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妙!重生后被死对头娶回家了》 第1章 边沙埋骨地 风卷沙堆,呼呼作响,营帐外两军对峙,号角连营! 边沙的仗一打就是十年,这十年里,国力空亏,兵疲马瘦,这最后的一场仗,撑不下去了。 沈相宜救治伤兵后疲惫的回了主帐,大将军薛玉霆正在与手下议事,见她回来,亲自端了盏茶给她,“这几仗打得吃力,死伤过半,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守不住了。” 她望着胡子拉茬面容枯黄的将军,眼眶泛红,“妾陪着将军十二年了,从天都走到了战场,如今若真守不住了,妾也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薛玉霆是当年的武状元,打马扬街时,是何等的风光。 边沙十年风吹,谁还能将眼前这人与当年热血轻狂的少年将军再联想到一起去! 薛玉霆捧着她枯黄削瘦的脸,干裂的唇渗着血,“如今苦想边沙退兵,还有一个法子。” 沈相宜握着他的手,忽觉天旋地转,她错愕不已,“夫君……” 薛玉霆见她倒地,忙将她揽在怀里,颤抖着擦去沈相宜嘴角溢出来的血,“夫人莫要怪我,阿律赫已经与我声明,只要你死了,阿律赫便退兵与我朝议和。” 沈相宜脸涨得通红,指甲死死的抠进了薛玉霆的肉里,“边沙人觊觎中原,苦心谋划几十年!我何德何能……能令边沙人退兵!” 薛玉霆面目狰狞的瞪着她,“你毒杀了这么多边沙人,他们早就对你恨之入骨!要以你的血祭边沙勇士在天之灵!自然会退兵!夫人放心,你走后,我定对外宣称你是战死,必会保你沈氏一族……荣华……” 毒药入肺腑,宛如利刃,在她的身体里划了无数刀,“解药!给我解药,我定有法子让边沙退兵……” 这时一道娇柔的身影从外头进来,在边沙这样的苦寒地,这姑娘却养得极好,肤白貌美,她来到沈相宜的身旁,轻笑道:“这是断肠散,沈大夫难道没试出来吗?” 沈相宜的血一阵一阵的从胃里涌出来,她一只手猛的抓住眼前的女人,指尖划破了她的手背:“救……我!” 夏花茶惊呼起身,厌恶的朝沈相宜踹了一脚,“你霸占将军夫人的位置这么多年,害得我们不能相守,你还有脸要我救你?我的手……沈相宜,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夏花茶的手上忽的起了疹子,红了一大片,又痒又疼! 薛玉霆眼底泛起一缕杀气,“你最好不要耍什么手段!否则沈家的那些人,都得给茶茶陪葬!” 沈相宜最后一丝希冀也碎了个干净,她癫狂的笑了,“你我夫妻十二载!我随你征战边沙,出谋划策,九死一生,如今你与这个女人要拿我来换前程!是我瞎了眼,信错了人,但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夏花茶见状拿出匕首朝她的脸上划了两刀,“你在战场杀了这么多人,你会下地狱的,我可是穿越来的天命之女!自然要上天堂,你放心,咱们碰不着,倒是你这张脸,这些年看着真是让我倒尽了胃口!” 薛玉霆皱眉拦了拦,“别划多了,仔细边沙的秃子认不出来。” 沈相宜疼得浑身发颤,渐渐的失了知觉,她眼睁睁的瞧着自己从尸体上飘了出来,眼睁睁的看着薛玉霆将她的尸体交了出去。 边沙的秃子将她挂在城楼上,以此嘲讽那些将士。 边沙的风真冷,又疼,日头照在头顶却毫无温度可言,这半个月,沈相宜不断的在边沙与营地穿梭,看着那两人恩恩爱爱,她才恍然,当年与武状元的相逢,就像是一场阴谋! 可惜,无论她如何狰狞,如何癫狂,如何去诅咒! 那些人都看不见她,她渐渐的变得麻木,身形也愈发的淡。 又半月,秃子一场鸿门宴,少了沈相宜这个军师在,薛玉霆险些全军覆没,重伤之下连退两城! 沈相宜麻木的坐在墙头,瞧着飞在墙头啄她肉的秃鹰,内心悲彻,她是贵门嫡女,何等尊贵的身份,却甘愿下嫁寒门出身的薛玉霆!助他一步一步成为大将军!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是她咎由自取,可她有太多的冤屈与不甘,使得她只能游荡徘徊在边沙。 日出骄阳红似火,她从天黑等到了天亮,于那一团火中,一人骑着黑马,一身沉黑的战甲,手上一柄红樱枪直直的杀了过来,气势如虹,杀气凛凛,打得边沙秃子狼狈逃窜。 沈相宜怔怔的看着,半响才站起身,那是……北安王最小的那个纨绔儿子,顾照野,在不远处跟着的,还有那位对她严厉冷漠却坐在轮椅上的哥哥。 时隔一月,她的尸体总算从城墙上取下来,放进了舒适的棺椁里,哥哥沈璋默默的烧着纸,人也苍老了许多,沈相宜身上的怨气少了些。 又过了几日,在哥哥与顾照野的密谋下,二人夺回了丢失的两座城,顾照野提着边沙秃子的脑袋搁在棺椁前,一言不发,戾气却重得吓人,沈相宜不敢靠近,只能茫然的望着他。 后又半月,顾照野杀进了边沙秃子的老窝,浑身是血的回来,他将阿律赫的头颅搁在棺椁前,一开口,嗓音哽咽,语气却依旧吊儿郎当的,“你说你,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个货色,当初若是嫁给爷多好,保管你这岁数还在吃香的喝辣的……。” 他凝着棺椁里的人,眼神似水般温柔,“你若现在后悔了,想转嫁给本世子,也来得及。” 他指了指那一排秃子的脑袋,一脸的傲气,“看到没有,这是聘礼。” 沈相宜:“……” 沈相宜忽的想起了以前,顾照野在天都不是醉酒就是狎妓,每回见了他,都是风流不羁的样儿。 沈相宜是最瞧不上他的,甚至觉得,他若不靠着北安王的荫封,根本就是个街头地痞子! 可如今,沈相宜才发现自己错了…… 她自问自己聪慧睿智,到头来,却忽略了一个看似纨绔的男人背后的雄心壮志与热血。 顾照野掏出一份薛玉霆给的和离书搁在她干枯的手中,默了片刻,又掏出了一份婚书,絮絮叨叨,“按了婚书,可就要入我北安王府的坟了。” 他握着沈相宜干枯的拇指往自己伤口的血上蹭了蹭,按在了婚书上。 一滴泪忽的落在了沈相宜的虎口处。 那样炽热,那样滚烫,烫得沈相宜来不及多想,就陷入无尽的黑暗里。 第2章 投怀送抱 天都的冬日最是严寒,但这几日的日头倒是好。 沈相宜躺在软塌上,目头高高,她抬手挡了光,却瞧见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虎口上长出了一颗鲜红的朱砂痣,想起那一滴落在虎口的泪,沈相宜怔了怔,“不是梦……吗?” 若是梦,为什么醒来的每个晚上她都会听见边沙呼啸的风! 刀光剑影里倒下去的一个又一个的将士,还有那个如今还未出现过的薛玉霆与夏花茶! 若不是梦,她是怎么回到沈家的,又是怎么死在二十八岁却回到十四岁的?! 这些问题萦绕在她脑海里,却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她身旁的丫鬟钟灵端了樱桃煎过来,打趣道:“小姐在屋里病了好些日子了,昏昏沉沉的,后来也不知怎的,突然又好起来了,真是上天保佑,夫人还说要去玉清宫还愿呢。” 沈相宜摩擦着虎口的痣,深吸了口气,看来有些事,是该查证一二了。 “我记得,秋闱已经考完了,可放了榜?” 钟灵将樱桃煎递给她,“放了放了,小姐病了好些日子不知道,今年的武状元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奴婢听说,那武状元是三元及第,生得英武不凡,似是旧朝战神薛仁贵的后裔呢。” 沈相宜捏着樱桃煎尝了一口,这是梦里她在边沙心心念念的东西,如今却食之无味,“叫什么名字。” “薛什么来着,薛……玉霆!对,是叫薛玉霆。算算时辰,今儿下午就该打马游街了。小姐可要去瞧瞧?”钟灵取了斗篷给她披上,满眼关怀。 “这样的热闹自然要瞧。”沈相宜眯了眯眸子,梦里她与薛玉霆就是打马游街的时候被他英雄救美,若真是梦里的那样,那她定要在那之前,让薛玉霆身败名裂! 沈相宜百无聊奈的翻着手中的医书,这些医书都是浅显的东西。 她在边沙辅佐薛玉霆十余年间,医术毒术早已经炉火纯青! “药熬好了,小姐可要趁热喝。”钟灵端了盏药搁在她手边。 沈相宜算了算时间,回想梦中起那十年里沈家发生的事情,不免心有余悸! 她是沈家女,梦中不孝未能护得家族一二,可如今,她要保长房无忧! 她扫了眼那冒着热气的药,“这药是谁熬的?” “小姐的药都是玉秀一直盯着熬好的,不曾假手旁人,小姐……可是药有什么问题?”钟灵将医书收拢,扫了眼四处,压低了声音。 “没事。”沈相宜低咳了几声,将药一饮而尽。钟灵是她最贴心的丫鬟,但在梦里,后来的钟灵可做了夏花茶的丫鬟!所以她不得不防。 钟灵见她喝完了药,递了帕子过来,“再喝上几副,小姐就该大好了。” 沈相宜也没挑破,是真的大好了,还是喝了以后宫寒愈发厉害,将来再不能有子嗣? 如今府里的爷爷尚健在,国公一位,到底是传给她爹这个嫡子好,还是传给大伯那个长子好,此事一直未有分说,只怕府里的水如今早已经浑透了,只是她那时纯良,一直看不真切。 “走吧,去昭阳大道瞧瞧。” 钟灵贴心的替她披上斗篷,领着她朝侧门走,“小姐,咱们打侧门出去,这儿离昭阳大道近些,回来的也快,夫人定不会发现的。” “好。”日头正好,雪从屋檐化开,滴滴嗒嗒的落在屋檐底下,砸出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小坑,她踩着积雪,在钟灵的带领下出了门。 外头热闹得很,昭阳大道两旁茶楼已经站满了人,钟灵指了指另一处高些的茶阁,“小姐,那儿瞧得清楚些。要不咱们上那儿去。” 沈相宜微微颌首,跟着她去了那处茶楼,她们挑了个雅间。 沈相宜站在窗台边,远远的瞧着那风光意气的少年郎打马而来,他身着红袍,帽插宫花,胯下的高头大马衬得人愈发的英武,他是这一群高中的人里头最年轻俊气的一个! 钟灵端了茶过来,瞧着那少年郎感概道:“小姐,这一批高中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倒是这武状元,奴婢瞧着是顶好的。” “那不若将你许给他。”那薛玉霆策马过来,道路两旁的姑娘们纷纷抛了香囊手绢,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难怪世人会说,金榜题名也算三大幸事之一了。 “小姐莫要打趣奴婢……”她垂眸娇嗔。 一群姑娘忽的推推搡搡的闯了进来,“这儿可是个顶好的位置呢!姐妹们快来呀。” 众人一进屋就瞧见窗边的人,顿时愣了愣。 为首的见了沈相宜,将她打量了一番道:“这雅间我出十倍包下了,这位姑娘,请走吧。” 沈相宜戴着面纱,这些人也没瞧出个什么来,为首的姑娘见她没动,言语犀利起来,“你这脸是丑得看不得了吧?还跑到这儿来瞧薛状元?我劝你啊,还是赶紧回家照照镜子,免得将状元郎丑着了。” “滚出去。”沈相宜摩擦着手中的玉镯,心中有了些盘算。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让我滚?我能让你在天都混不下去!”对面的小姐气急败坏。 “就是,也不瞧瞧自个是个什么东西,这可是尚书府的陈小姐!” “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欺负我家茵茵,就同她拼命!”一群姑娘顿时朝着沈相宜冲了过来。 陈茵茵见状朝她推了一把,“下去吧你!” 沈相宜扣住陈茵茵的手腕,借力打力,将她甩了出去,底下游行的队伍刚好来了这里,陈茵茵惊呼一声,从窗上落了下去,那马上的薛玉霆就似早准备好的一般,一个飞身稳稳的将人抱在怀里。 两岸围观的人顿时一阵唏嘘,原本嚣张的陈茵茵这会子红着脸站在一旁,娇羞羞的。 好熟悉的剧情,啧。 沈相宜瞧着这出好戏,薛玉霆忽的抬头那深沉的目光凝着沈相宜,使得她心头一惊,风吹起她的面纱,一群姑娘里有眼尖的顿时傻眼了,“是……是国公府二房的嫡小姐。” “状元也不过如此,回吧。”沈相宜收回目光,领着钟灵往回走。 陈茵茵娇娇弱弱的倚在薛玉霆身旁,“多谢状元郎救命之恩。” 薛玉霆举止彬彬有礼,二人站在一处,真是好一对金童玉女! 站在不远处的少年捏着酒盏,见沈相宜进了巷子,暗自松了口气。 第3章 冤家路窄 沈相宜抄了小路回国公府,路上钟灵绞着帕子,有些担忧,“小姐,怎么咱们这会子就走了?到时候陈小姐若说是小姐推了她可怎么办。”苏丹小说网 “她不敢。”投怀送抱送进了薛状元那,陈茵茵若知道那人是她,也没这个胆子来国公府与她对峙,毕竟国公府可比尚书府要高多了! “小姐……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这就回去了吗?奴婢听说天灯街的灯会也是不错的。”钟灵是个沉稳的,如今却一再的劝说,可惜她当初过于信任,竟然没有听出来! “再晚了,母亲该担心了。”沈相宜想着方才的事,梦里她就是被推下去,摔进了薛玉霆的怀里,如今将性子张狂爱显罢的陈茵茵换给他,只怕以后有热闹瞧了。 二人穿过一处巷弄,却见一群醉了酒的人走的摇摇晃晃的过来。 “论……论赏红颜知已,还得……还得是你顾小公子,嗝,走,咱们这会子也瞧瞧那打马游街的热闹去。” “有什么好瞧的,也就是阿照交了白卷,阿照要是上场,那状元郎还有姓薛的什么事儿?咱们阿照身高体健,要穿起状元袍来,别说半个街的姑娘,整个天都的姑娘都得来瞧。”青衣少年衣衫扣子松了好几个,脸上还染着红红的胭脂唇印,一瞧就是勾栏瓦舍里头刚出来的。 沈相宜认得他,那是卢指挥史的小儿子,卢鹤呜,在梦境里,后来当真是当过状元郎,揍过皇帝,干过不少大事的人,但如今……沈相宜实在看不上眼。 至于那正中间那个,沈相宜心里有些乱,不敢去看,下意识朝一旁躲一躲,想避开这群酒鬼。 就在一群人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中间这顾小公子忽的凑了脸过来,温热的酒气扑在她的面纱上,她下意识皱了皱眉,“顾小公子成天除了……饮酒,就无所事事了吗!”她本想说勾栏瓦舍的。 顾照野顿时眉开眼笑,如沐春风,连着酒也醒了些,“逗逗沈小姐,也是一大趣事,沈小姐这是打哪去?” 沈相宜没好气的瞪着他,她实在很难将这个浪荡子与梦境里提枪杀边沙秃子的英雄串在一起。 “怎么不说话?先前不是每回瞧见了小爷,都要指点几句?”顾照野皱了皱眉,这女人怎么回事? “顾小公子天纵之才,没什么可说的。告辞。”她不敢去看那双眼睛,躲闪着想回府。 顾照野挡了她的去路,却被卢鹤呜一把拉开,“这可是国公府里的,她外祖父还是那个开国辅臣秦家,凶着呢,你醉了酒可别闹事,要不然,仔细世子爷赏你马鞭子。” 顾照野一把将他踹开,“靠墙,抱头,蹲着。” 同行的三人面面相觑,在他忽然凌厉的目光下只能慢慢的蹲了下去,抱了头,捂了耳朵。 沈相宜捏着手中的银针,不动声色,“顾小公子想是吃醉了酒,这会子糊涂了,卢小公子,你还不赶紧将他扶回北安王府去,难不成要让旁人瞧着他这浪荡的样子吗?” 卢鹤呜回过头,“是啊,阿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你同沈小姐的帐往后再算不成吗?我可得了消息,北安王府的人已经过来寻你了。” 顾照野踹了他一脚,“闭嘴。” 他高大的身形欺近沈相宜,那双黑沉沉的眼似北夜里的狼,“沈小姐这些时日……似是在躲着我,为什么?” 沈相宜退了一步,尽量不被他影响,“你多虑了,我与你不熟。” “怎么会不熟呢?你先前爬墙出来,跌下来的时候有好几回还是小爷慷慨大义救了你。怎么?如今用完了就不认帐了?”顾照野紧紧的盯着她,似要从她那清冷的表情里看出些别的来。 “顾小公子想如何?难不成要我以身相许?”她有些烦燥!梦里的那些事情,让她心疼,让她辗转反侧,但她绝对不会嫁给顾照野,她要守着沈家,平安一世! “好啊,有你这话小爷就放心了,今儿回去,小爷就差人去送聘礼,如何?”顾照野醉得厉害,靠着墙,懒洋洋的瞧着她,那眼中交织着说不清的情绪。 卢鹤呜听了猛的回过头,震惊不已,“不是吧?你娶她……” 沈相宜冷笑,“你想的倒是美!我要嫁的人,不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也必是坦坦荡荡的君子,如顾小公子这般浪荡无德的,送我我也不要!” “沈相宜!”顾照野黑了脸,抬手掐上了她那软乎乎似面团子一样的脸……顾照野的心思平了一半,他忽然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砸出来个雪坑来。 沈相宜不动声色的收了手中的银针,神色平静,“顾小公子喝醉了,有些胡话,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天空忽的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卢鹤呜总觉得这位冷冷清清的姑奶奶不好惹,如今更不敢胡乱说话了,他们七手八脚的将顾照野抬起来,附和道:“是是是,咱们权当没见过沈小姐。” 顾照野就这么被三人半抬半拖的薅走了,留下地上拖出来的那一条长长的印子,钟灵若有所思的望向那群人,“小姐,这顾小公子本就没个正形的,府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妾了,咱们可要防着些才好。” 以前多数时候她出来,带的都是活泼好动的玉秀,所以关于顾照野的事情,钟灵知道的并不多。 “今日的事,不要对外声张,先回府再说。”沈相宜穿过半个巷子悄悄从侧门进了府。 风雪在巷弄外头呼啸,沈相宜不由紧了紧斗篷,今日真是冤家路窄,一出门就遇见了三个!往后她还是少出门的好,毕竟府里的事情还没理清楚。 如今瞧着,那或许不是梦境,或许……是未来的自己在向如今的自己求救吧。 第4章 背叛 夜色入户,冰雪漫天,沈相宜站在窗边怔怔的瞧着外头,这个时候的边沙,其实比天都更冷,荒芜、枯槁,漫天的黄沙迷人眼! 钟灵取了斗篷披在她身上,“小姐,天冷了,还是关了窗吧,这病才刚好些,可别又病上了。” 玉秀蹦蹦跳跳的从外头回来,手里还端了一盒子点心,“小姐,奴婢新做的樱桃煎,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玉秀比钟灵要小上两岁,性子也不如钟灵的沉稳,但性情跳脱,每天笑盈盈的,像个福气包,让人瞧了心里欢喜,她尝了一口,眼前一亮,“你这手艺倒是愈发的好了。” 这小丫头陪她上战场的时候替她挡了一刀,中了要害,她那时候纵然医术了得,也没能将她救回来,这是她最大的遗憾,如今见人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沈相宜目光温和了许多。 “真的吗?以后小姐若是没银子花了,奴婢就去卖樱桃煎好了,定养得起小姐。”她天真烂漫,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主子。 “你就不能盼着小姐点好?”钟灵戳了戳她小脑袋,哭笑不得。 “女人家家的,总归是要多攒些体已的嘛,嫁妆丰厚些,以后在夫家定能过的好。”玉秀小声的嘟囔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多赚钱给自个也多攒些嫁妆。 钟灵端了药来,催促着,“小姐,趁热喝了吧。” 沈相宜盯着她手中的药,目光沉沉,手却没动,钟灵只能端着,端得手指烫得红肿了,沈相宜才接过药,她搁到嘴边,在钟灵的目光中又搁下了。 “钟灵,你跟在我身旁多久了?” 钟灵不明所以,“小姐七岁那年从难民堆里捡了奴婢回来,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 沈相宜指尖轻点了点那盏药,药性微烫,她淡道:“在这府里,你可有受制于人?” 钟灵愣了愣,故作镇定,“二房虽不比大房受宠,但奴婢在这儿却过得很好……不曾受制于人。” “若不曾受制于人,却何故要害我。”沈相宜顿时沉了脸,她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凌厉的瞧着她,气势无形中有些压人。 钟灵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奴婢跟了小姐七年了,奴婢怎会要害小姐……。” “是吗?那你喝了它。”沈相宜拿出一瓶药,取了一粒出来扔进药碗里。 “小姐就这么肯定是奴婢要害小姐吗?玉秀呢?玉食呢?玉沁呢……” 沈相宜指了指桌上的药,“玉秀,你尝尝。” 玉秀见状毫不犹豫的端起药,喝了大半口,眼睛亮堂堂的,“小姐,这药好甜呀。” 钟灵无力的摊坐在地上,“原来小姐早就瞧出来了。” “我给过你机会。”第一碗药,明知是毒,她也喝下去了,可钟灵没有阻止,第二碗药,她放到了嘴边,钟灵依旧没有阻止,她身边有四个丫鬟,四个都是她从外头捡回来的苦命人。 “小姐,奴婢也不想,奴婢是被逼的,奴婢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啊小姐,求小姐开恩。”钟灵跪在地上,揪着她的裙角,泪如雨下,见她不为所动,跪在地上又直磕头,磕出一脸的血来。 沈相宜只冷冷的凝着她,“谁指使你来给我下药?”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那人写了个纸条子给奴婢,他拿了奴婢家里的短处,若是奴婢不照做,就要奴婢一家人都下大狱,小姐……。”钟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满是无奈。 玉秀狐疑道:“咱们都是小姐从难民里头捡回来的,怎么你还有家人呢?” 钟灵缩着身子,血滴进了她的眼睛里,晕染出腥红一片,“奴婢本也以为没有家了,可前些日子……他们突然找到了奴婢。” 玉秀恍然大悟,“哦我说呢,你那段日子怎么总去当首饰,可你也不能害了小姐呀。” 沈相宜凝着她,目光沉沉,“你可知,那里头是些什么药?” “那人也说了,不过是些藏红花,原就有活血的功效,女子吃了是好的,若吃多些,也不过是身子虚罢了,不会有什么旁的大问题的,奴婢没法子,这才答应了。” 沈相宜沉声冷斥道:“藏红花若是一两根倒也不妨事,但若放多了,那就是让人往后再不能生育的药!” 钟灵僵在原地,不敢置信,“不……不会的,奴婢还特意拿了药去给大夫瞧过,大夫也没瞧出些什么来……怎么会是这样的药。” “那位大夫人呢?”沈相宜倚着扶手问。 “说是老家有事……”钟灵忽的禁了声,再有事,半个月了也该回来了,她这是被利用了! 见她这恍然的神情,沈相宜道:“旁的丫鬟都是从玉字,独独你,保留了你的钟姓,让你在府中还用自己的名字,这一群丫鬟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也难以赎罪,只求小姐给奴婢一个机会……”她泪流得眼睛肿了,磕得额头青红一片,沈相宜却再没了任何同情心。 “那人长什么样?你可记得?”沈相宜也不着急,来日方长,她还等着放长线钓大鱼。 “每回见,都是在夜里,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又遮了面,奴婢瞧不真切。” “你引我去瞧薛玉霆,是谁安排的?”沈相宜心里的迷团有一堆,看来往后她有事做了。 “也是那人传信的,小姐,奴婢绝对没有半句假话!”钟灵跪在地上指天立誓,言辞恳切! “既然瞧不清,那就只有引蛇出洞了。”沈相宜将她扶了起来,钟灵虽不是个什么忠心的,但如今尚有大用,还不是收拾的时候。 “多谢小姐,奴婢定不会辜负小姐。”她哽咽着,眉头蹙在一处。 沈相宜像个懵懂的孩子一般,轻易的原谅了她,“你我主仆这么多年,我是信你的,你家中的事情,待揪出那个幕后之人,我定会求父亲帮忙。” “奴婢今生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大恩。”她又要跪,沈相宜将她扶着,温柔的擦了擦她额上的伤,“怎么磕成这个样子,玉秀,你带她下去上些药,姑娘家家的,可别破了相。” “是。”玉秀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抬步出了院子。 沈相宜凝着钟灵的背影,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第5章 病中捉贼 沈相宜为着药的事情,对外宣称还病着,为了图个清静,府里的人都识相的没来打扰。 毕竟二房虽是嫡长房,但是大公子断了腿一直坐在轮椅上,大小姐又一直病病歪歪的,小公子么,年岁尚幼,因此府中的人并没有太将这嫡长房的当回事。 这两日为免打草惊蛇,钟灵端了药来,转手就将药倒进了花盆里,只当她是喝过了。 外头雪大,她在屋子围炉煮茶,钟灵急匆匆进屋,“小姐,那人给奴婢递了暗号来,约奴婢子时三刻府外的小竹林一见,奴婢……奴婢这心里有些慌,要不还是知会夫人一起,多喊几个人,将这人抓起来!” 玉秀听着有些懵,“什么信号,我今天一天都同你在一起,我怎么没瞧见?” 她将纸条呈出,沈相宜接过纸条子打开,里头没有字,只是浅显的画了一个不怎么圆的圈。 见她不解,钟灵小声解释道:“奴婢与那人有约定,若见此圈就见面。” “谁递过来的?”沈相宜将纸细细瞧了好几回,这是市面上最常用的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做这事的人想必也是个心思缜密的! “这……奴婢也不知,每次奴婢回房的时候,这纸就已经在房里了。小姐,这院里的人……只怕也未必干净。”钟灵做了错事,如今一力想表现自己,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沈相宜将那纸条搁在一旁,扫了眼搁在一旁的药碗,“既然让你多放,那你多放就是了,无妨。” “小姐……这药吃多了可不成,要伤身子的。”钟灵哪里还敢放! “不放,暗处的人怎么相信我全喝了?”沈相宜神色淡淡的,瞧着钟灵掏出藏红花小心翼翼的放了十来根。 她将药搅了搅,假意喝了,玉秀端了瓶花来,她顺势吐进了花瓶里,衔接的真是天衣无缝。 “那……子时要不要找几个人……”钟灵心里忐忑不安。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声张,有咱们几个就行了。”沈相宜翻着碳盆上的红暑,这些日子,她母亲一直在照顾哥哥,抽不出空来瞧她,倒是让她抽出些空来处理身边的这些烂事了! 如今已经入了夜了,子时一到,沈相宜就歇息了,灯一灭,她就从窗户悄翻了出去,一路悄悄出了葳蕤轩,来到钟灵说的那片小林子暗处躲着。 夜里风雪大,来来往往的脚印只一会的功夫就盖了个干干净净,钟灵站在密林里,朝着墙外的方向猫叫了两句,那头有个黑衣人忽的翻墙进来了,他一袭黑衣将人遮得严严实实,递了瓶药给她。 见她没动,不由压低声催促,“将药放进她的药罐子里,做得谨慎些,不要留痕迹。” 钟灵望颤抖着接过药,“这是什么药?小姐若是死了,到时候我也活不成!” “她若是死了,事情会很麻烦,放心,上头的没打算要她的命!你照着做,自然能保你一家荣华富贵!” “上头的是谁?”钟灵赶忙问。 黑衣人猛的掐着她的脖子,厉声低喝道:“不该问的东西就不要问!你若敢行差踏错,你父母兄弟,都得死!” “知……知道了。”钟灵艰难的抑着脸,黑衣人抬手将她甩开,转身利落的爬出了墙,消失在夜色里。 钟灵捂着脖子咳了几声,见沈相宜这会子才出来,顿时急了,“小姐!难道就眼睁睁的让他走了吗?” “他走不长,钟灵,你做的很好。”沈相宜看了眼她指甲上的血丝,眯了眯眼。在来之前,她就在钟灵的指甲盖上抹了些东西,那东西,只要划破了皮肤,就会顺着血液爬进身体里,迅速成长!待她的小虫子们长大了,这黑衣人也逃不远了。 “奴婢……只盼着能将功折罪。小姐,这药怎么办。”她将药递了过去。 沈相宜打开闻了闻,呵,藏红花的花汁,这人不想要她的命,却偏偏想要让她没有孩子,究竟这人是谁! 她将药还了回去,“你们我房里守着,我有事,出去一趟。” 沈相宜的院子在东边,是冬日里最温暖舒适的了,离那昭阳大道也很近,她们抬出原本就准备好的梯子,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爬了上去,熟练的想往下跳,却瞧见那高大的墙下站了个人影,手中的银针险些甩出去。 少年微微仰着头,灯盏下的面庞野性十足,与那边沙时的成熟野性不一样,如今有的更多的是张狂与不羁,她的脚往一旁挪了挪,这个黑衣人的线索很重要,她不能轻易就放过了。 沈相宜朝一边挪了两步,整个人在风中摇曳,谁料顾照野也跟着挪了两步,朝她伸出手,“下来,我接着你。” “……”沈相宜有些烦他!这人怎么她连府门都还没出,就能遇见! 沈相宜挂了根绳索,慢慢的往下挪,因着病了些时日,体力有限,手一脱力就摔了下去,顾照野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步箭步上前,将人稳稳的护在怀里。 沈相宜忙从他怀里跳了下来,“顾小公子夜半三更不歇息,来这儿做什么!” “散步。”顾照野见她衣衫单薄,扯了身上厚实的白狐大衣给她披上。 沈相宜将大衣推了回去,“北安王府在天都北边,与这儿隔了十里地不止,散步?” 顾照野被戳破了也不恼,“天冷,不过是件衣裳,何必同自己过不去?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不必了,就此别过。”沈相宜丢开大衣,准备去找人。 顾照野指了指暗处的巷子弄,“怎么?在追他?” 顾照野的护卫青至拖着一个被打处鼻青脸肿的人出来,那人含糊不清的求饶,“小的不过进府……偷点……东西,求大人高抬贵手,东西……都分,分给二位。”苏丹小说网 他一见了沈相宜眼神缩了缩,拼了命的想逃,顾照野抬脚就踹断了他一条腿,侧头瞧着沈相宜,笑盈盈的,“不妨事,你想怎么玩,爷都陪你。” 沈相宜:“……”这是巧合?还是顾照野知道了些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想刀一个人的心快藏不住了! 乱我大事者!今日之日不可留! 第6章 添乱 冷风萧瑟,断了腿的人朝墙根处躲了躲,不断求饶,“姑奶奶,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不敢了,我实在是家中老母亲病重,没法子,才偷了些银钱……” 他抖了抖衣服,抖出了一堆金银珠宝来,沈相宜捡起个杯子细瞧了瞧,却见那上头刻着的是自家哥哥的字——璋。 “你是哪个院里的?”沈相宜摩擦着那个璋字,眯了眯眼。 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腿,脸色很是难看,“奴才是……是璋哥儿院里的,小姐您是大善人,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再不敢了。” 顾照野站在她身侧,替她挡着风,打趣道:“小爷不过醉了酒打你家门前过,就出了这样的事,看来,这国公府的戒备,可不森严,沈小姐还是当心些的好,免得到时候睡梦中被抱走了,都不知道。” 沈相宜有些烦他,“顾小公子夜半三更,不在勾栏瓦舍里,还有闲心来这儿?” “近来天都不太平,总有妙龄女子失踪,小爷见不得姑娘受苦,自然是要查一查的,沈小姐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他扫了眼不远处走了的马车,他可不会让任何人这一世捷足先登!尤其是某些负心汉! 沈相宜愣了愣,却没理会他,只将那些东西一一捡起,装作心疼的模样问黑衣人,“你母亲……得的是什么病?” 黑衣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母亲得了肺痨,大夫说活不久了,奴才不过是贱命一条,可母亲于奴才却有生养之恩,奴才……不敢懈怠,大小姐,您大慈大悲,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奴才再不敢了。” 她挑了一个没有刻字的物件丢给他,“你倒是个有孝心的,不过,这些物件都是我哥哥平日里最爱的,你若拿走了,他定会发现,这玉簪子你拿去,当了银钱给你母亲瞧病吧。” 她顺手摸了个簪子扔过去,地上的人感恩戴德,眼底却盛着鄙夷的光,果真是个蠢笨单纯的大小姐,好哄骗得很! 顾照野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先前瞧着还精明的很,怎么这会子又傻乎乎的,他忍不住出声提醒,“沈小姐,这偷盗可是大罪,若在北安王府,这奴才已经打了板子发卖了。” 沈相宜真想将他一脚踹回北安王府!“这是沈府的事。” 她瞧着黑衣人宝贝似的将东西收起来,“此事我权当没瞧见,但沈家也容不下你了,明日你就去与哥哥辞行去吧,往后好自为之。” 得了好处的黑衣人怕她后悔似的,千恩万谢的拿了簪子,一瘸一拐的跑了,一转身就不见了踪迹。 顾照野凝着那背影,有些无奈,“沈小姐,你当真信他入府只是偷了东西不成?” 沈相宜拂去衣上的雪花,毫不在意,“你知道命长的人与命短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顾照野顿时来了兴致,“什么区别?” “因为命长的人不爱管闲事!”沈相宜好好的计划被打乱了,若早知如此,她就不追了! 好在如今还来得及,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黑衣人,竟然是她哥哥院里的! “沈小姐的事,就是顾某的事,怎么能算是闲事。”顾照野跟在她身旁,却又见她扯了扯那绳索要爬回去。 她回过头,认真的望向顾照野,“天都的姑娘,丢了很多?” “据天都府尹统计,不下百人,沈小姐若无事,还是不要外出的好。”顾照野其实只是想来沈府外头走走,没料到竟然遇见了这样的事。 “我知道了,今日……多谢。”沈相宜每每瞧着他,心里都不自在,她总觉得虎口处艳红的朱砂烫得她心口都在发疼。 顾照野凝着她明艳却冷漠的脸,忽的问了一句,“你可知边沙近来动荡不安?” 边沙……,沈相宜扯绳子的手僵了僵,“我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道那些,外头天寒,顾小公子早些回府吧。” 见沈相宜竟然这样关怀,他的心又荡漾了,“原是要回去了……” 沈相宜动作利落的扯了绳子回了府。 顾照野咧嘴笑了,有点像北境得了点骨头就傻笑的雪狼,“她也是个会关心人的。” 站在他身旁的青至摸了摸鼻子,“小公子,您这又是何必呢?沈小姐如今见了你,就同见了苍蝇似的。” 顾照野瞧着沈府的后门,踹了他一脚,“你懂什么!啧,这丫头……最近瞧着,怎么傻了不少,莫不是前些日子病着,烧了脑子?回头你问问从沈府出来的大夫。” 青至一脸无奈,“您不是已经当面问过了吗。” “再问问,这些日子那些大夫不是一直进进出出的么。”顾照野说着抖了抖衣上的雪,摇摇晃晃的从另一条小巷弄出去。 “那个人要不要跟着?” 顾照野抹了一把脸,“她既然不让管,就算了,你差人暗中盯着就成,别让她被人欺负了,这国公一位的继任人尚未定,国公府的水浑得很。” 青至跟在一旁,微微颌首,“可不是吗,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只怕是有的争了,咱们还是不要趟这个浑水的好。” “我心里有数。”顾照野上了马车,原本浑浊迷茫的目光忽的变得锐利起来。 这天寒地冻的,雾色又重,顾照野离开时,沈相宜也回了她的屋子,屋里玉秀伸长了脖子在等着,见她回来了,忙将斗篷递了上去,“小姐,冻坏了吧,快暖一暖。” 钟灵端了茶过来,心里惴惴不安,“小姐没事吧?那黑衣人,奴婢瞧着是有些武功在身的。” 沈相宜喝了口茶,整个人暖和了不少,“没事,我也乏了,早些歇息吧,今天晚上钟灵陪着我就成了,玉秀,你下去歇着吧。” 玉秀不放心的看了眼钟灵,这才下去了。 钟灵只当自家小姐是孩子心性,气一会就消了,便也像往常一样的伺候。 沈相宜躺在暖和的塌上,想起这段时日经历的事情,这些事与梦境中的几乎一模一样,或许那真的不是梦,是她的上一世。 她真的是重生了么? 第7章 长兄沈璋 沈相宜睡梦里尽是边沙战场上那些亡魂,她睡的很不安稳,待她再醒过来时,外头依旧阴沉沉的,今日的天色不好,雪下得愈发的大了! “收拾收拾,晚些我去瞧瞧母亲。”沈相宜病的这段时间里,母亲来了几回,但她一直都昏沉沉的,故而也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钟灵伺候着她洗漱,面色有些难看,“雪天湿气重,大公子幼时伤的膝盖,这会子疼痛难忍,大娘子这些日子都在照看着。” 沈相宜抹了一把脸,玉沁在一旁直叹气,“大公子七岁中了童试,十岁又中了院试,如果十二岁那年没出事,如今的状元爷,定然是咱们大公子的!如今大公子闭门不再见人,与小姐也都生分了。” 可真的生分了吗?沈相宜想起她出事时,坐在轮椅上,走在军队最后头的兄长,目光微热。 “走吧,玉沁,你随我去瞧瞧。”她拿了银针收进袖子里,领着玉沁一人去了沈璋的章台院。 章台院里的下人五根手指头都数得清!她进院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沈相宜很顺利的就来了主屋。 主屋里头的书桌旁坐着个削瘦单薄的哥儿,他脸色苍白如雪,眉头中间有一点黑痣,与沈相宜有七分像的样貌,只是沈璋的气势更加清冷,如雪中之竹,傲雪摇曳,却又易折。 他见沈相宜来了,目光微冷:“你来做什么!”他嗓子发哑,大约是被腿疾折磨,人也愈发的憔悴。 “来瞧瞧你。”沈相宜扫了眼玉沁,玉沁会意,去了屋外头守着。 沈璋自嘲的将书扔在桌案上,性情暴躁,“瞧什么?瞧我这双废了的腿吗?出去!以后不要来我这院里扰了我的清净!” 沈相宜先前也是来瞧过许多次的,但是每次都是被沈璋骂了出去,前世就连沈相宜出嫁,他也未曾出过面,上花轿都是沈新元这个小弟送的,若非她死后瞧见过那一幕,她几乎要以为这兄长对她毫无情份了! 上一世是她傻,看不出来一个断了腿的男人被折断的傲骨与自尊,这一世,她定要护着这个兄长! 沈相宜拿了本书,在他身旁坐下,“这儿书多,我只看书,不会扰了哥哥的。” 沈璋抄起桌边的砚台砸了过去,那砚台摔在地上,裂开了个口子,“出去!” 沈相宜气不轻,但如今的她心里早不是十四岁的小姑娘了,她有的是法子治人! 她拿出一把小刀塞进他手里,抵着自己的胸口,“砸东西能出哪门子的气?哥哥若觉得心里不痛快,就往这儿扎,扎得狠一些,血从伤口喷出来,红艳艳的,那才痛快呢。” 沈璋缩了缩瞳孔,手指修长却冰冷,“沈相宜!你疯了不成!” “有什么疯不疯的?你在这章台院里十八年了,难道真打算一辈子困在这里不成?”沈相宜懂哥哥的痛,可人若无法突破自我,只会越过越颓。 “不用你管!出去!”沈璋沉着脸,疏离感极重。 她不置可否,身体却慢慢的朝沈璋靠近,“我偏要管,我不仅要管,我还要管你金榜题名,还要管你儿孙满堂!管你长命百岁!” 眼看那匕首就要戳进沈相宜的心窝了,沈璋吓得将将匕首丢在地上,咬牙切齿,“沈相宜!你一个姑娘家家,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沈相宜捡起地上的匕首,塞进他手里,“大哥哥,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 “你是什么样子与我无关。我要歇息了,你回吧。四书,送客。”沈璋身形削瘦,生气时脸色愈发的白。 沈相宜压下心疼,拿了本书,当真就在屋子里看了起来!“你歇你的,我看我的,两不相干。” 沈璋生怕她又拿刀做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将匕首捡起来,放在几本书下压着。 小厮四书从外头进来,见了这摔在地上的墨就知道这主子爷是又发了脾气了,不由为难的望向沈相宜,低声劝道:“大小姐,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沈相宜坐在碳盆边,自顾自的煮了壶茶,“没事,你下去吧。” “这……”四书稚嫩的脸上一脸茫然,大小姐可近一年的光景没来过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沈相宜!”他沉了脸,压低了嗓音。 沈相宜见状将茶壶砰的一声搁在碳盆上,抬手就朝碳盆里不着痕迹的洒了些粉沫。 “我就不走,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沈相宜将脸凑了上去,含怒带嗔! “你不走,我走。”沈璋转着轮椅就要出门,沈相宜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就见沈璋忽然晕了过去。 沈相宜朝四书挑了挑眉,“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人抬到塌上,拿个毯子来。” 四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这好好的怎么就……”砰,四书也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一同眼着来的玉沁见状一抬手就将沈璋抱了起来,激动不已,“小姐,大公子放哪儿啊。” “塌上。”玉沁这牛一样的力气,她前世是见过的!诺大个军营,掰手腕无敌手!那四个丫鬟里,玉秀是个性子单纯憨傻的吃货,玉沁是个力大如牛的小可爱,还有玉碎,是个刚直暴脾气的,堪称府中一霸!钟灵……不得也罢。 玉沁将沈璋小心翼翼的放在塌上,还扯了被子给他盖上,“小姐,奴婢听院里的人说,大公子腿疾,一入冬就彻夜睡不好,小姐这是为了让大公子睡个好觉?” “你去拿个厚些的毯子来。”沈相宜将玉沁支开,坐在塌边拉过沈璋的手诊脉。 沈璋如今对诊脉很反感,她可不想成为被赶走的众多大夫其中一个!这样瞧病,最是干脆利落! 摸着脉,沈相宜的脸色沉了下去,她掀开被子,又摸了摸沈璋的腿,玉沁抱了被子进来,就瞧见自家小姐扒了大公子的裤子,盯着膝盖发呆,不由有些懵,欲言又止。 第8章 迷晕再把脉 “小……小姐,那个,瓦舍里其实……听说也有嗯……小倌的。” 沈相宜抬手按了按那泛青的腿,哭笑不得,“话本子少看些,容易变得像玉秀一样傻乎乎的。” “奴婢……奴婢也就看了这么几本。”玉沁娟秀的娃娃脸上闪过一丝娇羞。 沈相宜将裤腿往下拉了拉,“你可知,他的药是谁煎的。” “大公子的事情,夫人一直都是亲力亲为的,奴婢方才去拿被子的时候才知道,夫人听说有位姓夏的神医医术十分了得,这会子去找大夫去了。”玉沁站在一旁,不明所以。 “嗯,把四书叫醒。”沈相宜递了个瓶了给玉沁。 玉沁拿了给四书闻了闻,四书顿时醒了,手忙脚乱的要往外跑,“大……大夫,我家公子……” “好着呢,你急什么。”玉沁提着他的衣领子,将四书拖到了沈相宜身旁。 “我家小姐有事要问你,你最好老实回答,否则,让你见见姑奶奶的厉害!”玉沁十个手指掰得咯咯作响! 玉沁生得小巧玲珑,但胳膊上却有肌肉,肚子上有腹肌,是个娟秀伶俐又忠心的丫头,沈相宜如今很看重她。 四书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奴才不敢,小姐只管问就是了。” 沈相宜的手在沈璋腿的穴位上慢慢的按着,“四书,你跟在哥哥身边有多久了。” “这……奴才自幼就跟着大公子,算起来,也有十二年了。”四书提着一颗心,总觉得大小姐变得很不一样了。 “我哥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只怕是有人害的,只是如今这幕后之人还未揪出来,为免打牙草惊蛇,万不可声张,明白吗?”沈相宜推着腿,推得一头的汗。 四书皱着眉,重重的叹了声气,“如今国公府里乱得很,国公爷的位置还没有传下来,但底下的人私自揣测,国公爷只怕是有心将那位置传给长房,咱们二房的虽说是嫡出,但大公子有腿疾,三公子又还小……纵然是有人要害大公子,咱们又能如何?老爷一个五品的官儿,在哪里都不大说的上话,唉。” 父亲虽是国公府嫡子,却是二房的,上头还有一个长房的压着,仕途走得也并不顺畅,正因为这样,二房的日子连带着也不好过。 “无妨,日子么,总能好起来的。大哥的腿疾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拖的时间太长了,耽搁了,要治起来有些麻烦,四书,你是真心为着哥哥的,所以今日这事,希望你能保密,谁都不要说。”沈相宜擦了擦额角的汗,显得有些疲惫。 四书忽的挪了两步,跪在沈相宜的身旁,“大小姐是说,公子还有救?” “此事不可声张。”沈相宜按着腿上的穴位,她兄长十二岁那年出了的,至今有六年整了,时间耽搁了太久了,若非她前世积累的医术,只怕真的就回天乏术了! 四书欢天喜地,“是是是,奴才就是舍了这条命,也定守口如瓶。” 玉沁扬了扬拳头,“你要是敢出卖我家小姐,骨头给你砸碎。” 四书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只要大公子能好,奴才别说骨头砸碎,就是化成灰,奴才都愿意。” 沈相宜按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见沈璋隐约有醒的迹像,她朝玉沁使了个眼色,玉沁将人一把抱起搁在轮椅上,几个人动作麻利的各司其职。 过了片刻,那轮椅上的人悠悠转醒,他下意识望向沈相宜,却见她正坐在碳盆边看书,不由狐疑道:“才方……” 四书忙拿了些书过来,扯起谎来眼睛都不眨:“方才公子靠在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连大小姐来了都不知道呢。” 沈相宜见状附和道:“怕扰了大哥哥,所以就没叫醒你。” 沈璋想着方才的梦,暗自松了口气,他就说嘛,他妹妹怎么可能拿着匕首说出那样的话来,亏得是梦。“你来做什么?” 沈相宜不动声色的将书下压的匕首藏了起来,笑盈盈道:“我新做了些糕点,你尝尝。” “我不吃甜。没旁的事,就回去吧。”沈璋转了轮椅来到书桌旁,瞧着梦境里写过的字,陷入沉思。 沈相宜将糕点搁在桌案上,十分的乖巧,“好吧……那哥哥多保重,我明日再来。” 沈相宜三步一回头,却见沈璋始终没什么表情,唉,这个外冷内热的哥哥。 沈璋:“???”怎么跟梦里的不一样?梦里不是死活不走的吗? 沈璋见人真走了,又有些担心,“她不会生气了吧。” 四书盯着他的腿,目光如炬,“公子腿可觉得好些?” “大抵是睡了会,好多了。”他揉了揉膝盖,有些意外。 四书忍不住将窗开得大了些,“那就好。”也不枉小姐费的那番力气了! 沈璋瞧着外头穿堂而过的身影,又拿了块点心尝了尝,“小妮子手艺倒是见长,以后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这样的福气。” 四书很是无奈,“公子日夜盼着大小姐过来,如今来了,你又将人赶走,你说你又是何苦呢?大小姐好容易才来一回,往后若是及笄了,嫁了人,就更难见着了。” 沈璋锤了锤双腿,自嘲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如今不过是蝇营狗苟的度日,又何必让她们再枉费心思。” 窗外风雪扑朔,他叹了叹气,“小妮子如今生得愈发明艳,你去打听打听,瞧瞧可有品行不错的人家。” “公子……未免太急了些。”四书拿了汤婆子递给他。 “咳咳咳,她也要及笄了,如今府里这个样子,总要早些物色才是。”他捂着帕子低咳了几声,不动声色的将沾了血的帕子捏得严实了些。 “是,奴才这就去打听打听。”四书欲言又止,想了想,方才的事情还是藏着罢。 “嗯,库房里的东西都不要动,留着给她做嫁妆。”往后就算自己不在了,多些银钱嫁妆傍身,也是好的。 沈相宜领着玉沁从曲折的廊上过,身形一晃便没了,冷风扑进屋里,摇曳着沈璋单薄如纸一般的身形,一屋冷清与孤寂。 第9章 入宫 自打沈相宜去过章台院之后,她就开始着手她兄长的病情了,但在此之前,她要将府上的事情先肃清!以免到时候再起乱子,生出后顾之忧来。 这日之后,沈相宜每天都会在四书迷晕沈璋后过去给他按摩,一晃眼便过了三日,到了琼林宴的日子。 沈相宜大清早就被挖了起来,玉秀给她梳妆,说着趣事,“那天薛状元打马游街,结果不知怎的,尚书家小姐跌进了状元爷的怀里,听着那位大人的意思,是想将女儿许给他的,谁料他竟然拒绝了。” 沈相宜不置可否,薛玉霆野心极大,如今得中状元,心高气傲,怎会看上区区一个尚书府陈家! 她梳洗完毕,出了府,府外的马车上人都已经准备出发了。沈家二爷的马车备在后头,沈相宜见状微眯了眯眼,都说嫡庶有别,论理她父亲的马车才应该走在最前头。 前头的马车里探出一抹鹅黄色的身影,“真是懒人事多,再来晚些,宫宴就该散场了!还不快点!” 沈相宜按奈着脾气,挑开了话题:“这身鹅黄色与妹妹真是相衬。” “那是自然,快走吧。”她扫了眼沈相宜这一身深色的衣裙,面露鄙夷,穿得真是寒酸老气又无趣,哪里盖得过她的风头,沈碧华放心的回了马车里,秀丽的脸上满是自傲。 沈相宜上了她父亲的马车,沈二爷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天冷,怎么不多穿两件。” 沈修辞将汤婆子塞进她手里,满怀关爱,他是位慈父,品性正直儒雅,性子温和隐忍,处事有理有节,如今虽然是个五品官,却是国子监祭酒,学子门生众多。 “父亲,女儿不冷的。”沈相宜心里暖暖的,倚着沈父。 马车摇摇晃晃的踏着雪进宫,沈修辞默了片刻,试探性的问:“这两日那位姓薛的状元屡次登门,为父瞧他话里的意思,似是十分中意你。”苏丹小说网 沈相宜这两天忙着她兄长的事,没注意到,不由愣了愣,“中意我?可我与他素未谋面,谈何中意一说?” “为父差人查了查,薛家在前朝也算是小有名望,只是后来衰落成了寒门,此人品性倒也不错,若娶了你,也算高攀,想来也不会欺负了你去。”沈修辞十分关爱这个宝贝女儿。 “父亲……不打算用女儿的婚事联姻吗?”婚事于她而言,她并没有看的太重,若能为家族助力,也未尝不可。 沈修辞诧异的瞧着这个女儿,“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若有位得力的女婿,国公一位爷爷或许会传给嫡子。”沈相宜明白父亲不是懦弱,他是为了家族平和,选择的隐忍。 “胡闹!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凭靠子女姻亲裙带关系在世间立足!为父为你取名相宜,不是盼着以你婚事为筹码,而是盼着你能诸事相宜!这世间若能得一位敬你爱你的郎君,那便是为父最欣慰之事。”沈修辞生得儒雅,却风骨刚硬! “世间事哪有处处相宜的,若能为父亲助力,女儿断也不会固执已见。至于父亲说的人……”她忽的想起了前世站在棺椁前的顾照野,心不可抑制的跳了跳,又归于平静。 “爱与不爱,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日子能平顺的过下去。但如今的国公府,爷爷偏向大伯,他日若大伯承袭国公之位,也未必就会善待我们,父亲难道不想争一争吗?”沈相宜这一世想早做打算,她不能让国公府毁在大房的手里! 沈修辞握着她的手,叹了叹气,“父母之物,若愿给,自然会给,若不愿,子女也不该有所求,这国公府之位,全凭父亲做主,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胡话。” 她父亲是位仁德之士,可她不是,她前世经历了那样多的困苦才走到今日,要凭一已之力劝动父亲去争国公之位只怕很难了,只能另僻溪径了。 沈修辞见她沉默了,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人生在世,但求问心无愧,你年岁还小,婚事不急,咱们慢慢瞧,总有品行好,衬你心意的。” “嗯,女儿全凭父亲做主。”才怪!她倚着沈修辞,娇娇柔柔的,加上她那削瘦的身子,旁人说她体弱多病,都不会有人怀疑。 马车在宫门外停了下来,沈相宜下了马车,抬头就见沈碧华款步而来,在她身旁跟着的,还有同样衣饰华丽的母亲——大房正妻,陵川侯府嫡次女金氏。 金氏瞧了衣饰素雅的沈相宜,笑得菩萨一般和善:“听闻你病了,原是要去瞧的,但你也知道,大伯母一人打理诺大个国公府,抽不出身来,如今你可大好了?” 沈相宜浅浅的行了个礼,十分乖顺,“大伯母安,侄女一切都好。” “你这孩子,若有什么紧缺的,只管来同大伯母讲,今日进宫,可不好穿的这样素,这簪子呀,给我家相宜添添妆。”金氏满身的富贵,顺手扯了只金光闪闪的簪子插进她发间。 “多谢大伯母,母亲也给我备了好些,只是我不怎么爱金嚣,所以戴得少,这簪子,还是给碧华妹妹戴吧。”她将簪子取了下来,沈碧华抬手就抢了去,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不识货!这可是纯金打造的。母亲,咱们还是赶紧进宫吧,时辰不早了。”沈碧华将簪子插进自个发间,沈相宜瞧着她那一头的金器,略笑了笑。 陵川侯府金家祖上其实是商户,后缝大运,追随先帝得了大功有此造化,但子嗣们依旧改不了爱金银玉器的喜好,如今连带着大房多少都有些重商利,而士族文人风骨。 第10章 小伤见太医 沈相宜忽的捂着肚子,脸色发白,金氏见状担忧的虚扶着她,“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只是肚子近来总疼得很,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半倚在沈修辞的身旁,装作为难的样子,风雪吹袭之下,颇像病中的样子。 “这是宫宴,若这时候退场怕是不好,不若这样,咱们先进宫,你且先去宫里歇一歇,待身子好些再来宴上。”金氏满眼担忧,又扯了身上的披风系在沈相宜的身上,路过的众人纷纷感叹,陵川侯府的嫡次女真是位贤德的好夫人! “无妨,相宜不过是女眷,论理宫宴也与她没什么相干,既然不舒服,还是回府歇着的好,钟灵,扶小姐回去,请个大夫瞧瞧。”沈修辞见她脸色难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夫人不在家,外出找神医去了,女儿若在他眼皮子下出了什么事,夫人不得扒他的皮啊! “二弟,论大夫,宫里的是最好的,何必舍近求远。”金氏与沈碧华递了个眼色。 沈碧华嫌弃的过来搭了她的手,小声道:“病病歪歪的就少出门了,尽给别人添乱。快走吧,再不走外头天都要黑了,这么大风雪!冻死了。” 沈修辞觉得在理,一行人领着沈相宜进了宫,这时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从外头疾驰而入,在天都敢这么骑着马进宫的,也只有北安王府那个纨绔小公子了。 马从她身旁跑过,带起一路风雪,他走了一半,又调头折了回来,瞧着沈相宜狐疑道:“怎么了?” 沈修辞是正派清流,最瞧不上的就是这出了名的纨绔霸王,当即没好脸色,“只是受了些寒,不打紧。” 沈相宜真想将他一脚踹走!尽来给她添乱! 沈碧华瞧着顾照野,两眼冒光,“阁下就是北安王府的小公子吧?我这姐姐身体不大好,让小公子见笑了,我正要带着姐姐去瞧病呢。” 顾照野没瞧她,目光定定的落在沈相宜身上,“这儿到大殿还有几个宫道,上马,我送你过去。” 沈相宜站在原地没动,“男女有别,小女子身体无碍,多谢小公子关心。” “病了不可强撑。”顾照野翻身下马,冲过来就将她抱起,利落的翻身上马,策马狂奔而去,留下沈修辞气得不轻。 “竖子!这个竖子!!”沈修辞急匆匆的朝顾照野奔去,三十多岁的文人,头一次跑的飞快! 沈碧华气得直咬牙,“母亲!你瞧她这个狐媚子样!” 金氏按着她的手,柔声道:“慌什么?那不过是个纨绔,我儿是千金之躯,身份尊贵,不可失了自己的身份。” 众人面面相觑,“哎呦,这不是沈祭酒吗!怎么回事。” “那小公子怎么抱着沈家那位跑得这么快。” “成何提统!成何提统!皇上就是太纵着北安王府的人了!如今公然在宫道上策马狂奔!”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顾照野抱着沈相宜去了太医院! 沈相宜被他抱下马,真想给他来两针,“放我下来!” “几日不见,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顾照野抱着她往太医院里跑。 沈相宜掐着他结实的臂膀,咬牙切齿,“顾照野!我没事!放我下来。” “你脸跟雪一个色了,怎么没事。”顾照野穿过太医院正门往里头急烘烘的跑。 沈相宜捏着他的胳膊,他也似毫无知觉,沈相宜无奈之下只得使出杀手锏,“我是……是来了葵水了!” 顾照野猛的刹住了脚,默了片刻,继续往里头跑,“那更得瞧!” “光天化日,你强抱女子,你是想毁了你的名声还是毁了我的名声!我还要嫁人的!给我放下来。”沈相宜真想让顾照野回他的北境去! 顾照野思量再三,将她轻轻放了下来,摸了摸鼻子,有些无措,“我一时着急了……” “顾小公子!麻烦你以后离我远些!无论我是死是活,烦请你都不要管!沈相宜在此厚谢!”她朝顾照野行了一礼,沈修辞这时候追了过来,抄起地上的扫把朝着顾照野就揍了过去。 “竖子!” 沈相宜忙将沈修辞拦下,“父亲,顾小公子也是一片好意,我如今好多了,咱们先去宫宴。” 沈修辞指着顾照野气得直哆嗦,“你离我女儿远些!否则,就算你是北安王府的,老夫拼了这条命,也断不会放过你。” 顾照野站在原地,皱眉瞧着他,“沈大人要打只管打!但我顾照野今日也告诉沈大人一句,只要有我在的地方,我就见不得沈小姐受苦受委屈,换作下一次若是我瞧见了,我也一样!” “你!你!你简直,有辱斯文!”沈修辞气得无可奈何,将沈相宜护在身后。 顾照野凝着渐行渐远的父女二人,神色暗淡,如今世道如此,他若不是个纨绔,皇帝就该防着北安王府了,一边是沈相宜,一边是北安王府,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这一世,他都要! 顾照野胳膊的疼痛在冷风中格外明显,掀开衣袖子看了一眼,嘶,真疼,果然是最毒女人心,这手下得可真真是狠! 太医院的太医急急的出来,见顾照野露出被掐得见血的胳膊,一时有些懵,“小……小公子这是……来上药?” 这么两滴血,来上药? 顾照野顿时苦着一张脸,“嘶,疼得很,劳烦太医了。” 太医盯着那缓一缓就会愈合掉的伤口,艰难的点了点头,“小公子先进屋吧。” “嗯。”顾照野在太医古怪的眼神里黑着脸进了屋,太医小心翼翼的替他上着药,半句不敢多说,但心里已经笑翻了天了! “那个……女人每个月那几天的时候,喝什么比较好?”顾照野耳根微红,盯着给他伤口还裹了纱布的太医。 包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胳膊要断了!这种憋屈感,简直就是北境勇士之耻!啊! 太医手抖了抖,讪讪道:“这……若是疼得厉害,可饮四物汤。” “算了,不必包了,碍事。”顾照野扯了那包得过份的纱布,起身往外走去。 外头下着雪,青至拿了伞来,顾照野低声叮嘱道:“你去同后厨的说一声,她的菜都换成热的,那什么四物汤,给她多上几份。” “公子,你半道劫走沈家小姐,宫里流言都开始起了。” “是我疏忽了,晚些等她气消些再去请罪吧。”顾照野揉了揉眉心,总觉得他与沈相宜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越来越远了! 第11章 竖子无礼 沈相宜被沈父带着走了,走半道上,他顿了顿,关切的瞧着她,“我有一位相识的太医,一会请他来替你瞧瞧。” 她心里一暖,挽着沈父的手,“女儿已经无碍了,多谢父亲。” “当真没事了?你身体娇弱,若是有不舒服的,定要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他只得这三个孩子,有一个又废了腿,如今对孩子总格外的珍爱一些。 “好,女儿记下了。” 宫道飞雪穿风,沈相宜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人渐渐隐没在风雪里,那幽幽怨怨的目光,她不由想到了弃妇二字……啊,果真是近朱者赤,她得离顾照野远些! “往后若见了那姓顾的,离他远着些。”沈父不放心,又叮嘱道:“若他再来多事,你只管将他打一顿……若是打不赢,就唤玉沁,那丫头是有些力气在身上的。” 沈相宜哭笑不得,“父亲觉得,顾小公子连玉沁都打不过吗?”她可是眼睁睁的瞧着顾照野一脚踹断了黑衣人的腿!这要何等的腿力才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沈修辞不以为意,“当日在比武场上,那竖子便不成个气侯,如今秋闱落了榜,更别提殿试了,若非有北安王府的荫封,他如今还不定成个什么样子,宜儿,父亲可只得你一个宝贝女儿,不说嫁个天都顶好的男儿,也不能瞧上这个浪荡子!” “可他的背后有北安王府……” “哼,这天下除了他北安王府,还有西蜀、晋南,那西蜀王年岁与你也差不了多少!晋南王近在江南富庶一带,又是官家嫡亲的兄弟……算了,这些水太浑了,我儿不必去趟这些。”父女二人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父母为子女,必计之深远,沈相宜侧头瞧着儒雅和煦的,笑盈盈的,“女儿想嫁个爹爹这样的,嗯,也不知道天都现下还有没有。” 沈修辞满眼宠爱的捏了捏她的脸,“好,爹爹定尽心给你找找。” 跟在后头的顾照野耳力惊人,听着这话脸更黑了,他北安王府重武,以武立家,要像沈大人这般文人风骨,只怕是有些为难。 侍卫青至紧了紧衣裳,忍不住看了眼自家爷,小声道:“小公子,世子爷与世子妃的意思,怕是要在宴上替您相看相看适宜的姑娘家。” “我还没玩够,成亲这事,不急。”顾照野摸着玉板指,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唉,小丫头见了他不是跑,就是骂的,他这追妻的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青至哼哼道:“小公子也听见了,沈大人爱女如命,哪里舍得将沈姑娘嫁到北境去。” 顾照野横了他一眼,给了他一脚,“多事!” 宴钟敲了三声,沈相宜父女刚好进了内殿坐下。 今日是琼林宴,本是文风武家的主场,沈相宜坐在最后头躲个清净,她低着慢条斯理的用着膳,但这菜色,她是越看越不对劲,不由招了旁人来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是顾照野吩咐的。苏丹小说网 她搁了筷子,吩咐人将菜悄辙了下去,又换了些一样的菜色来。 对面的顾照野喝着闷酒,心情很不好。 坐在顾照野身旁的北安王世子不由拍了拍他的手,目光从众人中扫过,“照儿可有心仪的女子?” 顾照野闷了口酒,声音低低的,“有没有,有什么要紧的。”人家姑娘又不搭理他。 世子妃扫量了眼四周,“照儿性子跳脱,定也喜欢活泼些的姑娘,你瞧着那陵川侯府的那位嫡次孙女如何?” 顾照野连看也没看,“没兴趣。” “那……那宰辅家的呢?端庄娴静……” “无趣。”顾照野盯着那走向沈相宜的太子,目光沉了沉。 太子端了酒盏来到沈相宜跟前,他气质矜贵,瞧着人时总有种莫名的傲气,但望向沈相宜,却始终温温和和的,“相宜妹妹身子可好些?” 沈相宜原本想藏在角落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料太子这都找上来了,只得应付,“一切都好。谢殿下挂心。” 太子朱清和是皇后亲生的嫡子,本该稳坐了,但当今皇帝有三个儿子,二皇子朱明华乃是贵妃生的,是官家最疼爱的一个,平日里只顾着吃喝玩乐的主!三皇子朱景是宫女生的,那宫女生下来就难产没了,好在三皇子争气,边境一战大获全胜,得了些军功在身,颇有与太子一争的架势!如今另外两人都不在,只有太子。 朱清和见状温和道:“若是有不舒服的,只管传太医。” “多谢殿下,相宜身体无碍。”沈相宜的兄长幼时曾做过太子的伴读,那会子她常去接哥哥下学,一来二去的,与太子也就熟络了,但自打她兄长废了腿,她与太子府就再无来往了,如今突然示好,沈相宜想起前世的事情,下一场戏,是不是就该她那好大伯母来演了! 太子朱清和一身的酒气,凝着她日渐明艳的脸,凑得又近了些,“相宜妹妹……” 沈家大房的金氏忽的站了出来,堪堪的挽着沈相宜的手,担忧道:“殿下恕罪,我家这个侄女,历来是口不对心的,先前进宫的时候还疼得厉害,这会子也是忍着的,瞧着这小脸白的同雪似的,我这个做大伯母的瞧了,真真是心疼。” 朱清和一见顿时急了,“相宜妹妹这性子,还是这样,快,去传个太医来瞧瞧。” 沈相宜从朱清和的身旁略退了些,“殿下,臣女无碍……” “怎会无碍,你放心,有本宫在,断不会让你有事。”这宴上的人众多,视线落在这儿,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皇帝见状打趣道:“说起来,太子与沈爱卿家小姐倒也是有几分渊源。” 皇后见状附和道:“可不是吗?相宜这孩子,臣妾瞧了也很是喜欢。眼瞧着太子适婚的年纪也到了,臣妾瞧着这两个孩子也很是登对呢。”沈修辞虽是五品官,却是朝中清流,当年三元及第,颇受朝中士子的敬重! 皇帝扫了她一眼,望向正在把脉的太医,“总归……还要再问问沈卿的意见,此事不急。” “是。”皇后讪笑了笑,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望向沈相宜的目光却愈发的深沉。 第12章 比试 如今已经宴过三巡了,好些人都喝得微醉了! 顾照野捏着酒杯盯着沈相宜,念及今天她与沈父说的话,没再上前去。 太医欲给沈相宜诊脉,沈相宜却收着手,不愿意给,“大伯母,我身体无碍,就不必劳烦太医了。” “你这孩子,先前进宫还疼得不行了,怎么这会子就无碍了,快,让太医给你瞧瞧。”金氏催促着,将她的手强拉着搁在脉枕上。 太医搭了手来,诊了半响。 金氏满眼期待,“如何?” “是啊,相宜妹妹这身子自幼就不怎么好。”太子关怀的瞧着沈相宜。 太医在众人的逼视下收了手,轻笑道:“沈小姐只是气血虚亏,好生将养着就是了。” 金氏拧眉,狐疑道:“你可瞧仔细了?她当时疼成那个样子,就只是虚亏?” 沈相宜猛的将手抽了回去,“大伯母觉得我还应该是什么?”前世她被查出来不能生育时,满朝唏嘘,她父亲更是为她寻遍了方子,好在这一世她回来的早! 沈碧华见状不敢置信的拽着大夫,“你可要看清楚了!她分明是身子受损不能再怀孩子了,怎么可能是气血虚亏?……” 沈相宜猛的沉了脸,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个端庄娴静与她要好的二妹妹,变成了这个样子!宛如一个陌生人。 “二妹妹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沈碧华冷哼道:“我说的是实话!当时你病了在院里的时候,就有太医去给你诊脉,说你往后生不出孩子来……” 沈父气得手抖,“一派胡言!碧华,这可是你大姐姐,你怎能造出这样的谣言来。” 众人望向她的目光顿时有些微妙,沈相宜却不置可否,她拉住沈父,温声道:“不妨事的,二妹妹也只是太担心我了。” 皇后一直盯着这边,见状附和道:“到底与女儿家的清誉相关,既然太医在,那还是好生瞧一瞧的好。” 沈相宜将手复又搁在脉枕上,“有劳太医。” 太医擦了擦脸上的汗,跪在一旁又摸了起来,过了片刻才收了手,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娘娘话,沈家小姐只是气血虚亏身子孱弱,倒也不至于生不出子嗣来。” 太子见状欣喜不已,“是吗?瞧仔细了?” “是,殿下若不放心,可以请太医院的太医前来一并诊脉。”太医哪里敢有半句谎。 皇后也笑了,“既然查清楚了,那自然是好,也省得到时候出了宫传出些不入耳的谣言来。” 沈碧华咬着唇气得不轻,扯着金氏的衣袖子,“母亲!” 金氏拍了拍她的手,温声笑道:“吃菜。” 沈相宜低咳了两声,复又坐了回去,她倒想瞧瞧,金氏除了这些,还会用些什么法子。 皇帝见众人都有些醉了,笑盈盈的朝镇国公府嫡子沈修辞打趣,“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沈修辞捏着杯子,微叹了叹气,“相宜年岁尚小,臣还想多留几年。” “嗯,十四了吧。” “是,年后春至就及笄了。”沈修辞没提顾照野今日做的荒唐事,但心里总归膈应! “若是有合适的,倒也可以物色物色。”皇帝看了眼坐在一旁温和儒雅的太子,又扫了眼坐在对面醉酒的顾照野。 沈修辞见状忙笑了笑,“相宜的性子被我们夫妻娇纵坏了,还是该寻个家世略低些的姑爷才好。” 意思就是,别说是北安王府了,就连太子他可都没看上,皇帝闻言宽了些心,笑道:“朕自当好生给这孩子掌眼,挑个顶好的来。” 沈修辞暗自松了口气,皇帝望向顾照野,却见顾照野正拽着新科武状元在拼酒,拼的还是北境的烧刀子。 其实是薛玉霆的目光一直放在沈相宜的身上,看得顾照野一肚子火没地发,他知道沈相宜是瞧不上太子的,但他对薛玉霆的成见很大! 见他要去与沈相宜搭话,顾照野拎着一坛子酒就过去了,这才有了如今拼酒的场面! 酒过三巡,顾照野与薛玉霆干了三坛子酒,北地的烈酒烧心,喝得薛玉霆胃火直冒,摆着手道:“世子酒中英雄,薛某实在喝不得了。” 第13章 太子私谈 顾照野摇摇晃晃的扫了一圈,落在沈相宜的身上,“官家,能不能找个会琴的一并助助兴。” 沈相宜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官家手一抬,“准了。”这种狗咬狗的剧情,他是很爱瞧的。 沈相宜没料到,顾照野这混帐将她也拖下水了,她顿时黑了脸,“宴上有的是琴师,顾小公子另寻高明吧。”让她这个镇国公府嫡长女给两个酒蒙子助兴?他们也不怕含笑九泉! 顾照野抹了一把脸,也不在意,“那算了,不比了不比了。”他摇摇晃晃的往回走,皇帝见状朝沈相宜打趣道:“朕宫中倒是有把顶好的琴名唤天音,衬你的琴技,正好。” 那天音可是先帝至爱,琴身与琴弦用的是世间顶好的东西,音色卓绝! 将这宝物送出来,沈相宜这下推也不好推了,皇帝如今怕是铁了心的要看这两人比武了,沈相宜只能应承下来。 她试了试音,几个调调一起,满殿寂静,薛玉霆缓缓的拔出剑,朝顾照野微微见礼,“小公子,得罪了。” 顾照野提着剑冲了上去,堪堪避开了薛玉霆的剑锋,侧过身,一剑挡了回去,那剑没什么力,薛玉霆也就没当回事,一时来了兴致,步步紧逼! 沈相宜弹的是边沙的战曲! 这曲子她在边沙练了无数遍,指快如电,力沉如落石,四弦并裂,听得众人心情沉闷,一曲毕,那两人也打完了,薛玉霆挑掉了顾照野手中的剑,长剑指着他,“承让了。” 顾照野不服气的瞥过脸,却见沈相宜正瞧着他,一张脸更黑了,女人都会喜欢英雄罢,他今日这脸丢大发了,只怕沈相宜更瞧不上他,当他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了。 唉!蜀山难,他的情路也难。 “皇上,我输了,这赏还是算了吧,不好意思要了。” 官家见状一拢手中碧玺珠子,笑得皱纹都出来了,“无妨,朕既然说了要赏,怎能失信于人?不若这样,朕便赏你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官儿做做,这样你也不必再吃科考的苦了,你觉得如何?” 顾照野往前走了两步,“指挥使……是个几品的?” 卢鹤鸣见状远远的朝他比划了一个四!正四品啊,机会难得啊,兄弟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就全靠你了! 第14章 太子醉酒误事 沈相宜见状了他曲转身欲走,顾照野挡在跟前,带着满身的酒气,“你想嫁太子? 宫里忽的起了风,风雪从屋檐上吹落,寒津津的,顾照野瞧着她身上的披风,有些刺眼,但也没动手扯下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可?我父亲的话,顾小公子难道没听进去?”沈相宜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你是个聪明的,看人不该只看表面,太子比你想象的还要狠毒无情,你可知,太子侧妃是怎么死的?”他欺近沈相宜身旁,目光灼灼。 “顾小公子是聪明人,就该明白,天都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你不该留下来。”她想让顾照野离开天都,是自己的一份私心,只要去了北境,天高皇帝远,顾照野总能过几天自在的安生日子。 他捏着酒杯子,皱眉瞧她,“你不让我留下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 “若是顾小公子不在天都,我也能得些清净。”沈相宜没敢看顾照野受伤的眼神。 “你说你不想趟浑水,那你可知,天都的水比北安的更浑!你若是想安生度日,保全国公府,大可以考虑考虑我。你随我回北境,在那里,你想如何便如何,没人会拘束你。”顾照野倒也不是着急,只是怕这傻姑娘傻乎首的被利用了。 “嫁你?一个纨绔,成日勾栏瓦舍?顾小公子,今日既然话都讲开了,那我不妨讲个清楚明白,这天都的男人就算只剩了你一个,我大不了青灯古佛一世,也断不会进你的门!与其在我这个不必要的人身上费时间,小公子不如怜取眼前人。”沈相宜说着话,心里总有些难过,她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顾照野站在原地,有些怅然,可惜要逆了她的愿了,如今的他,只能困在这一方囚笼里了。 沈相宜回了宴上,沈碧华神色幽怨的掐着她,太子与沈修辞却跪在宴上,一个神色紧张,一个惴惴不安。 她有些懵,“这是怎么了?” 皇帝见状打趣道:“沈家丫头,你与太子也算是自幼一道长大,太子今日请朕赐婚迎你为太子妃,你意下如何。”苏丹小说网 沈相宜没想到太子速度这么快,不由望向沈父。 “你不必理会沈卿,你只管告诉朕,你愿不愿意。”皇帝轻点了点桌面,瞧着上前跪地的沈相宜,端庄得体,倒也稳妥。 “臣女……但凭父亲做主。”她跪在地上,余光扫过进殿的顾照野。 “好,沈卿,你说呢?”皇帝笑盈盈的瞧着他。 他万般惶恐,“皇上,臣女体弱多病,只怕是不能胜任太子妃一位……” “诶,无妨,今日虽说是琼林宴,但也是大喜的日子,喜上添喜,岂不更好。”太子若娶了沈相宜,等同与重兵在握的秦家也有了姻亲!如此一来,登基的根基方能稳固。 “皇上!”沈父还欲再说辞,沈相宜见皇帝脸色黑了,伸手扯了扯他,他顿时改了口,“臣……谢皇上厚恩。” “好,今日尽兴,这赐婚的旨意,明日再下,诸位来,满饮此杯。”皇帝端起酒盏,笑得眉不见眼,今日双丰收,他的心情自然是好的! 几杯过后,沈相宜回了自己的位置,沈父握着她的手,低声问:“你……当真要嫁给太子不成?若是为着国公府,倒也不必……” “皇上今日心情好,父亲还是不要忤逆了,省得落了个短处。”今日宴上必出一桩旁的事,她这还没有下旨的赐婚,有与没有,都不过是个玩笑罢了,她不急。 “可你这大婚!一辈子的事情,怎能如此胡来。”沈父一直揪着一颗心,连眉头都皱得死死的,生怕闺女受了难。 酒过夜半,太子有些醉了,他摇摇晃晃的来到沈相宜的跟前,哆哆嗦嗦的扯了一方私印给她,“相宜妹妹,你我既要成亲了,那这玉便赠你,只当是个信物。” 顾照野倚着桌子,没个正形,他眯了眯眼,懒洋洋的,世子妃瞧见了,替他碗中夹了一筷子肉,温声道:“怎么出去了一趟,闷不吭声的了。” 顾世子见了冷哼道:“早些替他寻门亲事,也该有个能干的儿媳来管一管他了。” 世子妃顺着顾照野的视线望过去,朝顾世子小声道:“听说今日进宫,照儿抱的就是沈家的那位姑娘,瞧着是个不错的,只是可惜,要作太子妃了。” 顾世子拿了酒盏,与顾照野的碰了碰,“男子汉,拿的起放的下,喝酒!” 顾照野抿了一口,却见沈相宜并没有接那玉佩,心情略好了一点点。 沈相宜敬了太子一杯酒,沈碧华却撞了上来,那酒洒到了太子的衣袍上。 太子也不恼,转身回屋去换套衣裳。 屋里的宫人续了一桩香就退了出去,太子闻着那香,视线有些朦胧,只觉得浑身发热,隐约里似是沈相宜进来了,衣衫半解,朝他伸出了手。 太子猛的上前,将她揽在怀里,目光眷念的捧着她,满眼怜惜,“相宜妹妹……。” 他猛的将人抱起,往软塌上走去。 室内的声音渐起,风雪呼啸而过,好些时候才停歇。 金氏四处瞧了瞧,没瞧见沈碧华,不由惊慌的朝沈相宜道:“你二妹妹出去好些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你随我一并去找找吧。” 沈相宜捧着碗吹了吹,故作诧异朗声道:“二妹妹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咦?陈尚书家的那位姻姻小姐呢?也不在,会不会是二人结伴出去玩了?” 金氏巴不得将事情闹得大些,顿时朗声道:“就算是去玩了,也不至于这会子还没回来,这宴都要散了,可别是跌到池子里去了,赶紧找找。” 金氏拽着沈相宜,不由分说的往外走,她一路东转西转的,到处瞧,脚下的目地却十分明确,那便是太子更衣的侧殿。 行至侧殿,他忽的听见里头传来令人脸红的声音,太子还在深情诉衷肠,“相宜,你终于是本宫的了。” 沈相宜脸色微沉,望向金氏,“大伯母,咱们……还是走吧。” 金氏忙拉住她,“你好端端的站在这,殿下在唤谁?你与殿下可是要择日成亲的人了,怎么如此……如此荒唐!这往后你的脸面可往哪放?” 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哭诉声。 同样前来寻陈姻姻的也找了过来要踹门,金氏挡在门口,两拔人忽的就吵了起来,沈相宜站在一旁有些无措,朝玉沁递了个眼色。 玉沁转身扯了嗓子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集英殿里的人登时酒醒了一大半,纷纷跟着皇帝与皇后前去瞧热闹。 沈相宜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时,往边上躲了躲,一回眼就瞧见了气定神闲的顾照野。不由有些怀疑,今日这事,是有旁人在算计,她不过是推了一把。可顾照野如今这个样子,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第15章 定婚事 皇帝怒气冲冲的瞧着那紧闭的门,咬牙切齿,“滚出来。 外头寒风萧瑟,屋子里暖意融融,却没个动静了,皇帝一气之下踹开了房门,瞪着那塌上还迷迷糊糊的二人恨铁不成钢,端了桌上的茶朝着太子泼了过去。 金氏忙扑了过去,待她瞧清楚塌上的人时,懵了,“陈家姑娘……这……” 陈尚书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孽女!孽女啊!!” 陈姻姻的丫鬟手忙脚乱的扯了被子将她裹了起来,太子顿时醒了,望向缩在被子里的陈姻姻,僵在原地,“怎么……怎么回事。父皇,儿臣……儿臣一时糊涂。” 沈相宜泪盈盈的站在门口,委屈的捏了帕子。 沈父挡在她跟前,黑了脸,“皇上,这婚事,依臣愚见,还是算了吧!” 太子慌忙起身,手忙脚乱的拢了衣裳,“本宫也不知怎么回事……相宜妹妹,此事定有误会。” 陈姻姻抱着被子哭得嘶心裂肺,“如今我清白没了,还有什么可活的,让我去死了吧。” 她拿了簪子就要自尽,沈相宜一把拦了下来,在她错愕她目光里将簪子扔进了碳盆里,“你不必这样,我才是多余的,左右我与殿下的亲事也不过是皇上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的。”苏丹小说网 太子慌了神,下意识去拉沈相宜,“本宫在偏殿更衣,怎会有臣女入内!此事定有蹊跷,还望父亲彻查!还儿臣一个清白!” 皇后见状朝太子递了个眼色,温声道:“皇上,诸位大臣都醉了,不如先移去偏殿歇一歇。” 皇帝扫了眼跟过来的大臣,众人纷纷会意,表示吃醉了酒,去了偏殿。 诺大个更衣的侧殿里,一会的功夫,就只剩了陈尚书与沈相宜一些相关的人,丫鬟与宫人替二人重新换了衣裳再出来时,太子重重的跪在地上,“儿臣知错……” 皇帝盘着手中的十八子手串,神色沉沉,皇后在一旁打着圆场,“皇上,陈小姐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的就去了太子的寝殿了,依臣妾的意思,还是好生查一查的好,毕竟是在宫里,若有刺客混进来,到时候怕再生了乱子。” “那就查一查,到底是陈爱卿嫡次女,莫要误了她的名声。”皇帝心里有了些盘算。 陈姻姻心头一慌,泪盈盈的跪在一旁,“臣女吃了些酒,出去透透气,有位太监说殿下不大舒服,臣女一时着急,就过去了,没成想……。” 皇帝拔着十八字,目光微凛,“是哪个太监?” “这……夜色黑,臣女也瞧得不大清楚。”陈姻姻下意识望向外头,却见外头冷风扑雪,再无人影,不由跪伏在地上,泪落得愈发的厉害了。 陈尚书凝着这幼女,心肝气得打颤,“混帐东西!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今日我便打死你……” 他扬手朝着陈姻姻就是一巴掌,第二巴掌又要下去,陈姻姻声泪俱下,“父亲,女儿自有心仪之人,怎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 “混帐东西,如今你名声尽毁,还有脸提?纵然你心仪太子又如何?为父是怎么教导你的,竟然让你做出此等……此等……”陈尚书将她的话扭了个弯,瞧着陈姻姻恨铁不成钢! 皇后见上前拉了陈姻姻的手护在身旁,“此事太子亦有错处,怎能怪姻姻这孩子?前些日子本宫还在与官家说起这孩子,依着臣妾的意思,既然错处已经成了,不若就成全了他们,相宜,你说呢?” 站在不远处的沈相宜突然被点了名,她怔了怔,上前盈盈一拜,温声道:“这是皇家的家事,臣女不过是个外人,不敢胡言。” 皇后对她的话很是满意,朝她抬了抬手,“真是个好孩子,来,到本宫身边来。” 沈相宜只得近前去,前世的皇后,可是个狠角色! 果不其然,皇后下一刻便拉了她的手,语重心长,“你可知,本宫为什么要挑了你太子妃?” 呵,开始给她戴高帽子了呢! 沈相宜乖顺的站在一旁,“娘娘言重了,方才太子妃一事,想来皇上也只是开开玩笑罢了,太子妃之位尊贵,臣女万不敢当。” 太子见状急了,“相宜妹妹!此事是本宫一时糊涂。” 皇后拍着她的手打趣道:“皇上一言九鼎,哪有拿太子姻亲开玩笑的?虽还没有正式的旨意下来,但你如今本宫与皇上认了的太子妃了,今日之事,你告诉本宫,你该作何处置。” 这是铁了心要她来当这个太子妃了,沈相宜见状顺水推舟,“臣女斗胆,事既然已经出了,再去责任怨怼,也是无用,还是想想法子来弥补才好。” 这话说进皇帝心坎里去了,他颌首,十分欣赏,“如何弥补?” “臣女……年幼无知,只知道这个理,旁的……也不知道要如何,还请皇上恕罪。”沈相宜退了两步,回到沈修辞身旁朝她父亲递了个眼色。 沈修辞拉了她便跪了下去,“臣这个女儿,被宠惯了……” “沈卿说的哪里话?朕倒是瞧着相宜这孩子端庄得体,品行俱佳,今日朕便做了这个主,陈爱卿之女为侧妃,相宜是太子妃,择日完婚,如何?”皇帝手中的十八子拔得清脆,沈相宜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沈修辞不过是个五品国子监祭酒,他身后若非有国公府撑着,只怕这抗旨的罪名都不知道担了多少回了。但如今为了女儿,他免不了也要博一博。 “皇上!臣这女儿体弱多病,只怕难当太子妃的大任!臣年岁大了,如今只盼着她能择个寻常夫婿,夫妻和睦过这一生,还望皇上成全!”沈修辞跪在地上不愿起。 皇帝目光冷冷的凝着他,“沈爱卿莫不是觉得,朕这太子配不上你的宝贝女儿?” “非是殿下配不上,只是我这女儿体弱……” “既是体弱,他日入主东宫好生将养着就是了,东宫里有的是顶好的大夫。”天子一怒,沈相宜扯了扯沈父的衣袖子,沈父脸涨得通红,将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太子见状高兴得很,朝沈修辞跪了下去,“沈大人只管放心,他日若成了亲,本宫定悉心照料,必不会让相宜妹妹受了委屈吃了苦去。” 太子又望向脸色很不好的陈尚书,“今日之事,是本宫一时糊涂,本宫定会负责到底。” 皇帝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行了,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今日之事,就这么定了,朕醉了酒,头疼得很,去歇了。” 皇后虚扶着他,温声道:“是,臣妾这就去与诸位大人与宫婢知会一声,到底事关姑娘名节,也该有些分寸才是。” “嗯。”他顿了顿,扫了眼跪在一旁的太子,“太子德行有亏,禁足三月,好好的养养性子。” 他拍了拍陈尚书的肩,转身揉着眉心走了。 第16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众人都散了,陈姻姻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分明她想嫁的是薛玉霆,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陈尚书凝着她恨铁不成钢,“混帐东西!还在这儿丢人现眼作什么!还不滚回去。” 她被丫鬟扶了起来,心里全然没有半点作太子侧妃的喜悦!以她的身份,分明……分明是可以嫁给心仪的薛状元作正妻的,可如今……她好恨! 她与沈相宜擦身而过时猛的顿住了,她侧头瞧着目光平静的沈相宜,忽的有些怔,“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算计我!你就是为了报复我当日抢了你的雅间是不是!” 沈相宜略退开了些,“陈小姐不愿当太子侧妃么?” 陈姻姻面目有些狰狞,拽着她的衣袖子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天都谁不知道,当日薛状元救了我,我心仪之人分明是他!你也不想做这个太子妃,你也是喜欢他的,不是吗!如今却还要在这儿装贤惠端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相宜静静的瞧着她,纵然皇帝赐了旨意又如何?就算是煮熟了的鸭子,都有飞了的时候。 “真不愧是皇后娘娘看中的人,但你放心,往后你我共侍一夫,日子还长得很!”她甩开沈相宜,转身出了大殿,殿外的风雪在她衣摆间猛烈的摇动,似要将她吹走一般。 沈修辞握着她的手,沉沉的叹了声气,“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 几人回马车时,就瞧见找了几圈的金氏拉着沈碧华,她不成钢的将沈碧华硬拽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沈碧华得知了宫里的事,一手帕子都快绞碎了,“我当时分明是按着计划过去的,可不知怎么,总是找不到地方!母亲!我觉得,一定是沈相宜干的!她为了保住她太子妃的位置!她就是见不得我好,如今宁愿让那个姓陈的占了这便宜,做了太子侧妃,也不想成全了我!” “当时我瞧着,她原也是拒婚的,只是皇上一意孤行,此事……瞧着只怕是要板上钉钉了。”金氏没想到,竟然替别人做了嫁衣!! 沈碧华恨得牙痒痒,“母亲!现在可怎么办!” “若真是沈相宜做的,今日开门就该是她在,而不是陈府的那个!以陈姻姻的身份,纵然成了,也不过是侧妃,你慌什么?总还会有机会!只是今日这事,着实有些蹊跷!” “是啊!我听说陈姻姻原是要与薛状元议亲的!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沈碧华气吐血!她怎么也想不到,苦心谋划的一切,结果给陈姻姻作了嫁衣!! 金氏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不过就是个侧妃,你将来若真要做太子妃,往后府里还有的忙,你是做大主母的人,何必要在这时候置气?行了!你也该长进些了,别让人瞧出端倪来。” “可她已经是公认的世子妃了!”沈碧华急红了眼。 “公认的又如何?若出了纰漏,难道皇家还会要吗?咱们国公府里有的是姑娘,难不成就非要嫁她一个不成?你呀,也该沉些气才是。”金氏拿了汤婆子给她,语重心长。 沈碧华挑开帘子,扫了眼后头跟着的马车,心稍稍的松泛了些。 那马车里,沈相宜微挑开帘子,却见薛玉霆不远不近的跟着,薛玉霆与她对视了一眼,微微作揖,马车这才转了个向,朝东大街去了。 沈父跟着扫了一眼,握着她的手,长长的叹了声气,“当日薛状元来府上时,曾提起打马游街救过陈家小姐一事,那陈小姐回府之后便扬言要嫁给薛状元,今日是之事……未免有些微妙。” 沈相宜将事情串在一处琢磨,怎么就这么巧,她大伯母想将女儿嫁给太子作太子妃,后脚一出戏开场了,人却换成了陈姻姻,这桩事细细想来,没一个能得利的。 今日之事,她不过是顺手推舟应下婚事,没想到她这大伯母真为了抑制嫡子继承国公一位,甘愿让自家女儿去冒这个险。 “薛状元到底是个外人,咱们管不着,但父亲有没有觉得,碧华就像变了个性子似的?”先前的沈碧华与她十分要好,但前世有一回沈碧华睡梦中突然醒来,拉着她的手说自己体内有恶鬼,求她相救,但再次醒来时,却又恢复如常,那时候的她没作多想,可如今…… 沈父思量了片刻,“为父多在国子监,府中事并不知情,不过,去岁时,碧华性子温和贤德,又喜爱诗书,与你大伯母的性子是反的,倒……肖似你大伯父多些,可如今许是同你大伯母在一处的时间多了,像她些也无妨。” 沈相宜思量了片刻,沈父安抚道:“我听说太子侧妃是被太子活生生打死的,后来寻了个暴毙的由头,相宜,为父只你一个女儿,太子那般的人,嫁不得。如今未能如愿,亦是一桩好事。” “女儿明白。”她垂眸一笑,不再言语。 马车穿过长街,车轮碾压着雪,往沈府走。 在另一辆马车上,顾照野酒醒了大半,他敲了敲车窗,朝驾车的青剑幽幽道:“换条路回府。” 青至有些懵,“公子,这是回府最近的路。”三更半夜还想绕哪去。 “想尝尝东大街的羊肉面。”他懒洋洋的躺着,眸底精光凛凛,哪里还有在集英殿里的朦胧。 嗯。嗯?东大街,那不是新科武状元住的方向么? 青至驾了车走东大街,走到一半儿,只觉得一道身影从马车里闪了出去,他伸长了脖子看,就瞧见自家公子朝着那下了马车喝得迷迷噔噔的薛状元一顿好揍。 薛玉霆被揍的有些懵,但手也还得快,“顾小公子这是做什么。” 顾照野冷冷的凝着他,“做什么?你说,小爷若告诉皇上,今日你算计了太子与陈家女,你说皇上会作何想?” 薛玉霆弹了弹衣袍,“薛某若告诉皇上,顾小公子实则功夫了得,你猜皇上会不会更加防着北安王府?” 两人目光在冷冽的风中对撞,青至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 没一会儿薛玉霆便笑了,“今日薛某醉得厉害,不醒人事,不曾见过顾小公子。”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但我劝你一句,不要对她有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你薛家,保怕是等不到光耀门楣的那一天。”顾照野转身回了马车上。苏丹小说网 薛玉霆摸了摸被打得青紫的伤处,目光沉了沉,真是想不到,堂堂纨绔,竟然因为沈家女而破了规矩,有顾照野拦着,有些事,只怕更棘手了。 第17章 克扣的碳 琼林宴过后天都进入了冬季,天气愈发的寒冽,沈相宜裹紧了衣袍,收拾了些要紧的东西,打算去找沈璋给他瞧瞧腿。 谁料刚进去,迎面就是一股子寒意,沈相宜不由打了个冷颤,瞧向盖了两床被子的沈璋,朝四书狐疑道:“怎么这么冷不多生些碳?” 四书脸色有些难看的勾着头,“这……自打公子双腿有疾以后,二房过的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大房掌着家,眼下连碳也拔得不准时了。” 沈相宜凝着那冷透了的碳盆,“你确定吗?”她屋子里的碳一直是足量的,不曾短缺过半分。 四书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哽咽着道:“公子说,咱们二房虽难了些,可小姐身子娇弱……小姐短缺的若是没有,就一律从公子这儿出。” 沈相宜心里又暖又气,“这么说,我的那些碳,都是大哥哥抠了自己的给我用的?” 她先前怎么没有察觉到,这个面冷心热的哥哥,前世平白让两人生出了那样大的隔阂与嫌隙出来! “是……这些事公子原不让奴才说的,只是这章台院里如今实在是没有碳了,小姐也知道,公子这腿疾也费了不少银钱。”这日子过的很艰难,四书每每瞧着都觉得难过。 “大伯母真是……当得一手好家!玉沁,你去我屋里将碳拿过来先用上。”沈相宜搓着手,哈着气,这屋子里现下冷得跟个冰窖一样,哪里住得下人! 玉沁气道:“小姐!大房这样对咱们,难不成咱们就要忍着吗?” 沈相宜替昏睡中的沈璋掖紧了被角,目光沉沉,“大伯母是陵川侯府的嫡次女,又是长辈,我一个小辈又能做些什么?克扣碳,不过是件小事,她大可以推脱说是底下的下人忘发了,顶多也不过是责罚发卖了下人,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玉沁一知半解,“那咱们就这样算了不成!” “不急,你先去拿碳来,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沈相宜搓着手。 玉沁转身急匆匆的去拿碳,沈相宜替沈璋号了号脉,脸色有些差,前几日才稍稍有一点点的好转,冻了一晚上,竟比之前还要严重了! “先前我让你停的药,都停了吗?” 四书紧张的瞧着,点了点头,“公子每回也不愿意吃药,那药一拿回来就倒了。”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玉沁拿了几筐子碳进来,将火生起来,屋子里这才渐渐起了暖意,沈相宜烤着火,待手热乎了,这才开始替沈璋按磨。 沈璋的腿因为这几年坐在轮椅上,枯瘦无力,要重新行走,还要吃上很多很多的苦,如今按摩不过是舒缓,不至于让他的腿再这样缩下去! 谁料因为这个天气实在太冷了,按了一半,沈璋便醒了,他目光幽幽的凝着按得起劲的沈相宜。 “谁让你来的?” 沈相宜吓了一跳,往后一倒便跌坐在地上,她两手上还沾着自制的药膏,被他幽幽的盯着,心里有些发虚,“我……我路过。” “是吗?路到我的寝房里来了!”沈璋艰难的扯了被子将腿盖住,怒气中烧。 沈相宜搓着手,笑盈盈的坐起身,“都是误会。” 沈璋强撑着坐起身,语气温和了些,“我这腿疾,瞧过的大夫不下百位,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是我咎由自取,你不必再费心思了,章台院是个不吉利的地方,往后不要过来了。” 她来到碳盆边,将碳拔了拔,“哥哥饱读诗书,连孙膑都能受挖骨之刑而写出世人惊艳的兵书来,兄长才华盖世,怎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 沈璋自嘲的笑了,“我不过空念了些书,不知五谷,不识丙丁,有何资格说才华盖世?你走吧……” 沈相宜气得不轻,但面对这个尊严都折了个干净的儒生,她只能忍着,安慰他,“没关系,还有我在,哥哥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来做哥哥的双腿。” 在她没有百分百将那药方子与盅王找到之前,她不敢给沈璋任何的希望! 沈璋盯着被面上的绣花,“昨日听闻皇上下旨,为你赐婚给太子。” “嗯,所以我在府里陪伴哥哥的时间不多了,先前都是你护着我,这一回,也让我来护着你,好不好。”她朝沈璋伸出手,轻轻的握着。 沈璋有些错愕的瞧着她,眼里满是怜惜,“你想嫁给太子?” 沈相宜摇了摇头,“不嫁给太子,也要嫁给旁人,左右都是要嫁的,我若嫁给太子,父亲也能多一份助力,在朝中不至于走得艰难。” “太子……罢了,原是我无能。”沈璋摸了摸她的发,眼底满是无可奈何。他如今这模样,又能做些什么? “在我心里,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沈相宜靠着他的肩膀,两人的关系略缓和了些。 四书在一旁瞧着,心里欢喜不已,“小姐,天色不早了,还没用膳呢吧?小厨房里已经做了些吃的了,小姐不如就在这儿陪公子一道用。” 沈相宜笑道:“是,我还饿着呢,哥哥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沈璋无奈的叹了叹气,“章台院不是个好地方,天色不早了就早些回去,四书,送送小姐。” 沈璋这就下了逐客令,沈相宜目光转了转,刻意将斗篷落下了,“哥哥今日不想见我,那我就明日再来,明日来了也不想见我,那我就后日再来!” “你一个要出阁的姑娘家,就该在房里好生绣嫁衣,不必来挂念我。”沈璋戳着被子上的绣花,心情一郁再郁。 沈相宜轻笑道:“哥哥好歹也陪太子读了些年的书,哥哥以为,太子可堪当大任?” 沈璋没料到她这么问,不由愣了愣。 “我嫁给这样一个人,哥哥当真会放心吗?”沈相宜扔下这话,转身便出了章台院,留下沈璋坐在塌上发怔,太子看似温和仁德,可骨子里的残暴,知情人是很清楚的,一旦他坐上帝位,只怕……天下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他凝着出了门的沈相宜,渐渐收紧了手。 第18章 打架斗殴 沈相宜从章台院出来,心情很是复杂,其实她倒宁愿自家哥哥一辈子就这样在小院里平静过一世,也好过在外头争争上游,挤破头脑,但人生在其位,就有了责任,谁也逃不掉。 沈相宜穿过回廊,险些同沈碧华撞个正着,沈碧华骂骂咧咧的,“你瞎了吗?看不见有人吗?还往我这儿撞!” “没事吧?”她担忧的打量着沈碧华。 沈碧华见是她,脸色愈发的差,“我说是谁,大晚上的不在屋里呆着,出来鬼转,原来是你!如今你是如愿当了太子妃了,摆起太子妃的谱,连胆子也比先前的大了。”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沈相宜朝她颌首,欲擦过她过去。 沈碧华一把拽住她的手,咬牙切齿,“我昨天晚上回来,思来想去的,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你说太子好端端的喝着酒,不过换件衣裳的功夫,怎么就跟陈姻姻搞上了?太子还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扬言要娶你,他就是这么娶你的吗?” 沈相宜的手腕被她捏得有些疼,“二妹妹到底想说什么?” “陈姻姻不是什么好人!她为了当太子侧妃,用了那样下作的手段,姐姐难道不生气吗?与这样一个人共侍一夫,以后你还会有安生的日子过吗?”沈姻姻眸光凛冽。 沈相宜缩了缩脖子,茫然的问,“那……那我该怎么办她?” 沈碧华以为她上钩了,哄着她,“男人的话最不可信了!今日他爱你宠你,明天见了另一个,又会宠爱另一个人,太子以后还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些女人,个个都想坐上你的位置,你到时候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姐姐,我也是为了你好,见不得你以后过这样的日子。” 长廊上的灯盏随风摇曳,沈相宜听了她那些话,一副手足无措小白兔的架势,“真的吗?” “我与你同姓沈,我还能害了你不成?”沈碧华就差举天发誓了。 “二妹妹,难道你不喜欢太子吗?你不想作太子妃吗?”沈相宜将手抽了回去,凝着她眼底透笑。 沈碧华紧盯着她,“我也是为了你好!陈姻姻那样的人,费尽心机爬上太子的塌上做了侧妃,她以后的心思还多着呢!你同她是过不到一处的。” “所以呢?这个太子妃我不要了,让你来坐?”让沈碧华来,只怕陈姻姻会死得更惨! “我是你妹妹,吃些苦头我心甘情……沈相宜!你玩我?”她顺着话讲,谁料抬头就见沈相宜一脸玩味,不由怒火中烧,气得脸色铁青。 沈相宜在灯盏下站得笔直,冷笑道:“二妹妹还真是……蠢得可爱。你以为这门婚事为什么皇上会定下我?你以为这婚事是你说改就能改的?在家里蠢些倒也不打紧,去了外头,二妹妹为着沈家的脸面,这份蠢气也该收敛一二才是。别到时候给大伯一家抹了黑。”苏丹小说网 “你敢骂我?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沈碧华怒火中烧,一伸手就要揪沈相宜的头发,沈相宜这岁数的身子有些弱,躲避不及就被她抓了个正着,连着人也被沈碧华扑到了地上。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真以为你就是太子妃了?你就飞上枝头了吗?敢骂我……”沈碧华翻身骑在她身上,扬手就要打她,谁料被沈相宜按了麻穴,一时浑身哆嗦。 玉沁见状一把将沈碧华提到了一旁,这时一道深蓝色的身影从长廊另一侧窜了出来,朝着玉沁就是一脚,抬手将沈碧华抱在怀里心疼不已,“妹妹,你没事吧?” 来人是沈相宜的堂哥,是三年前的榜眼,少年英才,春风得意,不过三年光景,就从少年郎长成了身形挺括的男人了,沈相宜扶住被踹的玉沁,瞧着沈白景,目光微凛,“大哥哥,好些日子不见,如今真是意气风发。” 沈白景剑眉星目,气质沉凛,他是长房的定心骨,更是国公府国公爷最宠爱的长孙!甚至在外头的时候,都会有人尊称他一声白小公爷! “你这丫鬟……胆子不小。来人,将她拖下去,打死。”沈白景目光凌厉,目光从沈相宜的身上扫过,带了些许轻蔑。 沈碧华倚在他的怀里,泪盈盈的,“哥哥,我好心帮衬她,她却打我,不仅打我,还让她的丫鬟打我,今日你定要替我做主。要不然,我不活了。” 沈相宜站得笔直,嗤笑道:“大哥哥护着自家嫡亲的妹妹也是应该的,不过,既然这样护着,不如就替二妹妹得偿所愿,让她做太子妃如何?” 沈白景瞧着怀里人,满眼怜惜,“你打了她?” 沈碧华捂着脸,哽咽着道:“哥哥,她打我脸,可疼了!” “今日既然二叔不在府上,长兄为父,我便替二叔管教管教你!来人,打!”沈白景动作轻巧的将沈碧华放在长廊椅上,他随身带着的家丁伸手就要去扯沈相宜。 沈相宜挡在玉沁的身前,“大哥哥好歹也是朝中官员,如今在府里喊打喊杀,若是皇上知道了……” 沈白景站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凝着她,“知道又如何?我不过是管教管教府里没规矩的下人,给我打。” 家丁瞬间围了上来,一把扣住玉沁,玉沁历来害怕沈白景这个性格阴沉的,所以这会子动都不敢动,“大公子,我家小姐身子弱,大公子不要与我家小姐……” “若是我没记错,这是二房的院子!大哥哥不去管教大房,却跑来二房的院里管人,又是什么规矩!我知道大哥哥如今官场正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二哥哥不要忘了,我也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公认的太子妃。”她不卑不亢的与沈白景对视,那眼底幽冷的光令沈白景起了莫名的火气! 他纵横官场也有三年了,如今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的眼神震住了,实在可笑! 他欺近沈相宜跟前,那松烟的香气扑面而来,令沈相宜有些不舒服,“太子妃?凭你也配做太子妃?你放心,不出三月,这太子妃的位置就会换人。” 沈相宜凝着他,似是对太子妃的位置百般不舍,“你想做什么?” “我也不过区区四品大员,又能在朝中做些什么?不过,在府里我还是管得了事,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动手。”他扫了眼玉沁,打不了主人,打她的狗,也是痛快,不是吗? 第19章 哥对哥 沈相宜一把扣住玉沁,将她拉到身后,“我有一事,至今都不明白,想问一问大哥哥。” 风吹拂得灯盏摇曳,他脱了身上宽厚的狐裘大衣披在沈碧华的身上,“你的话太多了。” 家丁冲上来按着玉沁就要打,沈相宜护在玉沁跟前,与家丁僵在一处,“我哥哥当年与大哥哥一同科考!大哥中了榜眼,而我哥哥却在考试前伤了腿,从此困在章台院这个方寸之地!” 沈白景转身凝着她,“怎么?如今要将你哥哥的错处算在我的头上不成?他有今日的下场,那是他自负才情,侍宠自傲所致。” “你那个废物哥哥,当时还说的什么不世出的神童,我看也是吹出来的吧,如今上了年岁了,没个功名傍身了,就开始拿腿疾的事情来装可怜了!”沈碧华鄙夷的瞪着她,扬起小脸,傲气十足。 “是吗?我朝历来有律在前,一屋子不能有两个孩子同时参加科考,父与子不能同在一处为官,可偏偏科考前我哥哥就出了事,大哥哥,你与他那时候最是要好,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你说的什么自负才情?”她哥哥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那些策论,那些文案,那些词汇量,无一不远超沈白景! “就算你哥哥了不得又怎么样?他还不是成了个残废!一个断了腿的,还想科考不成?呀!哥哥,你送我的簪子都被她给打掉了,许是掉进水里了。”沈碧华扯了头上的簪子扔进长廊外结了薄冰的水面上,目光挑衅的瞧着她。 沈白景凝着那扔到了小池中央的簪子,“去捡回来。” 沈相宜在一旁瞧着这一唱一和的兄妹两,“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也只有二妹妹玩得起。” “你说谁是小孩子?你把我东西摔了,我不过是让你捡起来!赶紧去捡,你要是不捡,那就让你身边的丫鬟去捡好了。”沈碧华指了指被家丁押着的玉沁。 玉沁正欲点头,被沈相宜横了一眼,顿时没敢作声。 “二妹妹慢慢捡吧,我要回去歇息了。对了,我院里的人,若是有了错处,我自会教训,还轮不到旁人来管,毕竟我如今可是皇上与娘娘公认的太子妃呢,至于他日是不是太子妃,不如他日再说。”她不断刺激沈碧华,就等着这兄妹两对她出两招。 她不会去害别人,但也不会由着旁人来害她! 沈白景挡了她的去路,目光凛冽,“去,捡回来。” “大哥哥,你知道的,我体弱多病,这池子都结了冰了,若贸然下水,会染上风寒的。我如今身为尊贵的太子妃,怎能做这样的事?啧,对了,大哥哥是个四品官,不知道太子妃是几品的,需不需要向太子妃见礼?”沈相宜始终淡淡的,沈白景有种针扎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在刑部,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却独独没有见过沈相宜这样的,瞧着娇弱,说出来的话却处处令他掣肘! “莫说如今旨意未曾下来,就算是下来了,你又能耐我何?沈相宜,你可以嫁作太子妃,但……你父亲呢?你那幼弟沈新元呢?”他玩味的瞧着沈相宜,气定神闲。 沈相宜余光扫了眼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咬了咬牙,“好!我捡!” 沈白景满意的笑了,“这才是乖孩子。”他抬了抬手,押着玉沁的人松了手。 沈相宜走到池子边,正欲下池子,一道身影将她拉了上来,“大哥好大的威风!” 沈璋将她扯到身旁,拿了她落下的斗篷塞进她手里,玉沁忙接过将那斗篷给她披上。 沈相宜心里一暖,她就知道,只要她有事,她哥哥一定会站在她的身后,所以无论如何,她这一世也要做哥哥的后盾! 沈白景目光沉了沉,“这么些年了,真是难得,你竟然舍得出章台院。” 他坐在轮椅里,气质清冷如冬日里拂过竹林的风,带着彻骨的清冽与刚直,“大哥要护着你的妹妹,我自然也要护着我的妹妹!相宜身体娇弱,大哥若有帐,不妨与我算,左右我一个废人,是死是活也没什么要紧的。” 沈白景拧眉嗤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怎么没教好你这妹妹?这簪子她若不捡,那不如你来捡,如何?啧,不过你这双废腿,只怕也下不去。” 二人的目光在冷风中碰撞,沈相宜印象里这二人幼时也曾一道下学回家,是顶要好的兄弟,但后来渐渐的,就不一样了,为什么呢?人心总是这样的难测。 她察觉到沈璋听到废腿二字时紧绷的状态,想来这些人在府里的时候也是这样,轻易的就可以作贱她哥哥,所以后来她哥哥固步自封,再也没有出过那章台院!但这一世,她要给她哥哥重塑骨气! 她怒火中烧,一把将沈碧华发间的簪子扯了个干净,尽数扔进了池子里,又拽着她脖子上平安锁也扔了进去,沈碧华惊呼出声,“我的东西!!沈相宜!你疯了吗!你敢扔我的东西!!!!” 沈相宜拍了拍手,笑盈盈的,“二妹妹不是说我扔了你的簪子么?现在二妹妹记住了?我扔的不止是簪子,还有发钗,步摇,发冠,还有你最喜欢的平安锁。” 沈白景气得抬手就要打她,却在她冰冷的目光中顿住了。 沈相宜不免唏嘘,“沈家走到今日,是世家团结才有的结果,可如今,你身为长兄,下不团结弟妹,上不敬叔伯,枉你饱读诗书,为人臣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样的道理,你都不知道?你今日要打我,我认!我亦不会怨你,因为我敬你是长兄,但今日之后,你我便是陌路人!” 这话说得重,沈白景的手僵着迟迟没有落下,沈相宜转身推着沈璋的轮椅离开了长廊。 趴在长廊上瞧着首饰的沈碧华急得不行,“哥哥!你就这么让她们走了?我的宝贝可怎么办!!啊!这个贱人!” 沈白景凝着这个妹妹,目光沉了沉,“不过是些小玩意,你若喜欢,我差人再送些给你就是了。” “哥哥,你怎么了?”沈碧华瞧着沈白景有些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什么,你是大家闺秀,也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回去吧。”他转身走在长廊上,长廊灯盏蔓延开,他心情却有些沉重,但也只是这一晚,转瞬便消逝了。 人从来不会因为谁的一句话而番然醒悟,能使人醒悟的,必然是他诸多苦痛的折磨之后。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沈碧华提着裙摆跟了上来。 “她如今是太子妃,你少与她起争执。你放心,你要的哥哥都会给你挣来,但沈相宜,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离她远一些。”沈白景拧着眉往前走,他在官场这几年,看人不会错。 “哦。”她嘴上应着,回头看了眼那兄妹两,心里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她有太子妃这个名头护着,今日她就该染上风寒,然后久治无效!哼!机会么,总是多得是! 第20章 克扣压榨二房 沈相宜推着轮椅将沈璋送回了里屋,他盯着碳盆默了半响,忽的哑了嗓子道:“他们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沈相宜斟了盏茶递给他,“同妇人一样嘴碎的话,有什么可听的。只是,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四书在一旁笑道:“奴才去给小姐送披风,谁料见小姐同碧华小姐打起来了,奴才人微言轻的也不顶用,只能回来告诉公子了,好在公子去得快,否则小姐若真是下了水,这样冷的天,怕是要染风寒了。” 沈相宜垂眸轻笑,“我就知道,哥哥一直都在我身后,不会不管我的。” 沈璋如今被她逼得破了功,有些无奈,他原本只想清清净净的过日子,可偏偏这小丫头总有法子让他出手! “沈白景这个人,你不要与他起冲突,今日我在还好些,若是我不在呢?又当如何?你往后若真作了太子妃,父亲必然是要承袭国公一位的,但大伯一家也不是好相与的,此事只怕多变故,你万事多加小心。” 沈相宜捧着脸,眨了眨眼,“一个家族,历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可惜他们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再这样下去,如今的沈家与曾经的贾府又有什么区别?都不过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摆了,临了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二妹妹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或许也是他们惯的。”沈相宜垂眸,拔弄着碳盆,沈家的家业实在是太大了,家里的每个人都不简单,凑成了一个浑的跟黄河水一样的世家大族! “还好,相宜乖巧懂事。”他端起茶盏吹了吹,小抿了一口。 “新元还小,如今父亲能倚仗的,就只有我和你了。”碳盆里的火苗窜起来,暖意十足。 “我不过是个……” 沈相宜一把捂了他的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些都是考验而已,哥哥不必介怀的!府上那些下人也不过是些长嘴的妇人舌头,能懂些什么?哥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无论什么事,我都支持你。” 沈璋眼眶微红,别过头去,拉开她的手,“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那明日……我来陪哥哥用早膳。”沈相宜试探性的盯着他,目光里透出些期待。 沈璋盯着眼前的碳盆,“我这里有什么可呆的,回去吧。这几日想必就有旨意下来了,到时候你也要备嫁了。” 沈相宜有些失落的走了,她一走,沈璋又习惯性的来到窗边目送她远去,谁料这一次沈相宜却突然出现在窗口,她挤出个怪脸给沈璋,眉开眼笑,“母亲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问!哈哈哈哈,我走啦,哥哥明天见。” 只有在沈璋的跟前,她才恍忽间觉得自己还是十四五岁那个天真无邪可可爱爱的沈相宜啊! 沈璋被逼笑了,笑得如沐春风,目送她离开,四书见状松了一口气,自从小姐成日的往这儿跑,公子的心性就一日比一日的好了。 他沉吟了片刻,朝四书道:“你去库房里收拾收拾,拟个清单给我,她入主东宫,还是要多些嫁妆才好。” 四书欢天喜地的应下,乐呵呵的跑去清东西去了。 月色渐渐升起,沈相宜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她的小院子与沈父的隔得近些,沈璋那会子也离她近,但后来伤了腿,他说去章台院安静,就一直没再搬回来了。 她前脚回了院里,钟灵后脚就过来伺候了,“小姐,那人有些日子没来消息了,他不会是看出些什么来了吧?” 沈相宜喝了口茶,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无妨,咱们院里的事多得很呢,也不急这一桩,你去清点清点,咱们二房每月领的月银与份例究竟对不对版。私下里查,别打草惊蛇。” 钟灵叹了叹气,“不用查,小姐只要瞧着大房每天穿金戴银就知道,他们的份例比我们的要多得多,说是大公子在朝堂要不少的开销,咱们家公子左右是在章台院里没什么事,就将他的开销挪给大公子了,还有二爷的也是……咱们二房每月能拿的份例……算起来大概只有一半,有时候还不到。” “母亲不管这些事吗?”沈相宜接帕子擦着脸,有些奇怪。 “小姐忘了不成?夫人的母家是秦家,秦家人多重武,这内宅的事情,哪里理得清楚!夫人这些年又为了公子的事情四处奔波寻大夫,也没个心思管,所以大房的要管,就交给大房的管了,前些年倒也还好,也就是近两年开始,越发的差了,就连送来的菜食都是府里挑完了挑剩下了的才送过来的。” 玉秀气呼呼的接话,“可不是吗?每回那菜都蔫了吧唧的,好些菜做出来味道都不对了,咱们院里头还有些下人在说闲话的呢,可难听了,还有些真是,上赶着去巴结大房的!小姐,这些吃里扒外的,就应该大棍子打出去才好!” 沈相宜接过炖盅,用小勺子轻刮着上头的牛乳蒸酪,“竟有这样的事……” “可不止这些……”几个丫鬟在她跟前扒出来好多事情,比如说吃穿用度,都是大房、三房挑剩下了的才送过来,再比如月例银子的克扣,再比如大公子在外头挂帐却挂在二爷的头上……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沈相宜喝完了一盅蒸酪,接过帕子擦了擦嘴,“乏了。”苏丹小说网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玉沁挽着衣袖子,气不打不处来,“小姐,难道就要一直忍下去吗?” “不忍又能如何?日子还长,总不能因为旁人的不好,自己就不过了不是?”沈相宜的小算盘却打处响,正好没有由头各管各的开销,如今金氏这么一弄,那帐目定然不对数,她得合计合计,这桩事要怎么处理。 沈父站在外头,风雪肆意,寒气凛凛,沈家大房得力,三房又从了军,唯有他一直在朝中不上不下,如今自己不得脸,连带着孩子们在府里也吃苦受罪,他为人父,只觉得羞愧无能,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最终转身勾着身子,疲惫的离开了。 第21章 皇家聘礼 皇家的办事效率很快,琼林宴订下亲事不过两天,沈相宜大清早就被玉秀摇了起来,她睡眼惺松的坐起身,视线还有些茫然,“怎么了。” 玉秀将帕子递给她急道:“小姐没听见外头的礼乐声吗?大喜呀,二爷吩咐奴婢赶紧伺候小姐起身呢。” 沈相宜又倒了回去,“大喜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好困。”昨天晚上研究怎么不动声色的将这掌家的权柄从金氏那里挪出来,她左想右想,觉得不大现实,府里娘家最有后盾的,除了金氏就是她娘,她娘一介武夫……不提也罢!啊!至于三叔母,是三叔的青梅竹马谢家女,虽是士族,但是同这两个比起来,多少要少一些权势扶持,再另上三叔母喜静,沈相宜有些头疼。 玉秀将她重新挖了起来,“是宫里的掌印大公公来传旨了!外头的聘礼都要堆成山了,奴婢瞧着那二小姐眼睛都要瞪直了,快起来啊。” 沈相宜猛的醒了大半,急匆匆的起了身,在玉秀的一番收拾下去了前厅。 前厅里的太监还在唱聘礼,那聘礼一台一台的往里头扛,鞭炮与礼乐混起来,好不热闹! 大厅里此事除了她在外务政巡查的大伯与从军的三叔外,连老国公与老夫人也在场,宣旨的太监见她来了,便展开了圣旨,众人顿时乌泱泱跪了一地。 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念,大意不过是将沈相宜夸了一顿,后头便是立她为太子妃的一些场面话了,待旨意念完,这掌印太监就将圣旨递给她,笑道:“咱家在此恭喜太子妃,恭喜沈家了。” 沈老国公对此十分满意,与掌印太监寒暄了几句,又吩咐了人将掌印太监送出去,那太监一看送的东西,顿时眉开眼笑,春风满面,连连夸了沈相宜好些话才走。苏丹小说网 沈碧华瞧着眼红,阴阳怪气道:“姐姐真是好大的福气,这柄玉如意真是漂亮,好姐姐,不若送给我吧。” 金氏拉了她一把,嗔道:“你这孩子,这可是你大姐姐的聘礼,岂是说送就能送的?平日里你祖父也给了你不少的好东西,你何必惦记这些。” 沈碧华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就来气,不给她,她偏要,“姐姐,这玉如意上头还镶嵌宝石呢,真是漂亮,你就借我摆两日好不好?求求你了。” 沈相宜见她伸手去拿,不由笑了,“好,你喜欢就拿去玩吧。” 沈碧华顿时懵了,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按着正常的节奏,不应该是她不让,然后二人争抢,把皇家赏的东西打碎吗? “算了,这玩意祖父先前还给了我一个,我突然想起来了。”沈碧华见没捞着好,将玉如意重重的搁了回去。 金氏差瞧着这些华贵奢靡的聘礼,两眼放光但好在藏得好,“这太子妃也是代表了咱们沈家的颜面,相宜这孩子是该好生表现才是,公公,不若让婆母从宫里请位嬷嬷回来教导教导。” 三房的谢氏在一旁轻笑道:“是了,我记得婆母与太后娘娘身旁那位姑姑可是最要好的姊妹呢。” 金氏扫了她一眼,话里有话,“说起来婆母还是亏得那位姑姑请的神医,这才生下了二爷。依我看,不若等婆母将那位姑姑请来的时候,也给你好生瞧一瞧,这三爷总要有个男儿开枝散叶才好。”她瞄了眼谢英红身旁两个如花似玉般的女儿,十分嫌弃。 谢氏按奈住两个女儿,气道,“自是比不得大嫂嫂,生了景哥儿这样好的孩子。” “那是自然。”金氏温和一笑,又道:“我也是关心弟妹,若有说的不好的,弟妹别往心里去。” “不妨。”谢氏讪笑了笑,“今日是相宜这丫头大喜,三叔母晚些再给你一并添上嫁妆。” 众人顿时一派和乐融融,“多谢三叔母。我母亲常说,三叔母家的两位姊妹聪慧灵气,很是羡慕呢,可见无论是生男还是生女,只要夫妻和顺,日子总归是好的。” 谢氏的笑意这才真实了些,“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活的倒是通透。” 老国公夫人见状拉了沈相宜的手转了话题,“你大伯母说的在理,此事我晚些就去挑一挑,定挑个品行得体的嬷嬷过来。”老国公夫人只生了二房一个嫡子,所以对沈相宜这个嫡亲的长孙女,那最是疼爱不过的了! 沈国公望向沈相宜,若有所思,“你们都退下吧,相宜,你留下。”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退了下去,沈国公生得英气,如今上了年纪,气质却愈发的沉稳,他端了茶盏吹了吹,抬眼看了看端站着的沈相宜,“你可知,为什么皇上会选你?” 沈相宜心里忍不住叨叨,皇上选不选她与她何干?她还不想嫁呢! “祖父,你真的觉得孙女做太子妃是桩好事吗?”沈相宜忍不住反问。 沈国公端茶的手顿了顿,“哦?你觉得不是一桩好事?” “孙女觉得不是。”她站得笔直,瞧着人的时候不卑不亢的,颇有几分老国公当年的姿态,老国公不由多看了她几分,“为什么?” “如今太子之位只是有人坐,但坐不坐得住,却还两说,皇上共有八子,抛开旁的不说,也还有贵妃生的二殿下,以及手握重兵的三殿下,如果将这两人拿出来,无才无德的太子,当真能坐稳太子之位吗?祖父,皇上将这样不成器的太子推向沈家,只怕对沈家起了旁的心思了。” 沈国公的目光攸的沉了下去,他轻刮着盖碗,瞧着盖碗里刮之不尽的茶沫子,顺手搁在一旁,“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你父亲?” “是孙女自己想的。” “你一个女娃娃,竟有此远见,反观如今这些人,却个个井底观天,那,依你之见,此事可还有余地。”沈国公指了指一旁的位置,沈相宜谨慎的坐了下去。 “有,除非外孙女自毁名节,太子殿下退婚另择太子妃。再或者……就是在成亲之前,太子被处死,祖父,此事事关沈家,还须谨慎的好。”沈相宜重新沏了盏茶,递给沈国公。 沈国公端过茶盏若有所思,“此事……容老夫好好想想,你下去吧。” 沈相宜见目地达到了,也就不再留了,皇家送来的这些聘礼,沈相宜一件也没动,让人塞了好几个库房才算塞满! 皇家的聘礼,真是大手笔,只可惜,这些聘礼,于如今的她而言,皆不过是土石。 第22章 归拢聘礼至公帐 沈相宜刚清点好聘礼,金氏就笑盈盈的带了好些物件过来,热情得很。 “世侄女,论起来呢,你也是我一手瞧着带大的,如今你既要出嫁了,这常言长嫂如母,我又是你的大伯母,理当给你添一份嫁妆。”她将一份清单递给沈相宜。 沈相宜打开一看,这清单上竟然挂了好长的一串,一连着十几页纸,若不是知道她大伯母贪财的真面目沈相宜几乎就要信了,她指了指那精雕刻十八罗汉的象牙,“大伯母,这十八罗汉的象牙我还没瞧过呢,可否容我看一眼?” 金氏笑着看了眼那礼单,“傻孩子,这些原就是给你添妆的物件,哪有瞧一眼的说法?你若喜欢,我明儿就先让人给你送过来。” “多谢大伯母。”沈相宜将那礼单子合上,乖顺得很。 金氏见状端了建盏抿了一口,心里盘算着那些皇家送来的顶好的聘礼,沈相宜也不着急,一味的劝着她用茶,“这是父亲前些日子带来的,听闻陵川的人都爱喝陈年的白茶,不知大伯母喝着可喜欢?” 金氏瞧着这茶上头勾勒出来的兰花,心下暗想,这二房家的丫头瞧着是个憨憨,略傻乎乎的,偏偏做的事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反观自家的那个,近两年也不知怎的,性格变了不少! “喜欢喜欢,宜姐儿有心了,对了,皇家送来的那些东西,论理说呢,是该搁在你屋子里的,但咱们府上的帐务历来都是合在一处打理,若这样分开了,到时候前来喝喜酒的还当是咱们府里的起了隔阂呢。”金氏笑得和善,拉了沈相宜的手,吁长道短的,颇有一副慈爱小辈的菩萨架势。 沈相宜为难的皱了眉头,“这些东西实在太多了,搁在我这院里,我总担心磕了碰了摔了,所以一并清点好就吩咐人锁进库房里了,若是要再抬出来,会不会很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这些东西贵重,你这二房的看守又松懈,若是让人偷走了,到时候皇上因此不满,你往后这太子妃的日子可怎么过?”金氏只当她是个孩子,好忽悠,反正二房里沈修辞这个正主儿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二房的孩子们,小的小,残疾的残疾,还剩了个大娘子又是个好武好的,好拿捏得很! “是啊,前些日子我这小院里还遭了个贼呢!只是那贼刚进来就被我身边的钟灵遇见了,倒也没偷着什么东西。”沈相宜故意提到了那个黑衣人。 金氏故作诧异,“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来与大伯母说一声!”苏丹小说网 “有些日子了,也没丢什么。大伯母要打理这样大的国公府也是受累,这样的小事,不好叨扰……”她垂着眸子,温顺的像只上绵羊。 “无事就好,只是此事事关你的名节,就不要再对外讲了,府里的巡查我会再添上一成人。”金氏凝着那一方礼单,拿了过去。 “这聘礼晚些时候也一并添进你的嫁妆里,到时候大婚再抬过去,咱们国公府里还不曾出过太子妃呢,如今你可真是长了脸了发,连着大伯母这脸上都有光。”金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如今笑得红光满面,爽朗得很,沈相宜有这么一瞬间,想起了红楼里的那位凤辣子来,只是她这大伯母比那凤辣子要更会做表面功夫,杀人不见血。 “如此……大伯母受累了,我领大伯母去瞧瞧那些聘礼。”沈相宜站起身,她手里团着人玉如意盘莲藕纹样的暖手炉子,精致又小巧,看得金氏眼睛一热!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竟然还有这样好的东西! “傻孩子,这有什么受累的。”金氏跟着沈相宜来到二房的库房里,乖乖,这库房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每一件东西上头都贴了喜字,系了红绸! 沈相宜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库房,“东西是多了些,这一个塞不下,我还挪了些在另外两个库房,东西搬得仓促,一时还来不及整理,大伯母瞧瞧。” “皇上当真是看重你,当初皇后娘娘的聘礼,也不过就是这么多。”金氏两眼放光,手从一株大红珊瑚上抚过,又摸到了那成对的鸽子蛋大的夜明珠上,这样要好的东西,竟拿出来做了聘礼,真是……让人嫉妒! “原是皇上与娘娘抬爱,相宜人微言轻的,本当不得这样的富贵。”沈相宜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屋子的珍宝玉器,宛如无物,其实金氏这时候若是留一份心在沈相宜的身上,就会防备她了,可惜发,如今的她满眼只有这些财物。 “大伯母,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去歇着了,这儿,就有劳大伯母了。”沈相宜福了福身,低咳了两句,病病娇娇的模样,金氏巴不得她赶紧走,“去吧去吧,晚些我吩咐人给你送些补品过来,你也是,都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怎么身子还这样弱,往后要生孩子可怎么好!快去歇着吧。” 沈相宜退出了库房,她扫了眼守在外头的家丁,朝玉秀叮嘱道:“你留意一下,咱们大房里有哪些丫鬟仆从是大伯母安排过来的,此事不宜声张,明白吗?” 玉秀是个一心爱主的,性子又傻憨憨的,所以府里的人对她并没有太多的防备。 “小姐,这些聘礼真要让大房的抬走吗?这万一到时候少了怎么办。”玉秀防贼一样的盯着库房,瞧着好容易才填满的库房,如今又被一件一件的往外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自有打算,去吧。”沈相宜瞧着懵懂的玉秀,玉秀是她捡回来的这几个人里头最小的,如今不过十岁,娃娃脸生得乖巧又憨傻,在府里跟小泥鳅似的,混的可比她这个小姐还要好。 玉秀哦了一声,转身去盯着库房去了。 这一天的忙碌后夜色也跟着朦胧了,沈相宜抱着汤婆子,站在长廊处,玉沁提着灯盏站在一旁陪着。 第23章 黑市印子钱 冷冽的风扑到她的身上,她不由紧了紧斗篷,“大伯母私下里不是爱放印子钱吗?你去黑市里寻些干净的人,找大伯母多借些。” 长廊外风雪飘零,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玉沁一头雾水,说起话来磕磕巴巴,“小……小姐,你怎么知道奴婢黑市有人。” 沈相宜笑盈盈的瞧着她,“玉沁姐姐,我可是在黑市的门口夜半三更将你捡回来的。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我身边,在我看来,只要不是吃里扒外背主弃义,都不打紧。” “奴婢并非有意隐瞒,奴婢的父亲在黑市原也是说得上名号的,后来父亲遭遇不测,临去时……说是秦大娘子对奴婢一家有恩,让奴婢来伺候小姐,奴婢这才寻了个法子,遇上了小姐,无论外事如何,奴婢如今也只认了小姐一个主子,奴婢可以对天起誓。”玉沁跪到地上,将往事和盘托出。 沈相宜不由狐疑道:“我信你,所以才将我的计划告诉你,不过你方才说……我母亲?”她母亲同黑市里的还有干系? “是,那会子大娘子还未嫁人的时候常仗剑走江湖,行善救世,世人很是敬重的。”玉沁提及她母亲,眼中带着光。 沈相宜将她扶了起来,也难怪,那时候她母亲莫名其妙的就说要往黑市那条路走,这夜半三更的,可不就遇见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如此一来玉沁力大如牛,会些武功,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好了,往事不究,如今你只是我身边的玉沁,旁的不要多想。”沈相宜替她拂去肩膀上飘下的几片雪花。 玉沁细想了想,凑近前去小声道:“小姐打算弄多少银子?” 沈相宜拔弄着汤婆子上的小穗子,侧头笑盈盈的眨了眨眼,“那自然是……越多越好,谁让咱们二房的穷呢,连做事的银钱都没有。”她哥哥的腿疾可要用不少顶好的药材呢。这银钱摆在眼前是钱,可若是买药,那银子就如流水一样的出去,连个数都估摸不着! 玉沁瞬间会意,欣喜若狂,“那陵川侯府原身就是商贾起来的,想必金大娘子有的是银钱!小姐这法子可真好!!奴婢先前瞧着二房总受欺压,还捏了把汗,如今想来,原是奴婢格局小了,奴婢晚些就去办。” 沈相宜笑着回了屋,钟灵端了热水近前。 沈相宜净了净手,“钟灵陪着我歇息也累了几夜了,今夜你去歇息吧,让玉沁替你。” 钟灵怔了怔,心下十分敏感,“奴婢伺候小姐是份内的事,不受累。”苏丹小说网 玉沁见状十分不满,“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钟灵你怎么回事?小姐如今说什么你都要驳她。”她向来不喜欢钟灵,总觉得她太过机灵,机灵的像墙头草! 钟灵咬了咬唇,“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沈相宜净了手,接过钟灵递来的帕子擦了擦,“你都是我最信任的,也该团结一心才是,钟灵,你瞧你脸色,这几夜也没歇息好,再熬下去,可别把身子熬坏了。去歇着吧。” 钟灵咬了咬唇,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她一走,玉沁便替沈相宜更了套男子的衣衫,又将她的眉画得粗了些,瞧着英气十足。 玉沁边画边小声道:“小姐,钟灵做出那样吃里扒外的事来,你怎么还要将她留在身边!她就是个祸害。” “你啊,凡事总将对错看得太重。”沈相宜将钟灵放在身边,才能更好的盯着她,她这个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人一旦有了反心,那么无论如何,都是不堪重用了的,但留一留,也无妨。 玉沁替她将头发束起,“奴婢一直觉得,对就是对,错的就是错的,有什么不对吗?” “若有人家中母亲重病要银子救治,无奈之下贪污赈灾款,你说,这人是对,还是错?” 沈相宜瞧了瞧铜镜里的人,拿了妆奁最底下藏着的一包银针绑在手腕最里侧。 玉沁想了半天,叹了叹气,“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沈相宜就喜欢玉沁这一点就透的聪明劲!她确定一切妥当了,这才领着玉沁出门。 夜里风雪大,雾色迷漫,前路不明。 玉沁替她紧了紧黑色的斗篷,“那桩子事奴婢一个人去就是了,这夜深雪寒的,小姐这是何必……” “你去办你的事,我还有旁的事要做。”沈相宜没用府里的马,而是在街上叫了辆驴车,二人坐着驴车,穿过了大半个天都,到了城西。 在城西有一处极热闹的街,那街的地下挖出了一个地下城,那地下城便是黑市,城下只到夜里才会开放,白天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极底的诡异。 玉沁领着她来到那条街,小声替她解释,“这地下城据说是计划先生设计的,原本是用来预防逼宫一类的,但后来这个地方不知怎么的,分出来了一小半,黑市就这样做起来了,算算时间,也有近百年了呢。” 二人穿过长街,来到一处府坻,府坻与寻常的府无异,玉沁递上牌子,那人便放行了,她小声解释道:“这是进黑市的牌子,要托关系才能买到的。” “这牌子,多少钱?”沈相宜接过那牌子摸了摸。 玉沁比划了一个数,小声道:“五十两银子,小姐,这可是奴婢用自己的体已钱买的。” 沈相宜哭笑不得,“好,回去了给你报帐。”五十两,可比得过天都富贵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了,看来能进黑市的,非富即贵,这里头或许会有她想买的药材。 “咱们分头行动,寅时一刻在这儿汇合。”沈相宜扔下话,便跟着人群走了。她将斗篷遮了脸,穿梭在人群里,这一片不过是些古玩玉器,没有沈相宜要找的东西。 她穿过层层人群,听得不远处一阵热闹喧嚣,不由凑了过去,却见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圈内关押着许多妙龄的女子,这些女子衣不蔽体,神色痴迷,人呆呆的,一看就是被下了药。 这会子沈相宜也不想多事,却猛的听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万五千两,那位姑娘,我要了。” 沈相宜忽的寻声望去,就见顾照野穿了件黑沉沉的狐裘大衣坐在大椅上,食指一个扳指,活像个土大款,指着其中一个笼子里生得娇艳的妙人,志在必得。 呸!登徒子!沈相宜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前世那个金枪铁马的顾世子……不是他吧? 顾照野忽的打了个喷嚏,那笼中的美人被送到了他的身边,美人身形婀娜,半倚着顾照野,身形分外火辣。 真是没眼看! 沈相宜气乎乎的走了, 第24章 黑玉断续膏 当沈相宜穿过喧闹的人群时,顾照野推开粘在身边的美人,四处张望,他总觉得那人群里有一道背影,真是让人熟悉,尤其是那一抹鄙夷的目光! 美人娇娇的跌坐在地,媚眼如丝,手柔若无骨的攀附着他的腿,“公子……可是奴家伺候得不好?” 顾照野抬了抬手,青至便将雅间的窗户合上了,瞧热闹的人顿时嘻笑一团,吹着口哨,流气十足,哎哟,这位公子可真是会玩,刚得了妙人,就这样迫不急待了。 他俯身玩味的凝着她,“前朝将门女,一身的好功夫,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真是……令人惋惜啊。” 美人脸色微沉,凝着戴了黑色面具的顾照野,“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不打紧,你只要记得我是救了你性命的人就是了。”顾照野松了手,似是有些嫌弃一般,抬手擦了擦。 “不知公子打算要我做什么?”她忍辱负重十余年,如今竟然落到了这样一个人的手里。 “你倒是聪明。”顾照野扯了搁在案几上的斗篷甩在她身上,将她妙曼的身躯遮了个十足。 美人利落的将斗篷系严实,站起身,“家族没落至此,奴家若再傻些,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不急,晚些自有人知会你。”顾照野起身出了雅间,他总觉得那小妮子似乎也来了夜市,夜市如今乱得很,以防万一,他还是去瞧一瞧的好。 这美人稍稍松了一口气,望着顾照野远去的背影,多了几分探究,这样一个人,或许将来可以成为她复仇的一个垫脚石也未可知!就看这个大腿够不够结实,能不能让她去抱着了! 子时三刻的黑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沈相宜环顾了一圈,转进了一处药铺子里,这铺子里摆满了药材,有人拖着个肚大的妇人前来救治,“我夫人胎大难产,保不齐她到时候要一尸两命,还请鬼医行行好,帮帮我……” 那大夫扫了眼这妇人,“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吃两副药就成了。” 这男人欣喜若狂,“还请鬼医开药……” 戴了个鬼面具的男人勾着身子从药柜台子上探出头来,细瞧了两眼,“三百两一包。十包药到病除。” “三……三千两?大夫,小的进鬼市就已经花了大半家财,如今所剩无几了,还请大夫行行好……”男人将妇人轻轻安置在一旁椅子上,跪在地上直磕头,没一会那头上就见了红。 鬼医直勾勾的盯着他,忽的笑了,“不要银钱也可以,那就拿你一个肾来换。” “好,我换!”男人倒是不含糊,妇人却挣扎着拽着这男子,“不可……”夫妻两一时争执不下。 沈相宜在一旁瞧着,只觉得不愧是鬼市,区区一个小病,竟然要了这样大的价钱!她本想走,但见了柜面上那一盒六叶的野人参,顿时停在了脚步,她要治哥哥的腿,就先要将黑玉断续膏做出来,那药膏需要的东西又多又贵,制作手法也很复杂,光是六叶的野参就要好几棵! 夫妻二人拿不出银钱来,男人要舍肾,女人以死相逼不许! 鬼医瞧着有些烦燥,“行了行了,我什么也不要,出去!” 国人顿时恼羞成怒之下起身一把将鬼医揪了起来,朝着他就是一拳头,“你算什么鬼医,你见死不救!我夫人与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同你拼了!” 这男人是会些武功的,一会的功夫就将这药馆掀得鸡飞狗跳,鬼医在黑市里横行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好见有年轻人这样蛮横的,当即就传了打手过来。 沈相宜趁着这空子上前一把将鬼医护下,“老先生没事吧?” 鬼医见少年英气逼人,一时也没多想,指着这夫妻两,沉了脸,“将他们两押进后院!敢砸我鬼医馆,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沈相宜见状也没出声,倒是那男人,面目狰狞的朝着鬼医扑了过来,“左右都是个死,不若就拉了你垫背!” 沈相宜一把将鬼医拽到了一旁,避开了男人致命的一击,“这位公子,大夫不医人,也断没有强求的道理!” “你懂什么!他就是见死不救!他草菅人命!我夫人怀胎有一年多了,我四处奔走,好不容易才来了鬼市……你……你与他是一伙的是不是!”这男人生得壮实,抄了打手手中的棍子,朝着沈相宜就打了过来。 鬼医朝男人撒了一包药粉,这男人摇晃了两下,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打手们见状麻利的就将两夫妻拖去了后院,又将医馆迅速整理好。 鬼医这才望向沈相宜,那张醋似阎王般的面具后头露出一双幽深的眼,“找药?” “那株六叶的野参,不知是什么价。”这鬼医,沈相宜的印象里不曾接触过,但看如今这情形,只怕不好说话。 鬼医将那一盒六叶的野参拿了过来,笑道:“你倒是个识货的,相识一场,这野参,算你三万两。” 沈相宜在灯下将那野参瞧了瞧,“老先生,这怕是五叶参吧。” 鬼医将那参盒收了起来,气乎乎的指了指上头的六片叶子,“小子,看仔细咯!这就是六叶!” 沈相宜的视线落在最底下那个五叶参上,论成色,这个六叶的倒更像真的,但她当初在边沙的时候,为了救受重伤的薛玉霆,曾在去了一趟祈连山脉采六叶参,所以格外的清楚! “是晚辈唐突了,告辞。”她如今莫说三万两,她就是三千两都没有!此事看来还须从长再议! 眼见沈相宜就要走,鬼医将人拦了下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相宜不想惹事,接过他那野参,戳了戳其中一片叶子,“老先生做得倒是逼真,只是这六叶参我曾见过,上了年岁的参,参体也要老上许多。不瞒老先生,除了这六叶参,还顶好的冬虫夏草、五毒一类的名贵药材,老先生若是实在人,咱们倒是可以合作一二。” 鬼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做黑玉断续膏。”沈相宜的鞋垫子颇高,穿了件深色的衣袍,活像个英气的少年公子。 第25章 鬼医求徒弟 鬼医瞪大了眼,惊呆了,“这这这这……这东西如今就是在黑市上也见不着了,这可是失传了的东西,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你能做得出来?” 沈相宜朝他作揖,神色敬重,“老先生是仁医,但医者也是要赚钱吃饭的,不若这样,若是晚辈做出来了,便放在老先生店里售卖,成本老先生出,抛开成本,利润五五开如何?” 鬼医捋了捋面具下的胡子,嘲讽道:“仁医?小公子没瞧见?老夫这摊子都快让人砸干净了。” “若老先生真要那两人的性命,用的就不是简单的药粉了,想必这时候那夫妻两已经拿了药,出了黑市了。”老先生说出那样的话来,也不过是要试一试这男人的心罢了。 “哦?那你可瞧出来?那妇人腹中的孩子情形如何?”鬼医领着她来到侧边的茶室,从茶缸子里舀了一勺子在碗里递给她。 沈相宜接过茶盏,“那妇人腹中并非是胎儿,而是腹内积水所致,方才我见老先生整理药材时抓了几副消积水的药,这才断定,老先生实则是医者仁心。” 鬼医将面具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但五官生得极好,若非驼背,想来年少时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来这鬼市的,惧我求我为多,如你这小儿这般细致周全的,却寥寥无几,小儿懂药理?” “只会瞧些简单的。”沈相宜没动那茶。 “能瞧出腹积水而非是胎儿,已经不简单了,你可有师父?”鬼医喝了口茶,自在不少。 “不曾有师父。”沈相宜这话一出,鬼医顿时两眼放光,她突然有些后悔,说错了话! “那你看我怎么样?我这铺子在这黑市里,少说月余也能赚上这个数,你若是能尽心学,往后莫说这些药了,这铺子都是你的,你看如何?”他朝沈相宜将两个手指头比划出来,满眼的热切。 沈相宜愣了愣,“十万两?” 鬼医气得不轻,重新晃了晃那十根手指头,“往多了猜!”他一根人参好几万两,这小子怎么回事?突然格局就小了这么多了? “恕在下才疏学浅,实在猜不出来。”沈相宜端了茶盏抿了一口,她闻着这茶里的味道,悄无声息的用指甲往茶水里沾了沾,将茶里的药性解了。 “傻小子!一百万两!黄金!!如何?你要不要做老夫的徒弟?到时候莫说是把脉看病,老夫还能教你些盅虫之术、换器脏之术。”他挪过来了些,坐得离沈相宜近了些,见她没说话心里有些急了。 “唉,你看我也一把年纪了,到如今一个中意的徒弟也没有,你小小年纪,若是能学了我的精髓,传承了我的衣钵,保管你在天都横着走!”他又给沈相宜续了一碗茶,见她没她反应,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寻常人喝这茶,三口见效,这小子一碗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要。我听谈合作,不谈感情。老先生若不愿意合作,晚辈不勉强,晚辈上别处瞧瞧。”沈相宜站起身,朝他作揖就要退出去,老先生眼疾手快将人拉住,笑出一脸的褶子。 沈相宜身形晃了晃,假意往后倒,两个黑衣人围了上来,将沈相宜一左一右架了起来! 鬼医捋着胡子,笑得眉不见眼,“你就乖乖从了老夫吧。做老夫的弟子,你不吃亏!将她拖去后院。” 沈相宜正想试探试探这老头,所以故意装作被迷倒了,谁料她正被人拖着走时,一道身影窜了过来,拽着她的人被人一脚踹飞,沈相宜被人拉进了怀里,她闻着这带了淡淡胭脂气的味道,气得牙痒痒! 顾照野这个闲不住的程咬金!又来坏她的事! 他将闭着眼的沈相宜抱在怀里,转身便跑! 鬼医见状气得直跺脚,他刚到手的徒弟,还热乎着的徒弟,可不能就这么跑了!! “愣着干什么!没看到我徒弟被人挟持了吗?赶紧去追啊!把人给我追回来!!” 被踹飞的两人揉着腰腹追了出去,鬼市热闹得很,沈相宜被顾照野抱着护在怀里,七弯八拐的就躲了起来,那些打手四处查人。 顾照野瞧着怀里眉目英气的人,忍不住打趣,“还不醒?” 沈相宜这才没好气的睁了眼,“顾小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顾照野登时就黑了脸,咬牙切齿,“我多管闲事?鬼市里的人,多是佛口蛇心,那鬼医在鬼市你可知是出了名的狠毒?他手里折掉的人命,或许比他救过的还要多,方才若不是我到得及时,你这小命只怕也要没了!” 第26章 车内救命 沈相宜与玉沁走出西街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外头一辆能租借的驴车也没有了,风雪肆意之下,沈相宜只能与她一路步行回府。 玉沁与她续续叨叨着黑市的事情,其间又提到了那位鬼医,鬼医年少时有一爱人,后来嫁作他人妇,鬼医便不再现世,只在鬼世里弄了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医馆,因着这些年冷冷清清,又见了不少的世间百态,所以性子凉薄孤僻,清高自傲,谁也瞧不上。 二人正走着,就见原本在医馆里的夫妇两,那妇人这会子正坐在一处医馆的台阶上,面露痛苦之色,磕出一脸血的男人心疼的守在一旁,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辆板车,想来是妇人坐在板车上,男人拉着她过来的。 “娘子,你再忍忍,咱们回去马上喝药,喝了药就能好起来……”他紧了紧妇人身上的被子,又要继续往前走,沈相宜站在一旁静静的瞧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寻常的夫妻,能够做到这样相敬相爱,可一旦牵扯上功名利,一切就变了。 那板车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一处小巷口时,玉沁指着路,惊呼出声,“小姐,你看路上,好多的血……” 夜里的雪下得大,板车拉出的两个车轱辘之间滴了一路的血,只是那血很快又被雪花盖住了。 板车上的妇人一言不发,死死的咬着堆了雪的被子没作声。 透过朦胧的灯盏,沈相宜才瞧清楚,这是很年轻的一对小夫妻,她瞧着那一路滴下去的血,咬了咬牙,抬步走了过去,“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得赶紧找个客栈住下,将药给她喂下去。” 想来那腹积水怕是与下腹有关,或许是撑破了哪一处了,情况很是严重,那血也越来越多。 虚弱的妇人略睁了睁眼,见了沈相宜,竟牵出一抹笑,“不……不打紧的,我还能撑着,回了家……就好了。” “人命关天,不能再耽搁了。”沈相宜瞧着被子里浸出来,滴落在地上的血迹,重活一世,她已经不是个什么大善人了,可对于这一对走头无路的小夫妻,沈相宜又于心不忍。 这时一辆马车使了过来,稳稳的在沈相宜的跟前停下,车帘子被拉开,露出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上车。” 沈相宜望着板车上的人,没搭理他。 顾照野见状望向那男人,“抱着她一并上车,我送你们去找大夫!你是男人,护好妻子,就是你的本份!愣着做什么?快点。” 男人抹了一把额上结了痂的伤处,感激不尽,与青至一同动作轻巧的将人抱了起来上了马车。 沈相宜见状只得跟了进去,马车里除了顾照野,还有一个蒙着脸的姑娘,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马车里一暖和,妇人的痛感便明显了,她抱着肚子,死死的咬着唇,却免不了还有些凄苦的声音溢出来,男人跪在马车里,紧张得双手颤抖,“求贵人帮帮忙,兆丁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贵人。” 沈相宜取出银针,扫了眼马车上的茶罐子,“寻一处避风的地方停下,你拿蜡烛照着,兆丁是吧,你将那些药放茶罐子里煎煮,速度要快。” 青至闻言会意,挑了一处没什么人又避风的地方,顾照野如今被她吩咐了一句,开心得跟花似的,当即一手拿一个烛火照了起来。 沈相宜扫了他一眼,“烛火给这位姑娘拿着,你下车。” 顾照野不敢置信,“你让我下车?” “快些!”沈相宜目光一沉,顾照野只得无奈的下了马车,什么世道,他被这小丫头从自个的马车上赶了下来!真是……哀民生之多艰! 好在外头是避风的,顾照野裹着厚实的狐裘披风,与同样在外头守着的青至面面相觑,顾照野有些拉不开面子,摸了摸鼻子,朝青至道:“那什么,爷这也是做了一桩好事。” 青至:“……” 马车里头,沈相宜下针极准,举了灯盏跪坐在一旁的美人忍不住瞧着她的侧脸出神,这样一位心存仁善又聪慧能干的……嗯?姑娘? 她心里猛的一惊,捏着烛火的手不由紧了紧,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 沈相宜下针后扣着妇人的脉像,见脉像渐渐平稳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药一日要喝三回,待腹内的积水排干净了,再来调养身子,这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只是拖得久了要命。有病要及时见医,知道吗?” 她将针一一收了回来,那隆起的如同七八个月大的肚子略收了一点点。 妇人焦急的拉着她的衣袖子,“贵人……我这……这身子以后还能不能有身孕。” 兆丁握着她的手,“我只要你,若是你都没有了,我要孩子做什么?再说了,往后若是没有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咱们相扶到老,也不要紧!” 沈相宜见状放了心,有些羡慕的笑道:“会有些难,不过也是有机会的。” 夫妻二人欣喜不已,“多谢贵人,不知贵人名姓,他日……他日必当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旁人若是问起,不要将我说出来就是了。”沈相宜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事儿!更何况这马车里还有个顾照野从黑市里带出来的女人。 沈相宜是一脸的防备,但她身旁的女人瞧着她却是满眼的欣赏与喜欢!! 这男人见状朝她磕了两个头,“那时在医馆里险些误伤了贵人,还请贵人宽恕。” “无妨,你去将车拖过来,带着夫人回去吧,切记,这些日子不可大补。”沈相宜将他虚扶了扶,转身下了马车。马车外头顾照野靠着墙,侧着头瞧着马车这边,也不知看了多久,沈相宜一时有些不自在。 兆丁去将板车拖了回来,小心翼翼的将妇人重新搁在板车上,沈相宜扶了妇人一把,往她的怀里悄放了些银钱,瞧着兆丁拉了妇人蹒跚的走在雪道上,两旁的灯盏随风摇曳,这么瞧着,清苦又温馨。 顾照野站在她身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由感概,“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日多谢小公子,告辞。”她作揖转身便走,顾照野忙跟了上去,“天色晚了,这儿离城东还要走许久,我送你。” 沈相宜瞧着朦胧的天,天冷,人乏,但她想离顾照野远些! “我想一个人走走。” “那我陪你一道走。”沈相宜往前走,顾照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还接过青至递来的伞替她打上,待过了巷子,走了另一条无人的小道,顾照野这才小声道:“你瞧那女人好不好看?” “衬你有余!”沈相宜烦燥不已,脚下的步子也走得更快了! 第27章 殊途同归 顾照野紧跟在她身旁,替她撑着伞,夜里的雪越下越大,沈相宜披着厚厚的斗篷,还是有些冷,她四处瞧了瞧,夜半三更的,要找辆车,属实是有些难了。 “衬我做什么?这儿离东大街不远,不如去吃碗热乎的牛肉面。”顾照野想解释,一时又怕牵扯太大,只能转了话题。 沈相宜暗自搓了搓手,“不要跟着我!” “夜半三更的,你一个姑娘出门不安全,近来总有些姑娘失踪,天都如今不太平。”顾照野摸出个暖手的汤婆子塞进她怀里,生怕她冻着。 沈相宜顿了脚步,侧头瞧着他,“顾小公子应当是知道的,皇家已经下了聘到国公府,我与殿下好事将近,你与我夜半同行,怕是不妥。” “这不是还未嫁过去吗?沈小姐应当也是知道的,凡事不到最后一刻,总没有个绝对。”顾照野垂眸瞧着她,目光里溢上了天都灯盏投下来的光,混着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温柔得令人忍不住心软。 “顾小公子,我有许多要紧的事做,并不会沉溺在儿女情长里,我要嫁的人,也断不会是你这样的。”她捏着手中的银针,透出些无奈的防备。 “不是我这样的?难不成是太子那样的?”顾照野俯身瞧着她,眼底幽深。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天色不早了,顾小公子也该与我分道扬镳了。”前边正是一处岔路口,沈相宜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躲瘟疫似的。 顾照野下意识跟了过去,“沈小姐……” 沈相宜忽的拿出手中的银针,朝着他身上的穴位扎下去,谁料顾照野这一次早有防备,他捏着沈相宜扎针的手,笑道:“小爷先前是吃醉了酒,可人却不糊涂。” “是吗?”她捏着银针也不恼,扔了汤婆子另一只手上的银针朝他袭去,顾照野忙退开了些。 “我只是想送你回府,断不会做出伤你的事,你若实在不放心,你上马车先行回府,我让青至晚些再来接我,如何?”顾照野对这软硬不吃的女人,很是无奈,但如今冰天雪地的,她要是真走回国公府,只怕是要染上风寒了!她身子娇弱,哪里吃得这样的苦!! “顾小公子!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若再来叨扰,岂非厚颜无耻!”沈相宜冷着脸,转身走进风雪里。 玉沁见状忙跟了上去,一脸防备的瞪了眼顾照野! 青至驾了马车慢慢的跟了上来,瞧着那固执的主仆二人,忍不住给自家小公子补一刀,“沈小姐好像躲瘟疫似的躲着您……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顾照野横了他一眼,“去找辆驴车给她们,不要暴露了。” “公子,你这又是何必?沈小姐不日就要作太子妃了,将来若有望母仪天下也是有可能的……”在青至看来,这样一个已经被封为太子妃的女人,不值得自家公子再做这么多了。 “跟了我这些年,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会做我的主了。”顾照野眯了眯眼,寒气凛冽,惊得青至跪在地上。 “属下失言。” 顾照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青至忙跟了上去,“公子,天寒地冻的,先上车。” “我乏了,想一个人走走,你去办事,不必管我。”顾照野摆了摆手,走在风雪里,与沈相宜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青至在中间瞧瞧这边,又瞧了瞧那边,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叹气,这都是些什么事!! 天都的夜不太平,但天都的夜市也是很热闹的,沈相宜走了一段距离,就到了东大街,如今天寒地冻的,夜出夜宴的人却不在少数,只是多半都是形色匆匆。 她路过一家牛肉面馆,闻到了牛肉香味,不由搓了搓手,转身进了那小店,玉沁招呼着老板,要了两碗牛肉面。 沈相宜瞧着正在忙碌的两夫妻,不由狐疑道:“我朝历来是不允许宰杀耕牛的,老板这面馆却是牛肉面馆……” 老板上了些年纪,手法麻利的将面放进清水里煮,一面笑道:“贵人放心,这不是耕牛,这些啊,都是黄牛,放养在山上的,专门用来做这牛肉面的,在下是北方的,这些牛啊,可费了好些心思才弄过来。” 他将面盛好,又添了不少的配菜,并两碟子份量不小的牛肉摆了过来,沈相宜凝着那汤香俱全的面,怔了怔,她不是有多想吃这碗面,只是当时听顾照野提起,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进来。 “贵人尝尝,可合胃口。这些都是跟据北地的习性做出来的,天都的人饮食多要精致些,比不得小老儿这些粗食。”老板手搓了搓腰间的围裙,笑得诚恳。 “她不爱吃葱,店家重新做一碗来,这碗……不如就给我。”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的穿了过来。 沈相宜捧着碗才刚喝了一口,就被人端了过去,她顿时有些恼怒,“你怎么还跟着我!” 顾照野捧着她的碗喝了口汤,又夹了几筷子牛肉搁进去,笑道:“我方才就请你一道来尝尝,原以为你是不爱吃这个,没成想,你是想先来一步替我点一碗,多谢了。” “那是我吃过的!”沈相宜瞪着眼前已经夹了面吃了一口的人,又羞又气。 “无妨,我不介意。”他低头吃面,大口大口的,好像那面是世间多美味的东西,看得沈相宜不由有些馋了。 “我介意!!”有没有葱花,如今都不要紧! 老板重新做了碗没有葱花的过来,搁在她跟前,温声笑道:“这位公子,这惹得夫人生气了?” 沈相宜涨红了脸,“谁是他夫人,我……我是……” 顾照野将牛肉全夹进了沈相宜的碗里,“是啊,惹夫人生气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要怎么哄才好。” “嗨,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只是你身为男人也该多担待些,咱们北地的男人,可都是疼夫人的,你小子成天的在我这儿吃牛肉面,可别在夫人跟前丢了咱们北地人的脸。”老板笑着打趣,给二人多添了两个鸡蛋。 “我哪里敢!”顾照野将面连汤带水的一并吃了个干净。 沈相宜吃着面,桌子底下的脚也没闲着,用力的踩顾照野的! 这时坐在旁边的玉沁一脸幽怨的瞧着沈相宜,“小姐……奴婢的脚有些疼。” 沈相宜猛的低头看了一眼,瞧着踩错了脚,顿时小脸涨得通红,朝玉沁小声道:“回头赔你银钱。” 玉沁顿时两眼放光,“多谢小姐!”她捧着面吃得欢快!方才的事消散得一干二净。 沈相宜扫了眼顾照野,拿了筷子,夹了几片牛肉搁在老板新端上来的面里,“天寒,多吃些暖暖身。” 老板看着十分欣慰,“是了,夫妻就该是这般,日子才能长远,若总是斤斤计较,过得累了,也就淡了。”老板说着给在外头擦桌子的老板娘披了件披披风。 沈相宜笑盈盈的,“老板说得是,我记下了。” 顾照野盯着眼前的牛肉,感动吗?……不敢动…… 第28章 顺回棵六叶人参 外头的风扑进面馆里,老板忙去将门关上,拂去衣上的雪,忍不住感叹,“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大,再这么下去,只怕到时候有些地方要有雪灾了。” 顾照野咬牙将那牛肉囫囵吃下去,目光沉了沉,“入了冬以后,北地的雪比往年要厚上许多。” 沈相宜吃完了,搁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便往外走,顾照野没追上去,只是瞧着那门开了,又合上,暗自笑了笑。 老板见状凑了上来,朝他低笑道:“这女人家生起气来,最是难哄。” “是有些难哄,不知店家可有法子?”顾照野将汤一饮而尽,目光沉沉。 老板打趣道:“我与夫人成亲四十余年了,有个法子,用着最是有效。” “什么法子?”顾照野心念一动。 老板扫了眼四处,神秘兮兮的道:“念你是店里常客,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你若惹了她生气,拿上那搓衣板子就跪下去,你看她还敢在你跟前凶你半句?再不济,你就使一使苦肉计也成!她瞧了定会心疼你,保管再想不起原先的事来。” 顾照野将信将疑,想起了有一回父母在书房的时候,门没关严实,他路过时似乎……是瞧见父亲跪搓衣板了? “此举……倒是个好法子……”顾照野瞧着紧闭的门,陷入沉思! 外头沈相宜走了好一会儿了,这时恰巧一辆驴车经过,玉沁忙唤住那车,领着沈相宜坐了上去。 她瞧着驴车里烧好的碳,不由搓手烤了烤,“小姐,现在的驴车都这么讲究了吗?咱们先前坐的怎么没有茶水没有碳?分明是一样的价。” 沈相宜坐在驴车里,捧着一盏热茶慢慢饮,听着车轱辘压过雪地的声音,若她不顾沈家,大可放肆一回,跟着顾照野去北地,去经历那些未来的坎坷与泼天的富贵,可如今的她不一样了,她有了责任,有了担当,她要替父兄,替沈家撑起一片未来。 蜉蝣撼树是个笑话,可她总归要去试一试。 马车停在了离国公府不远的巷口,沈相宜下了马车,玉沁轻车熟路的翻到墙头上,朝沈相宜将梯子拿到了外头,她就着那梯子爬了上去,又将梯子掉了个个儿,这才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里的人都歇下了,金氏虽说是多派了一成人,但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她这一路回去,除了原本巡逻的人外,就没瞧见旁的了。 她回屋时,风雪停了,玉沁抖落了她一身的风雪,掉出来一根……有些眼熟的……五叶参。 玉沁拾起地上掉下来的东西,傻眼了,“这……这是五叶参吧?怎么会从你身上掉下来?” 沈相宜将参搁在桌案的茶盘上,端了烛火细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是瞧着是五叶参,实则是一株六叶参,你瞧这儿,这个位置原是有一片叶子的,有人想降低它的价值,留存久些,所以减了一片。” 这东西分明是鬼医馆的,当时进了鬼医馆的只有顾照野!莫不是他? 玉沁越发的宝贝这东西,“小姐,这东西幼时我曾随父亲在鬼医馆里瞧过一回,那老头儿命根子似的收着……这东西可不便宜,寻常的百姓一年也不过用个百两银子,便是咱们国公府大房的份例,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十万两上下,但这一株六叶参,就要三万两……” 她将沈相宜上下打量了两眼,希冀的光芒在闪烁,“小姐,你去了一趟黑市,发财了?” 沈相宜将六叶参的须须用尖细的棍子轻轻拔开,“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做,若是没有银钱,什么路都难走,是得好好想想法子赚钱了。”如今这株六叶参不知道是怎么跟她回来的,但既然来了,她断没有放走的道理! “什么法子?要不然……让玉秀去卖樱桃煎?她做出来的可比外头的好吃,嗯,到时候奴婢就去卖艺,胸口碎大石,徒手搬石狮子都成,玉碎……算了,玉碎是个暴脾气……”玉沁掐指盘算着将来赚银钱的日子。 沈相宜理着参须,哭笑不得,“你们是我的丫鬟,不是我的牲口,怎能这样使唤?你放心,赚银子的事,我眼下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玉沁将灯盏挑亮了些,又多添了几个,“其实奴婢还是可以替小姐多赚些钱的,这人哪有嫌钱多的嘛。” “我并非是君子,也断不是取财有道的人,但要赚银子也不是这样简单的,体力活赚的那点子钱太少,又劳心费神。”那些散碎银子,还不如这侯门勋爵送个打秋风的亲戚来的多。苏丹小说网 “倒也是。”玉沁坐在一旁捧着脸,昏昏欲睡。 沈相宜将参挑好,外头的天色都要亮了,她打了个哈欠,将这东西收进了柜子最里头的夹层里,转身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人原本是乏了想睡了,可如今一沾枕头,又格外的清醒,这些日子,她总会不经意的想起顾照野来! 她忍不住盘算着,这人留在天都,迟早要出事,倒不如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让他回北境去,到底那儿天高皇帝远,断断坏不了她的大事! 否则她真是害怕,她日她谋事时,冒出顾照野这么个人物来!! 外头的天渐渐的亮了,钟灵早早的端了水过来,见沈相宜还未醒,不由朝玉沁询问,“小姐昨儿歇得早,怎么这会子还在睡着?往日里她早该醒了才是。” 玉沁接过她手中的水盆,“小姐夜里没睡好,如今好容易才睡下,就让她睡吧,这儿有我伺候着,你晚些再过来。” 钟灵见状沉了脸,平时小姐身边虽说有四个一等丫鬟,但都是以她为首的,可自从出了那桩事以后,她在府里的地位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她总得想个法子才好! 玉沁扫了她一眼,颇有些挤兑她,“小姐的行迹,咱们做下人也不会去问,你有旁的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护好小姐来的实在。” 钟灵讪笑了笑,转身便冷了脸气呼呼的出去了!她当初是为人所迫,但也是迫不得已,如今院里的人却个个都来怪她!平日里钟灵姐姐长姐姐短的,到了如今,也不过是拜高踩低罢了! 呸!一群市侩的东西!她们若遇上了自己这样的事,也未必就能做的比她好! 玉沁见她走了,朝一旁添碳的玉秀叮嘱道:“往后多防着她些!可别再将小姐的事再同她讲了,仔细她到时候再将小姐卖了。” 玉秀乖乖点了点头!那般背弃小姐的人,她也不喜欢! 于是在沈相宜还睡着的时候,她院里的丫鬟们已经达成了一致,要防着钟灵了。 第29章 沈碧华散谣言 冬日的天都宫里总会举办些宴会,沈相宜在月余就拒了近百张帖子,这一回收到的是宫里来的,因着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了,所以宫中的宴会也是要出席的。 金氏大清早的就领着沈碧华在她院里等着了,美名其曰是她母亲不在府中,她这个大伯母要多照看,实则是想在皇后与太后跟前得个脸,好将女儿推出去罢了。 沈相宜收拾妥当出来,瞧着这两个“金尊”与“玉贵”,这两人的算盘未免打得也太响了些! 金氏见她衣着素雅不失尊贵,不由眼前一亮,拉着她热络的出了府,上了马车直奔宫里去了。 今日天气好,晴空万里的,宫内的贵人们聚作一团说笑。 沈相宜扫了一圈,觉得无趣,转身寻个僻静处散散心,这宫里的人,多半都是市侩的,先前不得意时,嫌弃冷漠,如今成了太子妃了,一个个倒恭敬了许多! 沈碧华见陈姻姻一个人呆在亭子里,目光微转,来到她的身旁坐下,“说起来,你以后可就是太子侧妃了,可了不得呢,日后若是再见了你,我是不是还得给你行礼了。” 陈茵茵捧着汤婆子,没好气道:“区区侧妃罢了,比不得你那堂姐,她可是太子妃,这日后就算要行礼,也是我给她行礼!” 沈碧华捏着帕子,无奈的叹了叹气,“我姐姐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一二的,在国公府里,她们虽是二房的,却是嫡长,我们处处敬着端着,纵然是我这个长房的长女,在府里也少不得要让着她些……” 陈茵茵见她满脸忧色,不由缓和了些,“她这个人心机深的很!我总觉得当日之事有蹊跷!” “可不是吗?这天都的都知道你心仪的是那个人,又怎么会与太子殿下做出这样的事来,再者说了,我姐姐与你比起来,你一个尚书府的嫡次女,难不成还配不上太子妃这个位置吗?若不是我姐姐有个国公府嫡子的爹撑着脸面,只怕这太子妃的位置也轮不上她。”沈碧华心疼的望着陈姻姻。苏丹小说网 陈茵茵望着她,“你信我?” 沈碧华紧拉着她的手,又扯了一枝簪子赠给她,语重心长:“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我与你能玩到一处去,也是因为咱们都是个正值的人,虽说那头的是我堂姐,但两两相较,还是你这个姊妹更要紧些。”她逐步降低了陈茵茵对她的防备! 陈茵茵听着泪盈盈的,低声哽咽着道:“自出事到现在,有月余了,那些人当着面奉承,背地里却说我不知廉耻,也只有你,愿意相信我了。” “咱们是姊妹,我自然是信你的,我只是心疼你,如今嫁不得心仪的人,总也该嫁得体面些才是!我先前……听了一些不该听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讲。”沈碧华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我如今还有什么话是听不得的!”陈茵茵擦了擦溢出来的泪。 “这……我听说,当时出事的时候,是姐姐身边的丫鬟去将皇上他们引过来的,而且我当时去透气的时候,还瞧见她与太子私底下幽会呢,你说,她与太子要是真没什么,这怎么可能?”沈碧华假意思量着,在陈茵茵越来越沉的脸色中获得了一丝愉悦,她往后若取姐姐而代之,那么与陈茵茵就是交好的,若做不得侧妃,那她那个好姐姐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记得你堂姐原本是拒婚的!再则,她又救了我!”陈茵茵不是个傻的!当初事情一出,她隐约里就觉得与沈相宜有些什么干系,但是由沈碧华讲出来,不免就有些微妙了。 “傻姐姐,那点子小恩惠你就感动的不行了么?她这个人我方才就与你说过,心机深得很!表面瞧着是拒婚,可若真不想嫁,自然有的是法子,何必惺惺作态?你呀,就是被她骗了。唉,当初我在府里的时候,也像你一样相信她,可是后来呢?算了,都是家事,不提也罢。” 沈碧华叹了叹气,很是无奈。 陈茵茵越想越气,腾的站起身,“这笔帐,我定会好好的同她算!”她这一辈子的幸福,都毁了,毁得一干二净!如今再连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她如何心甘! 这头的沈碧华已经添油加醋的将她卖了个干净,那头的沈相宜却在梅园里遇见了正在摘腊梅的皇后。 皇后身旁的人将她请了过去,她只得接过婢女的篮子,跟在皇后身旁。 皇后摘着花,语气温脉,“太子的性子是个急燥的,有时候做事又失条理,相宜,你是个好孩子,本宫很是看重你,待你们日后成了亲,你定要好生辅佐他。” 沈相宜垂眸,恭敬的站在一旁,“娘娘,相宜学术不精,又不通四书,只怕……”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当日之事,事出从急,也是没法子,往后本宫定当补偿你,只是这太子乃一国之储,来日三宫六院的,也是常事,你就当是为他日打理练手了,若有人忤逆你,只管说出来,本宫替你撑腰。”皇后拿了剪刀,利落的将一朵花剪了下来,轻轻搁进她提着的花篮子里。 “是,谨遵娘娘教诲。”她垂首,捧着花乖顺得很。 皇后见了直摇头,“你是太子妃,也就要拿出你太子妃的气度来,不可唯唯诺诺的。”她看上这丫头,无非是因为她身后的外祖父秦家,再加上如今的国公府,不远不近的,最是好拿捏!但这性子……怎么跟面团子似的?未免也太好拿捏了。 “行了,宫宴马上开始了,你就随本宫一道去吧。”皇后搁了剪子,搭了沈相宜的手走,二人瞧着亲密无间。 陈茵茵瞪着那一幕,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碎了,沈碧华扫了她一眼,故作惊讶,“方才她说她要一个人静一静,我还当了真,原来是背着我去见了皇后娘娘。” “哼!她也就会拍些马屁罢了,有什么可瞧的。”陈茵茵冷着脸去了宴上。 第30章 宴上生事 宴上热闹得很,众人挤作一团说笑呢,见皇后来了,纷纷笑着行礼。 皇后笑着拉了沈相宜坐下,朝众人笑道:“本宫也不过是一时无趣,所以办了这么个宴,眼看就要新年了,咱们在年前也热闹热闹,诸位不必拘谨,今日的投壶,本宫可加了个彩头,谁若是赢了,这彩头,就归谁。” 在皇后身旁的芳姑姑朗声道:“一甲,赏翠金枝的碧玺头面一套,二甲,赏江南双面缂丝绣的外袍一件,三甲,赏娘娘珍藏五叶参一株。” 有了礼口的加持,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当那礼端过来的时候,险些晃了众人的眼。 金氏掐着沈碧华的手臂,两眼放光,“一甲的那一套可是顶好的,你给母亲争口气,明白吗?” “母亲放心吧,投壶,我历来是最准的,连哥哥都不是我的对手!”沈碧华瞧着那阳光下折出漂亮光泽的头面,心肝儿都在开花!仿佛那头面已经是她的了。 这些姑娘们站成一排,挨个的投壶记分,投壶又添加了距离的难度,第一二关还好,到了第三关,就筛下去了好些人,沈相宜瞧着那株上品的五叶参,不免有些心动。 天都的黑市里这样的东西都不多,如今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她自然也不会放过,所以沈相宜与沈碧华、陈茵茵,并另外七人,一路杀到了第五关,距离与壶口的难处也增加了。 三人从单耳到后来投到了双耳,距离一段比一段长,瞧得众人热血沸腾,连连称好。 这时在不远处的顾照野瞧着这一幕,不由觉得新鲜,好兄弟卢鹤呜拉了他凑得近了些,“啧,这沈家的小丫头怎么这么能耐?双耳投的这样稳当。” 顾照野扫了眼摆在台面上的参,不由扬眉笑道:“我打赌,这沈家姑娘定会得个第三。” 卢鹤呜瞧着她那执箭的样子,“怎么可能?你瞧她投的双耳多稳,一点磕碰都没有,这是空中了的!”再看另外两个,谨慎又小心,进壶的时候声音也碎些,不如沈相宜的来的干脆。 “赌点什么。”顾照野倚着栏杆,懒洋洋的,那群如花似玉般的姑娘堆里,他满眼只瞧得上沈家姑娘一个! “就……赌你屋里收着的那一副上好的碧玺手串!如何?”卢鹤呜想起那东西,两眼放光!那东西可大有来头! “好啊,那我要你老子屋里那副顶好的鹿茸!”顾照野挑着眉,阳光落在他脸上,像极了逆光而站的孤狼。 卢鹤呜惊呆了,将他上下打量了几分,“你一个亲都没成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你要那东西做什么?难不成是不行了?要多喝些补?这可不是药能补全的,得瞧大夫,唉,我前儿个就遇见个大夫,厉害得很,要不给你介绍介绍……”苏丹小说网 顾照野朝着他踹了一脚,“爷用来喂狗不行吗?赌不赌!” “赌!小爷要是输了,亲自去我老子屋里给你偷出来!”卢鹤呜这个败家子将所有的希望都投到了沈相宜的身上。 陈茵茵捏着箭,紧张得出了一手的汗,如今她们中间,就只剩了七个人了,皇后坐在沈相宜的身旁,拍着她的手笑道:“那套头面,你瞧着可喜欢。” 沈相宜细看了看,“天工巧夺之物,想来谁瞧了都是喜欢的。” 金氏补了一嘴,“这可是当年太后娘娘赠给还是太子妃时的皇后娘娘的,你可不要让娘娘失望才好。” 皇后若真有心要送给她,直接送就是了,拐了这十八个弯,无非是想瞧瞧她的能耐罢了,可偏偏如今的她只想藏拙,不想将能耐暴露出来。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输赢都不打紧,不过是图一乐罢了,到你了,去吧。” 这投壶已经投到第七了,七个人投出了一个,剩下了六个。 就在沈相宜准备投壶的当口,忽的被人群里一只手推了一把,她的手一个踉跄,手中的箭失手脱了出去,众人顿时惊呼出声,“依杆!竟然是依壶而不倒!太子妃得十筹!” 站在后头的陈茵茵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脸都要绿了! 沈相宜揉着手腕,朝陈茵茵眨了眨眼,这笑意就有些张扬了,“多谢陈侧妃这一臂之力。” 陈侧妃!好一个陈侧妃,她气得咬牙切齿:“你也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沈碧华又投了个双耳,众人见过了依杆的成绩,再来看双耳,就没什么惊艳的了,一回壶投完,又下去了两个人,场上顿时就只剩下了四个。 新的一轮开始了,陈茵茵目光阴郁的站在沈相宜身旁,就在众人视线盯着她手中箭的时候,她一把拽住沈相宜的手就往后倒去,她后头是一片池子,一旦她自个这么溺下去,沈相宜的名声可就差了。 谁料沈相宜眼疾手快,借力使力,换了个方向将陈茵茵推了起来,她自己却跌进了冰冷的池子里。 岸上的人顿时惊作一团,站在水边上焦急的往水里瞧,“不好了,沈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呐。” “都愣着做什么!赶紧将人拉上来!” 这池子里的水很深,加上又是冬日里,水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沈相宜泡在冰冷的水里,暗想,真是流年不利!方才她摸到了陈茵茵的脉,有些微弱的……不一样的感觉,陈茵茵只怕是有了,这时候她若是跌进水里,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她在水里慢慢往上游,谁料池子里的水草勾住了她的脚,她一时竟上不了岸!只能在水里不断的挣扎,就在她掏出匕首要将草割断时,一道黑沉沉的好身影压了过来,一把扯掉她腿上的水草,将她抱在怀里,游出了水面。 沈相宜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她抹了一把脸,就瞧见顾照野黑着一张脸,焦急又生气! 他将沈相宜抱上岸,沈碧华见状喃喃道:“这……这太子妃怎能与顾小公子这般……” 顾照野将沈相宜搁在碳盆边,黑着脸望向皇后,“今日这宴会办得,真是有意思,这样的热闹真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第31章 侧妃有孕 皇后扯了披风给沈相宜裹上,“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别着了凉。”沈相宜也不客气,回头扫了眼站在原处懵了的陈茵茵,大概她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这一步。 皇后扫了眼陈茵茵,目光幽深,“本宫年岁大了,传了你们过来,不过是图个热闹,但若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耍些什么把戏脏了本宫的眼,本宫绝不轻饶。” 陈茵茵忙跪倒在地,哽咽着道:“是臣女没站稳,失手拉了太子妃一把,太子妃为了托住臣女,这才跌进了湖里,太子妃大恩,臣女定会铭记在心!” “小爷竟不知,陈家尚书养出了个这般巧言善辨的好女儿。还是说,陈小姐以为做出来的事,没人瞧见,便是没发生过?”顾照野身上裹着衣袍,没去换,瞧着陈茵茵的目光冷冰冰的。 沈碧华瞧着他这英姿朗朗的模样,心里头有些摇摆了,按理说,北安王府也是不错的,可惜了,这是个小的,他上头还有个大哥,王位一事,轮不到他,要不然,沈碧华觉得自己将来做个王妃也是可以的! 陈茵茵跪在一旁,绞着帕子哭诉,“事实就是如此,顾小公子乃是一介外男,纵然是对沈小姐有心,沈小姐如今也是太子妃了,顾小公子不该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攀扯无辜之人吧。” 这话多少有些耐人寻味了,皇后望向顾照野,不由拧了拧眉,若不是有北安王府护着,如今顾照野也不知在天都得罪了多少人了! “沈家小姐,端庄持重,清清白白,你做的出来的那些事,她断是做不出来。怎么?难不成你如今还想立牌坊不成?”顾照野的嘴毒得很,三言两语就让陈茵茵无地自容! 皇后见状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的朝顾照野道:“此事等太子妃更衣过来自有决断,阿照,你今日怎么进宫了?”顾照野这个人,她一直不大喜欢,但念在他是北安王府的幼子,总多上一些宽容。 卢鹤呜见状凑了过来,轻笑道:“回娘娘话,是皇上召我两进宫的,说是有一匹上好的马,想来阿照肯定喜欢,这不,咱们还没来得及过去,就遇了这个事了嘛。” 皇后脸色这才缓了些,那风韵优佳的脸上添了些笑,“原是这样,那还是快些过去吧,可别误了正事,芳姑,你带小公子去,换套暖和的衣裳,这寒冬腊月的,可别着了凉。” 顾照野扫了眼陈茵茵,“陈小姐,诸事嘴上也该积些德,否则他日有了报应,只怕是要下拔舌地狱。” 陈茵茵缩着身子,抖了抖,顾照野气呼呼的走了,待沈相宜过来的时候,就瞧着气氛有些沉闷,陈茵茵几步挪了过来,朝着她福了福身,一脸的讨好,“太子妃身子可暖和了些?方才真是多谢你,若不是你,只怕跌进去的就是我了。” 沈相宜见状冷冷的甩了她的手,目光凛冽犀利,“你想让众人以为是我推了你下水令我难堪,但你自己可曾想过,你已经有了身孕!若是你当真落了水,你是要舍自己的命?还是要舍孩子的命?人的性命贵重,你万不该用来做这样的赌注!” 陈茵茵心口猛的一跳,“我……我没……。” 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姑娘站了出来,“皇后娘娘,臣女说句不该说的,其实方才是陈侧妃拽着太子妃,想以自己栽赃给太子妃,若非是太子妃机警,只怕真如太子妃所说,陈侧妃落了水,保不齐伤了小皇孙,到时候太子妃是做不成了,得利的,只怕就是有了身孕的陈侧妃了吧!”苏丹小说网 这站出来的姑娘眉目清秀,跪在地上时,不卑不亢的,沈相宜细想了想,一时竟没认出来。 皇后听着目光微沉,吩咐芳姑去请太医,又凝着眼前这姑娘,“你是哪家的?” “臣女是新任大理寺卿之女,宋木桃,取自诗经,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之名。” 皇后这才想起来,“是了,宋家还有个叫宋琼瑶的孩子,前些日子在军中颇有小成,原是你哥哥,不错,宋大人可真是教子有方,起身吧。” 宋相宜先前因为一直病着,所以并不怎么参加这些宫宴,所以也没有什么要好的姊妹,但如今有人愿意为她说话,她不免有些触动。 说话间太医就过来了,皇后抬了抬手,“去,给陈侧妃瞧瞧。” 陈茵茵站在一旁,很是无措,她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身孕,从当时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她怎么可能有孩子!但在太医的目光下,她只得将手伸了过去。 沈相宜坐在皇后身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太医摸了好一会的脉像,欣喜不已,“恭喜皇后娘娘,这陈侧妃确实是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太小了,还须好生调理身子才是。” 皇后站起身,欣喜不已,望向陈茵茵的目光忽然就宝贝了许多,“当真?可瞧得出是男是女?” “眼下月份太小了,还瞧不出来。” 皇后拉了陈茵茵的手,眉开眼笑,“好好好,这可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本宫瞧着这肚子,该是像个男孩才是。芳姑,看赏。” 芳姑赏了太医,在一旁瞧热闹的一时也纷纷道喜,她们这些人历来与陈茵茵交好,如今陈茵茵有了身孕,只怕到时候真能成为太子妃、乃至皇后也未可知呢! 陈茵茵望向沈相宜,起身走了几步,猛的跪了下去,“我近来总是嗜睡,神魂颠倒的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如今想来大约是有了身孕的缘故,先前累及太子妃落水,也是亏得太子妃相救,太子妃是我这孩子的恩人,所以我斗胆,想请太子妃做我这孩子的义母。” 沈相宜凝着她那还没什么动静的肚子,将她扶了起来,“人的性命只有一回,你为着孩子,也该多珍重,至于义母不义母的,往后这孩子自有嫡母照看,你不必受累。” “嗨,既是误会,解开了就是了,侧妃也该当心些才是,若不是太子妃护着你,方才你若是落了水,这孩子可真就危险了。好在你和孩子平安无事。”与陈茵茵交好的扫了眼沈相宜,说得别有深意。 沈相宜也不着急,这一时的输赢在她看来,都不打紧,毕竟她也不是真要嫁太子。 “诶,既然都解开了,那这投壶还继续吗?”众人忍不住打趣。 如今陈茵茵有了身孕了,另外的几个人投起壶来就有了分寸了,这么一通投下来,陈茵茵得了一甲,沈碧华第二,沈相宜也不与之争,堪堪到了第三。 皇后对此很是满意拉了陈茵茵的手,又亲昵的说了好些话,真是实打实的母凭子贵! 第32章 侧妃的小心机 诸位小姐瞧热闹一样的看着她,这还未嫁娶呢,侧室已经蹬鼻子上脸连孩子都有了,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她这个正主儿么? 在这群人异样的目光里,皇后拉了沈相宜的手,将她与陈茵茵的搁在一处,语态祥和,“好孩子,你是太子妃,有些事情定也有容人之量,陈侧妃如今有了孩子也是意料之外的事,但你放心,无论如何,你生下的孩子都是嫡子,论理,这陈侧妃到时候生了孩子,也是要唤你一声母亲的。” 这高帽子戴的,沈相宜真想扯下来砸在她脸上,她故作大方的拉着陈茵茵的手,绿茶么,谁都会装,就是要瞧瞧,陈茵茵的这点子手段同她的比起来,上不上得了台面了。 “臣女明白,只要是为殿下好的,待大婚之后,臣女定当竭力,倒是茵茵妹妹,如今你有了身孕,这饮食用度上要格外的仔细,皇后娘娘,臣女……为着茵茵妹妹与太子殿下,有个不情之请。” 沈相宜一脸和善,通情达理,善良又温柔,瞧得皇后是愈发的喜欢! “好孩子,本宫果真没看错人,你是本宫的儿媳,哪有请不请的,你直说就是。”皇后瞧着她的眼里都带了光,啧,真是个好哄的小丫头,毕竟还未及笄,平日里身子弱在府里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好拿捏。 “臣女想着,如今陈侧妃有了身孕,可否派位女医在她身边,时时看护着,这样臣女也安心些。”她拍了拍陈茵茵的手,瞧着陈茵茵不愉快的样子,十分开心。 “倒是本宫一时疏忽了,此事,就依你,芳姑,你去安排,今儿宴散了,就同陈侧妃一道回陈府。”皇后心里头盘算着。 陈茵茵见状抚着肚子,担忧不已,“娘娘,臣女如今月份小,瞧不出些什么来,可再过些日子,月份大起来了,若到时候与太子妃一道出嫁,只怕于太子妃也不好。”她如今既然入了太子府,那她便也要替自己争一争! 自己过得不好,沈相宜这个使作俑者,也别想痛快!如今她母凭子贵,沈相宜又拿什么来同她比! “倒也在理。”皇后瞧着她这还没显形的肚子,一时陷入了沉思。 陈茵茵忽的抹着泪,“原是臣女不好,臣女也没成想就有了身孕,若是……若是误了太子妃娘娘进太子府,那臣女万死也难辞其咎,臣女还是将这苦命的孩子舍了吧……” 皇后一把拉着她的手,心惊肉跳的,“不过就是成亲的事,有本宫在,定会护着你们母子,如今你有了身孕在外头也不妥当,不如就这样,本宫择个良辰吉日,你先入府吧。太子妃以为如何?” 她决定了的事情,末了将沈相宜拉上,沈相宜见状也只能顺着她的话讲,“臣女年幼,不大懂这些,但只要为殿下好,为茵茵妹妹好的,臣女都不打紧,再者说,早些嫁进太子府里,也是一桩好事,有人照看着,臣女也放心些。”还未大婚,沈相宜历来是自称臣女的,陈茵茵也只得跟着她叫! 皇后见状朝陈茵茵笑道:“你还不谢谢太子妃?若是没有太子妃点头,本宫这个皇后纵是说的再多,也是枉然,往后你们入了太子府,也要像现在这般和睦才好。” 陈茵茵见状忙起身朝沈相宜见了个礼,恭敬有加,“多谢太子妃。”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乏了,你们要玩的就再玩会,要回去的,就回去吧。”皇后起身,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她的头疾发作的总是厉害,如今冬日里总疼得厉害,以后开了春,就愈发的严重了。 沈相宜看在眼里,但没说话,送走了皇后,陈侧妃朝她伸出手,“我如今怀着身孕,行动多有不便,就有劳太子妃照顾一二了。” 沈相宜扫了眼那只手,“陈侧妃怕是误会了,如今我尚未嫁娶,就不是太子妃,若有不便的,自有女医官跟着照看,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沈碧华见状嗔笑道:“这知情的知道你不是太子妃,不知情的,还当你已经做了东宫的主儿了呢,” 黄芙这丫头忽的凑了过来,“是与不是,有没有气度担当,大家都是有眼睛瞧得见的,倒是沈二小姐,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诋毁你的堂姐,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沈碧华瞪着她,气不打一处来,“你一个大理寺卿的女儿,也敢说我?” 黄芙站得笔直,身姿坦荡,“纵然我只是区区大理寺卿的女儿,也知对错,识善恶!沈二小姐出身尊贵,该比我更加明白才是。” “哼,你不过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乡巴佬,懂什么对错善恶!说出来真是笑话!我也懒得同你们这些手下败将争,该是我的,注定了就是我的。我要回府了,大姐姐,你要回府,还是去接着抱你的大腿?”沈碧华扬着脸,洋洋得意!要不是因为陈茵茵有了身孕,这第一名上好的头面,就是她的! “二妹妹慎言。”沈相宜微微拧眉,这丫头,与一年前真是差了太多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能让一个性子温婉多才情的人变成这样! 沈碧华转身领着人走了,金氏送了皇后进殿,再出来就只瞧了个北影,只得追了上去。 等沈相宜到了宫门口时,哪里还有国公府的马车,黄芙与她一同出来,见状温声道:“黄宅与国公府不远,沈小姐不如与我同坐一辆。” “有劳了。”沈相宜与黄芙上了马车,大理寺卿亦是九卿之一,但比不得国公府的钟呜鼎食,因此马车也要小上许多,但好在车里温馨舒适,冬日里还生着碳,十分的暖和。 她热了盏茶递给沈相宜,“宫里头的那起子人,市侩惯了的,你别在意那些。” “多谢。”沈相宜接过茶捧在手心里,暖着手。 黄芙见状,狐疑的望着她,“其实,你若是不说出她有身孕的事情,皇后也不会这样捧着她!正室尚未过门,妾室就大着肚子过了门了,这像什么话!” 沈相宜笑了笑,“身孕一事,我不说,晚些时候她也会讲出来。” “晚些讲,那就是晚些时候的事情了!我并非是公报私仇说她的坏话,她先前本就是要做出一副你推她下水的戏码来害你,后来你瞧她那话变得,后来仗着自己有了孩子,更是蹬鼻子上脸,你这心性这样单纯,到时候要是真进了太子府,只怕是要被她磨死了!” 黄芙见沈相宜没说话,不由捧着茶盏小声道:“你别嫌我嘴碎,我这个人,最看不惯这些不平事了!我母亲平日里也让我少管闲事,但我总觉得你不一样。” 沈相宜饮了口茶,身上暖和多了,“我哪里不一样?” “嗯,说不上来,大概就是那句词里的意思,白首为新,倾盖如旧。”黄芙侧头想了想,大抵是这样的。 “多谢你,我在这天都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愿意站出来为我说话的。” 马车缓缓使到了国公府门口,黄芙猛的拉着她的手,温声道:“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只管开口。” “好。”沈相宜下了马车,瞧着黄府的马车走了,她这才回了府。 第33章 娘娘有赏 府外天色已经暗下去了,沈相宜忽的想起气呼呼走了的顾照野来,她还未入府呢,就听见府里头来来往往的宫婢太监,不由愣了愣神。 守在外头的护卫见状低声道:“小姐,快些进府吧,宫里来了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大娘子已经去迎了。” 沈相宜瞧着这东西流水一般的进去,不由笑了,皇后倒真是个会做人的,为了安抚那头的打了这头的脸,转头又过来安抚这头的,啧,到底是做了皇后的,可真真是不一样。 沈相宜抬步去了正厅,正厅里的东西搁了好几排,东西真是贵重。 芳姑见了沈相宜,不由笑道:“太子妃贤能有德,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赏给的。” 沈相宜笑了笑没说话,倒是金氏扫过这十几盘子的首饰宝石,心动不已,“芳姑,这些……单是给她一个人的?” “皇后娘娘对太子妃是极上心的,但心太子妃投壶未曾得那套头面,心里头不自在,所以吩咐奴婢去挑了些太子妃喜欢的过来,给太子妃赏玩。”芳姑上了些年纪,说起话来十分温和周全。 金氏的脸黑了黑,强撑着笑意,“原是我家这个大侄女的福气。” “谁说不是呢?大娘子、太子妃,奴婢宫中尚有事务,就告辞了。”芳姑扫了眼金氏,朝沈相宜福了福身。 “臣女送一送姑姑。”沈相宜会意,借着送芳姑出去的由头,与芳姑独处。 芳姑与她走在长道上,瞧着沈相宜颇为欣赏,“皇后娘娘让奴婢传句话,无论陈氏如何,太子妃始终是太子妃,谁也越不过去,太子妃只管宽心就是。” “娘娘的好,臣妾心里明白。”沈相宜当然明白,明白皇后是如何想将她扶上太子妃的位置,一边拿捏自己,一边利用她她外祖父与祖父的实力助太子登基!只是这一世的走向,与上一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她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你能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那自然是好,奴婢也能回宫安心复命了,沈小姐不必再送了,留步吧。”芳姑拍了拍她的手,欣慰的出了国公府。 她不知怎的,总觉得眼前这个丫头并不如皇后所说的那般好拿捏,可今日一瞧,又或许是她多想了。 沈相宜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等她再回大厅的时候,金氏已经在清点盘子里的东西了。 金氏见沈相宜来了,笑得眉不见眼的,“哎呦,我大侄女,你可真是给大伯母长脸,皇后送来的这些东西,可比在宴上比投壶的还要贵重,这些东西大伯母替你收起来,省得到时候你弄丢了。” “大伯母说的是,这些虽说是赏给我的,可我也不大会收,我只收着皇后娘娘送来的礼单就是了,这些东西,还是大伯母帮我收起来吧,到时候若是要用了,我再来寻大伯母要。”沈相宜拿起案上的礼单递给玉沁。 玉沁打开扫了一眼,轻笑道:“这里一共有头面三套、缂丝五匹,宝石六颗,玉器一对,并一些零散的小玩件数套。” “没关系,有大伯母掌着家,我是放心的。我也乏了,大伯母,我就先回房歇息了。” 金氏这会子哪里有功夫管她,当即挥了挥手,让沈相宜走了。 待沈相宜走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望向沈碧华,“她方才说拿了什么走?” 沈碧华拿了一套头面上的簪子插在自己头发上,“礼单啊,方才那玉沁还念了一大串的东西!皇后娘娘真是费了心了,这些簪子可比陈茵茵得的那一套要好看多了!怎么就送给沈相宜这个贱人!分明我也是在宴上的!” 金氏一听说礼单,顿时心口一跳,“算了,她一个小丫头,拿了礼单也没用,近来我放了好些私帐出去,有些转不过来了,正巧这一批东西能用上,真是一场及时雨,春芽,你照例,将这些东西弄下去,仔细着些,别让其他人瞧出来。” 春芽对这些事早已经轻车熟路了,“大娘子放心,奴婢晚些就去安排。”她 金氏轻抚着心口,“我总觉得这两日心跳得厉害,怕是要生什么大事。” 沈碧华将一方玉镯子戴在手上,那镯子上头还雕刻了漂亮的千里江山纹样,衬了釉青色,漂亮至极! “能有什么大事?这府里头上上下下的,还不是要听母亲的!这个镯子真漂亮,我先替她戴两日!”沈碧华瞧着这精致奢华的一堆东西,恨不得全收到自己的库房里去! 她嫉妒啊!凭什么沈相宜就能得这么多好东西,她是嫡出的又怎么样?自个还是长房的呢! 这世道,可真是不公平! “倒也是,等我放印子的钱回来了,到时候再给你挑一套顶好的头面,给你做嫁妆,我的女儿,断不会输了那小贱人半分去!”金氏摸了摸她发间的簪子,满眼希冀! “那……我还要几块地,你给我把东大街那边的几块地买下来,我都瞧了好久了,到时候给我做嫁妆。”沈碧华挽着金氏的手,撒得一手好娇。 “好,这一回若是银钱回来了,莫说是几块地,你就是要一个庄子,也能给你买下来,只是你大哥哥如今在朝中的开销也大,我到时候也要替你大哥哥谋划谋划才好。”金氏一手算盘打得响亮。 沈碧华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将那天夜里在池子边与沈相宜起争执的事说出来,“母亲,我总觉得,这大姐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咱们往后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她不还是那个傻样子?赏了她的东西,如今不也是咱们拿着用?有什么可谨慎的?你啊,就放宽了心,等着陪我一块儿数银子吧。”金氏放了不少高利的印子钱出去,心里盘着一笔大帐,开心得很。 “倒也是,反正二哥哥那个样子也算是废了,二房的总不能指望一个十来岁的沈新元,只是太子妃的位置……”她咬着唇,她将来要母仪天下,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才不想庸碌的过一生! “你急什么?那姓陈的大着肚子,还有得玩呢,到时候要真出了个什么事,摊到了那小贱人头上,咱们岂不是坐收渔滃之利!你啊,还是太急燥了些。”金氏恨铁不成钢。 沈碧华听了这话才稍稍平息了些,她倒是要看看,沈相宜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第34章 顾照野重伤 沈相宜回院里歇了歇,就起身去了哥哥的章台院,章台院里夜色深了,却还亮着灯,她悄悄的来到窗边,就瞧见沈璋正在提笔写策论,那策论的内容虽有些漏洞,但足不出户的大少爷能思虑至此,已是难得。 他拿了帕子低咳了几声,腿疾又发作了,脸色疼得发白,一只手重重的砸在腿上,满是无力感。 四书在一旁依着沈相宜先前的法子替沈璋抹着药,心疼不已,“公子这腿疾近来是发作的愈发的厉害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我早是个废人了,如今能多活一日已是幸运,好……怕是难好了。”沈璋艰难的在纸上落笔,嗓音嘶哑。 沈相宜站在门口僵了片刻,又退了回去,玉沁见状狐疑道:“小姐,咱们不进去了吗?” “去趟黑市。”她转身急匆匆的走了,玉沁见状忙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轻车熟路的出了国公府,披上斗篷,又戴上面具,急匆匆的朝黑市奔去,黑市里头贴了个画像,画像上是沈相宜先前易容的样子,玉沁惊呆了,后知后觉,这位鬼医在寻的,保不齐是她家易了容的小姐! 天老爷,她这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沈相宜拉住玉沁,这一回她们不打算去鬼医馆,而是想去药摊子上找齐她需要的药材,黑玉断续膏的做法非比寻常,用的药材也是五花八门,制出来的功效就更不用说了! 玉沁跟在她身旁,狐疑道:“小姐,咱们要几包?” 沈相宜从药摊子上一眼扫过,慢条斯理的从琵琶袖里掏出个布袋子打开,那布袋子足有一人高,玉沁接过袋子,傻眼了,难怪要将她带上,府里头另外的两个可没她的力气大! 沈相宜挨个药铺子上都挑了些,但挑的都不多,她足足挑了一个时辰,才将东西挑妥当。 这时黑市里忽的人头攒动,“若有能救北安王府小公子者,重重有赏。” 瞧热闹的不禁有些懵,“怎么了这是?那小公子可是个能耐大的,还能来这儿求能人救命不成?” “就是,我看肯定是官府里头搞来的什么圈套,宫里头有的是太医,那些太医一个个的可了不得,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黑市里头上不得台面的庸医。”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笑,没当回事。 沈相宜不由觉得奇怪,今儿将她救上来的时候,还说皇上寻了几匹上好的马让他与卢鹤呜一道去瞧瞧,怎么这么些功夫,就要来黑市里找人? “小姐,是顾小公子……”玉沁附在她耳边,沈相宜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摊子浑水,她是不想掺和进去的,无论如何,黑市里头总不乏能人异士,轮不到她去。 沈相宜将药捡买妥当,还缺的几样要紧的,她到时候得自己去采了。她将药盘点了一遍,确定无误,便拉着玉沁出了黑市,黑市外头,两人这回有了经验,早早就喊了个驴车侯着了。 沈相宜上了马车,心里隐隐不安,“玉沁,你去打探打探情况,切记,不要将身份暴露了。” “好,奴婢这就去。”玉沁下了马车,转身又进了黑市,沈相宜在驴车里头数着高价买来的这些名贵药材,以及另外一些量大却常见的草药。 正弄着药材呢,玉沁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小姐,不……不好了,顾小公子,当时在驯马,不知怎么,那马就像疯了一样,将顾小公子摔下了马,还踩了几脚,如今听说是吐了血了,皇宫里的人束手无策,世子也是病急乱投医,这才差人来了黑市,原是要请鬼医的,但是听说鬼医找徒弟去了,如今不在黑市。” 沈相宜心猛的沉了下去,“什么时候伤的?可问清楚了?” “问了,差不多是咱们出宫的时候,小姐,这可怎么办?顾小公子今日还救了小姐一命呢,咱们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奴婢听人说,顾小公子原本是好好的,但是那会子落了水染了风寒,这才出了事……”玉沁是个直性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一点数都没有。 沈相宜的心愈发的沉重,她盯着好容易凑齐的一袋子药材,将药材细细收了起来,“先去北安王府。” “小姐……咱们这样子去,会不会不妥?”玉沁瞧着这面具面纱黑衣袍的,这要是进去了,会被当成贼打出来吧? 若是在前世,这样的伤,沈相宜是没有把握的,但是在这一世,她的学面更广了,那样的伤,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如今总要试上一试才好。 “妥的很!”别把她认出来就好了! 沈相宜的马车急匆匆的去了北安王府,王府外头戒备森严,玉沁自报家门后,过了半响,才有人将她们领着去了内室,这是沈相宜第一次进北安王府,王府的气派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苏丹小说网 她穿过那回廊楼舍,一路去了顾照野的院子,还未进里头,就被北安王世子挡在了外头,“宫里太医束手无策,不知阁下有何把握,能救我儿性命。” “不敢保证,但可一试。”沈相宜压着嗓子说话。 北安王世子见她不卑不亢气度不凡,也信了两分,将沈相宜带了进去,顾照野躺在塌上,几个太医正围着他商议,沈相宜一看他那露出来的结实的胸膛,微微皱眉,在他的胸膛上有一大片淤青,至今都未消散,塌上的人气息微弱,北安王府的世子妃站在一旁,哭得泪人儿一般。 众太医见沈相宜来了,不由露出几分嫌弃,“此案例,医书上也有曾过,法子倒是有法子,只是要命得紧,阁下既是高人,不如阁下来试一试。” 沈相宜来到顾照野身前细看了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胸前受了伤,导致淤血淤堵,血脉不通,原本只要开个小口子,将血放出来就是了,但这些大夫生怕担了责任,一时谁也不敢动手。 沈相宜忽的掏出一把尖细的小刃,小刃在酒水里泡了泡,众人面面相觑,“你!你这是要作何!小公子身份尊贵,若有个好歹,你!你担得起吗!” 沈相宜就在这争执的功夫,手欲施力,猛的就被北安王世子扣住了,“阁下这是做什么!” “不过是放淤血罢了,世子不必担心,放了淤血之后,保管小公子气顺无碍。”沈相宜的手被北安王世子捏得生疼,嘶!这一家子的莽夫! 他见状略松了手,“得罪了。” 沈相宜压着短刃,猛的刺进了他的胸口,那乌黑的血寻了个口子,尽数冒了出来,顾照野一口气跟了上来,微睁了睁眼,瞧着这戴了面具的人,又瞧了瞧这又细白软嫩的手,不由笑了。 第35章 以身相许否 沈相宜怕他瞧出来,当即就收了手,将药瓶递给世子妃,“这药是内调的,一日三次,每次一粒即可,至于小公子的伤势,不打紧,休养一段时日就好。” 世子妃见状还是不放心,但见顾照野已经有了些气色,也松了口气,“多谢,不知阁下大名?” 沈相宜将东西一一理清,又拿了那一大包的药材出来,一一平铺在桌案上,从书桌上摸出几个宣纸,朝宣纸上抓了些药搁在宣纸上,细细包起来,“吃七日,就该大好了,后期就好生休养着。” 世子妃瞧着这抓药的方式惊呆了,不由望向宫里的太医,太医们见状十分不满,“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大夫,竟然使这样的法子来开药!你可知这是北安王府的小公子,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扔了方子走了,到时候这小公子可如何是好!” “就是,这样的法子,太医院也是晓得的,方才还在探讨,你这样轻易的动了手,未免太……。”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了沈相宜的种种不是,沈相宜眯了眯眼,凝着众人,“我方才不说,是给足了诸位颜面,但诸位想当马后炮,也请便。人情事故,我不如你们懂,但我只知道我是大夫,自当悬壶济世。”苏丹小说网 “你!你蒙着脸,谁知道你是谁?若他日有刺客再冒充你的样子来行刺,又当如何?” “是啊,阁下师承何方也不愿意吐露……” 沈相宜并不在意他们的说法,她利落的将东西收拾好,朝诸位太医挑了挑眉,“在下貌比潘安,若将脸露出来,只怕影响了病患……” 顾照野忽的笑了出来,“你们都下去吧,我与这位大夫好生聊聊。” 沈相宜将东西打了个结,准备跑路,“聊就不必了,方子皆在于此,我三日后会再来,对了世子,诊金与药材,共计三百两,现结。” 世子妃见状忙拿了三百两银票给她,“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请便。告辞。”沈相宜收了银子就要跑,青至挡在她跟前,“我家公子请贵人稍留片刻。” 北安王世子妃盯着这活过来的儿子,不由嗔道:“你不好好歇着,又想作什么?大夫今日天色已晚,你看……要不就在王府里歇下?” 沈相宜哪里敢歇在这儿,她要是没回去,让人发现了,到时候指不定要怎么传闲话,“我还有要事,就不歇了,不过与小公子闲话一二,倒是无妨。” “都出去吧。”顾照野捂着胸口,扫了眼这些没用的大夫,他们的医术是高明,可这么些年,他们的医术早就凌驾在他们的人情事故里了。 “走吧夫人。”北安王世子将这不放心的世子妃连哄带骗的拉走了,一出门,便吩咐青至在门口好生盯着,别再出了岔子。 世子妃抹着泪,担忧不已,“先前抬回来的那个样子,险些没将我吓死,如今他病了,身旁连个照看的也没有,阿照岁数也不小了,也该娶个贤能的妻子了。” “这贤妻就如伯乐一般,不常有,我倒觉得,若没有合适的,再缓缓也无妨。” “那就先替扶光寻个好亲事,这总成了吧。” 夫妻二人说话声渐行渐远,沈相宜站在床边,一副老成的姿态,“世子有何吩咐?”她一摸脉像就知道,这货好着呢,搞了这么一出,无非是想让皇帝愧疚罢了!好深的心机。 “别说你是戴了面具,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将面具摘了吧,瞧着碍眼。”顾照野躺在塌上,见她静站着没动,顿时委屈的皱着一张俊脸,像极了要不到骨头的小狗儿。 “好歹你落水我救了你,如今连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唉……” 沈相宜将面具扯了下来,露出张冷艳的脸来,“顾小公子救了我一命,我救了你一命,扯平了。” 顾照野笑道:“那怎么成?你那不过是落水罢了,怎么算都是你于我的恩要大些,不若这样,救命之恩,小爷就以身相许如何?” 沈相宜坐在床边,见他伸手扯着她的衣袖子,她抬手就朝顾照野的伤口上按了按,那黑色的血又浸出来不少,“我如今是太子妃,顾小公子觊觎太子妃,难不成是因为北境有不臣之心吗?” 顾照野静静的凝着她,二人隔得极近,呼吸交错间,竟生出了一缕隐隐约约的异样感来。 沈相宜错开了些,站得笔直,“纵然我不说,你与我走得近了,这样的话往后也会有御史大夫说出来,小公子,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任性妄为。你纵然行事不替自己考虑,也该替北安王府考虑。我言尽于此,小公子……保重。” “我竟不知,你如今医术如此了得,连下刀的手法都熟练巧妙。”他拿了串紫檀的手串,一颗一颗的刮着。 沈相宜僵在原地,转过身瞧着他,“我不在府里修习医术,怎么?顾小公子难不成以为我在府里绣花品茶不成?”她会医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倒也是,不过,他日你若是与太子解除了婚约,不如考虑考虑我,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只要我未曾娶妻,这个位置就一直留给你。”实际上,除了她,这一世他也不想再娶旁人了,他的心已经很疲惫了,不想再经历上一世那种彻骨的痛! “你就这么断定我会与太子解除婚约?”沈相宜瞧着他胸前渗出来的血,只得替他又添了几块纱布在上头。 “世人都说你贤能,竟也容得下陈侧妃,但在我看来,你并非是容忍,而是你根本就不打算做太子妃,你既然不作太子妃,那么陈侧妃如何,又与你有什么相干?但你可知,今日救你,我很生气。”顾照野话风一转,瞧着她的目光火一般。 “顾小公子真会揣测人心。”沈相宜不置可否,却意外他的生气。 “你不该因区区一个陈茵茵就将自己置于险地!那样冷的水,你也敢下!若我当时不在,你被水草缠住了!我想都不敢想!”顾照野如今还心有余悸!他害怕的不是马踩了他,这出戏他不过是做给皇帝看北境真心的罢了,他害怕的是这个女人,胆大包天,拿自己的性命作赌。 “她腹中有孩子,我不过是给那孩子积点德罢了。”前世她被算计,与薛玉霆在一起十二载,一直没有孩子,这是她的执念! “我倒宁愿你自私些,只护好你自己。”顾照野长长的叹了声气,瞧上这么个玩意儿,有什么法子,唉! “告辞。”沈相宜不置可否,动作利落的将面具戴上,扛着药包出了府。 王府里的人到底是不放心的,暗中跟了沈相宜一路! 所以沈相宜又刻意的去黑市绕了一趟,待跟着的人跟丢了以后,她才与玉沁坐了另一辆驴车回了国公府。 第36章 家庭小会议 如今这么绕了一圈,子时都已经过了,沈相宜打着呵欠进屋时,就瞧见玉秀着急忙慌的在屋子里转圈圈,见沈相宜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方才国公爷差人过来寻你,奴婢没法子,只能说小姐染了风寒,眼下在睡着,好在国公爷没强行过来,只说让小姐醒了过去一趟。” 沈相宜将面具与黑色斗篷取下来递给她,“眼下祖父可歇了?” “还没呢,除了小姐,国公爷将大公子也传去了。不知是要讲些什么,奴婢这心里都快吓死了,您还是赶紧过去一趟吧,奴婢瞧着,好像很急的样子,连二爷也过去了。”因着国公爷还健在,所以沈相宜的父亲在府里时,众人只称一声二爷。 沈相宜利落的换了衣裳,今日的忙碌让她有些疲惫,但眼下也不好不去,她简单了收拾了些,就直奔国公爷的院子。 国公府的府邸很大,虽说瞧着都是在一个围墙里,但内里却分出来许多院子,平日里串门,都有小软轿子抬着走,沈相宜一路去了沈国公的书房。 书房外头沈白景正站着,见她来了,不由皱了皱眉,“妹妹好大的架子。” “自是比不得大哥哥的架子大,大哥哥站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进去?”沈相宜扫了眼里头,里头听不出什么动静,她不由往前侧着耳朵又听了听。 沈白景见状十分不齿,“墙角偷听,乃是小人之举!” 沈相宜见状朝他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你,你要听一听吗?” “……”沈白景脸上是拒绝的,但脚步却朝着沈相宜这儿挪了好几步,耳几都快贴到窗上了。 沈国公与二儿子沈修辞在议论,“如今国公府的小辈里,我原是最看璋哥儿的,谁曾想竟出了那样的事情,如今朝中有白景在,总归略有些倚仗,我知道你对璋哥儿的事心有怨怼,但事已至此,你身为沈家子,也当处处替沈家着想才是。” 沈修辞坐在下首,捧着茶盏沉了脸,“父亲!璋哥儿是如何落成这样……”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当时既然已经处理了,事后也不必再去追究了,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拘泥于一桩小事上放不开?你也是为父最看重的孩子,如今为父老了,纵然是盼,也是盼着你们几个孩子能出息!”沈国公续着胡子,身姿儒雅平和,他拍了拍沈修辞的肩,语重心长。 “世家大族,理当凝聚一心才是,倘若人心都散了,那这个家也离散不远了。”这话不知是不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沈白景趴在门边若有所思。 玉沁原是过来送个斗篷的,结果一来就瞧见趴在门边偷听的两人,不由有些懵,什么时候自家小姐同大房的大公子这样要好了? 里头过了片刻,传了话,让二人进去,沈相宜只得推开门,身后偷听的沈白景回过神来,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同她一样偷听,顿时黑了一张脸,“真是近墨者黑!” 沈相宜眨了眨眼,笑道:“大哥哥,我是女人,又不是君子,何必守君子的那一套?” “果真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沈白景傲娇的扬着头,抬步进了书房,书房里生着足量的碳,十分暖和,那书架子上放着些各种各样的孤本,真是……价值不菲! 二人朝沈国公见了礼,沈国公朝沈相宜招了招手,“好孩子,到祖父这儿来。”沈国公对沈家的男丁是很严厉的,独独对这府里的孙女们,多是垂爱与怜惜。 “见过祖父,祖父安好。”沈相宜乖顺的走了过去,福了福身,这聘聘婷婷的模样,她看得沈国公很是欣慰。 “那日与你相议之事,祖父也略想了想,与你父亲也商议过了,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加上太子府那侧妃又有了身孕,沈家女于公于私,都不该再入东宫。”沈国公拿了块点心给她,语重心长。 沈相宜没料到自家祖父过得这样通透,这若是换了金氏,只怕觉得是个天大的馅饼,定舍不得扔! 沈白景听着这话,觉得奇怪,“祖父,这门亲事,是皇上与皇后一同定下的,怎能说毁就毁?那……那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在朝中该如何?沈家又该如何?” 沈国公不悦的看了他一眼,“黄口小儿,只盯着眼前这方寸之失!你也不想想,太子残暴无德,皇上当真放心将天下交到他手上?我近来得了些消息,只怕皇上如今更嘱意能文能武的三殿下。” 沈修辞附和道:“儿子愚见也是如此,想来当初皇上将三殿下流放边境,也是为了磨练他的气性。” 沈相宜揪着的心略放了放,沈家总算还有些明白人在,如今是沈国公在,能撑起这个家,倘若有一日她祖父去了,这沈家怕是又要如前世那般,散乱不堪,任人宰割。 “我与你父亲商议过了,你与太子大婚的日子还未定下来,虽说是送了聘,到时候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也就是了,眼下最疾手的,还是这婚事要如何才能退掉。”沈国公对此陷入了两难,要么太子在成亲之前下马,要么,沈家的女儿出了些事,令太子不得不退婚。 沈相宜细细想了想,“如今三殿下尚未回天都,纵然是两虎相争,如今也没什么可争的,祖父,不若就说我是生了重病了,人快不行了。” “不可,到时候太医过来一瞧就露馅了。”沈国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心里没个头绪。这盘棋,能不能活,这里就是一个关键点了。 “那……那要不然就说我与人有染,大了肚子了!”沈相宜情急之下说了这么一句。 老国公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瞧着她恨铁不成钢,“你一个姑娘家,将来还要嫁人,这样的胡话怎能说出来!你可不要做出些什么糊涂事了,这女儿家家的,名声可是最要紧的,那陈侧妃在天都如今被人明里暗里都唾骂成什么样子了,你没瞧见?” 沈相宜心里一暖,低着头,“我就是说笑罢了,不敢拿名声开玩笑。”但拒太子的婚事,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否则容易得罪人。苏丹小说网 沈国公十分头疼,“此事不急,再想想,在日子下来之前,也只能拖一日是一日了。” 沈白景细想了想,“三殿下年前回不来,边沙过年的时候事多,纵是要回,也要年后去了。” “那就先将这婚事拖一拖,待年后三殿下回来了,再想旁的法子。”沈国公一锤定音,钦天监的监正还承了他一回情,想来也是愿意卖他这个老脸的。 第37章 老太太宋疏影 沈相宜坐在碳盆边烤着火,心里琢磨着,只怕官家的心思不在这几个殿下里头,但眼下的走向似乎不大一样了,若将前世的事情再牵扯进来,或许也会有变故。 “纵是三殿下回来,只怕一时半会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如今那边的事尚未平定,等他回来,只怕相宜妹妹连孩子都生了。”沈白景凝着沈相宜,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光,他总觉得这个人比之先前,要不一样了,但若是为家族好的事,无论是损人还是利已,他都愿意去做。 “大哥哥说的在理,殿下禁足两个月,现下已经过了月余了,那陈侧妃眼看就要入府了,只怕没多久就轮到我了,这样的事,纵是钦天监也拖不了多久。”沈相宜拧着眉,一旦她嫁给太子,沈家与太子府就绑在一起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偏偏太子无德被废是注定的事情,皇帝真是好狠的一步棋!用一个废太子来废了整个沈家! “不若就对外称病吧,祖父,我自有法子,叫宫里的太医查不出来。”沈相宜忽的站起身,目光坚定。 老国公揉着眉,有些疲惫时,外头忽的响起国公夫人的怒骂声,“沈岩松!你没瞧见那头的正妻未进门,一个有了身孕的妾倒是先进了府了!这是个什么规矩,我沈家的姑娘可不是嫁不出去了!如今你咽的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你若不去寻上头的要个说法,我去!” 这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国公夫人中气十足,一袭深衣气沉如虎,这是高门贵女的气场,与国公爷是不输半分的,她见众人都在,不由愣了愣,给了国公爷些颜面,“唉,这外头不知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不成个体统,你们方才可瞧见了?” 众人直摇头,沈白景站起身,“我们方才在议论相宜妹妹的亲事,外头的事,倒是不曾听见,祖母坐。” 国公夫人在国公爷身旁坐下,瞧着沈相宜心疼不已,“我的宜姐儿,在我与她母亲手里头金尊玉贵般的养大,她身子又是个娇弱的,那虎狼窝她如何进得……” 沈相宜见状来到她跟前,柔声安抚,“祖母不必担心,祖父与父亲、大哥哥都在想法子,太子府里头的水得很,孙女也不想嫁过去,您别急,总会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不法子的我不管!她是我宋疏影的孙女!皇后那个小贱人想让她儿子来占我孙女的便宜,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我倒是要去问一问太后这个老姐姐,还念不念当年的情分了!我明日就梳洗进宫,我要去面见太后!”国公府老太太气得不轻,拉着沈相宜这细得一掐就能断的手,心里嗷嗷疼! 她这个小白兔一样干净纯善的孩子,怎么能进那吃人的地方去! 老国公沉了脸,“夫人慎言。” “我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当初咱们国公府跟着先帝打江山的时候,这皇后还是个太子妃呢,如今作了皇后了,倒想拿捏起我来了!你也是,先前你在朝堂上意气风发,如今连孙女这样一桩小事,你都摆不平了。”老太太气得不轻。 沈相宜给她顺着气,柔声道:“祖母,昔日里瞧着那些人都不过是孩子,可如今那些人都长大了,自然有些事也会有变故,祖母不必忧心,我们再想想法子就是了。” 老太太叹了叹气,“是啊,我们如今是老了,不服老也是不成了,皇帝现下兵强马壮的,也用不上我们这些老臣了。”纵是找了太后,太后也未必能插得上话,毕竟太后自从先帝殁了以后,就一直呆在佛堂里,甚少入世。 “祖母,咱们府里的孩子们也会长大的呀,你瞧大伯,大哥哥、父亲,三叔,不都在朝中好好的嘛。”沈相宜笑盈盈的站在她身旁,逗着她笑。 老太太看了眼沈白景,微微颌首,“你大哥哥是个出息的,只是可惜了璋哥儿了,唉,你母亲这些日子四处替他寻医问药,却总没个结果,我这心始终牵着,放不下来。” “听说这回是有个了不得的神医,医术高明得很呢,母亲就是去寻她去了。” “当真吗?若真有这样的高人,那可就太好了。”老太太欢喜不已。 “无论有没有用,总归是要试一试的。”沈相宜没将自己暴露出来,她得寻个好些的由头出师才行,否则突然暴出来一手了得的医术,怕是要被当作怪物了! 老太太闻言拉了她的手,怜惜不已,“倒也是这个理儿,唉,我前些日子忙了些,无暇顾及你,原是想着,你前些日子病了,正巧能避一避,谁曾想,这琼林宴你入了回宫,就出了这档子事,我若知晓这些,那日说什么也要陪着你一道去了才好!” 宋氏老太太是侯府独女,自打入了这国公府,将国公府打理得妥妥当当,颇受这国公爷的敬爱,成亲这么些年,在国公府里生下了嫡子沈修辞,以及嫁了人的沈素律,她瞧着自家孩子性子耿直,为人清正廉明,很是欣慰,也不逼着他上进,是位顶好的当家主母,沈相宜喜欢得很! 沈白景见状打趣道:“相宜妹妹方才还说要装病呢。” 老太太一听,将沈相宜上下打量了几眼,心疼双怜惜,“就她这样子,哪里用得上装病!原就是病着的,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宜姐儿染了风寒,还不快将人扶回去歇着!这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说话间就将沈相宜拉着往外走,国公爷见了暗自松了口气,朝沈修辞道:“此事若有你母亲处置,想必要更周全些,既然这宜姐儿也说有法子,那就由着他们去吧,只是装病一事,万不可张扬出去。” 沈白景微微颌首,“孙儿明白。”此事事关国公府,他还没有傻到因为个人私怨,拿国公府来作赌! 沈修辞与沈白景从书房里出来,沈修辞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沉重,“当年之事,不怨你,你若得了空,就去看看他。” “二叔……”沈白景动了动唇,瞧着沈修辞走得远了,才扯着脸嘲讽的笑了笑,不怨他?当年的事自然不怨他,要怨就怨那沈璋自己,太过正值!那是官场,可不是守着满腹仁义道德的地方! 他直了直腰,走进了风雪里,朝身旁的小厮嗤笑道:“我这个二叔,可真是……善良得有些蠢!” 小厮见状附和道:“可不是嘛,不过如今咱们大房的到时候承袭爵位的话,二房的自然是要讨好着来了。” 沈白景冷笑了笑,“还以为是多正值的人,也不过如此。” 冷冽的风夹带着雪扑了过来,小厮轻晒道:“只是可惜了,这相宜小姐竟要做太子妃……” 沈白景横了他一眼,“我与二房不过是私怨,你最好记清楚了!事关国公府的大事,你最好管住你的嘴。” “是是是,是奴才糊涂。”小厮惊得低了头,再不敢造次,二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风雪里。 第38章 沈相宜病重 深冬里的雪下得厚,夜里积了好些,压得竹枝都弯下来,咯的一声,断了。 老太太今日在沈相宜的府里歇着,瞧了这简单的摆饰,十分不满,“怎么院里少了好些东西?我记得冬至前才给你添了些。现如今也太寒酸了。来人,去我那库房里再添些过来。” 沈相宜一把拉住老太太,“我瞧着这样正好,素雅舒坦。” “当真?”老太太狐疑的瞧着她,“你可不要报喜不报忧,对了,听说,太子府里送来的那些聘礼,你都交给你大伯母打理了?”她躺在沈相宜的身旁,一只手虚虚的搂着,护小猫似的。 沈相宜窝在她怀里,笑道:“大伯母是个会管事的,那些聘礼,她要打理,也是应当的。”她的事儿还没办完呢,怎么可能将这样好的饵的收回来! 老太太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无奈的叹了叹气,“你这身子,历来就不好,现如今这么一折腾,越发的瘦了。” 祖孙二人笑着说了好些话,老太太年岁大了,熬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沈相宜写了个方子,让玉沁悄悄去抓了药,玉沁大清早就将药递给她喂了下去。 沈相宜用了药就开始发烧,整个人都不大好了,老太太在一旁看着又惊又吓的,连着请了好些大夫过来,个个都摇头晃脑,“老夫人……说句不当说的,如今小姐这个病症怕是……怕是不成了。” 老太太慌得不行,拉了沈相宜的手直哭诉,见人都走了,瞧着面色虚白的沈相宜,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这……这当真是装病吗?我怎么瞧着,是真病了,你可不要诓骗祖母!这……你母亲若是知道了,只怕心肝都要哭碎了。” 沈相宜唇色泛白,朝老太太牵出一抹虚笑,“祖母,你还不信我吗?那宫里来了人了吗?”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想必晚些就该来人了。”老太太守在床边,替她擦着脸上渗出来的汗,这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老太太心里慌的实在没底。 沈相宜这一病,就是好几日,来府里的大夫是走了一茬又一茬,时间一长,这天都的人就开始传,说那沈家的姐儿怕是要不成了,真是个可怜见的,太子妃还没做成,人怕是要先去了,真是个没福气的。 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宫里头的人一时也坐不住了,吩咐了几个太医过去瞧病。 这日沈相宜刚走送了一波大夫,她虚若无力的咳了几声,老太太见了她这模样,生怕她将气儿都咳了去。 玉秀端了碗清汤面给她,老太太心疼不已,“你瞧瞧这脸色,惨白惨白的,来的大夫都吓走了。”苏丹小说网 沈相宜捧着面吃了好大一碗,又接了老太太递来的芙蓉酥,“祖母,你瞧我,能吃能睡的,自然是假的,玉秀,将窗子开着些,点上艾去一去屋子里的味道。别教大夫瞧出来。” 玉秀忙去将屋子里打理了一番,沈相宜用了点心,又喝了些水,老太太瞧着她这模样,一时哭笑不得。 外头玉沁跑了进来,“小姐,宫里的太医过来了,说是奉的皇后娘娘的旨意。” 老太太冷笑道:“瞧瞧,这才三日的功会,她可算是来了,只怕瞧病是假,打探虚实是真吧,打量着旁人是个傻的不成!让他进来瞧!” 沈相宜将嘴角擦了擦,靠在塌上,脸色惨白无力,这演技一时让老太太不知该笑还是该忧,“就你鬼点子多,一会儿可要收着些,别漏了馅了。” “孙女明白,这药是我在一本医书上瞧见的,断不会有错。”说话间,那太医便进了屋内,屋内的床边置了个屏风挡着,沈相宜虚虚的伸了只手出去。 太医诊了半天的脉,皱着眉头,过了半响,又换了个太医,三个太医切了一早上的脉像,擦着额上的汗,老太太瞧着不由沉了脸,“都说宫里的太医医术了得,怎么?如今连我孙女这小病都瞧不好吗?” 沈相宜合时适的在塌上又吃力的咳了几声,气若游丝。 太医无力的望向老太太,“回老夫人,这……唉,这是突发恶疾,老太太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一派胡言!怎么就突发恶疾了,我这孙女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突发恶疾,给我查,查个清楚!否则,我定要告到皇上面前,要一个公道!”老太太握着拐,重重的在地上锤了一记,恨得咬牙切齿。 太医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连连求饶,“这……这恶疾倒也不是没有缘由。” 老太太怔了怔,望了眼沈相宜,捏了帕子神色沉重,“究竟是个什么由头?我这个可怜的孩子如今尚未及笄,还不过十四岁!她能有个什么缘由!” 太医朝沈相宜作揖,叹了叹气,“沈小姐的身子寒得厉害,她身子虚,体内恶疾迅速……” “慢着,你说……寒得厉害?府里近些年伺候的人可都是精挑细选的!饮食用品无一不精,怎会体寒!”老太太看了眼沈相宜,见她似乎也不知情,一时心里咯噔了一记,这……莫不是那药的效果? “只是是服用了大量藏红花泡水造成的,我等实在是……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望老太太节哀。”几名太医面面相觑。 老太太一失神,重重的坐回了椅子上,心力交瘁,几名太医忙上前去掐的掐人中,塞的塞人参,好一会儿才将她的气调回来,她眼眶泛红,情真意切,“我这孙女历来乖顺,嫁给太子,也是她的福气,可如今……怕是不能够了,唉,有劳诸位太医了,玉秀,送几位太医出去吧。” 几位太医安慰了她好些话,纷纷松了口气,离了府。 沈相宜见人一走,就坐了起来,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几分,“那太医说的什么体寒不体寒的,你这身子……莫不是吃药的缘故?” “那药不会导致体寒。”沈相宜真是佩服这老太太的演技!真真儿的! 老太太不由狐疑道:“这就怪了,那太医说的什么体寒之症,若没有他们怎么瞧出来的?总不能胡编乱造,你这身子,当真没事吗?” “孙女也不知,此事等眼下的关过了,不如再议旁的。”沈相宜见老太太心里起了疑心,目地便达到了。 老太太也不是忽悠大的,越想越不对劲,“你这些日子多注意着些,府里新买了一批人回来,乱得很,可别有人趁乱生了事才好。” “有祖母在,我才不怕呢。”她倚在老太太的身旁,笑得一脸天真良善。 老太太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啊,也该学一学管家了,否则他日若作了当家主母了,束手无策的,旁人该说我这个祖母不管教你了。” “孙女还小,还想在祖母身旁多呆上几年,这几年再学也不迟嘛,好祖母……”她挽着老太太的手撒娇,瞧得老太太心里软乎乎的,只是心里不免多了些防备。 第39章 幽窗探病 沈相宜近来因着重病的名头,一直在院里将养着,老太太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搅,偏生这时候沈碧华拎了些吃食闯了进来,她打量着沈相宜,“我还当你是个老虎呢,却原来是个纸的,不中用,如今躺在床上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相宜闭着眼睛,就想瞧瞧这溜进来的人想做什么。 沈碧华来到床边,瞧着脸色惨白行将就木一般的人,忍不住笑道:“呵,你这个太子妃只怕是做不长久了。真是天助我也!只要你一走,这太子妃的位置,可就我的了。” 外头的天暗沉沉的,风吹影动,斑驳的投在墙面上。 她见沈相宜没反应,抬手朝她身上捏了一把,“我母亲还说是假的,如今我瞧着,你也不过如此,真是个软柿子似的好拿捏,你就慢慢在这儿等死吧。” 她笑得嚣张,见掐了沈相宜一把不解气,又在她脸上掐了两下,担心留下印记,掐的力气倒是不重。 玉秀端了药从外头进来,见沈碧华在房里,顿时吓了一跳,“二小姐!你怎么在这儿?老太太可是吩咐过了,这院里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儿是沈家,我爱上哪上哪,你一个婢女,也敢拦我?”沈碧华沉了脸,指了指桌上的吃食,“我可是心疼大姐姐,给她送了些她爱吃的东西来,罢了,左右她这个样子也吃不下,你们自个处置了吧。” 沈碧华扔了话,回头瞪了眼沈相宜,转身得意洋洋的走了。 玉秀见人走了,赶紧跟着,直到她出了大门,这才将门锁上,回了屋时,就见沈相宜已经坐起来了,正在吃沈碧华送来的东西,一颗心登时就提了起来,“小姐!你就不怕这东西有毒?” 沈相宜吃了口蒸蛋,“她倒也还没傻到这个程度。”她方才可捏了自个好几下,若不吃些补回来怎么成? 玉秀见状将茶篮子里剩的两个菜端了出来,忍不住气道:“原本我是关了门的,可不知怎的,二小姐又进来了!我寻思,定是有人在给她开门!咱们院里亏得这屋子守得严,事儿没传出去,否则只怕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玉沁端了洗漱的盆过来,没好气道:“老太太方才也说了,这院里添了好些新人,若是新人不懂事出了差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摆明了就是那头的在算计!小姐,咱们还得忍到什么时候。” 沈相宜端了汤出来,细闻了闻,见没什么事儿,这才喝了小半碗,“快了。” 她就是要趁着这段时间院里人多眼杂,来唱这一出好戏! 沈相宜坐在灯下,瞧着医书,屋子里里外外都看守的严严实实的,外头新进来的人远远的瞧着,也瞧不出个什么来,只是见了那时不时拿出来的血帕子,心里头胡乱的猜测。 此时的国公府外头,顾照野在长街转了好几圈,“如今天都到处在传她病得重了,怕是要不行了,你怎么才告诉我!” 青至对此也很是无辜,“这……公子那会子不是病着吗?世子妃成日的守着,属下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讲。” “你!你就是天塌下来了,下了刀子,你也该知会我一声,唉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在外头守着,若是有人来了,就打个暗哨。”顾照野抬身就要爬墙,青至一把将人拉住。 “公子,如今府里头招了好些人,守备森严,不若等再晚一些。”青至很是无奈,这男人的心呐,他总觉得猜不透! “再晚保不齐人就没了!”顾照野正欲进去,卢鹤呜提着酒壶子走了过来,“呦,真是巧了,顾兄也在呢,你这是……爬墙会佳人不成?啧,带我一个!” 卢鹤呜一时来了精神,凑了过去,顾照野见状眼前一亮,“兄弟带你去瞧个有意思的。” “呃……什么……什么有有……意思的?”卢鹤呜喝得高了,清醒也就是那一晃神的功夫。 顾照野轻松上了墙,朝卢鹤呜伸手,“过来,我接着你。” 卢鹤呜摇摇晃晃的跳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顾照野一把将人拽住,朝着国公府里头一拽,脚一踹将他踹到了草坪的雪地里,还好雪厚实,卢鹤呜没摔着,但人是清醒了过来! 这动静惊动了国公府的家丁,卢鹤呜在国公府里被追得嗷嗷直叫,一抱头乱窜。 顾照野拍了拍手,从容的从墙头跳了下来,朝卢鹤呜摇了摇头,“引蛇出洞,调虎离山,妙也妙也。” 他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沈相宜的院子,院里的内院还开着灯,但院里的人已经歇下了,也给了顾照野方便。 他径直入了内院,与玉秀撞了个正着,玉秀顿时傻了眼,“顾……顾顾顾……” “听闻她重病,我来瞧瞧她。”顾照野越过玉秀,仿佛回自己家似的,进了屋内。 但到底男女有别,顾照野隔着床头的帘子静站着,“你去,给你家小姐收拾收拾,我带她去瞧大夫。” 玉秀跟在一旁,一时有些无措,“这……小姐这……”苏丹小说网 顾照野见她犹犹豫豫的,不由急了,越过屏风就要将沈相宜连人带被子卷起来,沈相宜往床后头缩了缩,手中的银针登时甩了出去,顾照野没有防备,被其中一根银针扎上,砰的一声倒了地。 沈相宜裹着厚厚的斗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俯身瞧着顾照野,微微皱眉,“顾小公子怕=是夜会佳人走错了地方。” 顾照野见了她,担忧的心这才稍放了些,“听说你病得厉害,过来瞧瞧你,你不必害怕,我带你去瞧大夫,断不会让你有事。” 沈相宜打量着他,手轻轻在肋骨处按了按,“小公子这身体,恢复的倒是快。” 顾照野嘶的吸了口气,“我是背着母亲偷偷从府里跑出来的,这就是沈小姐的待客之道?” 沈相宜将银针取了,顾照野这才站起身,在灯下将她细细瞧了瞧,“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走,我带你去=瞧大夫。” “这天都的大夫都来瞧过了,小公子不必费心了。”窗忽的开了,沈相宜一时招不住,低咳了几声。 “黑市鬼医总有法子!”顾照野目光灼灼,急得如同锅上的蚂蚁。 “你先前可将人得罪了。” “我去赔礼道歉就是了!走。”他拉了沈相宜就要往外走,外头这会子吵吵闹闹的喊着捉贼。 他抹了一把脸,讪讪道:“那不是贼,是卢鹤呜。” 沈相宜顿时傻眼了,“他怎么进府了!” “国公府如今戒备森严,这也是无奈之举,咱们先走。不必管他,他醉了酒,想必就是被抓了,也不会有事。”顾照野拽了沈相宜就要往外跑。 第40章 顾小公子偷人了! 沈相宜定在原处,外头风雪扑了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玉秀忙抱着斗篷跟了出来,一把将沈相宜挡下,玉沁拿了个鸡毛掸子指着顾照野,“顾公子!男女有别!你夜里闯入我家小姐闺房,再纠缠我可就动手了!” 顾小公子在琼林宴上输给薛玉霆的事儿,如今大半个天都的人都知道!玉沁也只当他功夫浅! 沈相宜裹着厚厚的斗篷,退了几步,“顾小公子,你若再不走,我就差人去回禀北安王世子了。” 顾照野瞧着她急得很,“沈小姐!你若是重病,那就拖不得!只要你病好了,我绝不多留!更不会来打扰你。” 沈相宜站在风口子上,夜里的雪纷纷扬扬的,她瞧着匆匆赶来,衣衫单薄的顾照野,一时于心不忍,但儿女情长,她如今亦做不到。 “我身体无碍,小公子回去吧,往后不要再夜闯国公府。”沈相宜被风呛了两口,咳了好几声。 顾照野顿时急了,一把冲了过去,将沈相宜扛起就跑,那几个跳跃,看得玉沁傻了眼,“不好了,小姐……” 玉秀一把将人拽住,“你这一嗓子要是喊出去了,小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快,你赶紧跟上去,我在府里头守着!可千万要照看好小姐!” 这玉秀一心为了自家小姐,小姐有难的时候脑瓜子倒是在线了,玉沁一拍脑袋,“是了,一时糊涂了,你可要防着钟灵,别让她去外头告了密,我先去找小姐。” 玉沁趁着府里头捉贼,几步爬出了高高的墙,她跃下墙头,谁料一道身影砰的一声同她一道跃了出来,她瞧着这倒在地上的卢鹤呜顿时恍然大悟,一把将人揪了起来,“好啊,就是你们这些个登徒子,竟然敢闯进国公府谋害小姐……” 卢鹤呜吃了酒,在国公府里头上窜下跳,好不容易出来了,却被沈相宜的贴身丫鬟抓了个正着。 “我……我乃卢指挥使的次子,卢鹤呜……这些都是误会,一场误会。” 玉沁扫了眼就要追出来的人,扯了卢鹤呜的腰带子,七手八脚的将他捆了起来,“什么误会!我家小姐在院里好好的,你们偏要来多事!如今你夜闯……你说你是谁?”她愣了愣。 卢鹤呜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国公府二房里那个小丫头的婢女吧?我与你家小姐那是……那是兄弟,你快,快给小爷解开!要不然这误会可就大了。” 玉沁瞧着眼前生得风流不羁的卢鹤呜,高门子弟啊,她……她绑了个高门子弟! 这国公府外的人举着火把就要跑出来抓人,卢鹤呜顿时急了,“我与你家小姐真是亲信,那日琼林宴上,我与她也是见了的……” “是与不是,也得我家小姐说了算。”玉沁将他一把提进了先前备好的驴车里,那速度快得很,一晃眼就跑了,这国公府里头的人一跑出来,什么也没瞧见。苏丹小说网 那头沈相宜被顾照野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路扛着上了马车,马车疾驰在官道上,好在夜深,官道上如今没什么人,沈相宜手动被束缚,瞧着他气得脸都青了。 “顾照野!” “你今日就是将我骂成狗,我也得带你去瞧鬼医!”顾照野顺手拿了带子,将她系严实了些,又怕她冷,扯了马车里的斗篷,又给她盖了一层,沈相宜这会子浸出了一层子的汗! “我没病,我是装的!”沈相宜气得咬牙切齿。 顾照野头也不抬的绑着带子,“我听你府上的人说,你成日的咳血,沈家边棺材都备下了,你与我说装的?”他显然是不相信这些。 沈相宜对旁人有的是法子,却独独这个人,真是……束手无策! “陈侧妃不日就要嫁入太子府,下一个嫁入太子府的,必然就是我!我如今正病着,宫里的太医也来瞧过了。”沈相宜没好气的瞪着他,遇见这么个货,活了几十年的修养都快丢个干净了! 顾照野半信半疑,“当真?” “我给自己下的药,只是让脉像瞧起来不好,实则是不伤内里的,怎么?顾小公子这是怀疑我的医术不成?”沈相宜全身上下被捂了个严实,独独露出了一个脑袋来,她那小眼神刀一样的,戳在顾照野的身上。 顾照野默了半响,凝着她,“宫里的太医瞧了这般久却一直没有下文,你可知这是为何?” 沈相宜拧了拧眉,“皇上对沈家忌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如今祖父老了,他底下的三个儿子,成大气侯的却没几个,皇上不过是想用我的婚事缓一缓罢了!” “无论你是死是活,只怕依着上头的意思,你这婚事,是非成不可了。”顾照野笑盈盈的戳了戳她的脸,真是开心,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这样近距离的同她说会话了。 沈相宜侧开脸,“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她装病,又不单是为了太子一个! “你当真无事?”顾照野还是不放心,将她细细又打量了一番。 “把我家小姐放下,要不然,我可要砸车了!”这时马车外头一道响亮的嗓子吼了出来,青至挡在马车前,瞧着风尘仆仆的玉沁,玉沁的手上还提着一个用裤腰带子绑起来的鹤小公子,青至不由抽了抽,小丫头真是……好大的劲! 沈相宜听了外头的声音,朝顾照野道:“你若不信,可以问一问我这婢女,她是我贴身的丫鬟,我的事情,她最是清楚明白。” 顾照野见状挑开了车窗,“上车。” 玉沁见状提着鹤呜卢就上了马车,她是个胆儿大的,当真是什么也不怕,将卢鹤呜朝马车里一扔,焦急的来到沈相宜的身旁,“小姐,你没事吧?” “你家小姐,当真没病?只是装病?”顾照野将信将疑惑,扯了帕子,还遮着沈相宜的脸,生怕她与玉沁使了个什么眼色出来! “这……我家姑娘自然是真病了!你如今夜半三更将她带出来,她若是有个好歹,国公府断不会放过你。”玉沁心里着急,瞧着马车里的沈相宜,也不知她说的是对还是错。 顾照野将帕子挪开,瞧着沈相宜,目光沉沉,“如今你还要骗我说是装病?青至,马上去黑市。” “……”沈相宜靠着马车,简直无力回天!她身边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猪队友,看来府里这几个丫头,她是要好好的调教调教了,否则总这样会乱了她的事! 第41章 黑市买药 啊,这个固执的男人!沈相宜有些烦他,每回都乱自己的好事,她想将顾照野送回北境呆着! 顾照野见她不说话了,又望向五花大绑的卢鹤呜,卢鹤呜这么一闹腾,酒醒了一大半,如今沉着脸瞪着他,气得咬牙切齿! “姓顾的,亏得咱两兄弟一场,你为了个女人,你给我来一刀!要不是我跑的快,我这会子已经被国公府的人押着送到我爹那儿去了!我爹那个脾气,指不定要将我吊在哪个房梁上打!你瞧瞧你瞧瞧!这小丫头就不是个好惹的,她身边的更狠,我这身上哪哪都疼……” 顾照野原是要给他松绑的,听了这话,手又收了回去,“既如此,卢小公子还是在马车里好生歇着吧。” 卢鹤呜气不打一处来,“顾照野,你无情无义你……” 顾照野掏出一块帕子塞进他嘴里,朝玉沁道:“这人我不认识,夜入国公府只怕有旁的心思,你可得盯着些。” 玉沁瞪着这两人,她总觉得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见顾照野对自家小姐这样上心,又有些纠结。 沈相宜要不是也被绑起来了,这会子真想跳车跑路,但眼下去鬼医那儿,也不是一桩坏事,左右是要去一趟的,有人送过去,就顺水推舟吧,她乏了!疲惫了!不想折腾了。 马车一路进了黑市,顾照野拿了个黑色斗篷,将沈相宜遮了起来,抱着进了黑市,黑市在地底下,冬日里暖和的很,顾照野抱着她一路直奔鬼医馆。 谁料到了鬼医馆门口,却见那医馆关着门,玉沁在一旁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那个……鬼医出去采药出去,已经好些日子了,还没回来,要不然,你还是先将小姐送回去吧,回得晚了,到时候府里该派人来找了。” 沈相宜被裹得跟着蚕蛹似的,她略动了动,“已经到了,我还能跑了不成?放我下来!” 顾照野这才堪堪将她放下,“你病着,体弱,不要见了风。” 玉沁将那绑着的带子扯开,一把将沈相宜拉到身后,“小姐,你没事吧?” 沈相宜摇了摇头,“没事,正好来了,你同我一道去挑些药材。”沈相宜裹着黑色的斗篷,脸上没有面具,堪堪系了个面巾子,走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但身旁跟了个身高体健又英武的顾照野,沈相宜真想给他踹两脚! 她买了好些做黑玉断续膏要用的药材,待买足了,给了顾照野几包,“你的伤,换这副方子,用上几日就该好了。” 顾照野接过她手里的药,若有所思,“你医术了得,怎么将自己病成这个样子!” 沈相宜见此十分头大,“眼见未必是真。” 青至跟在他们身后,扛着一袋子的药,若有所思,这沈家小姐这病,他总觉得在这当口病得很是时候啊。 几人正准备回程时,一个婀娜妙曼的女子扭了过来,见了顾照野,两只眼睛像见了鱼的猫儿一般,“呦,贵人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怎么了?是咱们这黑市里的姑娘如今提不起贵人的兴趣了不成?”苏丹小说网 她娇笑着倚上顾照野的身,顾照野拿了一包药将她往外推了推,“姑娘认错人了。” “错不了,公子就算是忘了奴家,奴家也不会忘了公子,公子今儿来……不去瞧瞧吗?屋里可来了好些上好的货色,公子想怎么玩,都可以……”那柔媚的嗓音娇娇的,听得沈相宜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顾照野以为她是生气了,忙将人又推开了些,“滚开。” 这女人笑得愈发的艳丽,如弱柳般的朝顾照野招了招,“奴家在这儿等着公子。” 沈相宜扫了两眼,一言不发的朝人群里走去,顾照野忙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这黑市我是来了几回,不过是办些要紧的事罢了,这些姑娘都是一个样,你……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喜欢这样的……” 沈相宜几步出了黑市,顾照野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同这些女人真没什么,天可作证。” 沈相宜上了马车,朝后上马车的顾照野伸手,顾照野愣了愣,将自个的手伸了过去,“你这是信我了?” “诊金并药费,三百两。顾小公子现付吧。”她声音冷冷清清的,瞧着比将她带出来时还要疏远,顾照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我先前是混帐了些,在酒肆里名声也差了些,可我实际上只是逢场作戏……”顾照野掏了一千两面额的银票给她,她还了七百两,“本是五百两,另两百,算是路费,我这个人,历来不喜欢欠人情。” 欠人情?顾照野瞧着手里塞回来的七百两银票,心沉了沉,“沈相宜,你若知道我……” “顾小公子,我一早已经说过了,无论我如何,都请小公子视而不见,顾小公子,你有北安王府在背后撑着,可国公府如今不一样,我有要紧的事要做!就说那日,你将出府的人替我扣住,你可知,他在府中害我一事,我早有防备,我本意是要用他钓出幕后之人,你却打草惊蛇!” 顾照野听着不由愣了神,“原是这样……” “再说前几日的宫宴我落水,我若不识水性,必然也不会做出这样要紧的事来,但我若做了,必有万全之法!顾小公子冒然跑过来,这天都的人该作何想?皇后娘娘该作何想?你可有想过?”沈相宜瞧着眼前陷入沉思的人,她实在不想将这些话挑明白,但她也不想自己的事情再被顾照野关心则乱! “我见你落了水,我一时心急,倒是我……唐突了。”他一直以为沈相宜是个久居深宅的小白兔,可如今瞧着,似乎与记忆中的人,不大一样了。 “你救我,助我,我都心存感激,但你也该明白,我不个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法子来护着自己,就例如今日,以我的医术,我会让自己重病不成?如今皇上要对沈府动手,以我为饵嫁入太子府,到时候将国公府与太子一锅端!我若不重病拖上一拖,如何想旁的法子!” 第42章 文状元赵常衿 在马车外头的玉沁听着里头的话,忍不住给自家小姐竖了个大拇指,外头都在传顾小公子纨绔,花天酒地,府里娇妻美妾成群,她家小姐才不要嫁个这样的人呢! 青至驾着马车,尽量让马车走得慢些,多给自家公子争些时间,省得每回回去自家公子都怨他驾车驾得太快了,这哪里快,这马车就险些在原地挪了! 玉沁见他驾得慢,扯了他手里的马鞭子,“快着些,回去晚了,让人发现了,我家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玉沁驾马车的速度是真快,马车一路疾驰在官道上,撞了个小石头,马车里的沈相宜一个不稳,险些摔着,顾照野抬手扶了她一把,神色无措。 他仓促的回到了现在,只想着去护着她,却总不得意。 他费尽心思的将自己最好的捧到她跟前,她却说她有更好的,顾照野的心里受到了无数点伤害。 沈相宜见他郁郁的,语气又缓和了些,“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喜欢我什么?你当真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当真了解我吗?你不过是因为我见了你,说了你几句话罢了,小公子,这不是喜欢。我的心,早不在情爱上了,你不该将心思打到我这儿来。”苏丹小说网 “我知你满腔的才华,我知你身为女子却有远大的抱负,心高天阔,我只是见不得你委屈,受伤,一时情急,才乱了你的事,但往后你放心……”顾照野的声音略小了些,显得格外的无力。 “小公子,若我与你成了亲,你可曾想过,我祖父与外祖父手握重兵,到时候皇上会怎么看北安王府?”沈相宜见他眼里的火缓缓的暗下去,心也跟着揪了一记。 顾照野不由拧了拧眉,“北安王府居北境要地天险,看守天子国门,从无不忠之心……” “顾小公子以为,如今北境兵强马壮,这样的话,皇上肯信吗?”前世的皇帝早就有了削藩之举!甚至在后来与北境鞑子的大战中使了些手段,使得北安王府与北境的鞑子两败俱伤! 顾照野拔着手中的串子,目光沉了沉,“若做不了忠臣,那……做权臣也无妨。” 这样胆大包天的话,不该是如今的顾照野能说出来的,沈相宜微微有些诧异。 顾照野却笑了,“不过是句玩笑话,沈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差人来知会我,今日之事,是我唐突,往后……我定会克制些,尽量不乱了沈小姐的‘大事’。” “……”真是好一个克制,沈相宜见马车停了下来,起身准备走,临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喃道:“顾小公子,就当你我没有缘份吧。在我心中,已经有了属意的夫婿人选了。” 顾照野紧握着双手,目光沉沉,“谁?” “此番新晋的文状元,赵常衿,他是寒门子弟,无背景靠山,我若嫁给他,国公府也能少些猜忌,想来,官家也是乐意的。”如今就看与太子的婚事要如何处置了。 她下了马车,朝顾照野施施然行了礼,转身照着原来爬墙的法子,回了国公府好。 顾照野坐在马车里,目光清明了些,一只手轻转着玉板指,来日方长,眼下什么都不是时候,且再等等吧。 被塞在马车里躺了老半天的卢鹤呜听全了,错愕的瞧着他,唔唔了几声,顾照野将他嘴里的帕子扯了下来,“今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漏出去。” 卢鹤呜揉着酸痛的身子,没好气道:“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啧,你这是什么眼神,你竟然瞧上了沈家这个!兄弟,天下溺水千千万,你听我一劝,别因一朵花放弃了这一大片草原呐。” 顾照野扫了他一眼,“青至,送卢小公子回府。” 卢鹤呜抹了一把脸,靠在马车上,“你们这些人,见天情情爱爱的,分心劳神,不如学学我,身穿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顾照野的马车缓缓出了巷弄,那头的沈相宜走的小路回了内院。 院子里头已经整顿好了,老太太正在大厅里头饮着茶,她瞧着同样坐在大厅里的金氏,淡道:“国公府竟遭了贼,你不去捉贼,却来宜姐儿的院里,怎么?难不成宜姐儿的院里还能藏个人不成?” 金氏熬到现在,眼睛都乌青了,还赔着笑,“母亲,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各院都搜查过了,独独宜姐儿这院子还没查看,我也是为着宜姐儿好,担心外头的那些人说闲话出来。” “她如今病成这个样子,在屋里头歇着,院里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事。”老太太搁了茶盏,凝着这大儿媳,若细论起来,这大儿媳还是国公爷与侧室生的,不过是记在她的名下罢了,如今掌着国公府的家,连她也失了几分敬意了! “这……我也是依着公公的意思彻查的……”金氏一听沈相宜要死了,别提多高兴,如今趁着这搜查贼人的事情,顺手再查一查这二房里究竟有没有藏着宝贝!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是断断不会放过的。 沈相宜这时咳了几嗓子,气若游丝的由玉沁扶着走了出来,“祖母,咳咳,大伯母若……要查,便查吧,也是为着咱们国公府里好,有大伯母当着这个家……咳咳,我也是放心的。” 金氏见了她这模样,生怕她走两步就去了,忙上前扶了她,“哎呦,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了,你快回屋里歇着,这旁的事情,就放心的交给我吧。” 沈相宜有气无力的应下,又由着玉沁扶了她下去歇着。 金氏吩咐人去追查贼人,府里一时闹腾得很,好在沈相宜身旁的几个丫鬟得力,将物件儿都守得死死的,就怕他们哪个顺了手,就牵走了。 这么闹腾了一回,天都要亮了,老太太回了她屋里,见她还躺着,不由捏了捏她的小脸,没好气道:“行了,人都走了,你也不必装了,你老实与我说,昨儿夜里这事,是不是你闹出来的。” 沈相宜眨了眨眼,“祖母……” “在府里乱窜那小子,是卢指挥使的嫡次子,你当我老婆子瞧不出来?他又是你院里过去的,若不是恰巧跑进了我的院子,你以为今日这事,你那大伯母能善了了?” 沈相宜心说呢,卢鹤呜醉成那个样子,轻易被玉沁捆了,怎么还逃的出国公储,原来是有祖母这个内应! “是顾家小公子以为我病了,非带着我去黑市找鬼医瞧病,谁料鬼医这会子不在,我顺便去买了些药材回来。”沈相宜拉着祖母在碳盆边坐下,祖孙二人烤着火。 “北安王府的水浑得很,你往后见了他隔着些。”老太太是过来人,一眼就瞧出了这里头的事儿。若是北安王府世子的嫡子,倒是不错,却可惜了,是将来是要承袭王府,至于这嫡次子……纨绔不成个体统,就更别提了。 第43章 与老太太合谋 “孙女心里明白。”沈相宜接过老太太递来的药,饮了个干净。 老太太脸色微缓了些,拍着她的手,温声道:“你这心里有数就好,情爱于女子,实则不过过眼烟云,女子最重要的,还是要嫁个知冷知热的好夫婿,不要学了我。” 国公爷府里的妻妾并不多,只有三个,一个是正妻,沈相宜的祖母,侯门贵女宋疏影,一个是国公爷的原配妻子,但为了给侯门贵女腾地方,自请作了侧室的郝氏,还有一位是实打实的江湖女子,杜青芝。 这么一来,国公府里头的事儿,多少就浑了些,嫡子与长子争执不休! “祖母……”沈相宜一时不知从哪里安慰起。 “这些年来,你祖父虽敬着我,可更偏疼那侧室多一些,她为了为国公爷迎我入府解燃眉之急,付出了这许多,从心里,我是敬她的,可这府里的日子,却总是格外的艰难,好孩子,祖母只得你一个嫡亲的孙女,总盼着你能嫁个待你一心一意的人。” 老太太当初被连哄带骗着嫁了过来,等发现了问题,再要后悔已是来不及了,如今这么些年,沈国公对侧室总是格外的偏爱些,老太太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着她们折腾。 “祖母,我想……替祖母重新将国公府的掌家钥匙拿回来。”别人都是嫡妻掌家,独独这国公府里头,是由侧室与长子的媳妇理家! “这……这对牌是你祖父给了他们的,如今她们既然要打理,就由她们打理吧,左右我也落个清闲。”她乏了,不想为了这样一个家,再去劳心费神! “祖母可知,我的药里,大房每日都命人下了重重的红花,若我发现不及时,只怕往后,就再不能有子嗣了,到时候无论我嫁了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人,我的夫家也不会成为父亲承继国公府的助力!”沈相宜握着老太太的手,黛眉紧锁。 老太太心里一惊,“呵,郝氏一行人,可真是……好深的算计!先前累得璋哥儿伤了腿,如今竟然对你也下了手,若非是将新元这孩子送去了秦家,只怕下一个就是他!好!好啊!好得很!” 沈相宜端了盏茶递给他顺口,冷静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这桩事我已经瞒下来了,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老太太打量着她,“难怪了,难怪那些太医来了说你体虚内寒……竟是这样!你这药别服了,只怕再装下去,真是要病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体寒……”老太太急得不行。苏丹小说网 “祖母放心,我吃的不多,先前已经调理好了。”沈相宜目光微凛,“只是……祖母,这国公府的事情,不能再这样荒唐下去了,若祖母不愿掌家,那……那到时候就分库,各管各的,也是好的。”沈相宜的母亲还没回来,若是回来了,她少不得也要拉着母亲絮叨。 “我倒不是不愿掌家,我是不愿替沈岩松这个老匹夫掌家!他既愿意让那郝氏当这个家,那也由着她去了,但如今郝氏一而再害到我的这些孩子身上来,我断不会放过她!你好生歇息,此事容我谋划几日。”老太太在侯府里的时候便独挡一面,如今来了国公府,不过是见不得这些内宅的私斗,懒得掺和! “祖母,此事到底是国公府内的事,不宜闹大了,还是得把握好度才是。”无论如何,她也是国公府里养大的,凡事总要留上几分情面。 老太太瞧着她,十分欣慰,“好孩子,先前我总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心性,心地靖纯善有些痴傻,可如今瞧着,你总算是长大了,好在这些年你自个学了些药理医术,将这事查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嫡子及其子嗣接二连三的出问题,那么纵然这嫡子的媳妇母家再强大,为着子嗣着想,只怕也承不了爵位了。 就在沈相宜与老太太合谋的当口,玉沁敲了两声门走了进来,“小姐,大理寺卿家的宋木桃小姐在外头,说要见一见小姐,小姐,见不见?” 老太太闻言怔了怔,“宋木桃?我记得宋家有一门远亲,虽表出了十里地,但也有一丝干系,前些日子收了帖子,细论起来,这宋家小姐还要唤你一句堂姐,听说这姑娘在宴上维护你,想来品行也不是错的。” “让她进来吧。”沈相宜回了床上重新躺着,老太太唤了人进来。 宋木桃穿着一套素衣,一进来便扑到了床边,打量着她,忧心不已,“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沈相宜虚咳了几声,“难得你竟还来看我。” “今儿那陈侧妃已经被抬进太子府了!有好些人还去贺喜,我瞧着没意思,就过来了!你是不知道,那陈侧妃如今在太子府的宴上,傲气得很!那太子府欺人太甚!他先前说着爱你,非你不娶,如今你一病了,一听说人要不行了,连个慰问的人也没了!我呸!”宋木桃气得咬牙切齿,她见沈相宜气若游丝的,又揪心上了。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子……。我带了些补口药材过来,若有用的上的,你只管用,若有少的紧缺的,就告诉我,我去找。”宋木桃拉了沈相宜正说着话,外头沈碧华吵吵闹闹的过来了。 她来到床边,看了眼沈相宜,“前些日子太医来瞧还说人不成了,我过来看看大姐姐,那棺椁里头可要再添些什么大姐姐喜欢的物件儿。” 宋木桃气得挡在床边,瞪着沈碧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人如今还好端端的在这儿呢!” 沈碧华理了理衣袖子,打量着宋木桃,“这儿是沈家,你一个外人多什么嘴?来人,将宋小姐请出去。可别在这儿扰了我大姐姐歇息。” “我是代表大理寺卿,前来看望国子监祭酒家重病的独女!若我没记错,这儿是相宜的院子,你赶我走?不合适吧。”宋木桃冷着眼,半步不退。 “大理寺卿算什么?这儿可是国公府!你少在这儿演姊妹情深那一套,我才是她的姊妹。”沈碧华扬着脸。 “迫不急待送她进棺材里的姊妹,我可是头一回见!我看你是巴不得她死吧。”宋木桃的目光耿直,落在碧华的眼里,她不安的退了一步。 “你胡说什么!” “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成?”宋木桃凝着她,她一时心虚,朝着宋木桃挥手打了过来,二人顿时扭打在一处,沈相宜这会子哪里敢起来扶,忙给玉沁递了个眼色。 这二人从内院拽着头发扯着衣裳打到了外头,玉沁一味的拉着沈碧华,所以沈碧华是被打得最惨的那一个! 第44章 念病重,择日完婚 玉沁好容易才将两人拉开,沈碧华衣衫凌乱,头发被扯得簪子散了一地,她指着宋木桃咬牙切齿,“打架,姑奶奶还没输过!今日你欺负人欺负到国公府来了,这仇,我一定要报!” 宋木桃看起来似乎更惨,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巴掌印,冷笑:“你去打听打听,我宋家起先是做什么的?我父亲可是九卿之一!说起来,还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姑奶奶等着你!” 说着两人又要掐起来了,老太太凝着两人,一声低斥,“都住手!你们都是大家闺秀!吵吵闹闹,动不动扭打厮杀,成何提统!!” 沈碧华抹了一把脸,瞪着宋木桃,委屈得泪盈盈的,朝着老太太就扑了过来,哭哭啼啼:“祖母,我不过是担心姐姐,谁料她竟然咒姐姐,我一气之下就同她打了起来!她将我打成这个样子,你可要替我做主!” 这两位小姐打得太快了,内院里为了安静,并没有安排什么人,所以这府外的连拉架都没反应过来,那头已经从里头打到了外头。 宋木桃见了,比沈碧华快了一步,委屈无辜的望着老太太,“姑奶奶,你……你要替木桃做主……”说着这姑娘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老太太登时沉了脸,“去,将老大房里的唤过来,你们几个,将宋小姐先抬回塌上,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关我事,是她先动的手!祖母,我才是你的孙女,她不过是个外人……” 金氏一听这两丫头打架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了,正欲发作,就见宋木桃晕过去了,那宋木桃似乎伤得比她这个女儿还重,一时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母亲,细说起来,宋家小姐唤您一声姑奶奶,想来也是本家的丫头,这……这两个自家的姊妹,哪有不打架的?不过是闹着玩罢了,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着些,给宋家小姐请个大夫瞧瞧。” 一桩大事,金氏一过来,三言两语的就挑了个干净,“母亲放心,碧华这孩子,我定带回去好生教导,晚些时候,定去宋家赔罪。” 老太太脸色这才缓了些,瞧着金氏,温声道:“你是个做事稳妥的,这府里有你掌着,我也放心,只是碧华这孩子,行事未免莽撞了些……”苏丹小说网 “是,儿媳回去定好生教导。”金氏朝老太太见了礼,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沈碧华就出了院子。 沈碧华气得不轻,“母亲!你没瞧见吗?我被打成这个样子,如今你几句话就算了?我们可是国公府,她不过就是个大理寺卿家的女儿!平日里你不是教我有仇必报吗?这样就算了?” 金氏拽着她疾步往前走,听了这话顿了顿脚步,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你没听见那丫头唤你祖母姑奶奶吗?她姓宋,你祖母也姓宋,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你在她头上能讨个什么便宜!左右你大姐姐也要死了,你这会子去找这个晦气做什么!” “我就是去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死,这都好些天了……”沈碧华不甘心的揉了揉脸,这一架打的,她身上怎么哪哪都在疼! “急什么!宫里的旨意都还没下来!有什么事,等宫里的旨意下来了再说也不迟!你是我的女儿,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回去抄书,静一静你的心才好。”金氏拽着女儿回了大房的院里。 那头的院里,沈相宜差了大夫给宋木桃瞧了瞧,大夫略开了些药谅走了,大夫一走,她就坐了起来,将老太太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方才还晕着,这会子就醒了?” 宋木桃拿了帕子,将脸上渗人的印子擦了擦,“姑奶奶忘了,小时候我在村子里打架的时候,可就没输过!我是瞧着伤重,她可有几天疼的了!” 老太太忍不住被她逗笑了,“你这孩子。” 宋木桃来到床边,瞧着沈相宜,泪盈盈的,一言不发了。 老太太见状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拍了拍她的肩,“好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 “我就是气不过,沈碧华简直欺人太甚!”她坐在床边,抹着泪,方才打架还没哭呢,这会子跟个泪人似的了。 沈相宜咳了几声,拉了宋木桃的手,哄了好些话,宋木桃是幼时的玩伴,虽隔着十八里的亲,但若硬拉,也拉得上,这位妹妹,倒是比沈家的这个更得她的心,先前在宫里头没相认,是不想多事罢了。 送走了泪眼汪汪的宋木桃,沈相宜也乏了,她将药材归拢了起来,准备睡醒了再做第一道药,只是她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下午的日头刚过内院,宫里的人便传了旨意过来。 因着沈相宜是病重,所以府里并没有将她唤出去,只是将圣旨代传进了她的手里,那圣旨上的意思大概就是,为了成全这有情有义的夫妻两,决定让他们早些完婚,以免沈相宜有不测。 沈相宜拿着那份圣旨,冷笑道:“这宫里的人,倒真是些会做事的,如今这里子面子,可尽都有了。” 老太太拿了那旨意,气得直上火,“更衣,我要进宫一趟,这个亲爱谁成谁成,我家宜姐儿不嫁!” 沈相宜一把将她拉住,沉声道:“祖母,如今既然宫里下了一剂猛药,咱们只需要静待时机就是了,祖母不必生气,有大伯母在,我这病病歪歪的样子,只怕也成不了这个亲。”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气道:“大房这些蠢货!这是要将国公府往绝路上推啊。” 沈相宜不置可否,有些事情,不废不立,不破亦不立,嫡子未出事而长子出事,国公府尚能保全一二。 “祖母,咱们的计划,也该开始了。”沈相宜打量着手中的圣旨,圣旨里字字句句都在夸赞太子对她的情深意重,啧,倒真是情深义重呢,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的,可派了不少人来,不是瞧她的病情,更多的,是打探她病的真假! “圣旨下来的时候,你大伯母也在接旨,你是没瞧见她那样子,真真是笑得,仿佛她那女儿被赐婚似的。这些日子,我会将院里的人调开些,暗里的人多添些,你只管放心,这一出戏,祖母与你一道唱。”老太太生怕孙女吃了亏,所以处处都引着沈相宜去想,但每每回过神来,都发现这孩子与她想到了一处去了。真不愧是她的乖孙女,聪慧又明艳,招人稀罕。 第45章 金氏探望 自从皇帝赐了婚,那些个补品就流水一样的送去沈相宜的院子里,国公府也将此事重视起来。 这日天色将晚,沈国公拖着一身的疲惫来了她院里,见老太太这些日子也在一旁照看,不由叹了叹气,他端了茶盏,却无心去喝,只瞧着沈相宜,神色沉沉。 “瞧着上头的意思,只怕是铁了心了。” 沈相宜躺在塌上,脸色极差,“祖父别急,事情没到那一步,总有法子。” 老太太端了药搁在一旁,气得脸色阴沉,“他哪里是非宜姐儿不可,他是要咱们整个国公府的命!不若我进宫去找我那老姐妹,由她说项说项,也有个回转的余地!” 沈相宜端了药喝了几口就搁下了,她虚咳了咳,“若真是这样,到时候我便以死来保全国公府,定不会让国公府为难!”这话不过是说给她这个偏爱大房的祖父听罢了! “一派胡言!你若是出了事,到时候依着上头的意思,还有华姐儿,国公府此番,怕是难了。”老国公爷现下愁得头发都白了一茬。 老太太砰的一声搁了茶盏,冷笑道:“你这到底是护着宜姐儿,还是担心宜姐儿若不嫁过去,到时候华姐儿也会被指婚过去?这可是你嫡亲的孙女!她若是有个好歹,我宋家、她母亲秦家,就是拼了合府之力,也要讨个公道!” 国公爷历来害怕她这样,不由放软了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孩子,我都是一视同仁!如今到了这一步,我自是担忧宜姐儿!好了,夫人!眼下也不是起争执的时候,还是想个法子的好。” 沈相宜捏了帕子低咳了几句,目光沉了沉,“多谢祖父怜爱……” “好孩子,你放心,此事我定再周旋周旋。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定在此之前想法子……”老国公心里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沈相宜一时感慨,无论老国公为的是什么,终究护着她的心是真的,为她奔波劳累的这些也是真的。 沈国公又安慰了她几句,起身匆匆走了。 他这一走,那金氏便过来了,衣着华贵,织金披锦的,见了沈相宜病病歪歪的,不免透出几分打量的意思,“都说这大婚也算是冲喜了,你与太子的婚事就定在了半月后,宫里派了不少人去太子府里布置着了,好侄女,你可好些了?” 她来到床边,拿了帕子替沈相宜擦着脸,却见脸上死气一般的白不是脂粉画的,心里又欢喜了几分。 “比先前……是要好了许多,想来……半个月后,也能参加大婚了,大伯母放心,殿下待我极好,这些日子又送了不少要好的东西来,咳,一会儿,让玉秀给你送些过去。”她强撑着要起身,刻意的向金氏炫耀! 金氏一瞧着玉秀端来的东西,眼都热了,“你这孩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挂念着我!如今你身子一日比一日好,我就放了心了,你好生养着,大婚的事不必担心,一切还有我这个大伯母撑着呢,你母亲去寻神医去了,如今也不知到了哪一处,事出从急,也不知能不能赶回来。” 沈相宜握着她的手,哽咽着道:“母亲是为了哥哥的事情奔波,若真能寻回个神医来,那哥哥就有救了,只是这……咳,府里的事,大伯母要多费心了。” “有什么费不费心的,你只管好生养病,旁的,大伯母都会替你打理妥当。”金氏握着她的手,发现这手是温热的,与先前那一回的冷不一样了,心下不由生了疑惑,难不成当真要好了? “那就多谢大伯母了。”沈相宜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沈碧华,她如今倒是乖觉了许多。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前儿个,你这妹妹来你院里瞧你,一时糊涂,同那大理寺卿家的小姐闹了些矛盾,我已经差人去大理寺卿府里赔了罪,今儿就领着她过来,也给你赔个不是,都是一家的姊妹,若有什么不愉快的,也别放在心上。”她拍了拍沈相宜的手,目光慈爱柔和。 沈碧华苦着个脸来到床边,朝她敷衍的福了福身,“对不住。我当时也是为了你好,才同她起了争执,大姐姐,左右我同你才是姊妹,宋木桃那样的人,心机最深了,你还是少同她来往的好。” 金氏柔声劝道:“你妹妹这话,也在理,左右咱们是一家人,你可不要听了旁人的唆摆。” 沈相宜将手抽了回去,目光也冷了几分,“大伯母,若是我没记错,在皇后娘娘的宫宴上,帮着我说话的,可只有宋家妹妹一人。” 沈碧华见状不由冷笑道:“旁人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就信得很,我母亲在府里处处照看你,你却不信,不信拉倒!到时候吃了亏了,可别怨我们没提醒过你!” “我往后嫁入太子府,作了太子妃了,谁能让我吃了亏去?到时候殿下承继,我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更没有人敢再寻我的错处了,妹妹你也瞧见了,我虽在宫宴上是个第三,可回府以后,娘娘却赏了我好些东西,那些可比宫宴上的要好得多,妹妹若喜欢,挑几件回去赏玩吧。” 沈碧华嫉妒得很,瞪了她一眼,“这些好东西,你当我院里没有吗?你还是自个留着吧,将来万一就这么去了,还能攒着带进棺材里!” “华儿!”金氏扫了她一眼,沈碧华气道:“不过就是个太子妃,谁稀罕!” 沈碧华气呼呼的走了,金氏见状忙起身,“好孩子,你好生歇着,你这个妹妹性子直了些,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去教训教训她,给你出出气。”苏丹小说网 沈相宜忙唤住她,“妹妹只是孩子性了些,大伯母略管管就是了,不必过于苛责,她还是个孩子。” “还是宜姐儿懂事,我家这个不成气的,若是你的一半聪慧乖巧,大伯母也就放心了,唉,你好生歇着,我晚些再来瞧你。” “好。”沈相宜团着手中的帕子,笑盈盈的送了金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