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古代大龄剩男》 1、第一章 清晨,陆政安是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的。 侧头看了下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揉了揉眼睛,陆政安这才从床上坐起了身。 环视了一下屋内陌生又熟悉的木质家具,陆政安一时之间心里百味杂陈,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说起来,陆政安已经来到这里将近两个月了。从最初的彷徨无措,以及恐惧,在经历两个月的时间后,整个人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 就连当初让他几近崩溃的生火,也已然驾轻就熟。除了一个人独居,偶尔会觉得无聊想家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好适应的。 三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陆政安一边扣着夹袄的盘扣,一边打着呵欠来到门口。 甫一打开门,冰凉的空气瞬间迎面扑来,让原本还有些惺忪的陆政安立时清醒了不少。吸了下鼻子,这才抬脚跨出门槛。 早晨的气温虽然不高,但阳光却很是明媚。院墙边,昨日还是花苞的粉色月季经过一夜时间已经悄然开放,浅浅的粉色映着金黄的阳光煞是好看。 陆政安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的风景,听着院落外面传来的竹叶沙沙声,掩嘴又打了个呵欠,这才顺着院中的石头小路往灶屋的方向走去。 想起当时让他穿越到这边的那场事故,陆政安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一脚滑到及腰深的水塘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成为了另外一个陆政安…… 不过,好在陆政安穿越过来之后,便直接接收到了原身的记忆。不然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再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的话,自己就算不疯,可能也会被别人当成疯子。 陆政安思及此,泄愤一般的咬了一口手里的杂面儿馍馍。但下一秒干涩的杂面馍馍噎的他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喝了好几口水这才将将咽下。 虽然杂面窝窝比不得大米白面,但相较于村里那些还填不饱肚子的人家儿,陆家的生活已然算是好的了。 陆政安到底是正当年的汉子,三下五除二便干掉了两个杂面馍馍。将案板上已经晾凉的开水一饮而尽,一抹嘴儿踏出灶屋提着锄头往后院儿的菜地走去。 …… 三月时节正是种夏菜的时候,陆政安在前段时间土地解冻之后,便已经把空着的菜地给翻了一遍。 今日天气正好,陆政安打算先整出一垄来,把菜种先撒上。到时候菜苗冒芽,便可以直接栽种了。 好在陆政安是农科院出身,如今做这些不过是干回老本行,看上去倒也真有几分模样。 要说陆政安穿越之后,最满意的莫过于原身留下的这座小院儿了。地处偏僻不说,院落也十分的干净整洁。 除此之外,后院的菜地,以及旁边山坡上的十余亩坡地,让陆政安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 恰时正值春季正盛之时,站在院门口放眼望去,火红的桃花与白雪一般的梨花争相盛开,只消一眼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犹如置身仙境一般。 更重要的是等到几个月后,果子成熟还能换钱,届时将果子一卖,又是一笔收入! 陆政安拄着锄头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风景,脑子里畅想着以后的日子,整个人一脸满足。 然而就在这时,忽听得前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叫声。陆政安仔细听了一下,来人好似村长,忙开口应了一声,这才提着锄头往前院儿走去。 …… 陆家老爷子年轻时曾高中过秀才,不知何故放弃了科举回到了故乡。附近几位村长见陆老爷子在家也无事可做,便想让他教授村里的孩子们识字明理。 陆老爷子倒也没有推辞,只是担心村里环境嘈杂,会影响孩子们读书。同几个村长商议了一下,便将私塾立在了村外化龙山的一处平坡处。 往昔陆老爷子在世时,附近村子不少学生来往,陆家还显得热闹一些。然而,两年前陆老爷子猝然离世,双亲早逝且无甚读书天分的陆政安只能遣散学堂,自此以种地为生。 日子虽然没有老爷子在世时过的轻松惬意,可陆家良田五亩,加上十来亩坡地的果园带来的收入,倒是让陆政安过的比村里寻常人家都好一些。 陆政安提着锄头来到前院儿,来人正是陆家村的村长陆长根。除此之外,陆长根身侧还站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子。 那婆子年纪虽然看着不小,但衣着颜色很是鲜亮。一身典型的红配绿不说,油头粉面,眼神更是活泛。 对方的这种打扮儿,陆政安一眼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联想到原身的年纪,陆政安整个人开始变得不自在起来。 “政安呐,这位是镇上的蒋婆婆,也是咱们县里的官媒。你看你这年纪不小了,往后少不得要蒋婆婆替你操心。” 陆长根笑呵呵的帮陆政安介绍着蒋婆婆的身份,见陆政安表情局促没有言语,悄悄扯了一下陆政安的衣袖。 陆政安也不是不知人情世故的人,收到陆长根的暗示,立刻换上一张笑脸,示意两人进屋说话。 然而,蒋婆婆却笑眯眯的对着两人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陆家大侄子院子里风景正好,咱们就在这儿说就成。” 蒋媒婆话虽是如此,但陆政安还是进屋搬了两张凳子出来。同时,还倒了两杯水依次递给蒋媒婆和村长陆长根。 看着如此有眼力劲儿的陆政安,蒋婆子心里得意的同时,也悄摸的打量着陆政安。看对方面容俊朗,宽肩窄腰一看就是干活儿的好手。 一般来说,像陆政安这等条件的人并不会为了亲事而发愁。虽然陆家只有他一个人,但陆老爷子教书育人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家底儿的。这陆家的小子能拖到现在还没成家,也属实让人意外。 蒋媒婆见陆政安忙前忙后,态度热情又周到,心中满意又自得。招手让他坐下,便开口说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蒋媒婆:“这不,眼看着三月三就要到了。说实话,咱们镇上像陆小哥儿这般年纪大还没成家的属实不多了。我是咱镇上的官媒,这等事儿少不得要问上一问。” 要说原身此时不过刚刚弱冠之龄,放在现代年纪并不算大。可在这里,却是妥妥的大龄青年。 而大龄青年到了年岁还没婚配,轻则缴纳处罚金,重则可是要连累家人的。 “我明白,劳烦蒋婆婆为我奔波忙碌了。”陆政安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五个大钱出来放到了蒋婆子手里。 做蒋婆子这一行的,就没有不见钱眼开的。而且蒋婆子知道陆家日子不差,如今见陆政安如此上道儿,心里更觉满意。只是,她摩挲了一下手心里的大钱却没有收。反而又将陆政安的手拉过来还了回去。 蒋媒婆:“瞧你这是干什么,当初你家老爷子在世时,我家小子在学堂可没少调皮捣蛋给他老人家惹麻烦。都是自己人,可用不着这么客套。” 蒋婆子话虽这么说,但眼神瞄了一眼陆政安却有些欲言又止。 五个大钱可算是不少了,陆政安见她不肯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大概明白此人定是有别的事要说,正要开口询问,一旁的陆长根便先开了口。 “蒋家婶子为政安忙前忙后这么辛苦,哪能不拿两个喝茶钱。” 陆长根笑着说罢,又继续奉承道:“咱们镇上婶子靠谱是出了名儿的,政安为人老实,没什么心眼儿,见了人也没什么大言语。这亲事上,还得劳烦婶子多费心。婶子若是真的给政安说成了,到时候一定少不了您的谢媒礼。” 陆政安也想探探这蒋媒婆的意思,对蒋媒婆笑着点了点头,脸上也适当的露出一丝感激之情。 蒋媒婆见两人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微微放松了少许。悄悄瞄了一眼两人的表情,有些为难的说道:“这自不必你说,有好的人家自然先给你介绍。不过……” 蒋媒婆的话只说了一半,抬眸见陆政安和陆长根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嘴巴啧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往年这仲春会都是镇上举行,看热闹围观的人多不说,这姑娘和小子们看对眼儿后,连个说悄悄话的地方都没有。这不,前儿我和另一个老姊妹有事打这边路过。看到陆小哥儿这林子花开的正好,就想着三月初五那天,能不能借用一天你们家的这片林子?” 听着蒋媒婆的话,陆政安与村长陆长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陆政安回头看了眼外面花海一般的林子,一时间多少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对于蒋媒婆这种人,自然不好明着得罪。而且林子现在距离挂果还早,便是用一用也无妨。而且人在里面行走的时候,能带起风帮助传粉坐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陆政安:“既然蒋婆婆看得上,只管带人过来布置就是。” 蒋媒婆没想到陆政安会答应的如此痛快,毕竟陆家这片林子是正儿八经的果林,过几个月那是能结果子卖钱的。要是有那不开眼的折断一根枝,损失的可都是哗啦啦的银子! 这陆家小子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可见不光是自己面子大,而这个陆家小子也是个会来事儿的。 蒋媒婆目的达成也不再多逗留,跟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将蒋媒婆送出门去,陆长根回头看着身侧已经高出自己半头的青年,正想开口嘱咐两句,忽听得上面的竹林里传来一阵讥笑。 2、第二章 “哎哟,可了不得了,扫把星还想讨媳妇儿呢?!也不怕害了人家性命遭雷劈!” 继承了原身记忆的陆政安,自然是认得坡上说话的人是谁。 听那婆子恶语伤人,陆政安心中虽然气愤,不过面上却是不显。 只是仰头看着站在坡上的葛婆子一脸微笑。 “葛婆婆还是一如既往的良善,为了劝我不要娶妻,竟然不惜拿自己开涮。不过,倒是对不起葛婆婆一片‘爱护之心’。姻缘这东西都是天注定,真的来了拦是拦不住的。您说是吧?” 葛婆子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有那等刻薄的也曾在背后说葛婆子此人命硬,专克身边亲近之人。 哪知,欺软怕硬的葛婆子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偏生盯上了陆政安。非说陆政安是扫把星转世,只要遇到陆政安都要冷嘲热讽几句。 先前的陆政安因着家人都不在了,心中不免有些郁结,并不想同她过多理论。 然而,现在的陆政安非彼陆政安,自小睚眦必报不肯吃亏。哪能任由她对自己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葛婆子没想到陆政安会还嘴,愣了一下这才像被人戳了肺管子一般跳了起来。 “你这个小王八蛋,你说谁扫把星呢?!别以为我老婆子年纪大,你就可以随意欺负我。告诉你,老婆子长这么大还没受过什么委屈!” “葛婆婆,你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我哪句话提你是扫把星了?是你非得拉着扫把星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扣,你还转过头还来骂我,到底是谁欺负谁?” 陆政安昂着头看坡上撸着袖子,怒视着自己恨不得一跃而下的葛婆子,见刚从自家茅厕里走出来的陆长根,继续说道:“而且村长也还在这儿呢,不行就让他评评理。” 葛婆子在村里虽然是滚刀肉一样的人物,但对于村长这个人,打心眼儿里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况且本身这次也是葛婆子自己挑事儿在先,看到已经走上前的陆长根,葛婆子眼神闪烁了几下,缩回了原本想要下坡的脚,不敢再继续谩骂。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走着瞧,以后有你小子后悔的时候!” 一旁的陆长根见葛婆子如此跋扈,早已经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正待要说她几句,哪知葛婆子话音落下,就挎着篮子转身一溜小跑儿离开了。 “这个葛婆子嘴巴臭的很,你下次莫要再搭理她。”陆长根心里也诧异向来与人为善的陆政安会还嘴,但眼下陆政安相亲在即,要是被那个葛婆子给搅和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陆政安:“只要她不来惹我,我也不想搭理她。” 陆长根听陆政安这么说,倒也没有多想。 毕竟兔子急了也咬人,那葛婆子找陆政安的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陆政安好性儿不同她计较,如今按捺不住回嘴也是正常。 只是想起方才被他们送走的蒋媒婆,陆长根还是忍不住嘱咐了几句。 “蒋媒婆这人虽然有些贪心,但她也是县里的官媒,你以后对她客气一些没有坏处。不过这种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子,你可得留心一些。” 陆长根是陆政安同族叔叔,曾经也是陆老爷子的学生。小时候因家中贫困,没少受老爷子的照拂。 如今老爷子驾鹤西游,只留下他家一根独苗苗支撑门户,陆长根自然不会撒手不管。 见陆政安一脸虚心受教,陆长根又嘱咐了几句,这才一个人下山。 陆政安自是明白村长的意思,不过,陆政安却是也有自己的打算。 等到过了端午,他就要年满二十了。按照大雍律例,男子凡年满二十岁尚未婚配,轻则要缴纳罚金,重则连坐家人。 现在的陆政安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家人可连累了,但若是他今年之内没有找到适合成家的人,要交多少钱可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眼下陆家虽然有些家底儿,可官府却也没有明文规定要交多少罚金,到时候交多交少全看官府是否良心。 陆政安自是不敢拿家当去赌官府是否良心与否,所以他才会大方的给蒋媒婆提供便利。有这等阎王座下的小鬼儿在,真要是有什么事,还是能有几分转圜的机会的。 想起几日后的‘相亲大会’,陆政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在现代还是个未出校园的大学僧,到了这边竟然要被逼娶妻成家了,这心里多少有些转不过来。 好在自己身强力壮,干活也不马虎,想要找个媳妇儿也不是个难事。 只是,这里大都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面儿都没见一次就成了婚,对这等婚事,陆政安心里是真接受不来。 毕竟这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找媳妇儿还得找自己合心意的才行。 这样一想,陆政安觉得这官府举办的仲春会倒也可以去看看,万一有合适的也是说不准的。 …… 化龙镇,青花巷 满脸笑容的宋希仁将媒婆送出家门后,回头看了眼院子里脸色苍白的儿子,内心虽然也愁,可仍是带着一脸微笑。 “不是让你在厨房帮你娘煎药么?可是已经煎好了?” “父亲,今日那张婆婆登门可是有事?” 宋淮书问罢,心中默算了一下日子,发现距离今年的仲春会只剩几天了。 如今自己年龄已过二十,再找不到合适的人成家,怕就不是缴纳罚金这么简单了。 宋淮书看了眼对面两鬓斑白的父亲,心中不禁愧疚万分。若不是他身有残缺,何至于如此拖累双亲…… 许是看出儿子心中所想,宋希仁走到宋淮书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事,你不要多想,凡事都有父亲在呢。” 宋淮书点头不语,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着衣摆,沉默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开口说道:“父亲,我去参加今年的仲春会吧。” 看着父亲惊诧的表情,宋淮书不由苦笑一声。“我也已经长大了,自是不能躲在父亲羽翼之下过一辈子。我去参加仲春会,万一遇上不嫌弃我的呢。” 宋淮书说完,似是给自己打了气一般对宋希仁露出一抹大大的微笑。只是这微笑太过刻意,反倒看的宋希仁心里针扎一般。 “今天风还是挺大的,庭院里有些凉的,父亲先进屋吧,我去厨房先看看火。” 看着宋淮书单薄的背影,宋希仁心中不由暗自责骂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竟然要报应到他孩子身上。淮书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若非身有残缺,哪至于被耽搁到现在。 正当宋希仁感慨之际,忽听得房内突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宋希仁挂念房中的妻子,忙抹了把脸疾步向房内走去。 宋兰氏见父子二人久去未归,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于是便强撑着身体从床上起了身,只是刚等她挪到窗边,一阵冷风吹过,激的宋兰氏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你怎么下床来了,有事叫我和淮书就行了。” 宋希仁小心搀扶着宋兰氏回到床边坐下,弯腰替她将鞋子脱掉,随后才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看着如此体贴入微的夫君,宋兰氏笑着‘抱怨’道:“我只是染了风寒而已,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你不用这么担心。” “呸!别胡说。你身子本身就弱,小心一些总是没害处的。淮书马上就把药煎好了,你且耐心等一等。” 宋兰氏听到自家儿子在为自己忙活,心中欣慰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心疼。“都是我没用,害得你们父子要为我操心忙碌。” 宋希仁听到妻子的话,不由得拧眉。“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套话。你专心把身体养好,莫要胡思乱想。” 宋兰氏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想到方才自家夫君与媒婆对话,宋兰氏犹豫了一下,最终握着对方的手,开口说道:“淮书的婚事艰难……实在不行,就帮他找个男人,结为契兄弟吧。” 宋希仁以宋淮书的情况,想要找个女子成家很是困难。可若是找个男的,自己心里多少又有些迈不过去那道坎儿。 所以,面对妻子的提议宋希仁并没有明确答应下来。只是仔细帮妻子掖了掖被角,回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关键还得淮书自己看得上才行。” 宋兰氏知道这种事也不宜操之过急,点点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宋希仁:“淮书方才说要参加今年的仲春会。” “去年三月三的时候,张媒婆便就登门了。这孩子怕是猜到了张媒婆的来意,不想让我们两个为难,所以才说要参加的。”宋兰氏拧眉有些忧心。 宋希仁:“淮书这孩子自小便比人家懂事,是我们做父母的福气。听张媒婆说,这次仲春会最后一天会在镇外的化龙山。他说想去仲春会,我觉得让他去看看也行。不管成与不成的,权当出去看看风景了。” 既然宋希仁已经决定,宋兰氏即便是担心自家孩子,也不会跟他唱反调。 恰时,门口脚步声响起,宋兰氏抬头看向门口,正是宋淮书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待到宋淮书走到近前,看到托盘上除了一盏药汤之外,竟然还有一碟果脯。宋兰氏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吃个药还把我当成孩子哄了不是。” 宋淮书闻言笑而不语,直到看着母亲把药汤一饮而尽后,这才拿了一颗果脯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药喝完嘴巴里都是苦的,娘你用上一些这果脯,好歹能去去嘴巴里的苦味儿。” “仲春会的事,你心里不要有负担,便是不成也没关系的。” 宋淮书闻言展颜一笑应了一声,想到几日后便是仲春会,心里抗拒的同时,也莫名的多了一些紧张。 …… 仲春会在即,蒋媒婆也不是那等磨叽的人。在借得陆政安的果园之后的第三日,便带着人手和一堆彩绸来了化龙山。 陆政安有心想要拉拢蒋媒婆,看到她带着人手过来,便也主动上前帮忙。 蒋媒婆看陆政安为人还算机灵,心中对他更加满意。只可惜没有自己和亲戚都没有适龄的姑娘,不然,定要将这陆家小子套入自己家中。 陆政安自然不知道蒋媒婆心里的小九九,但是他自己却结结实实从蒋媒婆嘴巴里套了不少话出来。 知道这里除了正常男女婚配之外,两个男子结契竟然也能躲避官府‘逼婚’,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看着眼前繁花似锦的园子,陆政安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 心中只盼,三月三那天快点到来…… 3、第三章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三月三仲春节。 这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陆政安便已经起了身。勤快的将院子和门前的空地扫撒干净,听到旁边有人员嘈杂声。仔细看去,竟是小商小贩们已经将摊位摆在了上山的路边。 有几个之前过来借水的小贩,看到陆政安扬手对他打了个招呼。 “小兄弟早啊。” “老板早。” 打招呼的小贩是个卖早点的,陆政安的一声‘老板’,喊得对方喜笑颜开。知道这小院儿就陆政安一个人,便从笼屉里拿了两个包子送了过来。 “这两天没少麻烦小哥儿,这两个包子送给你,尝尝老哥手艺怎么样。” 看这老板这么热情,陆政安也没有拒绝。只是,陆政安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在接过包子之后,便从口袋里摸了两个铜板塞到了那老板手里。 “大早上生意,白送可不行。山上的泉水又不值什么钱,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见老板不好意思,要将铜板退回来,陆政安笑着说道:“老板要是不肯拿,那这两个包子我也是不好收的。这天天起早贪黑的,大家都不容易,没道理因为山上不要钱的泉水,就要占你的便宜。” 老板听陆政安这般说,也不好再继续谦让,跟陆政安道了声谢,就继续回去做生意去了。 自从蒋媒婆带人将园子收拾好之后,白天便会有一些卖零嘴儿,小吃的摊贩将摊子出在山下。 陆家村距离化龙镇距离虽然很近,但村里人无事并不怎么外出。加上化龙山是几个村子的交集点,附近几个村子里人闲来无事,都会过来逛逛。如此一来,这些商贩们生意倒还过得去。 陆政安活动了一下,倒是有些饿了。趁着包子还热,就先把包子吃了。考虑到上午时间还长,又回家热了一个杂面馍馍和一个水煮蛋。不过,还没等他吃到嘴巴里,就见村长背着手进了院子。 “村长,吃了没,没吃的话一起吃点儿。”陆政安从厨房里走出来。 “吃过了,你吃你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村长陆长根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下没有进屋,环视了一周干净整洁的院落,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自从陆老爷子过世以后,陆政安便开始变得暮气沉沉。虽然每天该干活干活,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没有一点生气。 陆长根知道,陆老爷子的死对陆政安打击甚大,可是他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加上村里葛婆子的针对,陆政安便愈发的沉默,有时候见了他甚至都不肯多说话。 好在这两个月他似乎想开了一般,眼神里不光有了神采,就连话也比寻常要多,这让陆长根心里放心了不少。 陆长根的目光落在了陆政安带着补丁的衣服上,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等下你吃完饭也换件儿好点儿的衣裳,三月三呢,不管成与不成的,咱得给别人留个好印象。” 闻言,陆政安低头看了看身上土褐色的短打,见袖口有些地方磨得都已经有些泛白了,便点了点头。“谢谢村长提醒,我等一下就换。” 原身的衣柜里衣裳并不多,除了两套长衫之外,其余的就都是方便干活儿的短打。不过,今天是三月三仲春会,自然与往常不能同日而语。 陆政安站在柜子跟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了一套湖蓝色的长衫套在身上。奈何陆政安从来没有穿过长衫,套在身上之后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不过,许是原身小时候并没有屈过嘴,陆政安身量要比一般人都高挑一些。腰身虽说比不过村里的那些汉子们,但因为常年劳作,腰间的肌肉还是有的。 对着水盆照了照,陆政安感觉良好的理了理头上的发髻这才推门而去。 …… 一路来到镇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陆政安整个人突然开始打起退堂鼓。 他本想见识一下这古代的大龄相亲会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眼前集市上比肩继踵的人群中夹杂着许多容貌稚嫩的少男少女。心里不免有些怀疑这仲春会名义上是大龄男女相亲的日子,实则就是一个变相的大型相亲会…… 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陆政安觉得既然已经来了,不逛一逛这一趟也就白折腾了。 顺着人流往前走,人高马大的陆政安只觉得自己像是跑错圈的大黑鹅。望着前后都黑压压的脑袋,陆政安挣扎了几次这才成功挤出人群。 站在路边舒了口气,陆政安仰头看了眼身后飘着的面摊儿旗子,瞄了眼角落里还有个空位便走了进去。跟店家要了碗阳春面,陆政安来到那处空位上坐了下来。 许是因为仲春会的缘故,纵是不到饭点儿,面摊儿的生意也不错。陆政安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只觉得这一趟跑的实在是不值得。而且仲春会的最后一天就在他家门口,他何苦费劲跑这一趟…… 就在陆政安后悔的时候,面摊儿老板端着面走了过来,道了声‘客官,请慢用’后,便又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因为手艺不精,陆政安来到这里后极少吃面。如今看着碗里汤色清亮的面条,一时间不禁有些口水泛滥。端起碗吃了一口,只觉得汤清味鲜,清淡爽口,面条韧糯滑爽,味道极是可口。 待陆政安将一碗面吃完,见街上依旧人潮汹涌,便又在面摊儿上坐了片刻。待外面人少之后,这才起身付钱。 此时,距离正午还有半个时辰,陆政安见街上的人已经明显不如方才的多,这才顺着人群往外走。 因为节日的缘故,街上的少男少女比往日奔放了许多。有那等看对眼的人不光敢在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甚至还借着人多手牵手。 就在陆政安心里默默感慨之际,只觉得手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竟然是一朵婴儿拳头大小的绒花。 绒花的主人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见陆政安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一张脸羞的通红。 一旁的行人看到这种情形纷纷掩嘴偷笑,随即快速从他们旁边走过,将空间留给两人。 陆政安握着绒花本一头雾水,不过在看到别人脸上揶揄的表情后,便立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看着自己对面害羞带怯的少女,陆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朵绒花递到了那女孩儿面前。“对不起。” 少女没有想到陆政安会拒绝的这般干脆,红着眼眶从陆政安手上拿回绒花,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陆政安站在原地,直到对方消失在人海中,这才转身离去。 …… 见识过三月三当日的盛况之后,陆政安便再也不起去镇上的兴致了。直到初五仲春会最后一日,意兴阑珊的陆政安这才重新换上长衫打算再去试试运气。 就在陆政安刚刚穿戴整齐,只听院子的木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随即,蒋媒婆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陆家小哥儿可在家?” 陆政安听到蒋媒婆叫门,立时从堂屋走了出来。“在呢,蒋婆婆今儿这么早就过来了?” 看到陆政安从堂屋里,蒋媒婆的眼睛不禁一亮,立时挥了下帕子走了过来。 “陆小哥儿今儿可不一样,老婆子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看着蒋媒婆挥过来的帕子,陆政安不着痕迹的向旁边挪了一步躲了开去,随即笑道:“不过是换了身儿衣裳而已,哪有您说的这么夸张。” 今日与蒋媒婆一起同来的还有几个人,看衣着打扮应当是同行。几人看着如此丰神俊朗的陆政安口中赞个不停,热络的态度让陆政安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误入妖精洞府的唐三藏。几人看他的目光,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一下一口这才罢休。 蒋媒婆哪能看不出陆政安的窘迫,忙上前对这几人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老姊妹们。咱们走了这一路也累了,就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让陆小哥儿去外面逛逛。今天可是大日子,咱们可不能耽误人家。” 陆政安从来没有觉得蒋媒婆如此体贴可亲,听到她这么说,连忙从屋内搬了几张竹椅子出来。等将几个官媒安顿好了之后,这才提着衣摆快速朝山脚奔去。 几位媒婆从未见过陆政安这般有意思之人,看着对方红着一张脸提着衣摆狂奔的模样,不由得纷纷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一位姓何的婆子这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拍了拍蒋媒婆的肩膀说:“老姐姐,这陆家小哥儿可真够有趣儿的。” “可不,这模样儿和脾性都怪好的,听老姐姐方才话里的意思,这小哥儿好像还没有成亲。刚好我手上有一个顶好的姑娘,配他正合适。”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还得看人家自己合不合眼缘儿。” 蒋媒婆并未应承对方的话,看着面前几位老姊妹儿各怀算计的模样,抬手用手帕掩住了嘴角的冷笑,心中却忍不住暗自腹诽。 眼前这些老姐妹儿想要拿陆家这份谢媒礼怕是有些难,以陆家小哥儿的条件,真的想找的话,怕是早就成家了。 …… 陆政安哪里被这么多媒婆‘夹击’过,自然是能跑则跑。这倒不是他胆小,毕竟这种场面放在现代任何一个社畜面前,就没有不害怕的。 回头看了眼自家小院儿距离自己已经不下百米,陆政安这才放下手里提着的衣摆呼了口气。面对着各色的眼神,表情淡定的掸了掸被自己抓褶皱的衣摆,一路往山下走去。 此时,来参加仲春会的人已经非常多了。虽谈不上比肩继踵,但对于常年寂静的化龙山,已经极是热闹了。 陆政安走在人群中,发现来参加这仲春会的人不光是在官府那边挂了号的‘大龄青年’。还有不少面容稚嫩,一看年纪就不大的少男少女。 看着那群含羞带怯的少男少女们,陆政安一时间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一边巡视着自家的园子,一边往山下走去。 今天的化龙山比前几日更加的热闹,五花八门的小摊看的陆政安是眼花缭乱,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儿。 那摊子上的面具做的十分的精致,狐狸,猴子,兔子各类图案做的十分生动。 就当他拿起一个狐狸脸面具仔细观察的时候,忽听得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陆政安听到声响后便下意识的转过身,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一个人影直直的撞到了他的怀里。 愣愣的把人接住,在对方落入怀中的那一瞬间,陆政安只来得及看到对方半边白皙的脸颊和染着绯色的耳朵。 正当陆政安低头想要看清楚怀中人长什么模样的时候,只见旁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急忙走了过来。 “这位小哥儿,你没事吧?” 陆政安闻言,忙将右手从那对方身上移开。只见对方满脸通红,对着那老翁快速的摇了摇头。 “只是被撞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陆政安站在对方身后侧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低头看着他的时候,发现对方脸上的绯色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处。尤其是那双耳垂,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老翁听他这么说,又赔了几句不是。见对方确实没有大碍,这才佝偻着身体,牵着驴车慢慢走了。 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去,站在陆政安面前的人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仰头看了眼陆政安,瘦小的少年立时又低下头去,低声道了声谢。 这一次陆政安算是看清楚了对方的容貌,清秀白皙的脸颊,虽算不得多惊艳,但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是舒心。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干净清亮,就如同初生的幼崽儿一般。 陆政安只是一眼便感觉心跳加剧,低头看着对方的头顶,只觉得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陆政安两世为人,自然知道这种感觉代表了什么。他也知道若是自己不开口,可能就会错失一辈子。 想明白这个,陆政安握了握垂在两侧的手,默默地为自己鼓了鼓劲儿。 “我叫陆政安,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少年听到陆政安的自我介绍似乎有些诧异,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这才轻声回道:“我叫宋淮书。” 4、第四章 宋淮书倒没想到对方会问他姓名,只是方才对方出手救了自己,若不回答总显得有些失礼。 不过,这人不光胸膛坚实,个头也比他要高出许多。回想起自己方才撞在他怀里,被他拦腰抱着的时候,就好似跟抱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看着比他高出一头还要多的陆政安,宋淮书突然感觉心里莫名有些发酸,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嫉妒。 同样是一天三餐的吃,为何老天如此偏爱这人! “宋淮书……”陆政安低声念了一遍,随即轻笑了起来。“你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宋淮书听着陆政安轻声念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心头一震。耳朵好似被羽毛拂过一般,苏苏的,痒痒的。 再看陆政安脸上灿烂的笑容,宋淮书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忍不住向上勾起了嘴角。 “诶,对了,你今天也是参加仲春会的么?”说罢,陆政安看着宋淮书略带稚气的脸庞,不等宋淮书开口又继续说道:“看你年纪也不大,应该只是过来看看热闹而已吧。不过,我刚从山腰下来,这上面也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这片园子和山顶上的风景好看一些。” 宋淮书平日里与人接触的不多,对于陆政安这种自来熟的性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恰时,几个奔跑嬉戏的孩童举着糖葫芦从两人中间钻过。宋淮书被身后的一个孩子猛的推了一下,一时间脚步有些不稳,整个人向陆政安那边趔趄了两步。见状,陆政安忙伸手扶住了宋淮书的手臂帮他稳住身形。 宋淮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被陆政安护的严严实实…… 如此情形,让宋淮书刚刚褪去的红晕,再次袭满了整个脸庞。不等陆政安撒手,他自己便向后猛地退了两步。只是退完之后,宋淮书才觉得此举似乎太过刻意,红着一张脸再次致谢。 “谢,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陆政安看着眼前满脸通红的少年,心中不由暗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面嫩的人。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此刻要是再往宋淮书面前凑一步,这人绝对会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能跳起来。 人来人往中,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陆政安对此并没什么感觉,倒是宋淮书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感觉到有些不适,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最终,宋淮书抬头看了一眼陆政安,低声说道:“今天谢谢你出手相助,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宋淮书也不等陆政安开口,低头顺着前面的人群快速的离开了。 而陆政安则看着宋淮书的消瘦的背影几个闪现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陆政安也彻底没了兴致,转身便准备离去。 “小哥儿,面具不准备买一个么?” 听到面具摊主的声音,陆政安转过头看向旁边摆放在摊位上各种面具。 当视线定格在其中一张兔子脸面具的时候,陆政安脑海中蓦然想起方才相遇的那个红脸少年。 轻笑一声后,从怀中摸出两枚铜钱递给了摊主,随即取了那张兔子面具顺着人群一路往前走去。 …… 晃晃悠悠一上午,陆政安除了收获一个兔子面具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其他收获了。 在此期间,虽然也有他人过来与陆政安搭话,但陆政安并没有任何想法,也就婉言拒绝了。 眼见着日头升至正当中,陆政安提着面具一路回到家中。此时,门前蒋媒婆众人,正端着一盘瓜子聊得正开心。 看到陆政安回来,其中一位姓张的媒婆便率先问道:“哟,陆小哥儿回来了?怎么样,可有找到什么合眼缘儿的?” 陆政安逛了一上午,已然有些累了。看到几人旁边还有空位,也不顾的其他的直接坐了下来。 “瞧婆婆您说的,这种事情又不是上街买个鸡崽儿,鸭崽儿这么容易。这要是看走了眼,找了个搅家精回来,那我后半辈子岂不是毁了?” 陆政安的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只有陆政安右侧一位姓何的婆子点头赞同。 “陆小哥儿这话糙理不糙,就平安村那个陈秀才,当初就图刘秀花那张脸了。结果呢,那刘秀花娶回家之后,有啥好东西都往娘家划拉,不给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这才几年的功夫,就把陈家跟搬空了。” “那南湾的有个姓涂的姑娘,大家应该都还记得吧?模样长得好,性格温柔娴淑,谁见了谁不夸两句。可惜她爹娘为了给她兄弟,愣是将她许给了村儿里的一个鳏夫。这不,不到两年就把人给折腾没了。他爹娘倒是去那鳏夫家闹了,最后人家五两银子就把人打发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陈秀才和涂姓姑娘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此时众人再仔细品了品陆政安方才说的话,纷纷点头都深以为然。 陆政安见众人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不由得松了口气,提着面具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婆婆们可曾吃了午饭?” “吃过了,刚才让旁边卖馄饨的给我们每人煮了一碗,你回来之前我们刚吃好。” 听到蒋媒婆的话,陆政安呵呵一笑。“那成,这逛了一上午我也饿了,先回家找点儿吃的垫垫肚子。哪位婆婆要是没吃饱就跟我说,别客气。” “我们都是老婆子了,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能吃。你可得多吃点儿,说不定晚上可有的你出力的。” 说罢,那位姓张的婆子眨巴了一下眼睛,表情有些暧|昧,一旁的人也纷纷掩嘴笑了起来,那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陆政安不知道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这婆婆话里似乎有话,加上这几人都笑的意味不明,直看的陆政安如坠雾中。 相较于陆政安的一头雾水,坐在山顶上吹了半天风的宋淮书就有些惆怅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仲春会,可对仲春会还是了解一些的。 知道眼下的热闹和评头论足都不算什么,晚上的那些才让人难熬…… 宋淮书看着挂在天边的夕阳,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极是抗拒。但回头看身后越来越少的行人,宋淮书还从石头上站起了身。轻轻跺了跺已经发麻的脚,感觉腿上的麻意退去一些,这才慢慢往山下走去。 …… 傍晚的化龙山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喧嚣,除了陆家门口还热闹得紧之外,山上山下一片寂静。 立在人群中的陆政安一脸震惊的看着围立在篝火周围的四五十位男男女女,回想起上午几位官媒跟他说话时一脸贼笑,脑子里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本以为这劳什子‘仲春会’就是类似于现代的那种大型相亲会,但是此时听蒋媒婆鼓励那些看对眼儿的青年去花前,月下走一走,好好深入了解一下彼此时,陆政安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懵逼。 有那么一瞬间,陆政安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以前的他可没少看小说和电视剧,那些古人最是看重男女大防。别说亲亲抱抱举高高,就连拉拉小手那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现在蒋媒婆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傻眼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还有如此开放的一面…… 就在陆政安失神之际,只觉得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陆政安低头看去,只见一根纤细的手指正试图再次触碰他的手心。 陆政安顺着那个手指向上看,只见手指的主人正是站在他身侧的一位姑娘。见陆政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姑娘红着脸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陆政安又不是不知人事的愣头青,哪里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只是陆政安对她却没什么意思,面对姑娘的示好,陆政安只得回以歉意的微笑,然后整个人向旁边挪了挪。 那姑娘看到陆政安如此,原本明亮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不过,却再也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见对方也不过多纠缠,陆政安不由得松了口气。悄悄的退出人群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一下,没想到一抬头,正见几米开外的地方,白日在山脚下遇到的宋淮书正也从里面退了出来。 这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一下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此时,嘈杂的人群慢慢散了开去,陆政安穿过四散的人群来到宋淮书面前。 “看你年岁不大,没想到你也是来参加仲春会的。” 闻言,宋淮书点了点头。“嗯,其实我已经不小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廿一了。” 火光的照耀下,宋淮书的脸显得红彤彤的。陆政安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宋淮书,一时间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淮书被他笑的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其缘由,就听陆政安突然说道:“可有看的上眼的人?” 宋淮书表情有些无奈的摇头:“倒不是我看不看上别人,关键是别人能不能看得上我。” 听出宋淮书话语里的惆怅,陆政安脸上的笑容慢慢退了下去。 宋淮书身量不高,身形又瘦弱的紧。尽管他容貌不差,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确实不是一个择婿的好人选。而且他衣着与谈吐并不像是村里长大的,家里有些家产倒还好些,若是没有,怕是生计都是问题。 所以说,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这么现实……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反正现在你我都没找到什么合眼缘儿的人,咱们俩就先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说着,陆政安指了指围坐在篝火旁边的几位官媒,“不然等下这些婆婆要是问东问西的,我们可不一定招架得住。” 宋淮书本就有些不自在,听到这话抬头瞄了一眼篝火旁正在说话的几位官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5、第五章 虽然天色已黑,但好在先前蒋媒婆带人沿途装挂了不少灯笼,倒也勉强能看清楚脚下的路况。 为了不惊扰那些‘野鸳鸯’们,陆政安和宋淮书两人也没往远处走。只是沿着陆政安先前修整的石头小路,一路来到了陆家小院儿上方的一片竹林旁。 两人就着昏暗的月光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陆家小院儿前的篝火,以及坡下园子里偶尔穿行而过的男女和男男们,两人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陆政安将视线从山坡下收回,见脚边的草叶上不知何时落下一只萤火虫,一时间不由得来了兴致。小心翼翼的将萤火虫抓到掌心里,看着它在掌心里慢慢爬行。 宋淮书同陆政安坐在一起原本还有些紧张,不过,在听着头顶竹林传来的沙沙声以及草丛里传出的虫鸣声,没过多久整个人也就放松了下来。 侧头看着陆政安抓虫的幼稚举动,宋淮书愣了一下,随即无声笑了一下又将视线转向远方。 然而就在这时,宋淮书听到身畔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刚转过头去就就见陆政安已经挪到了跟前,只见他托着双手,像献宝一样将萤火虫托到他面前。 “要不要看看?你住在镇上,应该很少见到这东西吧?” 宋淮书一边好奇的看着陆政安掌心四处爬动的小虫子,一边点了点头。见萤火虫即将翻越陆政安的拇指处,宋淮书忙伸手将那萤火虫拦了回去。 “我们周围住的都是人家,没有这么多草木,所以这虫子见得少一些。不过,小的时候我父亲带我去乡下访亲,倒也见过几回。” 在萤火虫微弱的荧光的照耀下,陆政安清楚的看到宋淮书提及幼年的事时脸上的微笑。回想起自己此时的处境,以及异世再无缘得见的父母,心中不由的升起几丝失落与艳羡。 “真好,不像我,记事起从没见过爹娘长什么样子。” 宋淮书没想到陆政安双亲已逝,听到这话不由得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你爹娘……” “嗯,都不在了。我自小是跟着我爷爷一起长大的。后来……爷爷也走了,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人了。”陆政安一边拿着一片竹叶逗弄着手里的萤火虫,一边回答。 风轻云淡的语气一时之间,让宋淮书不知该如何反应,想要开口安慰一番,但总觉得任何话语都显得有些多余。犹豫半晌,最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陆政安见宋淮书许久都没有说话,不由得有些奇怪。转过头看他皱着一张脸,不由得笑了出来。“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是想安慰我吧?” 听到陆政安的话,宋淮书脸上不禁一热,但最终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淮书的坦诚让陆政安感动的同时,心中对他的好感有加了一层。轻笑一声将手里的萤火虫丢入旁边的草丛里,看着它爬远之后,陆政安似是解脱一般长叹了口气。 “我其实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难过。人嘛,生老病死皆有定数。伤心也是没有用的,只要还活着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现在生活的也挺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等自由自在可是许多人想都想不来的。” 陆政安的洒脱着实让宋淮书并没有想到,不过,陆政安说得虽然轻巧,可是他想象一下陆政安一个人生活的日常,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太过冷清了一些。 “还是得成个家,太冷清的话,过年过节都没什么意思。” 提起这个,陆政安抬头看了眼满天的繁星叹了口气,“这种事情随缘分吧,真不行也不能勉强凑合的。” 闻言,宋淮书不禁有些羡慕,垂首抠着自己的衣袖,无奈的说道:“不凑合又能怎么样。实不相瞒,我今年已经都二十有一了。如果还不能成家的话,要缴纳罚金不说,可能就连父母都要连累。父母将我抚育成人已然不易,老了还要被我连累,这心里总觉得愧疚。” 听到宋淮书竟然比他年纪都要大一岁,陆政安心里着实有些惊讶。借着月光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宋淮书,看到他还略带稚嫩的脸庞,实在没想到他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不该拉你一起走的。若是有你看上,或者看上你的,我岂不是挡了你的桃花?” 宋淮书听陆政安这般说,张口想要反驳,然而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只听他们头顶上方的竹林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哼。而后,便听到一女子娇骂声与推搡声。 两人没想到竟然有人大胆如斯,一时间都惊在了当场。 倒是陆政安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戳了戳已经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的宋淮书,两根手指做走路的动作,示意他赶紧下山。 见宋淮书点了点头表示了然,陆政安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山坡下摸去。 然而宋淮书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等事情,尴尬之余更多的是紧张。此时,坡上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宋淮书见陆政安已经顺利下了坡,便立时往下面走去。 奈何,宋淮书并不熟悉这边的路况,加上长时间盘坐在地上腿脚已经变得麻木。在向下跑的时候,发麻的右脚绊在一块儿凸起的石头上,整个人立时向下扑去。 陆政安跑到土坡下站定之后,正要回头去看宋淮书是否跟下来。然而,刚一转头就听到背后一阵惊呼声传来,随即转过身便看到坡上的宋淮书一路往下滚了过来。 看到宋淮书滚落山坡,陆政安被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立时上前两步,弓下腰想要接住往下滚落的宋淮书。 哪成想宋淮书并不重,但架不住从坡上往下滚的那波冲击力。 陆政安接住宋淮书之后,整个人立时被撞得向后退了两步。随即,怀抱着宋淮书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在现在正值盛春,坡上的野草都已经开始长起来了。陆政安坐倒在地上的时候,这些野草倒是帮忙起了一个缓冲作用。倒是左脚脚踝着地的时候扭了一下,疼的陆政安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陆政安怀抱着宋淮书缓过了那股钻心的剧痛,见怀中之人仍是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担忧的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宋淮书靠在陆政安怀里,眼神里满是迷茫。在听到陆政安的声音后,意识这才一点点的回笼。 微微仰头看着上方的陆政安,宋淮书停顿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竟然是仰靠在对方的身上! 发现这一点的宋淮书,顿时翻转身体从陆政安身上滚下,随即便低着头不住声的开始道歉。 陆政安见他动作还挺迅捷,明白宋淮书应当没有什么大碍。试着动了一下被扭伤的脚踝,感觉比方才好上一些,这才深呼吸一下撑着地面站起了身。 “我的左脚好像扭伤了,得劳烦你扶我一段儿。” 一听陆政安竟然受了伤,宋淮书心中猛的一紧。借着不远处传来的火光,见他竟然满头的汗水,心中的同时,立刻起身扶住了陆政安的手臂。 “抱歉,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了。” 陆政安将左手臂架到宋淮书的脖颈上,低头看了眼他嫩生生的侧脸,宽慰他道:“说什么傻话呢,要是照你这么说,如果不是我拉你出来走走,也不会连累你从坡上摔下来。” 陆政安扶着宋淮书一边走,一边抹了把额头上被疼出的冷汗,见他张嘴想要继续解释,便再次开口说道:“这事儿就别再纠结了,而且只是扭伤而已,又不是断了骨头,回家养两天就好了。” …… 陆政安扶着宋淮书踉踉跄跄的回到家门口,将围坐在篝火旁边的几位官媒给吓得够呛。 为首的蒋媒婆看着一身狼狈,以及破了相的宋淮书立时从小椅子上站起了身。“哎呀,我的老天爷呀!你们两个这是怎么搞的?” 说着,蒋媒婆急忙上前帮着宋淮书将陆政安搀扶的椅子上坐下。 此时,其他人已经回过神来,见两人如此狼狈都纷纷围了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政安和宋淮书被几位官媒包围,浓浓的脂粉味儿惹得两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陆政安只觉得两人周围似乎又上千只鸭子在聒噪。 皱着眉对着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几人安静,陆政安这才开口跟到家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委。 “春天了嘛,肚子里多少有些缺油水。好容易看到一只野兔出洞,就不想放过,哪成想这畜生竟然直接把我带沟里了。好在宋兄弟就在旁边,听到我呼救就把我拉上来了。” 因为躲避不和谐现场而受伤,听上去多少有些跌份儿。所以,在回来的途中陆政安便已经想好了借口。等众人开口询问的时候,陆政安便抢在前面解释了起来。 宋淮书没想到陆政安这么说,随即转过头一脸惊讶的看向了他。 陆政安知道这人实诚得紧,见他如此立刻笑呵呵的揽住了他的肩膀,同时还用手拍了拍后背,提醒他莫要多说话。 宋淮书知道他们听到的不可多对外人言,于是只得作罢,只是心里却更加的愧疚。 此时,时间已经将近亥时,众人将陆政安送进家门之后,便各自归了家。 宋希仁因为挂念儿子自是还没有安歇,听到院子里木门声响便立刻从屋内走了出来。就在昏黄的烛光,宋希仁在看到儿子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后,顿时变了脸色。 “你脸上怎么有血迹?可是哪里受伤了?” 宋淮书见父亲一脸焦急,忙开口将晚上发生的事都尽数讲了一遍。不过,关于如何受伤,宋淮书倒是重新编了个借口,把救人的人重新换成了陆政安。 听到宋淮书累人受伤,宋希仁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明日天亮之后,你去街上买个四色礼盒,带我去人家家里探望一下。连累人家都伤了脚,于情于理都得登门探望,莫要让人家说我们失了礼数。” 6、第六章 陆政安的脚伤本不严重,奈何怕宋淮书的小身板支撑不住他,回来的时候受伤的左脚便用了不少力。等到众人散去,陆政安褪去鞋袜,坐在灯下一看肿的犹如发面馒头一般的脚踝,惆怅的脸都变了形。 要知道现在家里家外就他一个人,脚踝肿成这个样子怕是没个十天半拉月是好不了的。这段时间内,吃喝拉撒怕是有的折腾的了…… 脚踝处丝丝的疼痛让陆政安大半宿都没睡着,等到天蒙蒙亮这才闭上眼睛眯了一觉。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已经是辰时末了。 陆政安试着动了动左脚踝,感觉好像没有昨夜那么痛了。从床上起身一瘸一拐的踏出了房门,稍稍洗漱了一下后,这才热了个昨天剩下的馍馍充饥。 扭伤之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冰敷,可是现在已经过了清明,山上的冰雪早就已经融化了。陆政安只得从缸里舀了半盆凉水,投了帕子敷在了脚背上。 正在陆政安坐在屋檐下敷脚,忽听得门板被人推开,抬头正见村长陆长根走了进来。 陆长根看到坐在屋檐下一脸苦相的陆政安,以为他是为着昨日的仲春会闹心。不过,在视线转移到他架在椅子上的肿的跟发面馒头似的脚后,原本就拧着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肿这么厉害?”陆长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陆政安面前。 陆长根伸手捏了一下陆政安的脚腕,发现只是普通的扭伤,并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放下心来。 “昨天晚上夜黑,下坡儿的时候没留神给扭了一下。” 陆政安猛地被陆长根捏住脚踝,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本想蜷缩回去,就听村长握着他的脚腕,说道:“别动,我给你拾掇一下。” 陆长根乃是行伍出身,后来打仗受伤之后这才从边关回到了村里。他在军中年岁不短,一些普通的跌打扭伤多少也会两手儿。 陆政安看到村长竟然要帮他撵脚,下意识便有些抗拒。见村长一脸正经,陆政安僵着一张脸挪了挪坐在竹椅上的屁/股,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村长,其实……养几天也能好的。” 陆长根见陆政安有些想躲,上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将他的脚腕放在自己的腿上,随即开口嘱咐道:“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且忍着点儿。” 一听村长竟然这么说,陆政安心里就更加忐忑了。不等做好心理准备,突然一股剧痛从脚腕处传来,痛得陆政安两眼一黑当即惨叫一声。 …… 宋淮书一早便起床买了四色礼,待安顿好母亲之后,这才带着父亲一路来到化龙山。 这还是宋希仁今年第一次来到镇外,一路上看着周围的风景,因爱妻生病低沉了多日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了过来。 化龙镇距离化龙山少说也有四五里路,宋淮书本不欲让年迈的父亲随自己折腾这么远。不过,一路上看着父亲愈加轻松的表情,心中不由放下心来。 化龙山并不高,两人一边走,一边观赏着周遭的风景,没多久便已经来到了陆家小院的门口。 站在坡上,宋希仁看着下面满山坡花繁锦簇的果园,以及旁边收拾的干净利落的园子,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看这园子和果园收拾的这么立正,估计救你这人平时也是个立事的人。” 宋淮书想到陆政安父母早逝,身边已无亲近之人,还能积极开朗的过生活,这份心态确实让人佩服。所以,听到父亲的夸赞之言,也立刻赞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在外面看了会儿下面的景色,这才折身来到门口打算叩门。然而就当宋淮书捏住门环,下一刻原本安静的院子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让站在门口的两人吓的一愣。宋淮书听出惨叫之人正是陆政安,以为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便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推开了木门。 看着陆政安受伤的左脚正被人握在手里,而陆政安则是一脸惨白,痛苦的坐在椅子上扭动着身体,宋淮书想也不想的大声呵斥道:“你是谁?快放开他!” 陆政安被陆长根这么一捏,强烈的剧痛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正要在大口喘气的时候,只听自家小院儿的门板‘哐啷’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只见宋淮书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年约知天命的老者。 “你对他做了什么?” 正在撵脚的陆长根和陆政安看着突然闯入的宋淮书,都不由的有些呆滞。倒是那位后面进门的老者看出了门道,一脸歉意的将宋淮书拉到一旁。 “小儿莽撞,还请两位见谅。”宋希仁说着又扯了一下宋淮书,见他似乎还一头雾水,忙侧头对他解释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莽撞,这位先生正在帮小哥儿撵脚,这样会恢复的更快一些。” “可是,陆政安叫的恁得大声,我以为……” 宋淮书还想解释,但看陆政安的表情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一时间只觉得尴尬万分,低下头不再说话。 被陆长根这么一折腾,陆政安反倒觉得左脚轻松了不少。左脚着地试着慢慢用力,发现原本不能吃力的脚竟然真的不疼了。两□□替着踩了几下后,不由得大喜过望。 “还是村长厉害,我原以为得受个几天罪呢,没想到您老几下就给推好了。” 陆政安惊喜过后,这才想起来宋淮书两人。看着他低头站在旁边,似乎还在因为方才的乌龙事情自责。倒是陆政安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这位可是令尊?” 听陆政安这么问,宋淮书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抬头看了眼笑嘻嘻的陆政安,点了点头:“是我父亲,昨天累你受伤,我父亲听说之后,便说过来看看你。” 陆政安见宋淮书这般说,知道这个实诚孩子回家定是什么话都说了。表情赧然的挠了挠头,对宋希仁说道:“我也没帮你什么,如今劳动你跟伯父上门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说完,陆政安见到两人衣摆处都沾着尘土,晓得定是从镇上一路步行过来,忙招呼着两人进屋休息。 宋希仁和宋淮书走了那么长时间,已然是累了,听陆政安这么安排倒也没有推辞。然而等他跟着主家进了堂屋,看着屋内东北角摆放整齐的四层书架,不由得愣了一下。 转头看向正招呼他们坐下的陆政安,宋希仁不太置信的问道:“你还上过学堂?” 宋希仁初见陆政安,只觉得对方人高马大,一身磨得都有些发白的短打怎么看都不像是读书人。如今话一说出口,便觉得有些失礼。正要开口解释,倒是一旁的陆长根有些不甚满意。 “他家老爷子乃是庆和五年的一等秀才,又曾在村里办了快二十年学堂。政安打小就是他家老爷子一手带大的,这字自然识得一些的。” 听村长帮自己说话,陆政安笑了笑。“我祖父以前中过秀才,这些书都是他的。我跟着他也念过几年,不过我不是读书的料,只是浅浅的认了些字而已。” 宋希仁听陆政安的祖父竟然就是远近闻名的陆老爷子,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满是敬意。“原来你祖父就是陆川陆老爷子啊,当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陆政安倒不在乎宋希仁如何,让几人在屋内稍坐,自己便去灶屋烧水去了。 陆政安添好水,将灶膛里的柴火引燃。回头看了眼高悬的太阳,悠悠的叹了口气。 此时时间已近巳时,宋家父子既然登门若不留饭,必然是说不过去的。但是家里条件有限,家里并没有什么像样儿的东西来待客,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荤菜就是原身过年时腌制的一块腊肉。 思索之中,陆政安只觉得厨房的光线一暗,转头看去只见宋淮书竟然走了进来。 “你怎么不在堂屋再休息一下?厨房烟大,小心呛到。”陆政安提着烧火棍站起身对宋淮书说道。 “镇上距离你家也没多远,走过来也没感觉到累。方才那大叔帮你看的可有效果?脚腕还疼吗?” 闻言,陆政安笑了一下,拉开裤腿让宋淮书看了一眼。“我们村长还是挺厉害的,已经不疼了。” 见陆政安的表情轻松,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宋淮书这才放心下来。恰时,锅内水开了,宋淮书忙疾步上前用水舀子将开水灌进壶里。 “你的脚虽然不疼了,但最好还是少活动一些,不然再疼起来可就不好了。” 陆政安坐在灶膛前,抬头看着灶台后一边干活,一边冲他唠叨的宋淮书,只觉得有些好笑。 说来两人不过昨日才认识第一天,眼下两人这般相处,好似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陆政安忍不住笑了一声。 灶台后仍旧絮叨不止的宋淮书听到陆政安的笑声,忙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不解。 “你笑什么?” 陆政安知道宋淮书脸皮儿薄,自己若是实话实说定然要惹得他羞恼的。掩嘴干咳一声,信口胡诌道:“没啥,就是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心里有些开心罢了。” 宋淮书怎么也没想到陆政安会这么回答,站在灶台后的他握着水舀,一时间心中满是酸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望着陆政安明亮的双眸,宋淮书紧了紧握着水舀的右手,咽了口口水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与方才无异。 “你若不嫌麻烦,有空我再来叨扰就是了。” 7、第七章 宋希仁初进门的话虽让陆长根心生不悦,不过,宋希仁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眼界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两人坐下来聊了几句之后,陆长根就将方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了。 陆政安和宋淮书将茶水送到堂屋,见两人正聊得正开心,他和宋淮书作为晚辈在场也插不上嘴,就同两人告罪一声,便领着宋淮书去了自家后面的菜园。 陆家老爷子是读书人,院子布置自然也透着几分风雅。看着爬满院墙的蔷薇枝蔓,以及墙角处那株开得正艳的月季,让宋淮书心中很是羡慕。 不过,待宋淮书跟着陆政安绕道屋后,看着菜园子里整片开的正艳的油菜花,以及一畦畦嫩绿的青菜,更是让他感叹不已。 走在前面的陆政安没有听到宋淮书跟上来的脚步声,忙停下脚步回头。见他站在园子门口一动不动,忙开口询问道:“怎么不走了?” 闻言,宋淮书将视线收回来,笑了笑说道:“本来觉得你一个人过生活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你种菜也是一把好手。现在三四月份正是最缺青菜的时候,你这菜要是拿到镇上去卖,怕是没有两文钱一斤买不来。” 陆政安不由得笑了出来,“都是种来自己吃,去镇上卖还不够来回的功夫钱。” 说着,陆政安走到一畦小油菜前停了下来,蹲下身开始掐刚冒出来的菜心。“你家应该没有园子吧?等下午走的时候带点儿回去。” “不用,我家距离菜市街很近,来回一刻钟就够了。”宋淮书学着陆政安的模样,弯腰开始掐新冒尖的菜心。 微风吹过,带来阵阵的油菜花香,宋淮书抬起头就看到陆政安蹲在花下摘菜的模样。原本人高马大的青年,如今一脸认真的摘着菜,虽不相宜,但看在眼中却让人很是舒心。 “出去买不还是得花钱,我家就我一个人,吃不完长老了只能铲掉。”陆政安指了指旁边菜畦长势正好的韭菜与莴笋,“这个时节的韭菜和莴笋正好吃,等下给你做个清炒莴笋和韭菜炒蛋,保准你能喜欢。” 正在闲聊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菜园门口站立着的宋希仁和陆长根。 宋希仁没想到自家儿子会与一个只认识一天的陌生人相处的如此愉快,尤其是两人在聊天时,他脸上的微笑和眼中带着的光,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看着如此情景,宋希仁只觉得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宋淮书自从知晓自己与寻常人不同之后,心里难免有些自卑,为人处世也不禁有些畏畏缩缩。如今难得遇到一个投契的朋友,行事与言语中再没了先前的怯弱。 然而忧的是,陆家的小哥儿能如此和善的对待宋淮书,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家儿子的秘密。若是有朝一日宋淮书身体的秘密被他知晓,到时候他还能否接纳淮书为友就真的不好说了。 身为宋淮书的父亲,他对自家这个儿子是再了解不过。倘若淮书的秘密隐瞒不住,陆家小哥若因此而嫌弃疏远他。倒时对于淮书来说,怕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宋希仁眼里的欣慰尽数褪去,心中满是恐惧与自责。看着园子里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宋希仁很想大声叫回宋淮书,不许两人之间再有任何往来。可是,当他看着宋淮书脸上的微笑与开怀,宋希仁张了张嘴,却始终也没狠下心,最终只能无奈叹息一声后转身离去。 …… 因为家里条件有限,陆政安招待宋淮书父子的菜色也没往复杂了整。 一道韭菜炒鸡蛋,一道腊肉炒菜心,以及一盘清炒莴笋片,又从村长家借了一盘芥菜丝和一块儿豆腐,这才勉强凑够了四菜一汤。 这是陆正安来到这里第一次待客,并不知道这等席面已然是算不错了。而且几人都没想到陆政安手艺竟然如此只好,一时间都有些不可置信。 正在擦手的陆政安见几人都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烧火的时候脸上蹭上了烟灰,伸手抹了一把,笑着说道:“是不是脸上有灰?你们都坐下先吃,我去洗把脸就来。” 闻言,被陆政安留下来当陪客的村长先笑了出来,“没有灰,就是没想到你手艺竟然这么好。” 听村长这么说,陆政安不由一笑。待陆长根和宋希仁在上手处落座之后,这才和宋淮书一人一边坐了下来。 “没想到今日会有客上门,也没来得及准备太多东西,都是自己地里长得,比不得外面可口,但胜在新鲜,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这一上午接触下来,宋希仁知道陆政安为人良善,不是个有心计的。也明白乡下生计艰难,能舍得拿出鸡蛋和腊肉来招待他们,已然是不容易了。几人客套了几句之后,这才开始动筷。 这个季节的韭菜正嫩,吃起来也不塞牙。嫩绿的韭菜搭配上金黄的炒蛋,饶是不爱吃韭菜的宋淮书也忍不住夹了好几筷子。 腊肉炒菜心就更不必说了,切成薄片的腊肉被陆政安放在锅里煎到透亮。就着腊肉炼出来的荤油,放上嫩绿的油菜心炒到断生便立刻出锅。 这个时候的青菜脆生,腊肉也不油腻,便是蘸着汤汁也能吃上两个馍馍。不管是宋氏父子,就连陆政安自己也觉得十分可口。 从村长家借来的芥菜丝虽然是凑数的,但被陆政安清洗掉多余的盐分,淋上小半勺香醋,滴上几滴麻油,再搁上一小撮葱花。搅拌均匀后装盘,不管是从颜色到味道都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待一碗小米饭吃完,陆政安又为几人添上一碗豆腐汤。已经吃饱的宋淮书本想喝一口意思意思就算了,然而待到烫烫的豆腐汤一入口,宋淮书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豆腐香气充盈在口齿间,勾着他一口接一口的喝完了整碗豆腐汤。 放下碗筷的宋淮书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见对面的陆政安抬头看向他,宋淮书耳朵红红的抠着碗边赧然道:“今天的菜都很好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看宋淮书一脸尴尬,陆政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是喜欢,以后常来。” 一旁的宋希仁听陆政安竟然还要邀请淮书以后再来,嘴里的小米饭顿时不香了。 抬头斜睨着陆政安,正要替宋淮书回绝。然而还没等他将嘴巴里的饭咽下去,就见宋淮书点了点头。 倒是一旁陪客的陆长根见宋希仁面色有异,忙询问他怎么了。宋希仁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一口气憋在胸口直憋得他脸都青了也只是摇头表示没事。 …… 村长难得遇上一个合自己脾气的人,等几人吃完饭后,留下陆政安和宋淮书收拾桌子,自己则拉着宋希仁去别处遛弯儿去了。 陆政安自是不会让宋淮书这个客人来帮忙收拾碗筷,而且这又不是特别当紧的事儿,等碗筷都收进厨房后,便拿了竹筐又带着宋淮书去了后面的菜园。 割了半垄韭菜后,又掐了一垄菜心,两人这才从菜园子里出来。 “你这弄的也太多了,我们家人少,可怎么吃的完。”看着竹筐里塞得满满的青菜,宋淮书心中感动的同时,又不由觉得好笑。 “看着多其实也没多少,这韭菜现在正当季,回去腌起来当小菜儿吃也不错。” 宋淮书见陆政安如此也不再跟他客气,抬眸环视着干净整洁的院落,很难想象看着粗糙的一个人竟然可以把院子侍弄的这般漂亮。 想到这里,宋淮书的目光再次转到对面弓着腰清理地上青菜叶子的陆政安身上。眼前的这人父母虽然已经早逝,可他性格却极是乐观,只是同他在一起说话,整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轻松下来。 而且陆政安不光细心体贴,还烧的一手好菜,能配得上他的姑娘必定得要温柔娴淑,才貌双全的吧。届时两人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人生便再圆满不过了…… 宋淮书想象着陆政安以后的生活,心中不由的一阵艳羡。 陆政安一抬头,正好对上宋淮书眼眶微红,表情一怔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忙开口询问:“眼睛怎么这么红?可是风大迷了眼?” 宋淮书被陆政安的话说的一愣,随即忙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嗯,方才有只小虫子进到眼睛里了。” 陆政安的院子在化龙山的半山腰,周边都是花草树木,此时正值春季,正是飞虫正多的时候。听宋淮书说有只虫子进到了眼睛,陆政安忙去旁边洗手。 “弄出来了么?没弄出来我给你看看,眼睛可马虎不得,真的严重的话得去医馆呢。” 宋淮书见陆政安竟然当了真,当即便有些慌了。“刚刚揉了几下,已经好多了。” 听宋淮书这么说,陆政安稍稍放了心,“没事的话就好,需要帮忙不要客气直接跟我说。” 闻言,宋淮书忙点了点头,眼神再不敢去看陆政安。 突然地安静让心中发虚的宋淮书有些不安,正待绞尽脑汁想找话题之际,只听陆政安开口问道:“你家住在镇上,可知道哪里又卖小鸡仔和小鸭崽儿的没有?” 听到陆政安的话,宋淮书立时绷紧精神,仔细想了想这才回道:“菜市街那里应该有,之前去买菜的时候曾经见过几次。” 陆政安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去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哪里知道菜市街开在哪里。正要开口询问菜市街的具体位置的时候,只听宋淮书有些结巴的说道:“你,知道菜市街在哪儿么?如果,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明日,我在镇口接你,到时候直接带你过去吧?” 陆政安听到宋淮书这么说,不由得大喜过望。“行啊,那明天上午巳时,我去镇上找你,咱们不见不散!” 8、第八章 翌日一早,陆政安收拾停当便背着背篓来到化龙镇。 刚刚到镇口,陆政安远远的便看到龙湖边的大柳树下,一个月白色的人影正静静的站在湖边出神。 许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立在湖边的人这才转过头来。待看到陆政安之后,对方立即展颜一笑。 “距离巳时还有小半个时辰呢,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早起习惯了,收拾好了就过来了。” 看宋淮书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鼻尖,陆政安原想问一句他怎么也来这么早,但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此时街市上的人并不多,加上陆政安也没有想买的,两人也没有闲逛。一路来到菜市街,两人穿过买菜的摊位径直往来到了街尾。 只见集市最里面的一个小旮旯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正在闲聊。几人面前除了一筐筐的鸡鸭蛋之外,还各自摆放着一个竹笼。两人刚刚靠近便听到竹笼里,小鸡和小鸭叽叽喳喳的叫声不住歇的从里面传来。 见陆政安和宋淮书凑上前来,正在聊天的几人立刻停止了话题,纷纷招揽两人去看自己竹笼里的小崽崽们。 陆政安从未见过这些小玩意儿,看着竹笼里犹如毛线团子一般的小鸡小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挑选。 见陆政安看着面前的小鸡小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宋淮书以为他并未看得上。转头见旁边还有几个卖鸡崽儿的人家,道:“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其他人家看看。” 闻言,陆政安摇了摇头,身体靠向宋淮书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不会挑这小玩意儿,你会么?” 陆政安的突然靠近让宋淮书有些无所适从,微微转头看了眼陆政安的侧脸,见他距离自己只有不过一拳的距离,白嫩嫩的耳朵不知自的红了起来,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仰了仰。 “这个,我也不会挑。” 宋淮书装作去看笼子里的小鸡,蹲着的脚步也向旁边挪了一步。眼角余光瞥见陆政安仍盯着笼子里梗着脖子嘎嘎嘎叫的小鸭子,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低声问道:“你是想买公的,还是母的?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帮你挑一下吧。” 陆政安盯了这么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听到宋淮书的建议也只能认同的点了点头。 对面的大娘早就看出两人对这个并不懂,于是开口道:“这小鸡崽儿和小鸭崽儿其实没什么可挑的,就看欢实不欢实,愿不愿意吃食就行了。如果都要挑公的或者母的,是得仔细看看。” 因为过年过节总归是要杀鸡吃肉的,所以是公是母陆政安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这么小的幼崽儿,他之前只是见过,并没有亲自养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的。 “公母都行,就是这小东西太小,有点儿担心养不活。”陆政安实话实说。 “刚捉回去前几天要精细一点儿,喂点儿焖熟的小米饭就行。等到换了绒毛后面就不用精养了,家里有院子的放到院子里,每天定时定点的撒把吃的,喂口水就行了。” 听卖幼崽儿的老大娘这么说,陆政安点了点头也算是有底了。转头本想问问宋淮书看中哪几只了,然而等他回过头,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挪到离他将近一米的距离。 见状,陆政安蹲着又往宋淮书身侧凑了凑,“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 听到陆政安的问话,宋淮书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你看着买就行。” 对面的老大娘见两人有商有量,不由得微微一笑。“你们这对契兄弟感情真好,买个东西还有商有量的。可不像有些人家,为了一个铜板都要争得面红耳赤。” 大娘的话一出口,陆政安和宋淮书都忍不住一愣,同时下意识对视一眼,都不禁有些赧然。 “大娘误会了,我们不是契兄弟。”陆政安解释。 闻言,卖鸡崽儿的老大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啊……看你们俩这么般配,我还以为你们是契兄弟呢。实在对不住,是老婆子眼拙了。” 陆政安笑着说了声没事,眼角瞥见宋淮书面色微红,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猜测他心中肯定还是有些介意这位大娘的话。 原本还想再选选的陆政安也不再犹豫,待问清楚价格后让大娘帮着挑了八只小鸡崽儿和六只小鸭子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的背篓里。 一只小鸡崽儿本要五个大钱一只,鸭子比小鸡要贵了三文,十多只小鸡小鸭本要八十八文,不过许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大娘主动让了三文钱,只收了陆政安八十五文也就罢了。 …… 化龙镇,宋家 宋希仁看着妻子喝完药睡下之后,原想将院子里的落叶清扫一下。然而当扫到大门口时,想起一早就出门的宋淮书,忍不住心头一堵。 宋淮书与陆政安的相约见面的事情他不是不知晓,他有心想要阻拦。可是淮书自幼便敏感自卑,自己若真的这么做,他心中必定难过,日后怕是再不敢同人再往来。 可若淮书对陆家那个小子感官极好,与他相处时那般开心恣意是他这个父亲从未看到过的。如果就这般放任不管,若是有朝一日淮书真的对那陆家小子有了别样的心思,到时想要再断怕是为时已晚…… “你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做什么?”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宋希仁并没有发觉妻子已经起身,直到听到宋兰氏的声音后,这才回过神来。 见发妻披着衣服从屋内出来,宋希仁忙将手里的扫把放回到墙边,疾步上前扶着宋兰氏的手臂将她搀扶到院子里的木椅上坐下。 “你身体未痊愈这么着急出来做什么?有事直接唤我就是了。” 闻言,宋兰氏微微一笑,纵使眼角已有皱纹,也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韵。 “整天躺着感觉人都要发霉了,不如出来晒晒太阳吹吹风舒服。” 说罢,宋兰氏见宋淮书房间大门紧闭,不由得心生奇怪。“淮书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人?” 关于宋淮书与陆家小子交好之事,宋希仁并未跟发妻讲。 一是怕她多想,二也是担心她跟着挂牵。 不过,宋希仁自来不会对发妻撒谎,如今听她问起,宋希仁内心叹了口气,将宋淮书与人有约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淮书早上就出门了,这会儿怕是应该快回来了。” 宋兰氏身为宋淮书的母亲,对自家孩子自然非常了解。虽然宋希仁对宋淮书与人相约的事只是寥寥数语带过,然而宋兰氏却听出了其他意思。 “淮书与陆家那个小哥儿很是投契?”宋淮书在懂事之后,与外人来往就不多,更别提能一起出门的朋友了。 如今宋兰氏听说宋淮书竟然会与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出门,心中自然觉得奇怪,见自家夫君表情也似有担忧,也不免多问一句。 宋希仁虽然不愿说,但也不能否认宋淮书与陆政安相处时,确实要开心许多。此时听到妻子询问,便也点了点头。 宋兰氏知道宋淮书此生想要正常找个女子成婚过日子,怕是不可能的,可若是找个男子结契,又担心他心中不愿委屈了他。 眼下竟然真的有自家孩子合眼缘儿的人出现,原本感觉希望渺茫的宋兰氏顿时心思活络了起来。 侧头看了眼旁边垂着头表情恹恹的宋希仁,宋兰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你和淮书曾去过陆家,那个陆家小哥人品如何?” 虽然宋希仁不想宋淮书与陆政安来往过密,可不能否认陆政安人品确实不错。所以听发妻问起,便也老实的点了点头。“为人热情敦厚,还算不错。” 宋兰氏一听宋希仁的评价,心中顿时一动,继续问道:“那可曾成家?家中都有什么人?” 宋希仁见妻子问的这般详细,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让自家孩子真的与人结契,宋希仁还是不情愿的。“你问这个做什么,都快赶上官府查案了。” 见宋希仁含糊不愿说,宋兰氏当即有些急了。“你说不说?!不说的话,那我自己打听去。” 宋希仁见妻子竟然真的从凳子上起身,顿时没了法子。忙起身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语气很是无奈的说道:“哎呀,你看你急什么,我又不是不告诉你。” 言罢,宋希仁抬眸见发妻斜眼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也不再跟她绕弯子。 “陆家小子跟咱们家淮书差不多大,至今尚未婚配。家中亲人都已不在,只剩他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宋希仁看了眼妻子慢慢舒展的眉眼,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小子的祖父你也知道,就是陆川陆老爷子。” “陆川陆老爷子?”宋兰氏轻声嘀咕了一遍,随即便想起来此人是谁。想到陆老爷子一辈子在村子里教书育人,人品更是有口皆碑,心下对陆政安也是更满意了几分。 只是她自己满意归满意,就是不知陆家那个孩子对他家淮书印象如何…… 想到这里,宋兰氏伸手推了推宋希仁的肩膀。“你可知淮书与他约在什么地方?” “说是两人一起要去菜市街买些小鸡小鸭来养,估摸着去了菜市街吧。” 提起这个,宋希仁便是一肚子不满,那陆家小子怎么说也有弱冠的年岁了。去菜市街买个鸡崽儿,还得让他家淮书作陪,也不知是何居心! 宋兰氏不知宋希仁心中作何感想,听他这么说当即催促道:“淮书现在还没回来,那陆家小哥儿应当还没回去。你外面找一找他们,就说为了答谢陆家小哥儿送菜之谊,请他回来吃个便饭。” 9、第九章 买好鸡崽儿鸭崽儿后,陆政安见旁边摊位上的鹅苗不错,又顺带买了四只。 望着背篓里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东西们,原本想请宋淮书吃个饭的想法只能打消。虽然背篓里已经垫了不少麦秸,但这群小东西可跟不讲武德,回家还得几里地要走,这要是被这群小东西便了一身,回去可有的洗了。 此时太阳已经升至半空,宋淮书白皙的脸晒得都有些微微泛红了。过意不去的陆政安,将提前买好的半篮鸡蛋塞到宋淮书手里。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这点儿鸡蛋回去给伯父伯母补补身子,等改日有空了去我那玩儿。” 宋淮书哪里肯要这半篮子鸡蛋,“无功不受禄,这鸡蛋我不能收。” 就在两人推来搡去时,黑着脸的宋希仁背着手朝这边走来。看到两人在街角似乎争论着什么,宋希仁以为两人发生了什么口角,当即快步走了过来。 陆政安见宋希仁过来,弯腰将篮子放在地上,对着宋希仁行了个晚辈礼,这才开口道:“宋伯伯出来可是要买什么东西?时辰不早了,我也就不耽误你们了,待后面有时间我再登门拜望。” 见陆政安要走,宋希仁想到自己出来的目的,心里虽然别扭,但还是开口挽留道:“眼见着也快晌午了,不若去家里吃个便饭吧。” 陆政安背着一筐小崽崽们,对着宋氏父子笑道:“家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去。” 宋淮书见陆政安要走,还想将地上半篮子鸡蛋塞回去,不过见父亲面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父亲,您不是在家照看娘亲的么?怎么出来了?” 宋希仁不想让宋淮书知道他们两人的打算,听他这么问,便随意找了个借口。 “你娘亲说想吃鱼,我出来看看有没有。” 说罢,宋希仁看了一下面色缓和的儿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方才跟陆家小哥儿推让什么呢?看你急的脸都红了,我还以为他欺负你了呢。” 闻言,宋淮书下意识的摸了微微发烫的脸,弯腰从将地上的篮子提起来,举了一下给自家父亲看了一眼。 “我就陪他走了趟菜市街,陆政安就送了这半篮子鸡蛋。我也没帮什么忙,哪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 宋希仁听到这话心中一梗,仔细回想陆政安为人谦逊有礼,待人和善大方,这等品行十里八村儿也算是数得上的。 可是自从看到一向不喜与人亲近的儿子对他另眼相待,宋希仁心中总觉得不舒服…… 如此想来,宋希仁总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但眼下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毕竟自己是带着妻子的嘱咐的。 好在陆政安是自己家有事先回去了,并非不是他不愿意邀请他。这般一想,宋希仁心里顿时就不那般纠结了。 看了眼宋淮书手里提着的半篮子鸡蛋,伸手接了过来。“你去集市上再去看看有没有鱼,我就先回家去了。” 宋淮书不疑有他,应了一声转身又去了菜市街。 …… 陆政安背着一背篓鸡鸭鹅崽儿回到家时,已经快正午了。 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将晒得有些蔫蔫儿的小家伙儿们放到背阴处。陆政安去仓房里找了张破旧的竹席卷成了一个圈儿用绳子固定好,这才将背篓里的小崽子们放出来。 被放出来的小崽崽们显然还没适应外面这么大的空间,一个个扭着脖子四处张望,神情都有些紧张。不过站在原处观察了片刻,发觉并没有危险便开始在简易的圈里开始扑棱着膀子撒起了欢儿。 陆政安蹲在一旁,看着这些小家伙们犹如一个个毛线团子一般在里面跑来跑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颜色嫩黄的小鸡,那毛茸茸的触感让陆政安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坐在门口歇了片刻,想起卖鸡崽儿的大娘说,要给这些小崽崽们定时喂水喂食。陆政安这才起身去厨房找了个大一些的碟子接了些水,又从橱柜里端出昨天剩下的小米饭用盘子盛了放进去。 看着小家伙们一个个吃饱开始闭着眼睛睡觉,陆政安这才想起自己也还没有吃饭。 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陆政安平日里吃饭能凑合就凑合。昨天剩下的小米饭已经全部贡献给小崽崽们了,橱柜的馍框里除了两个干的裂口的馍馍就什么也没有了。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陆政安也不想再搞其他的,烧了水给自己搅了两碗面疙瘩,丢了把青菜了事。 等到吃完厨房收拾干净,日头也已经西斜了。 现在谷雨已过,田里的麦苗已经抽节长包了,这几日就应该正是抽穗儿的时候。 陆政安几日一直都在倒腾后面的菜园,都没时间去看的麦田情况如何。今日得空,收拾了一下就锁上门就下山往东岗走去。 此时田里的麦苗已经长至大腿深浅,远远地看上去犹如一块绿色的大海,微风吹过一阵阵麦浪翻涌着向前很是壮观。 陆政安凭着记忆找到自家麦田,见麦苗涨势良好,又弯腰拨开麦垄见里面没什么杂草也就放下了心。 不过出穗之后,还得注意麦穗上有没有生虫,若是后期疏忽没有留意,那一根麦穗上的虫子就能传染整片麦田。颗粒无收倒不至于,就是减产严重,无异于大半年的时间就白辛苦了。 陆政安顺着麦垄走了一个来回,将田里的跟小麦争抢养分的燕麦拔掉也就往回走了。 此时日头正高,田里并没有什么人。从麦田里出来的陆政安将拔掉的燕麦打成捆后,这才来到溪水边将手上的泥土洗干净。 许是只是一个小河沟,寻常来人并不多。待陆政安蹲下身这才发现这河沟里竟然有不少鱼虾,看到有人过来,原本成群结队的鱼群,顿时一哄而散一头扎进泥巴里再也不敢出来。 看着条条都有拇指粗细的小鱼,陆政安回想起之前喝过的酸酸辣辣的焦鱼汤,顿时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只是河里的鱼虾虽然肥美,但奈何这次他下田并没有带趁手的工具过来。想要徒手去捞,怕是捞到天黑也不够吃一顿的。 就在陆政安望河兴叹的时候,只听得不远处忽然有声音传来,陆政安站起身看了一眼,只见村子里的李二旺挎着一个竹篮,赶着两只羊往山坡上走。 李二旺没想到这个点儿会有人在,看到突然从河沟里探出头的陆政安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待看清对方是谁后,李二旺抚着被吓得怦怦直跳的胸口,憨憨一笑道:“嘿嘿,我当是谁呢,这把我吓一大跳。小安哥怎么这个时候下地了?” 陆政安原本要放弃捞鱼的计划,不过在看到李二旺胳膊上挎着的竹篮不由得眼睛一亮。“好几天没来田里了,今天下午没事就过来看看。” 陆政安自从陆老爷子过世之后,便一直沉默寡言,除了村长陆长根之外,跟其他人并不怎么接触。 李二旺为人太过憨实,村儿里乐意跟他说话的人并不多。 此时,李二旺没想到陆政安会跟他说话,愣了一下后心中不禁有些受宠若惊。立时笑道:“哦,哦,过来看看好,这不我也去山坡上放羊。” 陆政安听着李二旺说话,目光又在他手臂上的竹篮上转悠了一圈儿,“你是要去割草么?我刚好从地里拔了一大捆燕麦,给你回家喂牲口吧。” 燕麦虽然会同小麦争养分,但却是喂养牲畜的好东西。李二旺家里不光养了两只羊,还喂了不少鸡鸭鹅。别看这些东西块头小,但一天下来的消耗却是不少。 李二旺家里田地不多,只能每天出来放羊的时候顺带再割些草回去,如此一来也能省下不少粮食。 见陆政安大方的给了他一捆燕麦,李二旺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憨憨的挠了挠头,道:“那,等我们家鸭子下了蛋我给你送去俩。” “鸭蛋就不用了,就是能不能借你的竹篮用一下。我看这河沟里鱼虾长得很好,想要捞一些回家炖汤喝。” 陆政安的话一说出口,李二旺还当是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以前的陆政安不喜言谈不说,更没见过他下河摸鱼捉虾。 不过,看陆政安表情认真,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李二旺立刻将挎在手臂上的竹篮取下来,而后一溜小跑儿的递送到陆政安面前。 “嗐,说什么借不借的,拿去用就是了。” 说罢,李二旺回头看了眼已经撒欢跑向别人麦田的羊,立刻变了脸色,一边去追赶小羊,一边对陆政安说道:“小安哥,我先把羊赶到山坡上去,等下回来再给你帮忙。” 陆政安提着竹篮见李二旺跑远,在河沟边褪去鞋袜,挽好裤腿,这才小心翼翼的下到河沟里。 此时虽是盛春,但溪水还是有些凉的。陆政安甫一下到水里,立刻被河水冰的一个哆嗦。不过当他看到河沟里因惊吓而四散的鱼群后,陆政安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拿着竹篮当渔网开始网起鱼来。 只是这河沟里的鱼看着多,却都异常精明。陆政安捞了半晌也只捞到十多条,河虾倒是不少,但这玩意儿弹跳能力巨强,等陆政安将河虾从竹篮里倒出来这小东西已经蹦出去七七八八了…… 捞了半天成果平平的陆政安扶着酸痛的腰身,不禁有些气馁。正忍不住想要放弃的时候,忽听得河沟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陆政安抬头看去,那人正是折返回来的李二旺。 10、第十章 陆政安转过头去,只见李二旺正蹲在田埂上捧着一张脸,弯着眼睛正看着他嗤嗤发笑。“小安哥这样可抓不到鱼。” 李二旺见陆政安拧着眉头似是有些不高兴,登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也学着陆政安将鞋袜脱了。疾步走到五米之外,这才顺着河坡下到了水里。 陆政安看他弓着腰,从河底挖了不少河泥将那处直接拦了起来,有些没看懂他要做什么。等到越来越多的河泥将水流阻断后,陆政安这才明白李二旺的意图。 “小安哥,把篮子扔过来,你从那边开始赶。” 李二旺将手上的淤泥洗干净,起身对着陆政安挥了挥手。 陆政安会意,甩了甩竹篮上的水将竹篮扔到了李二旺面前。等对方准备好之后,便从河沟边捡了一根玉米秸,一边往前走,一边用玉米秸将水搅浑。 许是这招奏效,没片刻之后水面上肉眼可见的开始热闹起来。见此情形,陆政安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慢慢往前走的同时,眼睛还时不时瞄向李二旺手里的竹篮。 陆政安与李二旺相距不过几米,几息之间也就走到了头儿,察觉到手里的竹篮开始变得沉甸甸的,李二旺立时将竹篮提起。 随着竹篮里积水流出,几十条拇指粗细的小鱼在竹篮里不停地翻涌跳跃。陆政安没想到这次竟然收获能如此丰富,一时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陆政安笑了,李二旺提着竹篮更加得意。 “要说干活儿我可能比不上你,但是摸鱼上树这等可没人比我更在行了。” 说完,李二旺低头看了眼竹篮里的鱼,感慨道:“没想到这小河沟里竟然长了这么多鱼,要是再抓个几次,估摸着都能弄十多斤了。别说喝鱼汤,就是拿到镇上去卖都能卖不少钱了。” 说到这里,李二旺不由得心思活络了起来。看了眼一言未发的陆政安,继续道:“小安哥,你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些工具过来。” 陆政安虽然是个成年人了,但对捕鱼捉鸟这些兴趣依然浓厚。而且在家闲着也无聊,陆政安听李二旺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 莫约过了一刻钟,李二旺便提了一个木桶和一个渔网跑了过来。看到陆政安还坐在河沟边等他,李二旺嘿嘿一笑,脱了鞋子又再次下水。 小河沟看似平平无奇,但陆政安与李二旺一下午忙碌下来却收获不小。 看着满满当当的木桶,原本只想捉几条解解馋的陆政安,顿时有些发愁了。 虽然他家吃饱不成问题,可油却并不富裕。而这种小鱼要油炸才最鲜美,一下抓这么多,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李二旺倒是开心得很,他家条件也不差,但是架不住人口多。加上他家大嫂还是个不行事的,这么多鱼带回家能不能改善生活不说,但绝对是一个气疙瘩。 虽说李二旺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被人背地里称为‘李二傻’,可是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见陆政安看着地上的那桶鱼一脸发愁,李二旺大胆提议道:“小安哥,要不这些鱼先拿你家去吧。明天一早我去找你,咱俩去镇上卖了换些零花钱。” 陆政安原本只要够他吃一顿的就行,毕竟自己只是出了些力气,工具都是李二旺拿来的,自然不好意思跟对方去分。“我拿一些够吃就行,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处理就成。” 闻言,李二旺顿时笑了一声,“我家的情况小安哥又不是不知道,拿回家不说挨打,一顿骂是跑不了的。” 陆政安有原身的记忆,对李二旺家的情况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知道他家大嫂一般人家惹不起,又看着李二旺眼神里带着不自觉的哀求,陆政安还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见陆政安同意下来,李二旺顿时松了一口气。抬头见日头已经西斜,李二旺忙跑到山坡上将两只肚子吃的鼓鼓囊囊的小羊牵回来。 “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李二旺利索的将带来的渔网收拾好背在背上,随即提着木桶往家走去。 …… 翌日,天色刚刚放亮,睡眼惺忪的陆政安就被兴致勃勃的李二旺给拉到了镇上。 不过,既是想要卖钱,能卖上个好价钱自然好的。 李二旺虽然想的很好,但是卖东西却是头一回。和陆政安一起抬着木桶刚走到化龙镇,整个人紧张的都开始发抖了。 陆政安看李二旺如此,心里明白他是指望不上了。等两人来到菜市街,陆政安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让李二旺找了个地方呆着,自己则先去打听价格。 因为两人来得早,此时集市上除了卖菜卖肉的小贩之外,还没有什么人。陆政安在集市上溜达了一圈儿之后,心里也算是有了谱儿。 找到紧张的脸色发白的李二旺,两人提着桶找到一个卖肉的摊位旁边蹲了下来。 这个时候各种家禽是不缺的,反倒是河鲜却不常见。 两人刚刚在肉摊旁边蹲下来,只见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便凑了上来,看着木桶里依旧活泼的小鱼顿时眼睛一亮。 “两位小哥,你们这鱼多少钱一斤?” “十文一斤。”陆政安道。 对方一听陆政安的报价,顿时皱了下眉。“十文钱一斤也太贵了吧?前面有人才卖八文钱一斤。” 见对方这么说,陆政安从桶里捞了几条鱼出来给对方展示,“我们这鱼都是刚捞的,个个活蹦乱跳,绝对新鲜。这位老板要是觉得贵,您可以在这集市上转转对比一下,感觉合适您再买。” 那中年男子听到陆政安的话,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只是看了他一眼这才负手离去。 李二旺蹲在陆政安身边吓得微微发抖,待看着人离开之后,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小安哥,八文钱一斤也是也不少了,你怎么不卖给他?” 陆政安瞥了眼被李二旺抓在手里的衣袖,猛地用力拽了出来。 “八文钱是不少。但我们把鱼弄过来也费了不少力气,能多卖点儿自然要多卖点儿。再者说做生意是你情我愿的,合适就成,不合适就散。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怕什么?难不成你不卖,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陆政安的声音不算轻,听的旁边肉摊老板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两人都回头看向自己,张屠户咧了咧嘴对着陆政安点了头。 “小兄弟年纪不大,懂的倒还不少。” 说着,张屠户探了探身子看了一眼陆政安面前的鱼,继续说道:“不过小兄弟这鱼确实不错,现在河鲜少得很,□□文一斤还是要的。” “那小安哥开的价格还是有些高了。”李二旺还是有些胆怯。 “这买东西哪儿有实价收,实价卖的,多少都要给对方留点儿还价的余地。” 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的李二旺不由得涨红了一张脸,往陆政安身后躲了躲再也不敢说话了。 虽说这个时节河鲜少,陆政安要价也不低,但也没想到会真的有人会买。那中年男子刚离开不久,便陆续有五六个人过来问价。 在听说一斤鱼要十文钱一斤后,虽然也嫌价格贵了,但仍是有不少人咬牙买了一两斤回家解馋。 如此一来,一桶鱼看着不少,在几个人买了之后,也就只剩下不到七八斤了。 本还想拿乔的中年男人转了一圈儿后,一看桶里的鱼已经不多了。也不再压价,当即对陆政安道:“十文就十文,给我称五斤。” 11、第十一章 宋淮书因为昨日去的晚,集市上的鱼都已经卖光了。宋兰氏难得挑一回嘴,宋淮书自然不会不满足。 于是一大早,宋淮书便就出了门。 只是最近河鲜太过稀少,宋淮书从街头快走到了街尾愣是没找到一个卖鱼的。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只见一位老伯提着一串小鱼从他面前经过。买鱼心切的宋淮书顾不得失礼与否,上前拦下了那老伯询问。 待对方告知卖鱼的摊位后,宋淮书道了声谢,便往疾步老伯所说的地方。 陆政安也算是第一次摆摊儿做买卖,提溜着沉甸甸的钱袋,心里开始后悔抓的有些少了。 不过,这几十斤的鱼也算是意外之财。陆政安虽然喜欢收钱的感觉,但也不是个不知足的人。 只是他和李二旺天没亮就过来了,忙活了这么久,属实是有些饿了。但桶里的鱼还剩一些,两人也只能暂时忍忍。 就在陆政安摸着空瘪瘪的肚子发呆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人群中徘徊不前。 见状,陆政安眼睛一亮,当即迎着对方走了过去。 宋淮书没想到卖鱼的人竟然是陆政安一时间有些想打退堂鼓,奈何想到母亲又有些犹豫。 就在宋淮书决定离开的时候,只听对方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下宋淮书不好意思再躲,抬头看着陆政安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在看到陆政安眼里闪烁着的光,宋淮书心中却好似被人羽毛撩了一下,暖暖的,痒痒的。 “我们可真是有缘,竟然能在街上遇到你。”陆政安的话里充满了惊喜。 宋淮书感觉到陆政安的欢喜,不由自主的也放松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倒是没想到你今日会来镇上卖鱼。” “跟同村人在小河沟里抓的,太多了也吃不完,就索性来集市上换几个铜板。你这么早就出来买菜啊?” 宋淮书自是不好说自己来这么早的目的,笑了下说道:“早晨的菜新鲜一点,就早一点过来看看。” 说罢,宋淮书只听一阵咕噜声从对面传了过来。宋淮书正在奇怪哪里传来的声音,只见,陆政安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忍不住尴尬一笑。 “早晨天不亮就来了,忙活一早晨还没顾得上吃早饭呢。” 陆政安说完,回头看了眼身后木桶里莫约还有两斤多的小鱼,心里也惦记家里的那些小崽崽们,招呼了一声正盯着宋淮书打量的李二旺,道:“剩下的鱼也不多了,这桶里咱们就不卖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李二旺也已经饿了,加上这一早晨都是陆政安在忙活,他哪里好意思反驳,当即点了点头。 见状,陆政安将桶里剩下的小鱼捞出来,与李二旺一起手脚麻利的用细长的柳条串好递给了宋淮书。 “都是卖剩下的,你拿回去就当加个菜吧。” 现在河鲜正是稀缺的时候,宋淮书那里好意思白要,从钱袋里拿了莫约二三十个铜板塞了过去。然而却被陆政安给一把推开了。 “一点儿小鱼而已,我也不是花钱买来的,收钱就算了。今天我们出来的也确实有些匆忙,家里的小鸡仔和小鸭都还没喂,就不跟你多叙了,待改日你有空了再让你破费。” …… 宋淮书回到家里的时候,宋希仁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帮发妻熬药。见宋淮书提着一串小鱼回来,忙招呼他洗手吃饭。 宋淮书应了一声,先去厨房找了木盆将小鱼放了进去。正要起身之际,便听身后脚步声响起。 “院子里怎么这么大一股鱼腥味儿?可是淮书买了鱼了?” “不是买的,是一个朋友送的。” 宋淮书自从学堂退学后,便跟外人并无多少交际,能被他称得上是朋友的更是寥寥无几。 宋兰氏闻听此言,眼神不由得闪了闪,瞪了一眼欲要开口的宋希仁,扶着门框嘱咐道:“现在鱼可是个金贵东西,虽说是送的,但也不能白拿人家的。你得了空也买点东西当回礼,莫要失了礼数。” 宋淮书白拿了陆政安这么多鱼,心里本就觉得亏欠陆政安。听到母亲的嘱咐,自然忙不迭点头应下。 一家三口各怀心思的吃了顿早饭,宋希仁见宋淮书坐在院子里收拾早晨带回来的鱼,而他则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了卧房。 待看了一眼庭院内的宋淮书后,宋希仁沉着一张脸轻轻地关上门窗。 正在做针线的宋兰氏感觉屋内猛地一暗,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端着药碗的夫君奇怪的问道:“今日无风无雨的,你关门窗做什么?” 宋希仁并未理会妻子的问题,反而拧着眉表情不满道:“你是不是铁了心的要让淮书与人结契?” 此言一出,宋兰氏脸上的微笑慢慢落了下来,将手里的装着针线的簸箩放到床上。 见发妻如此,宋希仁知道是自己语气重了。 沉默了一下,但宋希仁还是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淮书,可是你总得问问他心里怎么想的才行。这么贸贸然帮他做决定,若是后面他真的对那个陆家小子有了好感,但人家却没那个意思。那到时候淮书如何自处?这跟拿刀子捅他的心有什么两样?” “所以,我才想让你请陆家那个小子过来。” 见自家夫君仍是不赞同,宋兰氏对他抬了下手,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希望淮书与正常人一般成婚生子的,我也何尝不想如此。可是以淮书的情况来讲,哪家女子能接受自家夫君……” 说到这里,宋兰氏抹了下眼里涌出的泪水。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继续说道:“即便是真的有那等好女子,淮书自幼体弱,干不得重活。咱们现在虽有一些积蓄,可总归有用完的一天。待咱们两人百年之后,你让他们拿什么生活?” “淮书的年岁也不算小了,便是不找人结契,官府哪容得了淮书一直如此。说不定到时候家产被没收,人可能也得蹲监。那大牢能是好蹲的?而且咱们淮书还是这种情况,万一……” 听宋兰氏说到这里,原本不赞同结契的宋希仁也不禁有些松动了。 见宋希仁表情慢慢开始缓和,宋兰氏趁热打铁。“咱们也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我们能护的了他一时,可护不了他一世啊。不如趁着我们还健在的时候,帮他掌掌眼挑一个人品好,靠得住的人。” “万一,我是说万一,那陆政安对淮书并无意思怎么办?” 知道自家夫君是彻底松了口,宋兰氏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听他这么说,宋兰氏微微一笑,“他若没这个心思,我们也不能强求不是。” 宋希仁不知该不该庆幸发妻想得开,叹了口气摸了摸已经温度适宜的药碗,端起来递了过去。“其他的先放一边吧,咱们先把身体养好是关键。” 宋兰氏接过药碗,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宋希仁,道:“这件事你莫要在淮书面前漏了口风,这事还是先莫让他知晓的好。不过,你可能找理由让我见一见陆家小子?” 闻言,宋希仁看着宋兰氏手里的药碗心中一动。“借口有的是,但是前提是你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要不然人家本来愿意的,但是看到我们两个病的病,老的老也都害怕不敢接茬儿了。” 宋兰氏哪里不知道自家夫君是什么意思,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明白不能成为孩子的拖累。 “你说得对,我们绝对不能成为淮书的累赘。” 12、第十二章 陆家营村,陆家 陆政安带着李二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辰时。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照在身上直叫人冒汗。 李二旺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陆政安背上的背篓,开口道:“小安哥,累不累?要不我来帮你背吧?” 两人昨天在小河沟里捞了将近二十斤小鱼,除去送给宋淮书的两斤,两人这次卖了将近一百八十文钱。 陆政安原想和李二旺平分,奈何李二旺却只要了八十个大钱,再给却不肯要了。 见他如此,陆政安也不想占他便宜,用那多出来的二十文钱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和四个馒头。 如今卖鱼算是有了进项,这么一早跑一趟,陆政安也不想空手回去。买了二十个鸡蛋后,又去杂货铺买了些油盐酱醋。直到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后,两人这才开始往回走。 回村儿的路上,陆政安将买来的包子和馒头分给李二旺,两人边走边吃等到快到家的时候,两人已然吃饱了。 不过,李二旺虽然吃的很快,但表情凝重显然有些心事重重。尤其时不时的看向陆政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陆政安感觉极为无奈。 然而李二旺到底有什么心事,陆政安并不想多问。毕竟两人交情实在是算不得深,没必要上赶着当知心好大哥。 待两人即将走到陆家村后的时候,陆政安察觉到李二旺的脚步似乎更慢了。他虽然着急回家喂那群小崽崽们,可也不好就这么一个人先走。所以,便只能催促李二旺:“日头越来越大了,快一点走吧。” 闻言,李二旺抬头看了一眼陆政安,抠着粗糙的犹如树皮一般的手指半晌没有作声。 就在陆政安耐心耗尽准备转弯上山的时候,只听背后李二旺迟疑道:“小安哥,今天咱们俩去镇上卖鱼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我嫂嫂那人……我怕她知道了定要闹个鸡犬不宁。” 听李二旺竟然在担心这个,陆政安不禁有些无奈。“这个你放心,我并非是那嘴碎的人。而且我住在化龙山,平时并无什么人来往,今便是我想说也找不到人,你且放心就是了。” 知道陆政安说到做到,李二旺得了他的话顿时松了口气,开开心心的跟陆政安道了声谢。 “日后小安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的,肯定不会推辞。” 陆政安对李二旺的印象不错,虽然他并没有什么需要李二旺的地方,但仍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高,想起还没喂食喂水的小崽崽们,陆政安也没有心思同他再说其他的,当即背着背篓往化龙山上走去。 屋子里的小崽崽们此时已然是饿极了,打开院门刚刚走到堂屋门口,便听到小崽崽们叽叽喳喳的叫声。 待陆政安将小崽崽们从屋内搬出来喂好吃喝,看它们被圈在席子里四处溜达,总觉得这么弄不是长久之计。好在家里的院子够大,西面的杂物间因为接连着堂屋的西间,后面就是一个不到一分的空地。 那处是原身寻常堆柴火用的,还算干净平坦。若是收拾一下地上的树枝杂物,在旁边插上竹片圈起来,用来当鸡鸭圈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政安不是个做事拖沓的人,脑子里有了想法之后,当即从杂物间里找了铁锹出来。 农家人过日子勤不勤快,除了看田里有没有草,另一方面就是看柴火垛。 而原身显然不是个懒得,一人多高的柴火垛码放的整整齐齐,似是用尺子量过的一般。虽然说地面冒出了不少杂草,但也不显得脏乱,正好可以将小崽崽们放进去,吃吃草,啄啄草里的虫子。 收拾空地并没用多少时间,等到全部整理好之后,陆政安估算了一下竹子的用量,随即便拿着砍刀去了旁边的竹林。 …… 陆政安家外的这处竹林其中毛竹居多,毛竹体积大劈开围院子正适宜。加上现在小崽儿们都还小,篱笆墙不能有空隙,所用的竹子量就更大了。 在竹林里转悠了片刻,陆政安终于寻摸到了一丛体积比较粗/大的毛竹。将竹子砍倒之后,陆政安将竹身上的枝枝叶叶砍掉,用绳子捆在竹身上咬牙往院子方向拖去。 鲜竹子含水量较高,拖起来自然是极重的。便是陆政安身体比较健硕,而且这一路还都是下坡,等他将竹子拖到家门口时,也不由累出了一身臭汗。 用袖子抹了把脸,陆政安将手里的砍刀扔在地上,准备回院子里打算喝口水解解渴。 然而,刚等他迈入院子,只见一条通体漆黑,莫约能到成人膝盖处的黑犬的正围在他用席子给小鸡崽儿们临时搭建的临时住所不停的用爪子扒拉着。 见状,陆政安立刻加重脚步想要把那只黑犬吓走。而那狗看到主人回来,虽夹着尾巴也是有些怕的,但仍是一边向旁边绕圈子躲着陆政安,一边龇着牙虚张声势。 陆政安担心自己好不容易买回来的小崽崽们。见那狗竟然还敢吓唬他,怒火顿生,当即拿起竖在墙边的扫把拍了过去。 被拍的黑狗夹着尾巴惨叫着从大门口奔了出去,陆政安看到那黑狗奔出门去,这才疾步往简陋的鸡圈走去。 见里面的小崽崽们果然被吓得挤在叽叽的直叫,陆政安心里一阵心疼,只恨方才自己那一扫把拍的有些轻了。 转去橱柜里又拿了半碗小米饭放进盘子里,陆政安见小崽崽们缓了一会儿吃的欢快也就放下了心。 坐在旁边喝几口水后,陆政安这才缓过劲来,这才从杂物间里找到锯子去处理门口的那株毛竹。 就在陆政安提着锯子刚刚踏出门口,却不想方才被他赶出去的那只黑狗正蹲在路口不停地观望着他家门口。 看到陆政安从院子里出来,立即站起身夹着尾巴,背着耳朵冲他汪汪一阵狂叫。 陆政安见那狗竟然不光没跑,还敢对着他狂吠。哪里会继续容忍这黑毛畜生,转回身拿了扫把就冲那只黑狗拍了过去。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女人牵着一个莫约七八岁的孩子从旁边的林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陆政安拿着扫把正追着自家的狗打,当即扬声喊了起来:“陆政安,你打我们家狗做什么?!” 看到来人,陆政安拧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对方正是村里的周寡妇和她的儿子周栓宝。 13、第十三章 原本周寡妇的男人周热闹,以前在镇上的一家酒楼做跑堂。有一天,一个客人酒吃多了在酒楼里闹事,身为跑堂的周热闹便上前劝解。 然而醉酒的人又有什么理智可言,于是,周热闹就被那醉酒的客人,一板凳给拍在了脑门,人当场就不行了,拉回家不过几个时辰就断气了。 酒楼的老板知道出了事倒也没推卸责任,看周家只留下周寡妇孤儿寡母过生活也着实可怜,加上周热闹也是在自己酒楼出的事。不光帮着周家料理了后事,最后还赔了三十两银子。 当时,周寡妇因为这几十两银子,引得附近村子不少二流子懒蛋情愿当周栓宝的便宜爹。 奈何周寡妇对她那故去的男人感情深厚,拿着扫把赶走了那群心怀不轨的人。甚至叫了村长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跪在祠堂里赌咒发誓,这辈子都要为周热闹守节绝不再二嫁。 周寡妇此举让村里不少人对其刮目相看,从此,只要看到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二流子懒蛋在她家门口溜达,村里人便自觉帮她赶走了。有那养狗的人家,在家里的母/狗生了小狗之后,还特意送了几只狗崽儿给周寡妇看家护院。 因为陆政安并不在村里住,对周家的事有所耳闻,原身对周寡妇这种女子打心底也是钦佩的。 不过,此时的陆政安听着女人的声音尖细,声音里夹杂着满满的愤怒,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似乎跟传言并不一样。 从她绷紧的嘴角以及充满愤怒的眼神,怎么看都是一副刻薄之相。 陆政安提着扫把淡淡的扫了一眼对面的母子二人,并没有回答周寡妇的问题,反而答非所问道:“既然方才那只乱窜的狗是你家的,那就麻烦看紧点儿。那狗刚刚跑到我家去,差点儿咬死我家的鸡崽儿。” 等陆政安话音落下,周寡妇表情有些不自在,心里明白自家狗怕是真的惹了祸。 现在一只鸡崽儿可不便宜,周寡妇生怕陆政安狮子大开口跟她索要赔偿,便揽着儿子周栓宝的肩膀,开始颠倒黑白。 只是心里到底没有底气,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弱。“陆叔是不是看错了?小黑那是我家看家护院的狗,平日里最听话不过。别说去咬小鸡仔了,就是撵猫都是不敢的。” 陆政安年纪虽轻,可辈分却是不低。别看周热闹比他长了十多岁,可若论辈分来说,还得喊陆政安一声‘小叔’。 不过,眼下周寡妇这声‘叔’却抑扬顿挫,听上去多少有股子咬牙切齿的感觉。 “照你这么说,都是我家刚出壳几天的小鸡不懂事,先招惹了你家狗?”陆政安似笑非笑的盯着周寡妇母子,眼神满是嘲讽。 “自然是你家小鸡先招惹我家狗在先,而且谁像你家出门不关门,咬死活该!” 周寡妇听着陆政安的话,正不知该如何反驳。没想到却被身侧的儿子抢了先。 只是这周栓宝是周家的独苗,平时都被惯坏了,说话极是不讲道理。 而自家儿子的话一出口后,周寡妇顿觉不妙,再想去阻止周栓宝已然太迟了。所以,周寡妇只能忍着心疼呵斥了宝贝儿子一声,随即低眉顺眼的跟陆政安道歉。 “陆叔,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娘,你干嘛要跟这个他道歉,明明就是他的不对,小黑咬死他家小鸡就是活该!” 陆政安听着眼前的娘儿俩不如此不讲道理,直接气把陆政安给气笑了。 瞄了眼躲在十多米开外的那只黑狗,陆政安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扫把,道:“村儿里都说周嫂子是个明理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政安表情一本正经,可说的话却让周寡妇直接的异常刺耳,正要开口说话,只听陆政安继续说道:“周嫂子教孩子也是一把好手,这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会的,想必长大定是个有本事的。” 周栓宝不过六七岁,也还没去上过学堂,自然没听懂陆政安的话,只是听到最后一句,只当是夸他的。当即昂着小脑袋插着腰,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而周寡妇也没想到向来沉默寡言的陆政安,这酸起人来让人如此的招架不住,只说得人脸上燥热,却偏偏无话可接。想要跟陆政安低头道歉,但却又拉不下那个脸。 一时间涨红着一张脸,拥着身前的孩子表情很是局部。 见状,陆政安冷笑一声,看着一脸得意的周栓宝,鼓励一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正厉害的呢,可不能光耍嘴皮子。像今天这种情况,你应该二话不说直接给对方一个嘴巴子,让人家好好见识你的厉害。” 周寡妇听陆政安这么说,生怕他教坏了自家孩子。伸手将周栓宝拉到了自己怀里,一脸警惕的看着陆政安,脸色已经有些泛白。“陆叔,孩子还小,你这么教就有点过分了……” 闻言,陆政安并不以为意。 “过分?那方才说你家狗咬死我家鸡是活该的话可不是我教的。再说了,你问问你儿子我教的不对么?”陆政安侧头看向周寡妇怀里的周栓宝。 周栓宝此时脑海里正幻想着用陆政安说的招式,将村里经常不带他玩儿的狗娃给踩在脚下。听到陆政安问他,便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 周寡妇见状,哪里还敢歪缠,挎着篮子牵着一脸不情愿的周栓宝疾步往山下走去。 看着周寡妇狼狈的身影,陆政安冷笑一声提着扫把转身回家去了,不过两人却都没注意到林子的上当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婆正躲在树后偷偷注视着两人。 …… 五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此时的小鸡小鸭们,翅膀上的绒毛已经褪去,已经比初来时长大了不少。 忙活了这么些天,陆政安终于将后面菜园的夏苗栽上,鸡圈需要的竹片也全部劈好。 现在天气开始热了起来,一大早,陆政安便在屋后的空地出拉好绳子,开始搭建篱笆墙。 陆政安要建的这种篱笆墙是最简单的,将竹片并排楔进地里,中间不留缝隙就成了。加上小鸡小鸭们还小,也不需要太高,弄起来倒也简单。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陆政安将竹片楔进土里之后,又用细麻绳给捆扎了一遍。只是没想到家里的细麻绳不多,刚捆扎了半面墙就已经没了。 不过,这个时候再去镇上买,还得耽误一天功夫,想起已经能随意飞跃席子圈成的简易鸡圈的那群小崽崽们,陆政安犹豫了一下,决定去村里先找村长家的应应急,等到空了再去镇上买了还给他。 陆政安将东西收拾了一下,从屋里拿了一封点心下了山。 14、第十四章 因着夏收已经不远了,村里大部人已经在忙着打场,为即将迎来的夏收做准备。所以当陆政安拿着点心进村的时候,只有村口的那颗老槐树下面,几位上了年岁的老人在闲聊。 陆政安虽然辈分不低,可见了眼前这群老头老太太们,还是得停下来打招呼。 不过让陆政安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看到他都笑呵呵的老人们,这次却都表情淡淡,甚至其中几个老爷子瞥向陆政安的眼神里还带着不屑。 见众人如此表情,陆政安虽然心里疑惑,但他也没空去深究。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后,陆政安便想抬脚就走。 就在这时,倚着槐树正在跟人下大龙的老爷子却突然叫住了他。 “政安呐,这阵子忙什么呢?怎么都不见你来村里说话。” 说话的那老爷子是陆政安的本家陆铭,族里排行老四。虽然年纪不小了,却是跟陆政安父亲一个辈分。 不过,这老爷子是陆家村上一届的村长,为人严厉,处事公平公正,在村儿里颇有威望。村子里但凡谁家起了争执,有了纷争,大都会请这老爷子帮忙主持公道。 陆政安因为父母早逝,自幼是陆老爷子一手抚养长大。陆铭可怜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对他一直比寻常子侄多几分偏爱。虽不至于每次见面就嘘寒问暖,可语气这么冷淡却是头一遭。 “前些日子从镇上买了些鸡娃,鸭崽儿,在家正琢磨着重新弄个鸡圈。这不,家里麻绳不够了,就去长根叔家先借一捆来用。” 陆铭抬头看了一眼陆政安,手上下棋的动作不停,可说出的话却让陆政安感觉一头雾水。 “政安,你这孩子自来老实本分,不是个与人争长短的人。但是指不定有什么风就刮到了你,所以,有些时候行事还是得注意些分寸,莫让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 四伯陆铭这话一出,陆政安以为是他和李二旺下山卖鱼的事情被这老爷子扫听到了。担心李二旺家的那位大嫂找自己麻烦,所以才想着提点自己两句。 见陆政安点头,陆铭再次开口:“你今年也二十了,仲春会都参加过一遭了。可有相中的?你年岁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闻言,陆政安哪能继续沉默:“四伯,这事不急……” 听到陆政安这话,陆铭顿时放下手里的小石子,满是褶皱的嘴角紧绷尽是不悦。 “哪能不急!非得等人在背后都嚼你舌头的时候再急?” 在陆铭话音落下后,周遭的人便都是一脸看戏的望着大槐树下的叔侄二人。 而陆政安便是再傻,此时也听出了陆铭话里的不对了。目光紧紧盯着陆铭,问:“四伯,您这话我有点儿听不太懂。” “村里最近再传什么闲话你不晓得?”陆铭扶着槐树站起身,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外衣,将目光投向陆家村的某个方向。 听陆铭这么问,陆政安拧着眉头道:“四伯您也知道,我自来不爱在村里溜达,村里有什么闲话我哪儿知道。” 见陆政安并不像是在撒谎,陆铭看了一眼旁边都竖着耳朵听的老伙计们,开门见山的问:“那你和热闹家的怎么回事?” 陆铭一说‘热闹家的’陆政安一时间愣是没想起来是谁。陆铭见状,又提醒了他一句:“就是咱村儿为夫守节的周寡妇。” 一听是周寡妇,陆政安顿时想起了前些日子同他们母子的‘过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陆铭看着陆政安的表情变化,知道两人之间定是真的有什么事。 “这几天村儿里一直有人在传你欺负了周大嫂母子,你是个老实孩子,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热闹家的在村里人缘儿不错,若是你们真有什么事村里人定是向着她的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周大嫂还是个为夫守节的寡妇,不管这事谁对谁错,大部人都会倾向于周寡妇。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为夫守节,但就这一点别人心底对她感观就差不了。 陆铭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显然也是担心陆政安真的跟周寡妇有什么。不过,看陆政安表情淡定,心中也稍稍放下了心。 就在这时,一群七八岁大的孩子朝这边跑了过来。陆政安扫了一眼见周栓宝正在其中,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将周栓宝给叫了过来。 周栓宝正要和村儿里的铁牛等孩子去河边抓鱼,听到陆政安叫他,本想装作没听见。不过在看到陆政安从纸包里拿出的蜜三刀后,周栓宝当即停住了脚步。 陆政安见他过来,对他晃了晃手里的那封点心,“那天在山上你家狗差点咬死我家小鸡的事儿,可还记得?只要你老老实实跟陆太爷讲一遍,这封点心就都是你的。” 陆家村条件一般,平日里别说点心,就是糖渣都不曾见一颗。 更何况周栓宝父亲意外身故,周家虽有几十两银子的赔偿,可如今周栓宝还小,未来的路还长,周寡妇花钱哪里敢大手大脚。点心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会舍得买一封给他解解馋。 所以,在周栓宝听到陆政安说只要把那天的事说一遍,就能得到一封点心后,吞了吞口水当即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 “那日,那日我跟我娘领着我家小黑上山采野菜,路过他家的时候我家狗看他家开着门,就跑进去差点儿咬死他家刚买的小鸡儿……” 周栓宝生怕自己如果不说实话,陆政安就不给他吃点心。所以那天的事情他一点儿都没敢隐瞒,如数跟陆铭和在场的众人讲了一遍。 陆政安站在一旁看着陆铭越来越黑的脸,伸手将手里提溜着的蜜三刀递给了周栓宝。 要说大人们可能心眼儿多,或许会说谎话,但六七岁的孩子在大人面前敢扯谎话的不多。 当周围众人听完周栓宝的复述之后,大概也明白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造陆政安的谣,故意利用他和周寡妇的矛盾来抹黑他。 只是,陆政安这人向来沉默寡言,寻常都不怎么下山,跟村里人接触的更是不多,到底是哪个要费尽心机的整他…… 别人能想到的,陆铭这等老人精又哪里看不出来。沉默了片刻,见陆政安脸上无悲无喜似乎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以为他定是向之前那般就此带过,心里也忍不住叹息。 “行了,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行了,你有事就先去忙,等空了来家里吃饭。” 陆政安原想看看众人的反应,不过,见陆铭说这话似乎是想轻拿轻放,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多谢四伯好意,不过,这事儿……” 闻言,陆铭不待陆政安说完便摆了摆手。“这事儿就先这么着吧,眼下找不到是谁搞的鬼,日后找机会澄清就是了。” 对于造谣这事儿,一般冷处理最好。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对方明知道周寡妇的情况,还要把他和周寡妇扯在一起,可不仅仅是想毁了他的名声这么简单! 毕竟周寡妇当年为了拒绝那些二流子,都差点豁出一条命去了。最后在祠堂跪在祖宗排位前发下毒誓要为夫守节,这才算将那些打她主意的人赶走。 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把陆政安和周寡妇牵扯到一起,周边的闲言碎语只会雨点儿一般的砸到他身上,更甚至周寡妇若是个高洁的,被人这么传,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则流言已经在村里传了几日,陆政安的脸便黑了下来。 好在今天自己拿点心让周栓宝在众人面前说了实话,也算是做了个澄清。否则任由流言再怎么传几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躲在阴沟里对他不怀好意的那只臭老鼠,陆政安深深吸了口气,一个计划慢慢从心底浮了出来。 他和周寡妇只有那日的一次接触,显然对方是在暗处看到,或者是周寡妇在与人闲谈时,抱怨几句便记在了心中。 不过,他寻常与人接触并不多,结怨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如此这般想来,陆政安便有了几个怀疑的人选。只是,现在他手头上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是有陆铭撑腰也是没用。 若是能抓个现行,自是最好不过。 陆政安思索片刻后,便跟陆铭等人告辞,抬脚来到村长陆长根家。 15、第十五章 当陆政安来到村长家的时候,村长正好不在,家里只有村长媳妇儿陆杨氏领着女儿在家打袼褙。看到陆政安上门,忙放下手里装着浆糊的碗招呼陆政安进屋坐。 “不了,婶子。我过来是想跟你家借一捆细麻绳,家里打围墙绳子不够了。” 陆杨氏是个热心肠,又一直可怜陆政安无亲无故,一直对他很是照顾。听他说要借自家的细麻绳,忙用围裙擦了擦手从杂物间拿了捆细麻绳递给了他。 “谢谢婶子,等我过几日从镇上买了再还给你。” 陆杨氏:“嗐,你这孩子客气什么,什么还不还的,你拿去用就是了。” 陆政安借了细麻绳又跟陆杨氏说了几句闲话,正要告辞回家的时候,只见陆杨氏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忙吩咐女儿陆迎春,“迎春,你去厨房捞点儿我之前腌的香椿给你政安哥带回去,让他回去当就馍菜。” 陆政安只是来借东西的,哪里好意思再要陆杨氏的东西。只是小迎春动作十分利索,还没等他推辞的话说出口,便跑进了厨房。 待迎春进屋之后,陆杨氏这才转头看向陆政安。“这几日村儿里有些不好的流言,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陆政安知道陆家婶子这是特意提醒他的,当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方才进村儿的时候,四伯已经问我了。正好周大嫂的儿子在旁边玩,我让他当着村儿里老人的面儿,已经把那日的情况说清楚了。” 听陆政安这么说,陆杨氏便放了心。 “咱们村儿的人大都是明事理的,事情说开了就没事了。”说到这里,陆杨氏犹豫了一下,又问了一句,“那你可曾的罪过什么人?” 陆杨氏说完,忙赔笑一下继续说道:“婶子知道你向来老实稳重,向来不跟人结怨。不过,那人存心把你跟栓宝他娘扯到一起,显然心里对你或者栓宝他娘心存怨恨,否则一般人难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陆政安闻言皱眉想了想,“我也觉得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捣鬼,不过没证据的事儿,我也不好多说。” “确实是这么个理儿,总之,你一个人在山上多注意着些,等你叔儿有空了也让他多去你那转转。”陆杨氏点头说道。 说话间,陆迎春已经夹了满满一碗的香椿跑了出来。看到陆政安还没走,小丫头捧着碗跑到陆政安面前递给了他。 “谢谢小迎春,等过几日哥哥给你带点心吃。” 陆迎春闻言,立时开心的点了点头,头上的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看着很是俏皮可爱。 陆杨氏一脸宠溺的看着女儿:“你可别再惯着这丫头了,前两天还吵着牙疼呢,再给她吃点心估计更疼了。” 陆家这一脉一直都是男娃子多女娃子少,加上陆迎春又是村长的女儿。别管旁人是巴结,还是真心宠,陆迎春自来没受过什么委屈。不过,小丫头被村长夫妻教的很好,虽然娇气,却从不耍性子,很是惹人喜欢。 “自家妹妹宠一些是应该的,不过甜食确实不能多吃,等哥哥去镇上给你寻摸其他好吃的带回来。” …… 从村长家出来,陆政安特意去找了趟李二旺。 此时的李二旺正帮家里出粪,看到陆政安过来,李二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眼堂屋,然后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去外面说话。 李二旺没想到陆政安会主动来找他,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开心。“小安哥,你怎么来了?” 陆政安在李二旺面前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去村长家借点东西,刚刚进村的时候,我听到村里有传言我和周大嫂不干不净,这事你可曾知晓?” 闻言,李二旺点了点头。“听说了,不过我不相信小安哥会是这样的人。但是这话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 陆政安对李二旺心中如何想,并不怎么在乎,只是开口道:“没事,只是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李二旺立刻答应:“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陆政安见他如此,不由得笑了笑,“你放心,不是什么难事。你经常出去放羊,可知道咱们村里谁去化龙山最多?” 话音刚落,李二旺便想也不想便答道:“咱们陆家村除了葛婆子,还能有谁没事往那边跑的勤。不过,她家的地就在化龙山坡下,而且经常去山上采些菌子或者草药来补贴家用。村儿里除了她,没人会往化龙山跑那么勤。” 李二旺说完,立刻便明白了陆政安的意思。表情怔怔的看向陆政安:“小安哥,你莫不是怀疑葛婆子……” 说到此处,李二旺立即噤声在四处望了望,见周围无人这才放下心来。“葛婆子这个人是有些刻薄了,但不至于会造这种谣吧?听说周大嫂还是她远房侄女呢,如果真的是她,这,这也太缺德了吧……” 陆政安:“我也没说就是她,现在究竟是谁传的瞎话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从未跟人结过怨,是谁想害我,我真想不出。” 陆政安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他虽不是爱惹事的人,可也不是那等怕事的。 如今对方的耳光已经抽到了他脸上,那他再缩头不理就是圣人了! “不管是谁,总之你这几天帮我留意一下吧。” 说罢,陆政安向李二旺道了声谢这才转身离去。 李二旺家距离周寡妇家有四五十米的距离,陆政安回去的时候虽不路过周寡妇家门前,但在离开之时仍是故意站在路口停留了片刻。 然而,就在他走后,一个人影从他背后矮墙里探出了头。 对方看着陆政安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极是鄙夷。脑海中幻想着方才陆政安看向周寡妇家方向时眼里的‘依依不舍’,那人撇了撇嘴,抬脚狠狠踢了下脚边正在嬉闹的小狗。 听着小狗一边哀嚎,一边夹着尾巴疯狂逃离她身边。那人咬牙骂道:“下贱的玩意儿,老天爷怎么这不开眼,还不收了这对狗男女!” …… 果然,在陆政安回村第二天,村里关于陆政安胆大包天,大白天与周寡妇相会的流言再次流传开来。 因着先前陆政安在村口当着众人的面儿,让周栓宝说实话在前,这次流言再次传出之后,便没多少人再信了。 而且,在李二旺的大嫂同人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正巧被村长媳妇儿陆杨氏给抓个正着。 陆杨氏偏疼陆政安,对于他被人造谣本身就存着气的,此时终于抓到背后中伤他的李大旺媳妇儿,哪里会饶了她。当即让女儿小迎春去喊陆政安过来,同时揪着她的衣领,要去村里长辈那里评理去。 王秀梅也就是李大旺媳妇儿,为人极是泼辣,此时猛地被人抓个正着,当即没了平日的嚣张气焰。但嘴上仍不停歇,一路上骂骂咧咧个不停。 陆杨氏知道她就是一块儿滚刀肉,任她怎么说就是不肯松手。 陆政安在看到小迎春着急忙慌来到自家的时候,便知道那个背后造谣他的人已经有眉目了。但听小迎春说对方竟然是李二旺的大嫂时,陆政安还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陆迎春到底年纪还小,具体情况她也说不清楚,陆政安便带着她一路往山下走。 然而,就当两人来到山下脚时,一辆骡车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在看到驴车上坐着的宋淮书后,陆政安便拉着陆迎春停下了脚步。 陆政安:“好巧啊,你这是走亲去?” 16、第十六章 宋兰氏性子向来干脆利落,宋希仁虽然说一直会请陆政安来自家,让她见上一次,可却一直拖着不见动静。 耐心耗尽的宋兰氏便借着宋希仁杂货铺出门进货的空档,带着不明就里的宋淮书直接来到了化龙山。 陆政安看到宋淮书极是惊讶,牵着陆迎春的小手同他打招呼。 “好巧啊,你这是走亲去?” 闻言,宋淮书笑了笑:“不是,陪我娘亲出来散散心。” 两人说话间,骡车的车棚里一个上了年岁的妇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正站在路边说话的两人,那妇人笑说:“淮书,这位可就是陆家的那位公子?” 宋淮书转头看了一眼问话的娘亲,生怕她站立不稳,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 “是的,娘亲坐着就好,莫要出来受了风。” 说罢,宋淮书回头继续看向陆政安,帮他介绍道:“这是我娘,今日天气好,带她出来转转。” 陆政安还想跟他们客套几句,不过小迎春却已然等不及了,仰头看着陆政安,晃着他的手指道:“政安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娘已经抓着造谣你的大旺家嫂子去四伯家了。” 宋淮书一听陆迎春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询问怎么回事,却听陆政安道:“村里有点儿小麻烦,我过去处理一下。你跟伯母现在此处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陆政安紧接着又跟车上的宋兰氏告了声罪,随即便带着迎春往村里去了。 宋兰氏对陆政安的感观甚好,此时见他村里有些麻烦事缠身。扶着车厢门犹豫了一下,便对宋淮书道:“上车,我们也过去看看。” …… 陆政安带着迎春来到陆铭家的时候,李二旺的大嫂王秀梅正握着脚脖子坐在地上大哭。看到陆政安过来,眼神一瞥嗓门儿比之前更高了几分。嘴巴里嚷着陆家人多势众,欺负他们少姓人。 看到陆政安进了院门,一旁的李二旺眼神极是歉疚。他原以为背后造谣的不是陆政安怀疑的葛婆子,应当也是其他人。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是他大嫂…… 陆政安看着王秀梅如此作态并未搭理她,只是走到陆杨氏身边冲她道了声谢。 见当事人都已经到场,陆杨氏本要说话,不过陆政安却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陆政安:“大旺嫂子既然觉得委屈,那就先等她她哭完吧,等她哭完再说这事儿也不迟。” 陆政安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的大跌眼镜,便是坐在地上的王秀梅也不由得噎了口气,开始打起嗝儿来。 不过,被人抓包这事儿总不光彩,便是一边哭一边打嗝儿,王秀梅仍是没有停歇。 然而,一刻钟过去后,王秀梅渐渐发现哭也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而且她还伸直双腿坐在地上,时间一久便开始腰酸背疼腿抽筋。 王秀梅有心想要活动一下手脚,但周围都是人,她这么做只会给看热闹的人徒增笑料,索性就咬牙硬挺着。 一开始王秀梅还心存侥幸会有人过来拉她一把,可村儿里人哪见过陆政安这般处事的方式,纷纷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热闹。 渐渐地体力不支的王秀梅见众人都没一个肯伸把手的,顿时心头火起。 当即也不顾脸面了,翻身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指着陆政安骂道:“陆政安,你这个黑心烂肝的!你就是故意整我!闲话就是我说的怎么了?!我敢承认,你敢么?” 闻言,陆政安倒也不恼,仍旧不急不躁的看着王秀梅,问道:“大旺嫂子说我敢做不敢承认,那我想问一下我做什么了?” 王秀梅见陆政安仍是不肯承认与周寡妇有私情,当即双手叉腰:“你跟周寡妇之间那点事儿还当做的隐蔽,殊不知到就有人看见了。大白日就想跑到村子里幽会,也不怕被周热闹死不瞑目。” 王秀梅说这话的时候,宋淮书刚好搀着宋兰氏进门。听到这话,宋兰氏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陆政安仪表堂堂,眼神清亮,怎么看都不是那等敲寡妇门的下流之徒。只是虽是如此,但宋兰氏心里对陆政安的印象却开始大打折扣。 不过,既然她和宋淮书已经和陆政安打过照面,便没有不辞而别的道理。宋兰氏依然扶着宋淮书的手臂,耐着性子继续看眼前的这场闹剧。 陆政安不知道宋氏母子已经跟了过来,听到王秀梅的污蔑,陆政安只觉得这女人的臆想简直可笑的紧。 “我昨日来长根叔家里借东西,村头四伯和一众叔伯都看到了的。我去没去过周大嫂家,村里自然也有人看见了。如果照你这么想,那我从长根叔家里出来还曾去过你家,那是不是说明我也跟你有什么瓜葛?” 陆政安话音落下,周围的人立时哄堂大笑。王秀梅听着周围人的笑声,羞红着一张脸直骂陆政安不要脸。 见周围人都开始相信陆政安,气急的王秀梅开始口不择言:“那日你在你家门口当着他儿子得面儿跟周寡妇卿卿我我,可是有人看见了,你竟然还想狡辩。你们,你们就是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周寡妇听到这话,后悔的简直想抽自己几个耳光。若不是当日自己胡搅蛮缠的维护自家小黑逃避问题,哪至于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听到王秀梅这话,当即哭喊着让她找出那个看到她和陆政安在一起的人来。 王秀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死咬着牙关不肯说。陆政安也不逼她,只转身对陆铭说道:“四伯,还是报官吧。是非如何,官府应当会给我们一个清白。” 这年头老百姓还是惧怕官府的,尤其是王秀梅还是一个女人,若是到官府走一遭,再出来一听怕是什么难听的闲话都有了。 听到陆政安说要报官,王秀梅心里开始有些怕了,但表面仍语气强硬:“报官我也不怕,葛婆子当时亲眼看到你们站在一处说笑,周寡妇临走的时候脸都羞红了。你们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还不许人说怎么了?!” 陆铭没想到这事中间竟然是葛婆子在里面搅和,当即气得火冒三丈。“把葛婆子给我叫过来。” 葛婆子在村子里人缘儿并不怎么样,听到老村长这么说,人群里立刻走出几个被葛婆子造谣过的妇人,撸着袖子一脸兴奋的往外走。 此时的葛婆子正哼着小曲儿在家里喂鸡,对于村里发生的事她丝毫不知情。等到被人推开院门硬拉出家门的时候,葛婆子仍旧不明就里。 对着几个破门而入的妇人叉腰狂骂,“你们几个小娘养的,这是要干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想杀人么?” 其中一个妇人被葛婆子叫的头昏脑涨,脱了脚上的布袜子团吧团吧塞进了葛婆子的嘴里。 “寻常里你那张臭嘴到处喷粪,今天老娘让你变成名副其实的臭嘴。” 话音落下,一干人等立时笑了出来。拖着一边哭,一边呜咽的葛婆子一路来到老村长陆铭的家里。 在几位婶子大娘去叫葛婆子的时候,陆政安发现了人群中的宋淮书母子。不过此时也不是跟他们闲话的时候,陆政安便也没过去搭话。 不多时,葛婆子被几人拉进了院子。在看到陆铭身边的陆政安,以及周寡妇和王秀梅时,葛婆子眼睛一闪,泪也就流的更凶了。 陆铭看着葛婆子嘴里也不知塞得臭袜子,忍不住皱了皱眉。想要呵斥两句,但今日这事儿因葛婆子而起,索性也就当没看见。 王秀梅因为着急脱身,在看到几人押着葛婆子进门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说:“葛婆婆,当时可是你跟我说,你亲眼看到陆政安和周寡妇在林子里幽会,你可得给我作证我是不是胡说。” 葛婆子在看到院内的几人就明白了自己信口胡说的事给闹大了,听着王秀梅的话,葛婆子奋力挣脱几个人的束缚,扯掉嘴里的臭袜子呸呸吐了几口口水,这才开始还嘴。 “做什么证?我跟你说什么了?”说罢,葛婆子瞄了一眼陆政安以及眼睛红肿的周寡妇,道:“再说了,他们两个要做什么,我哪能晓得?难不成我还要跟着他们不成?” “你……明明是你跟我说陆政安跟周寡妇之间不清不楚,还跟我说,说不定周栓宝都不一定是周热闹的种。” 王秀梅话音落下,一旁的周寡妇再也忍不住了,嗷一嗓子就冲上去抓着葛婆子的头发就开始冲她脸上招呼。 葛婆子刚被几个的罪过的妇人磨搓过一顿,此时又哪里能是满心愤怒的周寡妇的对手,当即被周寡妇按到在地上。 陆铭眼见着闹得不像话,忙让人将两人分开。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葛婆子那张老脸都快被周寡妇给挠成土豆丝儿了。 见两人被分开,各自坐在地上休息,陆政安这才上前,对着王秀梅和葛婆子道:“这事是非曲直大家应当心里有数了,今日四伯以及诸位乡亲在,必定得让葛婆子给我和周家大嫂一个交代!” “我陆政安也算是村里诸位长辈看着长大的,我为人如何,相信诸位心里也有个一二。从今往后村子里再有我什么不能入耳的流言,不管是不是你们说得,我一律找你们算账。” 葛婆子没力气反驳陆政安说的话,倒是一旁的王秀梅觉得陆政安这是在为难她们。刚想上前理论两句,但是在看清陆政安眼中的冷意之后,顿时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言。 待两人唯唯诺诺的当着众人的面道了歉后,陆政安也不再多说什么,跟陆铭和陆杨氏几位长辈告辞之后,这才朝着人群中的宋氏母子走过去。 17、第十七章 在带着宋氏母子回家的路上,三人谁也没提方才小院儿中发生的事,只是絮絮叨叨的说一些近几日发生的琐事。 至于村子里怎么处理葛婆子和王秀梅,以及周寡妇和她们两人之间怎么清算,那都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不过,后面的事情陆政安虽然不参与,但以周寡妇的性格,这次被她抓住王秀梅和葛婆子,怕是不掉些肉定是不会撒手。 只是这些都与陆政安无关了,他的本意只想揪出背后造谣他的人。顺便再给村里某些拎不清的敲个警钟,告诉他们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一路上,宋兰氏一直悄无声息的观察着陆政安,见他待人接物谦和有礼,身体壮实,容貌长相也不差。除了父母早逝之外,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是一个当儿婿的好人选。 原本撞见今日发生的事,宋兰氏对陆政安的好感稍稍低了一些。不过,看到陆政安处理事情的果断与干脆,宋兰氏又开始有些犹豫。 陆政安自是不知道宋兰氏存着什么心思,不过,他毕竟是个成年人,山上生活虽然很充实,但一个人居住时间久了,有时候难免想找个人聊聊天。 碰巧他对宋淮书颇有好感,两人又都挺聊得来,如今对方再次登门探望,陆政安自然开心。 推开院门后,陆政安等宋淮书打发了骡车离开赶紧招呼两人进屋休息,自己则去厨房打水洗手。 堂屋中的宋兰氏也被屋内一大面的书架给惊了一下,不过随后想到陆政安的祖父乃是大名鼎鼎的陆川,便也就淡定了下来。 先前宋希仁将陆政安好一顿夸赞,宋兰氏还以为是他夸大其词。今日有缘得见,心中也觉得这个陆家小子,确实不错。 虽说家中再无其他人了,而他又是一个大男人,日子过得糙一些也是正常的。 然而恰恰相反,陆家的小院儿收拾的极是干净漂亮,尤其是院墙便的那一大丛月季花养的最好,每朵花莫约都有碗口大小,即便是坐在屋内也能嗅到月季花的阵阵清香。别说是他只是乡下农户,就是镇上小富之家也不一定有他收拾的利落。 花草最是娇贵,稍不留心可能就会枯萎。但陆政安能将那株月季养的这般的好,定也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 而淮书因为身体原因自来敏感自卑,能与陆政安这般交好,淮书对他有好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足够说明此人性情极好,能让自家儿子这般毫无畏惧的与他交往。 思及此,宋兰氏原本因为上午的事对陆政安的不满又淡了几分。轻轻从凳子上起身,便还想去院子里看看他家墙边还种了什么花卉。 不过就在这时,陆政安也端着两碗水了进了屋。 “先前听淮书说,伯母身体不适,不知现在可大好了?”陆政安将水放到宋兰氏手边,继续说道:“红糖性温,伯母可以稍微用上一些。” 见陆政安如此体贴入微,宋兰氏心中很是熨帖。对着陆政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上次犬子蒙公子出手相救,我们一家本应一同上门拜谢的。奈何老身身体欠佳未能成行,心里深感歉意。今日冒昧上门,还请陆公子见谅。” 宋淮书的母亲应是大家出身,不管是谈吐,还是通身的气派与端庄都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妇人。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陆政安哪里接触过这般人,虽然心里也不怯,但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尴尬的对着宋夫人点了点头,陆政安正愁该找什么话题的时候,只听一旁的宋淮书道:“上次你去镇上买的鸡子儿怎么样了?可都活了?” 小鸡小鸭幼年们都很是脆弱,若是哪点照顾不到就有可能没命。陆政安虽然对人很是细心体贴,可先前他曾说并未养过鸡鸭,所以,宋淮书觉得陆政安未必能养得好那些小鸡小鸭们。 听到宋淮书的话,正绞尽脑汁找话题的陆政安顿时松了一口气,“都活了,而且翅膀上的绒毛已经退了,都长大不少了。” 似是印证陆政安所说属实,待他话音刚落,被陆政安撒到新搭鸡圈里的小鸭子们发出一阵中气十足的叫声。 闻声,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政安认识宋淮书以来,一直觉得这人有些胆小,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些社恐。如今看他笑的这么开心,眸中也不自知的染了几分笑意。 “要不要过去看看?” 宋淮书以前就想在家养一些鸡鸭,不光是自家吃着方便,更重要是也显得热闹一些。 只是镇上的宅院狭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来饲养这些小动物们。如此一来,宋淮书虽然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却一直不能成行。 如今看着陆政安家里养了这么多小家伙儿们,宋淮书心中羡慕不已。听他这么说,当即点头站起了身。 陆政安看到宋淮书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见宋兰氏正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紧,但还是礼貌的对她点了点头。 …… 看着鸡圈内欢快奔跑的小崽崽们,宋淮书转头看了一眼陆政安,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们今日贸然登门,你不生气吧?” 陆政安闻言不禁有些奇怪:“你们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生气?” 说罢,陆政安回头看了一眼堂屋门口,见宋母并没有跟出来,将头微微凑到宋淮书旁边,低声说道:“不过,我感觉令慈可比令堂要严肃多了,我就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到时候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宋淮书早就看出陆政安面对自家母亲时的局促,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陆政安竟然实诚至斯,他只是问了一句,陆政安便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尽数告诉他了。 便是父母也未曾有过的坦诚让宋淮书不由心里好笑的同时,心中也泛着暖意。看着陆政安的眼神里,都是带着笑的。 “我母亲其实很温柔的,只不过跟你还不太熟悉,言语间难免会注意一些。” 闻言,陆政安多少放了些心,而后便问他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化龙山。 宋淮书:“上次我同父亲来时,母亲本是也想来的。奈何身体抱恙不能成行,心里总觉得有些遗憾。前几日你又送了我恁多的鱼,我母亲知道后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两日她身体好些,让我随她一起出门过来看看。” 说起这个,宋淮书心里也不禁困惑。 虽然母亲也不是一个爱欠人情的人,可之前他和父亲分明已经登门谢过了,她为何还要再来一遭,而且他总觉得母亲提起要来陆家的事情时,态度总是有些急切。 不过,长辈决定的事,纵然他感觉奇怪也不好去问,正好天气不错便带着母亲一起来了。 “大家都是朋友,你们也太客气了。” 听陆政安这么说,宋淮书扶着面前刚扎好的篱笆围墙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想过来看看你买回来的小鸡小鸭们怎么样了,正好也带着母亲出来透透气。” 宋淮书说完,自己也先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跟陆政安相处的时候,随意放松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见宋淮书表情有异,陆政安以为他是有什么事,忙开口问道:“怎么了?” 宋淮书闻声回神,抬头看了一眼表情关切的陆政安笑了笑。 “没事,我们早晨来的时候割了两刀肉。你家园子里的韭菜可还有?我们中午吃韭菜猪肉的饺子怎么样?” 陆政安对于宋淮书这般随意的态度自然没察觉什么不对,听对方想吃韭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加上食材都是现成的,自然点头同意。 “行,我现在就去后面院子里割韭菜,我这就去跟伯母说一声。” 宋兰氏此次来本身也是想看看陆政安性情如何,带那么多东西前来,本也是存着留饭的心思。 听陆政安说中午要吃韭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宋兰氏自是没有反对。见陆政安提着竹篮往后院走,晓得他后面应该是个菜园,便也跟了出来。 陆政安:“现在日头正大,伯母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宋兰氏:“本身也不累,这里空气好,风景也好,就想出来转转。” 现在的时节绿叶菜已经不多了,除了即将成熟的油菜之外,也就是最旁边的韭菜和刚架起来黄瓜和豆角。 豆角和黄瓜陆政安刚刚才浇过水,一颗颗小秧苗枝叶墨绿,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极是旺盛。 陆政安推开院子的竹门,提着篮子来到菜园最里侧,用剪刀剪了半畦韭菜后这才起身出来。 看到宋氏母子站在菜园门口一脸好奇的张望着,陆政安笑着解释:“现在园子里基本没什么菜了,那两垄豆角和黄瓜刚刚栽下去,莫约过个一个来月黄瓜就能吃了。这东西看着少,侍弄好了结的也挺多的。我一个人吃不了太多,伯母若是不嫌弃就让淮书过来摘。” “陆公子客气了,我们已然占了你不少便宜,何来嫌弃之说。” 陆政安听宋兰氏叫自己‘陆公子’只觉得极其别扭,挠头笑了笑对她说道:“我同淮书是朋友,伯母既是淮书的母亲,那也算是我的长辈。您不用这般客气,直接叫我政安即可。” 宋兰氏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陆政安的表情,见他一脸真诚不似作伪,也就顺势点了点头。 三人边走边聊回到前院儿,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只见一位身着惹眼红配绿的妇人走了过来。 看到院中站着的三人,来人挥了下手里的帕子,开口说道:“哎哟,没想到陆小哥儿家有客来,今儿是我来的不凑巧了。” 18、第十八章 距离仲春会过去这么久,陆政安这还是第一次再见到蒋媒婆。原本他都要快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如今看到蒋媒婆上门,想到‘男子二十不娶,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的操蛋律令,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陆政安:“蒋婆婆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家?天儿热,快屋里坐吧。” 蒋媒婆瞄了一眼一旁气度不凡的宋兰氏和宋淮书,只当是他家亲戚。挥了下手里的帕子,笑道:“我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进屋坐了。” 说着,蒋媒婆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继续说道:“这不仲春会都过去半拉月了,就是来问问你可有相中的。你也应该知道,这事儿上头向来抓得紧,陆小哥儿有合心意的还是得赶紧定下来。不然,我上头也不好交代。” 蒋媒婆这话表面听着她很是为难,可仔细分辨却不难听出里面逼迫之意。 陆政安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让婆婆烦心了。” 蒋媒婆对陆政安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见他了然也就点到为止。对着宋兰氏和宋淮书颔首致意一下,便捏着帕子扭身离开了。 看着蒋媒婆离开的背影,院门口的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且不说陆政安心情如何,宋氏母子在听到蒋媒婆的催婚后,心情已经低到了谷底。 毕竟今年宋淮书已经到了弱冠之龄了,即便是他还未准备好,官府也不允许他再这么下去。 宋兰氏显然也想到了这层,回头看着脸色已经有些泛白的宋淮书,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其实她虽然跟宋希仁提议,要给宋淮书找个并不嫌弃他的人结契,可内心却始终有些犹豫。毕竟宋淮书已经大了,有自己的主张和想法。自己在不和他商量的情况下就做了决定,总归是不对的。 只是现在情势所迫,宋兰氏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心,便慢慢坚定下来。转头看向一旁的陆政安,见他正望着山下的方向出神,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先回去吧。” 虽然蒋媒婆的到来,给三人添了不少心事,但饭却不能不吃。而且饺子一个人包起来确实麻烦,三人进了院子之后,宋兰氏便接过篮子去屋檐下的阴凉处和宋淮书择韭菜去了。 而陆政安则将宋淮书带过来的那刀猪肉,利落的去皮切块儿砰砰砰的开始剁起了肉馅儿。 宋兰氏看了眼厨房里忙活的陆政安,随即将目光转移到身侧宋淮书的身上。 许是因为方才蒋媒婆上门的缘故,宋淮书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初来时的愉悦。虽表面看着与方才无异,但宋兰氏身为他的母亲,又如何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知道他定是联想到了自己,宋兰氏眼眸微动觉得眼下不失为一个试探他的好时机。 “说起来仲春会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都未曾问过你有没有中意的人。” 宋兰氏手中择菜的动作未停,语气虽然轻松,甚至还带这些调侃,可宋兰氏说这话的时候却一直在提着一颗心。 果然,等宋兰氏话音落下,宋淮书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起来。手里捏着一根韭菜,满是歉意的抬头看向对面的母亲缓缓摇了摇头。 “我……”宋淮书本想说话,但是突然想起此刻正在别人家做客。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灶屋里忙活的陆政安,这才低声说道:“娘亲,即便是我有中意的人选,像我这等情况,同我在一起怕也是害了人家而已。” 宋兰氏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但脸上却仍旧是带着笑。“我儿谦逊有礼,容貌也不差,这般妄自菲薄,娘亲心里可不乐意。” 知道这个话题在宋淮书面前不好多谈,宋兰氏笑着转移话题。“算了,我只是顺嘴问一句,你也不用太在意。万事有我和你爹在呢,你莫要多想。行了,这点儿韭菜我自己就择了,你去灶屋看下陆公子那里可要帮忙的,我们虽说是来做客的,可也不好让人家一个人忙活。” 听母亲这么说,宋淮书自然不好再说其他的。乖乖的应了一声,起身往灶屋走去。 宋兰氏看着宋淮书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的忧愁几乎要从胸口溢出来。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不过,话说到这份儿上肯定是不能再多说什么其他的了,倒不如探一探陆政安的意思。 …… 因为有宋氏母子的帮忙,陆政安家这顿饺子包的格外的快。才刚到巳时末,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已经从锅里捞出来了。 陆政安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饺子了,看着个顶个滚瓜肚儿圆的饺子只觉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让宋淮书将饺子端到堂屋里,陆政安用蒜臼子捣了点儿蒜泥,加上咸盐,香醋和麻油,用小碟子分了三份这才往堂屋走去。 此时的宋淮书已经摆好了碗筷就等陆政安了,见他捧着三个碟子过来,忙疾步迎上去接陆政安手里的碟子。“你怎么拿这么多碟子,要是摔了岂不可惜?” 闻言,陆政安轻轻一笑,等宋淮书顺利把碟子取走一个后,这才开口说道:“我小心着呢。” 宋兰氏坐在凳子上看着两人如此和谐的相处,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待听到陆政安招呼他们赶紧吃饭,这才回神对着陆政安点头致谢。 自家包的饺子皮薄馅儿大,一口下去简直满嘴留香。尤其是蘸上自己调好的料汁,既开胃,又增香,便是满腹心事的宋淮书和宋兰氏也吃了不少。 吃过饭后,陆政安领着宋淮书和宋兰氏在自家门口走了走。一边消食,一边让跟他们讲自己的果园。 此时日头虽然烈,但站在林子里胜在有山风吹过,倒也不觉得太热。 宋兰氏扶着宋淮书的手臂,看着果树上累累的果子,心思便更加活络了。侧头瞥了眼宋淮书,宋兰氏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宋淮书自来细心,加上宋兰氏这段时间身体并不是很好,便更加的上心。此时见母亲擦汗,宋淮书唯恐她再累着,忙开口劝她回去休息。 然而,宋兰氏却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知道,只是出了点汗,并不打紧。而且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想多看看的。” 闻言,宋淮书也不坚持,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回道:“那我回去帮母亲投个帕子过来。” 宋兰氏点头:“顺便再帮我端些温水过来。” 陆政安家距离果园饶是不远,但从院子里端一杯水到林子里来确实属实是有些折腾人了。 陆政安虽有心想跟着宋淮书回去一起帮忙,不过看宋淮书并无任何怨言,他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宋兰氏身体确实不太好的样子,他也不好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 更重要的一点是,陆政安总觉得宋兰氏此举有些刻意,好像就是要支开宋淮书一般。 不过,不管宋兰氏是否有心还是无意,陆政安一直都默默立在旁边不肯多言一字。直到宋淮书走出林子,再听不到他们说话,宋兰氏这才侧身正面对着陆政安。 “陆公子今年也二十了吧?”看陆政安点头,宋兰氏继续问道:“看你家条件在村里也算是好的,而且陆公子还一表人才,怎会拖到现在还没有婚配?” 虽说宋淮书的母亲年长一些,可同陆政安非亲非故,说这话也属实有些过界了。而且从对方言谈举止来看,也是个极明事知理的长辈,能让她问出这话来,定然还有后续。 陆政安虽然不明白宋兰氏的目的,但也能感觉出对方并无什么坏心思,便也如实回答了她的话。 “伯母谬赞了,虽说我确实到了该成婚的年龄,可毕竟成婚是两个人过日子。磨合的好还行,若是合不来结成一对怨偶,反倒是害了彼此。” 听陆政安这么说,宋兰氏赞同的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那你觉得怎么算是合得来呢?” 陆政安在听到宋兰氏这话的时候,心里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定定的看着宋兰氏,停顿了片刻这才回道:“最起码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话聊,吃饭的口味契合。” 闻言,宋兰氏愣了一下不由笑了出来。“你这回答倒是跟我家淮书差不多,不过你跟我们淮书都是男娃娃,要不然你们在一起倒也相配。” 宋兰氏今日来陆家这一趟,虽然感觉陆家地处偏僻,周围并无人家,遇事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不过,若是淮书与陆政安真的有意在一起,不与邻里间在一起也就少了不少是非。 而且陆家只有陆政安一人,田产虽不算多,但有一片山坡有一处十多亩的果园,也足够生活的了。届时他们老两口再补贴一些,以后的日子也未必比寻常人家差。 陆政安并非痴傻之人,宋兰氏的话虽然含糊不清,可话里透出来的意思让他愣是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恰时,宋淮书端了杯水朝这边走来。话已经说完的宋兰氏看了眼依旧愣在原地的陆政安,拨开头上的枝叶一路迎着宋淮书走去。 宋淮书把水递给宋兰氏,转头见陆政安站在原地没动,一时间不禁有些担心。正要上前去问问,却见对方已经回过神来。 不过,在陆政安抬头看到宋淮书之后,脸上的表情仍充满了复杂。 待到三人一起回院子的时候,走在后面的陆政安趁着宋兰氏不注意,拉住了宋淮书的衣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低声问道:“你家没有姐妹吧?” 19、第十九章 宋兰氏的几句话虽然让陆政安十分惊疑,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等后面菜园子里的黄瓜刚滴里嘟噜挂满架,一年一度的小满便已经到了。 小满这天是化龙镇自古以来的大会,周遭十里八村的人都会赶在这一天买镰刀,买草帽,为几天以后的夏收做准备。 一大早,陆政安也背着背篓下了山,此时镇上的卖东西的小摊已经一溜儿摆开了。远远地便看到有些摊位上热气不停地往上蒸腾,也不知卖的什么好吃的。 知道这次庙会上卖小吃的定然不少,陆政安起床后早饭都没吃便过来了。顺着人流一路往前走,街上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所有的人脸上都挂着微笑,沉浸在过节的热闹气氛中。 嗅着街上传来的各种香味儿,陆政安转悠了一会儿找了个卖包子的摊位,跟老板要了两个包子,一根油条和一碗豆花后,便在旁边的找了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等到陆政安坐下之后,才发现背后十米开外的地方竟然是一座戏台。虽然此时才刚刚到辰时,距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但戏台下已经坐满了从各处过来听戏的人。 陆政安挑的这处视野正好,一回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幕布后正在紧锣密鼓装扮的伶人,以及戏台旁边早已经准备好的鼓乐师傅们。 一年难得几次的大庙会,自然吸引了不少附近村子看热闹的小孩子们。一个个都踩着戏台下的木架子,扒着戏台边沿往里看。 许是因为人太多,班主唯恐扒着戏台看热闹的小孩子发生什么意外,便撩开幕布开始驱赶。 小孩子们见状,纷纷跳下戏台一哄而散,立时消失在比肩继踵的人群中。 这么热闹的场景,陆政安只在以前的视频里看到过。如今真实的一幕发生在眼前,陆政安只觉得如在梦中一般。 包子摊的老板上饭很快,陆政安刚坐下不久,老板便用托盘把包子豆花和油条全部端了上来。 “包子刚出锅有些烫,您慢着些用。” 老板一边将碗筷放置到陆政安面前,一边小心提醒着。 老板应当是个老手艺人,碗里的豆花洁白软嫩,配上红油辣椒,榨菜丁、芝麻油,以及一小撮翠绿的小葱花,只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再配上复炸后酥脆的油条,陆政安只咬了一口便觉得味蕾都被打开了。 恰时,戏台上锣鼓响起,陆政安应声回头,一个穿蟒扎靠,戴翎子的女将提着红缨枪从后台走了出来。陆政安虽然不懂传统曲艺,但是只从对方灵活的身段儿,以及威武稳重的气质,便也能感受的出对方扎实的功底。 “嘿!今儿唱的竟然是穆桂英挂帅嘿。” 包子摊的老板显然也是个戏迷,台上的名伶刚一开口,老板便已经听出了是哪出戏。恰好此时也没有生意,老板将手里的白手巾往肩膀头上一搭,便倚在墙壁上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陆政安吃东西的空档也跟着听了一耳朵,但他这个外行只能听个热闹。等把点的东西吃完跟老板结了账,就背着背篓离开了。 戏台一开戏,街上的行人明显见少了。陆政安在街上兜兜转转买了两把镰刀和一捆细麻绳,另外又买了两个大肚坛用来腌制咸菜。 等陆政安刚把大肚坛放进背篓里,起身准备付钱的时候,忽听得前面好似有人在喊抓小偷。 陆政安本不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本想付了钱赶紧走人了事。哪知那个被人追赶的小偷,竟然跌跌撞撞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见此情形,陆政安本想抱着背篓躲一躲。然而刚等他挪了两步,被追的小偷已经气喘吁吁跑到卖坛子的摊位前。 此时失主也已经追着小偷来到了近前,正准备上前讨回自己的钱袋时,只见那小偷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磕碎了其中一个瓷碗,将锋利的瓷片对准了那位失主。 “退后,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对于这等亡命之徒,陆政安自然避而远之。加上这件事与自己无关,陆政安更是能避则避的。 然而就在陆政安抱着背篓准备从旁边悄悄离开的时候,只见两个举着糖葫芦的孩童嬉笑着闯入了人群中。 两个小孩见这边围了一圈儿人还以为在演什么戏法,顺着人群的缝隙便挤到了前排。没等他站稳,就被他后面的小孩子给一把推了出来。 那小偷本就已经紧张到极致了,如今两个小孩子突然闯进来,他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立时断了,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薅住了被推到中间的那个孩童。 冰凉锋利的瓷片抵在脖颈上,那个误入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加上闻讯而来的捕役们,现场更是一片混乱。原本想要趁乱离开的陆政安,被夹在卖坛子和一面墙之间进退不得。 那名失主身穿长衫,身形孱弱,似乎是名文弱书生。对方似乎并没有经历过这等事,看着眼前的情形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快把孩子放开。”其中一个年纪大的捕役到底还是反应快一些,一边说,一边疏散围在周围的人群。 听到老捕役的话,那名快被吓呆的书生也反应了过来。白着一张脸对那个几近丧失理智的小偷,安抚道:“你,你把孩子放下吧,那个钱袋我不要了。” 此时的小偷哪里还能听进去话,只是挟持着孩子威胁他们放自己离开。 眼见着现场的形势越来越紧张,陆政安怀抱着几十斤重的背篓也开始支撑不住了。没等他调整好姿势,怀里的背篓已经向地上滑了下去。 满载的背篓应声倒在地上,里面的大肚坛滴溜溜的顺着斜坡往小偷那边滚去。此刻已经被逼急了的小偷挟持着孩子躁动不安的踱着步子,听到背后有响声传来还以为有人在后面偷袭。 当即想要转过身面向背后,只是刚等他抬起脚,就被脚下沉重的大肚坛给绊了一跤。小偷下意识的想要稳住身形便放开了手里的孩子,见状,离得最近的陆政安也就趁机一把将孩子抢了过去,同时还不忘捞起掉在地上的背篓。 大肚坛被小偷这么一踢应声而碎,同时小偷自己也被绊倒在地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碎瓷片上,当即疼得他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几位捕役见状,顿时一拥而上。原本被碎瓷片扎的嗷嗷叫的小偷刚想撑着地面起身,没成想被蜂拥过来的捕役们再次摁坐了回去,顿时哀嚎声再次响彻天际。 一旁搂着孩子的陆政安见此情形,一边心疼自己被踢碎的大肚坛,一边看着坐在碎瓷片上不停抽搐的小偷咧着嘴直皱眉头。 那文弱书生见孩子无恙,又抓住了小偷,顿时松下一口气来。不等那帮捕役把小偷身上搜出来的钱袋还给他,就对着陆政安一揖到地。 “在下袁凌峰,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小偷被陆政安的大肚坛绊倒实属意外,对于这书生的道谢,陆政安觉得受之有愧。 将怀中已经平静下来的孩子松开,陆政安对袁凌峰摆了摆手。“这次实属意外,当不得你这一谢。” 说着,陆政安将眼神瞥向碎了一地的大肚坛,不由得有些心疼。见周围聚集了不少人,这些碎瓷片在地上始终是个隐患,陆政安便弯腰将那些被压碎的瓷片给收拢到一起,扔到了墙边的角落处。 那名老捕役对陆政安能够挺身而出颇为赞赏,在看到他细心的处理掉地上的碎瓷片,心中对他就更刮目相看了。 将钱袋从那个小偷怀里搜出来后,老捕役来到了陆政安和袁凌峰的面前。 “看看这钱袋是不是你的。”说罢,老捕役看向陆政安,点头赞赏道:“小伙子,勇气可嘉啊。” 陆政安对捕役这一职还是有些好奇的,听到老捕役的称赞,陆政安笑了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赞,换了别人也一样如此。” 老捕役闻言爽朗一笑,见陆政安手背有道血痕,皱了下眉问道:“受伤了吧?” 陆政安抬起右手,见手背上果然有血迹,这才想起方才拉孩子的时候手背好像是蹭到了那小偷的瓷片上。不过看伤口只有寸许,而且又不深,并不影响活动陆政安并不在意。 “应该是刚才不小心蹭的,不过伤口不大,等下去药铺买瓶创伤药擦一擦就行了。” 陆政安回头看了眼背篓里孤零零的大肚坛,认命的叹了口气又从摊子上挑了一个。许是被方才事情的影响,摊主的态度比之前热络了不少,在付钱的时候甚至还主动让了两文钱。 见状,陆政安也不同他客套,利落的付了钱便抱着坛子离去。 眼下距离麦收不过八九天的功夫了,手上的伤口虽然不大,但陆政安也不敢马虎大意。 想到前面的不远处的街口就有一家药铺,陆政安背着背篓朝那药铺走了过去。然而等他刚刚进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柜台前。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对方下意识转过身来,待看到来人是陆政安后,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药铺了?” 20、第二十章 陆政安也没想到会在药铺里遇到宋淮书,见看他神情有些憔悴,人也清减了不少,便猜测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淮书显然对陆政安来药铺有些疑惑,不等他追问,陆政安回道:“刚刚不小心把手碰伤了,过来买瓶创伤药擦一擦。” 这时柜台内抓药的伙计已经帮宋淮书按药方抓好了药,那伙计见两人正在说话便敲了敲柜台。 宋淮书取了药后,本想再问问详细情况,奈何又有病人进门。为了不耽误人家的生意,宋淮书只得先付钱出去了。 大夫帮陆政安看了下伤口,嘱咐他这两天切莫沾水,又让柜台的伙计给拿了一瓶创伤药。 当陆政安听到一瓶创伤药竟然要二十文时,立时有了股掉头就走的冲动。不过,眼下麦收在即,受伤的伤口虽然不大,但到底对干活儿还是有些影响的。若是一不小心伤口再感染了,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只是这指头大小的一瓶创伤药要卖二十个大子儿,陆政安属实有些肉疼…… 从药铺门口出来时,宋淮书一直在药铺对面的路边等候正,灼灼烈日晒得他两颊微红,额角已然有汗出来了。看到陆政安从药铺里出来,宋淮书这才走上前来。 “大夫说你伤口情况怎么样?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淮书话一出口,便感觉自己这话着实有些超越普通朋友的范围了。抬头看了眼陆政安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宋淮书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自己心里到底有些尴尬,红着一双耳垂不敢去正视陆政安的眼睛。 陆政安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微微笑道:“刚刚在街上发生了点儿意外,养几天就好了。倒是你怎么来药铺抓药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宋淮书点了点头:“家父最近身体抱恙,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在宋淮书与宋兰氏去陆家那日,张媒婆也登了宋家的门,为的也自然是宋淮书的终身大事。 今年已经宋淮书已经二十有一了,纵是宋家有能力缴纳罚金,可官府那边却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自然催促着张媒婆等人,尽快让这些大龄未婚男女尽早成婚。否则便要由官府保媒拉纤,到时给配了什么‘歪瓜裂枣’,那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而那些到了适婚年龄还尚未婚配的人家,除了家里穷的快要揭不开锅的之外,要么游手好闲,要么就是家人不好相处,不管哪一种都不是良配。 虽然宋淮书身有残缺,可也是他们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便是一定要给他找,宋希仁不想给他从这些人里挑。 如此之下,宋希仁便因为思虑过重便病倒了。好在几副药灌下肚,病情也就慢慢好转了。 说起来自那日之后,这还是陆政安和宋淮书第一次见面。 想起宋淮书母亲那带着满是暗示的问话,陆政安再面对宋淮书心里不免有些尴尬。不过,看宋淮书面色如常,陆政安暗暗呼了口气也就平静了下来。 然而,等宋淮书说完,两人却好似无话可说了一般。沉默片刻后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后,两人彼此看着对方的模样,便又是一阵尴尬。 感觉到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陆政安不由得有些无语。两人也不是初见面的情侣,这等扭捏着实让人失笑。 而且当日宋母那些话虽然似有他意,但是他多想了也不一定。想到这里,陆政安倒也释然了。 想到宋父还在病中,自己手背受伤上门探望自是不合适,幸好背篓里有两封准备送给村长家的点心暂时可以应急。 想到此处,陆政安将背篓里的点心拿出来递给宋淮书。见他犹如孩童一般将双手背在身后,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政安:“你躲什么?这几日家里忙着准备麦收,伯父生病怕也不能登门探望。这两封点心虽不值什么钱,但也算是我的心意。等到麦收结束后,我再上门看望伯父。” 宋淮书一听哪里会肯收。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时,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衫,头上带着同色头巾的书生跑到陆政安身侧后停了下来。许是跑的时间久了,对方仰着头,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陆政安。 袁凌峰:“哎呀,跑,跑了两三个药铺可算是找到你了。” 在集市初见袁凌峰时,陆政安对这个人就有一种莫名的不喜。总觉得这个袁凌峰看着眉清目秀,可眼神却过于活泛,并不是一个实诚人。 对于这种人,陆政安自然是敬而远之的。不过如今看着突然出现的袁凌峰,陆政安不由得有些疑惑,正想询问他找自己做什么。却见袁凌峰的目光突然转到了与他对面而立的宋淮书身上,而后猛地挺直了脊背。 袁凌峰:“宋兄,原来你和这位壮士认识啊?” 袁凌峰的一声‘宋兄’,喊得蜿蜒曲折,听在陆政安耳中极是不适。侧头看向宋淮书,却见对方脸色苍白,嘴角紧绷,眼神里极是防备。 见此情形,陆政安便是再傻,也明白两人之间定是有什么过节。 不过,宋淮书似乎并不想搭理袁凌峰此人。转头看了眼陆政安,低声道:“我家中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说罢,宋淮书低着头便转身离去。见状,陆政安并没有阻拦,只是将目光转向一直盯着宋淮书背影的袁凌峰。 看他望着宋淮书眼神闪烁,似是在打着什么主意。陆政安重重的咳了一声,随即挪动了一下脚步,挡住了袁凌峰看着宋淮书的目光。 陆政安:“你找我有事?” 袁凌峰听到陆政安冷漠的语气,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怒气。不过眼下有事需要陆政安去办,袁凌峰只得暂时忍耐。 深呼吸一口气后,袁凌峰抬头看向陆政安笑得很是和煦。 袁凌峰:“兄台能否借一步说话?” 陆政安比袁凌峰将近高了一头,这也导致袁凌峰在跟陆政安说话的时候必须仰着头。只是陆政安观察到,这个袁凌峰望着他时,脸上虽是带着笑的。可陆政安清楚地看到那笑容未达眼底,仔细分辨还带着几丝鄙夷。 “我还有事,你有话直说就行。” 闻言,袁凌峰顿时气急。要知道他可是读书人,天之骄子,只要挤过科举这座独木桥便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而陆政安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泥腿子,两者身份天差地别,他袁凌峰能纡尊降贵的跟陆政安说话,已是他不可多得的造化。 想到此处,袁凌峰的脸上已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情绪。不过,他要陆政安做的事毕竟还是不能让人知道,所以尽管不耐,袁凌峰依旧只能耐着性子。 袁凌峰:“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陆政安心中记挂着离开的宋淮书,哪里会跟他继续在听他在这里打哑谜。俯身将背篓背在肩上,陆政安转身便往宋淮书离开的方向跟去。 袁凌峰哪里会想到陆政安如此不识抬举,气得他狠狠甩了下衣袖。直到陆政安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人群中,袁凌峰最终耐不住,提着衣摆继续追了上去。 …… 陆政安并未登过宋家的大门,并不知道宋淮书家在何处。等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并没有找寻到宋淮书的人影后,便也就放弃了。 然而,当他走出镇子时,无意中回头看到背后锲而不舍的追着他不放的袁凌峰,陆政安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等着他近前。 等到袁凌峰气喘吁吁的靠近,陆政安冲他颔了颔首带着他来到一旁的柳树下。 不等袁凌峰把气儿喘匀,陆政安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一直跟着我到底要干什么?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别怪我报官了。” 便是袁凌峰读书人出身,要跟官府打交道还是有些颤颤巍巍的。而陆政安只是一个泥腿子,竟然把报官的话说的这般大声,也属实出乎他的意外。 陆政安话音落下,见袁凌峰诧异的看着他也不开口,当即也没了耐心。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回过神来的袁凌峰给一把拉住了衣袖。 袁凌峰没想到陆政安竟然是个急脾气,竟然说走就走。原想摆摆架子的他只能被迫放下姿态。 “兄台等等!你说你这人怎么不容人说话呢。”袁凌峰抱怨的话刚刚出口,瞥见陆政安又皱起的眉头顿时噤声不敢再多言。 陆政安:“有事就快说,没事就别耽误我时间。” 袁凌峰觑了一眼陆政安的脸色,“我乃富阳书院的学生,今日之事多亏了兄台。” 陆政安:“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我也不是救你,你犯不着冲我道谢。” 袁凌峰被陆政安的话噎的一顿,但仍旧面带笑容说道:“但若非陆兄,我的钱袋也不会这么快被追回。不过,除了向陆兄道谢之外,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到这里,袁凌峰看了一眼陆政安的脸色,见他没有开口便继续说道:“不瞒陆兄,几个月后便是乡试,若无意外等我乡试过完便是秀才了。说起来不怕兄台笑话,在下不光想考中秀才,还想考中一等秀才。” 袁凌峰以为陆政安并不懂这些,言语中颇为自满。“不过要考中一等秀才不光要学识过关,还得看个人品德。所以,我想请陆兄和那孩子父母一起去一趟我们书院,帮我造一造势。” 21、第二十一章 袁凌峰的话一说出口,陆政安立时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没等他做出反应,只见袁凌峰从袖口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锭在陆政安眼前晃了晃。 袁凌峰:“只要你能按我说的做,那这五两银子就是你的。”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陆政安见到的只有一些碎银子和铜板,银锭倒还是第一次见。白花花的银子陆政安固然喜欢,但他也不是说什么银子都会往自己口袋里划拉。 别人如何他是不管,也管不着,但袁凌峰想要收买他,为他的青云路架桥确实万万不能的! 且不说他这个人能不能通过乡试,便是能,以他这种人的品行,日后为官定也是为祸一方的贪官。 瞧着袁凌峰在自己面前挥着银子的小人模样,陆政安不由冷笑一声。“在下福薄,消受不起你这银子,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说着,陆政安也不再理会袁凌峰如何,当即便要转身离开。 然而,当他刚刚走出一米开外时,只听背后袁凌峰突然阴恻恻的说道:“呵!我倒是忘记了,能跟一个二刈子搅和到一起的,能是什么上的台面的东西!” 袁凌峰话音落下,陆政安立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你说谁是二刈子?!” 陆政安虽面无表情,可阴冷的表情与眼神看的袁凌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自己此举甚是跌份儿,加上周围来往人群不少,以为陆政安不敢对他怎么样的袁凌峰顿时来了底气。上前跨了一步,对着陆政安嘲讽一笑。 袁凌峰:“呵呵,你怕是不晓得吧,那宋淮书曾经是我们富阳书院的学生,书院里可不少人都知道他是个蹲着撒尿的主儿。你同他搅和在一起,别是……” 袁凌峰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而立的陆政安抬起腿踹了过来。 袁凌峰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眼睛一花,等他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地上。 背部的剧痛让袁凌峰表情甚是狰狞,捂着被摔疼的腰身正要站起身,却见陆政安闲庭信步般的走上前,在他惊诧的目光中抬脚踏在了他的胸口。 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一脸恐惧的袁凌峰,陆政安沉声说道:“我这人最恨的就是抱团欺负别人的人,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过一次就算了,若是再敢到处嚼舌,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被陆政安踩在地上的袁凌峰虽然有些害怕,但依旧嘴硬。“姓陆的,你不过是个乡下的泥腿子而已,你竟然敢动手打我?!” 闻言,陆政安轻笑一声脚下慢慢开始用力,只踩得袁凌峰眉头紧皱。“打你又怎么样?你瞧这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他们可敢过来拦我这个泥腿子?” 袁凌峰听到这话,立时向周围看去。见旁边围观的人并不少,可却没有一个人敢近前,顿时也害怕了。伸手拍打着陆政安踩在他胸口的脚上,一边拍,一边喊道:“你,你快放开我。” 陆政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脚下依旧力道不减。“你这种人平日里应当得罪过不少人吧?如果让我知道你这张嘴再敢胡咧咧宋淮书的闲话,信不信我有办法弄死你,都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话音落下,袁凌峰脸上的恐惧更甚,抱着陆政安的脚挣扎着开始道歉。 袁凌峰:“兄台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以后看到宋淮书我绝对绕着他走。” 陆政安也不痛打落水狗,见袁凌峰如此便也放开了踩在他胸口的脚,而后将右手伸到袁凌峰面前。 袁凌峰看着面前那只粗糙的手掌,看着陆政安的脸一时间不明白陆政安到底要干什么。直到陆政安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不耐烦,袁凌峰这才壮着胆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借着陆政安的力道从地上爬起来。 陆政安等袁凌峰站稳之后,将袁凌峰拉过的那只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同时,还笑着对他说道:“小孩子不听话的时候,就得教育,一顿不行就照两顿,直到打的他听话为止。不过,一般的小孩子都忘性大,你这么聪明的人,可得好好记住自己跟我说过的话。” 此时的袁凌峰平日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见陆政安真敢揍他,哪里还敢再说其他的。红着眼圈儿不住的点头,“你放心,你放心,我保证说到做到。” 见状,陆政安也不再说什么,对着袁凌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人了。 袁凌峰见陆政安摆手顿时如蒙大赦,提着衣摆便头也不回的跑了,生怕慢了一步陆政安会改变主意。 陆政安站在树荫下,看着袁凌峰慌忙逃窜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一声。 袁凌峰这种人不过一个欺软怕硬的小瘪三,陆政安揍了也就揍了,也不怕他报复。即便是袁凌峰还敢对他动什么小脑筋,那他想收买陆政安想要在乡试上为自己造势在先,讥讽宋淮书在后。袁凌峰若想安安生生的参加几个月后的考试,就该聪明的缩起脑袋当鹌鹑。 否则,真的鱼死网破的话,到最后谁的损失更大,可就真的说不准了。 就在袁凌峰离开以后,方才带头抓小偷的衙役接到报案这才姗姗来迟。 领头的衙役见是陆政安,便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陆政安倒也没说其他的,只告诉那带头的衙役说,自己方才因为抓小偷的事情被袁凌峰威胁,好在他人高马大,并没有吃什么亏。 领头的衙役听完陆政安的话,拧眉沉思了一会儿,仔细看了眼他的表情,见陆政安表情不似说谎,犹豫了一下便带着人朝袁凌峰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出了口恶气的陆政安心情顿时大好,背着背篓便大步流星的回家了。 …… 日升日落间,田里的麦子也已经成熟了。 期间蒋媒婆又来了两次,说是要帮陆政安介绍两个好对象。奈何陆政安正忙着收拾晒麦场,只推到麦收后再见。 蒋媒婆是真觉得陆政安这小伙子不错,决心要吃上陆政安送的大鱼,见他推脱也不生气。乐呵呵的与陆政安定到麦收后,便摇摇摆摆的下山去了。 送走蒋媒婆的第三日,一年一度的麦收就开始了。 这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陆政安便起了身。利落的喂了鸡鸭后,便包了几个馍馍和自己腌制的咸菜,便推着早已收拾好的板车下了山。 陆政安原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够早得了,然而等他下了山之后田里不少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同熟悉的人打了声招呼后,陆政安推着车子来到田埂边,提着镰刀找好地垄后,这才开始割起麦子来。 虽然原身身强力壮有把子力气在,但陆政安一直理论知识大于实践。眼前的这一两亩地,还是用了将近两天时间才割完。 看着地里被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麦秧,陆政安只觉得满满的成就感。不过,一想到他现在只收完了不过三分之一,陆政安顿时有些泄气。 不过时间不等人,如果不在麦穗儿彻底干透前收回家,到时候落在地里就实在太可惜了。 只是陆政安家地多人少,四五亩已经成熟的麦子,一个人还是要忙活不少时间。好在每年村长陆长根几个族中壮年的帮忙,倒是帮了陆政安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一群人割麦子的割麦子,往回拉车的拉车,四五亩的麦秧不过两日的功夫就被收割回家了。 为了表示感谢,陆政安特意去了趟镇上,割了两刀肉,又打了几坛好酒来答谢帮忙的几位。众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后,陆政安的气儿还没喘匀,门口山坡的果园里早起的果子有相当的一部分桃子已经开始成熟了。 好在拉回来的麦秧还有些潮湿,想脱粒还得等几天。陆政安刚好可以趁这几天,把树上已经成熟的桃子下树。 不过,果园这么大,陆政安一个人弄起来实在是太过吃力。陆家村地少人多的人家不少,陆政安跟村长打听了一下,就挑了几乎人品比较好的过来帮忙。 因为家里地少人多,村里的这几户人家每年都会到处给别人帮工来补贴家用。不过今年老天爷保佑,麦收的时候天气甚好,麦田没有倒伏的情况,别人家收的快了,自然也没多少人为了抢收请帮工了。 本来这些人家还有些发愁,如今听说陆政安要雇佣他们帮忙摘果子,自然求之不得,一个个信誓旦旦的表示绝对好好干。 此时,树上的大部分桃子都已经开始泛红了。因为水源充足,又照顾得当,一个个桃子都有成□□头大小,看着甚是喜人。 “政安这果园照顾的真好,你看着桃子一个个长的多好。”陆铁山跟在陆政安后面,看着一树的果子眼睛都冒着光。 陆铁山旁边的陆铁柱闻言点了点头,“要不还得是咱们老爷子有远见,当初这坡地给谁,谁不要。就咱们老爷子要了,然后领着陆叔和陆婶子没日没夜的种了那么多果树。加上政安也勤快,不然搁别人家,哪能有这么好的收成。” “可不是,现在桃儿都才刚刚下来,一斤少说也得要四五个大钱。这么多果子一卖,五两银子肯定没跑儿了。”一旁的栓柱羡慕的说道。 走在前面的陆政安听着几人的议论声也不说话,带着几人来到几棵早熟的桃树前,这才将手里提着的背篓分发给他们。 “几位哥哥们都是干活儿的好手,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就一条咱们摘果子的时候尽量轻拿轻放。” 见几人点头应答,陆政安看了一圈几人的表情继续说道:“亲兄弟,明算账。几位兄长能赏脸给我帮忙,我自然也不会让你们白辛苦。咱们每天每人十个大钱,饭食我就不包了。” 陆家村几人对工钱本没抱什么太大希望,如今陆政安竟然主动说要每人每日一天十个大钱,当即喜不自禁。 要知道镇上跑堂小二一天才不过十一二文,陆政安竟然给的跟他们差不多,这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差事了,一个个提着背筐都各自忙活起来了。 看着果园里忙碌的几人,陆政安心中却忍不住开始为桃子的销路而发起愁了…… 22、第二十二章 果园里早熟的桃子不少,陆政安等人仅用了一下午时间,就已经摘了将近一平板车的桃子。 既是要散着卖,自然少不了装桃子的器皿。好在陆铁柱几人会一些简易的编织,陆政安便出价每个筐子两文钱,让几个人连夜编出了三四十个筐子出来。 因为不知道桃子的价格,陆政安只能打听一下价格再卖。不过,一个人推着一板车果子,实在有些不方便。 恰好遇到村长家的婶子要去镇上赶集,陆政安索性和她结伴同行。可以让陆家婶子帮着看车子,陆政安也正好腾出手去打探一下价格。 陆家婶子本就对陆政安照顾有加,一听陆政安需要自己帮忙,而且又不是什么麻烦事,自然不会推脱。 等到两人将一车桃子推到街上,陆政安让陆家婶子帮忙看着车子,自己这才去早市打探价格。 因为是农忙季节,集市上不管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的人都不多,陆政安溜达了一圈儿也只在街角看到一处买桃子的小摊儿。 陆政安走上前问了一下价格,听到那摊主竟然报价八文钱一斤,陆政安当即就放下手里的桃子掉头就走。 八文钱一斤桃子,那他车上应当有将近两百斤之多,便是能还价到五文钱一斤,那他一车桃子还能卖将近一两银子。便是刨除掉成本和人工,将近两百斤桃子五六钱银子也是好赚的! 心里默默的算了账的陆政安不由得喜上眉梢,脚下的步子更是轻快的几分。 找到陆家婶子后,陆政安跟她说了一声,自己则推着板车开始走街串巷。 陆政安两世为人,这种推着板车沿街叫卖的活计还是第一次做。看着旁边毫无压力叫卖的小摊小贩们,陆政安挣扎了许久才堪堪喊了一嗓子。不过到底有些撒不开面子,叫卖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好歹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好在这个时节夏季水果还没大批量成熟,陆政安这不大响亮的叫卖声,还真的引来了三四位客人。因为价格稍高,问价的几位客人都有些犹豫。 陆政安见状倒也爽气,呵呵笑道:“这样吧,你们几位客人能够一起买十斤,我就一斤给你们便宜一文。这些桃子虽说都是自家种的,但是从开花到结果,我再拉倒镇上,也是费了不少力气的。而且我还每人白送一个筐子,几位客人总得让我赚个辛苦钱吧。不瞒诸位,这个筐子还是我找人编的,一个还收我三文钱的工钱呢。” 陆政安一边说,一边拿出早就准备的小匕首将一个桃子一分四瓣儿,一一分给围观的几人。 “买不买没关系,大家可以先尝尝。要是不甜你们不买就是了。” 众人哪里见过这么卖东西的,生意还没开张就先让别人吃。不过,有便宜自然是能占则占。 几人接过陆政安递过来的桃子便尝了一口,发现陆政安确实没有说假话,桃子确实脆甜多汁很是可口。 围观的几位客人尝过桃子之后,都不由得动了心。更重要的是单买一斤要八文钱,几人合买十斤就能省下十多文。这十多文都能买将近十个鸡蛋了! 如此想来,几人也都觉得这桃子买的甚是划算,几人商量了一番,你三斤,他五斤的称下来,这一宗生意竟然卖了将近二十斤出去。 将铜板收进钱袋子里,陆政安听到哗啦啦的铜板进钱袋的声音,便也不讲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推着板车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叫卖起来。 因着水果稀少,加上陆政安做生意活络会来事儿,不过一个时辰,来时的满满一车的桃子已经剩下不足二十斤了。 此时,已经将近巳时末,忙活了一上午的陆政安见到街边有一处卖馄饨的摊子,便想停下来吃点东西再继续。然而,刚等他把车子推到馄饨摊门口时,只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陆政安下意识回头,只见宋淮书的父亲宋希仁正站在距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他。 陆政安属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宋希仁,愣了一下后这才笑着走了过去。 陆政安:“前些天听淮书说您身体抱恙,我正说等农忙过后去看看您。今日看您气色甚好,身体可大好了?” 闻言,宋希仁点了点头:“本来也没什么大毛病,休息几天也就好了。你这是园子里的果子都熟了?” “只是早熟了一部分,大部分都还有些生。”说着,陆政安拿了一个简易的竹筐捡了四五斤桃子递给宋希仁。 “这些果子伯父带回去给伯母和淮书尝尝,让他们得空就去我家玩。” 宋希仁在镇上开了家杂货铺,虽不卖生鲜水果,可也知道现在水果不便宜。陆政安这么小筐桃子,少说也得有个四五斤了。 而陆政安的收入全指望这家里的田地和门口的那片果园,宋希仁自是不肯收。不过,之后拗不过陆政安,只得接了下来。 此时,天上日头已经升到正中,陆政安的脸被晒的通红。宋希仁见他车上还有几十斤的桃子没有卖出去,想到他无父无母,心里对他也多了几分怜惜。 “我家在镇上有个杂货铺,平日里生意还可以。眼瞅着越来越热,剩下的桃子晒得久了定要发蔫儿的。你若是信得过我,以后可以送一些桃子到我铺子里寄卖。” 园子里的桃子还有不少,正为销路而发愁的陆政安,对于宋希仁抛出的橄榄枝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人家既是帮了这么大的忙,陆政安自然不能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当即要提出跟宋希仁抽成的想法,不过却被宋希仁给拒绝了。 宋希仁:“举手之劳而已抽成就算了。不过,我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说着,宋希仁话虽说出来了,但看着陆政安时,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 只是想到家中日益消沉的儿子,宋希仁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家淮书性子自来内敛,一直都不爱说话,年岁相仿的人里也就和你最为投契。但是近日我发现这孩子总是心事重重的,我和他娘问也不肯多说。你若有空的话,能否去看一下他?” 说到这里,宋希仁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里尽是对宋淮书的担心。 陆政安听宋希仁说完,便猜测宋淮书如此应当是与那日小满会上发生的事有关。 不过,宋淮书不肯告诉家人这件事,那他这个外人也不好多嘴。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答应跟随宋希仁去宋家看看宋淮书。 便是上门做客,自然没有空手的道理。 陆政安去铺子里买了两封点心,又随着宋希仁去了趟他家铺子,将剩余的桃子送过去寄卖。 宋家的铺子不小,店内不光东西齐全,而且打扫的也很是干净。许是因为已经到了饭点儿,店内的客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打醋买盐的客人。 店里的伙计见老板去而复返有些疑惑,在听到老板吩咐将陆政安板车上的桃子都卸到店里,将价格交代清楚后,这才带着陆政安一起往家走去。 …… 宋家距离他家铺子并不远,陆政安和宋希仁边走边聊,不过一刻钟也就到了。 因为现在已经接近晌午,陆政安进门的时候宋淮书正在厨房里忙活。看到陆政安进门而来,一时间惊讶到锅里的鸡蛋都忘记翻面了。最后还是灶膛前正在烧火的宋兰氏出言提醒,宋淮书这才回过神来。 宋兰氏:“政安来了,你也别在厨房忙活了,快出去陪他说说话。” 这些日子老两口看着日渐沉默的宋淮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陆政安突然登门,宋兰氏虽然惊讶,但心里却十分的高兴。 扬声将陪着的宋希仁叫进厨房,宋兰氏嘱咐他去街上买些熟食来待客。 宋希仁哪里会不懂发妻的心思,安排宋淮书好好跟陆政安说说话,便匆匆出了门。 客厅内突然只余两人,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陆政安看着比之前更加清减的宋淮书,却发现对方眼神游移,并不敢去看他。放在膝盖处的双手无意识的揪着衣袖,似乎不把那块布片揪秃不罢休。 陆政安明白当初宋淮书在富阳书院求学的那段日子,定然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所以才会在小满会上遇到昔日的同窗反应这么大。 只是,这事宋淮书自己不主动提起,那他也不能主动去问,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宋淮书:“你家麦子可收完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闻言,陆政安下颌微抬了下,“园子里的桃子有一部分熟了,家里吃不完就推到镇上卖卖看。方才正好碰到伯父,就过来看看。” 宋淮书听着陆政安的话,将目光移到八仙桌上放着的那筐桃子。看那桃子叶子翠绿挺括,显然是刚摘下来不久。 现在水果正是稀缺的时候,陆政安提过来那么一大筐,若是卖掉怕是几十个大子儿都不止。 似是看出宋淮书的心思,对面的陆政安笑了一下,“都是家里产的,林子里多着呢。这两封点心虽说是我买的,但也没花几个钱。我初次来你家,若是空着手来怕是要闹笑话的。” 宋淮书倒没想到陆政安竟这般坦诚,正要开口说话,只听院子里脚步声响起,正见宋兰氏出门倒水。 陆政安本想让宋父宋母不必麻烦,只是在他看到宋淮书已经瘦尖的下巴,以及眼神里微弱的渴望,离开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23、第二十三章 宋母的手艺极好,人也十分的热情。生怕陆政安外道,一直不停地给陆政安夹菜,热络的让陆政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在有宋淮书在一旁适时的解围,倒是让陆政安缓了口气。悄悄地碰了碰对方的手臂,等宋淮书看过来时,张嘴无声的倒了句谢。 自宋淮书认识陆政安以来,对方都是待人接物都游刃有余。不成想,今日到了他家时竟也有这般局促不安的时候。 宋淮书想着陆政安面对母亲的热情极是不自在的模样,抿着嘴不禁有些好笑,随即便又低头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饭了。 然而,两人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尽数被宋父和宋母看在眼里。一时间两人心里可谓是百味杂陈。 不过,宋兰氏看着自家孩子嘴角不自知的微笑,连着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对陆政安也就愈发的满意。 想到这里,宋兰氏觉得今日自家夫君请陆政安到家来的事,做的再正确不过。于是,破天荒的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他最爱吃的红油耳丝时,还顺带附赠了一个笑脸给他。 宋希仁对面发妻的突然体贴,不禁有些发飘。想要再凑上去讨个便宜,但看到陆政安和宋淮书还在,只能拉下脸上的笑意强自忍耐。 饭罢,宋兰氏去厨房收拾碗筷,让宋氏父子陪着陆政安在客厅里喝茶。 宋希仁望着自家儿子眉宇间的阴云渐消,对待陆政安的态度也越发的和煦。 宋希仁:“眼下正是麦收正忙的时候,你家里若是实在忙不过来,桃子就先送到我铺子里寄卖。铺子里的伙计我都已经打好招呼了,你只管送去就是。” 一般来说,在别人家铺子里寄卖东西是都是要给店家抽成的。陆政安不想占宋希仁的便宜,不过也不好直接拒绝老爷子的好意,只是笑着点头应承了下来。 陆政安:“家里请了几个同族兄弟帮衬着,等哪天实在忙不过来了再来麻烦伯父。” 几人叙了一会儿闲话,厨房里忙活的宋兰氏也已经收拾好了。 宋兰氏有意撮合自家儿子与陆政安,便借口将主座上的宋希仁喊了出来。 偌大的堂屋内突然只剩下两人,宋淮书想起那日小满会上偶遇到的袁凌峰,面对陆政安总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袁凌峰那厮与陆政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先前父母亲为了让他识字明理,特意将他送进书院求学。为了让他更好的适应书院生活,特意在书院附近租了个院子就近照顾他。而宋淮书也知道自己与别的男子不一样,所以他一直都很注意尽量不在书院如厕。 只有一次他贪凉多吃两块西瓜,有些肠胃不适不得已去了书院的茅厕。然而就是那一次,他被同样内急的袁凌峰给撞见…… 好在当时袁凌峰着急上厕所,并没有看多真切。饶是如此,流言仍是流传出来。 当时宋淮书知道自己与人不同,平日里行事孤僻,又少与他人来往,这流言传入他耳中让他辩无可辩。 承受不住别人的眼光,宋淮书只得无奈退学,和父母举家搬回了化龙镇。 本以为这辈子只要他缩在化龙镇再不出去,定不会再遇到昔时的同窗。可没想到他不光遇到了袁凌峰时,更没想到他身侧还站着陆政安…… 陆政安算得上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他不敢想若是陆政安知道自己身有残缺的事之后会怎么看他。所以在袁凌峰认出他时,宋淮书便不顾一切的逃走了。 从小满会上回来之后,宋淮书不止一次的幻想,若是陆政安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是嘲笑,是鄙夷,还是厌恶…… 每每想到这里时,宋淮书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心里的恐惧让他开始抗拒出门,怕和别人说话,哪怕对方是自己最信任的亲人。 这些年,因为他身体的原因,已经连累父母太多了。虽然父母虽然嘴上没说,可宋淮书也知道,他们背地里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如今这点小事他自然不好再说出来让他们烦心。 宋淮书本想着过些阵子,等他把这件事情忘了就好了。可让他万万没想到,陆政安竟然自己上门来了。 宋淮书不知道陆政安有没有听袁凌峰说起自己的事,身为主人的他,知道这般不说话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只是,宋淮书犹豫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话题,一时间越发坐立不安,就连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看着宋淮书苍白的脸颊以及痛苦的眼神,陆政安忍不住有些心疼他这般逼迫自己,便率先开了口转移宋淮书的注意力。 陆政安:“这阵子在忙什么?眼下天气还不算太热,你若有空就带着伯父伯母去我家坐坐。现在林子里的果子都快熟了,一眼望去树上都是红彤彤的果子,风景还是不错的。” 宋淮书小心翼翼觑着陆政安的脸色,见他眼中并无自己想象中的嘲讽和厌恶,心里也渐渐放下心来。 同时不由得猜测,或许那日袁凌峰并未在陆政安跟前提起过关于他的往事。 如此想来,宋淮书便也渐渐地放下心来。听到陆政安邀请他去陆家做客的事,便也没有开口拒绝。 宋家条件要比陆政安家好上不少,屋内一应摆设是陆政安家拍马也不及的。不过宋家的宅子就小了不少。院子的花草虽然也有不少,但只有天井这小小的一方天空,对于宋淮书这种心思重的人,看久了总是有些压抑的。 陆政安见宋淮书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又同宋淮书说了些最近发生的琐事。只是时间不早了,想着家里还有一堆活计要干便起身告辞。 见状,宋淮书也不好阻拦,只得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临走之际,陆政安回头看了一眼宋淮书,看着对方消瘦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劝道:“你也不能一直在家闷着,还是要适当的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凡事不要想太多,人活在世总是要往前看的。” 宋淮书听着陆政安的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见宋淮书答应的爽快,陆政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见宋父宋母听到他要走都从房内出来,陆政安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这才推着停在门口的板车离开了。 说起来,陆政安和宋淮书认识时间也不长,来往也不算太密切。但对于宋淮书的事情,陆政安总是比对别人多着几分耐心。 回去的路上,陆政安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当时宋淮书惊恐的表情和血红的耳垂都历历在目,许是当时那一刹那的心动,所以他对宋淮书才会如此特别。 加上宋淮书也算是他来到这边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内心里感觉宋淮书总归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 目送着陆政安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宋兰氏回头看了眼宋淮书。此时的宋淮书表情依旧淡淡,但眼神已不复前些日子的忧愁。 侧身拉住宋淮书的手掌,宋兰氏伸手将他鬓角的发丝理到耳后。看着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孩子,宋兰氏忍不住笑了。 宋兰氏:“淮书,有些事情上天既然已经注定,我们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就顺其自然好了。但是你只需要知道,你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不比任何人差。我和你爹这辈子什么都不求,就只想看着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母亲的一席话,听得宋淮书不禁红了眼眶。伸手握住母亲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宋兰氏本想趁机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忍住了。 想让宋淮书找个契合的男子结契,目前不过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主要还是得看宋淮书本人的意愿。如果宋兰氏现在就透露出这个意思,后面再让宋淮书和陆政安接触,怕只会让他尴尬而已。 不过知子莫若母,宋淮书对陆政安感觉如何,宋兰氏还是明白些的。宋兰氏在脑中思索一下,立时便下定决心,既是如此那便索性将两人再往一处推一推。 宋兰氏:“其实陆公子说得对,别总一天到晚窝在家里,有时间多出去转一转。我瞧着你和陆公子很是投契,方才听他邀请你去他家做客了。家里现在也没什么事,不若你这两天就过去散散心。” 宋兰氏此话一出,一旁的宋希仁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正要开口反对,却看到发妻一个眼神横了过来,吓得他立时将话憋在了喉咙里。 宋淮书还记得陆政安方才临走前说的话,而且他也实在不想让父母继续为他担心,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旁的宋希仁见他们母子二人竟然就这么决定了,想要反对却又不敢拆发妻的台,直到沉着一张脸回到了房间后这才开口。 宋希仁:“我知道你心里极是属意陆家小子,可是咱们淮书这种情况,你这样硬将他们两人凑在一起真的好么?” 闻言,宋兰氏侧头反问宋希仁,“那你说要怎么样?” 发妻的一句反问成功的让宋希仁无言以对,宋兰氏看了眼他的表情,继续问道:“还是说眼下能有比陆政安更和咱们淮书投契的人选?” 连续的两个问题问的宋希仁措手不及,沉默了半天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闷闷道:“算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24、第二十四章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林子里成熟的桃子也越发的多了。与此同时,晒了几天的麦秧已经干的很彻底,陆政安一早就从村长家借了牛过来,拴上碾子就开始牵着绳子碾麦子。 碾麦子是个细致活,不光心要细,还要耐得住性子。 一般来说,这活儿一般是需要两个人,一个人在前面牵着牛,一边用木叉在后面抖搂碾过的麦秧。直到把麦穗儿上的麦子全都碾下来,再将已经脱了穗儿的麦秧垒成麦秸垛。 因为陆家只有陆政安一个人,陆政安只能先牵着牛拉着碾子现在麦秧上过一遍,等全部碾完之后再用木叉抖搂。 陆政安家一共有五亩麦田,虽然亩产并不高,但这五亩的麦秧全部拉回来铺在门口的场地上,那也是厚厚的一层。 况且陆政安以前生活的时代,这些活儿一般都已经被机械化给取代了,便是那等偏远穷困地区也都已经用上脱粒机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还得用最原始的方法重复劳动。 想到这里,陆政安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忍不住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山坡处那一大片绿茵茵的果园,脸上的忧愁更深。 眼下除了着急要脱粒的麦子之外,现在陆政安桃园的桃子大面积成熟了。村里有空的人偶尔也会抽空上来帮忙,但与果子下树相比,最让陆政安头疼的事销路的问题。 毕竟天气一热,水果也就多了,客人可选择性也就多了。而且化龙镇就这么大,消费能力有限,便是陆政安家的桃子再好吃,客人也不可能就买他这一家。 现在园子里的果子不过只摘了三分之一,眼下天气好,剩下的一部分怕是不过六七日也都该摘了。桃子这东西不比其他水果耐放,若是熟的太过,怕就要烂掉了。 陆政安一边拉着牛碾麦子,心里一边默默地发愁该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场地边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一个人。虽然天气酷热,但对方仍旧一袭青色长衫。墨色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在脑后,整个人干净俊雅,出尘的气质远不是乡下常年劳作的人能比的。 沉浸在自己心事的陆政安,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给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楚对方竟然是宋淮书后,当即拉着牛朝他走了过去。 陆政安:“天儿这么热,你怎么来了?” 宋淮书看到陆政安一身短打,头戴斗笠,一张脸被晒的黑红的模样,心里某处竟莫名的抽了一下。 陆政安见宋淮书只站在场边发愣,抬手在他面前挥了一下。见他回神之后,这才招呼他先去院子里休息。自己则拉着老牛来到场边,将牛栓到一旁的树荫下。 宋淮书看着陆政安的动作并没有动,直到对方栓好牛,这才跟他一起进了院子。 半上午的劳作,陆政安已经热的一头大汗了。带着宋淮书进门后,便自顾自的来到灶屋,拿了葫芦锯成的瓢从水缸里要了一瓢水牛饮起来。 见状,宋淮书不由得皱了皱眉,开口道:“你刚出了一身汗,喝那么多生水当心肚子疼。” 喝了个水饱的陆政安打了个嗝儿,一抹下巴上的水渍笑了出来。“没事,都喝习惯了。今天太阳这么大,你怎么过来了?” 宋淮书手里还提了个西瓜,回头看了眼灶台上的木盆便拿过来把西瓜从布袋子里倒出来。一边拿着水瓢往木盆里添水洗西瓜,一边回答道:“你不是说我该出来走一走嘛,最近家里没事,就来你这边看看是不是能帮上你什么忙。” 闻言,陆政安看了下宋淮书瘦弱的身板儿,不由得笑了一声。“那感情好,等下午太阳落下去点儿的时候,你帮我牵牛碾麦子好了。” 说着,陆政安案板上的篮子里拿了两根早晨刚从后面菜园里摘得黄瓜,就着宋淮书洗西瓜的水盆洗了一下递了过去。 陆政安:“你来的正好,这几天院子里的豆角和茄子都下来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也没空晒菜干,等你走的时候多摘一些拿回去,跟你们邻居们也分一分。” 宋淮书抠着手里的黄瓜的瓜丁,看了眼他案板上满满一篮子的豆角,也不客气的应了一声。 ……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虽有宋淮书这个客人在,陆政安也没打算弄太复杂的饭食。只是炒了个豆角茄子,砸了个蒜泥做了个捞面。 面条是宋淮书擀的,和面的时候加了点儿咸盐和一个鸡蛋,擀出来的面条十分的劲道。尤其是过了下山泉水,冰冰凉凉的很是好吃。 陆政安这阵子一直地里园子里忙活个不停,饭都没好好吃过,今日可算是吃了个顺口的饭,直吃了两大碗才放下筷子。 吃饱喝足的陆政安倚靠在门板上,双手轻轻揉着自己肚子,叹道:“哎,有人做饭真好,这小半月儿啃馍馍,啃的我胃里都泛酸了。” 农忙时节,家里人口多的还能有人给做顿热乎饭。像陆政安这种家里只有一个人,天天能吃上口儿馍馍就咸菜已然是不错的了。 连日的劳累让陆政安感慨完后便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宋淮书见状也不去吵他,轻手轻脚的把碗筷收进灶屋,正要将碗筷收拾出来的时候。只听院子的木门吱呀一声,宋淮书抬头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和一个十六七的黝黑少年走了进来。 看到立在门口的宋淮书,两人都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只听那小丫头脆生生的问道:“你是谁?我政安哥呢?” 宋淮书看着两人的模样,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不过,没等他想起来,那皮肤黝黑的少年便率先认出了他。 用手指戳了戳小丫头的肩膀,低下头跟她说了什么。只见那小丫头歪着头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提防。 宋淮书见状,也不以为意只得指了指堂屋的方向开口说道:“他睡着了,你们要不先过来坐一会儿吧。” 陆杨氏知道这些日子陆政安定是忙的饭都吃不上,正好家里今日改善生活炖鸡肉,就盛了一碗出来让女儿陆迎春给送了上来。 陆迎春在来的路上正巧遇上李二旺,两人便结伴一起过来了。 以前的陆政安性情孤僻,跟同族的堂兄弟们来往都不多,更别提会跟别人交朋友了。所以看到宋淮书之后,陆迎春心里充满了好奇。捧着宋淮书给她的西瓜一边啃,一边歪着头打量他。 宋淮书何曾被人这般注视过,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这感觉既新奇,又觉得挺好笑。 陆迎春看着眼眸里满是笑意的宋淮书,以为是在嘲笑她,有些不满的忍不住嘟了嘟嘴。头上的双丫髻随着她啃西瓜的动作颤颤巍巍,看上去甚是可爱。 宋淮书:“案板上还有切好的西瓜,你可还要吃?” 闻言,陆迎春点了点头,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忙又摇了摇头。 陆迎春:“不吃了,我娘说了,西瓜太凉,不让我吃太多了。”说罢,陆迎春又仔细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宋淮书,继续问道:“你真是我政安哥的朋友啊?” 见宋淮书点头,陆迎春皱了皱鼻子,“哦,政安哥也真是的,爹娘早就让他赶紧找个人成家,这样也有人照顾他生活了,可是政安哥就是不听。方才我跟二旺进来看到你,还以为你是我政安哥找来的媳妇儿呢。” 毫无心理防备的宋淮书被陆迎春的一席话给闹了个大红脸,面对小大人儿一般的陆迎春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正在宋淮书要开口解释时,却见对面的陆迎春叹了口气,肥肥的小手儿捧着下巴一脸忧愁的说道:“这位哥哥应当是镇上的吧?想来你也应当瞧不上我政安哥这等条件。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找到个合适的人成家,简直愁死个人了。” 宋淮书听着陆迎春的话,一时间接话不是,不接话也不是。涨红着一张脸,半天也没找到一句适合的话。 倒是一旁的李二旺听着陆迎春的话满脸的尴尬,暗暗扯了扯陆迎春的衣袖,低声在她耳后说道:“你可再别胡说了,仔细你娘知道了又要打你。” 陆迎春倒是不怕李二旺,听到他的提醒,杏眼一瞪,不满道:“瞧你这人,我娘又没在这里,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又怎么会知道?我娘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 就在陆迎春话音刚落,只听堂屋方向陆政安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你这小丫头是真当我不存在啊,小小年纪人不大,整日里操心的闲事还不少。当心我告诉你娘,看她怎么收拾你!” 陆迎春被突然出现的陆政安,给吓的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看着向这边走来的陆政安,陆迎春讪笑一声,随即倒打一耙道:“政安哥你可终于醒了。你看你这人,哪有把客人一个人晾在这里自己去睡觉的?若不是我陪人家说话,人家得多无聊啊。” 闻言,陆政安扯了扯嘴角,反问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咯?” 看着陆政安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陆迎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侧头见宋淮书正坐在她身侧不远,肥嘟嘟的小手儿背在身后向宋淮书摆了摆,意图让宋淮书帮她解围。 宋淮书哪里见过这般古灵精怪的丫头,一时间也不清楚她的意图,整个人只是傻愣愣的坐在原处。 见状,陆迎春知道宋淮书是帮不上什么忙了,默默地叹息一声,依旧嘴硬道:“那可不,你说我还没让你道谢呢,你反倒威胁我要告诉我娘。哎,幸好这哥哥没看上你,否则就冲着你这小肚鸡肠也得把人吓跑。” 说罢,陆迎春不等陆政安过来,当即提着篮子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院子,徒留下一脸尴尬的陆政安和宋淮书相对无言。 25、第二十五章 陆迎春的话着实让两人尴尬了一阵,但陆政安想到已经被晒的干焦的麦秧,便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了。 让宋淮书自己先在门口的树荫下休息,自己又去场中忙活去了。 宋淮书看陆政安一个人干活,哪里又坐得住,见他一个人既要牵牛碾麦子,还要用木叉抖搂麦秧着实辛苦,便毛遂自荐想要帮忙。 宋淮书好歹是上门做客的,陆政安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干这种体力活儿。 不过,想到前段时间郁郁寡欢的宋淮书,感觉让他体验体验这种体力活,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宋淮书穿的是长衫,牵着牛趟着麦秧实在是不方便,陆政安想到柜子还有几套他旧时穿过的衣服,便回家找出来给宋淮书换上。 然而陆政安少年时的身量,仍要比宋淮书高出不少。 宋淮书提着衣服,想到这衣裳曾是陆政安昔年穿过的,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整个人只觉得浑身上下su麻麻的,好似喝多了一般。 然而眼下陆政安还在外面等着他,自己既是来帮忙干活儿的,便没有偷懒的道理。 只是陆政安的衣裳着实大了些,宋淮书穿在身上显得又宽又大,乍一看犹如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儿,那模样着实有些搞笑。 宋淮书浑身别扭的牵着老黄牛一圈又一圈儿的绕着场地打转,表情严肃且认真。 见状,陆政安哪里好意思再想其他,提着木叉开始抖搂起被碾过的麦秧来。 牵着牛的宋淮书察觉到陆政安的目光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低头看了看几乎垂到大腿的衣摆,整个人不自在向上提了提。后来发现此举不过是掩耳盗铃后,也就随他去了。 左右此地只有他和陆政安两个人,便是丢脸也没有外人看到。 到底是两个人力量大,不过一个时辰两人便把整片场地的麦秧都抖搂了一遍。 看到宋淮书被晒的脸颊通红,陆政安赶紧让他回去洗了把脸。自己则将碾出来的麦粒儿用簸箕搓到旁边的空地上,好等到有风的时候将麦粒儿里的麦糠给扬出去。 宋淮书洗了把脸后,切了几片西瓜拿了出来。见陆政安还在场里忙活,便捧着西瓜朝陆政安所在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宋淮书忽然听到旁边一阵小孩子的哭闹声传来。 两人下意识的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葛婆子正皱着眉头拉扯着面前撒泼打滚儿朝这儿奔的孩子。 那孩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粗布衣裳已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脚上的鞋子也都磨得露着脚趾,整个人又瘦又小,嘴里呜呜咽咽的说着想吃西瓜,看上去实在可怜。 对于葛婆子这个事儿妈,陆政安自来就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此时见她家孙子又哭又闹,陆政安只当听不见。 倒是宋淮书有些于心不忍,拿了两片西瓜朝两人走了过去。 葛婆子自从造谣陆政安与周寡妇不清不白,被周寡妇提着大棒把家都砸了一通后,整个人也算安分了下来。 今天葛婆子本来打算带孙子去地里捡麦穗儿,没成想走到陆家门口刚好看到宋淮书捧着西瓜出来。 这个时节西瓜还是比较金贵的,一般人家不舍得买。葛婆子家寻常能吃饱饭依然不错了,哪里还会有闲钱儿给小孩子买西瓜解馋。 此时,看到西瓜小孩子哪里还能忍耐的了,自然是撒泼打滚儿的去要。 这么金贵的东西,葛婆子原也指望他们会给,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不光给了,而且还一下给了两块儿,这让葛婆子着实有些惊讶。 直到小孙子狼吞虎咽的快吃完一片西瓜后,葛婆子才神情不自然的看了眼一身粗布衣裳的宋淮书,以及还在场中拢麦粒儿的陆政安,低声道了句谢。 宋淮书冲葛婆子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只听葛婆子突然开口问道:“你是陆家那小子新结的契兄弟吧?没想到陆家小子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 说罢,葛婆子低头摸了摸正在啃西瓜的小孙子,眼中满是怜惜。 宋淮书本想被葛婆子的一句话说得有些尴尬,想要开口解释他和宋淮书并非契兄弟关系。 但不知何故,却始终没能开得了口。只是在葛婆子为小孙子擦拭嘴上的汁水时,才为陆政安辩驳道:“陆政安待人赤诚,忠厚老实,是个好人。” 闻言,葛婆子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宋淮书一眼,见他脸色绯红,但却目光坚定,愣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低头牵着破涕为笑的小孙子渐渐远去。 看着葛婆子慢慢消失在山路上,宋淮书这才转身回去。 陆政安一直觉得葛婆子这人精神有些问题,并不想理会,加上葛婆子几次找他麻烦,对她就更没什么好印象了。 对于宋淮书送东西给葛婆子,陆政安并不会横加干涉。只是看葛婆子沉着脸的样子,对宋淮书显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宋淮书好歹也是他家客人,吃苦受累的帮着干活儿已经不容易了。若是再让别人给欺负了,那他就太对不起人了。 就当陆政安想要近前帮宋淮书出头时,却见葛婆子竟然拉着她孙子就这么走了。只是宋淮书面色绯红,表情极不自在,陆政安还当是他被气着了。 当即开口安慰道:“葛婆子这人就是个混不吝的,她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日后再见了这人,你尽量别搭理她。” 宋淮书知道陆政安这是误会了,想要帮那葛婆子解释两句,但他与葛婆子的话属实不好跟陆政安讲,于是点了点头只得作罢。 ……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陆政安和宋淮书刚把场里碾出来的麦子扫到一堆,准备进屋洗把脸凉快凉快。 忽然一大片乌云自南向北吹了过来,刹那间狂风大作,阴云丛生,已是要下暴雨的征兆。 见状,陆政安那里还敢发呆,忙招呼宋淮书用竹筐帮忙将麦子往仓房的穴子里装。 这次的风雨来势很急,没等两人把麦子全部送到仓房,豆大的雨点儿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宋淮书看着雨水将麦粒儿冲走,心里顿时着急了。顾不得电闪雷鸣,枝叶几乎曳地,端着簸箕再次冲进了雨帘,蹲在地上一捧借着一捧的将和着麦糠和泥水的麦粒儿装进簸箕里。 陆政安没想到宋淮书会这般拼命,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担心头顶的树枝被雷击断掉落砸伤两人,忙也跟着冲入雨中将场中的宋淮书给拖进了房间。 此时,两个人浑身都已经湿透,尚在滴着水衣衫紧紧裹在身上,风一吹,冷的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陆政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屋里找了套干爽的衣裳和布巾递给了宋淮书。“先擦一擦把身上的衣裳换了吧,若是染了风寒可就要受罪了。” 宋淮书表情怔怔的看着外面密布的雨帘,喃喃道:“那么多麦子都被雨水冲走了……” 陆政安没想到宋淮书竟然还是个把家的,不由得笑了出来,同时还柔声安慰道:“种庄稼就是看天吃饭的活儿,今日幸好有你在,我们收的还算及时,没有冲走太多。不过冲走一点也没什么可惜的,只当是给山上的鸟雀当口粮了。” 宋淮书自然庄稼户都是靠天吃饭,不过眼瞅着东西已经要入仓了,就这么被冲走了,心里总觉得心疼。 想到那些被冲走的麦子,宋淮书情绪有些低落。一边拧着衣襟上的水,一边看着外面似是被倾倒下来的大雨,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除了外面哗哗的雨声,屋内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陆政安总感觉这气氛静的让他心慌,想要找话题说话,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门口一阵凉风袭来,吹得宋淮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陆政安这才催促道:“门口风挺大的,赶紧去里面把衣服换了吧。” 陆政安说完,随手将自己一直滴水的外衫脱了下来。正要伸手去解里衣的带子,然而对面的宋淮书似是踩到钉子一般,噌的一下背过身去。 宋淮书:“你,你怎么突然把衣裳给脱了?” 刚把里衣褪到肩膀的陆政安一脸莫名的看着宋淮书,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大哥,我就换个衣服而已,你吓我一跳。” 宋淮书知道自己反应有些大了,可是方才的画面着实让他有些反应不及。 抱着陆政安给的衣裳和布巾,宋淮书头也不敢回,磕磕巴巴的道了声歉,就快步往西间走去。 …… 宋淮书从里间出来的时候,阴沉的天气显得屋内有些昏暗,唯有坐在门口的陆政安倒看的分明。原本身形高大的男人倚坐在一个小竹椅上一动不动,乍一看周身竟透着几分落寞。 屋檐的雨珠顺流而下,砸在门口的青石砖上溅起一地的水花。狂风搅动着院中那几株开的正盛的月季,也吹动着对方披在身后的墨发。 这一瞬间,宋淮书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出声,眼前的画卷便再不复存在。 陆政安:“这会儿雨下的正大,过来坐一会儿吧。” 宋淮书闻言看了下对面的陆政安,在目光触及到陆政安大开的衣襟后,顿时低下头去。“这会儿风大,仔细被染了风寒,你还是换件衣裳吧。” 陆政安应了一声,起身来到宋淮书身侧,转头看了眼门口,开口说道:“这雨应当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为了安全起见,你今天晚上就现在这里暂住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