那层有个粉色的精美硬质纸盒,盛旖光将盒子拿出来。藏这么严实,该不会是傅竞泽的秘密吧? 边想着,盛旖光已经找到开关,将盒盖掀开了。 纸盒不算大的空间里放着各种物件,有丑不拉几的钥匙扣,有土的一批的八音盒,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明信片,甚至还有个掉毛的羽毛球…… 盛旖光一阵无语,又翻开中间像是相册的东西。 饶是今天受到的冲击足够多了,盛旖光还是立刻被刺激到。 相册的首页是穿着白色西服的他和穿着黑色西服的傅竞泽。落日余晖下,金色沙滩连接着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洋,他和傅竞泽拥在一起,额头相抵。 他们竟然在海边接吻! 盛旖光脑子像受了一记重锤,耳根火辣辣的。比起昏沉时的深切交缠,清醒时照片的画面感冲击来得更直观猛烈。 盛旖光不信邪地继续往后翻,越看脸色越黑,最后干脆一把合上扔回盒中。 书房的空气不新鲜了,盛旖光需要出去透透气。 正要把盒子整个塞回去,盛旖光看到保险柜的底部孤零零地铺了个牛皮纸袋。 也不差这会儿,盛旖光摆烂式地拿出来拆开。 先露出来个红本本。 盛旖光停顿几秒,怀疑自己要对红色过敏了。 股权证书? 泽光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发起人,占股67.7%? 好吧,傅竞泽竟然都是上市公司老板了。 盛旖光木着脸把东西都放回去,现在就是头疼,非常疼。 忙活到现在,盛旖光还是不知道这五年发生了什么变故,并且饿着肚子被傅竞泽这个狗东西炫到了。 好在外卖也恰巧到了,盛旖光喝上冰可乐火气稍稍下去点。 坐在客厅沙发上,盛旖光边吃炸鸡边看新闻,想要了解下外面的变化。 “近日泽光科技召开新闻发布会,推出一款智能医疗机器人,本次新品在内置系统与材料上均有重大突破……” 电视画面里泽光科技的logo清晰可见,像一团火,又像一只圆滚滚的雏鸟。 盛旖光面无表情地就着商经频道的报导吃完了一整只炸鸡,然后窝在沙发里躺尸。 等到毛绒绒的小猫咪跳到身上踩了踩,盛旖光才活过来般把小猫抓过来rua,并从好友列表里扒拉出好友,试探着发出消息:小丁小丁[吃瓜]。 没有出现红色感叹号,盛旖光放心了。 尽管他印象里两人刚见过面,可算一算现在的时间,他和丁一觉断联三年了。 盛旖光也没专门等丁一觉回复,谁知道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又在最近聊天的列表扒拉了下,盛旖光发现除了和傅竞泽,他只和个叫费也南的人聊天多点,不过很多都是约游戏,不太会闲聊。他们还有共同的讨论组。 应该关系还算可以吧,或许知道点什么。 于是,盛旖光点开聊天框输入:“有空吗?上游戏。” 费也南很快回复个小黄人问号脸。 费也南:不是说戒了以后都别找你? 盛旖光往上翻了翻没看到费也南说的,猜测应该是见面聊的。不过他戒游戏干嘛?他又没网瘾。 盛旖光:那来不来? 费也南:啧,等着。 得到肯定的回复,盛旖光抱着乖巧的小猫到娱乐室里。他刚才就发现了,有个小房间是专门给他玩的,电脑配置相当给力。 登上号后盛旖光等着费也南发邀请,提前把游戏规则看了下。这款游戏和他以前玩的多人竞技游戏差不太多,无非是玩法更丰富了些,更花里胡哨。 进房间后,费也南先开口了:“你什么情况?”是个清朗的男音。 盛旖光:“先开,边打边说。” 费也南照做。 盛旖光先找了下手感,才开口询问:“你知道我结婚了吗?” 费也南半晌才回应:“不然呢?礼金退我?” “咳。”盛旖光喝了口冰可乐,“那不行。” 还参加婚礼了,看来不是一般熟,盛旖光找了个称呼:“老费啊,你知道我和傅竞泽怎么在一起的吗?” 费也南:“别瞎喊,难听。”说是反驳,也没有真介意。 接着又不满道:“盛旖光,你做个人吧,大下午的不想吃狗粮。” 盛旖光沉默着拿了几个人头,等到情绪平静了才继续:“没这个意思,突然想不起来怎么和他在一起了。” 闻言,费也南调侃:“你可真行,结婚才一年就闹七年之痒。” “你们怎么在一起的我可不知道,但说真的宿舍聚餐那会儿你把他带来,给我们震惊完了。” 好的破案了,大学室友。盛旖光记下来。 费也南问:“你被他管烦了?” 盛旖光想也没想:“他管不到我。” 费也南:“哦。” 盛旖光有点气:“你哦什么?” 费也南:“没什么。” 反正也问不出什么了,盛旖光不想和他说话。 又开了几局,盛旖光打得不太专心,甚至有点焦躁。 又输了局后,费也南笑:“盛旖光,你今天水平不行。” “哦。” “行了关电脑吧,等下你家那位回来得发现了。” 盛旖光:“?” 还没来得及和费也南激情对麦,盛旖光耳尖地听见密码锁开的声音。在反应过来前他人已经坐到了榻榻米上,离电脑几米远。 紧接着,傅竞泽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眼瞅着傅竞泽向自己靠过来,盛旖光制止他:“你就站哪儿!” 傅竞泽垂眸,看着盛旖光慌乱的样子停顿几秒,而后走到电脑桌伸手探了探电脑主机的温度。 不出意料的灼烫让傅竞泽脸色冷了几分,收回手又走到盛旖光跟前。 盛旖光眼见傅竞泽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哪里能忍,抢先开口:“就是玩游戏了,怎样?”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不能输气势。 可,盛旖光感受到半个头的差距,他要抬眸才能与傅竞泽对上视线。比量了下,身板也不如傅竞泽强壮。 尽管如此,盛旖光还是不示弱地和傅竞泽对视。 傅竞泽和他对峙了会儿,终是柔和下来些许:“旖光,不是不让你玩游戏。” 盛旖光敷衍的:“哦。” 傅竞泽没有在意,继续说:“买了你喜欢的樱桃巧克力蛋糕,先吃点吗?” 盛旖光神色复杂,傅竞泽怎么知道他喜欢这个口味的? 还有,这是在收买他吗? “不吃!”盛旖光拒绝得很干脆。 格外冷硬的态度让傅竞泽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想了想要将人拉进怀里看看怎么了。 “啪。”清脆的一声,刚伸出的手被重重拍开。 看到傅竞泽手背的红印,盛旖光心虚了一秒马上抛开这种想法。这才哪到哪,傅竞泽就是个狗东西,他现在还浑身疼。 盛旖光掷地有声的:“傅竞泽,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的,我不是你老婆。” “再碰我我揍你!”觉得不够有威慑力,盛旖光扬着拳头补充。 等了半天,手都举累了,盛旖光见傅竞泽还是没什么反应,不由反省是不是现在这身子太弱了,拳头看着不够凶? 正胡乱想着,盛旖光发现傅竞泽肩膀极轻微地颤了下,眼底浮上清浅的一层笑意。 那双深邃清冷的眼在这一瞬,如月破云,如风化雨。 盛旖光本想要发作,却莫名咽了口口水,吞咽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热意一点点从耳根往上。 在盛旖光反应过来时,耳垂已落入了坚固的牢笼,被困在其间厮磨着。 盛旖光连手指都僵住了,呼吸的空气都在燃烧。 直到有冰凉从衣下探入,盛旖光才找回呼吸的节奏,用力一把将傅竞泽推开。 傅竞泽只稍微被推开一步,仍将他揽着,哄道:“乖,不会再弄疼你的,等下给你上药。” 盛旖光浑身发烫,说不上来是不是被气的。 一手抵住傅竞泽胸膛不让他靠近,一边尽量往后退离他远点。 同时凶巴巴的:“狗东西,我弄你大爷!” “说了不是你老婆!” “还好意思提,不是你我能成现在这样?” “就怪你撞我,我头现在还疼呢,谁知道是不是被你撞坏了!” “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给你当老婆,你自己过去吧!” “不要脸的狗东西!” 盛旖光骂骂咧咧的,声音也不像早上那样虚,发挥得还算满意。 反正这五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才不背锅! 懒得再找理由了,他现在就是失忆了,就怪傅竞泽!让他不要脸! 要他和傅竞泽过日子,死也不可能! 静默听完,傅竞泽神色还算平静,甚至递给盛旖光一盒润喉糖。 而后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盛旖光,淡淡道:“我们去医院。” 3、第三章 不到一个小时,盛旖光就在傅竞泽的注目中躺到了pet-ct设备上等待全身扫描。 傅竞泽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与办公时没什么不同,周身冷淡的气息有些迫人。 盛旖光揪着深绿色病号服的衣摆,面上装的冷静:“我不要你在这里看我,你出去。”这话当然是对傅竞泽说的。 傅竞泽没回应,忽然俯身覆住盛旖光的手,声音可以称得上温和:“放松点。” 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并没有安抚到盛旖光,甚至让他后背有些发凉。 盛旖光不由自主的想,傅竞泽之所以不反驳回来,就是等着医生来戳破他的谎言吧。不愧是傅竞泽! 盛旖光打定了主意,不管医生怎么说,这个失忆他装定了,才不要因为莫名其妙的五年被傅竞泽拿捏住! 短短的几秒钟盛旖光就收拾好情绪,别过头去不看傅竞泽了。 在旁等待的医生看向傅竞泽,只见这个气质冷冽的男人面上似有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接收到指示,医生启动设备。 全程不过二十分钟,盛旖光被等候在另一端的护士从床上扶下来,又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检查结果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出来,盛旖光和傅竞泽到主任医师的办公室坐着等待。 房间里有第三个人,盛旖光也不好对傅竞泽说什么,就坐得离他远了点,捧着杯温水小口啜饮。 傅竞泽看出他的意思也没有强行靠过去,拿出手机像在回复工作消息。 盛旖光一看也想玩手机,一掏口袋才想起来他压根没带。于是装作整理衣服,继续喝水打发时间。 忽然怀中一沉。 “密码是你生日。” 盛旖光下意识接住手机,循声望向傅竞泽。 傅竞泽坐姿端正,即使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背脊也挺直着,更显身形挺拔。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被困在沙发和茶几间向两边敞开着,透出几分从容随性,倒像是在谈判桌。 从校服到西装,这家伙好像也没怎么变,一样的装和讨人厌。盛旖光撇撇嘴,正要把手机扔回去,主任医师那边收到了报告,让他们过去。 医生办公桌的大小有限,几乎并在一起的椅子让他们难免肢体接触。 “从ct扫描结果来看,盛先生身体十分健康。” 主任医师简单直白的话让盛旖光眼皮一跳,不由自主去看身旁的傅竞泽,恰好傅竞泽也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盛旖光觉得这狗东西在嘲讽。 “但失忆不只有生理性原因,不排除心因性失忆。”医生暂停下,看着心思各异的两人。 “强烈的精神刺激或者意外的脑部碰撞都可能导致暂时性、选择性的失忆,除了可能影响到日常生活,不会有其他问题。” 听到这话,盛旖光就有话说了:“林医生,就在今天上午,我脑袋被他撞了,到现在还疼。” 傅竞泽看了眼盛旖光的后脑勺,没有反驳。 医生接着问:“盛先生是从今天上午开始发现记不起从前的事的?” 盛旖光点头,并补充:“我记得我是刚高考完,然后莫名其妙到了现在的时间点,中间发生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停顿下,盛旖光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了,以前关系也不好。” 林医生抬了下眼镜,片刻后才说:“记忆缺失导致混乱是正常的,目前来看盛先生脑部没有明显外伤,内部神经也都正常,等下您跟着吕医生再去做个检查,她是精神心理科的专家,想必能帮您找到原因。” 盛旖光鼓起的气势一下子又弱了,没接话。 傅竞泽看着他蓬松的发顶,有一缕不服帖地翘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腹摩挲了下。 等到护士过来领人时,盛旖光刚起身后脑勺就被拍了下,虽说是不疼吧,可就是很气。 也顾不得有人看了,盛旖光皱着脸不满的:“傅竞泽,管不住你的手是吧!” 又看向林医生:“林医生,你看到了吧,我失忆就怪他!麻烦回头给我开个伤情鉴定!” 林医生的脸被金丝边眼睛挡住了一半,看不出神色,却也是好脾气地配合:“看到了。” 手心还残留着绒毛掠过的顺滑感,傅竞泽摩挲着掌心,眼底晦暗。 盛旖光很讨厌傅竞泽的一点就是不长嘴,此时也没耐心等他憋出什么,干脆利落地跟着护士走了。 办公室一下子空了。 林医生起身走到冰箱前取了瓶冰水扔给傅竞泽:“降降火。” 听出好友话里的调侃,傅竞泽也没回应,走到窗边看着暗沉夜色。 林医生跟过来:“你家这位够能折腾的,这回怎么惹到他了?”显然也是没信盛旖光失忆的说法。 傅竞泽喝了口冰水,神色淡淡的:“不知道。” “不是吧,连自己老婆生什么气都不知道,哪天跑了看你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傅竞泽才侧眸看他一眼,眼神冷飕飕的。 林泊声“啧”了声,并不怵他:“天天就知道挣钱,光给钱他能过得好?” “今天装失忆,明天是不是该闹离婚分家产了?” 傅竞泽又喝了口冰水,不和林泊声做这种无聊的争辩。 片刻后傅竞泽才问:“检查结果真的没问题?” “那还能假?就当陪小朋友玩玩了,就是不知道吕栗有没有这个耐心,她脾气可不太好。” 脾气不太好的吕医生在人被护士领过来后没有马上就问诊,而是先给这个漂亮的青年看了节心理健康教育的网课,然后让他填测评表。 盛旖光足足在诊室待了一个半小时才被放出来。 吕医生看着很严肃,尤其眼睛像能看透人心,盛旖光没把握能瞒过她,结束后不免有些惆怅。 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傅竞泽等在了外面,大概是迫不及待要戳穿他。 盛旖光没好气的:“傅哥哥真是个热心人。” 傅竞泽偏开头,肩膀极轻微地颤动几下,而后看着盛旖光:“谢谢。” 这天聊不下去了,盛旖光怀疑自己年纪轻轻要得心梗,干脆走开几步到窗边吹风。 大概过了十分钟,吕医生把他们两个都叫进去,仍是严肃的:“根据诊断结果,盛先生是长期压抑导致的突发式失忆,出于潜意识剔除那些不好的记忆。” 话音一落,盛旖光最先震惊了,他演技这么厉害的吗?还是这个医生不专业呀? 不不不,这个医生看起来就很厉害,所以是他演技超牛没错了! 成功说服自己,盛旖光看向傅竞泽的目光带上几分得意,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换成谴责。 虽然没有明说,可就是在明晃晃地质问傅竞泽,这五年怎么虐/待他了?或许压根就是傅竞泽逼他在一起故意恶心他,而他被迫屈服于金钱的力量。 他好惨! 盛旖光越发散思维,眼里的谴责意味越浓,就差直接开口指责了。 反观傅竞泽,除了初听到医生的判断时眼底有些波动,迅速恢复平静淡然,像听到的只是明天会下雨这样的消息。 毫无缘由的,盛旖光脑海中出现浸着欲.色的一张脸,同样没什么表情,带来的感受截然不同。 与在床上给人的感觉太割裂了。 这么一打岔,盛旖光也谴责不下去了,拿起桌上水杯喝了口掩饰自己的走神。 傅竞泽收回目光,问医生:“怎么治疗?” 吕医生:“定期来做心理疏导,保持身心愉悦,多接触熟悉的环境和人。”说完给了他们一张单子,让去拿药。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凌晨几点了,天色黑漆漆的,连颗星星也看不见。 盛旖光坐在副驾驶上,偷觑傅竞泽,发现他脸色不太好。 其实没什么变化,盛旖光就是直觉傅竞泽不太好。 想到自己在房子看到的那些房本和车钥匙,盛旖光本来打算等就两个人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好好谴责傅竞泽一通,忽然就没心思了。 五年的时间,傅竞泽得拼命才有现在的事业吧? 忙成狗又陪他折腾到这么晚。虽然也是该! 沉默着一起回到家里,盛旖光意兴阑珊地躺到沙发上,拿着逗猫的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傅竞泽把外套挂好走过来:“去洗澡。” 本来都偃旗息鼓的盛旖光一听这话,那股气又上来了:“傅竞泽你真不是个人,连狗都不是。” 傅竞泽垂着眸子:“少说脏话。” 盛旖光偏不听:“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睡.我,禽兽!”说完耳根像被火点了,连带着脸上也火辣辣的。 望着盛旖光亮得惊人的眼睛,那双眼如水洗打磨后的浅棕色宝石,剔透无杂质。没有阴翳可以映上去,风暴也无法吹灭跃动的光。 是十八岁的盛旖光。 傅竞泽无言低首,吻在盛旖光薄薄一层的眼皮。 柔软与热度,直达神经中枢。 盛旖光不自觉地收紧搭在沙发的手,手指深深嵌入如碧波蓝海调色的沙发。 “你不想,就不做。”是云逐月,鸟归巢。 盛旖光颤动着眼皮,似被平和的渊域捕获了。 4、第四章 温热的水漫过肩头,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沐浴香氛的味道,有清甜的果香混着若有似无的冷调木质香,很好闻。 盛旖光靠在浴缸上,仰面出神,双手张开的模样颇有几分自暴自弃。 就在刚才,他竟然乖乖抱着衣服,被傅竞泽哄到了浴室里,连洗澡水都是傅竞泽帮着放的。 “哄”这个字,不知怎么就落在脑海里,让盛旖光别扭得不行,几乎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和傅竞泽吵起来或是打一架才是正常操作吧。 顶上的灯光有些晃眼,盛旖光抬起手,用沾了水的手背盖住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 没等他想出个章程,浴室的门被敲响,傅竞泽的声音透过玻璃门传进来:“别泡太久,好了就出来。” 盛旖光收拢手指按了按眉心,忍着烦躁:“知道了。” 脚步声远去,盛旖光才草草把自己洗干净换上睡衣,却不太想出去面对傅竞泽。 目光落在洗漱台上粉蓝两色的漱口杯和牙刷,盛旖光拿起都看了看,略带嫌弃地把粉色那套放回去。 他喜欢蓝色,肯定蓝色是他的。 盛旖光接了水,对着镜子认真地刷每一颗牙齿,说起来以前他总要把手机亮屏放一边,够了三分钟就马上停,这回刷得牙龈都有些疼了。 直到察觉口腔里弥漫开的铁锈味,盛旖光才不得不含了口水到嘴里,想着差不多该出去了。 忽然门口处有些响动,盛旖光警惕地看过去。 傅竞泽站在门外,应该是刚洗漱完,换了身黑色的睡衣,平日打理得当的乌发此时略微凌乱地垂落下来,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 见到是他,盛旖光皱着眉正要把水吐了说话,就听傅竞泽:“你用的是我的牙刷。” 这人的语气也没什么波动,可说出来的话却让盛旖光差点把漱口水咽下去。 口腔里薄荷味辣辣的,盛旖光牙龈更疼了,手里的牙刷和杯子都成了滚烫的热源。 傅竞泽走过来,问:“好了吗?”像是毫不在意私人物品被用了。 接触到他的视线,盛旖光匆匆转头,飞速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掬了捧冷水把下巴的残沫也清干净。 “好了。”说完径直往外走,没再去看傅竞泽。 傅竞泽被落在后面,忽然低低地笑了声,洗漱台有些乱,可粉与蓝仍是摆在一起。 盛旖光脚步很快,走到床边才发现傅竞泽没追上来,不由松了口气,可立马又被另一桩事烦住了。 白天还是看得不够仔细,这间面积大得离谱的卧室除了是他喜欢的风格,还是他和傅竞泽共同的卧室,墙上挂的、床头摆的照片是他看一眼就窒息一次的程度,比保险柜里的相册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是得和傅竞泽谈谈! 打定主意,盛旖光到卧室连着的阳台站着。 阳台上养了几盆绿植和花,被打理得很仔细,盛旖光伸出手指戳了戳绿油油的多肉,又探了探仙人掌的刺硬不硬。 身后传来声音:“还不困?” 盛旖光立刻收回手指转身:“不困。” 接着直接说出想好的话:“傅竞泽,我看过日历了。明天是七夕,良辰吉日适合离婚。” 傅竞泽看起来也没多在意他,离婚的事应该不难。这么想着,盛旖光没再多说其他,安静等傅竞泽回应。 深夜里风很静,偶尔有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傅竞泽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晰。 约莫过去一分钟,傅竞泽终于开了口:“确实是良辰吉日,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低沉好听的声音隐隐带着与夏日相悖的凉意。 丝丝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盛旖光脑子卡顿下,又立马反应过来:“啊是吗,我不记得了。”说完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抵着护栏让自己站得更直。 为防傅竞泽再语出惊人,盛旖光语速飞快:“傅竞泽,咱俩以前什么样的关系你也清楚,在一起过真不合适,影响身心健康和社会和谐。” 见傅竞泽不为所动,盛旖光继续努力:“你知道我喜欢女生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和你结了婚,但我既然都不记得了当然不该作数。医生都说了,我是因为长期压抑精神崩溃才失忆,说明跟你一起我也不开心,继续下去要是哪天我想不开了对你也不好。” “还是离了吧,傅竞泽。” 盛旖光的模样看起来足够诚恳,月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足够柔和,每一句话仿佛有理有据让人觉得应该答应下来。 可傅竞泽毫无迟疑:“不行。” 盛旖光眼睛睁大,似要看清面前站了怎样一个铁石心肠的恶劣讨厌鬼。 盛旖光忍不住质问:“为什么?” 傅竞泽很平静:“法律规定对配偶有扶养义务,你现在失忆了。”给出的理由同样没有温度。 盛旖光抬手揉了揉耳朵,眼睛再睁大,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法律还规定婚姻自由呢!”他又不是法盲! 下一秒,就听傅竞泽说:“嗯,你是自愿结婚的,我们宣过誓。” 盛旖光目光怪异,正要借用著名哲学家欧布里德的话反驳回去,就听到更离谱的:“我们自愿结为伴侣,从今天开始……” “互敬互爱,互信互勉。” …… “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毫无征兆的,像是证明,又像是提醒。 在盛旖光渐渐变得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傅竞泽不疾不徐地完整重述结婚誓词,语调少有的柔缓,简直不像是在对他说。 盛旖光耳朵痒痒的,像有风的气息在撩擦,那风柔和又猛烈,连耳膜也不可避免地被碰触、抚摸。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捂住耳朵,将可怕的咒语阻挡在外。咒语可恶地沉沉砸落,如同一声声平和的诘问,让人无端发慌,失去抵抗的力气。 盛旖光从来只知道这人背课文厉害,不知道他还会念咒,比西天取经的唐僧还要会。 看着他纤薄的唇瓣张张合合,盛旖光的脑袋被砸得一阵眩晕,额头隐隐作痛,总之哪哪都不舒服、不对劲了。 有心想反驳,却真的一点话也说不出来。 盛旖光不想看到傅竞泽了,也怕他再说出什么鬼话。 “睡觉!”扔下这句,盛旖光越过傅竞泽径直进了室内,憋闷得将整个人裹进被子里,心想,傅竞泽果然是他一生之敌。 等到床的另一侧陷下,盛旖光才后知后觉忘记说分房间了。 窸窣的响动中有热源靠近,浅淡的木香缠着薄荷的清凉味道从身后笼罩而来。 盛旖光侧躺着,脸贴在枕头上,默默背诵英语作文。小蝌蚪一样的字符在脑海里循环,终于困意袭来。 卧室里留了盏暖黄的夜灯,柔柔地投在浅蓝色的大床上。 傅竞泽听到身侧均匀的呼吸声才探身过去替盛旖光掖好被角。 或许是太久不出门,盛旖光的肤色有种近乎剔透的白,蓬松柔软的发散开着落在枕上、覆在额前,秀气的鼻尖卧着一颗小小的黑痣,睡着的他乖巧又漂亮。 傅竞泽的指尖轻轻点在那颗痣上,不过几秒就引来了反抗。 盛旖光本能地动了动脑袋,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藏了起来。 盯着那颗透着抗拒的后脑勺一会儿,傅竞泽强行将人翻过来,动作却轻柔无比。 盛旖光再醒过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大概是昨晚忘记拉窗帘了,炽盛的阳光洒满了房间,热意倒是被阻隔在外。 这一觉睡得不错,盛旖光撑着床垫坐起来,顺带看了眼旁边。 很好,傅竞泽已经走了! 盛旖光弯着唇直接赤脚下地,拿着手机窝进阳台的藤椅里。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盛旖光查了下手机收到的新消息和来电,手动跳过某个备注。 丁一觉没有回复,盛旖光点进他的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 盛旖光想了下,决定回趟家,晚上也不打算回来。 不知道这边离他家多远,快的话说不定能赶上午饭。 迅速洗漱完换了身衣服,盛旖光对着排列好的车钥匙迟疑。 昨天他就观察过了,这片是独栋别墅区,居住密度很低,从他现在在的这栋到小区出口,开车都得五分钟,公共交通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其实会开车,就是未满十八周岁没来得及考驾驶证。 纠结了下,盛旖光反应过来现在是五年后,他应该也许已经拿证了! 果然,没几分钟他就在下方的抽屉里找到了他的驾照。 盛旖光心情大好,随手捞了把车钥匙就往外面走,车库就在房子旁边都不用特意找。 昨晚上没心思也没注意看,此时此刻,盛旖光站在车库对着一车库的豪车跑车,整个人都呆住了。 粗略一看数量不下于三十,有些车标甚至只在电视杂志上见过。 盛旖光走到一辆深蓝色炫酷外壳的跑车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把,一眼草了。 可惜都是傅竞泽的,盛旖光羡慕地叹了口气。 在车库流连了很久,盛旖光才依依不舍地解锁了钥匙对应的那辆稍显暗淡的黑色超跑,按着导航往自己家的位置开。 路上不怎么堵,四十分钟就到了小区楼下。 盛旖光找地方停好车,正要往自家的楼,余光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段距离,盛旖光高声喊:“白阿姨!” 没想到这么凑巧碰上了丁一觉的妈妈,刚好找她问下丁一觉的情况,这小子竟然给他玩消失。 5、第五章 出乎意料的,丁一觉的妈妈在看清盛旖光后反而匆匆进了旁边的大型超市,并不打算和他搭话。 盛旖光刚要追上去,后脑勺挨了一记。 “还知道回家啊!傻站在这干嘛呢!” 得,不用回头看,盛旖光也知道是他尊敬的母上大人。 盛旖光无奈:“妈,下手轻点。”说完自觉接过母亲手里沉重的购物袋。 “刚见到白阿姨,想找她问下丁一觉人在哪,没成想她进超市了。” 邱敏瞪眼自家儿子,忍着没给他再来一下:“招她干嘛,嫌日子过舒服了?” 盛旖光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因为他和丁一觉关系好,两家人还是有些来往的,他妈不至于是这个态度。 盛旖光还没想好要不要也对爸妈说自己失忆了,万一因为失忆他爸妈不同意他离婚就完了,他得先探清态度。 不好追根究底,盛旖光试探着引诱他妈把话说下去:“那倒不是,毕竟这么久了。” “多久也不行,既然和小泽在一起了,就别想些乱七八糟的。”邱敏把话接住,脸色已经不太好。 盛旖光毫不怀疑,他现在要是敢反驳一句立马就会受到来自母上大人的亲手关爱。 显然邱敏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到:“你自己回来的?小泽呢?” 盛旖光:“就我。” 邱敏注意到他手里的车钥匙,不太相信的:“你开车了?” 盛旖光没察觉不对:“是啊,还好不堵车。妈我饿了。”他可是注意到了,购物袋里都是他爱吃的。 邱敏盯着自家儿子看了会儿,到底没再多问:“饿了就回家。” 母子俩边闲聊着就到了家。 家里的布置没什么变化,趁着邱敏进厨房,盛旖光回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没一点灰尘味。除了多了些烦人的照片,也没有添置什么。 盛旖光把多出来的除了毕业照一股脑收起来塞进抽屉里,躺到自己的床上才感觉舒服了。 高考完那天,他回家狠狠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把傅竞泽约到家附近的拳击馆,准备和傅竞泽打一架,输的人不许再对唐悄悄有想法,更不能再和她有接触。 唐悄悄是他们年级最好看的女孩子,也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说话温温柔柔的,笑起来和跳舞的时候尤其漂亮,他俩之前搭档参加朗诵比赛一起拿了一等奖,后来也经常一起讨论学习、参加文体活动。 如果不是傅竞泽来搅合,盛旖光自信唐悄悄肯定会喜欢自己。他准备打赢了傅竞泽就对唐悄悄表白,让傅竞泽一个人做单身狗,只能羡慕他有唐悄悄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可惜他还没把傅竞泽揍得鼻青脸肿就到了现在。 盛旖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现在是没办法知道后续了,毕竟他不是真的失忆还有恢复的可能。傅竞泽肯定也不会跟他说。 至于问唐悄悄,他早找过了,他手机里压根没唐悄悄的联系方式,他连高中同学群都没有! 虽然很不愿相信,盛旖光还是忍不住想,他大概是被唐悄悄拒绝了。不然他那么喜欢她,怎么会舍得和她分开呢,连联系方式也不留一个。 大概就是他被拒绝后太伤心了,把关于唐悄悄的都清空了。 想到这里,盛旖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心情有些发闷。 直到邱敏进来,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干嘛呢,叫你吃饭也不应声?” 顺着邱敏的动作,盛旖光踩着拖鞋下了床:“没听见。” 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盛旖光过去坐下。 见盛旖光只顾着往嘴里扒饭,和刚才回家明显不一样了,问他:“这是怎么了?” 盛旖光停住动作,看着邱敏问:“妈,你还记得唐悄悄吗?” 邱敏想了会儿:“和你参加朗诵比赛的那个女孩子吗?她怎么了?” 盛旖光:“我高中的时候喜欢她来着。” 邱敏:“哦知道,她不喜欢你。” 盛旖光:“?” 接收到儿子惊疑的眼神,邱敏笑:“你忘了啊,高考完那个暑假,你因为失恋学人家买醉,还是小泽给你送回来。” 盛旖光不太相信:“啊,傅竞泽那么好心?” 邱敏:“你这说的什么话,小泽对你再上心不过,否则我和你爸能同意你俩?” 盛旖光想反驳,但找不到有力的事实支撑,于是选择了闭嘴。 在得知自己已经和傅竞泽领证结婚后,他还是了解了下现在的婚姻法的。 现行婚姻法在他大四时通过修订,并于来年元月一日正式施行,将同性婚姻合法化。 关于是否应当支持同性婚姻,一直存在较大的争议,在盛旖光高中时同性恋依旧被多数人视为异端,认为同性恋是畸形、病态的,阻碍社会的健康发展。 为了纠正这种“错误”的性取向,家人选择将同性恋者送入戒同所或类似戒同所的非法机构进行封闭式治疗,通过心理疗法等手段进行干预,期望将其拉回正轨。 戒同所也成了某些人牟取暴利、满足自己不正当私欲的工具。 尽管法律并不允许戒同所存在,但它们还是悄然存在着,隐秘又张狂地舞动着黑暗的触须,以罪恶欲.望吞噬人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 潜藏着的积累已久的矛盾在一次次侵害同性恋者人权的社会事件被揭露又被压下后终于爆发了。 知名媒体人邓书立的一篇文章,将h市新桥区的心康疗养院带入公众视线,将“驯化厂”的种种残忍手段曝光。其后一条庞大的、浸着血液的产业线,显露出身形。 谴责与反思,人的平等、自由权利,乃至最基本最重要的生命权受到空前重视。更多人终于意识到同性恋者拥有同等的人权,不因性取向悖于传统而可剥夺;若纵容践踏人权才是这个社会的畸形和退化。 社会的日渐开化以及现实的迫切需要推动同性恋婚姻合法的法案在不久后得以通过并施行,又在实践中不断完善。 时至今日,尽管还是有不少人无法接受同性恋,但同性恋者已经基本实现平权。 盛旖光不禁想,他还挺能赶时髦的,新婚姻法施行后第一个七夕和死对头、男的领了证,真有纪念意义。 邱敏问:“怎么今天肯回家了,小泽下班过来吗?” 这话问得奇怪,盛旖光想了下:“他不来,我回家住段时间。” “吵架了?” 问完没等盛旖光回答,邱敏又继续说:“小泽工作忙,你少折腾他。你说你一天天净关在家里打游戏,毕业一年了也不说出去找份工作,闷出问题来怎么办?” “我和你爸也不指望你多出息,你总得走出社会有自立的能力吧?小泽现在是好,哪天他受不了你这破脾性,你俩过不下去了你要怎么办?我和你爸现在年纪也大了,能陪你走多远?” 邱敏看着儿子头越埋越低,快埋进碗里了,好笑又有点气:“嫌我啰嗦是吧?懒得说你,多吃点瘦成这个鬼样子,哪像我儿子。”边说边往盛旖光碟子里放了个大鸡腿。 “谢谢妈。”盛旖光听话地连吃了两大碗米饭,接着又被投喂了一大盘水果。 吃饱喝足后盛旖光瘫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工作要找,婚也要离。 问题是他有大学文凭,但知识水平停留在高中,去面试被问到专业相关肯定答不上来。找工作,难! 至于离婚,傅竞泽摆明了不同意,根据刚才母上大人话里的意思,他亲爱的爸妈也会反对。离婚,难! 盛旖光忧郁地揉着鼓胀的肚子,再次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到。盘了盘自己账户的余额,又有被安慰。 八位数够他躺平一辈子了,不过离婚的话还得分一半给傅竞泽吧? 分一半,盛旖光忽然就精神了。他好像可以靠离婚分财产致富! 或许他可以拿这个和傅竞泽谈条件,同意离婚的话他可以少分一点,不分也行。 要是傅竞泽还是不同意,他可就不客气了! 盛旖光当即就想给傅竞泽发消息,理智让他忍住了。当面说不留证据,否则傅竞泽拿着聊天记录找他爸妈打小报告怎么办?从小到大他没少被傅竞泽坑过。 用眼睛把傅竞泽的头像刀了几遍,盛旖光愉悦地开始玩游戏了,他之前预约的游戏都已经上线,甚至很多都凉了,不过还出了更多有意思的。 邱敏午休后就出门了,只剩盛旖光守家。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盛旖光眼睛被手机光刺得有些不适,暂时停下游戏去开灯。 刚走到玄关就听到门铃声,以为是爸妈回来了,盛旖光小跑着过去开门。 敞开的房门外,傅竞泽眉眼疏冷地立着,仿佛盛旖光不是回家了,而是出.轨了。 盛旖光手速飞快要把门关上,傅竞泽快一步挤了进来,将他困在臂弯与橱柜之间。 温热的呼吸打在额头,痒痒的,盛旖光偏开头想躲却被捏住下巴与傅竞泽对视,耳边传来问询:“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6、第六章 盛旖光本能想解释,陷险克制住:“这是我家,回来还用跟你说?” 傅竞泽眼眸冷沉沉的,薄唇抿成一道直线,瞅着有些吓人。 盛旖光倒更习惯这样的他,比记忆里昨天的某些片段好太多,说完话就去推他,反而被借着力道拉入怀中,被重重地禁锢住。 西服外套的料子有些硬,盛旖光下巴被擦得发疼,颇为不满的:“傅竞泽,你在搞什么鬼?” 傅竞泽只是松了些力道,什么也没说。 这样亲近的姿态,还是和傅竞泽,盛旖光实在难以接受,可他背后抵着橱柜退无可退。 不浪费力气挣扎,盛旖光把本就想说的趁机说出来:“昨晚说的事可还没完,我没办法和你过。” “只要你同意离婚,我可以不分你财产。不然我就起诉了,到时候法院来做财产分割没我这么好说话。” 盛旖光等得快没耐心了,才听傅竞泽说:“旖光,我不同意。” 傅竞泽松开盛旖光,看着他:“你现在失忆了,不适合做决定。” 盛旖光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荒谬地生出被喜欢和包容的感觉,可怎么可能呢。从他看清傅竞泽这个人,就无法生出一点好感,这个人诡计多端、孤僻冷傲,他俩天生不合。 不想再绕来绕去,盛旖光气闷的:“行了你,我说话算数绝对不要你财产,咱俩明天就去民政局。你不放心我还可以写保证书。” “什么保证书?”恰好这个时候,邱敏和盛登云一起回来了,“你俩站门口干嘛?” 傅竞泽主动解释:“是我惹旖光生气了。” 听完邱敏不满地看盛旖光:“盛旖光你消停点,多大事还要写保证书啊?” 盛登云也附和:“就是,有问题好好沟通,赶紧进去。” 盛旖光非常不爽,连他爸妈也帮着傅竞泽,虽然都不是第一次了。从他第一次把傅竞泽带回家,就非常悲惨地被爸妈拿来对照,他经常怀疑傅竞泽才是他爸妈的梦中情儿。 谁也没理,盛旖光气哼哼地回自己房间待着。 房间隔音不太行,盛旖光在里面还能听见傅竞泽和他爸妈聊天,三两句就扯到他身上。 无非是他爸妈说他不懂事,傅竞泽假惺惺帮他说话,真没意思。 边默默吐槽,边在游戏里收割人头,赢了几局后终于气顺了。 “怎么不开灯?”是傅竞泽的声音。 “没手。”本来不想玩了,盛旖光又开了一局,纯纯不想理会傅竞泽。 傅竞泽站在床边:“明天我不去公司,你想怎么过?” 盛旖光头也不抬:“想去民政局过。” 静默了会儿,傅竞泽说:“等你恢复记忆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但现在不行。” 盛旖光心想,又不是真失忆,哪来的记忆恢复? “那先分居。”满两年了他就起诉去。 傅竞泽还没回应,邱敏听见了先反对:“分什么居,吃完饭就给我回去。” 盛旖光谴责地看着傅竞泽,知道开灯不知道带上门! 傅竞泽这个时候又长嘴了:“抱歉,忘了。” 盛旖光一阵无语,接着控诉:“妈,这还是不是我家?” 邱敏:“是,可你还有自己的小家,要是小泽对不起你你要闹我不拦着,但不能瞎折腾。你俩结婚才多久就闹分居?” “谈恋爱的时候好好的,怎么结婚了这个样子?” 盛旖光被絮叨得耳朵疼头疼,迅速转移话题:“饭好了吧,我饿了。”迅速穿上鞋子往客厅去。 “这孩子。”邱敏感慨着,“总算又活泛点了。” “小泽,去吃饭吧。” “好。” 傅竞泽看着那道不太稳重的身影,眼眸柔和了许多。 吃过晚饭后盛旖光赖着不走,邱敏女士让他和傅竞泽不然就一起留,不然就一起走,反正不能落单。 盛旖光反抗无效,只能选择和傅竞泽一起回去。一对一总比三对一强。 刚出电梯,盛旖光就说:“傅竞泽,我失忆的事不许和我爸妈说。可以先不分居,但我不能和你在一个房间。” 这趟回家盛旖光想明白了,得抓住傅竞泽的错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得道多助,他才能无痛离婚。 先想办法把婚离了,再恶补大学的专业知识然后找份工作,他的生活就算回到正轨了。 傅竞泽:“可以。” 见他应得爽快,盛旖光继续提要求:“你不能随便进我房间,也不能管我,更不许碰我。” 傅竞泽侧眸看他,深刻的轮廓被楼道的夜灯映得柔和:“好。” 傅竞泽意外的好说话,盛旖光不太信任地看向他:“你说到做到。” 傅竞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盛旖光下意识想回避他的眼睛,按压下心跳忽然的乱拍,故意道:“就算骗过也不记得了。” 这话也不算昧着良心,傅竞泽刚转学过来那会不还骗他说爸妈都不在了吗?虽然是他理解有误,可傅竞泽自己首先就表述有问题。 总之,傅竞泽这个人有问题,不能深交。 傅竞泽重述:“旖光,我承诺了就会做到。” “最好是。”盛旖光偏开头,加快了步子。 刚在驾驶座坐好,另一侧的车门就被拉开了,淡淡的木质香混着清凉的薄荷味从右侧袭来,清淡又不容忽视。 盛旖光将车窗降下,不是很耐烦的:“你自己没开车吗?” 傅竞泽慢条斯理地系好安全带,淡淡解释:“喝酒了,不能开车。” 盛旖光把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一脚踩下油门不想再听傅竞泽嘴里蹦出一个字。 真行,这狗东西一早就指着他吧? 盛旖光一路冷着脸,停车入库后也不等傅竞泽就自己往房子里走。自顾自将个人物品收拾好,搬到他先前物色好的卧室里。 傅竞泽倚在门口看着盛旖光整理床铺,叠在一起的床单铺开后在盛旖光手里变得皱皱巴巴,像是从垃圾桶里掏出来的,被套更是堆作一团怎么也不成形。 盛旖光垮着脸趴在床上几乎想放弃挣扎,可一想到傅竞泽站门口看着就不允许自己认怂。 不就是铺床吗,他又不是没,好吧他没铺过,大学以前他都住家里。 忙活了快一个小时,盛旖光耐心告罄。 盛旖光冲着门口闲适立着的傅竞泽,语气很不好:“回你自己房间去,不许看!” 傅竞泽已经洗漱完,换好了黑色的家居服,此时黑色发丝垂落在额前,掩去几分凌厉冷感,整个人看起来亲和了许多。 “需要我帮你吗?”问话时脚步并没有动,稳稳地落在房门外。 盛旖光揪着乱作一团的被子,与他对视了几秒,眼中有明显的挣扎。 傅竞泽接着道:“铺床而已,你怕我做什么?” 近乎是挑衅了,盛旖光迅速从床上爬下来走到一边,有些凶的:“给你十分钟,弄不好我就揍你!”外露的胳膊因为用力而绷紧,显出薄薄一层肌肉,像嫩豆腐。 傅竞泽低眸片刻,垂落身侧的右手指腹摩挲几下,而后面色平静地走到床边。 相对于主卧定制的两米多的欧式复古风大床,次卧一米八的床铺要娇小得多。 可床单与被子仍是宽宽大大,难以轻易掌控,盛旖光方才胳膊都酸了也不过勉强将被子套上,无法舒展开。 可傅竞泽半跪在床沿,也不见如何为难,有力的臂膀轻轻松松便将乱做一团的被子抖开,铺平整后叠在一旁,皱巴巴的床单转眼也被抚平。 前后不过五分钟,盛旖光都没来得及想好要怎么嘲讽傅竞泽就被打脸了。 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傅竞泽侧身看盛旖光,问他:“还需要调整吗?” 游移不定的幽蓝色光点落在他的发间,又顽皮地攀上他高挺的鼻梁、跃入一片清寂的眼底。 盛旖光不知怎么的,脸上有些发热,大概是刚在被子里闷到了。彩灯晃眼,盛旖光迅速走到墙边换了冷白色的光。 盛旖光靠着冰凉的墙壁,隔着段距离回应:“不用了。” 盛旖光想不通,他之前也不觉得傅竞泽这厮好看啊,准确说他都不想看傅竞泽那张脸。 总不能糊里糊涂和男的睡了一觉就连眼光和性取向也变了吧? 看来除了离婚这项大计,有必要出去看看,洗洗眼睛了! 在盛旖光思绪乱飘的时间,傅竞泽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看着他忽然神游。 “明天我们去民政局。” 盛旖光一秒回神,眼里瞬间有了神采:“嗯?” “你想通了?”盛旖光问。 傅竞泽低头迫近,嘴角微微下陷:“如你所愿。”沉缓的语调不像是玩笑。 “结婚纪念日总该让老婆开心。” 盛旖光瞪大眼睛想反驳他的称呼,他却已经退开。 傅竞泽补充:“早点睡,明天起不来就不去了。”说完出了房间。 看着他清瘦颀长的背影,盛旖光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不管了,傅竞泽答应去民政局,那明天就是他新生活的开始。 盛旖光开心地去浴室冲了个淋浴,然后跳到柔软的大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 临睡前调了早上七点半的闹钟,明天他拽也要把傅竞泽拽去民政局! 7、第七章 民政局单独辟出的小厅里,盛旖光抱着装齐了证件的腰包,一脸幽怨地坐在颁证台下。 台上一对对新婚夫妻笑容满溢,在庄严神圣的国徽下宣读结婚誓词。 空旷的殿堂内回荡着对彼此忠诚的誓言,无限循环着,直往盛旖光的脑袋里钻。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盛旖光瞥眼身旁坐得端正的傅竞泽。 早知道傅竞泽这样阴险可恶,他一定把傅竞泽摁在被子里揍晕,绝对不会信他的鬼话和他来民政局过七夕+结婚纪念日! “喝点甜的吗?”傅竞泽也侧过头,将从车里带下来的罐装牛奶递出。 为了早点到民政局避免赶上高峰排队,盛旖光没来得及吃早餐,此时也不和傅竞泽客气,一把接了过来。 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盛旖光不满的:“我跟你说,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非常、极度生气,在我骂你前,你去把号取了。”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气音,不至于打扰到其他人。 傅竞泽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面包再次递出:“你说想在民政局过。” 盛旖光接过小面包,为自己辩解:“是这样没错,但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待在这里合适吗?外面5号窗口才是我们该去的!” 时间还算早,宣誓厅里除了台上正在宣读誓词的小夫妻以及指导流程的工作人员,台下只零星坐了三四对候场,当然候场的不包括他俩。宣誓厅里甜蜜温馨的氛围更不适合他们这种没有感情的虚假夫夫! 说到这里盛旖光实在是忍不住了,再听下去他脑袋要炸,前天晚上在阳台上傅竞泽重述结婚誓词的场景在今晨被重复唤出,内外双重冲击,已经超出他大脑的负荷。 “你不去我去。”他也长腿了,还很长! 没等盛旖光起身,傅竞泽幽幽道:“纪念日故地重游也算接触熟悉的环境,对你的治疗有帮助,旖光,要遵医嘱。” 盛旖光刚抬起来一点的屁股又僵硬地落了回去,手里的小面包被捏得变形。 正要开口理论,路过正准备上台的一对新婚夫妻以为他俩等着急了,主动道:“你们先吧,我和我先生不着急。” 工作人员听到动静也望过来。 几乎是被所有人看着了,盛旖光丢不起那个人,咬牙抓住傅竞泽的手准备跑快点离开这里。 傅竞泽反握住他的手,不算重的力道却像留有余地的镣铐,他不走也不让盛旖光走:“我妻子失忆了,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特地和他过来重温下领证时的事,希望能让他想起点什么。” 傅竞泽看着盛旖光,眸光柔和:“我妻子他比较害羞,可能不会想上台和我一起宣誓,所以不耽误你们了,谢谢。” 盛旖光的脸涨得通红,瓷白的肌底几乎全被灼灼桃红盖住,连耳朵也红透了,让人很难去怀疑傅竞泽话里的真实性。 容貌昳丽的青年似乎被人群的注视吓到了,牢牢地抓着丈夫的手,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立马就要凝成水珠滴落。 工作人员走过来,放轻了声音:“按照规则只有新领证的夫妻才可以来这边宣誓,不过鉴于你们的特殊情况,如果能对你们有帮助可以通融一下。” 其他人也附和着:“我们可以等一下的。” 最先开口的那对夫妻此时也劝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宣誓是很神圣很有意义的事,你们感情这么好,只有一个人记得太可惜了。” 盛旖光悄然捏紧拳头,恨不能当场砸在傅竞泽道貌岸然的脸上。偏偏这种时候他什么也不能做,连开口澄清都不行。 为了不上社会新闻,盛旖光暂时按捺住了,心口火烧一样难受。 善良不知情的众人还在劝说鼓励,傅竞泽这个狗东西忽然哑了只知道看着他,盛旖光暗暗用指甲用力戳傅竞泽手心以做报复。 想着赶紧把这茬过去,盛旖光自暴自弃的:“好,我上去。”有气无力的,很符合害羞人设。 傅竞泽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些,声音称得上温和:“别怕。”又噙着淡笑,不失风度地向其他人致谢,如同盛大宴会的主角般游刃有余。 盛旖光被牵到颁证台上,手里捧着红色封皮的题词本,机械版地念完那段文字。 盛旖光想,他从未读过这样艰涩拗口的文本。 如果能重来,他今天早上,不,小学二年级成同桌时他就该把这个祸害一脚踹进花坛里,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晨曦洒落发顶、肩头,洒落在干净、和煦的声线中。 平凡简单的仪式蕴着柔和温暖的力量,毫无刻意地将最朴实的爱意宣之于口。 盛旖光解脱般放下烫手的题词本,以为就此结束,傅竞泽忽然凑到耳边:“领证那天,你让我亲你。”如羽毛在耳廓轻刮,烦心得很。 “你敢!”盛旖光小声威胁,同时指甲用力揪住一小点他手心的软肉。 傅竞泽紧了些手上的力道,仍是贴在耳边:“不敢,但很想。” 盛旖光再用力掐他,已经想好等下没人了要把傅竞泽揍成什么形状。 两人的手紧紧连在一起,默契地从颁证台的一侧步下,视线胶着着,一点也没分给其他人。 不多会,誓词再次在身后响起,不算大的厅里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于每一对相爱的人而言,这样的时刻都足够独特重要。 如他俩这般,在宣完誓后亲密地相携着离去的伴侣,在这里并不会被太多关注。 盛旖光拽着傅竞泽的手,脚步很快。 刚出民政局大门,傅竞泽就问:“手指不疼吗?” 盛旖光的指甲留的比较短,后知后觉指尖因为用力过度有种被强行掰开的疼,不由卸了力道将手从傅竞泽手掌脱离出来。 同时,盛旖光撂下狠话:“傅竞泽你完了,我今天必须揍你,咱俩决斗!” 傅竞泽眼中有零星笑意:“我订了餐厅,先吃饭?” 顿了下,又说:“你也好先选个地方,不至于触动治安管理法。” 盛旖光臭着脸,他确实也不能和傅竞泽在大街上打起来,于是勉强同意下来:“你别耍赖,刚那事没完。” “好。” 傅竞泽订的餐厅就在江边上,离民政局十分钟的车程。 盛旖光才不想理他,自顾自坐到后排。先把费也南的消息回了,再下拉到和丁一觉的聊天框。 他和丁一觉是高一开学就认识的,属于是一见面就对了味,自然而然成了好友,课外时间基本都混在一起,比亲兄弟还亲。 没有哪一次,丁一觉会不回他消息。 盛旖光沉默地看了几秒,将聊天置顶。 费也南:这么久才回,手机被没收了? 盛旖光回他一个小黄人微笑脸。 费也南很快又发来消息:周末宿舍聚会,给句准话来不来?老张好容易从北市飞来说请客,不能放过他! 盛旖光指尖停顿几秒,问:都什么安排,有好玩的吗? 费也南:啧弟弟,你在家待久了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了吧?哥哥们带你玩。 盛旖光暂时没计较他的称呼,回了个“行。”然后推门下车。 坐在靠窗的包间里,等菜的间隙盛旖光才分出心思到傅竞泽身上,通知他:“从这里步行五分钟,有家拳击馆。” 傅竞泽:“好。”说着将消好毒的餐具换给盛旖光。 服务员刚好把菜端上桌,先上的是色泽鲜亮的糖醋里脊和咸蛋黄南瓜。 闻到食物的香味,盛旖光按着瘪瘪的肚子,看向傅竞泽:“你要拍吗?不拍我就吃了。” 以前盛旖光朋友多,出门吃饭总要等想拍照纪念的人拍完了再动筷子,这时也是习惯性发问。 傅竞泽夹了块糖醋里脊到盛旖光碟子里,回应:“不用。” 盛旖光也不和他客气,动作迅速地把肉送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才有些满足地喝了口气泡水,眼尾略弯着望向窗外。高楼之下,宽阔的大江蜿蜒穿行,江面船舶带起片片水花。 盛旖光漫不经心催促:“傅竞泽,你吃快点。” “好。” 傅竞泽放下筷子喝了口白水,视线自然地落在青年透着些愉悦的脸上。 过去许久,盛旖光才把目光挪回来,心情意外的平和,本以为今天不和傅竞泽打一架他能憋出心脏病。 盛旖光直接道:“走吧,我们走路过去。”走路消消食,免得等下打得yue出来。 傅竞泽点头。 午间阳光正烈,路上行人不多。 盛旖光开了导航,与傅竞泽并着肩往拳击馆的方向走。 换好衣服戴拳套时,盛旖光悄悄瞥了眼傅竞泽。 同样号码的白背心,穿在他身上松垮垮的,在傅竞泽身上就刚刚好能显出流畅好看的肌肉线条,连拳头都比他壮! 盛旖光一言不发率先走出更衣室,路过沙包时对着挥了几拳找手感,见傅竞泽追上立马淡定地走到台上,板着脸颇有几分气势汹汹。 傅竞泽不紧不慢地跟上,在盛旖光面前站定。 两人默契地拒绝了教练的指导。 盛旖光目光紧紧盯着他:“先说好,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傅竞泽笑,忽然凑近了些:“高考完你约我到拳击馆,也是这样说的。” 没等盛旖光有所回应,傅竞泽又说:“但是那天你爽约了。” 8、第八章 将要挥出的拳头生生止住,盛旖光皱着眉:“你什么意思?” 傅竞泽非常可恶地退开两步,显然不打算轻易解答。 盛旖光向来是个守时守约的人,何况是他约的人,怎么可能耍人玩,哪怕是讨厌的傅竞泽。 他说要决斗,就必不可能临阵退缩! 被耍弄的恼怒让他再也忍不了,猛地挥拳向傅竞泽的脸,却只堪堪擦过他的面皮,没有任何实际伤害。 傅竞泽借着闪躲贴到盛旖光耳边:“我等到中午,在路边见到你。”说完又迅速将距离拉开。 耳廓还残留着热息,盛旖光更快速地挥出一拳,没耐心去无效追问,等把傅竞泽揍趴下就拎着脖子让他都交待出来! 傅竞泽轻松地避开拳头,故技重施:“你问我,男生会喜欢男生吗?” 这一次盛旖光僵硬住,很是怀疑话里的真实性。 傅竞泽不急着退开,唇瓣几乎贴上薄粉的耳垂:“老婆,你那时候看起来好乖。” 小少年蹲在树荫下,拿着细小的木枝在泥土地上胡乱拨弄,丢了魂般,见到傅竞泽时倒豆子般什么都说了,红扑扑的脸上茫然无措。完全忘了面前的是他的死对头,是讨厌的情敌。 就和现在一样,白里透着粉红的脸,逗一逗软软的耳垂也红透了。 盛旖光不知道傅竞泽在想什么,他听完傅竞泽的鬼话半边脸都在发烫,像是受到了某种侮辱,忍无可忍地、毫不克制力道地再次重重挥拳砸向傅竞泽的脸。 傅竞泽没有再躲。 隔着拳套,薄薄一层皮肤覆盖下的指骨与坚硬的颧骨碰撞,将湿润的热息驱离。 傅竞泽的脸偏开了一瞬,毫不在意地转回来,稍显凌乱的碎发下,黑压压的深邃眼眸直直地望入盛旖光的眼底,在那明亮、澄澈处,将自己映进去。 盛旖光维持着挥拳的姿势,指骨隐约被撞得发麻发疼,拳头在傅竞泽白皙清隽的脸上留下明显的红印。 盛旖光高声斥道:“傅竞泽,你是不是有病?”胸口沉重地起伏着,不受控地发闷。 死对头变得陌生,更难以琢磨了。 傅竞泽却笑:“来吧,别手下留情。” 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盛旖光心烦意乱也不想去探究,发泄般地挥拳,胡乱砸在他身上。 殴打一个不会还手的人没什么意思,将傅竞泽揍得鼻青脸肿后盛旖光摘了拳套,头也不回地跳下台。 哪天他被气死了,绝对得找傅竞泽索命,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傅竞泽孤零零立在比斗台上,好看的脸泛着红肿,嘴角破开渗出缕血丝,贴身的白色背心被蹂.躏得皱皱巴巴,整个人显出被遗弃的寥落,连窗户透进的光也落不到他身上。 看着盛旖光远去,傅竞泽眼底零星地拢起点笑意,让他有了些许温度。 盛旖光憋着气一路走到了门外,冷热交替之下头脑清醒了几分。被太阳炙烤了几分钟后,才下定决心般导了个新的地点。 盛旖光回到拳击馆时,一眼就看到傅竞泽坐在开放大厅的沙发上,拿了瓶矿泉水敷衍地贴着脸,面无表情像失去了痛觉。 盛旖光快步走过去,将他手里已经不冰的矿泉水抢过来,又把另一手拎着的塑料袋扔到他怀里,自顾自坐到对面。 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瓶水,盛旖光才没好气地对像个木头动也不动的傅竞泽说:“没长手吗?” 半个小时过去,傅竞泽的脸因着处理有些肿起来了。 盛旖光看清后立马把视线移到别处,公共大厅里有教练在授课,学员们聚在一起还挺热闹,不时有欢呼声传到他们这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盛旖光视力好,将教学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在心中啧了啧,果然好线条得练出来,一群人里数教练肌肉最好看,小麦色的肌肤上挂着蜜色的汗液,出拳收拳都干净利落,晶莹的汗珠顺着拳风在空中同样划出漂亮的弧度。 越看越羡慕,盛旖光琢磨着要不要来这里报个班。 正看得起劲,从上方罩下一片阴影,薄荷的清凉混着药膏的味道,很提神。 盛旖光不解:“怎么?” 傅竞泽低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上好了,可以走了。” “哦,你有事可以先走。”反正盛旖光也没其他安排,外面那么热,在这里多待会儿也没什么不好。 傅竞泽站着没有动,盛旖光抬头看去时,被刻意忽略的心虚一下子又强烈起来。 傅竞泽好看的脸上覆着大片的红,严重处甚至渗出血丝,肿起的嘴角血液凝固着。淡绿色的药膏被胡乱抹在伤处,一点也不均匀,红与绿驳杂在一起,又惨又滑稽 如果是别人做的,盛旖光一定要抓住机会狠狠嘲笑傅竞泽。 将要出口的斥责憋了回去,盛旖光假装镇定的:“别挡我视线。” 傅竞泽扯了下嘴角,终于动了,不过是在盛旖光身边坐下,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 那边教练示范教学已经结束,站在旁边检查学员们的动作是否标准,不时上手帮助调整。 大概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教练和学员们说了几句往这边走过来。 “两位是对拳击有兴趣吗?”问的是两位,眼睛却只看向盛旖光。 盛旖光笑:“是啊,想练练肌肉。”更深层次的原因没有说,当着傅竞泽的面太丢人。 教练:“您住在这附近吗?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看几次,或者您今天有空的话等我教习结束带您参观下这边的环境设施。” 正要答应下来,傅竞泽先开口了:“我们等下有安排。” 盛旖光看过去,没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 教练仍是看着盛旖光:“这样,那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您过来的话可以提前联系我。”说话间已经递出了手机。 盛旖光点头,用手机对着扫了下。 寒暄几句后,教练回去了。 “这边太远,你过来不方便。”傅竞泽幽幽道。 听到他的声音,盛旖光才想起来追问:“我和你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傅竞泽似乎心情不好,语气有点冷:“有个拍卖会。” 盛旖光迟疑几秒,盯着他的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去拍卖会?”他又不傻,傅竞泽现在是大老板,顶着这幅形象去可能有熟人的公共场合多少是不太好。 傅竞泽:“嗯。” 盛旖光没去过拍卖会,还挺好奇的。纠结了几分钟,对傅竞泽说:“那先去趟超市。” 傅竞泽不反对,在盛旖光的指示下将车停到了商场外,又被勒令不许下车。 等盛旖光走出段距离,傅竞泽才拿过手机给自己的助理拨电话。 接通后:“带上嘉礼的请柬,到拍卖场门口等我。” 随便进了家杂货店,盛旖光从货架上挑出口罩和棒球帽,想了下又拿了份不同颜色的,回到车里。 傅竞泽在驾驶位上假寐,听到动静才睁眼。 “等下戴上口罩和帽子。”盛旖光挑出黑色的帽子和口罩递过去,给自己留下白色口罩和灰蓝色棒球帽。 “好。” 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地方,是靠着湖的一栋独立建筑,三层高,设计很有风格。 停车场已经停了很多豪车,一楼大厅的迎宾处不时有穿着讲究的人入内。 督促着傅竞泽把帽子和口罩都戴好,确认看不出明显严重的伤痕后才和他一起下车。 傅竞泽的助理早了几分钟到,在一楼门口处等着。 “傅总。”说完又对盛旖光微笑着颔首,显然没有找到合适的称呼。 盛旖光笑笑回应没太在意,目光转向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一心想着拍卖场里面是什么情形,是不是和电视里演的一样。 傅竞泽主动介绍:“我爱人。”冷淡的眼眸在此刻柔和了些许。 助理忙道:“傅太太下午好。” 听到这个称呼,盛旖光一时间并没意识到是在喊自己,三方沉默的时间长了才后知后觉看向助理,尴尬地回应:“下午好。” 略过这段小插曲,盛旖光和傅竞泽在司仪的指引下入座了座位。 拍卖厅很大,座位相对来说不多,宽松地排列开来。他们入座时里面已经快满了,拍卖台上拍卖官已经就位。 盛旖光把玩着号码牌,有些期待今天的藏品。 傅竞泽递过来记录拍卖品信息的小册子:“还有十二分钟。” 盛旖光接过来翻看,随口问:“你今天想买什么?” “看你。” 动作顿住,盛旖光警惕地:“我之前说的话都算数,别想用金钱迷惑我。” 傅竞泽看着他,露出的黑色眼眸里溢出点笑意:“真的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想也别想。”说着,盛旖光将拍卖的小册子扔回傅竞泽怀里以示拒绝。 傅竞泽解释:“没有想迷惑你,只是想让你消气。” 被讨厌的死对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盛旖光耳根烫烫的,别过头去强硬道:“我生气不用你管自己会好,你别再气我就好。” 将小册子翻到第21页,傅竞泽说:“这辆车你应该会喜欢。” 听到车,盛旖光又把头转回来,勉为其难地凑过去看了看,安静半晌后才承认:“嗯,喜欢。” 上世纪的限量版豪华跑车,流线式车身兼具动感与美观,特殊的浅天蓝色外漆搭配金色涂层轮毂,经典的卡姿兰式大灯。 比傅竞泽车库里那辆深蓝色的还要合他心意,他实在无法说出违心的话。 不过起拍价就800万了,上不封底,盛旖光艰难地挪开了视线。 触及盛旖光眼中的晶亮,连浓密纤长的睫毛都透着光,傅竞泽喉结动了动:“买给你。” 盛旖光呆呆地看着傅竞泽,死对头居然说给他买车? 死对头以前可是连作业都不给他抄的小气鬼啊! 9、第九章 盛旖光眨眨眼睛让自己清醒,提醒傅竞泽:“这可不是玩具车,我也不会因为你送我车就同意当你老婆。” 傅竞泽:“我知道。” 盛旖光被他看得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避开他的视线往台上看。 拍卖师正在介绍第一份拍品,是某个大师的一幅字。 盛旖光对书法没什么兴趣,努力装出感兴趣的样子避免被傅竞泽再搭话。 傅竞泽像是忽然识趣了,没有打扰,盛旖光放松了些。 拍卖不如想象中的有趣,古董、珠宝好看是好看,可配上价格盛旖光就欣赏不起来了,他账户里的八位数在这种场合真的是毛毛雨。 柔软的座位坐久了腰椎还是承受不了,盛旖光数着拍品的号码直了直腰。正要掏出手机看下现在的时间,背后被软和的物体支撑起来。 是傅竞泽给他身后塞了个靠枕,手心同时被塞进一盒无糖薄荷糖。 没等盛旖光说点什么,傅竞泽收回手,视线也回到拍卖台。 压下心头异样的感觉,盛旖光往嘴里扔了颗糖,困倦感无影无踪。 “第21号拍品比较特殊,因为场地限制无法在此展出实物,请诸位看大屏幕。” 随着拍卖师落音,浅天蓝色跑车的实拍视频在大屏幕播放,动态的图像将跑车的魅力完全展现出来。 盛旖光目不转睛地看到进度条走完,屏幕上变为实拍特写,心脏砰砰的,不自主地往身旁看。 傅竞泽的帽檐压得很低,黑色口罩严严实实遮住整张脸,唯一外露的眼睛有种天然的冷感。 只对视了一秒,盛旖光就别开目光,乱拍的心跳更没了节奏。 傅竞泽看着盛旖光的侧脸,不紧不慢地举牌:“2000万。” 短暂的时间里,跑车的价格已经从起拍价叫到了1200万,到傅竞泽这里更是直接跃到2000万的高价。 拍卖场内安静了十几秒,直到拍卖师开始确认,第三排靠右的位置有人报出2200万。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染着张扬的红发,眉眼精致漂亮。举完牌子,还意味不明地朝盛旖光和傅竞泽在的方向看了眼。 盛旖光感觉有些奇怪,也没多在意,注意力全在这次拍卖上。 即便面上装出淡定,盛旖光还是克制不住地紧张,脑子里乱乱的。 刚被他爆锤过的死对头在为他花钱,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而他没出息地没有坚定拒绝tvt 傅竞泽再次举牌,淡淡的:“3000万。” 这个价格已经远超出预估拍价,连拍卖师脸上都露出点讶色。 拍卖师重复报价几次,等了将近2分钟,没有人再加价,最终敲锤定拍。 场内许多人将目光投过来,想要辨认出他俩的身份。 盛旖光没心思再看下去了,扯扯傅竞泽的袖子,问他:“能提前走吗?” 傅竞泽点头。 两人一起起身往外,跟着工作人员去签约提车。 办完手续到门口时,刚才竞拍的红发青年站在那里,似乎是专门等他们。 见到傅竞泽,青年立马冲上来,拉着傅竞泽的胳膊直接问到:“泽哥,他是谁?你那辆车是买给他的?” 青年的眼神算不上友好,盛旖光察出些敌意。 傅竞泽回:“盛旖光。”与对助理的回答全然不同。 盛旖光暗戳戳打量面前的青年,青年很自然地贴在傅竞泽身边,将他对立开,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傅竞泽也任由青年拉着自己,没有将人推开。 青年听完回答,脸色有些难看:“我明明和你说过我喜欢这款车。” 没等傅竞泽回应,青年又问盛旖光:“你是不是故意?” 本来急着去看梦中情车被不认识的人拦住就没有很高兴,又莫名其妙被质问,盛旖光脸上有了点愠色:“说话讲证据啊,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故意和你抢?” 青年也生气了:“你以为戴个口罩就可以装失忆啊?谁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哄泽哥带你来拍卖。谁不知道你俩关系不好啊!”傅竞泽的袖子被青年抓出褶皱。 “我看你就是故意。” 盛旖光盯着傅竞泽皱巴的衣袖,眉头紧拧起来:“声音大就有理吗?你有没有和傅竞泽说过我怎么知道,至于费这心思?” 青年正要再反驳,却被傅竞泽眼神制止了。 傅竞泽这时才拂开青年的手,冷声:“段练,别胡说。” 段练不情愿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对傅竞泽:“泽哥,这车我看上很久了,早知道昨天不发朋友圈了。” 显然还是坚持认为盛旖光故意抢他车,又碍于傅竞泽在场不敢说太过分。 盛旖光看着他们两个,心中一股郁气,心想死对头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冷声冷气的:“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抢你的。你有本事喜欢怎么没本事买下来?” 段练也没想到盛旖光现在这么硬气,气愤地瞪过去,反驳道:“还不是泽哥给你买的!” 盛旖光:“是啊,他怎么不给你买?” 段练脸都气红了,可还没能说点什么回击,先被傅竞泽冷冷剐了一眼。 傅竞泽对盛旖光说:“去试车吗?晚了路况不好。” 想到梦中情车,盛旖光回瞪段练一眼,然后说:“走吧。” 段练被撂下,愤愤地望着他俩的背影,嘴里嘀咕了几句才往另一边走了。 车子应他俩的要求,被提前停到了楼栋后面的环山公路。 刚好是落日时分,金粉色的夕阳铺在公路与山林,浅天蓝色的跑车被映衬得更加梦幻。 盛旖光跑到车头,迫不及待地伸手摸爱车,刚才的不愉被抛到一边。 “傅竞泽,你过来。” 过了手瘾,盛旖光才想起来傅竞泽,冲他招手。 金粉色的晚霞大片大片缀在天际,青年手撑着车前盖,姿态放松。宽松的白色衬衣被风吹起,显露出纤瘦的身形,蓬松柔软的发丝随风散开,如他脸上洋溢的笑,无拘无束、自然地舒展开。 傅竞泽不远不近地看着,直到被盛旖光想起才走到他身边,将车钥匙交到他手里。 “我先开一圈,再你。”盛旖光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试了试老式手动挡的手感。 傅竞泽看着他:“不用,等下你直接开回家就好。” 盛旖光点点头,启动引擎,尝试着让车子起步。 不多会,浅蓝色的车身如鲸入海,灵活地顺着盘旋的山路往上,山风穿林而来,透过敞开的车窗,呼啸着钻入耳膜。 盛旖光看着前方,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头回觉得和傅竞泽共处也没有不好。 一路冲上山顶。 坐在山顶的巨石上,看远方巨日西沉,盛旖光对傅竞泽说:“后来我们又约架了吗?” 傅竞泽坐在旁边,同样望向远方:“没有。” “我向唐悄悄表白了吧?” “也没有。” 盛旖光疑惑地看傅竞泽:“那我怎么会失恋?你答应她了?” 傅竞泽有些无奈:“旖光,你怎么会这样想?” 盛旖光不假思索的:“那么好看性格又好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 “她怎么就不能喜欢我呢?我肯定不会拒绝她。” 傅竞泽面色一点点冷淡下来,问到:“你还想着她?” “什么叫还,是一直!”盛旖光强调。 “可惜了,连她联系方式都没了,你有吗?她肯定不能删你。” 对上盛旖光希冀的目光,傅竞泽毫不留情的:“没有,她出国留学,你才失恋。” 盛旖光耷拉下眉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五年他真是,除了钱什么也没有。 哦不,死对头依然在。 关于怎么和傅竞泽凑在一起的,盛旖光没什么兴趣知道了。 太阳完全沉落地平线,天边只余一点金光,盛旖光有些饿了,撑着地面站起来,对傅竞泽说:“走吧。” 回去的路盛旖光开得慢了很多,鉴于傅竞泽现在的尊容,他直接把车开回了家,点外卖解决晚餐。 刚进玄关,小猫就哒哒哒跑了过来蹭蹭盛旖光的小腿,盛旖光顺势将小猫捞进怀里,rua它软乎乎的下巴。 盛旖光想起来问:“傅竞泽,它叫什么啊?” “九点。” “你取的?”盛旖光有点嫌弃。 傅竞泽:“你九点捡到它,说就叫九点。” 盛旖光抱着沉手的小猫坐到沙发上:“这样啊,挺有意义的,不错。” 捏捏小猫的肚子,笑问:“九点吃饱了吗?” 傅竞泽看看圆润的小猫,又看向空了大半的自动喂食盆,嘴角抽了抽。 “你想吃什么?” 闻言,盛旖光腾出只手拿手机看外卖,随口问:“有推荐吗?” 傅竞泽想了下:“你看下历史订单。” 盛旖光受到了启发,忙切换到订单界面,还没来得及往下翻就听傅竞泽问:“你前天吃的炸鸡?” “是啊。” 傅竞泽:“手机给我看看。” 盛旖光不明所以,但对着傅竞泽伤痕累累的脸,还是把手机给他了。 傅竞泽也没看其他的,就是把外卖订单查了遍,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等半天没等来句话,盛旖光没忍住问:“有什么问题?” 将手机递回去,看着盛旖光脸上不健康的白,傅竞泽说:“以后我让人帮你订餐。”不是商量的语气。 盛旖光这下明白了,是嫌他吃垃圾食品。 联想到之前傅竞泽管他玩游戏,盛旖光脸色复杂。 很好,死对头爱管人的毛病也没变,建议他可以换个人管。 “你不嫌麻烦也行。”虽然不喜欢被管,但吃什么盛旖光不是很在意,他不挑食,也不喜欢挑吃的。 想了下,盛旖光问:“明天你去上班吧?” 傅竞泽:“早上有个会。” 盛旖光点点头,想到段练,心里有了计划。 最终晚餐是傅竞泽订的,清淡的炒菜,盛旖光很给面子的吃了两大份米饭。 早早入睡后,第二天一早掐着傅竞泽出门的点,盛旖光也出门了。 10、第十章 从朋友圈确定段练的定位后,盛旖光开着自己的限量版浅天蓝色跑车上路。 按着导航将车开到俱乐部门口,盛旖光学段练也发了个朋友圈,仅段练可见。配图是他隔着车窗拍的俱乐部招牌,后视镜内一角天蓝也被摄入图内。 做完这个后,盛旖光将座位后调,准备补会儿觉。 没成想段练来了个闪现,盛旖光没来得及后躺,段练就黑着脸出现在俱乐部门口。 隔着段距离,段练那头鲜亮的红发随着急促的脚步甩动,如活跃着的火焰。 盛旖光刚刚坐直身子,段练就杀到了跟前,像看到恶心的东西在一步的距离停住不再靠近:“谁让你来这里的?” “哦,不会是看我朋友圈特意跟过来吧?盛旖光,你真阴险。”段练可以肯定,昨天盛旖光就是故意抢车恶心他,今天变本加厉来炫车。 盛旖光不气反笑:“是啊,你说得对。” “我本来也没想买,傅竞泽他非要送给我。” 段练被他脸上的笑刺得眼睛疼,心心念念的跑车就在眼前,里面却坐着这么讨嫌的人。而他好不容易说服爸妈松口,拿了笔钱来拍车,却被傅竞泽买走送人。 本来就没消下去的气这下子燃爆了,段练嫌恶地看着盛旖光:“就你,也配的上这车?泽哥就是被你这张脸蒙蔽了,你可真是受得心安理得。” “怎么,特意开车过来,是怕我看不到?” 盛旖光认真点头:“让你看看你的眼光有多好,可惜它是我的了。” 段练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丧气鬼盛旖光嘴里说出来的,简直像换了个人,比原来还让人讨厌。 新仇加旧恨,段练不打算轻易放过盛旖光,迅速从车窗探手入车内,摸索着将车门打开了。 奢华的车内饰一览无余,盛旖光闲适地坐在宽敞柔软的座位上,目中闪着些兴味。 傅竞泽的小情人脾气真差,随便逗逗就激动。 闹起来才好,看傅竞泽这个表里不一的花心大萝卜要怎么解释!外面有人了竟然还拖着他不肯离婚。 段练咬牙切齿:“下来,别逼我动手。” 盛旖光看着他搭在车门的手。 段练反应过来,迅速把手挪开,恼怒的:“你既然敢过来,就有点心理准备。泽哥不在没人护着你。” 盛旖光:“是啊,要是你灌我酒,我连车都开不了。我还是走吧。” 手指刚触碰到档位杆,就被一股大力往外拽,盛旖光的衣领被扯得歪到一边。 盛旖光倒不意外,但也没有任人拉扯的爱好,当即用了些力气把段练的手拉开,看着毫不掩饰情绪的段练:“没人教过你手要放在该放的位置吗?” 段练语气很冲:“用你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耍我呢?” “昨天看在泽哥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你就以为我好惹是吧?赶紧下来。” 本来也不是真的要走,看气氛差不多了盛旖光也没继续刺激段练,自行下了车。 将车钥匙抛给一旁候着的负责泊车的小哥,盛旖光问段练:“然后呢?” 段练目光从泊车小哥的掌心收回,瞪着盛旖光:“跟上。”说完脚步极快地往里走,不管盛旖光能不能跟上。 盛旖光比段练要高一点,当然不存在跟不上,和他一起到了11楼的私人活动空间。 开放式的空间里已经有十多个人,有戴着耳机打游戏的,有打台球的,还有聚在一起玩酒桌游戏的。 段练径直走到玩酒桌游戏的那边,把其他人轰开,大有要和盛旖光决斗的架势。 盛旖光很少出门社交,这些人不认识他,还以为是段练的朋友,见这情况不由玩笑道:“段哥亲自下楼接回来这么个大美人,不先介绍下?” 有人附和:“就是,有新人就忘旧人,玩游戏都不想带上我们。” 盛旖光站在几步开外,听得脸色隐隐发黑。这人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用美人来形容他一个大男人,合适? 段练更是直接开口:“瞎说什么,这我仇人。都看着点,今天非给他喝趴下。” 说完看向盛旖光:“站那干嘛,是坐不下你了?” 倒也不是,盛旖光走过去,在段练对面坐下。刚落座面前就被推过来骰盅。 段练:“猜点数会吧?输了的喝,公平公正。回头别说我欺负你。” 盛旖光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透白,栗色短发柔软地覆着,浅浅盖住一点耳朵,蓬松的刘海从中间分开,让精致漂亮的五官无遮拦地完整现出。 这样一张脸,看着又乖又纯,说是在校生也没人质疑,怎么也不像能喝酒、会玩酒桌游戏的。 “练哥,他应该不会。”有人帮着说到。 段练拧着眉,嘲讽的:“玩两局就会了,盛旖光你该不会不敢吧?离了泽哥就是个废物。” 从昨天到今天,段练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他配不上傅竞泽,该赶紧挪位置。盛旖光不生气是假的,即便他不喜欢傅竞泽,可他俩还结着婚呢,段练就一点不顾忌地挤兑他。 盛旖光本来只是想刺激下段练让他找傅竞泽告状,傅竞泽一心疼来找自己麻烦,自己就可以借机把事情闹大,把傅竞泽的婚外情公之于众。 但是,也不妨碍他现在把段练先喝趴下!怂是不可能会怂的。 盛旖光弯着唇,眼底有冷意上浮:“一瓶。” 场面静止了一瞬,有人试图劝说:“这些酒度数都不低,别喝出事了。” 段练被激得上头听不进劝:“一瓶就一瓶,盛旖光你比我想的有种。”说着目光在桌上梭巡一圈,起身拿了瓶度数最高的放到两人中间。 段练:“摇。” 盛旖光看着段练,不急不慌地拿起骰盅晃动几下,而后扣在桌面,动作意外的熟练。 段练跟着也动了,骰盅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咚”声。 盛旖光低眸,随意看了眼自己的骰面,将骰盅盖回去:“你先。” 这句话无异于挑衅,段练脸色难看极了,不过在看清自己的骰面后,聚拢的乌云一点点散开,段练露出笑:“等着喝酒吧你,7个3。” 上来就叫这么大,显然是不给盛旖光留一点余地,要么往上叫被开,要么现在开段练。 段练的朋友也看清楚了段练的骰面,面色复杂。有个人似乎纠结了会儿,走到一旁拿自己的手机。 盛旖光不如段练料想的慌乱,指尖轻点几下桌面:“唔,那不好意思了,9个6,要开我吗?” 盛旖光姿态放松,甚至还有心情喝点柠檬水润唇,浅粉的唇瓣沾了水,如新鲜的玫瑰花瓣,轻轻碰一碰就有露珠垂落。 段练看着他这幅样子,暗暗骂了声才道:“当然开。” 总共也就12个骰子,段练那边显然很多个3点,才敢直接叫7个3。盛旖光冲9个6,换谁也得开他,现在开他兴许就赌赢了,再往上叫必输。 意料之中,盛旖光不紧不慢地将骰盅揭开,清一色的6点显在台面上。 而段练的骰盅也被揭开,3个3点,3个1点。 盛旖光赢了。 震惊之后,有人感叹:“这,手气真好。” “是啊,新人运吧。” 段练盯着盛旖光面前的六个骰子,过了许久才视线上移。 这时,盛旖光将整瓶开好的伏特加推到段练跟前,体贴地问:“要加冰块吗?” 段练盯着盛旖光那双手看了很久,白皙、修长,连指骨都格外的漂亮,可也就是双普通的手啊。 没等到回应,盛旖光再问:“需要帮你拿个杯子吗?” 段练缓缓抬头,脸色阴沉得可怕,似乎下一秒就要抑制不住火气站起来和盛旖光掐架。 对视几秒后,段练猛地站起来,一手捞起酒瓶对着嘴直接灌下去。 没多久,空酒瓶砸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段练的脸快赶上头发那么红了,他又拿过来一瓶酒:“再来!”显然是要给自己找回场子。 盛旖光还没有说话,就有人先上前把段练手里的酒抢走了:“练哥,咱就到这吧,先吃个饭。” 这会儿所有人都聚过来了,见段练灌了一整瓶伏特加不敢让他再闹下去,纷纷出言相劝。 反正今天也差不多了,盛旖光本来也无所谓继不继续,听到吃饭才想到傅竞泽说要让人帮他送餐来着,他得回家了。 段练很坚持:“不行,今天不把盛旖光喝吐,呕……”话没说完自己先吐了。 房间里都是浓重的酒味,盛旖光皱着鼻子喝了点柠檬水,然后站起来:“你还是醒醒酒吧,我走了。” 段练眼圈被发酵的酒意蒸红,声音也被刺激得有些哑:“靠,盛旖光你敢走试试!不过是碰巧,有本事再来啊!” “怕输是不是?玩不起还那么装。” 说话间段练已经挥开其他人阻拦的手,到了盛旖光跟前,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段练:“玩还是喝,选一个。” 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难受,盛旖光往旁边挪了点,看着这个嚣张的醉鬼,拳头有些硬了。 不过打群架有些吃亏啊。 气氛正紧绷着,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响起:“段练,谁允许你欺负我老婆?” 傅竞泽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人群之外,高挑的身形醒目。 似乎是结束会议便匆匆赶来,大热的天连领带都完好地束着,黑色西服外套平整无一丝褶皱,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副银丝边眼镜,将锐利的眼神阻隔,周身的气势毫无收敛。 刚还在劝架的人默默退开,瞬间盛旖光和段练周边就空了。 酒意被迫近的冷感冲散几分,段练气愤地看着盛旖光,小声指责道:“你小学生吗,竟然打小报告?” 11、十一章 第11章 刚落音,段练后脖颈处就像有强冷风对着吹,头皮也一阵一阵发凉,顾不上再责怪盛旖光,段练转过身强装镇定:“泽哥,你怎么过来了?” 傅竞泽不理会他,径直走到盛旖光面前。 空间有限,段练被迫得往旁边退开一步,心下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傅竞泽情绪总是淡淡的,现在像是生气了。他想不太明白傅竞泽生气的缘由。 傅竞泽高大的身影将盛旖光整个笼罩住,目光梭巡着似乎是检视。 忽然,他伸出手扣住盛旖光的右肩,指腹按上贴近脖颈处的轻微凸起,那是一道不算细浅的红痕,被磨出血丝来,突兀地盘桓在细嫩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盛旖光被肩上的热意烫到,想要从他手下挣出,却被傅竞泽强行摁住:“怎么弄的?”语调是截然不同的柔缓。 不是傅竞泽发现,盛旖光都不知道自己带了伤,想了下应该是在车上和段练拉扯时弄出来的。 伤处后知后觉地有些疼,不过这点小伤盛旖光不太在意,只简单道:“意外。” 段练看着他俩,眼睛被刺得发涩发疼,发酵的酒意让他很难自控,脑中有什么被冲破,呼吸变得急促。身体的难受不算什么,真正让他介意的是傅竞泽对盛旖光旁若无人的亲昵。 傅竞泽是谁啊,生于清贵的傅家名门,才智卓绝,一手建立起自己的商业版图,短短几年跻身顶级富豪之列,在整个宁市没有比他更亮眼的青年才俊。他一贯的冷硬作风,让人几乎不敢有拂逆,经验老道的商场老狐狸和他过招也不敢掉以轻心。 段练从小就崇拜这个表哥,以和他留着相同的血为豪,视他如信仰、如神明。他的表哥,是完美的,是无所不能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云端上的人,英年早婚不说,娶的还是个普通出身的废物,无法为他提供丝毫助力,甚至可以称得上污点。 盛旖光这样的人,哪里配和傅竞泽站在一起,连一片衣角都不该碰到! 不行,他要拉开盛旖光,拉远些才好。这么想着,段练已经伸出手去扯盛旖光的胳膊:““泽哥,你怎么能……” 可电光火石之间,傅竞泽已经挡开段练的手,将盛旖光护到了怀里。 段练捂着被踹到的肚子踉跄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傅竞泽,分明他才是和傅竞泽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是同气连枝的家人。 分明他才是受了欺负的那个。 为什么傅竞泽总要偏心盛旖光? 不管段练怎么想,傅竞泽没有放任他的想法。昨天在拍卖场已经给了他警告,今天却变本加厉,敢对盛旖光动手。 傅竞泽投向段练的眼神没有一点感情,森森的冷意有如实质,像在看一团报废的垃圾。 “段练,你以为你是谁?一而再地冒犯我的妻子?” 段练心下惊跳,激动地反驳:“泽哥,我没有!是他,故意来炫车,还装不会游戏给我挖坑。” “盛旖光,你敢做敢认吗?”段练紧接着将矛头转向盛旖光。 盛旖光神色复杂,完全没料想到事情的走向。他没让傅竞泽过来,只是想等着段练闹了他去加把火。 可昨天还和稀泥,一口一个老婆却对老婆没半句解释的人现在就站在他身边,以维护的姿态。 说不上来的感觉,盛旖光看着段练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回应他:“是炫车了,没说不会游戏,是你想灌我酒。” 其实盛旖光还是有些糊涂,段练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要对他动手?傅竞泽又为什么气到一点情面不留? 傅竞泽不为所动,俯视着段练:“是你心不正。” “你是不是以为盛旖光可以任你欺负?” “你身后有段家、有傅家、有隆泰。” “你高高在上,众星捧月。” “可段练,你算什么?” 傅竞泽的语气很平静,却沉重地砸在段练心上,击起惊涛骇浪。 段练毫不怀疑,他再敢对盛旖光做什么,傅竞泽会让他失去一切。 可怎么会呢,只是为了盛旖光,傅竞泽要毁了他。 他最敬仰的表哥,眼里只看得到盛旖光,只听得到盛旖光说话。段练无法接受自己被漠视得彻彻底底。 “泽哥,我真的不是,我没有……”段练苍白地为自己辩解,眼底还有一丝丝希冀,“他配不上你,他就是……”个废物,一无是处的小虫子啊。 “不需要你来评判。”傅竞泽打断他,语气陡然凌厉,“对我的妻子说过什么你应该记得,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段练嘴唇颤动几下,眼中有什么碎了,近乎崩溃的:“泽哥,不要这样,我不要被送走。” 段练知道并不是他的行为足以入罪,而是傅竞泽不想让他碍盛旖光的眼了。他家里会把他送走的,一定会。 段练擦擦眼泪,忍住哽咽:“泽哥,你不要这样,我知道错了。” 傅竞泽眼底没有一点波澜,垂落的视线冰冷无情。 段练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他不能被送走,绝对不能!他竭力思索着,怎样能让傅竞泽改变主意,视线扫过盛旖光那张漂亮的脸。 忍着抗拒和不甘,段练对盛旖光说:“对不起。” 盛旖光也看着段练,却没有立刻回应他。 现在的他对段练说的那些话在意得有限,可他不知道另一个他,在迷雾般的五年里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当面羞.辱,又作何感想。 段练急切地保证,让自己看起来诚恳:“对不起表嫂,我不会再乱说话了。” 盛旖光反应了几秒,掩饰不住震惊地看向傅竞泽。 傅竞泽:“他是我姑姑的儿子。” 实在是没想到,盛旖光整个人都愣住了。 段练是傅竞泽表弟? 傅竞泽对亲表弟这么狠吗? 不过也不怪他误会,谁家表弟上来就拉表哥胳膊啊,说的话也让人误会。 那边段练等不及了,再次道歉:“表嫂,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盛旖光眼皮跳了跳,实在对这个称呼接受无能,盯着段练看了会儿:“算了。”毕竟是傅竞泽的家人。 “我饿了。”盛旖光对傅竞泽说。 傅竞泽没再看段练:“来之前我让薛文达订了餐,跟我去公司吧?” 盛旖光没什么意见。 直到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其他被场面吓住的人才敢凑到段练跟前:“练哥,你没事吧?” “傅总说的话你别太放心上,气头上而已。” 耳边嗡嗡的,段练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子里还全是刚才发生的。 —— 上了车,盛旖光问:“怎么不告诉我段练是你表弟?” 傅竞泽的回答很简短:“忘了。” 盛旖光看了他几秒,最终还是泄了气懒散地仰靠在座椅里,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过了会儿,傅竞泽突然开口:“他的事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盛旖光刚合上的眼睛猛然睁开,凑近傅竞泽拿走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直直地探入他的眼底,颇有兴致的:“真的啊?” 拿掉眼镜后傅竞泽看着柔和了些,他静默地望着盛旖光,似在等下一句话。 盛旖光继续:“有多对不起啊,是能去民政局5号窗口的那种对不起吗?” 傅竞泽毫不配合:“恐怕不能。” “哦,那不用你对不起了。”盛旖光将眼镜戴上,屈膝抵着中间的隔挡,对着内视镜照照调整表情,随着动作,宽松的衣摆下纤瘦的腰身隐现。 “不过我发现我有做赌王的潜质。”盛旖光边说边学电视里般,伸手推了下眼镜,唇畔勾出抹坏坏的笑。 而后侧头问傅竞泽:“是不是很有斯文败类气质?”银丝边眼镜下,鼻尖的黑色小痣惹眼。 傅竞泽眼眸动了下,忽然伸手覆在盛旖光蓬松的发顶,将翘起的一缕收拢。 柔软的发丝撩擦过掌心,来不及抵抗就被抚平得彻底,傅竞泽将手收回:“现在像了,语文课代表。” 盛旖光刚要得意就被打回原型,气哼哼瞪了眼傅竞泽:“这就是你对不起的态度!” 傅竞泽转移话题:“刚说有赌王的潜质,体现在哪?” 盛旖光马上被引起谈兴:“差点忘了,我给你说我今天可厉害,骰子摇了6个6,当时段练脸都黑了。” “他喝了一整瓶伏特加还是不服要跟我再来,我不想答应他,他就堵着不让走,不是你来了我肯定把他揍趴下。” “这人酒品真的不行,不过他那些朋友还算够意思。” “你说他都不了解我,就敢和我玩猜点数,我跟着我爸从小玩到大的能不会吗。” 盛旖光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傅竞泽说这些,就是觉得该说点话。 说到后面,盛旖光认真的:“傅竞泽,我发现你比我凶多了。段练都让你吓哭了。” 傅竞泽看着他:“吓到你了吗?” 盛旖光立马否认:“怎么可能,不过那可是你表弟,回头你姑姑会不会找你麻烦?” “不会,不用听他们的。” “哦。”盛旖光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偏开头去看窗外,忽然意识到他们在停车场待了很久。 到现在也还没吃上饭,肚子都空了,盛旖光问:“傅竞泽,你怎么不开车?” 没有等来回答,有热息漫到耳廓:“旖光,你吃醋了。” 12、十二章 “你的心跳好快。” 盛旖光莫名的不敢回头,此时此刻才察觉到自己说那样多的话,做那样多的动作其实是一种掩饰,从傅竞泽出现,从他出乎意料地维护自己,从得知段练是他的表弟,自己就没有平静过。 这不是一种很好的情绪,盛旖光不喜欢,也不想让傅竞泽发现。 可傅竞泽总是那么讨厌,那么的自以为是。 盛旖光努力稳住呼吸,否认了傅竞泽的说法:“不是吃醋,天太热了。”语气相当的坚决,至少说服了自己。 傅竞泽捏住他尖细的下巴,稍稍用力让他面对自己:“那为什么来找段练?” 盛旖光感觉傅竞泽眼底有种很难懂的东西,并不陌生。像天与海相连不知终点,像山巅的雪粒被风带走不知落点,是极深的渴望与克制到极致的仿徨。 傅竞泽从来不会这样,他从来都是坚硬的、冰冷的,没有人可以改变他,也无法让他共情,像是天生的情感匮乏。 盛旖光想到第一次见傅竞泽,那会儿他上二年级,因为捣乱又个子高,被老师打发到后排一个人坐,别人都有同桌就他没有;别人有人可以说小话他不可以;别人能画三八线他不能。 盛旖光很不开心,他想找人说话。 直到班里来了个转学生,高高瘦瘦的浑身透着孤傲,有种别的小孩没有的特殊气质,总之看着很不好惹。老师让他做了盛旖光的同桌,盛旖光就有了全校最好看的同桌。 盛旖光很高兴,当即将自己的零食分了新同桌一半,但新同桌没要,也拒绝和他有交流,几乎都是他自说自话。甚至后来因为他和别的同学课间玩闹,不小心把新同桌的笔碰掉了,新同桌主动画了三八线和他进入冷战模式。 时间久了盛旖光便很少会去打扰傅竞泽,偶尔越了三八线也会在被发现前悄悄收回来,两人相安无事地当了2个月同桌,直到有天午休盛旖光被高年级的堵在楼梯角,傅竞泽帮着他一起揍了人,两人关系好转了点。 当然打架的代价就是叫家长,放学后盛旖光妈妈就来了,盛旖光被揪着耳朵一顿训。 趁着妈妈和班主任说话的间隙,盛旖光捂着被扯痛的耳朵挪到孤零零站着的傅竞泽身边,小小声问他:“你爸爸妈妈呢,不用过来吗?” 傅竞泽没什么情绪地抬眼,以平常的口吻:“他们来不了。” 于是盛旖光就以为傅竞泽爸爸妈妈都不在了,觉得他好惨,邀请他跟自己回家吃自己妈妈做的饭。 那之后盛旖光又对傅竞泽热情起来,以为是个面冷心热的仗义好同学。 “旖光,为什么。”傅竞泽又将问题问了一边,似乎确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盛旖光思绪被拉回来,想明白了困扰自己的问题。今天傅竞泽会护着他,就和小学时帮他打架一样,护短而已。毕竟比起不在一起长大的表弟,还是手握一半财产的配偶更亲近些。 换成盛旖光也会这样做,假如他父母之外的亲人敢对他老婆指指点点、动手动脚,他绝对要把那人鼻子揍塌的。 心跳平缓下来,盛旖光拨开傅竞泽的手不让他再碰自己:“你手好烫。” “因为他昨天气到我了,我才把车开过来让他看看的,和你没关系。”盛旖光不擅长说谎,好在他脸本来就很红也不用担心被看穿。 傅竞泽盯着他看了几分钟,在他快要绷不住想再找个有力的理由时,才终于退步:“饿了?” 盛旖光忙点头:“离饿死就差一点点了。”镜片下,鼻尖那颗小痣跟着一晃一晃的。 傅竞泽探手,却只是扯过安全带替盛旖光扣上:“那坚持下。”说完撤身坐正,启动车子。 下巴还残留了点温度,盛旖光把车内空调出风口往上调了些,然后低头拿手机玩抽卡游戏。 盛旖光玩得专心,渐渐也就真的忘了之前的尴尬。 “下车。” 听到傅竞泽的声音,盛旖光收起手机,跟着下了车。 从停车场到办公楼还有点距离,盛旖光边走边往两边看,这里应该是个科技园区,有很多高楼,相对商业区来说比较僻静,路人大多脚步匆匆。 最显眼的是沿江的那座大厦,占地广阔,高耸的建筑如钢铁巨人矗立,散发着冰冷威压,外立面上高高悬着的品牌logo又如燃起的红色火焰,于冰冷中生出热情,是会被注视和向往的存在。 盛旖光跟着傅竞泽一步步靠近江边,进入那座气势恢弘的建筑物。经过旋转门,科技感极强的未来风格内装迎面而来,仿佛进入异度空间。 盛旖光目光转来转去没个停歇。 正值午休时间,宽敞的一楼大厅人来人往,卡机不断发出播报声。挂着工牌的打工人们穿着或正式或随意,鱼涌般出入,脚步算不上轻盈。 不时有人将目光投过来,好奇盛旖光这张生面孔,也有离得近的和傅竞泽打招呼。 傅竞泽颔首回应,脚步放得很慢,任由盛旖光在一楼参观。 走到卡机前盛旖光才侧头看傅竞泽,问他:“你工牌呢?”他看大家都要刷工牌才能进出。 一旁站立的保安正要帮着开,傅竞泽眼神制止了,从西服口袋拿出自己的工牌递给盛旖光。 盛旖光接过,学其他人一样贴到感应区,卡机的隔板紧跟着就收了起来,非常灵敏迅速。 走进去后盛旖光复制操作,对傅竞泽招手:“傅竞泽,你快进来。” 傅竞泽听话地越过卡机,走到盛旖光面前低眸看他玩自己的工牌。 盛旖光的好奇心总是很旺盛,就像第一次见面就追着傅竞泽问为什么长那么高,为什么长那么好看,为什么拒绝零食,为什么不爱说话,总是有很多的问题,什么都想知道。 盛旖光捏着工牌,认真问到:“傅竞泽,现在都是用工牌吗?我以前看电视里都没有这样哎,反派找事都可以直接闯进主角的公司。” 傅竞泽:“不是,但很多。” 正好电梯门开了,盛旖光拉着傅竞泽进去,可能是有傅竞泽,没有人再进来。 电梯门缓缓合上。 盛旖光不知道楼层就没去按,对着电梯的镜面内壁自照,他视力一直很好没戴过眼镜,现在看着自己戴眼镜的样子有些新奇,视线扫到傅竞泽身上的西服,盛旖光想穿上正装会更搭配吧,等他去面试可以这样打扮,显得稳重靠谱。 “刷一下。” 傅竞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盛旖光忙应:“好。”接着拿工牌到感应区贴了下。 看傅竞泽选好楼层,盛旖光感叹:“它还挺好用的。”安全感拉满了,基本不用担心有坏人闯进来。 盛旖光问:“不过要是忘带了怎么办啊?” 傅竞泽:“有保安。” “保安真是个神圣的职业,你说我可以去应聘保安吗?”盛旖光问的有些认真,以他现在的能力恐怕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除非重新去上大学的课程,想着就为自己掬了把泪。 傅竞泽也认真打量他清瘦的身板,十分客观的:“竞争力偏弱。”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盛旖光选择闭嘴。 很快电梯在顶楼停下。 傅竞泽的助理薛文达在过道上:“傅总,太太,午餐已经放在办公室里了。” 傅竞泽:“嗯,你先午休。” 薛文达先走了。 傅竞泽的办公室很大,有一整面的落地窗,不过可能是阳光太大了,百叶窗遮住三分之二。 深灰色布艺沙发中间的桌子上摆放了几个餐盒,食物的香味已经溢出来。 盛旖光顾不上参观办公室的布置,直接到沙发坐下,动手能力极强地把餐盒打开并调好位置。 靠近盛旖光这边的是糖醋小排、土豆牛腩还有油爆虾,而傅竞泽那侧的看着素淡得多。 傅竞泽没说什么,两人安静地用完午餐。 饿的太久,盛旖光闷头干完两盒饭才算满足了,抬头看傅竞泽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筷子,面前的饭菜也没怎么动。 盛旖光不记得傅竞泽饭量什么时候这么小了,随口问:“你吃饱了吗?” 傅竞泽拿着手机像在处理公务,闻言抬眸看过来:“嗯,你呢?” 盛旖光点头,又吸了口果汁:“饱了,想睡觉。” 听完傅竞泽突然俯身靠近,盛旖光要往后躲却被傅竞泽出言制止:“别动。” 或许是吃的太饱脑细胞怠工,盛旖光真就没动。 接着,傅竞泽左手捏着盛旖光的下巴,另一手拿起纸巾印上盛旖光的唇角。 盛旖光提起的心刚落回去,正要道谢。 纸巾延展开,隔着薄薄的一层,傅竞泽温热的指腹很慢很重地碾过盛旖光的下唇,将唇瓣揉成了深红色。 盛旖光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微张开嘴,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眼底慢慢泛起水光。 唇上麻麻的、热热的,有燥热的风拂面而来。 就在盛旖光忍不住想把他推开时,傅竞泽将手收回,神态自若:“好了。”纸巾被他拢在手心,仿佛只是擦去污渍而已。 盛旖光坐直身子还有些愣。 傅竞泽已经把桌面收拾好,对盛旖光说:“去休息室睡会儿。” 13、十三章 傅竞泽表现得太过泰然,盛旖光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其实好像也没什么的,他和丁一觉也会勾肩搭背,互相帮忙带早餐、洗饭盒之类的,但他们只是朋友,男生之间一点肢体接触算不上什么。 网上不是说男生光明正大坐男生腿上也是正常现象,遮遮掩掩、闪闪躲躲才有鬼吗?他不躲说明他很坦荡,没有被傅竞泽带偏。 他之前有些介意段练完全是因为傅竞泽一口一个老婆转头骑驴找马,一边拖着不肯和他离婚一边外边有人,可耻又没用的占有欲罢了,对自己所有的物件也会有占有欲,不奇怪也不稀奇。 盛旖光苦思冥想为自己找到了安慰,心下轻松了很多:“休息室在哪?”今天起早了确实困。 “书架后面。”沙发旁边就是几乎一整面墙的书架,绕过去有道门,连通傅竞泽的私人休息室。 相对外面的空间,休息室不算大,布置也很简单。一张看着就很软的床,床头小桌上摆着一盏台灯,挂衣服的落地架和立式衣柜,还有个投影仪。 盛旖光先进洗手间冲了个澡,把沾染的酒味冲掉,然后只穿着内.裤钻进被子里,刚刚好的室温和安静的环境让他很快就睡着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休息室的门被从外推开,傅竞泽拿着管药膏进来,脚步放得很轻。 休息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光,只有盏昏黄的台灯提供光源。 深灰色被子隆起小小的一团,盛旖光背对傅竞泽侧躺着,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浅浅的呼吸声很平稳。 傅竞泽单膝跪上床沿,轻轻揭开被子。 冷意侵袭,盛旖光下意识瑟缩着要往被子里钻,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控住,那只手捏着他的肩膀将他身子扳平,被从枕头里解救出来的鼻子还红红的,鼻尖那颗小痣被很轻的戳了下,接着凉凉的薄荷味混着草药的清新从鼻尖萦绕开,颈侧的那条凸起也被温柔地抚慰过。 盛旖光的梦境不由转到他极不情愿回想的一段,那是两人关系好起来后的第一个暑假,他生日那天邻居家的梦梦姐姐送了他一罐亲手叠的千纸鹤做礼物,他很喜欢,拿着去给傅竞泽看。 傅竞泽家很大,但只有他和阿姨住,放假后盛旖光经常过去找他玩,不过很多时候傅竞泽都看书不理人。 盛旖光把千纸鹤一只只摆在书桌上,很开心地和傅竞泽分享,说梦梦姐姐有多好,还问傅竞泽会送什么礼物。 傅竞泽很可恶地送了他一整套练习册! 盛旖光不是很喜欢傅竞泽的礼物,但他知道傅竞泽这个人笨笨的都不会交朋友,只有自己和他玩,还是收下礼物礼貌说了谢谢。 好多只好看的千纸鹤摆在白色书桌上,傅竞泽帮盛旖光数了,有36只那么多。傅竞泽说要帮忙收起来,但是他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把墨水撒上去了。 漂亮的千纸鹤被蓝色墨水弄脏,无一幸免。盛旖光快要哭出来了,不知道怎么和梦梦姐姐交待,她今晚要来家里的。 傅竞泽说可以用水洗干净,盛旖光信了。两人到洗手间装了一大盆水,把千纸鹤都放进去。 千纸鹤泡在水里,漂浮了一下就都软下去了,墨渍不仅没有洗干净还扩散得更大。 最后盛旖光是红着眼圈抱了练习册和空瓶子,自己跑回家的,他不要傅竞泽来参加生日会了。 每每想起小时候跟在傅竞泽后面的日子,盛旖光就觉得很丢人,堪称屈辱。 盛旖光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气人的梦境还是因为什么,白皙的肌肤泛着一层淡淡的粉,呼吸渐渐急促,眉头不自主地聚拢,垂落在两侧的手将床单抓得起皱。 傅竞泽将沾了药膏的手指收回,指腹还残留着滑腻的触感。落眼处,绯红的肌肤上晶莹的覆着一层,如诱人的香甜果冻,可能是蜜桃味,也可能是草莓味。 傅竞泽按着盛旖光的肩膀不让他乱动,笼在他身上,眸色一点点发暗。 盛旖光的梦还在继续,生日那天后他不再去找傅竞泽,傅竞泽却借着辅导暑假作业的名义哄住了盛旖光的父母,获得了他家的通行证。 于是开学前的一周多,盛旖光几乎都和傅竞泽待在一起补作业。 傅竞泽不会道歉,也不会哄人,但盛旖光还是准备原谅他了,因为梦梦姐姐后来又送了他新的,更多颜色的千纸鹤。他也不是爱记仇爱生气的小朋友。 开学那天,盛旖光约了傅竞泽一起去学校,说好了校门口见的,可那天送傅竞泽来上学的不是他家的阿姨,是一对非常好看的夫妻,他们说是傅竞泽的爸爸妈妈。 傅竞泽的爸爸妈妈没有不在,之前是有事才来不了。 盛旖光觉得自己被傅竞泽骗了,决定不要再理他了。 盛旖光一点也不想做这样的梦,床单都快被他扯破了,可他醒不过来。 傅竞泽低头亲了亲盛旖光的脖子,避开受伤的地方,很烫,是更诱人的玫瑰奶香味。 接着克制地离开,用被子将盛旖光裹好,静静陪他躺了会儿,直到他拧起的眉心松开才去外间处理工作。 盛旖光睡醒的时候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抱着被子坐起来,他有些怀疑是因为在傅竞泽的床上睡觉才会一直梦到他。 能梦点有用的也好呀,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他虽然不太看小说,但听女生们说穿越的主角都会有金手指的,再不济也会有全部的记忆,难道他不算穿越主角吗? 盛旖光很生气,盛旖光想不通。 闷闷地坐了会儿,盛旖光穿好衣服往外面去。 落地窗的百叶窗被收了起来,整面玻璃墙外烽火璀璨,如人间银河。 傅竞泽不在办公室里,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盛旖光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看消息。 费也南发来个定位,说是明晚宿舍聚餐的地点,问他6点能不能到。 盛旖光给了他个肯定的回复后习惯性查看下丁一觉的朋友圈,而后失望地退出。 丁一觉是他高中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他俩再也不联系。 郁闷地打开抽卡游戏,十连出了张新的活动限定ss卡,盛旖光心情又好了。 做了会儿游戏任务后,傅竞泽回来了。 同傅竞泽一起到办公室的还有个穿墨绿色丝质衬衫的青年,个头身形与傅竞泽差不多,看着要随和些。 见到盛旖光,青年似乎有些意外:“弟妹也在啊,难得。” 傅竞泽主动介绍:“我朋友,梁萧。” 盛旖光点下头,不知道怎么回话就没说话。 梁萧也没觉得奇怪,冲盛旖光笑了笑就继续和傅竞泽说公事。 “博宇融资的事你怎么看?”梁萧坐在傅竞泽对面,“你要是觉得行我就跟投了。” 傅竞泽:“等法务的风险评估出来,不急。” 梁萧玩味地笑:“啧,那看把段山辉急的,恨不能今天就给收购了,你当侄子的不厚道啊。” 傅竞泽语气淡淡:“选择在他。没其他事你走吧。” “还没过河就要拆桥啊?”梁萧不满,“正好今天弟妹也在,一起吃个饭。” 傅竞泽没应,起身走到沙发,伸手敲了下盛旖光的背脊。 盛旖光下意识坐直身子,眼睛离手机屏幕远了些:“干嘛?” 傅竞泽:“梁萧请吃饭,想去吗?” 梁萧也走过来,看着盛旖光:“弟妹,难得看你出来,赏个脸吧?” 盛旖光没什么所谓,有饭吃就行:“好。” 梁萧转向傅竞泽,故意调侃:“老傅,弟妹可比你好说话多了,你上哪找这么乖的?” 傅竞泽看着盛旖光,沉默了。 盛旖光嘴角抽了抽,忍住没骂人,迅速转移话题:“我饿了。” 傅竞泽接话:“走吧。” 三人分两辆车,一起到了家私房菜。 盛旖光不认识梁萧,没什么话好和他们两个说的,干完饭就专心玩抽卡游戏。 “我去下洗手间。”撂下这句话,盛旖光就出了包间。 这家餐厅是高档私家菜,都是包间服务,走廊上除了偶尔有服务员路过都很安静。 盛旖光从洗手间回来,路过一间半开着门的包间时,脚步顿住了。 饭桌上有个人很像丁一觉,眉毛眼睛都一模一样,除了胖了点。 他在陪酒,喝得整张脸涨红,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好话,想让对方答应签单。 对的,声音也很像。 盛旖光几乎确认这就是丁一觉。 与记忆里的一样,又不一样。 记忆里的丁一觉是意气风发的,从来不会这样低眉顺眼,不会这样低声下气。 丁一觉说他要考体校,未来要当顶尖的篮球运动员。 丁一觉个子很高,背脊很直,从来不会驼成这个样子。 丁一觉乐观爽朗直接,永远是神采飞扬的。 盛旖光的脚步被粘在了原地,再也无法挪开。 心脏像被强行塞进装满了针的盒子里,难受得不知道该怎么缓解。 有一瞬间,盛旖光希望是自己认错了。 可丁一觉看了过来,那变换的眼神骗不了人。 14、十四章 第14章 空空荡荡的走廊里什么声音也没有,盛旖光想要走过去,想问丁一觉很多很多问题,在这一个对视间他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丁一觉放下酒杯,对其他人说:“我去关下门。”说完向门口走来。 盛旖光看着他,眼眶酸酸涨涨的,高考前那天他还和丁一觉一起打了篮球,一起去冷饮店吃冰淇淋,丁一觉从来不会喝酒。 丁一觉扶着门框,很陌生地看了眼盛旖光就要把门关上,什么也不准备和盛旖光说。 盛旖光上前用力抵住门,咬着牙叫出他的名字:“丁一觉!”明亮的眼底铺了层水光。 丁一觉只是不明显地顿了下,用力将门彻底关上,彻底将盛旖光隔绝在外,连一句话都不想和盛旖光说。 盛旖光站在门外,徒劳地按着被反锁的门把手,愤怒、难过交织着,复杂的情绪让他无法冷静。 路过的服务员注意到他:“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盛旖光看着服务员:“我朋友在里面,我想进去。” 服务员:“这里是赵总的包间,请问您的朋友是哪位?方便告知下您的名字吗?我这边帮您确认下。” “不用了,谢谢。”丁一觉不想见他,不会让他进去的。 盛旖光准备就在这里等着,等丁一觉出来。 服务员无法,只得先行离开。 盛旖光倚着墙,脑子里想了很多,可所有的回忆都停滞在高考以后的那个早晨,没有更多有效的信息。无法逾越的五年空白让他无能为力。 可他又不是真的失忆,那五年的记忆也不属于他,他没办法知道的。 饶是盛旖光足够乐观心大,此时也有些委屈了。莫名其妙到了五年后,除了一段不被他期许的婚姻,连最好的朋友都失去。 盛旖光低垂着头,静静等待着,比起杳无音讯至少他见到丁一觉了。 “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盛旖光反应了几秒才抬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话都没有说出来眼泪就不受控地往下滚落。 盛旖光迅速别开头不让傅竞泽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却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 傅竞泽温热的指腹在盛旖光眼下按了按:“发生什么了?” 盛旖光眼泪流得更凶,根本无法控制,索性自暴自弃了:“丁,丁一觉在里面,他不愿,不愿意理我。” 傅竞泽看眼紧闭的房门,又将目光落回盛旖光湿润的眼,明亮澄澈的眼里是纯粹的伤心,为了丁一觉。 指腹被酸涩的泪水打湿,滚烫的、一滴又一滴的砸落下来。傅竞泽沉默了几秒将手收回来,对盛旖光说:“我让他出来,别哭了。” 说完傅竞泽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包间的门开了,矮胖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傅总,幸会幸会。” 傅竞泽颔首回应,寒暄几句后看向盛旖光:“我太太和丁一觉有话要谈。” 赵总一听立马把丁一觉招出来:“小丁啊,和傅总的太太认识怎么不早说,你们先聊不用急着回来。” 丁一觉佝着背,目光和傅竞泽对上,几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和傅太太没什么需要私下聊的,赵总李经理还等我和他喝酒呢。” 赵总打量傅竞泽的脸色,正要开口。 傅竞泽先道:“听我太太的。” 盛旖光抹了把眼泪,眼圈还有点红:“丁一觉,你跟我过来。”很坚定的语气。 赵总笑了笑:“小丁,你就陪傅太太聊聊。” 说完赵总招呼着傅竞泽进包间。 傅竞泽没再看盛旖光和丁一觉,和赵总进了包间,赵总顺手带上了门。 走廊里只剩下盛旖光和丁一觉,盛旖光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丁一觉:“我们去那边。”洗手间那边有个露台。 丁一觉沉默地跟在盛旖光身后,到露台后也自觉拉开距离。 盛旖光注视着他,此时离得近了才发现丁一觉脸上、脖子上、外露的手臂上都有不少疤痕,有的像割伤有的像烧伤,深深浅浅的看着很突兀。 忍耐下疑惑,盛旖光先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不愿意和我说话?” 丁一觉不看盛旖光,像在看天边月色,又像什么也没看:“不想。” 完完全全的疏离让盛旖光无所适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了丁一觉很久才又说:“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听到这些问题,丁一觉才终于将视线转回来,看着盛旖光的脸,这张脸一如既往的美好,是生活在阳光下的样子。丁一觉慢慢地笑了,语气有些尖锐:“盛旖光,你总是这样一无所知、懵懵懂懂。既然和傅竞泽过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体现你的宽容大度、仁慈善良吗?” 丁一觉的样子很陌生,像身体里住了一个扭曲的灵魂。 盛旖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向他解释:“不是这样,我最近丢了些记忆,高考后发生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联系你,仅此而已。” 丁一觉看着盛旖光,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从高考后那天。以后也不可能是。” 从丁一觉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是盛旖光从来没想过的,也无法接受:“一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高考后那天他约了傅竞泽去拳击馆又爽约了,傅竞泽在路边见到他,中间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什么样的事足以让丁一觉和他断交,盛旖光想不到。 丁一觉毫无犹豫:“没有误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说完先行走了,步子迈得极大。 盛旖光立马去追,至少要知道原因。 盛旖光一路追着丁一觉到刚才的包间门口,傅竞泽刚好从里面出来。 傅竞泽面色看着不太好,见到盛旖光也只是看了眼没有其他的反应。 “我还有话和他说。”盛旖光主动解释,就要越过傅竞泽进去。 看到盛旖光脸上的焦急,傅竞泽没说什么径直离开。 梁萧见傅竞泽就一个人回来,不由问他:“弟妹呢?” “脸这么臭,吵架了?” 傅竞泽瞥他一眼:“没有。” 梁萧不信:“找人找半天,完了还自己回来,不是吵架了还能是弟妹和人跑了?” 闻言,傅竞泽给了他个眼刀:“这么闲,不如x项目你去跟?” 梁萧笑:“那可不行,我不像你有家有口,得为自己的终身幸福留足时间。” 话锋一转,梁萧继续刚才的话:“不过,弟妹是和谁跑了呀?不会是传说中的初恋情人吧?” 傅竞泽:“明天来做交接。” “别,我不说了,我结账去。”说完梁萧起身就走。 傅竞泽静坐着,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手机里所有的邮件都处理完了,也不见盛旖光有回来的迹象。 盛旖光跟着丁一觉进了包厢却也没问出想知道的,比起朋友,现在的他在丁一觉眼里更像潜在的客户。 丁一觉配合着赵总他们,向他旁敲侧击傅竞泽公司的事、合作的事。 盛旖光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又想要知道什么答案,辛辣的酒液穿过喉咙,火热又冰冷。 赵总还在劝酒:“傅太太,麻烦您帮我们美言几句,一直想着能和傅总有合作。来,我再敬你一杯。” 盛旖光看向丁一觉,丁一觉只顾着和李经理碰杯,完全没有看过来的打算。 将杯子里的酒喝完,盛旖光站起身:“傅竞泽还在等我,我先走了。”说完不顾挽留从房间离开。 刚拉开门,却见傅竞泽就站在走廊里,神情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 盛旖光走到他跟前,淡淡的薄荷味让燥热散开些:“今天谢谢你。” 傅竞泽收起手机:“嗯,好了?” 盛旖光点头,和他一起往外走,上车后到底是没忍住:“傅竞泽,高考后那天都发生什么了啊?为什么丁一觉说从那天起我和他就不是朋友了?” 傅竞泽沉默地启动车子,将近一分钟后才回应:“他向你表明心意,你拒绝了。” 盛旖光震惊地看向傅竞泽,尽管很离奇,但他知道傅竞泽既然回答了就不会骗他。 可他和丁一觉一直就只是朋友,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虽然高考后表白是很多人都会做的事,盛旖光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丁一觉会向自己表白。毕竟他喜欢唐悄悄的事丁一觉也知道,他不可能喜欢男生。 仅仅是表白被拒绝,不足以让他们两个绝交吧?更大可能是尴尬一段时间后继续做朋友。 盛旖光又问傅竞泽:“还发生什么了吗?” 这回过了很久傅竞泽才有所反应,他将车停到路边,黑眸沉沉地压向盛旖光。 盛旖光这时候才发现傅竞泽生气了,不亚于教训段练时。 盛旖光立刻去抓门锁想逃下去,却发现车门已经被锁上了,他根本没办法跑掉。 盛旖光忙说:“傅竞泽,我没惹你。”他压根想不明白傅竞泽生什么气,那天他把傅竞泽揍得鼻青脸肿傅竞泽都没生气,他今天什么也没做啊。 不顾盛旖光的惊慌,傅竞泽俯身靠近,几乎是贴着盛旖光的面颊:“你惹了。” 15、十五章 盛旖光揪着柔软的座椅使劲往后躲,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残留的红晕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没做过的事盛旖光是不可能认的:“你胡说,我没有!”似乎只要声音够大就能证明清白。 傅竞泽充耳不闻继续迫近,让盛旖光退无可退,有力的手臂抵住车框:“今晚提了多少次丁一觉?还想去找他?” 冷冽低沉的声音卷席着冰粒擦面而来,盛旖光原本忿忿不平,此时怔住了。傅竞泽因为丁一觉生气? 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和丁一觉关系好傅竞泽又不是不知道。在盛旖光看来,傅竞泽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简言之,傅竞泽在找茬。 傅竞泽似乎没有耐心等盛旖光回答,接着又问:“丁一觉就那么重要?” 此时此刻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也没有了,鼻尖相抵着,盛旖光被迫与傅竞泽对视着,被他的呼吸缠乱。在那双暗不透光的眼眸里,盛旖光只能找到自己。 “傅……”刚发出一个音节,唇瓣上软软的、湿湿的,下唇被牙齿磨得发痒、发烫。 紧接着齿关被攻开,薄荷的凉与不知名的炙热温柔又强势地缠上舌尖,掠走盛旖光每一寸呼吸,似乎空气都成了粘稠状。 这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他和傅竞泽接吻。与半梦半醒的时候截然不同,五感灵敏异常,他能清晰感受到身体随之而来的变化,能感受到傅竞泽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是睁着眼和傅竞泽对视。 傅竞泽只是沉着而冷静地吻他,不碰触他身体的任何地方,却也不允许他躲开。 盛旖光反应慢半拍地去推傅竞泽,另一手往下遮住不想被傅竞泽发现的地方。 说不上是因为难堪还是因为什么,盛旖光像煮熟的虾全身上下都红透了。 受困于狭小的空间,盛旖光使不上力气,只能泄愤般的用牙去碰傅竞泽的唇舌,企图让他知难而退。 傅竞泽不愧是和他斗了多年的死对头,被咬得满嘴血都不松口。 不知过去多久,盛旖光疲惫又麻木地睁着眼睛,连头发丝都顺服地贴在头皮上,恍惚间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听傅竞泽意味不明的:“挺快。” 咸腥的气味迅速在车厢蔓延开。 盛旖光脑中轰的一声,什么也来不及想迅速把裤子拉上,恼怒又惊恐地看向傅竞泽:“不许说话!你变态啊!” 傅竞泽抽了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指残留的液体,神色自然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不用太在意,履行丈夫的职责而已。” 停顿下,又说:“不需要的话拒绝就好。” 盛旖光看着他把用完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又神色平静地回到驾驶座,看着比自己心情更不好的样子,实在是难以理解。 傅竞泽是闹什么。无缘无故生气,还敢压着他亲,亲完了嘲笑他快,完了还说拒绝就好?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盛旖光气闷的:“不知道是谁承诺不碰我,等我恢复记忆就同意离婚。”说完把头别向窗外,不想理会傅竞泽这个狗东西了。 一路沉默着,直到各自回房间都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盛旖光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玩抽卡游戏,把任务都做完了无聊地躺平了会儿从床上挺起来。 反正也是睡不着,索性听会儿课,费也南帮他管大一的学弟要了课件和录音。正好可以趁着他们暑假他先把大一的课程自学掉,新学期可以跟大二的课。 盛旖光先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瓶牛奶,才往自己的娱乐室去。娱乐室的电脑屏幕大,看课件也方便。 下载课件的空隙,盛旖光顺手点开自己以前常看的视频网站,想找点有意思的等会儿学累了看,刚登上去就看消息提醒99+。 盛旖光点进去查看。 灰兔赛跑:阿婆阿婆怎么不播了?七夕限定皮肤手感怎么样? 榴莲糖:太太,饿饿饭饭!周末会更新吗! 洛基的老婆:up主,有人抄袭你游戏创意!附链接。 …… 一路看下来盛旖光有些吃惊,本以为是系统消息,没想到都是用户发过来的。有问他游戏直播的,有问他游戏更新的。 盛旖光去自己主页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有130.7万粉,投稿和动态数量都非常可观。 他会分享一些近年大热游戏的技巧攻略,偶尔也会做游戏直播,以壕闻名,经常做粉丝抽奖送皮肤装备以及游戏设备之类。 他还自己开发了几个小游戏,有塔防、修仙、种田、沙盒生存,都免费向公众开放,更新比较随缘。 看完游戏介绍,盛旖光狠狠地心动了,当即在电脑里找到自己开发的游戏试玩。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两点。 盛旖光吸了口牛奶,莫名有点心虚地看向门口,房门被他关得严严实实,不离近了都看不到透光。 安下心来,继续玩了会儿才想起来那条说他被抄袭的私信,点开链接进去看。 链接打开是一个游戏的官网,游戏名字是《仙田几亩》,盛旖光下下来玩了会儿,感觉像是自己修仙+种田的缝合。 这款游戏在一周前正式上架,热度攀升得很快。游戏发布当天,论坛里就有人拿他开发的两款游戏与仙田几亩进行对比,世界观和玩法基本重合,而他的修仙在三年前首次发布在个人账号,半年后种田首发,从时间上看都早于《仙田几亩》。 在他的修仙游戏和种田游戏面世前,市面上并没有世界观和玩法相同的游戏,也正是因为独特有趣才会吸引了大批玩家。 《仙田几亩》的开发方似乎也只是将两款游戏简单缝合到了一起,两方系统程序的不兼容导致bug频出,玩家评分连连下降。 前来私戳盛旖光,提醒他被抄袭的粉丝非常多,有的甚至还帮忙整理出了证据材料。盛旖光将私信都看完,保存好那些文件,决定明天找个律师咨询下。 而后在电脑里找到游戏创作记录,也导成了文件。看着桌面上整理好的文件夹,盛旖光有些发愣,他其实是下意识做的,仿佛本来就知道那些东西存放在哪里,知道什么可以派上用场,手指动得比脑子还快。 迟疑了下,盛旖光点进名为旅行者的文件夹,《旅行者》是目前还在连载中的沙盒生存游戏,目前的地图大小还比较有限,只局限于初始5个岛,很多设定还没有更新出来。 文件夹里有个word文档,是对游戏的完整构思,细致到物种的名字、外形、特性,各项数据。 文件夹里还有很多图片文件,是用cad绘制的,有的很细化,有的只有个雏形。 盛旖光点开编号为63的图,对着看了会儿,手动了起来。大约半个小时,原本只有简单线条的建筑图变成了立体精致的神秘古遗迹图。 盛旖光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屏幕里不像自己能画出来的图,沉思许久后归功于自己的金手指。 抱着尝试的心态,盛旖光又点开代码,很好看不懂。 时间已经很晚了,盛旖光也没继续在娱乐房待,关了电脑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盛旖光正洗漱着就听到门铃声,从监控里看到是个拎着餐盒的青年,想到是傅竞泽帮他订的餐,连忙用冷水泼了把脸去开门。 青年笑着:“太太中午好,我是卢平,薛特助让我来给您送饭。” 盛旖光把餐盒接过来,笑着回应:“好,辛苦了。” 卢平:“不辛苦,太太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公司了。” 盛旖光想起来自己要找个律师,于是问到:“你知道哪个律师比较厉害吗?” 卢平想了下:“公司合作的天源律所是业内顶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可以在官网找到,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把合作的陈律的联系方式发您。” 盛旖光点点头:“我去律所问下吧,不麻烦你了。” “好,那我先走了。” 盛旖光吃完饭就开车出门了,去律所咨询完他还要去参加宿舍的聚餐。 另一边卢平刚回到公司就被薛文达叫过去。 薛文达问:“太太看着怎么样?” 卢平:“挺好的,像是刚起床。” 薛文达又问:“有说什么吗?” 卢平如实回答:“太太问我哪个律师厉害,我就把天源推荐给他了。” 听完薛文达沉默了下,让卢平先走后自己去了傅竞泽办公室。 傅竞泽正在处理工作,听到敲门声也只是应了下,头也没抬。 薛文达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傅总,太太在找律师。” 傅竞泽手下一顿,抬眸看薛文达:“什么时候的事?” 薛文达莫名觉得有些冷,不过今天一整天也没见傅总脸色好过,早会上一众高管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汇报工作时不敢有一点松懈。 不敢看傅竞泽唇上的血痂和脸上未完全褪去的淤青,薛文达回应:“卢平刚从您家回来,太太亲口说的,兴许是遇上麻烦事了。” 傅竞泽淡淡的:“嗯,你先出去。” 薛文达刚转身,又听傅竞泽说:“去了解下是什么事。” 薛文达:“好,我现在就去。” 薛文达刚走到门口,以为没事了,又听傅竞泽说:“不用了,你忙去吧。” 这回薛文达等足了一分钟,确定没有变动后才松口气,拉开门出去。 办公桌上纸张很久没再被翻动,傅竞泽凝眸看着手机里的短信: 傅总,刚才我可什么都没说。作为交换,你得拿出诚意来吧?否则,凭着我和小光的交情,你觉得他会选谁?会信谁?他本来就是为了逃避才嫁给你,如果他知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觉得他还会愿意留在你身边吗? 16、十六章 在律所签好代理委托合同后,盛旖光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往费也南发来的定位去,是一家连锁的知名火锅店,听费也南说他们宿舍每逢有人过生日,必然要过去闹腾一通,这个传统一直保持到大学毕业。 到地方的时候费也南和张舒赫已经在了,见到盛旖光连连招手。 张舒赫毕业后就进大公司当了程序员,日常996,看着有些沧桑:“小光,你看着精神多了,上次见你还蔫哒哒的。” 盛旖光在费也南旁边坐下,来之前已经向费也南了解过宿舍的情况,当然失忆的事也没瞒着费也南。盛旖光得意一笑:“那当然啦,本数字游民时间安排自由,晚睡晚起。” 数字游民是他连夜学的新名词,无固定地点线上办公,非常符合他现在的状态,当然啦得加个前字,毕竟他现在还没完全掌握敲代码技能。 张舒赫被他逗笑,话匣子也打开了:“难得看你这样,大二那会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和变了个人一样。” “记得那会儿你还请了快一个月的假,后来问你啥情况也问不出来。” 正说着邓哲也到了,邓哲和盛旖光一样是本地人,工作也在本地。 邓哲在张舒赫旁边坐下:“看来我来的最晚,点餐了吗?” 张舒赫回答:“没呢,都扫码看看。” 盛旖光也跟着扫了下,边看菜单边参与唠嗑。虽然对他来说是第一次与这几个人面对面,却丝毫没有生涩感,像是真的认识很久。 张舒赫问:“邓哲,你毕业后都忙什么呢,也没个音信。” 邓哲笑了笑:“银行守门员,没什么好说的。” 张舒赫感慨:“银行好啊稳定,技术部门也不用担心业绩,下班还早。还是你有远见,程序员狗都不做。” 接着又自我调侃:“说起来咱都一年的,走出去看着我快和你们差辈了。” 费也南毫不留情的大笑:“老张,还是你文化水平高,形容到位。” 张舒赫:“去去去。” 几人边聊边吃,说起以前念书时候的事。 盛旖光从他们的话里知道从上大学起,他就和傅竞泽关系好,开学时他宿舍的床还是傅竞泽帮着铺的。 虽然不是一个系的,有时间就会约在一起吃饭、泡图书馆,比小情侣还腻歪。 大二休长假回来后,盛旖光就带着傅竞泽一起参加宿舍聚餐,公开了两人的关系。 “傅竞泽对你还好吧?”邓哲忽然问。 盛旖光愣了下,点点头。 邓哲:“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那么多校园情侣也就看你们修成了正果。” 盛旖光喝了口果汁,有些心虚的:“害,也没什么稀奇的。”好像在所有人眼里他和傅竞泽都是正宗的情侣。 可如果是真爱,如果这五年里他过得很开心,为什么会让18岁的他取代23岁的他? 从他来到这里,所有的变化都出乎他的意料,与他曾经想过的截然不同。他不会想到自己会和一个男人结婚,那个男人是自己的死对头、情敌。情敌变情人、好友变陌路,走向太过离奇。 傅竞泽这个人像块冰冷的石头,我行我素、诡计多端,让人捉摸不透。 盛旖光不知道23岁的他怎样和傅竞泽相处,18岁的他反正是无法想像喜欢上傅竞泽。 想到傅竞泽,盛旖光抽空看了眼手机,说起来作为合法伴侣,他和傅竞泽的沟通少得可怜,交互的信息还不如和费也南多。 他和傅竞泽的聊天列表更像个备忘录,傅竞泽会说:“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去晋市出差,大概3天。”、“去f国参加论坛,回来给你带礼物。”诸如此类,而他只会回复“好。”像机器人之间的对话。 没有新的消息进来,盛旖光收起手机不再看了。 吃完后几人从火锅店离开,去了费也南提前预订的网红酒吧。 酒吧的老板是费也南的朋友,给他们预留了位置很好的卡座。 盛旖光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免多了些好奇,四处张望着。 酒吧的灯光很晃眼,音乐声嘈杂,各色各样的人往来着。距离音源最近的地方聚集了最多的人,他们随着节奏摆动身子,将所有的不愉、疲累抛开,随心宣泄着。 盛旖光抿了口酒,看得起兴。 张舒赫忽然说:“小光,我怎么觉着你不太对劲呢?像头回来。” 盛旖光还没回答,费也南先说:“他老公管的严,难得出来。” 邓哲接话:“是啊,别说酒吧,门都不怎么出。” 张舒赫惊讶:“至于吗?成年男人还怕被谁欺负了?小光你硬气点。” 费也南笑无情嘲笑:“你看他乖得,像个上课的小学生。” 盛旖光立马瞪过去:“说谁呢啊?”反驳归反驳,盛旖光也是后知后觉自己被傅竞泽带偏了,出来玩坐那么端正是要干嘛。 盛旖光干脆站起来:“我去洗手间。”去扑个冷水脸醒醒脑子。 将自己关进厕所隔间里,耳边清净下来,盛旖光又想到傅竞泽。从昨晚各自回房间,他们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他熬夜玩游戏傅竞泽也没有管着他,两人相当的和平。 这样的状态正是盛旖光期望的,可没来由的并没有很自在,就像本来很想吃的甜品超时送达,欠了些滋味。 他和傅竞泽从小学二年级做了同桌,缓慢地成为好友,又迅速成为死敌。旷日持久的较劲中,没有这样持久的冷战,更不存在这样毫无道理的矛盾。 总是要有个原因的,譬如傅竞泽比他多考了几分,譬如他投篮比傅竞泽多,譬如大扫除时他不小心把傅竞泽的椅子弄坏了,有值得不爽的理由。 盛旖光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这个时间,傅竞泽应该已经下班回家,大概率都洗漱完了,没准还睡了。 费也南:你掉进去了? 盛旖光收起手机出了隔间,决心不再胡思乱想,都出来玩了要开心些。 外面气氛正浓,人也更多了,盛旖光费了些功夫才回到自己座位,被挤得有些热。 张舒赫喝了不少,这会儿情绪高涨,看着不那么像社畜了:“小光,待会儿去电竞酒店不?咱回顾下在宿舍四黑的日子。” 盛旖光看向另外两人,看表情显然刚才已经有过商量了。说起来也是艰难,整个宿舍就他一个已婚人士。 费也南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盛旖光的机会:“小光弟弟做不了主,赶紧找你老公商量下。” 盛旖光冲费也南翻了个白眼,挑衅:“等下单挑啊!”开什么玩笑,别说他和傅竞泽是塑料婚姻关系,就算是真情侣也不存在被管住好吧,何况他俩正吵架呢,回去也没意思。 傅竞泽不是也没有来管他吗,干嘛要找傅竞泽商量回不回家这种与傅竞泽无关的小事,显得他像个没主见的小朋友。 而且和室友们去电竞酒店也不错嘛,至少不担心傅竞泽脑子不清楚再乱折腾。或者他也可以在外面多住几天,等他们不这么奇怪了再回去。 盛旖光还是有点烦躁,顺手往杯子里加多了些冰块。 费也南笑着看他:“小光弟弟出息啊,刮目相看。” 张舒赫有些看不下去费也南老欺负盛旖光,哭笑不得的:“老费,你可真是,小心小光给你套麻袋。” 盛旖光眼神冷幽幽的:“就是,说说吧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满足你。” 正说着,盛旖光手机震动了下提示有新消息进来。 低头先瞥见傅竞泽的名字,是傅竞泽给他发了条图片消息。 以为是催回家的表情包,盛旖光边点进去边想要回个什么表情才最能体现他的态度。 不然就用小黄人微笑脸吧,他妈最爱用了,讽刺值拉满。 盛旖光手指飞快地点开,不是他想的表情包,是一张快递图片。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几秒,盛旖光都没点开大图,直接回复:是我的,先放着吧。 应该是律所给他寄的他那份委托合同,他怕自己丢三落四就直接让寄回家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不知道为什么傅竞泽要特意拍照片过来。也许是出于谨慎,怕收错快件导致麻烦吧。 刚好张舒赫招呼他们去蹦迪,说喝得微醺的状态正适合。 来都来了,没有不体验下的道理,盛旖光当即收了手机不再关心傅竞泽会说什么,和室友们一起融入人群。 躁动激烈的鼓点、热情澎湃的摇滚乐让人不自觉跟着摆动身体,将灵魂放纵。 相距酒吧十公里的别墅里一片寂静,连阳台外的树叶都静止着。 傅竞泽结束跨国视频会议,从书房出来时路过盛旖光的房间。房门紧闭着,一丝光亮也没有。 推门进去,意料之中的空荡,此时时针指向零点的方向。 毫无疑问,某个在外鬼混的人,至今未归家。 傅竞泽抬手按了按眉心,将房门带上,回到主卧里。 主卧的床头悬挂着巨幅照片,冷调的黑与柔和的白糅在一起,似乎天然就该这样。 白色是无法定义、不被束缚的,仿佛一眼可以看透,却总在掌控之外。 随缝而入,又可以轻易抽离。 而黑色,早习惯了自身的单调。 傅竞泽看着手机屏幕里寥寥几个字,如同记忆里稀少的几个片段,在高中时他和盛旖光关系最紧张的阶段,他们纯粹而平和的时刻。 盛旖光从来不缺少追捧者,永远是人群中耀眼的存在,鲜活的、生动的,于尘世间恣意横行。 有时候傅竞泽也会想,自己于盛旖光该是特别的,至少值得他十年如一日的特殊照顾。但这种特别,是否是唯一的,傅竞泽从不去探究。 正如傅竞泽不去探究,盛旖光答应和他结婚的动因。该种动因是人类对另一方纯粹、由心而发的感情,还是主人公于混乱中产生的认知混淆,一旦清醒便会愧悔。 傅竞泽有时候会想,他或许该忍耐一点的。 17、十七章 叩叩叩。 “谁去开下门,应该是外卖。”费也南头也没抬地说,正和盛旖光厮杀得激烈,鼠标快被擦出火星子。 邓哲迅速从椅子起来:“我去。” 张舒赫也跟着一起。 费也南边操纵着游戏角色和盛旖光过招,边嘴上调侃:“小光弟弟今晚怎么这么凶,哥哥手快被你累断了,不照顾下老人吗?” 盛旖光冷笑,追着费也南把他血条清空,趁着等复活的时间把高地推了,拿下第11次胜利:“不正照顾着呢?今晚都可以照顾你。” 盛旖光抓过水瓶子咕嘟咕嘟几口,发现费也南竟然没回嘴,有些稀奇地望过去,瞬间表情凝滞住。 深更半夜是见鬼了吗,傅竞泽怎么在这里? 盛旖光抬手按按使用过度的眼睛,再看过去时傅竞泽已经走到了面前。 邓哲和张舒赫慢吞吞地挪动着,挪到了旁边的榻榻米上。 费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窗户边,装着看风景。 傅竞泽面无表情地立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与黑色西裤显得严肃冷清,与风格花哨的电竞酒店格格不入。 盛旖光咽了口口水,有些莫名的紧张,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正常来说是人深度睡眠的时间。 傅竞泽一向生活规律,这个时间按理已经睡了。 被他平静的眼神看着,盛旖光感觉自己像被教导主任抓住的翻墙逃课上网的调皮学生,立马就要被拎到办公室教训。 盛旖光决定先发制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跟踪我吗?”他是故意这样说的,转移矛盾,总没有人喜欢被污蔑。跟踪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聚餐改期到了周五,傅竞泽白天还得去公司呢。 傅竞泽不接他的话,只问:“不准备回家?” 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问询,只要实话实说就好,盛旖光沉默了将近一分钟:“不回。” 本以为傅竞泽要做点什么,盛旖光都做好了防备,只要敢碰他一下,他就把傅竞泽胳膊打折。 可傅竞泽得到答案后也只是“嗯”了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只是履行作为丈夫的职责,过来确认盛旖光的安全。 傅竞泽没再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开,和来时一样突然。 直到傅竞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盛旖光才后知后觉起身,掩饰般对费也南说:“还来不来?” 费也南打量了盛旖光会儿,认真评价道:“小光弟弟是真顶。” 张舒赫也很吃惊:“光,敢情你都没报备行程啊?我看我已婚的同事加个班都要和家里说一声,怕家里担心。” 邓哲也像是重新认识了盛旖光,幽幽道:“傅总大半夜跑一趟,发现自己老婆和三个大男人出来开房,老婆理直气壮不回家。光哥,还得是你。”眼神里透着真诚的敬佩。 盛旖光被他们说得头皮发麻,一时语塞。理智上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错,可就是心慌意乱,比之前傅竞泽对他做过分的事还要心慌意乱。 张舒赫和邓哲说的也有道理,他现在和傅竞泽住在一起,晚上不回去应该提前说下。看傅竞泽刚才的样子,像是忙工作到深夜还分出精力来确认他的安全。 费也南是三个人里最知道内情的,调侃归调侃,还是为自家兄弟家庭和谐着想,劝说:“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稍微解释下就没事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盛旖光表现得很淡定:“不用,我们继续。”说完端端正正地坐回椅子上,把瓶子里剩下的水喝完了,并且催促费也南点确认开局。 费也南无法,又被他几句话一激,把兄弟的家庭问题抛到一边也沉浸到对局里。 张舒赫和邓哲拿了外卖进来,给他俩分了分后到旁边去边聊边吃。 游戏的特效音和人声混杂着,简单又平常,似乎还是在大学的宿舍里。 盛旖光眼睛盯着宽大的电脑屏幕,感觉自己有些分离,常因为走神被费也南抓住机会按在地上摩擦。 一个小时下来,盛旖光已经输掉了五局,再有一个小时战绩就要被费也南追平了。 费也南笑话他:“小光弟弟身在曹营心在汉,啧啧。” 盛旖光立马操纵自己的游戏角色从草丛里跳出来,给费也南的游戏角色重重来了一锤,一套连招下去把费也南送走。 费也南干脆身子往后一仰,双手从键盘和鼠标离开,揉着手腕道:“不玩了不玩了,再跟你玩下去我得进医院。” 接着看向张舒赫他们,他俩已经抱着在榻榻米上睡过去了。 “得,他俩都睡了。”费也南起身走到里间的床边把被子抱下来,给那两个人盖上。 做完这些,费也南笑着:“小光弟弟,我没开车来,给你个机会送哥哥回家。” 似乎是怕被拒绝,又解释:“正经的,我白天有个活动参加,得回去收拾收拾。” 话说到这个份上,盛旖光只好答应下来,边和他一起往外面走边说:“我本来都要一直留在这边的。刚吃饱了一点也不困,我能玩到天亮。”他才没有想回家,也没有想解释。 费也南挑眉,顺着附和了几句。 上车后盛旖光还特别强调:“费也南,回头你自己和老张他们解释啊,是你想回家,我接受你的请托送你。” 费也南被他认真的模样逗乐,憋着笑道:“好,一定解释。” 盛旖光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有什么问题吗?” 费也南揉了揉鼻子:“没有,不过可以开个空调吗?有些热。” 盛旖光这才发现他都忘记发动车子了,淡定的:“可以。” 将费也南送到后,盛旖光按着最低限速缓慢地往家里开。 半夜的街道上很空,一点也不会堵车,从窗户钻进来的风带着湿润的凉意,似乎有一场雨在降落。 盛旖光从车库出来就被清凉的雨丝亲切问候了,不得不加快步子往室内走。 客厅的灯亮着,盛旖光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快递被摆放在桌上,未拆封。把它拿进来的人似乎有强迫症,快递壳的边线与桌子的边线平行着。 快递的旁边有个玻璃杯,里面残留了点琥珀色的液体,盛旖光一闻就知道是酒。 傅竞泽回来后还喝酒了? 衣服上的潮气让皮肤发痒,盛旖光没有想更多,往自己的房间去,准备先冲个澡再说。 二楼很黑,所有的灯都灭掉了。 盛旖光踩着楼梯,噔噔噔往上,速度一点一点慢下来,几乎是屏住呼吸。 视觉混沌着,听觉格外灵敏,“呼呼”的风声伴着淅淅沥沥的雨点声让空气变得潮湿发冷。 漆黑的环境里,盛旖光全神贯注地往前走,尽力克制住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虽然不时还是会出现一点惊悚电影的画面。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到傅竞泽了。 曾经作为小朋友的盛旖光,每天只有很有限的时间可以看动画片。从他和傅竞泽关系好起来,他慢慢知道傅竞泽是个很自由的小孩,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他很羡慕傅竞泽。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盛旖光放学会跟着傅竞泽去他的家里,因为他家里有好多好玩的还没有大人,特别是有一面墙那么大的投影布,铠甲勇士会在里面变得特别大。傅竞泽家里还有好多的光盘,光盘里有奥特曼、大恐龙、外星人,都是盛旖光在别的地方没看过的。 可是有天他们刚把光盘放好,投影布里就爬出来个可怕的女鬼,长长的黑指甲把小孩的头捏破了。 盛旖光当场吓哭,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妈妈去请了神婆来看才好。 那部恐怖片也成了盛旖光的童年阴影,导致他没办法在黑漆漆的空间里安心,睡觉也总是留个夜灯。 边往前走,盛旖光边伸手在墙壁摸索,想找到廊灯的开关。 忽然后方传来“吱呀”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像老旧的木门被风吹开。 盛旖光顿住脚步,手指一点点蜷缩起来,心里止不住的发慌,脑子里想到很多。有童年时在傅竞泽家里,有初中时在电影院里,有高中时在教室里,阴森可怖的画面逐渐清晰。 盛旖光都不知道自己竟然看过这样多的恐怖片,从片段的画面再往下想又空空的,有时是柔软的掌心覆在眼上,有时是后脖颈被捏住按下,本该连续的画面被一次次阻断,在最可怕的地方戛然而止。 盛旖光神经紧绷着,听到有脚步声迫近,是拖鞋蹭在地面的哒哒声,缓慢的、不间断的。 凉丝丝的风顺着衣领钻入,游走在光滑的背脊。 听说半夜三四点是阴气最盛的时候,那些白天不敢出来的东西会在这个时间活动;听说阴魂就喜欢找落单的人下手,先吓一吓再吸干;听说…… 盛旖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听说tat 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冷汗从身体里沁出,手指蜷到发疼,那脚步声也终于停了下来,在距他一步的地方。 呜呜呜要是傅竞泽明天醒过来发现他被吓死在走廊里会嘲笑他一辈子的吧。 盛旖光觉得他今晚回来就是个错误。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等他回头,那阴魂就停着不动了,特别可恶特别坏心。 等了几分钟,盛旖光绷紧的弦到了极致,忍不了了地捏紧拳头猛然转身:“吓你大爷,捶死你!”边喊着,边闭眼乱锤。 拳头并没有落到实处,这让盛旖光更加害怕了,挥拳的动作也更快。似乎只有武力能让自己不至于崩溃。 眼前忽然有亮光,伴随着低沉清冽的声音:“鬼混回来了?” 盛旖光停住手,急促地喘息着睁开眼,傅竞泽的脸在视线中一点一点清晰,带着点少见的戏谑。 根本就没有什么阴魂,他打了一套空气拳。 盛旖光的脸一下子爆红,甚至顾不上指傅竞泽坏心的捉弄,眼神迅速漂移开,拒绝回答傅竞泽的问题,也拒绝就刚才发生的事做任何解释。 傅竞泽却不再好说话,薄荷的气息里混着醇香的酒味,他偏过头追着盛旖光,认真地看着盛旖光的眼睛:“害怕了?小迷信。” 盛旖光第一次见傅竞泽喝酒的样子,那双冷清的眼眸潋滟着,长长的睫毛半落下来,似乎有些温柔。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没留下什么痕迹。 可能喝酒的人话都会特别多,也会特别烦人,盛旖光背转过身不想回答,也不想看傅竞泽现在的样子,如果可以他还想屏蔽傅竞泽的声音。 傅竞泽依然没有放过的意思,从盛旖光的后背贴上来,湿热的呼吸落在盛旖光发顶:“刚才在想什么?有想我吗?” 确实想了,还想了很多,盛旖光不可能承认,继续沉默,并祈祷傅竞泽清醒过来后最好能忘记今晚的事。 傅竞泽的手背继续贴上盛旖光的脸,被残留的不知是雨还是汗沾湿,声音低低的伴着酒味的热息:“你身上都湿了。” 此时此刻,盛旖光觉得傅竞泽比身上潮湿粘腻的衣服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没听到回音傅竞泽也没在意,又拉过盛旖光的手贴在自己小腹,继续说:“把我衣服弄湿了。” 因为惊吓和紧张,盛旖光刚才出了很多汗,汗液把本就潮湿的衣服湿了个透。 手心下傅竞泽的衣料确实也湿了。 被烫到般盛旖光迅速收回手,双眼不自主的睁大,并在转身面对傅竞泽时将双手藏到了身后,大声质问他:“你是喝了多少,脑子喝坏了吗?” 傅竞泽目光专注地看着盛旖光,忽然像是冷静了下来,没有回答质问而是以陈述的口吻:“我明天去k国出差,大概三天。” 话题转换得有些快,盛旖光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又想到张舒赫报备行程的说法心下有些别扭。 以后不能让傅竞泽喝酒了,盛旖光这么想着。 混乱中,傅竞泽又说:“不用自己去外面住。” 盛旖光很迷惑,正想问个究竟,又听傅竞泽说:“等我回来陪你去医院复查。” 听到复查,盛旖光一惊,万一这次被发现了呢:“啊,还要复查?我可以自己去。” 傅竞泽坚持:“等我回来。” “去洗个澡,该睡了。” 盛旖光不太有精神地点了下头,觉得今晚有很多的不对劲,又没力气去想明白,连思绪都被傅竞泽跳跃的话题击得稀碎。 恍恍惚惚中抓住点什么,盛旖光问:“你拍快递壳给我干嘛?”快递壳上有收件人姓名,一看就知道是给谁的呀,哪里需要特意确认。 “没什么。”说完不等盛旖光再说什么,傅竞泽转身就走,步子比来时要快得多,像是在躲什么。 盛旖光没力气追上去,倚着墙壁缓了会儿,怔怔地看着自己白嫩的手心,上面什么也没有,却隐隐发烫。 方才手心摸到的不只是被汗液打湿的衣料。 盛旖光不敢深想,匆匆往自己的房间里去。 再醒过来时别墅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盛旖光随意吃点了东西,把九点抱过来逗弄。 他本来不太能在家宅得住,可今天一点出门的想法也没有,逗完猫猫就去娱乐室画图,直到画累了才停下。 吃过晚餐继续听专业课。 盛旖光本来是开的正常速听,但脑海里像是本来就有那些东西,他听了一点就知道后面会讲什么,后来干脆开了两倍速。 到凌晨两点钟的时候,他就把整个大一的课程过掉了,这时候再看电脑文件里的代码,已经不再云里雾里。 盛旖光试着按自己的想法给《旅行者》加了点内容进去,再修复原先的bug,忙活到凌晨四点自己试玩了下没什么问题,就把最新版本上传到自己的私人账号供玩家下载。 躺到床上时已经是早上了,盛旖光没精力再东想西想,一下子就睡过去。 盛旖光做了个梦,梦里他在一个很大的教室,下课铃声一响他就冲出教室,一路跑到学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他接到个电话,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上车啦,应该半个小时就到!” 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他笑得很开心。 等他挂断电话,前排的司机忽然把棒球帽摘下来,从后视镜看他:“你原来会喜欢男的?” 盛旖光从后视镜看清了那张脸,是消失了两年多的丁一觉。 丁一觉瘦了很多,眼窝深深下陷,头发剃成贴头皮的寸头,整个人透着阴郁。 可梦里的盛旖光只有满腔的高兴,见到丁一觉的那刻他眼睛都亮了起来:“一觉,怎么是你啊?” “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 盛旖光兀自激动地问了很多,最后有些遗憾的:“可惜我今天和傅竞泽约了。” 丁一觉很低地笑了声:“不可惜,我今天特意来找你。” 随后梦境一转,盛旖光在昏暗的地下室里醒过来。 18、十八章 第18章 k国早上九点,傅竞泽在酒店接到薛文达的电话。 “傅总,鑫泰那边赵志杰一早致电,说随时可以签合同。”薛文达在电话里汇报。 傅竞泽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对着镜子整理领带,语气淡淡:“嗯,盯紧丁一觉。” “知道了,傅总。” k国首都和宁市有两个小时时差,傅竞泽坐上前往商务会面地点的车上后,随手点开盛旖光的朋友圈,有一条凌晨五点钟的动态,是九点的照片。 九点睡在圆形的猫窝里,团成个球。软乎乎的绒毛里陷着只修长好看的手,冷白色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似乎纤细脆弱,可总是张牙舞爪。 傅竞泽的目光一点一点柔和下来,将图片保存到相册里,退到两人的聊天窗口,许久才输入一行字:不要太晚睡。 “老板,到地方了。” 直到司机提醒,傅竞泽的手指才从手机屏幕上松开,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收起。 —— 盛旖光睡了很长的一觉,像陷在沼泽地里怎么也出不来,情绪、意念随同身体被吞噬,只剩下深深的疲累。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很静很静,只有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盛旖光只能感知到自己的心情从云端跌落深渊,其他都是模糊不清的。 一声清亮的“叮”穿透梦境,猛然将他拉扯出来。 恍惚有张失色的脸闪过,伴着靠近的沉重的力道、干燥炙烫的气息。 盛旖光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脑海空白了几个瞬间才恢复过来。 柔柔的灯光洒落,眼前的空间开阔明亮。 梦境散了。 盛旖光想要再回忆梦里的情形,却无法再集中注意力,像学习时明明在看书,一个字也进不了脑子。 尝试几次后盛旖光放弃了,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 手机里有不少未读消息,盛旖光按照顺序往下看,视线在傅竞泽发来的那条停顿。 傅竞泽怎么知道他晚睡了? 没睡好脑子有些昏沉,盛旖光慢慢琢磨了会儿才记起来自己凌晨发了朋友圈,倒是没想到傅竞泽会有空刷朋友圈。 盛旖光点进朋友圈看自己昨晚发的图,是可爱的猫猫睡觉图,小猫软乎乎的手感特别好,可惜不肯跟他睡觉。 欣赏了会儿自己拍的照片,盛旖光满意地下床洗漱,决定午饭后要强制抱着猫猫在客厅沙发上再睡一觉。 再醒过来就是黄昏了,绒团子趁他睡着悄咪咪回了自己的小窝,盛旖光感觉身体轻松多了,起来骚扰了会儿绒团子就往娱乐室去,娱乐室该改名了,以后要叫工作室,盛旖光这么想着。 刚打开电脑,盛旖光接到费也南的语音电话。 “光,出来陪哥哥喝点。”费也南听起来有些失落,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盛旖光:“你在哪里。” 费也南回答:“thenight。” 盛旖光在手机导航里输入地点名搜索:“行,等我半个小时。” thenight是一家清吧,调酒比较有名,位置还算好找。 盛旖光在角落的位置看到费也南,总是没个正形的费也南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穿了一身严肃的黑西装。 费也南抬眼看过来,对盛旖光说:“来了,给你点了他家的招牌,落日玫瑰。” 盛旖光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面前有一杯色调浪漫的鸡尾酒,闻着很香,真像是落日下的玫瑰园。 盛旖光直接问:“怎么了?” 费也南看着盛旖光清澈到什么也藏不住的眼睛,缓缓叹了口气:“可能说了你也不懂,但也只能和你说说了。” 明显的嫌弃让盛旖光拳头稍稍硬了点,不客气地对费也南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瞧不起谁啊!不知道是哪个人期末考要借我的笔记看。”没错,他是会翻聊天记录的,并且记性很好! 费也南默了默,道歉了。 盛旖光抿了口酒,大方地原谅了他:“行了不和你计较,说吧什么事?本军师给你参考下。” 费也南组织了下语言:“我的朋友里也就只有你和男人结婚了,想问下你们怎么说服家长的?我家最近在给我安排相亲,郁原都不理我了。”郁原是费也南大学就在谈的男朋友。 虽然同性恋婚姻合法化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尤其是一些家长,会因为后代延续的问题让自家小孩和异性结婚。 费也南家里就比较传统,又因为家大业大只有费也南一个小孩,很难在性取向上让步。 盛旖光看过聊天记录,知道大致情况的。老实说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服父母,如果他知道,首先要做的就是说服他们支持自己离婚。 为了让费也南刚才说他不懂的话不成立,盛旖光仔细想了想,非常自信地给出自己的答案:“首先要让你父母喜欢郁原,像傅竞泽从小学二年级就差不多在我家驻点了,我爸妈非常了解他也非常肯定他,常常让我和他学习,傅竞泽几乎等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另一个儿子。” 费也南喝了口酒,听得很认真。 盛旖光受到了鼓励,继续给出建议:“郁原现在开始也不晚,多多的去你爸妈面前表现,让你爸妈觉得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不能是自家的呢?久而久之,说不定会把你打包送给郁原。” 盛旖光越说越自信,几乎把自己和傅竞泽的老底掀光了,最后给出结论:“一定要坚持,持之以恒,让你爸妈知道孙子哪里有儿子好,不用养都又优秀又孝顺。” 费也南点头,看向盛旖光的眼里有难得的崇拜,说出的话却是:“傅总不愧是能做大事的人。” 没等来预期的夸夸,盛旖光不太开心地瞪了眼费也南,纠正他:“给你提建议的是坐在你面前的我,不是远在k国的傅竞泽。” 费也南揉了揉鼻子,他心情倒是好转过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过菜单给盛旖光:“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哥哥请你。” “贿赂我。”盛旖光边吐槽着边把菜单接过来认真看。 “傅竞泽大周末的去k国干嘛?” 盛旖光随口回答:“出差。”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当老板的人哪里有双休呢,有傅竞泽也不会认真休。 费也南一想,猜测到:“不会是躲你吧?那天回去你俩吵架了?” 盛旖光动作一顿,特意抬头反驳费也南:“没有吵架,是他自己忙。再说了我很可怕吗?”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不由想起费也南说的这种可能性。 躲这个字用在傅竞泽身上实在是不贴切,反正认识这样久盛旖光没见傅竞泽怕过什么,多恐怖的电影也不会怕,多重要的考试也不会紧张,总是淡淡的神色。 所以出差只是因为有工作而已,没有其他的原因。 费也南见他较真,也不敢再说了:“没有没有,选好了吗,我让服务员来点单。” 接下来的时间盛旖光饱餐一顿,叫了代驾把自己送回家。 这是他独自住在别墅里的第二个夜晚。 盛旖光在别墅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家庭影厅,找了些没看过的电影播放。 这个影厅比傅竞泽以前家里的要大,还有躺着很舒服的榻榻米,他可以躺着看电影不会累脖子,困了还可以直接睡过去。不像以前,只有一个小沙发,他们要挤着坐,循环看着觉得好看的影片,也不会有人在他耳边边看边说无聊。 盛旖光盖着小毯子,就着微醺的酒意看了很久的电影,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k国晚上八点,傅竞泽结束公务受负责k国分部事务的合伙人韩绪风之邀共进晚餐。 韩绪风:“竞泽,你实在不必专门跑一趟。” 傅竞泽举杯与他相碰:“早些解决,好往下一步推进。” 韩绪风失笑:“你总是这样,不会让自己放松。” 闲聊几句后,韩绪风问:“你的太太呢,怎么样?” 傅竞泽沉默几秒,只是回答:“还好。” 韩绪风看着好友兼合伙人沉郁的样子,并不如何信他说的:“上次见到你太太还是你们婚礼时,很漂亮也很沉默,像藏了很多心事。工作之外,你该多陪陪他。” “竞泽,婚姻只是个开始。” 傅竞泽视线落在韩绪风无名指的素圈,蜷了蜷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忽然说:“你的戒指很好看。” 韩绪风一愣,这才注意到傅竞泽手上是空的,有些吃惊:“你们关系恶化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傅竞泽低垂着眼帘,语气平平:“他不让我戴。” 接着又补充:“他也不戴,婚后第二天开始。” 韩绪风放下酒杯,陷入了思索,像是绞尽脑汁要给好友一点有用的建议,但是他和太太感情很好,从无这样的危机。 双双沉默了很久之后,韩绪风认真地开口:“你觉得他还喜欢你吗?” “或者换个说法,婚后第二天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了吗?我记得婚礼那天你太太还算开心。” 短暂的时间里会有怎样的事让对婚姻有期待的人变得漠然,连有象征意义的婚戒都不允许出现在无名指上。 傅竞泽记得,新婚时公司正筹备上市事宜,事务繁杂;他原本调了三天的假期陪伴盛旖光,但结婚第二天有个紧急会议必须参加,他只得留盛旖光在家里先去了公司。去公司之前,盛旖光情绪还很高,拉着他的领带索吻。可等他结束会议回来,盛旖光拒绝了原定的出行计划表示想在家休息,并要求他出门时不得戴婚戒。 当时傅竞泽只以为盛旖光是累了,向他保证接下来两天会让他得到充分的休息。可婚戒的事盛旖光很坚持,虽然原因不明,傅竞泽还是照做了。 在傅竞泽思考的时间,韩绪风又问:“你不会到现在才关注你太太的心理吧?” 19、十九章 第19章 在此之前,傅竞泽几乎不会与朋友家人聊起盛旖光。一方面是没有闲谈的时间,一方面是不想。不想让盛旖光被任何人评价,他能做的想做的就是让盛旖光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不用去在意其他的任何什么。他和盛旖光的感情是他们两个的事,不需要其他人的意见。 对于今晚会接韩绪风的话,会主动和韩绪风提及感情,傅竞泽也不明白自己想要听到什么,不知道要怎样去回答那些问题。“不知道”这个词最近罕见的在他的生活里频繁出现,实在是不合常理。 傅竞泽的沉默让韩绪风以为他是默认了,认识多年他太了解好友的性格,直言不讳道:“竞泽,在工作上你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感情方面,你实在需要做出改变。你想想看,你花越多的时间在工作上,留给你太太的时间就更少,你们沟通的机会就更少。” “你的太太越爱你,就越需要你的陪伴和体贴,而不是银行卡上冰冷的数字。没有任何人会喜欢自己的伴侣是台工作机器,除非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另一半是谁。” 韩绪风喝了口酒,继续与好友交心:“你是知道的,我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在创业之初,我忙于工作,我的前妻因为和我聚少离多有很大的不满,在遇到她现在的先生后向我提出离婚。我的前妻评价我高傲固执、我行我素,更适合和自己的理想去过。” 说着韩绪风苦笑:“当时不理解她的想法和处境,很是和她争论了番,事实证明她是有道理的。相爱的人走到一起该是互相成就,而不是把另一方消磨得变了样子。” 傅竞泽静默地听着韩绪风分享爱情经验,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指腹在空荡荡的无名指上摩挲几下,偏重的力道让手指发红发烫。 韩绪风继续又说:“竞泽,既然你太太还没有提出离婚,就是还有转圜的机会。你和他多沟通下,听取一些他的意见,哪怕是真的没有办法继续了,也不要让彼此留有什么遗憾和不满。” 听到“离婚”的字眼,傅竞泽迅速抬眸,不需要思考便非常确定地告诉韩绪风:“我们不会离婚。” 看着好友笃定的样子,韩绪风不以为然:“我当初也这样想,即便知道她已经爱上了别人还是极尽挽留,像拿着很不起眼的方案书在争取一笔不可能的巨额融资,最终毫不意外地失败了。我借口没有时间去民政局,她愿意乘3个小时的高铁,第一次到我公司楼下等我。除了同意还能怎样呢。” 傅竞泽没有说话,有些抗拒谈论离婚的话题。他下意识地解锁手机,看了眼和盛旖光的聊天界面。很空,早上发出的消息还是没有回复。 而梁萧发来一张照片,和盛旖光有关。 照片光线昏暗,但可以看清盛旖光的脸,他显然是喝酒了,面上覆着一层薄红,漂亮的眼睛里朦朦胧胧的笑意铺散开,没有一点防备。 而在盛旖光对面坐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男人,两人看起来非常融洽。 傅竞泽凝视许久,确认不会是丁一觉后才退出大图继续看梁萧发来的消息,薄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 梁萧:你老婆什么时候喜欢出门了?瞧着也爱说话了。 梁萧发来消息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并不算很早的时间,盛旖光在酒吧里同身份不明的男士喝酒聊天,毫无戒心。 韩绪风还说了什么傅竞泽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给梁萧回复:麻烦帮我确认他安全到家。 梁萧大抵是有事,并没有很快回复。 傅竞泽耐着性子又与韩绪风聊及分公司近期项目计划,在九点二十分礼貌结束了晚餐。 回酒店的路上,傅竞泽给盛旖光打电话,无人接听。似乎他和盛旖光之间隔开了空间,联系就十分脆弱,只要盛旖光不想,他就无法与盛旖光有任何沟通。 傅竞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即便是关系最恶劣的时候,盛旖光也是愿意理他的。反而是走入婚姻,盛旖光什么也不愿意表达了,而他错误地没有去探究。 直到盛旖光失忆了,潜意识将所有不好的记忆剔除,这些记忆包括他们的爱情、婚姻,盛旖光潜意识将这一切通通否定。 盛旖光后悔了。 或者说,换作十八岁的盛旖光,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傅竞泽手下一松,行李箱重重地合上,发出“砰”的一声。 与此同时放在床上的手机发出震动提示音,傅竞泽立即起身去查看,在看清来信人后动作缓了下来。 一条来自梁萧,说盛旖光已经平安归家。 一条来自航空公司,提示因气象条件恶劣,他预订的航班取消。 傅竞泽面色沉沉的立着,嘈杂的雨声伴着轰隆隆的闪电迅猛地降下,将天地变得灰暗。这场雷雨似乎酝酿了太久,得到宣泄的机会便毫无收敛。 傅竞泽走到窗边,将窗户同窗帘一并拉上。 梁萧又发来消息:我看他喝了不少,找的代驾送回家,你家里也不请个住家保姆,他这样晚上一个人待着别出事了。 看着这些字眼,傅竞泽忽然觉得自己来出差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盛旖光那样怕黑,那样不会照顾自己,他怎么就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家里? 即便,盛旖光已经让人拟好了离婚协议。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提离婚了不是吗? 看着摆在地上的行李箱,傅竞泽心头涌起浓浓的焦躁,他几乎想冲入厚重的雨幕,只身越过山与海,在午夜钟声敲响前站到盛旖光的面前。 即便,即便…… 梁萧的消息继续进来:靠,差点回不了家,这鬼天气雨说下就下。 梁萧:傅竞泽,再提交接项目的事你可就是狼心狗肺了啊! 梁萧的话很多,就像盛旖光还愿意同他表达时那样,无论用什么态度,总有那样多的话要说。 傅竞泽忽然很想听盛旖光的声音,很想听他说点什么,什么都好。 或许在这样一个雨夜,盛旖光会需要一个人陪着。 拨号的铃声响了很久,一遍又一遍,直到傅竞泽终于踏进机场大厅时接通。 盛旖光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很软,迷迷蒙蒙的似乎是刚醒,他问:“谁啊?” 傅竞泽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在原地停住:“我。”喉结轻微地动了动,心头的阴霾在听到盛旖光声音的刹那消散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都没来得及发觉的欢欣,毫无道理,只是听到盛旖光的声音,他就被彻彻底底的安抚到。 那端也安静了将近一分钟,盛旖光浅浅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到耳畔。 傅竞泽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半梦半醒地躺在床上或是沙发上,看也不看便接了电话,栗色短发柔软地散开,有几缕被睡得翘起来,而他试图召唤涣散的意识辨认来电人的身份。 就在傅竞泽想直接说出时,盛旖光轻软的语调传来:“是傅竞泽啊,你有什么事?” 未等傅竞泽想好一个答案,盛旖光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你不是在出差吗,怎么这么有空,还管我晚睡。你真的很爱管人。” 傅竞泽眉眼柔和下来,很低地笑了声:“嗯,对。” 盛旖光似乎很不满这个回答:“又骗我,答应不管我的还管,跟我结婚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管我吧,你这个人真的是。” 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盛旖光补充道:“心机。” 傅竞泽回应得很快:“不是。” 盛旖光不知道傅竞泽是在否认前面的,还是后面的,不过都没有关系,他保留自己的意见。 晚上喝的酒后劲很大,他睡了会儿脑子变得昏沉沉的,他对傅竞泽说:“我晚上喝酒了,喝了超级多,所以不要和我争论哦,我会说到你烦的。”某个小酒鬼很有自知之明的警告。 傅竞泽显然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又说了:“不会。”也不知道是不会什么。 盛旖光半睁着眼睛,投影布上电影的画面还在继续,不过他要过好久才能反应过来电影里演了什么。 盛旖光很没有耐心地把电影关掉了,影院霎时陷入沉寂的黑暗,他对傅竞泽说:“你好烦人,吵到我睡觉了,也吵到我看电影了。” 傅竞泽又似乎听进了一点警告,因为他很快就对盛旖光说:“对不起。” 可盛旖光下意识觉得他的对不起不只是对今晚,好像有更深层的东西,是自己现在无法想明白的。 盛旖光努力认真想了想,找到了一点其它的,他向来是个大度的人,生气总不会持久,于是没有一点不情愿地对傅竞泽说:“其实你不用躲我,我都知道的。” 傅竞泽听到这句,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喉间有些干涩,忍耐又克制地等待着。 盛旖光费了点时间才组织好语言,没有在意傅竞泽长时间的停顿,仍是轻而软的语调,像羽毛搔刮着耳蜗。 盛旖光说:“你习惯性把我当成你老婆才会没有分寸的对我做那些事,才会妄图用外表、金钱勾引我,这样很不好,你知道我不太能抵抗诱惑的。” 电话那端似乎有道沉重的气音,盛旖光不确定有没有听错,决定还是先不计较了,他要把想好的话先说完,不然等下就忘了:“傅竞泽,你不要这个样子,我要是因为这些和你在一起,等你变丑了,变穷了,我就会跑的。” 傅竞泽就像作文会偏题,抓错了重点,他问:“旖光,你会吗?” 盛旖光脑子缓慢地转了转才明白过来傅竞泽是问他会不会被诱惑到,有些不满的:“你不要考验我。”他不会忘记,那辆浅天蓝色的跑车还停在车库里呢。 接着又说:“傅竞泽,之前的我不和你计较了,我给你时间改正好不好?” 盛旖光听到傅竞泽笑了,听到他问:“旖光,老婆,你要给我多久的时间?” 盛旖光想,傅竞泽真可恶,偏偏要在他脑子动得很慢的时候问这么难的问题。 改变一个习惯要多久呢,盛旖光记得是有科学数据的,但他现在想不起来。 于是盛旖光慢吞吞地想了个很合适的不会让自己露怯的回答,很是矜持地回应:“这个要让我看看日历。” 耳边忽然嘈杂起来,许多声音混在一起,傅竞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跟他通电话。盛旖光还是精准捕捉到傅竞泽的笑声,有什么好笑的!盛旖光揉揉耳朵,又有些凶地警告他:“不许叫我老婆。” 20、二十章 第20章 电话那端仍是嘈杂着,傅竞泽清冽低沉的声音准确地闯入耳朵,不顾警告的又是一声:“老婆。”熟练极了。 傅竞泽的声音很好听,似此时这样缓和时,裹着随性与温柔,震得盛旖光耳朵酥酥麻麻的。 空茫的世界里轰鸣一声,盛旖光湿润的眼眸缓慢聚焦,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似乎回到了傅竞泽离开前的那个夜晚,软嫩的掌心被烫到,变得湿漉漉的。 盛旖光下意识地张开手,让那温度散开,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迷茫。 四周很安静,只有话筒里传递的彼此的呼吸声。 傅竞泽忽然开口,认真地告诉盛旖光:“我改不了,从在一起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和你分开。” 盛旖光按住胸口,本能地从榻榻米上起身去摸索影厅的灯开关,一定是因为太黑了,他的心跳才会这样快。 脚下一个踉跄撞上桌角,桌上的花瓶、杯子掉落一地,噼里啪啦的恰合他现在的心绪。 傅竞泽呼吸一紧:“旖光,发生什么了?” 盛旖光捂着被硌疼的髋骨,缓慢地挪动到墙边,灯亮起来时才贴着冰冷的墙壁低声回应:“酒喝多了,平衡性好差,撞到桌子了。”直接略过傅竞泽前面说的话。 傅竞泽问:“撞疼了吗?” 盛旖光低垂着眼帘,感到有些意外,他想了一下才如实回答:“挺疼的。”认识这么多年他和傅竞泽很少会平和地聊天,更不用说受伤时被傅竞泽关心了,连帮忙买个药都不情不愿,可偏偏他每次受伤总能碰见傅竞泽。 傅竞泽:“我让林泊声去帮你检查下,你先别乱动。” 盛旖光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想到自己受伤的位置立马拒绝了:“不严重,睡一觉就好。”说完又催促傅竞泽挂电话,他现在不太想听到傅竞泽的声音,又莫名地不想自己把电话挂断。 傅竞泽默了默,或许是想明白了什么:“卧室里有医药箱,你先上药。”到底是没把自己要提前回国的事告诉盛旖光。 盛旖光没有想太多,顺着自己的心意再次催促:“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很晚了。” 傅竞泽没再说话,也没有把电话挂断。盛旖光烦躁地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摆,干脆回到榻榻米上,把手机扔得远远的。 影厅里安静下来,盛旖光才听到外面如瀑的雨声,这场雨比那个晚上大得多,却少了许多骇人,可能是灯光明亮的缘故。 盛旖光静坐了会儿,又没忍住把手机拿回来,将天气预报的城市调到傅竞泽的所在。很巧合的,傅竞泽那边下着更大的雷雨,不宜出门。 看来傅竞泽至少要等明天才会回来。 盛旖光正出神,手机里突然又传出傅竞泽的声音:“记得上药。”似乎刻意等着盛旖光重新靠近。 盛旖光被惊吓到,手机从手里滑下,紧接着电量耗尽进入关机界面。 无语了一阵,盛旖光忍着疼拿起手机往自己的工作室里走,他不想听傅竞泽的去上药,也不想睡觉了。 账号里又进了很多私信,盛旖光用鼠标拖动进度条看了个大概,把粉丝的意见都记下来,然后点进昵称为“仙田几亩开发组”的用户私信界面。 对方发来很多条消息: 你让人发律师函是什么意思?碰瓷?讹诈? 《仙田几亩》是我们公司推出的原创游戏,从开发到上线历时近两年,内测过好几轮,这些都是有记录的,软著证也下来了。你空口白牙就说我们抄袭你创意,想钱想疯了还是脑子有病?还下血本找天源的大律师,以为这样就能诬陷到我们?当我们迅杉科技的法务部吃干饭的? 谁不知道《仙田几亩》是现在最火的几款游戏之一,正式上线那天都上了热搜前排。就你粗制滥造的几个破游戏也敢贴上来碰瓷,脸可真大,你那群粉丝也是一帮傻x。以前不见你吭声,游戏一火就跳出来找茬,你什么目的当我们傻的? 不是你闹这出,我们都不知道你这么个人,能知道你的创意?你有本事也让你的游戏火起来啊,这么多年了就那么些人玩,个人小作坊自娱自乐没点成就,歪心思还不少。 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仙田几亩》热度刚起来的时候就有人跳脚,哪个不是灰溜溜地跑了?你可以去网上查,你这样碰瓷的败诉的一大堆,钱没讹诈到还得赔我们损失。我好心提醒你赶紧闭嘴,别闹得没脸。 看到了就回,别装死。 好心给你机会你得抓住,看你年纪也不大,别一时糊涂毁了自己。 这些消息是对方昨天和今天发的,间隔的时间不长,能看出对方非常恼火。 盛旖光冷着脸看完,差点把鼠标砸屏幕上,本来没什么生气的实感,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被气到了。 对方如果真的问心无愧大可以收到律师函后和他的律师联系,双方走法律途径解决。现在越过律师来骚扰他,显然就是心里有鬼,想吓住他让这事不了了之。 骂他是小作坊没成就没知名度,还骂他的粉丝。 盛旖光拳头收紧,胸腔快要炸掉了。 说他的游戏粗制滥造,怎么不说他自己的游戏是缝合怪?两年缝合出来个糙壳子,还炫耀自己游戏能上热搜可真是好意思,怎么不提那热搜是闹bug闹上去的? 盛旖光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这样气人的事,倒打一耙、颠倒黑白、贼喊捉贼,没有一点下限。 快要将电脑屏幕盯出个洞来,盛旖光重重一拳敲在桌上,然后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懒得浪费力气和这种人做什么争辩,直接回复:既然你们这么自信,就走法律途径,有问题和我律师沟通。 发完点举报并把对方拉入黑名单。 做完这些,盛旖光起身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咕嘟咕嘟喝掉大半瓶后找到自己委托律师的微信号,给对方留言:仙田那边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务必到法庭公断。 顺带把自己和仙田制作组的聊天记录打包发给律师,让他一并追究。 做完这些盛旖光还是一口气闷在心里,但凡对面是当面和他说那些屁话的,他都直接揍上去了。可线上他要骂对方还累手指,亏。 在宽敞的客厅里转悠了几圈,又绕到猫猫的房间把小猫狠狠揉搓一番,好容易看着墙上的挂钟转到了六点整,盛旖光拨打费也南的电话。 费也南过了很久才接,像是被吵醒了,语带不满的:“祖宗,什么天大的事?” 盛旖光立马把被抄袭还被反咬一口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快七点钟。 费也南听着听着一下子不困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迅速从被窝竖起来:“靠,还能有这种事?那人什么公司的,拎出来揍一顿!” 盛旖光气闷的:“叫什么迅杉科技,不知道厉不厉害。不过还是别揍人了,咱不能先动手。” 费也南气得咬牙切齿:“你还劝我,这种人就是被揍少了,为了挣钱b脸不要,他爹个混账玩意儿,当初怎么不把他射墙上?” 盛旖光深表认同,不过和费也南倾诉了一通稍稍冷静了些:“没事的,我找了很厉害的律师,不会让他猖狂下去。等宣判了我看他还怎么舞。” 那边费也南非常迅速地从网上搜了迅杉科技的背景:“也不是什么大公司,还b轮呢都没上市,一个制作组的员工狂成这样,脑子进海了吧。” “不过小光,你没想过弄个工作室,把你那几款游戏运营起来吗?说真的你要是一开始就把游戏往市场推,哪有那什么科技那群鳖孙什么事。” 没等盛旖光回应什么,费也南气得上头:“整个工作室吧,反正咱也不缺钱,让人去跑个手续就好。让你老公找人,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去说。” 盛旖光心头一梗,费也南怎么老觉得他怕傅竞泽?也不是没澄清过,费也南这货就听不进去。 盛旖光想了想也不辩解了,不过开工作室哪里需要找傅竞泽:“不用他帮忙,我有钱。” 怕费也南不信,盛旖光给他透了个底:“我有张黑卡,不限额的,我自己账户里还有八千多万。” 费也南那头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有些怨念的:“好你个盛旖光,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声发大财啊?” 盛旖光轻咳几声,为自己辩解:“我也不知道怎么有这么多的,可能这五年我比较厉害。”至于怎么厉害的就不用和费也南详细说了,他自己都不想去细细猜想。 又是将近一分钟的沉默,费也南问:“你和你老公结婚前签婚前协议、做财产公证了吗?” 盛旖光反应了下才理解费也南话里的意思,这回轮到他沉默了。他在这座房子里结婚证、房产证、股权证、毕业证都看到了,就是没看到婚前协议。 盛旖光实话实说:“不知道哎,我没找见。”心里莫名就有了答案。 傅竞泽大学期间就和合伙人创业,在结婚前已经身价不菲,婚后一年随着公司的上市,身价更是暴涨。 但凡是有些钱的人,结婚前都会考虑到个人的财产问题,为了资产稳定签婚前协议是惯常的操作。 所以,傅竞泽说的没想过分开是真的。 要是他们离婚,只要盛旖光愿意,可以分走傅竞泽一半的身家,包括他公司的股份。而分走股份势必会影响到傅竞泽对公司的掌控。 盛旖光不是个笨蛋,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只是那个答案对他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了,比让他相信明天地球就要毁灭还难。 他之前是想过用不分财产来让傅竞泽同意离婚,可那时他其实也并不确定自己真的可以分走一半。 空气里似乎掺杂了什么东西,让盛旖光的呼吸变得困难,连大脑也想借着缺氧暂停工作。 费也南那边还说了些什么盛旖光已经听不清了,他听到玄关处门从外被推开的声音。 21、二一章 第21章 轻而缓的脚步踏着晨光而来,绕过玄关进到客厅。 盛旖光慢慢吐出一口气缓解自己此刻紧张的情绪,转过身正想说点什么,在看清来人后话头一下子止住。 林泊声笑容温煦,边将手里提着的医药箱放到客厅的桌子上:“不记得我了?” 盛旖光彻底松懈下来,说不上什么感觉,可能是轻松,也可能是他并不想承认的一点点失落和气恼,他也礼貌地露出笑来:“林医生,傅竞泽让你来的吗?” 林泊声一点也看不出早起的疲倦,神采奕奕的:“是啊,让我帮你看看伤,说你自己肯定不会上药。” 被说中的盛旖光不好意思地偏移开视线,解释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它自己很快就会好了。”说话时髋骨不配合的疼痛起来,他之前都要被仙田开发组的人气死了,压根没记得自己有伤,暴走时肯定扯到了。 盛旖光默默在心里骂了声,忍着疼痛不让林泊声发现,瓷白的脸透出些苍白。 林泊声打量了他几秒:“还是检查下吧,也好让傅先生放心。”说着俯身打开医药箱,取出医用手套给自己戴上,向盛旖光靠近。 盛旖光迅速拢住自己裤腰,有些后悔穿了宽松的休闲裤,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抗拒,但他对林泊声印象还算不错,不能不礼貌。于是斟酌着和他商量:“林医生,就是骨头被撞到了,你看着给我拿点药就好。” 林泊声眼里笑意深了几分,被镜片遮挡住。想到某个可能已经落地的人,林泊声一本正经地开口,语气称得上严肃:“盛先生,撞到骨头不是小事,万一骨裂可能需要住院卧床治疗,救治不及时的话导致瘫痪也并非不可能。最好还是让我帮你看下,确认下伤情程度。” 盛旖光听的心中一惊,竟然会瘫痪那么严重!受惊之下拢住裤腰的手不自觉一点点松开,眼里抗拒混着震惊,又都被恐惧替代。 他可不止是撞了下桌角,他还拖着伤在客厅里暴走了好多圈,还在逗猫猫时被猫猫踹了一脚,伤上加伤。 盛旖光欲哭无泪,怀揣着最后的期望向林泊声确认:“林医生,你说真的吗?” 林泊声面容端肃:“不排除最坏的可能。” 盛旖光睫毛一点点下落,眉眼耷拉着,心情整个沉落到谷底。一时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一时又觉得自己属实不算运气好。 不敢再纠结下去,盛旖光主动把裤子往下拉,露出变得青紫的伤处:“林医生,你快检查吧。”明澈的眼里带着焦急。 林泊声也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看他捂着肚子本以为撞到的是肋骨,下意识抬眼往玄关先看了眼,确定没有动静后才履行医生的职责俯身去查看盛旖光的伤情。 盛旖光皮肤白,一点点磕碰都会留下淤青,更别说是大力道的。青青紫紫的一大片看着格外的骇人。 林泊声见多了严重的伤情倒也没觉得什么,当下就隔着医用手套去摸伤处的骨头,刚碰上去林泊声后脖颈就一凉,忍着没回头:“感觉怎么样?” 林泊声身后,傅竞泽悄无声息地立着,黑色西服和发丝沾着潮湿水汽,整个人透出股静态的冷感。 傅竞泽黑眸越过林泊声,直直地望向盛旖光,视线落在他与苍白脸色相比红得异常的唇瓣,落在他冷白的手臂、纤长的指,落在露出的一角灰色内裤,最后停留在被遮挡得看不清晰的伤处。 傅竞泽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直线,晦涩的眼底情绪涌动着。他不否认,他有把林泊声扔出去的冲动。 盛旖光对此毫不知情,心神全在林泊声的诊断上。他右手拎着一边裤子,左手抬起横覆在眼上,疼得倒吸了口冷气,有些紧张的:“很疼,不会真的裂开了吧?” 林泊声淡定地收回手站起来,边脱手套边说:“还是得拍片确认下。”说完像是才看到傅竞泽回来,调侃道:“大半夜火急火燎地喊我过来,怎么自己站那不动,不认识你老婆了啊?” 盛旖光这才知道傅竞泽回家了,将遮住眼睛的手移开看过去,比起上次见面,傅竞泽看着憔悴了些,像是过度工作。 盛旖光不由顺着林泊声的话去想,傅竞泽该不会是因为担心他受伤,才冒着雨匆匆赶回来吧? 这样恶劣的天气,或许很难乘到航班,或许傅竞泽一夜没睡。 黎明前手机话筒里喧杂的背景音在此时清晰起来,是行李箱滚轮划过地面的声音、是路人交谈的声音、是机场广播播报的声音。 不,在他受伤前,更早的时间傅竞泽就准备回来了。 那通时间悠长的通话、很多个未接来电,让盛旖光很难相信和自己无关,可他也想不到一个明确充足的理由。 傅竞泽向来打理得平整的西服起了褶皱,利落的黑色短发被风雨弄乱,轮廓深刻的脸上还有些潮湿。 他隔着距离,静默地看过来。 傅竞泽那双墨黑的眼睛有灼人的热度,是平静的、克制的,也是迫人的,不容逃避地将盛旖光锁住。 盛旖光手指收紧,艰难地把自己的思绪隐藏起来,不想被看破。强装平静地问他:“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盛旖光问完轻轻呼出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紧张,期待着傅竞泽会怎样说,又纠结于该怎样回应。 傅竞泽扫了眼挡在盛旖光面前的林泊声,林泊声立马识趣地往旁边退开一步,玩笑道:“得,我多余。” 傅竞泽很快就到了盛旖光跟前,冰冷的手指按在盛旖光的手指上,视线低落到那片青紫:“分公司事务结束,没必要继续留下。” 轻描淡写的解释,似乎和盛旖光毫不相关。 盛旖光手指被刺激得轻微蜷了蜷,听到答案后迅速抬眸打量着傅竞泽,试图找出破绽,目光一寸寸掠过他带着水汽的脸,始终没有得到和他对视的机会。 傅竞泽只看他的伤口,好像伤口里能长出来个新老婆。 盛旖光没来由的有些生气了,最好傅竞泽真的就是因为忙完才回来的。 这时候傅竞泽再次开口:“这就是你说的不严重?”傅竞泽的语气有些冷,显然是生气了。 盛旖光也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嘴比脑子更快的:“本来都没事的,还不是你乱说话,说什么不分开。本来都不会撞到。”说完感觉不对,忙别开脸,暗自希望傅竞泽别想太多。 傅竞泽终于舍得把视线上移到盛旖光的脸上,也终于察觉到盛旖光情绪不太好。抬手轻轻碰了碰盛旖光的脸,放柔了声音:“吓到你了?” 盛旖光迟疑了下,没有去拍他的手,不过干脆利落地转身背对着他。脸上热热的又冰冰的,像他现在的脑子一样乱。 傅竞泽从身后虚虚地拢住盛旖光,小心地不让潮湿的水汽沾到他身上:“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现在的承受能力,对不起。” “但从遇到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我们会分开,不论以什么样的关系。” 盛旖光的耳垂烫烫的,心头的闷气也因为傅竞泽的话消散开,本来将受伤这样的意外事件推到傅竞泽身上就毫无道理可言,傅竞泽什么也不追问就向他低了头。 这样的情况从前从来不会有,傅竞泽不会道歉,强势、冷漠这种类型的标签都可以贴到他身上,盛旖光和傅竞泽的对抗一直是一方的张牙舞爪,一方的漠然以对。 傅竞泽的手重又触上盛旖光的手,勾着他的手指缓慢的、一点一点地把裤子往上拉:“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盛旖光发现五年后的傅竞泽总喜欢哄他,轻而易举地就让他晕晕乎乎的听了话。 就像现在,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本来也是要去医院的,只是他没想让傅竞泽陪着去。 林泊声看不下去了,牙酸得不行,抬了下眼镜提醒他俩:“这还有个大活人呢,矫正视力2.0。” 听到林泊声的声音,盛旖光才想起来还有其他人看着,忙要从傅竞泽怀里出来,不料身子下一秒就腾空,陌生的失重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连忙用力搂住傅竞泽的脖子。 盛旖光实在是累了,自暴自弃地把脸整个埋进傅竞泽的颈窝。傅竞泽脖颈的皮肤也凉凉的,混着清爽的薄荷味,很快让盛旖光脸上的热意降下来些。 林泊声刚“啧”了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接收到好友称不上友善的目光,当即收起医药箱,静悄悄地离开了。 外头落着雨,气温有些凉,傅竞泽顺手拿起沙发上的小毯子给盛旖光盖上,拿了车钥匙抱着他乘室内电梯下楼。 盛旖光想着该说点什么吧,不然就这么被死对头一路抱着,他好尴尬。 没等盛旖光憋出句话来,傅竞泽忽然调整姿势空出只手来去按电梯,盛旖光所有的体重都落在他左手上。 盛旖光往镜子里看,他被傅竞泽用抱小孩的姿势抱着。即便是单手傅竞泽也抱得稳稳当当的,有力的手臂硬得像铁。 盛旖光不自觉想到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虽然没仔细看,他还记得不只是手臂,傅竞泽的大腿也很硬,他都掐不动。 思绪越飘越远,等到被安置在车座上时盛旖光才回过神来,视线在傅竞泽身上飘来飘去。 傅竞泽一向清楚盛旖光思维跳跃,直接问到:“想问什么了?” 盛旖光身高有182,虽然瘦点吧,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体重也轻不到哪里去。傅竞泽到现在呼吸都没乱一下。 耐不住好奇,盛旖光揪着安全带想了想:“你怎么练肌肉的呀,能教我吗?”高中那会儿盛旖光常常做户外运动,不像现在这样软绵绵的,和傅竞泽体型差距也不如现在大。当时傅竞泽也只是比他高些而已。 傅竞泽沉默了几秒,看着盛旖光清澈的眼睛,话头转了又转:“你想知道?” 盛旖光马上点头,满是期待地看傅竞泽。 傅竞泽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将视线与他错开,嗓子有些干涩的:“做想对你做的事。” 盛旖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他的意思,眼睛猛然睁大:“你正经点!” 傅竞泽肩膀极轻微地颤动几下,再看向盛旖光时已经恢复好了,他认真解释:“没骗你,除了工作,其他时间我都和你一起。” 盛旖光扯着安全带,第一次觉得自己词穷了。 车子开出去一段后,盛旖光才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傅竞泽,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把死对头压在身下的感觉?” 前方刚好红灯,傅竞泽把车停下来,侧头看着盛旖光,看出他的忐忑与纠结。 傅竞泽知道盛旖光从前没有爱过他,现在更是懵懵懂懂,可有些话他可以藏在心里,也不忌讳表达出来,即便十八岁的盛旖光理解不了也一时相信不了。 傅竞泽说:“你从来不是我的死对头,更不是情敌。” “我没有想过去和你比什么、争什么,只是总想靠近你、了解你,能被你一直记住,偶尔会想起。” 傅竞泽的语调很慢,话语顺着潮湿的风钻入盛旖光的耳廓,他自始至终都望进盛旖光的眼底,将自己映进去。 盛旖光心想,他等下到了医院要做个全身体检,特别是心脏和呼吸功能。 从小学到高中,傅竞泽都是盛旖光最大的敌人。 学习比他好,个子比他高,长相挑不出一点错处,连他爸妈、他喜欢的女生都更喜欢傅竞泽。 可以说在两人闹翻后,傅竞泽抢走了盛旖光所有的光环。 盛旖光明明品学兼优、阳光开朗、长相出色,可只要他和傅竞泽一起出现,最先被关注的总是傅竞泽。 被老师选中去国旗下讲话的是傅竞泽,夏令营时票投的最佳营员是傅竞泽,期末考试第一是傅竞泽…… 盛旖光进入了一个名为环傅竞泽的怪圈,怎样努力也越不出去。 可现在傅竞泽说只是单方的死对头。 他一心想的是把傅竞泽比下去,傅竞泽却蓄谋已久想睡他! 盛旖光眼神复杂,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颠覆,大脑过载了。 傅竞泽轻弯了弯唇:“旖光,那天你问我男生会喜欢男生吗,我告诉你会。” “那时我没有说的是,我喜欢你。” 车窗外暴雨如注,阴凉的雨天盛旖光却躁动不安,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像幻灯片,极快速地掠过。 盛旖光怔怔地看着傅竞泽,他的脸从幼年、到少年、再到青年,人生的前23年傅竞泽是无法被剔除的存在。 傅竞泽递过来一瓶水,有些回温的手贴在盛旖光的面颊,温和的声音从空中飘来:“旖光,我喜欢你不是值得奇怪的事。” 不奇怪吗?被死对头亲口说喜欢上,不是恶作剧,是真真切切的。 盛旖光干涩的唇瓣被水沾湿,冰凉的液体进入口腔,他注意到傅竞泽的睫毛很密很长,挺拔的鼻梁下嘴唇的形状尤其好看。 很适合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