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尖:偏执奸臣太撩人》 第1章 这辈子再不见他 京中城郊外的凤鸣山下,一辆马车缓慢前行。 车帘颜色十分普通,但上面娟秀着藤蔓簇拥的‘魏’字,正是当朝平宁将军府的徽识,无人不晓。 “夫人,要不咱还是别去了……” 轿中,嬷嬷看着两鬓斑白瘦骨嶙峋的妇人,于心不忍。 明明未及四十,若非为将军府日夜操劳耗尽心血,她家姑娘又怎会人未老先白了头。 眼看还不到一月的寿命,她偏偏这么不甘心,得了信儿非要来这里瞧那负心人。 若是她,宁愿此生就当那人真的死了,倒干净些。 “素钰,我这辈子过的这般凄苦,临死,我必定要死个……咳咳……死个明白!” 妇人无神的双眸突然透出一丝清明,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她掀开布帘,看着这凤鸣山上满目的枫红和涓涓流水,心底一片漠然。 若非这点执念支撑,恐怕她早已撒手人寰了。 二十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夫君真的战死沙场,日日夜夜为他守着这偌大的府邸,操心劳累到快死,才得知她那夫君也许还活着。 如果她得不到答案,她会抱憾而终的。 “可是夫人,如果……如果他真的还活着,您又能怎么样呢?”嬷嬷双目通红,握着她那双原本青葱玉指般的手,心疼的不得了。 妇人回头看她,抬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瘦弱病态的脸上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心死了,我也就能放心的去了。” 嬷嬷闻言,低声啜泣。她宁愿夫人不要去,还能一直吊着这口气。 这一去……若是……那人真的没死,恐怕夫人也活不成了…… “夫人,到了。” 此时,车夫停车勒马,拉开帘子放下矮凳。 妇人在两人的搀扶下费力下了马车。 前方有一座院落,矮篱笆上爬满了藤蔓,满园桂花飘香,与后山上火红的枫叶相得益彰。 院落左侧的木棚里,两头小牛正围着牛妈妈在玩耍。 院子不远处,小河流水,树荫下,一身着青衫的男子正拥着一名女子坐在藤椅上。他们不远处,一弱冠青年正带着两名八九岁的孩子在河里玩耍,一家人其乐融融。 “爹爹母亲,快看,诚儿抓到鱼了。”须臾,那弱冠青年双手抱着一只花鲢,对岸上夫妇高喊着。 “诚儿真棒,今晚让你母亲给你们炖鱼汤喝。”男子放开怀中人,起身去接过鱼,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做奖励。 另外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争相讨论着等鱼汤做好之后自己要吃什么部位。 女子也在这时一手扶着腰费力起身,远处的妇人和嬷嬷这才看清,那名妇人身怀六甲。 “你怎么起来了?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可千万要仔细些。”男子见她起身,立刻把鱼塞进大儿子怀里,小跑着一把搂住了女子,眉眼间竟是关心的责备。 远处的妇人颤抖着看着河边的一家老小,颤颤巍巍的问身边的嬷嬷:“你可认得,他是二爷么?” 她当初刚刚及笄就跟平宁将军府的二公子魏洵定了婚盟,家里把彩礼都接了,商量好当年的八月十五便完婚。 可谁承想,八月初,边关战事告急,北绒来犯,大肆虐杀边城百姓,民不聊生。 平宁将军领兵北伐,当时不过弱冠的魏洵自动请缨随父出征,就再也没有回来。 而她跟丈夫……因为她家里向来最重礼义廉耻,根本从未谋面。 本来这桩婚事也可就此作罢,可她爹此生最重信用,绝不做背信弃义的小人,愣是让她捧着魏洵的牌位成了婚,十五岁便做了寡妇,轰动满京城。 各个都赞她是重情重义之女,也有在背后骂她傻的,可她都不在乎。 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和教养,让她不遗余力的为夫家做贡献且毫无怨言。 她以为这些年她的付出至少是值得的,可是……看着面前的景色,她一遍遍在心底问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嬷嬷看她仿若下一秒就会晕倒的模样,急忙稳住了她。 尽管她很想否认,可她知道,夫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若她说谎,夫人必定会抱憾而终。 “是二爷……”虽然夫人与二爷从未谋面,但她当初曾为了夫人远远瞧过一眼,再加上府上的画像自然是认得的。 咯噔! 妇人的心骤然跳了两下,急忙抓紧身边嬷嬷,咬牙咽下口中腥咸,最后看了河边那幸福的一家缓缓道:“走吧!” “夫人……不去拆穿二爷的谎言么!” 妇人费力摇了摇头,紧紧抓着胸口,步子却再也迈不出去了。 她眼前一黑,紧紧抓着嬷嬷嘱咐:“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他,所以……” 她不甘,但她只能认命。 话未完,她双眼失了焦距,‘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夫人!夫人!” …… 宋妍妤是在噩梦中惊醒的。 她看着面前青白的帐子,额头大汗浸湿了鬓角。 微风徐徐,满屋的桂花香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夫人,老夫人来了。”她脑袋昏昏沉沉,正思考着自己究竟身处何年何月,就见二十岁的素钰推门而入,朝气蓬勃,哪里是刚才那副满鬓白发的模样? “她来做什么?”虽然疑惑,但宋妍妤知道素钰口中的老夫人正是魏母,也就是她的婆母。 素钰面露难色:“夫人昨晚没去春华园,那个男人来了书信,老夫人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好一个兴师问罪! “为我更衣!” 她出了寝室,魏母已经等不及直接来了。 见到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备:“二儿媳妇,你知道咱们家姑爷现在全凭借你在齐渊那狗崽子面前说好话才能活到现在。昨晚你没有去,他人都被折腾坏了。刚刚婉宁来我这里哭,我才知道你居然致姑爷的死活于不顾。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我们魏家?” 宋妍妤看着面前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终于反应过来。难道是老天爷知道她临死的不甘,让她重活一次? “母亲来了就是劈头盖脸的责备,为何不关心儿媳为何不去?您可知儿媳昨晚急染风寒,浑浑噩噩,才刚见好?” 第2章 婆母教训的是 魏家姑爷段行之,因跟桓王私交甚秘,在桓王倒台后被牵连,人在狱中。 这宗案子虽由刑部受理,却是吏部尚书主审,而这吏部尚书齐渊,是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奸佞之人。 姑爷与姐姐伉俪情深,魏婉宁为救夫君想出了个馊主意,让宋妍妤委身于他,献身救人,只因齐渊曾在大庭广众下大赞宋妍妤天姿国色。 她被所有人哄骗,在魏婉宁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后,为了跟他们之间的‘亲情’,奉献自身还毫无怨言,傻的可以。 前世的这一天,宋妍妤被魏母兴师问罪,只觉得对不起魏家,当晚拖着才刚好的病弱身子便去了春华园服侍那个贼人。 宋妍妤看着面前的老妇人,眼底暗藏着一抹恨意。她最恨的不是魏洵和他那个外室,而是这个什么都知道,却一心哄骗自己为他们卖命的老货。 魏母显然理亏,面露难堪,转口道:“那你也该差人与齐渊说一声,别让他把气撒在姑爷身上,你是没看到,那人被打的……血肉模糊……我想想都心痛啊!!” 魏母满脸悲伤,可宋妍妤只觉得悲哀。 她是她的儿媳妇,知道她昨夜急感风寒,连一句关怀都没有,一心只关心着她女儿的夫君。 为何前世,她就没看明白呢! “是啊,婆母这般关心姐夫,为何不让姐姐试着去求求那贼人?那贼人向来喜欢忠贞不二的,尤其爱好拆散苦命鸳鸯,只要姐姐肯服软,那贼人定会心软,说不定就放了姐夫呢。” “放肆!那是你夫君的亲姐,我的亲女儿。你在我面前这般说辞,就不怕我伤心!”魏母没想到向来言辞懦弱的宋妍妤居然会字字诛心,气的她肝儿颤。 “婆母教训的是,儿媳不该出言不逊。如果婆母不想姑爷继续在牢中受刑,在那贼人再来书信时,劳烦派人通报一声,儿媳最近身子不适无法伺候,请大人见谅。” 说罢,她转身回屋,在魏母要继续闹的时候再开口:“婆母可曾还记得,我没见过魏洵一面,却为他撑着这个将军府三年。外界所有人都赞我是贞洁烈女,赞咱们家上贤下孝,若是被人传出去婆母让儿媳妇去讨好别的男人,外界会怎么想?” 她这个婆母,虽然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但十分好面子平日在外满口的仁义道德,所以她绝对不会想要府里的这些丑事让外人道。 果然,身后的人没有再继续刁难,负气离开。 等她离开之后,宋妍妤脱力一般差点跌倒,素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夫人!我这就去叫大夫!” 见她神情慌张,宋妍妤急忙拽住她摇了摇头:“不用,只是烧了一夜,身子无力,休息一会儿就好。不用叫大夫,你帮我把外院的林威叫来,我有事情吩咐。” 素钰虽然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但立刻领命去办了,没一会儿将人给带了回来。 宋妍妤的脸色好转了不少。 “夫人!” 林威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宋妍妤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底感慨万千。 她曾在林威走投无路快饿死的时候,给了他一碗饭,并让他进魏家当差。 施恩莫忘抱,她没太在意的事情,却被林威一直记在心中,从此之后对她尽心尽力,是她为将军府疲于奔命时最得力的助手。 “起来说话!” 林威起身,宋妍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高大的身材,孔武有力,人看着精神,眼睛炯炯有神一身的正气。 “林威,我知道你平日在外院做事尽心尽力从不摸鱼打诨,现让你为我办事,你可愿意。” 林威受宠若惊,人高马大的人踌躇了两秒,双手抱拳又跪了下去:“承蒙夫人看得起,林威粗人一个,只要夫人不嫌弃,愿效犬马之劳。” 宋妍妤起身来到他面前,抬手示意他起身,低声吩咐了两句后道:“发现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向我汇报。” “是!”等林威离开,素钰赶忙上前追问:“夫人让林威跟踪老夫人做什么?” 宋妍妤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桂花香让她心底越发冰冷。 她还记得,凤鸣山那处小院落里,种满了桂花。 “有些人想隐瞒什么,而我想确定她想隐瞒的事。” 前世她临死之前收到了一封无名信件,得知魏洵可能没有死。可他们一家住在凤鸣村还要更远的独立院落,又大又干净。 魏洵一个本应死了的人哪里敢在外面露脸讨生计,可日子还能过的那样潇洒,定然是有人接济。 这个接济的人,只能是魏母。 也就是说,魏母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儿子没死,还一直瞒着她、困着她在将军府为他们魏家当牛做马耗尽心血而亡…… …… 林威那里很快便有了消息。 因为宋妍妤声称身体不适多日没有去春华园,魏母接连派来催促她的人都被撵了回去,实在没有办法了,她也坐不住了。 她前脚驾车离开将军府,宋妍妤的马车后脚便跟上了。 一路颠簸来到凤鸣村,这里的山路没有前世那边平整,行至半路,马车便走不下去了。她只能让林威将马车停在隐蔽之处,三人尾随魏母而去。 眼前的场景和前世结合,宋妍妤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直到走到那熟悉的院落,牛棚里依旧养着两头牛,却不是前世她看到的那两头。 院子里还养着鸡,魏母过去的时候,身穿青色布衣的魏洵刚从鸡窝里掏出了几个热乎乎的鸡蛋。 “母亲,您来了。” 魏洵一脸喜色,他声音清凉高亢,精神很不错。屋里的女子听到后,挺着个大肚子走出来。 “母亲!” 魏洵母子一瞧,都快步过去,一左一右的搀住了她。 “夫人可得小心些,你怀着孕呢,若是磕到碰到的,可是要了我的命了。” 一如前世一般,那个女子也是挺着个大肚子,魏洵对她,依旧是关怀备至。 “母亲您看他,惯会说些吓唬人的来吓我,您可得好好说说他。”那女子笑颜如花,看着魏母娇俏撒娇,惹的魏母一阵怜爱的笑。 第3章 他们好狠的心啊 “我看洵儿说的是,你现在可怀着我们魏家的骨肉呢,可得小心些。我今儿来又带了些补品,你现在需要进补。这有五百两,吃穿用度缺钱的尽管跟母亲说,千万不要省着亏待了自己和孩子知道么。” 她拉着那女子的手,和蔼的关怀,是在宋妍妤面前从未有过的。 那女子左右看了看魏家母子两个,笑得幸福的刺眼:“儿媳遵命,有母亲这般惦念,这孩子必定会平安出生福寿安康的。” 听到这,素钰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躲在牛棚这,隔着草垛子能看清院子里的人是谁,夫人不认得,她可认得:“夫人,这是二爷啊!他没死啊!” 宋妍妤连忙捂住她的嘴让她噤声:“你再这么大声,死的就是我们了。” 素钰这才闭了嘴,安静的继续听院子里人的话。 “洵儿,今日为娘来找你,除了来看看月娘之外,是为了你姐夫的事来的。本来宋妍妤那贱丫头一直都好好的,近日不知抽什么风也不去伺候齐渊了,害得你姐夫被打了一顿,弄得没了人样。你姐姐天天来我这里哭,为娘的实在于心不忍啊。” 说到这,魏母声泪俱下,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魏洵和月娘一个忙抱着她拍拍她的背,一个则在一旁义愤填膺。 “我本以为宋妍妤留在魏家还能为魏家做贡献,母亲,如果是这样,你找个名堂把她休了吧,咱们魏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魏洵出口,尽是让人薄凉寒心的话。 可魏母觉得不可,摇了摇头:“她对咱们家还有用。不光是你姐夫的事,这三年,咱们魏家是靠着她当初带来的那点嫁妆维持。而且现在全京都知她为你成了寡妇,对她颇为赞赏,没有个好名头,怎么都不能休。” 里面的三人陷入沉默,外面的三人也是同样。 宋妍妤死死捏着手心,心中被莫大的恨意包裹。 他们一家,自始至终就未曾当过她是亲人,只是个能帮他们振兴将军府的工具而已。 “母亲放心。既然那位是个心软的性子,母亲不妨多利用这一点。三年都过去,人怎么也不可能一夕间就变了性吧。” 那月娘道,魏家母子点头,对她夸赞一番,三人一起进了屋。 “夫人,他们好狠的心啊!”素钰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寒。 往日里虽然知道老夫人惯是会装腔作势的,可没想到她心居然这么狠。还有那个二爷,不是说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当初大宁迎战北绒,平宁将军率兵出征却战死沙场后,大宁落败而归。北绒强悍,大宁为了和平同意割让土地并进献了不少金银彩波牛羊马匹求和,后来为消平宁将军斩杀北绒大将的气,军府差点被抄家。 若非当时夫人的父亲在朝堂以一己之力迎得百官声源,将军府早就保不住了。 他们备受牵连,日子在开始的那年有多难过只有他们知道。 那么辛苦的数着日子熬过来,不都是因为这个二爷么!!! 可他呢?他居然没死,还在这里逍遥快活! “是啊,他们根本就没有心!”若是有心,也干不出这种事来了。“走吧,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 再呆下去,只会恶心自己的眼睛。 “可是夫人,您就这么放过他们么!” 素钰很想冲进去问问家两母子,他们是怎么忍心的!他家夫人,满打满算的现在也才刚满十八而已…… 宋妍妤看着三人进去的那间屋子最后一眼,什么都没说。 放过他们?怎么可能! 前世她为将军府付出那么多,这一世,她要在他们身上全部讨回来。 …… 三人一路回城,到了街上,马车却被堵住了去路。 “夫人,前面街上挤满了人,我们是等还是换路。” 马车停下,宋妍妤掀开车帘,瞧见天香楼门口,一身穿红衣的男子手里拿着把黑金骨扇,青丝翻飞,凤眼含笑,嘴角却是冷冽的。 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正是京中才艺双绝的永乐伯爵府家的姑娘,柳元汐。 她只多看了一眼,没想那男子的目光也瞄了过来,四目相接,她立刻放下了车帘。 该死的混蛋、流氓、色胚子! 只那么一眼,她都能感受到他眼中那邪恶的戏谑。 晦气! “林威,走小路回去吧,这条路没有半盏茶的功夫是散不了的。” 林威领命,将马车倒回,走了小路。 马车上,素钰更加为自家姑娘义愤填膺了。 “夫人这辈子过的也忒憋屈了些!这三年来,您为将军府付出那么多。为了那个劳什子的姑爷被贼人那般折磨,那贼人还是个花花公子,我都替您委屈。” 宋妍妤倒是还好。 比起委屈,她现在更恨! “自己的夫君都不疼爱你,难道还指望一个趁机逼人就范的贼人疼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让自己受委屈的。至于那个贼人,他惯是花心的,心思怎会一直放在我身上?” 况且她也不过只是个替身,哪怕她之后确实对这贼人有了感情,但也从不敢奢望这没有心的混蛋能爱上自己。 毕竟前世在柳元汐出现之后,那人就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后来还是因为…… 她猛然想起什么,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 重生这两日,她一直都在想着魏家的事,竟忘了,按日子算,她腹中应已怀了那贼人的孩子。 可她要留下么?还是如前世那般,一剂滑胎药了结? …… 晚饭后,宋妍妤让素钰差了林威来内院。 “这两千两你去买些草药,治鼠疫的。但为防今后有人起疑,还要买些别的药材做掩护。” 林威不明白,好端端的,花这么多钱买治疗疫病的药做什么? “你尽管去做,不要自己去买,多找几个人,分批分时段去各个药材铺。如果没有的,可以找他们订货,或者到周边城市购买。然后把药材送到这个地方,切记谨慎些,不要让人发现。” “是,小的知道了。”林威领命而去。 “素钰,你让账房先生带着账本来找我,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素钰瞧着夫人现如今这般坚韧果决的样子,心中高兴,领了命之后,也开心的去找了账房先生过来。 账房是早些年就在将军府伺候的,听宋妍妤要看账本,觉得是这当家的不信任他,来的时候心里是憋着气的。 可等宋妍妤看完了账本,只道:“朝晖园今后每月的支出不得超过一百两。如今年年闹灾,家里必须要保存足够的银钱以防不时之需。他们若是找你麻烦,你直接让他们来找我。” 第4章 逼我就范 账房不是很明白,既然是这样,为何只减了朝晖园的月钱?莫不是管家的知道老夫人前两日从账房支出了五百两? 可往日老夫人也是惯会乱花钱的,也没见管家的管啊? “你下去吧,今后小心点办事。你要记得你现在吃的是谁的饭,莫不要站错了队,从而害了自己。” 话已尽,宋妍妤将该说的都说了,挥退了账房。 今天一天,她太累了。今后还有更重要的仗要打,她得养足了精神,才能跟这些牛鬼蛇神斗法。 这一夜她睡的不太安生,梦里做梦,她在一个死循环里走不出去,直到第二天早晨被素钰叫醒,她满身大汗,这一觉还不如不睡,感觉头更痛了。 “夫人,几个哥儿和姐儿来跟您问安,但我瞧着他们这架势,有点儿来者不善。” 宋妍妤梳洗的手停下,顿道:“都来了?” “嗯,都来了!” 魏家在魏洵这一辈一共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房的魏淮战死沙场之后,大嫂便丢下孩子回了娘家。 她膝下育有两儿一女,还有一个外室生的小丫头,极其不受待见。 大嫂早年发现魏淮有外室,心寒了,一听说他战死沙场,恐受连累,上头的旨意还没下来,她便偷偷回了娘家。 而大姑娘,也就是魏婉宁,她也有一儿一女。将军府受难时,她本想席卷细软走人的。好巧不巧的被宋妍妤给撞见,她没办法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后她一直躲在内院从未出来见人,魏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宋妍妤。 如今魏家危机已过,甚至在宋妍妤的带领下日见起色,她这才肯出了门,也是经常混迹在各家宴席上,没办过实事儿。 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加起来一共有六个。大房两个儿子,一个进了国子监,一个进了教武院,魏婉宁的大儿子如今也是在乐昌伯爵府家的私塾念书。这三个,本应都不在府里的。 可眼下这一些人齐聚一堂,可不就来者不善呢。 宋妍妤点点头,接过素钰递来的帕子擦干净脸,坐在梳妆台前,拿了画眉笔慢悠悠的描眉道:“让小厨房给他们准备点点心,在外面候着。” 素钰脸带喜色,匆匆去吩咐了。 夫人一直在魏家都活的憋屈,受了委屈全往肚子里塞。 从前这几个哥姐儿可总是会看着夫人心软,专门欺负她,如今夫人可算是不打算忍了。 宋妍妤一边描眉一边想着从前种种,想起自己费尽心血将这些人培养成才,到最后却都是群白眼狼。她还没死的时候,一个个就已经张罗起来要怎么分配魏家家产,根本没人关心过她半句。 尤其是大房家的四个孩子,她看他们爹没了,娘又丢下他们不管,对他们视如己出,可后来她才知道,在这些孩子心里,根本只是把她当做向上爬的工具了。 六个孩子里,也就大房外室的那个小丫头,是真心实意将她当成了亲人。 一炷香之后,她慢悠悠的来到前厅,几个孩子火烧屁股似的早就坐不住了。 才见她进来,三哥儿便冲了上来,好在素钰反应够快,一把将他拦下。 三哥儿见状,猛踹了素钰一脚吼道:“你个贱奴也敢拦住我?来人,给我把这个贱奴才拉下去,仗则二十。” 他音量极高,可满院子的人,没一个敢动的。 宋妍妤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捏的紧紧的,弯腰去将素钰扶起来:“三哥儿好大的戾气,张嘴就要惩处我院子里的人。” 她鲜少在魏家人面前动怒,所以人家看她这样,也没当回事。 “二娘,当初我爹没出事的时候,也为着咱们家办了不少事吧。可现如今他出事了,你却置他死活于不顾,眼睁睁看着我爹受牢狱之灾。我爹如果真有个好歹,你就是咱们魏家的罪人。” 听听他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慷慨激昂的。 宋妍妤看着这个孩子,好好的在私塾念书,就学了这么些个东西回来。 “家里称你一声三哥,那是看在你外祖母的份上。你要记得,你爹是入赘在魏家,你本不该姓魏!”宋妍妤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刚刚到她肩头的孩子,扬起手一巴掌猛地扇了过去。 “素钰是我身边的大丫头,脱了贱籍的,面对长辈如此无礼。平日里,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被她这么一打,三哥儿有些懵了。 他捂着脸,半天没反应过来,毕竟宋妍妤从未在他们面前动过气。 还是在教武院的二哥儿率先反应过来,将他拉到一边,对着宋妍妤又是一阵数落。 “就算是这样,二娘也不该为了个下人打弟弟,好歹他是姑姑的儿子,也是半个魏家人。咱们今天来不为了别的,只想求二娘高抬贵手,救救姑父。” 宋妍妤看着这些孩子,一一扫过去,甩了甩刚才打痛的手。 “求?怕是来逼我就范的吧!”接触到她的目光,几个姑娘纷纷躲避过去,她也不想跟他们计较:“你们还小,今天的事情我不计较,但今后你们莫要忘记尊重长辈。回去吧,趁我还没更生气之前。”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恐怕也是被她给吓住了,赶忙离开了。 唯独那幺姑娘,就是大房外室所生的那小丫头,怯生生的站在她身旁扯了扯她的袖子:“二娘,别生气了,气坏了伤身子。” 小丫头才刚刚八岁的年纪,比同龄人还要小一些,小脸瘦瘦尖尖的,一头发丝枯又黄,一看便知在他们的院子里没少挨欺负。 宋妍妤被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有些不忍心,摸了摸她的头发,有点扎手。 “二娘不生气,二娘只是觉得,人心换不回人心,伤心而已。”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抬头看她,她被这小丫头皱眉思考的模样可爱到,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些糕点你带回去吃,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二娘这里。” 这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姑娘,可惜的是,没活过二十岁。 第5章 可怜可恨之人 送走了那小丫头,宋妍妤刚询问了两句素钰的伤势,那边,一抹身影从大门窜了进来,上来就撞开了宋妍妤将素钰狠狠拽到地上对她拳打脚踢。 宋妍妤被猛地撞开,后腰嗑在了桌边,好在她及时控制,免遭厄难,不然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就危险了。 稳住身子,她定眼一瞧才瞧见来的人是谁。 “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拽开。” 屋外的奴婢都没反应过来,一听她的话,立刻将魏婉宁给拽了起来。 “宋妍妤你个杀千刀的,这般纵容这个贱婢,害我儿子受伤,对我夫君见死不救,你怎么不去死呢。” 长时间的担惊受怕快把魏婉宁给折磨疯了,她看着宋妍妤,双目赤红,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的样子。 宋妍妤看着素钰被打的鼻青脸肿,心底也正卷着疯狂的怒意,差人来将素钰扶下去叫大夫,又叫林威带了两个外院的杂役过来。 “把她给我绑了,送到官府去!” 这话让张牙舞爪骂人的魏婉宁停了片刻的,随后骂的更难听了:“你凭什么送我去官府!我在自己家里处置自己家下人犯了什么罪!宋妍妤,你敢动我,你问过我娘了么。” 她来这里,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 本来她跟魏母窜对着这些孩子,想用孩子来给宋妍妤一个下马威。 两人就躲在外面,结果没想到孩子们出来,什么应允都没得到,倒是她儿子脸上带着个巴掌印。 她当时就火了,什么也顾不上就冲了上来。 事已至此,躲在外面的魏母也不得不现身,匆匆而来,厉喝道:“放肆!” 压着魏婉宁的林威却没放手,只看着宋妍妤,等她发号施令。 “怎么!我这个老太太还没死呢!二儿媳妇,你这种做法,传出去不怕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你么。” 眼看着这幕后的人都出来了,宋妍妤压下心中怒火,哼笑道:“婆母说的是!只是儿媳想着,如果外人知道魏府上下都来逼迫我这个媳妇委身别的男人,恐怕会更让人笑话。” “你敢!”魏母气的脸都红了!她上前两步颤抖的指着宋妍妤:“这事说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就是知道宋妍妤没这个胆量,才敢做这种事。 可她看错了,如今的宋妍妤不再是那个任他们拿捏的人了。 “我是被你们逼迫,就算传出去,我也是因为忠于我的夫家,被迫做了这种事。但你们,逼迫自家媳妇,传出去之后,看今后谁还敢进魏家的大门。” 魏家可是有六个孩子等着嫁娶呢,若说筹码,她手上的筹码可比魏母手上的大。 她如今根本不在乎魏府上下的死活,但不管是魏母还是魏婉宁,都不可能拿孩子的未来做赌注。 果然,就见魏婉宁脸色一变,也知道跟现在的宋妍妤来硬的不行,便道:“弟妹,你就当为了我弟弟,为了他守住这个魏家,救救你姐夫。他真的是无辜的啊,你不能看着我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父亲啊,这要我今后可怎么活啊。” 魏母被她这一声恸哭给逼得也是红了眼,当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二儿媳妇,就当娘求你了,你就帮帮忙,可怜可怜两个孩子吧。” 她这一跪,直是要把宋妍妤给逼上绝路。 可他们不提魏洵还好,一提魏洵,宋妍妤满脑子都是他跟那个女子浓情蜜意的样子,心底更气了。 “婆母这是想要逼死我么!好,我今日就去跳城楼,告诉全城百姓是你们逼死我的。”宋妍妤说着作势要往外走,还特意命林威去召集百姓,就说城楼有热闹可看,把魏母给吓得连忙起了身。 “儿媳妇,咱们有话好好说,犯不上,不用告诉其他人。姑爷的事情咱们过后再商量,今天我们就先走了,折腾一早你也累了,好好歇息。” 魏母给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两人架着不愿离开的魏婉宁,腿脚那叫一个利索,连忙逃了。 再呆下去,恐怕全城老百姓真要知道他们家的丑事了。 等他们都走了,宋妍妤屏退了下人,跟林威沟通了一下买药材的进展之后,去看了素钰。 素钰没让婢女去叫大夫,只找了些药自己在涂,瞧见她进门,赶紧起来,被宋妍妤给按了下去。 “魏婉宁的火气是冲着我来的,只是她不好对我动手,这才指桑骂槐。今天你受的委屈,我一定会为你讨回来。” 素钰哪敢要求那么多,今日夫人为她大动肝火已经让她很过意不去了。 但宋妍妤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她回屋,写了封信,差林威送到了春华园。 那边需要她去侍候的时候,要么来信,要么直接来人接人,但她从未主动写信去过那边,这是第一次。 待到戌时三刻,春华园的马车来到将军府后门,宋妍妤在林威的护送下去了春华园。 刚一进院内,清脆郎朗的琴声和歌声余音绕耳。 宋妍妤知道,恐是那贼人又找了哪个楼的乐师歌姬寻欢作乐,不禁厌恶的皱起了眉梢。 结果她刚来到花满阁,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琴声歌声也跟着戛然而止,不久之后,便看到两名婢女带着一位姑娘出了门。 她下意识躲在了转角处,看着那几个人走了,这才现身。 她认得出那个身影,永乐伯爵府家的大姑娘柳元汐。看样子,今晚她没能让齐渊满意。 进到内阁,那一身火红长衫,衣衫凌乱的男人正坐在矮几前,乐师歌姬正一左一右的拥着他,一个喂水果一个喂酒,好不欢乐。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女人和酒,他向来少不了。 “舍得来了?”男人凤眸一抬,三分戏谑,七分妖冶。 感官上的刺激,让宋妍妤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张脸足够祸国殃民,也确有让女人甘愿为他倾倒的资本。 可他也是个短命种,还是个痴情的短命种。 为了心爱之人,甘愿做这奸臣为他人做嫁衣,最后还被心爱之人害死,最终被五马分尸,百姓唾弃。 真真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 第6章 没把我放在眼里 “过来!”见她不说话,齐渊宽大的袖袍将右手边的歌姬挥开,对宋妍妤招了招手。 如果可以,宋妍妤根本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但她之后的很多事情,需要这个男人。 穿着红色轻纱的歌姬眼神看了一眼宋妍妤,眼底是难掩的嫉妒。 只是他们这些乐楼里的姑娘,都是些身份卑贱的,哪怕有再多的心思,也不敢真的表露出来。 宋妍妤脑子里正转动着,想着怎么跟这个男人说孩子的事,没注意歌姬的反应,听话的走到齐渊身边,还没落座,便被他一把拽进了怀里。 她脑子嗡嗡直响,急忙摸着自己的肚子,确定肚子没事,怒瞪着这个扣着她腰身正预行不轨的人:“你脑子里除了女人,能有点别的东西么。” 哪知齐渊这个贼人居然毫不在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功名利禄我都有了,你说除了女人,我还能想些什么?” 宋妍妤被他那副流氓样子扰的有些心烦,本想发怒,但看着还在一旁的两名女子,不好当中驳斥他,便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她的意思很明显,可齐渊却将乐师也搂过来,分明不想让人离开的样子。 无赖! 宋妍妤在心中骂了句,心道他这人也没什么道德底线的,便在他耳边道:“有些事情,齐大人恐怕不会想让人知道。” 也不知道是他确实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还是宋妍妤凑近的示好满足了他的兴趣,齐渊这才挥推了两名女子,屋内便只剩下了两人。 “齐大人还真是……”她话音才刚起头,便被齐渊扼住了喉咙,将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间。 “我最讨厌人在我面前卖关子,你跟了我这些日子,如果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我是会很失望的。” 感受到呼吸越渐困难,宋妍妤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手用力的去拽齐渊的手,结果在他手背上抓出了不少痕迹:“齐……渊……放开我!!!” 怀中孩子的安危让她使足了力气,一拳头就招呼在了齐渊的眼睛上。 许是没想到向来文弱的她能下此毒手,齐渊根本就没设防,伶仃被这么一拳打中,当即愣在了原地。 宋妍妤趁机逃脱他的桎梏,看他反应过来,急忙跑到远处大喊:“你要是再动我,就是一尸两命。” 原本要破口大骂的齐渊顿住。 他反应迅速,举起的拳头背在了身后:“感情魏二娘子也是个会享受的,除了我,竟还有别的男人!” 他看似嘴角带笑,实则眼底杀意让人彻骨。 宋妍妤知道他不是真的为自己,而是他不喜欢任何被他玩弄掌心的人脱离自己的控制。 这个认知,多少让她觉得伤心。 “我不像你爱好风流?孩子是你的!” 齐渊这次是彻底愣住了。 “绝不可能!”他之所以斩钉截铁,是因为每个女人在伺候完齐渊之后,都会被灌下落子汤,他不会给任何人留种。 “元宵佳节,你奉旨入宫回来之后,硬是让常林将我接到春华园的那一夜……” 那一夜,齐渊奉旨入宫与皇家一起过元宵,看似多大的恩宠,实际上是宜妃故意为之。 席面上齐渊看着宜妃与皇上恩爱模样,出宫后就跟疯了一样,将宋妍妤接走折磨了她一晚上。 他只抱着她疯狂发泄,根本就没管她的死活。 她晕厥过后直接被送回了府里,第二天早晨起来,心都是凉的,也忘记了落子汤的事,这才有了这个意外。 齐渊显然也是想起来了,神色复杂的看着宋妍妤,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她抬手制止一股脑的道:“你放心,我不是来让你负责的。孩子是我的,我也不需要你认他,你可以完全不管,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 她也不想齐渊突然发疯要认下这个孩子,那她怀有身孕的事情马山够久要闹得人尽皆知,她倒是不好办事了。 她原可以像前世那般狠心,一碗红花下去,断的干净。可前世她辛苦多年,最终只能孤苦伶仃没人送终,这一辈子,她要做一个不一样的选择,看看又能活成什么样子。 她那张小脸上满是倔强和坚毅,齐渊怔了怔,突然来了兴趣。 “若我非要认呢?” 这人怕不是有病! 宋妍妤像看白痴一般看了他一眼,情急之下忘了禁忌张口便道:“若你认下,你怎么跟宜妃交代?你那样……啊……” 本站在他三尺开外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眼看着手又掐上了她的脖颈,在自己还能说话时,她急忙道:“你的手上终于也打算沾染自己血脉的血了么!” 她在害怕,身子、下巴都在控制不住的抖动。 齐渊到底是没下去手。 “不该你说的话,不要再让我听见。” 两度与死神擦肩而过,宋妍妤捂着自己的脖颈心中委屈,只是她又不能当真与这男人撕破脸。 “我知道!今日我来,是特意来告诉你孩子的事,但不是为了让你负责,是为了向你要钱。” 她需要一笔钱。 将军府现在手里能拿出来的现银,根本不够她置办药材的。 鼠疫说来就来,声势浩大,她必须多准备一些,为财也为民。 “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她只是在赌,赌齐渊还没有那么丧尽天良。 因为前世他知道自己私自将孩子流掉时,他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需要钱就去账房拿,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现如今你拿走的,来日可都要还给我。” 齐渊答应了,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这宋妍妤究竟要做些什么。 “好!”宋妍妤一口答应,随后便往外走。 “达到目的就走人?你是当真没把我放在眼里!”齐渊漫不经心的话从背后响起。 宋妍妤低头,眼底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伤心。 不将人放在眼里的,一直都是他。 没等她回怼两句,刚才扶着柳元汐离开的婢女行色匆匆的回来。 “老爷,柳小姐正闹着要自杀呢。” 宋妍妤回头,没落下齐渊眼中的一丝嘲讽。 “她要死,便让她死。” 呵呵……所以说,这人何时将一个女人放在心里过。 不,也许应该说,他的心理,再也住不下别的女人了。 第7章 魏洵你个负心汉 从春华园回来,她怀里揣着两万两的银票,进了后门,便将银票交给了林威。 “这些你拿着。记着,不要在一个县城垄断,多去些县城,咱们购置的同时,也要给他们留下一些。” 林威看着这两万两的银票,自然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他心中不解,问出了声:“可是夫人,咱们这么大批量的购进是为什么?这数量不小,又要购置又要留底,恐怕是要南下了。如此大费周章,一旦全部都屯在手里,这些银钱可就都打水漂了。” 确实,没有人如宋妍妤一般拿着剧本,谁都不知道即将发生的大灾害会害死多少人。 宋妍妤也没有解释,只道:“你放心,这些钱日后都能赚回来。你安心按我说的去做,自己忙不过来就找些弟兄帮忙,记得要找靠得住的。” 她记得林威是有些兄弟的,跟他一起在乡下长大,又运气好碰到个归隐的高人曾教过他们些功夫,各个孔武有力有些身手。 只是时运不济,没能闯出名堂。 “是!我家乡有几个兄弟都在京中干苦力,人倒是好找。” “那就去办吧!切记不要垄断,否则今后灾害来临,别的县城没了药,是要出大事的。” “小的谨记!” 林威作揖离开,宋妍妤自己慢慢踱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刚一进去,灯火通明的,远远瞧见本应在床上养伤的素钰竟站在大门口张望着。 “夫人,您可回来了。”一见她,素钰连忙上前,连带着来的,还有魏母身边的贴身婢女甘雨。 “二夫人,老夫人有请。” 宋妍妤一脸了然,她就知道,这个魏老夫人,又要作妖了。 一进门,她便瞧见厅中正位上,魏母抱着一块牌位在低低的抽泣,见她进来,嚎啕出声:“二儿媳妇,我今夜刚入睡便梦见了洵儿。他死的好惨,死不瞑目啊。他给我托梦,说他惦记着家里人不能团圆,冤魂不散啊!” 她抱着的,正是魏洵的牌位。 自打两年前传来他的死讯,魏洵的牌位便进了祖宗祠堂摆着。 宋妍妤想着,这活人还受人跪拜上香,他怎么受得起! “我知你厌恶我这个婆母逼你去伺候那个贼人。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啊,那齐渊,他就喜欢你啊。若非这样,婉宁她也愿意为夫君献身相救的啊。如今你肯为你姐姐出头,为娘的感谢你,他日你姐夫出来了,我定让他给你磕头谢恩。” 宋妍妤明白了,感情这个老货是以为她这一趟去春华园,是去给她那个姐夫求情去了。 想明白了,她在素钰的搀扶下落座,始终没开口。 魏母见此,赶紧将魏洵的牌位塞进了她的手里:“洵儿说,今晚他要现身与你相见,好好谢谢你呢。” 她神叨叨的样子,看起来跟个疯婆子没什么两样。 宋妍妤将牌位丢在案上,心道了一句晦气,被魏母赶紧又抱回了怀里。 “洵儿可就在旁边看着呢,你如此对他,就不怕他伤心。” 宋妍妤抬头四下看了一眼,没见到半个人影。对上魏母的眼睛,看到她眼底藏着的愚弄,知道她是想装神弄鬼。 那她就陪她玩玩。 “啊!婆母说的是,我看到夫君了。他满身满脸的血,这就在你身后站着呢。”她惊恐的抬起手指着魏母身后,那颤颤巍巍的样子和脸上的恐惧不像是假。 “呸!洵儿还……”深知自己儿子并没有死的魏母哪里受得了她这般诅咒自己儿子,下意识反驳后察觉到不对便又改了口:“洵儿他哪里会吓唬为娘的呢!二儿媳妇可别乱说了!” 可宋妍妤却依旧神色惶恐的看着她的身后,然后眼神慢慢从害怕到怀疑,她突然跑到魏母身后对着空气大吼:“魏洵,你身旁的女子是谁?她为何身怀六甲?我才是你生同屋死同穴的妻子,你到了下面才两年难道就另结新欢了么!” 她说着,眼泪潸然而下,随后跌坐在地上捂脸痛哭。 一边哭,一边还诉说着这两年她对魏家的贡献和隐忍,痛斥着魏洵没有良心。 像有人跟她对话一样,骂的有来有回的。 魏母本不信她,因为儿子并没有死。 奈何宋妍妤演的太真了,而且她还准确道出了魏洵身旁有女子还身怀六甲,这让本就信神鬼一说的魏母,顿时也不敢再说话了。 她捧着牌位的手拔凉拔凉的,看着尽情演戏的宋妍妤疯狂吞咽口水,随后小心翼翼的用手碰了碰宋妍妤的肩膀。 谁知,她竟然猛地大喝一声:“别碰我!魏洵,你个负心汉。我俩从未见面,我却为你成了寡妇守着这将军府两年,为你受尽屈辱被别的男人糟蹋,可你却在下面风流快活。你如此待我,我不活了,我这就下地狱去找你,死也不要你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 说着,宋妍妤又突然起身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眼看着她要去撞那颗桂花树,魏母顾不上那么多急忙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人给拦下了。二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 几个婢女这才反应过来,而素钰早就已经跟着冲出去。 “夫人,夫人,您不能这样啊。就算二爷另结新欢,可你还好好活着,要好好过日子啊。” 素钰拽着宋妍妤,其他婢女眼看她要拽不住一拥而上将宋妍妤给挡住了。 “是啊,二儿媳妇,素钰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是娘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让你迷了心智。你快别吓娘,为娘的可经不起吓啊。” 魏母这次是真的怕了。 她不是怕别的,是怕儿子在凤鸣村是不是出了事,心下也是慌的。 可宋妍妤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神叨叨的依旧在那喊着魏洵的名字,说他是负心汉。 魏母没有办法,只能让素钰赶紧把人给带进寝室去,务必要好好看着人,不能让她出了岔子。 宋妍妤要真是在他们家死了,不光是她爹,就连齐渊那个贼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直到被素钰带走,宋妍妤都还满眼封魔的叫着魏洵的名字,这让魏母更加惊慌,连夜便派了人去凤鸣村确认情况。 第8章 被鬼迷了心 而寝室内的两人,在确定魏母走后,对视一眼,笑了。 她们主仆之间的默契那是无需多说的,素钰在接收到宋妍妤的眼神时就知道她在演戏了。 “夫人,那老夫人也不知道究竟安得什么心,今天捧着个假牌位过来,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素钰脸上的淤青下去了不少,宋妍妤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哼道:“能干什么!想来试探,向来给我下马威,告诉我魏洵在天上看着我,我一日不能将她姑爷救出来,就一日要备受良心谴责。” “他们这是吃定您了啊!”素钰一听,气的心都颤了。 哪里有这样一家人,把自家媳妇儿当物件儿一样的做买卖。 “谁吃谁还言之尚早。”今天她这番折腾,想必魏母是要去凤鸣村打探消息的。魏洵可没有魏母这么好骗,定然能识破她的计谋,到时候,魏母还是要上门来兴师问罪,她得先下手为强才行。 “素钰,寅时三刻,你差人把梅婆子给我找来,就说我让鬼迷了心,请她来给我驱鬼。” “啊?” …… 一直辗转反侧心绪不宁的魏母,在等到后半夜下人连夜赶回的消息之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儿子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但魏洵确实如宋妍妤所料,带回消息说,这些都是她的把戏,让魏母不必担忧。 反应过来的魏母当下便差人去传唤宋妍妤,但守门的下人却说,夫人受了惊吓,服了药之后睡下了,现下也叫不醒,让他们明日请早。 魏母知道这是宋妍妤故意差人来打发自己,她也不着急。 她只要肯去见齐渊,婉宁的夫君,就还有的救。 第二日一早,天刚一亮,魏母便带着下人直奔宋妍妤的安心居而去,但有人先他们一步。 他们到门口时,正看到安心居的下人往门内领着人,来接人的是素钰。 魏母急忙让甘雨去把人给叫住。 “素钰,老夫人问……这位不是暗巷的梅婆子?你请她来做什么?” 梅婆子是京中出名的神婆,但凡谁家有个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总要请她来做法。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有用,但凡请她做过法的人家再也没闹过鬼,一来二去的名声就打响了。 可他们将军府威名远播,就算真有小鬼,也不敢找到他们头上啊。 “夫人被鬼迷了心智,到现在还浑浑噩噩的呢,奴婢听说这梅婆子会驱鬼,特意请来为夫人驱鬼的。” “荒唐!”魏母厉喝,匆匆上前:“谁让你善做主张的!咱们将军府,多大的功名罩着的,你也信这些!你让宋妍妤给我滚出来,装神弄鬼不像话,还哪里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她非要把我老婆子吓出个好歹来才甘心是不是。” 已经知道这些都是宋妍妤的把戏,魏母自然不会让他们胡来,让人去将梅婆子赶出府。 可人还没碰到呢,那梅婆子却突然道:“老夫人此话差异!从前将军府有平宁将军和两位公子镇府,那些个小鬼自然不敢做什么。可如今,老将军和大公子战死沙场,小公子不知所踪,将军府凝聚的戾气越来越深,家中又都是些女眷,自然容易引得小鬼骚扰。” 她这一句神叨叨的话,让魏母放下一夜的心又悬了起来。 她是信这些,但她更害怕的是,这梅婆子当真有这么神?她居然知道洵儿没死? 心下已然慌了的魏母,生怕这梅婆子在外面说些什么引人怀疑,只得将信将疑道:“那依梅姑看,眼下这将军府的困难,该如何破除?” 见她态度有所改善,梅婆子嘿嘿一笑,神叨叨的四面看了看将军府上空,装作神色凝重的样子:“府中上空盘旋着众多怨灵,乃是将军与两位公子战场所杀战士,皆是杀戮中之人,这最不好破。我需在府中做足三天的法事,到时自然迎刃而解。” 魏母看她,怎么看怎么像个骗子。 可现如今,也只能让她折腾折腾,不然若真泄露出去什么,被有心人抓住,他家洵儿便不能再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眼看她被说动了,素钰也不再耽搁,赶紧将梅婆子给请进了屋。 他们刚一进屋,一个茶杯迎面而来砸在脚边,伴随着的还有宋妍妤撕心裂肺的控诉:“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原谅你,你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恨你、我恨你!!!” 魏母眼皮猛地跳了两下。 虽然魏洵同她说着是宋妍妤的把戏,可她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难道真的是有鬼怪一说,有小鬼伪装成洵儿的模样来刺激这小贱蹄子? 越想,魏母越害怕了。 而梅婆子叫素钰跟着一起,两人控制住了正在发狂的宋妍妤,梅婆子逮到时机,将一张黄符贴在了宋妍妤的眉心,就见她瞬间安静下来,两眼一闭晕倒了。 “夫人果然招了小鬼,有人借着二公子的名义想要迷惑夫人,我必须尽快做法,否则夫人性命难保。老夫人,这是我亲手绘制的护身符,您给府内的几个姐儿都带上,免得鬼气入侵。” 魏母立刻将所有的符咒都抢过来握在手心,神神叨叨的看着四周,左拜拜右拜拜,显然是信了。 “老夫人请先离去,顺便将院内的其他婢女都请出去。我要在安心居布阵,留下素钰和几名杂役帮忙便可。” 梅婆子说的煞有其事,已经被吓得不轻的魏母,连忙便带着所有婢女跑了,腿脚那叫一个利索。 等所有人走了,宋妍妤再次睁开眼睛,看着那梅婆子,竖起了大拇指。 “您当真是京中唯一的神婆。” “这点本事都没有,就混不了京中这碗饭。夫人可要记得时候将银两付清,您讲诚信,我自然也守口如瓶。” 宋妍妤笑着点头。 她也不怕这梅婆子到处乱说,这件事能助涨她的名气,若真到处去说,才是真的自砸饭碗。 很快,梅婆子开始在安心居周围布风水阵,院内到处贴着黄符,一到时辰,她准时在院子中央开始驱鬼。 院门紧闭,外面的人只能听见里面一直传来鼓声和梅婆子念的咒语,偶尔还夹杂着宋妍妤的嘶吼声,好不吓人。 魏母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门都不敢迈出一步,拿着那护身符天灵灵地灵灵的念叨着。 第9章 求齐大人施恩 驱鬼仪式一共进行了三个时辰,整个安心居乌烟瘴气的充斥着一股香烛味儿,将将军府和府上下弄得人心惶惶,各个居安思危的,谁都不敢靠近。 原也不是谁都信这个,只是管家的二夫人和老太太都跟中了邪一样,让人不得不信。 驱鬼仪式结束,被迫来询问状况的甘雨在看到宋妍雨披头散发嘴角还带黑血的样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梅姑姑,老太太问咱们二夫人怎么样了。她可是咱们将军府的当家,请您务必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给撵出去。”听听,这称呼都尊敬了不少。 梅婆子收了桃木剑,让素钰把宋妍妤带下去休息。 路过甘雨身边时,宋妍妤恶意瞪大了眼睛突然向甘雨吼了一声“不得好死”,吓得甘雨跌坐在地上也没往后退离她远一点,嘴里还念叨着“不要来找我,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老夫人。” 还有意外收获。 恐怕魏洵还活着的事情,连这个婢女都知道。 而宋妍妤这个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妻子,却什么都不知道。 …… 朝晖园 “老夫人,你是不知道二夫人被折磨成什么样子!那眼睛青黑青黑的,眼里全是红血丝,还吐黑血。才一天时间,脸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起来跟鬼一样。” 回到朝晖园的甘雨声情并茂的和魏母讲述着刚才自己所见的一切,把本就胆小的魏母直接给吓病了。 之后,朝晖园倒是安静下来了,没有再派人来打听情况。 得知魏母病倒,宋妍妤乐得清闲。后两天,梅婆子在院子里做法事,她则在屋里吃吃喝喝玩玩,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直到三天过去,把梅婆子送走之后,宋妍妤在素钰的搀扶下去了朝晖园。 她若不去探望,日后定是要被这些人戳脊梁骨的。 “母亲,儿媳来看您了……”她特意让素钰给她化了妆,脸消瘦了不少又毫无血色,看起来羸弱的如同风中摇摆的柳树,一不小心就会断了似的。 “你!你先别靠近我!”这两日一直浑浑噩噩的魏母身体极度空虚,才刚刚见好,一看见她,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母亲,那梅婆子已经把小鬼都驱走了,儿媳真的好了。只是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媳也不记得了,如果有得罪之处,还请母亲不要责怪。” 见她又恢复成往日那般温顺的样子,魏母将信将疑的走过来碰了碰她,见她没有再发疯,这才卸了防备,委屈的差点没哭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两天可是把娘给吓坏了。那天你从春花园回来,我本来是想询问你情况的,没想到……唉,不提那些不吉利的。如今你好了就好,好了就可以继续去春花园给你姐夫求情了。” 魏母喜上眉梢,抓着宋妍妤的手,脸上是一点都不做掩饰。 宋妍妤心中微冷,却虚弱笑着:“我知道的母亲。我与那贼人谈过了,他同意放姐夫,只是必须主人家出面跟他示个好。今夜您看是您还是姐姐与我同行,再去与那贼人说说,相信他就会被说动了。” 听到有戏,魏母有些动容。 只是他这么大的年纪了,自然不可能拉下脸面跟那个贼人示好。但要女儿去,她又总觉得丢了将军府的面子。 宋妍妤知道她的想法,叹了口气:“罢了,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今后若是姐夫真的不能出来,希望母亲与姐姐不要再怪我才好。” “我去!” 她话音才刚落下,一早起来准备探病的魏婉宁冲了进来。 她与夫君,倒真是伉俪情深。 …… 夜晚,宋妍妤与魏婉宁同坐一辆马车而来,进了春花园,魏婉宁的心一直都在砰砰跳着。 “弟妹,你说那个贼人……他凶不凶……” 传闻齐渊这个贼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但凡被他外表所迷惑的,最终都死在他手里了。 能问出这话,足见这个魏婉宁被保护的有多好。 前世宋妍妤虽然是当家,可他们都只将她当作赚钱工具,需要她在外面出头,而他们则安心在家里花钱享乐。 这个魏婉宁的嘴巴更是毒,只是前世的宋妍妤念着情份,从未与他们计较,那时的她多少有点缺心眼。 “那贼人惯会吓唬人的,虽然相貌不错,但姐姐切记小心行事。他喜怒无常,你见机行事,他若说了难听的,你千万别意气用事。” 魏婉宁点着头,她没跟齐渊打过交道,这个时候,自然什么都听宋妍妤的。 到了花满阁,宋妍妤让魏婉宁在外等着,她进去探寻情况。 结果刚一进去,齐渊喝的酩酊大醉,满脸绯红,衣衫大敞着,青丝落在胸口,一派风流。 宋妍妤嘟囔了一句,哪怕没有被宜妃害死,恐怕这男人也会喝酒喝死。 “齐大人,小女夫家姐姐有事相求,恳求见你一面。” 她在赌,赌齐渊更讨厌将军府的人。 齐渊笑着招呼着她坐到身边来,这才让婢女将魏婉宁给请了进来。 魏婉宁刚一进门,就瞧见他衣衫凌乱拥着宋婉宁在怀里,凤眼透着魅惑的光,笑的妖冶。她急忙低下头去,心砰砰跳了两下。 她不是没见过齐渊,但都是远远瞧上一眼,从未这般近距离的看过,视觉上的冲击性让她差点喘不上气。 这样的男人,难怪是个奸臣都有无数女人为他争风吃醋。 “夫人居然肯登门,咱们这个春花园真是蓬荜生辉啊。” 齐渊喝了口酒,喉头滑动,带着摄人心魄的魅惑,让人移不开眼。 魏婉宁瞬间语塞,他听出齐渊的嘲讽,脸微红,抬头便看见他抬起了宋妍妤的下巴,如若无人般亲着,温柔缱绻。 她捏紧了拳头,这一刻,竟有些羡慕宋妍妤凭什么有这种待遇。 “我是来求齐大人施恩,放我夫君一命,他真的是冤枉的。” “冤枉?”齐渊看她,眼中漏出一抹凶光,“你是在质疑我,质疑皇上?” 莫大的罪名扣下来,魏婉宁赶紧俯下身去都快将上半身贴在地面上了:“我的意思是他当初也是鬼迷心窍,我们知罪了大人,求您看在我弟妹伺候了大人这么长时间,放过我们吧。” 第10章 教训 会说你就多说点! 宋妍妤趴在齐渊肩头,忍不住想要笑的冲动。 果然,齐渊即就发了火。 “你们知罪?知罪还要让我看在一个跟你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的面子上饶了你们?”这双凤眼一片冰冷,他看似温柔的摸着宋妍妤的脸:“你告诉她,我是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么?” 宋妍妤咬着嘴唇,不说话。 魏婉宁却好像看不明白似的,连磕了好几个头,拍马屁:“当然,齐大人是最有情有义的人。” 齐渊这辈子,最恨别人说他有情有义。 所以他摔了酒杯,在魏婉宁被吓住的同时,叫了两名手下把她给压下去。 魏婉宁哪里受过这些,她呼喊求救,哭的不能自己。她望着宋妍妤,满眼的求救,宋妍妤也确实替她求饶了,可并没有得到齐渊的垂怜。 等人一走,齐渊脸色骤冷,捏着宋妍妤的下巴冷喝:“你在耍什么把戏!” 疼痛让宋妍妤皱紧了眉头,但她的眼神却是不卑不亢的。 “有件事求你。” 她今天,是故意引魏婉宁来这里的。 只是为了出那口恶气,她说过,魏婉宁欺负素钰的仇,她早晚是要报回来的。 “求?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人都带到了他跟前来了,强迫他跟着一起演戏之后再来跟他说求? 他真是要被气笑了!这女人不会天真的以为,她怀了他的孩子,他就什么都可以帮她做了吧。 “如果你不想帮我,刚才也不会顺着我演下去不是么。” 显然,她赌赢了。 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齐渊捏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她的脖颈就会断裂再没有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宋妍妤是希望他就这么掐死她的。 但她这辈子既然选择为自己而活,就不会再任人摆布。 想着,她故作惊恐,眼泪瞬间蓄满眼眶:“几天之内,你已经三次要掐死我了。我知道我只是个替身,可我到底也伺候了你这么长时间,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太狠心了。” 齐渊的眼神有些微妙。 怎么说…… 这个女人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般模样。 就算是第一次把她带到春华园的那一夜,她被自己强要了,也只是在最初无声的掉了两滴眼泪。 倔强,这是他对宋妍妤的第一印象。 可她现在柔柔弱弱和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倒是新鲜。 他就这么看着她哭,哭声扰的他直皱眉头,手上却没加重力气。 见此,宋妍妤哭的更伤心了。 结果代价就是,大概肚子里的孩子也看不过去了,她哭的喉咙都痛了的时候,突然感觉肚子传来一阵剧痛,脸色煞白,径直倒在了齐渊怀里。 “你又在搞什么把戏!”齐渊想把她给丢下去,可宋妍妤抓着他手臂的手用的力道之大,不像是在演戏。 “我……肚子痛……”好不容易将这几个字从嘴里吐出来,她痛的浑身都在发抖。 “来人,去请秦太医过来。” 齐渊二话不说抱起她便往床榻去,看她痛的整张小脸狰狞着,满头大汗,下意识用手背去擦了擦。反应过来后,才想抽手,便被宋妍妤一把拽住。 “我疼……” …… 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可怜。 但齐渊哪里是会怜香惜玉之人,随手丢了个枕头给她,就出去了。 太医来把过脉,说是动了胎气,开了安胎药,并叮嘱宋妍妤一定要好好休息,现在孩子还没坐稳。 “太医,我……” “啊!!!” 她话才开头,突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她认得,这是魏婉宁的声音。 但只这一声过后,便再没了动静。 齐渊在这个时候进来,她看着他:“你把她怎么了?” “你不是想给她个教训?她总是侮辱你跟我苟且,所以我让她尝尝跟别人苟且的滋味。” …… 宋妍妤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倒是狠。 把太医送走之后,齐渊差人将宋妍妤好生给送了回去。 至于魏婉宁…… 打更人敲了三更时,将军府的大门被人敲响,随后一个人影被人从马车上丢下来。 一早被回来的宋妍妤哭着告诉了一切的魏母一直守在外院,听到声音立刻跑了出去,结果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天啊!!!”气血翻腾,魏母差点没晕过去。 “快把姐姐扶进门,趁着现在没人,不会有人知道。” 下人们在宋妍妤的吩咐下,立刻将人背进了府。 魏婉宁的床前,魏母以泪洗面,要请大夫。 “母亲不可,这件事若请了大夫,姐姐的名声就不保了。”宋妍妤拦住甘雨。 “是,对,不能叫大夫。可是……可是婉宁这副样子,也不能放任她不管啊。” 此时的魏母已经完全忘记了宋妍妤刚回来时,她对人家的兴师问罪。 “我那里有些药。素钰,你去拿来给姐姐用。还有,叮嘱府里的下人,谁走漏了风声,就割了谁的舌头发卖出去。” 她处理的井井有条,让魏母挑不出错处。可到底女儿是跟着她去了,才出的事。 “说,是不是你跟那贼人勾结,他看上了婉宁,所以你们利用婉宁心系姑爷,逼她就范。” 屋里就剩下甘雨这个心腹,魏母红着眼,眼看一巴掌就扇上去,宋妍妤立刻躲开大叫冤枉。 “母亲,是那贼人诓骗,我根本就不知情啊。而且当时我为姐姐求情,姐姐也是看见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根本奈何不了那贼人,他为这,差点掐死我啊。” 说着,她扯了扯衣领子,露出脖颈上清晰可见的五指印。 若齐渊在,可要感叹她算计的真全面,利用他将自己都摘干净了。既报了仇,又没让自己留下话柄。 魏母却不信,但正逢这时,魏婉宁醒了。 “啊啊啊!!!不要碰我,求求你,不要碰我!!!” 魏母急忙过去,一把抱住了人,不住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都是母亲不好,母亲不该让你去那个鬼地方,受那贼人糟践。” 宋妍妤看着他们母女哭着抱成一团,想起自己跟齐渊的第一夜也是被折磨的很惨,可却没有一个人安慰过她。 这就是她前世一直护着的家人。 第11章 龙舟会,敌国奸细 魏母顾着安抚魏婉宁,也就没有功夫向宋妍妤兴师问罪,这也让忙碌了一天的人终于有时间回去休息。 “夫人,您好好休息,我在外面守着,他们若是来打扰您,我就把他们给撵回去。” 宋妍妤盖好了被子,摇摇头:“放心,老太太这一夜都会守在魏婉宁那里。而且我确实是为魏婉宁求情了,她若真把罪责都怪在我头上,我也不怕她。” 在春华园时,魏婉宁显然被齐渊的外表迷惑了。 她这样好面子的人,决不会开口说要了她的人不是齐渊,她求着宋妍妤保密还来不及呢,不可能将责任都怪在她头上。 这些天属实有些累惨了,她必须要好好睡一觉。 第二日一早,姑爷李承风被送回了将军府,魏婉宁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听得李承风回来,心底慌乱多过高兴。 她还来不及和宋妍妤透口风,一家人就已经聚在了一起,就连在外面上学的几个哥儿都回来了。 李承风虽然是个混账,但他对家里孩子都不错,包括老幺姑娘这个外室所生的庶女。 所以就连大房的几个孩子,当初在被魏婉宁怂恿过后,都愿意跑到宋妍妤跟前儿来闹。 他在牢里受了不少苦,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可看到这些孩子还硬是挤出了笑容逗孩子们开心,可把孩子们给哭坏了。 魏婉宁想找机会跟宋妍妤通通风,可李承风一眼便发现她身上有伤。 “宁儿,你受伤了?” 魏婉宁顿时如坐针毡,刚想向魏母求救,宋妍妤先开了口:“姐夫不知,姐姐这些日子为你受了不少苦。” 她这话说的暧昧不清,让魏婉宁瞬间紧张了起来。 “昨夜……” “二儿媳妇!” 魏母一声厉喝,几个孩子被吓了一跳,李承风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魏婉宁,质问的话都在嘴边了。 宋妍妤突然道:“母亲为何要阻止我?姐姐为姐夫求情,被人家打成这个样子,为何不能让姐夫知道。” 这话一出,魏母脸上的表情变化可说是精彩。 “是是是……承风啊,婉宁为你受了这般气,你今后可要对她更好一些。” 李承风一听,满眼的心疼。 魏母也适时将其他人都给带了出去,让他们两口子说体己话。 “二儿媳妇,这次的事情你办的不错。”魏母拉着宋妍妤的手,夸赞。 “这是儿媳该做的。” 两人互相说了两句好话,这件事也终于算是落下了帷幕。 前世李承风出狱也是在这个时候,但那全是宋妍妤讨来的。但这次……齐渊在这个时候将人给放了回来,恐怕是想看将军府的热闹。 只是他的计划落空了。 今年早春,青草绿的早,很多大户人家开始举行各种活动,也有不少公子姑娘踏青游玩,好不热闹。 因为最近宋妍妤表现不错,魏母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 今日京中有游会,幺姑娘魏青竹就来了安心居,说是要让宋妍妤给她扎个牛角头,她要跟着大姐姐们出门玩耍。 宋妍妤却是一口回绝了,让她在家里呆着。 她早就算着日子呢,游会这天,京中混进了奸细,朝廷为了捉拿北绒刺客出动了不少御林军。 后来在街上追捕,不少老百姓受伤,青竹也是其中之一。落水被救后,因受惊受寒在府里躺了月余,之后身子骨一直很弱。 小丫头挺不高兴的,但又不敢跟她置气,只能觉着嘴巴回了院子。 而送走了青竹,她也带着素钰出了门。 前世这日,她因魏母找麻烦没能出门,也错过了和梓萤的第一次见面,让梓萤在牢里受了不少牢狱之灾。 前些日子她对魏母多翻的容忍和示好,也只是为了这天她能出门。 这一次,换她去救梓萤。 游会热闹的很,街上聚集了不少人,还有官兵守把手,表面是为看守秩序,实际上是为了抓住奸细。 表面一派祥和,内里暗潮汹涌。 宋妍妤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游集市,带着素钰穿梭在人群中找着梓萤,但一直都没有找到。 直到她看见坐在围内高台上的齐渊,她猛然反应过来。 前世梓萤就是因为出现在齐渊周围才会被怀疑,直到抓到了真正的奸细,才将她给放了出来。 那她只要跟着齐渊,必定能见到梓萤。 想着,她叫上素钰,偷偷的摸到了围内高台下混在人群中。她没看到,早在她进入高台视野范围,齐渊就已经注意到了她。 “常林,派两个人过去。” 常林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瞧见台下跟着凑热闹的宋妍妤一阵头大。 这魏二夫人什么时候凑热闹不好,偏偏是今天呢。 “是!” 宋妍妤一直在观察周围的情况,眼光不经意间与齐渊相撞,见他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忍不住对着他做了个鬼脸,生气的回了头。 高台上的齐渊一愣,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隔着这么远,他似乎都能看到宋妍妤鼓起的包子脸,鼓鼓的。 游会进行的热闹,时不时耍杂耍的地儿就响起阵阵欢呼声,宋妍妤注意到她身旁的一个行人正在跟远处的人打暗号。 因为前世经历过,她记得,几个奸细的衣服袖口里侧都绣有雪花的样式来代表北绒。 如果不是她记得,这种样式没有谁会特别注意。 她抬头看了一眼高台,齐渊正看着远处人群最多的地方,她该怎么提醒他? 不,如果她提醒,她又该如何解释她会知道他们是北绒奸细? 正想着,她瞧见了身穿乞丐装的梓萤正拿着一个破瓷碗要饭,而她身后不远处,有几名官差。 “素钰,你去那边的小吃摊帮我买点梨花膏,我有点饿了。” 素钰看得正开心,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往小摊贩那里去。 敌国奸细奸细与齐渊的兵,短兵相接就在高台周围,把素钰支走,也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宋妍妤无声的往梓萤的方向靠拢,往她的破瓷碗里扔了一定白银,随后故意撞倒离她最近的一名帝国奸细,还故意摸到了他后腰藏着的弯刀。 第12章 佳丽无数 那奸细下意识的便拿住了宋妍妤,她也不含糊,立刻大喊:“救命啊,非礼啊。” 说时迟那时快,梓萤这个暴脾气,一掌便挥了过去,掌风硬生生的将那奸细逼退了一丈远。 “你没事吧。”比她还小了三岁的梓萤,个头已经跟她一般高了。 再见故人,宋妍妤有一种差点哭出来的冲动。 “我没……” 她话还没说完,那被挥开的刺客再度冲了上来,拔出了他后腰隐藏的弯刀。 如她所料,梓萤会武功,加上很多官兵都认识她,听到她呼救必然要过来查看。而那刺客大概是觉得自己暴露了,这才自爆的。 一瞬间,梓萤和那刺客打的有来有回过了好几招。 但梓萤就算在武功上造诣颇高,也抵不住人家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年男人,尽管有官差帮忙依旧败下阵来。 眼看着梓萤手臂被弯刀划伤,她顾不上那么多,一把冲过去将孩子挡在了自己身后。 电光石火间,刀剑碰撞的声音及其刺耳,宋妍妤睁开眼,瞧见了那抹红色的身影。 衣诀翻飞,长身而立,青丝随着劲风有几缕挂在了宋妍妤的脸上。 “退后!” 只两个字,宋妍妤在齐府护卫的保护下,带着梓萤离开了。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齐渊,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被他救了…… 将梓萤带回将军府,宋妍妤嘱咐素钰找了大夫帮她看伤。 小姑娘头一次被大户人家这样温柔对待,鲜少有表情的脸,有些局促。 她不善于表达,宋妍妤明白,只摸了摸她的头:“我身边正好缺一个会功夫的丫头方便保护,如果你愿意,就留在我身边。我不说能保你万全,但至少能管你衣食无忧。” 她是准备要保护好梓萤,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那个能力,不能给人画大饼。 小姑娘有些羞涩,但还是点了点头,在将军府住下了。 宋妍妤很高兴,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报答梓萤的救命之恩。 所以晚上常林带着人来接她的时候,她也没多少不愿。 直到到了花满阁,见到依靠在矮榻上,半边衣服耷拉着,露出的肩膀上缠着纱布还渗着血,她吓了一跳。 她记得齐渊并没有受伤,所以当时走的才会那么果断。 “你怎么会受伤。” 她坐到榻边,看着那纱布上的血痕,心砰砰狂跳了几下。 她改变了梓萤的未来,但却让齐渊受了伤。 虽然这个男人平时流氓又无耻,可她到底会忍不住去关心她。 “现在知道害怕了?”齐渊挑眉,妖冶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 还以为这个女人胆子那么大,不知道什么叫怕呢。 看来这伤是也没什么大碍,还知道贫嘴。 宋妍妤觉得自己刚才那点子关心实在有点不值得。 “今天在那里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能伤到你?” 岔开话题,她知道齐渊找她来是为了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齐渊起身,修长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眼底有一抹寒意。 宋妍妤眨了眨眼,澄澈的双眼水灵灵的天真:“知道什么?当时我看那小乞丐可怜赏了她点银子,结果不小心绊倒扑在那贼人身上,要不是那小乞丐救了我,我可就成刀下亡魂了。” 说完她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模样,真诚急了。 齐渊眯眼看了她半晌,最后报复性的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一口,躺了回去。 “帮我换药。” 他一拍理所当然,宋妍妤拿起榻边小几上的翡翠瓶子,对着他小心翼翼的挥了挥拳头。 只是宋妍妤现在对血腥味儿似乎变得敏感了,刚一掀开那层纱布,扑面而来的血水混着药粉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扶着榻边开始干呕。 “你怎么了?” 干呕了半天,宋妍妤觉得胃里难受的紧,放下药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来我是没办法为齐大人上药了。孩子对血腥味儿很敏感,我……呕……” 她又干呕了半天,胃里翻江倒海的,委屈的她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一只温热的大掌在这时附在了她的后背上轻拍了两下,结果宋妍妤哭的更凶了…… 她委屈啊! 前世活的那么惨,这世决定要这个孩子之后又要经历害喜,她从来没想过,害喜居然这么痛苦。 都是这个男人害得。 想着,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了齐渊一眼,充满了埋怨。 哪知那男人没有半点歉意,反而理所当然道:“孩子是你自愿要留下的。” 意思就是她自作自受被。 这人真是没点同情心! “老爷,柳姑娘身子不适想找大夫。”两人正暗潮汹涌呢,花满阁的婢女沉香来报。 宋妍妤拍开了齐渊的手,胃里酸,心里也有点酸。 “齐大人府里佳丽无数,想必换药这种小事定然有人愿意操劳。我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她起身,眼前一黑,头一阵眩晕,跌了回去。 “魏二夫人这是在投怀送抱?”齐渊稳稳抱住他,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宋妍妤揉了揉额角,等看清他脸上的揶揄,伸手推了他一把,听到他发出闷哼声,忙去看他的伤口。 她自己脸色苍白看起来极度虚弱,还有心情去检查别人的伤势。 齐渊干脆一把将她给抱上了榻:“去叫秦太医过来。” 沉香立刻下去办,并让婢女去回了柳元汐,今夜老爷要在花满阁过夜。 宋妍妤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可齐渊任由伤口流血,也不说话,就那么环抱着她动也不动。 结果就是…… 她安安心心的在齐渊怀里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是被饿醒的,而齐渊早就已经不在了。 …… 梓萤从小习武,身边跟着的都是些武夫,后来自己出了山闯荡也没遇到什么好人,到现在也不识几个大字。 所以宋妍妤又来了份新的差事,没事儿就教教她识文断字。 小姑娘不爱学,一天只肯学一个时辰,但胜在记性好,学的也快。 魏母这两天身子不适着了凉,每天卧在病榻,天天怕自己死了,还要找梅婆子做法,说自己被鬼迷了。 等宋妍妤把梅婆子请来一看,说她只是单纯的感染风寒。 魏母不信,嚷着让人给了一道护身符,到最后也还得是靠着那些汤药。 第13章 多管闲事 日子一天天的过,宋妍妤身子也越发笨重,为了不引人注意,这些日子一直窝在西院甚少出门。 这一日她用过午膳刚想躺下,林威便从外院递了消息进来,说孙掌柜来了。 她忽的眼皮一跳。 孙掌柜一直帮着她管理着陪嫁的庄子和铺面。 怕她没有丰厚的嫁妆傍身,在魏家会受欺负,宋妍妤出阁之时,宋父可是将半个宋家塞进了她的嫁妆箱子,前世她为了维持魏家的体面,将自己的嫁妆八成之数都拿出来,补了魏家的亏空。 可真是蠢。 孙掌柜由着林威领进内院,刚瞧见宋妍妤的面,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她跟前。 “小姐,成衣铺子没了。” 她原先懒懒的靠在榻上,闻言倏地站了起来,“什么?什么叫成衣铺子没了?” 孙掌柜擦了擦汗,道,“今早铺子里的伙计寻到了我那,说成衣铺子被府里的人拿着契书给卖了,他们三个伙计没地方安置,只能去找我。” 宋妍妤眼前一黑,肚子也疼的厉害,素钰忙上前搀住她,将她扶到了软榻上靠着。 她顺了顺气,又喝了素钰端来的热茶,面色这才好看了些,“恐怕没了的,不止这成衣铺子吧。” “是,您嫁妆里的田产铺面,并着几处宅子,都被卖了。” 见她并无大碍,孙掌柜这才敢继续说道,“除了西郊山上有处院子位置偏了些,估计不好卖,其余的嫁妆全都没了。” 宋妍妤的嫁妆契书,都在魏母手里。 她刚嫁进魏家时,魏母便以新妇年纪轻、不会持家为由,将她手里的嫁妆单子并着契书都要了去,美其名曰帮她管理。 这魏母可真是会管理,把她所有的嫁妆都管理没了。 送走了孙掌柜,宋妍妤越想越气,带着素钰气冲冲到了东院。 因她心中有气,见了魏母并未行礼,直接问道,“母亲,我名下的嫁妆都被你卖了?” 魏母眼都不抬,“什么叫你的嫁妆?你既然嫁到了我魏家,你的便是我魏家的。” “前些日子你姐夫在牢中受苦,为了上下打点,各房都是拿了银子出来的,你既不肯掏钱出来,我也只能把你的嫁妆卖了。” 宋妍妤冷笑一声,“母亲可真是好大的脸,我自嫁入魏家,也不知从嫁妆里拿了多少出来贴补,母亲竟还好意思偷摸变卖我的嫁妆。” “老二家的!”魏母将手中的杯盏重重一放,瞪着她,“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教养,竟敢对着婆母大呼小叫。” 宋妍妤灵机一动,将管家的钥匙掏了出来,“儿媳自知粗鄙不堪,当不得这管家之权。” 说罢,也不管魏母是何反应,一溜烟儿的就不见了人影。 嫁妆没了,素钰倒是比她更气愤些,“奴婢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家,吃穿都用媳妇的也就罢了,把媳妇的嫁妆卖了还这般理直气壮。” “放心吧,你家小姐有办法让他们再吐出来。” 没过几日,便是中秋节。 依照燕朝的习俗,中秋节团圆宴设在中午,晚上无事便三两好友约着,上街游玩赏灯。 前世宋妍妤被猪油蒙了心,一心扑在魏家这群白眼狼身上,每年的中秋节都是守着魏洵的牌位枯坐一夜,从未享受过中秋佳节的热闹。 这一日中午刚过,主仆二人便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男装,趁着无人注意,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燕朝都城唤为燕京,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镇。前朝宁帝残暴不仁、嗜杀成性,全国各地民不聊生,先皇于乱世揭竿而起,不过数月便得了大半江山,而后更是一举攻破前宁都,就此建立燕朝,定都燕京。 虽立国不久,但先皇与当今圣上均是明君,数十年来边境止战,以供百姓休养生息,家家户户手中都有余钱,中秋节这样的日子,也都有闲情逸致上街赏灯。 宋妍妤面容姣好,即便扮做了男子,瞧着也是一翩翩佳公子。 她带着素钰,顺着灯会一路向前闲逛,林威并着其余几人跟在身后,不多时手中便拿了不少东西。 主仆二人难得有机会出门,瞧着什么东西都是新鲜的,二人正玩的起劲,宋妍妤一抬眼,却正巧与齐渊目光对视。 数日不见,她只听闻他升了官,如今领的是二品指挥使的缺。 他黑了,也瘦了,面上棱角愈发分明,一袭玄色金线鱼纹长袍,更显风流。 齐渊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身后跟着的卢一便递了一封信给他,“大人,这是刚刚截下的密信。” 是北狄文。 他粗略扫了一眼,却也只能瞧的懂几个词,便又将信递给了卢一,“找几个熟识北狄文字的,让他们把这信翻译出来。” 卢一领命而去,齐渊再往方才宋妍妤所在的方向看去,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转身欲走,身后却突传利刃破空之声,没等他稳住身形,原先还是普通百姓装扮的刺客便围了上来,约莫有十余人,且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齐渊以一敌多却丝毫不落下风,直到他瞧见了一旁的宋妍妤。 宋妍妤本不打算来凑这个热闹,她清楚的记得,这一日齐渊为救柳元夕,被刺客偷袭身中剧毒,后来还是柳元夕求到了神医门前,为他以身试药,经此一事,二人感情突飞猛进,她也彻底被齐渊厌弃。 可这一世,她观察许久,却一直没有见到柳元夕的身影。 眼见无法伤到齐渊分毫,便有几名刺客转身冲着宋妍妤而来。 这小公子身上的服饰绣工精细、用料不菲,应当出身不凡,他们本打算以她为质,勉强拖一拖齐渊,却不想齐渊在察觉他们要对宋妍妤动手时,手下动作愈发狠戾起来。 刺客们无法,只能兵分两路,一路全力对付齐渊,另一路却趁着齐渊分身乏术之际,对着宋妍妤用了杀招。 她急急忙忙想要避开,但自己一个孕妇哪里跑得过训练有素的死士,正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身后却传来一身闷哼。 第14章 帮他解毒 宋妍妤仓皇回头,却见齐渊挡在自己身前,左臂有道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黑血。 显然是中了毒。 她泪水瞬间便涌了出来,“这……这该怎么办……” “哭什么,我还没死。” “你都受伤了,还说这样的玩笑,他们刀上有毒,你千万小心着些。” 齐渊护着她一路后撤,她却一直盯着他的伤口,前世齐渊是为救柳元夕受的伤,这一世却是被自己所累,看来她重活一世,许多事情也因为她选择的改变,悄然发生了变化。 “你怎么这么爱哭?”齐渊拧眉,“见你十次,你倒是有八次都在哭。”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她被婆母逼着,送到了他的床上。 虽说这事她点了头,但那时的她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那日的她从二人见面,直到那事结束了一次又一次,她脸上的泪痕都未曾干过。 宋妍妤搀着他受伤的手臂,二人一步步往后退,带着哭腔说道,“齐渊,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次出来就带了卢一一个人。” 他到底也不是什么神人,怎能抵的过这些个刺客。 “今日可是中秋,我出来赏灯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齐大人,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您结了那么多仇家,还敢只带一个人出门?” “能要我齐渊命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 齐渊冷嗤一声,对着虚空做了个手势,十数名侍卫凭空出现,不多时便将剩余的刺客尽数拿下。 他终于倒了下去,伤口周围的皮肉,早已成了黢黑色。 “就凭你们这群杂碎,还想要我齐渊的命,不自量力。” 宋妍妤扶着他很是吃力,又怕扯到他的伤口,幸而卢一终于出现,将二人搀扶到了马车上,驾着马车一路往春华园去。 宋妍妤不是第一次到春华园来,知道春华园有齐渊的心腹神医姜臣,因而她并不担忧齐渊的伤势,相比齐渊,她一个孕妇,今晚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才更需要照顾。 可不想那姜臣为齐渊号过脉后,竟是连连摇头,“这毒我从未见过,不过这么会的功夫,已然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若再找不到解药,怕是凶多吉少。” 前世姜臣虽不能解,却也有暂缓毒性蔓延之法,这会却表现得束手无策。 她本不想插手,可却在看见他乌黑的面色时,终究心有不忍,“看他模样,中的应当是五毒草。” 五毒草原名赤练草,因为毒性凶猛,倒比五毒加起来还要猛烈,故而得名五毒草。 “魏二夫人如何得知,这是五毒草的毒?” 姜臣本就恨她以美色迷惑了齐渊,这会语气带着质疑,更有不加掩饰的敌意,“据我所知,魏二夫人从未学过医术,怎的我都看不出的毒,魏二夫人却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五毒草?” 就差说这毒是她下的了。 宋妍妤叹口气,撩起齐渊左臂上的纱布,示意姜臣来瞧。 “你不信我,往后有的是时间解你心中疑惑,可眼下他却等不起了。” 这一会的功夫,齐渊伤口处的血肉早已溃烂,一片焦肉。 姜臣盯着她默了片刻,见她神色坦然,无奈只得信她所言,转身去研制解药去了。 不多时,姜臣便端了解药进来,见她守在齐渊床前,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 她从姜臣手里接过药碗,动作温柔地把药给他喂了进去,二人此刻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一对寻常夫妻。 “以你们二人的关系,你该恨之欲其死才对。” “我们二人是何关系?”给齐渊喂完了药,宋妍妤抬头看向姜臣,坦坦荡荡,“以姜大人看来,他强行占了我,我该想尽办法要了他的命才对,是么?” 她语气淡淡,面色毫无波澜,“可姜大人想过没有,若没有他的庇护,我早就死在魏家人手里了,今夜若不是他舍身相救,我也早就成了那些刺客刀下亡魂, 他于我有恩。” 齐渊是可恶,明明心中有人,却还是强行要了她的清白,但却也正是齐渊,在魏家人的磋磨里,给了她最大的安稳。 姜臣再没说话,只是后来二人再相见时,对她的态度却是好了不少。 她在春华园直待到第二日中午,见齐渊并无大碍后才离开。 到了魏府门前,她刚下马车,魏母身边的陈嬷嬷便迎了上来,对着她行了个不甚恭敬的礼,道,“少夫人,老夫人有请。” “母亲可有说是何要事,我实在乏得很,若无要事想先回去休息了。”她揉了揉眉心,脸上的疲倦之色丝毫不减。 她在春华园一夜未归,魏母此时找她,只怕是想探听齐渊是否真的厌弃了她。 只是她担惊受怕了一夜,并不想同魏母虚与委蛇。 “少夫人还是去一趟吧,老夫人毕竟是长辈,长辈相请少夫人推脱不去,只怕于名声有碍。” “于名声有碍?什么名声能比偷卖儿媳嫁妆更臭一些,若是母亲今日执意为难,那我便在这将军府门前,好好说道说道。” 怕她真的在魏府门前把魏家的丑事吵嚷开来,陈嬷嬷只得悻悻而去。 宋妍回到西院直睡到傍晚,才算歇了过来。 见她醒了,素钰忙伺候着她用了些吃的,也正是此时,林威却传了消息进来求见。 宋妍妤换了身衣裳,梳洗过后,这才命素钰将人领了进来。 林威先行了礼,方又说道,“夫人,我那些兄弟在各县买了不少药材回来,现下都屯在您西郊的庄子里,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好,我那庄子位置隐蔽,你让他们先在那里暂住些时日,过些日子我自有安排。” 林威低头应了声是,却并无离开的意思,他嗫嚅半晌,复又道,“夫人,那位醒了,传了消息来要见您。” 宋妍妤一怔,思忖了片刻,这才知他说的是齐渊, 因着齐渊此前对她多有侮辱,林威对其颇有怨言,眼下竟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提及。 “你去套个马车,我这便过去。” 第15章 还惦记她的钱呢 她到春华园的时候,齐渊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 柳元夕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药,眼里凝着泪珠儿,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宋妍妤强压下涌上来的心酸,问道,“看你这样子,毒应该是解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魏二夫人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齐渊冷冷开口,看向她的目光也似淬了寒霜,“姜臣都不认识的解药,魏二夫人却能一眼认出是什么毒,齐某怎的未曾听说魏二夫人还会医术?” 柳元夕在喂他喝药,宋妍妤目光轻轻扫过二人,只觉像极了一对恩爱夫妻,自己立在一旁,分外多余。 她沉默片刻,笑道,“听齐大人此言,难不成是在怀疑我与那些刺客是一伙的?” “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反问我。” “齐大人这话说的好没意思,那日大人也瞧见了,那刺客原是冲着我去的,若非齐大人相救,中毒的便是我自己,难不成我竟有此等能耐,算准了齐大人会舍命相救?” 她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嘲,“我与齐大人非亲非故,可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魅力。” “伶牙俐齿。” 齐渊听了她的话,低低的笑出了声。 他摆了摆手,示意柳元夕先退下,后者满眼幽怨的看着他,他也只做未知,只是冲着宋妍妤招了招手,笑得温和无害,“来,坐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柳元夕哭着跑了出去,她站在原地看着床上的齐渊,并未向前挪动半步。 “过来,别逼我对你动粗。” “你现在只怕连床都下不来,还说这样的话吓唬我。” 齐渊哪见过她这般大胆的样子,先是一愣,而后却被她气笑了,撩开被子便要起身,她赶忙上前将人按了回去,乖乖坐在左边看着齐渊,“罢了罢了,你快别折腾了,这伤口刚包扎好,再折腾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我看你现在是越发金贵了,让你过来还要我亲自去请。” 宋妍妤到底还是怕他,也不想再与他有口舌之争,忙岔开话,“今日对你动手的是何人,可查出来了?” “不过是群鼠辈,不值得你放在心上,”齐渊抓住她的手,好像在把玩什么玉器一般,慢慢悠悠的揉捏着玩。 被他捏的手心有些发痒,宋妍妤抽回手,垂着头低声道,“你往后出门,可小心着些吧,也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想要你的命,你竟敢只带卢一一个人就出门。” 齐渊盯着她,神色不明,许久才道,“我若死了,便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了,你不是应该开心才对么?” “我如今怀着你的孩子,你若死了,魏家人还不得将我俩生吞活剥了,我就盼着你长命百岁的活着,那样还有我俩的容身之处。” 她说的情真意切,面前的男人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向来是看不懂齐渊的。 就好似他分明只对宜妃有情,前世知道她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之时,却还是发了好大的疯。 魏家这样的人家,平头百姓眼里,只觉高门显贵,豪华非常,却不知这内里的腐败不堪。 宋妍妤借机把管家权交了出去,魏母本以为大儿媳会很乐意当这个家,却不想何氏连连推脱,“母亲,我们院子里实在顾不上其他的,还请母亲换个人选吧。” “换个人选?换谁?那死丫头也不知得了谁的指点,忽的开了窍,这些日子机灵得很,这管家权可是她自己交出来的,你是要我再腆着老脸去求她吗?” “不是还有大姑姐吗,她和姑爷子嗣少,麻烦事也少,让她管家多合适。” “胡说八道,你大姐是嫁出去的姑娘,哪有嫁出去的姑娘在娘家管家的道理?” 何氏也不是个蠢的,对魏母这套说辞很是不屑,“母亲这话不对,大姐可不是嫁出去的姑娘,分明是大姐夫入赘到魏家,就连大姐的儿女姓的可都是魏姓,怎的不能管家呢?” 魏母老奸巨猾,深知若是管家必定要拿了自己的体己来贴补,哪里肯坑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大姐夫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你大姐正忙着照顾他呢,哪里顾得上这些。” “让你管家本是信得过你,却在这同我百般推脱,罢了罢了,你快下去吧,我看见你生气。” 何氏也不恼,对着魏母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说几句她才不怕呢,可若真接了这管家的摊子,只怕她的嫁妆都要贴进去,她可没有宋妍妤那么蠢。 何氏不上当,魏母又拉不下老脸再去找宋妍妤,便只能自己暂代管家之权,只是少不了每次见了魏淮都要旁敲侧击的抱怨几句,魏淮虽孝顺,却也不是个蠢的,每日晨昏定省并不松懈,只是若是魏母提起管家之事,他便只做不懂。 魏母手里虽有些资产,但大半却早已拿出贴补了魏淮和月娘二人,毕竟月娘如今怀有身孕,营养还需跟得上,因而不过两月的功夫,魏母身上也没有多少余钱了。 一早她便将魏家三房都喊到了屋里,宋妍妤到时,何氏和魏婉宁早已立在魏母身侧伺候,她一进门,三人的目光便都放在了她身上。 魏母开门见山,“二儿媳妇,如今府里少有银钱进账,日子过得艰难,大人还好说,总不能亏了孩子们,你便拿些银子出来,贴补下家里的开销吧。” “母亲,儿媳真是好奇,您哪来的脸跟我要钱?” 她语气很是不客气,“我的嫁妆都被您偷摸给卖了,现在还让我拿钱出来贴补府里开销,我可没钱。” 她拒绝的干脆,所言又没有半字虚假,魏母老脸微红,道,“你可是个做长辈的,如今不过是让你拿些银钱出来,便对长辈不敬、对晚辈不慈,你的教养呢。” “母亲偷偷卖我嫁妆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分长辈的慈爱,如今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要求我拿钱,不好意思,我没钱。” 第16章 家贼难防 也不管众人是何反应,宋妍妤带着素钰转身便走,魏母没想到她这般不留情面,本想起身去拦,哪里还追的上她。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大姐儿眼见也到了议婚的年纪了,若没有像样的嫁妆傍身,岂不要被婆家瞧不起。” “婉宁你莫急,这贱蹄子不肯乖乖把钱掏出来,为娘还有其他的办法。” 宋妍妤身孕已四月有余,肚子也快到了遮掩不住的时候,这几日她担心齐渊的伤势,本就身心俱疲,晚间又同魏母斗智斗勇,只觉疲惫不堪,这夜便早早地歇下了。 她本就浅眠,半夜又做起了梦,恍恍惚惚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只觉浑身滚烫,倒似置身火海一般,她全身发了汗,猛地惊醒却发现外头隐隐约约有人影闪动。 她这有动静,睡在外间软榻上的素钰也醒了过来,宋妍妤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主仆二人盯着外头闪动的黑影,心底发寒。 “小姐,这些人是……” 素钰慢慢挪动到宋妍妤身旁,声音都在发颤,相比之下她却镇定的多,“别怕,应当是家贼。” “这些人对院里的布置清清楚楚,直冲着小库房而去,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老夫人派来的人。” “老夫人怎么这么过分,把您的嫁妆铺子给卖了也就罢了,这会竟然还直接派了人来偷。” “让他们偷吧,也没什么值钱的了。” 她嫁进魏家这些人,为了填补魏家的亏空,早就把嫁妆里值钱的物事都典当成了现钱,库房里有的,也不过几匹料子罢了。 “几匹料子也不想给他们,不然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是,我也觉得不能太便宜他们了,明早你就去报官,就说家里失窃。” 第二日一早,素钰便去报了官,魏家即便败落了,好歹也是勋贵人家,衙门里的人到的极快,魏母刚起身,魏管家便进来匆匆行了礼,一脸焦灼,“老夫人,二少夫人报官了,说昨晚西院进了贼,她的嫁妆被偷了。” “什么,她可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样的小事就报官,传出去我们魏家的脸面往哪搁。” “快去,把这个忤逆不孝的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她今日要做什么。” 陈嬷嬷领了命正要去,宋妍妤却早已进了门,身后还跟着官差。 “母亲身子可还安好,昨日西院进了贼,我的嫁妆都被偷了,想着母亲这里的贵重东西更多一些,便带着他们来瞧瞧是否丢了东西。” 魏母面色一白,当着衙役的面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能硬挤出一抹笑,“二儿媳妇这是什么话,堂堂将军府哪里会被小毛贼偷到什么东西,是你自己放忘了地方也说不定,还是快些让官爷们回去吧,这等小事不劳烦他们。” “老夫人此言差矣,方才我们去二少夫人的院子瞧过了,确实是丢了不少东西,我们经过初步查验,确定是进了贼。” 这官差姓刘,本是齐渊身边的亲信,齐渊升任指挥使后,便给他在京兆尹谋了个位置。 “官爷您有所不知,我这二儿媳妇是个粗心大意的,难保有什么东西放错了位置也说不定,二儿媳妇,我说的可对?” 魏母边说边对着宋妍妤使眼色,只可惜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理她,魏母无奈,只能对着官差赔笑道,“几位官爷,我同二儿媳妇有几句话要说,可否请你们先出去?” 几位官差对着魏母抱拳做了个揖,便退了出去,他们一走,魏母立即变了个脸色,对着宋妍妤好一顿训斥。 “我魏家的脸面都要被你给丢光了,将军府失窃,这若是传扬出去,还不被他们笑掉大牙?”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府里丢了东西,儿媳报官不应该么?” 宋妍妤一脸无辜,“母亲可是担心东西找不回来?” “这几位官差都是京兆尹查案的好手,不用两个时辰便能把这个贼给抓出来,”她边说边神秘兮兮的靠近魏母,“方才官爷已经告诉儿媳了,说是家贼所为。” 魏母面色更白了。 “二儿媳妇,昨夜是我吩咐人去你院子里去了几样东西,原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哪里值得你兴师动众惊动京兆尹。” “我当是哪里来的毛贼,原来是母亲啊,”宋妍妤面上无辜更甚,“母亲有句话说的可不对,我的陪嫁单子在这呢,之前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见她把嫁妆单子都带了过来,魏母哪里还能不明白是上了她的当,可官差们此时就在院外候着,魏母也只能咬牙切齿的道,“你倒说说,你昨夜丢了什么之前的物事。” 宋妍妤依言,将从她的嫁妆单子里,圈了不少东西出来。 被卖掉的成衣铺子、绸缎庄,并着其余的铺面赫然在列。 事到如今,魏母也只能乖乖把嫁妆还给了她,而那些铺子早就被卖了出去,宋妍妤便从魏家的铺面里,选了几个出来。 全都是魏家最好的铺子。 宋妍妤把自己的嫁妆都要了回来,自然是喜不自胜,魏母却在东院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手头所有的瓷器都砸了个稀碎。 魏婉宁坐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母亲,这可怎么办啊,那里面有不少东西是我给大姐儿准备的嫁妆,这下子全被那个贱人都拿走了。” “婉宁莫哭,这个贱人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点,这些日子难对付得很,你放心罢,今日她是如何将这些东西搬走的,用不了多久就得乖乖搬回来。” 魏婉宁的大女儿魏书意明年便要及笄,燕朝崇尚早婚,官宦贵族更是如此,像魏书意这样快要及笄还没有定下人家的姑娘也是少数。 说起魏书意的婚事,魏母心头一动,和魏婉宁小声耳语了几句,后者瞬间喜笑颜开,“果然还得是母亲思虑周全,这事便依母亲所言,只是这些时日我们对她多有得罪,她能乖乖同意么?” 第17章 他可真是招蜂引蝶 “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这可由不得她。” 魏书意是魏家孙辈中最大的姐儿,模样生的娟秀,小时候也是跟在宋妍妤身后,屁颠屁颠喊过舅母的。 只是她后来年纪愈发大了,在魏母和魏婉宁的影响下,对宋妍妤恭敬全无,只剩厌恶。 十月末,长乐长公主在家中设了赏菊宴,给京中显贵家都下了帖子,魏家大房出身小门小户,自不在长公主的宾客名单上,魏婉宁招婿入赘,夫君前些日子又刚下了牢,也不在受邀之列,整个魏家只有宋妍妤得了长公主的帖子。 她本不欲参加这样的宴会,但她有意探听长公主同齐渊之间的消息,便穿了身宽大的衣袍,欣然赴宴。 等到魏府门前,却见魏母带着魏书意早就等在了那里。 魏书意心不甘情不愿的对她行了礼,把她吓了一跳,“素钰,快瞧瞧今日的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怎的大姐儿还知道礼数了。” 她大惊小怪的模样气的魏书意面色一白,正要发作却被魏母按了回去。 “二儿媳妇,今日你带着大姐儿一同去赴宴,若是有什么好人家的二郎,也帮助多想看着些。” “母亲这话说的好没意思,我不过是个不招人待见的舅母罢了,怎的能帮着大姐儿相看人家,还是让那做母亲的去吧。” 魏母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你是做舅母的,婉宁今日有事不去宴会,大姐儿便交由你照顾了,你若再推辞,便是不把我这个老骨头放在眼里。” 宋妍妤翻了个白眼,终究是应了下来,与魏书意同乘一辆马车,往长公主府而去。 见那魏书意一脸兴奋,又想起她平时在家没有礼数的模样,怕受其拖累,宋妍妤叮嘱道,“大姐儿,今日宴会是长公主做东,来的全是京中有头脸的大人物的家眷,大姐儿到了宴会上,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一切听我的。” “二舅母这话是何意思,难道我在二舅母眼里,便如此上不了台面么?” 魏书意一如既往不领她的情,“二舅母还是管好自己吧,外祖母只要你带我来赴宴,可不曾说让我听你的。” 说罢,魏书意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宋妍妤摊摊手,这可不是她没有提醒过,实在是魏书意太过自负,并不将自己所言放在眼里。 长乐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皆是中宫嫡出,身份自是尊贵的很。 传说她出生时,天边红霞漫天、百鸟齐飞,颇有百鸟朝凤之象,天下百姓均认为这嫡长公主是天生福星,能为燕朝百姓带来安宁,也因此,她不足三岁便被封为了长乐公主,今上登基后,又封为了长公主,身份尊贵无双。 她的宴可不是谁都能吃的上的。 二人在长公主府门前下了马车,便要丫鬟婆子领着,绕过公主府各种精巧繁杂的设计摆设,一路往宴会所在的院落而去。 她们到的并不算早,公主府里早已来了不少宾客,此时,魏书意跟在身后却是乖巧了许多,由着宋妍妤将她介绍给其他人,只是旁人一听她是魏婉宁的女儿,大都表现得兴致缺缺,闲聊几句便都借故躲开了。 魏书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双眼含泪、好不委屈。 “这么点委屈就受不了了?” 宋妍妤对她尚有几分仁慈,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些人不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因为魏家早就败落,再无从前荣光,也因为你父亲是赘婿,并无多大的本事撑起门楣,这些人才看轻了你。” 她本是好意,魏书意却并不领情,“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这些人分明是不喜你,不愿同你多说吧罢了,你竟还好意思推到我父母亲身上,真是不知廉耻。” 魏家的晚辈虽不确定她与齐渊的关系,但魏书意也快及笄了,哪里不懂男女之事,自然也猜得到些许。 宋妍妤这下是彻底懒得管她了。 小小年纪跟着魏母和魏婉宁不学半点好,偏偏学成了个白眼狼,她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她未出阁时,也是这样宴会的常客,也有不少闺中好友,这会便聚到了一起同她们闲聊,聊到兴起时,她一抬头却撞入了一双静如深潭的眸子里。 齐渊定定的盯着她,见她发现也不觉难为情,反而直直冲着宋妍妤而来,吓得她忙错开视线,假装去看王舒和宋知下棋。 这二人都是她未出阁时遍玩在一起的莫逆之交,王舒而今嫁给了大理寺卿,宋知则与当朝名将王之岐刚刚成婚, 见她装作不认识,齐渊起了逗弄的心思,走近了对着她们几人行了个君子礼。 他恶名在外,这里的几人却都不怎么怕他,王舒自不必说,宋知随夫出征,见过太多刀光剑影,哪里会被他三言两语吓到。 在场的只有宋妍妤微微变了脸色。 只因齐渊行礼后,趁着无人注意 ,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会跟他走。 宋妍妤自是不乐意,但又不敢作对,只能点点头应下,男人才心满意足转身离去。 “二舅母,这位公子是谁?” 魏书意盯着齐渊离去的方向,面带羞赧,少女怀春。 “你外祖母成日在家里骂的人,你竟然都不认识么?” “这……这竟然是齐渊,他模样生的可真好。” 宋妍妤自然知道他生的好,她未出阁时,也曾听说齐家三郎何等风姿,那时京中待字闺中的少女,只怕有一半的心上人都是齐渊。 魏书意是魏婉宁的第一个孩子,自小便是被魏母和魏婉宁娇惯着长大,胆子大得很,而今见了齐渊,她再看向宋妍妤时,眼中竟然带了几分嫉妒。 “二舅母可真是好运气,竟然能同这样的男人扯上关系。” 宋妍妤无语凝噎,又怕她大胆妄为惹出祸事,只能耐下心来去劝,“书意,你年纪尚小,别看他模样生的好,实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魏书意哪里听得进去,她冷冷的扫了宋妍妤一眼,“二舅母这话说得好没意思,难不成二舅母竟然对他动了情,在我面前这般抹黑他?” 第18章 他多吸引人 宋妍妤没再言语,转身去同王舒和宋知说话,魏书意也不跟相熟的世家小姐闲聊,目光一直盯着齐渊,终于在齐渊离开宴会时,寻到机会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长乐长公主由先皇和太后娇养着长大,当今皇上又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更是给了她无上荣宠,单说这公主府邸,占地便是其他公主府邸的三倍之数。 魏家日渐式微,魏书意并未接过长公主的帖子,因而即便她紧跟着齐渊出了院子,却还是把人跟丢了。 宋妍妤看着面前的棋局,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毕竟齐渊是个疯的,若是真惹急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要了她他也做得出来。 于是当她瞧见卢一立在院子门前,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时候,她暗叹了口气,面上却带了笑,对着王舒和宋知二人道,“书意也不知跑哪去了,我去寻寻她,你们先玩着。” 齐渊和长乐长公主交情匪浅。 前世她也是偶然得知,原来齐渊母亲在世时,与长乐长公主是至交好友,而后齐家遭人陷害满门落难,也是长公主拼死护下了尚且年幼的齐渊。 这么多年来,齐渊也一直将长公主视作亲母侍奉。 她跟在卢一身后,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才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前停下。 “宋姑娘,大人就在里面,”因着齐渊这层关系,没有外人在时,卢一总喊她宋姑娘。 见她有些踌躇,卢一还不忘提醒,“姑娘莫怕,大人今日心情不错,不会为难姑娘的。” 宋妍妤道了谢,刚进屋便被人拉到了怀里,她仰头,便见齐渊一脸笑意的看向自己,像是在审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怎的现在才来,叫我好等。”齐渊趴在她鬓间,有些贪婪的修着她发上的香气。 被他喷出来的热气弄得有些发痒,宋妍妤闪身去躲,他便搂的更紧了些。 “躲什么?方才看见我了还装作没看见,你胆子是越发大了。” 他边说边去扯宋妍妤的衣裳,急的她涨红了脸,“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在公主府,若是被人瞧见了可说不清楚。” 齐渊一身酒气,眼中却是澄明一片,他笑着捏了捏宋妍妤的脸,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是比上次见你圆润了些,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不错。” 可不是圆润了些,月份渐大,她越来越嗜睡,饭量也比从前大了许多。 她有些气,向前几步躲开了他的手,“齐大人说的是,大人身边美人环绕,如何会将我放在眼里。” 没见过她这般小性的模样,齐渊愣了片刻,面上笑意不减,“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快来让爷亲热亲热。” 宋妍妤的衣裳早已被他拉扯的不成样子,生怕被人撞见,她正欲反抗,外头却传来了魏书意的声音,“齐大人,齐大人,你在里面吗?” 宋妍妤惊得脸色都白了,“怎么办,若是被她瞧见可怎么办?” “怕什么,被她瞧见了又如何?” 他理直气壮得很,“本就是他们魏家人主动把你送上了我的床,即便他们瞧见了又能怎样?” “这可是在长公主府,外头那么多人呢,要是宣扬出去,你一个大男人自然是没事,我跟肚子里的孩子还活不活了?” 外头魏书意的脚步越来越近,吓得宋妍妤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 面前的男人瞧见她这幅模样越发来了兴致,不断地撩拨她最敏感的地方,搞得宋妍妤心神不宁。 直到外头卢一的声音响起,宋妍妤才算松了口气。 “魏姑娘,这院子是我们大人私人的院子,平时并不准旁人进来,魏姑娘还是快些离开吧。” 魏书意识得卢一,知道他是齐渊的心腹,“卢侍卫,敢问齐大人可在屋里,我求见齐大人有要事禀告。” “我们大人正在前厅赴宴,魏姑娘若是有要紧事,自可到前厅去寻他。” 魏书意哪里肯信,她跟着齐渊出的宴席,虽说半道把人给跟丢了,但她知,短短片刻,那齐渊断无可能绕过她回到宴席之上。 她还欲再言,卢一却早已上前一步,当在了她面前,面无表情,“魏姑娘请。” 她瞪了卢一一眼,又不死心的探头往院子里瞧,却被卢一又挡住了视线,最后只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走了。 “怕什么,若是被她瞧见了,杀了便是。” “你说的轻巧,这好歹是公主府,怎可在此行凶?”宋妍妤一脸不赞同,“况且魏家虽已式微,但终究也是百年世家,若魏书意当真出了事,他们怎会善罢甘休,你岂不是自找苦吃?” 齐渊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低低的笑出了声,“怎么,少夫人可是关心在下?” “你少胡说八道,我不过是怕你惹了麻烦,到时还连累到我和孩子身上。” 齐渊也不恼,只是揽着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这院子本就是长公主特意给齐渊留出来的院子。 齐渊母亲故去后,长公主便将他认作了义子,这么多年来长公主一直不曾嫁人,齐渊便与她亲子无异。 只是他一直住在春华园,无事不回来住罢了。 虽说他不常留宿,但屋子里摆设一应俱全,常穿的衣裳、常用的饰品一应俱全,可见布置屋子的人颇为用心。 “这些都是长公主准备的,我常穿的衣裳,一直也都是一样买两件。” “长公主对你用心的很,单是屋子里的摆设便可见一二。” 长乐长公主命中夫妻缘薄,早些年招了个驸马,也过过一段夫妻和美的恩爱日子,可不过三年,驸马便得了恶疾撒手人寰,少年夫妻情深义重,后来先皇和当今皇上也曾提过,要再为她寻个驸马,却都被她拒绝了。 也为着这个原因,前世她对同样年少守寡的宋妍妤很是欣赏。 宋妍妤被人刁难时,也多亏长公主从中解围,继而她对长公主越发敬佩的很。 宋妍妤身子重,这会便觉得有些疲乏,当着齐渊的面又觉安心的很,竟沉沉睡了过去。 第19章 竟然是中毒 到了傍晚,宋妍妤醒来时人已在魏府西院,素钰见她醒来,忙将帘子收了起来。 “小姐醒了,可要用膳?” 宋妍妤点点头,复又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他把小姐送回来的,不过小姐放心,回来时没有旁人瞧见。” 宋妍妤这才放下心,命素钰传了晚膳,草草用了几口,她便放下了筷子。 “可是哪里不合小姐胃口?” 素钰有些担心,“小姐如今可是双身子,这肚子倒是越来越大,可小姐身上越发瘦了。” “不妨事,吃不了几口便觉得恶心,应当是害喜。” 宋妍妤顺了顺气,瞧见外头月色正好,便起了兴致,“给我换个衣裳,咱们出去逛逛,带上林威,不要惊动旁人。” 素钰本想阻拦,但她也许久不曾见过宋妍妤如此开怀的模样,便乖乖给她换了外出的衣裳,主仆二人带了林威一个侍卫,从后门出了魏府。 燕朝女子地位颇高,并无女子不准单独出门之说,先皇在位时,女子甚至可入朝为官,虽说女子为官条件比男子不知苛刻了多少,但却也是个莫大的进步。 近些年来,边疆太平,在位者体恤百姓,轻赋税、免徭役,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今上思想开明,并无重农抑商之说,甚至晚上燕京多有摆摊吆喝的小商户。 宋妍妤本是临时起意,只因她瞧着外头月色好,只觉自己成日闷在后宅同魏家那群白眼狼斗智斗勇,实属浪费生命,可她出门不过走了几步,便觉腹痛难忍,瞬间就白了脸色。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我肚子疼得厉害。” 素钰和林威瞬间慌了神,素钰本想去找大夫,却被宋妍妤拦了下来,“去春华园,我又孕之事不能被旁人知晓。” 林威忙驾了马车过来,素钰搀着她上了马车,几人往春华园而去。 宋妍妤紧紧捂着肚子,一旁的素钰既怕马车跑得快了颠倒她,又怕跑的慢了耽误诊治,急的满头是汗,等几人终于到了春华园门前是,宋妍妤的下唇早已被自己咬出了血, 可不想开门的下人瞧见了她,面上闪过一抹惊讶,不将她迎进门去,反而将卢二喊了出来。 卢二不常跟在齐渊身边,大多时候都是在春华园帮着齐渊料理琐事,但他却也是知道二人的纠葛的。 “魏二夫人,您还是先回去吧,大人现在不方便见您。” “我见他有要事,还请卢大人帮着通传一下。” 见宋妍妤疼的站不起身,卢二也为难的很,但终究不敢违背齐渊的命令,只能说道,“二夫人您还是别为难我了,大人这会正陪着柳小姐呢,吩咐下来谁都不见……” 宋妍妤面色更白了,眼见便要站不住倒在地上,素钰忙扶住了她,对着卢二冷笑一声,“这春华园可真是好大的架子,从主子到下人都神气得很,我家小姐肚子里的可是你家大人的种,若是今晚我家小姐有个好歹,你家主子可能心安?” 卢二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幸而宋妍妤忙制止住了素钰,倒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模样,“罢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不要搅了齐大人的好事。” 天色已然大黑,即便害怕被人认出自己,宋妍妤却也只能命林威在一出医馆门前停下。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见宋妍妤带着帷帽,穿着皆是不菲,便将人迎了进来,一脸堆笑,“夫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不是我吹,我这珍草堂可是远近闻名,谁家有个疑难杂症,都是我给治好的。” “我家夫人怀有身孕,今晚忽然觉得腹痛难忍,还请大夫给瞧瞧。” 男子的目光这才放到了宋妍妤的肚子上,面上终于也带了几分正经,“跟我到里间来,先诊下脉再说。” 可不想他号过脉后,神情却比方才更凝重了几分,“夫人这脉象,不像是动了胎气,反倒像是中毒。” “中毒?”三人俱是吃了一惊,宋妍妤更是心头一颤,忙问道,“大夫,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可要紧?” “这若是别的医馆,只怕会告诉夫人,此毒无解,夫人腹中的孩子也只能落胎,可夫人今日运气好,既然到了我百草堂,便会保夫人和腹中孩子无虞。” 说罢,男子又往更里头走了几步,撩起帘子躬身行了个礼,“姑姑,这病人我救治不了,还得姑姑出手。” 他话音刚落,里头便传来一年轻女子的声音,宋妍妤抬眼看去,却见一身着白色衣裳的女子从里头出来,年纪看着比自己虚长几岁。 “是什么样的毛病,还需要我亲自出手?” “看脉象,应当是中毒,只是是什么毒药,侄儿学艺不精,诊不出来。” 那女子在宋妍妤对面坐下,重又给她号了脉,又看了宋妍妤的面色,随即便有了结论。 “夫人中的,是冰寒虫的毒,此毒无色无味,因而中毒者察觉时,多半已毒入骨髓、无药可医。” 她每说一句,宋妍妤的面色便苍白几分。 重活一世,本以为有了重来的机会,却没想到还有人不肯放过自己,背地里给自己下这么凶狠的毒,要自己性命。 宋妍妤本已心灰意冷,可女子的话却还没说完,“只是夫人如今怀有身孕,胎儿体弱,对这些毒素更敏感一些,如今夫人还不到无药可医时。” 闻言,宋妍妤面上总算闪过一抹喜色,“只要大夫能救我同腹中孩子的性命,无论要多少诊金,我必定双手奉上。” “夫人只怕是理解错了,若想解夫人身上的毒,便要先把夫人腹中的胎儿落了,毕竟胎儿从母体吸收养分,留着腹中之子,只会加快毒素蔓延。” 宋妍妤眼中的光渐渐淡去,她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轻轻摇了摇头,“那这毒,我不解了。” “夫人不可意气用事,孩子还会有的,夫人怎可为了一个未成型的胎儿不顾自己性命。” 可不论素钰怎么劝,她始终不为所动,只是神色淡淡的道,“素钰,等你做了母亲你便知道了,没有一个母亲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舍弃自己的孩子。” 第20章 她要改变了 不光是素钰,那女大夫也微微蹙眉,搞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决定。 只是见她坚持,那女大夫又说道,“夫人若是坚持留下腹中胎儿,我倒还有个办法,只是夫人怕要吃些苦头。” 闻言,素钰倒是比宋妍妤反应更激动些,“既有其他的办法,怎的说话还大喘气,没得让我们担惊受怕。” “素钰,怎可如此无礼,”宋妍妤制止了素钰,又对着大夫赔礼道歉,“先生莫怪,这小丫头自小跟着我,同我妹子一般,是被我给惯坏了。” 那女大夫也不恼,耐着性子解释道,“非是我说话拐弯抹角,实在这方法痛苦的很,即便是铮铮男儿,也坚持不下来这整个疗程。” “先生尽管放心,我走到此实在不易,绝不会轻易放弃。” 素钰闻言落了泪,她只以为宋妍妤说的是今生在魏家、在齐渊处受的侮辱,却不知她前世过得更是凄惨,竟是被魏家联合活活气死的。 “不必叫我先生,我本名苏慧,应当比你年长几岁,你便喊我一声慧姐姐吧。” “姐姐巾帼不让须眉,不仅医术高明,又在这繁华的燕京城开了这么大的一间医馆,属实让人羡慕。” 燕朝对女子颇多宽容,但像苏慧这样,以女子身份自立门户,盘了铺面自己做掌柜的,宋妍妤也只见过苏慧一人,二人交谈后,她见苏慧行事颇有干脆爽利,颇有男子之风,心中更是羡慕。 这样的女子,来去随风,自在逍遥,过得正是她最羡慕的日子。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苏慧淡淡一笑,“妹妹不必羡慕我,我不过是瞧着自在罢了,可女子立世本就不易,我亦有我的难处。” “是,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诸多不公,我今日也是见慧姐姐不必依靠男子,自己开了这么大的一间医馆,心中羡慕罢了。” 重活一世,宋妍妤的心思早就不在后宅,不在同魏家母子的争斗之中,她只想用女子之身,去看更为壮丽的风景、更加广阔的天下,谁说女子一定要依附于男子而活,她这样想。 “我也没有妹妹想的那么了不起,我这间医馆,本也是我的夫婿帮着开的。” 苏慧面色不变,语气更是平淡,“他有正妻在堂,有偌大的家族,我身为妾室,不过可有可无罢了。” 宋妍妤微微一怔,也未再接话,眼前之人显然也不在意,只是嘱咐她过几日再来,要解她身上的毒,有几味重要的药材她还需调配。 折腾一夜,几人回到西院时天早已蒙蒙亮,宋妍妤身心俱疲,由素钰伺候着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 “小姐,快别想了,瞧苏姑娘的模样,解毒并不难,小姐为了腹中胎儿,还是好好休息才是。” 宋妍妤闭了闭眼,叹道,“我并不是担心这个,只是后怕不知是谁给我下毒。” “方才苏姑娘说,下毒之人应当是三个月前开始动的手。” “三个月前……”正是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宋妍妤越想越觉心惊胆战,可那人在暗她在明,本就防不胜防。 她默了片刻,又对着素钰叮嘱道,“吩咐林威一声,往后一切照旧,绝不能让下毒之人察觉。” 若那人知道她发现自己中了毒,难保会有新的花招来对付她,眼下她只能佯装不知,再找办法揪出背后之人。 嘱咐完素钰,宋妍妤累得很了,这才昏昏沉沉睡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一会是魏洵带着容颜尚在的月娘,冷眼笑她愚蠢,一会又是齐渊搂着柳元夕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无波无澜,最后停留在前世齐渊得知她打掉了腹中胎儿后,淬了寒冰一样的双眸。 宋妍妤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浑身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黏腻腻的。 前世她一心围着魏家那群白眼狼打算,与他不过是曲意逢迎、逢场作戏,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时,除了害怕东窗事发,更多的就是恶心,半点欣喜都无,于是她趁着月份尚小无人注意,只命素钰去买了一包打胎药,神不知鬼不觉的了解了一桩心事。 她以为无人知晓,可到最后还是传到了齐渊的耳朵里,他为着此事,直接罢了段行之的官,更是寻了由头,将魏家老小全数下了狱。 思及往事,宋妍妤只觉头晕脑胀,素钰听见声响知道她醒了,忙打了帘子进来,“小姐,可要起身?” “什么时辰了?” “刚过巳时。” 见宋妍妤从床上坐了起来,素钰便吩咐外头伺候梳洗的丫头端了面盆进来,伺候着她净了面,等她传早膳时,素钰才对着宋妍妤说道,“永昌伯爵府递了帖子进来,说她家夫人三日后要在家中菊园举办赏菊宴,邀小姐出席。” 从前这样的宴会宋妍妤都是不参加的。 无他,京中的贵妇小姐们聚在一起,总是颇多闲话,她未进门夫君便战死沙场,自己抱着排位结的婚,有人赞她情深义重、贞洁无双,自然也有人笑她是个迂腐不化的蠢货。 她那时只盯着魏家一家子,对外头的闲言碎语并不在意,更不愿掺和进这些是非之中。 因而素钰提及此事时,并未抱多大的希望,可没想到她经应承了下来。 “一直闷在府里也没什么意思,我带你出去瞧瞧热闹,万一有合适的郎君,也给我们素钰找个好夫婿。” 她一句话羞得素钰羞红了脸,“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直跟着小姐。” 永昌伯爵府已故去的老侯爷,原也是跟着先皇一路打下天下的功勋之臣,后来老侯爷身故,家中子嗣并不成器,这些年便也渐渐没落下来,只是靠着父辈的功勋,仍旧有爵位在身,到底比不过其他侯府罢了。 如今的永昌伯,文不成武不就,娶得夫人又是个善妒的,这些年来永昌伯府除了夫人膝下的一个嫡女,名叫秦笙的小姐外,竟再无一个子嗣诞生。 永昌伯为着此事,没少与夫人吵闹,只是到最后都不了了之罢了。 第21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永昌伯府近些年虽落魄了,但到底家中底蕴仍在,光是召开赏菊宴的菊园,处处布置便可见家中繁华,菊园里各色的菊花,都是燕朝各地搜集来的精品。 宋妍妤由着侯府丫头领进了菊园,她来的早,园子里并无相熟之人,便带着素钰顺着园中小径,心无旁骛的欣赏园中景色。 “小姐,竟然还有绿色的菊花。” “这品种名叫风裳水佩,前人有诗言:西子相思切。委萧萧,风裳水佩,照人清越。便是这花名字的由来。” 宋妍妤并不爱菊,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前世她只觉自己委身于佞臣,身子早已污浊不堪,菊花高洁,更是将她的脏污衬的无所遁形,她偏爱芍药,爱她花开张扬灿烂无遮无拦,更爱她花型妩媚、弱不胜风,像极了依附于齐渊而活的自己。 “小姐好眼力,能一眼瞧出此花品种者,小姐是第一人。”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年轻男子从一旁假山后走了出来,目光露骨的上下打量着宋妍妤。 宋妍妤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极轻极淡,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素钰都冷了脸,挡住了那人的视线,“公子慎言,这是魏将军的遗孀。” “我道是谁。原来是魏洵的妻子,魏洵可真是艳福匪浅,人都死了,还有此等佳人为其守寡,看得本王羡慕的很。” 听他自称本王,宋妍妤便知晓了此人身份,于是她福身行了个礼,又对着素钰道,“素钰,还不快见过恒王殿下。” 知道对面的人是王爷,素钰面上闪过一抹惊讶,却还是依她所言,对着恒王行了个礼,后者哈哈大笑,问道,“魏二夫人怎知本王身份?” 宋妍妤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方才您自称本王,当朝王爷里年龄对的上的,便只有恒王殿下。” 魏婉宁的相公段行之,便是因着与恒王来往密切,才有牢狱之灾,前世她与恒王并无交际,只是从传到她耳里的只言片语中知晓,这恒王本就是个留恋于花街柳巷的庸碌之辈,如今见了面,她却猛然觉得这恒王并不如传言中那般胸无城府。 是个让人看不透的。 “魏二夫人不仅模样生的好,眼力更好,只可惜此等佳人年纪轻轻便无人欣赏,可真是暴殄天物。” 男人言语露骨,说话间向着宋妍妤更近了几分,一派浪荡公子作风。 宋妍妤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几步,“王爷慎言,我夫君为国捐躯,本是人人敬仰的英雄,王爷今日的言论若是传扬出去,旁人还不知如何议论王爷呢。” “妾身还有要事,就不同王爷多说了。” 说罢,她对着恒王又行了一礼,不等他开口,便带着素钰急匆匆的离开了,到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宋妍妤走的匆忙,自然不曾瞧见,她刚离开便有一人从恒王身后的假山中露出了脸,正是段行之。 “你这个弟妹,有些意思。” “能入王爷的眼,是她的福气。” 段行之笑的谄媚,“王爷若是喜欢,属下明日便将她送到王爷身边。” 恒王睨他一眼,笑意不减,“本王可早就听说,你们魏家把她送上了齐渊的床榻,你竟敢把齐渊用过的女人再推给本王?” 恒王语气温和,段行之的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连道不敢。 他跟在恒王身边时日不短,对他的行事作风也算了解,旁人只知他流连花丛、不图上进,鲜少有人知道他荒唐行径背后的城府。 回到宴席之上时,菊园已经坐满了人,见她进来,王舒和宋知冲她招了招手,“早就听说你接了伯爵府的帖子,我们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竟是真的。” “我也不能成日闷在院子里,总得出来看看,不然时日长了,你们怕是连我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王舒笑着去捏她的嘴,却被宋知拦了下来,后者不动声色的看向她并不明显的肚子,眼底一派了然。 倒是使得宋妍妤慌了神。 她们三个自小一起长大,本就亲如姐妹,她委身于齐渊之事怕她们二人担心,故而未曾透露分毫,但王舒是个粗心大意的,宋知却不是。 只是宋知也只是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说半句。 宋妍妤才算是松了口气。 永昌伯府今日的宴摆的极大,虽是永昌伯府夫人做东设宴,却也由永昌伯的名义,给燕京城叫的上名号的官宦世家都下了帖子,今日这宴席便也分了男女两席。 宋妍妤刚刚落座,便觉对面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她一抬头,果见齐渊正坐在男客席位上座上,一脸冷淡。 他们二人许久未见,久到她都忘了到底有多少时日,只是今日一见他,宋妍妤心底却还是漫上来了密密麻麻的涩意,搅得她心头发酸。 她错开眼,不再去看他所在的方向,只是与身旁的几人闲聊。 这样的宴会,玩的花样比旁的总是多一些。 场上有男有女,多的更是没有婚约的,永昌伯府做东,永昌伯府夫人便提议,各人拿个彩头出来,也不拘是什么,总归是匿名的形式,或是作诗也好、对对子也罢,赢了的人可以带个彩头走。 “夫人这个提议好,是个新奇的。”齐渊笑着应了下来。 能参加这个宴会的,哪个不是人精,不为着他们秦家的面子,这会也为了齐渊的面子,因而也都爽快应了下来。 “我道说呢,这秦夫人向来是个抠门的,怎的有闲心召开这劳什子赏菊宴,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舒冷嗤一声,搞得宋妍妤很是摸不着头脑。 “这秦夫人哪里是要办什么赏菊宴,分明就是冲着齐渊来的,他家秦大小姐不日便要及笄,只怕是瞧上了齐渊吧。” 宋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她的神色,这才继续说道,“倒也未必,齐渊终究恶名在外,侯爷和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嫡女,总不至于把她往火坑里推。” 第22章 帮她赢回来 “怎的不至于,我可听说这秦大小姐见过齐渊一面后,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不说家世,齐渊这模样生的便好,也不知迷倒了多少世家小姐。” 三人说话声音并不大,可齐渊的目光还是轻轻落在了宋妍妤身上,搞得她有些发虚。 永昌伯府的下人端了描了朱漆的托盘上来,三人事先都没有准备,王舒放了一枚玉佩,上头描的是鹤纹,瞧着价值不菲又不会引起闲言碎语,宋知从发饰中拆了一只珠花下来,扔进了托盘里,宋妍妤无奈,也只能拔了一只朱钗下来。 她们三人并非未婚女子,倒也不必太过避嫌。 永昌伯府显然早有准备,除了作诗作对外,另给男客准备了骑射、投壶等诸多新奇的花样,宋妍妤并不擅长这些,却还是跟着众人去瞧热闹。 她模样生的好,嫁到魏家后这几年一直在为魏洵守寡,并不常出来参加这样的场合,因而许多世家小姐见了她,除了觉得面生不相熟者,竟还有闲言碎语传了出来。 “这便是魏家那个跟牌位成婚的寡妇吗,我瞧着模样倒生的好。” “生的好有什么用,却是个克夫的。” “这里头哪个彩头是她的,一会我可要好好瞧瞧是谁不长眼选了去。” 宋妍妤本不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可王舒却是个火爆脾气,又看不得她受委屈,回首扫了几人一眼,“几位夫人还是管好自己吧,莫要光顾着议论他人,孙大人可是有些日子不回家了吧,孙夫人去花楼可见他他面了?” 王舒出身将门,家中父兄均深得今上信任,官职颇高,她一开口,议论的声音终究歇了下去。 那位被她点名的孙夫人恶狠狠地瞪了宋妍妤一眼,不死心又道,“王夫人怎的对旁人家中之事如此清楚?” “这哪里是我知道的清楚,实在是孙夫人花楼寻夫,早已在整个燕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在场诸人有谁不知道,不过是看不想落了孙夫人的面子罢了。” 孙夫人被她呛的再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拂袖而去。 宋妍妤轻叹口气,“你何必与她争执这些,这几年过去,我早就不在意这个了。” “你就是太好的性子,才会被这些人欺了去,往后若在有人说你克夫,你只管骂回去。” 知道王舒是心疼自己受了委屈,宋妍妤应下,几人交谈之时,男客那边已有人胜了几场,王舒的玉佩和宋知的珠花都被他们自己的相公选了去。 宋知的相公得了自家妻子的珠花,原想来宋知面前求个表扬,可没想宋知接了珠花,面上却无几分笑意,只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宋妍妤。 王之岐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宋妍妤连连作揖,“魏夫人莫怪,在下实在是……” “王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大人何错之有?” 宋知想说什么,却被她轻轻挡了回去,“王大人爱护妻子,不仅无错,反而有功,知知,我说的可对?” 知道她是不愿自己和相公闹脾气,宋知轻叹口气,笑道,“你何时有说的不对的时候?只是我心里实在替你委屈。” 不过这会的功夫,她们拿上去的东西便只剩下了宋妍妤的朱钗。 孤零零的躺在托盘里,就好似当下的宋妍妤。 见状原已偃旗息鼓的孙夫人瞬间又来了精神,“这朱钗,应当是魏夫人的吧,瞧着虽不名贵,但样式却是新鲜的很,怎的就无人帮夫人赢回来呢?” 宋妍妤早就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正想开口,永昌伯府的丫头却正巧捧了托盘回来,用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魏夫人,这是齐大人帮您赢回的朱钗,齐大人说,他齐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懂得怜香惜玉,不忍看美人落难。” 齐渊生的模样好,也正因此,他才能顶着荒唐名声勾的大家小姐心神不宁,众人一听这朱钗是他帮着宋妍妤赢回来的,一时都噤了声。 到了此时,宋妍妤却镇定了许多,甚至有几分坦然,她顶着在场众人打量的目光,慢悠悠的将朱钗戴回了头上,又对那战战兢兢的丫鬟说道,“帮我谢过齐大人。” 她说罢,便神色如常的去瞧戏台子上的戏,浓妆艳抹的旦角正咿咿呀呀地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她听着这折戏,又想起前世,她不声不响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齐渊得知后大发雷霆,她也彻底被他厌弃,那时的她落胎伤了身子在府里修养,只听魏家的下人说起,齐渊是如何在宴会上帮着柳元夕出尽了风头,又对其是如何娇宠数日、风光无限。 碍于齐渊的狠厉,众人摸不清他对宋妍妤的态度,一时倒无人再敢与她为难,就连孙夫人也心惊胆战的坐远了些。 孙夫人相公在齐渊手下当差,若齐渊当真对宋妍妤有意,她今日与人为难,被齐渊知晓,只怕自家相公仕途不保。 宋知坐到了宋妍妤身侧,神色不无担忧,“你与他……”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魏家如今式微,为求荣华富贵,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宋知听出了她言外之意,眼眶微红,抓住了她的手,最终也只是喃喃道,“你受苦了。” 王舒再是粗心大意,却也看出她与齐渊之间关系不凡,她自小跟着父母生活在北疆,向来是离经叛道的很,“我瞧那齐渊模样生的不错,今日他肯为你出头,可见并不如传言一般是个毫无是处的小人,你若当真对他有意,何不与魏家和离?” 她早对宋妍妤同牌位成亲之事多有不满,“你成亲前我就同你说过,人这一辈子长的很,莫要为了些虚名委屈自己。” 宋妍妤握住二人的手,面上不无感动,“我知你们二人都是为了我好,可我与他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他心有所属,我也不过是为了寻求他的庇护,以摆脱魏家那群白眼狼。” 宋知不赞同的拧眉,“你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吧?” 第23章 是谁辱了魏家名声 “我知瞒不过你,只是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妍妤压低了声音,道,“明日你们到寒珠楼来吧,不论你们有何疑问,我都会一一同你们解答。” 她的事本不欲告诉任何人,只是王舒和宋知于她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从二人你来我往的交谈中,王舒才反应过来,她本是无法无天的性子,此事却也被惊得说不出话,“听你的意思,你与齐渊……” “是。” 见宋妍妤点头,王舒闭了闭眼,似是无奈,又似是意料之中,“也是,他那样的位置,你若能求得他的庇护,后半生也可无虞。” 齐渊并非良配,她们心知肚明,但对于宋妍妤而言,当下哪里还有更好的选择。 王舒与宋知不知其中内情,只觉宋妍妤为了保住魏家有此举动,倒也是情理之中。 宴会上发生的事不过两日,便在燕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早前魏洵战死,宋妍妤同牌位成亲,燕京城无论是贵族还是平头百姓,都赞她一句贞洁,如今齐渊赢得她的朱钗,为讨美人一展欢颜,特地送还于她的消息传出来,之前夸她的,便都成了骂她的。 一早宋妍妤刚起身,院子里便传来了魏母吵吵嚷嚷的声音,素钰急匆匆跑进来,“小姐,老夫人和大姐儿来了。” 她拢了拢衣裳,把自己肚子挡的严严实实,这才向门口走了几步,去迎二人。 二人早已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魏母撞得宋妍妤一个趔趄,好在素钰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二儿媳妇,不是我说你,怎的你出去参加个宴会还能污了我魏家的名声?” “祖母说的可是呢,现今整个燕京城都知道,二舅母得了齐大人的青眼,齐大人不仅帮二舅母赢回了朱钗,还帮着二舅母解围。” 魏书意说起齐渊时,言语中不无爱慕,魏母人精似的,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魏书意,并未说话。 “大姐儿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家,张口闭口便是男女之事,传出去也不怕污了我魏家的名声。” “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二舅母何必如此疾言厉色,你和齐大人在宴会上眉来眼去,又不是只有我一人瞧见了,二舅母难道堵的住所有人的嘴吗?” 魏母端坐在上位,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慈悲样,倒好似没有听见他们二人的争执。 宋妍妤也不恼,她由素钰扶着,坐在了魏母下手,不紧不慢的开口,“大姐儿这话说的可真是有意思,正巧今儿长公主派人来府上给我递了个话,原我还顾念着大姐儿年纪小、不懂事,难免有冒失的时候,应当是长公主府里的人误会了,可眼下看大姐儿的模样,这事只怕还得让母亲知道。” 她说罢,又转头去问素钰,“长公主府里的人可还在?” “在,夫人您留了她喝茶,现下正在偏院休息。” 素钰忙不迭跑去偏院将人请了来。 “李嬷嬷,我知您方才所言都是为了我魏家名声着想,本是一片好心,可这魏家毕竟不由我做主,还得麻烦李嬷嬷当着我婆母的面,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宋妍妤紧咬下唇,一副为难的模样。 李嬷嬷本是长公主的陪嫁侍女,自小同长公主一起在后宫长大,什么样的腌臜手段没有见过,见宋妍妤这副模样,心里便有了计较,直言道,“魏老夫人,你家的大姐儿在宴会之上向齐大人自荐枕席,被公主府的丫鬟碰上了,这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毕竟齐大人的婚事,长公主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但长公主心善,生怕误了魏家大姐儿,故而派老奴前来知会魏家,这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莫要有的好,以免误了自己一生。” 李嬷嬷一番话不甚客气,她每说一句,魏母的面色便白上一分。 “哪里来的刁奴,竟然干诽谤我,”还不等魏母开口,魏书意便涨红着脸骂道,“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齐渊那种轻狂之辈,你莫要在我祖母面前辱我名声!” “魏家大姐儿好大的口气,我奉长公主之命好心相劝,魏家却不顾天恩、藐视公主。” 魏书意不识得李嬷嬷,但魏母却不是个傻的,她忙拦住了魏书意,赔笑道,“李嬷嬷莫要介怀,书意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您。” “书意,还不快同李嬷嬷赔礼认罪。” 魏书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魏母偏向魏婉宁,那魏婉宁头生的孩子,全家人待其一直如珠似宝,眼下让她向一个奴才道歉,她眼泪立时便落了下来。 “我看魏家是越发的没规矩了,今日不将长公主放在眼里,明日只怕整个皇家都入不了魏家的眼了,罢了,我这便回去禀告长公主。” 李嬷嬷说罢转身就走,全然不给魏家人申辩的机会,等到李嬷嬷出了西院的门瞧不见身影,魏母转身便甩了魏书意一个耳光。 “跪下!” 魏母铁青着脸,明显是动了怒,魏书意被这一巴掌打的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嚎啕大哭,“祖母,你竟然为了一个奴才几句谗言,就打我耳光,我……我不活了……” 魏书意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去撞墙,见宋妍妤没有帮忙阻拦的意思,魏母身边的嬷嬷忙对着跟来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心领神会,不多时便将魏婉宁请了来。 来的路上,小丫鬟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魏婉宁,可她听后反应却与魏书意别无二致,她将瘫倒在地上的女儿拉了起来护到身后,一脸埋怨的看向魏母,“母亲为何要因为一个奴才几句好话,动这么大的火气,书意毕竟还是个孩子,难免有不懂事的地方,母亲好生同她说说便罢了,为何要动手。” “你还有脸来教育我,你先问问你这个好女儿,李嬷嬷临走时都说了什么吧。” 魏母何曾动过这样大的火气,魏婉宁听了狐疑的看向女儿,后者心虚的转过头,将李嬷嬷说的话,挑了几句转述给了她。 第24章 她怎么不去求他 “这……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时见了长公主好生同她解释一番便是了,长公主宅心仁厚,怎会把一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没成想李嬷嬷临走时将藐视天恩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在了魏家头上,魏婉宁再开口时也有些底气不足,转眼又见宋妍妤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喝着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瞬间计上心头。 “母亲,事已至此,您即便把书意打死都弥补不了什么,女儿心有一计,可解家中之困。” 自己这个女儿有多大的本事,魏母再清楚不过,但见她信心十足,魏母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长公主膝下无子,一直以来都是将齐渊当做亲生儿子教养的,如今二弟媳在齐渊面前正得眼,不妨让二弟媳去请齐渊出面,在长公主面前说几句好话,这麻烦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看向宋妍妤,她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朱唇轻启,“不去。” 魏母一噎,怒冲冲道,“事到如今,哪里由得了你,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这话当真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魏家焉能全身而退,你宋家也要受到牵累。” 闻言,宋妍妤终于抬起了头,魏母双眼一亮,可没想她对着魏母粲然一笑,“我宋家的事还是不劳母亲操心了,到时若宋家受魏家所累,我定会去找齐渊求情保下宋家的,母亲放心。” “你!你这贱蹄子真是蛇蝎心肠,枉我魏家全家人待你不薄,如今你竟然见死不救!” “母亲此话何来?当初夫君过世,为了魏家,我委身于齐渊,魏家上下何曾感念过我的牺牲?又有何人记得魏家能有今日,仰仗的是谁?” “你嫁进了我魏家,便是魏家妇,为我魏家牺牲不是应当的么?竟还妄图挟恩图报?” 宋妍妤站起身,理了理衣裳,脸上不见怒气,却平白的吓得魏婉宁后退几步。 “母亲此言差矣,前些日子大姐也在齐渊那得了眼,母亲可是忘了?若想让齐渊向长公主求情,大姐去想来更有效果一些,毕竟齐渊如今对大姐兴趣正浓呢。” 她转身出了正堂,全然不顾身后瓷器被摔碎的声音,只是对着一旁的小丫头叮嘱,“看着点,他俩在我西院摔坏了多少东西,都给我记下来,明日我去讨。”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 知道她是铁了心不肯去找齐渊帮忙,魏母也只能作罢,后来的几日魏母一直不在府中,大房同魏婉宁那也老实得很,宋妍妤乐得安稳,闲来无事便在屋子里作画。 她的丹青师从外祖董太傅,未出阁前,一副《西山游记》曾得先皇亲口夸奖,直言她颇有前朝大家霍溪风之风,只是后来为了魏家上下奔波,到底是有些生疏了。 不过画了寥寥几笔,素钰便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小姐,梅婆子来了,她甚是小心,未引起注意。” 宋妍妤净了手,这才吩咐素钰把人带了进来。 梅婆子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她行了个大礼,“二夫人救我。” 素钰忙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连声道,“婆婆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竟然行这么大的礼,不论是多大的难处,婆婆既然求到了我家小姐这里,便尽管放心。” 她扶着梅婆子落座,又吩咐小丫头给上了茶,而后便退到了宋妍妤身后伺候。 那梅婆子一脸慌张,却还不忘拍宋妍妤马屁,“老婆子我当然知道二夫人是个心善的,若不是这事实在是棘手得很,我也不能厚着脸皮求到二夫人这里。” 她喝了口热茶顺了顺气,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梅婆子来魏家做法之后,她在燕京城声名鹊起,谁家有个疑心的,便求到她门上请她去家里做个法。 世上并无神鬼,一切异象不过是凡人心中有鬼,才怕鬼,梅婆子同一大夫合作,嘱咐那大夫制了许多安神的药丸,她做完法术后,都会给那些人家几枚药丸,吩咐他们一日一丸,睡前服下,可保平安。 安神丸服下,自然无一人再因着心头有鬼寝食难安,她梅婆子的名号便也彻底打了出去。 “原本一切都在我的筹谋之中,但昨儿城西程家把我请了去,他家大公子原就是个病秧子,被人断言活不过三十岁,这些日子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冲,我去的时候瘫在床上,倒是进气比出气少了。” 程家同魏家不同,程家素来以诗书传家,大公子程铮更是三岁识千字、五岁诵古诗、十岁便可七步成诗的神童。 他十岁前,一直被程家家主寄予厚望,可十岁那年却忽的得了一场重病,被东山上的道士预言活不过三十岁,而后过了两年他生母去世,程家家主又娶了个正妻,生了二子一女,他在程家的地位便越发不受重视。 毕竟一个早就被判了死刑的人,哪里有希望继承程家偌大的家业? 梅婆子练练叹息,“那程大公子我见了一面,模样生的倒是比女子还要俊一些,又是个知书识礼的,只可惜这样一个妙人,竟然是个短命的。” “他不是中邪,是中毒。” 梅婆子话音刚落,便听宋妍妤很是笃定的开口,倒是把她吓了一跳,“二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程家那样的人家,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梅婆子心知肚明,越是程家这样的人家,背后腌臜不能见人的事情越多,高门大院内,多的是阴谋诡计,也多的是无名枯骨。 宋妍妤早就有所准备,又怕说多她起疑,便只神秘兮兮的对着梅婆子说道,“你去回程家的话,便说程家风水与大公子反冲,故而近些年来大公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想大公子康复,只有他从程家搬出来独居这一个办法。” 梅婆子将信将疑,但眼下别无他法,也只能依言而去。 第25章 我要那块地 她与程铮,是旧相识。 或者说,程铮于她,有救命之恩。 前世她落胎后,又遭齐渊厌弃,走投无路时想要投河了结残生,却被程铮救下。 那时的他早已是强弩之末,面色比她都要难看许多,却还是强笑着安慰她,他说,“姑娘年纪轻轻,身体康健,有何事想不开要寻短见?” 她不语,程铮也只是将随从递过来的斗篷,给她披到了身后,“姑娘且听我一言,人此一生,不过数十年光阴,姑娘今日跳下去自可不管所有、一了百了,但姑娘连死都不怕,活着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面色灰败,本就是不久于人世之相,却还是心存善念,救下了她。 直到他由随从扶着上了马车,宋妍妤才想起追问他的姓名,马车上的人咳得厉害,却还是不忘探出身子笑着回答,“我本名程铮,姑娘日后若是想通了,可到城西程家去找我。” 宋妍妤后来也一直不曾想通,只是日子糊糊涂涂的过,她也再未想过寻思之事,后来再听到程铮的消息,便是程家大公子去世,她随魏母去吊唁。 梅婆子匆匆离去,到了傍晚,便又递了消息进来。 宋妍妤接过信扫了一眼,便递到了素钰手上,后者看了,笑道,“小姐果真是料事如神,程家听了梅婆子的话,下午便在外头给程大公子置了宅子,把他移了出去。” 宋妍妤手中画笔不停,道,“非是我料事如神,而是程家尚且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程铮母亲去世后,其父程思远将她的庶妹娶进了门,做了续弦,他此举本是怕程铮年岁尚小、无人照料,更怕后母进门,亏待了他,这才娶了程铮母亲的庶妹。 继母进门后,对程铮果真是疼爱非常,虽说后来她又为程思远诞下二子一女,但她对程铮却比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好了数倍,燕京城内妇孺皆知,程家夫人是个菩萨般心善的妙人。 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捧杀。 那梅婆子本不过是走投无路,才听了宋妍妤所言,可不想程铮搬出去后,身子当真一日比一日硬朗,她心中好奇,但自此也算对宋妍妤心服口服。 过了几日,宋妍妤带着素钰和林威出了门。 几人未坐马车,反而是由林威在前头带着,穿过热闹的街市,到一处民宅前停下。 “小姐,就是这了。”林威边说边推开了面前的院门,入目便是白墙青瓦的小院,院子收拾的极为干净,正中间搭了个葡萄架子,另还有一石桌并着四个石凳。 “程公子就住在隔壁,他虽说搬出来的匆忙,但身边尚有六个小厮并四名丫鬟,不露面的侍卫怕是更多。” 宋妍妤顺着他所指的方向,靠近院墙,便听程铮的笑声,低低的传了过来。 宋妍妤认得他身边的小厮,前世他们初相见,便是这小厮跟在程铮身侧,名唤侍书。 “我瞧公子这几日面色越发好了,没成想那梅婆子竟有几分真本事。” 小厮边说边给程铮披上了斗篷,模样与前世宋妍妤所见一般无二。 “可见那老道所言不过是信口胡诌,我瞧公子的模样,在这住上几月便可痊愈了。” “好,那便借你吉言。” 主仆二人听着是要出门,宋妍妤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的又拉开了些院门,正巧与程铮对上面。 程铮出身书香世家,见到宋妍妤的面便赶忙对着她行了个礼,“在下并非有意唐突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宋妍妤今日梳的非是妇人髻,程铮未做他想,便只唤她为姑娘。 “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是我忽然出现吓到了公子,不过我瞧公子眼熟得很,说不定我与公子之前见过。” 程家家大业大,平素想要凑到程铮跟前搏一搏富贵的女子不在少数,闻言,侍书便挡在了程铮身前,冷声道,“我家公子刚搬到这里来,怎会与姑娘见过,还望姑娘自重。” “我并非胡言乱语,实在见了公子有似曾相识的亲近之感,我与公子前世见过也未可知。” 说罢,宋妍妤对着程铮行了一礼,不管身后的主仆是何反应,便直接离开了。 她来此,不过是想确定程铮安好,若与他多言,只怕会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实非宋妍妤所愿。 主仆仨人并未回魏家,反而到了春华园。 二人数日未见,一见她的面,齐渊便将她拉进了怀里,“你瞧这幅画的画技,与你相较如何?” 宋妍妤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匠气过重,不过形似罢了。” 这幅画防的是山水画大家王鹤山的《清河图》,但只可惜模仿之人一昧追求形似,却忘了画作最重要的神韵。 齐渊哈哈一笑,“怪不得先皇夸你,眼力果然独到。” 他将画扔到了一边便要去亲她,却被宋妍妤扭头躲过,他也不恼,异常好性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不痛快了,跟我说,我去杀了他。” 宋妍妤急忙去捂他的嘴,“我怀着孩子呢,你动不动打打杀杀的,吓到孩子可怎么办。” “我齐渊的儿子,岂会如此胆小?” 宋妍妤无意同他争论这个,开门见山道,“我要西山的一块地,需要你帮忙。” “我道是什么事呢。”男人对着一旁伺候的卢一说道,“这件事交由你去办,不论她看上的是谁家的,都听她的吩咐。” “这些事一向都是卢二负责,属下……” 卢一话未说完,齐渊便将一旁的画掷了过去,惊得卢一连连应下,急匆匆的离开了房间。 好似有狗在身后追他一般。 宋妍妤见了疑惑得很,卢一是他的心腹,二人一直都不像主仆,更像兄弟,卢一这般怕他,倒还是第一次。 有了齐渊相助,当日傍晚,宋妍妤便拿到了那块地的地契,带着官府的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西山。 他们到时,魏洵与月娘刚从院子里出来,月娘已有六月身孕,一旁的魏洵很是贴心的搀扶着她,二人好不恩爱。 第26章 让她去求情 见他们二人出来,官差直直迎了上去,板着脸问,“你们是这的屋主?” “是,敢问几位官爷有何要事?” 见当差的气势汹汹,魏洵忙将月娘护在了身后,“我们可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家,也不曾犯过什么事。” “你们占了人家的地,私自建了这房子,难道还不算是犯事么?” 当差的白了二人一眼,把宋妍妤给他的地契掏了出来,“看好了,这块地的主人家告到了官府,今儿我们便要把你这房子拆了。” 月娘当即就白了脸,捧着肚子惶惶不安,“官爷,我们在这建房的时候问过周围的邻居,都说这块地没有主人家,我们才在这建的房子。” “你是说我手里这地契是假的了?”官差眼神一冷,冷笑道,“主人家心善,嘱咐过知会你们一声,要我说像你们这种不要脸的,就应该直接把你们的房子推个干净。” 魏洵将月娘护在身后,对着官差行了个礼,“这位官爷,我们夫妇在这建房的时候,确实问过周围的邻居,这块地本是无主荒地,我们才在这建了房子,如今既然主人家找了来,我们愿意出钱买下这块地,官爷们可否同主人家知会一声。” 官差白了他一眼,直言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进去收拾东西,一炷香后我们就不同你们废话,直接推了你们这屋子。” 魏洵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可他如今不便暴露身份,只能忍下了这口恶气,二人匆匆忙忙,只顾得上收拾了几件衣裳,便被官差们赶了出来。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住了数月的屋子便被夷为平地。 魏洵搀扶住哭哭啼啼的月娘,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见他们走远,为首的官差这才凑到了宋妍妤的轿子前,对着她行礼后道,“夫人,一切都按照您的要求办妥了。” 宋妍妤撩起轿帘,对着他们道了谢,素钰便心领神会的将早就准备好的银袋子递了过去。 “官爷们辛苦了,请官爷们喝茶。” “这如何使得。” “使得,总不好让官爷们白白辛苦一趟。” 为首的官差这才把银袋子接了过去,又对着宋妍妤作了一揖,便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宋妍妤也回了魏府,可她刚回到西院,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魏母身边的陈嬷嬷便来了。 从前她对宋妍妤是在算不上尊敬,但这些时日宋妍妤不似以往软弱可欺,陈嬷嬷人精似的,对她也客气了不少,进门先对着宋妍妤行了礼,这才道,“二夫人,老夫人请您去东院说话。” 宋妍妤低头看着西院的账,笑问,“我这刚从外头回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嬷嬷可知母亲那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是三哥儿,方才在街上伤了人,老夫人和大小姐正忧心着呢。” 宋妍妤把手上的账本放到了一旁,又道,“辛苦嬷嬷跑一趟,我换过衣裳便同嬷嬷过去。” 她到东院的时候,东院正堂早已坐满了人,她不动声色的坐到了魏母下手,刚坐下便听魏婉宁对着魏母哭诉,“母亲,三哥儿年纪尚小,不过是纵马伤了人罢了,怎的还被下了狱?” “你说的轻巧,你可知他伤的是谁?是东昌伯府家的小公子,青天白日当街纵马本就是藐视皇家的死罪,如今又伤了人,你个做母亲的竟还问的出这样的蠢话!” 闻言魏婉宁哭得更惨了,“那如今我又该怎么办,我同夫君统共就这么一根独苗,三哥儿若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她边说边偷摸观察宋妍妤的反应,只可惜后者头也不抬,全然置身事外。 魏母与魏婉宁是一样的算计,见宋妍妤不接话,魏母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痛,“可怜三哥儿不过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竟也要去受这牢狱之苦,从前洵儿在时,可是最疼他这个外甥了。” 她落了几滴泪,原指望宋妍妤听到魏洵能有所触动,但不成想其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当时就冷了脸,道,“二儿媳妇,这事你看……” 这些时日宋妍妤不像从前那般好说话,魏母不免也有些忐忑,可不想话还没说完,宋妍妤便痛快的应了下来,“母亲是想让我去找齐渊,把三哥儿救出来是么?” 她抬头,脸上的却带着盈盈笑意,“好啊,我去。” 魏母面上漫上喜色,“二儿媳妇,那就辛苦你……” “只是母亲也知道,阎王易躲小鬼难缠,要把三哥儿救出来,只怕上下都要打点,这钱大姐可预备好了?” 魏家姐弟三人,魏淮战死后,魏家大嫂直接撇下孩子不管回了娘家,大房几个孩子如今吃住都是跟着魏母,宋妍妤的嫁妆大半也都用以贴补,如今过得最好的,便是魏婉宁。 毕竟魏母偏疼她,没少拿自己的体己出来贴补。 魏婉宁有些不知所措,魏母忙接过了话,道,“这自然是应当的,只是不知这打点需要多少银两。” “这个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晓,还得差人去问过他才知道。” “好,那你快差人去问问,不管花费多少银两,好歹先把三哥儿救出来,那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宋妍妤差人去了春华园,又将林威宣进了西院。 “东昌伯府家的小公子伤的如何,你可有消息?” “属下一早便去打听过了,那小公子由下人护着并未受伤,但许是受了惊吓,睡梦中一直大喊大叫,东昌伯府如今正找人给小公子叫魂呢。” 东昌伯府子嗣众多,这个小公子虽是庶出,但国公爷老来得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不然三哥儿也不会当场便被下了狱。 宋妍妤心中有了计较,正巧派去春华园的张远也回来复命,她瞬间计上心头。 她派张远去春华园,不过是做戏给魏母他们看,不用齐渊出手,她自己便能把三哥儿救出来,只是魏母那得出点血罢了。 第27章 放血解毒法 到了晚间,宋妍妤便带着素钰去了趟东院,她到的时候,魏母正靠在软榻上假寐。 “母亲,张远带了消息回来,齐渊说要五千两。” “五千两?”魏母登时便坐了起来,一脸怒气,“这个奸贼他怎么不去抢?” “儿媳也觉得五千两实在是太多了,毕竟府里入不敷出,这五千两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可是他说,三哥儿在牢里吃不好也睡不好,儿媳听了实在担心,这才来同母亲商议。” 三个儿女里,魏母最疼魏婉宁,爱屋及乌连带着偏爱三哥儿,一听他在牢里受了苦,魏母哪里还坐得住,忙吩咐陈嬷嬷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 “他若收了这五千两,可有把握救出三哥儿?” “母亲尽管放心,他纵有千种不好,但好歹是个守信之人。” 不理会魏母有多么舍不得,宋妍妤从陈嬷嬷手上接过银票,带着素钰头也不回的走了。 主仆二人刚回到西院,林威带着梅婆子便也到了。 自从上次宋妍妤帮她解决了程家的难题,梅婆子对她佩服的紧,这会见了宋妍妤忙笑道,“少夫人这次找老婆子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婆婆说笑了,我这确有一件事需要婆婆帮忙。” 等到了里间,宋妍妤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梅婆子,“此事也不需要婆婆多做什么,只是帮着在东昌伯府那说几句好话罢了,毕竟婆婆现今在燕京城的名号无人不信服的。” “全都仰仗少夫人,若不是少夫人帮老婆子解围,老婆子哪有今日。” 素钰上了茶,很是识相的退了出去,梅婆子见四下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老婆子实在不明白,少夫人怎如此笃定,程家大公子离开了主家,身子便会好起来?” 宋妍妤抬眼看向她,面上笑意不减,说道,“婆婆心知肚明,又何必来问我?” 梅婆子面上闪过一抹惊异,到底什么都没说。 前世程铮去世后,程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家宅不宁,程铮的继母做贼心虚,生怕他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不利,无奈找到梅婆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 原来这继母初进门时,对程铮尚且算是用心,后来她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再看他便只觉碍眼,毕竟程铮早有神童之名,更被程家家主寄予厚望,有他在前,程家的家业怎的也落不到自己亲生儿子手里。 于是她便买通了程铮身边伺候的丫头,在饮食里下了慢性的毒药,程铮的身子便日益衰败下去。 东昌伯府的人早就给梅婆子下了请帖,她登门之日,那小公子仍旧病着,伺候的丫头也说小公子夜夜都会大叫着从梦里惊醒。 梅婆子深知他这是受了惊吓,却还不忘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小公子这是被脏东西缠住了,那日魏家三哥儿当街纵马,倒是救了小公子一命。” 东昌伯府的伯爷赵宗嗣已过花甲,原也是跟着先帝东征西战的枭雄,今上登基后感念他为燕朝操劳一生,由此给了赵家无上的荣耀。 他半生戎马,造下杀孽无数,而今年纪大了,到开始喜欢起吃斋念佛,对神鬼之说尤其慎重。 闻言他神色一凛,问道,“婆婆既然如此笃定,想来是有了破解之法?” 梅婆子闭眼拈指一算,道,“这脏东西缠上小公子有些时日了,且它法力高深远在我之上,若非那日小公子受了惊体弱,不能供养它,它也不会轻易放过小公子。” “这么说,那脏东西已经离开了?” “正是,小公子如今日日梦魇,不过是从前被那脏东西附身太久,伤了元气,老婆子我在这院子里做一场法事,便可痊愈。” 赵家上下自是喜不自胜,当日梅婆子便在赵家办了一场极盛大的法事,自那以后,赵家小公子便再也没有从睡梦中惊醒过,赵家对梅婆子感谢得很,一时间梅婆子名号比从前又响亮了不知多少。 由此魏家三哥儿也从牢里放了出来,魏母给的那五千两,宋妍妤差人给梅婆子送去了五百两,剩下的都让她存进了私库。 与她相比,魏洵和月娘的日子,可谓是惨不忍睹。 他俩无处可去,只得住进了客栈,魏母接济他们的银子,不过半月便花光了。 魏洵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月娘又大着肚子,二人无法,只能等着魏母贴补,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又过了几日,苏慧托林威给宋妍妤递了消息,说她已经研制好了解药,约宋妍妤三日辰时登门,为她解毒。 苏慧在信上写的再清楚不过,解毒过程很是漫长,宋妍妤怀有身孕,为了不伤害腹中胎儿,她便只能选择最保守的解毒方式。 这个治疗方式,便是放血解毒。 “放血解毒?我家小姐本就体弱,若是放血,她哪里受得住?” 宋妍妤面前是个圆形的水池,里面早就放满了水,水里泡满了各种药草。 “要想保住胎儿,这便是唯一的解毒之法,也幸亏这毒素在体内存留时间不长,不然便是神仙也难救。” 素钰还想再说,却被宋妍妤拦了下来,她脱去外衣,捧着肚子坐进了水里。 “慧姐姐,我们开始吧。” 水池里各种药草混杂在一起,却并不难闻,宋妍妤方一坐进去,便有些昏昏欲睡。 “我在里头加了麻沸散,你若觉得困,便睡一会。” 闻言宋妍妤便合上了眼,待她睡去后,苏慧用刀在她后脖颈处开了一道小口,让血流了约莫一刻钟后,她便给宋妍妤敷上了止血的药材,并将放出来的血收到了木盆里。 宋妍妤睁眼看见的,便是一脸担忧的素钰。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只觉得浑身无力,别的倒也还好。” 听她醒了,苏慧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浑身无力是因为刚给你放完血,过一会便好了。” 第28章 她不想去修行 “因你有孕,你体内的毒素发现的早,但也有个坏处,怀着身孕使得你的身子比常人更弱一些,毒素蔓延的更快,我为你放血,也不过才拔除了你体内两成的毒,若想根除,只怕还得经历四次。” “多谢慧姐姐,只要能解毒,不论怎样的困难我都能承受。” “你有如此恒心,我便放心了,你现在这好生歇歇,等一会体力恢复了再离开也不迟。” 刚放完血,宋妍妤面色苍白,不过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气喘吁吁,苏慧给她煮了粥,“你如今最好不要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这粥里我加了红枣、银耳,最是滋补的。” 素钰向她道了谢,把粥碗接了过来,伺候着宋妍妤把粥喝了,主仆二人回到西院时,已是深夜。 院子里的小丫头素雪,见她回来忙行了礼,又将长公主府的帖子递了上来,“今儿夫人刚出府,长公主府里的下人便递了帖子进来,来人走的是后门,并无旁人瞧见,只说明儿夫人若有空,约夫人去东延楼赴宴。” 宋妍妤接过帖子细细看了,帖子上也不过寥寥几句话,与素雪所说一致。 “好,你这差事做的不错,往后便跟着素钰,一同在我身边伺候吧。” 这素雪本不过是二等小丫头,却知此事不能声张,可见是个机灵的,如今她身边琐事杂多,总不能都交于素钰处理。 素雪领了命,欢天喜地的去了,她一走,素钰一脸担忧的问道,“小姐,这个关节上,长公主给您下帖子,只怕来者不善。” 宋妍妤与齐渊有私之事,如今在燕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这个关节长公主约她赴宴,只怕是为探听此事虚实。 “无事,她若真将齐渊视作亲子,便不会把我如何。” 第二日一早,宋妍妤便来到了东延楼,她到时长公主还未到,但东延楼的掌柜却连忙迎了上来,倒好似认识她一般。 “二少夫人,公主交代过了,您来了便去三楼雅间。” 宋妍妤心中虽说好奇,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时她才想起,这东延楼原就是长公主的私产。 前世她自作主张堕了胎,原以为齐渊并不在意,可不想他却发了好大的火,更是直接厌倦了她,后因着魏家人又求到他身边时,齐渊一直闭门不见,反倒是长公主将她约到了这东延楼,劝她莫要太过执着。 她想的正出神,长公主却已由几名仆妇伺候着进了屋子,宋妍妤正欲行礼,便被拉住了手。 “你如今身子不便,不必行此大礼。” 宋妍妤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出门时特地穿了宽松的衣裳,又将肚子束了又束,本以为万无一失,却被眼前之人一眼看了出来。 见她面有好奇,长公主拉着她坐下,解释道,“这事原是齐渊那小子告诉我的,早就想见见你了,但一直不得机会。” “我与他母亲虽非亲生姐妹,但关系亲近胜过亲生,他父母含冤而亡,我膝下无子,他便是我的亲子,关于他的事,我总是额外关注些,你莫怪。” “臣女不敢。” 见她乖巧文秀,长公主心底也喜欢得紧,忙问了她的口味,宣人去准备午膳。 “他与宫里那位的过往,想必你也知道,这孩子是个执拗的,我原也做好了他孤寡一生的准备,但不想还有这样的机缘。” 长公主说的是宜妃。 宋妍妤哪里敢接话,只能笑笑不语,长公主却也不恼,只是命身后的丫鬟拿了个描了金漆的锦盒上来。 里头是一对玉镯,不说做工样式,光说取材用料,便是价值不菲。 长公主把镯子套到了她手上,眼中含泪,“这镯子原是他母亲送给我的,如今给你做个见面礼倒是正合适。” 宋妍妤还想推脱,可长公主早就把镯子套到了她手腕上,布菜的丫鬟也进了门,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直到出了东延楼,她还未琢磨出长公主到底是何用意。 半月后,一道旨意便传进了魏家。 魏母早前常在宫中行走,对宫里当差的丫鬟太监熟悉的很,见了领头的,便带着魏婉宁并几个孩子迎了上去。 “刘公公大驾光临,可是太后那有什么吩咐?” “正是,敢问老夫人,二少夫人可在?” 这刘公公正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在太后面前极其得脸,听他说要见宋妍妤,魏母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紧接着笑道,“公公稍坐,我那二儿媳妇这便来。” 她对着身后的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心领神会的去请宋妍妤,等见了宋妍妤,刘公公笑得亲切极了,“这位便是二夫人了吧,二夫人,太后懿旨,要您七日后随她一起去西山普音寺修行。” 宋妍妤心中一沉,但此种情景她也只能应了下来,等刘公公一走,她也顾不得魏家其他人打量的眼神,忙命林威找了轿夫,急匆匆去了春华园。 她到时,齐渊刚刚起身,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见她来了,齐渊笑着把那女子打发了出去,而后一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身上还有其他女人的味道,宋妍妤这些日子本就害喜害的厉害,这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吐到了齐渊身上。 这下轮到男人面色铁青。 但他好歹顾念着宋妍妤怀有身孕,只是冷着脸去沐浴换了衣裳,再瞧见宋妍妤时,面色仍算不上好看。 “今儿一早太后身边的刘公公去魏家宣旨,说太后要我陪她一起去普音寺修行,可如今我这肚子就快遮掩不住了,若当真去了普音寺被人瞧出来,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宋妍妤本打算再过几日,便寻个由头搬到西山的庄子上去住,那里人迹罕至,她用梅婆子做个由头,待到平安生产不是问题,可没想到太后一道懿旨下来,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太后下的懿旨,你来找我又有何用,我还能左右太后的想法不成?” 齐渊看都不看她,又道,“照我说,你还是快些回去收拾东西,孕妇出行,带的东西应当不少吧?” 第29章 脏的臭的不喜欢 宋妍妤不是没见过他的铁石心肠,但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娃,这人还见死不救,她焉能不心痛,到了此时她也未忘了应有的礼数,匆匆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小姐,齐大人不肯帮忙,这可如何是好。” “先回去收拾东西,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宋妍妤心灰意冷,自然不曾注意身后传来的目光。 普音寺坐落在燕京城西郊的鹿鸣山,先皇起事时为奸人所害,带着两千兵马被困于鹿鸣山,对方兵马几倍于他,本以为当日必死无疑,但鹿鸣山易守难攻,先皇凭着两千兵马,打了一场极漂亮的胜仗,立国后先皇便在山上建了普音寺,两朝以来一直是皇家寺庙。 太后每三年,都要带着京中官眷去普音寺礼佛,只是从前带去的,也都是些与她年龄相差不多的同辈,心血来潮要带宋妍妤这样年纪轻的,这还是第一次。 鹿鸣山一直被视作是皇家福地,普音寺里更有专为皇室修建的房舍,约莫能住下数百人。 马车里素钰铺了厚厚的毯子,宋妍妤倚在上头,却还是被颠的面色煞白。 “小姐且忍一忍,还要走一个时辰呢。” 素钰给她倒了热水,看着她苍白的脸有些心疼。“要说这齐大人也实在太过分了,小姐肚子里的难道就不是他的孩子么,竟然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肯帮忙。” “素钰,慎言。”马车晃得她有些想吐,宋妍妤喝了口热茶,本想撩起帘子透透气,却猝不及防与齐渊目光相撞。 他骑着黑马,与宋妍妤乘坐的马车并肩而行,晨起的阳光斜斜的映在他的发间,显得他的发色都浅了几分。 想到齐渊可能听到了自己所言,素钰忙缩到了一旁,安静得很,齐渊不理她,只是看向宋妍妤,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谢过齐大人关心。” 宋妍妤神色淡淡。 齐渊哪里不知这是在同自己斗气,于是他脸上带了更加灿烂的笑意,挨着马车又近了些许。 “你如今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你我二人第一次坦诚相见的时候。” 他语气刻意加重了“坦诚相见”四字,宋妍妤猛然抬头,果见他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齐大人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身康体健。” “哪里哪里,我齐某也只对少夫人如此,毕竟旁人可没有少夫人这样美妙的滋味。” 齐渊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但他语气下流,二人的流言又刚平息没有几日,宋妍妤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瞪了他一眼便放下了车帘。 他也不生气,一紧马腹往前疾走几步,不见了人影。 鹿鸣山地势高且陡,高约八百米,宋妍妤站在山下往上瞧,只觉高不见顶,山尖没入云端,只余苍绿一片。 他们一行人坐马车到了半山腰,再往上马车上不去了,便只能坐轿,生怕被别人瞧出来异常,宋妍妤捧着肚子坐的离人群远远地,她这样做本是怕招惹麻烦,可她躲得再远,却还是躲不过。 柳元夕跟在几名贵女身后,直直冲着她走来,瞧着模样,怕是来者不善。 宋妍妤丝毫不慌,她选了个舒服点的位置坐下,等几人到了跟前,她眯着眼,舒服的快要睡着了。 “你就是宋妍妤?长得也不过如此嘛,你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怎么好意思勾着齐大人不放?” 为首的贵女是户部侍郎钱大人的独女,与柳元夕关系极好,未到宋妍妤跟前,便出口嘲讽道,“听说齐大人对你很是赏识,可今日见了,实在名不副实。” “钱小姐这话说的是,我自认蒲柳之姿,实在比不上钱小姐花容月貌,只是钱小姐如此貌美,怎的自荐枕席却还被齐渊嫌弃呢,他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钱蓉面色一白,顾不得身份,冲着她喊道,“你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下贱之人罢了,竟还敢在我面前如此神气,你以为你同齐渊之间的丑事我们都不知道么?” 怒上心头,哪里顾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即便钱蓉如此歇斯底里,对面的宋妍妤也不过是眼皮未掀,不见半分怒意,“早就听说钱小姐倾慕齐渊许久,前些日子还跑到齐府好一通剖白心意,怎的齐渊没看上你么?” 钱蓉被齐渊拒之门外这事,今世实在没几个人知道,但前世她到春华园时,宋妍妤刚好在,自然对这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自然是没看上她了,难不成齐某什么脏的臭的都能入眼吗?” 钱蓉还想再言,身后却传来了齐渊的声音,几人仓促回头,果见齐渊冷着脸瞪着几人,神情骇人的很。 他走到众人跟前站定,目光扫过柳元夕并钱蓉几人,直吓得他们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魏少夫人可真是好大的威风,齐某方才听了,都自愧不如。” “齐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整个燕朝谁人不知齐大人名号,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过是不堪受辱、仗义执言罢了。” 一旁的钱蓉还想再言,但顾忌着齐渊在旁,只能翻了个白眼,就此作罢。 众人换了轿子,顺着石阶一路山顶而去。 前世宋妍妤也来过普音寺,只是那时她是为自己腹中早死的孩子做法事,与此时心境大不相同罢了。 寺内早已为众人分好了屋子,宋妍妤又累又困,忙吩咐素钰简单收拾了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她被一脸惊恐的素钰喊醒。 她睡眼朦胧的睁开眼,便见素钰神色紧张的盯着自己,“小姐,外头有人闯进来了。” 未等她反应过来,外头忽的传来了几声尖叫,冲天的火光蔓延开来,映的屋子里一片火红。 “我们快些出去,一会等火烧过来,想跑也跑不了。” “小姐,可是外头有刺客,我们还是呆在屋子里等齐大人来救我们吧。” 素钰被吓软了腿,宋妍妤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把她拉了起来,“若是跑出去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就只能在这等死。” 第30章 救了太后 宋妍妤面色苍白,素钰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扶起她往外走。 外头乱成一团,虽未见刺客的身影,但听着叫喊声离这里总不会太远,她们二人贴着墙一步步往外挪。 “去找齐渊。” 他再不是个东西,这种时候却还是在跟他身边最安心,宋妍妤记得,男香客的住处离这并不算远,可她是个孕妇,素钰又早已被眼前的场景吓软了腿,此刻主仆二人动作慌乱,还未到男香客的住处,便被人套了麻袋,掳上了马车。 来人绑了不止她们二人,宋妍妤护着肚子,不忘凝神去听外面的动静,隐约有女人呜咽的哭声,她稳了稳心神,等她被人从麻袋里放出来时,天色已微微发亮。 她凝神去看周遭的场景,这里应当是处破庙,庙里供的是观音菩萨像,隐约还能瞧见几分从前香火鼎盛的模样。 为首的刺客蒙着脸,宋妍妤只能看见一双冷冰冰的眸子,不带任何温度的扫过众人,“把她们先关起来,食物和水也都备好,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就满足她们。” “大哥,这些娘们事情多得很,瞅着还有个孕妇,实在难伺候,不如……” 话没说完,说话的人便被自己老大一个眼神吓得住了嘴。 “这些可都是大官的家眷,随便一个背后都事数个世家,若她们真有个好歹,咱们就也都活不成了,阿江,我们只谋财、不害命。” 叫阿江的领命而去,周宗廷回头看向阿江嘴里的孕妇,眸色渐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今已是暮秋,吹来的风带着阵阵冷意,阿江在破庙中间生了火,一开始众人还都害怕他们,但渐渐地便有抵不过寒冷的人靠了过去。 一刻钟后,便只剩下了包括宋妍妤在内的四五个人,仍旧躲在一旁不肯靠近。 宋妍妤并不是多有骨气,实在她现在大着肚子,只觉离这些人远点还好,若是离得近了,定然会她们会被他们看出来。她不去,素钰自然也不肯去,主仆二人窝在不起眼的角落,一旁还有个老妇人,瞧着约莫五十余岁,身上没有什么名贵的饰品,通身的气质却是不凡。 折腾了一晚,这些人也有些累了,她们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官眷,绑匪们便放心的只留下了三五个人看守,剩下的都去休息了。 “小姐,您这还大着肚子,折腾一晚了,您赶紧休息会吧。” 素钰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盖在宋妍妤身上。 “不用了,这群人意图不明,咱们还是小心着些。” 天还未亮,四下只有绑匪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连奉命看守的几人也早就撑不住睡了过去,宋妍妤心下微动,趁着无人注意,拉起了素钰便要往外走。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这些人应当不是一般的劫匪,怕也不是求财,若是穷凶极恶之徒,咱们只怕性命不保。” 主仆二人弯着腰,想着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可宋妍妤忽的袖口一紧,她一回头却瞧见了方才蹲在一旁的老妇人。 “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还知道趁他们不注意偷跑,只是你得带上我这个老婆子,不然我就喊人过来了。” 宋妍妤无奈只能带上她,可这老妇人瞧着养尊处优、衣着不凡,一路上却话多的很,天未大亮,三人趁着朦朦胧胧的月色一直往前走,刚走没几步,便听那老妇人说道,“你这小丫头有胆识,但你既然有办法逃出来,怎的不带上她们一起?” “她们?” 说的是被她们留在破庙的其他人。 宋妍妤忙着分辨方向,头也不回,“若是带上她们,只怕我们谁也走不了。”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但还是反驳道,“即便不能全救出来,那多救一两个人也是好的,你这小丫头是个狠心的。” “那敢问夫人,是救谁、不救谁呢?” 语气不算客气,倒把老妇人问的张口结舌,答不上话。 等三人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时,瞧着天色已近巳时。 宋妍妤和素钰筋疲力尽,倚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休息,那老妇人却忽的来了精神,原想开口赋诗,却没注意脚下地势不平,是个七八米高的山崖,顺着落石骨碌碌的就滚了下去。 多亏宋妍妤眼疾手快,扯住了她的袍角,这才幸免于难。 齐渊到时,只见主仆二人趴在山崖边,从他的角度,只能瞧见宋妍妤因着用力微微发红的侧脸。 “少夫人这是玩的什么花样,瞧着倒是新鲜。” “齐渊你这小畜生说的什么混账话,还不快把哀家拉上去!” 闻声齐渊面色一变,探身往下一瞧,“老祖宗,怎么是您?” 他边说边同卢一等人一起将老妇人拉了上来,可那老妇人刚稳了稳心神,又骂他道,“你再晚来一会,哀家就掉下去摔死了,你来了竟还在那说风凉话,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齐渊面皮一抽,忙道不敢,“我这不是不知道是您吗?要是知道是您,借我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啊,不过您怎么……” 后头的话齐渊没说,不过宋妍妤哪里还能不知道这老妇人的身份,她没想到当朝太后私下里竟那般平易近人,甚至……颇有些老小孩的意味。 “不该你问的你少问。”太后瞪了齐渊一眼,眼神又在他和宋妍妤身上转了转,一脸了然,“你就是魏家的那个媳妇吧?” 宋妍妤低头应是,太后“啧啧”两声,“果然是个妙人,难怪这小子……”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她便又转了话题,“破庙那里你可去过了,官眷们都被管在那。” “去过了,人也都救出来了,除了有几个受了些惊吓外,并无人受伤。” “可交手了?为首的那人你见过了吗?” 齐渊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转瞬即逝,“我们得了消息去的时候,绑匪早就跑光了,只有官眷们在那。” 第31章 扫地出门 想来是齐渊到之前,绑匪们便得了消息,趁乱跑了。 经此一事,礼佛的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众人匆匆回京,宋妍妤原想直接回京,却不想太后竟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哀家瞧着你这丫头喜欢的很,你便去宫里住两日,也算是帮哀家解解闷。” 之前自己对太后的态度实在不算客气,宋妍妤生怕太后降罪,忙应了下来。 两世加起来,这都是她第一次进宫。 因着宜妃的缘故,宫墙之内的一切,她都提不起兴趣,只是太后却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将她召进宫后生怕她无聊,便变着花样帮她寻开心。 今日请了戏班子进宫唱戏,明儿又宣了京里官眷进宫闲谈,后儿又把宫里的秘事当做解闷儿的讲给她听,一开始宋妍妤还担心宫里的事自己知道太多会引来杀身之祸,可见太后跟前的嬷嬷丫鬟等人,都一脸见怪不怪,她便也习惯了。 “一开始哀家瞧见你这丫头,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没想到你胆子竟然那么大,竟敢从那群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还那么有魄力,说不带那些人就不带。” “太后娘娘您别夸我了,实在不是臣妇有魄力,而是那样的场景下,臣妇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太后见她面有惶恐,知她是在为了鹿鸣山的事惴惴不安,安慰道,“你且放宽心吧,老婆子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是那种不知情识趣的,既然说了不会责怪你,便是真的不会。” 她拉着宋妍妤的手,坐到软榻上,面上是不加遮掩的欣赏,“不仅如此,哀家还向皇上求了道旨意,想来你听了定然会欢喜。” 宋妍妤正好奇,太后身边的冯嬷嬷就清了清嗓子,道,“少夫人,太后向皇上请旨,封了您为清平郡主。” “这……这如何使得,臣妇于社稷无功,怎配得上郡主这个封号……” 她跪在地上正欲拒绝,太后却亲自将她拉了起来,“你在鹿鸣山上救了哀家的性命,如何配不上郡主这个封号?况且你若有了郡主之名,往后可食邑千户,更可独自外出建府,不必依靠夫家。” 宋妍妤抬头看向面前的长辈,眼中既有错愕又有惊喜,良久,她跪在地上对着太后叩了个头,很是郑重的道,“清平,谢过太后娘娘。” 她早知太后会查她底细,如今眼中尽是坦荡,她与魏家、与齐渊,说是阴差阳错也好、命中注定也罢,一切都不是她能选择的,到了此时,便只剩下坦然。 不过几个时辰,宋妍妤被封为清平郡主的消息便传遍了燕京城,等她领了赏赐回到魏家时,自己原先居住的西院,却早被魏书意霸占。 “二儿媳妇,如今你已经是郡主了,想来不日皇上太后就要给你分宅邸了,那这西院便腾出来给书意吧,书意他们渐渐大了,你大姐住的院子有些挤了。” 宋妍妤目光扫过自己被扔在一旁的首饰细软,终究没忍住一口恶气,“母亲还知我如今是郡主,敢对当朝郡主如此,母亲可曾想过后果?”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正因你是郡主,再挤在西院怕是有辱你的身份,正巧外头那院子还空着,今儿你便搬出去吧。” 魏母所说的,是魏府旁一间三进的院子,原是魏家一门远亲来京时暂住的小院,虽说院子并不小,但如今宋妍妤身为郡主,这三进的院子无论如何都是不合适的。 魏书意早已搬了进去,魏母和魏婉宁堵在卧房门前,又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宋妍妤气极反笑,“好,母亲既有了主意,做媳妇的哪有不遵从的道理,只有一样,今日母亲把我赶了出去,往后再想让我搬回来,就得母亲亲自去接我了。” “你可真是异想天开,横竖只有你自己一人,那三进的院子也足够你住了,怎的还占着西院不放。” 不等魏母开口,魏婉宁先嘲讽道,“多亏母亲心善,还肯给你留一席之地,不然你该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 “婉宁,休要胡闹。”眼见魏婉宁越说越过分,魏母这才打断了她,又象征性的安抚宋妍妤,“二儿媳妇,家里如今的情况不比从前了,你管过家该是最清楚的,书意眼瞅着也要及笄了,该有自己的院子。” 宋妍妤并未答话,只是吩咐素钰等人收拾好了东西,头也不回的搬了出去。 这日被赶出去的,实在不止宋妍妤一人。 魏洵和月娘搬到客栈来已有月余,从前靠着魏母的贴补,还能在燕京城最好的客栈住上房,后来魏母的体己也花了个大半,宋妍妤又吩咐府里的账房断了东院的收入,二人从最好的客栈搬到了最普通的客栈,如今终于沦落到了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的地步。 “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客栈的伙计见他们二人始终拿不出房费,连人带包袱都扔了出来,魏洵气不过,站在客栈门前破口大骂。 客栈掌柜站在门口台阶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二人,面带不屑,“这位客官,不论您是何身份,这住客栈总要交钱的吧,你们夫妻二人在我客栈已经白吃白住三天了,我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您这样折腾。” 这掌柜说话还算客气,但魏洵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撸起袖子便要去较量一番,月娘忙拉住了他,哭啼啼的劝道,“相公,算了吧,他们人多势众,你又何必同这样的刁民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这小娘子好大的口气,我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做善事的,怎的把你们这白吃白住的赶出去还成了刁民了,敢问这位小娘子又是何身份?你是公主,还是郡主?” 他不说还好,一听见“郡主”二字,月娘当即便落了泪,“原是我说错了话,掌柜的又何必如此咄咄相逼。” 第32章 宜妃 月娘生的娇媚,本就是个楚楚可怜的模样,更遑论大庭广众之下大着肚子、哭得梨花带雨,原先指责他们二人的,这会便有几人转头开始指责掌柜的。 掌柜的也不恼,转头进了客栈,见无热闹可看,围观的也都散了去,只剩下魏洵和月娘无处可去。 “相公,如今我们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月娘,我好歹也是魏家二公子,若真走投无路,你便同我回去。” 月娘显得有些畏惧,“可相公,若是姐姐容不下我,我该怎么办?” “那个贱人,她不守妇道,同齐渊不清不楚,以为我魏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容得下这样的荡妇!” 魏洵越说越气,全然忘了宋妍妤本是为了救他魏家、本是受了魏母的胁迫,“你是我魏洵明媒正娶的妻,如今肚子里怀着的是我魏家的骨血,若说容不下,也应当是你容不下那个贱人。” 二人终究不敢回魏府,魏洵临阵脱逃,若是被今上知晓他尚在人世,只怕不仅是他自己,就连整个魏家都要被牵累。 魏洵派人给魏母递了信,等到了傍晚,魏母才带着陈嬷嬷急匆匆出来见他。 见二人一脸落魄,魏洵更是灰头土脸的,魏母眼眶一红,忙问,“这是怎么了,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母亲,那些人都是些拜高踩低的势利眼,我们不过是三日没付房费,就把我们赶了出来。” “前些日子刚给了你一百两银子,这便花完了?”魏母又惊又气,但终究又掏了一百两银子出来,“洵儿,你不在家不知家里境况,如今家里不比从前,便是这一百两也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你可节省着些。” “母亲,这怪不得洵哥哥,实在是我这幅身子不争气,如今又是双身子,洵哥哥为了给我补充营养,花钱如流水一般。” 魏洵闻言早已是满眼心疼,魏母也早说不出半个责怪的话,反而劝道,“月娘如今怀有身孕辛苦的很,吃些好的都是应该的,怪不得你。” “那个贱人成日里同齐渊鬼混,难道竟半分银子都没拿回去么?” 魏洵怒气冲冲,全然忘了宋妍妤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更忘了魏家是他的责任,而非是宋妍妤的责任,魏母和月娘却不觉有异,魏母甚至计上心头,道,“如今那贱人被封做了郡主,又有救了太后这个功劳,想来不日便要有封地了,到时还不都是我魏家的。” 魏母面上带着得意的笑,仿佛宋妍妤的封地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一般,有了这样的幻想,魏母又怕魏洵受委屈,便又给二人去最好的客栈定了上房。 事到如今,他们又何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横竖魏家马上就要发大财了。 宋妍妤并不知这三人已经惦记上了她的封地,这会她正忙着同孙掌柜看铺面,这些日子她手里有了余钱,便想将在燕京城再开几家脂粉铺子。 前世齐渊厌了她之后,她便是靠着开脂粉铺子,撑起了魏家全家人的开销。 只是如今,她的心态与前世大不相同了。 “小姐,这脂粉铺子要想开起来,可别旁的铺面难多了,单说这铺面选址便大有讲究,更不用说店里要摆放的品类、脂粉盒子的花样、脂粉的成色花样什么的了,且这东西一旦投入,只怕您现在手里的钱都要搭进去。” 孙掌柜怕她年纪轻,一时抵抗不住诱惑,走岔了路,因而忙劝道,“若我说,小姐如今名下的绸缎庄子和成衣铺子就极好,虽说来钱慢了些,但胜在稳定,若无天灾人祸,这两间铺子便会一直开下去。” “我知你心中所想,只是如今这个世道,若不多些银钱傍身,只怕路途艰难。”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孙掌柜也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便再没相劝,只是又带着她看了几间铺子,等她挑出满意的这才作罢。 宋妍妤忙活了一天,刚回到魏府,东院的魏成便将魏洵和月娘被赶出来、魏母又贴补了一百两银子这件事告诉了她,宋妍妤不急也不恼,只是吩咐他把这事静悄悄的传了开去。 魏成是魏母的亲信,前世也帮着魏母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她重生回来,为了行事方便,便早早地将他收买了来。 第二日宋妍妤尚未起身,素钰就兴冲冲的从外头回来,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小姐,那边闹起来了。” 她说的正是东院。 “大小姐得了消息,知道老夫人一直在偷摸贴补二爷,这会正闹着呢。” 魏婉宁向来得宠,隐隐比魏淮、魏洵还要强上几分,此时猛然得知魏母一直在用自己的体己贴补魏洵,她哪里还坐得住。 “她成不了什么事,不必派人盯着,反倒是二爷那边,吩咐林威多上点心。” 魏婉宁是个没有脑子的,她同魏母吵闹无非是想从魏母那扣点银子出来,宋妍妤更担心的反而是魏洵。 魏洵可不是什么无脑莽夫,他年少带兵出征,到二人成婚时,他已有累累军功在身,不然自己亲爹宋太傅也不会把自己嫁给他。 魏婉宁这么一闹,魏母也只得传了消息给魏洵,说家中最近拮据,实在拿不出闲钱给他,又言他如今身份敏感,还是少联系的好。 宋妍妤受皇恩被封清平郡主,冬月初,奉旨进宫谢恩,这日一早,她便换好了象征郡主身份的冠服,由宫里的小公公带着进了宫。 燕朝冠服皆宽大的很,又以黑色为尊,倒将她凸起的小腹遮掩了个七七八八,等到了勤政殿,却正巧碰上一身着华服的女子从里头出来,领路的小太监对着她行了个礼,又小声对着宋妍妤道,“郡主,还不见过宜妃娘娘。” 宋妍妤抬头,正巧与宜妃目光相汇,也将那眼底的打量看的一清二楚。 她恭敬行礼,礼数挑不出半点错。 “原来这就是对太后有恩的清平郡主,看着倒与本宫有几分相似。” 第33章 夫妻再相见 宋妍妤跪在地上,模样再恭敬不过,“娘娘国色天香,臣妇哪敢与娘娘相较。” 宜妃凝视她许久,轻笑道,“早就听说过清平郡主,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妙人,郡主快些进去吧,太后和皇上在里头等着你呢。” 她说完,便带着一众宫女扬长而去,裙摆拖在地上扬起细细的尘,说不出的高贵。 宋妍妤进了勤政殿,太后一瞧见她,便急忙忙要拉她去身侧,可宋妍妤还是行了极工整的大礼,道,“太后娘娘你,礼不可废。” “你这丫头,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宋妍妤方一起身,太后便将她喊到了身前,一脸得意的看向一旁的皇帝,“怎么样,皇帝见了此人,可觉得眼熟?” “母后,莫要说这样的玩笑话,若是婉宜知晓,要生气了。” 太后白了皇上一眼,道,“你们一个个果然都是些不知好歹的,竟做些不识好赖的蠢事。” 应是不喜宜妃,太后说的话才不算客气。 “母后,清平还在这呢,您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太后这才作罢,拉着宋妍妤说了好一会话,又带着她在宫里四处逛了逛,等再回到慈安殿时,齐渊已候在一旁。 “你这小子,倒是猴急得很,我不会把清平请来叙话,你就眼巴巴的跟了来?” “老祖宗您明鉴,不是您喊我来的吗,怎的还成了我眼巴巴的跟了来。” 闻言太后瞪了齐渊一眼,“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之前是不是你求到哀家跟前,说……” “老祖宗,这些话就别说了。” 话没说完,便被齐渊打断,太后目光在他身上审视一圈,笑道,“罢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哀家年纪大了,你们自己看着来吧。” 而后又拉着宋妍妤的手,道,“不过这确实是个好姑娘,如今又怀着你的孩子,你可得对人家好点,不然哀家可不答应。” 宋妍妤心头一慌,忙要下跪认罪,便被太后拉住了手,“你这孩子,怎的动不动就要下跪,哀家哪有这么凶?” “太后娘娘,我……我有罪……” “莫怕,你们二人是什么情况,我都听说过了,你那婆婆年轻时也是个人物,怎的年纪大了,偏生却糊涂了。” 宋妍妤始终有些懵,直到暮色四合,二人并肩出了皇宫、快要分开时,她终究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方才太后娘娘所说,你求到太后跟前,是……” 她忽的又住了嘴,转身上了马车。 方才太后说的话,好像一道灵光炸在她的脑海,但这灵光太过匪夷所思,她不敢同齐渊确定。 日子慢慢悠悠到了初冬,她窝在小院里和林威、素钰等人围炉烤火,不必理会主院乱糟糟的烦心事,身子倒也日渐丰腴,这日她正昏昏欲睡,素钰掀了帘子进来,轻声道,“小姐,外头的探子传了消息进来,说二爷在街上闹起来了。” 宋妍妤一下子来了精神,捧着肚子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林威也没细说,只说小姐去街上瞧瞧就知道了。” 宋妍妤忙吩咐素钰帮她换了衣裳,带着林威和素钰二人出了门。 “二爷和那位……月夫人,应当是没银子花了,二爷当街行窃,被人家抓了个正着,如今正闹着呢。” “当街行窃?他没银子花了?” 宋妍妤瞪大了眼,“老夫人不是一直在贴补他吗,怎的落到了这般田地?” “小姐您忘了?前些日子大小姐闹过一出,老夫人哪里还敢拿银子再去贴补二爷。” 宋妍妤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给魏家的账房递了信,不准魏母再从公中支出一分钱,魏母想要贴补,便只能拿自己的体己出去,由此一来,最先不乐意的便是魏婉宁。 宋妍妤到的时候,魏洵正被几个官差拉扯着衣裳,月娘大着肚子、灰头土脸的站在一旁,模样好不狼狈。 见她来了,相熟的掌柜忙堆笑上前行了个礼,“少夫人,这贼人实在可恶,竟然说他是魏家二爷,谁不知道二爷可是征战沙场、奋勇杀敌的大英雄,怎么会是这样的小毛贼。” 掌柜的每说一句,魏洵的面色便白上一分。 宋妍妤走近了几步,魏洵由几人押着,倒比她还要矮上几分。 “你瞧着,这可是你家二爷?” 宋妍妤与魏洵结婚之前并未见过面,应当并不知魏洵是何模样,因而她特意带了魏家的一名下人出来,那人是魏家家生的奴才,说是自小看着魏洵长大的也不为过。 “瞧着是与二爷有几分相似,但却不是二爷。” “陈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个狗奴才!” 魏洵怒不可遏,挣扎着要上前同陈伯争辩,却被几个官差死死地按住。 “既然不是魏家二爷,这人不仅有偷窃之罪,还冒充二爷,实在可恶。” 官差押着魏洵便要离开,月娘吓破了胆,也知魏洵若是被他们就此带走,只怕自己后半生荣华便真的烟消云散了,于是她也顾不得旁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宋妍妤跟前,哭道,“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姐姐心中有气,都可以冲着我来,可那确实是二爷无疑啊,姐姐若是不信,为何不找母亲来认认?” “母亲?”宋妍妤双眼一眯,寒意凛凛,“这位夫人说的母亲是哪位?” 不等月娘回话,魏洵倒先忍不住了,冲着她破口大骂,“月娘,你快些起来,别求这个贱人,她不配受你的礼。” 月娘哭得肝肠寸断,魏洵恨不得将宋妍妤千刀万剐,一时闹得动静不小,街上的人便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儿啊,儿啊,你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魏母得了消息匆匆而来,扑在魏洵身上护着他,又对那几名官差发了好一通脾气,“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样对待朝廷有功之臣?我儿可是当朝大将军,你们怎敢如此?” “母亲,你可看仔细了,这当真是相公吗?” 第34章 仇人相见 宋妍妤声音凉凉,倒真使得魏母清醒了几分,她回过头看向宋妍妤,好似从未认识过自己这个儿媳一样,眼中满是打量和戒备。 “相公两年前与北狄交战,死于奋勇杀敌、为国捐躯,如今这个当街行窃的小毛贼,怎会是他呢?” 魏母并不蠢,相反她年轻时也是跟着早逝的丈夫,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女将军,只是到了晚年,对儿女越发娇惯,也越发的没了分寸,宋妍妤这几句话,她瞬间便琢磨出了个中深意。 她掸了掸衣裳,松开了原先护着魏洵的手,道,“二儿媳妇,洵儿固然有错,可他毕竟是失了忆才跟这女子有了纠缠,你又何必同他置气,只有你才是我魏家明媒正娶的儿媳。” 魏母老奸巨猾,几句话既安抚了宋妍妤,表明她正妻的身份没人可以撼动,又承认了魏洵的身份,也给了月娘和她肚子里孩子名分。 可魏洵却不想就此罢休,他挣脱了官差的束缚,冲到了魏母和宋妍妤跟前,眼中尽是杀意,“这个贱人,我才不会承认她是我的妻子,她肚子里……”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不等他说完,魏母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打的他半晌没有回过神。 “她肚子里分明就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要胡说八道些什么?” 魏洵没有想到母亲会动手打他,整个人都是呆愣愣的。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魏母忙吩咐人,拉起儿子和月娘便走,等路过宋妍妤时,她还不忘挤出几分笑,“二儿媳妇,你如今可是双身子,不要跟洵儿置气,咱们有事回家再说。” 魏洵没想到母亲会向着宋妍妤说话,一回到魏家便闹了起来,先说要休妻,又说要给月娘正妻的名分,一时间把魏家闹得鸡飞狗跳。 魏母也不拦他,直到他发泄够了,这才吩咐人伺候他沐浴更衣,收拾完残局,天都黑了。 “儿啊,你当初在战场上临阵脱逃,若是被皇上知晓,这可是杀头的死罪,想来你还活着的消息不用几个时辰就会传进宫,这时还是莫要因小失大。” “可月娘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我又怎能让她屈居于妾室的身份,受尽委屈,那贱人恶毒的很,若是趁我不在欺负她又该如何?” 魏母长叹口气,第一次对月娘生出了不满,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月娘肚子里可是我亲孙子,我怎会让那个小贱人欺负她?” “不为别的,便是为着月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次你也该听我的,月娘为妾确实也委屈她了,但许多事往后都可徐徐图之,如今还是稳住她为上。” 即便魏洵再是不愿,可终究也只能依着母亲所言,认下了宋妍妤肚子里的孩子,对外只说他战场受伤失忆为月娘所救,二人情愫渐生,随后月娘有了孩子,而后他这几日恢复记忆,便带着月娘回了魏家。 至于宋妍妤肚子里的孩子,也由着魏母的安排,说小了数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妍妤正在存善堂由着苏慧给治疗,闻言她不过是轻轻一笑,一脸果然如此, 苏慧见了,不免有些好奇,“你怎会如此笃定,我从前听你说,你那婆母可是个黑心肠,怎的这次如此轻易便妥协了。” “正因她是个黑心肠,我才会如此自信,这母子二人应当正想办法谋害我呢。” 经过苏慧的几次治疗,宋妍妤体内的毒素已然祛除了七七八八,放出来的血颜色也比从前鲜艳了不少,苏慧将她扶了起来,又帮着她穿好了衣裳,问道,“可查出来是谁给你下的毒了?” “尚未,那下毒之人下手极为隐蔽,这段时间虽说我有心追查,可始终一无所获。” 下毒之人在暗,她们在明,即便有心追查,却也是束手束脚,这段时间也不曾有什么收获,直到宋妍妤搬出了主院,她日常吃的饭菜里,竟还被苏慧查出了毒药。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那下毒之人若是发现你身体始终没有变化,难保不会生疑,再想出新的阴招来对付你,你还是快些想办法把幕后之人揪出来才是。” 宋妍妤点点头,又同苏慧一起说了几句闲话。 正欲离开时,苏子程却从外头慌慌张张的进来,对着苏慧道,“姑姑,那人追过来了。” 他面色慌张,说出来的话也使得苏慧变了脸色,顾不得宋妍妤还在场,她忙道,“你拖住他,我从后门离开,千万不能让他看见我。” 说罢,她随手扯了个帷帽套在了头上,也不再同宋妍妤寒暄,匆匆出了屋门消失不见。 宋妍妤不知内情,正犹豫自己要做什么时,外头却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她抬头看去,却瞧见了又一熟人。 前世她为了保住魏家做过许多错事,除了委身于齐渊,最令她后悔的便是帮着三皇子卖命,三皇子得势之后,最先倒台的便是她们宋家。 为了救下宋家,她冒着大雨去求三皇子,最后换来的却是宋家满门,在狱中被尽数处死。 隔了许久,宋妍妤却还记得当时自己得知这个消息时,有多么愤怒,当时三皇子站在她面前,又是怎样的面目可憎。 两世的脸重合在一起,使得宋妍妤有些恍惚。 “你是何人?这医馆的主人呢?” 三皇子淡淡扫了她一眼,问道,“苏慧呢,叫她赶紧出来,不要挑战本王的耐心。” 宋妍妤按下心中的杀意,对着男子行了个礼,道,“臣妇见过三皇子,臣妇身子不适来找大夫调养,并不知三皇子所说的苏慧是谁。” 三皇子眼中精光闪过,并不信她所言,“你认的本王?” “臣妇乃是魏家魏洵之妇,前些日子在长公主府中曾见过三皇子。” “原来这便是救了皇祖母的清平郡主,只是不知清平郡主怎的这么巧,就出现在了这存善堂。” “三皇子此话倒叫臣妇不解,这存善堂是医馆,臣妇在此自然是为了治病。” 第35章 遇刺 三皇子名为楚靳,是当朝贵妃所生,虽不是嫡也不是长,但却深得皇上宠爱,倒是比太子还要得宠几分,朝野之上渐渐地三皇子势力渐强,与太子楚稷分庭抗礼。 楚靳显然不信她所言,但却顾忌着她的郡主身份,并未与她为难,只是吩咐侍卫里里外外细细搜了,确定苏慧并不在医馆后,他才又将视线放在了宋妍妤身上。 直到看见那隆起的腹部后,他面上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魏夫人这肚子,瞧着可不像是一两个月。” “三皇子怎的连妇人孕事也操心,若是被旁人知晓,只怕有辱三皇子声誉。” “清平可真是伶牙俐齿,只可惜你这伶牙俐齿没用对地方。” 男人眼中闪过杀意,原以为宋妍妤会害怕,可不想她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又道,“这就不牢三皇子费心了,三皇子如今春风得意,更得万事小心才是,清平祝三皇子早日得偿所愿。” 她语气中的讽刺不加掩饰,楚靳听了面上带了几抹阴狠,“魏夫人平日对齐渊,也是这般最硬么?” 听他提起齐渊,宋妍妤面色更冷,果然又听楚靳开口,道,“早就听说少夫人和齐渊交往密切,如今看来倒是确有其事。” 楚靳说完便朝外走,还不忘吩咐身侧的亲信,“苏慧一个女子,在燕京城无处可去,应当还在这附近,多加派些人马去搜。” 等他们离开后,宋妍妤才回了小院,也发现了一直藏在她卧房的苏慧。 瞧见宋妍妤,苏慧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宋妹妹,你总算回来了,你这房子布置的可真是精巧。” 宋妍妤拉着她坐到了一旁,斟酌着开口,“你与三皇子有何恩怨,他今日大张旗鼓的搜查你,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实不相瞒,我与他从前是有些纠葛,如今想来只是悔之莫及,他今日得知了我藏身之处,我实在无处可去,还望妹妹能收留我几日。” 宋妍妤哪有不应允的,苏慧就此便在小院住了下来,二人成日住在一起,宋妍妤身上的毒便也尽数解了,只是不论苏慧如何调查,那下毒之人,却始终让人没有头绪。 她心急如焚,宋妍妤却冷静下来,“罢了,我们之前也追查过,那人行事隐秘,始终查不到半点线索,往后小心着些便是。” 魏洵回了魏家,朝中得了消息之人皆上门祝贺,宋妍妤身为他的妻子,本应在前头招待宾客,可魏洵一直拉着月娘待客,旁人见了也都知月娘便是他失忆时的心上人,无不称赞二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宋妍妤乐得清闲,只带了素钰一人不声不响的出了门。 她月份渐渐大了,越发重口腹之欲,主仆二人除了小院直奔东延楼,不想到的时候,却正巧碰上了齐渊。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说你知我今日会来,特地在此等我?” 宋妍妤不接他的话,直接进了楼。 点了菜之后,等她再抬头,就见齐渊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笑意。 “几日不见,你这脾气倒是越发大了。”也不管宋妍妤怒气冲冲的眼神,齐渊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你点的这些菜,是你爱吃,还是我儿子爱吃?” “齐大人好有雅兴,特地跑来我面前对我冷嘲热讽。” 店小二识得齐渊身份,哆哆嗦嗦的给二人上了菜,便躲到了门外,再也没过来,宋妍妤乐得清静,但一想他为了柳元夕把自己拒之门外,不免还是心存怨气。 齐渊也不恼,坐在她跟前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还有闲心同宋妍妤开玩笑,“前些日子听说魏家二爷在街上闹了好大的笑话,只是不知这魏家二爷分明早就该是个死人了,怎的又冒了出来,魏二夫人可否为齐某答疑解惑?” 宋妍妤按下心中想要掐死他的冲动,道,“齐大人若是好奇,可以亲自去问问他,正巧魏家今日开门设宴,齐大人此时去,还能赶得上。” 齐渊见识过她的伶牙俐齿,可今日还是被她这副模样逗得一愣,而后大笑道,“我向来都知道你是个有气性的,可没想到你如今对着我竟也敢如此,看来是我这段时间太惯着你了。” 他说这些话时面上带笑,不见半分恼意,宋妍妤知他是在开玩笑,便也没有吭声。 二人吃完了饭,宋妍妤觉得有些吃撑了,便想顺着街道走走消食,正巧齐渊闲来无事,便命人给她寻了个帷帽,二人结伴,顺着燕京城的大道一路往前。 有他陪在身侧,宋妍妤心底生出一抹岁月静好,恍然间她竟觉得二人不过是对寻常夫妻,面前的路也好似是二人的回家路一般。 她转头看向齐渊的侧脸,正想开口说话,却被齐渊猛地拉到了身后,一只利箭破空而来,直直的扎进了齐渊的胸口。 “你……你受伤了……” 宋妍妤想去捂他的伤口,齐渊却死死的把她拦在身后,“快走,这些人身手不凡,我拦不住他们。” 齐渊手中一用力,把她推远了数步,而后自己迎上身着黑衣的刺客,同他们缠斗在一起。 宋妍妤一路跌跌撞撞,在瞧见卢一等人时,也顾不得自己怀着身孕,忙扑到了卢一跟前,“快……快去救他,有刺客……” 卢一心头一紧,给宋妍妤留了几名死士,就带着剩余几人往她来时的方向去寻齐渊。 齐渊胸口中箭,虽箭上无毒,但他方才为了护住宋妍妤,被箭扎的深了些,稍稍一活动就扯得生疼。不过须臾,胸前早已是鲜红一片。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对她下此毒手?” 方才那箭,分明是直直冲着宋妍妤而去,如若不是他拉开了她,只怕她如今已是一具尸体。 “人人都说齐大人是花丛浪子,今日一见只怕是名不副实,为了一个有夫之妇竟然能豁得出命去,看来倒像是个痴情种子。” 齐渊冷哼一声,将那箭生生扯了出来,“要打便打,怎么这么多废话?” 第36章 表白被拒 “齐大人好魄力,只是如今你身负重伤,再有魄力只怕都是无用。” 几名刺客本是冲着宋妍妤而来,如今见齐渊手受伤,便冲着齐渊围了上去,还不等动手,卢一便带着死士匆匆赶到,片刻间几名刺客便落下阵来。 眼见情势不好,几人也不恋战,极为有序的消失不见。 齐渊受了重伤,刺客们一走,他便直接晕了过去,卢一单手扶住他,又吩咐将宋妍妤带到春华园,便带着齐渊率先离开了。 齐渊干的本就是刀尖舔血的生活,他又是个得罪人的性子,受伤流血是在正常不过的,所以春华园里常备着大夫。 一回到园子,大夫就被喊了过来。待看过他的伤口、仔细检查后,大夫只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老夫早就同他说过,成日里少得罪几个仇家,他偏是不听,瞧瞧他身上这大大小小的疤痕,今儿这箭若是再偏上一寸,那他压根都没有诊治的必要,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是是是,卫老您说的对,只是主子如今这模样,我们实在没有旁的办法,只能请您来帮忙。” 卫老原名卫长安,本也是燕京城的贵族子弟,而后也不知什么原因,隐姓埋名留在齐渊身边做了大夫。 “我既然来了,便会保住他的性命,你这小崽子还信不过我不成?” 卢一连道不敢,忙按照卫老的吩咐将他所需要的药材都买了来,卫老一边包扎一边骂咧,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 齐渊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宋妍妤,又见周遭的摆设都是自己熟悉的,蓦地他松了口气。 “你这小子,成日里眼睛是只放在这些女娃娃身上,都开始嫌弃我这把老骨头了。” 齐渊这才注意到卫老在一旁,忙笑着去赔不是,“卫爷爷,瞧您这话说的,晚辈哪知道是您来了,毕竟这点小伤,原也不用劳动您。” “这点小伤?”卫老瞪着齐渊,一脸悲痛,“我也算是看你从小长大的,你可知道你今日这把刀若是再偏上一寸,今儿莫说是我,便是神仙也难救,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废话。” 齐渊有些无奈,可他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什么也不能做,宋妍妤心思微动,忙拉着卫老去一旁坐下,安抚道,“卫爷爷可别听他瞎说,他瞧着倒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实际怕死的很,毕竟我现在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方才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 卫老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眼底全是慈爱,他冷哼一声,又道,“今儿我便看在这女娃娃和她肚子里小娃娃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但若是再有下次,我可轻饶不了你。” 齐渊忙点头应是,卫老见他乖巧得很,冷哼一声就亲自煎药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将卢一等人也喊了出来,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宋妍妤眼眶有些红,显然是刚哭过,齐渊瞧见了微微拧眉,“你哭了?” “不碍事,不过是刚才……” “你我之间,本就不过是一场交易,你落了泪,倒使我不知该如何做了。” 宋妍妤有些愣,全然没想到他说话这般绝情,但片刻后脸上又带了笑,道,“你这几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同我说,自从从主院搬出来后,我于厨艺上又有了极大进步,到时做给你吃。” 对面的人直直的盯着她,一副审视的模样,盯的她心头一紧。 “今儿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只怕凶多吉少。” 宋妍妤凝神看向齐渊,见他眼神涣散一脸沉思,咬了咬牙接着道,“我月份渐渐大了,体内的毒虽然解了,但下毒之人却一直没有找到,今日青天化日下便有人当街要要我的命,我实在是怕了。” 自她怀了身孕后,情绪就脆弱的很,只是她对齐渊终究有所畏惧,平日里便不敢冲着他撒娇,今日倒是一反常态,把自己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可愿同我像其他夫妻一般,彼此扶持,安生过日子……” “若是不愿……”宋妍妤话未说完,便被面前的人打断,他眼神渐冷,满脸戏谑,“齐某不知哪里又引起了夫人的误会,倒是使得夫人又忘了,你我之间本就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夫人若是有这个想法,只怕这场交易也就到头了。” 宋妍妤正想解释,齐渊话头一转,又说道,“夫人也不必担心,哪日你遇到危险,齐某也不会见死不救,你我毕竟还有场缘分在,齐某又是个怜香惜玉的,绝不会袖手旁观。” 几句话说的她面红耳赤、心灰意冷,但却又让她无法反驳。是谁要害她,她实在一点头绪都无,若不需求齐渊的庇护,她怕自己会在睡梦之中死于非命。 宋妍妤看着齐渊面无表情的脸,忽的笑了起来,“是,确是我逾距了,一时倒是忘了,齐大人一颗心都给了宫里那位,眼里哪里还装得下旁人。” 听她提起宜妃,齐渊眼中迸发出一抹杀意,虽说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宋妍妤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向后几步同男人拉开了距离,行了个极为工整的礼。 “齐大人既然有伤在身,这些日子便好生休养,我得了空,再来看大人。” 说罢,她也不管身后齐渊要杀人一般的眼神,一撩帘子就出了门,正巧对上捧着药碗的卫老,她行了礼,转身匆匆离去。 卫老见她一脸伤感,又见齐渊面如寒霜,笑呵呵的端着药碗进了屋。 “这是怎么了,你们二人这是吵架了?” 把药碗放到一旁,卫老坐在床边给齐渊检查了下伤口,面上还带着一抹好奇,“我瞧那丫头面上有泪痕,倒是哭过的样子,你怎么欺负人家了?要我说你这死小孩跟你爹真是一样的脾气,犟得很。” “不说旁的,这丫头我瞧着就极好,比沈家那丫头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宜妃,原名沈婉宜,大理寺卿沈道然长女。 第37章 他要杀了自己的孩子 卫老与齐家是故交,他看着齐渊父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又看着齐家被抄、齐渊变成人人喊打的奸臣,齐渊尊他敬他,一直视他为祖父。 这么多年来,卫老陪在齐渊身边,知道他一路走来有多艰难,也知道他对沈婉宜的情意。 齐渊不应声,只是盯着床顶的帷帐发呆,卫老以为他不会答话,看过他的伤口正要离开时,却听他幽幽开口,“卫爷爷,帮我开一服落胎药,记得要药效温和些的。” “落胎药?给谁喝?” 卫老手下动作不停,过了瞬却又猛地反应了过来,“你要打这个丫头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一番话说的极为冷冽。 要不是齐渊身上有伤,他恨不得将人从床上拽下来揍一顿,但这会也只能忍下来,冷声道,“我老头子开不出来这样的药,但我老头子有句话送给你,可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着,他收拾着那些瓶瓶罐罐,要离开时,还是没忍住回头对着齐渊道,“你母亲刚有你的时候,你父亲高兴的好几夜没睡着觉,成日里拉着我,翻烂了家中书库的书,只为了给你起名,如今他们离开人世也有十余年了,还常常与我梦里相见,若是他们知道你要对他们的亲孙子下手,又该是何反应。” 他说罢转身就出了门,只留齐渊一人盯着床顶愣了许久。 第二日一早,卢二便领了齐渊的令出了府,他先去了卫老的草堂,而后才去寻了宋妍妤。 天气越发冷了,小院虽僻静方便,但屋子却不比主院的保暖,还未到深冬,便已是寒冷无比。一早就有小丫头生了火,可不论烧了多少炭火,都没有暖和多少。 “罢了,这屋子许久不修,四下里都在露风,无论你烧多少炭火,那点热乎气不一会便散没了。” 见小丫头一直忙着捣鼓炭火,宋妍妤忙说道,“这几日天气还算暖和,我们把屋子修一下,不然等天真的冷了,到时我们的日子才难过呢。” 卢二带着几名小厮,敲响了小院的门,开门的家丁一见是他,便忙将他们几人迎了进去。 宋妍妤见是卢二,便吩咐素钰上了茶,又吩咐人给他看座,卢二赶忙拒绝,“少夫人,是主子那得了几样新奇的点心,想着您怀着身孕,应当爱吃些新鲜玩意,这才吩咐我给您送了来。”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厮便捧了托盘上来。托盘里果然是几样宋妍妤不曾见过的点心,瞧着样式和颜色都不是燕京城有的。 “替我跟你家主子道个谢,难为他还想着我们母子。” 宋妍妤收下了点心,却没有半点要品尝的意思,卢二看了心中着急,又道,“这点心,少夫人快尝尝,看是否和您的口味,主子说了,若您爱吃,往后每日都吩咐人给您送到门上。” 闻言,宋妍妤拈起了一块点心,在手里转了几圈细细看了,正当卢二以为她要吃的时候,她却又把那块点心放回了盘子里,掏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 “这会我倒是一点都吃不下,卢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复命吧,就说这点心我会好好享用的,必然不会辜负了齐大人一片心意。” 卢二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宋妍妤微垂着头,显然兴致不高,便只能匆匆告辞。刚回了春华园,还不等他喘口气,齐渊便命人将他喊了去。 “那些点心她可吃了?” “少夫人把点心收下了,但是吃没吃……属下不知。” 齐渊倚在窗前,闻言手中修建盆景的动作一顿,好半晌才又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卢二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可不想到了晚间,只听主院那传来了齐渊大发雷霆的声音,他匆匆换了衣裳过去,却见自家兄长跪在住院门前,背上皮开肉绽、尽是伤口。 “大人,兄长他犯了何错,竟惹得大人生这么大的气?” 卢二正要进屋,便听里头的齐渊喝道,“你倒是问问你这个好兄长,他到底是谁的人,听命于谁!” 卢二面上一慌,回头去看卢一,只见他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一座雕像一般,他一时没了主意,只能跪在卢一靠前一些的地方,为他求情,“主子明鉴,我们兄弟二人自小跟在您身边,自然只有您一个主子,我兄长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主子的事。” 他不知卢一犯了何错,但光是齐渊寥寥几句话,便已将他吓得魂飞魄散,可不论他怎么给卢一使眼色,那人只好似没有看见一样,闷声不吭。 直到齐渊从屋子里出来,卢一呆愣无神的双眸才有了丝波动,他对着齐渊磕了个头,俯身在地,久久不曾起来。 “你可还记得你的主子是谁?竟敢瞒着我去给她送信,坏我大事。” “主子,属下只是不想让主子做错事,更不想主子往后后悔……” 话没说完,齐渊便又狠狠一鞭抽在了背上,卢一闷哼一声,面上不辨喜悲。 “不想让我后悔就可以违背我的命令吗?” 齐渊气极反笑,“依你所言,往后这园子里的所有人,都可打着不让我以后后悔的旗号,公开违背我的命令,这样可对?” “主子您知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少夫人对主子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主子这么多年孤身一人,若有她为伴,主子也可……” “也可?也可什么?” 齐渊怒极,但卢一跟在他身边十数年,一直忠心耿耿,他终究也狠不下心要他的命,他沉默了一会,道,“念在你这么多年跟在我身边忠心耿耿的份上,这次便饶你一命,若有下次,你便自己了断吧。” 说罢,他也不管卢家两兄弟是何反应,径直出了春华园。卢二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卢一一眼,转身追了上去。 直到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卢一才缓缓从地上起身,把自己关进了水牢。 第38章 南境灾情 水牢建在燕京城南,原是关押朝廷钦犯等犯了重罪之人的地方,齐渊如今身为二品都指挥,前些日子又接了刑部尚书的缺,统管刑狱,便重新修改了京城犯人关押规则,如今这水牢里关的什么人,除了齐渊身边之人,再无其他人知晓。 卢一自知有罪,进了水牢就一直往最深处走去,司狱以为他来此是有事要吩咐,刚要行礼便瞧见了他背上道道鞭痕,血肉模糊。 “卢大人,您背上这是……” “劳烦你,把我关起来。”卢一受了伤,又心中有愧,此刻面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司狱见了想去扶他,他却摆摆手拒绝,又指向水牢最深处,“就那吧,把我锁起来。” 这话说的十分坚定。 司狱面色一变,小心翼翼道,“卢大人,那里头可是齐大人平素审问死刑犯的地方,实在太过……” 可不论他怎么劝,卢一始终不为所动,早已趁着他愣神的功夫进了最深处,用铁链将自己锁了起来。司狱无法,随即慌张派了人去春华园打探消息。 齐渊出了春华园,围着燕京城街道绕了好大一个圈,最后停在了小院跟前,卢二原以为他要进去,可不想他在门前停留了许久,最后只转身离开,又去了畅春楼买醉。 卢二担心大哥,却又害怕齐渊自己在畅春楼会出什么意外,便吩咐了手下人去打探消息,而后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他奉了齐渊的命令,去给宋妍妤送掺了落胎药的点心前,卢一就悄悄给宋妍妤递了信,要她小心春华园送去的一切,所以那日他送去的点心,宋妍妤才一口未动。 “大哥可真是糊涂,竟然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卢二叹了口气,又吩咐道,“大哥身上有伤,你去找卫老,求他帮忙开一下治疗外伤的药,等我得了空我便回去。” “水牢里传出来消息,说卢一大人把自己关进了水牢……” 卢二闻言面色骤变,想去找齐渊求情,却又怕适得其反,他思来想去,脑中灵光乍现,忽的便有了主意。 齐渊在畅春楼有相熟的姑娘,前世宋妍妤也曾见过几次,名唤花月,是畅春楼的花魁。他每次去畅春楼,都会点那花月作陪。这日他虽又找了花月,但却只是由她陪着,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不过一个时辰,便喝醉了。 卢二将他带回春华园安顿好,又对着伺候的下人交代了几句,这才匆匆出了门。 他去了小院,方一见到宋妍妤,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她跟前,“求少夫人救我大哥一命。” “你大哥?卢一出了何事?” “少夫人,大哥给您送信之事传到了主子耳里,主子虽未责罚于他,但对我们兄弟二人来说,主子的无视比再重的责罚都要致命,我知此事少夫人您也是受害者,但如今我已别无他法,只求夫人能出手救我大哥一命。” 他说罢,重重的对着宋妍妤磕了几个头,满脸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模样。 可不想面前的女人看都不曾看他,只是吩咐素钰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我于你们大人而言,不过是个随手可以丢弃的玩物,你来找我去帮卢一大人求情,只怕是找错了对象。” 说罢,她便吩咐素钰送客,卢二无法,只能匆匆回了春华园。 齐渊习惯了身边有卢一伺候,一醒来便喊卢一的名字,可半天却不见回应,反倒是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回话,“大人,卢一大人把自己关进了水牢,现在还不曾出来。” 他愣了愣神,再回神便见卢二跪在了他跟前,不等卢二开口,他便道,“去把你大哥带出来吧,就说是我说的。” 卢二欣喜若狂,忙去水牢找卢一,但后者却不信他所言,他无奈只得拉了几个人作证,卢一这才将信将疑的随他出了水牢。 卢家二兄弟自小跟在齐渊身边,三人名为主仆,实则关系却更像手足,齐渊也知卢一这样做都是怕自己往后后悔,也不曾真的责怪他,想起他身上还带伤,便又请卫老去给卢一号了脉,确定没有什么内伤后才作罢。 只是计划终究落了空,再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掉宋妍妤腹中的孩子,怕是难于登天。 深冬季节,燕朝各地下了极大的一场雪,原先老一辈的人还十分开心,说什么“瑞雪兆丰年”,可等雪越下越大,一连数日都不曾停歇,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一时间全都忧心忡忡。 这日早朝之上,皇上刚刚落座,燕朝南境便传来了消息。燕朝南境距离燕京城并不算远,不过三日脚程,因而这急报送到皇上手上时,还带着南境的寒气,楚朝翻开信件一看,面色骤变。 底下的文武百官都慌了神,三五凑在一起,猜测楚朝到底收到了什么消息,却不想楚朝忽的落下了一滴泪,道“边境青城因连日雪灾,被冻死者不计其数,又因大雪封门无法通行,被饿死者更是不知凡几,一时间整个南境尽是骨肉离散、阴阳两隔的惨景。” 楚朝把收到的信件念给大家听了,他虽宠爱沈婉宜,但却一直不曾忘记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多年来,他勤勤恳恳,燕朝各地百姓安居乐业,日子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眼下南境有人为雪灾所累,他既心痛,又觉无奈。 “这……南境向来为我朝粮食产地,若有灾情只怕会影响社稷民生,还望陛下派出人马,前往灾区赈灾。” “不光要赈灾,南境多年来未曾有过这样的灾情,俗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还是应当早做预防。” 说话的正是齐渊,他年少时家境败落,也曾畅游燕朝各地以慰自身,对各地民生了解得很。南境土地肥沃,当地百姓淳朴勤劳,可越是这样的地方,一旦发生灾情,必将会引发极大规模的疫情,直至无法控制,最后大乱…… 第39章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众人都知他所说的毫无问题,但齐渊恶名在外,一时间却也无人附和,唯有皇上沉思了半晌,而后笑道,“齐大人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灾情至今,伤亡人数仍在可控范围内,若再爆发疫情,只怕那才是真的人间地狱。” 他少年执政,多年来对待国事从无懈怠,不失为一个明君。 “陛下,臣有一计。”齐渊对着楚朝行了个大礼,态度恭敬谦和,“多年来虽说边境安宁、百姓得以安居,但因减轻赋税,如今国库并不算充盈,若要赈灾,银钱上只怕吃力一些,臣有一计,可解如今朝廷之困。” 他说的淡淡,但目光却扫过京中数得上号的一些世家,眼中满是兴味。 “朝中一些世家大族,经过多年经营,许多世家的私库倒是比国库还要富裕的多,以臣看来,可以命朝中世家开仓赈粮,臣不仅愿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更愿自请,督办此事。” “齐大人这话太过无理,如今灾情严重,几大世家哪有不愿出钱出力的,但此事若需陛下下旨强要,只怕会失了原本的风骨。” “若是世家肯出这些银子,那陛下这道圣旨,便对他们毫无影响,说白了这道圣旨只针对那些厚着脸皮、不肯为国为民出力的世家,若当真是清贵人家,哪里会被影响呢。” 一时间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楚朝瞧着忙制止道,“朕倒觉得,齐渊所言甚是有理,我朝素以德治世,多年来虽说为君为官者多有贤名,但国无法不强、治国不依法不盛,靠世家自觉开仓确比强制有风骨。可天下若全是有风骨之人,又怎会有不平事?” 眼见楚朝对齐渊所言极为赞同,当即便有世家的人跳了出来想要阻拦,却被楚朝抬手制止。 他依照齐渊方才所请,下旨京中四大世家、八大贵族、十六家清贵开自家粮仓到南境建粥棚施粥、帮着当地百姓修整屋舍、治疗伤患,又封了齐渊为钦差大臣,亲赴南境督办此事,若发现有人不依旨行事,他可先斩后奏。 此道旨意一下,燕京城的贵人们无不怨声载道,毕竟齐渊早有恶名,又是个不要命的悖逆之徒,出了名的软硬不吃,今次他做了钦差,世家们都咬咬牙,出了不少血。 魏家除外。 灾情伊始,魏家便散播了消息出去,直言魏家男子去世之后,魏家越发败落,如今虽对外还是燕京世家,但不过是个空壳,只是为了维持体面,实际早已不如从前,想着借此逃脱出钱赈灾一事。 但齐渊哪里肯放过他们。 这日一早,他便带着几十名随从,敲开了魏府大门。 门房一见是他,吓得屁滚尿流的去禀报魏母,齐渊大踏步进了魏府,不顾魏家上下避之不及的态度,自己跑到前堂就坐了下来。 魏母匆匆赶到时,便见他端坐在前厅,正吩咐魏家的小丫鬟为他倒茶。 “记得把你们魏家最好的茶拿出来,我这脾胃可娇惯得很,若是拿不好的茶叶把我脾胃喝坏了,魏家可没法同长公主交代。” 小丫鬟低声应了声是,那模样瞧着到好似要被齐渊吓哭了,齐渊倒也不恼,摆了摆手吩咐小丫鬟退了下去,一抬头便与魏母四目相对。 “齐大人,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可真是稀客。” 魏母堆笑上前,一脸讨好,魏婉宁、魏洵并着月娘三人跟在她身后,几人面上心底反应皆不相同。齐渊冷眼望去,只觉厌烦。 那魏婉宁自从在春华园匆匆见过他一面,多日来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毕竟齐渊虽说名声不好,但无论男女,却从未有人看不上他的相貌。 “老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齐某虽说来的次数不多,但次次却都印象深刻。二爷流落在外多日,这便是舍命救了二爷的月娘姑娘吧,瞧着确实是个白净的,只是与二少夫人却差得远。” “齐大人慎言,月娘如今是我的侧室,并非齐大人可以轻易评判之人。” 月娘见了齐渊相貌,正欲与之攀谈,可魏洵却生怕齐渊对她不利,拦在了她身前,使得月娘恨不得对其破口大骂。 “二爷当真是风流无双,方才齐某说二少夫人也不见二爷有此反应,原来市井传闻竟都是真的,二爷对月姑娘念念不忘,对糟糠之妻弃若敝履。” 魏洵正欲反驳,却被魏母拦住了,她坐在齐渊下手,手里捻着佛珠,一脸慈悲相,“齐大人此次来,想来也是为了魏家开仓放粮之事,只是大人也应当听说了,魏家如今不比从前,非是我们不愿为国为民出力,实在是有心无力。” 齐渊原本把玩着茶盏,闻言也只是把那茶盏在手里转了几圈,等魏母把话说完,他手中的茶盏便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随即他身后跟着的侍从一拥而上,在场诸人脖颈上便都横了一把长刀。 “老夫人从前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齐某幼时也曾听家中长辈评价老夫人,直言您是‘巾帼不让须眉’,怎的数十年过去,您竟变成了无脑后院夫人?” “陛下下旨,要各大世家开了府中私库赈济灾民,魏家直到今日都拖延不办,也不知是当真没钱,还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一顶帽子扣下来,直吓得魏母“噗通”一声跪在了齐渊跟前,“齐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魏家满门忠烈,怎会有谋反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请大人放心,魏家上下即便是吃糠咽菜,也要在南境施一月的粥……” “三月。”齐渊头也不抬,就将魏母余下的话堵了回去,“老夫人的手段齐某也都是见识过的,如今魏家尚且用得起这顶尖的龙井茶,又怎会出不起灾民几个月的口粮?” 他扔在地上的茶盏冒着丝丝热气,魏母凝神看去,地上青绿色的茶叶正是燕朝最顶尖的龙井茶——雪顶含翠。 第40章 这是给她撑腰 魏母心头一骇,恶狠狠的瞪了小丫鬟一眼,直吓得她仓皇低下了头,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显然是怕极了。 她只知齐渊身份尊贵,自然拿了魏母最好的茶来招待,却不知其中渊源。 “老夫人也不必拿个小丫头出气,燕京城里富贵人家拿银钱出来救灾这可是圣旨,老夫人若是对圣旨有异议,自可去陛下面前找陛下说。” 魏母连道不敢,又怕齐渊借着这事大做文章,便只能应承下来,答应三日内魏家的粥棚便会出现在南境。 “既如此,那齐某便恭候魏府佳音了。” 魏母以为他要走,正欲起身相送,可不想他回过头经对着魏洵呵呵一笑,一脸诚恳,“齐某不知这魏府到底是何规矩,府里来客正室不出来待客,反倒是一个妾室当众抛头露面,拿的还是当家主母的款儿,老夫人,您是知道太后娘娘的行事的,她最恨的便是宠妾灭妻这样的丑事,若是这事传到了她老人家耳朵里,只怕魏家便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定定的看着魏洵和月娘,面上虽然带笑,却使得二人心头一慌,魏洵正欲反驳,却被魏母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齐大人说得是,确实是老身有所疏忽,也是洵儿媳妇如今不在主院住,过来远了些,怕耽误齐大人公干,这才……” “这便更不对了,二爷既然回来了,正室还在外头的偏院里住着,这不论说给谁听,只怕魏家面上都无光吧。” 魏母连连应是,“齐大人说得是,洵儿媳妇前些日子自请搬出去,为的便是帮着洵儿祈福,如今洵儿既已平安归来,她自然也是要搬回来的。” “如此甚好,那齐某这便回去向陛下复命,老夫人多多保重。” 齐渊一走,魏家当即便闹了起来,魏洵一脸不忿,“母亲为何要答应他,那贱人怀着他的孩子,还想住进我魏家,这是何道理?” “相公,相公你莫要这样同母亲说话,母亲这般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还不是怕了他齐渊,要说大姐可真是无用,同样是爬上了他齐渊的床,怎的大姐就没把齐渊迷得言听计从?” 魏洵是个莽夫,他武艺高强,却是个有勇无谋的,不然也不能想出战场假死脱身这样的招数,这会他气得很了,便将魏婉宁那晚之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气的魏婉宁面色涨红,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你!是谁同你胡说八道了这些,是谁!” “自然是母亲告诉我的,大姐对大姐夫情深义重,不惜对那贼人以身相许,只求换大姐夫平安,怎的就没迷住这狗贼?” 话刚说完,魏母一个巴掌甩在了魏洵脸上,月娘急忙去扶,却被他伸手一推,险些跌在地上,多亏身后的小丫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这才没酿成大祸。 “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了,什么话也敢胡说八道?” 魏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又见魏婉宁一脸羞愤显然是气的狠了,他搓了搓手,向着魏婉宁做了个揖,“大姐,方才是我得了失心疯,大姐莫要同我计较,我给大姐赔礼。” 幸而段行之不在此。 魏母怕闲话传到他耳朵里,趁着无人注意,随即将在场的下人全都发卖了。一家人胆战心惊的捂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就连午膳都吃的惴惴不安。 过了晌午,魏母便派人去小院传了话,要宋妍妤搬回西院去住,宋妍妤正好奇魏家人怎的转了性,林威便把上午主院发生的事同她说了。 “小姐,如今小院偏僻漏风,即便是修缮了,只怕还是抵抗不住冬日寒风,您如今怀有身孕,还是搬回去得好。” 见宋妍妤并不想答应,林威又劝道,“属下得了消息,南境已然有了染上了疫病,想来传到燕京不过是时间问题,主院虽不太平,但魏家有自己的府兵,您搬回住院,比在这安全得多。” 宋妍妤思前想后,觉得他所说不无道理,这才应了下来,只是小院也修的差不多了,她便又嘱咐林威吩咐手下人将小院修好,往后疫病爆发,用来收留灾民。 兜兜转转,她带着素钰并几个小丫头又搬回了西院,魏家的人忌惮齐渊,便也对她客气的很,一时间她日子过得倒还算滋润,也就只有魏洵与月娘二人,每次见了她眼神都好似要杀人一般。 月娘出身不高,原不过是个花船上的乐伎,但却也有几分小聪明,打着卖艺不卖身的旗号,唬的燕京城不知多少官宦子弟为其一掷千金,但那些男子要不是胸无点墨,要不就是酒色无能之徒,都不是她最理想的猎物。 直到她偶然间见到了魏洵。 那时魏老将军还在世,魏洵少年将军,模样又生的挺拔俊朗,月娘一开始只是算计,后来也不免动了几分真情,这才按下性子陪着他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住了两年。 可不想他们一回到燕京城,一切富贵梦便烟消云散。 魏洵再不济,也是勋贵出身,这也决定了他的正妻绝不可能是乐伎出身,前几日月娘还能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时日一长,她渐渐地便也耐不住性子,成日里找各种理由同魏洵闹别扭。 一开始魏洵还觉得这是夫妻间的情趣,可时间一久,他也不免有些吃不消,便寻了由头躲了出去,由着月娘一人在家无处发泄,便只能去寻宋妍妤的麻烦。 可宋妍妤却始终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这日,宋妍妤刚出西院的门,月娘便笑盈盈的迎了上来,一脸关切,“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妹妹闲来无事,正想去姐姐屋里坐一坐呢。” “我家小姐是宋太傅独女,从未有过什么姐姐妹妹,不知这位小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胡乱攀咬我家小姐?” 不等宋妍妤开口,素钰便将月娘拦了下来,讽刺道,“月姑娘,您脸皮可真是够厚的,无媒苟合便也罢了,还敢上赶着同主母攀关系?” 第41章 救了个少年郎 月娘被素钰几句话气的张口结舌,可见主仆几人要出门,她又堆了满脸的笑,问,“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可否带上妹妹一起。” 怕宋妍妤拒绝,她又道,“妹妹在京中没有什么亲人,除了二爷以外,最相熟的便是姐姐了,还望……” “那你就让他带你出去吧,来找我作什么?” 宋妍妤扫视了她一眼,面上虽带着笑意,但说出口的话却使得月娘笑容一滞,险些维持不住体面。 “相公这两日忙得很,成日里我也见不到他的面,这才想着来求姐姐。” 月娘生的白净纤弱,如今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若是男人瞧见了,只怕会生出无限的保护欲,但她面对的可是宋妍妤主仆,她这模样起不了半分作用。 宋妍妤上了马车,撩起帘子看向月娘,“月姑娘,我这西院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往后您还是莫要到我西院来了,毕竟您身娇体贵,若是在我这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没办法和老妇人同二爷交代。” 说罢,她也不管月娘反应如何,带着素钰并林威等人出了城,一路往西山而去。 一行人到时,孙掌柜早已候在了庄子前,见了宋妍妤先上前行了礼,直到进了庄子,四下里没了外人,孙掌柜才道,“小姐需要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怕引起外人注意,都是分批运进来的,小姐放心,绝对没有旁人知晓。” 宋妍妤点点头,看向几间屋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药材,满意得很,“辛苦你们了,这些药材,一定要安排人手看管好,千万不能出半点差错,不过应当也不用多久,便要运到各地去救人了。” 她并未瞒着孙掌柜,只是告诉他这些日子可能要爆发疫病,他家里也要多屯些药材食物以备不时之需。孙掌柜人精一般,当即便在家里屯够了一年的粮食和一大间屋子的药材,足够他们全家人安全度过这场瘟疫。 天上忽的飘起了雪,下山之路崎岖难行,幸而庄子里什么都是齐全的,宋妍妤便打算在庄子里住一晚,等明日雪停后再下山。 她这庄子位置虽偏僻了些,但偏僻却也有偏僻的好处,因着人迹罕至,附近的环境保护的极好,林威等人来了兴致,说要出去猎些野味回来,宋妍妤听得心头发痒,忙换了身轻便些的衣裳,就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小姐,您这身子只怕不方便,这刚下了雪路滑的很,若是有个好歹……” “我就在这院子前头空地上转转,陡峭的地方我都不过去,好容易出来,若是一直闷在庄子里可太浪费今日之景了。” 素钰见劝她不住,只能给她穿上了最防滑的鞋子,又给她里三层外三层包的严严实实的,这才随她一起出了庄子。 雪下的不小,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然没过了脚背,庄子里的伙计们将庄子里里外外的雪扫净了,前头的练武场便露了出来。 “我这些兄弟原也是战场上下来的,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只是报国无门罢了,这庄子外头场地大得很,我们便在此建了个练武场随时操练着,只求不忘了往日之志。” 林威的这些兄弟个个武艺高强,更有几人前世入朝为官,为燕朝抵御北狄入侵立下了汗马功劳,可谁能想到往后于江山社稷有功的大英雄,如今竟窝在京城西山的庄子里无处可去。 林威等人上了马,顺着山上的小路一路往里,不多时便收获了不少野味。众人都是善马术的好手,一时起了兴致,就赛起马来。 他们爽朗的笑声自远处传来,孙掌柜正想提醒,却被宋妍妤拦下了,“罢了,他们难得松快,就不要拘着他们了。” “这庄子周围风景确实好得很,我们也去周边瞧瞧,说不定还能捡着比他们更大的猎物。” 孙掌柜本想阻拦,但见她去的也不过是离庄子稍远一些的空地,一时倒也放下心来,只吩咐了手下几名死士好好跟在身边保护,自己回庄子去处理事情去了。 山上天气虽冷,但架不住素钰给宋妍妤穿的衣裳多,她走了几步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正巧看见林威等人在不远处建的小亭,她便又走了过去。虽是一众粗人建的,却特地起了个极文雅的名字,唤做望月亭。 望月亭依着西山山势而建,由亭子里向下望去,除了白皑皑一片,便是偶然冒出的松绿色。宋妍妤深吸一口气,只觉空气里都带着松果香气,清冽迷人。 “小姐,外头冷得很,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见素钰一脸坚决,宋妍妤哽在喉头的拒绝也只能生生咽了下去。二人正打算往回走,宋妍妤却忽的瞧见了雪地里一抹人影,“素钰,你瞧那是不是躺着个人?” “小姐怕是眼花了,这么冷的天怎会有人躺在雪地里。” 素钰原本不信,但她顺着宋妍妤的目光看去,果见有一身着玄衣的男子,躺在距他们不远处。若非那一身玄衣,只怕宋妍妤也瞧不见他。 不多时,有侍卫将那人从山下抬到了亭子里。 竟是个模样俊俏的少年郎,瞧着约莫十几岁的年纪,宋妍妤探了他的鼻息,倒还有气。 “快,把他抬回庄子里,吩咐厨房烧了热水来,给他泡泡去去寒气。” 宋妍妤沉思半晌,又道,“今日在山上捡到他的事情,谁都不许传出去,不然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众人心中一惊,赶忙应了下来。 这少年郎身上穿的衣裳不似寻常,那衣裳上绣的花纹,瞧着像是皇家身份的龙纹。 宋妍妤惊魂未定,立刻吩咐人将周围的痕迹掩埋了去。可一想到这附近只有她自己的庄子,又怕有人因这少年追上来,更是慌得不行,故而一回到庄子,她就拉着孙掌柜问道,“这庄子可有什么暗道密室之类的?” “小姐,这庄子底下原是个山间温泉,后来老爷偶然得知了这宝地,便将这庄子买了下来,您住的屋子下头,确有一间密室。” 第42章 我也是有苦衷的 宋妍妤大喜过望,吩咐人干脆将他转移到了地下,还为其准备了热水和充足的食物。忙活了半天,这少年却始终没有醒来的意思,她越发心里着急,但下山的路早已被大雪封了,一时却也请不来大夫。 “小姐,我幼时能跟着村子里的大夫当过几年学徒,虽说疑难杂症看不了,但一般的小病小灾却也不在话下,小姐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去给这位公子瞧瞧。” 说话的是林威身边的兄弟之一,名唤姜狩。前世宋妍妤也曾听过这人的名字,那时的他已然是宫中御医了。 “哪有信不过,你只管放手去做,不管有任何需要都只管来找我或者找孙掌柜。” 姜狩领命,带着需要的药材进了密室,而他刚进去,庄子的大门便被敲响,来人气势汹汹,属实不善。 宋妍妤稳了稳心神,吩咐孙掌柜将来人迎进了正堂。 “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瞧着细皮嫩肉的,个子大概比我略高一些。” “不曾见过,今日下了雪,我们都窝在屋子里没出门,并未见过什么少年郎。” 问话之人长须厚髯,看着倒是个忠厚之人,但他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客气。宋妍妤见其凶巴巴的,便将少年的行迹暂时瞒了下来,以免节外生枝。 那人打量了她几眼,拱手行礼后就出了门。 他走后不久,姜狩便带了好消息上来,“这少年不曾受伤,只是受了惊吓,神经高度紧张导致的晕厥,让他休息会便好了。” 宋妍妤闻言倒是起了几分兴趣,“方才那人瞧着不像是个坏人,也不知与这少年是何关系。” “小姐若是好奇,等他醒了您亲自去问问就知道了,又何必在这些事情上耗费心神。” 可还不等那少年醒来,大门又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把她吓了一跳。 来的却是齐渊。 他只身前来,只牵着一匹黑马,以满山白雪为背景,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宋妍妤转身便往屋里走,就好似不曾看见他这个人一样,齐渊跟在她身后,丝毫不见慌张,反倒是一脸的气定神闲。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主院,宋妍妤刚想关门,却被齐渊抬手拦住,“你如今脾气倒是越发大了,不过是件小事,到现在还没消气?” 听了这话,宋妍妤瞬间就红了眼眶,“他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你的亲生骨肉,在你嘴里就是‘不过是件小事’?” 齐渊自知说错了话,但他那样做却又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便一改方才笑呵呵的模样,强行推开了院门。 他拉着宋妍妤进了屋门,反手将屋门关死,不顾宋妍妤的拼命挣扎,俯身压了上去。 可不想他这么一来,宋妍妤哭得更大声了。 “哭什么,这又不是头一遭了,你有什么好哭的?” 齐渊瞪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咱俩第一次相见,你哭得可比现在好看多了。” 她如今怀孕快六个月,身上也渐渐长了些肉,看着自然不如从前纤细美丽,但这话从齐渊嘴里说出来,她却又哭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哭了。” 齐渊将她拉进了怀里,掏出了帕子给她擦了泪,倒是难得的耐心模样。 “如今朝堂之上不太平,皇上发了话,要我想办法处理,我原本走的就是一条孤家寡人的路,若是被他们知道你和孩子的存在,你们会很危险。” 他寥寥几句,宋妍妤却瞬间止住了泪,“你是怕会拖累我和孩子,这才……” “是,你应当也知道了,南境这几日因着雪灾爆发了疫病,传到京中来不过是时间问题,又加上朝中有人蠢蠢欲动,我的处境比从前更加艰难,难保有护不到你的地方。” 齐渊素来都是嚣张狂放至极,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真诚和认真的模样,宋妍妤不免有些愣神,但不过片刻,她又反过来安慰他,“我知你素来独来独往,但如今我肚子里的这个,是这个世界上与你血脉相连、最亲近的人,想来他是你齐渊的儿子,又怎会害怕这些个阴谋诡计,你为何要因为这个剥夺了他出生的机会?” 面前的人闻言沉默不语,宋妍妤正想吩咐素钰倒些热水进来,却又听齐渊道,“一切早就来不及了,太子昨日忽的不知所踪。饶是宫里再三叮嘱封锁消息,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储君不知所踪,难保这些人不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宋妍妤原还在仔细听他说话,等他说到太子下落不明时,忽的灵光一闪,试探着问道,“那太子大概是何年纪,又是怎样的长相?” 齐渊虽好奇她为何关心这个,但还是一一同她说了,却不想他话音刚落,宋妍妤便一脸神秘的将他拉了起来,而后她转身轻轻一按床后的暗板,床下便出现了一个密室。 齐渊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不免又打量了她几眼,宋妍妤不明所以,只催促着他下去,“那少年是我今日在山中捡到的,模样倒是与你说的太子一般无二,他就在下头的密室,你快些去看看是不是太子。” 哪里还用得着他下去确认,听闻上面有动静,原本躺在黑暗里百无聊赖的太子忽的抬起了眼,定定的看向上面的齐渊,与之目光对视后,轻轻一笑,道,“齐大人,许久不见。” “太子殿下竟当真在此,臣原以为是清平郡主与臣在开玩笑。” “清平郡主?”太子楚稷上下打量了宋妍妤一眼,见她与齐渊关系亲密,如今又大着肚子,想当然的把她当成了齐渊的妻子,“孤怎的不曾听说齐大人娶妻,还是如此绝色。” “殿下,这是清平郡主,魏洵将军的正妻宋氏。” 齐渊神色自若的对着楚稷介绍了宋妍妤,楚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魏夫人,想当初魏夫人未出阁时,齐大人便对魏夫人仰慕已久,就连孤都有所耳闻,如今二位可是好事将近?” 第43章 这次不是他 宋妍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楚稷喊着自己魏夫人,转头却又问自己与齐渊是否好事将近,她只觉迷幻,却又不知如何应答,最后只能装作没听见,别过了头。 与她相较,齐渊倒淡定得多,他冷冷的扫了楚稷一眼,道,“你如今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还敢开我的玩笑了。” “我可不敢,若是被姑母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楚稷连连摆手,躲远了几步,“我不过是看宋小姐不仅模样生的好,又是个心底良善之人,与三哥你般配得很,这才有此提议,你怎的如此大的反应。” 齐渊不理他,等人出了密室,宋妍妤便将方才有人寻来的事同楚稷说了。 “据宋小姐的描述,那人应当是我的贴身侍卫,他模样生的是凶了些,但人却不坏,宋小姐往后便知道了。” 得知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宋妍妤本还有些内疚,但楚稷的话却又使她释怀了不少。 楚稷与齐渊二人关系虽好,却难得有机会一同外出游玩,如今见山间风景好,二人都平白生出几分怅然。 “那事三哥查了许久,可有了眉目?” 齐渊点点头,“一切都如同殿下所预料的那样,分毫不差。”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宋妍妤知道他们二人这会说的定是机密,便寻了个由头避了出去,给二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 “今日天冷,咱们吃暖锅子吧。” 齐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妍妤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的应了。 如此寒冷的天,他不在城里待着,却跑到山林中来吃暖锅子,可真是会享受。 晋人写雪,写其洁白、写其宁静、写茫茫天地无一物的孤寂,也写此等洁白宁静孤寂中,自己与至交好友围炉吃酒的畅快恣意,倒是与他们此时场景一般无二。 西山地势并不陡峭,只是几步一石,几步一水,却别有一番野趣。几人坐在正堂,面前是烧的通红的暖锅子,宋妍妤嚷着热,素钰便上前打开了屋门,从他们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瞧见山中风景。 “这些肉都是庄子里我们自己养的家禽,菜是山下的农夫刚送上来的。等天暖了,我们还打算开几亩地出来,专门种蔬菜。” “这庄子偏是偏了些,但若能自给自足,却是个避世而居的好去处。” 楚稷看着外头苍茫的雪,忽的悲从心来,“世人皆羡慕皇亲国戚、说不尽的尊贵,但又有谁知其中苦处,父疑子,子弑父,兄弟相残,骨肉失散,若是这样的富贵,求来又有何用。” “殿下慎言,这酒不比宫中的酒,酒劲冲得很。”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齐渊忙止住了他的话头。 正巧有人送了点心上来,齐渊笑道,“这道点心殿下定未吃过,这原是乡下人家过冬的吃食,名唤富春糕,用来祈求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楚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盘子里是几样颜色不一的点心,不禁眉头一皱,道,“三哥当真是把我当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了,这富春糕我也曾见过,不过是用白色糯米做的,哪里会有这么多新奇的花样。” 闻言,齐渊也有些疑惑,正欲去查看那糕点,一旁的姜狩却惊呼出声,“这糕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姜狩拿起糕点细细端详,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而后大惊失色跪在宋妍妤跟前,“小姐,这糕点里面被人掺了点东西,在场众人吃了都对身体没有什么伤害,唯有小姐吃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楚稷方才说糕点有异不过是句玩笑话,可姜狩仅多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其中诡异,“这糕点里个个都被添了足量的麝香,但凡小姐吃上这么一块,肚子里的孩子便也就保不住了。” 众人唏嘘,宋妍妤则是一脸沉痛的看向齐渊,后者与她目光相接,便知她误会此次也是他所为,齐渊顿觉一口气堵在胸腔里上不来下不去,心头更是发慌。 “卢一!去查!查这糕点是从何处买来的,中间都经过谁的手,去给我查!” 卢一领命而去,屋子里一时便安静下来。 宋妍妤目光冷冷的盯着齐渊,终是没忍住讥讽道,“齐大人又何必装模作样,除了您之外,还有谁容不下我腹中胎儿,非要将其除之后快?” 她面上划过一抹泪,眼中尽是失望,“我知大人心中另有所属,但我腹中胎儿何其无辜?大人为何如此心狠,非要苦苦相逼?” 齐渊沉默不语,一双手骨节却被他掐的泛白,宋妍妤转身出了门,只留下楚稷满脸不解。 “三哥,这事……” “不是我做的。”齐渊摇摇头,“我本不想拖累她,但瞧着她对孩子珍视的很,自然也多了几分不舍,又怎会再次下此毒手。” “但瞧着宋姑娘的模样,只怕这顶帽子又扣到了你身上,你还是找个机会同她解释一下吧。” 齐渊没接话,只是浑身冒着寒气,把楚稷惊得住了嘴。 卢一效率极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带了消息过来,“那人原是庄子里的厨师,说是奉了魏家二爷的令,把这些东西加到了点心里。” “杖杀。” 齐渊说罢,拎起挂在墙上的佩剑就要出门。他面色冷硬如霜、周遭杀气凛冽,卢一赶忙去拦,“主子,那毕竟是魏家的人,这个关节上,您又何必……” 齐渊哪里听得进去,手下稍稍用力,卢一便被他推的一个踉跄。楚稷见他浑身煞气,怕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刚要开口劝言,齐渊就盯着他冷冰冰的开口,“不必劝我,他们魏家欺人太甚,竟敢对我齐渊的孩子动手,今日我若不出了这口恶气,实在枉为人父。” 外头又飘起了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几乎挡住了视线,但齐渊翻身上马,玄衣同黑马叠在一起,瞬间成了雪中的一个黑点。 第44章 讨回公道 楚稷叹了口气,不免为魏洵掬了一把同情泪。他正想去帮着齐渊向宋妍妤解释几句,一回头却正巧与她目光相撞。 “这次实在不是三哥所为,三哥此人虽说瞧着冷冰冰的,但实际心思却并不坏……” “这次不是他所为,上一次呢?” 宋妍妤几句话就把楚稷问的张口结舌,但这毕竟是他们二人的私事,饶是他有心相劝,眼看宋妍妤一脸冷淡,那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齐渊一人一匹黑马,迎着大雪一路疾驰,不过半个时辰便站在了魏家门前,身上满是风霜。魏家的门房见他一身煞气,忙不迭跑去告诉了魏母。 齐渊脚步不停,单手提着长剑,大踏步进了魏家。 宋妍妤住着西院,魏洵和月娘回来后不愿与她同住,便随着魏母挤在东院,但也不过是单独辟了个小院出来给他们二人。原月娘也是不愿的,但魏洵告诉她,若是住在东院,那一切吃穿用度生活所需,自然都是记在魏母账上,月娘这才欢天喜地的应了下来。 齐渊并不知这段缘故,他只是提着剑沿着魏家回廊,一间一间的搜了过去,直到迎头撞上了魏母。 饶是魏母自诩见惯了大场面,但眼前之人身上的杀意还是惊得她目瞪口呆,她战战兢兢的向前走了几步,壮着胆子问道,“齐大人这是怎么了,怎的……” “魏洵在哪?” “洵儿……洵儿……大人您找洵儿是……” 魏母还想再问,齐渊手中的长剑却早已横在了她颈上,“魏老夫人,有些事齐某劝您还是莫要插手为好,魏家二爷胆子大得很,此刻怎的不敢出来见齐某了?” 他边说目光边扫视过在场众人,吓得众人慌慌张张的避开了他的视线。他见人群中没有魏洵,便对着一旁的一个小丫头随手一指,“去,告诉魏洵,一炷香内我若见不到他人,我便杀魏家一人。” “从谁开始呢?”他手中长剑一扫,又落回了魏母颈上,“早就听说魏家二爷是个孝子,那便从魏老夫人开始吧。” “你……你这狗贼,你焉敢?” 魏婉宁担心魏母,却又不敢上前,只能站的远远地骂道,“我母亲是功臣遗孀,又有朝廷诰命在身,你怎敢对我母亲下手?” “魏大小姐,齐某劝你还是老实一些的好,毕竟……” 话没说完,齐渊的目光就轻轻地放到了段行之的身上,魏婉宁自然看懂了他无声的威胁,倏地住了嘴。 那小丫头见状,随即跌跌撞撞跑去找魏洵,一时间,场面又僵持住了。 魏母活了大半生,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不免又气又怕,尤其齐渊握着剑的手还时不时的颤上一颤,她更是胆战心惊,直到魏洵与月娘匆匆而来。 “齐渊!你竟敢跑到我魏家来行凶,你真是胆大包天!” “魏二爷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只是二爷失忆这许多日,一直沉溺在温柔乡里,如今怕是连剑都拿不起来了吧?” 齐渊眼中尽是鄙夷,气的魏洵面红耳赤,他夺过府兵手里的长刀,便想同齐渊较量一番。 魏洵本就不是齐渊的对手,莫说齐渊师承燕朝第一高手燕矶,便是二人根骨天赋,他也比齐渊不知差了多少,他原想收拾齐渊一番,却被齐渊一招挑落了剑,又一脚踢在了他心口处。 魏洵吃痛瘫倒在地,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你这狗贼,今日敢擅闯我魏府,将我魏家置于何处?明日我一定要进宫面圣,求陛下罚你。” 齐渊丝毫不以为意,反笑道,“二公子可真是好大的气性,只是不知陛下是信你,还是信我?” 他父母为了陛下死于逆贼之手,齐渊自小又由长公主教养,皇上、太后及长公主三人,只怕早已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要不然太子楚稷,又怎会跟他在身后一口一个三哥叫的那么心甘情愿。 若魏洵当真进宫面圣,依照齐渊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极大概率此事会被皇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往后魏家还要因为此事受皇上和长公主的怪罪。 这实在不是个划算的生意。 魏洵年少轻狂,魏母却是个老谋深算的,她冲上前去对着魏洵便是一个极响亮的耳光,“你这逆子,到底是何处惹得齐大人生气了,还不快给齐大人赔罪?” “他平白无故闯到家里来,对着母亲你与我大呼小叫,分明是他不将我魏家放在眼里,母亲怎的还怪到了我身上?” “平白无故?”齐渊冷哼一声,“早就听说二公子失了忆,倒不想却是真的,竟费尽心机要打掉正室肚子里的嫡子,将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肚子里的,当成宝?” 寥寥几句,魏家知道他与宋妍妤内情之人,便都反应了过来。 魏洵此刻更恨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我魏家私事,不劳齐大人操心。” “二公子此话说的不对,二少夫人如今可是当朝郡主,食邑百户,二公子为了个外室如此薄待于她,将皇室的脸面放在何处?” 闻言,魏洵不说话了。 他脱离官场、脱离京中世家时日已久,回到魏家后也不曾亲眼见过宋妍妤身为郡主的风姿,对其被封为郡主之事仍没有太切实的感受,便也忘了这层皇室的身份,若想真的压人,即便是他们魏家,也只能赔着笑脸。 “想当初魏老将军在世时,魏家是何等的风光,不想他老人家故去仅仅数年,魏家便败落成了这副模样,让人瞧了当真是心痛得很。” 魏母人精一般,自然知道齐渊这是为宋妍妤出气来了,忙凑上前去又将儿子骂了一顿,“你可听见齐大人方才所言?二儿媳妇如今是郡主,她肚子里的孩子除了是我魏家血脉之外,还是皇室中人,岂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想打就能打的?” 她几句话,便是当着众人的面将宋妍妤肚子里的孩子认了下来,魏洵虽心中有气,但当着齐渊的面,也由不得他再说什么。 可不想齐渊收起了手中长剑,却径直走向了月娘。 第45章 南境事变 这下可把魏洵急坏了,他站起身冲到月娘身前,牢牢地将月娘护住,“齐大人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对一个孕妇下毒手吗?” 见眼前之人不为所动,魏洵不免有些胆寒,但不想齐渊只是贴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二公子,齐某奉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还是装作不知道认下来得好,往后若再让我知道你对她动手,别怪我不给魏家面子。” “她”指的是谁,二人均心知肚明,齐渊没有明说,魏洵却捏紧了拳头。一旁的月娘早就被吓哭了,但齐渊不走,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能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老夫人、大小姐、二公子,今日是齐某叨扰了,齐某这就离开,几位不必相送。” 说罢,齐渊提剑大摇大摆的出了魏府。他一离开,魏母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狗贼,总有一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虽说这一次是魏洵所为,但宋妍妤不知其中内情,又兼上次之事,她便越发疑心此事与齐渊有关,一连数日,齐渊约她出门她都找借口推脱了去。 她前世对齐渊有情,但他眼里始终都只有沈婉宜一人,她与柳元夕之流,不过是他惹沈婉宜吃醋的棋子,如今这棋子怀上了小棋子,就指望他会手下留情吗?宋妍妤自然心有分寸。 这个冬日似乎格外漫长。 因雪灾引发的疫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燕朝蔓延开来,起先只在南境,而后便是整个燕朝。虽说楚朝下旨,命令贵族们在各地设立粥棚、医馆,帮着各地百姓度过难关,但却收效甚微。不过半月,燕朝各地便出了几股起义军,有的刚有点动静便被当地政府镇压,有的却声势浩大、发展迅猛的向着燕京城而来。 从得了消息起,太后便将齐渊宣进了宫,也不知同他说了些什么。只是齐渊前脚从宫里出来,后脚太后就给他同永昌伯府家的嫡女秦笙赐了婚。 永昌伯府与魏家一般,均是与先帝在马背上并肩作战、建功立业的世家,当初的永昌伯秦仲彦还是先帝的结拜兄弟,二人从起义起,就亲密无间、不分你我,后来秦仲彦为了保护先帝为奸人陷害,自那之后,先帝便将现在的永昌伯秦赢当做了亲子。秦赢幼时一直养在当今太后身边,吃穿用度与宫中皇子一般无二,甚至还要略强一些,他弱冠后娶的更是太后母家的侄女,秦家一时风头无两。 “秦姑娘出生时,燕京城中上下皆知,她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最差也是王妃。” “宫里的贵人,何尝不是把他当做了亲生的孩子,他如今虽说不过是个二品都指挥,但如今还兼着刑部的差事,朝廷上有哪个王爷能与他相较。” “小姐说的是,只是这赐婚实在突然,从前竟无半点消息传出来。” 素钰帮着宋妍妤梳了个家常的妇人髻,也将齐渊被赐婚的事说与她听,原本素钰还在忧心该怎样安慰她,却不想她听后竟没有半点异常。 素钰更担心了,柔声道,“小姐,齐大人毕竟在宫里长大,他的身份不是一般的朝臣,如今他既已到了适婚年龄,太后与皇上自然不会看着他一直这样混日子的……” “傻丫头,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哪里用得着你安慰我,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对他,并无半点情分。” 闻言,素钰刚想松一口气,却不想身后竟传来了齐渊的声音,“二少夫人果然是心硬的很,这话齐某听了心都要碎了。” “齐大人今日怎的有空,到我这院子里来戏弄于我?” 素钰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给二人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不顾宋妍妤的挣扎,齐渊拉着她便滚到了床上,吓得她惊呼出声,紧紧护住肚子,“你小心着些,若是伤到了孩子该怎么办?”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惦记着你的身子,派人来请你你又不去,我无法,只好亲自到魏府来看看你了。” 宋妍妤白了他一眼,语气也不免带了几分阴阳怪气,“还没来得及恭喜齐大人,好事将近,从前我在闺中时,也是见过秦小姐的,确实是个妙人,倒是配得上大人风姿。” 齐渊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笑着去捏她的脸,“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他从背后拥着宋妍妤,不多时竟安静下来,正当宋妍妤以为他睡着了时,却不想他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虽近在耳边,但朦胧间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我奉旨要去一趟南境,只怕时日不会太短,这些日子你在京中务必多加保重,有什么需要就去春华园找卫老。” “我能有什么事,反倒是你,怎的忽然要去南境,可是南境灾情又严重了? 宋妍妤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齐渊一愣,心中倏地一暖,拥着她的手也更用力了几分,“与灾情无关,我去那有更要紧的事,你以后无事不要出门,若非要出门的话,一定要多带几个侍卫,可记住了?” 这男人难得有如此正经的模样,宋妍妤便知他今次所行之事,只怕凶险得很,便乖乖应了。 二人相拥而坐,倒是难得的宁静和谐。 不到晌午,齐渊就匆匆离开了西院。只是他这一走,一连数日,宋妍妤都觉得自己右眼“砰砰”直跳,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见她为齐渊担心,素钰面色瞬间难看了几分,“小姐,我可听说这些日子齐大人一直陪着秦姑娘,二人或是在东延楼相携赴宴,又或者是一同去鹿鸣山上赏雪看景,总之是恩爱的很,可怜小姐您在这为了他担惊受怕,他竟然在陪着别的女人。” 素钰为宋妍妤叫屈,但后者却始终面色如常,只是低头时带了几分落寞。 “他做什么,不需说与我知道,更何况,他与秦姑娘有婚约在身,她将来会是他的妻。” 第46章 情敌见面 素钰叹了口气,俯身行了礼便退了出去。宋妍妤心头郁郁,但又无人可说,早早便歇下了。 与早就败落的魏家不同,永昌伯府秦家直到现在,都是燕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老侯爷秦仲彦为了保护先皇而死,便决定了秦家只要不造反,子子孙孙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 秦仲彦有三子,秦赢为嫡长子,是个顶顶有出息的,后头两个兄弟不靠父辈荫封,一人科举入仕,一人则进了军队,也是有名的很。 秦笙是秦赢嫡女,更是秦家孙辈里唯一的女孩,身份属实尊贵,她能与齐渊结亲,不论是谁看,都是下嫁。 可秦笙自己却乐意的很。 齐家没落前,她就与齐渊相识。那时的齐渊是个混小子,在长公主家的宴席上,弄脏了她的衣裙,他怕母亲责怪,便威胁秦笙不准说出去,自己则进了长公主家的小鱼池,帮着秦笙洗裙子。 结果越洗越脏。 “那时我就想,这个小哥哥可真是有趣,明明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唯独他霸道得很。” “你啊,只怕是被这混小子给迷住了。” “母亲,我知他如今名声不好,但定是因为身边无人照管罢了,若是我在他身边,他一定不是这个模样。” 秦笙满脸都是对这门亲事的向往,全然将自己母亲脸上的欲言又止忽视了。 齐秦两家定了婚期,二人的八字合了又合,就定在了来年六月初八成婚。自此,秦笙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家里绣嫁衣。 他们这样的人家,姑娘的嫁衣大都是自己象征性的绣几针,剩下的都交与绣娘,但秦笙却固执的要一针一线,亲自绣自己与齐渊的婚服。 秦大夫人见了,只觉心慌的厉害。 齐渊浪荡声名在外,瞧着秦笙对其用情颇深,她只怕自家女儿嫁过去,会受委屈。 可齐渊自从与秦笙定下婚约后,却比从前安分了不少,不仅不去畅春楼了,春华园里养着的也被他全都撵了出去,就连柳元夕想要见他,都被春华园的门房挡在了门外。 “外头现在都传遍了,都说齐大人对秦姑娘上心的很,怕是要为了秦姑娘浪子回头。” 素钰瘪了瘪嘴,极不情愿,“这些话注意着些,莫要传到小姐耳里。” “我知道,小姐身子越发重了,齐大人如此,当真令人寒心。” 林威和素钰本是怕这些话传到了宋妍妤耳朵里,平白会让她伤心,但他们却不知,宋妍妤早已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素钰一转身,就瞧见了她。 “小姐,怎的站在风口上,这会冷的很,您别着了凉。” 素钰脸上堆起笑意,上前扶住她,“方才林威说,东延楼出了几样新鲜的菜式,这几日城中的贵族人家都排着长队去尝鲜呢,小姐成日闷在屋子里也无趣得很,不如今日咱们就出去尝尝吧。” 宋妍妤与素钰虽为主仆,但十数年相伴,二人情分深厚,却似亲人,前世她咽气之时,也只有素钰一人陪在身边。 即便兴致不高,她还是应了素钰所求,林威立刻传了轿子来,几人就去了东延楼。 他们到时,天色已近傍晚,宋妍妤身子重,素钰怕她被人冲撞了,特地要了二楼的雅间,然而就在上楼之时,却正巧碰上了齐渊和秦笙。 二人吃完了欲要离开,在楼梯上却不想与宋妍妤四目相对。 素钰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她偷摸去瞧宋妍妤的面色,后者面上却看不出半分情绪。 “三哥哥,这位是谁?” 秦笙仰头看着齐渊,面上是掩不住的少女心事,但看向宋妍妤时,眼眸里却尽是打量和敌意,“这位夫人瞧着倒是面熟。” 宋妍妤梳的是妇人髻,肚子又微微隆起,秦笙猜到了她的身份,却只做不知,而齐渊也只是凉凉的扫了宋妍妤一眼,接着便极温柔的看向秦笙,“这位是魏家二少夫人,宋太傅的独女。” 他说的生疏又客套,对比看向秦笙时眼中要溢出来的情意,宋妍妤眼神一暗,硬挤出了几分笑意,“原来是齐大人和秦家小姐,早听说太后娘娘给二位赐了婚,只是未有机会得见秦小姐,如今看了,果然是郎才女貌。” 她说罢便与二人告别,带着素钰和林威进了雅间,只留下齐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秦笙向他走近了些许,脸庞红通通的,全是少女怀春的心思,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柔声道,“三哥哥,我等你来娶我。” 齐渊回神,冲着她笑了笑,说了声好。 宋妍妤点了几道东延楼的新鲜菜式,喊素钰和林威落座,二人却连连拒绝,“小姐,这如何使得,实在礼不可废。” “这里也没有旁人,快坐下吧,自我嫁到魏家,唯一与我一心的,便只有你们两个,这会子还分什么主仆。” 二人对视一眼,这才坐到了宋妍妤身旁。 今日是冬月的最后一天,也正巧是她的生辰,只是她父母如今不在京中,也无人记得这是她的生辰。 外头又飘起了雪,宋妍妤从二楼的雅间望下去,只见齐渊为秦笙撑着伞,二人相伴出了东延楼。快要上马车时,见周遭无人,秦笙探出头极快的在齐渊面上亲了一下,而后红着脸躲进了马车。 宋妍妤收回视线,再也未看外头一眼。 雪灾加上疫病,南境的情况迅速恶化。进了腊月,本应是家家户户采买粮食准备过年的时候,可燕京城却在此时出现了第一例疫病。 第一例病患是名四处行走的商人,疫病刚刚出现时,他带着货物途径南境,那时朝廷也不曾散播出消息说这疫病有多吓人,这商人在南境卖了货物,又从当地买了不少特产,才回到燕京城。也正是他回到燕京城的第三日,南境爆发疫病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这商人姓柳,南境之行除了他自己外,还有几个家仆并十数名侍卫,方才大夫去瞧过了,无一幸免。” 第47章 铺子被砸了 “这消息早就被官府出面镇压了下来,整个柳家一夜消失,与柳家人有过接触的,也都没了踪迹。” “这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仁善,这些人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齐渊前些日子为救宋妍妤受了伤,原本这伤口早就结了痂见好了,可昨日东延楼见了她一面,他却觉得自己的伤口又开了,泛着密密麻麻的痒。 见他面色不好,卢一上前把他搀到了床边,又吩咐小丫头给他更了衣,这才道,“大人还是注意着身子些,您前些日子刚受了伤,新伤加旧伤,好的可没有这么快。” 齐渊抬眸看他,面前人没说完的话便都咽了回去,可不想齐渊面色一白,竟生生呕出一口血。 卢一慌慌张张去把卫老请了来。 “你这小子可真是不要命了,我叮嘱过你多少次要静养,你这些日子往外跑反比从前勤快了不少,你自己不要命,便是神仙也难救!” 话说的越狠,心里却越是忧虑。 卫老给齐渊号过脉,顿时气的面色通红,骂道,“我看秦家那丫头也是个不知道轻重的,成日里缠着你去这去那,也不怕让人家笑话,你们二人可还未成婚呢!” “您何至于如此生气,我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眼下这形势,若不稳住秦家,怎的能知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卫老闻言冷哼几声,可终究也没再抓着这事不放,“你这伤口本就需要静养,这几日一直在外头疯跑,伤口倒不如前几日了,瞧着化了脓,这脓血得剜出去才是。” “既如此,那您便快些动刀吧,大人这伤口瞧着血肉模糊的,实在是骇人。” “你说的倒是简单。”卫老瞪了卢一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们成日里新伤旧伤,老头子我这的麻沸散早就用完了,怎么给他动刀?” “不需要麻沸散,劳烦您直接动手吧。” 齐渊神色如常,可一句话却又把卫老气的跳脚,“你这伤口本就溃烂化了脓,一旦下刀可比平时疼上不知几倍,若没有麻沸散,老头子还怕你活活疼死。” 可不论他怎么说,齐渊始终不为所动,卫老无奈,便吩咐药童把自己的药箱拿了来。 没有麻沸散,卫老这种见惯了血雨腥风的老大夫,下手时也不免有些发虚,可齐渊却始终一声不吭,倒使得卫老心里更没底了。 有小丫头端了清水进来,紧接着便有小丫头端了血水出去,如此往复数次,虽说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卫老整个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等他住了刀,齐渊仍咬着牙,没吭一声。 “你这小子,倒真是与你老子一般,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卫老摇摇头,止血药好似不要钱一般,抹在了他的伤口上,还不忘叮嘱,“你这几日不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都给我待在房间里不准出去,老头子我这几日哪里都不去,就守在你门前看着。” 齐渊无奈,但又知卫老的性子,一时倒也没有反驳。 腊月里天越发冷了,宋妍妤本就身子重,天一冷越发懒得出门。这一日,她拥着火炉正昏昏欲睡,孙掌柜却递了消息进来,要见她。 她没来由的心头一跳,忙吩咐素钰把孙掌柜请了进来。 “小姐,这几日您的嫁妆铺子,被一伙歹人给砸了,先是绸缎铺子,后来又是成衣铺子,今儿个您名下的胭脂铺子、首饰铺子也未能幸免。”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的今日才来报?” “前几日他们砸的绸缎铺子和成衣铺子都在您名下,我便知这是与您有仇之人所为。但这胭脂铺子和首饰铺子明面上不挂在您这,我原以为可幸免于难,却不想今日这两件铺子里的伙计匆匆来报,凌晨竟都被人砸了。” 宋妍妤面色一白,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人,但却没有什么头绪。 “这伙歹人都有些功夫在身上,瞧他们的样子应当也不是为了谋财害命,只是他们砸了这铺子,没个三五日的休整实在无法开门迎客,他们若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这几间铺子就都黄了。” 寥寥几句,宋妍妤却早已心中有数。背后之人未必是要她性命,不过是想逼的她这几间铺子开不下去,关门大吉。 她嫁妆里头能变卖的早已变卖了,如今只有这几间铺子能给她挣些银子回来。这些人冲着这些铺子来,与要她的命又有何异。 她心慌得很,却强迫自己稳下心神,此事仅凭她自己,只怕是无法揪出背后之人,因而她当机立断,“走,我们去春华园。” 几人到时,春华园后门紧闭,里头安静的不似从前,宋妍妤顾不上太多,忙吩咐素钰去敲门。 开门的是卢二,有了上次的教训,卢二忙堆着笑把她迎进了门,一边往里头走,一边对着她解释道,“夫人这会子来的不巧,大人伤口化了脓,这几日正由卫老看着,在园子里静养。” 卢二本以为能在宋妍妤面上看见几分担忧,但她脚下不停,只应了一声,“我找你们大人有急事,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劳烦卢二大人前去禀报一声。” 卢二心头纳罕,但却还是依言去禀报了声,卫老虽不想齐渊养伤时被旁人打搅,但看在宋妍妤肚子里孩子的份上,终究还是让卢二把她带了进去。 宋妍妤到时,齐渊正倚在床上看书,连个外衣都不曾穿,只穿了个白色的里衣。 她面色一红,别过脸去,道,“齐大人还是先把衣裳穿上吧,我找齐大人有要事。” “穿的更少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如今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难不成魏夫人还把自己当成未出阁的小姑娘?” 齐渊开口便带了几分讥讽,宋妍妤却也不恼,“我如今毕竟是有夫之妇,与齐大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未免有闲话传出影响大人声誉,还是多注意着些好。” “有夫之妇?不过是个寡妇罢了。” 第48章 初见 他这句话说得不客气,气的宋妍妤眼眶一红,他正想开口安慰,却又听宋妍妤道,“大人这话说的不对,从前我确实是个寡妇,但我夫如今平安归来,大人也是知道的。” 见她不急不恼,显然是不曾将他放在眼里,齐渊没来由的涌出一股火气,出言讽刺道,“齐某可听说,魏家二爷回来至今,可是连二夫人您房中都不曾去过,二夫人不过是从给死人守寡,变成了守活寡,这又有何区别?” 宋妍妤面色发白,却还是带了笑,“这是我们夫妻闺房中事,便不由齐大人操心了,如今我腹中怀有他的嫡子,等孩子出生,就是魏府嫡长子,二爷再宠月娘,也无伤大雅。” “这分明是我齐渊的儿子,怎会是他魏洵嫡子?” “齐大人可是喝多了,我是魏家二房儿媳,我肚子里的,怎会是齐大人您的儿子?” 齐渊愣了半晌,而后便发了疯,他按住宋妍妤的肩膀,把她扯到了床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我齐渊的种认别人做父亲,但那魏洵可不愿认……” “大人怎知二爷不愿?”宋妍妤眼神无波无澜,只在看向自己肚子时,才带了几分为人母的慈爱,“二爷可是乐意的很呢,毕竟魏家如今不比从前,也需要个嫡长子来冲冲喜气。” 这下子倒是齐渊怔住了。 他松开了扯着宋妍妤的手,一副极为厌恶的样子,“那便恭喜魏二夫人了,只是魏二夫人如今春风得意,怎的还想起来我春华园了。” 闻言,宋妍妤沉默了。 她方才光顾着逞口舌之快,一时倒忘了自己此次来是有求于他。铺子的事实在十万火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来意同齐渊说了。 不想齐渊听了,却答应的极为畅快,当即就把卢一喊了进来,吩咐道,“这件事交由你去做,去查背后之人,不论是谁,找出来不必客气。” 宋妍妤受宠若惊,正欲向他道谢,却被他冷着脸拒绝,“魏二夫人不必如此,我之所以答应相助,也不过是看在你腹中孩子的份上,想来少夫人也得到了消息,明年我便要与秦家小姐成婚,到时还请魏二夫人到场相贺。” 宋妍妤还未回答,就有刑部的人来向齐渊汇报,她本想避开,但见齐渊却没有避讳她的意思,她不好打断,便只能安静坐在一旁,像个雕塑一般。 齐渊同刑部的人正说着京中世家,有不肯捐粮者当如何处罚,一抬头却见宋妍妤靠在窗前,连呼吸声都不曾传过来,整个人安静的可怕。 他忽的想起,自己与她的初见。 燕京城的人都以为,他们初见是在宫宴之上,但也只有卢一才知道,二人早在八年前,便已经见过一面。 那时齐家出了事,除了他侥幸逃生外,一百多口子人无一人生还,他与卢一卢二两兄弟,也不过是十余岁的少年,既要躲避贼人的追杀,又要想办法填报肚子,实在是狼狈的很。 那时也是冬日,比这时还要冷上几分,他自小虽跟着父亲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着长大,但毕竟年纪小,又受了刺激,不过是几日便发起了高烧。 卢一卢二守着他,一连几日都不曾退烧,兄弟二人心急如焚,想去请大夫,可身上不仅没有银子,又怕被官兵发现踪迹,一时便慌了神。 “小主子这样烧下去,即便是退了烧,怕也会烧成痴傻。” 卢一比他们两个都大几岁,眼见齐渊几日不退烧,便嘱咐卢二照顾好他,自己出去请大夫。 那时卫老外出未归,三个小孩身上除了几件破衣裳,再也没了别的东西,卢一说要去请大夫,但他心里也没个主意,只出了三人暂住的破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 他数日水米未进,再是身强体健也早已支撑不住了,眼见他要饿晕过去,面前却传来了鸡腿的香气。 卢一睁眼,便瞧见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小姑娘。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手中油腻腻的鸡腿发出肉香,她的身上带着奶呼呼的香气,莹白的脸低头看着他,“小哥哥,这个鸡腿给你吃。” 她把鸡腿塞进了卢一手里,又从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接过了许多吃的,一股脑塞到了他的手上,“这些吃的也都给你,母亲说了,人在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肚子。” 卢一捧着这些吃的有些怔愣,而后便滚下泪来,对着小女孩不住的叩头,“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发了好几日的高热,若是再不请大夫,只怕性命难保。” 小姑娘还没说话,她身后跟着的嬷嬷便上前阻拦,“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老爷和夫人还在家里等着呢,莫让他们等急了。” 闻言卢一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但那小姑娘却软糯糯的开口,“嬷嬷,这小哥哥好生可怜,咱们还是帮他请个大夫吧,祖母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嬷嬷无法,便也只能由着她去。他们跟着卢一回了破屋,又吩咐下人去给齐渊请大夫, 也正是那时,一直在昏迷中的齐渊,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正瞧见小姑娘双髻上带着的绒花掉到了一旁的杂草里,除了他之外,竟无一人注意。 他没吭声,由着大夫给自己号了脉,闭上眼只装作未醒,直到后来听到小姑娘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银钱和首饰,都塞到了卢二手里,“我出门没带太多银子,身上只有这些,你们若有困难,往后可去城南宋家。” 城南宋家,世代清流,宋家家主宋远亭官至太傅,不仅几个皇子,就连当今皇上也都是他的门生。 宋远亭无子,只有一个独女,名唤宋妍妤。 这便是他们二人的初见。 时隔多年,齐渊还是能想起那时,宋妍妤亮如星辰的双眸,照的那间破屋都亮堂了起来,可是那样的欢喜,他再也不曾在她的脸上见过了。 第49章 包庇他的未婚妻 齐渊想,她嫁了人,刚进门就做了寡妇,而后又得知夫婿假死,同别的女人在外头逍遥,她为他守着一大家子人,受尽折辱,还被迫委身于自己这个奸贼,短短一年,她受了这么多委屈,自然是没了生气。 “依臣所见,此事倒也不难办,这几个世家均已贺家为首,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说通了贺家,想来另外几家便也不在话下。” 齐渊没接话,那人便又接着道,“不过贺家是贵妃娘娘母家,贵妃娘娘如今育有皇子成年,想让贺家点头,只怕没这么容易。” 贺贵妃出身春申城贺氏,世代都是名门望族,据说当初贺贵妃嫁与当今皇上时,贺家长辈并不同意,只因他们贺家世代显赫,乃是数一数二的世家,而先皇不过是个草莽出身的泥腿子,即便做了皇帝,贺家也不屑于这样的人结亲。 却不想贺贵妃见了当今皇上,便芳心暗许,眼里再装不下其他人,贺家长辈便也只能随了她。 这样的世家,齐渊若想下手,确实得好生筹谋。 “这事我心中自有打算,若无其他事,你便先回去吧。” 那人本还有事要禀,但见他兴致缺缺,忙起身告辞。等人走后,宋妍妤便又站到了他的床前,干巴巴的安慰道,“齐大人如今有伤在身,公事上还是莫要太过操劳了,多注意身体。” 齐渊不答,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宋妍妤,看的她有些无措,正想起身告辞,却又听齐渊问道,“他们对你好吗?” “我在魏家的境况如何,大人都是知道的,如今又何必多此一问?” “魏洵他,对你也不好么?” “若是他对我好,又怎会不惜假死,同别的女人在外逍遥,还有了孩子。” “既然魏家对你不好,魏洵对你也不好,你又为何要让孩子认他做父?” 宋妍妤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为了方才的事耿耿于怀,“大人这话说的倒是奇怪,这孩子如今好歹是将军府的嫡长子,总比你齐大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要好吧?” 这话说的倒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二人不欢而散,宋妍妤本以为齐渊不会再帮自己,可不想从那日后,卢一便跟着孙掌柜走访了她各个嫁妆铺子,通过跟铺子里的伙计交谈,不过三日,便找到了幕后之人。 宋妍妤得了消息,正要去问个究竟,孙掌柜的却早已进了西院,见了她先行了礼,又道,“夫人若是要去找卢一大人,这便不必去了,卢一大人留下消息,往后再无人敢对夫人的铺子下手,但幕后之人是谁,夫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的铺子被砸了,我还不能知道是被谁砸的吗?” 见她动了怒,孙掌柜便有些欲言又止,犹豫许久才道,“我这几日一直跟着卢一大人,他问话理事时我也一直在旁边看着,根据卢一大人这几日得到的线索和他的猜测,幕后之人应当是秦姑娘。” “秦姑娘?”宋妍妤微微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是秦笙。” “是,秦姑娘与齐大人有婚约在身,明年成了婚便是卢一大人的主母了,他拿不定主意,自然要回去找齐大人定夺。” 宋妍妤安静下来,默了片刻才又道,“既然知道了是谁所为,我们便不能毫无表示,她是公侯家的小姐又如何,莫名其妙砸了我的铺子,总要给我个说法。” 孙掌柜一愣,而后却带了几分喜色,“小姐说的是,秦家欺人太甚,我们自当讨个说法,不然太便宜他们了。” 他欢天喜地的出了西院,意欲去那几间铺子找伙计收集证据,然而他一走,宋妍妤面色又沉了几分。 “素钰,你去春华园找卢一,问问齐渊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小姐,要我说实在不必有此一问,卢一既然到现在都没有来,便足以说明齐大人的态度了。” “不论他态度如何,还得去问过才知道,切记,如果他打算让我息事宁人,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你回来便是,剩下的事有我处理。” 素钰一脸雾水,但见她坚持,却还是依言去了春华园。 卢一见到素钰时,便手疾眼快的把她拉到了一旁,“你怎么来了,可是宋姑娘让你来的?” 素钰点点头,也不瞒他,“姑娘听说卢一大人查出了真相,特地叫我来问问。” “姑娘既都猜到了,又何必再来问,大人的意思,秦姑娘必定是齐家未来的主母,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卢一旁观者清,这会子宋妍妤只吩咐了素钰一人过来,不过是想看看齐渊的态度罢了。 素钰听了转身就走,卢一有心追上去帮着齐渊说几句好话,可眼下他还有要事要办,便也只能作罢。 西院内,宋妍妤听了回复,神情却无半点起伏,怕她心里不爽却闷着不说,素钰忙道,“小姐,若是你心中不舒服,可千万莫要憋着,不论如何,素钰总是会陪着你的。” “不舒服?我怎么会不舒服,说来还得感谢齐大人这个未过门的妻子,我原本还在担心这笔钱该从哪里出,却不想秦大姑娘这般贴心,当即便送上了生财之道。” 素钰有点懵,“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姐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吗?” “过几日你便知道了,他齐渊今次想息事宁人,不拿点银子出来,我可万万做不到。” 素钰走后,卢一忙完了齐渊交代的事情,就去向齐渊复命,他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将方才素钰寻来的事情,告知了齐渊。 齐渊头也不抬,只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小丫头走时可说什么了?” “就三个时辰前,素钰姑娘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模样,应当是动了气。” 闻言齐渊大笑出声,“她身边这个小丫头倒是跟她一样,是个有脾气的,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但若是惹急了眼,脾气也冲得很。” 第50章 真相并不重要 见齐渊并不在意,卢一没忍住又开口提醒,“大人,想来宋姑娘已然知道了此事原委,大人莫不如去向她解释一下,若她真误会了,只怕要与大人生了嫌隙。” “不必,如今行事牵一发便动全身,为了她的安全,这事她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不仅是我,往后她身边的人再来春华园,统统打出去,不必见面。” “这,恐怕是会伤了宋姑娘的心……” 但齐渊早已下定了决心,他把完笔的信交到了卢一手里,难得的袒露了几分心绪,“她这个做母亲的,为了腹中孩子勇敢得很,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不能掉链子,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住他们母子,即便是豁出命去。” 卢一把信封好,亲自送到了秦笙的手上。眼见秦笙一脸绯红,少女怀春好不娇羞的模样,又一想到秦笙对宋妍妤做下的龌龊事,他便觉得自己有些装不下去,便起身匆忙告辞,然而却又被秦笙硬生生拦了下来。 她欲言又止,像是要说什么不好启齿的话。 卢一也不急,眼观鼻鼻观心,瞬间好似木了一般,秦笙无奈,“早听说三哥哥和魏家那个寡妇关系匪浅,我一时气不过,做了些错事,不过那魏家二郎都回来了,三哥哥与那寡妇早已断了吧?” 卢一忽的有些同情齐渊,他成日里应对的差事,再难也比不上同女人打交道。 秦笙还眼巴巴得等答复,他板了板脸,“秦姑娘,大人成日在外办案,本就辛苦得很,朝中也不知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大人常说我们都是过了今日不一定有明日的人……” 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大人的情况,秦姑娘都是知道的,他从家里横遭变故起,便再也没有真的开心过,除了跟秦姑娘在一起时,您与大人婚期将近,齐家上下都盼望着您早日进门,能陪在我们大人身边呢。” 卢一寥寥几句,险些把秦笙的泪说下来,少女的心事总是天真又霸道,她含着泪,亲送卢一出了门,还不忘对着他说道,“我知你们大人过得苦,旁人总不能理解他,言语间对他还多有侮辱,以后有我陪着,他总不是孤单一人。” 蓦地,卢一对自己办的差事十分满意,不仅解了宋妍妤的麻烦,还帮着齐渊装了把可怜。如此,秦笙往后总不好意思再给齐渊添麻烦。 卢一信心十足的回了春华园复命,却不想他前脚刚到,后脚秦笙就跟了去。 齐渊放了淤血,上半身缠着纱布,半边胸膛赤裸着,秦笙见了面色一红,却还是从卢一手里把药碗接了去,坐在床边喂齐渊喝药。 “三哥哥,我知你辛苦,从前是我胡闹了。若早知三哥哥对我亦有情意,我又何至于此。三哥哥你莫忧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任性了,只会好好陪在你身边。” 秦笙红着脸,对着齐渊剖白心迹。 齐渊原还一脸不解,直到看见秦笙身后那一脸心虚的卢一,他哪里还有不懂的。 见他在看自己,卢一越发的往后躲了躲,齐渊心里暗暗骂了他一顿,面上却还得带笑去哄秦笙,“我知你懂事,也知你心疼我,但是我更不想你委屈自己。” 他说完,伸手就去握住了秦笙的手。 秦笙的脸更红了几分,旋即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借口去给他熬药,慌慌张张的出了房门。 她一走,卢一也想离开,但齐渊凉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我要你去秦家给她传个话,只是不想让她再为难宋妍妤,你倒好,去同她说了些什么?” “大人,我可都是按照您吩咐的说的,至于秦姑娘是怎么理解的,我实在是不知。” 卢一苦了脸,“大人,这样的任务以后您吩咐卢二去吧,我可干不了这样的活。” “吩咐你做个事,你还挑上了?”齐渊越发没好气,“你去瞧瞧她到哪去了,这种时候园子里人来人往,别让她瞧见了。” 卢一心头一凛,对着齐渊行了礼,便匆忙去寻秦笙。 二人一走,齐渊靠在床上,只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 往后几日,秦笙不顾秦家百般阻挠,成日里往春华园跑。秦赢心疼女儿,对齐渊的态度也比从前好了不少,听闻齐渊受了伤,他还派了心腹,亲自上门探望。 心腹姓李,众人看在秦家的面上,都喊他一声李五爷。李五一进门,先对齐渊行了礼,面上带笑,“我家大人本想亲自过门来看望齐大人,但毕竟他是长辈,若是亲自登门,难免会有人说大人您的闲话,到时两家生了嫌隙便不好了,幸而往后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在乎许多虚礼。” 齐渊笑着应了声是,“我这伤也快大好了,还要劳烦五爷亲自跑一趟,我心中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原本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李五立刻慌张起身,对着齐渊行了个礼,“齐大人您喊我李五便是了,哪里担得起您一声五爷。” “笙妹妹早就同我说过了,说五爷跟秦伯父关系甚好,二人像是亲兄弟一般,我既要迎娶笙妹妹,自然得唤一声‘五爷’。” 李五一辈子未娶,年轻时跟在秦赢身边,帮他做了不少事,后来秦赢娶了妻,他便将秦笙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听齐渊如此说,李五不免也多了几分动容,“小姐是个心地好的,大人与我别无所求,只求您能对小姐多些怜惜,保护她一生无虞罢了。” 二人正说着话,却有小丫头带着宋妍妤进了门,与李五四目相对。 李五眼里带了审视,目光极不友善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却含笑对着齐渊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是?” “这是魏家的二少夫人,五爷未曾见过也是有的。” “原来这就是魏小将军的夫人,怎的少夫人来这春华园到好似回自己家一般,瞧着熟悉的很。” 李五语气骤寒,惊得齐渊眯了眯眼,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跟李五一起,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宋妍妤。 第51章 讨要赔偿 宋妍妤稳了稳心神,进门对着齐渊行了个礼,因她不识的李五,便只对着对方微一颔首,算是见了礼。 “这位是秦大人府上的李五爷,这位是魏家二少夫人。”齐渊为他们二人做了介绍。 听到来人是秦家的,那女人连眼皮都没抬。 “魏少夫人来此,可是有事?” “前些日子我名下几间铺子被砸了,听说是齐大人未过门的妻子、秦大小姐所为,今日上门,便是想问齐大人讨个说话。” 齐渊没想到她竟这么直白,尤其还是当着李五的面,他方才怕她乱说,还表明了李五是秦家的人,不想她这般大胆,丝毫不放在心上。 “魏少夫人这话说的倒是奇了,满燕京城谁不知道,我家小姐最是心善,成日里连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会砸了您的铺子呢,里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李五言语中暗含警告,看向宋妍妤的目光更是带了不加掩饰的寒意。齐渊本以为这样,小女人会知难而退,可不想她不卑不亢的看向二人,将素钰递给她的东西,拿到了二人跟前。 “这些都是铺子伙计的证词,齐大人府上卢一大人那里,应当也有同样一分证词,秦姑娘是齐大人未过门的妻子,齐大人护着她这本也无可厚非,但我的损失,也总得有人偿还吧?” 宋妍妤寸步不让,仍旧坐在她每次来春华园,最喜欢坐的窗边。只是二人中间夹着李五,却像隔了千山万水,遥遥相望,只余陌生。 “宋氏,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事非是笙妹妹所为,你若再揪着此事不放,休怪本官不念与魏家的情分。” 李五见齐渊口口声声都是为了秦笙,对他也更满意了几分,对宋妍妤则是越发不满,隐隐还带了几分杀意。 “齐大人不认也无事,只是我手上总归还有些旁的证据,齐大人方才口口声声说顾念着同魏家的情分,我若不是顾念着这情分,手头的证据早就交到京兆尹府了。” “魏夫人好大的口气,也不知夫人哪来的信心,竟觉得这证据当真会起到作用?” “我自然知道齐秦两家如今在燕京城只手遮天,但两位也别忘了,我也不是寻常妇人家,我可是太后娘娘亲封的郡主,我手上的证据即便不能处罚秦姑娘,坏一坏你们两家的名声还是不成问题的。” 齐渊几乎以为她疯了,但李五却忽的一笑,道,“魏夫人倒与传言中不同,罢了,秦家最不缺的便是黄白之物,魏夫人既然认定此事是小姐所为,那便开个价出来吧。” “一万两。”她淡淡开口,“既然李五爷方才也说,秦家家大业大,最不缺的便是金银,想来一万两对于秦家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好,不过是一万两罢了,魏夫人随时可派下人去秦家讨要,秦家,总不会赖夫人的账。” 达成了目的,宋妍妤对着二人福了福身,转身便走,自始至终都没问过齐渊的伤势半句。齐渊心头不舒服,可碍于李五在场,他也只能神色如常同李五寒暄。 二人说话的间隙,他抬头看向宋妍妤离开的方向,却巧与回眸的宋妍妤四目相对,他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言语,她早已转过了头去。 他忽的心头一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李五此举,便是彻底将自己变成了那个恶人,他与这女人之间的误会越积越深,如今早已到了解释不清的地步。 可能二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也再也没有了将来。 为防夜长梦多,宋妍妤当日便吩咐林威,上门将那一万两银票讨了来,兑成五百或者一千两的面额,分别存进了几家钱庄,还有些被她换成了碎银,以备不时之需。 她得了银子,便将西院几人都喊了过来,除了素钰并几个小丫头,再就是林威同他兄弟们,以及一个苏慧。 宋妍妤不曾问过她与三皇子楚靳有何恩怨,只是自从存善堂被楚靳搜过之后,她便如同惊弓之鸟,一直窝在西院,从未出过门,就连她那个侄儿过来寻她,也都被她骂了出去。 无他,只是怕楚靳派了人跟踪,找到她藏身之地。 “这些银子你们分一分,这些日子能存粮便多存一些粮食,尤其家中还有亲人的,也吩咐他们多备着点。” 几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别从桌子上取了一袋银子,对着宋妍妤行了礼退了出去,余下的人却无一人上前。 “你们跟在我身边,应当也听过些消息,如今南境已经乱了,传到燕京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银子给你们,不仅是保全你们自己,也是为了将来若我遇难,你们有能力帮我一把,可都明白了?” 听她如此说,除了苏慧之外,都上前取了银子,苏慧摊了摊手,“若有银子救不了你的那一日,我再出手也不及。” 宋妍妤只以为她说的是她医术高超,便也没放在心上,她名下有医馆,又同三皇子关系不浅,应当也不差身外之物,宋妍妤便由着她去了。 临近年关,燕京城却不见半分喜庆,只因南境的疫病终究是捂不住了,不止南境,燕朝境内自南到北,六十八座城池,十余日内便有近半沦陷,燕京城的贵人们带走了柳姓商人,却终究没能堵住疯狂蔓延的疫病。 魏洵如今在京兆尹谋了个闲缺,从前魏老将军在时,他是意气风发的魏小将军,如今魏老将军战死多年,他一无军功,二无功名,便是这闲缺也还是魏母豁出去老脸,找了从前魏老将军的下属求来的。 他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到了衙门也不过是三日打鱼两天晒网,衙门里的大人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对他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想他这日,却犯了个弥补不了的大错。 燕京城身为燕朝国都,自先皇时起便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凡,平时这是盛世国都繁华景象,疫病一来,便是最先传染的地方。 第52章 抓了她男人 魏洵这几日,日日看住燕京城几座城门,对进出的人员严格盘查,这本是他分内之职,但他却心心念念自己原是风光无比的少年将军,哪肯自降身价看守城门。 一日两日倒也还好,他顶头上司还可看在其父亲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时日久了,衙门内其他人难免怨声载道。 燕京城遍地世家,为何单单他魏洵这般特殊。 上司无奈,便只能吩咐魏洵与旁人一样,日日去南城门当差。 可他当差第一日,就惹出了大乱子。 原是晌午换值之时,有个年轻男子,驾着牛车想要进城,身后跟着一老妪并一个怀着身孕的妇女,直言是老父亲生了病,乡下地方看不了,只能到燕京城来找名医瞧瞧。 魏洵掩着口鼻查验,那老汉骨肉如柴,且高烧不退、全身皮肤都是不健康的黄,他只看了一眼,便岔开了视线。 “官爷,我父亲这病乡下医生实在是无法了,便告诉我们可到京城来碰碰运气,不然这样的关节上,谁都不愿离开家到处跑,还望官爷通融。” 魏洵本是不想通融的,但见老叟这病不像疫病,那人身后跟着的孕妇,此刻又证泪眼连连的看着自己,模样好不可怜,甚至还有几分像他的月娘。 他心头一软,打开了关卡,“你们进了京,只去看病,旁的地方都不准去,一旦出了问题,连我都要受连累。” 那家子人自然是连连应了,又忙不迭的对着他叩头行礼,魏洵有些不耐,只是把那孕妇扶了起来,便催着几人进城。 而这幅场景,正巧被路过的齐渊瞧见,当即便把那家子人押进了大牢,魏洵更是被他当众绑了起来,就绑在南城门前。 魏洵不堪受辱,对着他破口大骂,“你这狗贼,我何错之有,不过是看他们一家人可怜,放他们进去看大夫罢了,这老伯身上的症状又不是疫病。” “不是疫病?你可问过城门这随行的大夫了?可仔细看过这老头身上的伤口?” 齐渊冷了脸,叱问道,“你如此轻易便把他们一家人放进去,到时若把疫病传进京城,将皇上太后等的安全置于何地?” 魏洵这便慌了神,尤其当齐渊命人把他拉去看了老头身上溃烂的伤口,又听城门前的大夫说“这确实是疫病,且还是比之前更凶猛的疫病。”时瞬间白了脸,“你休要在这胡说八道,疫病什么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人……” “魏家二爷只怕对疫病不怎么了解,最早出现的疫病确实是高烧不退、上吐下泻,但这些时日经过不断传播,早就出现了其他形态,其中一种,便是这个模样。” 闻言,魏洵顿时瘫倒了地上。他看守城门,却玩忽职守,私放患病之人进京,这个罪名本就是杀头的大罪。 消息传回魏家时,魏母正由月娘陪着,在小园子里赏花。 月娘挺着大肚子,一脸乖巧,魏母自然是越看越满意,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我知你这些日子受委屈了,但那宋妍妤如今搭上了齐渊这艘大船,便是我也要避其锋芒,不过你放心,我跟洵儿都只认你一人,如今他在衙门也有了正经差事,有机会便休了那女人,娶你做正室。” 月娘捧着肚子,眉眼含羞,“母亲您也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些,只想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生,母亲和夫君一切平安,这便是月娘……”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外头传来消息,说二爷被绑起来了,如今正在南城门跪着呢!” 月娘话没说完,便有门童慌慌张张跪到了二人跟前,哭喊道,“来人来报的时候,只说二爷被齐大人绑在了城门前,据说还挨了顿打。” 魏母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晕过去,多亏身后跟着的嬷嬷扶住了她,“你说清楚些,洵儿明明是在当差,怎的会被齐渊绑起来?” “来人并未相告,只说让家里快些想办法去救二爷,不然怕是二爷性命不保。” 月娘瞬间落了泪,魏母虽心慌,但也迅速稳下心神,“快,给我换身衣裳,我倒要亲自去看看,洵儿到底犯了何罪,竟然要受如此大辱。” 月娘也想跟着一起去,却被魏母拦了下来,“好孩子,我知你记挂洵儿安危,但你如今大着肚子,若是去了被冲撞了,反倒不好,你且安心在家等着,我去瞧瞧便回来告诉你。” 说罢她就坐着马车一路疾驰,来到南城门,果见魏洵被五花大绑,押在城门前。来往行人无不好奇上前查看,有与魏家相熟的,见了魏洵这副模样,均是瞪大了眼,只觉不可思议。 她怒上心头,也顾不上身份,冲到魏洵跟前便要给他松绑,却被一旁站着的官差挡了回去。 “你们眼中可还有法纪纲常?我儿犯了何罪,要受此等折辱?你可认识我是谁,你如今这般对我,可想过后果?” “魏老夫人可真是好大的威风,齐某见了都自愧不如。” 魏母怒冲冲的骂完官差,齐渊的声音便从她身后传来,带着彻骨的凉意,“魏老夫人不是想知道魏二公子犯了何事吗,卢二,来讲与魏老夫人听听。” 卢二自小便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诡计多端,闻言连叹三声,一脸无奈的上前,对着魏母,也对着众人,把魏洵方才所为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 围观的除了平头百姓,也有官宦人家,听到卢二说魏洵私放了那家子人进京,无不义愤填膺,对着魏家母子指指点点,更有甚者,竟当着众人的面对着二人破口大骂。 魏母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却还是辩驳,“这又如何,我家洵儿自小心善,能做出这样的事想来也是因为他发了善心,齐大人何至于如此折辱于他?” 她话刚说完,不等齐渊开口,便有看不过去的旁观者答道,“他发善心,却要害了我们所有人,这又是何道理?” 第53章 你竟然为他求情 魏母被这句话噎的张口结舌,到底没再说出更不要脸的话,只是等人群散去,她去还是抱着几分希望,凑到了齐渊跟前,赔笑说道,“齐大人,洵儿虽有错,但实在是无心之举,还望齐大人您看在齐、魏两家世代交情的份上,能法外开恩……” “齐家与魏家,有何情分?”齐渊看过去,问出来的话又使得魏母心凉了几分,“若晚辈记得不错,齐家与魏家虽同朝为官,但那早就是父辈的事了,后来齐家落了难,怎配与魏家攀交情?” 齐家落难时,魏家袖手旁观、不管不问,当时魏老将军在外征战,但魏淮却早已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莫说对齐家伸出援手,魏淮还在齐家落难时,掠夺了齐家不少财物。 若真要谈情分,齐魏两家唯一的情分便是…… 魏母福至心灵,急匆匆的回了府,也不管早早等在门口的月娘,连忙去了西院。 她到时,宋妍妤刚与众人说完话,正打算休息,魏母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就握住了宋妍妤的手,面容急切,“二儿媳妇,快些跟我去救救洵儿,如今便只有你能救他了。” 见眼前人一脸茫然,魏母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尤其在说到是齐渊下令把魏洵关起来时,面上凄苦更浓,“洵儿如今落了难,我去同齐渊那狗贼求情,可他却不为所动,为此为难我一个长辈,他到也不怕折寿。” “母亲这话说的倒是奇了,那齐渊是什么秉性,您还不清楚吗,他怎会因着这个手下留情。” 宋妍妤面带不解,“那母亲您来找我,又是何意?” “二儿媳妇,魏家与他齐渊没有交情,但你与他……总归有几分情意,若你肯开口求他,洵儿总有……” 话未说完,宋妍妤便落了泪,一脸失望,“母亲从前,要我……我顾念着魏家上下,只得应了,但如今相公都回来了,我若再与齐渊有首尾,如何对的起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如今是为了洵儿的安全去求他,莫说是洵儿,便是魏家上下又有何人敢说你半个不字,洵儿从前眼里只有月娘,不过是被那女子迷惑住了,勾栏里出来的,多的是见不了人的手段,你若能把洵儿救出来,他必定念你的好,到时还有那月娘什么事。” 宋妍妤一脸为难,犹豫了好半晌才答应,她大着肚子坐马车多有不便,吩咐林威找人抬了轿子来,慢悠悠的往南城门而去。 魏母心急如焚,但此刻有求于她,便也只能耐着性子,同她一起坐轿往南城门而去。 原本一刻钟便能到的路程,宋妍妤却三刻钟才到。 他们到时,魏洵早已在寒风中冻得面色发白,他膝下跪着的雪,晌午温度高时化成了雪水,这会又冻成了冰,将他的双腿硌的生疼。 魏母看了心疼,但碍于齐渊在场,却也只能按下心头的恨意。宋妍妤扑到了魏洵身上哭天抢地,她大着肚子,模样又生的好,这一哭又引得无数人驻足。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是谁如此心狠,这样冷的天竟然让你跪在地上。” “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烦。”魏洵想让她闭嘴,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终究是没能开这个口,只能按下不耐,道,“你快起来,当街嚎哭像什么样子。” 宋妍妤这才抽抽搭搭的起身,仿佛才看见一旁的齐渊一般,上前对着他行了礼,又道,“齐大人,我家相公自从领了这差事后,日日早出晚归尽职尽责,今日也不知是犯了何错,竟然被您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待。” 魏母和魏洵拼命对着她使眼色,这样的丑事,很不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拿出来说一遍。 可她只当做没看见,一旁的卢二也很识相的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齐渊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善,“你们魏家就让你一个妇人,出来抛头露面?” 他言语中对魏家颇为不屑,魏洵听了心中有气,但自己小命还在齐渊手上,也只能生生咽了。 “魏家除了相公外,哪还有能在外主事的男子?如今相公遭了难,我身为他妻子,自然要为相公奔走。” 齐渊看了看面前这女人,又看了看一旁跪着的魏洵,骂了声,“蠢货!” 宋妍妤抬眸看他,只觉他如今好大的火气,也不知是冲谁。 “这么一个货色,也值得你相救?” “不论他如何,总归是我相公,齐大人今日把他五花大绑扔在城门前,不仅是下了他的颜面,也是下了魏家的颜面,大人让他以后如何为官,如何见人?” 魏洵这官本就是魏母舍出老脸求来的,衙门里的同僚对他多有不屑,如今他丢脸至极,莫说往后当不当这差,只怕外出碰上知情人,都要被嘲讽许久。 见齐渊沉默不语,宋妍妤便知他在思忖自己所言,于是也不藏着掖着,又向他靠近了几步,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在寻找根治疫病的办法,我这有一人,可以帮上你的忙。” 齐渊双眸一眯,只见面前的女子一脸胸有成竹,倒与自己从前熟悉的她差距越发大了。 他也不问宋妍妤如何得知他在寻找治疗疫病之法,只是对着卢一吩咐道,“魏洵,私放病患进京,险些酿成大错,但念其初犯,且并未造成实质性的危害,便杖二十吧。” 他所说的杖二十,用的乃是军棍,一棍子下去直到骨头,这二十军棍打在魏洵身上,他最少要在床上躺上月余,魏母还欲上前求情,却被齐渊身边的侍卫拦了下来。 一同被拦下来的,还有急匆匆从魏府赶来的月娘。 哭哭啼啼的她被侍卫拦了下来,她怀有身孕,众人怕磕碰了她,手上的力度便轻了许多,可即便如此,魏洵一见月娘,却还是红了双眼,冲着侍卫们吼道,“你们放开她,你们若是敢动她,我跟你们拼命。” 第54章 时日无多 他护着月娘,怕她受半点委屈,齐渊一见,不免又来了兴致,戏谑的问宋妍妤,“你看,这就是你为之求情的男人,眼里可装不下你半分。” 宋妍妤白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家事,不劳齐大人费心。” 挨了二十军棍,魏洵早已站不起来,魏母身后跟着的小厮忙抬了担架过来,轻手轻脚的将他抬到了担架上。 魏母见月娘哭得肝肠寸断,宋妍妤却跟个没事人一般,对她便又存了几分不满,“你就是这么求情的?人怎的被打成这样?” “母亲,就夫君犯的错,本是要被砍头的,如今不过是挨了二十军棍,母亲还不满足吗?” 魏母被她几句话气的怒火中烧,但碍于此地人来人往,倒也不好发作。 此刻的魏洵丢了这么大的脸,又挨了打,便只任由别人摆弄,自己一言不发。 等回了魏家,三人连个招呼都没同她打,径直回了东院,素钰气不过,想去同他们理论,却被宋妍妤拦了下来。 “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他们的德行,何必同他们生气。” “奴婢只是气不过,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求您救人的时候说的好听,人刚救回来就换了个嘴脸,真叫人恶心。” “罢了,横竖我救他也是别有目的,留着他还有用。” 二人说着话,刚瞧见西院的门,宋妍妤忽觉头晕目眩,将将护住肚子,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入目便是她屋子里绯色的床帐,素钰趴在一边哭得好不伤心。 见她醒了,苏慧率先坐到了她床畔,眼眶红红也是哭过的样子,“你这身子,怎的破败成了这副模样,你为何不告诉我?” “这有什么值当的哭得,能保下这个孩子,我已然知足了,至于自己如何,我不在意。” “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苏大夫不是早将你体内的毒给解了吗,怎还会如此……” “你体内胎儿已有六个月,这毒已然影响不到他,只是你这身子……” 苏慧没再说话,她这些日子忙于医馆的事,不曾注意宋妍妤的身体,便又被歹人得了手。 她二人悲痛欲绝,宋妍妤却淡然的很,反倒成了她安慰她们俩。 往后几日,苏慧将她拦在了西院,不仅不准她出门,就连齐渊传了消息说要见她,也被挡了回去。 苏慧征用了西院的小厨房,建了个药炉,日日在里头埋头钻研,寻找给宋妍妤解毒的办法。 宋妍妤知她内疚,便也由着她去了。 只是日子久了,闷在院子里实在无聊。 正巧这日孙掌柜来回话,宋妍妤问了他铺子里的事,便又多说了句,“这几日外头可有什么事发生?” 孙掌柜搓了搓手,嗫嚅道,“确有一件事,可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齐大人同秦家小姐的婚期……提前了……” 宋妍妤微微一愣,又问道,“提前了?为何?” “小姐莫要关心这些,他们如何都与咱们没有关系。” “据说是因为秦家老夫人这几日不大好,秦家为了冲喜,故而如此,婚期就定在后日。” “这也在情理之中,原不是什么新鲜事。” 宋妍妤还记得,前世齐渊与秦笙虽有婚约,但后来秦家却被指认意图谋反,二人的婚事也就此作罢。再后来她在齐渊那失了宠,只听说秦家平了反,齐渊迎了秦笙进门,做了侧室。 孙掌柜虽不知内情,但也知她与齐渊中间有些渊源,说完小心翼翼的就去看她的反应,却见宋妍妤神色如常,好似全然不曾将这事放在心上。 “庄子里那些药材,这几日早就按照您的吩咐,给城外的灾民们发了一些,剩下的都趁人不注意运进了城,现下正放在成衣铺子里。” “怎会想到放在成衣铺子里?” “那铺子前些日子被人砸了,这几日正在修理,正巧也没有客人,藏在那里头倒是正好。” “我那药铺跟你这成衣铺子就在一条街上,得了机会运到药铺去吧,药材还是得放在药铺里才不会惹人起疑。” 苏慧推门进来,给宋妍妤号了脉,又道,“你这些日子最好少操些心,你如今这身子,你心里也清楚。” 宋妍妤怕她生气,便乖乖应了,只是等苏慧一走,她便等不及站起了身,吩咐素钰给她换身衣裳,要出门。 “果真只有苏姑娘在的时候,姑娘你才肯乖乖听话,如今苏姑娘一走,你便原形毕露了。” “我这身子如今还算康健,有些事此时不做,往后即便有心,怕也无力了。” 几句话唬的素钰险些落泪,哪里还顾得上拦这主子,忙给她换了衣裳,又命人抬了轿子来,这便出了门。 倒也没去旁的地方,宋妍妤先去了成衣铺子。秦家的人下手极重,孙掌柜找了修了几日,却还是能隐约看出当初被打砸的模样。宋妍妤从前门进去,一路绕进了后院,孙掌柜不知她有何打算,只得乖乖跟在身后,并不言语。 “这铺子,原是我祖母的嫁妆,我成婚前,她把我喊过去嘱咐了数遍,只说到了夫家要贤惠知礼、孝敬公婆、恩待叔伯兄弟,却从未告诉过我,原来成婚是这般荒诞的事。” “小姐……” “不必劝我,我也是瞧见了这铺子,一时心头感慨罢了。” 宋妍妤与母亲并不亲近,或许是因为她自小跟着祖母在老家长大的缘故,倒是与祖母更亲近些,只是她出嫁不足一月,祖母便因病去了。 “这铺子,我若交给你,你可愿意?” 她问的是孙掌柜,孙掌柜不知其意,她便又问了一遍,“我过世之后,这间铺子送给你,你可愿意?”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姐如今身强体健,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怎可说这样丧气的话。” 孙掌柜极不赞同,更不愿要这间成衣铺子,他虽爱财,但也是个有情义的,这些日子跟在宋妍妤身边,她的嫁妆全数都交给他打理,这本就是对他的信任,他又怎会肖想她的嫁妆。 第55章 贺他新禧 宋妍妤知他忠心,不然也不会将这铺子送给他,只是她如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到底也心急了几分,“我身子不好,月份渐渐大了,只怕有个万一,总要替这个多打算些。” 她抚摸着肚子,一脸慈爱,孙掌柜未往深处想,只以为她是因快要临盆心中害怕,毕竟他妻子生产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也是亲眼见过的。 “小姐若要我帮着小公子照看铺子,我自是义不容辞,但小姐可莫要再提把铺子赠与我这样的话。” “将来总有一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如今我便不与你多说了。” 二人在后院说着话,忽的有小伙计匆匆来寻孙掌柜,他不识得宋妍妤,只对着孙掌柜行了礼,道,“掌柜的,外头来了几个闹事的,我同他们说过咱们这几日不营业了,他们硬是闯了进来。” “我与你一同去看看,若是相识之人,便也不用起什么干戈。” 素钰扶着宋妍妤,同孙掌柜一同去了前头的铺子。 孙掌柜在前头打了帘子,宋妍妤一抬头,却正巧与齐渊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身上穿着的是崭新的绛红色喜服,腰间绣着蟒纹,他本就生的面白如玉,由着红色的喜服一衬,更显妖冶,瞧着比女子都要艳丽几分。 二人皆是一愣,卢二给他整理着喜服,不曾注意身后的宋妍妤,对着他道,“大人大婚,这也太简陋了些,原这婚服长公主是要找宫里的绣娘给做的,如今也只能买成衣将就下了。” 见齐渊不答,卢二却越发有了话说,“大人也忒低调了些,即便没有宫里绣娘绣的喜服,最起码也得去天织坊才是,为了找个人少的,来了个门都不开的,好在这铺面虽破了些,这衣裳倒还说得过去。” 他给齐渊整理好了衣裳,一抬头却见自家主子面色越发难看了,随即便噤了声,而到这时,他终于瞧见了身后的宋妍妤。 卢二吃了一惊,对着她行了礼,又见齐渊面色不善,他忙退了下去,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惹怒了他。 “还未来得及恭喜齐大人,听闻大人与秦姑娘婚期提前,后日便可抱的美人归,也算夙愿得偿。” “魏夫人这恭喜,齐某只怕受不起。” 齐渊盯着宋妍妤的脸,却什么情绪都未看出来,她的脸上无波无澜,好似他幼时见过的母亲供奉的观音像。 齐渊心底苦笑,宋妍妤见他语气不好,也无意同他斗气,正想离开,却又听他说道,“魏二夫人觉得齐某穿这身喜服如何?可能同魏家二爷相较?” “齐大人说笑,大人风姿卓绝,相公清逸俊朗,无有比较的必要。” 小女人掀开帘子回了后院,齐渊怒气更盛,卢二瞬间便后悔今日陪他出来试喜服了。原本这是卢一的营生,因他想出来逛逛,卢一这个当哥哥的便大发慈悲的让给了他。 如今看来,卢一定然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才答应的那般痛快。 他在心里将卢一骂了一通,还是硬着头皮问齐渊,“大人,这喜服可还合身?还是再看看旁的?” “就这个吧,不必再试了。” 齐渊把喜服脱下来扔进他怀里,跟着宋妍妤进了后院。 他里头穿着月白色的袍子,虽不及方才红色的喜服趁人,却别有一股风流。 院子正中有棵大梧桐树,树下支了张木桌,宋妍妤半倚在树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他换了衣裳,宋妍妤说道,“那喜服若是合身,我便赠与齐大人,也算贺大人新婚之喜。” “你除了恭喜我,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齐渊低头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你怀着我的孩子,却祝我与别的女人新婚大喜,可真是大度得很。” “这是我的孩子,与大人无关,秦姑娘将来生的,才是大人名正言顺的嫡子。” 齐渊愣了愣,着了魔一般,忽的问她,“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情意?” “从前有过,后来越发觉得是我僭越了,便半分也没有了。” 宋妍妤头也不抬,好似在说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齐渊的手攥紧又松开,最后无力的垂在身侧。 从前她看向自己的时候,眼里是说不尽的温柔缱绻,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份温柔已然消失不见。 他退了几步,闭了闭眼,“罢了罢了,二夫人方才的祝福,齐某定然会转达给笙妹妹,还望二夫人保重身体。” 他说完便离开了后院,院子里一时又只剩了宋妍妤一人,忽的有风起,卷起了地上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远了。 宋妍妤忽的觉得有些冷,素钰出来给她披上了斗篷,她拢了拢衣裳,“走吧,好容易出来,咱们也去街上逛逛。” 她们出了成衣铺子,不过几步便到了程铮门前。 素钰去敲了门,开门的正是侍书,他见了宋妍妤,许久才认出来是谁,“这不是住在隔壁的夫人吗?敢问您有何事?” “我这院子空了许久,原想找个下人照应着,但如今世道乱了,我身边也正缺人手,故而想来问问你家公子,能否帮着照看一下院子。” 侍书对她颇为防备,毕竟她从买了这院子,也就第一日在这露过面,他挡住了院门,分明不想让宋妍妤主仆进去,“夫人今日来的不巧,我家公子出门会友了,这样的大事还得公子定夺,夫人要不改日再来?” 侍书年纪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宋妍妤哪有不懂得,笑笑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扰了,有机会见了你家公子,再同他说吧。” “侍书,你怎可如此胡闹,这便是我教与你的待客之道吗?” 有人从屋子里打了帘子出来,正是程铮。 “夫人买了这宅子,倒是从未见有人居住,前几日我还同侍书说起,实在是奇怪的很。” “这宅子本是给远房亲戚预备的,只是如今世道乱了,他们也不打算进京了,便空置了下来。” “程某还以为,夫人是为了程某而来。” 第56章 真相不重要 他说的是这一次,也是上一次。 宋妍妤微微一笑,“果然瞒不过程公子。” “我刚搬来那日便遇见了你,还送了方我最喜欢的端砚,我的喜好就连一直跟在我身边伺候的侍书都不了解,你却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公子并无敌意。” 宋妍妤抬脚进了院,与程铮面对面而坐。这院子与她上一次来时,已然换了副模样,处处摆设都尽显雅致,她大着肚子,程铮特意命侍书搬了软垫,二人在院中石凳上相对而坐。 “夫人如今可否以诚相待?” “不知程公子想知道什么?” “自然是夫人的芳名、身份,以及夫人为何帮我。” 宋妍妤一一答了,只剩最后一问时,她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 “我若说,你我前世相识,你于我有恩,你可会觉得我是得了失心疯?” 程铮没说话,只是微微蹙起的眉,以及满眼的不相信,还是出卖了他,宋妍妤瘪瘪嘴,“看吧,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 “子不语怪力乱神,二夫人此言,实在耸人听闻了些。” “程公子自然可以认定是我在胡言乱语,但事实确实……” “我信二夫人所言,从与夫人第一次见面起,我便与夫人有种亲切感,后来细想,只怕让我从主院搬出来,应当也是夫人的手笔,不然不会如此凑巧。” “公子果然慧眼如炬。” 宋妍妤原想瞒着程铮,毕竟她大限将至,总不想再让他为自己伤心,只是她看着那熟悉的脸,心底升上来的全是依赖与信任。 二人言尽于此,却似有千百柔肠交织在一起。 “如今城中疫病虽说得到了控制,但外头形势却不容乐观,程公子这小院虽好,这药材可备下了?” “不瞒夫人,如此药铺只怕都被人抢光了,我们公子命我出去买过药,只是如今这个世道,哪里还买得到。” “我有一好友,正巧开了间药铺,南境疫病刚出现时,她便嘱咐我买了不少药材,今日登门,也给程公子带了些来。” 身后跟着林威早将药材递了上来,除他之外,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中,都捧着满满当当的药包。程铮见了,除了震动外,看向宋妍妤又多了几分打量。 她实在令人太好奇了,似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似乎她对自己的生活了如指掌,好的或者不好的。 不等程铮反应过来,侍书便忙不迭将药材接了,对宋妍妤的态度更好了不少,“二夫人您先坐,我去给您沏茶。” “你这混小子,变脸倒是变得快。” “公子骂什么都行,如今这治疗疫病的药材可是稀缺的很,二夫人此举本就是雪中送炭,我心中感念二夫人恩德,自然如此。” “二夫人莫怪,这混小子自小跟在我身边,这是被我惯坏了。” 程铮起身对着宋妍妤赔了个礼,再回头,侍书早已抱着药材跑远了。 在小院坐了半个时辰,宋妍妤才起身告辞,程铮送她至院门前,才又说道,“二夫人未言之意,可是说害我之人是……” “公子心中既然早有答案,又何必再来问我。” 程铮闻言怔在了原地,眼中也带了几分泪意,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竟真的是她,我原以为她对我尚有几分真心,不曾想她竟如此待我。” “公子不必伤心,能早日看清身边之人,这不是坏事。” 宋妍妤上了轿子,见程铮仍呆立在原地,她叹了口气,劝道,“我知公子自小在她身边长大,视她为亲母,但公子也得明白,世人都有私心,她是公子的姨母,但她更是公子两个弟弟的生身母亲。” 她说罢便离开了。 该说的都说了,依照程铮的性子,想来不用几日就能想通。今日他有此反应,也是因为他自小将继母当做亲生母亲看待,如今得知自己身子虚弱,正是这个继母的手笔,他心中不过是悲痛罢了。 回魏府的路上,素钰瞧着宋妍妤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的开口,“若程公子是小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就好了。” “小姐只有跟程公子在一起时,面上才会有这样放松的模样,我跟在小姐身边瞧的真切,不像齐大人,成日里只知让小姐伤心。” 素钰旁观者清,将一切看的真切。 “休要胡说,我与他之间不过是朋友之谊罢了,他那样霁月光风的人,配得上燕京城最好的姑娘。” 莫说她对程铮无男女之情,即便有,她如今身上是非颇多,也不愿将他引入这些腌臜事。她念着他的恩情,把他当成至交好友,可以托付性命,却再生不出旁的想法。 卢二回了春华园,手里还捧着方才齐渊试过的喜服,一脸苦哈哈的模样。 卢一见了,心中好奇,因而问道,“不是你非要同公子出门的吗,怎的回来却又这副表情。” 卢二便将方才试喜服时,碰上宋妍妤之事说了,只是他仍旧不解,“公子平日里瞧着对这二夫人也无什情意,这会却忽的发了疯,二夫人走后,主子一声不吭的也走了,还嘱咐不让任何人跟着,那脸色阴沉的好似要杀人一样。” “你知道什么,主子若真的对二夫人没有情意,又怎会留下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卢二仍是不解,“从前主子不也……不过没得手罢了,我是觉得主子对二夫人是特殊了些,可若论起情意,他除了对……” “住口,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今还需要我教你吗!” “知道了,我这些话也就当着大哥你的面说一说,主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我看着都觉得苦,若他当真对二夫人有情意,也是一桩美事。” 卢一没再接话。 破屋初见时,卢二不过五岁,记不得救了他们的人是谁,从前卢一只觉没必要告诉他,可这会见自家弟弟对宋妍妤不甚尊重,便决意要告诉他真相。 第57章 相见陌路 “你可还记得,当初齐家落难时,破屋里对主子和我们施以援手的小姑娘?” “当然记得,那日主子发了高热,若没有这个小姑娘,只怕主子性命难保,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出现时像个仙女一样,不仅给我们留下了吃的,临走还留下了些银两。” “二夫人,便是当初那个小姑娘。” “嗯……大哥怎的忽然……” 卢二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大哥方才说,二夫人便是当初救了主子和你我的小女孩?” 卢一点点头,自家兄弟面色便迅速垮了下去,躲到一旁内疚去了。 齐渊和秦笙婚事提前,春华园里头没有什么动静,反倒是长公主高兴得很,不仅将燕京城差不多成衣铺子里的喜服都拿到了公主府,任秦笙挑选,更是将自己出嫁时戴的头面送给了秦笙。 燕朝素来有这习俗,不过公主婚礼服制,可非寻常官宦侯爵人家可比,她将这头面送给秦笙,足可见对秦笙的重视。 秦笙从长公主府试了喜服出来,并没有着急回秦家,反而吩咐轿夫往燕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而去。 虽有长公主赠与的头面,她却还是想多买些首饰。 因着疫病的缘故,街上开门的首饰铺子并不算多。到了那首饰铺子前,她未下轿,便先瞧见了魏家轿子,又见轿子旁跟着的丫头眼熟,她就留了心眼,特意在轿子里多呆了会,果见宋妍妤从轿子里下来。 她忙下轿,冲着宋妍妤的方向而去。 “二夫人也出来看首饰吗,可真是有雅兴。” “听闻姑娘与齐大人婚期提前,还未来得及恭喜秦姑娘新婚之喜。” “二夫人这恭喜也不知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秦笙的语气里带着挑衅,宋妍妤也不恼,“自然全是真心,毕竟姑娘与齐大人可真算是郎才女貌,即便是我看了,也只有祝福的份。” 秦笙盯了她许久,好似要从她毫无破绽的脸上,看出代表虚情假意的裂缝,但到最后却只能无奈放弃。 二人一同进了首饰铺子。 铺子掌柜的认识秦笙,见她进门忙迎了上来,“听闻秦小姐后日大喜,小的在此先祝秦小姐与齐大人白首偕老、恩爱不移。” “谢过掌柜的了,这铺子里可有什么新鲜款式?” “早给您备下了。”掌柜的从柜子底下捧了盒子出来,掀开上头的红绸,下面盖着副头面,并金钗一只和耳坠一对,“这些可都是全新的款式,莫说是在整个燕京,便是整个燕朝,我都敢跟您保证这是独一份。” “这金钗的样式倒是别致。” 秦笙从盒子里拿了金钗出来,上头是金丝缠玉的花样,瞧着富贵又雅致,也难怪一下子就吸引了秦笙的目光。 一旁坐着的宋妍妤原本厌厌的,可她余光瞥见盒子里的那对耳坠,却忽的眼前一亮。 “掌柜的,这耳坠可否拿给我瞧瞧?” “这位夫人是?” 掌柜的不认识宋妍妤,见她与秦笙一起来的,便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秦笙。 “这位是将军府的二夫人,掌柜的竟还有不认识的?” “实在是小人眼拙,竟没认出夫人,这耳坠与这头面、金钗都不是一套,只不过是看着样式新奇,这才放到了里头。” 掌柜的将耳坠递到了宋妍妤手上,又道,“这耳坠据说是北狄那边流行的款式,款式虽然简单,但做工却复杂得很,夫人能看上这耳坠,也是眼光不俗。” 宋妍妤并未觉得这耳坠有多好看,只是前世,这耳坠却是齐渊亲手给她戴上的。 如掌柜的所言,这耳坠款式并不复杂,不过是个最简单不过的水滴形和田玉,上头嵌着些金丝,只是这玉能做成光滑的水滴形,倒也是下了功夫的。 再见这耳坠,她心头思绪万千,“这耳坠秦姑娘可喜欢?” “虽说用料讲究,却显得小家子气了些,还是二夫人买了吧。” “既然秦姑娘不喜欢,那我便买下了。” 宋妍妤丝毫不在乎秦笙对她的挖苦,或许是有了身孕的缘故,她对这些事也仁慈了不少,她起身告辞,秦笙还不忘出言警告,“奉劝二夫人,还是莫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毕竟身份有别。” “秦姑娘此话何意,我倒是听不懂了,秦姑娘如今夙愿得偿,往后便都是好日子了,怎的我看你却还是胆战心惊?” 秦笙有些恼怒,碍于大庭广众并未发作,只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道,“那就承二夫人吉言了。” 不过出来了半个时辰,宋妍妤便觉浑身乏力,坐在轿子里都觉得支撑不住。她原想早点回去休息,可外头却传来了齐渊的声音,她撩起帘子一看,果见他正站在风雪里,含笑看着自己。 外头雪下的不算小,扑簌簌的落满了齐渊的肩头,卢二在后头撑着伞,齐渊却不肯打,只是静静地盯着轿子里的她。 “今年燕京城雪下的少,今日难得有如此盛景,没成想竟遇上了你。” “齐大人说笑,这条街本就是回魏府的必经之路,在此碰到齐大人,才是意料之外。” “此等美景,夫人可愿赏脸,与我同赏?” 宋妍妤盯着他的脸,也不知想从他脸上看见什么样的情绪,许久她摇了摇头,“我今日身体不适,且我与大人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后日便要成婚,实在不合适一同赏景,齐大人还是去找秦姑娘吧。” “可是我今日没有遇上什么秦姑娘,只遇上了你。” 齐渊拦住她放轿帘的手,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我与二夫人为何不能同赏这景了,毕竟我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齐大人这是大婚前,要同我怀念旧事吗,只可惜,那些旧事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也早就忘了,如今我夫归来,大人也即将迎娶娇妻,从前的事只如过往云烟,再无提的必要,还望大人今后莫要再提,你我再见,便是陌路……” 第58章 把他比作阿猫阿狗 “再见陌路?二夫人果真狠心,从前有求于齐某时便自荐枕席,无事相求时便要与我再见陌路,二夫人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 他言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宋妍妤不想跟他纠缠,冷了脸再不说一句话,可不想齐渊见了越发生气,拽着她的手腕将她从轿子里扯了出来。 她身子本就虚弱,方才又动了怒,这会只觉气血翻涌,一口血吐了齐渊一身。 素钰见状也顾不得害怕,冲上前一把推开了齐渊,扶住了她,“齐大人,我家小姐身子弱,原就受不住这冬日里的寒气,大人若想赏景,自然有佳人无数愿意作陪,又何必为难我家小姐?” 齐渊还没回过神,只呆愣愣的盯着自己身上的血,又看向面色苍白的宋妍妤,他攥住她的手腕,忽的发现,她比上次二人见面时,又消瘦了不少,全身上下只有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到好似被这孩子吸干了精气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身子虚了些,不劳齐大人费心。” “你都吐血了,你跟我说不过是身子虚了些?你知道你现在的面色有多吓人吗?” 宋妍妤甩开了他的手,神情冰冷,“齐大人,你与我不过是几夜露水情缘,大人实在不必如此……” 话未说完,她就被齐渊扯出了轿子。 这会她身上也落满了雪,二人隔着落雪对视,隔着翻涌的情绪对视,满头的白雪到好似忽至白头一般,让人多了几分伤感。 “宋妍妤,你可真是好样的,你同我回去,我传太医给你瞧瞧。” 齐渊不由分说的拉起她便要走,宋妍妤拼命挣扎,但他的手抓得紧,她怎么都挣脱不开,挣扎间,她反倒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唯有宋妍妤揉了揉手腕,声音比方才更冷,“我再说一遍,齐大人往后还是莫要再来找我了,我与齐大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旁人都为她捏了把冷汗,她却早已钻进了轿子,俩人不欢而散。 齐秦两家均是燕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齐渊又与长公主关系不凡,因而二人的婚礼办的极为盛大,燕京城里的贵族世家更是悉数到齐,齐家足足摆了近百桌酒席,仅比皇室婚礼略差了些。 魏家无人去赴宴,不过是派人送了些贺礼过去,前些日子魏洵刚挨了齐渊的打,他心里有气,自然不肯去贺喜,段行之又是个赘婿,旁的也都是些妇孺,自然不适宜出席这种场合。 过了子时,宋妍妤便再也没有睡着,怕吵醒熟睡的素钰,她静悄悄的起身,坐在床边也不知想些什么。 正当她愣神之时,外头却忽的传来了几声异响,紧接着便有黑衣人翻窗而入,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她,抬起她便走,还不忘堵上了她的嘴。 来人动作干净利落,却又像是顾忌着她的身子,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宋妍妤松了口气,由着他们去了。 再睁眼时,已然到了春华园。 她被安置在一个挂满红绸的屋子里,隐约还能听见外头宾客往来交谈之声,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的全是她爱吃的点心,还有适合孕妇饮用的茶水。 宋妍妤松了口气,坐在桌边吃了几口点心,外头便传来了齐渊的声音。 而后齐渊推门而入,二人四目相对。齐渊见她在此,先是震惊,而后便冲着身后的长公主一脸无奈的道,“母亲,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 “今日你大喜之日,本宫这个做母亲的,总得给你找个你喜欢的对象入洞房吧。” 长公主边说边对着宋妍妤挤了挤眼,带着几分狡黠,“你们两个尽管放心,今夜外头本宫一定给你们看好了,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你们,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忙点正事。” 她趁着齐渊不注意,猛地将他推进了屋门,又急忙吩咐下人锁死了门,“你们两个也别想着出来,门和窗户都被锁死了,钥匙只有一把在本宫手里,明日一早,本宫来给你们开门。” 长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多时便听不见了。 齐渊气急败坏的要撞门,外头守着的卢二似乎早有预料,忙劝道,“主子,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门可是白天长公主特意命人加固的,您是撞不开的。” “你在外头还不快放我出去,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跟主子相比,长公主可吓人多了,我可不敢得罪长公主。” 齐渊没想到卢二敢违背自己,怒气又升了几分,可不论他如何叫喊,外头却再无人应答。 他倍感无奈,只能坐到了桌边,与宋妍妤面面相觑。 二人先前闹了那么一出,再见面都有些尴尬,宋妍妤嘴里的点心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不小心就被噎住了。 她被噎的上不来气,正着急时,齐渊将热茶递到了她跟前,她也顾不得别的,就着齐渊的手喝了口茶。 “二夫人可真是每次见面都能给齐某惊喜,若方才齐某不在,二夫人只怕就要被这糕点噎死了,还是一尸两命。” “齐大人洞房花烛之夜,不去陪新娘子,到这来做什么?” “那二夫人不在魏家好好待着,到我这春华园来做什么?” “我说我是被人绑来的,你信吗?” 齐渊不回答,只是看着她的脸,嘴角抽了抽,“你先擦擦嘴再跟我说话。” 宋妍妤一脸雾水,抬起袖子便要去擦嘴,齐渊忙摁住了她的手,从袖子里拿了方帕子出来,动作轻柔的给她擦了擦嘴。 那帕子上散发着跟他身上一样的香气,像是雪天的松,带着冷冽和孤单。 宋妍妤脸色一红,将帕子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不敢劳烦齐大人,还是我自己来。” “齐某原以为二夫人对我只有厌恶,没成想竟然二夫人还会因为这个脸红,倒真是让齐某吃惊。” 宋妍妤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反唇相讥,“齐大人怕是误会了,这样的环境下,不管我对面坐着的是什么阿猫阿狗,我都会脸红的,齐大人不必往心里去。” 第59章 他的新婚之夜 “阿猫阿狗?齐某若是阿猫阿狗,只怕二夫人也是一样吧?毕竟你我可是有过……” 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宋妍妤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齐渊生的一双桃花眼,本就勾人心弦,偏生这会他存了戏弄宋妍妤的心,故意往她的手心呼着热气,宋妍妤的脸瞬间便红了。 她收回手,极不自然的咳了几声,“我今日到此实属无奈,想来齐大人也是一样,今夜你我同居一室,还望大人与我井水不犯河水……” 说的话倒是冷冽,只是那眼底似是还带着几分动容。 “井水不犯河水?你我什么样亲密的事情没做过,你如今这样说,你觉得有用吗?” 齐渊欺身压向宋妍妤,把她禁锢在自己和桌子之间。 宋妍妤慌了神,像极了待宰羔羊,连忙伸手去推他,可他却是纹丝不动。 “想要我放过你,便回答我一个问题。” 宋妍妤能猜到他会问什么问题,抿紧了嘴唇并不打算回答,可齐渊却强迫她抬头直视着自己,“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旁人怀孕都是日益丰满,为何你这身子却比从前消瘦了许多,甚至那日还咳了血?” 他捏着她下颌的手微微用力,骨节泛白,一如他眼里的挣扎,宋妍妤见了,忽的有些心痛。 故而她终于将中毒之事告诉了齐渊,“直到现在,我都不知是何人如此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我现在心里反倒存了几分感激,感激老天爷让我保住了这个孩子。” 她带了哭腔,滚烫的泪落在齐渊手背上,烫的齐渊心口生疼,“你与我树敌颇多,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我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他一生平安。” 齐渊松开了手,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喃喃自语,倒也不是怪她不告诉自己,而是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异常。 “明日我让卫老给你瞧瞧,他的医术少有人能及,若能解你的毒,不论需要什么珍稀药材,都不是问题。” 宋妍妤没接话,她体内的毒苏慧也曾说过,若能找到合适的药引,此毒可解,只是这毒隐秘又狠厉,想要戒毒哪有那么容易。 见她不放在心上,齐渊有些恼,又强调,“我说了,能解你体内的毒,你这表情是不信任我吗?” “齐大人有此心,我已经很感动了,只是此毒难解,大人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我白费精力。” 齐渊被她这幅认了命的模样气的很了,但她现在面色实在难看得很,他说出口的话便带了几分担忧,“你可还撑得住,若撑不住我喊卫老来给你瞧瞧……” 他说完又想起自己连房门都出不去,不免带了几分懊恼。 宋妍妤确实累了,迷迷糊糊的有些困,齐渊也安静下来,生怕打扰到她休息。当夜宋妍妤睡在床上,他睡在外间的软榻上,二人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长公主带了嬷嬷来,见二人分床和衣而睡,气呼呼的瞪了齐渊一眼,“你这混小子,这时候反倒讲起君子风范了?” “母亲不一直都教育我,一定要有君子之风,不能任意妄为,我听母亲的话,母亲难道不高兴吗?” “这种关节上,需要你这么听话做什么?” 长公主被齐渊气得不轻,转头见宋妍妤不声不响的站在一旁,不免越看越满意,她拉起宋妍妤的手,相携出了屋子,一边走一边道,“这小子是个混的,许多事你别同他一般见识,他与秦笙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别往心里去。” “公主,我与齐大人也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如今梦醒,总要各回各位才是。” “你当真这么想?” “我从很早之前就清楚,人不能肖想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然只会自寻烦恼,我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我腹中胎儿健康。” 齐渊愣了愣,而后大笑出声,“原是齐某忘了,二夫人与我,不过是为救夫家迫不得已才有的缘分,如今魏家二爷平安归来,自然齐某在二夫人这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他模样几近癫狂,宋妍妤心头一颤,抬头看向他,可他眼里除了漠视竟再无别的情绪。 理了理衣冠,齐渊看向一声不吭的宋妍妤,声音更冷,“魏家既然做得出过河拆桥这样的事,那便莫怪齐某翻脸无情,二夫人好自为之。” 他大踏步出了房门,把茫然无措的宋妍妤留在了身后,他走时带起来的风吹的宋妍妤浑身发抖,冷意传遍四肢百骸。 她搓了搓肩膀,想要温暖自己,却马上发现这不过是无用功。 齐渊离开半个时辰后,她才离开。 今年的雪比从前都要多一些,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与齐渊早就走到了陌路。 宋妍妤靠在轿子里,甚至想不起来前世自己这个时候是怎么度过的,隐约只记得这个冬天格外漫长,也格外寒冷,她成日拥着火炉躲在西院,日常所见只有那四四方方的天,再就是日益枯萎下去的自己。 “小姐,魏家如今乱做一团,您放心吧,没人发现您一夜未归……” “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 “大姑爷也不知从何处听说了魏大小姐和齐渊的事,如今正闹着呢……” 素钰暗含得意,“昨日晚间就闹起来了,老夫人还找小姐去东院商议,我发现小姐不在屋子里,便寻了由头给推了。” “那便快些回去看看吧,看看我这个好婆母是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魏家确如素钰所说的那样,直到现在还乱做一团。 魏婉宁双眼哭的通红,像两个核桃一般,身上也不知在哪滚得脏乎乎的,她虽生的不如宋妍妤貌美,但却别有一番味道。 宋妍妤一进西院,见到的便是她扯着段行之的袍角跪在地上、哭得好不可怜,而段行之却是一脸的厌弃。魏母坐在上首,一脸欲言又止。 第60章 杀了他 “二儿媳妇,你可算是来了。”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大姐和大姐夫吵架了吗?” “吵架?这个下贱的贱人,竟敢给我戴绿帽子,跟齐渊那狗贼不清不楚,更可笑的是这丑事整个魏家都知道,独独瞒着我一个人!” 段行之是入赘进的魏家,从前宋妍妤当家时,魏家的下人对他还算尊敬,后来魏母掌了权,魏家上下哪有将这个赘婿放在眼里的,段行之的日子便过得艰难。但他还要依靠魏家的权势,也就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发现了此事,倒是给了他发作的由头。 此事魏家理亏,即便魏婉宁是为了救他才落入了齐渊的全套,但段行之却一口咬定她失了贞洁,与娼妇无异。 见宋妍妤也来了,他更是嘲讽道,“从前我便知这魏家早就不是岳丈大人在时了,如今家中正妻都能送到人家床上,以谋求荣华富贵,有二弟妹这个先例在,再多一个魏婉宁又如何?” “大姐夫要说便说,何必扯上我,东院与西院早已分家,我过来原是想看看有何矛盾帮着调节一下,如今看来倒是我多事了,罢了,我这便离开。” “你说的倒是好听,你是上赶着来看我热闹的吧?” 魏婉宁披头散发,面上的妆容也花了,瞧着好似一个疯婆子,可即便到了如此地步,她还不忘讥讽宋妍妤,“那日我去齐家,本就是你全力撺掇,后来我在齐家出了事,你反倒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如今又何必假仁假义?” “大姐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那日是大姐求着我带你去找的齐渊,大姐见了齐渊,惊叹于他容貌昳丽、无人能及,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你这个贱人,我早知你不是个安分的,没想到你却在我身陷囹圄时跑去向齐渊狗贼自荐枕席!” 段行之怒极,也顾不得尚有旁人在场,更顾不得自己一向自诩读书人的清高孤傲,抬脚踹在了魏婉宁的心口处,疼的她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魏母向来护短,见自己宝贝女儿挨了揍,哪还顾得上旁的,命下人上去将段行之拖到了一旁制住,自己慌忙去看魏婉宁。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魏婉宁趴在地上面色惨白,不多时更是呕出一口血来。 “你这么大的威风,你倒是去找他报仇去啊,如果不是我献身于他,你这条命只怕早就没了,哪还能在这跟我耍威风。” 魏婉宁顺了顺气,看向段行之时,眼里再也没了半点情愫,“你这么多年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惹了事还要我去救你,你除了对着家里人有能耐,对着外人还不是怂的要命,你若真有血性,此刻齐渊早就是具尸体了!” 她恨极了齐渊,恨他不碰自己,还将自己送给了乞丐。 段行之平日里的确窝囊,只是泥人尚有三分血气,此刻他气血上涌,从东院正堂立刻抽出了长剑。这柄剑原是魏老将军在世时的佩剑,跟着他征战四方,魏老将军故去后,剑便被供奉在了东院正堂,这么多年来无人动过。 这剑重约八斤有余,段行之不过一介文人,盛怒之下竟真把这剑拔了出来,随即他黑着脸提着剑就要往外走,一时间无人敢拦。 等他提着剑出了魏府,其余人才缓过神来,魏婉宁慌慌张张的要出门去追,却被魏母拉住了。 “母亲,你让我去瞧瞧,他若当真得了手,咱们魏家也都全完了。” “你想什么呢,齐渊那奸贼若是这么容易就杀得了,他哪能活到现在。” “可我与他成婚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若是……” “大姐在害怕什么,齐渊这样的奸贼佞臣,本就人人得而诛之,若是大姐夫当真能得手,便是我燕朝、我魏家的大英雄。” 魏洵边说边看了宋妍妤一眼,一脸得意,又向魏母道,“母亲,若是大姐夫当真杀了齐渊,那我要迎月娘进门做正室,至于那狗贼的相好和她肚子里的孽种,就莫要鸠占鹊巢了。” 宋妍妤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面上带着温和慈爱的笑意,“我劝相公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莫说齐渊武艺高强,大姐夫轻易不能得手,便是大姐夫当真得了手杀了他,长公主又岂会放过魏家?” 众人闻言面色巨变,魏母这才想起派人去追段行之,但哪还来得及,她战战兢兢的靠近宋妍妤,语气里带了几分讨好,“二儿媳妇,方才你说的都是玩笑话吧,齐渊和长公主虽说关系亲厚,但长公主总不至于为了他对魏家……” “母亲此言差矣,长公主膝下无子,对齐渊也一直视作亲生,母亲凭什么认为她会不在意齐渊的生死?” “这……这应当如何是好……” 众人都知她所言非虚,东院瞬间乱作一团,宋妍妤带着素钰回了西院,倒是不见半分慌张。 “小姐,你就一点都不担心齐大人的安危吗?” “为何要担心,他若死了我也算了了心事,更何况段行之如何又能得了手?” 不过傍晚,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慌慌张张冲进门,东院灯火通明,一屋子人都等在原地不曾散去,那小厮勉强缓了缓喘了口气,面色却更显慌张,“老夫人,老夫人,姑爷得了手,重伤了齐大人,据说那把剑正中齐大人胸口,从齐家出来的大夫都说,齐大人此关难过……” 魏母跌坐回了椅子上,面如死灰,“怎么会,怎么会,他为何会得手……” 魏婉宁更是慌了神,她先去求魏母,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段行之,又冲着报信的小厮大喊大叫,“再去查!去查!相公怎么可能伤的了齐渊,这一定是消息错了!” 小厮跪在地上抖个不停,显然也是怕极,“错不了,小的特意守在齐家门前,每个出来的大夫都拉着问过了,只说齐大人正巧喝了酒,身边也没带旁人,大姑爷这才得了手,齐家的下人也说,齐大人这会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61章 前世今生 魏母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东院有些下人早已趁乱收拾了东西,若有半点风吹草动,便要直接卷了细软跑路。 魏婉宁双目无神,呆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三哥儿哪见过她这副模样,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父亲又去哪里了。” 他年纪小,这些事魏婉宁一直瞒着他,他只知父亲与母亲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就连父亲落了难,也是母亲想尽办法把他救出来的。 见了儿子,魏婉宁双眼含了热泪,“三哥儿,你父亲被人抓起来了,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上次情势不也凶险得很,可母亲不还是把父亲救出来了?母亲上次用的什么样的办法,这次……” 话没说完,魏婉宁便一个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三哥儿懵了懵,不等他反应过来,又听魏婉宁骂道,“你以为他是怎么出来的?为什么每次他惹了事都要我想办法去救他,他可承过我的情?” 三哥儿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推开魏婉宁跑了出去,东院立时乱作一团,既要张罗着给魏母找大夫,又要派人出去找三哥儿,倒是热闹得很。 消息传回西院时,宋妍妤刚梳洗过,歪在床头看书,听外头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便将素钰喊了进来。 “那边这是怎么了,怎的大半夜闹成这样?可是大姐夫又回来闹起来了?” 素钰瘪瘪嘴,一脸不情愿,“横竖是那边的事,跟咱们西院没什么关系,小姐您就别问了。” 她越是这样,宋妍妤越觉得反常,她将书反扣在床上,坐直了身子看向面前站着的素钰。 “好了好了,是外头传来了消息,说大姑爷失手伤了齐大人,被关进了水牢,如今那边正乱着呢。” 宋妍妤手忙脚乱的下了床,吩咐素钰给自己换衣裳,“我去瞧瞧他,他怎的会被段行之给伤了……” 素钰还未作答,她自己手下的动作便缓了下来,好似忽然清醒一般,愣愣的又坐回了床上,“罢了,我去了算什么呢,伺候我歇下吧。” 素钰伺候她歇下,在床前又站了好半晌才退了出去。 她一走,屋子里重归寂静,宋妍妤许久都没有睡意,好容易睡着了,却又梦见了前世。 那时,她刚觉察自己对齐渊生出了旁的心思,却碍于自己的身份,碍于自小所受的教养,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意。原以为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却在这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她心情复杂的命人抬了轿子,准备去春华园告诉齐渊这件喜事,甚至还特意穿上了自己自魏洵去世后,再未穿过的艳色衣裳,可她的轿子到了春华园门前,却被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挡住了路。 “这位便是魏家二夫人吧,齐大人现在有我家小姐陪着呢,您还是先回去吧。” 那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可不小,宋妍妤心情好,听她这样说,脸上都还带着笑意,“你家小姐是哪位,我找齐大人确有急事,还望……” “我家小姐是谁哪用得着你过问,也不知你是哪来的脸面,一个有夫之妇,成日里霸着齐大人不放,我若是你,只怕羞都要羞死了。” 素钰气不过,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宋妍妤拉住了。她认出这小丫头是柳元夕身边的大丫鬟,便知是柳元夕在里头。随后她命林威上前去敲门,春华园的门房的确开了门,可一见是她,紧接着就要关门。 “二夫人还是晚些再来吧,我家大人如今确实不得空。” 她还没张口,柳元夕的笑声随着风,便飘进了她的耳里。 为着避嫌,她来春华园一直走的都是角门,更是选街上无人的时候,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柳元夕却能得齐渊作陪,笑得张扬开朗,由他陪着从春华园正门上了马车,也不知要去哪里。 “早就跟二夫人说过了,齐大人有我家小姐陪着,偏生二夫人不信,非要自己一探究竟,不知二夫人这下可死心了?” 宋妍妤眼眶一热,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忽的也就散了,她刚上马车,眼泪便滚了下来。 “小姐,莫听这个臭丫头胡说,齐大人应当与柳姑娘有正事,从前咱们来,齐大人得闲也会跟小姐出去……” “素钰,不必说了,咱们回去吧。” 见她一脸疲倦,素钰便识相的闭上了嘴,可不想第二日一早,她去伺候宋妍妤起身时,却发现她早已不声不响的落了胎。 宋妍妤从梦中惊醒,前世种种再入梦,梦醒时还是会大汗淋漓,她大口喘着粗气,额上的发都因为冷汗糊在了脸上。 素钰在外间听见声响,连鞋都来不及穿,提着灯光脚跑了进来,“小姐,怎么了小姐?” “无事,不过是做了场噩梦罢了。”宋妍妤摸了摸肚子,月份越来越大,她已然能感受到小家伙在自己肚子里的小动作,见外头天色还黑着,她又问,“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不过丑时刚过,您再睡会吧。” 做了场噩梦,她哪里还睡得着,摇了摇头道,“睡也睡不着了,你把前几日孙掌柜送来的账簿给我,我再瞧瞧。” 自打她重生以来,除了明面上那几间嫁妆铺子,她还在外头置了不少田产铺面,一直由孙掌柜代为看管着。前些日子成衣铺子被秦笙砸了,孙掌柜索性便将账簿都送了来。 她如今名下除了绸缎庄、成衣铺子、首饰铺子并几座庄子外,城东还有百亩良田,另她如今身为郡主,本就有自己的封地,更有宫里各式各样的赏赐…… 宋妍妤粗粗算了,这些大概能换二十万两现银。 “小姐若是想看账簿,又何必急于一时,仔细这时看伤了眼睛才是。” “我的身体旁人不知道,你还能不清楚吗,都说不必急于一时,我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夜色深深,宋妍妤也难得的带了几分伤感,“素钰,我与你一同长大,情分胜过亲生姐妹,我若不在了,我肚子里的这个还得你多照看着些。” 第62章 给她撑腰 她不害怕死亡,有机会重活一世、认清魏家人的真面目,对她来说已经是上天眷顾,但人总是贪心的,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却又期盼着能看着他长大,能看着他走什么样的人生路,当这些愿望无法达成时,余下的便是不甘与无奈。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姐自己的孩子自己看,我将来可是要嫁人的。” 素钰红了眼,瓮声瓮气的道,“素钰再好,也顶替不了小姐,小姐也别想着把什么都推给我。” “嫁人?你可是有相中的男子了?”宋妍妤闻言,顿时就来了精神,“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若是有两情相悦的,一定带来给我瞧瞧,让你家小姐给你把把关。” 素钰不看她,去外间给她灌了汤婆子进来,又往炭火盆里扔了银骨炭,净了手后又折返回来,道,“姑娘的想法没人比我更清楚,但苏慧姑娘和齐大人还在为姑娘寻找解毒之法,姑娘为何不对自己、也对他们多些信心。” 这句话说得宋妍妤有些恍惚,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却被外头闹哄哄的声音吵醒。 “小姐,宫里来人传旨了,老夫人正传您去东院呢。” 素钰打了帘子进来,伺候着宋妍妤梳洗,这个关节上来人传旨,她心头一动,问道,“可是为了他受伤之事?” “应当是,大姑爷此次犯得罪过不小,昨夜老夫人派了不少人去打探消息,但一听是为着大姑爷的事,全都避而不见,东院的灯亮了一整晚……” “一日没有消息传出来,东院那伙子便要提心吊胆一日。” “正是呢,有了旨意下来,是杀还是剐,也算是有个定音了。” 宋妍妤梳洗完去了东院,东院正堂前密密麻麻跪了一群人,魏母一夜之间鬓发白了大半,比从前苍老了许多,面上更是一脸颓然,她身后依次跪着魏婉宁、魏洵并月娘三人,再往后是几个孩子,三哥儿跪在魏婉宁身侧,脸色倒是比魏母还难看些。 她理了理衣裳,正要跪在魏洵身侧,却被传旨的公公喊住了。 “太后娘娘吩咐了,郡主身子重,不必行大礼。” “这如何使得,清平礼不可废。” “郡主莫要为难奴才,奴才离宫时,皇上和太后可特意嘱咐过奴才,不论魏家有何错,与郡主总是不相干的,郡主自然不用跪。” 公公姓杨,乃是太后身边的大公公。 听他这样说,下头跪着的魏家众人尽皆抬起头来,看向宋妍妤。魏母眼中闪着精光,也不知在算计些什么,除了她外,旁人皆是一脸嫉恨,尤其是月娘。 宋妍妤施施然站在了魏母身旁,魏家其余人都跪在她的脚边,杨公公清了清嗓子,开始宣旨,“宣太后懿旨,魏家婿段行之,当街行刺朝廷命官致其重伤,至今昏迷不醒,着将其关押在京都水牢,待齐大人苏醒后再行宣判。” 话音刚落,魏婉宁突然眼前一黑,就要晕倒,若不是一旁的魏洵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的脸磕在地上,便要破相。 “公公,公公,我们可否去牢里瞧瞧他,也好送些换洗的衣裳进去。” “老夫人这是当京城的水牢是什么地方,段行之胆大妄为伤了齐大人,若不是太后娘娘看在郡主的份上向皇上求情,只怕段姑爷早就身首异处了。” 魏母袖中揣了颗不小的金锭,正要塞给杨公公却被他闪身躲过,“咱家劝魏老夫人还是莫要想什么花招,魏家上下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齐大人无事,不然魏家上下都要给他陪葬。” “齐家虽没人了,长公主和太后娘娘身子却康健的很呢。” 魏母脸色白了又白,终是没有发作出来。 杨公公冷哼一声,不再搭理魏家人,转头向着宋妍妤走了几步,笑得极为慈善,“太后娘娘还交代了,郡主若是得空,多进宫去陪陪她老人家,她想念郡主想念的紧。” 宋妍妤笑着应了声是。 杨公公走后,魏家上下人心惶惶,胆小的哥儿姐儿甚至都哭出了声。 魏婉宁见宋妍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怒气顿生,她扯住宋妍妤的胳膊,拉的她一个趔趄,语气不善,“二弟妹可真是好命,从前有齐渊这狗贼护着,如今他生死不知,又有太后娘娘为你出头,不知二弟妹用了什么手段,竟把这二人迷得团团转,咱们可都是一家人,二弟妹说出来也让大姐学一学。” “大姐这话说的稀奇,大姐又不是没学过,不过是不得齐渊欢心罢了,要不然魏家也不会有今日之困。” 宋妍妤淡淡的扫了魏婉宁一眼,眼里的漠视让她抓狂,她正欲动手,却被魏母拦了下来,“婉宁,休要胡闹,这可是你弟妹,你难道要对你弟妹动粗吗?” “母亲,你可听见这个贱人方才怎么说我了?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她说的有错吗,魏家今日的祸事,可都是你跟你那个好夫君惹出来的,还不快给我回去闭门思过!” 魏婉宁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魏母,瞬间便红了眼眶。 魏母不理她,反倒是挤出几分笑意凑到了宋妍妤跟前,问道,“二儿媳妇,咱家这么多人如今都指望着你呢,你看该如何是好?” “他新婚燕尔便被大姐夫重伤,我劝大家还是收起那些见不到人的心思,祈求他平安无事,哪日齐府若是挂上了白幡,只怕魏家也要挂白幡了。” “这……不至于吧,毕竟他如今无依无靠,若他真挺不过来,未必会有人……” “母亲怕是忘了杨公公方才所说,也忘了长公主向来是将他视为亲子,更忘了他如今还是永昌伯府的东床快婿,若他当真挺不过来,秦家大小姐新婚便做了寡妇,可未必有像我一样的好性,到时魏家对上长公主和秦家,母亲还觉得,我方才说的都不至于吗?” 第63章 动了胎气 魏母被她几句话说的张口结舌、心惊肉跳,她总以为齐渊作恶多端,如今多得是等他咽气、墙倒众人推的,却忘了他身边还有长公主这个义母,更忘了他在太后面前更是得脸,如今又与秦家结了亲…… 她心如死灰,三哥儿哭着扑上来,拽着她的袍角哭求,“祖母,您救救父亲吧,您若是都不救他,那就没人能救他了。” 三哥儿哭得伤心,魏母听了更是难过,她向来偏疼这孩子,这会却也只能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泪,“三哥儿,非是祖母不肯救他,实在是这一次,我也无能为力。” 三哥儿一愣,随即甩开了她的手,趁着宋妍妤不防备,冲着她跟前狠狠地推了她一下,“都怪你这个贱女人,若不是你,父亲怎会中了齐渊那狗贼的圈套,都怪你!” 宋妍妤没防备,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幸而素钰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这才没摔在地上。但她本就体虚,这会受了惊吓,面色惨白,更觉小腹疼的厉害。 她紧紧抓住素钰的手,骨节因着用力泛着青白色,“快……快去请大夫,我疼……” 素钰慌了神,大喊着要身后的小丫头去请大夫,外院的林威听见动静,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冲进内院抱起宋妍妤便走,素钰紧跟其后,一时间顾不上三哥儿。 魏母青了脸,右手抬起又落下,终究没舍得跟三哥儿动手,她将魏婉宁喊到身前,叹了口气,道,“把三哥儿带下去,若二儿媳妇无事,三哥儿便交与她处置,若是她或者腹中孩子有个好歹,怕是不仅三哥儿,你我都要陪葬……” “母亲,三哥儿不过是个孩子……” 魏母不答,只是对着她们母子无力的摆了摆手。 这些时日她越发觉得自己老了,处理魏家这个烂摊子越来越有心无力。齐渊而今生死未卜,若是宋妍妤再有个三长两短,依照太后的性子,怕是整个魏家都要搭进去。 从前她偏向魏婉宁,无论他们惹出多大的祸事,自己都想着给他们擦屁股,但这一次,实在不是她一个将死之人能摆平的了的。 身后的喊叫求情声越来越远,魏母回了自己院子,把自己锁在房里,无论是谁来敲门,她都没有开门。 因着先前中毒之事,西院对接触宋妍妤之人都很慎重,小丫头要去请大夫,素钰正要吩咐她去请苏慧,却忽的想起苏慧这几日不在京中,出去给宋妍妤找解药去了,顿时急的眼眶泛红。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旁人钻了空子害了小姐,你我万死难逃其咎。” 林威小心翼翼的把宋妍妤放到床上,仿佛一件易碎的名贵瓷器,他急忙忙起身,“现下哪有我们选择的余地,耽搁下去若是有个好歹,你我更是悔之晚矣,你照看好小姐,我出去请大夫。” 他说完就匆匆出了门。 出了西院的偏门便是街市,林威低着头匆匆而行,不过几步便撞上了一人,他道了声对不住,便想接着赶路,却被那人拦住了去路。 匆匆抬头,瞧见的竟是卢二硕大的笑脸。 “阁下可是二夫人身边的林护卫?” 林威只隐约记得这人是跟在齐渊身边贴身伺候的,与他并不相熟,于是他点了点头,不欲多说,不成想那人竟直接拉住了他的胳膊,热络得很,“那我便没有找错人,方才在魏家发生的事情我家主子都知道了,特意吩咐我带了大夫来。” 卢二身后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身后跟着两个药童。 林威有些犹豫,但一想如今并无可信的大夫,便趁着东院乱着,将卢二和那老者带进了西院。 老者正是卫老,他对宋妍妤肚子里的孩子可期盼得很,一听她肚子疼,哪里还坐得住,便指使卢二带自己来魏家瞧瞧。 二人正发愁如何混入魏家时,就碰上了出门请大夫的林威。 卫老给宋妍妤号了脉,又看了看她的面色,摇摇头,道,“这丫头的身子也忒虚了些,整个人瞧着就肚子上有些肉,旁的地方瘦的骇人,怎的魏家是没饭吃了吗?” “您老人家瞧病便瞧病,莫说其他的,若是被主子知道,我只怕小命难保。” “怕什么,有我罩着你,我倒要看看他敢如何。” 他从随身的药箱里去了银针出来,给宋妍妤施了针,又开了副方子,还不忘对着素钰叮嘱道,“这丫头肚子疼是因为动了胎气,眼下腹中胎儿倒是没有大碍,反倒是她自己体内的毒,实在是棘手,若是不能及时拔除毒素,她生产之日,便是她毒发命丧之时。” 卫老每说一句,一旁跟着的卢二面色便黑上几分,听他说宋妍妤时日无多,卢二更是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的嘴堵住。主子前几日就跟他说过宋妍妤的情况,他实在不必当着西院的人再说一遍。 被扎了几针,宋妍妤悠悠醒转,瞧见卢二在此,便也猜出了卫老的身份,她心中记挂着齐渊的安危,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小丫头你与其担心那个没良心的混小子,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的身体。” 卫老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哪里还有不懂的,“那小子你还不知道吗,向来是个诡计多端、狡猾非常的,就魏家老二那身子骨,可真没本事伤到他。” “卫老说笑了,我又何时担心过他的安危。” “那看来是我老头子多事了,你们年轻人总是有许多的借口,行事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畅快。” 卫老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去教院里的小丫头煎药去了。 他一走,卢二站在原地只觉尴尬,他见宋妍妤身子这般虚弱,又想起从前自己对她的态度并不算恭敬,心下懊悔得很,良久才干巴巴地说道,“卫老说得对,主子如今一切都好,二夫人实在不必为主子担忧,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第64章 有缘也是孽缘 宋妍妤有些懵。 齐渊身边这兄弟俩,卢一于她关系更好一些,卢二见了她向来都是公事公办,今儿他肯张口劝自己,她实在是吃了一惊。 她低声道了谢,模样一如从前,卢二心中便更愧疚了。 卫老熬好了药,院里的小丫头名唤月牙的伺候着宋妍妤喝了,过了约莫一刻钟,她脸色才好看了些。 她又向卫老道谢,“天寒地冻的,辛苦您跑一趟,做晚辈的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不必这么多礼,老朽即便不看在那混小子面上,也看在你腹中胎儿的份上,你与那小子有何纠葛老头子我不管,但他若是欺负你,你大可以来找我。” 这么多年,齐渊身边的莺莺燕燕从未断过,卫老冷眼瞧着,宋妍妤平日里虽不张扬,却是个有主意的,倒是正配齐渊那混蛋的性子,更何况二人如今已有了孩子,齐渊待她,总是比常人更亲近些。 出了魏府,卫老在前头走的飞快,模样瞧着有些不爽快。 卢二心中打鼓,急忙忙追上去,试探着问道,“老太爷,您方才跟二夫人说什么了?” “我能同她说什么,不过是劝她放宽心,那孩子也是个苦命人,月份这样大了,身上还中了顽毒,若那小子是个贴心的也就罢了,只可惜……” 年关一日日的近了,自那日卫老和卢二走后,齐家再无半点与齐渊有关的消息传来,幸而从二人口中得知他平安,宋妍妤便也没再多想,只安心的躲在西院养胎。 如今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一日里头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以上处在昏睡中,素钰怕她这样睡下去,精神只会越来越差,便趁着午间阳光正好,给她搬了个木质的摇椅放到院里,哄她出来晒太阳。 摇椅上铺了厚厚的毛毯,怕宋妍妤觉得冷,素钰不仅准备了火盆,还灌好了汤婆子。不多时,宋妍妤便被热气烘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月牙上次伺候极为尽力,宋妍妤便将她升成了二等丫鬟。如今她日日跟在素钰身边,事事以素钰为榜样,不过几日的时间,十一二岁 的小孩子,便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西院的杂事渐多,主子的事,素钰从不放心别人接手,有了月牙后,院子里的许多杂事,便都交给了她去做。小丫头年纪虽轻,却机灵得很,凡事只要素钰教过一遍,便无有她学不会的,时日一长,倒也真得了素钰几分信任。 “小姐还是要多出来晒晒太阳,一直窝在屋里,好人也闷出病来了。” “你又不是大夫,怎的还懂得看病不成?”宋妍妤存了逗弄素钰的心思,笑道,“我这本就不是什么病,只怕晒太阳治不好我。” 今年雪水多,燕京城倒是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天气,她躺在摇椅上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却好似看见了他。 她睁了睁眼,那点幻象就随着风轻飘飘的散了,双眸被冷风一吹,她忽的有些委屈,几滴泪也滚了下来。 从前听人家说,孕妇情绪最是不稳,她那时还不相信,总觉得若是自己做了母亲,定然也是个风云不动安如山的主。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她才知道,这情绪来得快,又猛。这不,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方才的好心情就变成闷闷不乐了。 见她落了泪,素钰率先围了上来,眼含焦急,“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一听她哭了,月牙也围了上来。 小丫头毕竟年纪轻,平时的稳重也都是装出来的,这会一看她落了泪,自己眼眶竟也红了,却还手忙脚乱的去给宋妍妤擦泪,“小姐莫哭,若思有什么伤心事,小姐便说给我们听听,我们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比小姐自己闷在心里的强。” “傻丫头,我哪有什么伤心事,不过是困了罢了。” 宋妍妤起身想要进屋歇一会,身后却响起了齐渊的声音,“成日里除了睡便是吃,怎的这么多日子,还是瘦的吓人,你吃的饭都吃到谁肚子里去了?” 宋妍妤顿了顿,才转过身去,只见那人大剌剌的站在西院门口,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袍子,像是雪里逃出来的妖。 “许久不见齐大人,怎的今日有空到我来?” “你是个小没良心的,我受伤之事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也不见你来看看我。” “大人身边红颜知己不知凡几,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齐渊一噎,见她身形比从前更加消瘦,哪里还能同她计较,几步上前就牵住了宋妍妤的手,“怎的我每次见你,你都要比从前更瘦削一些,这样下去不等生产,你就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他说完才发觉自己这话不吉利,张了张嘴,便再没说什么。宋妍妤由他牵着进了屋,倒是难得的乖顺。 “春华园的厨子从前是东延楼出来的,我知你爱吃他家的饭菜,往后便将那厨子送到你这来专门给你做好吃的,我要把你养胖一些,那样抱起来手感好。” 宋妍妤面色一红,小声反驳,“这么大个魏府,难道就没个厨子了吗,哪里需要你眼巴巴的送来。” 她今日感性的很,平日里劝她的,到了此刻全然用不上了。看着齐渊熟悉的脸,她除了心酸,便是一股莫名的冲动,这股冲动控制着她向齐渊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甚至将自己内心深处对他的依赖也暴露出来。 齐渊也难得的没有同她斗嘴,反倒是极温柔的将她圈在怀里,道,“厨子明日便来,今日我带你去东延楼,可好?” 她本应拒绝的,毕竟他们二人身份有别,但她看着他那亮晶晶的双眸,却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素钰给她换上了厚实的外衣,又给她带了帷帽,以确保无人能认出她的身份。毕竟他俩一个新婚燕尔,一个夫君刚刚归来,若是被人认出来,只怕会闹得满城风雨。 齐渊陪着她出门,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吃个饭,她的心情都会好许多,可不想二人还未出屋门,外头便传来了他贴身护卫的声音,“大人,宜妃娘娘出事了。” 第65章 为了别的女人受伤 齐渊接着便松开了手,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匆匆出了门。 门外候着的护卫低声说了些什么,齐渊面色越发难看,直到二人出了门,宋妍妤才收回视线。 “帮我更衣吧,这衣服穿着实在不舒服。” 素钰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里将齐渊骂了千万遍,又暗下决心往后若是齐渊再来,自己连门都不要给他开。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知,只是宫里传出来消息,说宜妃娘娘触怒圣颜,如今正在勤政殿外罚跪。” “我进宫去。” “大人,这个关头您还是莫要冲动,宜妃娘娘向来得宠,圣上总不至于……” 齐渊没再说话,翻身上了马,不多时便消失在视线里。 直到傍晚,齐渊才浑身是血的被人从宫里抬出来,一直候在宫门前的卢一忙上前扶住了他,“主子,您可还撑得住?” “无事,快些回府,别引起旁人注意。” 卢一将他搀扶上了马车,并不敢回春华园,犹豫再三,将他拉到了魏府侧门。 素钰瞧见来人是他们两个,板了脸就要关门,得亏卢一眼疾手快,挡在了门前,“素钰姑娘,我家大人找二夫人有要事,还望姑娘向二夫人通传一声。” “通传不了,我家小姐今日早就歇下了,齐大人若有要事,还请改日请早。” “你!” 素钰一脸不耐烦,卢一也带了几分火气。 方才齐渊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好,惦记着他的伤势,卢一语气也不免生硬了些,“说了我家大人找二夫人有急事,若是耽搁了你可承担得起?” 他跟在齐渊身边,从前也杀过不少人,这会板了脸,便有些凶神恶煞的味道,素钰缩了缩脖子,让开了位置,让他们二人进了院子。 “齐大人,他……他受伤了……” 素钰见齐渊身上有血,又想起方才自己把他堵在门外那么长时间,不免心惊肉跳,忙将二人迎进了西厢房,又急忙忙的要去请大夫,卢一当即就喊住了她,往她手里塞了块令牌,“你拿着这块令牌,去春华园喊卫老来,大人受伤之事,不能让旁人知晓。” “我晓得,你放心罢。” 齐渊是在宫中受的伤,但到现在为止,宫里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出,卢一便知他这伤势是见不得人的。 要不然宫里罚他时,大可喊内侍,传扬的满宫皆知。 素钰腿脚到快,不过一刻钟,便带着卫老匆匆而来。 一进垂花门,卫老便没忍住对着卢一好一顿训,“要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可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成日里就知道折腾我这个老头子,不是今儿他受了伤,就是明儿你中了毒,成日里就考验老头子承受能力。” 他这通骂中气十足,迅速吸引了宋妍妤的注意。 素钰怕她担心,齐渊受伤且藏在西厢房这事,便是瞒着她的,可卫老不知内情,几句话就吵醒了宋妍妤。 “素钰,是谁在外头,可是卫老来了?”她咳了几声,看着有些虚弱。 “小姐听错了,卫老无事怎会……” “你这小丫头,年龄不大,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卫老截了素钰的话茬,扯着大嗓门冲着正房大喊,“宋丫头,你身边这丫头请我来的,说混小子受了伤躲你这来了。” 正房静了一瞬,接着便是宋妍妤穿衣起身的声音,她开门对着卫老笑了笑,道,“这丫头自小被我惯坏了,若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卫老见谅。” 她语气客套又生疏,倒使得卫老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日我身子有些不适,早就睡下了,并不知齐大人来了。” 一双眸底似是有一丝复杂。 “小姐,方才卢一带着齐大人来敲门,我见齐大人受了伤,这才放他们进来的……” “无事,既然齐大人受了伤,在我这院里修养几日也没什么。” 宋妍妤说罢又吩咐素钰,给西厢房备下了茶水晚膳,甚至还吩咐月牙给卫老准备了许多烛火,独独不曾问起齐渊的伤势一句。 卫老瞬间心知肚明,确定齐渊身上都是些外伤后,手下动作更不似方才那样轻柔。 齐渊从昏迷中清醒,看见的便是他那一脸的怒气。 “这又是谁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还能是谁?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瞧宋丫头看着也闷闷不乐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我这伤原是小事,她……不开心了?” 卫老冷哼一声,“原来你还知道关心别人,我还以为你心里眼里都只有宫里那个……” “卫爷爷!”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沈家那小丫头也就是了,只是如今宋丫头的身子正虚着,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老头子我冷眼瞧着,最能刺激她的就是你了。” 齐渊沉默了一瞬,又道,“是我对她不住,往后我就先不见她了,等她身子好了再说。” 卫老原本收拾了药碗要走,此时却又忍不住开口,“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从前我总催你成亲生子,不过是想你身边有人陪着,不至于太过孤单,宋丫头确实是个好孩子,心里也有你,但你若心里没她,便跟人家断了吧,情债难偿。” 他摇摇头出了门,再没同齐渊多说。 齐渊就此便在西厢房住了下来,但他成日总待在屋里,除了卢一他们进进出出外,宋妍妤倒是一次都没瞧见他出门。 她原不曾往心里去,但那日她亲眼瞧见卢二进了西厢房,一连四个时辰过去都没有出来,便留了心。 西厢房原堆着许多杂物,齐渊搬进去后,那些杂物便都堆到了东厢房,这日她正巧到东厢房去找东西,却隐约听见了齐渊和卢二说话的声音。 宋妍妤心中一惊,这几日沉在心里的谜团却好似忽然找到了答案。她并不蠢,自小师从祖父,甚至还有几分小聪明,从前她未曾往这方面想,不过是她以为,齐渊对魏家的秘密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第66章 是谁变了 魏家这宅子,原是前朝大奸相严松的宅子,先皇建立燕朝时,前朝树倒猢狲散,严松被魏老将军斩于马下,先皇便大手一挥,将这宅子送给了他。 魏老将军是个粗人,又是草根出身,自小过惯了苦日子,自打搬到这大宅子,他便日日难以安寝,商议妻儿搬出去找个小院子住,但魏母和魏洵等人,却留恋于大宅子的风光舒适,哪里肯跟他一起出去住小院子受苦。 到最后搬出去的便只有他一人。 他在西院的院墙外头,单独砌了个小院子,便是此前宋妍妤住的那个。 他虽开了门方便同大宅子往来,魏母等人却极少到小院来,甚至隐隐觉得他过不了好日子,实在丢人的很。 直到魏父发现了西院下头的暗道。 西院原本住的是严松最不宠爱的发妻,据说他出身不高,年少时也曾有一倾心爱慕的女子,却因发妻瞧上了他的相貌横刀夺爱,导致他与青梅竹马生生错过,后来青梅另嫁他人,他也终于死了心,跟发妻成了婚。 但若真如传言那般,严松对这发妻厌恶到了极致,又怎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埋在发妻所住的西院地底? 魏父发现这暗道密室本是偶然,他一生忠于先皇,知道这魏府的秘密一旦爆出来,于国无益,于是便将这秘密瞒了下来,除了他之外再无人知晓。 就连宋妍妤,也是前世偶然听齐渊说起什么魏府、密道,这才有了猜测。她重生后,有意在魏府四处查探,倒真让她找到了这暗道。 说是暗道,却更像是一个庞大复杂的交通线路,不仅连接着燕京城众多贵族的宅邸,更是直通东城门外。不难想象,当时的严松是怎样通过这个密道,同自己的亲信往来交流,更不难想象魏父发现这个密道时,心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在东厢房,齐渊的声音虽然极轻,却还是慢悠悠的钻进了她的耳朵,倒好似东厢房的角落,处处都是他。 宋妍妤稳了稳心神,从东厢房出去,正巧与他四目相对。 齐渊嘴角扯出笑意,“你果然聪慧,幸而我从未想过要瞒着你此事。” 宋妍妤不接话,转身便要往正房走,他也不阻拦,自始至终都淡淡的,似是胸有成竹,直到她快要进门时,他才轻飘飘地开口,“对不住,这些事原不想把你扯进来。” “事到如今,齐大人又何必假仁假义,我不是宜妃娘娘,不敢奢求大人对我有怜惜,只希望大人以后即便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上,也莫要给了人希望,却又让人失望。” 宋妍妤自觉失态,什么都没再说,把自己关进了正房,素钰搀着她坐下,笑道,“小姐可饿了,今日正好得空,小姐可想吃我做的糖糕?” “素钰,不必劝我,我无事。”知道素钰是怕自己难过,她勉强挤出笑意,“不过多日不曾吃过你做的糖糕了,这会听你说起,倒真是有些馋了。” 见她答应要吃点东西,素钰欢喜得很,忙去小厨房忙活去了。 然而人刚走不久,齐渊便进了正房。 方才二人隔得远,宋妍妤没有看清他的模样,这会见了,只觉他除了面色苍白一些,竟瞧不出哪里受了伤。 “你在躲着我?” “齐大人这话说的倒是奇了,我与大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又何必躲着大人。” “你若真的不怪我,便不会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男人忽的又想起正事,“不过你是如何知道,这院子底下有个暗道?” “偶然间发现的罢了,大人莫名其妙弄了一身伤,借着养伤的名义住进了我这,为的便是这下头的暗道吧?” 宋妍妤聪慧又敏感,齐渊早就知道瞒不过她,笑笑说道,“永昌伯府密谋造反,圣上得了消息,不日便要处置了。” 她心中一惊,前世永昌伯府谋反不过是场误会,后来平反,皇上更是给齐渊和秦笙重新赐了婚,虽说秦笙进齐家不过是个侧妃,但齐渊一直没有娶妻,她与正室无异。 见她一脸惊异,齐渊却忽的心情有些好,甚至翻出了从前的事要与她解释,可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却是为了秦家求情,“齐大人,我不过是个女子,并不知朝堂之道,但我却知秦家当是冤枉的。” “你怎知他们是冤枉的?皇上派了暗卫彻查,已然是证据确凿。” “我并不是为了秦家求情,我与秦家并无半点交情,不过是不忍忠臣蒙冤,大人明察秋毫,自然不会真的冤枉了好人。” 宋妍妤边说边观察齐渊的神。 前世秦家出事时,她与齐渊早已断了联系,因而并不知道齐渊现在对此事到底是何态度。 听她这样说,齐渊并未接话,反倒是一脸深思。 宋妍妤瞧了,心里也算有了几分底气,他信了。 二人一时无话,正当宋妍妤犹豫,要如何开口逐客的时候,却听男人忽的开了口,“你都没有问我的伤,可是变心了?” 他的声音缱绻又温柔,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宋妍妤愣了愣,而后连道不敢,“大人如何,实在不是我可以过问的,何况大人身上这伤是为了谁,即便大人不说,我心中也清楚。” 是为了谁?又能为了谁? 这么多年能让他豁出命去不管不顾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些沈婉宜。 齐渊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这本就是他与沈婉宜之间的秘密,他不愿让旁人知晓,旁人也不配知晓。 许是面前人脸上的表情太过冷淡,他终究没忍住,又问道,“你对我,可还有情意?” “从前有过,大人于危难之中对我伸出援手,我心中感激的很,从前不懂事,也生出了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但是这些心思,早就消失不见了,大人身姿,原就不是我可以肖想的。” 齐渊只觉她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他冷了脸,顾不得身上的伤,将宋妍妤扯到了自己身前,“我看是我太多日子没有碰你了,你竟敢奚落我了。” 第67章 变故 宋妍妤不接话,任由他把自己揽在怀里。 恍惚间她想起前世,永昌伯府平反后,这男人许给了秦笙侧室的身份,将人迎进了门,后来她同二人在街上相遇时,齐渊牵着秦笙的手,瞧着很是恩爱。他平淡而疏离的同她打招呼,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一个相识的妇人。 如今他说永昌伯府谋反,却好似在说与自己全然无关的陌生人,她看不懂他,总觉得这一世的齐渊,比起上一世心思更深沉了些。 “原本这些事不应说与你知晓,但你如今大着肚子,我又牵扯进了永昌伯府的案子,咱俩的事虽说瞒的严,但有心之人若想追查,却也不是天衣无缝,告诉你这些,是要你心里有数,往后谨慎着些。” 他没明说,宋妍妤却也心知肚明,无非是他在外头结仇颇多,生怕有人得知了他俩的关系,报复到自己身上。 “这密道我也是偶然听前朝的旧臣说起,据说严松也是燕京人士,他位极人臣后,便将自己大半家资都运回了燕京,安全起见,还在地底修了这暗道,平时用来储存金银,战乱时也可藏身。” 宋妍妤站起身,理了理衣裳,面上瞧不出半点情绪,“我虽是闺阁妇人,但也懂得几分家国天下的道理,齐大人既是为了国事不得已住进我这院子,我自是欢迎,但我也有一事相求。等此事一了,我与大人,无事便不要再见了。” “你肚子里还揣着我的种,竟还妄想往后与我不再相见?” “大人此言差矣,我乃是将军府嫡媳,我肚子里的也是将军府的正房嫡孙,劝大人还是莫要认错了。” 她语气坚决,齐渊双眸一眯,“二夫人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是,我与大人往后不见,对彼此都好。”宋妍妤说的坚决,面色更是平静。 齐渊气的一噎,却又听她说道,“我咽气后,这孩子还是你带走吧,魏家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他留在这里,不会有好下场。” 她语气越淡,说起这些话越让人觉得心酸,齐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两人不欢而散。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算计和防备,一开始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后来夹杂在中间的试探和误会越来越多,到最后竟成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过往种种,在宋妍妤眼前遍遍而过,到最后凝结成齐渊的笑脸,终究是船头月浑云不渡,转眼光阴遽如许。 不过几日的功夫,永昌伯府案便有了结论。 盛极一时的秦家满门共三百余口人,秦笙父秦赢被叛斩立决,三日后行刑,除他外的男丁皆处流刑,放三千余里,女眷中因秦笙已然是齐家人,皇上看在齐渊的面上,并不曾对秦笙如何,其余女眷却全都没入了奴籍。 就连秦笙的母亲,秦夫人都不曾幸免。 秦夫人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辱,宣判的当晚便在狱中用衣带上了吊。 消息传到西院时,宋妍妤好半晌没回过神,素钰狠狠地瞪了林威一眼,“早就告诉过你,小姐现在怀着身孕,实在不宜听这样的场面,你偏偏专挑这样的话说。” “不怪他,是我吩咐他盯着秦家的动静。”宋妍妤帮着林威解围,又问起秦家其他人。 “秦家大小姐应当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秦大人被叛斩立决的事,她应当是知道了,据说昨日在春华园闹起来了。” 宋妍妤摇摇头,“这样的事,闹又有何用。”她顿了顿,又问,“外头可还有旁的消息吗?” “小姐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回来的时候听街上的百姓闲聊,说秦家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为何这么说?” “我回来的路上,在街上碰见了几个读书人,瞧着探头不烦、言谈间也颇有见地,他们都说当今圣上这般着急处置秦家,并不是因为秦家有谋反之罪,而是秦家不得不除。” “不得不除?” “是,若是谋逆之罪,必定是公开审理,但至今为止不曾听说有人首告,更不曾听说有何人证物证,上头如此着急处理此事,便更像是……” “掩耳盗铃……” 宋妍妤豁然开朗,前世秦家众人的下场,与这一世并无差别,秦赢和秦夫人身死,其余旁支皆被流放,秦笙被齐渊囚禁在春华园,直到秦家平反才把她放出来。 秦家虽是谋逆的大罪,却也不至于处理的如此安静,她越想越觉得,后来齐渊迎娶秦笙做侧室,却更像是另一种监禁。 被自己的猜测惊起了一阵冷汗,不敢再细想,宋妍妤吩咐林威仍旧盯好春华园的动静,她总觉得自己离真相只差一层窗户纸,却怎么都瞧不真切。 段行之被关进水牢后,魏家人为着他花了不少银钱,也托了不少人情,但对方一听说为的是段行之的事,揣进怀里的银子急忙又掏了出来,都道段行之得罪了大人物,他们实在不敢行这个方便,哪怕是放魏婉宁等人进去探监都不成。时日一长,东院的人不免都有些心灰意冷。 魏母躲在正房一连数日不曾开门,魏婉宁担心丈夫,无奈只能带着三哥儿跪在正房门前,想以此来换的魏母心软,出手相助。 陈嬷嬷看不下去,劝道,“大小姐,您快带着三哥儿先回去吧,老夫人如今只怕也没了主意,天寒地冻的,三哥儿年纪还小,若是跪坏了身子,老夫人该心疼了。” “母亲若当真心疼三哥儿,便想想办法把相公救出来,不然相公若是有个好歹,三哥儿便成了没有父亲庇佑的孩子,到时谁都可以欺辱。”魏婉宁哭道。 她与段行之年少夫妻,也有几分真情,不然她怎会为了他,冒险求到齐渊门上。只是不论她哭得如何伤心,正房的门却始终没有开,魏母只好似没有听见她的哭喊,竟连只言片语的劝解都没有。 “嬷嬷,你瞧母亲多狠的心,母亲成日里都说她最疼的就是我,却为何连找人帮忙救我相公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