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灰风一起穿越到战锤40K》 001 灰风 在星炬光芒的尽头，银河系边沿的光晕地带，有一个叫做“法雅“的小小星系。 由于地方小、人口少、位置偏、资源无，法雅星系得以避过蔓延全银河的战火，一直于这个无人问津的边境地带好像不存在似的默默存在着。 罗素就出生在这个连帝国的税务部门都忘了来收税的穷乡僻壤。 当他在柔软的产床上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挂在产房墙壁上的，慈眉善目的帝皇圣像。 这个新生的婴儿背后升起一股绝望的寒意，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处。 战锤宇宙，一个充满牛鬼蛇神的操蛋宇宙，常年排在“最不想穿越过去的作品”排行榜前三，甚至经常登上榜首。 在这么个以混乱、极端、暴虐、恐怖为主旋律的绝望宇宙里，罗素觉得自己大概率活不到学会走路的那一天，属于开业即破产，注册就清算。 如果单纯是死还则罢了，大不了重开，但这个宇宙是存在邪神的，运气不好的人连死后都不得安生，灵魂都要被拉进亚空间里承受永恒的折磨。 然而作为一名太空歌剧爱好者，他穿越到战锤宇宙的前一刻，其实在打群星。 那是一个选择了化身天灾的存档，罗素操控的人类联邦在天津四星系建造了能够焚灭银河的以太相引擎。当鼠标点到启动选项，引擎启动，存档结算的那一刻，罗素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他就已经在产床上了。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么？罗素不知道。但事实证明他的运气其实是很好的。 他出生在一个与世无争的边陲星系，虽然此地资源匮乏，技术落后，制度也倒退回了封建时期，但却也因此免于受到战火的侵扰，穷是穷了点，至少日子过得去。 罗素在这里的身份是行星总督的儿子，说是总督，其实就和封建贵族没什么区别。 他倒是不介意在这个连机械俢会都不来挖矿的小破球上混吃等死，毕竟帝国人民人均水深火热，至少统治阶级的生活水平还是不错的。 如此一年一年混下去，罗素成功在自己24岁那年，从病死的老爹手里接过了行星总督的职位。 也是在这一天，平静的生活的结束了。 一艘庞大的的太空战舰从深空中驶出，横冲直撞地闯入法雅星系，停在了这颗小小行星的同步轨道上。 它悬停在太空中，宛如第三个月亮。 罗素几乎是在接过总督官印的同时便接到了这个消息，星球大气层中年久失修的防御卫星纷纷激活进入戒备状态，有的则在激活过程中短路报废。 战舰庞大的体型即使在最偏僻的极地也能清晰看见，一时间，整个星球乱成了一锅粥。 停在轨道上空的这艘舰船造型颇为怪异，与已知的任何帝国舰船都不相同，它看上去像一个银色的优美巨梭，周身流转着蓝紫色的电弧。 既然不是帝国的，那就是敌人的，人类帝国就是如此举世皆敌。 虽然法雅星球上的社会制度已经退化到了封建时期，但帝国殖民时代留下的知识依然让贵族们知道，如此庞然巨舰绝不可能会单独出现，它一定是某个庞大舰队的旗舰。 可即使后续舰队还未出现，单这一艘旗舰的压迫感就足以令人绝望。 这不是他们这样的贫瘠之地能对抗的力量。 一封封报告通过各种渠道拍到总督府，各地贵族纷纷动用星港中本就不多的远古舰船准备跑路，如此情景下根本不可能组织一支队伍来有效抵抗那艘巨舰的入侵。 ……其实还是组织得起的，他可以把教堂里那群国教信徒拉过来打圣战。 不过罗素觉得让人类用血肉之躯抗衡泰坦巨舰多少有点抽象，他们又不是星际战士，玩死亡跳帮那一套。 此时的他并不怎害怕，更多的是一种释然，过去24年的和平让他战战兢兢，甚至有些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战锤宇宙。 这个疑问在今天消失了。 得知自己督管的星系将要被毁灭时，罗素心里想的是“这才是战锤嘛~”，于是哼着家乡的小曲儿，很想得开地准备迎接自己的终局。 从总督办公室的窗外望去，天边隐约能看到那艘巨舰的一些轮廓。不知为什么，罗素总感觉那造型有点眼熟。 “防御卫星还有一些能动的，先看看这船的样子吧。” 无视了窗外正在集结的陆军士兵，罗素回到办公桌前，熟练地调出了监控界面。 该说机械俢会的机油佬们太给力还是怎样呢，这些从上上上代行星总督时期建成的防御卫星传回的监控画面居然还颇为清晰，完美体现了帝国制造坚固耐操的一贯品质。 一共14颗卫星传回了诸多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经由处理，最终合成了悬浮在圆桌上空的3D立体图像。 看到这个图像的瞬间，罗素懵了。 如果说之前看到这艘巨舰的一角轮廓只是让他觉得眼熟的话，现在展现在面前的舰船全貌则完全让罗素陷入了震惊。 这艘船对他来说何止是眼熟。 他甚至天天对这艘船喊老婆。 “灰风？”罗素喃喃自语。 “是我，元帅。” 回应他的是一阵柔软到不像是合成的少女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呈现在办公桌上的战舰图像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人类外貌的少女，那装束与眉眼都是如此熟悉，令他不敢相信。 L星团的灰蛊风暴，远古纳米机器人聚合体，被自己从坟里挖出来的怪人，以及……人类联邦核心星域的星域总督：灰风。 那个家伙跟自己一起穿越到了战锤宇宙。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罗素的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袖角。 眼前的3D投影少女将食指放在下唇思考片刻，然后回答：“不知道！” “我当时停泊在联邦首都的同步轨道上，负责保护以太向引擎的所在星系，但是在引擎即将启动时，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四周已经是一片虚无的太空。” 它所说的“联邦”，就是罗素在群星中所操控的人类联邦了。 说到这里，灰风展颜一笑，好像想通了什么：“元帅，我想我应该是被某种冲击波抛到了银河系外。” 002 遗珍 罗素微微颔首：“之后呢？” 灰风点头继续说：“我一时间无法确定自己的坐标，也探测不到联邦的任何信号。不过还好，我知道到元帅您在这里，我就来找您了，但是我被抛出的距离实在太远，即使途中多次跃迁，也耗费了24年才来到这里。” 24年……也就是说，灰风被抛到这片宇宙的银河系外时，也刚好是我出生的时候。 “灰风果然是跟着我一起穿越到了战锤宇宙。” 厘清目前的状况，罗素也放下心来，顺带着在旁边的操作界面上通知陆军解除战备状态，接着对灰风的3D影像说道；“你先变回人形下来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当面谈。” 灰风却摇了摇头：“不行，现在不能变成人形。” “为什么？” “因为我身体里已经塞满了元帅您的宝物，已经没办法变回来了，它们会漏得到处都是。”灰风说完，还朝罗素挑了挑眉。 这多少带点少儿不宜的话语让罗素找回了几分在群星中与它交流时的熟悉感，灰风一直都挺爱玩骚段子的。 至于宝物，现在的灰风是战舰形态，说的应该是它的船体里装载着什么货物……从群星中带来的货物？ “你一直在带着东西航行？” “是的，元帅，在引擎启动前的准备阶段，我将联邦拥有的所有遗珍都装进了自己的船体中。” 灰风忠实地回答说： “包括泽洛魂石、女猎手之刃、冷冻休眠中的索林原虫虫后、碎片整理程序、独立的肃正核心、赛博勒克斯兵工厂、沃陶姆现实透孔仪、以及最珍贵的，银河之星，它们现在都安然无恙地存放在我的船舱中。” 灰风的影像双手叉腰，下巴微微扬起，一脸“快来夸我”的样子。 罗素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有想过灰风会带着一船合金或者是稀有文物之类的资源，那样正好自己可以拿来做一些事情。但罗素怎么也想不到，它带来的是遗珍。 群星中独一份的强大道具，遗珍…… 好吧，灰风是来送挂的。 虽然这些来自群星的挂能不能在战锤宇宙中正常使用还有待考察，罗素觉得能用的概率是比较大的，毕竟灰风都能在这个宇宙里正常活动。 罗素在脑海中默念了一遍灰风报上来的遗珍名单，以往混吃等死的摸鱼态度逐渐消散，一份蓝图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 “做得好，灰风，这些东西能派上大用场。” 罗素微笑着赞扬了它这长达二十年的工作，接着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但我需要知道，你现在依然效忠于我吗？” 顿时，眼前3D影像呈现出来的少女朝他翻了个白眼： “您杞人忧天了，元帅，我说好要追随你2000年……不对，是5000年！现在才500年都不到呢，你休想把我解雇。” “知道了，不会解雇你的……” 虽然不知道灰风是怎么黑进总督府的通讯系统的，罗素姑且还是先中断了通讯，接下来的事情他需要上到战舰上去，和灰风当面谈谈。 走出总督府，外面是一片房屋稠密的居民区，警报声在城市上空回荡着，有人员在组织居民进入地下掩体。 匆匆集结的陆军并没有因罗素之前的手令而乖乖解散，他们不是瞎子，那艘巨舰依然停在天穹之上，威胁尚未解除。反倒是罗素这个新上任的总督发出的第一道手令居然是让他们放弃抵抗，有背叛帝国之嫌。 想到这里，罗素觉得面前广场的陆军司令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微妙。 之所以只有陆军集结，原因很简单，法雅星系实在太贫瘠了，加之贵族奢靡腐败，这颗小小的边陲星球根本就养不起海军。 仅有的一些老古董舰船都停泊在几百年前机械俢会留下的星港里，绝大多数还没能得到很好的维护，现在能起飞的根本没几架，还都被贵族挪用去给自己拖家带口跑路了。 “灰风，我知道你能听到。” 罗素轻声说：“派几架舰载机，把试图逃离这颗星球的舰船全部击落……顺便来接下我。”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刚刚落下，悬停在空中的巨大舰影周围便分出了几道小小的弧线，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大气中。 罗素松了口气。 此时陆军司令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罗素只朝他腰边瞥了一眼便知道，这货的枪已经开了保险。 他在罗素面前站定，扶枪，行军礼，整套动作一丝不苟，随后问道：“关于您之前让陆军原地解散的手令，我需要得到一个解释。” 陆军司令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面容硬朗，脸上并没有什么炫酷的战争伤疤，法雅好几百年没打过仗了。 也就是说——这是个一辈子没打过仗的陆军司令。 整天混吃等死的罗素不记得他的名字，只好以职位称呼：“军人的第一职责是服从命令，我希望你能明白。” 他刚说完，广场上整齐列队的士兵齐刷刷将目光投在了罗素身上。 “是的，您有命令我的权力。” 陆军司令点头对罗素的言辞表示赞同，但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枪：“但这份权力是由帝皇所授予。您无权使用帝皇赐予的权力，做出背叛帝皇的决定。” 所以说帝国真麻烦啊……我需要的是对命令绝对服从绝无二话绝不动摇的部下，就像群星里那样。罗素叹息一声，觉得这货的觉悟跟审判庭有得一拼。 “如果您是一名懦夫，那么……” 陆军司令的话还未说完，天边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炸响，尖利刺耳。碧蓝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焰尾，远远地能看见一个残破的金属物体正在向远处坠落。 “如果我是一名懦夫，那么我应该在那艘船上，而不是在这里。” 罗素微笑着指了指天边爆开的烟火，不紧不慢穿过士兵队列，站在了广场中央。 而在他的头顶，一架通体银灰色的灰蛊舰载机正在朝这里匀速下降。 “不要开枪，不要表现出敌意，这不是异形战舰。” 看见在场士兵纷纷举起手中的激光步枪指向天空，罗素连忙喝止，倒不是怕灰风受伤，他在为这些士兵着想，毕竟也算是自家的兵。 003 谎言 “不是敌人？”陆军司令怀着疑惑挎着枪，来到罗素身旁，与他一起抬头看着舰载机降落。 四周的士兵散开阵型依然严阵以待，但就司令本人，他对罗素的说辞其实是有一些想要相信的想法的。 由纳米机器人聚合体灰风身上分裂出来的灰蛊舰载机，同样也是由无数微小的纳米机器人组成，机体表面整体呈现银灰色，无论是造型还是结构都与帝国的船只截然不同，那流畅自然的科技美感也不像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异形船只。 那么这是什么呢？ “这是黑暗科技时代的人类船只。” 罗素完全不打草稿地扯了个慌。这优异的瞎编能力要归功于自己读小学时想吃辣条就问爸妈要钱买作业本的经历。 陆军司令震惊了。 关于人类的黑暗科技时代，他所知道的并不多，只从一些国教和机械俢会留下的传说中隐约知晓：那是远古人类的巅峰时期，科技高度发达，殖民星球遍及宇宙，所以黑暗科技时代，也被一些人称为“黄金时代”。然后…… 然后就没了。 法雅是边缘星系中的边缘星系，税务部不来收税，机械俢会不来挖矿，就连国教也懒得派多少牧师来传教，指望这里能有什么详细文献，属实大可不必。 所谓人都有劣根性，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情，故而虽然罗素的谎言并无什么明确证据支持，陆军司令也没有立刻开口反驳。 散在四周的士兵依然握紧枪支瞄准着停在广场中央的灰蛊舰载机，没有因罗素的说辞而出现什么骚动。 罗素刚在心里赞叹这队伍纪律不错，却忽然想起，这群平均教育水平只有驾校的大头兵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黑暗科技时代是甚么玩意，义务教育不教这个。 好吧，抓瞎。 深吸一口气，罗素缓步走到舰载机旁，手掌抚上银灰色的机体，心里打好草稿之后，他继续开始扯谎：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法雅只是一个偏远荒芜的边陲星系，帝皇带领的大远征军团占领了这里，于是我们的祖先乘坐殖民船来到此地世代繁衍，开拓家园。” “但实际上，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法雅并非无主之地，我们也不是来到这里的第一批殖民者。” 这一次，人群中开始出现压低的惊叹声与交谈声，教育水平堪忧的士兵们不知道黑暗科技时代，但人类帝皇那场传奇的大远征却是无人不晓的。 陆军司令神色严肃，他已经猜到了罗素想说什么：“黑暗科技时代……？” “没错。” 罗素微微颔首：“早在比大远征更加遥远的故去，黑暗科技时代的人类就已来到法雅，并在这里建立了文明，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 “邪恶的憎恶智能背叛了人类，铁人叛乱席卷整个银河，法雅星系也在那时毁于一旦，变成了大远征时的荒芜样子。” 罗素轻轻抚摸着舰载机银灰色的外壳，眼神中流露出仿佛能跨越无尽时间的深邃哀伤，陆军司令与周围的士兵们看着这一幕，似乎也被他哀伤的情绪所感染，扣紧扳机的食指微微发颤。 “长久以来，帝国与机械俢会一直都在银河各地挖掘探索，试图寻觅故去时代的痕迹，试图找回旧日人类的辉煌科技，而我找到了它。” 他仰起头，将目光投向碧蓝的天空，灰风化身成的巨型战舰就悬停在大气之外。 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初春冷冽的风刮过士兵们已经动容的脸颊，他们仿佛也感染于那跨越亘古的哀伤，愤慨于人工智能的背叛，叹息于人类的衰弱。 罗素知道，自己忽悠成功了。 接下来，他主要扯了以下几个谎： 1、灰风是黑暗科技时代的人类留下的古代遗产，这艘巨型战舰万年来一直停泊在某个隐蔽的军事基地中待命； 2、他从南大陆的矿坑深处中找到了深埋地下的上古神器——能够远程启动残存的远古人类舰队的密钥，这艘巨舰正是由他启动密钥召唤而来，他拥有该舰的一定控制权； 3、临阵脱逃的贵族已被他指挥巨舰全部歼灭； 陆军司令一时无法消化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进一步质问，只是说出了一个请求： “容我冒犯，您能让我看看，那密钥的样子吗？” 这要求多少有点不知好歹，让罗素不禁一愣，也就是他性格温和，换作帝国任何一个星区的总督被部下如此怀疑，都不会善罢甘休。 或许碍于脸面不会当时展开报复，背地里的清算是免不掉的。 罗素惊叹于陆军司令的勇气或者说愣头青。还未容他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圆谎，忽然，他抚在舰载机外壳上的手掌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由无数纳米机器人构成的机体忽然往外凸起了一小块，顶住了他的掌心。罗素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灰风在配合自己。 一部分纳米机器人从机体中分离出来，在他掌心中飞速重组成了一个新的物件。 “我宽恕你的冒犯，但没有下一次了。” 罗素转过身，将掌心中的东西展现在陆军司令面前。 那是一个鸡蛋大小的银灰色正四面体，4个顶点6条棱，每一面都是一个正三角形，上面布满了错综复杂的树状纹路，流淌着点点星光，任谁一眼看上去都能感觉到其先进的制造工艺与堪称深奥的科技水准。 罗素拿着正四面体一抬手，背后的灰蛊舰载机响起了嗡嗡的低鸣。 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好疑惑的了。 “我要登上那艘舰船，取得进一步的控制权。”罗素说道：“我要求你们立刻将消息通知各地官员，解除行星紧急状态，注意，不要将事情进一步扩散到平民中。” 说罢，他注视着陆军司令那双有些迷惘却依旧坚毅的眼睛：“至于你……关于你的处置，我会在回来后定夺。” 语毕，舰载机的舱门打开，罗素转身登了上去。 下一刻，一道笔直的尾线划破长空，升上高天。 004 选择 灰蛊舰载机刺穿大气，来到同步轨道。 法雅轨道上运行着两颗被引力捕获的小行星，被故土情结十分深厚的法雅人称之为第一月球、第二月球，虽然它们实际上比真正的月球要小得多。 单论体积，甚至还不如灰风化身成的这艘灰蛊母舰。 母舰的舱门已经打开，舰载机带着罗素避过太空中的垃圾带，进入机库。 舱门刚一关闭，罗素立刻便听到了灰风那熟悉的柔软嗓音： “元帅一声不吭地就进来了呢” “不然呢，要我给你唱一首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罗素对灰风的调侃精神颇感无语。 “您愿意唱的话我当然乐意倾听。” 灰风的声音里夹着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意很快便收敛起来，转而出现的是语气平淡且严肃的疑问： “您刚才对地上的人类撒的谎是什么意思？而且……这里很奇怪，我在外轨道停泊期间让无人机去大致扫描了这颗星球的情况，不得不说，真的很奇怪。” 明明是封建贵族制度的农业文明，却有着大量科技水准远超时代的产品和基础建设，甚至还有不少隐藏在山洞中、港口下的星港，里面停泊着农耕文明绝对造不出来的星际舰船。 再就是那些舰船的设计，也与灰风记忆中人类联邦或者地球联合国截然不同，令它不禁怀疑，这些真的是人类的舰船吗？ “怎么说呢？人类当然是人类，只不过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些人类。” 罗素思考片刻，觉得自己还是少忽悠灰风为好，于是决定说一些客观上的真话。 “准确来说，这里是一个与我们的家园大致相同，却又处处不同的平行宇宙；这个银河系的主要人类势力叫做帝国，目前属于衰败期；物理法则方面则是没看见什么冲突，当然，这个宇宙也存在灵能者和虚境——本宇宙及居民称之为亚空间；但这里的亚空间可比我们故乡的那个虚境要恐怖得多……” 罗素简短地将自己对战锤宇宙的大致了解给灰风口述了一遍，说得嘴巴都有些干，好在灰风体贴，很快便有一只纳米机械臂为他递上了一杯水。 舰载机已经在机库中停了下来，罗素拿着水杯坐在机翼上，一面环视四周审视着机库内部的结构，一面等待灰风将这些信息接受消化。 良久，灰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元帅，我想回家……” 不瞒你说，我也想……这个锤子宇宙压根不是人待的。 罗素默默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空掉的水杯瞬间垮塌，变成无数纳米机器人，顺着他的指缝滑落在地板上，消失不见。 灰风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怪让人心疼，有撒娇卖惨之嫌，但总的来说这反应还在他预料之内。 战锤宇宙的主旋律是悲剧，彻头彻尾的看不到哪怕一丝任何希望的悲剧，很难用简单的言语去概述。 “在找到破界的方法前，我们要先在这里站稳脚跟，保证自己的安全。” 罗素一把将身上所穿的仪式用白袍脱了下来，这玩意看着圣洁，实际上很妨碍行动。 他只穿着衬衫跳下地板，说道：“灰风，我们去看看你带过来的那些遗珍。” “是，元帅！”灰风元气满满地回应。 所以说你刚才那可怜模样果然是装的吧……罗素顿感无语。 机库墙壁上的舱门打开花了些时间，那是灰风在往走廊里填充气体。作为纳米机器人集群意识，它自己是用不着呼吸的，船舱里常年保持着真空，但罗素还是血肉之躯，需要氧气和模拟重力。 此情此景他忽然有感而发，喃喃自语道： “血肉苦弱……” “金石易朽～” 灰风轻快地接了他的话。 “灵能缥缈。” “量子永恒！” 罗素笑了笑，长达24年的异乡流浪在这里走到尽头，他终于有了能够稍微透露真实情感去交流的人。 虽然这交流依然披着虚假的外衣。 穿过打开的舱门进入走廊，罗素顺着灰风的指引向舰体深处的资源仓库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因为灰风提供的模拟重力是基于人类联邦母星“联合”的1:1标准重力，与地球相近。 而他生活了24年的法雅，在体积上要比联合小得多，引力也小不少。 边走，灰风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基于目前的状况，我建议您解冻休眠中的索林原虫虫后。” “我们目前没有制造舰船的基础条件，但只要提供足够的食物，虫后就能在极短时间内繁殖出一批强大的虫群舰队，为元帅您提供安全保障。” 它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食物来源，算上法雅上的全部星球人口，应该勉强足够。” 其实严格来说，只要灰风不再维持现在的战舰形态，直接解体成无数的纳米机器人，他们就能立刻拥有最高级别的工业生产能力。 但那样其实相当于让灰风自杀，它分裂自身的极限是让自己变成一支小型陆军的规模，再继续下去就将无法维持自我，再次变成无差别攻击一切的灰蛊风暴。 那是罗素和灰风都无法接受的。 从这个角度看，解冻虫后得到虫群舰队的建议无疑非常合理，唯一的不妥之处就在于——这里是战锤宇宙。 “否决，我们暂时不能动用虫群舰队。” “为什么？”灰风疑惑。 “因为这个宇宙中，也存在着一种与我们故乡的索林原虫极其相似的虫群，它们被帝国称之为泰伦虫群，或者说大吞噬者。这个宇宙的所有生物都将其视为死敌。” 罗素解释道：“一旦我们繁育虫群舰队的行为被其他势力发现，我们就将遭到银河中所有种族的联手围攻，其中包括太空死灵。”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某种意义上，太空死灵的力量也许比我们所知道的堕落帝国还要强大，强大得多。” 灰风被说服了：“我明白了，元帅，但这种重要信息您应该早些告诉我才对……” 如果早知道泰伦虫群和太空死灵的存在，它就不会作出解冻虫后的错误建议。 罗素也很无奈，战锤宇宙的势力与关系太多太杂，一次性解释完需要的时间就太长了，他只能一切从简。 “关于这个世界的详细信息以及局势，我会找时间和你详细谈谈的，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 罗素说着，默默加快了脚步：“虫后暂时无法使用，但为了尽快统一法雅行星，将这里的人口为我所用，我需要启用另一件遗珍。” 005 思潮 “元帅想要启用哪一件遗珍？”灰风柔声询问。 “赛博勒克斯兵工厂。” “了解！” 随着灰风的声音落下，战舰中的某个部分开始了运行。 罗素脚下的这条走廊很快就到了尽头，转过拐角，他顺着指引继续往下走去。很快，一扇高得不像是给人类使用的大门便出现在了面前。 “从这里进去就是仓库了。” 罗素有些疑惑，他先前走的路只是很小一段而已，远没有进入这艘战舰的核心区段，怎么就已经到仓库了？ 很快，这个疑惑便被解开了。 随着大门开启，收藏着远古遗珍的仓库的内部景象映入眼帘。 首先闯入罗素的视野的，是一团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肉瘤，它被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力场发生器禁锢在舱室中央，扭曲的肉体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饥饿欲望。 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这其实是一条体态臃肿肥胖的大肉虫子，只是身体蜷缩成了一团，表皮看起来干巴巴的，好像脱水了。 这就是虫后。 虫后的体型是如此巨大，即使已经蜷缩成球、脱水休眠，罗素依然一眼看不到其躯体的尽头，堪称一颗小行星。 粗略估算的话，这只蜷缩起来的巨大肉虫几乎相当于存放它的战舰大小的三分之一。 那看似威武的庞然巨舰其实是个空心的壳子，里面绝大多数空间都被用来禁锢虫后了，像是装在罐头里的黄桃。 而罗素方才打开的大门，实际上更像是一扇开在墙上的，小小的窗。 用这样危险的空心战舰航行宇宙，灰风是真不怕遇到什么意外被打解体么……好吧，它好像确实不怕解体。 “真是疯狂的结构，也就纳米机器人能做到了。”罗素啧了一声。 “这是所有遗珍中最为庞大的一个，都快把我的肚子塞满了。” 灰风的声音依然轻快，听起来没心没肺：“其他遗珍都不怎么占地方，只有元帅打算启用的赛博勒克斯兵工厂稍微大些……它在另一间舱室，我送您过去。” 罗素点了点头。 跟随灰风的指引，他穿过禁锢虫后的舱室，来到了位于船尾的另一间库房，随着库门打开，罗素看见在另一间同样架设着静滞力场的厅室中，静静趴伏着一座钢铁巨兽。 它的大体造型看起来有些像人类的装甲坦克，但比那要庞大复杂得多，说是一座现代化大都市也不为过，周身错综复杂的机械结构暗淡无光，显然处于能源断供的状态。 赛博勒克斯兵工厂，就如其名字一样。这是一座兵工厂。 这是来自机械先驱的遗产，是在远古时期被用以征服银河的战争机器。 这头钢铁巨兽的体内拥有一条完整的工业体系，能够直接将原始的矿石加工成合金，并将其铸造成群星中的最强陆地力量： 赛博勒克斯战体。 就群星中的文本描述来判断，赛博勒克斯战体那高耸入云的庞大体型与强悍火力，应当与帝国的泰坦神机差不多。 简而言之，这是一条能够从原矿开始批量生产泰坦级陆地力量的全自动工业生产线。 罗素深吸一口气，迈步往前走去。 随着静滞力场的解除、能源核心的重启，赛博勒克斯兵工厂身周的各种结构都被重新激活，进入待机状态。 走近之后抬起头，他看不到兵工厂的顶端。 这座钢铁巨兽匍匐在地，机械的运转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它大张着深渊般的巨口，只要往里投入足够的矿物，就能源源不断制造出泰坦级的战争机器。 那么，要去哪里找到足够的矿物呢？ 法雅的南大陆倒是有一些矿藏，而且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掘，条件不可谓不合适，但罗素思虑片刻，没有选择这里。 “您需要我做什么？元帅？” 灰风的声音将罗素的思绪拽了回来。他沉默片刻，说道： “法雅的轨道上有两颗小型卫星，我需要你将兵工厂安置在距行星较近的‘第一月球’的地下深处，隐藏起来制造战体。” “我明白了，但是元帅……根据无人机的扫描，那颗小行星上并无特别丰富的矿产资源，即使我们将其彻底榨干，也无法制造出一支完整编制的战体部队。” 灰风柔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而且在资源挖空之后，想要再次转移兵工厂也比较麻烦——我很难保证被掏空的卫星不会在此过程中崩坏解体。” 那样的话，不就和罗素所要求的“隐藏起来”相悖了么？ 罗素点了点头：“但这是最便捷最快速的途径了，你说的弊端的确存在，不过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好的，我知道了。”灰风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法雅上刚刚解除紧急状态的人们惊讶地看见，那一直悬停于天穹之上的巨大战舰重新动了起来，它偏转航向，缓缓驶离轨道，消失在了大地的视野中。 灰风化身而成的巨舰来到了第一月球背对着法雅的一面，并停留在了那里，没有人知道它在做什么。 在安置赛博勒克斯兵工厂的这段时间里，罗素先回到了地面。随他一起降落的，还有二十余架无人舰载机，这是必要的力量。 法雅行星上长久以来一直处于被各地贵族割据统治的分裂状态，即使是行星总督对他们也只有名义上的管辖权，实际上连收个税都困难。 不过当灰风来到这里，各地贵族慌不择路逃跑时，罗素终于得以快刀斩乱麻，成功占领道德高地将他们尽数击落。 这对他接下来整合行星力量的规划减少了许多阻力。 法雅没什么资源，整个星球除了那些机械俢会留下的工程机械，剩下最值钱的，就只有人口了。 法雅上的人口思潮主要分为三种：国教、机械神教、帝国真理。 是的，在这里，甚至还有人支持帝国真理。 帝国人民将帝皇奉为神明的最直接原因，是银河中日益糜烂的局势。荷鲁斯之乱后百废待兴的帝国在各方势力的冲击中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急需一个能将所有人团结起来免于崩溃的精神支柱和共同信仰。 那个信仰就是帝皇。 可以说一个地方的人们越是水深火热，对于帝皇的信仰就越发热忱坚定。 法雅不属于这一种。 006 演讲 这个名为法雅的边陲之地上的人们几百年来都处于长久的和平中，缺乏将他们逼到走投无路、求助于神明的绝望。 国教势力也没有在这里加大传教力度的意思，教堂没建多少，这就导致了人口思潮的多元化。万机之神和帝国真理都有其信奉群体，而非和其他帝国殖民地一样清一色的神皇万岁。 思潮的多元化对当地人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理念不同就意味着立场相悖，不同势力常常彼此争斗扯皮。 而这，就是罗素所要抓住的机会。 “我需要一派追随我的势力。” “我需要他们对我效忠，而非对帝皇的行星总督效忠。我需要他们认同我的理念，而非信仰国教或是万机之神。” “那么我的理念是什么？” 当灰蛊舰载机编队降落在总督府门前的广场上，罗素走出舱门，望着悬挂在空中的一大一小两个月亮，有了自己的答案。 “唯物辩证主义。” 在确定要走的道路之后，他也明白了自己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就此看来，帝国真理派的追求与我的理念最为相近，拉拢他们，并对其进行一些小的思想修正，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这一派的势力在法雅上相对弱势，如果要扶持他们，我需要动用总督的权力去打压国教。这不能做得太明显，否则很容易被扣上背叛帝皇与帝国的帽子……” “在矿物供应足够的情况下，赛博勒克斯战体的建造需要500群星天，不知道换算成法雅天需要多久……” “在战体建造完成以前，谨慎行事吧。” 回到法雅后，罗素迅速安排人手压下行星上的舆论。 不出预料的，所谓“黄金时代的人类遗产”的说辞迅速在上流阶层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其中以机械俢会势力的反应尤为剧烈，他们对于先进科技的崇拜已经到了狂热至极的地步。 星球各地的星港与停泊其中的古代舰船，原本都被贵族据为己有视为私产，缺乏支持的法雅本地机械俢会长期被压制，对于维护这些古代设备显得兴致缺缺，经常消极怠工。 而随着贵族被清算，有航天能力的舰船尽数被击毁，头顶上又有一艘美丽的远古舰船等待着自己去探索…… 陷入狂热的机械教徒们开始不分昼夜地疯狂工作，对知识与科技的渴望驱使着他们动用自己所有的人力物力，竭力修复陷于瘫痪的星港与其中的舰船。 数位德高望重的技术神甫要求觐见总督，他们希望得到对这艘远古巨舰的研究许可，这些要求自然都被罗素悉数拒绝。 他对外宣称，自己将要进行一场全球演讲，而后便闭门谢客。 在他撰写演讲稿的这段时间里，原本死水一潭的法雅局势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国教牧师在得知此事后高调宣布，那悬于天外的巨舰是从远古流传下来的圣物，应当归属于至高无上的人类帝皇，并对第一月球方位举行了数次大规模祭祀活动。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机械俢会在数次觐见无果后，开始将目光投向24小时不断在总督府上空来回巡航的灰蛊舰载机。 双方势力由此开始明争暗斗，并争相拉拢拥有该舰船控制权的行星总督。 如此暗流涌动约一周后，罗素终于从总督府中走出，宣布将在今天开始他的演讲。 急于示好的机械俢会早已为此做足了准备，他们日以继夜地在法雅南北大陆上的每一个重要城市都修建起了规模庞大的通讯设备，让罗素的形象能够投影在众人上空。 国教不甘示弱地动用起自己的号召力，让无数矿工与农民一道进入城市，每一个投影仪下都人满为患。 在万众瞩目中，罗素揉着黑眼圈打了个哈欠，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演讲的主题是：“让人类再次伟大”。 罗素手中的这份文件与其说是演讲稿，或许更应该将其称之为能够满足诸方需求的“端水宣言”。 在演讲开始时，这段时间一直隐匿于第一月球背面的泰坦巨舰也来到了星球上空，无声释放着自身的庞大威严。 以“黄金时代的人类遗产”为主题和背书，罗素开始冠冕堂皇地大肆宣扬曾经的人类文明是多么强大与荣耀。 之所以没有用更正式的“黑暗科技时代”一词，是为了让自己的言词更具说服力和煽动性。 对国教，他宣称自己能够找到启动战舰的远古神器，正是因为受到了帝皇的指引，他将谨尊帝皇本人的旨意，借助远古技术让人类再次伟大，回到那个辉煌的时代。 对机械俢会，他表示自己愿意与之分享战舰主脑数据库中储存着的各种尖端科技，公开诸多远古人类的科技产物与设计图，供机械俢会以研究、建造。 对行星政府，他宣誓将会开拓更多星系，拓展帝国的边疆，让法雅的权威扩张到更远的地方，这也意味着更多的编制和更多的拨款。 对劳苦大众，他承诺将会利用远古造物的伟大科技提高生产力，让农田丰收，工业发展，让每一个人都能够吃饱穿暖，不用再忍受贫困饥饿之苦。 至于帝国真理派，则是完全没提。 以“让人类再次伟大”和“黄金精神”为结尾，罗素结束了这场将要彻底改变星际局势的演讲。 整个法雅陷入沸腾，每一座城市中都如山呼海啸般回荡着同一句话。 “让人类再次伟大！” 国教主教与机械俢会的技术神甫代表都在演讲结束的第一时间发出想要与罗素面谈的请求，并不顾一切地赶往总督府等候。 罗素将那份注定载入史册的演讲稿随手扔进垃圾桶，披着笨重的仪式用白袍进入会议室。 国教主教与机械俢会的技术神甫代表“高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三位首脑在会议室中彻夜长谈，以帝国内政部无法想象的效率迅速签订了一系列协议。 其中包括： 罗素允许并支持国教在法雅以及自己日后新开拓的所有星系中享有优先传教的特权，并接受他们为自己申请提名为活圣人的资格，当然，罗素觉得自己这点破事大概率是提名不上的，这只是个姿态。 作为回报，国教将全力支持他的开拓事业，在信徒中宣扬他的伟光正形象。 罗素会尽快将一些远古科技造物与设计图交予机械俢会研究。而机械俢会则需要向他效忠，将全部的生产力交予其调遣。 至于这所谓的远古科技和远古设计图，其实就是储存在灰风的主意识中的，一整套完整的人类联邦科技树。 007 交易 一般而言，政客对于自己作出的承诺，能实现20%就已经算很有职业操守，更多数往往是画了大饼骗完支持度便将之前的承诺抛之脑后了。 而罗素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真的打算全面实现自己的承诺。 三方会议结束时，时间已近凌晨。 国教的主教匆匆出了总督府，去与教众筹备宣传事宜，而机械神教的高斯代表则没有急着离开。 他坐在罗素的对面，即使隔着一张圆桌的距离，罗素依然能感觉到他左脸的义眼上正冒出猩红的光。 他知道这个饥渴的求知者如果不得到些什么，是不会甘愿离开的。 罗素对此早有准备，他轻轻拍了拍手，会议室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女仆打扮的少女款款走进门内，将一个银色的圆盘放在技术神甫代表高斯的身边。盘子本身没什么稀奇，但盘中的东西却同时吸引了高斯脸上一真一假两只眼睛的视线。 那是一个储存数据的存盘，帝国常用款式。 “这…这是……”高斯的声音微微颤抖。 “一种名叫‘复制机终端’的远古机械的标准制造模板，制造它的几种前置科技也储存在里面。” 穿着女仆裙的少女柔声说：“完整的复制机终端，可以扫描存储各种物体的分子级信息，并通过类似复制的方式实现大批量生产……” 话音未落，高斯背后伸出的机械手便急不可耐地将桌上的存盘一把抓住。 “万，万机之神啊……” 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存盘缓缓插入自己左耳处的脑机接口，开始读取里面的数据，虔诚无比的姿态，犹如在朝圣。 短短30秒后，高斯颤抖着将存盘从自己耳边拔下放回盘子中央，他自己的身体则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倒在地。 虽然他跪倒的时候面朝罗素，不过罗素知道高斯跪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块存盘。 30秒钟不足以浏览一遍复制机终端的所有设计数据，但只凭这短短时间内读取到的这小小一部分信息，便足以让他惊呼神迹，并对这块平平无奇的存盘顶礼膜拜。 复制机终端这种东西，对于帝国来说算不得什么神器，但法雅这种小地方，连这里的机械俢会都没见过什么世面。 高斯的口中碎碎念着罗素听不懂的祭词，反反复复以不同的腔调高高低低赞美整整13遍万机之神，才浑身微颤着从地上爬起，将桌上的存盘慎之又慎地小心放进胸腔——和他的机械心脏放在同一个地方。 此时高斯看向罗素的眼神已经无比狂热，仅存的一只人类眼球里燃烧着无尽的贪婪与虔诚，他的声音沙哑，缓缓说了声：“万机之神啊……” 旁边的女仆皱起眉头，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嫌弃。 罗素礼节性地对高斯露出微笑，嘱咐道：“我需要你将这些技术公开传播，不许藏私，完成这项工作之后，还有更多其他的远古技术需要你来研究和解密。” “竟然还有！还有更多？！” 巨大的幸福感几乎让高斯的大脑短路，他花了好几分钟才艰难地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朝罗素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是的，是的，我将付出，我的一切……” 高斯走了。 一身女仆装的少女绕着桌子来到罗素身边，歪着头看看他，有些好奇地问：“元帅为什么要特意嘱咐他不要藏私？” “机械俢会的人都这样，他们对知识与技术有着难以理解的宗教狂热，热衷于求索失落的知识和先进的科技，并且像仓鼠一样将它收藏起来绝不与他人分享，一直带进棺材里。” 罗素说着说着感觉有些绷不住，于是摇头笑道：“如果我不用更多知识作为诱饵，他绝对宁死都不愿意把那个存盘给其他人看到哪怕一眼。” 灰风双手叉腰，无可奈何地唉了一声：“无可救药的家伙，怪不得元帅您要选择帝国真理派，而不是他们。” 罗素不置可否。 忽然，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了，灰风，你刚才为什么要用那种鄙视的眼神看着高斯？他做什么小动作了吗？” 灰风摇摇头：“不是啦，小动作倒是没有。不过在刚才高斯刚拿到那块存盘的那一刻，我的传感器扫描到他的生殖系统产生了某种反应，简单来说，他对一块存盘发情了。” 好吧，这很机油佬。 罗素更加服气了。 和灰风一起鄙视高斯五分钟后，罗素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会议室门口走去。 “走吧，灰风，要回房间了。” “好耶！” 灰风双眼一亮，开开心心地小跑着跟了上去，兴致勃勃的样子： “元帅你昨晚故事都没讲完就睡着了……我想知道火龙之主沃坎最后到底怎么了？他真的跟野兽同归于尽了吗？他不是能够复活吗？……您今天必须讲完才能睡！” 罗素揉揉自己的黑眼圈，心想这个元帅就是逊啦～ 不得不说，战锤40K的确是一个极其庞杂的故事体系。 罗素起初只是打算给灰风解释一下这里的世界观，以便日后的行动，但讲着讲着，要讲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 毕竟，要解释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极端排斥，自然就不可避免要提到铁人叛乱； 要解释阿斯塔特和混沌阿斯塔特的关系，就不得不讲荷鲁斯之乱； 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幸灰风并不讨厌听故事，倒不如说很喜欢。 目前罗素刚讲到野兽战争的结尾，火龙之主的陨落，灰风一直缠着他，不讲完这一段就死活不让睡觉。 或许在灰风漫长而枯燥的生命里，很少有人会这样陪在它身边，为它讲述新鲜事物吧。 荣耀与勇气，背叛与愤怒，傲慢与偏见……这一切的一切，对于这个由纳米机器人聚合而成的生命来说，都是如此新奇。 “……如果说荷鲁斯之乱打断了人类帝国的脊梁，那么野兽战争则抽干了帝国的血肉。从那之后，这个国家已经实质上宣告死亡，只剩下一具腐烂肿胀的庞大尸体，只能依靠庞大的体量与宗教狂热勉力维持着自身的存在，直到现在。” 008 魂石 罗素强打起精神为灰风讲完了这场战争的终局，准备睡觉。 他连衣服都没换就匆匆躺到床上盖好被子，灰风的精神则依然饱满，坐在床沿上晃悠着两只没穿袜子的小腿，歪着脑袋看着困成熊猫的罗素，一副很开心的满足样子。 我懂我懂，喜欢的小说终于追到结尾了，就是那种满足感对吧……罗素对此表示理解。 “元帅……”灰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说：“我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嗯，好……”罗素态度敷衍，他快困死了。 在了解这个宇宙后，灰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幸运。 如果它一开始的落点不是在银河之外的无人深空，而是恐惧之眼，或是帝国星域的某处，自己应该会在不明就里中便遭到攻击吧，即使有跃迁引擎，也跳不出蔓延全银河的战火。 甚至连了解这个宇宙的机会可能都得不到，可能死于某场战争，某次亚空间风暴，或者遭遇到绿皮舰队、虫巢舰队、灵族舰队、死灵舰队、混沌舰队……各种各样的魔怔舰队。 但那都只是如果。 现在的自己能够坐在元帅身边，听他讲述这个宇宙的种种，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是的，它喜欢的从来不是故事的内容，而是听元帅讲故事这件事本身。 罗素打了个哈欠，两颗泪珠被挤出眼角，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说灰风，你之前说你能感应到我所在的方位，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灰风立刻收起脸上放松的表情，转而用严肃的工作态度回答道：“准确来说，感应到您所在方位的并不是我，而是存放在船体中的泽洛魂石，元帅。” “嗯……嗯？！” 罗素立刻来了精神，觉也不睡了就垂死病中惊坐起，看着灰风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细说。” 灰风也没想到罗素会有这么大反应，不免有些心虚： “嗯……我刚在一片黑暗的太空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侦测不到任何可以交流的信号，探测器的探测范围内也没见到任何有生命迹象的天体或是星系，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但是在这个时候，存放在我体内的一件遗珍却忽然闪烁了起来，那就是泽洛魂石。” “魂石中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话，它自称为‘贾巴克斯提’，并且宣称自己能够感应到元帅您所在的方位，指引我朝着这里前进……” “然后，我果然找到你了，元帅。” 灰风对这个结果显然很满意，脸上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罗素却心如死灰地重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你为什么没早告诉我？” “因为贾巴克斯提告诉我，我只能在您主动问起的时候才能将这件事告知与您……否则便会破坏什么东西。” 看着罗素的反应，灰风愈发忐忑，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名为慌张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在纳米机器人的意识中，这种新奇的感觉却并不像听故事那样让它感到安心与愉悦。 “元帅……怎么了？” 罗素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不是你的责任。” 他这样含糊的说辞让灰风更加心烦意乱，正待追问，却听见罗素接着说： “我这几天只和你讲了这个宇宙的人类势力相关的一些信息，关于亚空间、混沌、灵能之类则只是一两句带过，很少对你讲更深入的信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 “之前为你讲述荷鲁斯之乱时，我说过战帅荷鲁斯是被亚空间之神侵蚀蛊惑，才最终堕落。但我只告诉你那场背叛是邪神所策划，却并没有讲明白，所谓邪神究竟是什么。” 罗素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敢。” 灰风点了点头，这其中的原因它大致也能想到。 它曾跟随罗素带领的人类联邦击败过一个成功实现了全族大觉醒的灵能帝国，为联邦掳掠来不少灵能人口，灰风由此对跟亚空间性质近似的虚境有了不少了解。 ——有时候，即使只是仅仅提及虚境之神的尊号，就会被相对应的存在感知到。 “现在时间紧张，我长话短说——这个宇宙的亚空间中存在着混沌神明，祂们无比邪恶，祂们无比疯狂，祂们代表着最为极端的情绪，以生物灵魂为食，以折磨凡人为乐，祂们将撕裂银河，将一切归于终焉。” “而所谓灵能者，就是天生拥有能够沟通亚空间天赋的生物。” “越强大的灵能者，所能调动的亚空间之力越强大，与亚空间的联系越深，他的灵魂投影在亚空间中的光点也越发耀眼——这意味着更容易被亚空间中的存在注意到，进一步被蛊惑、腐化。” 罗素匆匆穿好外套，很罕见的扣错了一颗扣子，声音也有些不自然。 “而泽洛魂石中所承载着的那个，自称贾巴克斯提的灵体，就是我们的故乡宇宙中最为强大的灵能者，没有之一。” 作为接受了泽洛族集体献祭的，最后的泽洛，贾巴克斯提生前的灵能力量也许比坐上黄金王座前的帝皇还要强大。 而他现在只是一个封存于魂石中的灵体。 “这样强大的灵体如果在亚空间中存在投影，那么那个投影将如恒星般耀眼夺目……” 灰风喃喃自语，愣在了原地：“那么元帅，您的意思是说，贾巴克斯提他其实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混沌邪神注意到了，被腐化堕落了，就像荷鲁斯一样……？” 罗素摇头：“有这个可能，但不大，而且现在也无法确定。我需要尽快见到泽洛魂石，与贾巴克斯提当面对峙，测试他是否已经成为邪神的化身。” “是，元帅。” 虽然不知道作为一介凡人的罗素要如何测试贾巴克斯提这位堪比神明的强大灵体，灰风依然选择了相信他。 凌晨时分的总督府上空，一架舰载机以极限航速飞上高天，火急火燎地赶回正停泊在第一月球的背面的灰蛊母舰体内。 009 枷锁 一身女仆装扮的少女灰风在登上母舰之后便垮塌成无数纳米机器人回归本体，只留待罗素一个人匆匆穿过走廊，往船体更深处走去。 放作平常这种时候灰风大概会笑着说：元帅你进来得太深了啦~，然而它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听罗素讲过铁人叛乱的过程后，灰风已经明白，连自己这样的微械格式塔智能也有可能被混沌所腐化，感染吞噬。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随着罗素距离存放着泽洛魂石的舱室越来越近，他的精神状态也开始悄然发生着某种变化。很难说这种变化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罗素只觉心烦意乱。 随着不断往前的步伐，他脸上因连续熬夜而日渐憔悴的气色与黑眼圈都在渐渐消失不见。 待罗素终于来到存放着泽洛水晶的舱室门前时，他的精力已经无比充沛，他干燥粗糙的皮肤变得红润光滑，像是刚结束一场深度睡眠后精神饱满地醒来，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一切都在最佳状态。 坦白来说，24年来他的状态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 这样的变化令罗素越发不安，伴随着一阵细碎蠕动的金属声音，门开了。 与禁锢虫后的巨大空洞和安置赛博勒克斯兵工厂的大厅不同，面前的这个房间要小得多，也就比罗素在总督府的卧室小一些，入眼一片空旷。 房间中央是一个类似祭坛的圆环结构，圆心则静静漂浮着一块蓝紫色的美丽水晶。 泽洛魂石。 顾名思义，承载着泽洛族人灵魂的石头。 这件遗珍的体积不大，罗素一只手就能轻易拿起来。剔透的水晶内流淌着朦胧的烟雾，诡谲而妖异，似乎只要注视得稍微久些便会被其中的存在被摄走魂魄。 罗素踏入房间的同时，一个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的疲惫声音浮现在他的耳边： “对于人类来说，睡眠负债的行为违背了你们的生理规则，这会损害你的身体机能，我不提倡那么做。” 房间中央，魂石中的烟雾仍在流转，它的话仍在继续： “但如果拥有灵能的话，一切就又都要另当别论了。” 好神棍的发言……罗素深呼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嗯，没有变成触手。 再掀起衣摆看看腹部，也没有裂开一个口子长出尖牙利齿，胸口仍然是普通人类男性的样子，脸上也没出现什么诡异的笑容。 不能掉以轻心，第四天灾。 罗素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继续往前走去。 “你的心中有疑惑，有恐惧……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魂石中的声音幽幽说道：“我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存在了。” 罗素努力压抑着脑内的思绪不让自己对它的话出现什么太明显的反应，开口说道：“贾巴克斯提，福音派的希望，最后的泽洛，我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嗯？” 魂石中流转的烟雾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声音依旧疲惫而沧桑：“我很乐意。” 贾巴克斯提这一瞬间的反应没有逃过罗素的眼睛，罗素将一只手抚在胸口，让自己的呼吸频率慢下来，接着说道： “这个宇宙的人类缺少各种超光速技术，包括超光速通讯和跨星系航行，都需要借助于亚空间，也就是虚境。然而亚空间中并不平静。” “混沌所主导的亚空间成为了捆在人类帝国颈上的枷锁，他们的通讯常年被干扰，跨星系航行困难重重，犹如坐着浴缸横渡大洋，行走在生死之间。” “而邪神对现实宇宙的侵蚀又让人类无法作出任何新的发明创造，只能依靠考古获得倒退式的发展。无从研究出可靠的物理超光速方法，便只能受制于神。” 魂石中的烟雾缓缓流动着，像一位慈祥的老者，静谧而温和地聆听着罗素的话，没有出言打断。 “我将要打破这个枷锁。” 罗素放在胸前的手掌缓缓攥成拳头，眼神坚定： “灰风的数据库中掌握着至少4种不必借助亚空间的超光速旅行手段：跃迁引擎、量子弹弓、星门、L星门。” “在我和你说话的这段时间，灰风已经完成了数据备份，只要我一声令下，或者我的身上出现任何被亚空间侵蚀的迹象，它就将立刻以自身意识消亡为代价，完全解体成一场灰蛊风暴，向全银河范围发起饱和式随机跃迁。” “只要有哪怕一艘灰蛊舰船幸存，被人类帝国发现，这4种超光速技术就将送到人类手中，邪神拴在帝国颈上的锁链从此不复存在。” 语毕，罗素垂下双手，望着眼前的泽洛魂石，目光平静。 “你觉得如何？”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良久，那个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你是在试探我，试探我是否已经成为混沌的拥趸。不过……为什么不呢？” “哈？”罗素愣住了。 “你居然现在才看出来……” “嗯。”贾巴克斯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人类语言中的暗示和借物喻物对我来说是比较难理解的事情。” 罗素单手扶额：“你的反应很迟钝，一点也不像是一名先知或是智者。” “我从来不是智者，更不是先知。”贾巴克斯提叹息：“我只是一个背负着族人的生命与期待，不得不去消灭其他族人的可怜人。” 罗素沉默了，这和他预定的剧本有点对不上，在群星的机制中，贾巴克斯提的灵体可以为帝国领袖提供各种事物上的指导，毫无疑问是一位“古老的智者”的形象。 现在这种情况未免有点奇妙的不协调。 “我不知道这里的智慧生物竟然困于光速，若是必须从那个地狱般的维度中借道才能航行宇宙，嗯……那的确是很可怜的事情。” 贾巴克斯提的声音似乎有些落寞，连魂石上的光芒也随之略微暗淡了几分：“初到这里时，我在天渊之外的黑暗中遥望银河，只能看见一片灾厄。” “这个宇宙的虚境不像我的家乡那般纯净、令人神往。亚空间中充斥着无尽的苦难与混乱，我尝试在这里沟通灵能，却预知到了死的危机……为什么会这样？你能告诉我吗？” 010 高维俯瞰者 明明问问题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罗素并未因他这副懵懂如稚童的样子放松警惕，灰风依然随时准备着解体自身发起饱和跃迁，人与纳米机器人的心情都绷紧到了极点。 “亚空间中混乱的源头，要从一场天堂之战说起……” 罗素在魂石面前的祭坛上坐下，对贾巴克斯提讲述起了惧亡者与古圣的故事。 从天堂之战讲到背刺星神，从死灵沉睡讲到灵族之陨，讲得很笼统也很模糊，但该表述的信息一点也没缺少。 他毫不避讳地谈及诸多无人知晓的隐秘，观察着贾巴克斯提对此的反应。 ——贾巴克斯提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这个世界正在走向自我毁灭。”贾巴克斯提说：“从亚空间中，我能感受到无数智慧生物的痛苦。惧亡者与灵族犯下了与我的同胞中升格派一样的错误，他们的罪行在灵魂之海掀起了汹涌波涛……” 罗素没有接话，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所以，你是怎么指引灰风找到我的？我可没有任何灵能力量，我与这个宇宙的原生物种不同，我的灵魂与亚空间没有丝毫联系，理论上，只要我不主动暴露，就连邪神都很难观测到我的存在。” “我也是一样的……” 贾巴克斯提缓缓说道：“我们都是外乡人，亚空间不会接纳我们的灵魂……虽然我可以凭借泽洛族与生俱来的的灵能天赋，强行突入虚境。但那很危险，我的意志不够坚强，无法抵抗亚空间之神的侵蚀，我将会在灵魂之海的惊涛骇浪中迷失。” 所以说，回答我的问题啊……罗素觉得这个自顾自岔开话题讲别的事的老鬼很没礼貌。 “但你不同。” 贾巴克斯提话锋一转，指向了罗素： “你的灵魂不属于这里，甚至也不属于我的故乡，真实的你存在于更高的维度，一个我与神明都无法触及的维度，这里的你只是那个更高远的存在的一点渺小投影。” “你是‘高维俯瞰者’。” “我从亚空间中看到的你，是一个没有尽头的的空洞……灵魂之海湍流奔涌，只有你所在的地方空无一物。” “我追逐着那个空洞来到这里，于是找到了你，在我找到你之后，当初观测到空洞的我也就知道了，那个空洞就是你……” 说到这里，贾巴克斯提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语气间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罗素这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贾巴克斯提刚才的话对他的震撼相当大，除去那因果颠倒的时间悖论不谈，更令罗素在意的是，这个灵体居然知道自己不属于战锤宇宙，也并非来自群星。 高维俯瞰者……吗？ “你对我说的话感到震惊，嗯……顺着时间线生老病死的凡人，的确无法理解亚空间的视角。” 贾巴克斯提思索片刻，提出了一个建议：“你是否希望能够觉醒灵能，真正获得俯视亚空间的能力？” “我不想，那种污秽的东西令我作呕。”罗素果断拒绝。 “亚空间的污秽沾染不了你，你只是一个虚无的空洞。” 贾巴克斯提很有耐心地说：“你之前说，你要让灰风解体，将超光速技术交给人类帝国。你有想过对抗混沌，只是没有足够的能力——而我，可以给你这个能力。” 听闻此言，罗素这才恍然大悟它对自己说这番话的动机： 在群星的先驱者背景故事中，贾巴克斯提所属的泽洛福音派，是一群牺牲自己造福他人的，字面意思上的圣母。 “我可以献祭自身，让你获得泽洛族的灵能潜势，驱使灵体突入虚境，觉醒灵能。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攫取亚空间的力量，抗衡卑劣的神明，为这个宇宙的智慧生物带来希望。” “这对你来说毫无危险，毕竟，你的真实意识存在于更高的维度。” 贾巴克斯提的语言诚恳，面前的泽洛魂石流转着温和的光芒：“你的心底存在着善良，我知道你不会拒绝。” 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可不太好，罗素也不例外，他皱着眉点了点头：“我的确不会拒绝你，但那不是因为我善良，而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贾巴克斯提发出了欣慰的笑声：“人类是如何称呼你的这种性格的？傲娇？” 你才傲娇……罗素想要反驳，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他总感觉灰风这时候似乎也在悄咪咪地笑自己。 “突入虚境会使我这最后的灵体也消散，所以在我消失之前，我要为你做出一次尽可能长的预言，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帮助。” 声音响起的同时，泽洛魂石周围流转的光晕微微亮起，似乎正发生着某种奇异的事情。 “第一个预言：你和灰风带来了很多来自我们故乡宇宙的珍贵古遗物，但那并非全部，还有几件连你未曾掌握的遗珍也一同来到了这里，正散落在银河各处……” “第二个预言：大约五年之后，战火将会蔓延到这个被称为法雅的边陲地带，绿色的野兽躲避着战士的追赶，灵魂之海在混沌中起伏，人类舰队与战争之月在太空中厮杀。他们在争夺一件珍贵的宝物，而那件宝物蕴含着的庞大的生命力，将会惹来遮天蔽日的虫群……” “第三个预言：当星空被撕裂，帝国陷于泥潭之时，你将借势崛起，与人类之主两分银河……” 三个预言结束后之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灰风的每一个传感器都紧张地注视着房间中央的魂石，与坐在魂石前的罗素。对灰风来说，如此贸然相信贾巴克斯提其实是很不理智的，因为他的说辞中存在着自我矛盾的地方。 “假使真的和它说的一样，元帅的真实意识真的存在于亚空间诸神无法触及的更高维度……” “那么我要如何保证，它所谓的突入虚境、帮助元帅觉醒灵能，不是邪神为了腐蚀元帅，将他从高维拉入亚空间而策划的阴谋？” “如果贾巴克斯提的灵体在带着元帅突入虚境之后真的会消失死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给宇宙带来希望？真的有生物能依靠情绪战胜求生的本能吗？” 灰风不明白这些，这是凭它的思维逻辑无法运算的问题。 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一万年，表面流光溢彩的泽洛魂石失去了它所有的光芒，内里流动着的烟雾也渐渐消散，熄灭成了一颗平平无奇的透明水晶。 已经结束了吗？ 011 银河之星 “额，元帅？你还好吗？” 清甜软糯的少女声音将罗素的意识从飘渺中唤醒，他睁开眼睛，一片灰暗的眼底好似沉淀着跨越万年的沧桑。 “还好，就是有点想吐。” 罗素揉揉太阳穴，用双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带我去其他房间，我需要动用另外两件遗珍，为五年后的危机做准备。” “好的，如果元帅要这么做的话……”灰风的声音中仍带着警惕：“但你真的是元帅吗？” 好吧，原来是在怀疑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贾巴克斯提或者说邪神入侵了。 罗素笑了笑，他不反感这样谨慎的灰风。但是要说点什么，才能让它重新信任自己呢？ 思考这个问题对现在罗素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在无数传感器的注视下，他缓缓开口： “无论是虫群还是兽人，死灵还是混沌——它们都将拜倒在我们脚下。” 话音落下，灰蛊母舰中已经满载的武器系统重新进入了待机状态。 灰风如释重负：“您想要启用哪件遗珍？” “银河之星。”罗素说道：“第一批绿皮兽人的舰队五年后就会来到这里，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银河之星？”灰风有些疑惑，但没有说什么。 说话间，罗素已经穿过舱门，一路小跑着往另一个房间跑去。 遗珍，是在群星机制中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的珍贵道具，每一件遗珍都有其独一无二的获取途径和特殊作用。 而银河之星，则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只能通过行商抽奖获得的银河之星，其本身也可以说是一个抽奖盒，每十年可以开启一次，每次开启都能够随机得到某种资源。 可能是食物，可能是矿物，甚至可能是合金或者消费品这种二产。 在贫瘠的法雅星系，最缺的就是资源。 灰风先前计算过，即使将月球一号上的矿藏全部掏空，也无法生产出一支完整编制的赛博勒克斯战体部队。而开启银河之星一次获得的合金就足够供应20队。 当然，前提是能开出合金。 “元帅可能打算开启银河之星，如果获得合金或者矿物，就用来铸造赛博勒克斯战体，如果获得食物，就喂给虫后繁殖虫群？” “嗯……预言中，这个宇宙中的泰伦虫群也会被吸引来到法雅，与人类和兽人展开三方混战，我们的索林原虫舰队能够很轻易地将自己伪装成泰伦虫群。” 灰风简单分析一番，觉得自己大致理解了罗素接下来的计划，战争当前，不只是合金和食物，哪怕开出易爆微粒或者天然气，都各有其用处。 此时罗素已经从船体最深处的隐秘房间中取出了那个表面布满各种诡异纹路的古朴盒子——这就是银河之星了。 拿到银河之星后罗素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向原先停放着赛博勒克斯兵工厂的宽敞大厅跑去。 是错觉吗？感觉元帅跑得好快，正常人类的身体素质跑不出这种速度吧，几乎可以说是贴地飞行了…… 灰风的视线默默跟随着罗素的身影飞一般穿过走廊，进入庭室。 “灰风，加强大厅的整体结构，做好突发承重的准备。最好停止这里的重力模拟。”罗素站在庭室的门口，低声说道：“一分钟后，我会从银河之星中开出大量合金。” “欸？” 灰蛊战舰的船头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元帅你能确定自己接下来会开出什么？” “为什么不能呢。”罗素对着身旁的墙壁露出笑容：“灵能，很神奇吧？” 一分钟后，罗素开启了银河之星。 伴随着一阵无法解释的空间扭曲，以公吨为单位的方正金属锭在这个瞬息填满了面前的大厅，从地面一直堆到了穹顶，甚至将门外的走廊也填满了。 就连灰蛊母舰中央那个禁锢着虫后的巨大空洞，此刻也被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立方体合金海洋所淹没。 如果不是灰风及时关闭了船体内的重力模拟，这突然出现的巨大质量足以压断战舰的龙骨结构，即使是关闭重力模拟后，这些金属本身的体积与质量也使得母舰的内部结构出现了一些程度不一的剧烈形变。 “肚子里面塞得满满的，快要坏掉了……”灰风怨气颇深地数落起他来：“元帅，您能不能对我的身体温柔点。” “抱歉抱歉，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罗素抱着重新关闭的银河之星盒子，单手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合金方块，爬了起来。 “您能预知到从银河之星中会开出什么东西，却对它的体积没有概念吗？” “是，是啊。” “灵能，好神奇呢。”灰风幽幽的声音在罗素耳边环绕。 嘴上虽然幽怨，灰风做起工作来还是很忠实，它将绝大部分的合金都秘密运往第一月球内部，获得了充足原材料供应的赛博勒克斯兵工厂在第一月球上全功率开工，省去将矿物冶炼成金属的步骤后，其生产效率也得以进一步提高。 罗素粗略估算一阵，这些合金仅凭赛博勒克斯兵工厂根本无法在五年内消耗完成，冗余的部分正好可以运到地面，给机油佬拿去生产各种工业机械与农机，乃至维修、建造星际舰船。 但如果要给这些来路不明的高品质原材料找个逻辑通顺的来源，还得麻烦黑暗科技时代的人类来背个锅。 结束与贾巴克斯提的对峙以及它的生命之后，罗素回到了法雅行星的地表。 拜他之前所做出的技术分享承诺所赐，一直不把人当人看的机械俢会也愿意屈尊降贵用自己先进的生产技术去养活平民，只是需要罗素从中协调生产规划。 在没有先进信息化技术的辅助下管理一颗星球，这样的工作量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雪上加霜的是觉醒灵能之后罗素连睡觉的权利都失去了，24小时保持的清醒理智让原本已经准备好为人类之崛起而996的他最终迎来了007。 012 交接 潜心种田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机械俢会竭力发展生产、解析群星文明科技树的不懈努力下，罗素对普通民众许下的承诺正有条不紊地实现着，饥饿与混乱日益消减，总督的威望日益增长。 此消彼长之下，残存的贵族势力也在国教的推动下极有效率地被清算着，为他提供了充裕的资金支持。 在此期间，罗素与国教达成了一个协议。 国教作为一个将帝皇当作唯一至高神来崇拜的宗教，反而将帝皇本人提出的唯物主义理论“帝国真理”视为了异端邪说，因为这否定了帝皇所具有的神性。 国教信徒对帝国真理派向来是欲除之而后快，而罗素争取他们支持的方式就主要有两种： 一是帮助传教；二是利用总督权力，协助国教打压帝国真理派； 在他与主教心照不宣的配合下，不断有帝国真理派的学者、教师、科研人员被秘密逮捕，经由简单的宗教审判便投入大牢。 这派人在帝国本就弱势，发声的渠道又被罗素动用个人威望全部堵死，以至于他们的消失在法雅上几乎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但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帝国真理的支持者被送入牢房，但法雅上本就不算多的监狱却从未因此扩建过。 国教人员普遍认为那些深埋地下的漆黑牢房已经成为异端的坟墓，因此对这位新任总督的虔诚与高尚大加赞赏，罗素则没有对这些人的去向做出任何解释。 四年的时光如一场大梦悄然飞逝，在灰风来到法雅的第五年，整整6队编制完整的赛博勒克斯战体部队在第一月球上列装完毕，被送入了灰蛊母舰的机库中。 也是在这一年，罗素终于松口批准了机械俢会对这艘“黄金时代的人类遗产”锲而不舍的研究申请。 随着这道手令的下发，大量或经由修缮，或是新建造的运输舰泊入了第一月球的轨道，无数基层技工和技术神甫在舰船上翘首以盼。 此时已经在法雅机械俢会内身居高位的高斯正站在他的座驾“永动齿轮”号装甲舰的船舷上，透过舷窗遥望着停泊在第一月球背面的庞大灰蛊战舰，心中激动万分。 耗费四年时间消化完罗素先前分享给他的几项技术之后，高斯深刻意识到了这艘船上承载着的无数远古科技有多么珍贵。 而此刻，宝库的大门即将敞开，他已经得到了从中带走几枚珍贵宝石的许可。 “其实，在这艘战舰内部的机库中，还沉睡着一批成建制的远古泰坦部队，它们的构造极其先进，与现在的帝国泰坦截然不同，对你们来说应该很有研究的价值。” “我最近已经取得了它们的启动权，并特别允许你调用足够的运输舰，将这些神之机械用从机库中运走研究。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罗素……不，这是万机之神派来的使者，伟大的法雅总督，罗素殿下的原话！ 每每想起这慷慨的话语，高斯与其手下的技师们都会感动得泪流满面。 但就是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罗素却不在场，在机械俢会飞出太空时，这位勤劳的总督还在法雅地表的总督府内审阅文件。 一身国教修女打扮的灰风坐在沙发上晃悠着小腿，无聊地把自己的一只手变成触手又变回来，再接着变成某种猛兽的爪子，来回往复。这个星球上的生物多样性不怎么样，它玩了一会儿就找不着素材了，无聊得只好趴在桌上看罗素翻文件。 “元帅，机械俢会的运输舰已经在靠近我了。”灰风柔声说着，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苹果梨咔嚓咬下一口，发出清脆的响声。 “嗯，你多留意一下伪装工作，不要让他们发现第一月球上的开采痕迹。”罗素说话时头也不抬。 “放心吧，没装备足够先进的探测器的运输舰是没办法识破设在第一月球表面的立体伪装的。” 灰风咀嚼着带皮的果肉，说话的音节却依然清晰：“比起兵工厂被发现，我觉得您更应该担心一下我。那群半人半机械的技术狂人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咕噜在看魔戒，我有些担心他们会不顾一切冲上来抱着我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笑……之类的。” 它听罗素讲过指环王的故事，也还记得罗素去年将“固态全息铸模”和“纳米分离器”两项科技交给机械俢会时，高斯的反应就是这个样子，怪瘆人的。 “不会的，机械俢会不会在你身上强行登陆，我有特别叮嘱过他们。”罗素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向灰风笑了笑：“如果你有发现运输舰在尝试泊入机库，直接开火击沉就好了。” 灰风点点头，把手里吃剩下的果核也塞进嘴巴里一起嚼碎吞了下去。 罗素大致是这么忽悠机械俢会的： 他对高斯说，自己只是掌握了这艘远古战舰的部分控制权，现在只解锁了动力区段和停放泰坦的机库，战舰的其他区段还属于禁止访问的戒备状态，一旦靠近就会遭到自动防御系统的攻击。 当然，这点危及生命的区区小事是唬不住将知识视为生命的机油佬的，他们大概率会顶着火力不要命地往上冲。 所以罗素在后面又补了一句： “如果战舰主脑判断无法阻止入侵者进入船体，就会开始运行自毁程式。” 如此一来，才算是终于稳住了这群技术狂人的心态，让他们安安心心埋头研究罗素交予的各项新奇技术，一直熬到了战体部队完工。 灰风一个翻身，在沙发上躺下了：“开始交接了，元帅。” 此时此刻，第一月球的背面的漆黑太空中，一艘艘装甲运输舰在灰蛊母舰的侧舷摆开三角阵势，开启虚空盾往前驶去。 高斯的座驾“永动齿轮”号位于阵型的最前端，他坐在总控室中神情紧绷，原装的眼睛和义眼一同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画面中呈现出来的，包覆住战舰侧舷的美丽外壳。 侧舷机库的舱门缓缓打开，借着恒星的光辉，高斯将视线投向门后，他将第一个接过，这来自黄金时代的伟大遗产。 013 求知者 随着舱门打开，高斯看见了一具如高山般巍峨，如巨渊般震撼的宏大机体，在几簇微不足道的焰尾推动下，从机库中缓缓驶出。 冒出焰尾的是几架只有一般陆运卡车大小的小型推进器，分别位于机体的两肩、两边侧腰、以及腿部。这样大小的推进器相对它推动的庞大机体来说堪称渺小，称为蚂蚁撼树也不为过。 可怕的是，它真撼动了，而且驱动速度还不算慢。 紫外线顺着机体外部银白色的无缝装甲缓缓爬上它的肩膀，折射出耀眼的光。 这架机体与常规的帝国泰坦一样，都是人型，区别只在于这来自黑暗科技时代的泰坦身上没有背负着教堂，也没有标志性的帝国双头鹰，更看不见代表人类纯洁性的颅骨状设计，二者的区别是设计理念的区别。 帝国泰坦的设计理念只有两个维度： 火力、防御。 机动性则依靠短距离空间传送装置和莽来解决，主打的就是在你打爆我之前打爆你，我打爆你之前你打不爆我。 这样狂堆火力猛叠甲的设计理念导致了帝国泰坦无论是最大的帝皇级，还是相对小巧的战犬级，造型和动作上都会给人一种沉重的迟钝感，哪怕它实际行动并不算慢。 而赛博勒克斯战体的设计理念则是理性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的极度功利，整具机体没有哪怕一厘米多余的装甲，也没有任何一处未被保护的活动节点。 肩上、手上、头部、腰部、膝盖、每一个可以对敌的部位都塞上了武器装配槽，突出一个冷酷无情和效率至上。 如果说，帝国泰坦是一架朴实无华的重型坦克，开出去就能摧枯拉朽，顶着倾泻而来的猛烈火力横冲直撞，主宰战场。 那么赛博勒克斯战体则更像是一件设计完美的战争机器，在保留够用防御的基础上将引擎能提供的全部能源都用在了最大化火力输出，不为突发状况留哪怕一丝冗余。 这样的设计…… “太美了……” 高斯跪倒在地，热泪盈满了他仅存的一只眼眶。 狂喜之余还有些幸福的烦恼，战体庞大的体型和数量却让机械俢会准备的运输舰失去了用武之地。 法雅的资源条件有限，以机械俢会现在的能力只能勉强运送战犬级的小型泰坦，而赛博勒克斯战体的规格则要远高于这个等级。能在体型和火力上压其一头的，也就只有传说中的泰坦的最高等级：帝皇级。 换言之，赛博勒克斯战体的机体规格应该大致相当于仅次于帝皇级的第二大型号，帝国的战将级泰坦。 这种一般在启示录级战役中出场的大杀器，就连铸造世界的技术神甫都很少接触到，更不要提法雅上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技师，现在也就只有高斯还能在狂喜中勉强保持着理智，没有和队伍后面的其他运输舰那样急不可耐地全功率冲向机库外那些他们根本就搬不动也运不走的庞大机体。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运力去将这架战体带回法雅地表。 而在已经打开的机库大门中，一架架战体还在往外投送。 就一般理性而言，高斯现在应该回去鞭策南大陆的矿场疯狂增产，耗费数年时间建造一艘足以运载战将级泰坦的大型运输舰，再返回这里将战体分批带走。 但在这些倾国倾城的美丽机械面前，不要说几年，他连几秒都不愿意等。 “如果总督能够允许我将舰队泊入机库的话，我就可以直接在船体内就地建立研究站，至于防御系统……我，我拿性命担保，以万机之神的名义起誓，绝不离开机库进入其他区段！对，这样的话应该可以说服总督……” 强烈的渴望赋予了这位机油佬强大的执行力，在这个想法出现后，他立刻将通讯接入了总督府。 然后不出预料的，被拒绝了。 在灰风“不想让别人进来”的强烈要求下，罗素没有答应高斯的要求。 但他好像早有准备似的给出了一个备选方案——他直接将一座太空堡垒的设计图发给了永动齿轮号。至于这份设计图的来源，依然被推给了黑暗科技时代。 总督大人建议高斯直接在法雅的轨道上建立一个集研究站和舰队锚地于一体的大型空间站。 而且正好很巧的，这座太空堡垒现在已经在法雅轨道上完成了第一阶段建造。 这座太空堡垒的骨架兼容性相当高，机械俢会只需要对自己的运输舰、战斗舰、考察舰等舰船进行一些幅度不算太大的改装，就能将船体本身作为一个个不同功能的模块，安装到已经建好的空间站框架上，最快速度完成这座星堡的建设。 星堡建成后，便可以直接将战体载入更大的空间站机库，这无疑是让他们最快速度获得研究这些古代泰坦的场地条件的最好办法。 虽然隐约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高斯还是心潮澎湃地将这个提议转述给了其他几位技术神甫。 经过一番并不激烈的讨论后，全票通过。 随后，以永动齿轮号为首的运输舰队掉头返回，冲向法雅轨道上的星堡框架。与此同时，地面上的星港中也有无数技师正在忙着为即将飞出轨道的舰船进行改装，机械俢会以全部力量开始推进这项浩大的工程。 原本刚刚起步的空间站建设进度，就这样被缩短到了即将完成。 轨道上忙得热火朝天，地面上，罗素照常处理着行星总督日常要处理的各种事物。 这些繁琐的事情其实耗不了他这个灵能者多少精力，却能营造出一个尽职尽责的领袖形象。白天摸鱼做姿态，晚上给灰风讲故事，平静的时光就这样按部就班地一天天过去。 在技术神甫和技工们尽心竭力的工作下，耗时6个泰拉月，“求知者”号空间站终于完成了最后组装。 该空间站的核心框架和能源系统都由罗素提供，其余主体模块则分为上中下三层。中层是最为宽阔的机库模块，顶层是机械俢会人员的生活与科研区，底部则建有用于停泊舰队的太空锚地。 赛博勒克斯战体以3台机体为一个作战单位，在过去四年时间中一共造出6队，合计18台机体，现在统一停放在了求知者号空间站的机库模块中。 014 Waaagh!!! 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机械与自己的研究，机械俢会几乎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重火力宏炮都部署在了空间站上，罗素也将6架游离在外的离子加农炮台送了上去。强悍的立体火力，加上厚实的装甲和大型虚空盾发生器，求知者空间站就这样成为了一座沉重而危险的战争堡垒。 在战体一架架停入机库的这个过程中，高斯等技术神甫已经迫不及待地带着手下技师奔赴现场，开始了自己的研究。 啊……这锐利高效的金属棱角，这简洁优美的供能线路，这机械关节中蕴含的沉重力量感……啊…… 巨量的资源消耗与几个月的辛苦付出，在这一刻得到了最为甜美的报偿，一切都值得了。 只是还未等他们好好品尝一番这迷人的滋味，没过几天，一场变故却忽然发生。 这一天，空间站的灵能探测器忽然侦测到了一个诡异的亚空间信号，那是有舰船即将从亚空间航行中“浮出水面”来到现实宇宙时，所产生的“水波”。 水波荡漾，预示着一场海啸即将到来。 之所以说这个信号很诡异，是因为它出现的位置不合常理。 星际舰船普遍采用亚空间引擎，通过从亚空间中跳过漫长的实体宇宙距离的方式，以达到事实上的超光速旅行。 然而灵魂之海并不平静，加之恒星引力井对亚空间也有一定的干扰，为了航行安全，舰船通常必须要航行到一个星系的“曼德维尔点”才能够跃出水面，那是安全进出亚空间与目标恒星系的最小距离。 如果不通过曼德维尔点就直接从亚空间跳入恒星系中，进行盲跳的舰船则需要承担亚空间本身的变化、导航计算误差、天体引力等多方面因素所带来的干扰，这样的干扰带来的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毫不夸张地说，只有最疯狂的疯子才会选择不经过曼德维尔点就直接进行亚空间跳跃。 出现在求知者空间站的探测器中的，就是这样一个疯狂的诡异信号。 很快，空间站上的技术神甫们心中的疑惑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与愤怒。 一艘艘看上去破破烂烂，像是用太空垃圾强行拼凑出的垃圾船队如蝗虫般跃出亚空间，踉踉跄跄地朝法雅方向冲撞过来。 那是一支看起来随时要散架，却始终没散架的垃圾舰队，很难想象有什么生物能用这样强行凑合的舰船飞上太空，航行星海。 好消息是人类不需要想象就可以知道开着这种船的会是什么生物。 坏消息是这种生物叫做绿皮兽人。 隔着茫茫远的距离，空间站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一声从灵魂深处响起的吼声，回荡在浩瀚无垠的太空： “Waaagh!!!——！！！” “Waaaaaagh!!!————！！！” “哇嗷～哇嗷～” 地面上的总督府里，灰风将自己的嘴巴凑到罗素耳边，也哇哇地叫了起来：“元帅，绿皮兽人来了，哇嗷～” “学绿皮waaagh!!!来waaagh!!!去是不会让人觉得你可爱的。” 罗素将手边的纸质文件推到桌角，抬头望向窗外澄澈的蓝天：“好险呢，星堡才刚完工没几天就来了。” 工期差点就赶不上了。 “但还是赶上了，现在有求知者号在，机械俢会的人应该可以顺利消灭兽人的先遣舰队。” 灰风收起开玩笑的态度，不waaagh!!!了，以严肃的工作姿态说道：“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元帅。” 罗素点点头，一颗颗解开身上的扣子，将这件很有气质但不适合活动身体的办公正装脱了下来。 “我们走吧。” 此时的近地轨道上空，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战争。 太空之中寂静无声，唯有光矛明灭，射线闪烁。说是战争或许有些不准确，因为这其实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绿皮兽人用太空垃圾拼接成的简陋飞船本身没什么可靠的结构，一打就散，多数时候是凭一种叫做waaagh!!!力场的玄学玩意维持着自身不散架。 waaagh!!!力场在某种程度上与人类所知的灵能极其雷同，可以粗略理解为每个绿皮兽人都是一名灵能者，它们的单体能级或许不算高，但当大量绿皮结成部落、帝国。无数灵能，无数“waaagh!!!”汇聚在一起，这就将成为一股极端可怕的力量。 强大的waaagh!!!力场加持在它们用垃圾拼凑出的、理论上根本无法运行的破烂设备上，就可以用来航行星海，甚至强行抗衡猛烈的炮火。也能让绿皮们变得更大更壮，能够快乐地嗷嗷叫着无惧痛苦，不惧伤亡地冲上来兴高采烈地将敌人撕成碎片。 破解waaagh!!!力场的方法一般有三个： 一是通过寂静修女或是其他灵能相关手段，从内部入侵瓦解“waaagh!!!”本身的灵能性质。 二是对承载着整个兽人部落waaagh!!!力量的，被称为“warboss”的兽人领袖进行斩首，摧毁兽人的社会结构，使其四分五裂。 三就是不断端上更加强大的炮火，大力出奇迹。 机械俢会目前采用的是最后者。 不断有海量的兽人驾驶着破烂飞船从亚空间中跃出，不要命地疯狂冲向法雅，而悬停在此的求知者号空间站则不断对其泼洒出一阵又一阵的宏炮齐射。 原本一炮就足以打穿小型虚空盾的高能射线，在waaagh!!!力场的干扰下却连击沉一艘兽人小子驾驶的快艇都显得困难。 但这没关系，一炮打不穿，就打一百炮。 求知者号空间站上的每一个功能模块，原先都是一艘完整的机械俢会舰船，无论是考察舰还是运输舰，其本身都自带有一套完整的武器系统，这些武器在模块装配的过程中并没有被拆除，而是被统一接入了求知者号的能源中枢，成为了一个个不知疲倦地往外喷吐着强大的火力的杀戮机器。 海量的舰船带来了海量的炮口，加上游荡在空间站周围的离子加农炮台，暴雨般的火力之海不断将闯入法雅上空的破烂舰船轰成真正的破烂。 这样长时间的持续火力输出总是伴随着能源系统过载和硬件过热等问题，但求知者号凭借庞大的体型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它拥有全方位无死角的强悍立体火力，可以随时转动自身、更换对敌方向，让过热的炮口转到背后休息冷却，一轮接着一轮，实现真正没有任何空窗期的火力覆盖。 015 教堂 伴随着高能射线和等离子体炽热的密集闪烁，越来越多的兽人垃圾船被打爆成金属残骸飘荡在寂静的太空，远处的残骸被残余动能抛射向外轨道方向，近一些的则被行星引力捕获，直接坠向大气层化作密集的流星雨，迅速湮灭于无形。 而更多的垃圾船残骸，则停留在了求知者号空间站的同一轨道。 空间站的火力固然强大，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从亚空间中跃出的兽人船只也变得越来越多，舰船体积也在越来越大。 一开始还只是些小巧灵活的快艇和战斗驳船，只需一波集火便可以将其淹没。但很快，体型较大的驱逐舰开始出现，虽然那副歪歪扭扭的损样究竟能不能称之为驱逐舰还有待商榷。 一开始，求知者号织出的火力网还能将奔来的垃圾船全部击沉淹没，但随着涌来的战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越来越waaagh!!!，压在空间站上的压力陡然增大。 兽人们悍不畏死地嗷嗷叫着埋头冲向面前的毁灭之海，以汹涌的绿潮对冲炽热的等离子。 求知者号空间站的优势不止在于火力，还有射程，兽人当然不是只知道送死的衰仔，但它们的垃圾船上装载的大炮和机枪在射程上远不如空间站的等离子加农炮和大型宏炮，往往兽人还未冲到自己武器的有效射程，求知者号的炮火已经近在眼前。 但这个优势正在迅速消失。 一艘接一艘的大型舰船从亚空间中浮出，顶着汹涌的火力往前开进，更大的船上有更坚固的护盾，更粗的炮管，更多的小子和更盛大的waaagh!!!！ 驾驶着轻巧快艇的小子们开始躲到大船的侧舷或者后方，让它为自己承担火力，不断往前推进。 为了击穿这些大家伙的防御，求知者号不得不将炮台的发射频率调到最高，这意味着更加频繁的转向，留给武器系统的冷却时间也越来越短，负荷成倍增长。 到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有兽人船只能够赶在自己被打爆前，冲到空间站脸上射出一发炮弹了。 虽然这一发炮弹不痛不痒，对于覆盖整个空间站的大型虚空盾来说也就和打水漂差不多，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兽人开始能打中自己了。 高斯坐在总控室中央，面前的投影中显示出一副令人绝望的景象。 绿潮，无边无际的绿潮。 兽人的垃圾船如海浪般涌来，它们在每一个方向出现，在每一处空间航行，那兴奋癫狂的战吼能穿越寂静的真空，响彻在每一个技工的心灵深处，震耳欲聋。 那看不到尽头的钢铁海洋仿佛在对求知者说： “我的小子们无穷无尽，而你的能源每时每刻都在消耗！” 正常来讲，这样的太空堡垒都会配备充足的海军舰艇作为护航舰队协助战斗，但求知者号没有，这座用机械修会的全部家底仓促拼凑出的太空堡垒，就是法雅的全部海军力量。 按机械修会的作风，这种时候他们见势不妙早就该明哲保身抛下身后的星球逃之夭夭了，但现在做不到，因为仓促建造的求知者号空间站根本就没有列装足够功率的亚空间引擎和盖勒力场，根本无法进行亚空间航行。 面对五颜六色的兽人垃圾海，求知者号仍旧保持着绝对的体量优势和火力压制，但这样的优势正在迅速瓦解。 已经开始有垃圾船能借助轨道上的其他船只的残骸作为掩护，不要命地往前冲杀，冲破求知者号织出的火力网，径直砸向法雅的大气层。技术神甫们无力阻拦，只能祈祷地面上的陆军足够勇敢。 前方仍然持续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亚空间信号，更多的垃圾船从灵魂之海汹涌的波涛中钻了出来，无穷无尽。 “天啊，它们到底有多少……”高斯感觉自己由合金打造成的双腿都有些发软，名为绝望的情绪侵蚀着他的人工心脏。 “左舷133主炮已过热，申请紧急冷却！” “左舷401主炮过载短路，我们正在全力维修！” “左舷离子加农炮台失联，可能已被击沉！” 耳边的通讯器还在不断传来空间站各处的情况报告，高斯坐在总控室中环视四周，视野所见尽是漫天的绿潮，看不到尽头。 还有比这更糟的消息吗？ 有的。 “右舷侦测到亚空间信号，信号强度………信号强度……”技师的汇报声中夹杂着沙沙的电流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这，这种信号强度，怎么可能……” 高斯闭上双眼，他已经知道让这位技师语无伦次的是什么了。 这样的信号强度只意味着一件事。 一艘无比庞大的，也许是战列舰级别的庞大兽人战舰，正从亚空间中浮出水面。 不必使用探测器，也不必让灵能者来观测亚空间波动，此时一个普通人只要站在法雅的行星地表上抬起头，就能直接透过大气层看到一条显眼的蓝紫色扭曲裂痕。 浩瀚无垠的太空中，展开了一张绵延数十公里的巨口，那是被撕开的现实，那是亚空间的裂口。无数扭曲的图景在裂口另一侧的深渊维度中如海浪般流转，一条钢铁铸成的庞然巨物行驶在湍急的水流中，巍然不动。 宏伟的巨舰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冰冷坚硬的炮口和运转中的虚空盾发生器，舱门敞开的机库中不断有舰载机从中飞出，丧心病狂的战争配置令人心惊。 但高斯第一眼望去，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充满暴力美感的机械设施，而是一座位于船头的，像是教堂一样的建筑物。 那是一艘建在战列舰上的宏伟教堂，塔顶伫立着人类帝皇的圣像。 高斯的手臂关节颤抖着，他低下头重新浏览了一遍手下技师发来的信息，方才那强烈的亚空间信号，起始坐标位于——法雅星系的曼德维尔点。 “那是我们的舰队！” 一瞬间，空间站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那个与自己隔着遥远距离的亚空间裂口之上。 人类帝国的庞大舰队正从那里驶出。 016 忏悔之火 那艘承载着教堂的战列舰作为旗舰率先驶出亚空间，回归现实，无以计数的巡洋舰、驱逐舰、装甲运输舰……海量的船只伴随在其左右，浩浩荡荡开向法雅的上空。 在驶出亚空间的第一时间，早已充能完毕的旗舰主炮便朝兽人舰队发起了一次毁灭性的射击，其射程之远几乎跨越整颗法雅行星的直径，高能粒子轰入五颜六色的兽人垃圾海中，引起一连串的剧烈爆炸。 空间站上的技术神甫和基层技工们见此图景不禁都欢欣鼓舞，他们辛苦建造的空间站和空间站机库里的远古泰坦这下都保住了。 一个困扰他们许久的疑惑，也在这时解开： 即使是兽人，也很少会疯狂到完全不顾天体引力就直接往恒星系里盲跳的程度。 它们方才那什么战略都不讲，就埋头向法雅横冲直撞的行为也显得很没有章法……与多数人的直觉相反，一般情况下兽人的脑子的确有点欠费，但在一个拥有足够体量的大型绿皮部落里，是会诞生一些智者的，同时也会拥有强大而狡猾的领袖个体。 求知者号空间站遭遇的绿潮规模之大已经超过了那个临界点，这种规模的绿皮兽人舰队不应该还是只懂得无脑猛冲的贵物，他们应该有指挥官，有最基础的纪律才对。 这很不合常理。 随着人类帝国的庞大舰队出现在法雅上空，这些反常现象的原因也摆在了高斯等技术神甫面前。 他们相信，这些肮脏的绿皮兽人一定是被人类舰队一路追赶，仓皇逃窜到这里的！ 所有的基层技工和技术神甫都为此欢欣鼓舞，在这喜悦的时刻没有人能注意到，在法雅的外轨道，随着帝国舰队的到来，一直停泊在第一月球背面的灰蛊母舰无声无息地悄悄消失了。 帝国舰队凶猛的火力高效屠杀着不断从亚空间中跃出的兽人战船，这大大减轻了机油佬们的压力。 很快，来自旗舰的第一条通讯也成功接入了求知者号空间站。 通讯内容是： “我是‘忏悔之火’战团的战团长‘米拉克’，感谢你们这段时间英勇无畏的坚守，支撑到了我们赶来。帝国忠诚的卫士们，我现在以“殉道者”军团总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们，跟随我们继续进发，帝国需要你们的力量，为了帝皇！” 机械俢会的人对为了帝皇这种口号多少还是有些抗性，读完这条通讯，高斯的脑中很快闪过两种不同的情绪。 开始是疑惑，因为据他所见，从曼德维尔点中跳出的这支“殉道者”军团，无论是庞大的舰队规模，还是精良的武器装备，都全方位碾压自己面前的兽人船队。 随后是惊愕，因为他迅速想到，“殉道者”军团在实力完全占优势的情况下仍然向求知者号空间站要求协助，这意味着，自己现在所看到的这些垃圾船并不是兽人的全部力量。 绿皮还有大部队没有赶到…… 高斯立刻命令技工们抓紧时间维护系统、冷却武器，趁着殉道者军团打散兽人舰队的空档期，尽快将空间站的状态尽可能恢复到最佳。因为在这之后，还有一场恶仗要打。 殉道者军团的舰队没有靠近求知者号空间站，而是散开阵型依靠战舰主炮的射程优势进行远程打击，绿皮兽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其强大的近身火力，拉开距离放风筝是屡试不爽的对兽人手段。 然而兽人的四处逃窜没有持续很久，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统一指令，很快，被打散的各类船只便迅速集结起来，顶着殉道者舰队猛烈的炮火往同一个方向驶去。 它们的集结方向指向了运行在法雅外圈轨道的第二颗卫星，第二月球的附近。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种无法解释的空间扭曲现象发生了，一个球形的庞然大物，仿佛变戏法似的，凭空出现在了第二月球上空。 高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那是……战斗月亮？” 战斗月亮，正式名称是战斗卫星，它由一整颗完整的卫星天体改造而成，星体从内至外的的每一寸结构都被钢铁武装，其本身就是一件天体级的巨型武器。 这是兽人大技霸目前已知的最高杰作，更大，更猛，更waaagh!!!。 它的体积是如此之大，仅仅只是出现在第二月球上空，便让这颗属于法雅的卫星显得瘦小不堪，战斗月亮巨大的质量拽着第二月球偏离了自身的运行轨道，像是一个大块头兽人挥舞着绳索勒住了一匹烈马的脖子。 一边，是浩浩荡荡的帝国舰队。 一边，是兽人氏族的战争之月。 太空中的场景是如此魔幻，以至于高斯开始怀疑自己经历的这一天是否真实。 法雅不过是一个位于光晕区域的贫瘠边境，何德何能撞见这样的大场面？ 不断有无数的兽人小子驾驶着拼凑出来的舰船嗷嗷叫着从战斗月亮的月表起飞，兴高采烈地来到战场中加入这场快乐的太空斗殴。 大小型号乃至头尾都各不相同的各种破烂舰船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就像遮天蔽日的蝗群，几乎真的要遮住恒星的光芒在法雅上投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而在法雅之外的深空中，另一道亚空间裂口正在敞开。 另一支浩荡的舰队趟过了瞬息万变的亚空间湍流，来到这个已经平静了几百年的荒芜星系。 与整齐划一的殉道者军团不同，这支后来的舰队的船只组成很杂，从中能看到经过特化改装的民用商船，有高斯最熟悉的机械俢会风格科考船、运输船、护教军船只，还有饰有金色骷髅头的帝国海军和星界军船只。 虽然没有“忏悔之火”这种级别的大型战列舰作为旗舰，编制也不像殉道者军团的那样规整，装备和火力更是不在一个级别上。 可如果单论常规舰船数量，这支舰队的规模甚至比殉道者军团还要庞大数倍。 高斯从通讯中得知，这第二支舰队被临时称为“朝圣者”舰队。 殉道者、朝圣者……求知者号空间站上没有一个人曾见过如此规模的帝国海军力量，在他们的记忆里即使是遥远历史上几次著名的远征也未必会如此大张旗鼓。 但是……即使是这样一支在如今的帝国绝无仅有的的海军力量，就真的够资格将拥有战斗月亮的兽人氏族追杀到法雅——银河边疆的光晕地带吗？ 017 分歧 他觉得这不可能，也不合理，然而瞬息万变的战场不会等待他将所有问题都想明白。 在跃出亚空间的同时，“朝圣者”舰队便一刻也不肯停歇地立刻调转船头，堪称疯狂地冲向悬停在第二月球之上的兽人战斗月亮，无数船只身后拖出无数条绚丽的焰尾，如同在群星璀璨的太空中炸开了一朵连星光也要逊色三分的灿烂烟花。 被信仰所驱使的人类，比虫群更暴虐，比绿皮更野蛮，比不死的恶魔更加悍不畏死！ “他们怎么可以那样冲向战斗月亮！” 空间站上，一名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生体组织的年迈技术神甫失声惊呼：“朝圣者舰队里尽是脆弱的中小型舰船，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与兽人的近距离格斗中取得优势！他们是在送死！” 与兽人战斗要拉开距离，要利用智慧，这个简单的道理谁不知道呢？ 然而除了一同赶来的机械俢会装甲舰选择直接去与殉道者军团会合之外，这群名为朝圣者的狂徒全都完全不讲道理地一头向兽人的垃圾海冲了过去，仿佛死亡才是他们的宿命。 狂热的朝圣者们与绿皮战作一团，不断有璀璨的光点于深空亮起，那是被击毁能源核心后引发自爆的船只在试图多拉几艘兽人舰船同归于尽。这样的爆炸此起彼伏，没有一刻停歇。 若要奔赴这样惨烈的战场，即使是最训练有素的海军士兵也会感到胆寒。 如果说生命是帝皇的货币，那么现在，帝皇正在法雅大撒币。 而高斯只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帝国会集结这样超大规模的舰队； 为什么建造出了战斗月亮的兽人，会被这样一支东拼西凑出来的杂牌军追赶逃窜到法雅； 为什么殉道者军团和机械神教的装甲舰船都只是停在远处，冷眼看着朝圣者们的舰队奔赴死亡，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个诡异的战场……究竟是怎么回事？ “求知者号维护完成，武器系统已完全修复。” “动力系统无异常，能源核心已回归到常温。” “自检完成，各个模块的机魂皆有不同程度的诡异混乱，暂时在可控范围内。” 空间站的各项信息在高斯面前闪过，随着求知者号回到状态，它接到了来自忏悔之火号战列舰上的指挥官米拉克的命令： “立刻向着兽人的战斗月亮攻击前进。” 高斯抬起头，视野所见是一片燃烧着熊熊战火的寂静太空，钢铁与血肉一起在真空中如花朵般绽开，散发出名为信仰与荣耀的血腥味道。 “他想让我们和朝圣者舰队一起去死……”高斯喃喃自语。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命令。 与帝国海军或是星界军不同，机械俢会不是从属于帝国的下属机构，双头鹰标志的一个头代表着人类的母星神圣泰拉，另一个头则是代表机械俢会的圣地火星。 根据古老的奥林匹亚条约，机械俢会与人类帝国是平起平坐的盟友，只有当初定下条约的人类帝皇才拥有对帝国与机械俢会发号施令的绝对权威。 但帝皇已经死了……或者说和死差不多？ 简而言之，殉道者军团与求知者号空间站之间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忏悔之火的战团长米拉克也根本没有对他下达命令的权力。 而对于高斯来说，他对远古泰坦的研究才刚刚开始，还有那么多美妙的古代知识等待着发掘，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动机的命令，就跑去跟兽人同归于尽。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求知者号尚未装配完备的亚空间航行能力，他早就领着法雅上的机油佬跑路了。 然而就在高斯思考着要如何应对可能与殉道者军团发生的争执乃至争斗、要怎么尽可能保全空间站时，这个空间站似乎有了点自己的想法。 求知者号的引擎忽然毫无预兆地自行启动了。 高斯的机械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惯性拍在座椅上动弹不得，他目瞪口呆地看见空间站的能源中枢全功率运行，动力系统瞬时满载，整座空间站跟一辆失控的泥头车似的向着法雅的外轨道战场一路车了过去。 在那里，五颜六色的绿皮舰队和狂热的朝圣者们正杀得难解难分。 忏悔之火号战列舰上，身为战团长的米拉克是有些懵的：明明自己的命令已经被拒绝，为什么那座空间站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战场？ “或许，那座空间站的指挥官本身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但他仍然甘愿为神皇陛下燃烧自己无比爱惜的生命，只是会口头上埋怨两句。”米拉克望着求知者号远去的航迹，心中如此想到。 站在他身后的灵能者与星际战士荣耀护卫也纷纷颔首，对慷慨赴死的朝圣者们致以敬意。 “这是何等的忠诚……” “……你很不忠诚哦，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自己逃跑。” 求知者号的总控室里，一名穿着全套国教修女服饰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高斯身后，温热柔软的手掌轻轻拍着他冰冷坚硬的肩膀，一个劲儿地数落他： “不只是这里，与法雅临近的几个星系现在也都到处是兽人，求知者又没有装载亚空间引擎，你能跑到哪儿去呢？” 顿时，冷汗浸湿了高斯后脑勺上方仅存的头皮。 因为这只正在拍他肩膀的娇嫩小手虽然白皙又柔软，带着温热的体温，但他刚更新过传感器的义眼却没能从这只手上扫描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有机物反应。 高斯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了一张明丽的笑脸。 “你！你是，经常跟在总督身边的那个……” 莫大的恐惧笼罩了他的身心，强烈的情绪起伏却让高斯近乎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完全明白了！！” 灰风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串问号：“哈咦？” 它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个半机械人明白什么了？ 018 跳帮 看着灰风脸上有些僵硬的不自然表情，高斯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看法。 “没有错，罗素只是一个傀儡，他只是一个傀儡！早在五年前，法雅的总督第一次登上那艘远古舰船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操纵了，那艘远古战舰上不只有大量黄金时代的遗产，还有从远古时代沉睡至今的邪恶人工智能！” 而自己眼前这名与活人毫无两样，身体却没有一丝有机物成分的少女，毫无疑问便是铁人叛乱之后的残党，躲在战舰中沉睡至今的憎恶智能——黄金时代的铁人！ 这个铁人的伪装是如此精妙，若不是自己不久前刚更新了义眼中的生体扫描技术，甚至都无法看破它的伪装！ 说得通了，突然出现的兽人舰队与战争之月，帝国海军绝无仅有的集结规模，视死如归的朝圣者们……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种名为憎恨的炽热情绪在高斯的金属胸腔中熊熊燃烧，那是刻在每个人类的基因编码最深处的，对人工智能无穷无尽的彻骨仇恨，令他恨不能化身野兽扑上去将这个披着可爱少女外皮的怪物撕成碎片。 只是被憎恶冲昏头脑的高斯并未能想起来，自己先前给义眼装配的全新生体扫描技术，好像正是来自于这个“铁人”的数据库。 “嘛，懒得管你。遵照元帅的命令，我要全面接管求知者系统，你乖乖坐好不要乱动，看我操作就好了。” 灰风转身将瘫坐在座椅上的高斯甩在身后，迈开脚步往总控室中央的机脑阵列走去。 总控室中央的机脑阵列象征性地抵抗了几秒钟后便彻底静默，再没有一丝生物电流经大脑。它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对求知者系统的全权接管，因为这座空间站的主体结构本就是纳米机器人建造的。 通过副传感器灰风能够看到，海量的朝圣者舰队仍在源源不断从法雅星系的曼德维尔点跳跃而出，一艘艘舰船从求知者身旁快速掠过，奔向战场。 其实单论引擎功率的话，求知者的能源核心要远高于这些只是经过简单改装的商用、民用舰船。 但限于自身庞大的体积，过分冗余的武器系统和虚空盾也吃掉了不少能源，这就导致空间站的航速反而比朝圣者们要慢很多。 但这正合了灰风的意。 “根据贾巴克斯提的预言，绿皮兽人手中持有着一件蕴含强大生命力的宝物，人类帝国正是为了夺取这件宝物才组建了殉道者、朝圣者这两支大型舰队来到这里。” “然而不止人类，泰伦虫群也对那件宝物垂涎欲滴，它们正在赶来的路上，虫群很快就会进入战场。” “元帅判断在人类和泰伦之外，还有其他势力也将插手法雅的战况……” 罗素给灰风的任务是：在适当的时机接管求知者，横穿外轨道战场，直接对兽人的战斗月亮发起正面打击，协助掩护他夺取那件宝物。 灰风一边操纵着求知者空间站不断以各种险之又险的角度避过一艘兽人战舰的主炮轰炸，一边用副传感器扫视整个战场。 这场战争的主战场在法雅外轨道，第二月球空域，兽人的战争之月就这么悬停在第二月球上空一动不动，不断有大大小小的垃圾船从月表起飞奔赴战场，与人类的朝圣者们打得视死如归。 “那个大铁球从出现开始就一直没有动过，是动力系统受损了吗？” 战斗月亮作为最强单位却不投入战场，着实奇怪，灰风心中分析着这一不正常的现象，与此同时，一艘体型细长的朝圣者舰船拖着长长的焰尾掠过求知者身旁，马力全开地直接撞上了前方的一艘体型庞大的兽人战舰。 这一整艘船像一支长矛一样深深扎入兽人舰体，无数简单武装过的人类士兵拿着最基础的射线步枪打开舱门，如潮水般从刚撞出的缺口处疯狂涌入战舰内部，与里面的兽人部队展开血腥的近身战。 朝圣者舰队不是正规的战斗舰队，他们知道自身的舰载火力不足，与兽人展开海战绝无胜算，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 用人命去打跳帮战。 无数狂热的朝圣者用一次又一次有去无回的死亡跳帮抹平了火力上的绝对差距，将火力劣势的海战硬生生转变成势均力敌的贴身肉搏。 人类帝国缺技术，缺运力，缺统筹，帝国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 “真是一群疯狂的家伙。”灰风默默拉着求知者号偏转自身，避过最为猛烈的一波炮火。 作为开船开了不知道多少个千年的存在，灰风的驾驶技术无可挑剔，然而即使是它，也无法让一座笨重的空间站毫发无损地穿越这样一片战场，人类和兽人都疯了。 它的感知所及尽是无尽的厮杀，光矛与宏炮此起彼伏地亮起，犹如在黑夜中不断闪烁的萤火虫。 战况不断推进，数量无从统计的舰船残骸散落在太空中，隐隐要围着战斗月亮形成一条环带。 数不清的实体炸弹混迹在这些残骸中，像一条条盘蜷在阴暗角落中的毒蛇，经过附近的船只无一不因剧烈的爆炸而损伤惨重，不管是人类还是兽人。 比起群星中的一些君子之争，灰风觉得，眼前这场看不到哪怕一丝人性的野蛮战争，似乎才是真正的战争。 随着求知者号深入战场，空间站庞大的体型也吸引来了绿皮们的额外关照，灰风熟练地运用着不同模块中搭载的各类武器将袭来的兽人船只逐一击落，没有一丝纰漏的统筹精密得如同一架机械。 ……它好像还真是机械。 不过即使是灰风这样的机械集体意识，也是有极限的。 任凭求知者号上搭载着多么强大的武器系统，也很难在这样规模的战场中杀出一片真正的净空。 开始有体型小巧的高速掠袭艇载着全副武装的兽人部队，顶着枪林弹雨成编制地靠近过来，试图直接对空间站发起跳帮袭击。它们背后的大型垃圾船也开始用一轮轮凶猛的舰炮齐射为其提供掩护，雨点般密集的攻势即使是灰风也觉得有些应接不暇。 019 先知 一瞬间的权衡利弊后，灰风掉转炮口，将绝大部分火力用来集中打击飞速靠近空间站的兽人掠袭艇。 这样做的代价是求知者无力对抗远处战舰的舰炮齐射，汹涌的能量流野蛮砸在覆盖空间站表面的虚空盾上，荡漾起一阵又一阵的水波。 好处则是，第一批试图近身跳帮的兽人掠袭艇在求知者号的集火打击下无一幸存。 以虚空盾承受一轮猛烈的舰炮齐射为代价，灰风消灭掉了自身被跳帮的可能性，它有这样做的底气，因为求知者号的盾不止一层。 除了覆盖整个空间站的大型虚空盾外，安装在求知者框架上的每个舰船模块也都拥有各自独立的小型虚空盾。即使大型护盾最终因打击而超载失效，空间站也还有第二层甲可以用来顶住火力。 “元帅的命令是务必赶在虫群到来前登陆战斗月亮……” 灰风深吸一口气，银白的长发顺着脸颊垂落在桌面上： “要抓紧时间呢。” 顶着猛烈的炮火，求知者继续全速穿越战况惨烈的外轨道战场，帝国的朝圣者们仍在无边无际的绿潮中用生命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跳帮，穿戴着近乎于无的简陋防护在太空中与兽人搏命。 一般意义上的跳帮，起源于人类的母星神圣泰拉。 那是比远古更加久远的亘古之前，大航海时代的海盗会用绳索和钩爪咬住过往商船，接着通过爬走绳索，或是从桅杆上拉一条绳子荡过去的方式，带着火器和刀剑直接跳上对方甲板，对其进行武装劫掠。 这样的进攻方式就被称为“跳帮”。 在人类开拓星海、殖民银河，科技高度发达的黄金时代，跳帮这一野蛮的战法曾一度被搁置。 而在经历铁人叛乱、智械危机爆发后，科技与文明形态都迎来大幅度倒退、不再信任任何人工智能的人类，居然又将跳帮这种古老的战法给捡了起来。 无非是跳帮的海变成了无垠星海，船变成了星际飞船，拿着刀剑的海盗变成了两心三肺的阿斯塔特。 gw觉得这真是太cooooool了。 不过说到底，跳帮到敌人船上贴脸干架这种事，即使对于把自己武装成罐头的星际战士来说依然异常危险，更不要说没穿动力甲的普通士兵。 运气好的能在自己被消灭前消灭掉船上的所有兽人，然后这艘船上的waaagh!!!立场就会因此消失，随后变成太空垃圾，让幸存的人类士兵带着荣耀葬身太空。 运气差的会在船上遇到全副武装的兽人老大，在压倒性的火力面前毫无意义地送掉整支小队的生命，没能给神皇陛下做出任何贡献就屈辱地死去。 总的来说，不管运气是好是差，对于普通人类士兵来说，跳帮就等于死亡。 灰风不是很理解这种行为，这违反了智慧生物以生存为第一优先级的铁律。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装备精良的殉道者舰队浩浩荡荡停泊在法雅上空，冷眼旁观着朝圣者们舍生忘死的战斗，没有丝毫出手相助的意思。 只有当少数几艘兽人快艇幸运地冲破火力网、试图登陆法雅时，他们才会开火将快艇击毁。 除此之外就再没做过什么。 除了大量的海军攻击舰之外，忏悔之火号战列舰的侧舷还停泊着许多姿态各异的打击巡洋舰。这是星际战士专用的战斗舰船，它们各自属于不同的战团，船体上除了人类的骷髅头标志之外便是不同的战团旗帜。 对于船上整装待发的星际战士们来说，袖手在战场之外，对用生命与兽人厮杀搏斗的帝国将士视而不见……这是何等的耻辱。 但他们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忏悔之火号战列舰上，殉道者军团的临时指挥官米拉克从灵能占卜阵列前转过身，身后是静可闻针的会议室。 会议室中央的圆桌旁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分别是：身披红袍的机械俢会技术贤者、穿着全甲的寂静修女导师、两鬓斑白的帝国海军上将、穿金戴银领袖点缀宝石的国教主教…… ……以及这艘船上的首席导航者：阿列克谢。 阿列克谢是一名十分美丽的女性，强大的灵能和深远的阅历使得她深邃的双眼如湖水般醉人，虽然这双眼睛是瞎的——导航者都是瞎子。 作为天生灵能者，阿列克谢幼时常被亚空间的噩梦所袭扰，但幸得帝皇之光照耀，对人类之主的虔诚信仰使得她能在亚空间的呓语中保持自我，不至于迷失堕落。 黄金王座的光芒灼瞎了她的双眼，却也让她的灵能视线能够穿过亚空间的波涛，隐约看到未来的模糊景象。 这种能在梦中窥探未来的灵能被国教宣称为帝皇的恩赐。多次通过预知梦预言到异形入侵、混沌袭扰，为帝国争取到许多宝贵战机的阿列克谢，也因此被封为“厄斯白涅斯的先知”、“活圣人”。 距今大约30年前，女先知再一次在梦中预见到了一处偏僻星系中，绿皮的崛起。 那些肮脏的兽人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件神奇的宝物，那件宝物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让原本绝无生命扎根的死亡星球与辐射绝地都变成了兽人生长的土壤。 它们崛起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厄斯白涅斯星区组织起清剿绿皮的远征舰队时，兽人们已经开始在一颗颗绿色星球上吃着胳膊唱着歌建造起了古巨圾，准备开始一场盛大的waaagh!!!。 虽然在阿列克谢女先知的预警下，远征舰队及时赶在绿潮飞出太空前对几颗被兽人孢子彻底污染的星球下达了灭绝令，但是为时已晚。 他们摧毁的不过是新生的绿皮帝国中无关紧要的几个边缘世界。在更加无人问津的荒芜星系，在绿色星空的更深处，战斗月亮已经组装完成。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女先知做了第二个预知梦。 在梦中，她听见了人类之主的声音。 神皇陛下需要她前往极限星域的东部边疆，一处位于光晕区域的荒芜之地，在那里，她将会得到一件关乎帝国未来命运的重要之物。 020 登陆 什么样的东西能影响一个横跨银河的庞大帝国的命运？ 阿列克谢没有答案。 但是为神皇而战的旗帜已经举起，整个厄斯白涅斯以及周边星区的人民都团结在了一起。 无数的朝圣者自发组织起来，从神职人员到商人，从阿斯塔特到平民，乃至于机械俢会和审判庭。 狂热的信仰驱使着他们，浩荡的舰队开到了阿列克谢女先知所在的“尼福尔”主星上空，请求神皇的使者为他们指引远征的道路。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 殉道者与朝圣者两支远征舰队一路追踪着兽人的战斗月亮，杀穿了蔓延星空的绿潮，一路不断从支离破碎的帝国世界集结兵力与补给，一路对兽人发起一次又一次的疯狂突袭，但都未有多少决定性的成果。 在无尽的战斗中，他们已经来到了极限星域的东部边疆，这里正是帝皇在女先知的梦中所说的地方。 冥冥之中某种荣耀的宿命感让每一个战士都坚信，自己将在这里完成空前的伟业，将生命献于帝皇，完成人类之主给予他们的任务。 ——哪怕帝皇从未如此说过。 “阿列克谢女先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忏悔之火号上，国教大主教坐在桌边微微前倾身体，诚恳地发问。 临时指挥官米拉克在灵能占卜阵列前紧张地观察着第二月球空域的战况，海军将领和机械俢会贤者守候在一旁，众人没有丝毫争执地冷静谈论着接下来的计划。 他们居然没在互相指责和无尽扯皮，这太神奇了——这对人类帝国来说堪称万年一遇的奇迹。 阿列克谢闭上双眼，她的思绪一片混乱。 半晌，女先知迟迟开口： “想要从兽人手中夺得珍宝的，不只有我们。贪婪的泰伦虫族亦对那件宝物垂涎欲滴……我已经看到了，亚空间的乱流中回响着无尽的饥饿信号，虫群正在靠近，阴影即将到来……” 指挥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没有出现慌乱，对这种情况他们早有预料。 泰伦虫群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单独的虫族个体并不存在自我意志这种东西，统合操纵整个虫群的是一种名为“虫巢意志”的强大意识。当虫群到来，虫巢意志笼罩星空，阴影覆盖之下所有的亚空间信号都会被屏蔽，舰船搭载的亚空间引擎也将因此失效。 换言之，虫群的到来将切断他们的退路。 这种情况下的最佳选择是撤离，殉道者舰队中任何一条打击巡洋舰的价值都要远远高于贫瘠的法雅星系，但是…… “但是诸君，我们已在光晕的边缘。再往外，就是连帝皇之光都无法照耀到的黑暗深渊。如果未能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让兽人跃出光晕之外，我们就将彻底失去夺回神皇陛下所求之物的机会。” 米拉克说着，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头盔与动力剑，用雷霆般洪亮的嗓音高声说道： “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诸位，请容我放手一搏！” 此等豪言令在场的众人再次意识到，他不仅是运筹帷幄的军团指挥官，更是一名强大的阿斯塔特。 “现在，让我们重新核对一遍之前拟定的作战计划……” 这位阿斯塔特指挥官为兽人准备的进攻计划很简单，也很实用： 让简单武装的朝圣者尽可能消耗掉兽人的海军力量，随后装备精良的殉道者军团主力便会趁此时机，对武装到牙齿的战斗月亮本体发动总攻。 远征舰队会一次性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陆军力量空投至月表，让勇猛无畏的帝国将士在兽人的战争机器上杀出一条血路，兵锋直指躲藏在堡垒中的兽人领袖。 不必怀疑，那件宝物定然在它身上。 现在欠缺的，只是一个时机。既要为此次行动保留出足够撤离的时间，又要在那之前尽可能多消耗掉绿皮的太空力量，为夺取宝物的登陆部队尽可能扫清更多的阻碍，他们必须找到那个恰到好处的时间节点。 为此，机械俢会从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紧急调来了珍贵的战将级泰坦“拥夜君王”号，以及3台掠夺者级泰坦，和6台战犬级泰坦所组成的战斗编队。 黑船上的寂静修女、审判官与灰骑士、浪迹银河的流浪骑士、大大小小十几个星际战士战团、无以计数的星界军与帝国海军……各方力量共同组成了这支名为“殉道者”的庞大军团。 勇士们整装待发，誓要从兽人手中夺得人类之主所求之物。 米拉克最后复核了一遍登陆行动的各项安排之后，确定一切都已妥当，虫群的阴影也在越靠越近，是时候了。 这名身经百战的战团长拿起伤痕累累的巨剑，准备下达开始行动的指令。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极度扭曲的惨叫： “万机之神啊！那是什么？！” 米拉克闻声望去，发出这声惊呼的居然是一向神秘莫测的技术贤者。 这位来自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的机械俢会高层为殉道者舰队提供了诸多帮助，受到了包括米拉克在内的所有人的敬重。 但此刻，技术贤者那张只剩一颗眼球是有机物的脸上布满了线路和齿轮，以一种很难形容的方式张大嘴巴连连发出带着哭腔的叫喊。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这是，这是何等的……万机之神啊，万机之神啊！……我的视觉传感器是否发生了故障？” 他这副样子看来是没法正常交流了。 米拉克直接绕过询问，将技术贤者面前的信息投影实时拷贝到了会议圆桌上。 出现在圆桌上的，是一副略显模糊的动态画面，中央的球状图像正是战斗月亮。不过让技术贤者歇斯底里不断叫喊的不是战斗月亮本身，而是一座悬停在月亮轨道上的，伤痕累累的空间站。 求知者号空间站。 这座空间站表面的虚空盾不断闪烁，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火力打击，一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击沉的样子。 但位于求知者腰部的机库模块却正在有条不紊地一个个打开，没有丝毫慌张地，将一台台整装待发的钢铁巨兽投向脚下的战斗月亮。 登陆开始了。 021 非人哉 正常来讲，空投泰坦单位时都需要母舰为其配备充足的战斗机护航编队和对地火力，以免泰坦在登陆过程中被集火击伤。 然而求知者号上没有这种东西，条件不允许，灰风只是单纯地打开舱门将一台台赛博勒克斯战体往下扔而已。如此显眼的庞大目标又没有配备护航机群，可想而知的，它们几乎是出舱门的第一时间就遭到了战斗月亮月表防空火力的猛烈攻击。 赛博勒克斯战体搭载的火力要远高于同体量的帝国泰坦，但相对的，它的装甲防御则要更低。 无数实体子弹、炮弹和高能射线从遍布月表的各个火力点中如雨点般倾泻而出，在银白色的战体表面激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与帝国常用的虚空盾不同，赛博勒克斯战体上装配的护盾系统拥有十分优秀的对能量武器抗性，但对实体弹药的抵抗能力却十分有限——某种意义上，兽人那看似简陋的机枪和大炮，对战体的威胁其实要大于花里胡哨的高能激光和热射线。 能量护盾本就不适合抵抗实体弹药，兽人的战斗月亮又是一座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密密麻麻的火力点一刻不停地喷洒着致命的火舌，不断有小型战机试图升空，向偷它们家的泰坦投掷炸弹。 不出十几分钟，战体表面的银白装甲便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受伤。 好在战斗月亮上并不存在大气层这种东西，战体空降的速度很快，终于得以赶在兽人的火炮对机体结构造成足以影响行动的损伤之前，让第一座钢铁巨人成功踏足月表。 自此，被动挨打的尴尬局面宣告结束。 随着战体的登陆，大批大批原本潜伏在月表之下的绿皮兽人部队纷纷现身，它们或是开着由废铁拼装出的炫酷车辆，或是驾驶着歪歪扭扭的高速战机，或是直接嗷嗷叫着操起家伙什，向着眼前的大铁人快乐地冲锋。 它们的数量不可思议的多，这一次倾巢而出的冲锋居然让金属覆盖的月亮表面肉眼可见地“绿化”了…… 无数架设在堡垒里、垃圾堆上的机枪和火炮仍在凶猛开火，密集的火力网与疯狂冲锋的绿潮一同构成极其可怕的攻势，甚至有不少兽人死于自家机枪手的流弹。 但迎接它们的，是一场如狂风暴雨般的狂轰滥炸。 如果把帝国坦克比喻成一杆往前突刺的长枪，那么赛博勒克斯战体就是一颗浑身长满刺的海胆。 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攻击，它的每一寸机体都是武器，任何能用于攻击的身体部位都装载着恐怖的火力，丧心病狂的设计理念将能源中枢的性能压榨到了极致，武器系统每分每秒都在极限过载，不断往四面八方泼洒出摧枯拉朽的的恐怖杀伤。 热熔炸弹灼穿钢铁铸造的大陆板块，一直坠向星核，在月表引发剧烈的地震；磁轨炮不断往周遭抛射出高速旋转的金属固体，将一切血肉碾磨成细微的粉尘；更多的，则是电弧与等离子； 全功率运转的战争机器是如此疯狂，甚至于两台战体之间都不敢靠得太近，因为武器不停发射发射再发射的频率实在太快，即使是最先进的战斗电脑和最精确的制导系统都难免应接不暇，无法保证不会误伤友方单位。 但这绝不是一边倒的屠杀。 赛博勒克斯战体部队输出火力的同时也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武器扫射与轰炸，原本整洁美丽的银白装甲上每一秒钟都在出现更多伤痕。只是这些伤痕都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自我修复。 如果不是一直有新的伤痕出现，受损严重的赛博勒克斯战体甚至可以直接站在原地把自己的机体满血复活。 如果此时有技术神甫用显微镜观察装甲表面，就能看到那些伤口上正蠕动着无数细小的纳米机器人，正是它们在一刻不停地保证着整台机体的正常运转，修复伤口，维持系统，乃至在必要时刻充当弹药。 这便是罗素为实体弹药抗性不足的战体准备的补缺方法——纳米修复系统。 是的，除了来自L星团的灰风之外，人类联邦本身的科技树中也有着极其成熟的纳米机器人技术，合计18台战体都搭载了能够自我修复的纳米修复系统，它们以3台机体为一个战斗小组，以压倒性的强大火力强行撕裂月亮表面一眼看不到边的绿潮，踏着粉碎的尸骨，轰鸣着奔向位于登陆点不远处的兽人堡垒。 那里就是兽人的领袖所在之处了，它们的目标就在那里。 地面上的战况看似是一边倒的优势，但是一个空前的危机，却在轨道上空酝酿。 求知者号的总控室台前，灰风踮起脚尖观察着四周的敌方信号，皱着眉头控制着摇摇欲坠的空间站躲避炮火，以及做出一些有限的反击，战况正在恶化。 太空中的绿皮舰队已经察觉到了战斗月亮被登陆偷家的事实，它们正在竭力摆脱朝圣者的纠缠，试图回防。 这很危险。即使赛博勒克斯战体的单体战力再强大，也终归只是地面力量，太空战舰的轨道轰炸对陆军来说属于降维打击，更何况是兽人这种不讲道理的生物，如果让它们成功回防，罗素耗时四年攒出来的18台战体大概就全交代在这里了。 “元帅真是给了我一个……好难的任务啊。”灰风嘴上埋怨着罗素不把它当人，转念一想嗯，自己好像还真不是人。 此时的灰风比刚出现在这里时矮了很多，只有一米左右的样子，从一名成年女性回退成了个子小小的稚嫩女孩，银白的齐臀长发也变成了短发。 因为它将自己的大部分身体组织都解体成了纳米机器人，散布到空间站各处维护系统和修复损伤，否则的话这座空间站恐怕早已被击沉。 然而饶是灰风如此努力，只凭一座空间站想要抗衡天文数量的兽人舰队，也是天方夜谭。 “元帅真不当人……”它如此嘟囔着。 022 殉道 如果要问知道兽人被偷家后最为兴奋是谁，当属那些还在太空中与绿皮舰队死斗不休的朝圣者。 当求知者号开着护盾一路车到外轨道，无比蛮横地横冲直撞闯入他们有死无生的绝望战斗时，空间站庞大的体型好像对兽人自带某种嘲讽效果，将大部分的火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让不少帝国舰艇得以喘息。 刚缓过一口气的朝圣者们惊奇地发现，这座看似笨重的大型堡垒居然拥有比很多中型巡洋舰还要更加灵活的走位，求知者在枪林弹雨中堪称敏捷地穿梭机动，不断调整计算出受伤最小的姿态穿越火线，对战斗月亮步步紧逼，一时竟成压制之势。 还有比这更令人振奋的事情么？ 有的。 朝圣者们高涨的情绪在求知者号空间站顶着炮火终于抵达战斗月亮上空时达到了顶峰，他们看见兽人的火力如瀑布般泼洒在求知者号伤痕累累的身躯上，五彩缤纷炸出一场绮丽的太空烟火秀。 但求知者却不为所动，只有一座座暴力而美丽的巨大机体有条不紊地被送出它的腰部机库，空投至月表。 神之机械！ 虽然很奇怪这些神之机械上为什么没有任何帝国标志，但总归是我方的神之机械。 泰坦单位的降临彻底点燃了残余人类舰队的斗志，他们高唱着赞美帝皇的圣歌，以更加无畏的勇气冲向因后方被偷而陷入短暂迟滞的兽人舰船，他们热泪盈眶，大量人类狂热到近乎癫狂的信仰甚至让兽人强大的waaagh!!!力场都产生了幅度不小的动摇。 与此同时，有一群人比他们更癫狂。 位于战场边沿的殉道者舰队此时已经全部开拔，他们不顾船体损伤也要在最短时间内将航速强行拉到极限，急不可耐地飞跃法雅，奔赴第二月球所在的外轨道战场。 令人惊奇又释然的是，殉道者舰队中一马当先的居然是那艘尤为显眼的机械俢会科考船，这艘不为战争而设计的移动研究室此刻居然飙得比星际战士乘坐的专属高速打击巡洋舰还要快，即使在真空中都好像能听到引擎超载的噼啪声响。 机魂在咆哮，让人担心他们这样开船，船会不会跑着跑着就炸了。 “额……这么急的吗？”这些船只的信号移动速度之快，简直震惊灰风。 虽然灰风从罗素那儿知道了机械俢会的人对科技和知识的推崇已经形成了宗教，但它显然不是很明白，自己刚才做的事情对这些崇拜知识的机油佬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赛博勒克斯战体是由群星中的机械先驱的遗产所制造，无论是设计理念、主体结构、还是搭载其上的各型武器，都与帝国样式截然不同，这些技术或许在基础物理法则上是互通的，但在应用层面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这些新奇而稳定的技术对机油佬而言无异于稀世珍宝，不，它就是稀世珍宝。 殉道者军团内的技术神甫们此刻就像是一群古董/艺术爱好者，看见个愣头青拿着古泰拉时期流传下来的艺术品宫廷剑，去跟人真刀真枪地拼刺刀，每一次火星四溅的交锋都让他们心如刀绞。 那个愣头青就是灰风。 “这是何等的……这是何等的……这是何等的！” 穆斯贝尔的技术贤者在“无解之惑”号科考船的机脑阵列前紧握着双手来回踱步，他是多么痛心疾首，他是多么激动雀跃，几乎要将后槽牙都咬碎，如果他有后槽牙的话。 在察觉到回过神来的绿皮舰队正在准备回防战斗月亮之后，这位贤者更是紧急下令所有舰船不顾自身负载，火力全开予以支援，拼着再惨重的损伤也一定要阻止兽人回防成功对月表发动轨道轰炸。 “全功率开火！打开所有的远程武器！不要吝惜弹药，杀光它们！肮脏的兽人……肮脏的兽人！肮脏、野蛮……绝不能让这群野兽破坏那样美丽的造物……” 技术贤者神经质地不断念叨着，披在身上的长袍之下开始冒出噼里啪啦的电火花。 随着殉道者舰队介入战场，突变的战局终于让在第二月球空域苦战不止的朝圣者舰队和求知者获得了喘息之机。 灰风一边加快速度修复护盾系统，一边召集被打散的朝圣者舰队在自己身边重新集结，它要求受伤太重的船只尽快泊入空间站底部的舰队锚地进行紧急修理，法雅的技术神甫和技师们正等候在那里。 随着信号发出，驶向求知者号的船队浩浩荡荡拖出一条绵延数十公里的粗壮航迹，即使经过了如此惨烈的消耗战，朝圣者舰队的舰船规模依然要远远高于殉道者舰队。 漂浮在第二月球空域的金属残骸已经多到让投在法雅行星表面的圆形影子都变得不再规则，这些被击沉的舰船大部分是人类的，也有兽人的。 强壮的兽人即使暴露在太空中也不显得脆弱，谁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小型兽人舰艇正躲藏在这条长长的太空垃圾带中、会在什么时候用垃圾强行拼装出一条战舰，继续劈头盖脸地waaagh!!!过来。 与兽人作战，就是如此绝望。 “这个宇宙的人类一直在和这么变态的家伙作战吗？” 总控室里，身高又变矮了一点的灰风松开双手直接仰面躺在桌上，两条小短腿无精打采地扑腾着。 “根本没希望嘛……那种家伙太犯规了……” 整体上，灰风对这场战争持悲观态度。 随着求知者的偷家成功和殉道者舰队的参战，战线很快被被压缩到战斗月亮附近，这个铁疙瘩虽然名字叫月亮，但绝不只是月亮。 除了作为一座能够源源不断生产出兽人垃圾战舰的兵工厂之外，战斗月亮本身也是一件庞大的天体级兵器，然而这件兵器自从出现以来就一直悬停在第二月球上空一动不动，除了不断有兽人战舰从月表起飞加入战场之外，便没有给到任何火力支援，就像个摆设。 这让灰风不禁疑惑，战斗月亮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023 君临 目前正与人类作战的这支兽人舰队，规模已经堪称臃肿，它们的舰船数量甚至比殉道者和朝圣者两只舰队加起来还要多得多得多。 但即使是如此规模的庞大舰队，如果与它们背后宏伟的战斗月亮放在一起，也显得有些不搭调。 求知者车到战斗月亮脸上之后，灰风在作战之余也没忘记释放纳米传感器扫描这颗天体武器的构造信息，最后得出了这玩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战争工厂的结论。 灰风认为，只要材料和时间允许，那些深埋在战斗月亮表面的钢铁板块之下的兽人兵工厂轻易就能组装出巨量的战斗驳船乃至大型驱逐舰，生产能力堪比巨型船坞plus。 这种天体级别的太空兵工厂理应拥有更多的护航舰队才对。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兽人的舰队规模虽然也不小，但相比之战斗月亮的工业生产能力，简直称得上寒碜。 是什么造成了兽人的舰队规模与其生产力严重脱节的？ 或许，是之前不走曼德维尔点直接往法雅星系中盲跳的行为，让兽人在亚空间湍流中损失了绝大部分的战斗舰船？ 这的确是个解释的通的理由，但灰风觉得并非如此，那样的话折损率就太高了。 不过相比这个，眼下越发严峻的战局似乎更需要它分配精力。 “就我目前所掌握的战场数据判断，绿皮兽人在这场太空海战中占据着绝对优势，人类舰队虽然能利用各种战术机动和先进武器挽回一些军力上的差距，但这个差距太大了，已经大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不可能赢的……” 倒不如说，力量占据绝对优势的兽人舰队会被人类帝国追着赶到这里，这才是最离谱的事情，哪有强者被弱者追着打的道理。 然后她就看到了十几艘星际战士的打击巡洋舰在友方炮火的掩护下强行冲破兽人的防线，对着战斗月亮的月表空投出雨点般密集的登陆舱。 机械俢会的装甲运输舰同时抵达预定位置，机库打开，散布在系统各处的技师同步操作，启动了船体内置的短距离传送装置。 随着一阵空间扭曲，一座配备了大型等离子加农炮和巨型链锯剑的，无比宏伟的盔甲巨人，通过传送出现在了赛博勒克斯战体部队的后方。 战将级泰坦：“拥夜君王”。君临战场。 由掠夺者级和战犬级小型泰坦组成的战斗编队随之到来，它们跟随在“拥夜君王”身后，以战斗阵形排开，开始用各种武器向四周的绿潮泼洒火力，以大型虚空盾承受兽人的反击，在炮火纷飞中轰隆隆开向前方。 灰风觉得这群人类简直不可理喻。 太空中的海战还未分出胜负，在人类方大劣势的情况下往战斗月亮空投陆地力量基本等同于让士兵去送死，一旦兽人成功回防，来自轨道轰炸的降维打击必定让人类的登陆部队全军覆没。 兽人，可不会因为战场中有自己的同胞而投鼠忌器。 自己是为了掩护元帅，人类又是为了什么？正当灰风疑惑时，一条通讯接入了求知者号空间站。 通讯来自拥夜君王的驾驶舱，来自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的技术贤者亲自驾驶着这台珍贵的战将级泰坦来到了月表。 他一边以惊人的高效率扫清面前阻碍，一边在通讯频道中用几近癫狂的语调赞美机魂，把灰风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拜罗素这段时间的教育所赐，灰风知道该如何应对目前的情况。 它先是把罗素忽悠法雅人的那套说辞又拿出来忽悠了这位技术贤者一遍，遗产、继承、黄金精神之类的。 在得知前方的巨大战体果然是来自黑暗科技时代的伟大遗产之后，灰风隐约听到通讯频道的另一边似乎传来了阵阵哭声。 虽然膈应，但还是战事要紧。 灰风将赛博勒克斯战体的各项作战参数都发给了机械俢会的泰坦军团，让其能够更好地彼此配合作战。 果不其然，在得知赛博勒克斯战体的火力优势和装甲劣势之后，泰坦军团即刻改变了作战思路。皮糙肉厚的帝国泰坦顶着火力冲到了队伍最前方，撑起虚空盾为身后的战体部队挡下密集的枪林弹雨。 得以喘息的赛博勒克斯战体再无顾虑，开始以更加精准高效的火力覆盖回报帝国泰坦的掩护。 这种舍身保护友军的英勇行为让灰风大为感动，完全不觉得这群机油佬是在馋赛博勒克斯战体的身子。 漫天炮火中，雷鹰炮艇敏捷的身影来回穿梭，与冒着黑烟的炫酷兽人战机就制空权进行着激烈争夺。 与此同时，由多个不同战团混编而成的星际战士部队也在泰坦单位清出的缓冲地带迅速部署到位。 各种不同改装型号的犀牛运兵车和“乳齿象”超重突击运兵车汇聚成一条摧枯拉朽的钢铁洪流，掩护着全副武装的阿斯塔特在泰坦军团的脚下向前猛烈突进，与兽人的战斗要塞和赃车坦克展开装甲会战。 忠于帝皇的战士们在充斥着waaagh!!!能量的战场上浴血厮杀，人类帝国于异形没有哪怕一丝仁慈与妥协，银河中最通用的语言唯有钢铁与火焰。 战争间隙，灰风与位于忏悔之火号战列舰上的帝国舰队指挥层进行了简短而高效的战术交流，由此知晓了人类帝国的战术部署。 就是非常常规的斩首行动。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藏身于战斗月亮深处的warboss，只要杀死那个最大、最绿、最劲、最酷炫也最waaagh!!!的大块头兽人，就能让一整个绿皮帝国的兽心崩溃。牢不可破的waaagh!!!力场随之消散，那些依靠俺寻思之力才没散架的破烂舰船也会立刻散架。 只是，这场斩首行动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透过遍布战场角落的纳米传感器，灰风能够感受到深埋在月表之下的躁动。 除了源源不断从碉堡和地下通路中驶出的钢铁洪流、试图朝着泰坦军团发动突袭的飞钻杀手机之外，还有什么更大更炫的玩意正在轰咔轰咔地奔赴战场。 024 盖勒铁瘟 那是一座座大体上长得一样，细看却又处处不像的，像是由各种零件强行堆砌出来的钢铁巨人，上面布满了丧心病狂的火炮，手里还握着超大号的电锯。 远远看着，就像是一个个加大号的重装兽人大块头。 绿皮兽人的泰坦单位：铁皮巨人、古巨圾。姗姗来迟。 铁皮巨人和古巨圾的出现使得帝国泰坦不得不将主要注意力放在敌方的泰坦单位上，随之一起出现的各种步行铁罐机甲更是让少了火力支援的星际战士部队与凡人装甲师所承受的压力陡然飙升。 但总体上，他们依然在朝着兽人领袖所藏身的坚固堡垒稳步前进。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苦战，即使帝国最终能够取胜，所付出的代价也将极其惨重。不过，他们还有赛博勒克斯战体这一巨大的变数。 泰坦单位对战局的影响之大是毫无疑问的，何况是赛博勒克斯战体这种极度特化的极端输出型泰坦，更不要说这种单位一来就是18台，这样一股力量运用得当，几乎可以左右启示录级战争。 兽人的古巨圾在其强悍的火力面前脆得就像块饼干，即使有waaagh!!!力场加持，也承受不了太久来自战体的全方位覆盖打击。 忏悔之火号上的海军将领和灵能顾问都不禁齐齐感叹，法雅人到底从哪挖出这么多能用的古遗产的……只可惜他们一直联系不上法雅的行星总督，那货不知道跑哪去了。 在战体部队的支援下，这场发生在战斗月亮上的地面战争可以说是帝国军队极少有的，真正称得上“优势在我”的顺风仗，如果优势能持续下去，胜利只是迟早问题。 可惜没这个如果。 随着战争进度的推行，各个星际战士战团中的智库单位都察觉到了隐藏在绿潮之中的某种异样。 殉道者军团从蔓延银河的绿潮中一路杀过来，才得以登上战斗月亮参与这场大决战，军团中每一位成员都是万里挑一的坚韧战士。 他们在以往的战斗中已经大致摸清了兽人的脾性，对这种暴虐嗜杀又不讲道理的肮脏异形逐渐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战法，找到感觉之后总体来讲是越打越顺。 但是现在，那些从无数战斗中磨练出的，对付普通兽人的各种实用技巧似乎不怎么管用了。 战斗月亮上的这些兽人与银河其他地方的兽人有着一些“本质”上的不同，它们的行动似乎要更加迟缓一些，身体也相对脆弱，很容易就能被一发爆弹送走半边身子。 但同时，它们的恢复能力也更加强悍——虽然普通兽人的恢复能力已经很强悍了。 ——被大口径榴弹轰爆腹腔的高大兽人，即使在脊椎断裂的情况下依然能只靠上半身拿起枪械坚持作战，甚至还能瞄准。 ——被链锯剑劈成碎块的兽人残躯不会立即死亡，而是会在地上胡乱爬行蠕动，七拼八凑成一个个手脚头身各自属于五六个不同兽人的奇怪个体，只有火焰喷射器和高爆炸药才能将其彻底烧成灰烬。 虽然人类帝国早就知道绿皮兽人其实是真菌植物动物各种成分都沾点的灵能蘑菇，但这颗战斗月亮上的蘑菇……似乎格外蘑菇。 求知者号空间站上，通过子进程远程操控战体部队的灰风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战体的武器依然犀利，破坏力依然摧枯拉朽，但在操控这些大家伙前进的时候，一种难以言说的滞涩感始终伴随着灰风的意识。 起初它以为这是战斗月亮里存在某种束缚磁场，但随着帝国泰坦进入战场，它发现“拥夜君王”和其带领的泰坦军团的行动都很迅捷，这片战场上的所有泰坦单位里，只有赛博勒克斯战体的行动格外艰涩，走起路来有种奇怪的黏糊糊的感觉，好像行走在沼泽。 机体上搭载的纳米修复系统依然在忠实地履行着修复的职责，但是在无休无止的战斗中，灰风发现，战体的有些地方——比如搭载着能量护盾发生器的脚踝关节和小腿部位，已经没法修复了。 机体上搭载的子进程传回的信息是：这些地方并不存在可以用纳米修复系统进行修复的机械结构，那里都是有机物。 有机物……？ 灰风想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元帅每天晚上给它讲故事时经常会提到的东西： 混沌腐化。 忠诚的金属逐渐变成诡异的活体血肉，这是被亚空间的邪恶之力所腐化的表现之一。 有一个专门的名词被用来形容这种机械被感染的现象：盖勒铁瘟。 如果真相和灰风所想的一样，那么战斗月亮上的诡异现象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帝国泰坦身上随处可见神圣的二进制代码和帝皇的圣言，挂着帝国圣徽踏入战场前，还让国教牧师和技术神甫们排排队轮流念经磕头，光跳大神就跳了三天三夜来取悦机魂，自然无惧一般的邪恶污秽。 赛博勒克斯战体可没这待遇，准确来说，它这种从工业化流水线上拼装出来的量产机压根就没机魂。 “可是，战斗月亮上为什么会有混沌污染？” 灰风无法理解，兽人是几乎不可能被混沌腐化的灵能格式塔种族，它们的waaagh!!!能量与任何一种亚空间之力都不同，相信兽人会被混沌腐化，不如相信它们能穿上蓝甲自称极限战士。 “如果被腐化的不是兽人，而是与兽人共存的的其他什么东西呢？” 一个沉默良久的通讯频道中，忽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元帅！” 灰风大喜过望：“元帅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战体的装甲里面居然在长触手……” 罗素的声音非常平静，乃至平静得有些不近人情： “你的判断没错，战斗月亮的内部的确存在混沌污染，缺乏灵能防护的战体在这种环境下长时间作战，会被感染也不奇怪。” 听见元帅的声音没有慌张，灰风心中也安定了些：“可是按理来说，兽人应该不会被混沌污染才对……” “理论上的确是那样。”罗素轻轻叹了口气：“但是，灰风，你应该已经知道人类帝国追逐兽人是为了什么吧？” 025 buff “嗯……这些人类宣称自己是为帝皇的旨意而战，要为人类之主夺得掌握在兽人手中的某件蕴含庞大生命力的宝物……啊，您的意思是说？” 灰风双手下意识地睁大双眼，满眼都啊不可置信：“被污染的不是兽人，而是那件所谓的宝物？” “没错。”罗素肯定了这个想法。 此刻的罗素正独自一人驾驶着一艘小型快艇在法雅星系之外的无人深空中上演极速狂飙，速度之快几乎将整艘船拉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这艘小快艇并未配备多么强劲的推进系统，之所以能强行飙出接近亚光速，是他不断用灵能叠buff的结果。 泽洛族的灵能潜势，轮回之终末用了都说好。 一边飙船，罗素一边接通与求知者的通讯，听着灰风可怜兮兮的卖惨，他只觉心灵得到了治愈。 “不出意外的话，战斗月亮上的混沌污染应该是邪神纳垢的手笔，所谓蕴含强大生命力的宝物，生命之神不可能不感兴趣。” 罗素刚说完，灰风便有些疑惑地追问道：“生命之神？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是很善良的神……”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罗素哈哈一笑：“详细的事情我回头再和你解释，现在我需要战局尽可能僵持下去，我很快就到。” “元帅您站着说话不腰疼哦。” “我坐着呢。”罗素即答。 “那您就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求知者号的总控室里，身高已经不足一米的小小灰风坐在桌上晃着脚丫，愁眉苦脸地看着空间站各处传来的入侵报告。 经过长时间的消耗战，被击沉了无数战舰之后，兽人终于对求知者号空间站跳帮成功。 稍微可以宽心的是，此时有大量受损的人类舰船正停泊在空间站底部的舰队锚地中接受维修。得知空间站被入侵，这群杀红眼的朝圣者都不用灰风请求支援，立刻就高唱着赞美帝皇的圣歌跟跳帮来的兽人拼命去了。 “人类真的好可怕啊。”灰风轻声感叹，眉头依然紧紧皱着，子进程传回的信息显示，赛博勒克斯战体的行走过程越来越黏糊糊了。 混沌腐化目前还仅限于腿部装甲下的供能线路，有不断向上蔓延的趋势。 如果污秽血肉生长蔓延到胸口位置的控制中枢的话，灰风就不得不放弃这一台机体了，以免混沌顺着子进程反过来污染它的主意识。 想到这里，灰风不由得想起罗素每天晚上都会给自己讲的故事。 “趁着腐化面积还不算大，尽可能多消耗一些兽人的有生力量吧……”灰风一边拉扯着遍体鳞伤的空间站躲在忏悔之火号战列舰的侧舷休整，一边让地面上的战体部队集中火力轰炸对面的古巨圾。 18台战体的集火扫射，即使同为泰坦单位的绿皮古巨圾有waaagh!!!力场加持，也只坚持了不到半小时便轰然倒塌，再次变为一堆废铁。 如此巨械被摧毁的场面不可谓不壮观，赛博勒克斯战体的勇猛极大程度地提振了帝国将士们的士气，他们跟随在泰坦军团左右，轰隆隆的钢铁洪流已经快要杀穿这片绿潮，兽人领袖藏身的堡垒已经近在咫尺。 接近真空的战场上响起了庄严的圣歌，灰风听不懂那种晦涩难明的词汇，它更好奇战斗月亮上为什么会有人唱歌，那些歌声又是怎么穿过头盔的？ 但很快灰风就发现，被战体部队表现出的强悍战斗力所振奋的，不只是帝国部队。 被残酷屠杀的兽人不知怎的也癫狂起来，从它们身上完全看不到半点恐惧，前赴后继的勇猛战吼响彻每一个人的心灵，就连赞美帝皇的圣歌也被这巨大的噪声盖过了。 Waaagh!!!——！ 战斗月亮上的waaagh!!!力场在此刻变得空前强大，以至于操纵着双腿感染盖勒铁瘟的赛博勒克斯战体的灰风忽然发现，机体的的脚步居然开始变得不再沉重，甚至比原来的时候更加矫健了？ “这是怎么回事？”灰风完全无法理解这一诡异的情况，不止是行动速度，就连从武器系统中泼洒出的等离子和实弹都在变得更具有杀伤性，好像被加了一层狂战buff。 最终，还是罗素为它解答了这个疑惑。 “你操纵的战体击毁兽人泰坦的场景被太多兽人所亲眼目睹，它们觉得这些大家伙很waaagh!!!，所以月亮上的waaagh!!!力场开始增幅战体部队的力量。” 罗素淡淡说道：“它们寻思你很厉害，那你就会很厉害了，兽人就是这种玩意，习惯就好。” waaagh!!!力场本身也是一种变种的灵能力量，被兽人觉得很waaagh!!!的赛博勒克斯战体现在也相当于受到了一层强悍的灵能加持，之前遭受的混沌污染就这么被“俺寻思”给寻思没了。 打架的时候给敌人上buff，这种窒息操作放眼宇宙也就绿皮独一份，这群家伙的画风一直都如此搞。 “好离谱……”灰风对兽人这种怪胎生物有了新的认识，今天它算是终于知道，火龙之主沃坎是死在什么玩意手里了。 不过，兽人waaagh!!!力场的活化对战体部队来说是加buff，其他帝国部队则相当悲惨，在战斗中彻底waaagh!!!起来的兽人变得比之前更加凶猛、更加强悍，冒着黑烟的铁皮巨人也在变得更加棘手，甚至已经有战犬级泰坦在与兽人铁罐机甲的近身搏杀中遭受重创。 随着帝国泰坦的倒下，对战体部队的掩护纰漏也逐渐加大。 帝国部队有着狂热的信仰加持，帝皇之光照耀着他们每一个人，倒是没有出现被混沌污染的情况，只是眼下无论是地面战场还是轨道战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灰风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元帅，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已经到了。” “好快！” 通讯频道中的话音落下，一艘速度快到几乎将自身拉伸得不成样子的快艇一头扎进了漂浮着无数舰船残骸的外轨道战场，以惊人的机动力在太空垃圾的海洋中辗转腾挪，冲向战场中央的战斗月亮。 各项设备最完善的忏悔之火号首先察觉到了这个速度很快的不速之客，但其速度实在太快，一般的设备根本捕捉不到那条快艇在太空中拖出的航迹的尾巴。 一番简短的商议后，船上的一名灵能顾问，女先知阿列克谢的弟子，奉命摘下了蒙住自己眼睛的布条。 026 降落 年轻的灵能顾问的手中握着刚从自己眼前摘下的、写满了神圣经文的布条，口中轻吟着晦涩的祷文，那双曾直视过帝皇之光的灵视之眼将金色的视线投入灵魂之海，试图从亚空间中捕捉到那个外来的高速信号究竟是何方神圣。 下一刻，这名强大的灵能者颤抖着跪倒在地。 他的双眼不断淌下粘稠的血泪，脸上满是极度恐惧之后的崩溃神色，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便已彻底失去所有意志。 “虚无……空洞……虚无……虚无……终焉……” 灵能者不断重复呢喃着几个意义相近的词汇，在无尽的恐惧中痛哭失声。 “……有谁在偷看我？” 快艇的驾驶舱中，罗素忽然产生了一种颇为不舒服的被窥视感。他隐约能感觉到那个观察者来自亚空间，但却无法判断那是游弋在灵魂之海的精神实体，还是灵能者在借助亚空间窥探自己。 这没办法，他成为灵能者以来并未接受什么系统性的教育，目前为止只知道几个最基础的根本不用学就自然能会的灵能法术，突出一个力大砖飞。 要是能搞到马格努斯写的《马格努斯之书》就好了。 当然这只能想想，想得到那本全银河独一份的巫术巨著，罗素得去恐惧之眼里找“千疮之子”们友好交流。目前的他还没那实力。 正当罗素疑惑于是谁在偷看自己时，偷窥者已经换了人。 忏悔之火号的首席导航员：女先知阿列克谢，她自舰队进入法雅星系以来就一直没闲着，一直在通过灵能占卜阵列和自身的灵能视线观察着星系外的动向。 统合虫群舰队的虫巢意志，是一片永恒回响着饥饿信号的亚空间阴影，灵能者可以通过观察亚空间中的潮汐流向来判断阴影的动向，从而预知到虫群的到来。 但这十分危险，直接观测强大的虫巢意志与直视邪神无异，一般的灵能者哪怕只是对其惊鸿一瞥，便会被烧掉大脑，灵能失控成扭曲的怪物。 也只有得到帝皇赐福的女先知，才能够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小心翼翼地为舰队观测虫群的动向，判断撤离的时机。 在得知自己的弟子因观测到某种不明信号而崩溃后，阿列克谢暂时将注意力从星系外的无尽虚空中移开，转而将视线投向战局胶着的外轨道战场。 她判断那个信号的危险程度并不算太高，因为受其影响的灵能者只是出现了短暂的情绪崩溃，并未失控成扭曲的亚空间邪魔。 正是这个判断害了她。 波谲云诡的灵魂之海中，翻腾着永不休止的灵能波涛，或许是法雅星系的人口密度稀薄的缘故，这里的亚空间湍流相比银河其他地方要平缓一些。 女先知的视线从无数阵亡将士的哀嚎与怒吼中缓缓扫过，终于，她捕捉到了那个“空洞”。 那是一个字面意义上的空洞。 浩瀚无垠的亚空间似乎在这里被扎了一个孔，一个漆黑的空洞突兀而又自然地静静待在那里，无论多么汹涌的亚空间波涛流经它的身边，都会变得平缓、温顺，进而被吸引、吞噬。 虽然亚空间中本应不存在上下左右的方位概念，但阿列克谢莫名觉得自己是在“仰望”，那个空洞高高悬在比任何概念都要高远的地方，像一只漆黑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无边无际的浩瀚亚空间，像一张永不满足的嘴巴贪婪地吮吸着灵魂之海的无尽能量，永不停歇。 那是怎样恐怖的景象啊…… 女先知曾直视过化身冰冷太阳的人类帝皇，也曾窥视过无边无际的虫巢阴影，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 在看见“空洞”的那一刻，无尽的恐惧淹没了她。阿列克谢瘫倒在地，她的身体哆嗦着蜷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这次又是谁？”罗素坐在快艇中颇感无语。 现在距离近了，他已经能隐约感觉到在亚空间中窥视自己的视线来自于人类舰队这边，只是还无法精确锁定。在亚空间中的灵魂投影被人窥视的感觉并不舒服，类似于没穿衣服跟人打照面。 他暂且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继续灵能飙船，强行穿过外轨道战场，突破帝国舰队的层层封锁直达战争之月。 这条构造简单的星际快艇划着简单粗暴的直线，笔直砸进了月表的钢铁板块，强大的冲击力和不可思议的速度让它的机体在坠落之时扭曲变形，最终成了一张拍在战斗月亮表面的铁饼。 一截银灰色的刀刃从这个铁饼的内部伸出，削铁如泥地将快艇的残骸咔咔嚓切出一个缺口，罗素拎着手里的刀，灰头土脸地从铁饼里走了出来。 “元帅，您开船技术真的很差。”灰风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耳中响起。 “我本来想直接冲到堡垒边上的，但一时没刹住车。” 第一次飙船，有点失误也在所难免的，对吧……罗素将身上的灰尘抖抖落，从衣内摸出一个呼吸面具戴在脸上。 几只落单的兽人赃枪小子在奔赴战场的路上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古怪家伙，刚瞄准了这边还未扣动扳机，便有一道粗壮的灵能闪电横扫而过，将它们连兽带枪一起噼里啪啦地烧成了灰烬。 灵能力量，小子。 将尴尬发泄在这些倒霉的绿皮身上之后，罗素满意地低下头端详了一番缠绕在自己指间的蓝紫色电弧。 他拎着刀回到撞成铁饼的快艇上，用充斥着灵能分解力场的刀刃将扭曲的金属外壳切开，埋头在这坨残骸里寻找着什么。 很快，他找到了。 罗素左手拎着银灰色的长刀，右手从快艇残骸里掏出了一个人头骨大小的类似水晶球的玩意，将其托在手中。这个球体内部流转着迷梦般的美丽星空，成分致密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罗素现在已是一名强大的灵能者，根本就拿不起来。 他在兽人舰队刚刚来到法雅时选择临时离开，正是为了去取回几年前被灰风藏在星系外某处隐秘之地的这两件遗珍： 女猎手之刃、沃陶姆现实透孔仪。 027 突击 “是时候了”罗素喃喃自语。 飞艇坠落的动静即使在乱成一锅粥的战斗月亮上也不算小，有不少兽人和帝国部队都注意到了，现在正该尽快离开。 将女猎手之刃挂在后腰，罗素双手抱着流转着星空的美丽球体，敏捷穿行在月表的各种金属残骸和垃圾堆中，以惊人的机动力飞速靠近远处的钢铁堡垒。 而在帝国部队与兽人大军杀得难分难解的正面战场上，一直承担重火力压制任务的赛博勒克斯战体部队忽然在这时选择了调整目标。 由18台战体共组成了6支战斗小组，其中1个战斗小组的3台战体忽然离队，它们不再积极配合帝国部队的各种战术部署，而是将大部分火力都投射向了部队侧翼的一处兽人工业区。 灰风要提前清除掉那里的所有兽人有生力量，用一片残垣断壁掩护罗素接下来的行动。 但是在帝国部队这边，一直由战体部队挑大梁的重火力支援被突然抽走1/6，调去其他地方，其灾难性的后果是可以预见的。 但对于灰风来说，罗素的人身安全的优先级要远高于这些友军。 “您的行动最好还是尽量快一些。” 灰风的声音在这时褪去了开玩笑的意味： “人类部队不久前已经成功将兽人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由数十名精锐阿斯塔特组成的突击队已经在火力掩护下穿过缺口、潜入了堡垒，您要是去晚点，他们大概已经和兽人的老大打起来了……” “效率不错。”罗素对帝国士兵的勇猛表示赞赏，接着问道：“灰风，告诉我突击队的成员组成。” “……突击队中有大约40名星际战士，其中13人穿着一种叫做‘终结者’的重型装甲；另有4名智库、2名寂静修女，2台被称为无畏机甲的活棺材；还有数台骑士机甲在为他们开路与垫后。” “还算知道吸取教训，打warboss知道配备寂静修女了。”罗素的语气平静，他并不觉得寂静修女出现在这里很突兀，因为自己在来的路上有看见混在殉道者舰队里的审判庭黑船。 令他奇怪的是这支突击队里居然没有灰骑士，不过仔细一想，其实也正常，灰骑士不喜欢跟不可接触者一起行动。 “……这个队伍配置如果是对付一般的兽人军阀也许足够，但那个堡垒中还存在着纳垢污染的根源，这群星际战士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并做出反应，基本上九死一生。” “欸……这样的吗？”灰风低声惊叹。 “就是这样。”罗素模仿着灰风的语气如此答道。 两人交流间，赛博勒克斯战斗小组凶猛的火力已经完全覆盖了那片隆隆运转的兽人工业区，正在对其进行彻底的灭绝式轰炸。 而这三台战体的擅自离队，在主战场上制造出了一处火力相对薄弱的区域，尽管其他战体部队有意堵上这个缺口，却力不从心，压在它们身上的支援压力一直都在加重。 脱离了强硬压制的兽人装甲车和铁罐机甲获得了喘息之机，它们成群结队地以更加凶猛的姿态朝着防线薄弱点发起疯狂反攻，仿佛要宣泄之前憋屈的怒气似的扑杀过来。 音阵通讯频道中，地面部队的指挥官和驾驶着战将级泰坦“拥夜君王”的技术贤者一连发来了数十条通讯，质问该战斗小组的临阵脱逃。 灰风默默执行着轰炸任务，并向帝国部队给出了自己计算得出的时间： 21分钟。 这是战体部队完成对罗素的保护与掩护，重新归队为他们提供支援的所需时间。 在这后来被厄斯白涅斯星系的史官称之为“血腥之刻”的21分钟里，帝国的地面部队终于真正领教到了兽人这一物种真正的恐怖。 没了赛博勒克斯战体的狂轰滥炸，残破不堪的古巨圾和铁皮巨人都兴高采烈地撒起欢来，粗劣的火炮朝凡人装甲师的阵地和阿斯塔特战团构筑出的临时工事砸去无数卡车大小的实体炮弹，高效屠戮着脚下渺小的人类。 在这危难之际，以拥夜君王为首的泰坦军团从缺口处顶上，挥舞着链锯剑杀入敌阵，与兽人那不可理喻的战争机器展开近身机搏。 散布于各个战场各处的国教牧师用赞美帝皇的诗歌高声布道，因这虔诚信仰而受到鼓舞的凡人军团则用更加昂扬的斗志和悍不畏死的决心回应兽人的战吼； 已经打得不成建制的各个阿斯塔特战团重新集结起来，顶着惨烈的伤亡继续奋勇作战，他们企图在这骇人的绿潮中再度撕开一个缺口，再尽可能多送一些突击队进入兽人领袖所藏身的堡垒。 由此，这场战争的烈度进展到了下一个阶段，每分每秒都有数不清的人命填入战线，但没有一个人退却半步。 人类，彻底陷入了疯狂。 时间流逝，由灰风的子进程操纵的战体部队已经成功将目标工业区彻底摧毁，只剩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 罗素抱紧手中的沃陶姆现实透孔仪，隐秘地在隆隆炮火中穿过废墟，身上的斗篷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战争的粉尘与焦灼。 他身上没穿总督的礼服或是办公用正装，而是披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色的长斗篷用以隐藏身份，当然，这件斗篷其实是他开着快艇登陆战斗月亮时摔烂的。 除身上的斗篷和脸上的面具之外，罗素还用灵能做了一些伪装，让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变得扑朔迷离，虽然比起阿列克谢这样的灵能大师可能有些拙劣。 战斗月亮千疮百孔的表面上，完成了清理任务的战体部队重新回到战场，帝国部队再次得到了赛博勒克斯战体的强大火力支援。 虽然缺口已经被从月亮各处涌出的绿皮越撕越大，绿皮们无穷无尽，但人类帝国的斗志依然昂扬。 杀红了眼的人类与兽人此时都未能注意到，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从工业区的废墟中一闪而过。 罗素一手抱着沃陶姆现实透孔仪，一手握住了挂在腰后的女猎手之刃的刀柄。他从刚被灰风轰炸出来的缺口中一跃而过，终于进入了那座被人类和兽人共同争夺的巍峨堡垒。 他的心潮澎湃，神经高度紧绷，罗素已经准备好迎来自己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了，但是…… 刚一进门，一股腐烂到灵魂的恶臭便穿过呼吸面具，径自闯进了罗素的鼻腔。 “呕……” 他一个反胃，吐得满面具都是。 早该想到的，纳垢污染不止是污染而已，这玩意还恶臭无比。 028 污染源 罗素摘掉面具，用灵能火焰将沾在自己脸上的呕吐物焚烧干净，在熏天的恶臭中捏着鼻子环视四周。 这座堡垒是战斗月亮上规模最大的建筑物，但堡垒二字其实是形容其防御水平，这个大型建筑的整体造型其实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 拼装古巨圾和铁皮巨人的兵工厂，建造星际舰船的造船厂、以及任何其他兽人战争设施，都是以这座高塔为中心分布，向四周辐射。 然而只有进入内部才能真正知道，这座巍峨的高塔只有表面还铺着薄薄一层铁皮，建筑内部已经完全看不见什么金属成分，到处都是扭曲而诡异的紫红血肉，整个就是一个披着铁皮的巨大肉瘤。 罗素捏着鼻子凑近一看，微微跳动的墙壁里面居然隐约能看到血管的存在，脚下的地板也是滑腻腻软绵绵的，好像踩在一个油腻胖子的肚皮上。 他顺着臭不可闻的血肉甬道往里走去，除了这座堡垒本身以外，一路上没看见任何活物。只有在一些隐蔽的犄角旮旯里，才能偶尔看到从墙缝里伸出的，类似树根的结构。 飘渺的灵能在眼中微微跳动，罗素眼前的场景迅速变幻。 穿越亚空间的波涛，他看见了，在自己到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这些树根一样的怪玩意原本其实是一个个又大又壮、全副武装的绿皮兽人，闯入堡垒的星际战士突击队在经过激烈交火后付出惨重代价，才将其全部消灭，顺着甬道往更深处去。 而那些被爆弹枪轰得七零八落的兽人尸体，则在阿斯塔特们离开后产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它们的血肉迅速腐烂，一条条粗壮的根须从尸体中抽出，像蚯蚓一样蠕动着爬进了各个阴暗缝隙中，在堡垒内的污浊血肉中扎下根来，再没动过。 罗素蹲在墙角用女猎手之刃挑起一条黏滑的根瘤，隐隐约约的，这玩意好像在逐渐长成一张人脸，小模样可真是亲切极了。 “被污染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罗素摇摇头叹息一声，将刀刃上的黏液甩甩干净，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路走来他都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堡垒中的结构错综复杂，像是人体内的血管网络，留守的兽人要么被这座堡垒所同化，残余的少部分兵力也大多被阿斯塔特所杀。 之所以罗素始终没能看到战斗的痕迹，是因为每当突击队结束战斗，队伍中的寂静修女跟随队伍一起离开，没了不可接触者影响的血肉甬道便会立即重回混沌的掌控。 无论是被轰成残渣的兽人尸体，还是在激烈战斗中折断的链锯剑，乃至大口径枪械抛出的弹壳，甚至是穿着陶钢盔甲的星际战士尸体，都迅速融入了这座活体堡垒，成为蠕动的血肉。 罗素的脚步不断往地下深入，周遭的亚空间影响也不断变得愈发严重。 灰风曾疑惑过，为什么战斗月亮自出现在第二月球上空后便没有给轨道上的太空海战提供过任何火力支援、完全成了一动不动的摆设，为什么占据优势力量的兽人却还会被帝国舰队追着跑，为什么跟随在这座天体级兵工厂周遭的护航舰队会如此稀少。 这些疑问，罗素现在就可以给它答案。 很简单——这颗战斗月亮已经从根子里烂透了，只有星体表层的工业区还保留着战争能力，其内部已经完全畸变成了臭气熏天的污浊粪坑。 罗素想就这个话题和灰风聊聊天，但走到这个深度，亚空间的干扰程度之深已经使他手中的常规通讯手段失去了作用，在这样环境下找不着交流的人，可不是一般的枯燥。 闭眼感受着地底深处涌动的亚空间邪能，罗素能感觉到来自纳垢的恶臭脓液与兽人的waaagh!!!力场每时每刻都在进行隐晦而又激烈的对抗。 也正是因为waaagh!!!力场的存在，才使得纳垢的力量始终无法真正降临，这样一个被混沌所污染的地方才没有到处蠕动着像纳垢灵之类的可爱小玩意。 同时抵抗亚空间污染和帝国舰队的追杀，真亏它们能撑到现在啊……也就是绿皮，换做任何一个帝国世界遭受这样的污染，早该拖家带口投混去了。一时间，罗素竟然开始有些怜悯兽人来，觉得它们真不容易。 不过怜悯归怜悯，该回收的东西还是得回收，虫子快来了。 罗素将手中的面具随手烧成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朦胧不清的灵能迷雾遮住了他的面孔。 重新做好伪装之后，罗素顺着突击队的脚步加快速度，赶往堡垒的最深处。 堡垒之下，无数条血肉甬道错综复杂地交织成类似血管的网络，其规模已经远远超过了其建筑本身的体量，恍惚间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行走在梦里。 越往深处走，现实宇宙的存在便越发薄弱，钢铁越来越少，生体组织越来越多。 四周墙壁上越来越频繁地出现粗壮的树根和血管、腐烂的脓疮和黏液，时不时还会跑出几只黏糊糊的像是鼻涕一样的小玩意，预示着慈父的爱即将到来。 而在这血管网络的终点，堡垒的最深处，流淌着浑浊浓汤的地板上，有着一个长满肿瘤和脓包的血肉王座。 这属于兽人的王座本是钢铁铸就，现在却长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牙齿和淋巴组织，粗壮的树根像一只巴掌将整个王座牢牢攥住，连带着也攥住了坐在上面的大块头绿皮。 王座四周回响着沉闷的低语，犹如慈祥的父亲不厌其烦地对孩子表达着自己笨拙的爱，包裹在腐败血肉与树根中的强壮兽人则回应以愤怒的磨牙声和低沉的咆哮。 在这已经不属于现实宇宙的邪恶刑具上，是“waaagh!!!”始终维系着它的意志。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但终点已经近在眼前，这将是慈父的胜利。 但是忽然—— 隆隆作响的链锯剑劈开了缠绕在墙壁四周的肌肉纤维，身穿漆黑盔甲的魁梧战士一手持剑、一手持枪，踏着满地血污与脓液，他闯入了这片充盈着混沌能量的亵渎之地。 与之同行的战斗兄弟在来到这里的路上便已经损失过半，但面对眼前扭曲诡异的邪恶图景，他们没有丝毫怯意。 阿斯塔特修士们与仅存的一名寂静修女紧紧跟随着战团长的步伐，队伍中的智库翻开手中的《帝皇圣言录》低声念诵，竭力用灵能为战友驱散企图腐蚀他们盔甲与心灵的邪恶力量。 伴随着血肉被撕裂的粘稠声音，一只巨大的液压爪破墙而入，与突击队同行的两台神圣无畏有一台已经陨落，幸存的一人驾驶着已经开始出现血肉畸变的机甲艰难撑到了这里，随时准备用自己的生命给予小伙子们最后的帮助。 029 闪电风暴 带领突击队一马当先闯入这场混沌与绿皮之间的拉锯战的，是忏悔之火战团的现任战团长：米拉克。 身为殉道者军团的指挥官，米拉克深知外面的战争有多么需要自己这样德高望重的领袖来统管全局，但他仍选择亲自带领着自己战团的精锐攻入堡垒，进行这场绝死突击。 这位战团长没有什么权力欲和物欲，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荣耀”。 在与异形的战斗中亲手夺得帝皇所求之物，正是星际战士所渴求的，至高无上的荣耀。 眼前的王座之厅中充斥着连阿斯塔特修士也难以忍受的恶臭，这种恶臭并非真正的气味，而是直击灵魂的亚空间影响。它无法被头盔过滤掉，只有在靠近寂静修女身边时，战士们才能呼吸到一点点干净的空气。 堡垒深处缺乏照明，四周视野一片暗沉，只有四处蠕动的诡异触手等生体组织偶尔散发出来自地狱的邪恶晕光。好在星际战士的眼睛经过特殊改造，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视物。 众人的视线搜寻锁定在了厅室中央的血肉王座，低声咆哮着的兽人军阀身上长满了变异的血管状树根和腐烂流脓的恶疮，然而战士们的信念没有因这亵渎的图景产生半分动摇，因为在这扭曲的血肉中，他们已经找到了人类之主所求之物： 生长在王座之上的树根盘根错节，隐隐约约却呈现出一个近乎于人体的形状，远远看去像一只手掌将兽人军阀牢牢一起攥在手心，又像是一个树木根须盘结生长成的奇怪人形生物，在“拥抱”这台血肉王座。 而这人型生物，便是出现在女先知阿列克谢的预知梦中的那件，蕴含庞大生命力的宝物。 正是它让苟延残喘在荒芜星系的兽人族群快速崛起，以至于到了能够建造战争之月的地步，也正是它带来了眼前不可名状的血肉畸变，朝气蓬勃的可爱生命引来了慈父的关注。 “为了帝皇……”米拉克默默握紧手中的剑，他誓要为人类之主夺得此物。 名为“忏悔之火”的炽热信念支撑着他没有在四周回响的亚空间低语中失去神智，战斗兄弟之间无需多言，穿戴着全套陶钢装甲的米拉克整副身躯如一枚炮弹般爆射而出，身后的寂静修女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的敏捷紧随其后，剩余的十几名星际战士迅速展开标准的三角攻阵，向前推进。 在冲锋队伍的最后，机体腐朽不堪的老无畏望着小伙子们勇猛的背影，不自然老化的引擎咬着牙运转起来，撑着最后的力量阔步向前。 这最后的王座之厅没有敌人，真正的考验来自灵魂，来自亚空间。 星际战士们手中的爆弹枪都沉默着没有发射，他们默契地在王座周围散开，各自用手中的链锯剑往四面八方蔓延生长的树根上切下，他们一边在不断回响的亵渎之声中竭力保持心智，一边试图将这个趴在兽人军阀身上的人型生物整个挖下来。 与此同时，无畏机甲已经开到了血肉王座的前方。 瘫坐在王座之上动弹不得的大块头兽人身上披挂着各种腐朽不堪的装甲与武器，若是站起来的话，这只兽人的体型甚至比面前的无畏机甲还要巨大，其粗壮身躯中蕴含的庞大力量足以徒手将这台腐朽的无畏撕成碎片。 因为这不是warboss，而是一头兽人军阀warlord。 然而它站不起来，只能目呲欲裂地看着一只锈迹斑斑的巨大液压爪缓缓伸到了自己那颗绿油油的头颅上，现在只需稍微用力，便能将这颗脑袋彻底捏爆。 米拉克低头默许了老无畏取得亲手杀死这名兽人军阀的殊荣，他知道这台无畏被腐蚀的程度已经太深，无可挽回。 “带着荣耀回到帝皇身边吧……”米拉克心中默念着。 王座之厅里声音嘈杂，却不吵闹，链锯剑运转的隆隆响声盖过了血肉蠕动生长的粘稠声音，唯有亚空间的低语仍在耳边环绕，永不停息，此起彼伏间，竟显得有些诡异的和谐。 然而下一刻，便有声音打破了这种和谐。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杀死那只兽人。” “谁！” 几乎是声音出现的瞬间，十余名星际战士和一名寂静修女手中的链锯剑都在同一时刻停止了工作，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下一刻便是一轮心有灵犀的爆弹齐射，甚至有好几颗爆弹同时命中了同一个点。 然而这样娴熟的射击技艺，这样默契的团队配合，却没能掀起那人斗篷的一角。 出现在王座之厅入口处的，是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之所以说他神秘，是因为这个人没有五官，斗篷之下此人的脸上没有长相，只能看见一团朦胧飘渺的灵能薄雾，即使是作为灵能阿斯塔特的智库单位也未能看穿这层迷雾，一窥此人的真面目。 此人一手托着一枚流转着璀璨星空的致密球体，一手握着挂在身后的刀柄，看上去像个灵能法师，又像是不知哪来的流浪剑士。 等等，流浪能流浪到战斗月亮里面来？ “我……” 罗素刚一开口，迎接他的又是一轮默契十足的爆弹齐射，只不过规模要比一开始小了许多，因为有几名身穿轻型动力甲的星际战士直接抛弃了手中的链锯剑和爆弹枪，借着战斗兄弟的掩护，他们拿着匕首冲了过来，试图近身突刺。 阿斯塔特战斗常识：揍灵能者，要快速、要近身、要快速近身。 “你们听人说话好不好。”罗素颇为无奈地松开握着女猎手之刃的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暴虐的电流在这一刻凭空出现，以阿斯塔特都无法反应过来的绝对速度扫过王座之厅，没有一寸血肉逃过这场大范围打击。寂静修女和智库尚且能凭借自身的特殊在这场风暴中勉强撑下来，其他战斗兄弟则没这么好运，方才向罗素开枪的十几人都在风暴中浑身痉挛着瘫倒在地，只有米拉克战团长仍勉强保持着清醒。 顷刻间，这些修行了数百年的智库便看见了自己平生所见过破坏力最强的一次灵能闪电，甚至用灵能闪电来称呼都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妥，这样范围的电流洗地更应该称之为——闪电风暴。 “闪电风暴？好名字。”罗素仿佛读到了智库心中所想般微微一笑，随着他的指尖合拢，刚刚将整个王座之厅无差别轰炸了一遍的闪电风暴，又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被风暴扫过的三名试图近身的星际战士纷纷瘫倒在地，他们的身躯因过载的电流而微微痉挛，但手中的匕首却始终没有被松开丝毫。 “真是勇猛的战士，帝皇会为你们骄傲的。”罗素对被自己电倒在地的阿斯塔特表示赞赏，随后，他又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女猎手之刃上： “所以，现在可以和我好好说话了吗？” 030 人情 风暴扫过，站在血肉王座前的无畏机甲体内的线路也因此受到了灵能干扰，右手上的液压爪停在半空，它腐朽的身躯不自然地僵住，机体表面时不时闪过丝丝蓝紫色的电流。 然而即使面对压倒性的灵能压力，这台身经百战的无畏机甲依然艰难地举起列装着重型火焰喷射器的左手，将其指向了站在入口处始终没有移动过的罗素。 下一刻，炽烈的火焰吞噬了这个披着黑袍的神秘人。 在闪电风暴中失去行动能力的星际战士也凭着超人的体质迅速从痉挛中恢复过来。没有丝毫废话，他们在爬起来的瞬间便捡起了掉在自己身边的链锯剑和爆弹枪，帝国的双头鹰标志在枪身侧面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握着双手大剑的寂静修女和战团长米拉克已经冲到了罗素面前。 “以帝皇的名义……” 他们挥下了手中的武器。 熊熊烈焰中，炽热的温度让罗素身上的黑斗篷也被烤得有些卷边，他身边存在着一层无形的力场，袭杀而来的米拉克和寂静修女手中的剑刃刺入力场，便如陷入了淤泥沼泽，莫说对罗素造成伤害，他们就连将武器收回拔出来都做不到。 一颗颗大口径爆弹嵌在罗素面前的空气中，迟迟没有引爆。 他对星际战士的忠诚或者说死脑筋颇感无奈：“以帝皇的名义，你们到底能不能好好听人说完话再抄家伙。” 罗素知道自己唐突出现在这里的确是有点不合常理，会被认定为异端也是理所应当，但他们说完一句话的时间都不肯给，抄起家伙逮着谁就是哐哐一顿揍，多少有些太极端了。 罢了，既然无法用言语交流，那就换个交流方式。 指间轻轻一弹，罗素再次释放出暴虐的闪电风暴将王座之厅彻底洗了一遍，刚爬起来的十几名黑甲阿斯塔特就这样被他再次放倒，但他们依旧没有失去意识，即使趴在地上也仍在挣扎着将手伸向扳机。 罗素觉得这些家伙实在是太忠诚了。 他面前的战团长米拉克和寂静修女纷纷瘫倒在地，其中尤以寂静修女的反应最为激烈，她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自己明明是可以屏蔽灵能的不可接触者，为什么这个神秘的灵能者能够泰然自若地在自己面前快速施法。 虽然对方施展的都是类似灵能闪电这样不需要技巧的简单粗暴的法术，但这不合常理的现象依然无法解释。 那浩瀚无边的灵能力量简直就像是……一头大魔。 “我可不是什么大魔，但如果你们把那只兽人掐死了，趴在它身上那玩意就真的要变成大魔了。” 罗素随手接下一名星际战士用尽最后力量抛掷过来的长剑，他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下一刻，他“闪现”到了无畏机甲的面前。 站在血肉王座上，看着无畏机甲身上因不自然老化而出现的斑斑锈迹和恐怖肉瘤，罗素啧啧称奇：“被污染得如此之深居然还能正常行动？不愧是无畏老兵，简直忠不可言。” “异…端…” 从无畏机甲中，传出阵阵低吼。 “就说我不是异端了。”罗素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也挺喜欢帝皇的说，只不过喜欢的是帝国真理。” 说着，他将握着女猎手之刃的刀柄的右手松开，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无畏机甲右手那只即将捏碎兽人军阀的头颅的液压爪……的其中一根爪子，沉重的灵能压力迫使老无畏的右手缓缓垂到身下。 保下兽人军阀的小命之后，罗素淡淡说道：“我能理解你们对异形的仇恨，但这里的情况正如你们所见，战斗月亮内部已经被混沌所污染，正是汇聚在这只兽人身上的waaagh!!!能量一直在与之抗衡，才没有让整颗战斗月亮彻底畸变。” 战团长米拉克拄着剑从地上艰难爬起，几名智库纷纷看向他，然后微微点头，表示这个神秘灵能者所言非虚。 罗素抽出女猎手之刃，轻轻戳了戳将兽人军阀牢牢抱在血肉王座上的，由树根盘结成的古怪人型生物，接着说道： “‘最后的巴奥’，这就是你们在找的宝物？我猜帝皇不会喜欢这玩意，它的‘本质’已经被混沌所污染，如果这个兽人死了，笼罩在此地的waaagh!!!力场崩溃，彻底失控的巴奥就将立地飞升，成为一头饱受邪神宠爱的‘大魔’。” “最后的巴奥……是这件宝物的名字么？” “嗯，没错。”罗素点头：“它就叫巴奥，或者说古茹努尔……总之，这是一个已经灭绝的种族的最后一个存世个体，被称为‘最后的巴奥’。” 米拉克眼神微动，从一开始他就只知道“兽人手中持有着一件人类之主想要的宝物”而已，关于这个宝物信息也只有一条抽象的“拥有庞大的生命力”。 至于这件宝物究竟是什么性质，甚至居然是一种叫做巴奥的活体生物，他闻所未闻。 罗素并未理会他的疑惑，只是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米拉克：“战团长，你也不想看见你的兄弟们死在这里吧？” 米拉克多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能够帮助我们？” “准确来说，是能救你们的命。”罗素淡淡道。 正当两人说话时，之前因被罗素的灵能闪电击中而趴倒在地的阿斯塔特战士们也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四肢并用地从地上勉强爬了起来。 但这一次，他们爬起来后没有立刻向罗素发起攻击。 因为即使是如他们这般坚韧的战士，一路披荆斩棘走到这里，踏上如此险地，包裹在陶钢动力盔甲之下的肉体也不免因亚空间的污染而长出不少恶毒的脓疮。 但随着暴虐的灵能闪电流经他们的身体，仿佛经受了某种洗礼一般，这些阴魂不散的恶毒脓疮居然……自己消失了。 作为战团长的米拉克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满头雾水，他不明白，自己与这个神秘的灵能者分明素不相识，甚至初次见面就将对方打为异端、对其发动了致命攻击…… “……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帮助我们？” “因为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件事情上，你会给予我某种至关重要的帮助。”罗素轻轻歪头，说道：“因为未来的你帮助了我，所以现在的我来还你这个人情。” 未来欠下的人情，现在来还。 这样的行事风格米拉克不是没见过，但那些人多是一些神神叨叨的预言灵能者。 ……看来这个神秘人不止是强大的灵能者，同时也拥有与阿列克谢女先知相似的，预知未来的能力。 一时间，罗素的形象在米拉克心中越发扑朔迷离。 031 “净化” 不过在知晓罗素拥有的预知能力后，一个萦绕在米拉克心头的疑惑，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眼前这名身体与凡人无异，也没有穿戴任何动力护甲的灵能者，是如何先后两次都完美摧毁了突击队员们发起的攻击？ 须知，除了随行的寂静修女外，这支突击队的全部成员都是来自忏悔之火战团的精锐阿斯塔特。 作为由人类帝皇亲自设计的生物兵器，阿斯塔特修士的身体经由18道手术改造，植入各项超人器官，包括大脑分析和神经反应能力在内的所有身体机能均远超人类。 他们是帝皇的死亡天使，而天使，不是凡人可企及的。 即使是强大的灵能者，以普通人类的神经系统面对多名星际战士同时发动的联手突袭，也绝无任何反应的时间。灵能法术无机施展，只会被抓住破绽近身斩杀。 然而罗素不是的，他反应过来了，先后两次。 他两次卡在袭击即将成功前便成功施展闪电风暴阻断了他们的攻击，甚至无需瞄准，暴躁的电流直接将整片王座之厅都给洗了一遍。 凡人的反应怎么可能比阿斯塔特的攻击还要快？ 这样的速度根本无法解释，除非他提前预判了阿斯塔特的行动，在被攻击前就决定反击……结果他还真会预知。 灵能，很神奇吧。 “……你声称，未来的我会给予你某种至关重要的帮助，容我好奇，这所谓‘帮助’具体是什么？”米拉克的手仍握在剑柄之上，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 “好奇可不是个好习惯。”罗素委婉地拒绝了他的问询。 米拉克知趣地没有继续追问，这时候，一名智库却忽然开口说道： “或许你说得没错，战斗月亮在兽人军阀死后就将彻底被混沌所吞噬，但是——即使我们不杀它，这只兽人的生命之火也已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自己熄灭。” 站在米拉克旁边的寂静修女沉默不语。 帝皇所求的宝物——“最后的巴奥”已经被混沌所污染，神皇的意志未能得到贯彻，因完不成人类之主交予的任务而羞惭万分的她，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所以说你们真的好极端啊……对这群人，罗素啧啧称奇。 “……的确，即使你们不动手，它的死亡也只是早晚的事。而巴奥已经被污染，你们的任务从一开始注定无法完成。”罗素说着，单手握着女猎手之刃，将银灰的刀刃猛然刺入长满血管与树根的血肉王座： “既然如此，反正东西已经脏了，你们也不愿意要，那就由我来拿走可以么？我觉得洗洗干净应该还能用。” “你在干什——” 一名智库被罗素的举动所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不禁惊呼出声，然而半句话刚出口，他便僵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头上戴着全封闭式头盔，在场的其他战斗兄弟们就都会看到这名坚毅不屈的灵能阿斯塔特脸上，出现了何等扭曲的恐惧神色。 在灵能者的视角中，在罗素刺下刀刃的那一刻，一股深渊般的恐怖虚无正以罗素的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那是一个“空洞”，虚无的空洞。 随着空洞展开，虚无蔓延。在这王座之厅永恒回响的亚空间低语忽然变得滞涩、模糊，乃至慢慢消失。 罗素身后，生长在无畏机甲体表的恶毒脓疮与血肉畸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色、消散，最后只在机体上留下一个个坑坑洼洼的深刻伤疤。 从墙壁中探出的触手与扭曲血肉在收缩枯萎，铺满地面的污秽浓汤在蒸发，就连生长在王座之上的血管与树根，也都在蠕动着逐渐消失，或者说被吞噬。 以罗素手中的女猎手之刃为中心，他的力量展开之处，一切与亚空间相关的物事都被空洞所吞噬，被分解成最纯粹的虚无。 或许，这可以称之为一场“净化”。 然而罗素对混沌污染的“净化”过程并谈不上半点神圣，甚至称得上扭曲。 本质上，他是在驱使着某种比混沌还要更加恐怖的东西去吞噬、分解那些从亚空间中泄入现实的污秽。它比亚空间邪法还要亵渎，比混沌邪神还要不可名状。 几名智库呆滞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或许该庆幸，他们的灵能修为并不如阿列克谢女先知及其弟子那般精湛，只能隔着现实的壁障隐约看到一个朦胧模糊的虚无影子，加之阿斯塔特修士坚强的心理素质，他们才没有因窥见“空洞”而精神崩溃。 即使如此，包括寂静修女在内的所有人此刻都有同一种感觉：如果不是罗素有意避开，就连他们的灵魂都会被这恐怖的空洞所吞噬、分解。 无畏机甲装载着重型火焰喷射器和大口径机关枪的左手缓缓垂落下来，即使隔着层层装甲，罗素依然能看到这名深埋在机甲石棺中的老兵脸上出现了见鬼一般的神情。 一般来讲，被混沌污染的人与机械都绝无挽救的可能，在他长久的生命中，也曾亲眼目睹过两次混沌被驱逐、污染被净化的神迹，但那两次神迹都是由帝皇的活圣人所为。 而站在他面前的罗素脸上蒙着一层迷雾不说，他的样子看上去不但不神圣，行为举止还像个异端，他怀疑这个家伙连帝皇赞美诗都不会背。 “饶了我吧，那种赞美诗读起来太肉麻了。”罗素摇摇头。 米拉克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爆弹枪与链锯剑。 他的眉头紧皱，作为在场人员中除了神圣无畏之外资格最老的战士，他的阅历不可谓不丰富。 目睹了眼前堪称奇迹的恐怖一幕后，不由自主地，米拉克将罗素周围那一片没有任何灵能存在的空洞区域，与自己曾在一场遥远战役中所见到的，扑朔迷离的诡异之物联系在了一起。 “驱灵死域……？” “想不到你居然知道驱灵死域，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39K时期，死灵应该还没醒才对，你从哪儿知道的……”罗素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笑了笑：“嘛，相当接近了，但很可惜，不是。” 说话间，四周已经被彻底肃清，这片王座之厅仿佛被生剥了一层皮肉般遍体鳞伤，坑坑洼洼间袒露出里面胡乱堆砌的金属结构和粗暴接驳的能量传输线缆来。 剥去血肉的钢铁王座上只剩那个仿佛身体被掏空的倒霉兽人军阀，它身上的脓疮与烂斑也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全身的见骨伤口，好在这样的伤对强壮的兽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只是那只由像是树木根须一样的人型生物：巴奥，仍然紧紧抱在它身上，几条柔韧的树根深深扎进了兽人军阀的胸腹腔。 罗素脸上的灵能薄雾微微蠕动，他将手中的女猎手之刃从巴奥的体内抽出，刃尖指向兽人军阀的脑袋。 “不好意思哦？虫子要来了，我赶时间。” 032 堕落之心 罗素的逻辑很简单也很朴素，但很实用： 既然兽人的死会导致混沌失去制衡，那就先把混沌清干净，再动手宰绿皮。 他的意识投影在亚空间中是一片虚无的空洞，悬在比至高天更高的高天，永不休止地虹吸着灵魂之海的海水，形象上有些近似神话中的归墟，其对灵能力量的抽取牵引性质又让罗素不禁想起人类联邦建造的以太相引擎。 简单来说就是个灵能抽水机。 源源不断的灵能虹吸效应将臭不可闻的纳垢污染尽数抽走，扎根在兽人军阀血肉之中的巴奥也得到了净化，木质根须盘结成的身躯虽然显得伤痕累累，但上面已经没有任何污垢。 紧接着只要杀死瘫坐于王座上奄奄一息的兽人军阀，这场兽人战争就结束了。 于是罗素举起了女猎手之刃。 “一定要快。” 战斗月亮表层与轨道战场都还有大量绿皮存活，灰风正在两个战场苦苦支撑，而在绿皮们汇聚一起的waaagh!!!能量加持下，混沌对兽人军阀造成的伤害很快就会恢复。 “一定要快。” 虫巢舰队正在黑暗中飘荡着向法雅赶来，虫巢意志的阴影即将降临，自己必须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腾出手来应对更紧要的危机。 “一定要快……一定要快……”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罗素的耳边低语，催促着他刺下致命的刀刃，恍惚间，仿佛时间的流速都变得缓慢。 散落在王座大厅的阿斯塔特修士们沉默着注视着这一幕，战团长米拉克亦沉默不语，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在罗素手中的长刀之上，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覆盖着罗素五官的灵能薄雾缓缓蠕动，没有任何人看到雾气之下，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罗素手中的女猎手之刃猛然刺下，却没有如它原本的轨迹贯穿兽人军阀的头颅，反而是横着切入了巴奥与兽人军阀之间的缝隙中。 缠绕着灵能分解力场的刀刃轻快利落地将深深扎入兽人军阀体内的密集根须尽数切断。 随后，罗素飞起一脚，巨大的斥力将根须被切断的巴奥从钢铁王座上远远踢飞下去，软绵绵的身体瘫软在地上，令人想到章鱼或是乌贼之类的软体动物，而在这软绵绵的人型生物的“腹部”位置，却生长着一张狰狞邪恶的诡异人脸。 这张脸长着一张布满尖牙的血盆大口，露出夸张至极的憨厚笑容，嬉笑着吐出一句疑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才要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罗素将手中的女猎手之刃随手插在钢铁王座之上，像一把餐刀插入蛋糕：“你藏得很深，一点灵能波动都没露，换做其他灵能者或许会被你骗过，但我不会，因为……” 接着，他轻声说：“……因为严格意义上，我不是灵能者。” 罗素的反应平淡，在场的其他人则不然，尤其是突击队中的四名智库，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张生长在腹部的脸意味着什么。 “巴奥已被恶魔附身！” 话音未落，十几支爆弹枪同时开火，雨点般的爆弹朝着瘫软在地的诡异人形倾泻而去，引发一连串剧烈的爆炸，智库们的灵能法术接踵而至。与此同时，寂静修女已经握着她的双手大剑，借着爆弹齐射与智库法术的掩护，以极其敏捷的身手冲到了恶魔的面前。 她将双手大剑举过头顶，面对那张略显憨厚的夸张笑脸，她的心中毫无动摇，唯有急欲发泄的怒火点燃了手中的剑刃，以雷霆般的迅捷砍向肮脏的恶魔。 以帝皇的名义…… 这是一记无比强悍的斩击，在寂静修女身为不可接触者的影响下，即使是恶魔也会因为与亚空间的断连而变得虚弱，无力反抗而惨死剑下。 令人惊叹的反应速度，无可挑剔的战术选择，完美无缺的默契配合，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 帝皇之爪与死亡天使的战斗素养，罗素今天领教到了。 “只可惜，不是所有强敌都能靠战斗素养来解决。”罗素脸上的灵能薄雾微微蠕动，冷漠地注视着这位忠于帝皇的女战士的结局。 被怒火所驱使的剑刃深深没入那张狰狞邪恶的诡异人脸，坚硬的钢铁切开柔软的生体组织，顺滑无比。 但那张被切开的脸却依然笑着，呲牙咧嘴地发出浑浊的笑声： “父亲爱着我，你的怒火徒劳燃烧，却只能点燃自己；你的挣扎毫无意义，活着便在不断失去，因为父亲爱着我……父亲爱着我……” 长满尖牙的巨口嬉笑着不断开合，亵渎的真言伴随着恶臭的毒雾从口中飘出，刚被“空洞”所分解净化的王座之厅在极短时间内便再次陷入了亚空间的影响中，浑浊的黏液滴滴答答滴落在地。 一条黏滑的长舌从巴奥的腹部裂口伸出，如蟒蛇般一圈圈缠绕在剑上，顺着剑刃爬上了寂静修女的手腕，恶臭的涎水将包裹手臂的金色护甲腐蚀得黯淡无光。 此时再想松手、弃剑撤离，已经来不及了。 恶魔的长舌缠住修女的手臂一路向上爬去，舌尖从肢体关节的护甲薄弱处侵入，贯穿她的胸腔后又从后背伸出，灵活地勒住她的脖子卸掉头盔，掀开失去保护的头盖骨。 顿时，鲜甜的血液浸润了恶魔的舌根。 “为…什么……”寂静修女的眼中充满震惊之色，含恨咽下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同时也是第一句话。 巴奥渴饮着不可接触者的血液，根须状的四肢充盈着丰沛的亚空间能量，它的个头迅速变得臃肿笨重，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头上的脸与肚皮上的脸一齐嬉笑起来，好像在挑衅： “父亲爱着我……” 但在它伸出长舌虐杀寂静修女的同时，4名智库毫不犹豫地纷纷掏出匕首，灵能加持的短刃刺穿了陶钢装甲，直入胸腔，干脆利落地搅碎了自己的心脏。 阿斯塔特粘稠的血液顺着匕首缓缓滑落，破碎的心脏因这血腥的仪式顺着血液流出胸腔，在忏悔之火战团的黑色动力甲上染上一滩暴虐的鲜红，四名智库的身体周围，猩红嗜血的狂暴气息如水波般晕开。 以献祭一颗心脏为代价，他们发动了名为“堕落之心”的禁忌亚空间法术，向邪神索取暴虐之力。 四名浴血的智库将缀着金色骷髅头的《帝皇圣言录》抄本合上，转而抄起大剑与动力锤，他们从冷静睿智的学者化身为残暴野蛮的魔兽，嘶吼着扑向被恶魔附身的巴奥。 033 脐带 然而即使他们献祭自我，罗素也并不认为如此牺牲就能打败巴奥——那是被纳垢所宠爱的大魔，它的力量直接来自邪神本体，即使是罗素，想要对付这种存在也颇为麻烦。 米拉克也是这么想的。 在智库化身近战法师冲上前去与恶魔搏命之时，这位战团长拿起了自己的爆弹枪，他以极其利落的手速卸掉原装的黑色弹匣，换上一盒镌刻着帝皇赞美诗的金色爆弹。 这种装载着圣人遗骸粉末的特制弹药极度珍贵，每一发都必须用在最重要的战场，最危急的时刻。 比如说现在。 由四名陷入狂暴的智库以野兽的心境冲作前锋，十几名星际战士紧随其后散开阵型，将巴奥围在中间，手中的爆弹枪以极快的速度清空弹匣，接连不断的剧烈爆炸却都被亚空间之力所扭曲，未能在巴奥恶魔的肥胖臃肿的身上造成太大的实质性伤害。 巴奥恶魔的体型此时已经长得比无畏机甲更加高大，还在不断变得更高更壮，两张脸嬉笑着，一副欠揍的样子伸出长而黏滑的舌头，只一次缠裹便将几名星际战士连人带甲一起勒断。 “父亲……父亲……” 恶魔巴奥陶醉地呢喃着，肥胖的身躯摇摆着，没了不可接触者的阻碍，它与花园中的慈父联系得更加亲密了。 借着战斗兄弟们用生命争取来的时间，米拉克迅速机动到大厅一侧，手中的爆弹枪扣动扳机，一枚高速旋转的金色爆弹精准无比地穿过悬挂在巴奥恶魔舌头上的阿斯塔特尸体，直接打进了它位于腹部的口中。 随后，便是一次绚烂的爆炸。 圣人遗骸粉末被点燃烧出璀璨的金色光芒，炽烈的火焰灼烧着巴奥身上受到诅咒的污秽血肉，这直达灵魂的折磨使它上下两张大嘴都哆嗦着发出痛苦的呻吟与咒骂。 被来自亚空间的暴虐之力所支配的四名智库咆哮着冲到了巴奥恶魔身前，争先恐后扑到它身上犹如撕咬大型猎物的群狼。 米拉克趁此机会带队向前突进，想要在近距离再喂它吃几发圣骸爆弹。 钢铁王座前，无畏机甲注视着浴血奋战的小伙子们，机体微微颤抖。 “你想去支援他们呢……”罗素轻声说道：“但很可惜，你的腿部机体已经彻底报废，无法移动，还能使用的远程武器只剩下火焰喷射器，那玩意可够不着恶魔。” “我……”无畏机甲中传出沙哑的机械声音，但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罗素的“净化”使他摆脱了混沌腐化的影响，但生长在机体上的的畸变肉瘤和脓疮并未因此变回金属，而是直接凭空化为虚无，只剩下一个个豁开的伤口。 而腐化程度最深的双腿，更是在被“净化”的过程中彻底失去了移动能力。 老无畏缓缓低下肩膀，即使隔着装甲与石棺，罗素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愤怒与沮丧。战团的兄弟们在与恶魔战斗，自己却无力支援，对于星际战士来说，这种徒劳的绝望感觉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要更加煎熬。 或许对他来说自己根本不该被净化，拖着一身脓疮在这里战死才更符合星际战士的战斗美学。 事到如今，只能祈祷米拉克能运用好珍贵的圣骸弹药，杀死那只恶魔了。 “没可能的。”罗素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冷漠地注视着忠于帝皇的星际战士们前赴后继地用各种不要命的战法去与恶魔拼杀，两名智库更是用自身胸膛被魔爪贯穿为代价，为战团长创造发射圣骸弹药的时机。 战士们的牺牲固然壮烈，但是罗素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罗素双手托着沃陶姆现实透孔仪，用下巴指了指瘫坐在钢铁王座上的兽人军阀，说：“这家伙还没断气呢。” 在waaagh!!!力场还未消散的情况下，那只恶魔就已经能占据巴奥的身体乱杀阿斯塔特了，如果兽人死了呢？失去制衡的巴奥恶魔又会有多强大？ 无畏机甲沉默了，此时此刻他很想说一句自己拼上性命也会保护这只兽人不被恶魔杀死，但他很清楚，这只是徒劳的自我安慰。 月表的兽人战争仍在持续，帝国部队正在不断消耗战斗月亮上的兽人军力，因战争造成的兽口急剧锐减，waaagh!!!力场的崩溃是无可挽回的事情，不必恶魔出手，这头兽人军阀自己便会伤重不治，混沌从一开始就注定失控。 忽然，一阵刺目的金色光芒撕破黑暗，战团长米拉克再次抓住机会将一枚圣骸爆弹送入了恶魔巴奥的腹腔。 恶魔恼羞成怒的吼声与痛苦呻吟在阴暗的王座大厅中回荡，振奋着战士们的精神，就连无力参战的无畏机甲也不禁在心中为这漂亮的一记射击连声赞叹。 “圣人遗骸的确可以对这只恶魔造成有效的杀伤，但那其实也没什么实际用处。” 罗素摇摇头，非常不近人情地再度给老无畏迎头泼上一盆凉水： “巴奥是自然的化身，它们生命力旺盛，性格温和，是爱好和平的的善良种族——这样的乖乖孩子最讨纳垢喜欢了。” “慈父选中了它、偏爱着它，巴奥已经与纳垢本尊建立了某种紧密的连接，就像是由脐带和胎盘连在一起的婴儿与母亲……这么说可能有些怪，总之，不管你们对这只恶魔造成再多再重的伤害，都是徒劳的，慈父的力量源源不断顺着脐带注入巴奥的身体，二者浑然一体。” 所以即使之前罗素展开空洞，所产生的虹吸效应抽干了这片区域的所有灵能力量，这只恶魔仍能幸存。 “你可以将现在的巴奥视为慈父在实体宇宙的一个化身，要杀死它，除非杀死慈父。” 罗素的话说完，老无畏彻底绝望了。他明白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一般大魔，凭着战士们的英勇与牺牲，并非不可战胜，但这是巴奥，被慈父所偏爱的巴奥。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么？” “当然不是。”罗素微微一笑，将一颗迷梦般美丽的致密球体托举到自己胸前：“别忘了，米拉克是要在未来帮助我的人。他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你是说……”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老无畏心中。 罗素点了点头：“我可以切断连接慈父与巴奥的‘脐带’，让这只不死的恶魔变得能被杀死。但我身板没你们阿斯塔特硬，直接过去可能会被一巴掌拍死。” “我需要一个时机……比如说，现在。” 当又一枚圣骸爆弹在恶魔巴奥的口中爆炸，他的身形消失了。 034 透孔 沃陶姆现实透孔仪，由群星中的先驱者“沃陶姆”所制造，水晶般剔透的球体中流转着万千星河，仿佛能映照出另一个世界。 这件探求真实的精密仪器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它能够钻透第四面墙壁，掀开虚假的帷幕，让人得以窥见： ——真实的一角。 当又一枚圣骸爆弹在恶魔巴奥的口中爆炸，罗素单手托着沃陶姆现实透孔仪，另一只手拔出了插在钢铁王座之上的女猎手之刃。 带着两件遗珍，他闪现到了肥胖的恶魔身旁。 这一举动其实十分鲁莽，因为即使灵能再强大，罗素的身体素质终究只是一名凡人，就连阿斯塔特的高速攻击他都需要依靠预知能力才能勉强应对，更不要说在恶魔巴奥面前，他的预知能力实际上处于接近被废掉的状态——此刻的巴奥与慈父纳垢连接在一起，预知巴奥，就等于预知纳垢。 他的灵能力量还没有强到能把慈父的裙子掀起来看它今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程度，恶魔一巴掌就能把他的凡人小身板拍成烂泥。 不过这时的恶魔巴奥并非满状态，它的皮肉被星际战士们发射的爆弹轰炸得伤痕累累，圣骸爆弹造成的巨大伤害还未消弭，圣人尸骸粉末对灵魂的折磨更是让它痛得泪流满面。 恶魔巴奥像个被欺负的孩子般一边哭着呼唤父亲，一边甩动肥胖的手臂对冲上前来与它近身格斗的星际战士抱以老拳。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罗素悄无声息闪现到恶魔背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叫爸爸也没用的……”他轻声低语。 沃陶姆现实透孔仪对“现实”的“透孔”过程，只耗费了不到1普朗克时间。 水晶天球内，迷梦般的星空仍在缓缓流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仿佛一切都已结束。 罗素手中的女猎手之刃轻轻抬起，一截银灰色的刀刃在他手中往前刺去，无比顺滑地切入了巴奥长满脓疮的臃肿身躯。 如深渊般虚幻的空洞再次展开，贪婪地吞噬着周围一切与灵能相关的物事，绝望降临了。 “父亲……父亲……你在哪里？父亲……” 生长在巴奥腹部的恶魔面庞呻吟着、哀号着，污浊的泪水从眼角滚滚落下，它的情绪是如此哀伤，它能感受到连自己赖以维生的混沌能量正在被强行抽走，就连“恶魔巴奥”这个存在的概念本身都在被那个恐怖的空洞所分解，但这一次，没有父亲来帮助它了。 脐带已经断了。 这是被沃陶姆现实透孔仪强行修改而出的结果，但此修改并不永久，错误的事实很快就会被自我纠正。 所以罗素尽可能把握住了每一秒珍贵的时间，他以最快的速度展开空洞，试图在“脐带断掉”这个错误被纠正之前，先让“恶魔巴奥死亡”强行确定成既定事实。 不可逆转的虹吸效应之下，很快，肥胖臃肿的恶魔便干瘪下去，巴奥的身躯重新变成了柔美的植物根须，洗去污垢的身上遍体鳞伤。 恶魔巴奥，存在抹消。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脐带的存在被纠正，也无济于事了。 冥冥中罗素能感觉到，随着巴奥体内寄宿的恶魔被抹消，他遭到了站在其背后的恐怖存在的仇恨……恨就恨吧。罗素随手将女猎手之刃重新挂回后腰，一只手像拎小猫咪似的，将奄奄一息的巴奥提了起来，便要转身离开。 在先前惨烈的战斗中，跟随在战团长米拉克身边的星际战士大部分已经战死，只剩4名身穿终结者护甲的重装步兵依仗着沉重的防御勉强活了下来。 施展“堕落之心”将自己委身于来自亚空间的暴虐力量的4名智库，其中3人也已经阵亡，仅存的最后一位，运气也是最好的：缠绕在他身周的嗜血杀意因为空洞的展开而不断被抽取、吞噬殆尽。 施展禁忌法术“堕落之心”的灵能者从没有过事后活下来的案例，他是第一个。 此时他们一同看向拎在罗素手中的，已经被净化的巴奥，心中五味杂陈。 对帝皇的忠诚使他们不惜生命也要夺得这件宝物。 但对刚刚覆灭了大魔巴奥，拯救了自己与战斗兄弟之生命的恩人，他们却无法说服自己对罗素开枪。 “没必要纠结，其实你们就算开枪也打不过我。”罗素笑了笑：“但你们的人性总算还没有在战火中泯灭，这很珍贵，我很喜欢。” 忏悔之火战团的战士们还算道德相对高尚的，换做帝国的一些极端派战团，他们干的事情不比混沌好到哪里去。 罗素提着奄奄一息的巴奥正准备走人，但是没走几步，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来得真巧。”罗素自语一声，让无形的灵能力场笼罩了自己的身体。 与恶魔巴奥战斗的幸存者们见他突然停下，心中皆都忐忑起来，不过很快，忐忑的心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某种复杂的情绪。 王座之厅的入口处还残留着无畏机甲开进来时撕开的裂口，现在那个裂口处正投出幽蓝的荧光，那是动力长矛的光亮，一个个身着圣盾型银色动力甲、腰挂书籍或是其他法器的的武装阿斯塔特，手持着天罚型动力武器从裂口处走了进来。 幸存的突击队员不知道这些特立独行的星际战士来自于哪个战团、是什么身份，但作为忏悔之火战团长的米拉克却对此心知肚明。 ——他们是灰骑士。 作为阿斯塔特中的反恶魔专家，灰骑士全员都是强大的灵能者，他们的力量强横无匹，他们的心灵纯洁无垢；在与混沌的战斗中若能得到灰骑士的援助，便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这几名灰骑士来得有些迟。与恶魔巴奥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无畏机甲回头看了一眼，瘫坐在钢铁王座之上的兽人军阀已经没了呼吸，看来月表上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灰骑士们一言不发地走进王座大厅，罗素平静地站在原地，甚至都没与带头的那位小队长对视。 因为他知道，这几位灰骑士并非专程来找自己，他们只是在护送某位重要人物来到自己面前。 随后，从魁梧的灰骑士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女性。 她的长发纯白，一条写满真言的丝带绑在头上遮住双眼。她的双手轻抚在胸前，唇角轻抿，不经意的微表情中透露出一丝被极度压抑的忐忑，与期待。 厄斯白涅斯的女先知，阿列克谢，在灰骑士的护送下来到了罗素面前。 035 链接 “您好，我的名字是阿列克谢，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阿列克谢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这让罗素下意识有些警惕。 他看得出来这个名为阿列克谢的女性灵能者在人类阵营内的地位似乎很高。若论灵能修为，她甚至要强于身边的灰骑士。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不知是敌是友的存在如此谦卑。 不，不只是谦卑。 罗素的双眼在灵能薄雾之下微微眯起，他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女先知低着头，努力掩饰着自己吞咽唾沫的小动作，她……在害怕。 而且是在怕我？ “……我的名字没有意义，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罗素选择不去回答她的问题。 “啊，是，好的。”阿列克谢抚在胸前的双手默默握紧。 她偏过头，对将她护送到这里的灰骑士柔声说道：“迪米特里先生，可以请你们先回避吗？我与这位先生有一些话需要单独说。” 说罢，她又转向米拉克：“米拉克团长也是，还请您带着战士们暂时回避，我要与这位先生商谈的事情十分重要，也很……需要保密。” 那名被称为“迪米特里先生”的灰骑士闻言，只是低头对阿列克谢说了声“小心”，便带队离开，从裂口处走出了王座大厅。 “您注意安全。”米拉克虽然疑惑，他想知道先知为何会亲身犯险来到这里，也想要提醒她罗素其实是一名能够只身杀死大魔的强大灵能者，但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先知的权威是绝对的。 突击队的幸存队员沉默着为死去的战斗兄弟收尸敛骸，身体状况大致还好的两名终结者老兵则负责将腿部瘫痪的无畏机甲一并带走。 很快，偌大的王座大厅里便只剩下罗素、巴奥、阿列克谢这三名活着的生物。 “你好像很怕我…虽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罗素一手托着沃陶姆现实透孔仪，一手拎着奄奄一息却始终没死的巴奥，身上的黑袍沾着星际战士的粘稠血液，他觉得自己这副模样虽然寒碜了点，但也算不上多可怕才对。 阿列克谢尴尬地笑笑，用如水流般柔和的语调说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所以你要和我说什么？”罗素看着她。 “嗯……若要追溯这件事情的起源，还要从我30年前作的一个梦说起……”她的神情略微朦胧，似在追忆。 “打住，我赶时间，你最好长话短说。”罗素皱了皱眉，脸上的灵能薄雾缓缓流动：“我们的交流应当更加高效，你知道的，虫子要来了，我得去处理它们。” “好…好的。” 德高望重的女先知此刻像个被导师训斥了的年轻学生般手足无措，阿列克谢轻拍自己的胸脯，犹豫再三才做好心理准备。 她缓缓摘下蒙住自己双眼的写满圣言的布条，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流淌着点点金光，隔着朦胧模糊的灵能薄雾，阿列克谢与罗素对上了视线。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罗素能感觉到她的精神与意志如触手般朝自己缓缓延伸过来，小心而拘谨，还透着几分恐惧，他没有多作考虑，用自己的意志轻轻包裹住她伸来的精神触须，将两个人的精神世界链接在了一起。 比想象中柔和……阿列克谢试图压下心中的惊诧与好奇，但这没有意义，链接在一起的两个人都能最直观地感受到对方的想法与情绪，这种情况下的交流是没办法说谎的，就像天使第一次见到帝皇时那样。 平复下略微激动的情绪，女先知柔声开口：“我受神皇所托而来……” 短短的一句话只是表面上的载体，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更加庞大的信息量已经在两人之间的精神桥梁上完成了交流，胜过千言万语。 用这位女先知的视角，罗素沉浸式地以第一人称地经历了这场远征的始与末—— 30年前，也就是罗素降临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年，游荡在厄斯白涅斯星区的一处荒芜角落里的绿皮兽人族群偶然得到了一件“宝物”。 阿列克谢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兽人自从得到那件宝物后便迅速崛起。 兽人的繁殖孢子在获得那件宝物后似乎产生了某种良性变异，不断有理论上的死亡星球与生命禁区被改造成生机盎然的丰沃土地，然后就一茬一茬地不断往外冒绿皮。 随后由审判官与厄斯白涅斯的星区总督牵头，联手机械修会的铸造世界穆斯贝尔，讨伐兽人的远征舰队被组建了起来。 这场远征只持续了不到18年，与绿皮兽人交战归来，摧毁了数颗绿色星球的厄斯白涅斯远征舰队就匆匆返回，除了就绿皮的恐怖数量请求支援之外，他们还带回了另外一些有意思的情报： 在对长满兽人孢子的绿色星球下达灭绝令时，舰队司令发现，如果使用常规舰炮武器进行轨道轰炸，对该星球表面的生态系统造成的伤害实在非常有限。 这颗翠绿的星球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生命整体，受到伤害的局部地区会以惊人的效率汲取星球整体生态系统输送来的养分，迅速生长愈合。 最后还是由一名审判官拍板，授权旗舰忏悔之火号动用了珍贵的大气焚烧鱼雷，才终于将这颗星球的生态系统彻底摧毁。 当损失惨重的远征舰队将这个奇怪的现象带回厄斯白涅斯星区时，包括国教主教与机械修会贤者在内的高层正聚在一起争论阿列克谢女先知的预知梦究竟意味着什么。 “神皇在梦中要求女先知前往极限星域的东部边疆，并说在那里，她将会获得能够改变帝国命运的重要之物。” 一名审判官在思考神皇旨意的同时，通过自己那灵活的消息网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情：兽人的战斗月亮也正在朝着极限星域的东方航行。 结合兽人手中持有的那件宝物的性质，于是，一个堪称疯狂的想法不知从哪里忽然蔓延而出： “既然那件宝物蕴含的强大生命力能让一颗星球活化过来，成为一个巨大的生命整体。那么，它是否也能滋养枯坐在黄金王座之上的人类帝皇的衰败身躯，让神皇重新行走于人世？” 036 弹星者 “人类之主渴望得到那件宝物，神皇陛下渴望再临人世，奉献之日已到……” 阿列克谢不知道这个理论是否正确，更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但某种直觉告诉她，帝皇的本意并非如此。 厄斯白涅斯星区中也不乏反对该理论的声音，然而随着绿皮的野蛮生长，泰伦虫群的阴影逐渐笼罩在了厄斯白涅斯星区的帝国世界之上，混沌亦在星辰间蠢蠢欲动。 不断有世界沦陷的消息传来，末日的绝望，加之秉持着神皇复活理论的激进派审判官从中推波助澜，使得这种疯狂的说辞以令人难以置信的传播速度在星区中生长蔓延，胜过一场瘟疫。 其实在帝国民间，九个千年以来，致力于让帝皇复活的理论和派系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只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激进派审判官拉来了阿列克谢女先知为自己的理论背书。 坚信帝皇即将重临人世的狂热人民将这个理论称之为： “神皇复生论”。 罗素对厄斯白涅斯星区的政治斗争毫无兴趣，只是花了几秒钟消化这一荒谬的论点，随后哑然失笑。 他将手中的巴奥残躯微微提起，说：“你们的理论我不作评价，不过要说这玩意能不能让帝皇活过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绝不可能。” 阿列克谢微微点头，无需多言，她已经在罗素的精神中得到了“最后的巴奥”的相关信息： 这只是一个亲近自然、爱好和平的格式塔生物种族而已。巴奥种族拥有能够将环境恶劣的极端星球改造得温和宜居的神奇特性。就这一点上，巴奥的确是很珍贵的宝物，但却又不是那么的重要。 起码，不是能让人类帝国集结出殉道者与朝圣者这种规模的庞大舰队的重要。 “到头来，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阿列克谢叹息。 如果回过头来反思她当年的预知梦，便能明白，帝皇从未亲口说过那所谓“改变帝国命运的宝物”，与让兽人崛起的巴奥会是同一件。 一直以来都只是那些秉持着自己理念的激进审判官，在对女先知的预知梦作延伸思考，让无数绝望的人民一厢情愿地信以为真，以此召集来了无以计数的狂热朝圣者，就连阿斯塔特战团也纷纷聚集到了殉道者的旗帜之下。 支撑着他们与兽人厮杀，引导着他们越过星海的，金色的希望，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梦。 或者说一个玩笑，亦或者……一个迫不得已的谎言。 “虽然帝皇不可能复活，兽人手中的巴奥也不曾是他所求之物，不过……” 罗素略微思考，接着说道：“帝皇既然让你来到这里，那么我大概能猜到，他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了。” 阿列克谢睁大了看不见的眼睛：“您知道？请，请您为我指明方向……” 罗素无奈一笑：“这句话也是帝皇让你说的吧。” 阿列克谢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她无法说谎。 “嘛，没所谓。”罗素摇了摇头。 从纳垢手中夺走巴奥，已经让他与慈父结下了仇，现在既然帝皇主动想要欠自己人情，他没理由拒绝被大佬罩。 周围的灵能力量随着罗素的念头微微波动，于是，一个有棱有角的小巧玩意从他的斗篷里飘了出来，晃晃悠悠地飘到了阿列克谢的胸前。 “这是……？”阿列克谢有些疑惑。 漂浮在她面前的是一块只有指头大小的小巧水晶，剔透澄澈的晶体内流淌着灰蒙蒙的雾气，给人的感觉妖异又深邃。 “这是‘泽洛魂石’的一小块碎片，连接着你之前所窥视到的‘空洞’。”罗素轻描淡写地说： “空洞的虹吸效应会吞噬屏蔽一切与亚空间有关的力量，而这块魂石碎片可以记忆分辨出你的灵能波长。简而言之，它能够一定程度上为你屏蔽来自亚空间的干扰，同时不会削弱你自己的灵能力量。” 阿列克谢嘴唇微抿，珍而重之地将这块魂石碎片拢在手心，她已经意识到了这块碎片是多么珍贵的礼物。 “不过这块碎片本身的作用还在其次……它其实是一个信物。你将它展示给法雅的行星总督看，他会明白一切，而你也将得到帝皇想要的东西。” 罗素补充说道：“算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看在我与帝皇同为人类的面子上。” “我知道了，感谢您的慷慨。”阿列克谢深深低下头，堪称谦卑地朝他鞠了一躬。 “那就这样了，我现在得去处理虫子，我们会再见的。”罗素说着，断开了与阿列克谢的精神链接。 那股灵魂被温柔包覆的感觉忽然消散，阿列克谢不由感到了一瞬间的怅然若失，但她很快收敛起情绪，给了罗素一个礼貌的笑容：“我期待着下次相见，只是到时候，我们应该如何称呼您？” 这倒也是……罗素想了想，说道：“我想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弹星者。” “……弹星者？” “你很快就会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的。”罗素丢下这最后一句话，消失在了王座之厅的深沉黑暗中。 他刚一消失，阿列克谢便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女先知的背部已经湿透，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下来，罗素永远也不会知道，刚才平静的谈话使这位灵能者承受着多么大的心理压力，她双手紧紧握着泽洛水晶按在胸前，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着。 “弹星者…弹星者……弹星者？” 位于王座之厅外的残破走廊中，随后赶来的药剂师正在从战斗兄弟的尸体中回收基因种子，受伤未死的战士则乘着运兵车离开了这座堡垒，回到旗舰忏悔之火号上接受治疗。 ——这很神奇，虽然这些战斗兄弟是在与混沌大魔的战斗中英勇阵亡，但他们的基因种子却十分纯洁，没有半点遭受污染的痕迹。 至于战团长米拉克则只接受了简单的处理稳住伤势，他没有时间为失去的战斗兄弟而悲伤，而是选择尽快与来到这里的灰骑士小队长“迪米特里”交流起了自己在王座之厅中的遭遇，以及被腐化为纳垢大魔的巴奥被那名神秘灵能者独自斩杀的过程。 他用的词是“斩杀”，而非“放逐”。 对恶魔之事最为敏感的灰骑士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迪米特里详细询问了那场战斗的始末，最终将重点锁定在神秘人一直带在身边的两件武器。 能够真正杀死恶魔的武器极其罕见，即使是迪米特里，所知也不过一手之数。 正当他们将要就目前情况进行下一步讨论时，一个身穿白袍的婀娜身影从王座之厅中走了出来。 迪米特里立刻领着灰骑士们与米拉克一同迎了上去，却见女先知的脸色苍白，似乎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惊吓。 阿列克谢将一块流转着虚幻雾气的小巧水晶捧在手心，有气无力地说道：“立刻送我去法雅，立刻……” 037 下阶段 罗素离开堡垒地下回到月表时，战斗月亮的表面已是千疮百孔。 与兽人的战争随着waaagh!!!力场的崩溃而迅速取得优势，进而取得胜利，在赛博勒克斯战体强有力的支援下，顺利得不可思议。 地面上的部队不知道地下的变故，他们只知道自己为人类之主赢下了这场伟大的圣战，并为之欢呼，为之雀跃，为之痛哭流涕。 罗素抬头望去，残破不堪的巨大空间站和体长超过20公里的忏悔之火号战列舰静静停泊在战斗月亮上空，无数的运输机在空中与地上疲于奔命，飞行员们需要赶在战斗月亮崩溃前，将地面上的部队尽可能多的撤离。 ——先前超高烈度的战争已经打崩了月亮表面的好几块钢铁大陆，失去waaagh!!!力场支撑后，这颗本就是强行拼凑出的天体武器也即将解体。 跟随殉道者军团一起来到法雅的机械俢会在此时显得格外友好，他们体贴入微地注意到了求知者号空间站上没有能够将赛博勒克斯战体部队运回机库的运输舰这件事情，于是自告奋勇地要帮助盟友解决这一烦恼。 他们将本该优先撤离自家泰坦军团的运输机强行挪用，以极高的效率把饱经战火洗礼的斑驳战体装舱运走，一趟又一趟，完全不辞辛劳。 灰风对机械俢会的印象大为改观，机油佬里还是好人多啊。 然后它就看见载着战体的装甲运输舰根本就没往求知者号这边来，而是一头钻进了挂着机械俢会齿轮旗帜的大型科考船的机库里。 “你看你，吃亏了吧？”重新接通通讯频道后，罗素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埋汰灰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一起打过仗的也不行。” 灰风沮丧不已：“对不起，元帅……” 如果它不傻乎乎配合的话，机械俢会的人是不可能顺利将战体装船带走的。 说到底还是灰风有些过于信任这些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了，它的脑回路里从来就没有想过打完架居然会发生被战友抢装备这种事情，属实超出认知。 “我会处理的，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除虫的准备工作现在进行得如何了？”罗素问。 灰风立刻不再沮丧，转而用咬字清晰的工作语气汇报道：“前期准备已完成，随时可以推进到下一阶段，元帅您拿到那件宝物了吗？” “已经到手了。”罗素一边和灰风通话，一边顺手摸了架属于机械俢会的运输机， 太空中密密麻麻布满了乘坐着撤离士兵的运输机，犹如海洋中密集的鱼群井然有序，将逐渐崩坏的战斗月亮甩在身后。罗素默默混在其中，直接和帝国海军的运输机编队一起开上了求知者号空间站。 此时有大量船只停泊在空间站底部的舰队锚地中接受维修，来自法雅的技术神甫和技工认认真真做着修理工的工作，丝毫没注意到自家战体已经被人阴了。 罗素在一个无人注意的偏僻角落走下运输机，一个人悄然消失在了走廊里。 两分钟后，罗素来到了空间站顶层，打开一扇舱门，径自走进总控室。 这里依旧是密密麻麻堆满了线路和仪器，但又有种莫名的凌乱美感，和往常一样处于杂乱和整洁的二象性中。不过刚一进门，便有一件事吸引了罗素的注意力： 求知者号名义上的站长，技术神甫高斯，目前正半躺在座椅上一动不动，还有呼吸，倒是没死。 再把视线往前挪些，看到的便是身高体型都缩水的袖珍版小小灰风，它正在愁眉苦脸地盯着面前显示出的机械俢会科考船，一副气坏了的样子。 “高斯怎么晕了，你做的？还是……” 罗素没问灰风为什么会变小，原因他大概能猜到。 “元帅～” 听到他的声音，灰风一扫愁容，开开心心地迎了上来，汇报道： “我之前接管求知者系统的时候，高斯忽然无故发笑，并且表示自己明白了、知道了、原来如此之类的……随后一边大叫着铁人、憎恶等词汇，同时对我发动了攻击。” 说完，灰风用手指了指晕倒在座椅上的高斯：“为了操作不被干扰，我将他击晕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他的反应真的很奇怪，元帅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罗素强忍住笑出声的冲动，说道：“这是黑暗科技时代的留下的烂摊子，大概率是你的生体伪装不知怎的被他识破了，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除虫，我回头有空再和你讲黑暗科技时代的背景。” 看着一脸开心的灰风，罗素将手里的巴奥残躯拎到了灰风面前：“这就是让兽人快速崛起，又让人类组建起庞大的远征舰队前来争夺的，那件宝物了。” 灰风的眼球转动，花了几秒钟才认出这是什么：“原来是巴奥……它受伤很重，而且似乎产生了某种良性的基因变异，正在快速修复自己身上的伤势。” “巴奥扎根在一只大块头兽人身上，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共生关系，二者以某种方式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DNA交换与基因变异。”罗素说道：“大致就是……巴奥获得了兽人的繁殖与再生速度，兽人的适应力也被大幅强化，且得到了巴奥的强大环境改造能力，可以在死亡星球上暴兵了。” “无论如何，巴奥已经到手，我们可以开始着手下一阶段的计划了。”罗素接着道。 灰风从罗素手中接过即使是躯体残缺，却依然比它还高不少的巴奥残躯，站在原地没有动。 它抬着头，睁大眼睛仰望着罗素的脸，一副好像在期待什么的模样。 “……”罗素弯下腰来，用一只手轻轻揉搓面前的袖珍版灰风的脑袋：“之前的战斗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灰风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带着巴奥快步离开了总控室。 灰风走后，罗素漫不经心地走到昏迷的高斯面前，方才的情形让他有些错愕，又有些释然。 与此同时，寂静无声的太空中，战斗月亮正在走向崩溃。 它的板块断裂，内核崩塌，无数绿皮战舰在太空中解体，寂静冰冷的太空在此时变成了最大的绞肉机。 朝圣者舰队的少部分残余舰船四散分开，开始地毯式清剿溃不成军的兽人残余。 大部队则是跟随装备和建制都更完好的殉道者舰队，一刻不停地朝着法雅星系的引力井外驶去。 因为，虫子来了。 虫巢意志的阴影已经逼近法雅，亚空间中传来永恒回响的饥饿信号，无以计数的生物战舰自光晕之外的深沉黑暗中现身，荡着触须往前飘来。 女先知的预言使他们知晓，虫群也是被兽人手中的那件宝物所吸引来到这里。 它们饥肠辘辘、它们垂涎欲滴、它们急不可耐，它们……将吞噬一切生命。 038 离去 如果按照事态正常走向发展，虫群赶来时，帝国部队与兽人应当还在第二月球空域激战。 拥有无数绿皮waaagh!!!加持的兽人军阀并不会那么快在与纳垢大魔的对抗中落败身死，战况本该趋于僵持，一直僵持到最后虫群的降临，三方势力将在法雅展开一场复杂的混战。 然而一个变数打破了僵局，改写了原本的事情走向。 18台机体规格相当于战将级泰坦的赛博勒克斯战体强势登陆月表，凶猛的火力让人类在登陆战役中节节胜利。 因兽口暴跌而变得虚弱的兽人军阀被加速了败亡，加之罗素动用先驱者遗珍“沃陶姆现实透孔仪”修改现实，强行杀死寄宿巴奥的纳垢大魔，更是彻底改写了法雅的局势。 对于普通的帝国海军船长来说，他们并不知道战斗月亮深处发生的那场战斗，更不知晓“最后的巴奥”的内情。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先知即将获得帝皇所求之物，自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虫群挡在法雅之外，争取时间。 忏悔之火号战列舰一马当先开在前面，伤痕累累的殉道者军团中的每一名水手都做好了以身殉道，血祭神皇，魂归黄金王座的牺牲准备。 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遮天蔽日的虫群生物舰队与浩浩荡荡的殉道者舰队之外，广袤的深空中，忽然划过了一道细细的银色流光。 那是一艘流线优美的小型灰蛊战机，机体内载着一个躯体残破，却又生机盎然的古怪人型生物。 灰蛊战机带着巴奥以极快的航速飞离法雅，启动跃迁引擎跳往另一个遥远的星系。于是紧张备战的人类舰队很快便惊奇地发现，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虫巢舰队……转向了。 匆忙回到指挥室的战团长米拉克一边接受药剂师的治疗，一边关注着星域地图。 前锋侦察机传回的情报显示：压到法雅星系外的虫巢舰队在进入星系前不久，忽然调整了前进方向，它们好像追寻着什么似的整体偏移航向，将法雅甩在身后，径自离开。 一场终末危机，就这么在发生之前自己结束了。 虫群的离开使得指挥室内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十分疑惑。 虽然队伍中的国教牧师已经开始阐述教义，试图将虫群的退去宣扬成帝皇的神迹，但那只能忽悠教育水平低下的基层士兵。 舰队中真正的有识之士都能判断出，这支虫巢舰队无论是到来还是离去的过程，都带有极其明显的目的性。 吸引虫群来到法雅的，是女先知预言中的那件宝物。 那么让它们离开法雅的又是什么呢？ 在与恶魔巴奥的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幸存者们，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虫群离去之后，殉道者军团将大部分兵力都驻扎在星系边缘的一处小行星带中以防万一。 由战团长米拉克亲自下达指示，秘密派遣出一支由凡人精锐、星语者、导航者、数名阿斯塔特修士所一同组成的小型侦察组，开着特殊的高速打击艇飞离法雅，远远地追逐着离去的虫群，密切观察其动向。 至于在之前的大海战中受损严重的舰船与伤员，则成群结队地开赴法雅接受维修和治疗。 是的，这个位于极限星域东部边疆的贫瘠星球，居然有能力为星际舰队提供维修和给养。 第一批帝国部队降落在法雅上时，其实是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因为在之前的海战中，有不少兽人快艇幸运地成为漏网之鱼，登陆了法雅。 他们不认为这颗弱小的星球有能力抵御绿皮的入侵，于是都做好了提枪再战，拼死保护法雅民众的觉悟。 然而事实并不如他们所想那般，法雅自身的常备陆军的战斗力居然异乎寻常的高，其训练水平虽然远不及殉道者军团中的精锐暴风兵，但在装备水平上居然并未逊色太多。 不必外人帮忙，法雅的陆军自行消灭了闯入自己家园的兽人，使用火焰喷射器烧尽了一切可能污染这片土地的兽人孢子。 随着越来越多舰船在法雅的南北两块大陆上降落，展现在殉道者与朝圣者们眼中的，是一副称得上“繁荣”的情形。 两块大陆上星点散布着工业化程度极高的大都市，总督府所在的北大陆城市以产出工业品的民用复制厂群为主，南大陆那片产量并不是很高的矿场上，则能见到管理水平极其先进的矿物处理中心和自动化冶金厂，力图让每一粒矿渣都物尽其用。 城市之外的无人郊区与山地并未被多么彻底地开发，但都经过了专业人士的优秀规划，本地的机械俢会屈尊降贵来生产改良各种农用设施，用机械化手段确保每一寸土地都能得到良好的利用与保护，供养全球人口之余居然还有余力划出自然保护区。 星球资源的匮乏强迫法雅人养成了节约的好习惯，生活虽算不上多么富足，但也算安居乐业。 可以说，法雅上的文明发展程度和民众生活水平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帝国世界——也远远超过了远征战士们的母星。 在行星总督的授意下，法雅的每个城市都对远征军的到来表示欢迎，各个城市的地标建筑物上都挂上了欢迎保护法雅的英雄的字样，星港接纳了大量受损舰船，只是法雅的人手和资源都十分有限，只能表示尽力而为，无法做出什么保证。 饶是如此，这颗星球的友善与美丽依然深深触动了这些从漫天绿潮中杀出来的疲惫战士。 这颗星球上几乎人尽皆知，法雅的总督“遵照帝皇本人的旨意”得到了一艘“黄金时代的遗产巨舰”。 正是这位慷慨的总督将他本可以据为己有的远古技术无私地分享出来，才推动了法雅社会的高速发展。受其恩惠的民众无不将罗素奉为英雄、圣人，帝皇的使者，对其意志唯命是从。 这是本土国教大力宣传的结果，他们不遗余力地宣扬行星总督的伟光正圣人形象，为自己的宗教传播提供更加无可争辩的正当性。 039 设计图 法雅上流传的所谓“黄金时代的遗产”和“帝皇本人的旨意”的说法，让随着远征军到来的国教牧师以及来自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的机械修会成员兴奋得宛如打了激素。 在远征军驻扎在法雅上进行修整之时，由技术贤者领头的技术神甫们开始积极筹备组织与法雅本地的机械俢会的学术交流。 他们试图了解总督分享给他们的远古科技，甚至希望一窥那艘遗产巨舰的真容，当然，如果能稍微研究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国教的对接则简单得多，随军而来的厄斯白涅斯星区大主教动用自己的权威，大谈求知者号空间站以及其上搭载的赛博勒克斯战体为本次圣战做出的卓越贡献，并宣称系外虫群的退去正是帝皇的神迹。 至于务实的审判官们，他们更关注女先知是否已经得到了预知梦中帝皇所求的那件宝物，以及那件宝物是否真的能让帝皇复活，毕竟牛皮他们已经吹出去了……破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一小部分审判官执着于“血腥之刻”事件，赛博勒克斯战体部队在战争的关键时刻忽然掉转炮口轰击无意义的工业区，造成了帝国部队的惨重伤亡，这一诡异的行为令他们格外警惕。 远征军中各方势力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动作，这些自然逃不过女先知的眼睛，但她无意去压制，甚至不想去了解详情，因为她现在有更加紧要的事情要做。 灰骑士小队长迪米特里与一队虔诚的战斗修女一起，护送着女先知阿列克谢秘密来到了位于北大陆的法雅总督府。 在去总督府的路上，阿列克谢再一次回想起了与那名自称“弹星者”的强大灵能者的交谈。从忏悔之火的米拉克战团长那里她已经知晓，弹星者手中握有两件分别能够虹吸灵能、彻底杀死亚空间恶魔的神器。 “迪米特里，依你的看法，那位弹星者，究竟是何方神圣？”阿列克谢轻声问道。 灰骑士迪米特里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比寂静修女还寂静。 阿列克谢知趣地没有再问，一名身材高大的战斗修女走在前方，为她推开了总督府的大门。 在府内女仆的带领下，女先知穿过走廊来到了一处向阳的宽敞办公室，女仆伸出左手在房门上轻扣三声，随后便谦恭地退下了，由阿列克谢亲自将办公室的门推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打扰了。” “厄斯白涅斯的女先知莅临寒舍，我该不胜荣幸才是。” 办公桌前传来的男子声音柔和温润，听不出年龄，却异常让人舒服，阿列克谢很礼貌地没有释放灵觉去窥探这位声音很好听的总督模样，由一名战斗修女将她领到沙发前，款款坐下。 罗素放下手中的纸质文件从办公桌前站起身，与阿列克谢面对面坐下，他能感觉到迪米特里手中的天罚动力长矛积蓄着灵能，守卫在房间四周外围的战斗修女们手中，爆弹枪也是已经实弹上膛。 “我在梦中听见了人类之主的声音。”阿列克谢说：“祂让我来到这里，于是我来了。人类帝皇的权威不容置疑。神皇陛下宣称我将在这里得到一件能够改变帝国命运的重要之物，那么我就一定会得到。” 罗素为她鼓掌：“那真是太好了，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阿列克谢沉默片刻，随即，她解开了自己胸襟的一颗扣子。 阿列克谢用缠着丝带的右手从自己怀中拽出一条银色的精致细链，细链的末端连着一个花苞状的金托，镶嵌着一颗剔透却又朦胧的不规则水晶块，内里流转着如雾般的虚无。 泽洛魂石的碎片。 那个自称弹星者的人声称，只要让法雅的总督看到这块碎片，他就会明白一切，阿列克谢也将得到帝皇所求之物。 当这块碎片出现在眼前，罗素脸上礼貌的微笑有了一瞬间的滞涩，只是一瞬间，他便又回到了温和好相与的平常样子，神态自然，好像什么都未发生过。 罗素对自身微表情的的控制极其严谨，然而凡人的演技再好，收敛自身情绪的速度再快，又如何能快得过超人的阿斯塔特？ 注意到了这一点的迪米特里依旧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将话语用灵能传递到了阿列克谢心底。 没有错，这个总督根本就不是什么遵循帝皇本人的旨意才找到了黄金时代的遗产，他在说谎，看见泽洛魂石碎片时那一瞬间的惊愕已经出卖了他。 他真的认识“弹星者”…… 就弹星者的身份，阿列克谢与迪米特里都有自己的判断，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还无法得出决定性的结论，但她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总督府的每一个人员与求知者号上的每一个基层技工都坚称：那些支援战斗月亮登陆战的远古泰坦，是总督大人从那艘遗迹巨舰的机库中发现，并交予法雅本地机械修会研究。 但在阿列克谢看来，这正是弹星者出手干预战争的铁证。 罗素轻呼一口气，将视线朝向迪米特里：“我需要一个不会被窃听的环境，并且接下来呆在这个房间里的人，越少越好。” 罗素看向迪米特里，迪米特里又看向阿列克谢，最终，女先知点了点头。 留守在办公室内的战斗修女小队向先知行礼之后便带着武器从门口离开，紧接着，迪米特里厚重的的“圣盾”型动力甲中传来了某种细腻的祷告声。 罗素眯起眼，他能够看见一种能够隔绝物理探测的灵能场域以迪米特里腰间的那本书为中心延展开来，将整个办公室笼罩其中。 “你可以说了。”阿列克谢轻声道。 罗素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在哪里见到的那位存在，但规则就是规则，既然他如此希望，我就会照做。” 他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一个隐蔽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个银灰色的正四面体金属块。 “这是什么？”迪米特里低头看了一眼被放在桌上的正四面体，手中的天罚动力长矛依旧保持着满蓄能状态。 “这是一个数据储存容器，里面储存着一份堪称‘伟大’的设计图，只是凭我的能力还无法将如此伟大的设计变为现实。” 罗素微笑着说：“你们知道的，法雅缺资源，各种资源。” “设计图？”阿列克谢有些疑惑。 究竟是一份怎样的设计图，会让帝皇出现在她的梦中，亲自降下旨意让她跨越星辰来到此等边疆之地？ 罗素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将金属正四面体形态的储存容器与办公室中央的立体投影仪相连，让设计图的第一页投影在了三个人的面前。 巨型结构：L-星门 040 除虫射日 展现在阿列克谢与艾尔面前的，是一幅宏伟的设计蓝图。 设计图的第一页，是“L-星门”这一巨型结构的简述，这是一种体积庞大到必须在太空中才能完成建设的巨型结构，其工程规模甚至堪比建造大型战列舰，但与其建造成本相对应的，是极其丰厚的回报。 L-星门，是一种通过扭曲时空的手段来实现两个遥远地点之间的快速跳跃的巨型设施。 与将几乎所有时间都用于研读经文杀戮恶魔的灰骑士迪米特里不同，阿列克谢是学识渊博的先知，无论是国教经典还是机械教的相关理论她都有涉猎，在科学研究方面也颇有建树。 也正是这渊博的知识与卓越的见识，让她在仅仅用灵能视线简单瞟了一眼L-星门的运作机制简述之后，便立即明白了这一设施的价值。 ——这是一种运用物理法则实现的超光速航行手段。 它稳定、高效、安全，与亚空间没有任何瓜葛；这正是人类之主梦寐以求的，能够“改变帝国命运的宝物”。 翻过设计图的第二页，第三页，工程简述之后是大量庞杂的技术细节和前置科技说明，浩如烟海的信息量即使是女先知也没有信心能在短时间内啃完。 罗素用左手将正四面体推到了阿列克谢面前：“您愿意协助我建成这项工程么？” 当然，当然，当然！只要能将这伟大的工程建成，我，厄斯白涅斯，帝国，全人类！都将不惜一切代价…… ……阿列克谢很想如此感叹，但良好的修养让她没有如何失态，简单鲸吞了一遍设计图的大体之后，她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的确是无价之宝，但是，主门呢？这里只有子门的构造信息。” L-星门系统，分为“主门”与“子门”两大部分，子门可以不限数量扩建，但主门是唯一的。 主门可以联通所有子门，所有子门都能通往主门； 但，不同的两个子门之间并不能互通。 如果要从1号子门跳跃到2号子门，必须经过主门中转，两个子门之间无法直接进行点对点跳跃。 换言之，主门是整个L-星门系统的中央枢纽，“终端出口”。 而罗素给她的设计图中只有子门的设计信息，没有包含更加复杂与庞大的主门。 “您只需要得到子门就够了，因为主门会建在这里——建在法雅。”罗素微笑说道。 阿列克谢沉默了。 她明白主门的重要性，也明白罗素的用意，作为整个L-星门系统的中转站，主门所在的终端出口星系必将成为整个星际交通网络的心脏枢纽。 那将是巨大的利益，阿列克谢即使不动用灵能预知也能预见到，当L-星门这一惊世构造展现在帝国高层面前后，将会引起一场怎样惨烈的你争我夺。 无论是泰拉高领主还是各地贵族，乃至阿列克谢自己，她也有想过将主门设在厄斯白涅斯星区的首府星系，也就是自己的家乡。 但罗素的态度强硬，他的声音不卑不亢：“主门只会在这里，终端出口要么在法雅，要么不存在。” 换做其他星球的总督敢对先知如此不敬，不必阿列克谢发声，虔诚的信徒便会自发给予对方最严酷的惩罚。 但罗素不一样，他不仅是法雅的行星总督，他的背后还站着“弹星者”这一神鬼莫测的存在。 甚至L-星门的设计图本身，也是弹星者的馈赠。 “我明白你想要为自己的家乡争取利益。”阿列克谢沉下心，缓声说道： “但是你要明白，主门所带来的利益过于庞大了，L-星门工程将会牵扯到整个帝国的所有利益集团，他们之间的争斗不是小小一个星系有资格参与的。古泰拉有一句谚语：贪心不足蛇吞象。” 简单来说，这里面的水太深，法雅把握不住，罗素也把握不住。 但是弹星者把握得住。 她试图说服罗素放弃将主门设在法雅，换做用其他利益来弥补，无论是资源还是星区权利都是可以商量的范围内，L-星门网络能为法雅争取到所有价码。 阿列克谢的用意是好的，但罗素对她的劝告置若罔闻，他脸上礼貌的笑容依然无可挑剔，却看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阿列克谢轻咬嘴唇，不再劝说：“真的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吗？” 罗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扭头看了看挂在办公室墙上的，金光闪闪的帝皇圣像。 “传说厄斯白涅斯的女先知受到帝皇赐福，能够洞悉未来发生的事情。”罗素忽然说道：“那么您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自称为‘弹星者’吗？” 阿列克谢摇头，承认自己的不足对她来说并非什么羞耻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看不穿他，他的灵魂是一片虚无。” “您很快就会知道了。”罗素轻声说。 语毕他站起身来，将投影仪关闭，示意迪米特里可以解除对这个房间的封锁术式了。 当辐射整个办公室的灵能屏蔽法术褪去，迪米特里的头盔第一时间接到了来自忏悔之火号的音阵通讯请求，以及自己小队的灰骑士队员发来的灵能沟通。 阿列克谢也立刻收到了灵能者传来的星语，这所有的讯息都只在传递同一个信息，一个只需要抬头望向窗外就能看到的，显而易见的信息。 法雅澄澈的天空上缓缓运行着一大一小两个月亮，除这两轮皓月之外，天穹之中，骤然亮起了一个耀眼的光点。 情报员的声音从音阵通讯频道中传来，讲述着他们与罗素谈话时，太空中所发生的异变： 离开法雅的虫巢舰队被某种未知的存在吸引到了一处遥远而偏僻的星系中，那是个没有宜居星球，也没有什么资源的，比法雅还要贫瘠的荒凉之地。 而在虫群降临后，一直稳定运行于该星系中央的双星系统，忽然崩溃了。 两颗恒星中较大的一方因某种未知的能量扰动而急剧膨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吞噬另一颗恒星后获得的质量使它在短时间内炸成了一团足以摧毁整个恒星系的毁灭耀斑，将被吸引进入该星系的虫群尽数吞没 远远跟随在虫巢舰队之后的侦察小队也受到了波及，他们的船体严重受损，但总算没有坠毁在太空中。 幸存的侦察人员由此传回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信息： 他们在化为耀斑之前的恒星系中，观测到了一艘造型奇特的巨大战舰。 侦察小队初步判断，极有可能是这艘战舰使用某种方式引爆两颗恒星，一举歼灭了整个虫群。 “现在，让我们重新谈谈关于L-星门网络的终端出口问题吧？” 罗素微笑着说。 041 争执 事实上，对于人类帝国来说摧毁恒星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有很多种方法做到类似的效果，甚至都不需要动用黑暗科技时代所遗留下的神器。 身为阿尔法级灵能者的阿列克谢，女先知自己就有自信能够通过冗长的咒文和复杂的仪式，在复数弟子的辅助下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发动足以扭曲恒星级天体的强大亚空间法术。 但那样太慢了，也太容易被打断……弹星者所做的绝不只是爆星而已，他更像是在展示，用恒星的毁灭与虫群的消亡，来向帝国展示自己的智慧与力量。 意在迫使他们做出让步。 离开法雅总督府后，阿列克谢双腿发软地回到了忏悔之火号上。 聚集着远征军诸位高层的的会议室中，正播放着不久前由侦察小队冒着生命危险回收得来的残缺录像，那是他们发射的监视者型无人侦察机所拍摄下的，双星系统被引爆之前的情形。 这段短短的录像已被诸位高层反复观看十数遍，等到阿列克谢归来，又放了一遍。 录像的画质并不清晰，因为在早在虫群降临之前，该恒星系的双星系统的能量异常现象其实就已经出现，只是一直隐而未发。 侦察小队正是按照虫巢舰队生物母舰的大致前进方向进行推算，进而预判出了虫群将要抵达的目标星系，才得以提前向该星系发射监视者型游走侦察机，进行拍摄。 画面中，一大一小两颗炽烈的恒星自转速度都异常的快，紊乱的光谱显示出其被外力强行加快的聚变或者说老化速度，拉扯着两颗恒星偏离原本的运行轨道撞向彼此。 画面不断偏转，最终，无人侦察机的视角锁定住了一个淹没在光谱中的不起眼目标。 相比起恒星级天体，这个目标实在太过渺小，即使是最先进的监视者型无人侦察机也数次将其略过，最终还是因为其自身的移动才被注意到。 视角拉近后，才终于能够看清——那是一艘体型修长的银灰色战舰，因为没有可用参照物的缘故暂时无法测算大小，模糊的画面中只能勉强看出战舰整体呈现优美的梭形，表面覆盖着形似爬行动物鳞片的复杂装甲结构，以及能量密度极高的护盾系统。 刚与法雅本地的机械修会“交流”归来的技术贤者从红袍之下伸出一只弯曲的机械臂，将另外一段录像上传到了会议室中央的的显示仪器上。 这是一段工作录像，背景正是战争前的法雅，运行在内外轨道的第一月球和第二月球都清晰可见，技术神甫与技工们操纵着各种工程机械，用模块化的舰船在轨道上拼装一座名为求知者号的大型空间站。 录像中能看见，一条银灰色的美丽战舰停泊在第一月球的背面，与出现在侦察小队传回的录像中的灰色战舰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工作录像中的这艘战舰身上没有那种奇异的鳞片状构造。 模糊的录像很快播放到了结尾，随着遮天蔽日的虫群大部队闯入画面，两颗恒星最终融为一体，急速剧变，化为了焚灭整个星系的耀眼光斑。 监视者的监视到此为止，储存着这段录像的数据芯片也被淹没在光斑中，最终被赶到现场的侦察小队冒死回收。 至于那艘神秘的梭形银色战舰，也一并被淹没在了恒星的爆发之中。 “从虫巢生物母舰的航行轨迹判断，吸引着泰伦离开法雅的目标正是那艘神秘的银色战舰。” 技术贤者强压着声线中的颤抖，用夹杂着电子杂声的嗓音说道：“很巧合，不是么？这艘引爆恒星歼灭整支虫巢舰队的战舰，与法雅总督手中的‘黄金时代的遗迹战舰’是如此相似，除了外层的装甲构造外，两艘战舰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就是同一艘船的不同形态。 技术贤者的声音虽然表面上平静，内里却压抑着几乎要将面前的显示屏都点燃的怒火，他不敢相信那个名为罗素的无名鼠辈竟然如此大胆，如此放肆，如此……奢侈。 用一艘来自黑暗科技时代的珍贵舰船去引爆恒星系，与虫巢舰队同归于尽……每每想起这个令人崩溃的悲怆事实，他的机械心脏都止不住地往下滴血……滴机油。 对此，厄斯白涅斯的星区大主教则有不同看法。 他坚称罗素总此举正是其对帝国无比忠诚的表现，这样一艘遗迹巨舰握在手中本可以为他带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但这位总督却义无反顾地将其舍弃，为法雅星系以及与兽人一战后元气大伤的远征舰队避免了毁灭的危机。 国教就法雅总督的个人品行拿出了数不胜数的证据，将罗素的个人政绩反复夸耀，意在坚定其圣人地位。 机械修会则不断强调黑暗科技时代遗产不可估量的巨大价值，厉声痛斥罗素毁坏遗物的骇人罪行，并要求必须由自己来保护法雅上残存的所有远古科技，免得又被某个不可理喻的疯子所破坏。 两派人马各自死咬着己方的利益，在会议室中吵得不可开交，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分出精力去关注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那艘灰色战舰究竟是怎么把虫巢舰队引离法雅星系的？ 知道其中内情的米拉克对此缄口不言，他不可能说出“最后的巴奥”其实已经被弹星者带走的事实。 阿列克谢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国教与机械修会的争斗扯皮：“各位，能否暂且停下此等无用之争？我们如今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商议。” 女先知的威望终于让已经有些上头的国教牧师以及技术神甫停下争斗，技术贤者与星区大主教一齐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连带着一直坐山观虎斗的审判官、海军将领与星际战士战团长们也认真起来。 帝皇的女先知轻易不插手远征舰队中的派系扯皮，而一旦她发话，都意味着事情非同小可。 事实也的确如此。 阿列克谢先是示意一旁的机仆将反复播放的录像撤下，转而从自己怀中拿出了从罗素那里得到的金属正四面体。 先知是有重大事件要公布……米拉克很自觉地将一些低阶人员屏退，整个会议室只剩下： 数名星际战士战团长、海军司令、技术贤者、审判官、星区大主教，以及大星语者。 阿列克谢沉默片刻，将海军司令和大星语者，以及绝大部分的星际战士战团长，也一起客气地请出了会议室。 她判断接下来的事情不适合让他们知道。 042 觉悟 做好各项保密措施后，阿列克谢终于将手中的金属正四面体接入了显示仪，让L-星门设计图的第一页展现在几位高层面前。 “这……这是！” 技术贤者只用了不到0.1秒便浏览完了第一页的巨型结构简述以及基础运行原理，随后，无以言说的巨大幸福顿时淹没了他。 米拉克没有出声，而是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大主教。 在众人的注视下，阿列克谢平复下情绪，缓缓开口： “人类之主的权威无可置疑，神皇陛下在我的梦中宣称，我将在这里得到一件改变帝国命运的宝物……” “现在，我得到了。” 女先知的话音落下，几位高层的视线均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圆桌的一角，坐着一名外表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美貌女性，她的神色冷峻，身材高挑，即使不算高跟鞋都比之前坐在她边上的海军司令高不少，快赶上不着甲的星际战士了。她亚麻色的齐肩短发整齐而利落，宝石般的碧绿双眼凶光凌厉，像一头孤傲的狼。 她是唯一一名被允许留在会议室内的审判官，也是“神皇复生论”的最坚定支持者与推动者，激进派审判官：贝尔娜缇塔。 正是贝尔娜缇塔通过自身的人脉与威望，串联了国教基层人员，一同将对女先知的预知梦解释权据为己有，宣称人类之主在先知梦中提到的那件宝物，与兽人手中能够活化星球的宝物是同一件，并进一步坚称：只要得到这件宝物，就能够让帝皇重新行走于人世间。 正因有这样重量级的口号与旗帜，他们才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召集来规模如此庞大的舰队与兵力，组建出殉道者与朝圣者两大军团，高唱着赞美帝皇的圣歌浴血奋战，一路杀穿绿色的星空。 而现在，这个为所有人带来希望与动力的旗帜，被先知本人亲自证伪了。 那件宝物并不在兽人手中。 L-星门的确是无价之宝，说它可以彻底改变人类帝国的命运丝毫没有半点夸大，但在偏执的星际战士和狂热的国教信徒看来，这篇涉及人类之主生死的弥天大谎，这场骇人听闻的亵渎与背叛，同样不可忽视，亦不可原谅。 审判官本身就不是很受人待见的群体，危难当头时，各大派系还可以对贝尔娜缇塔的恣意妄为低头默认，毕竟他们真的迫切需要得到对抗绿潮的力量。但现在…… 兽人军阀被斩首了，战斗月亮被打崩了，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清算了。 然而在大主教准备领头兴师问罪时，还是阿列克谢帮忙打了圆场。 她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看到远征军继续无意义的内部争斗。 神皇复生论虽是谎言，但贝尔娜缇塔的所作所为仍在客观上将厄斯白涅斯和周围星区的人们团结了起来，仓促集结的朝圣者在关键时刻抗住了兽人的猛攻，最大程度为帝国减少了损失，数以百计世界因此免于被毁灭的命运。 而且因为复活神皇的口号实在太过响亮，以至于她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也为此次远征的真实目的——获得L-星门——做了几乎完美的掩护。 这个说法，其实在座的众人都能理解，他们都在各自的派系中位高权重，能够通过多种渠道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比如帝皇当年的惊世伟业——网道计划。 由人类之主亲自谋划的网道计划尚在大敌针对之下含恨流产，若不是打着复活神皇的名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此等弥天大谎作为掩护，他们又怎么可能成功来到法雅，得到L-星门。 理解归理解，但是人类帝国论迹也论心。 无论贝尔娜缇塔的动机如何，造成的后果是好是坏，谎言始终是谎言。 只是在女先知的说和下，对这位激进的审判官的处理被暂时性的搁置，她将在一切平定后受到最为严酷的多方审判，而在那之前，诸位高层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注。 ——L-星门。 众人对贝尔娜缇塔发难时，唯有一人完全不愤怒，那就是来自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的技术贤者。 这位铸造大师完全没有参与对贝尔娜缇塔的声讨，他以最旺盛的热情将设计图的各个重要段落反复研读，最后才抽泣着表示此物绝无可能是弄虚作假。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女先知为何要连大星语者和海军司令也排除这场会议之外。 ——这份设计图是真的，人类帝国真的得到了一种完全不依赖亚空间的超光速旅行手段。 只要接下来的建设能够稳步推进，很快，困扰帝国万年的恶疾就将被彻底治愈，帝国将彻底摆脱不稳定的亚空间航行，从此不再需要导航者这一职位，对星语者的依赖也将大幅下降。 而大星语者、与导航者家族关系密切的海军总司令，正是其强利益相关方。 可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拿出这份设计图的女先知阿列克谢，她自己便是远征舰队的首席导航者。 ——导航者，人类帝皇为亚空间航行而缔造的特殊灵能者。 他们的职责是在亚空间中观测位于神圣泰拉的星炬发出的光芒，从而借此计算判断自己的相对位置，为舰队指引航行路线。 人类船只在波涛汹涌的灵魂之海中漂泊，每时每刻都面临着迷失的危险，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船上的盖勒力场，以及导航者的双眼。 对亚空间的长时间观测使得导航者们的精神饱受折磨，身体发生变异的导航者比比皆是，更有甚者会在亚空间中沉沦，精神失常变作扭曲的邪魔。 正是这样一群人在波谲云诡的亚空间中永恒凝望着泰拉的光芒，忍受着混沌侵蚀之苦，为人类帝国指引前进的方向。他们是受人尊敬的高贵牺牲者，自然也值得享受与之牺牲相称的尊贵地位。 但事实上，推崇人类至上主义的帝国对于异形以及变种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歧视。 需要亚空间航行时，导航者是伟大的牺牲者，是高高在上的贵族。 而一旦人类能够在实体宇宙中实现超光速，摆脱对亚空间航行的依赖，那么……失去导航者身份的他们，就只是一群惹人厌烦的，危险的灵能变种人罢了。 身为首席导航者的阿列克谢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她仍将这份设计图展示在了众人面前，甚至连自己的弟子兼家族晚辈也一起驱逐出了会议室。 没有人会看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何等的觉悟……”有人低声感叹。 043 涅槃那 众人为女先知的觉悟而动容之余，技术贤者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L-星门的主门与子门。 这个问题倒是没引起什么争执，因为在场的高层包括大主教和技术贤者在内，几乎全都与阿列克谢一样出身于厄斯白涅斯星区的核心星系，只有待罪之身的贝尔娜缇塔出身泰拉。 绝大多数高层的利益是一致的，都希望这至关重要的主门能够建在自己的家乡，厄斯白涅斯的核心星系：涅槃那。 米拉克没有发言，因为他的家乡、忏悔之火战团的母星早就在与绿皮的战争中被彻底摧毁了，对他而言主门能建在泰拉那最好，在涅槃那也无妨，都能为帝国解决燃眉之急。 然而不论他们争论主门的所在与否，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技术贤者很快就发现——阿列克谢的储存容器里根本就不包含主门的设计信息，只有子门。 旋即，他将饥渴的目光投向了女先知。 “这份设计图来自法雅的总督罗素。”阿列克谢说道：“他从那艘遗迹巨舰中得到了‘L-星门’的设计图纸，但只愿意分享给我子门部分，至于其中原因……我相信各位都不是愚蠢之人。” ——他想将主门建在法雅。 “荒谬！” 一声厉喝在会议室中响起，米拉克闻声看去，首先发表反对意见的居然是此前一直在维护罗素的星区大主教。他拍桌而起，反应显得尤为激烈，苍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抖动，面皮绷得死死。 “主门作为L-星门网络的中央枢纽，如此重要的设施理应建在各项条件都更为优越的核心星系‘涅槃那’，怎有放在此等偏远蛮荒之地的道理？” 此言一出，连先前一直在与大主教扯皮的技术贤者也点头表示赞同：“法雅的位置过于偏僻，几乎位于帝国疆域之外，资源更是匮乏，这里不具备成为枢纽星系的条件，涅槃那才是我们的最佳选择……” 其余高层大多也持类似看法，出身泰拉的审判官贝尔娜缇塔虽然持不同意见——她认为唯有神圣泰拉所在的太阳系才能承担枢纽重任，L-星门的主门必须建在人类帝皇的身边——但她此时没有发言权。 “我想，各位似乎还未理解一件事。”阿列克谢轻轻叹出一口气，面容惆怅： “枢纽星系的选址，并非由我们来决定，这个选择权从来就不在我们手中。” “……您这是什么意思？” “正如字面意思一般，对于枢纽星系的选址，我们没有选择权。” 阿列克谢用她平淡的声音说道：“L-星门是黑暗科技时代的遗产，这份设计图也是罗素从那艘遗迹巨舰的数据库中得到，后来转交于我。但你们是否想过，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艘遗迹巨舰？” 是啊，是从哪里得到的呢？ 总不可能和忽悠法雅民众的说辞一样，真是被帝皇指引着，找着了某个黑暗科技时代遗留下来的军事基地……吧？ 技术贤者觉得这不现实，他如此虔诚，万机之神都没托梦给他。 米拉克皱了皱眉，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蒙着眼的女先知，带着询问的意思，随后，阿列克谢点了点头。 米拉克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既然先知决定要将那件事情小范围公开，他便不会提出异议。 在众人注视之下，阿列克谢伸出双手，缓缓摘下了蒙住自己双眼的布条。 她紫罗兰色的美丽双眼流转着点点金色光芒，柔和的灵能如薄纱般轻轻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与罗素不同，阿列克谢不擅长讲故事，她更擅长用这样更加直击灵魂的方式，将一个自称为“弹星者”的神秘存在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米拉克带领的突击队在王座之厅中的战斗、弹星者的到来、空洞的展开、恶魔巴奥的诞生与死亡……以及，战斗结束后，阿列克谢与弹星者的谈话。 一幅幅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仿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现场旁观了这一幕幕。 当脸上覆盖着灵能薄雾的弹星者将流淌着虚无的魂石碎片交给阿列克谢，让她去找法雅的总督，寻得帝皇所求之物时，会议室里再没有出现任何声音。 技术贤者的红袍之下，错综复杂的电路微微颤抖，他的机械关节痉挛起来，猩红的义眼中迸出饥渴的光。 大主教唇下花白的胡须因为他下巴的小幅度摇晃而抖动着，海军总司令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一名星际战士战团长，而在他的座位对面，待罪之身的审判官贝尔娜缇塔低下了头。 阿列克谢耐心地等待众人将这些庞杂的记忆消化完毕，平复下躁动，才开口说道：“这就是我所知晓的全部了，那么，各位认为，弹星者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审判官贝尔娜缇塔忽然开口了：“在讨论这件事情之前，请容我稍稍偏一下题——在之前对战斗月亮的登陆作战中，由求知者号所提供的远古泰坦部队中，有一支战斗小组曾经有过21分钟的离队。” “它们毫无预兆地偏离主战场，转去对一处战略价值不高的兽人工业区进行灭绝式轰炸，求知者当时的操控者没有对此给出任何解释。” 说到这里，贝尔娜缇塔瞥了桌对面的技术贤者一眼，她其实曾尝试过调查这些远古泰坦，但战争一结束，它们就被这群流氓机油佬据为己有了。 技术贤者平复下身躯的应激反应，用夹杂着电流声的声音说道：“据法雅本地的技术神甫汇报，这些构造迥异与帝国泰坦的远古巨械，正是他们从那艘遗迹巨舰中得来。” 贝尔娜缇塔点了点头：“泰坦部队离队的时机很巧合，与弹星者闯入堡垒深处出现在突击小队面前的时机有很明显的先后，甚至因果关系。” 她接着说道：“而虫群的航向偏离，也正好是在弹星者带走‘巴奥’之后。” 这位激进派审判官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她的思维格外清晰，头脑极度敏锐，之前缺乏许多信息的时候，她便第一时间将重点锁定在了战体部队的离队与遗迹巨舰的消失上。 044 驻扎 现在得到了先知给予的关键信息后，贝尔娜缇塔更是很快就推导出了一条完整的事件链： “我有理由认为，罗素能获得那艘遗迹巨舰根本不是所谓被帝皇指引，而是与弹星者达成了某种合作。弹星者，才是那艘战舰的真正掌控者，罗素只是一个傀儡。” “弹星者拥有强大的预言能力，他也许提前预见到了这场战争的发生，以及虫群的到来。他安排战舰在战争发生前就早早去到那个早已选定的无名恒星系，为之后的引爆做准备。” “他暗中操纵求知者号强行冲破轨道防线，向战斗月亮空投泰坦部队，客观上协助了我们的战斗部署。 但那些泰坦终究属于弹星者，当他潜入堡垒时，这些受他操纵的远古巨械便立刻抛下帝国部队，去为自己的主人作火力掩护。” “现在我们知道，虫群是被巴奥吸引而来，弹星者得到巴奥后便立刻离开法雅，将虫巢舰队引诱到了之前设下的陷阱星系中，一举歼灭。” “而在战争结束后，弹星者让自己的傀儡罗素出面，将L-星门的子门设计图施舍给了我们……”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沉默着，静静听完了贝尔娜缇塔的发言。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在弹星者的算计之中……”大主教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 弹星者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来自黑暗科技时代的珍贵知识与失落技术、足以单杀纳垢大魔的灵能力量、举手投足间净化混沌的神迹、完全掌握战局的谋略与头脑、舍弃战舰剿灭虫群的果决、以及…… 不惜代价也要保护法雅与人类的行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熟悉到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人敢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贝尔娜缇塔环视四周，决定由自己打破僵局，对她来说，罪多不压身。 她将一只手放在胸前，说道： “依照目前的信息，我认为‘弹星者’应该是一名从黑暗科技时代存活至今的古老存在。他是强大的灵能者，也是深谋远虑的智者，他甚至可能是一名‘永生者’。在他过分漫长的生命中，或许有那么一点微小的可能……见过并认识帝皇。” 这是她根据先知记忆中弹星者的言行举止所得出的结论。 尤其是那句“看在我与帝皇同为人类的份上”。 阿列克谢微微点头，没有否认她的说法，只是说道：“帝皇的权威驱使着我来到这里见到弹星者，从而得到L-星门。如果这便是人类之主的意志，那么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说到底，我们从来就没有选择权。” 米拉克的声音沉重如钢铁：“决定将主门建在法雅的并不是罗素，而是弹星者，那是他的意志，无论我们是否同意都将被贯彻。” 毕竟，他们并没有足以从那位存在手中强行夺取主门设计图的实力。 这是罗素把握不住的东西，弹星者把握住了。 于是在弹星者的压力、阿列克谢的斡旋、以及贝尔娜缇塔的莫名助攻下，这场代表厄斯白涅斯及其周边星区各方势力的高层会议依然持续了将近一周之久，终于堪堪定下主基调。 挑重点说的话，在法雅建造 L-星门主门的决议被通过了。 当然，并不是无条件通过。 L-星门所带来的稳定、高速、不受亚空间掣肘的超光速航行网络固然令人类帝国梦寐以求，但如果作为中央枢纽的主门不能由帝国完全支配，那么即使建成 L-星门网络，人类也依然称不上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会议除了确定将主门建在法雅星系之外，也明确了一个原则：建造 L-星门之余，帝国仍然不会抛弃传统的亚空间引擎。 其中既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因，也是为了尽可能保护导航者等家族的利益。 虽然这样做就好像脖子上绑了两条狗绳，一条被邪神牵着，一条被弹星者牵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阿列克谢没有答案。 主门位置的确定让他们不得不对法雅做出种种规划，会议期间，被战斗修女们严密看守的罗素也终于获得了有限度的自由。 他在姐妹们的包围下登上忏悔之火号战列舰，与议会签下了海量的协议。 四面八方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将罗素淹没，也不知道是哪个衰仔居然让星际文明还保留着纸质办公的陋习。 什么，是人类自己，那没事了。 会议结束后，跟随远征舰队来到这里的机械修会立刻便被一分为二。 一半人马跟随阿列克谢女先知，带着大量护航舰队跃入亚空间，踏上了返回厄斯白涅斯的星域首府“涅槃那”星系的征程。 虫群已灭，兽人军阀已死，星空中的绿皮帝国四分五裂。这支重获新生的归乡舰队将沿途扫荡受到兽人侵袭的帝国世界，最终回到涅槃那，在那里开启L-星门子门的建设工程。 值得一提的是，归乡舰队带走了随殉道者军团来到这里的几乎所有阿斯塔特战团，唯独忏悔之火战团留守了下来。 这支身披漆黑动力甲的强大战团原本是殉道者军团的主力龙头，兵力最为雄厚的同时，也因为永远冲锋在前而遭受了最为惨重的损失。他们的母星早已在与兽人的战争中被彻底摧毁，得不到兵员补充的忏悔之火战团现在连建制都被打崩了。 在战团长米拉克的提议下，以阿列克谢为主导的议会充分在征求完罗素的意见后，最终批准了忏悔之火战团的驻扎请求。 从此，法雅成为了忏悔之火战团新的母星。 之所以罗素会同意让米拉克带着他的兄弟们驻扎在法雅，将之设为新的母星，是因为先前在与米拉克交流中他便得知，忏悔之火战团的基因种子来自狮王：莱恩?艾尔?庄森。 他们是暗黑天使的子团。 作为第一军团，暗黑天使军团拥有阿斯塔特中首屈一指的的基因种子稳定性，暴兵能力甚至可以与极限战士相提并论。 如果换做圣血天使的某个子团，想将法雅作为征兵星球，他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045 理想城企划 在刚知晓忏悔之火战团的基因种子源头时，罗素曾经很想嘴贱地给米拉克来一句：“我知道你们在忏悔什么”，但他强大的自制力最终还是成功抑制住了调侃欲望。 一定是灰风天天说骚话把自己带坏了，罗素是如此认为的。 随着暗黑天使子团忏悔之火的驻扎，大量来自帝国卫队和帝国海军的老兵以及指挥官，也一同在这个小小的美丽星球落脚。 他们同机械修会的一半人马留守法雅，开始准备对法雅进行军事化改造。 L-星门的特殊性质决定了这一交通网络一旦建成，终端出口的所在星系就必将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帝国不得不在这里部署庞大的军事力量守护网络中枢，以保护自身的交通安全。 忏悔之火战团只是第一个驻扎在法雅的星际战士战团，随着厄斯白涅斯严峻的战况缓解，未来只会有更多的兵力源源不断被部署到这里。 为了应对不久的将来那可以预见的庞大军事开支，机械修会在征得罗素的同意后，准备对位于法雅星系外围的一颗荒芜星球进行改造。 技术神甫们打算使用大型推进器将这颗星球强行推到星系内的宜居带上，并在接下来的数十年中大兴土木，将其彻底改造成一颗新的铸造世界，以源源不断为法雅生产战争物资。 对于这个想法，罗素觉得自己可以有点其他想法。 女先知带着几乎2/3的远征军离开法雅后，罗素找了个时间声称有一件需要与技术贤者面谈的重要事宜，随后便在战斗修女小队的陪同下，登上了“无解之惑”号科考船。 他倒是并不反感被帝皇的女儿们整天贴身监视，只是如果可以的话，罗素其实更希望围在自己身边的是赎罪修女。 好吧不能。 带着遗憾的心情，罗素将战斗修女们留在门外，独自走进一间位于科考船深处的被严密封闭的舱室。 刚一进门，他就看见了黑暗中技术贤者那只冒着猩红光芒的义眼，如星镖枪射出的星镖一样死死钉在自己身上。 “别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问你讨回那些赛，啊……远古泰坦的。”罗素一下就看穿了技术贤者如此紧张的原因。 不是来讨账的啊……对方的情绪这才缓和下来，只是对罗素的态度依然有些不友善，他大概还在为那艘与虫群同归于尽的遗迹战舰而肉疼吧。可怜的家伙。 罗素思考间，一条长长的机械臂从技术贤者的袍下钻出，顺着墙壁爬到门口，关上门的同时打开了灯。 向坐在房间中央的齿轮桌前的技术贤者微微点头示意之后，罗素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机油佬真没礼貌，客人来了连杯茶都不倒。罗素心中埋汰。 弹星者的使者来找我，既然不是要账，那又会是什么事？技术贤者心中忐忑。 “我得到消息，机械修会想要将法雅外围的荒芜星球‘恩布拉’改造为铸造世界，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 罗素双手撑在齿轮圆桌上，十指交错，直入主题：“我想，我可以为此提供一定程度上的帮助，并与机械修会达成一些合作。” 技术贤者松了口不存在的气：“我很乐意。” 他心中知道，罗素这个偏远星球的小小总督自然给不了自己什么帮助，此刻提出合作建议的，是他背后的那个存在。 “我需要你们为我修缮并扩建求知者号空间站。” 罗素笑了笑，说道：“以您的眼光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求知者号的框架构造与核心规格与其当前体积完全不符。这是因为，它最初的设计理念就从来不是什么小小的轨道堡垒，这座空间站的基础骨架，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恒星基地’的规格去构筑的。” 技术贤者点了点头，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细碎响声：“你并未说谎。” 他早就看出求知者号上的各大模块拼凑仓促，很多地方的线路接驳都不太合理，浪费了大量空间，冗余了大量能源，让他这个老机油佬看得肝脏直冒火星子，简直不知所谓。 但在先知会议上通过贝尔娜缇塔分析之后，他已经明白，这是因为弹星者事先预料到了发生在法雅内的兽人战争。 紧迫的时间催促着法雅人不得不临时往恒星基地的框架上硬塞模块，将其建设成一座蹩脚的轨道堡垒，如此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形成战斗力。 而在战争结束后，这座临时拼凑的轨道堡垒也该得到它应有的建设，真正成为一座能够庇护整个法雅星系的大型恒星基地了。 这与他们对法雅的军事化改造计划不谋而合，技术贤者并没有理由拒绝。 “只要你能给出让我们动心的价码，机械修会，愿意为之效劳。”技术贤者点头应道。 他并不怀疑对方能够拿出令自己垂涎欲滴的各种失落技术和古代设备，但这位技术贤者依然有些好奇，建设铸造世界算是机械修会的本家修养，弹星者能在这上面提供什么帮助？ “你们会动心的。”罗素将一只手伸进衣内，拿出一份规整的白皮企划书，放在齿轮圆桌之上。 企划书的标题为： “融世界于一城，铸一城为世界。” “行星企划：理想城。” 技术贤者的义眼上下扭动，以极高的效率将这份复杂的企划书扫描完毕、录入大脑。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份几乎能够用于改造任何宜居星球的，堪称完美的行星改造规范，其规范化与模块化程度甚至可以称之为STC。 是的，一份行星尺度的STC标准建造模板。 行星企划书中，整颗星球被无比优雅的手法整齐而又高效地切割成一个个用途各异的功能区划，不同区划之间相互排列组合，严丝合缝地拼装成一座高度模块化的星球都市，甚至还能按照具体需求定制需要的功能区划比例。 这颗都市星球无论是生产效率预期还是道路规划的合理性，都要远高于因地制宜工厂堆砌的一般铸造世界，最极致的理性同时也是最极致的美丽。 钢铁覆盖的整颗星球浑然一体，宛若精雕细琢的完美艺术品，令人为之陶醉。 “理想城”之名，实至名归。 046 准备 “惊为天人的设计。” 从技术贤者袍子下面伸出的机械臂慎重地将这份企划书放回桌面上，此时此刻他很想知道，这份已经能够称之为艺术品的完美STC究竟出自何等天才之手，于是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中：弹星者。 “我承认，我动心了，就像剑客无法拒绝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剑，我无法拒绝这样一座美丽而高效的行星工厂。” 技术贤者的义眼微微转动，盯着罗素的眼睛，接着问道： “但是想要建成这份企划书中的都市星球，需要用到数十项我们尚未掌握的，或是已经失落的前置技术。若没有相应的技术支持，只凭一份设计方案是无法做出成品的。” 罗素丝毫不觉意外，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从群星中带来的科技产物接驳到本地科技树上时，不可避免的会有些水土不服，即使基础物理法则是共通的，不同文明之间对法则的应用层面也格外迥异。 就连罗素也不得不借用灰风的算力进行海量计算，才能用机械修会所掌握的技术对理想城企划进行本土化改造。 这并不难实现，这个宇宙的人类虽然经过文明断代，科技遗失，但无奈黄金时代的人类实在过于黄金，乃至于吃遗产吃了几万年，机油佬们仍能在火星上随手挖到足以颠覆世界的各种黑科技。 总之以机械修会掌握的先进技术，整一颗战锤版的都市星球完全不成问题。 但灰风在为行星企划做本土化之余，却还特意保留了一些需要用到群星特有科技才能做到的关键建造环节。 为的，正是现在。 “你所缺少的技术支持我可以提供。”罗素相当贴心地说：“这是一场公平的合作，不是么？你帮助我建造求知者号恒星基地，我帮助你构建理想城，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正是如此。”技术贤者微微低头致意。 和机械修会的合作很顺利就谈成了，相比导航者家族和商船队等势力，只追求技术本身的机油佬反而是最好说话的，只要你能满足他们那无穷无尽的求知欲……不对，是收集癖。 “……好的，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聊聊被你们所强行占据的那些泰坦了？”罗素微笑着说。 看着他温和礼貌的笑容，技术贤者全身的每一个电路都同时警惕了起来。 然而与技术贤者如临大敌的警惕姿态相反，罗素并未在这件事上依依不饶，他甚至都没打算把被机械俢会毛走的赛博勒克斯战体部队给要回去，只是提出了一些并不怎么过分的小要求； 比如要求得到一些应用范围较为广泛的、并不太过珍贵的STC模板，再比如罗素希望机械俢会能够为他铸造一支小规模的私人舰队，甚至还明确表示不需要在上面列装亚空间引擎，这种小事自然都被技术贤者一一答应下来。 还算愉快的交谈结束之后，罗素与几名战斗修女一同乘上登陆艇，离开了无解之惑号科考船。 此时往舷窗外望去，停泊在法雅轨道上的舰队密密麻麻已经环绕行星构成了一圈浅蓝色的环带，蔚为壮观。罗素乘坐的登陆艇从环带中穿过，带着他飞往总督府所在的北大陆。 法雅外轨道上，机械修会的神甫们正开着装甲舰在第二月球空域展开各种重型工程机械，进行对战斗月亮残骸的拆解回收工作。 除大型工程机械外，还有不少技术神甫带着机仆，驾驶着荷枪实弹的小型战斗驳船游弋在太空中，打捞回收先前海战中坠毁的舰船残骸。 这些残骸的数量是如此之多，乃至围绕着第二月球隐隐构成了一条环带，打捞过程中偶尔还能捡到一两只还没死透的绿皮，所以需要随身带一些基本的自卫武装。 比如说毁灭者宏炮。 机油佬们如此努力，主要归功于法雅的贫瘠。 无论是理想城企划，还是建造求知者号恒星基地，亦或者维修建造新的海军舰队，都需要大量的矿产和金属资源，以及能源。 而法雅最缺的就是资源。 产出微薄的南大陆矿场远远不够支撑如此规模的浩大工程，为了高效获取原材料，机械修会不辞辛苦地在法雅星系内的碎石带建立了多个太空采矿点，又牵头组织了大量采用传统核聚变引擎的低廉船队去开发位于法雅周边的各个无人小行星带。 但这些手段，都没直接捡垃圾来得快。 战斗月亮的残骸对于机械修会来说就是一大堆随手就能捡到的现成半成品原材料，就看愿不愿意弯腰，兴许一个运气好，还能在里面翻出点人类能勉强看懂的兽人科技。 虽然原则上帝国不允许回收利用这种有混沌污染风险的材料，但实际上，把来路不明的损毁舰船捞回来翻修一下接着用，这种事情机械修会从来就没少干过。 腐化风险客观上存在，但只要把船关在船坞里多洒点圣水，跳跳大神赞美赞美万机之神和帝皇，几套流程下来也就净化得差不多了，九个千年以来他们一直都这么干。 机油佬觉得ok。 该行为甚至一直持续到极限战士的基因原体：罗伯特?基里曼回归并重掌大权后，才被系统性遏止，但那是近两千年以后的事了。 看着他们的辛勤工作，罗素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这个宇宙的亚空间邪神过于支楞，群星中的科技造物如果没有相应的防腐化手段，极易遭受混沌污染。 之前赛博勒克斯战体登陆战斗月亮时便暴露了这个问题，装甲下面长触手把灰风都给吓着了，最后还是靠兽人寻思它们很waaagh!!!，才曲线忠诚驱除了腐化。 至于L-星门这种建成之后就要供给亿万人使用的公共设施，情况只会更严重。 涅槃那那边不用担心，机械俢会负责的工程每个零件都得三叩九拜跳大神，等到完工都拜出机魂了。 至于法雅这边的主门，其实只要罗素呆在这里，设施腐化的几率就等于0%，但他不可能永远蹲在法雅当公共设施保洁员，于是只好提前做准备。 而且是两手准备。 047 “引路人” 此时正是北大陆背朝恒星的黑夜，罗素照常进入总督府回到自己的卧室，战斗修女小队照常跟他进了卧室准备守夜，却发现今天的总督大人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罗素只是从自己卧室里揪出了一个一直蹲在里面摸鱼的银发小女仆，随后便拽着她一路跑到了总督办公室里。 “元……总督大人，您怎么了？”灰风坐在办公室桌前的沙发上，一脸不解地看着罗素。 它正摸鱼摸得好好的呢，突然就被拽起来了。 “这个不好解释，总之，你来帮我画个图。”罗素说道。 “哦……” 灰风没有再问，乖乖去拿了纸笔放在桌上。 尾随罗素进入办公室的战斗修女们荷枪实弹，面面相觑地守着这一主一仆大半夜的不睡觉，就窝在办公室里熬夜画图。 罗素并没有什么绘画功底，所以他只负责口述，动笔的部分由灰风代劳。 但口述着口述着，战斗修女们发现不对劲了。 她们对灰风正在画的这幅画产生了浓厚兴趣，但碍于职责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守在一旁，好奇的眼神时不时瞟向灰风手里不断摩挲纸张的笔尖。 灰风的画工和效率都无可挑剔，以最快速度将这几张角度不同的立绘完成后，罗素一刻也没有耽误，带着灰风和它画好的图纸便立刻出门，前往法雅上新修的大教堂。 厄斯白涅斯的星区大主教正屈尊降贵留守于此，为虔诚的信徒们传经布道。 教堂内的国教牧师十分郑重地接待了罗素，这是主教的意思。 法雅总督就是弹星者的眼线，这件事在参与了先知会议的高层中基本上人尽皆知，即使是资历深厚的大主教，被罗素深夜拜访也不免好奇:弹星者有什么想要和自己说的？ 于是他让手下的修女摆上名贵的茶水甜点，准备与罗素来一场长谈……结果却看到罗素将桌上的茶水甜点全部推到一边，腾出一片位置，在上面铺开了一张宏伟美丽的星空画卷。 画卷的背景即是法雅，居于中央的主角则是一座背朝星空的巨人雕像，即使只露了一个侧脸，虔诚的主教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巨人的身份:帝皇。 画面中的帝皇没有穿着他标志性的金色动力甲，而是披着一身学者样子的长袍，戴着兜帽。 学者打扮的人类帝皇赤着双脚行走在星空中，他的左手高举着一盏似乎是灯笼的东西，为身后的人们照亮前行的道路。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引路人。” 罗素双手撑着桌子，注视着主教的眼睛，说道:“不久的将来，l-星门的主门将会在法雅星系建成。我认为这样重要的设施不可能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甚至有遭遇大规模混沌力量入侵的风险。” 罗素将桌上的画卷提起，接着说:“除了准备足够的兵力与舰队，做好迎战准备之外。我们也需要一场足够盛大的仪式来宣扬帝皇的伟业，让法雅与星门一起得到人类之主的祝福与庇佑。”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中心思想非常简单——l-星门的主门所在日后必定是所有联网星系的中央枢纽，无数人的目光聚焦在法雅，不在这里宣传国教，还能在哪里？ 大主教被他一番慷慨激昂的大旗扯得心潮澎湃，此时低头再看，帝皇的“引路人”圣像手中提着的哪里是什么灯笼。 那分明就是l-星门。 罗素是想给l-星门配一个巨大无比的帝皇圣像做配套设施，或者说手办底座。 在这个宇宙，没什么比信徒们日拜夜拜的帝皇圣像更能抵御混沌侵蚀的了。 l-星门的主体构造分为上下两部分，两个力场发生器之间则是一处被弯折扭曲的球状时空，整体视觉效果倒是的确有些像灯笼，给帝皇提在手里也没什么违和感。只是这灯笼有点大，相对应的引路人圣像也得建得很大。 大主教的表情严肃，平静的眼神下却燃烧着狂热，此等奇观的意义太过重大，无论是宗教意义，还是政治意义，它的意义都太过沉重…… 灰风手绘的宏伟规划与美丽设计已经完全勾住了大主教的心，他确信“引路人”圣像只要能在自己的手上完成，他必将名垂教史。 但激动之余，大主教同时亦有些犯愁。 造个雕像自然没什么技术难点，但即使再简单的工作在到达一定规模后也会变得难如登天，更何况是在太空中建造如此奇观，工程难度陡增的同时还得考虑诸多变数，神皇的雕像在要是太空中被路过的彗星磕着碰着或者掉只手，那就不只是一般的政治灾难了。 罗素知道这玩意但凭国教肯定无法完成，他们最后肯定得求助于机械修会，请机油佬们帮忙设计建造。 介于两个宗教之间水深火热的关系，罗素觉得大主教肯定要在这件事上出不少血，比如国教收藏供奉着的各种高科技圣遗物，机械修会就眼馋很多个千年了，他们肯定会趁此机会狮子大开口…… 但这不是他该烦恼的事情。 罗素只负责给出计划，完全没有参与具体实施的意思，他交完设计图就立刻离开教堂跑路，和灰风一起回到了他忠诚的卧室。 换做平常这个时候，办公室的桌前应该正堆着如山的政务根本就没时间睡觉，但自从先知会议结束后，法雅星系内便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大基建，各路人马在此共襄盛举，一片勃勃生机。 与这热闹的氛围相反，罗素在这时候反而是最闲的。 在谈好战团的驻扎事宜后，他便直接将手中的各种核心权力尽数交付给了驻扎于此的忏悔之火战团，以及从厄斯白涅斯来的行政团队。基本上算是自己把自己给架空在了总督这个位置上，民心所向的总督大人现在基本成了闲职人员。 在厄斯白涅斯这边看来，罗素主动交出权力是一种很明智的明哲保身行为。 但是灰风知道，元帅就是单纯的想摸鱼而已。 罗素从来就没把法雅当作自己的基本盘，也无所谓权力斗争，他真正的重心放在其他地方，一个谁都注意不到的地方。 048 银河之外 卧室里，灰风穿了身神似阿列克谢的白色修身长袍，头上系着根丝带跟着罗素一块来到了床边。 罗素不晓得它为什么会一时兴起s女先知，也没打算问，他要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情。 只是负责贴身保护或者说监视他的战斗修女小队现在都在门口和窗外守着，他不好在这里和灰风交流一些比较隐秘的事情。 思考片刻，罗素伸出一只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划着圈。 灰风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绕圈的手指，作为纳米机器人集群意识，它不存在亚空间投影，也没有装配灵能侦测设备，自然也就感受不到一种奇异的灵能波动正在以罗素的指尖为圆心，往卧室外蔓延开来。 守在门外和窗口的战斗修女们受这波动影响，一直被药物与意志压制的困意在这时涌上大脑，穿戴全套铠甲的姐妹们顿时昏昏欲睡，未出几秒钟，她们便横七竖八地倒了下去。 总算清净了…… “你那边准备好了吗？”罗素放下手，问道。 灰风点头:“一切就绪。” “那就好……”罗素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开，打开卧室的房门，小心翼翼地从昏睡在门口的姑娘们身上跨过，径自离开了总督府。 被他留在卧室的灰风歪了歪脑袋，随后，它的身材和服装都开始蠕动着产生变化，不出几秒钟，便成为了一个翻版的罗素。 变成罗素的灰风掀开被窝钻了进去，躺在床上闭眼休眠。 罗素本人则迅速穿过总督府，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地下机库。 机库内整整齐齐停着22架灰蛊舰载机，原本有24架，其中1架在不久前带着巴奥回到母舰身上了，1架正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 罗素就近登上一架舰载机，刚一进舱门，灰风那带着点糯兮兮的声音就以他很熟悉的方式传入脑海: “有大约114台不同的监视设备从各种角度注视着您的登机过程，还有5名灵能者在暗处观察，总督府顶层停着艘经过改装的高速穿梭机，里面有1个打扮很奇怪的女人……好像是审判庭的人？” “我知道，随他们去吧，我们出发。”罗素双手反抱，平静的语气丝毫没有半点意外。 “好~” 22架灰蛊舰载机无悄悄驶出机库，沐浴着月光相继升空，列着整齐的编队刺破大气层。 静态隐身场同步开启，舰载机编队避过绕在法雅赤道上的舰队环带，往外轨道方向一路疾驰。 “奇怪，那艘穿梭机怎么会跟在后面。”灰风的声音满是疑惑:“隐身场状态正常，各架舰载机都没有被安装什么追踪设备，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开穿梭机的女审判官，她是怎么追上来的？ “能长久做审判官的人多多少少都沾点异端，也许是异形科技，也许是亚空间邪法。”罗素很淡定地说道:“我就不去尝试屏蔽灵能之类的手段了，直接跃迁吧。” “好。” 灰风应下罗素的指令，22架灰蛊舰载机开着静态隐身场迅速飞出法雅外轨道，除了罗素所乘坐的那一架之外，整个舰载机编队都在无垠的太空中当场解体成了一片由无数纳米机器人构成的金属纳米云。 纳米云只存在了片刻时间，便以罗素所在的舰载机为中心重新聚合，成了一艘体型颇为可观的梭型舰船。 这艘小型灰蛊战舰以极快的速度将法雅远远甩在身后，冲进了星系外围的碎石带。 随后，船体周围的空间曲率展现出肉眼无法分辨的弯折扭曲，像一把正在不断被拉弯，不断积蓄弹性势能的弹弓。 当空间的弯折度抵达极限，“弓”开了。 小型灰蛊战舰就这样带着罗素消失在了原地，直到足足半个小时后，一直远远追踪在后面的穿梭机才赶到现场。 面前是一片渺无人迹的碎石带。 “跟丢了……” 穿梭机内，一名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人摘掉头上的全封闭式头盔，瘫坐在穿梭机的驾驶座上。 贝尔娜缇塔对这架穿梭机的驾驶体验不是很满意。 这艘高速载具是按照星际战士的体型标准而设计，本就不是给普通人开的，即使是她这快一米九的高个头，驾驶起来也有些别扭。 “汇报追踪结果。” 贝尔娜缇塔一只手拎着头盔贴在唇边，说道: “罗素乘坐的机群在飞出法雅轨道后进入了某种隐身状态，我尝试追踪灵知信号继续跟随，但该信号在冲入碎石带之后，也一并消失了。” “尝试在周边空域寻找其踪迹……寻找无果。” “追踪失败。” 完成任务汇报后，贝尔娜缇塔伸了个懒腰缓解长时间保持不正确坐姿导致的腰酸，然后重新坐正姿态，继续操控穿梭机。 她有一种直觉，罗素已经离开了法雅星系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但穿梭机上搭载的灵能探测阵列又没有侦测到亚空间引擎启动造成的水波，机群消失的地方也不在曼德维尔点。 ……贝尔娜缇塔觉得使唤自己的那群人脑子里多少有点积液，要不就是在故意针对自己，弹星者都能拿出完全不依靠亚空间的 l-星门这种东西了，他们居然还要求她侦测亚空间信号，美其名曰以防万一。 但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待罪之身，即使还未经过审判，现在也被剥夺了大部分权力。 女先知走后这里便再没有能够给她定罪的人，一切审判都得日后再说。但没法定罪，不代表不能给她穿小鞋，国教的高阶牧师十分乐于让这个昔日手眼通天的的审判官苦兮兮沦为给老爷们干干脏活的白手套。 一想到自己未来还得经受严酷的大审判，贝尔娜缇塔便觉自己的前途一片灰暗。届时自己除了面对各方指责，还得承受其他审判官的围攻。 审判庭，从来就不是一个团结的组织。 与此同时，银河之外的无人深空中，忽然漾起了一圈轻盈的空间波纹。 法雅星系位于星炬光芒的尽头，光晕的边缘，这里是银河悬臂的最末端，再往外就是连帝皇之光也无法照耀到的河外天渊。 然而天渊之中并非空无一物，现在，灰风化身的小型灰蛊战舰便带着罗素跳出法雅，越过光晕，折越到了银河之外。 049 可能性 如果把银河系比作一个沙盘，那么每一个恒星系都是沙盘中的一粒沙砾。但总有那么几粒桀骜不逊的沙子不在沙盘里，而是孤零零地飘荡在银河系外的无垠虚空。 罗素来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孤悬河外的无名星系。 该星系位于看不到星炬光芒的黑暗虚空，星系内共有3颗行星，围绕着1颗不断往外辐射出巨量电磁脉冲信号的活跃脉冲星运行，整个星系都处于一种极端“热闹”的状态。 从这里往银河系内望去，能直接用肉眼看到不久前，灰风为歼灭虫群而引爆的那个恒星系——不过是爆炸之前的。 想要在这里看见那场恒星殉爆在星空中造就的耀眼光斑，起码要等上个十年八年才有希望。 正是在这样一片充斥着电磁脉冲的热闹星系中，一艘通体银灰色，覆盖着鳞片状复杂装甲的巨型战舰，静静停泊在距离脉冲星不远不近的2号行星的轨道上空。 那就是灰蛊母舰，完好无损，体表的鳞片状结构复杂而精致，无暇的美丽甚至没有一丝划痕。 “机械俢会的人都以为你毁在那场大爆炸中了，差点没以损坏文物为名把我告上法庭。”罗素坐在小型灰蛊战舰的中心舱室中，半开玩笑地说道：“我想现在我应该能反过来告他们诬告。” “还是不要吧？元帅，我好不容易才借着这个机会退居幕后的。” 灰风心有余悸：“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两颗恒星被引爆后的反应之剧烈有些出乎意料，产生的爆炸能级远高于原本估值，太吓人了，我差点以为要翻车。” 虽说以太巨龙是能够抗住宇宙大爆炸的究极生物，但它终究只是模仿了一层削弱版的以太龙鳞甲而已，要单凭此去直面恒星爆发的话，灰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加之那场爆炸实际上是失控的，若不是当时有人类帝国的无人机在附近监视，它甚至要忍不住当场变成 L-星龙。 一人一机说话间，小型灰蛊战舰载着罗素减慢航速，能量护盾以低功率运行，抵御着脉冲星的辐射，小心翼翼地靠近位于2号行星上空的母舰。 边靠近，罗素听着灰风的汇报； “虫巢舰队的主体都已被歼灭，但和借助龙鳞装甲抵御恒星爆发的我差不多，泰伦虫群中最为庞大的那艘生物母舰依然凭借着自身巨大的体型，在毁灭耀斑之中勉强保全了一块残躯。” “只是那只大虫子的尸骸比想象中要重很多，拖着它的话我甚至没办法亚光速航行，只能像蜗牛一样慢慢爬……骗您的啦，我直接强行全功率开启跃迁引擎，带着它一起断断续续折越到了这里……就是来的路上船体有一点受损，就一点点！现在已经自我修复得差不多了。” 其实你不用刻意淡化自己受的伤的…… 灰风的声音带着欢快的语气，虽然看不到它的脸，罗素依然觉得此刻的灰风一脸得意，双手叉腰一副“快夸夸我”的嚣张样子。 “帮大忙了，灰风，你果然很可靠。”罗素顺着它的意说道。 对于战列舰级别的大型星际舰船来说，只要满足能源、口径、时间三大条件，引爆恒星并非什么天大的难事，对灰风来说更是如此。真正难的，是引爆恒星后如何全身而退。 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完成爆星任务，除了能模拟成以太龙的灰风、暂时造不出来的焚天神兵之外，罗素还真找不出别的船选。 好在灰风足够可靠。 “您现在才知道我很可靠吗？”灰风的语调更飘了：“那您以后要多多依靠我。” 不该夸它的……罗素后悔莫及。 接着，灰风又继续问道：“不过元帅，您要这只大虫子的残躯有什么用？” 它不是很理解罗素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对漏网之虫直接让它补一炮不就好了。 罗素笑了笑，反问道：“你还记得泰伦虫群的特点吗？” 灰风想了想，从主意识中调出以前听罗素讲故事的记忆： “泰伦虫群是典型的格式塔生物族群，它们被虫巢意志所支配，被无尽的饥饿所驱使，吞噬所见到的一切生物质。 ……虽然就整体形象上，泰伦虫群与与索林原虫非常相似，但二者存在一个根本上的不同： ——索林原虫热衷于改造与同化，它们往往会将一个宜居星球上的所有生物尽数灭绝，进而将这颗星球改造成一颗不适宜自己以外的任何生物生存的，能够源源不断供养虫群的‘孵化星球’。 而泰伦虫群则是完全的舰基生物，它们走到哪吃到哪，不会扎根也没有家，是居无定所的游猎族群。 但是泰伦虫群的适应力极强，它们会通过吞噬其他生物、夺取基因，来编辑优化自身的基因序列，在无尽的吞噬中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危险。” 想到这里，灰风好像明白了什么：“啊！元帅，您该不会是想……” “虽然不知道你猜到了什么，不过我觉得你猜得没错。”罗素点头说道。 他的目光穿过船舷，凝望着越来越近的灰蛊母舰。一个庞大的阴影从2号行星的另一面缓缓升起闯入视野，那是一只巨大的虫子，或者说，虫巢生物母舰的残躯。 “大吞噬者的虫巢舰队中，存在着一种名为‘塑命虫后’的核心个体，它是连接虫巢意志与泰伦突触网络的中央结点，同时也储存着整支虫巢舰队所吞噬过的一切生物的基因序列，是一支虫巢舰队中最为重要的个体。” 失去虫后就等于失去大脑，理所应当的，塑命虫后享受着整个虫群最为严密的保护。 生物母舰的焦黑残骸在视野中越来越大，罗素面无表情地向灰风告知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之前在战斗月亮中，我见到了与巴奥共生在一起的兽人。它们在一定程度上交换了基因，各自都产生了一些称得上良性的变异。” 如果不是被慈父掺合了一手将巴奥转化成大魔的话，他可以想象，与巴奥完成完美共生的兽人军阀，会变成怎样恐怖的存在。 经由古圣基因工程技术制造的欧克兽人尚且和巴奥产生了基因交换，那么泰伦虫族呢？ 这种本就以吞噬、进化为生存方式的虫巢生物，与身为群星三大天灾之一的普雷索林原虫之间，又会产生什么样有趣的变化？ 050 塑命虫后 大吞噬者会从索林原虫的基因序列中得到创造孵化星球的能力么？还是索林原虫能够学会泰伦虫族的吞噬进化之能？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十分恐怖。但在这个充满牛鬼蛇神的操蛋宇宙中，罗素需要这样恐怖的力量。 小型灰蛊战舰拖着淡绿色的流光掠过这个无名星系的2号行星，没有回归母舰，而是载着罗素快速靠近那块静静悬停在行星背面的生物母舰残骸。 塑命虫后作为一支虫巢舰队中最重要的泰伦单位自然也受到了最严密的保护，一般情况下即使虫群被消灭，虫后也是最后死的。 被恒星吞没也是如此。 罗素甚至都不用多么集中精神，便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深埋在生物母舰血肉之中的灵能信号。 随后，灰蛊战舰两侧各自展开一个炮口，向前方发射出能量弧Energy Arc以在焦黑的血肉残骸上溶毁切割开一个能够容纳战舰通过的缺口。 这种纳米战舰专属的先进武器拥有与唯一真神“聚能电弧”一样的穿透性质，能够无视敌方舰船的护盾与装甲直接对船体造成最真实的真实伤害，用来切割烧焦的虫子虽说有些用屠龙刀杀虫的意思，但却十分高效。 灰蛊战舰像一台挖掘机似的在泰伦残骸中一边切割血肉一边缓慢前进，渐渐的，罗素感知中的灵能信号越发强烈。 深沉黑暗中蔓延着一个永恒回响的信号，那是虫巢意志永不满足的饥饿，一般灵能者哪怕只是对那亚空间的阴影惊鸿一瞥都会因灵能过载而彻底疯狂，即使是罗素，听着虫巢意志一直喊饿也觉得挺难受的。 灰蛊战舰在半生不熟的坚固血肉与几丁质中逐渐深入，直到能量弧划开生物母舰内部的最后一层硬壳，面前豁然开朗。 生物母舰内部的核心空腔中，占据最大面积的是一片生物质消化池，池中的生物质溶液已经干涸，想来是虫巢母舰为了保全塑命虫后而将自己所有的生物质储备都消耗殆尽了。 而在干涸的生物质消化池中央，那只下半身与生物母舰生长在一起，或者说整艘母舰都是它的下半身的古怪生物，就是罗素此行要找的，“塑命虫后”了。 说来有些怪，塑命虫后的整体造型看起来像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下身覆盖着形似海螺壳的硬甲，跟个钻头似的深深扎入生物母舰之中，甲壳之上的上半身则是一只成虫，有着六根似乎没啥用处的节肢，脑后延伸出数条管状物连接到身下。 它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如果不是仍能感受到从虫后脑部发出的强烈的灵能信号，罗素还真会以为它死了。 灰蛊战舰缓缓降落在生物质消化池干涸的池底上，罗素打开舱门，直接走了出去。 战舰上的一侧装甲迅速解体成无数的纳米机器人，密密麻麻地爬到罗素身上重塑结构，最终成了一层包裹在他身上的纳米防护服。 “普通人类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元帅。”灰风的声音从纳米防护服中幽幽响起。 它之前在战斗月亮上看到的那群被称为阿斯塔特修士的生化改造人，都把自己武装成罐头了，却仍然在与兽人的战争中损失惨重，这才明白过来罗素连个甲都不穿就跑去跟兽人老大对线是多么作死的举动。 “出于安全考虑，我建议元帅您在结束这里的事情之后尽快准备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主机中，完成机械飞升获得永生……” “打住，我暂时还不想装罐。”罗素边走向一动不动的塑命虫后，一边停止了灰风这危险的想法：“我个人对于飞升更倾向于基因工程或是义体植入，装罐有些……微妙。” “好吧…”灰风有些沮丧。 两人简短的交流结束后，停在罗素身后的灰蛊战舰也迅速解体、重组成一个个身材高大，搭载着各种中近距离重武器的人形战斗机器，簇拥着罗素继续往前走。 面前的塑命虫后虽然死气沉沉，但灰风丝毫不怀疑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从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搓出一群刀虫之类的玩意向罗素发起攻击。 “可惜沃陶姆现实透孔仪刚用过不久，还在冷却期，不然事情会好办很多。”罗素心中默念。 和银河之星一样，沃陶姆现实透孔仪每使用一次过后都有10年的冷却时间，或许是为了平衡？赛博勒克斯兵工厂就没有使用限制，但这种强行修改现实的能力要是能无限使用就太逆天了。 被纳米战斗机器团团围住的罗素心中思考着诸多顾虑，最终还是来到了塑命虫后的面前。 在这里，那从亚空间中传来的饥饿信号强烈到了近乎实质的地步，那是大吞噬者的意志。 罗素身边的纳米战斗机器纷纷用左手重构出钻头和切割机，各自围到塑命虫后周围各就各位，准备将它深深扎入生物母舰中的下半身挖掘出来。 而罗素自己，则要着手进行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切断塑命虫后与虫巢意志之间的链接。 虽然说虫巢意志几乎是堪比四大邪神的强大意识体，但罗素并不觉得自己从这玩意手里抢夺一只塑命虫后的控制权就能把对方得罪死。 泰伦虫群的体量太庞大了，庞大到即使是遮天蔽日的星系级虫巢舰队，对于虫群整体来说也只是沧海一粟。字面意思上的沧海一粟。 而且考虑到之前抢巴奥已经得罪了纳垢，罗素觉得现在再多一个邪神级的仇家似乎也无妨。 他相信帝皇会罩着自己的，不罩那就抱着灰风跑路。 一片黑暗的生物母舰体内空腔中，不断响起纳米机器切割生体组织的粘稠声音。罗素在纳米防护服的包裹中深吸一口气，一股如深渊般的恐怖虚无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飞速蔓延。 空洞即刻展开，无法逆转的灵能虹吸效应迅速抽空一切带有灵能的性质，以此强行取代此地实体宇宙与亚空间的所有联系，就这样在虫巢意志的庞大阴影中，硬生生撕出了一个口子。 但当罗素接触到塑命虫后的意识时，首先传达过来的，是恐惧。 这份恐惧并非来自虫巢意志，那玩意只知道吃，对罗素或者说空洞感到恐惧的，是塑命虫后本身。 051 科罗尼艾 与人们对虫群常规印象不同，泰伦虫族虽然整体受到虫巢意志操控，但却也不乏一些拥有比其他个体更高的智能，乃至于一定程度自我意识的突触节点生物，比如经常给各路英雄人物当垫子的虫巢霸主，以及号称堪比阿尔法级灵能者的特殊脑虫。 特别是作为虫群先遣间谍的基因窃取者，堪称虫群中的自立典范。 而作为统御整支虫巢舰队的突触中枢和指挥中心的塑命虫后，其本身作为一种极度强大的灵能生物的同时，也拥有完成度极高的自我意识。 然而这个优势在面对罗素时并不是好事。 强大的灵能令虫后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那个亚空间中的的虚幻深渊，从灵魂深处浮现而出的深沉无力感与极端恐惧更是淹没了它所有的抵抗意志，只能眼睁睁看着深渊将自己吞噬、分解、消溶…… 但是空洞却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将它的自我意识彻底泯灭。 在灵魂被拖入空洞之后，塑命虫后感觉到了自身与虫巢意志的断连，在它意识中永恒回响的饥饿信号就此停歇，它似乎……得到了自由思考的权利。 对于虫族来说，那是怎样恐怖的经历？ 塑命虫后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全部灵魂都被虚无所包裹，随时可能被抹消。像是被猫咪叼在口中的柔弱小鼠，只要猎手的下颌微微用力，就能咬断它的颈椎。 但夺取它生命的那一口却始终没有咬下，它的意识就这样被温柔包裹在空洞深处的虚无之中，可持续性地命悬一线。 猫咪叼着小鼠，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它的恐惧。 “我给你两個选择。” 罗素的声音直接从虫后的意识深处响起。 “要么，我将你的存在概念彻底抹消，只留一具躯壳喂给另一只虫子，但那对我来说有点亏——毕竟你的意识里储存着大量珍贵的基因数据，散布在星辰之间的基因窃取者对我也还有其他用处。” “要么，你交出全部的意志，从今以后彻底受我支配，穷尽一生用你所有的一切尽心服侍你新的主人。那样的话，我可以允许伱存活下去，并吃掉那只本该吃掉你的虫子……” “那么？做出你的选择。” 他的话音落下，空洞中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如果要说罗素自己这边，他其实是更倾向于泰伦虫族的，每一只塑命虫后都是战略大师与基因工程学大师，它们会根据敌人的信息迅速分析出弱点并生产出相对应的针对性兵种，耗费最少的生物质以夺取最大的胜利。 那无比精湛的基因编辑技术，能对罗素以后的规划给予巨大的帮助。 但前提是能让它屈服。 塑命虫后仍在因自己忽然脱离虫巢意志的支配而感到徨然无措，但同时，因为与罗素的精神交流，它知道了索林原虫的存在。 种种信息顺着灵能链接流入脑海，渐渐的，塑命虫后的意识深处涌起了无尽的贪婪欲望，就像初次感受到巴奥的信号时一样。 这并不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对于以吞噬和进化为生的大吞噬者更是如此。无尽的贪欲叠加着无尽的恐惧，驱使着塑命虫后谦卑地舒展自己的意识，让那恐怖的虚无浸透自己的每一寸灵魂。 当虫后的意志完全屈服，这支虫巢舰队的一切记忆便如一本敞开的书籍一样任罗素翻阅，他知道了它的名字： 【虫巢舰队-科罗尼艾】 于是，罗素成功从虫巢意志的支配下夺走了这只名为“科罗尼艾”的塑命虫后。 而在现实宇宙中的生物母舰空腔中，灰风化身的纳米机器也已经将深深扎根于母舰之中虫后的下半身连根挖掘了出来。 这不是什么辛苦活，只是一边挖掘一边还要关心罗素的安全让灰风时刻紧绷着神经，结果直到现在也没出啥事，它都开始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然后它就看见一直一动不动任由摆布的塑命虫后睁开了它全部的6只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荧的光。 灰风立刻便反应过来启动了全部武器准备战斗，但紧接着，罗素阻止了它： “不要攻击，灰风，科罗尼艾已经被我所支配。” “哈？”灰风有些懵懵地将传感器锁定在这只被元帅称呼为科罗尼艾的大虫子身上。 却见它6眼低垂，上半身的6根节肢也谦卑地垂下，狰狞的口器吐出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嘶哑声音： “——主人。” “哈？你叫谁主人？”灰风更懵了。 “叫我呢。”罗素说着，在灰风紧张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来到了塑命虫后-科罗尼艾的面前。 他抬起一只手，手心静静躺着一枚只有指头大小的剔透水晶，内里流淌着虚幻的雾气。 “吃下去。”罗素说。 “是，主人……”科罗尼艾乖顺地低下头，它的口器张开，一条滴答着消化液的粘稠长舌从喉中伸出，小心翼翼地在诸多能量弧发生器的瞄准下伸到罗素面前，舌尖卷起他手心的水晶，吞进了肚子里。 这是泽洛魂石的碎片，作为罗素觉醒灵能的媒介，它在概念上与亚空间中的空洞相连。 当科罗尼艾将这块碎片吞入腹中，将自己委身于虚无，一种不平等的灵魂链接便在一人一虫之间成立了。 这只曾被虫巢意志所支配的塑命虫后，成为了罗素的奴仆。 那么，该走了。 虽说罗素声称自己已经完全支配了虫后科罗尼艾，但灰风依然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纳米机器谨慎地将塑命虫后装在战舰尾部，顺着来时挖出的隧道离开了生物母舰的残骸内部。 拖着虫后回归灰蛊母舰的路上，灰风一个劲儿地跟罗素确定他所说的完全支配到底靠不靠谱，是不是还有什么风险，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一直念叨到了灰蛊母舰的机库上。 即使是带着科罗尼艾进入囚禁索林原虫的仓库的过程中，灰蛊母舰的武器系统也始终锁定在这只原本属于泰伦的塑命虫后身上，确保一旦发生变故就可以以最快速度将其轰杀成渣。 但直到最后，灰风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科罗尼艾一路上乖顺得像只被驯服了的羊羔，任由罗素搬来弄去也没有半点反抗，连不小心被门框撞到头了也不敢喊疼。 直到他们越过大门，走进灰蛊母舰体内最大的仓库，被无数立场发生器禁锢在半空中的索林原虫虫后就展现在眼前时，一直表现得柔顺驯服的科罗尼艾在这时忽然显得激动起来。 “主人，主人，我好饿…我想要吃，吃掉它……主人，我好饿，我饿极了……主人。” 科罗尼艾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样子让灰风的能量弧发生器都差点走火，它的声音颤抖着传入罗素的脑海，充满了渴望与哀求。 052 纳米轰炸 与紧张兮兮的灰风不同，罗素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对科罗尼艾在概念层面的绝对掌控，因此一直淡定。 灰风也会慢慢习惯的吧？ 总之虽然仍抱着警戒之心，灰风还是遵照罗素的指示关掉了禁锢虫后的力场发生器和舱内的重力模拟，让这条蜷缩成球的大肉虫子漂浮在仓库中。 对索林虫后的束缚刚一解开，科罗尼艾便急不可耐地运用起灵能力量让自己庞大而狰狞的恐怖虫躯漂浮起来，一路飞到索林虫后的头部位置。 它从下半身的甲壳中生长出数以万计的细小触须，从索林虫后的头部扎人，深深钻进大脑，进而蔓延生长到身体之中，贪婪地汲取着索林原虫的体液与基因。 深度休眠中的索林原虫对这种入侵毫无反抗，渐渐的，渐渐的，科罗尼艾的触须已经把自己像一棵盆栽一样“种”进了索林原虫虫后的体内。 细红的触须扭动着生长蔓延到索林虫后身躯的每一个角落，对每一个DNA分子宣誓主权。科罗尼艾的上半身完全代替了索林原虫头部的位置，最终，二者杂糅成了一只长条形的臃肿肉虫，只是以科罗尼艾为主导。 罗素抬头端详着这惊悚而又猎奇的吞食或者说寄生过程，心里则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日后由这两只虫后繁育出的虫群，是叫泰伦虫族，还是索林原虫？ ——答案是科罗尼艾。 借由与科罗尼艾之间的灵魂链接，罗素得以知晓在吞噬索林原虫的基因序列后，它已经学会了塑造许多不属于本宇宙的崭新生命，例如能够建造生物太空基地的“工造原虫-工蜂”，能够感染星球的“殖民船-感染者”，以及能够按照已有基因模板批量生产成虫而不需要“塑命虫后”这一昂贵個体的：“育母”生物母舰。 现在的科罗尼艾已经完全有能力将一个生机勃勃的宜居世界转化为行星规模的巨型虫巢，被它所掌握的孵化星球能够源源不断为罗素供给强大的虫群兵力。 但在那之前，需要时间。 依照罗素的命令，灰风重构了灰蛊母舰的一侧装甲，将完成融合的崭新虫后放回了漂浮在2号行星轨道上的泰伦生物母舰残骸之中。 接下来，科罗尼艾将以生物母舰的残骸为原料繁育出工造原虫和感染者，以及大量工业单位，开始对这颗星球的改造进程。 释放虫后的灰蛊母舰内部显得空空荡荡，不过灰风很快就再次将船体重构，此时已经不需要维持船体内的巨大空腔，灰风略显臃肿的船体线条再度变得优美而苗条，船体表面的鳞甲结构在2号行星的轨道上闪着银色的光。 “开始推进规划的下一步吧。”罗素说道。 “了解！” 灰蛊母舰带着罗素离开了科罗尼艾被投放的2号行星，将舰首朝向星系中央的脉冲星一路航行，最终停泊在了位于星系最内围的1号行星上空。 与被美丽星环所包裹的2号行星不同，1号行星是该星系内的三颗行星中体积最小、距离脉冲星也最近的一颗。 每时每刻都承受着的巨量脉冲信号使得1号行星完全不适合任何形式的有机体生命在此定居，这也是罗素会将科罗尼艾安排在距离星系核心较远的2号行星的原因。 但不适合有机体生命，不意味着罗素便完全对它束手无策。 灰蛊母舰开着能量护盾抵御着环境中剧烈的电磁脉冲，将自身牢牢锚定在了1号行星的同步轨道上，紧接着，母舰腹部密密麻麻打开了数以万计的舱门，遮天蔽日的灰蛊舰载机倾巢而出，如一场铁灰色的海啸般冲向1号行星的近地轨道，似乎要将整颗行星都淹没在这场纳米风暴之中。 “纳米轰炸”开始了。 “这颗星球受到脉冲星的干扰，而且为了维持自我意识的稳定性，我没办法全力施为，将它转化成‘纳米星球’的效率会比较慢……”母舰上，灰风柔声向罗素汇报纳米轰炸的进程。 “能赶在银河之星的CD结束前完成作业么？”罗素问。 “完全没问题，还会有少量余裕。”灰风做出了肯定的回答：“不过感染这颗行星后，同化星球的纳米机器人将会与我的主意识失去直接连接，时间一久的话可能会有微小的失控风险……我将它们的最高管理员权限设置成元帅您，可以么？” “你安排吧。”罗素没有反对。 纳米轰炸，或者说纳米瘟疫，指的是大量纳米机器人在失去控制后进行的无限度自我复制与无差别同化行为。 早在“灰风”这个意识诞生之前，变为灰蛊风暴的失控远古纳米机器人便在毁灭自己的创造者的同时，将L-星团内的几乎每一颗宜居星球都轰炸成了纳米星球。 这种被失控纳米机器人所高度同化的星球不适宜任何形式的生命居住，但如果它们是受控的……那情况就要另当别论了。 可塑性极高的纳米星球在完全受控的情况下，甚至可以拥有连最先进的都市星球都望尘莫及的强大工业生产效率和精加工能力。只是这个同化过程需要耗费灰风太多的精力与时间。 接下来的几年，直到银河之星的十年CD转完，灰蛊母舰的主体都要被留在这里专心进行对1号行星的纳米轰炸。 甚至轰炸完成之后它也没得休息，因为那时候银河之星的CD就转好了，它需要严格按照罗素计算好的时间从银河之星里开出合金，用于L-星门的建造。 罗素的规划是让灰风在这里制造出L-星门的的各个部件，然后将之运回法雅进行组装，以此避免施工过程被帝国方面窥视。 事实上，他这个决定完全称得上多此一举。 L-星门的构造数据并非来自人类联邦的科技树，而是直接被灰风的创造者“建门者”储存在它的主意识中，这项来自先驱文明的复杂工程科技因文明差异缘故本就十分难以解读，罗素却仍嫌不够安全地让灰风采用“天机工程”将之进行二度加密，使其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被逆向工程的可能性。 如果说之前罗素交给机械俢会的那些，经过本地化编译而变得便于理解吸收的的技术资料是“白科技”，那么灰风将要用于建造主门的原始加密技术，就完全是无法理解的“黑科技”了。 L-星门的主门实在太过重要，再谨慎也不为过。 可以说，罗素这个这个规划方案是相当优秀的，他合理利用了每一段时间和资源，将所有要做的事情都规划得井井有条，L-星门的组装甚至还正好能赶上国教那边的“引路人”圣像完工，将效率与时机都把握拉到了极致。 这个堪称完美的计划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而唯一的一个小缺点就是…… 在未来的将近十年里，灰风都需要连续007。 053 临界基地 虽说作为微械集体意识灰风其实并不会疲劳，但它还是有点想调侃元帅不当人，把它当机器用，高高挑起的眉头又耷拉了下来。 “等这里的工作完成，第一座L-星门通航以后，我就陪你离开法雅去厄斯白涅斯星区转转。”罗素安慰道：“一直蹲在这个犄角旮旯里也怪无聊的。” “好耶！”灰风顿时开心起来，听罗素讲了那么多人类帝国的故事，它早就想亲眼看看这个横跨银河的古老政权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对此，灰风满怀期待。 看着它欢欣雀跃的小模样，罗素有些犹豫自己是否该告诉灰风，离开法雅其实是为了进行其他工作……以及人类帝国实际上没那么好。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多少沾点好用就往死里用的带英陋习，该改改了。 安排完剩下的工作后，灰风从灰蛊母舰上另外分裂出一支小型战舰，护送着两名乘客回到法雅。 其中一名是罗素，另一名则是巴奥。 临行前，罗素将这个由1颗脉冲星和3颗行星组成的无名恒星系命名为： “临界基地” “元帅，临界基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降临这個世界的基地。”罗素站在灰蛊母舰的船头上，抬头远眺着远处纷繁璀璨的银河系。 这是遥远黑暗的第39个千年，人类帝国尚还不知大吞噬者为何物，太空死灵亦在沉眠，但罗素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面对终焉。 事实上，人类与泰伦虫族的第一次冲突，史称“第一次泰伦战争”的大事件，应当发生在第41个千年的中后期，也就是距今不到两千年以后， 甚至“泰伦虫族”这一名字，也是那时的帝国根据第一次发现大吞噬者踪迹的泰伦星所命名，现在并不存在。 据罗素所知，米拉克所带领的殉道者军团将那些从黑暗中现身的虫群舰队模糊地称之为“异形虫群”，和他们以前剿灭过的其它虫类异形一个称呼。 而且因为没有正面交手的缘故，信息缺失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曾经将虫巢意志的阴影对亚空间的屏蔽效果与亚空间风暴给联系在了一起，莫名其妙让邪神替大吞噬者背了锅。 后来又有说法认为，这种异形虫群可能掌握了屏蔽亚空间航行与通讯的先进科技。 突出一个没有情报全靠猜。 或许，早在帝国在泰伦星上第一次发现虫群之前，大吞噬者的触须便早已经伸到了人类帝国的远东边疆，在没有任何人知晓的时候悄悄吃干抹净一个又一个无人问津的边缘世界。 比如说法雅，这样的星球不论是死是活都引不起外界半点注意。 罗素的思绪飘散分离，他对临界基地星系还有更长远的构想，一千余年的时间足够进行任何长远的计划与准备。 在终焉纪元到来之前，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如此想着，罗素脚下的战舰开启了跃迁引擎，随后，被弯折的空间扭曲了他面前那多姿多彩的纷繁银河。 当罗素离开临界基地回到法雅时，前些日子负责保护或者说监视他的战斗修女们，正跪在教堂里受罚。 姑娘们被剥去动力甲和上衣，身上捆着血迹斑斑的荆棘铁链，赤着身体耻辱地跪在帝皇圣像面前，接受修女廷官的鞭罚，本就伤痕累累的背上满是血痕。 仪式性的鞭罚之后还有许多战斗修女会内部的私刑，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姑娘们最后大概会成为赤膊上阵的赎罪修女，在战场上给敌人同时送上福利与暴力。 “她们受罚的原因是之前在办公室外面睡觉被发现了。” COS成女先知的灰风穿着一身修身的白色长袍跟在罗素身边，小小声说：“可是她们其实是被元帅您催眠的……要不要为她们求求情？” 罗素也有些于心不安，但很快，他的内疚消失了：“不用了，我去求情的话反而会被她们记恨。” “哈？”灰风有些懵。 它好奇地将视觉传感器顺着罗素注视的方向转动，然后就看见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些被鞭刑斥责得遍体鳞伤的修女们，脸上不但没有任何痛苦之色，反而带着那么一丝丝很难察觉到的……幸福的笑容。 这太诡异了。 “对于战斗修女来说，成为赎罪修女与其说是刑罚，不如说是奖赏……”罗素弯下腰，凑到灰风耳边小声解释道： “很多战斗修女甚至会嫉妒赎罪修女，因为她们身上沐浴着帝皇的恩泽，即使不穿衣服也拥有堪比动力护甲的防御力，甚至有人会故意犯错，期望着受到制裁成为赎罪修女，以此拉近自己与帝皇的距离。” 灰风大受震撼。 “别震撼了，我们走吧。” 罗素拍拍灰风的脸蛋，把它从震惊中惊醒，随后便一道默默离开了对战斗修女的处刑现场，回到他忠诚的总督府，继续当吉祥物。 战争结束后的日子显得平静而枯燥，无论是理想城企划还是求知者号恒星基地的建造进度都在井井有条地稳步推进着，缺的只是时间。 将所有任务都安排出去的罗素则更显清闲，每天除了陪灰风聊聊天，给巴奥浇浇水之外基本没什么正经事可干，眼看着轨道上坍缩成一团铁疙瘩的战斗月亮一天天支离破碎，漂浮在太空中的舰船碎片一天天变得稀薄，时间无声流逝。 无聊的日子里，罗素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种树上，准确来讲，是在南大陆上培育种植巴奥。 作为法雅上最大的两块主大陆之一，南大陆的气候条件其实相当恶劣。远不如北大陆宜居，一般被用来流放囚犯和设立黑牢。 但资源的匮乏迫使法雅人不得不扎根此地忍受冷热二极管的昼夜温差和各种贝尔看了都摇头的极端环境，开掘矿场以获得稀薄的矿藏。 罗素上任后有对南大陆的矿场做过一些建设，不过自机械修会来到法雅星系开始大基建后，南大陆矿场里的熟练工基本上都被他们转移到各个太空采矿点工作，或是打发去开发小行星带了。 冷清下来的南大陆矿场只剩下满坑满谷的半自动采矿机械和少量维护人员，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人气，只有罗素闲得无聊在上面搞起了植树造林，效果还颇为不错，被兽人孢子感染变异后的巴奥给了罗素一个小小的惊喜：它的细胞分裂效率变得异常高效。 几年努力下来，壮美的森林便逐渐覆盖并取代了原本基岩裸露的山脉与岩层，开始自主调节法雅上不算多好的气候。 假以时日，法雅便会成为一颗天堂般美丽舒适的盖亚行星。 054 异变 南大陆的环境改造基本完成后，回到北大陆的罗素意外得知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件事相当抽象，总地来说，国教与机械修会起了一些争执与冲突，冲突的起因与则是法雅星系外圈轨道上正在建设的巨型帝皇圣像。 罗素提交的“引路人”帝皇圣像构建图上，帝皇并未穿著他标志性的金色动力甲，而是赤着双足，披了一身学者长袍 而机械修会在圣像的施工过程中夹带了一点私货——他们往帝皇身上的学者长袍上添加了一些醒目的类齿轮图案，看上去与技术神甫们穿的红袍一个款式。 也就是说，他们建设的不是帝皇圣像，而是欧姆弥赛亚圣像。 国教与机械修会就此事再次扯起了皮，剑拔弩张的态势下差点要在法雅掀起一场帝国内斗，只可惜这次有心吃瓜的罗素却没看到他们打起来，此次争执最终以国教加钱结束。 罗素甚至怀疑机械修会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这个。 被逼急了的大主教不得已将自己收藏的一件从大远征时代流传下来的，据说是原体使用过的高科技圣遗物“真实之眼”交予机械修会，这才换得他们擦去印在帝皇圣像上的亵渎齿轮。 但是如果要问当年使用过“真实之眼”这件圣物的究竟是哪位原体，就没人能给出确切答案了，大主教自己也不知道。 这次由大主教割肉而平息下去的冲突只是诸多分歧事件中最为醒目的一次，自帝国各方势力在法雅齐聚一堂以来，他们之间大大小小的各种摩擦便一直没停过。 如今的人类帝国名义上是一个整体，但却没有一個能将诸方势力统合起来的权威统治者，帝国内部的各个派系都有自己的利益与诉求，谁也不愿意退让一步，所带来的便是无尽的争斗与扯皮。 他们如今能在法雅保持着明面上的和平，大体上能往同一个方向贡献力量，已经十分难能可贵。 一路磕磕绊绊，在第39个千年的第799年，人类帝皇的“引路人”圣像终于在无数信徒的朝拜下于法雅恒星系外围轨道建设完工。 同年，位于核心星系涅槃那的L-星门子门报告建造完成；罗素的私人舰队从临界基地星系分批带回了由灰风建造的L-星门主要部件，在机械修会的辅助下于帝皇的左手处开始组装。 对于一般海军将士和驻守法雅的忏悔之火战团新兵而言，太空中正在建造的不过是神皇圣像手中的一个构件。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长官会要求他们离开长久以来驻守的法雅，将整支舰队的全部兵力都停靠在圣像周围，展开防御姿态。 但知晓内情的极少数高层却明白，现在是多么重要的历史性时刻。 只待主门组装完成，从法雅通往涅槃那的第一条星门航线即可通航，万年来邪神拴在人类帝国颈脖之上的致命锁链，便会真正出现一丝裂纹。 也正是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却忽然发生了一场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异变。 统领整支舰队的战团旗舰，承载着荣光大教堂的“忏悔之火”号的主炮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忽然自行启动，将炮口对准了组装进度已经接近最后阶段的L-星门——帝皇圣像的左手。 周边的其他船只立即警戒起来，待机中的武器系统顿时启动，各个船长都向忏悔之火号不断发去通讯请求，想要确认主炮启动的原因，但却未能得到任何回应。 在海军将士们惊愕的注视中，一道粗壮的毁灭光矛自忏悔之火号的炮口中射出，绚烂的流光掠过星空。 周遭最近的两艘机械修会铸造舰立即做出反应，企图用自身舰体为尚未配备虚空盾的建设中星门挡下这致命一击，但是这类未经过战斗特化的后勤船只，机动速度又怎快得过旗舰主炮射出的能量洪流？ 眼看着即将组装完成的星门即将毁于一旦，所有人的心都寒了下去。 但是忽然，令人无法理解的一幕又发生了。 屹立于星空中的宏伟圣像体表忽然烧起了一层稀薄的金色火焰，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箔。 学者打扮的人类帝皇高举着手中的“灯笼”，迅速转过身体，于是，这记本该一击将星门彻底摧毁的凶猛射击，最终命中了圣像的头部位置。 瞬间，人类帝皇的头颅在星空中四分五裂。 “这是何等的亵渎……” “刚才的射击来自忏悔之火号战列舰，忏悔之火战团已经背叛！重复一遍，忏悔之火已经背叛！” “各舰立即集中火力，肃清叛逆！剿灭异端！” 一名巡洋舰的舰长在通讯频道中怒吼着通报了这场骇人听闻的背叛，随后便一刻也不耽误地下令自己的船员们立即向忏悔之火号发动攻击。 哪怕自身的舰船体量远小于忏悔之火这个级别的大型战列舰，也阻挡不住帝国将士汹涌的的怒火。 但是在开火指令传达下去之后，这名舰长却迟迟没有看见撕裂星空的舰炮齐射，没有听见船内嘈杂的人员走动与交流声响。 一丝冷汗从他的额角落下，舰长缓缓转过身，迎接他的，是一柄充盈着混沌力量的邪恶刀刃。 一名身穿红蓝涂装动力甲，头盔上生长着一对弯曲长角的魁梧巨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舰长身后，一柄恶毒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 鲜血淋漓的战舰指挥室中，躺满了已无生息的船员，每一具尸体的死法都各不相同，但都是一击毙命：有的被割断颈动脉，有的则被折断脊椎，可见凶手是在遵循着某种常人无从理解的规律进行着计划性的杀戮。 数十名死状奇惨的船员尸体被精心摆放成一个个诡异的混沌图案，似乎是在举行某种亵渎的仪式。 一手造成此等惨案的混沌阿斯塔特在自己写满咒文的动力甲外披上了一件长袍，在血肉模糊的船舱之中来回踱步，口中念诵着黑暗神明的尊名。 以这献祭仪式为纽带，他撕裂了亚空间与现实的帷幕，一头头狰狞扭曲的混沌邪魔从血泊中挣扎着爬出现世，阴沉的低语在虚空中回响，折磨着服务于这艘战舰的忠诚机魂。 “以万变之主的名义……”这名身缠混沌能量的阿斯塔特如此宣告。 055 万变之子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舰队中几乎每一艘大型战舰上。 身穿红蓝动力甲，头戴双曲角盔的混沌阿斯塔特以9人小队为编制，毫无道理地凭空出现在一艘又一艘帝国战舰的内部，于无声中展开有计划的系统性杀戮。 他们用帝国将士的血肉尸骸展开亵渎仪式，召唤混沌邪魔的降临。艘艘大船就此失去控制，落入敌军之手。这些脱离帝国掌控的战舰没有任何犹豫地向跟随在自己左右侧舷的小型战舰不断发动攻击，用这从内部炸开的混乱将停泊在帝皇圣像近空的帝国舰队打得晕头转向。 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也无法理解，如此宏大的阵仗，如此严密的防御，为什么敌人能从内部发起攻击。他们究竟是怎么进入无论进出都需要经历严格检查的帝国战斗舰船的？ 如果说一艘两艘战舰的沦陷还可以用百密一疏的敌人入侵来解释的话，如现在这等规模的战舰失控则只能被定义为叛乱。 反应过来的海军将士们迅速组织起来，他们在战舰体内游走机动，熟练地使用自身装备与血肉之躯抗衡着凶猛的舰载防御火力，一路顶着极其惨烈的伤亡逐渐靠近控制室，试图从叛徒手中夺回战舰的控制权。 忏悔之火战团的旗舰上，厮杀尤为惨烈。战舰主炮击碎帝皇圣像这一亵渎之举点燃了每一名星际战士的愤怒，其中尤以战团长米拉克的反应最为激烈。 异变发生时他正站在忏悔之火号战列舰的控制室内，从而亲眼目睹了这场骇人的背叛。 自阴影中现身的混沌阿斯塔特数量是如此之多，甚至超过了忏悔之火战团的现存兵力。十年的休养生息并未能给他们补充多少兵员，而忏悔之火号战列舰的地位又是如此重要，使得这支遭受了惨重伤亡，被打崩了建制的残破战团不得不在自己的旗舰上面对混沌叛徒的主攻。 此时此刻不必任何人提醒，米拉克已经明白这并非临时发生的混沌侵袭，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大规模袭击，敌人的行动极其严谨，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正是冲着摧毁位于帝皇圣像左手的L-星门而来。 幸运的是因为战团长米拉克与他的荣耀卫队的存在，忏悔之火号其实并未真正失控，叛徒对战舰指挥室的第一波偷袭在星际战士们的英勇作战下以失败告终。 但他们却仍然通过渗透的方式拿下了没有星际战士守护的，位于战列舰腹部的核心反应炉以及掌握战舰平衡的稳定锚，从而强行唤醒主炮，发动了摧毁圣像头颅的亵渎射击。 面对如此奇耻大辱，即使是平常以冷静睿智所著称的的战团长也失去了理智，他带领着自己的荣耀卫队清剿了企图入侵指挥室的混沌阿斯塔特，并从他们的盔甲上得知了这支混沌战帮的名讳。 他们是信仰邪神奸奇的混沌阿斯塔特战帮，其名为： 万变之子。 他们与混乱一同降临，搅乱了列装齐整的帝国舰队。昏晦的太空中根本分不清敌友，无论是受控的还是失控的，每一艘战舰都在向周遭的舰船喷吐着隆隆炮火。 肃清战列舰指挥室周围后，米拉克迅速带队赶往万变之子残军所盘踞的战舰核心反应炉。 忠于帝皇的战士们内心已经被怒火所吞噬，他们的刀剑渴望着鲜血，他们的枪炮嗡鸣着发出嘶吼，誓要将卑劣的背叛者斩尽杀绝。 米拉克在心中发誓，暗黑天使的血脉绝不能第二次蒙受背叛的屈辱…… 然而在这愤怒中，米拉克仍然强迫自己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理智，在厮杀之余，分出部分心神去思考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如此规模的混沌阿斯塔特入侵绝非单纯由外力所致，舰队之中有人早已堕入混沌，做了他们的内应……但想要直接将如此多的叛军藏匿在如此多的战舰中，那位叛徒必定位高权重，或者掌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殊权限……” 又或者，叛徒不止一个两个，甚至不止十個八个…… 米拉克心中闪过一个个可疑的名字，握紧手中的动力剑快步穿过因能源线路被切断而阴暗一片的走廊。 除忏悔之火号外，血腥的厮杀同样发生在每一艘被入侵的战舰之上，忠诚者们怀着无与伦比的的愧疚与愤怒，与侵入船内的敌人展开不死不休的搏斗。 但昔年庞大的殉道者军团早已被拆分，2/3的军团兵力都跟随着女先知回到了涅槃那，也带走了除忏悔之火外的所有星际战士战团。 没了复活神皇的大义，如今的人类帝国根本不会允许阿斯塔特军团级的军事力量被集结起来。 一艘艘战舰上的海军士兵只能以凡人的血肉之躯去与那些受到邪神赐福的混沌阿斯塔特，以及被召唤出来的亚空间恶魔战斗。 这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完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戮。 阿斯塔特的战斗力之于凡人是毫无悬念的碾压，加上混沌力量的加持以及应召而来的恶魔协助……但战舰上的帝国海军却并非完全没有取胜之机。 这场从各艘大型战舰内部炸开的混乱虽然声势浩大，但实际出现的混沌阿斯塔特兵力却似乎并不太多，每艘大型战舰都只由一支阿斯塔特9人小队负责入侵而已，只是他们的分布太过分散也太过均匀了，打了帝国舰队一个措手不及。 这批名为“万变之子”的混沌阿斯塔特往往不喜欢亲自与杀向自己的凡人正面战斗，而是更倾向于驱使恶魔去完成这毫无规律的混乱杀戮，自己则躲在后方伺机短暂出手，每一次由自己亲手完成的生杀予夺都遵循着某种冥冥中的规律。 正如慈父纳垢同时有着生死两面，两面都各有其理念不同的追随者。 万变之子们崇拜的则是邪神奸奇将一切变化囊括其中的无尽智慧，并追求着一场完全没有任何意外变数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完美胜利。 他们要将最精确的胜利献给万变之主，以求混沌神明的垂青。 056 不安 当，帝国舰队因万变之子的入侵而陷入混乱，不分敌友地彼此攻击之时，停泊在帝皇圣像头部近空的两艘机械修会铸造舰却从巨大的爆炸冲击中稳住了船身。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们没有与乱作一团的帝国海军舰队一样，被混沌叛徒所入侵，只是舰表装甲受了些轻微擦伤而已。 察觉到后方的混乱后，铸造舰上的技术神甫们也陷入了短暂的惊愕与恐慌，但很快，在场的技术贤者最终将局面与船体一同稳住了。 他用很短的时间观察现场状况，随后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无视后方正在发生的所有动乱，全速完成星门组装。 L-星门的组装原本便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只差最后的调试和泵入能源，第一条星门航路便可投入使用。 帝皇圣像那奇迹般的转身虽然保住了L-星门，但因头颅炸裂而四散飞溅的机械结构依然对尚未构建完成，还没有安装护盾系统的L-星门造成了一些小损伤。 但好在深谋远虑的弹星者早就考虑到了一些意外状况的发生，此时的机械修会有充足的备用零件可以替换。 接下来只要在最短时间内将星门组装完成并且激活，法雅便能够直接取得与核心星系涅槃那的联系与支援。 “此事绝对不容有失……”技术贤者低声强调着，他那如蜈蚣般畸形扭曲的改造身躯从座位上爬起，每一条机械臂都拿上了不同的设备，咯啦咯啦地往门外走去。 这位位高权重的技术贤者，要亲自下场拧螺丝了。 而在帝皇圣像的另一面，混乱仍在继续。 被措不及防打散的帝国舰队在一阵晕头转向后，终于发现了此次入侵的混沌兵力实则并不多的事实。以小队为单位的混沌阿斯塔特在一艘艘大型战舰上不断进行各种亵渎仪式，召唤恶魔，干扰机魂，腐化军官，以各种手段制造着与其实际兵力远不相符的大规模动乱。 而无以计数的小型海军战舰则要么被自己所跟随的大船直接击沉，要么被恶魔撕裂现实贴脸跳帮。 在得知此情报后，正在审判庭黑船之上待命的迪米特里与其手下的灰骑士小队立刻着手准备展开行动。 放逐恶魔，清扫混沌，这正是他们的专长。迪米特里没有跟随女先知离开法雅返回涅槃那，为的正是面对如今日般的时刻。 如今的首要目标，正是对帝皇圣像开炮的忏悔之火号战列舰。 无论是从感情还是逻辑，公事还是私交，迪米特里都不相信忏悔之火战团会背叛神皇，尤其不相信那个米拉克或做出此等亵渎之举。而大型战列舰的重要战略意义也给了他名正言顺前去解开自己疑惑的正当性。 于是，灰骑士小队开始穿越混乱的舰海，奔赴忏悔之火号。 但，混沌战帮对法雅的驻守舰队发起的攻击是全方位的。 那么当然，也没有遗漏掉位于星系核心的求知者号恒星基地。 这座曾为法雅兽人战争做出卓越贡献的空间站经过了机械修会长达十年的扩建与重整，即使依然没有建设完成，尚在施工的半隅残躯也已经拥有了堪比忏悔之火号的强大输出，以及更加全面的火力覆盖能力。 万变之子战帮将求知者号恒星基地列为了此次行动的次要打击目标，为其投入的兵力仅次于入侵忏悔之火号战列舰的战帮主力，但在帝皇圣像被爆头，帝国舰队陷入敌我不分的混乱残杀时，他们针对求知者号的行动却并未能取得预期的效果。 信仰奸奇的混沌叛徒们在潜入求知者号恒星基地的一开始便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某种冥冥中的危机感与不安一直萦绕在他们心中，但却找不到缘由。 万变之子是厌恶变数的战帮，他们喜欢将一切信息与可能性都握于手中的掌控感与主宰感，这种致命的愉悦能让他们更加靠近无所不知的神明。 但这一次无论他们如何占卜如何推演，都始终找不到那诡异的危机感来自何处，这种未知与无助让他们烦躁不已。 当受到奸奇赐福的主力部队在忏悔之火号上发难，求知者号上潜伏的万变之子们也硬着头盔，按照原定计划对求知者号发动了突袭。 开始的情况也的确在他们原先计划的预演之中，内应所提供的基地构造图使他们得以避开所有被重兵防御的危险之处快速行军，顺利地来到了求知者号的中央总控室，但在这短暂的顺利后所发生的一切，都称不上顺利。 这些背叛帝国的变节阿斯塔特将自己委身于混沌已有千年，漫长的时光让他们早已习惯了亚空间的影响，部分混沌阿斯塔特甚至以此维生。而在求知者号内部的行军过程中，万变之子们却惊恐地发现，他们每往中央总控室靠近一步，自身与亚空间的联系都在变得更加薄弱。 甚至那因受到奸奇赐福而得到的，能够看穿一切虚假与谎言的能力，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愈发模糊。 对于混沌阿斯塔特来说，这实在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 而对于万变之子们来说，或许他们还应该庆幸自己信仰的混沌神明是奸奇，而非纳垢。 ——纳垢信徒的身体都高度变异，并被混沌邪能所同化，他们原本的身体器官都早已坏死，只靠亚空间的伟力来消弭痛苦，维持自身存在。 若是这类混沌阿斯塔特遇到像他们现在这般情况，与亚空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薄弱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虚弱。至于与亚空间的联系被彻底断开后，只怕是会当场暴毙。 好在万变之子还未到那种程度，惊觉异常之后的他们高度警觉。一名万变之子下意识地想要利用巫术召唤出一只惧妖，让这种弱小的亚空间生物先一步进入总控室，为自己探路。 但不到一秒钟后他便猛地反应过来，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自己已经无法施展亚空间巫术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对奸奇的依赖已经如此之深。 057 信号塔 身后的甬道里，被切断的供能路线上闪烁着噼啪的电火花，被瘫痪的各种警戒与防御设备正随着备用能源的泵入而重启，代表紧急的红光充斥了视野，恒星基地内部回响着震耳欲聋的各种警报…… 如此种种，便像一座越推越近的墙壁，催促着万变之子们踏入面前那金属浇筑的紧闭大门。 几名阿斯塔特将自己的身体贴在墙边的阴影中，面面相觑地将茫然的目光投向刚刚施法失败的同伴。 “求知者基地的备用能源系统会在15分钟后完全重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一名地位显然更高一些的万变之子战士说着，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苍白瘦削如骷髅的恐怖面庞，漆黑的长发披散在头盔与动力甲的连接处。 他环视四周：“谁来做前锋？” 这位貌若骷髅的恐怖阿斯塔特显然在万变之子中拥有着崇高的威望与凶名，被他视线扫过的万变之子成员无不噤若寒蝉，但却无一人能够鼓起勇气向前踏出一步。 现在的万变之子们是茫然的，那是在水里生活了一辈子的鱼被打捞上岸后，面对干燥空气与没有浮力的世界的茫然。 他们早已习惯了凡事谋而后动，掌握一切信息，拥有绝对把握之后才会正式展开行动。而在失去亚空间的伟力之后，面对完全的未知，他们……退缩了。 “你们这等虫豸鼠辈，注定只能沦为万变之主的奴仆，终其一生也休想成为受祝之子。”貌若骷髅的恐怖阿斯塔特低声咒骂。 他几乎是在俯视着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咒骂也显得居高临下。看来不只是地位，他连身高也比其他阿斯塔特要更高一些。 这名被其他混沌势力称之为“不变神祀”的阿斯塔特，嘴上虽毒，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完全没有要抛弃自己的战帮兄弟们自己跑路的意思。 他首先是试着与之前的内应取得联络，询问这里的异常情况，但没得到任何回应。 “该死的……” 不变神祀的眼神越发阴险凶恶，他的视线转了一圈，最终回到了自己手中，被摘下的头盔上生长着两根弯曲的长角。 身后的甬道中红芒越发深沉，警报声此起彼伏，大型机械运转的咔咔声从管道空腔中穿透过来，似乎有什么正在靠近，让这里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 “恒星基地的能源系统和防御系统马上就要完全恢复。”不变神祀将头盔扣回自己头上，夹断了几根漆黑卷曲的长发：“你们是想愣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是放手一搏？”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很明显了。话音落下，万变之子的编制迅速散开。 此次袭击他们共出动了5个9人小队，合计45人，而求知者号恒星基地的中央总控室共有8個出入口。 以8的倍数分散兵力对万变之子来说是不祥之兆，但他们没有选择。 拿到了求知者构造图的万变之子们比谁都明白，这座大型恒星基地上搭载有多么恐怖的杀伤性武装。现在只有在防御系统重启之前夺下总控室，他们才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幸运的是万变之子战帮的身体变异程度不是很高，即使最擅长的奸奇巫术被封无法使出，他们也一样是强大的阿斯塔特。 这群日常喜欢念咒的法师拿起锤子造型的法杖与枪械，以极快的速度分为7个5人小组，每个小组负责其中一个入口。最强的不变神祀，则带着剩余的所有兵力向大门发动主攻。 不变神祀有一种预感，自己等人的行动已经可能早已不再隐秘。 很快，内应提供的样本解开了锁住总控室大门的基因识别锁，不变神祀在大门自动打开的过程中提前将视力集中于门缝，大脑神经高度紧绷，身旁的几名万变之子战士也握紧武器警戒着准备面对突发状况。与亚空间断联的感觉愈发真切。 当门完全打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中央总控室位于求知者号的顶部位置，而非绝对轴心。根据他们拿到的构造图显示，求知者号总控室的顶部应该封着一个由八条龙骨支撑的钢铁穹顶，设有全套的虚空盾发生器作为保护。 而现在却不然。 构造图里的钢铁穹顶不知何处去了，取而代之架设在总控室顶上的，是一座似乎是用来发射放大某种信号的三足高塔。 求知者号什么时候把钢铁穹顶拆了，换成了一座信号塔？ 透过高塔的空隙，他们能直接看见头顶呈黄白色的恒星，海量的线材从高塔的三只脚上垂落下来，有的被接驳到了总控室内的能源传输管道中，有的则散放在外。许许多多身穿纯白色全封闭式工作服的技术人员正在总控室内来回走动，拿着特殊的设备为更多的线材寻找到合适的连接位置。 这座三足信号塔显然不是人类科技的产物，其塔身上遍布着各种意义不明的晦涩纹路，绝对不是他们已知的任何一种人类文字，甚至连异形文字也很难找到近似者。 信号塔本身从整体结构到微观构造，都全然没有机械修会的风格，甚至于从上面垂下的线材想要接驳到求知者恒星基地的供能线路上，都需要那些身穿白衣的人使用一种特制的转接器作为连接桥梁。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巨大的异形科技造物。那些身穿白衣的人正在将这样一件大家伙连接到求知者号上。 甚至连那些白衣技术员本身也是一个疑点——为什么会有机械修会以外的技术人员在法雅的恒星基地上进行工程作业？ 看着这样一片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不变神祀心中茫然更甚；他原以为门一开，迎接自己的就将是早已准备好的埋伏或者火力覆盖……结果只看见一帮技术员的施工现场。 但是忽然，不变神祀那略微放松了一丝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因为那种与亚空间断连的感觉，正在变得更加强烈。 他抬头望向头顶的三足高塔，据他所知，是有一些异形造物可以造成压制亚空间影响，锚定现实宇宙的作用的。 这就是帝国将这件异形科技造物连接到求知者上的原因么？ 可是之前那么多的的调查与渗透，演算与占卜，都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帝国手中拥有这样一件异形造物。 58 拆解 深吸一口气，不变神祀将心中的种种疑惑压入枪膛，现在不是求根问底的时候。 如果那件三足信号塔模样的异形造物便是此地与亚空间断联的原因，那么万变之子们接下来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不变神祀相信分散在八个出入口的其余万变之子战士都有着与自己同样的默契，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依然愿意给予这些被自己斥为虫豸的兄弟们应有的信任。 总控室内，一众白衣技术员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对八扇门的打开般，对从总控室外传来的警报声也熟视无睹，只是默默地继续完成着手中的工作，一丝不苟的敬业样子就像是被挖去了前额叶的失智机仆。 但机仆可不会有那么整洁的衣物。 在求知者恒星基地的备用能源系统重启完成，基地内的各项警戒设施与防御火力自瘫痪中苏醒，万变之子们的行动已经开始。 从八个方向同时响起的数十声枪响打破了总控室内的井然有序，混沌阿斯塔特小队使用从帝国军械库内摸来的爆弹枪完成了这一次齐射，在最后一颗爆弹射出枪膛的同时，因失去混沌赐福而变得虚弱的万变之子们连弹匣都没换便随手将枪支抛弃，双手握着法杖冲进了总控室。 他们与雨点般的爆弹一同闯入这井然有序的施工现场，他们的的目标明确无比，齐射而出的爆弹轨迹与阿斯塔特矫健的步伐都一同指向了总控室中央： ——求知者恒星基地的主控机脑阵列，以及链接其上的三足信号塔。 在防御系统已经重启的求知者体内，制造混乱便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但随着万变之子们展开行动，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他们前脚刚离开门口冲进室内，立刻，总控室的八個出入口都在同一时刻自动关闭，原地变作囚笼。 还未等不变神祀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眼前的景象再一次慑住了他的心神：刹那之前从他们的枪管中射出的大量大口径爆弹并未走完它们原有的路，一颗颗弹丸在机脑阵列两米开外的半空中悬停不动，仿佛镶在了一堵看不见的球形墙壁上。 “力场护盾？不对……附近没有可疑设备，这个总控室还在建设当中……灵能护盾？怎么可能？” 在这个能够隔绝亚空间影响的异形造物之下，居然还有人能使用灵能？ 发觉情况不对的不变神祀立刻便想转身带着兄弟们逃走，哪怕去和求知者恒星基地的自动防御系统硬碰硬，也比待在这个诡异的陷阱中强。起码能死个明白。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们盼来，先不要急着走好吗？” 一个温和却冷冽的声音随着嵌在半空中的爆弹一齐落地，不变神祀敏锐的眼神立刻捕捉到，一个披着漆黑长袍，兜帽之下的面庞完全被雾气所覆盖的诡异人影如闪现一样凭空出现在了总控室中。 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汹涌澎湃横扫整个总控室的大规模灵能闪电。 天天在法雅植树造林的罗素在灵能方面也并非没有长进，虽然还是没途径学会多少新技能，但他对已有技能的掌握更加精细了——比如像现在这样，一次性电趴下从八个方向八散奔逃的几十名阿斯塔特的同时，还没有损坏周围的任何高科技设备。 几名正在理线的技术员放下手中的工作，转而来到被电击倒地的万变之子们面前，趁着他们还未从痉挛中缓过来用异常麻利的手脚迅速卸掉了每一个万变之子背上的的动力背包。 没了动力背包供能的全套陶钢动力甲，即使对阿斯塔特的强大肉体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而这些身穿全封闭式工作服的技术员，分明只是普通人类身材，力气却大得不可思议。那一双双在阿斯塔特看来纤细得一掰就断的柔弱双手在卸掉他们的动力背包后，紧接着又强行摘掉了万变之子们头上那生长着弯曲长角的巫术头盔。 “星际战士的唾液腺能分泌酸液，灰风——把他们的舌头和下颌一起卸掉。”罗素轻声提醒道。 “是，元帅。”在场的每一个白衣技术员同时应声。 它们用膝盖将一个个万变之子压在自己身下，纤细却暴力的双手强行掰开他们的紧咬的牙关伸进嘴里，然后噗嗤一声，将星际战士的下颌，连同着整根舌头一起活生生撕扯而下。 淋漓的鲜血从颈动脉中喷涌而出，对凡人来说足以致命的重伤没能杀死这些生机旺盛的阿斯塔特，只是让他们身上那红蓝相间的动力甲上红色的成分变多了些。 大门处的情况则稍有不同，凭借着强大的体魄，不变神祀比其他万变之子更快地从灵能闪电造成的痉挛中恢复了过来。 在没有动力背包供能的情况下，他用纯粹的肉身力量向正在将手伸向自己的白衣技术员挥出一拳。 随之而来的是金属碎裂的细密响声，不变神祀这一记重拳将技术员的头盔连着头骨一起锤得四分五裂，但却并未能杀死对方。 “请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单膝跪在不变神祀胸口的技术员那破碎的头颅中，传出的是用不含一丝感情的电子音：“好好配合，那样会少些痛苦。” 电子音落下，剧痛传来，不变神祀的下颌以及整根舌头被它一把撕下。 动力背包，头盔，口腔，紧接着，是心脏。 这些由纳米机器人构成的技术员行云流水地进行着对星际战士重要器官的肢解，就像是屠宰场中宰杀牲畜的全自动机械，忠实而高效地完成着元帅下达的任务。 不出半小时，45名全副武装的万变之子星际战士，便被拆成了一个个没有四肢与下颌，重要器官也被摘除得七七八八的人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总控室地面上。 然而即使落得这步田地他们也依然没有死。 因为元帅的要求是让他们失去威胁，而非杀死他们。 总控室内，更多的技术员则仍在为头顶的三足信号塔接线、理线，做着枯燥的调试工作。 罗素缓缓走到已经说不出话的不变神祀旁边蹲了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斗篷沾到地上的血迹。 “你很好奇，我为什么不杀你们，对吗？” 罗素用带着笑意的友善语气，说道：“因为我其实很想看到，愚弄他人的奸奇被愚弄的样子。” 059 燃料 “你们好像对这座信号塔有些误解，比如误以为是它屏蔽了你们的亚空间巫术之类的？” “还是说，你现在更好奇为什么我能在这里正常使用灵能？” 罗素蹲在不变神祀的脑袋旁边看着他瞪圆的眼珠和鲜血淋漓的半张脸，觉得他现在可能不太方便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于是自顾自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和你们先入为主的印象相反，那个——那座三足高塔，它的功能并非是屏蔽亚空间影响，反而是增幅灵能，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件能够放大灵能信号，和增幅亚空间法术效果的灵能扩音器。” 不变神祀的眼珠转动，看向头顶，罗素很贴心地给他挪了挪位置让他能更好地看见高塔底部的各种精密机械结构。 从塔身上垂下的大量线材随着灰风的辛勤工作被以极高的效率接入求知者号上，这座信号塔的安装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罗素仍在自顾自地和没法说话的不变神祀介绍这座塔的各种信息： “如你所见，这座信号塔是一件异形科技造物，但不完全是。我曾经的国度在考古发掘中发现了一种名为‘泽洛尘’的物质，这是一种名为泽洛的灵能异形种族燃烧自己后留下的骨灰。” “泽洛尘拥有极其强大且不稳定的混沌力量，而我们驯服这种力量的方法就是——”罗素抬手指了指头顶的三足信号塔：“建造它。” 恒星基地建筑：泽洛族风暴投射器 “通过燃烧泽洛尘，我们可以使用这座信号塔人为制造出一场恒星系规模的灵能风暴，阻碍外界对这里的侦测，和任何以法雅恒星系附近为目标的亚空间航行，对于投靠混沌的伱们来说这玩意应该很熟悉，现在它一般被称之为：亚空间风暴。” 罗素脸上覆盖着的灵能薄雾因他的笑容而微微蠕动成一个模糊的笑脸，在不变神祀的眼中显得狰狞恐怖。 掀起亚空间风暴，这是神的力量……竟然有异形能够掌握这等伟力？ 不，不对，风暴投射器只是将泽洛异形的骨灰做为燃料驱动而已，真正令人们触碰到神之领域的，是这件科技设施本身所蕴含的先进灵能科技。 不变神祀的脑中惊骇，他太知道一件能够掀起亚空间风暴的神器在受人控制的情况下会有多么恐怖了，因为就在此时此刻，亚空间的乱流之中，万变之子战帮及其盟友的舰队正在各自朝着法雅赶来。 万变之子的入侵只是前奏，混沌的奴仆们在阴影中舔舐着爪牙，只待留守在法雅的帝国舰队于混乱中元气大伤，伺机发动致命的攻势。 如果这個神秘人成功启动“泽洛风暴投射器”，用一场人造亚空间风暴将法雅包裹在内，那么即使是受到邪神赐福的混沌舰队，想要穿过这场风暴入侵法雅，也是难如登天。 没了后续混沌舰队的支援打击，帝国舰队将获得充足的喘息机会，分散在各处的万变之子们必将遭受到毁灭性的清剿…… “错了哦？我可没想把你的同伴们拦在外面，那样太便宜他们了。”罗素一眼看穿了不变神祀的心思，说道：“我打算在混沌舰队进入法雅之后再开启风暴投射，将他们全部困在这座为他们量身打造的炼狱囚笼之中。” 被此言论震慑到的万变之子战士们在地上激烈地扭动起来，喉中发出浑浊的支支吾吾声，不变神祀亦睁大双眼瞪着这个蹲在自己脑袋旁边的神秘人，燃烧着怒火与痛苦的眼神在表达着一句话：“你们的舰队已然内乱，即使我死在这里，混沌也将取得胜利。” “想不到你们的战友情居然如此深厚，真让我感到欣慰。”罗素丝毫不在意地轻笑两声，总控室中，散乱的线材已经被规整完毕，泽洛风暴投射器在灰风一丝不苟的高效工作下，安装完成。 接下来只要往里投入点燃作为消耗品的泽洛尘，一场人为制造的小型亚空间风暴，便就此诞生。 但是这个宇宙并没有泽洛族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泽洛们燃烧自己所留存的灵能尘埃。 “这就是我留着你们不杀的原因了。”罗素脸上的灵能薄雾缓缓蠕动成一张温良友善的笑脸。 他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完成了工作的技术员们纷纷汇聚到他身边，然后它们的身体垮塌成无以计数的纳米机器人，各自重构成了三个披散着银白长发的成年女性模样的灰风。 “制造人工风暴需要消耗泽洛尘，而我现在已经找不到泽洛了。”罗素有些遗憾地说着，一名穿着帝国审判官服装，胸前挂着玫瑰结的灰风从罗素身边来到不变神祀面前，一手一个，拎起了两名被肢解成人棍的万变之子战士。 紧接着，COS成女先知的灰风，和打扮成国教修女的灰风也各自拎起两名万变之子，三个人一起走向泽洛风暴投射器的核心位置。 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自不变神祀的心底升起，然而熊熊燃烧的愤怒却未能让他发生医学奇迹长出手脚给罗素梆梆来两拳。在这个宇宙，奇迹一般与亚空间有关，而在罗素的身边，不会存在任何亚空间影响。 “泽洛尘，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灵能种族燃烧自己所留下的精粹，你知道的，我们人类，也是一个正在觉醒的灵能种族。” 罗素饶有兴味地看着灰风把万变之子们带到泽洛风暴投射器中去，接着说道：“其实如果能拿灵族做燃料的话会更好，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天生灵能种族，但拿你的兄弟们做个下位替代也不是不能用，他们也是灵能者嘛。” 归根结底都是柴火，只有经不经烧的区别罢了。 不经烧的话，那就多投点进去吧。 总控室的地板上，不变神祀仰头望天，已经放弃了思考。 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他所接收到的信息实在太多，也太过于颠覆固有认知，得不到抒发的愤怒与绝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怎么也想不到帝国手中竟然握有一件如此恐怖的异形神器，更想不到自己根据万变之主的指引做出的战术规划，为入侵求知者号恒星基地所投入的兵力，乃至于他自己的灵魂……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将成为驱动泽洛风暴投射器掀起狂澜，收割混沌有生力量的燃料。 他在向万变之主的祈祷与占卜中完全没有得到关于这个神秘人以及这件异形神器的任何信息，他们好像都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这是何等的荒谬与愚弄？ 060 不败 法雅星系的外围，万变之子掀起的混乱正在迎来最高潮。 数艘机魂被腐化奴役的大型战舰彻底臣服于万变之子的掌控，曾服务于帝国的各种强大舰载武器完全开启，肆无忌惮地屠杀着四周想要靠近的一切小船之余，甚至有余力向正在帝皇圣像另一侧抢修星门的机械俢会铸造舰进行远程干扰。 海量小型战舰上的中低阶军官们并不知道那件位于神皇左手处的庞大机械装置意味着什么，在通讯系统被干扰的情况下他们甚至缺少许多关于敌人的基础信息，但有一件事是明确的： 无论那是什么，既然敌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摧毁它，自己就应豁出性命去守护。 在主力大船要么失控，要么被彻底腐化的劣势情况下，是无以计数的小型战舰承担了战争的主力，少数几位清醒而杰出的海军军官看清了这场混乱的本质，他们带领着部下与跳帮而来的恶魔殊死搏斗，以极其惨烈的伤亡强行夺回了战舰的掌控权。 这些首先获得主动权的战舰带领着周围的残军在密集的炮火中重整旗鼓，以帝皇的名义，帝国的战士们将誓死守护身后的帝皇圣像，以及正在那里进行某项重要工程的机械俢会铸造舰。 不远处便是已被混沌所腐化，正在朝着昔日战友痛下杀手的的大船。 数百艘伤痕累累的小型战舰调转船头，列队冲阵。 与此同时，审判庭的黑船穿越沸腾的舰海，抓住时机发射而出的的登舰鱼雷带着迪米特里及其小队成员一起深深凿入了忏悔之火号战列舰的船体。 在登上这艘战列舰的第一时间，恶魔克星们便嗅到了自己已经无比熟悉以及痛恨的，恶魔的味道。 “混沌力量的根源在战舰腹部，核心反应炉位置。”迪米特里点亮手中的‘天罚’动力长矛，一马当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个人与忏悔之火战团长米拉克的私交甚笃，曾不止一次登上过这艘庞大的战团旗舰，所以只需隐约感知到混沌力量的大致方向，迪米特里便立刻判断出了遭受入侵的位置。 混沌入侵导致战舰主炮失控，对帝皇的圣像发动射击……凭迪米特里对米拉克的了解，那位战团长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战舰之内随处可见混沌腐化的痕迹和被鲜血与杀戮召唤而出的无名小恶魔，正在与忏悔之火号上的常备凡人辅助军交战撕扯。 但随着灰骑士的到来，哪怕只是被迪米特里从几米外路过，这些弱小的恶魔立刻便痛苦地呻吟着消散了。 灰骑士是帝皇为对抗混沌而专门设计的灵能特化型阿斯塔特，哪怕是最普通的一名灰骑士新兵，对恶魔来说都是最致命的诅咒。 不知灰骑士为何物的忏悔之火战团凡人辅助军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直与自己交战的强大邪祟随着迪米特里小队的到来而自行消散，而灰骑士们似乎只是……路过。 手持天罚动力武器的灰骑士们开着灵横一路横扫，沿途几乎没有遭受到任何称得上麻烦的阻碍。 这一方面是因为万变之子作为此次混沌侵袭的前置袭扰部队兵力本就不多。 另一方面，在迪米特里到来之前，旗舰被亵渎使得忏悔之火战团被彻底激怒，战团长米拉克与他的荣耀卫队在船舱中大开杀戒，兵员短缺的情况下连沉睡的无畏老兵都被尽数唤醒，带着无尽的怒火进入这场雪耻之战。 靠近核心舱室，迪米特里已经能在地上墙边看到身首分离的万变之子战士尸体，以及盔甲残留着混沌侵蚀痕迹的忏悔之火战团士兵。 核心反应炉方向，仍在传来枪炮与砍杀之声。 听到这个声音，迪米特里的心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米拉克没有背叛…… “混沌叛徒会召唤恶魔进行战斗，忏悔之火需要我们的支援。”迪米特里低声说着，快步靠近核心舱室的入口。 全密封反应炉的力场之下，正上演着一场血腥的战斗。 无畏老兵用强大的力量压制着被万变之子召唤而出的强大恶魔，死伤惨重的荣耀卫队跟随在战团长身边一次又一次地杀向躲藏于恶魔之后的混沌阿斯塔特，凡人辅助军占据了舱室上方的火力点，不断寻找着转瞬即逝的时机，为忏悔之火的战士们提供力所能及的火力支援。 在自己的大本营中主场作战，即使对方是能够召唤恶魔的奸奇神棍，米拉克与他的战士也一样能不落下风。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即使是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即使身处劣势，这群信仰奸奇的懦弱神棍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丝毫要逃跑的意思。 虽然没有逃跑，却也没有死战到底的意志……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援军吗？还是？ 强大的灵能使得迪米特里在战场之外便隐约感觉到了万变之子们的一点点情绪，下一刻，他带领着自己的灰骑士小队杀入战场。 先前一直凭借力量优势压制恶魔的无畏老兵瞬间便成了恶魔克星们的陪衬，强大的灵能法术高效屠杀着不断从鲜血之中爬出的亚空间生物，也对体型庞大的恐虐恶魔造成巨大伤害。 是的，这群信仰奸奇的神棍阿斯塔特居然在召唤恐虐恶魔为自己打架。 老朋友的到来使得米拉克精神为之一振，他立刻带着残余的卫队成员冲上前去助战。迪米特里与几名灰骑士握着天罚动力长矛将恐虐恶魔包围在内，在队友与战友的掩护下联手出击。 无畏老兵死死掐住了恐虐恶魔的肩膀，让迪米特里得以抓住时机，将蓄满灵能的动力长矛深深刺进恶魔的心脏，将它放逐回了亚空间之中。 随后，灰骑士们强大而纯洁的的灵能压制住了万变之子们释放的混沌邪法，米拉克带队将残余的不到十名万变之子层层包围，藏身于上方火力点的凡人狙击手也紧握枪机瞄准着敌人的方向，只待战团长发动最后的攻势。 “帝皇不会宽恕你们的异端之罪，我亦不会。”米拉克说着，握紧了手中的动力剑：“在绝罚之前，我允许你报上自己的名号。” 闻言，万变之子残兵中为首的那人却笑了：“我们不会失误，更不会败亡，一切都在万变之主的掌控之中……” 061 无痛之死 最终，米拉克还是没能得知带领万变之子攻入自家旗舰的混沌头目的名字，连将他们藏入忏悔之火号的内应身份究竟是谁都没能问出，只得到了一个“永恒仆役”的绰号。 陷入绝境的万变之子们依然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样子，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让迪米特里及其麾下的灰骑士感到厌恶，只想尽快用长矛把这群叛徒穿成串。 但实际上，最后的万变之子们已经开始慌了。 因为时间对不上。 绰号为“永恒仆役”的万变之子战帮领袖看着迪米特里提着长矛走近自己，就连他的心中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动摇。 现在这个时候，不对，早在近二十分钟前，由不变神祀带领的渗透突击队就应该已经拿下了尚在建设阶段的求知者基地，用上面搭载的强大武器向忏悔之火号发动总攻，策应自己这边的行动才对。 根据内应提供的情报和对万变之主的供奉，万变之子们知道了忏悔之火战团刚经历过连番大战损失惨重，无力分出部队去驻守求知者基地的事实。 而在L-星门组装的重要时刻，几乎所有高阶技术神甫都想尽办法前往现场观摩朝圣，只有一些基层技工和机仆留守，恒星基地上的防御力量薄弱无比。 不变神祀究竟在搞什么？为什么他带着仅次于自己的强大兵力去入侵这样一个空虚的恒星基地，却迟迟没有传来捷报、给予支援？ 永恒仆役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知道的是，再嘴硬下去，自己就要死了。 迪米特里手中的动力长矛因强大的灵能而嗡嗡作响，鲜血顺着米拉克铠甲上的金色颅骨滑过滴落，核心舱室的上端，凡人辅助军士兵们的食指紧扣着扳机，数不清的射线步枪瞄准着永恒仆役的胸口。 “受死！异端！” 米拉克举剑冲锋，无数枪械在这一刻同时开火，压倒性的火力却只在舱室的地面上留下大片焦黑的灼痕。 因为敌人消失了。 伴随着一阵扭曲现实的灵能波动，最后的万变之子残兵凭空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传送法术，但不是他们自己施的法，他们没有施法动作，有人在背后帮他们。”迪米特里凭借自己渊博的灵能知识迅速看破了万变之子们消失的秘密，并且立刻给出了解决之道： “那個人的灵能十分强大，但这样仓促的传送走不了太远，他们还在战舰之内，传令下去，全舰清查！” 米拉克当然选择相信专业人士：“全舰清查！” 命令下达之后整艘战舰的全部力量都被尽数调动，一切外部出口尽数关闭，米拉克也欲带队亲自寻找藏匿的叛徒，却被迪米特里拦住了。 “用传送法术将他们救走的，应该是出自你们战舰之中的叛徒，也就是帮助他们潜入战舰的内应。”迪米特里说道：“在你的战舰上，谁会拥有如此强大的灵能力量，和堪称精湛的传送技巧？” 答案呼之欲出。 米拉克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接下来，迪米特里派出了他小队中的所有灰骑士，配合忏悔之火的战士们在战舰中展开清剿工作，而他自己则亲自跟随米拉克，与他的荣耀卫队一起，赶往忏悔之火号上的荣光大教堂，也就是这艘战舰的最高指挥室的所在地。 这间位于帝皇雕像脚下的神圣房间承担着整个战团的对外通讯和亚空间导航工作，每一条星语和每一次亚空间跃迁都需要仰赖于这里导航者和星语者们的辛勤工作。 殉道者军团远征时期，女先知阿列克谢曾亲自落座于此，暂时担任忏悔之火号的首席导航者，用她那闪耀着帝皇圣光的双眼为远征军团指引前路。 而当阿列克谢带着L-星门的图纸离开法雅，回到核心星系涅槃那，忏悔之火战团原本的首席导航者便从女先知手中重新接过了这一职责。 这位苍老而可靠的老牌导航者被忏悔之火战团的阿斯塔特修士们称作“慧眼的老盖勒”，老盖勒本人很喜欢这个称号，这代表了战士们对他高超导航水准的认可与称赞。 如果不是被自己的好友迪米特里点醒，米拉克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名跟随战团征战近百年的老人，会堕入混沌……他从潜意识里就拒绝并否认会存在这样的可能性。 即使是无孔不入的混沌诱惑，想要动摇老盖勒这样的忠诚之人，也绝对谈不上容易。 在米拉克的印象里这位可敬的老者从不贪恋钱财等物质享受，也不追求荣耀与虚名，他一直过着苦行僧般的虔诚生活，衣着简单，饮食朴素，将辅佐战团的远征看作自己毕生的使命。哪怕以他的资历与贡献早就可以找个美丽的花园世界退休养老，也一直坚持活跃在第一线。 这样的老盖勒，为什么会背叛帝皇，背叛自己服务一生的帝国？ 怀着这样的疑惑，米拉克打开了指挥室的大门。 指挥室的墙上还残留着他先前击退万变之子第一波偷袭时的战斗痕迹与血迹，而室内已经空空荡荡。原先在这里忙碌的星语者、文员、以及老盖勒教导的那些导航者学徒们都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一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身影跪在指挥室中央冰冷的地面上。 即使还未走近，阿斯塔特敏锐的听觉也使米拉克听见了从老人喉中满溢而出的低沉哭声。 “我背叛了帝国，帝国背叛了我，我背叛了帝国，帝国背叛了我……” 老盖勒神经质地重复着这样两句话，由各种维生义体支持的老迈身躯在哭泣中微微颤抖。 米拉克沉默着摘下头盔，他身后的卫队成员们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只有迪米特里无动于衷地握着长矛站立在原地，钢铁覆盖的面庞看不到一丝表情。 “即使是混沌，也无法蛊惑一颗完美无瑕的忠诚之心。”米拉克声音悲伤地说道：“老盖勒，是什么让你的忠诚出现了瑕疵？” 这个答案他是知道的，他心知肚明，但米拉克仍希望自己能够听见老盖勒亲口讲出自己的罪过并为之忏悔。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这名为帝国服务一生的老人免于受到审判庭的残酷折磨，得到慈悲的无痛之死。 062 黑暗之怖 米拉克耐着性子试图从老盖勒口中得知他背叛的前因后果，但这是徒劳的。 强烈的情绪波动和一些无可捉摸的混沌影响让老盖勒似乎进入了某种精神失常的状态中，根本无法对米拉克的问题作出任何反应。他只是面向帝皇的圣像跪在地上，不停重复着：“帝国背叛了我…我背叛了帝国……” “我需要读取他的记忆。”迪米特里来到米拉克身前，说道：“职责所在，抱歉。” 米拉克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迪米特里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只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提前宣告而已，无论忏悔之火战团的战士们对老盖勒有着怎样的私人感情，在如此紧张的战局中都容不得丝毫动摇，而米拉克也并未因这私心而动摇。 强大的灵能者可以直接读取一般凡人的心理活动和一些潜意识里的想法，而在老盖勒本身也是一名灵能者的情况下，迪米特里读取他的记忆的手段则会更粗暴。说得直接些：老盖勒的大脑会因为迪米特里的强制访问而崩溃，他想要得到的情报也会随之变得支离破碎，但这已经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了，他必须如此。 在米拉克沉默的注视下，迪米特里用手掌握住了老盖勒的头颅。 片刻后，他抬起了手，老盖勒的身体应声倒地。 “有人泄露了L-星门的存在以及其真实用途，但那个人的身份未知。” 迪米特里的声音通过灵能直接从米拉克的心中响起：“知晓L-星门工程的导航者们人人自危，他们害怕自己无法在摆脱了亚空间掣肘的帝国中留有一席之地，这种患得患失的扭曲心理，最终让混沌找到了可乘之机。” 说着，迪米特里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的老盖勒。他被奸奇恶魔的谗言蛊惑，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要稍稍纵容一次混沌，让他们将星门毁灭，自己便能保住过去的地位。 他甚至认为自己没有背叛帝国，他仍是帝皇的忠仆，他仍愿意燃烧自己的所有生命去辅佐战团与帝国之敌的远征，那是他毕生的夙愿…… “愚蠢至极。”迪米特里不屑地唾弃着老盖勒与其他导航者的背叛。 就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导航者们便将堕入混沌的叛徒藏匿于帝国舰队之中，一手促成了这场足以令法雅的帝国海军元气大伤的内部混乱，葬送了无数忠诚之辈的生命。 甚至连帝皇的圣像都险些被摧毁。 而做出这一切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L-星门这件设施的真正功能，也不知道女先知主导的议会根本就没有打算完全抛弃传统的亚空间导航…… “向他们泄露该消息的人有意隐瞒了议会对传统亚空间导航的保留决议，只给予了导航者们不完整的信息，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即将被彻底抛弃……这场欺骗没有用到一句谎言，有的只是不完整的真相。这也是奸奇信徒的手笔么？” 迪米特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思考，他直接将自己读取到的记忆碎片尽数展现给米拉克，随后丢下一句：“你自己决定，是否要让你的战士们知道这些。”便快步离开了指挥室的大门。 时间紧张，他现在必须去与自己小队的队员们汇合，一起清剿藏匿在舰船内的万变之子残兵。 米拉克愣了几秒，随后一言不发地将头盔重新戴在了头上，单手握着动力剑转身离开：“我们走，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在老盖勒的记忆中，他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未来：海量的混沌舰队即将降临，他们自波涛汹涌的亚空间中现身，欲要给予尚未从内乱中恢复过来的帝国海军迎头重创。 在混沌压倒性的军力面前，法雅将会沦陷，帝国将会彻底失去这個位于边境的贫瘠世界。 忏悔之火的战士们忧心忡忡，严阵以待，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情况比之老盖勒所认为的发展已经乐观了许多。 因为按照万变之子们原本的规划，在求知者恒星基地的强大火力支援下，现在的忏悔之火号要么已经被击沉，要么便是落入了他们之手。 失去恒星基地以及舰队旗舰这两个核心作战单位以及整个忏悔之火战团后，士气彻底崩溃、指挥系统彻底乱套的帝国舰队，才会真正沦为混沌的案上鱼肉。 现在显然并不是。 虽然不知道留守恒星基地上的机仆和护教军是通过什么方式在不变神祀带领的混沌阿斯塔特的进攻下守住了求知者号，但他们终归是守住了，这就是这场战争最大的变数。 舰体内，灰骑士们凭借着敏锐的灵能感知再一次锁定了万变之子的残兵败将。 这次再没有什么内应帮他们发动传送法术，迪米特里亲手用动力长矛砍下了“永恒仆役”的头颅举过头顶，在无数凡人辅助军热烈的战吼中宣告自己的胜利。 用极高的效率肃清舰体后，忏悔之火号全力恢复了与其麾下各舰的通讯联络。 由米拉克亲自下令，忏悔之火号用强悍的火力彻底击毁了被万变之子腐化太深，已经无法挽回的几艘大船。此时已经顾不得损失，他们必须要使用任何方法不惜一切代价以最高的效率稳住局势，集合力量面对接下来的混沌主力攻势。 但是事实证明，混沌总是不会给人足够的时间喘息与准备。 还未等米拉克将内乱之后伤痕累累的残余战舰统筹起来，向法雅星系的曼德维尔点布下防御，战舰上搭载的灵能探测器便已经感应到了星系外围传来的亚空间波动。 蔓延星空的混沌撕裂了现实与虚幻的帷幕，一艘艘缠绕着邪恶力量，生长着亵渎血肉的战舰自亚空间的湍流中现出身形。与战舰缠绵共生长在一起的混沌巨兽挣扎着爬出现世，饥渴的兽群在法雅星系的外围空域咆哮着，狞笑着，发出直击心灵的邪恶之声，嘶吼着冲向位于帝皇圣像手中，正抢修到最后关头的L-星门。 063 至臻完人 这是一场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战争。 帝国舰队没有想到敌人的攻势会如此迅猛，衔接会如此紧密，也不明白为什么混沌为何要向法雅这么个战略意义近乎于无的边缘星系投入重兵。毕竟，L-星门的存在即使是在厄斯白涅斯的高层中也属于绝密。 混沌舰队则更惊愕，他们本以为自己抵达法雅之后所要面对的对手是遭受重创、战力全无的帝国残军，但当他们真正跃出亚空间后，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场景：毫发无伤的庞大恒星基地依然屹立于星系核心，超远距离打击炮台早已瞄准了混沌舰队袭来的方向，身为旗舰的忏悔之火号虽有损伤，却还保留着相当程度的战力。 帝国舰队在之前的混乱中损失了复数的大型巡洋舰和战斗驳船，坠毁的小型战舰更是不计其数，但要说这群残兵衰将还有没有一战之力，答案是有的——而且相当不弱。 没人知道为什么经历如此内乱之后的人类部队依然能保有昂扬的斗志和极高的组织度，也许真是帝皇显灵？总之，这是混沌望尘莫及的。 由各个混沌阿斯塔特战帮和信仰邪神的星际海盗、游侠等势力拼凑而成的混沌联军，团结度或者说组织度几乎为零。眼见帝国方仍留存有足以重创自己的力量后，这群各怀鬼胎的自私之人立刻便谋划起了卖队友的如意算盘，每一个小头目都准备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将其他人顶在前面承受帝国的怒火，自己则保存实力，躲在后面伺机得利。 这是混沌势力的一贯作风，怀着不同信念，信仰着不同的神明的各個派系从来就不会将彼此当作自己人，即使是被尊为混沌战帅的阿巴顿，也只能通过利益与许诺让矛盾重重的各个混沌战帮短暂地放下宿怨，凝聚在他的旗帜下发起暗影远征。 更不要说现在入侵法雅的混沌联军，根本就没有战帅。 怀着这样那样的小心思，缠绕着不详气息的混沌联军，怀揣着愧疚与怒火的帝国将士，两支大军从不同的方向往前推进，依据原有的天体环境部署着自己的兵力，逐渐将小半个法雅星系都变作战场。 尽管在军力上明显居于劣势，米拉克依然信心十足，因为他知道在自己防线的大后方，L-星门的组装已经完成，技术贤者正在对其进行最后的调试，只要自己能顶住混沌的第一波攻势，等到L-星门通航，来自核心星系涅槃那的支援大军就将赶到。 为了雪耻，同时也是为了赎罪，忏悔之火战团已经做好了全员战死、旗舰坠毁的心理准备，他们甚至提前将整支舰队的核心指挥机关尽数迁移到了位于星系核心的恒星基地上。在自身建设还未完成、虚空盾系统也还没满血上线的情况下，求知者号并不适宜执行正面作战任务。 所以米拉克将它安排在了战线后方，担任指挥重担的同时也好让求知者能够借助舰队的掩护充分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火力、射程。 恒星基地上搭载的三座超远距离打击型离子加农炮台，每一座都能够提供堪比忏悔之火号战列舰主炮的强大统治力，加之机库中待命的海量舰载机和游走型自律武器平台……米拉克相信，只要自己能够运用好这件大杀器，就可以将法雅的战局牢牢握在手中。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未等帝国方做好战斗部署，混沌舰队的攻势已然开始，缠绕着亚空间力量的大型战舰作为主力龙头，一马当先凿进了米拉克在法雅外围小行星带仓促布置的防线之中。 经过机械修会十余年的开采，以及建造“引路人”圣像的取材，这片小行星带已经变得稀薄而开阔，不再能够给大型舰队提供天体掩护，只有体型较小的海盗掠袭艇穿梭游走在碎石之间做着骚扰任务，与机械修会布置在各处的自律机械不断进行着战斗与周旋。 通过对被审判官生擒的万变之子战士的折磨与拷问，米拉克得到了一些关于这支混沌联合舰队的情报： 万变之子是此次入侵的先锋袭扰部队，担任主攻的，是因在战斗中过度追求完美而最终投入色孽怀抱的混沌战帮“至臻完人”。 他们的旗舰“极乐方舟”号战列巡洋舰，以及万变之子的战帮旗舰“真理之谕”号打击巡洋舰，正是混沌联合舰队的绝对主力。其实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兵力并不雄厚的小战帮，但都只能与星际海盗一起沦为万变之子和至臻完人的陪衬。 眼下由这两艘混沌旗舰带领的不祥舰队正浩浩荡荡掠过小行星带的上空，直奔帝国防线而来。 之所以他们的行动如此鲁莽，是因为在混沌联合舰队的内部，刚刚发生了一场内战。 留守“真理之谕”号的万变之子小队刚一抵达法雅空域，便有在尝试联系之前潜入帝国内部的万变之子主力队伍，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加上毫发无伤的求知者号恒星基地以及重整旗鼓的帝国舰队，他们很容易就得出了自己的大部队已经翻车，全军覆灭的结论。 察觉到此事的至臻完人战帮立刻向盟友展现出了混沌信徒应有的自我修养——他们决定落井下石。 至臻完人战帮的领袖，外号“嗜血新贵”的强大阿斯塔特当机立断地带着一队人马跳帮到了真理之谕号上，强行将这艘万变之子的战帮旗舰给据为己有了。 在战场上黑吃黑自然免不了会动摇军心，嗜血新贵以及其手下的至臻完人战士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失去了万变之子所提供的情报，也谈不上稳定军心制定作战计划。 于是没有计划就成了唯一的计划，他们选择直接依靠自己最为强大的优势，也就是军力优势，于是便直接带着主力舰队A了过来。 面对来势汹汹的极乐方舟号和真理之谕号，以及其麾下的庞大舰队，米拉克没有丝毫怯懦，伤痕累累的忏悔之火号承载着荣光大教堂和帝皇圣像开赴最前线，迅速进入与敌军的交战状态。 与此同时，被转移到求知者号恒星基地上的指挥机关刚一落座，便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中央总控室的屋顶什么时候被谁拆了？” 064 审判官 法雅外围的碎石带上，帝国军与混沌舰队已经开始了第一轮交战。 由大量军官和通讯人员组成的指挥机关此时也顾不得追究总控室的屋顶哪去了以及头上那座塔是什么了，他们跨过地面上可疑的大片血迹权当是机械修会护教军击退叛徒入侵时留下的痕迹，迅速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忏悔之火号战列舰伤痕累累的舰体不断往外泼洒出凶悍的火力，用近乎自残的走位强迫敌方战舰向自己计算好的方位移动，为恒星基地炮台的超远距离精准狙击创造时机。 面对多个混沌阿斯塔特战帮的军力，米拉克只能出此下策，他自己的战团已经几乎拼光，以凡人为主的帝国舰队面对混沌阿斯塔特的跳帮攻击根本无法做出实质性的有用抵抗，更不要说对方还能够召唤恶魔盟友的帮助，而自己这边的灰骑士极其有限。 求知者号的中央总控室中，每一个人都忙碌得焦头烂额，他们协调着防御力量的调配，回应着前线军官的火力和物资支援请求，还要从吃紧的战事中想办法抽调出舰船，用于返回法雅行星地表，将留守陆地的战斗修女和帝国卫队等宝贵战力运上太空参战。 紧张的工作中没有任何人有精力去关注自己的工作环境，但还是有这么一个人，察觉到了头顶那座三足高塔的不同寻常。 那便是已经被审判庭革职的前审判官，贝尔娜缇塔。 虽然已经被革去审判官职务和相应的一切权力，但实际上，一名审判官如果成功搞出了需要审判庭都将之革职的大事，那么这往往意味着这名审判官的個人能力已经强大到了令审判庭都无可奈何的程度。 这也是贝尔娜缇塔能够进入总控室的原因。 一名审判官的地位并不取决于他在审判庭内的职务高低——事实上很多审判官都不喜欢身居高位的束缚——代表审判官身份的玫瑰结很多时候都单纯只是一个身份，一个名正言顺的支点，仅此而已。 每一名审判官手中的权力都不是被这个职务所赐予，而是自己拼搏争夺而来。能够调动多少资源，拥有何等权限，过问何种事务……种种这些，都会因不同审判官的个人能力强弱，以及他的手腕水平高低而变化。 强大的审判官谁都不怕，弱小的审判官谁都不怕。 贝尔娜缇塔属于前者。能靠一场谎言集结出殉道者与朝圣者这两支庞大舰队的审判官，自然不会是什么观赏货色。 在被女先知亲自审判定罪之前，厄斯白涅斯最多给她穿一些小鞋恶心恶心她，却无法对这位手眼通天的审判官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惩戒。 而在借助一些渠道进入求知者号的中央总控室后，常年与异形异端打交道乃至于自己也被同僚多次指控为异端的贝尔娜缇塔，立刻便发现了取代钢铁穹顶屹立于总控室上方的三足高塔的不同寻常。 “那不是人类文字，也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异形文字，但这个结构很巧妙也很精细，似乎与放大某种信号有关？”贝尔娜缇塔站在来来往往的文职人员中抬头望着头顶的三足高塔，心中疑惑：“而且，上面塔身的中心位置隐约在传来某种灵能波动……” 她试着找了几名留守恒星基地的基层技工询问这座高塔的事情，得到的回复是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就在战争爆发的几小时前，总控室上方盖着的还是他们亲手组装的钢铁穹顶，技术神甫们也很想知道这玩意是从何而来。 什么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拆掉求知者基地的钢铁穹顶，用一座疑似异形造物的信号塔取而代之？ 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贝尔娜缇塔的心中。 她迅速通过强大的人脉和贿赂绕过监管，借助前往法雅运兵的运输舰取回了自己被封存在国教手中的装备： 一整套由尼福尔主星的铸造大师为她量身打造的“游侠”型先进动力护甲——上面刻满了忠诚的二进制祷言；一本从色孽异端手中缴获的欢愉魔法书、一柄杀死恐虐信徒后获得的饮血魔剑、两枚寄宿着两只互相敌对的亚空间邪魔的魔戒；一把被大贤者考尔亲自撰言祈福的新型爆弹枪、4枚含有圣人遗骸粉末的神圣弹药、13枚含有不可接触者骨灰的特制爆弹…… 贝尔娜缇塔的装备之精良，甚至超越了很多星际战士战团长，作为审判庭激进派中的激进派，若非没有一些手段，她也活不到现在。 将这一套恶魔看了都得给审判庭发举报星语的装备穿戴整齐，贝尔娜缇塔再次返回了求知者号恒星基地。这一次她左手拿着爆弹枪，右手提着饮血魔剑，腰间挂着欢愉魔法书，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她使用挂在胸前的魔戒发动短距离传送法术，将自己传送到了求知者号的顶部。 被安装在恒星基地顶部的三足高塔对于整个求知者号来说其实十分渺小，就像是一根插在西瓜上的蜡烛，功能上便是一根伸出体外的天线，只是做工精致复杂了些。 三个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灰风正蹲在塔顶准备给蜡烛点火，一个个被肢解成人棍的万变之子战士被挂在它身后，扭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罗素倚在刻满泽洛文字的机械结构上，灵能视线越过太空，远远眺望着星系外围的舰队激战。 “最后一艘混沌战舰也跃出亚空间了，点火吧，试试这群神棍的灵能能烧多久。”罗素轻声道。 灰风接收到了他的指令正欲作出反应，但是下一刻，三个灰风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向同一个方向冲了过去，速度之快简直就像是三枚离膛的子弹。 “灰风你等……”罗素话还没说完，国教修女打扮的灰风已经将手刀砍向了悄悄出现在元帅身后的那个女人的脖子。 字面意思的手刀，这只灰风的左手在砍向贝尔娜缇塔的过程中迅速重组成了一截银白的刀刃，与贝尔娜缇塔下意识架起的饮血魔剑碰撞在了一起。 瞬间，灰风的左手刀刃便被崩出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反应好快，刀好硬。” 灰风立刻舍弃被斩裂的左手，在它身后身穿白袍的灰风和COS成审判官的灰风一左一右重构身体，蠕动的纳米机器人迅速让这两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儿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战争机器。 大大小小上千个炮口从灰风的身体中生长出来，同时充能完毕，瞄准了贝尔娜缇塔的每一寸身体。 “这是什么怪物……”贝尔娜缇塔大受震撼。 065 灵能尘埃 赢不了——这是贝尔娜缇塔被两个灰风身上的近千个能量弧发生器瞄准之后产生的唯一一个想法。 刚刚被她用饮血魔剑切裂左手的灰风也立刻放弃了近战攻击，转而将自己的衣裙扯下，从胸口、掌心、腹下……生长出一排排蓄势待发的热武器。 即使是常年与死亡守望一起屠杀异形，亲手灭绝过数個弱小异形种族的贝尔娜缇塔，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 这三个由微型机器人聚合而成的类人型战斗机器，简直比科技黑暗时代生产的灭绝遗机还要极端…… 明白自己绝无一战之力之后的贝尔娜缇塔非常顺滑地得出了自己应该跑路的结论，但当她想要通过挂在胸前的魔戒发动传送法术跑路时，她却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 寄宿在两枚魔戒中的两只互相敌对的亚空间恶魔，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它们之间永恒的争斗，两枚魔戒此刻从未有过的安静，完全没有回应她的召唤。 “恐虐赐福的魔剑，色孽的魔法书，两个戒指里分别寄宿着一只奸奇恶魔和一只纳垢恶魔……”罗素看着贝尔娜缇塔，眼神古怪至极：“你居然把四神赐福集齐了？” 隔着动力甲的全封闭式头盔，他看不见贝尔娜缇塔的表情，但对方却认出了他是谁。 “你……您是，‘弹星者？’”贝尔娜缇塔显得十分意外，握在手中的武器也插回了腰后。 她是很聪明的女人，在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而且还逃不掉的情况下，不如选择主动放下武器，来博取对方一点好感。 罗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饶有兴致地仰望着贝尔娜缇塔的头盔。 他的身高在普通人类男性里算高的，但贝尔娜缇塔原本便是一米九多的高个子，穿上动力甲之后的她已经比一般的星际战士还要高了，罗素站在她面前，就像普通人类在面对阿斯塔特。 两个灰风的武器系统仍然牢牢锁定着贝尔娜缇塔，剩余的一个则收起武器转过身，张开双臂给了罗素一个大大的拥抱。 灰风的身体在拥抱他的过程中迅速崩解重构，无以计数的纳米机器人在几秒钟内爬遍罗素身体的每一寸，就这样从一台人形战斗兵器变成了穿在罗素身上的一层铠甲。 在保证元帅安全的情况下，灰风才能让自己执行罗素下达的“停止开火”的指令。 贝尔娜缇塔注视着眼前的人形兵器解体的一幕，稍微放松了些的神经让她注意到了罗素身后，被一根钢缆悬挂在塔身上的数十名混沌阿斯塔特，他们无手无脚，连下颌都被强行撕下，已是被肢解成了人彘，鲜血淋漓的身体还在挣扎扭动，怨毒的双眼死死瞪着“弹星者”。 这样诡异而又猎奇的一幕让贝尔娜缇塔顿时明白，为什么没有多少防守兵力的求知者号，却能够在混沌阿斯塔特的入侵中安然无恙。 因为弹星者在这里。 甚至于这座高塔的突兀出现，也因为弹星者的存在而变得合理了起来。 “据记载，科技黑暗时代的人类曾大量吸收使用异形的科技，来为自己种族的设备强化提效……” 现在被广泛使用的虚空盾，便是科技黑暗时代的人类对亚空间的研究成果之一：虚空盾的承伤原理是伤害转移，将自身受到的几乎所有能量冲击都尽数转移到亚空间中，让灵魂之海来承受。 望着泽洛风暴投射器塔身上的晦涩异形文字，贝尔娜缇塔回忆起了自己昔年游历过的多个铸造世界，以及被机械俢会发掘收藏的各种远古资料：“科技黑暗时代的亚空间还不是禁忌，人类对灵能以及亚空间的研究曾取得了辉煌的成果——这座高塔也是其中之一么？它的能力是什么？” 仿佛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罗素转转脖子适宜了下灰风紧紧包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开口说道：“这的确是一件基于异形科技的造物……” 他没有提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只是用简短的语言将泽洛风暴投射器的工作原理以及用途向贝尔娜缇塔解释了一遍。 随后，在贝尔娜缇塔惊愕与释然的目光中，罗素来到了被悬挂在塔身之上的万变之子们面前。他将一根手指点在了其中一名混沌星际战士的眉心，随后，一缕稀薄的灵能火焰由外至内开始燃烧。 “那名为泽洛的异形种族曾经研究发现，通过在体内触发一种受控的灵能链式反应，它们可以将自己与同类的身体与灵魂都燃烧成一种蕴含巨大力量的灵能尘埃，这便是泽洛风暴投射器的能源来源。” 罗素细心地操控着手中的灵能火焰，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经过漫长的后续研究，我们找到了在其他灵能种族，比如人类体内，触发这种灵能链式反应的方法。” 被灵能之火灼烧灵魂显然极其痛苦，即使是混沌星际战士也在这稀薄的火焰中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但却发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惨叫与挣扎，只有筋肉虬结的躯干如蛇般痉挛扭曲。 在罗素如闲聊般漫不经心的话语中，一名万变之子战士的身体逐渐燃烧殆尽，变成了堆积在他掌心的，一小撮晶莹美丽的灵能尘埃。 “有点少……力量也有些稀薄，意料之中，勉强能用。”罗素摇了摇头，如果是灵族，或是阿尔法级、贝塔级灵能者，出货量会不会高一些？ “您是打算使用这些灵能尘埃启动风暴投射器，在法雅制造一场人工风暴，将混沌舰队全部困在这里吗？”贝尔娜缇塔略显激动地问道。 她是少数知晓L-星门存在的人之一，也明白米拉克在前线苦苦支撑所等待的，便是L-星门通航后从核心星系涅槃那赶来的支援大军。 而如果弹星者能够使用人工风暴将混沌舰队困在法雅，那么，在大部队的支援之下，他们完全可以将此次混沌入侵的全部兵力都尽数全歼！没有一个敌人能够逃脱帝皇的制裁！ “我的确是打算将混沌的走狗们困在法雅不错，但并非是为了配合你们所等待的援军。”罗素单手托着在掌心中堆成小山的灵能尘埃，缓缓走近泽洛风暴投射器的塔顶中核位置。边走，边说道： “因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支援舰队。” “不，不是的！”激动之下的贝尔娜缇塔想走到弹星者面前与他理论一番，但两只灰风身上密密麻麻的能量弧发生器滋滋作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得站在原地，反驳道：“只要L-星门组装完毕，涅槃那……” “L-星门早就组装完毕了。”罗素淡淡说道。 066 与龙共舞 罗素的话音落下，一个恐怖的可能性出现在贝尔娜缇塔的心中。 那个事实是如此令人绝望，即使心理素质坚强如她，也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冷漠的弹星者没有给她欺骗自我的机会。 强大的灵能牵引着她的精神越过太空，璀璨的星河随之暗淡，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就连星系中央的恒星的都黯然失色，在这一片阴沉晦暗的氛围中，她看见了。 帝皇的无头圣像在星系外围高举着左手，一盏明亮的“灯笼”在星空中散发出幽绿的醒目荧光。 那是已经被点亮了的L-星门。 隔着半个星系的距离，贝尔娜缇塔能够清晰地“看”到星门中央那被扭曲的球状时空。两艘带着齿轮印记的机械修会铸造舰停靠在L-星门周围，不知在忙碌什么，但他们的忙碌注定是徒劳的。 “L-星门的组装早在混沌舰队刚现身时就已经完成了，所谓的调试也只不过是走個流程，扭曲参数是灰风从一开始就设定好的，不会出错。” 虽然隔着头盔看不到表情，但罗素能感觉到贝尔娜缇塔现在的心情恐怕不会很美丽。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星门早已激活，那么为什么你们迟迟没有得到涅槃那的支援呢？” 贝尔娜缇塔轻咬嘴唇，握着饮血魔剑的右手微微颤抖。 “万变之子是信仰奸奇的混沌战帮，他们的行动受到了邪神奸奇的启示。——想也知道，这场由奸奇谋划的混沌入侵，怎么可能会只针对法雅，而遗漏掉第一个子门所在的涅槃那呢？”罗素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涅槃那现在自顾不暇，或许核心星系的实力和女先知的存在足以让他们抵御混沌的入侵，但指望他们能够腾出手来对法雅施以援手，恐怕有点难度——涅槃那的星门估计已经被摧毁了。” 罗素自顾自地说着，缓步走到塔顶中央，将自己手中的灵能尘埃轻轻抖落，贪婪的机械很快便将他赐予的能源吞入腹中，浓缩了这名万变之子一生灵能潜势的尘埃落入泽洛风暴投射器的核心炉腔中，随即点燃。 尘埃的燃烧催生着混沌而暴躁的灵能波动，这种暴躁的能量被信号塔所放大，增幅，席卷星空，直至将整个法雅恒星系都囊括其中。 人工风暴，开始投射。 泽洛风暴投射器制造的灵能风暴同时作用于虚境与现实。 亚空间中，本就算不上平缓的灵能潮汐迅速变得暴躁而混乱，以在求知者基地中燃烧的灵能尘埃为中心，一场咆哮的亚空间风暴包裹住了整个法雅星系，一切以法雅为起点或终点的亚空间航行都变成了无稽之谈。 现实宇宙中，法雅星系内的天文环境正在变得无比恶劣，灵能占卜阵列与亚空间侦测器等设备在第一时间失效，搭载在各艘舰船上的虚空盾系统原本运行良好，在风暴掀起后，却一个个迅速几近失效。 舰船的常规航行变得举步维艰，武器系统的运转也受到了某种未知的干扰，变得缓慢滞涩。 而造成这一切的灵能尘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燃烧消耗着。 罗素面无表情地从万变之子们面前走过，缭绕在指间灵能火焰将他们一个个点燃，烧成灰烬。 “灵能尘埃的消耗速度比想象中要快，灰风，要抓紧时间。”罗素说道。 “我知道了，元帅。”灰风的声音直接从他的脑海中响起。 看着弹星者做起事来不紧不慢的斯文样子，贝尔娜缇塔的心中升起了新的希望。 如他所言，涅槃那的星门或许已经被混沌所摧毁，即使女先知能够带领众人驱散混沌，重新修缮星门也需要时间。 很显然，米拉克及其麾下的帝国舰队绝对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但没有涅槃那的支援，不代表没有支援。 在兽人战争时，便是弹星者用数个泰坦军团给予了帝国登陆部队决定性的支援，又亲自下场杀死了大魔与兽人军阀，接着又用一艘遗迹战舰的代价，歼灭了遮天蔽日的虫群。 那么这一次呢？面对浩浩荡荡的混沌入侵，弹星者又要用什么方式保下多灾多难的法雅？ 答案是很简单粗暴的方式。 随着人工风暴被投射至整个法雅星系，被天文环境上了多种debuff的帝国舰队和混沌舰队都变得笨拙而迟缓，战争烈度也缓和了数个等级。 正在所有人都因这突然的剧变而感到茫然与恐慌之时，法雅外围的小行星带上，帝国与混沌厮杀正酣的主战场中央，出现了一阵即使用肉眼也能观测到的空间曲率扭曲。 随后，一头如小行星般醒目的庞然大物，凭空出现在了交战双方的面前。 “……那是什么？是，战舰？还是某种巨型生物？” 一名身处前线的海军军官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注视着那头忽然出现在自己舰船前方的巨大怪物。 那是一条巨大的，通体银白色的，类似某种“鱼类”的东西。 它的身上覆盖着构造复杂的密实鳞片，缝隙间散发着青蓝色的幽光。 它的身体两侧各长着一片半透明的明亮“鳍片”，就像是用翼膜包裹住身体的蝙蝠。 它的头颅大得就像兽人的战斗月亮，上面排列生长着数十颗散发着紫色幽光的眼睛。这名军官毫不怀疑，那张强壮的巨颌可以一口咬断自己舰队中最为强大的的旗舰忏悔之火号。 那是怎样恐怖的生物啊，以至于看到这一幕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相信那是生物，或许只有虫巢舰队中体型最大也最为笨重的生物母舰，才能够与这样的怪物相媲美。 但这头游弋于星空中的巨兽却一点也不笨重。 它的鳍片扇动，身躯扭转，以不可思议的，堪称敏捷灵活的机动性避开了附近的帝国船只，随后又灵巧地绕过坑坑洼洼的碎石带，一头扎进了混沌舰队的队列之中。 亲手操纵过舰船，体验过在人工风暴中航行有多么艰涩的船长们无一不感到怀疑物理法则。 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体构造，什么样的材料强度，才能够支撑这样暴力的辗转腾挪，却没有让自己的身体因惯性而折断？ 随后，这条后来被帝国命名为“纳米巨龙”的天体级生物面对着混沌舰队张开了它的巨口。 巨大的能量以无法解释的方式于它的口中汇集，压缩，喷涌而出。 巨龙吐息了。 067 围猎 纳米巨龙单一颗头颅便有战斗月亮般大小，当它张口吐息，即使是体型最大的战舰也会被那奔涌的快子流所淹没。 如果说在虚空盾系统完好无损满功率运行的情况下，大型战舰面对这样的攻击还能够勉强抵御。 那么在虚空盾等各种护盾都因泽洛风暴而失效、亚空间航行被封锁、常规航行也被天文级灾害而减速的现在。即使是带有邪神赐福的混沌战舰，也无处可逃，只能用自身的装甲和船体去硬抗纳米巨龙的吐息。 这样做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纳米巨龙凭借着匪夷所思的身体强度强行无视了自身庞大的质量与体积，在太空中灵活地游动，摆尾，摇头晃脑，炙热的吐息横扫星空，将无数大大小小的混沌舰船吞没其中。 只这第一波攻击，便让混沌舰队损失惨重，不少小型海盗掠袭艇直接在龙息中被焚化成了宇宙尘埃。 随后，混沌舰队的反击纷繁而至。 信仰色孽的战士们完全无视了被巨龙吐息轰击得四散奔逃的小战帮战舰和星际海盗，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不完美的乌合之众。 追求完美的战争艺术的至臻完人战帮，无论是最擅长的登舰作战还是海战水平都被打磨得登峰造极，由他们操纵的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在承受了巨大伤害之后仍然能够稳住阵脚，受控于他们的战舰即使是在如此毁灭性的打击下依然显得自在优雅。 它们保持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完善阵型，至臻完人们将自身船体因天文灾害而变得艰涩的移动速度、武器受到的干扰、纳米巨龙的行动模式等都计算得极度精准。朝面前的星辰巨兽泼洒出优雅美丽的鱼雷和光矛。 纳米巨龙巨大的体型成了被他们抓到的第一个缺陷，第一波攻击如期命中了巨兽的尾部。 然后——无事发生。 不管是炽热的能量武器还是爆裂的实体弹药，都未能在那闪烁着青蓝幽光的龙鳞装甲之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被亚空间的混沌能量加持的波动炮，才能对那头巨兽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但纳米巨龙似乎拥有极其强大的自愈能力，混沌赐福的武器对其造成的伤害很快便自我愈合了。 至臻完人的战士们很快便发现了这头巨兽的强大有些出乎预料，肉得一逼的同时伤害还高。 走位也很骚。 受伤的纳米巨龙迅速放弃了原本正在追逐的一艘混沌驳船，用与其体积和质量完全不符的灵活快速机动，报复性地追着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死咬不放。 护航在这两艘混沌旗舰身边的至臻完人舰队很快便在巨龙的暴怒中尽数坠毁，纳米巨龙的破坏力与攻击性之强，远远超出所有人的理解。 让米拉克及其手下军官感到庆幸的一点是：这头纳米巨龙似乎有意避让着帝国船只，只对混沌舰队进行有着目的的狩猎。 很快，在先前的鏖战中身负重伤的忏悔之火号便接到了来自求知者基地指挥室的消息：这条突然出现的纳米巨龙是帝国舰队的友方单位。 它属于“弹星者”…… 这条能够被称为玩笑的荒谬信息，即使是米拉克也无法立刻接受。但看到弹星者这个名字，以及这条加急通讯后缀的发件人以及担保人“贝尔娜缇塔”之后，他立刻强迫自己调整了心态。 冷静下来的米拉克开始协调部下；驱赶编制尚存的混沌舰队、追击仓皇逃窜的小型混沌舰船、阻止被打散的混沌军力靠近法雅行星…… 完成喘息的帝国舰队从各个方面配合着纳米巨龙的狩猎行动，他们在星空中与龙共舞，每一秒都怀着敬畏与恐惧，提心吊胆。 被人工风暴所封锁的法雅现在便如一座星系规模的庞大斗兽场，纳米巨龙游弋在天体之间，在帝国舰队的配合之下高效清扫着士气彻底垮塌，已是溃不成军的混沌残兵。 求知者基地上搭载的超远程精确打击武器也参与了这场瓮中猎杀，而在基地内部，当贝尔娜缇塔费尽心思终于甩掉众多试图向自己追问各种事情的国教牧师和法务部人员，悄咪咪回到塔顶后，弹星者已经不在那里了。 泽洛风暴投射器如常运转着，悬挂在塔身上的万变之子已经所剩无几，维持这场人工风暴所需的能源消耗堪称恐怖。 空荡荡的塔顶只剩两個灰风，一个在维护着系统的运行，一个在照看剩余的混沌阿斯塔特被燃烧成灵能尘埃的反应过程。 “额……弹星者已经离开了吗？” 两个灰风没有回答贝尔娜缇塔的问题，对于她的到来，它们的反应都不算很热情。 灰风静静照看着最后一名万变之子，一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睛注视着不变神祀在痛苦中挣扎着燃烧殆尽，随后便将萃取了他一生所有灵能潜势的晶莹尘埃小心收起，放在风暴投射器的核心炉腔中备用。 完成这些工作后，灰风转身一看，贝尔娜缇塔还没走。 “能源有些不够用，你能为我提供一些可以被当做燃料的灵能者吗？”灰风问。 “当，当然可以。”贝尔娜缇塔连声肯定，随后斟酌着语言说道：“本次混沌入侵中我们筛查抓获到了大量心智脆弱、被混沌所蛊惑的堕落导航者。我马上安排人将没有审讯价值的那部分交给你……” “非常感谢你能配合我的工作。”灰风挑起嘴角，对她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 “不敢承谢，这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贝尔娜缇塔立刻还礼。 灰风一丝不苟执行弹星者留下的任务的认真样子让她的心中安稳了不少，对于这两台被称作“灰风”的人形战斗机器的性质，贝尔娜缇塔已经有了初步判断：它们并非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而是更加呆板的、类似自动程序的存在，只会执行既定任务，每次行动变更都需要弹星者的授权。 没错，作为从科技黑暗时代存活至今的古老永生者，弹星者怎么可能犯那样低级的错误，将高危人工智能留在自己身边呢？ 贝尔娜缇塔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真是杞人忧天，还有些冒犯。 将这些有的没的各种想法通通抛之脑后，贝尔娜缇塔转身离开，她得抓紧时间在万变之子们的灵能尘埃烧完之前将新的灵能者送到这里，为那场星空中的狩猎维持场地。 “请等一下。”灰风叫住了她。 贝尔娜缇塔警惕地转过头，却看见原本在照看风暴投射器系统运行的那个灰风离开了自己的岗位，来到了她的身后。 068 报偿 “还……有什么事吗？”贝尔娜缇塔表现出尽量友好的姿态看着两个灰风。 “主人让我告诉你，他不是无私奉献的圣人。所谓事不过三，这是他最后一次无偿为人类帝国提供帮助——如果你们还想从‘弹星者’手中获得别的一些珍贵的信息或是帮助，就需要拿出相应的报偿。” 灰风的吐字极为清晰，生怕对方听不懂似的：“这台泽洛风暴投射器以及求知者基地以后会常年驻守法雅，我会将生成灵能尘埃的链式燃烧反应的原理交予你们，让你们获得维持系统封所需能源的途径。” 将这件神器半赠予给帝国，弹星者居然如此慷慨么？如果让机械修会知道了…… 贝尔娜缇塔做好被狮子大开口的准备，问道：“他想要从我们手中得到什么？” “主人想要的东西有很多……这一次，是征兵权。”灰风如实说道：“我们想要获得在厄斯白涅斯及其周边星区合法征兵的权力——小规模的就好，每1个巢都星球每10年不会超过10人。” 也就是平均每个星球每年只征走1人…… 这個数字对于人口庞大的人类帝国来说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弹星者为泽洛风暴投射器开出的价格之低廉，已经到了让贝尔娜缇塔心生疑虑的地步。 或许人数多少并不是重点，而是弹星者“在人类帝国中获得权力”这件事本身的意义？ 思考片刻，贝尔娜缇塔没有提出异议：“我会尽我所能说服厄斯白涅斯的星区政府，如果可以的话，这个范围可以扩大至几乎整个远东边疆。”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灰风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 贝尔娜缇塔离开后，灰风重新回到了设备前，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太空中的围剿战已经接近尾声，在源源不断的燃料供应下，灵能风暴持续笼罩着法雅。 无论敌我的各种舰载探测设备皆都在这场风暴的干扰中失效，机械修会十分难得地主动拿出了先前建造欧姆弥赛亚圣像时从大主教那儿毛来的圣遗物“真实之眼”，来给帝国舰队开视野，以便更好地与纳米巨龙配合作战。 纳米巨龙的战斗力是如此恐怖，待到燃料终于耗尽，风暴终于消散之时，即使是在真实之眼的视野中，也已经看不到一艘尚未被击毁的混沌舰船了。 在之前的战斗中一边布道鼓舞凡人辅助军，一边身先士卒跟恶魔对线，最后还命大活下来的国教牧师们，现在正在每个能找到的公共开阔地带膜拜着星系外围的引路人圣像，他们为帝皇的神迹而深深感动，也为圣像被亵渎而痛哭流涕。 虔诚的样子连带着一群凡人士兵连伤也不治了就跟着一起对那提着灯笼的无头圣像顶礼膜拜，几乎所有人都将这场忽然掀起的亚空间风暴称之为“帝皇之怒”，连带着那头忽然出现在法雅将混沌暴打一顿的纳米巨龙，也被狂热的信徒们赞美了一番。 这让罗素有些担心时间长了灰风会不会被这群迷信的人给拜出机魂…… 因参战较晚而损失轻微的战斗修女和帝国卫队，则担起了作为这场战争收尾的地面战斗任务，他们负责清扫在混乱中悄悄迫降到法雅地表的少数混沌残党，此时此刻也正在密林与钢铁丛林中清扫敌人，准备战斗。 这是帝国最擅长的绞肉机消耗战，不需要任何外人帮助也能完成得很好，顶多是伤亡会高些。 在战争的收尾阶段，受损严重的帝国舰队已经开始轮换着泊入求知者号底部的舰队锚地，或是前往法雅的星港接受维修。在这过程中，战舰上的军官们却意外发现了一件怪事： 每一个被安排来检修舰船的技术神甫以及手下的技工和机仆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似乎怀着某种怨气，连净化、安抚机魂的仪式都破天荒地有了那么一丝丝懈怠。 对机油佬来说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并不知道技术神甫们生闷气的原因，也不知道曾亲手完成了L-星门组装的技术贤者正从帝皇圣像那边火急火燎地赶来，只为一睹那件在法雅掀起亚空间风暴的神器的真容。 只有负责监视纳米巨龙动向的侦察机机组人员仍然心惊胆战，直到它终于闹够了似的摆尾离开，庞大的身躯伴随着空间曲率的扭曲而消失在虚空中，他们的神经才总算放松下来。 机组成员用刚刚恢复不久的通讯系统通知向求知者基地发去请求，希望能忏悔之火战团能够派出星际战士部队来接管巨龙离开后，漂浮在法雅内一颗气态巨行星轨道上的混沌舰船残骸。 因为他们怀疑在最大的两艘混沌旗舰中也许还有少数幸存的混沌阿斯塔特。 打捞来历不明的战舰修修洗洗接着用是机械修会的作风不错，但对于混沌叛徒驾驶的污秽战舰，帝国向来只有摧毁这一个选项。 但尴尬的是忏悔之火战团现在人有点少，准确来说，这个千人战团已经拼得只剩不到40名正在抢救的重伤员了，这还是将几台无畏机甲也统计在内的结果。 兵力捉襟见肘的米拉克只好摇人，最后由灰骑士们接下了清扫混沌舰船的任务。 在整场战争中忙前忙后堪称劳模的迪米特里带着他的灰骑士小队疲惫地赶到了那颗名为“泪湖”的气态巨行星的轨道之上，只是来得有些晚。 当他们赶到时，“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这两艘失去动力的混沌旗舰已经被气态巨行星的引力所捕获，正在向“泪湖”星体表面的液氢海洋坠落。 站在船舷上眺望着巨舰沉入巨行星的壮观一幕，迪米特里陷入沉思。 凭借自己的灵能力量，他能够感应到，那两艘混沌旗舰中仍然存在着微弱的生命信号，几名至臻完人战帮的混沌叛徒仍苟活于舰体深处。 理智告诉他，哪怕自己放任这两艘战舰沉入巨行星，里面的混沌叛徒也绝无可能生还。 但出于个人的情绪，迪米特里其实更想直接跳帮到混沌旗舰之上，亲手用动力长矛宰掉里面的所有堕落阿斯塔特……但那样很危险。 其他队员也抱着差不多的想法，正当灰骑士们陷入两难困境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被巨行星的引力所捕获的的“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在即将坠入外气层时忽然停止了沉没，毁坏的引擎被重新点燃，强劲的推动力支撑着船体摆脱引力的束缚，重回太空。 迪米特里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起来 069 通航 在痛恨混沌的迪米特里看来，这两艘浸染着混沌力量的大型战舰就是两大块从亚空间中泄露到实体宇宙的恶臭污秽，而藏身其中的混沌阿斯塔特则是在污秽里来回拱动的蛆，他们扭曲的生命之火在灰骑士的眼中无比醒目，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 但是忽然，那星星点点的，惹人厌烦的顽强烛火，熄灭了。 藏身于战舰深处的混沌阿斯塔特扛过了纳米巨龙的快子乱流吐息，躲过了战舰崩坏后的帝国围剿，一直苟延残喘到了迪米特里闻讯赶来都没有彻底死去，但当引擎重启，战舰即将脱离气态巨行星的强大引力逃出生天时，他们却死了。 至臻完人们的死亡是如此突然，又如此轻易，像个玩笑。 “发生什么事了……？”迪米特里疑惑的同时也迅速警戒起来，脚下舰船的武器系统已经开始运行，做好了随时发动攻击的准备。 之前为了快速赶到此地，灰骑士小队乘坐的是体型较小的高速打击挺，以几艘小型快艇的战力要面对两艘苏醒的混沌旗舰难免显得捉襟见肘。迪米特里双眼睛盯着从巨行星中缓缓爬起的污秽巨舰，立即向求知者基地申请舰队支援。 但随后，他却得到了“不要理会，放那两艘船走”的命令。 支援请求被拒绝让迪米特里大发雷霆，他在通讯频道中痛斥指挥官的懦弱无能与海军的爱惜羽毛，混沌叛徒的旗舰已经重启，帝国舰队无论有多么惨重的损失也应当立即做出行动才是，袖手旁观应与异端同罪。 面对迪米特里的指责，求知者基地中的军官无言以对，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表示这是上级的命令而非他自己的意志，竭尽所能为自己做着苍白的辩护。 迪米特里还欲再骂，但紧接着，一条来自忏悔之火号的加密通讯让他的怒火熄灭了下去。 阅读完信息之后迪米特里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对两艘混沌旗舰的一切作战规划，带着灰骑士小队离开了“泪湖”的轨道，返回恒星基地中休养。 小队中的灰骑士们对队长这一反常态的懦弱颇有微词，这个误会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够解除，因为只有迪米特里自己知道，他所得到的加密通讯的内容是： “弹星者希望得到这两艘战舰。” 虽然还是很想亲手杀死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上的混沌叛徒，但迪米特里觉得他们落到弹星者手里可能会经历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事情，也就看开了。 毕竟，他看过女先知分享的记忆，也听米拉克描述过弹星者净化混沌污染以及杀死恶魔的场面。 帝国的高速打击艇载着灰骑士们返回求知者恒星基地，而在他们的身后，庞大的战舰已从气态巨行星中脱身而出。 那舰身缠绕的亚空间邪秽正在因某种未知的恐怖力量而消散，纠缠在钢铁之中的诅咒瘢痕亦在挣扎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尖啸。受损严重的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本就是因亚空间的邪能影响才没有在纳米巨龙的快子吐息中彻底崩毁，而随着混沌影响的褪去，这两艘战舰都在走向解体的边缘。 但在混沌的影响褪去后，这两艘战舰似乎又受到了某种别的影响，分崩离析的残骸硬是以舰船龙骨为中心聚拢在一起，一直保持着将要散架却又没散架的样子，晃晃悠悠地漂过太空。 驻守在法雅的帝国舰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阻拦，目送着两艘诡异的舰船越过小行星带，去到法雅星系恒星引力井星系的最边沿，也就是帝皇圣像的身边。 留守在帝皇圣像左手哨站上的一名白衣操作员从系统中调出一扇简洁的操作界面，简洁到整个界面只有三行文字。 【终端出口-法雅】 【星门01-临界基地】 【星门02-涅槃那】 其中“临界基地”的显示文字为醒目的荧绿色，表示该星门已联网，“涅槃那”的字体颜色则是灰暗的，该星门因故障而断网了。 操作员按下“临界基地”的参数选项，随后便目送着半死不活的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先后进入L-星门中那片被扭曲的球状时空，伴随着星光晕散，两艘战舰都消失不见。 L-星门第一次运行，圆满完成。 战争之后的法雅进入了恢复期，以贝尔娜缇塔为首的审判官在这個小小的星系掀起了一场大清洗，导航者们无论是忠诚的还是堕落的都人人自危，就连在内乱中几乎没出现过叛徒的星语者都被严密监视与严刑逼供。 对于这些对审判庭来说算是传统艺能的残忍行径，罗素一概不知。 带着两艘混沌战舰回到自己忠诚的临界基地后，充斥整个星系的电磁脉冲首先对他表示欢迎。 随后，从L-星龙变回灰蛊母舰，一直守候在星门附近的灰风也迎了上来，它紧张兮兮地立刻派出小型战斗机，用最快的速度将罗素送回自己的舰体之中。 然后才分出精力去执行它的正经任务：用大量自动机械拆解回收失去了罗素掌控的舰船残骸。 脱下弹星者的黑袍，罗素久违地坐在灰蛊母舰的核心舱室中，与灰风一起注视着被拆解得只剩龙骨的两艘战舰，以及更远一些的，屹立于星空之中的L-星门。 “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在另一个宇宙重建L-星门。” 灰风的声音里颇有几分感慨之意。 这件来自它的创造者的巨型结构，对灰风来说有着非常非常特殊的意义。 真的非常特殊。 “这个宇宙的人类一直困于光速，你在这里重新修建L-星门网络，也算是在做好事了。”罗素安慰道。 灰风心里那小小的的伤感迅速消散，它嘻嘻一笑：“心口不一哦元帅，您要是真的只打算做好事，交给人类帝国的就会是星门或者量子弹弓，而非L-星门了。” 罗素不置可否。 他给的解释是：修高速还要收过路费呢…… 灰风很配合地换了个话题，接着问道：“为什么您要回收被混沌污染的战舰？直接制造新的不好么？即使是想要了解帝国战舰的构造以及相关科技，我们也可以找机械修会合作交流……” “那样会引起不必要的疑虑和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罗素答道：“回收混沌战舰有两个目的，一是顺便收集一些帝国的科技数据，二则是……” “是什么？”灰风的胃口被他吊了起来。 “二则是，像这种大型战舰的龙骨，一般会使用一种叫做‘精金’的材料。” 070 投喂 精金（Adamantium），直译为“坚不可摧的金属”，顾名思义，这是人类帝国所使用的最为坚固的材料，很可能没有之一。 与被用于铸造禁军铠甲的“耀金”不同，精金并不存在“良好的韧性”这种东西，过于坚固的特性使得它一般被用于建造终结者、泰坦、太空战舰等大型机械设备的骨架。 很多时候，一艘战舰即使装甲被摧毁，船体被打崩，整艘船彻底报废，其核心龙骨的形态也依然能够保持完好。 机械修会平时打捞废弃舰船修修洗洗接着用，主要就是在打捞作为战舰核心的精金龙骨，再在龙骨的基础上对舰船进行修复或者干脆重建。 坚固，这一朴实无华却又珍贵异常的特性，使得精金受到了人类的格外偏爱，但这同样也带来了一个烦恼——许多蕴含珍贵科技的古老精金造物都无法被现在的人类帝国拆解研究或是二次改造，因为它实在是太过坚固了。 在精金龙骨的基础上，结合采用中子星材料的零素装甲、暗物质偏导护盾等先进科技，罗素有信心设计出一种性能更加卓越的全新战斗舰船。 但在那之前，需要先分析出精金的成分构造，得到能够自主生产这种材料的方式才行。 在纳米星球已经完成同化的现在，罗素有信心通过纳米变形器和复制机终端等先进设备，在这个庞大而高效的工业基地中批量生产任何一种能够通过物理方式合成得到的材料。 但是涉及到一些唯心的玩意就不行了，比如帝国那些个太空死灵看了都摇头的圣骸盾…… 完成对两艘混沌旗舰的拆解后，灰蛊母舰将大部分舰船残骸都收入船体，拖拽着两架无法拆解的精金龙骨，带着罗素来到了临界基地的2号行星上空。 在罗素离开的这些年，这颗原本平平无奇的荒芜星球已经产生了肉眼可见的醒目变化，即使站在灰风的船舷上也能直接看到： 坑坑洼洼的行星地表已经变得平坦，一种粘稠的网状菌丝填满了各個峡谷洼地，整个星球似乎都被包裹在一层淡红色的蛛网之中，每个犄角旮旯里的阴暗之地都已被改造成虫群的温床， 这是科罗尼艾这些年来对这颗行星进行的生物改造的成果，但一些地势较高的地方，它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临界基地中央的脉冲星每时每刻都在向外辐射出巨量电磁脉冲，在这样强烈的能量冲击下几乎没有生物能繁衍生存。 这颗行星也并无大气层的存在，也就是吞噬了索林原虫完成本我进化的科罗尼艾，才能凭借逆天的适应力在这里扎下根来，并且通过混合了藻类基因的强悍菌丝在一定程度上将恒星的辐射吸收转化成养料。 即使换作惧亡者，遇上这开局都不一定扛得住。 一架小型灰蛊战机带着罗素飞向行星地表。追随着科罗尼艾发出的灵能信号抵近行星地表，灰风钻进了一处被菌丝覆盖的深邃裂谷中。 这道裂谷明显经过人为挖掘改造，内里隧道九曲十八弯，洞璧上随处可见厚厚的生体组织涂层，用以隔绝吸收辐射。数以万计的钻地虫仍在不断往深处挖掘拓宽，偶尔还能看到体型巨大的沙蟒钻过岩层。 很显然，这里正在进行某项规模庞大的地下工程。 灰蛊战机在此解体重构成人形灰风，陪着罗素一起走到隧道尽头，一处宫殿式的隐蔽空腔深藏于裂谷的地下最深处，这就是科罗尼艾本体的所在了。 生长在穹顶的生物荧光结构带来了颇为明亮的视野，虫群母后的巢穴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闻起来让人有些飘飘然。 罗素来到宫殿前，密密麻麻的钻地虫和工造原虫在同一时间停下工作，集结到“道路”两旁屈膝匍匐，表现得顺从而恭敬。 宫殿深处，科罗尼艾庞大的身躯已经伏倒在地。 还未等罗素靠近，它便诚惶诚恐地将自己拥有最多重要器官，同时也最脆弱的头部暴露在自己的主人面前以示服从。 它用喉咙深处的拟声器官模拟出最能撩拨人类雄性心弦的柔媚嗓音，低声恳求： “……求您怜悯，我的主人，请再给我一些时间，请再宽限予我50个泰拉年的时间……只要，只要完成对这颗星球的星核改造，我就能制造出足够强大的生物磁场，抵御脉冲星的辐射，为您繁育出足够的健康孩子……” 罗素头皮发麻地制止了科罗尼艾继续说下去，一条没人形的大虫子在自己面前发出娇滴滴的人类女声，让他觉得很掉san。 “我不是来催进度的，这里环境的确恶劣，你能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出乎了我的预料。” “是，主人，感谢您的通情达理。”科罗尼艾这才小心翼翼地缓缓抬起头来，但只抬了一点点——它不敢俯视自己的主人。 罗素在科罗尼艾面前蹲下身来，摸摸它头上的几丁质甲壳：“但50年的确是有些久了，我需要你尽快将孵化星球改造完成，当然，我会给你一些帮助的。” 科罗尼艾匍匐在地，不敢接话，因为罗素抚摸的地方是它的灵能器官，一个非常敏感，又非常致命的器官。 科罗尼艾对2号行星的改造进度会显得缓慢没别的原因，就是缺乏生物质。像这样窝在行星上安安分分纯靠自己种田，获取生物质的效率的确是比直接掠夺其他生物要慢上不少。 好在第一座L-星门已经通航，现在的罗素随时可以从已经被改造成盖亚行星的法雅上源源不断获取生物质，送到这里当作供给虫后的口粮。养一只科罗尼艾还是养得起的。 一人一虫对话时，灰蛊母舰已经将两艘混沌旗舰的所有残骸以及两架精金龙骨送到了临界基地星系最内环的纳米星球上。 随后它便返回了科罗尼艾所在的2号行星的轨道上，将装载在船舱里的大量“货物”运往星体表面。 当那些从覆盖法雅的林莽中修剪下来的，大量的枝叶根须等生体组织被灰风倾倒进覆满菌丝的裂谷之中，罗素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面前的科罗尼艾的意识波动。 滴答—— 一滴粘稠的消化液顺着科罗尼艾的嘴角滴落在地面上。 科罗尼艾连忙用六只爪子一起捂住口器掩饰自己的失态，但那发自灵魂的深邃渴望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与它存在着灵魂链接的主人。 在感受到那些养料的瞬间，虫后的内心便被一种饥渴的欲望所充满，连思维都变得浮躁。 因为那些枝叶来自“巴奥”。 站在罗素身后的灰风双手环抱，有些好奇地看着激动的科罗尼艾：“你们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巴奥呢？” 大概是因为巴奥有“美味”特质吧…… 滴答，滴答——消化液顺着科罗尼艾的爪子不断落下。 071 征兵 科罗尼艾努力忍住爬出洞穴去啃食巴奥的枝叶的欲望，低声回答了灰风的疑问： “……我很饿，每当嗅到它，嗅到巴奥的味道，那种饥饿的感觉就会更加强烈。那是基因层面上的欲望，催促着我将它吞噬，好像这样就能稍微缓解，那永恒的饥饿……” 灰风眨眨眼，不是很理解科罗尼艾的回答，她从没有过饥饿这种感觉。 这其实是个很危险的讯号，馋巴奥身子的不可能只有科罗尼艾这一支虫巢舰队，那永恒回响的饥饿信号来自大吞噬者，来自所有虫群之上的虫巢意志。 在未来的某一天，遮天蔽日的无尽虫海终将淹没法雅，大吞噬者的阴影势必包围银河，熄灭星空……罗素对此心知肚明。 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据他所知，“利维坦”虫巢舰队的主力要在第42个千年才会开始逼近泰拉。 两千多年的时间，总归是足够的。 除了作主食的巴奥外，罗素还给科罗尼艾带了点它不是很爱吃的零嘴，也就是至臻完人战士们的尸体，以及万变之子烧剩下的残肢。 这些被混沌所污染的肮脏血肉真吃起来大概会犯恶心，但里面的基因种子序列还是完整的，让科罗尼艾收集一些关于星际战士的数据对罗素来说没坏处。 做完这些，罗素踏上灰蛊战机离开了2号行星，但将灰蛊母舰留在了这颗星球的轨道上，它还有别的任务。 罗素对科罗尼艾的帮助并不止于提供生物质和基因数据而已，在纳米星球的同化、L-星门建设都接连完成后，腾出手来的灰风终于可以对2号行星进行一些额外的基础建设了。 比如让科罗尼艾最头疼的恒星脉冲，就可以通过在星球的南北极各建一个行星护盾发生器的方式来解决。 这玩意可比大气层好用多了。 与此同时，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的两条精金龙骨也已经被送到临界基地星系最内环的纳米星球上。 让星球规模的纳米机器人集群分析精金的成分结构之余，罗素主要打算以这两条现成的龙骨为基础，建造两艘属于自己的全新战舰，他曾答应过L-星门通航后就带灰风去厄斯白涅斯转转，总不可能让灰风本体去。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好在都不用罗素自己亲自动手去做，在自动机械的帮助下他只需将一個个任务井然有序地安排下去，然后静待结果就好，这便是种田的乐趣。 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罗素自己亲自经手……比如关税。 离开临界基地星系回到法雅后，繁杂的各类消息通过各种渠道被递上了总督的办公桌。 例如审判庭掀起的大清洗，机械修会内部的派系之争，法务部对混沌战舰去向的追查……诸多事件中，罗素真正关心的只有两件。 首先，是在亚空间风暴散去后，法雅终于接到了来自涅槃那的星语，得知了那边的情况。 在女先知的带领下，入侵核心星系的混沌势力已经被击退。涅槃那的星门正在紧急维修，大约最慢2年后便能重新启动，乐观估计则只需1年不到。 L-星门的存在原本是绝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星门的实际施工开始后，总会有只言片语的模糊信息从各种渠道扩散开去。于是知晓这项工程内幕的人也不再仅限于参加了先知会议的寥寥几人。 而如果说之前还有人会怀疑L-星门的真实性与可靠性，持观望态度的话。那么在经历过连续两场混沌侵袭后，明眼人都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核心星系中的老派贵族，和掌握各大星区贸易商行会高层都开始了自己的动作，他们太知道不受限制的交通意味着什么了。 尤其是L-星门网络建成后势必会收取的船只通行税，也就是关税。在帝国绝对的体量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税费波动都将带来天文数字的财富，而这，正是贵族和商行会需要和罗素商谈的议题。 真是想想就头疼。 另外一件事则是，忏悔之火战团的重建。 这支悲催的战团在连番大战中损失惨重，母星被摧毁，建制被打崩，千人规模的战团现在只剩不到40人，其中还有几人伤重不治，需要进无畏。 换做一般小战团打到这个程度基本就算灭团了，剩余残兵一般会被并入母团或者其他兄弟子团。 但归功于暗黑天使卓越的基因种子稳定性以及法雅的重要战略地位，保留着大量基因种子库存的忏悔之火战团可以得到机械修会的鼎力支持，甚至还能向母团请求支援，重建编制不算很难。 唯一让米拉克的头疼的问题，就是兵源。 阿斯塔特修士的培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般需要从青少年时期就开始进行严苛的筛选和残酷的训练，只有其中的佼佼者才能获得植入基因种子、进行一系列后续改造手术的资格 一名新兵即使在所有改造手术全部完成后，一般也不会立即获授动力甲，而是需要在战团中担任侦察兵等辅助兵种，再熬一段时间资历，才能够得到穿上陶钢动力甲化身罐头的殊荣。 如此变态的征兵标准注定了阿斯塔特的补员速度不会很快，而忏悔之火战团遭受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 不光是正式战斗人员，就连尚未披甲的新兵，和还未植入基因种子的候选少年，也在激烈的连番血战之中几乎全员阵亡。 忏悔之火本身的兵源彻底断了。 作为驻扎法雅的战团，这种情况下他们理应从法雅本地征召资质足够的青少年，从中选拔新兵，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在国教的宣扬下，伟大的活圣人总督的无私功绩在整个法雅家喻户晓，从贵族到平民，皆都传诵着帝皇选中的圣人之名。 青少年一代更是从出生起便听着罗素的事迹长大，将他视为英雄、偶像……以及法雅的拯救者。 在这样一个个人崇拜氛围极度浓厚的地方征兵，即使阿斯塔特的新兵训练流程中有精神催眠等调教心智的项目，也无法真正意义上避免罗素的个人威望对忏悔之火战团内部思潮的影响。 因为他们不是小规模补员，而是在整个战团几乎全部打光的情况下从头再建编制。 一个战团标准编制1000人，重建之后便只有不到40人是原本的成员，另外900多人都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从小便对行星总督怀有深深崇敬之情的法雅青少年…… 这已经值得任何帝国官员为之警惕了。 尤其是知道罗素与弹星者之间关系的米拉克，心中更加忐忑。 072 真理 很难说，弹星者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在为帝国提供帮助，他们对这位存在实在知之甚少，而人类，对自己未知的东西总是有所防备。 结合从贝尔娜缇塔那里得到的，关于弹星者想要在整个远东边疆获得合法征兵权的消息，米拉克甚至在心里怀疑过，弹星者可能从一开始便有打算将忏悔之火战团纳入自己的掌控。只是没有任何证据，连牵强一些的都没有。 他也想过强行绕过规定，不从法雅征兵而是从舰队的“虚空之子”中遴选新兵，但那样就太明显了，很可能会招致弹星者的不满，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帝国内部现在也已经出现了许多亲近弹星者的派系。 国教高层中有人私底下认为，弹星者可能是帝皇的某一化身，或是某个失踪的神圣原体……这也算是这群神棍的传统艺能了。 在帝皇刚坐上黄金王座的那段时间，国教还未成为帝国的官方宗教，名称也还叫做“救世帝皇圣殿派”。在满银河疯狂传教的飞速扩张期，牧师们就习惯于把很多帝国世界原住民信仰的土著神明，给强行解释为帝皇的某个形态化身之一，用歪理和物理双管齐下地强迫当地居民信仰帝皇。 现在他们对弹星者以及他召唤的纳米巨龙也如法炮制了。 机械修会中的许多人则深深迷恋着他身上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先进科技，这群人为了知识与技术可以赴汤蹈火。就连审判庭中，也有一些激进的审判官试图与罗素寻求合作，比如贝尔娜缇塔。 兜兜转转，思虑再三，米拉克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最终，他仍然选择在法雅征兵，只是对新兵的遴选标准和心智改造阶段上做一些小的改动，以最大程度上避免罗素的個人威望对战团新兵的影响。 至少自己还在，无畏老兵也还在，战团的灵魂便还在。 这是米拉克能做的全部了。 在他做出决定后，忏悔之火战团的招新进程便已经开始，驻扎在法雅各个城市的帝国卫队开始以严苛的标准从本地人口中遴选有资质的青少年。 星际战士改造手术的适龄段一般在 12-14岁，其中以法雅的残余贵族最为积极，凡是家中有适龄男性子嗣的，无不争先恐后试图通过关系和贿赂等手段优先入选。 这些经过罗素清洗后残留下来的贵族余孽急需维护自己地位的途径，而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帝皇的天使，显然是最佳选择之一。 米拉克对此毫无看法，倒不如说他很乐于看到与罗素有旧怨的贵族子弟成为战团的新鲜血液。当然，他并不会以公谋私开什么后门，对贵族和平民的筛选与训练只会同样严苛。 罗素也没有对贵族们的小动作有什么表示，因为在征兵开始时他已经离开了位于北大陆的总督府，在灰风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南大陆。 昔日环境恶劣的荒芜大陆在巴奥的改造下已经变得生机盎然，郁郁葱葱的森林和美丽湿地取代了坑坑洼洼的矿场和一望无际的沙漠。 这样显眼的变化没有任何人能够忽视，但出于与弹星者的默契，没有任何人对罗素在南大陆搞的植树造林提出过意见或是任何疑问。 他毕竟还是法雅的总督。 这次没有让灰风化身战机，罗素和它一块乘坐着一艘由“剑尾”拦截机改装成的高速战斗机掠过一望无际的翠绿林莽，一头扎进了某座已经被绿意所覆盖的不起眼山脉之中。 这座存在感不高的致密岩石山脉因其恶劣的环境，曾经是关押重犯的黑牢所在地，国教对将信仰帝国真理的死硬分子送进这等死地乐此不疲。 但现在展现在罗素面前的样貌却并非如此。 灰风驾驶着剑尾拦截机穿过茂密的林木，在山体之下缓缓降落， 这座荒山本身体积不算大，内部则早已完全被掏空，被大量塑凝土和金属骨架所支撑加固，地下空间拓展得非常宽敞。里面塞下了一整套高度自动化的自循环生态系统，充沛的人造光源下没有丝毫闭塞感，居住区生产区科研区乃至娱乐区，各项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还有许多区域正在建设中。 直接说是一座小型地下城市，也丝毫不夸张。 这就是从未传出扩建消息的黑牢却能够强行关入远超其承载上限的庞大囚犯人数的原因了。 它其实早就扩建了，只是没让人知道。 地下城市入口处的自律机械没对罗素和灰风作任何阻拦，恭恭敬敬地将降落在入口处的剑尾拦截机拉入停机坪，将他们迎了进去。 刚一进入这座地下城，两队身穿整齐橙色工作服的仿生机仆便停下手中的工作，在铺设着仿砖纹的道路两旁站定弯腰，向罗素和灰风鞠躬致礼： “领袖。” 在这群仿生机仆之后，紧接着来到罗素面前的是一名身着白色长风衣，一半下巴被替换成了机械构件的男人。 斯文的气质与粗旷的外表呈现出微妙的反差，这便是法雅上帝国真理派的领袖人物。 他曾因理念冲突而被国教迫害，本该在宗教审判中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点，但在生死之际，却又受到了法雅新任总督的庇护与支持。 现在，他是这座地下城的科研主管。 这位科研主管现在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脸颊消瘦，眼眶凹陷，好像很多天没睡好觉了一样。 他在罗素面前强行打起精神，微微鞠了一躬：“您来了。” “你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罗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的研究让你如此煎熬么？” “何止是煎熬……” 科研主管面露苦笑：“这十几年来，随着对灵能理论的研究逐渐深入，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原有认知也在被逐渐颠覆。我好像，不认识我所在的这个宇宙了。” 作为帝国真理的坚定支持者，他们一向推崇理性，认为世间的一切都能用科学去解释，反对一切与神秘学相关的，怪力乱神的玩意。 而罗素将这群帝国真理的支持者收编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关在这里研究灵能理论。 甚至连泽洛风暴投射器的科技本土化，都是由这群真理信奉者通过十几年的学习研究，最终配合着灰风一起完成。 这个过程给予了他们极大震撼。 相信科学固然不是坏事，但在这个宇宙中，亚空间诸神与灵能确实存在。 以理性之名将自己的耳朵捂住，不去承认一件客观存在的事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理性的迷信呢？ 073 真理修会 罗素试图奉行的思想，名为“辩证唯物主义”。首先是辩证，然后才是唯物。 这个理论与帝国真理有许多共通之处，比如都寻求理性、都注重实际，但不同之处在于，罗素希望人类能用更加客观的态度去审视神秘学和灵能的存在，而非一刀切地全盘否定。 承认神秘、了解神秘、掌握神秘。 这句热血的口号说起来简单，想要实践却难如登天。因为亚空间神明不是很讲道理，很多时候仅仅是知晓混沌的存在，便会引来祂们的注视，带来灾祸与腐化了。 这种沾之即脏、碰之则烂的概念污染，根本就没有半点能够被凡人理解的可能。但是罗素强行给了他们这个可能。 简单来说，他将泽洛魂石的主体部分留在了这座地下城之中，完全受控于罗素的灵能虹吸效应为法雅提供了一个真正不会被混沌所沾染的清洁环境，很多因混沌诸神的注视而无法得到证明的危险论证，也能够在这里进行。帝国在法雅再一次获得了研究亚空间的资格。 这個宇宙的人类有着诸多缺点，他们或许愚昧、腐朽、无知、自大……但，绝不愚蠢。 他们的足迹曾遍布星空，先进的科技让高傲的古灵族帝国也无可奈何，甚至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人类的智慧从不落后于任何种族，只是邪神的意志扭曲了现实，使得任何试图往前迈进的步伐尽皆变成走向深渊。 罗素没有用自己的力量揠苗助长拉扯着人类往前走，他所做的，只是在深渊之上搭了一座窄窄的独木桥。 而第一批走过这座桥的人，便可自称为“真理修会”。 “基于已有的灵能理论，以及一些来自泽洛风暴投射器构造的灵感，我们初步完成了对‘灵能护盾’的改进。” 地下城中，科研主管一面往前走，一面向罗素汇报着他们近些年来的研究成果： “改进后的灵能护盾经由增幅阵列的强化，性能更加强悍的同时也不再需要配备活着的灵能者为其施法供能——灵能尘埃将会是更加稳定耐用的能源。” 科研主管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自豪。 先前对泽洛风暴投射器的改造一直是灰风在做研究主力，他与手下的研究员只能做一些边边角角的辅助工作，在打下手中熟悉工作。 而这一次，对于来自群星科技树的“灵能护盾”科技的本土化和改进，则是真正由真理修会独立完成，并且通过了灰风的验收，确认可靠。 虽然吧，用灵能尘埃做能源多多少少有点旧怨在里面的嫌疑…… “此等成绩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对你们的预期。”罗素毫不吝啬地赞赏了真理修会的研究成果，接着说道：“我有两艘全新的舰船正在建造中，很快就能投入使用。新船出港之时，你会看到它们身上搭载着由真理修会优化改进的灵能护盾系统。” “这，这……何等的荣幸！实在是……”科研主管的激动无以言表，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没什么能比研究成果得到实际应用更能表达对自己能力的肯定了。 “很高兴能看到灵能护盾的优化项目的圆满完成，不过，我还有另一个任务需要交给你们。” 罗素看着科研主管那带着黑眼圈的深邃眼眶，说道：“这个新项目需要用到很多极度珍贵的特殊人类，我需要你们中的一些人陪我离开法雅，去厄斯白涅斯跑一趟业务，大致需要200人左右，头脑灵活的优先，人选由你定。” “我立刻去安排，定不负您所望。”科研主管微微低头。 无论选什么人，他自己都不会跑这一趟。灵能护盾的优化改进是这段时间真理修会手头上最紧要的项目，如今研究结果已经完成交付，严重缺乏睡眠的研究员们也终于可以得到休息了。 “对了，除了跟我离开的那部分人之外，我还有另一些任务需要交付给留守地下城的人。” 正当科研主管规划休息时间时，罗素忽然补充道：“相关资料我会让灰风以数字档案的形式传给你，都是成体系的成熟技术，解析起来不会很难的，只是要花时间。” 科研主管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素觉得科研主管的黑眼圈似乎更深了点。 将任务布置下去后，罗素和灰风离开了位于南大陆的真理修会的地下城。 身为法雅的总督，哪怕是虚职总督，罗素也还是有很多琐事需要处理。 米拉克对法雅的军事体系改造仍在如火如荼地推进着，不断有资质拔尖的孩子被选中，成为忏悔之火战团的候选新兵。 太空中，各类基建工作仍在继续，自万变之子掀起的内乱之后，驻守在法雅的星系防卫军的神经高度紧绷。机械修会更是连对都市星球的建设计划都忍痛搁置，专心将全部力量都投入了对求知者号恒星基地的建设之中，对帝皇的引路人圣像的修复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伴随着整个法雅彻底被巴奥改造完毕，对于驻守在此的帝国卫队大头兵们来说，这颗美丽的盖亚行星便是他们心目中的天堂，其重要性甚至能够比肩他们那在战火中毁于一旦的故乡。 这个原本并无存在感的边陲星系中充斥着忙碌的氛围，时间飞逝而过。 在第30个千年的第802年，伴随着一艘艘装满货物的大型运输舰从扭曲的时空中巍然驶出，这个历史性的时刻被记录在了史官的笔下。 L-星门通航了。 而且是一次通航了3座子门。 除女先知御座所在的核心星系涅槃那之外，还有厄斯白涅斯星区中至关重要的：矿产星系“阿斯克”；腹地星系“欧若拉”； 它们都已成功将星门联网。 这三个星系的物理位置相隔甚远，但现在，随着L-星门的通航，以法雅星系作为枢纽，这三个至关重要的星系真正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原本艰难的货运变得便捷而高效，其中减少的资源与时间浪费根本无法用数字计量，军事力量的调动也将获得无与伦比的机动性。 而作为枢纽的法雅，则可以得到来自整个厄斯白涅斯星区的海量资源，以支撑自身那如无底洞般的宏大基建。 074 元老院 从L-星门中驶出的舰船并不都会涌入法雅，其中大多数只是以主门为中转点，运载着大量战斗人员和战争物资，火急火燎地赶往其他星系。 银河之中并不和平，厄斯白涅斯星区亦燃烧着战火。 星空中的绿潮仍在蔓延，虽然作为头目的兽人军阀已被弹星者斩首，战斗月亮也成为了机械修会建造理想城的耗材，四分五裂的绿皮帝国威胁度骤然下降，但仍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巨大威胁。 以人类之主的名义，帝皇的忠仆们于星空中发起了一场又一场的神圣远征，誓要解救在那些正在被异形蹂躏的人类殖民地。 在这个时候，L-星门的通航无疑为厄斯白涅斯星区的战况提供了巨大帮助，哪怕目前接入星门网络的只有三个星系，也足以让帝国军的物资补充与兵力投送速度都得到质的飞跃，缓解多個战区的焦灼战况。 在通航的第一天，L-星门便向人类帝国展现了它无可估量的巨大价值。 巨大的价值即是巨大的利益，在大量舰船涌入法雅的同时，法雅的局势也迎来了新一轮变化。 商行会、机械修会、贵族、和涅槃那、阿斯克、欧若拉等地的地方势力混杂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可能需要上百年才能在法雅奠定下一个稳定的新格局。 罗素对这些烧脑的政治斗争没有丝毫兴趣，这也是他放权给星际战士，让阿斯塔特来管理法雅的原因。 诸方势力拉扯一番，最终相互妥协，在法雅组建了一个名为“法雅元老院”的议会体制。 在罗素的干预下，法雅元老院在第一次会议中基本确定了了几项原则： 1、帝国军事调动在法雅享有优先通行权，一旦有紧急情况，无论是商船队还是民用船只都需要为军用舰队让道。 2、阿斯塔特战团与机械修会的科考船享有通行L-星门的免税特权，作为给法雅提供军事保护和技术援助的福利。 3、L-星门的通行税费的3%由法雅总督个人支配，其余部分则会用于法雅的各项基建，以及所谓提供给机械修会的预算。 4…… 大框架定下来之后还有许多需要确定的细节，仍有许多人在揪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地方争执不休，罗素没有再参与，不过法雅元老院依然为他永久保留着一个席位。 L-星门自通航开始便一刻也没有关闭过，无数船队往返于三大星系之间，让管理星门的机械修会焦头烂额。 在如鱼群般无以计数的商船队中，两艘格外显眼的战争舰船也一道从星门中驶出，停靠在了法雅的轨道上。 与其他船只不同，这两艘船通过L-星门时并未缴纳通行税，因为这是拥有免税特权的，法雅总督的私人船只。 “极乐方舟”号战列巡洋舰。 “真理之谕”号战列巡洋舰。 这两艘曾属于混沌的亵渎战舰经由罗素的净化，从龙骨开始从头重建，如今已经重获新生。 由纳米机器人施工建造的船只上仍能看到一些帝国的特色，比如船头船尾的精金撞角上仍保留着羽翼与鹰头的雕刻样式，那是直接刻在精金龙骨上的。 其余部分则是罗素更熟悉的风格，合金铸造的船体上没有搭载教堂等额外建筑，整体曲线修长优雅，装配其上的零素装甲在恒星的光辉下泛着银白的色调，像两条银白的美丽鱼儿。 灵族看到估计会很喜欢。 覆盖船体的暗物质偏导护盾时刻保持着开启状态，因为它们现在并没有开启灵能护盾所需的能源，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随后，罗素带着由科研主管挑选出的200名真理修会成员飞出大气层，靠近这两艘新出港的战舰。 对于拒绝人工智能的人类帝国而言，操纵这个级别的大型战舰需要数千上万名水手以及技术工人。这两艘战舰则不然，船只建设过程中采用的灵能理论和灰风为之配备的强大算力，使得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无论对混沌腐化还是废码病毒都有着卓越的抗性。 虽然仍做不到完全免疫。 科技黑暗时代的铁人其实也拥有非常优秀的对亚空间抗性，石人更是令恶魔都深恶痛绝，但这仍不影响黄金时代的谢幕。 两艘战列巡洋舰上，大量无意义的繁复维护工作都被交由自动机械处理，只需要最基础的机组人员登船，便可正常出航，乃至进行舰炮海战。 当然最主要的是罗素手里能用的人真的不多。 负责指挥真理之谕号的是来自真理修会的一名高阶“演算者”，罗素则与灰风的一个人形构造体一起登上了极乐方舟。 登船之后，罗素却没有立即启动引擎出发，他在等一个人，等候此次要与他们同行的，出身泰拉的审判官，贝尔娜缇塔。 “我们为什么要带上那个审判官？我记得她曾经偷窥过您……”灰风摊着双手，坐在战舰控制室中央的大型计算机上，有些不解。 “贝尔娜缇塔作为审判官在厄斯白涅斯星区服役多年，有很广泛的人脉和消息网络，我原本索要的星区内的征兵权，很大程度上也是经过她的游说，才扩大至几乎整个远东边疆。” 罗素坐在半封闭式座椅上，抬头看着灰风左左右右晃悠来晃悠去的两只脚丫，晃得他有些眼花，于是撇开视线接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有她做向导的的话，我们此行也会顺利很多。” 灰风眨眨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了……啊，她来了。” 极乐方舟侧舷的机库舱门随之打开，将一架经过改装的高速歼击机迎了进来。 为表诚意，贝尔娜缇塔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随从，她身上仍穿着全套的“游侠”型动力护甲，只是没有戴头盔，武器装备也一起被锁在了驾驶舱内。 对参与过先前与混沌舰队战斗的贝尔娜缇塔而言，这艘明明完全陌生的战舰，却总是给她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这让她对于这艘优雅而奇特的舰船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好奇，不过很快，便被极好的素养压制了下去。 在真理修会的引导下，贝尔娜缇塔一路穿过船体，进入了罗素与灰风所在的控制室。 075 囚徒 走进控制室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于大厅中央的柱型计算机。 计算机前排列着数个半封闭式座舱，居中的那一个上面坐着一名让贝尔娜缇塔很熟悉的存在。 他的气息无限接近于虚无，身体周遭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灵魂波动，古旧的黑袍之下仿佛空无一物，只有虚幻的雾气在他的兜帽中缓缓流转。 那就是弹星者。 弹星者的旁边，则坐着一名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子，他的容貌是如此美丽，以至于让身为女性的贝尔娜缇塔都有些心虚；灰白的短发打理得很妥当，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从容而优雅的感觉，只一眼便能确定，此人出身教育良好的贵族家庭。 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坐在侧位上，对端坐主位之人的神色间能看出些许恭敬。 与贝尔娜缇塔了解到的一样，法雅的行星总督，罗素，他的确是弹星者的追随者。 “您的赴约让我倍感荣幸，审判官女士，请坐。” 罗素站起身礼貌地迎接了贝尔娜缇塔的到来，并将她带至自己身边的另一個位置上落座——罗素坐在弹星者与贝尔娜缇塔之间。 这样的座位安排能让贝尔娜缇塔不必直接与弹星者正面接触，她并不反感。 落座时，贝尔娜缇塔下意识地沉下肩膀，不让自己看起来比罗素和弹星者高太多，那样有喧宾夺主之嫌。 这样的细节总是能减少一些别人对她的恶感。 法雅总督的待客之道自然不会像机油佬那样傲慢，刚一落座，便有仿生机仆将事先准备好的甜点和茶水摆到了两人面前——只有两份，因为灰风不喝茶也不爱吃糖，对纳米机器人集群来说，“口感”的层次可能比味道更有趣。 “我已经不是审判官了，您不必那样称呼我……”贝尔娜缇塔表现出了适当的拘谨，随后苦笑着说：“而且，抱歉，因为一些缘故，我不能够享用您的招待，真的很抱歉，请见谅。” 罗素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追问其中原因，只是让机仆将两份茶点都收了下去。 他的的善解人意让贝尔娜缇塔松了口气。 但弹星者却并非如此。 “据我所知，曾经的你非常喜欢在闲暇时大量摄入甜食，用以发泄在工作中积攒的精神压力。”弹星者的声音从他那似乎空无一物的黑袍中幽幽传出： “现在的你却不敢有如此享受，不得不拒绝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味觉……准确来说，自从获得那本魔法书，你便已经不敢让自己有任何方面的放松与享受了，对吗？” 贝尔娜缇塔脸上礼貌的笑容凝固住了。 所有人员就位之后，停靠在法雅轨道上的两艘战列巡洋舰启动引擎，驶向恒星引力井边沿的帝皇圣像。 美丽的星空自船舷上掠过，让她的模样愈发窘迫。 “正，正如您所说……”贝尔娜缇塔低下了头。 弹星者口中的那本魔法书，是她在一次清剿异端的行动中从色孽信徒手中夺得。 这本赞美放纵与享乐的“欢愉之书”，普通人哪怕只是看一眼封面便会被欢愉王子的力量勾起隐藏于内心最深处的邪恶欲望，在一次次的自我欺骗中放纵自我，走向堕落。 但这本欢愉魔法书中记载的禁忌咒语曾数次帮助贝尔娜缇塔在绝境中生还，也让她在与异端和混沌的战斗中更加游刃有余。 也让她不得不时时刻刻忍受欢愉的诱惑。 混沌的力量从不温驯，只是一本欢愉之书尚且如此，而据罗素所知，她身上并不止这一件恶魔法器。 罗素微微歪头，看向贝尔娜缇塔的颈部。 她的皮肤湿润，发丝粘连，脸颊因从动力甲中升起的热气而微微泛红，似乎刚洗过澡的样子。 “不要太过贪恋混沌的力量，否则总有一天你会迷失，诸神的诱惑，从不是凡人的意志能够抵御。” 弹星者轻声说：“太过激进的思想只会让你走上不归路——你知道的，审判厅中最受欢迎的派系永远是纯洁派，我希望伱也能保持心灵的纯洁。” 贝尔娜缇塔自然知道弹星者说的是什么，也明白对方给的建议是正确的，但她没有动摇。 “每个审判官刚入行时都是纯洁派。” 她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个审判官都会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慢慢发现一个事实：只凭常规手段，想要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宇宙中保护人类，守护帝国，简直天方夜谭。” 异形审判官热衷于异形科技，异端审判官往往需要掌握邪法巫术，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资历越老的审判官便会越激进，越会去尝试使用各种非常规的方法拯救帝国，并在激进的道路上越陷越深，直到走上邪路，无法回头。最终被还未堕落的纯洁派审判官所制裁…… 自审判庭创立直到现在，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贝尔娜缇塔深吸一口气，心情平静：“这是审判官的宿命。” “但你已经不是审判官了。”弹星者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至少你的同僚们不会再承认你的玫瑰结。” 顿时，贝尔娜缇塔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被人用这样嘲弄的语气戳进痛处，任何一名高阶审判官都很难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弹星者的情商是如此之低，如混沌神明一般，没有丝毫对他人人格的尊重。 但仅仅几秒后，她便又强行让自己放松下来，没有再表现出丝毫怒意。 “若是平时，我会赞赏你的自制力，能够收敛住自己的怒气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事情。” 弹星者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但是对现在的你，我只觉得怜悯。怜悯那只困在自己铸造的囚笼中的猛兽。” 罗素坐在两人之间，一言不发。 贝尔娜缇塔低下头，不再言语。 弹星者的话情商虽低，但却没有任何错误之处。 被人如此羞辱都不愤怒，并非因为她的个人修养有多么好，单纯是因为，贝尔娜缇塔不敢让自己产生任何无意义的多余愤怒。 她将愤怒这一情绪从自己身上夺走，就像放弃自己最爱吃的甜食。 显示仪上已经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商船和舰队，“引路人”圣像已经近了。学者打扮的帝皇赤着双足行走在星空中，手中的灯笼散发出荧绿的幽光。 那便是L-星门。 076 芙朵拉 长久以来，贝尔娜缇塔都活在自己为自己搭建的囚笼之中。 为了驾驭催人杀戮的饮血魔剑，她尽可能压抑了自己的一切愤怒。 为了抵御欢愉之书的诱惑，她过着苦行僧般的禁欲生活。 为了不让寄宿在魔戒中的纳垢恶魔有可趁之机，她患上了严重洁癖，自此告别一切懒散与颓废…… 不再愤怒不再懒散不再有欲望，为了驾驭混沌的力量，贝尔娜缇塔将自己扭曲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便是她所付出的代价。 如此牺牲听着很悲壮，但在人类帝国中，像贝尔娜缇塔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牺牲是帝国的基石。 若不是此行需要她帮助，罗素根本不会有心情去管她的私事。 “无论你的意志多么坚定，只要与混沌有了第一次接触，堕落，便只是时间问题。” 弹星者淡淡说道：“当你感觉自己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只要你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我可以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谢谢，我会找您的，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贝尔娜缇塔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觉，向弹星者低头致谢。 与弹星者的交流很不愉快，但她心中清楚，对方并没有恶意，以他的能力也的确能够帮到自己。 弹星者没有情商可言，他丝毫不在意他人感受，或者说这位存在根本就没必要去在意凡人的感受。但他表达出来的善意没有丝毫虚假，给予人们的帮助也货真价实。 一个生硬的好人。 这就是贝尔娜缇塔对弹星者的评价。 这个有些戳心的话题结束后，一直没发言的罗素试着打破了被弹星者破坏得格外尴尬的气氛。 “审……女士，关于涅槃那星系的情况，虽然我们出发前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但我相信你所掌握的情报会更加全面与深入。”罗素微笑着说：“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支持，那一定会对我们的事业大有帮助。” 贝尔娜缇塔的心情稍微缓和，点了点头。 从罗素的身上，她看不到弹星者的那种冷漠与高高在上，更多的是一种让人不自觉去亲近的礼貌与温和。罗素丝毫不介意放低自己的姿态，任何人与他相处起来都十分舒服。如果没有他在这里，这趟旅程大概全程都会很压抑。 怎么说呢，这对主仆的性格倒是意外的合拍。 引路人圣像在显示仪中不断放大，极乐方舟号已经来到了L-星门之前，伴随着时空的扭曲，两艘战列巡洋舰一同消失在了帝皇的手中。 “涅槃那是厄斯白涅斯星区的核心星系，‘尼福尔’主星，和铸造世界‘穆斯贝尔’，都位于该星系中。” 贝尔娜缇塔调整好心态，开始履行自己的承诺： “尼福尔主星是一颗庞大的巢都，人口在1200亿左右，明面上的最高领袖是女先知阿列克谢，但实际掌权的则是导航者家族‘雷依普特’，也就是女先知出身的家族。” 不过随着L-星门的通航，雷依普特家族正被机械修会和阿斯塔特战团等强硬势力死死紧盯，一旦有任何出格动作，随之而来的便会是一场不问对错的血腥大清洗。 不过要得益于先知议会对传统亚空间导航的保留决议，以及成本问题，L-星门已经确定只会铺设在如阿斯克、欧若拉等少数重要星系，其余的短距离跨星系航行仍然离不开导航者们。 加上星门通航带来的强大贸易，雷依普特家族现在的情绪还算稳定，没有像法雅的帝国军那样出现成规模的导航者反叛。 “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由大贤者‘考斯特’掌权，他如今非常懊悔，当初殉道者远征时自己选择了留守穆斯贝尔，否则亲手组装L-星门主门的应该是他。” 说话间，面前扭曲的时空已经恢复原状，灿烂的星河再次填满了视野，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大大小小无数船只在太空中连成一片，经过机械修会验证身份后穿越天体，驶向他们背后的L-星门。 一颗行星静静运行在罗素视线的尽头，沐浴着恒星的光辉，浑身都是铁锈般的暗红色。星体表面宏大的工厂群即使在太空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而在轨道上，这颗星球则被套上了一個同样呈现出暗红铁锈颜色的，钢铁铸造的星环。 “那就是铸造世界穆斯贝尔，上面的轨道星环是五百年前建成的，本来只是几座独立的太空电梯，后来被连在一起了……一般认为星环工程是由大贤者考斯特主持，但事实上，主持该工程的是他的老师，考斯特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机械修会是对法雅最友好的势力了，伱千万注意不要在考斯特面前表现出关于星环总工程师的任何疑问，他非常重视自己的名誉，对此很可能会反应过激……” 贝尔娜缇塔很详细地为第一次来到涅槃那的罗素介绍着一些通过一般渠道无法得知的隐秘和潜规则，这些情报不是通过金钱就能买到的。 谈话间，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绕过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的星环，径自开向此时位于涅槃那星系另一面的一颗星球。 厄斯白涅斯的首府星球，尼福尔主星。 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的体积与神圣泰拉基本相当，尼福尔主星的体积则约为穆斯贝尔的近1.3倍，整颗星球都覆盖着人为建造的钢铁丛林，一座座高塔直刺天空。 极乐方舟号靠近的同时，仍然有数十艘满载货物的舰船刚从星港中起航，飞向L-星门。 真理之谕号先一步将自身锚定在尼福尔主星的轨道上，接受着来自自动防御卫星的扫描。 很快，两艘船便都接到了来自巢都顶层的通讯请求，几艘体型较小的引导舰船离开轨道船坞来到了极乐方舟号的侧舷，带领着他们停靠在一处较为空闲的港口之中。 “女先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她想见您。”罗素转过身低下头，对弹星者说道：“她似乎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当面与我们交流。” “怎么个重要法？”弹星者漫不经心地问道。 罗素整理了下语言，接着说道：“因帝皇的指引，阿列克谢提前预见到了混沌对涅槃那星系的入侵，她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集结了大量舰队守护L-星门，但……星门依然被摧毁了。” “帝国舰队成功挡下了混沌的第一波入侵，而摧毁星门的另有其人——那是一个名为‘芙朵拉’的灵族方舟舰队，他们在阿列克谢带领的帝国舰队与混沌交战之时悄悄发难，摧毁了刚刚组装完毕的L-星门。” “‘芙朵拉’方舟灵族在偷袭得手后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刻离开了，但帝国的反应十分迅速，他们强行截停了其中两艘小型灵骨战舰，跳帮俘虏了上面的几十名方舟灵族，其中包括一名灵族先知，现在阿列克谢正在亲自审问他们。” 077 血狮 将舰船停靠在星港中后，贝尔娜缇塔带着罗素和弹星者一起搭乘着小型穿梭机前往女先知所在的巢都尖塔，阿列克谢正在那里审问被人类帝国俘获的方舟灵族。 这些惹人厌恶的狡诈异形原本被审判庭关押在巢都最底层的污浊监狱中百般羞辱折磨，其中很多个体的大脑以及灵族核心都已经被审判官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残酷手段给折腾得永久残废了。 艾达灵族建立的灵族帝国曾是银河系的霸主，号称拥有千万宜居恒星系的广袤疆域。身为古圣提携的灵能种族，灵族自私、自大、冥顽不灵且自以为是，从天灵盖到脚掌心的每一个细胞都透露出讨人厌的傲慢。 或许曾经强盛的灵族帝国的确有资格如此傲慢，但昔日强盛的灵族帝国早已经因灵族自身的放纵而彻底崩溃。 现在的艾达灵族明明只是一群自作自受的丧家之犬，却还总是不死心地念叨着“咱老艾达的爷就是爷”。 芙朵拉方舟灵族的傲慢与顽固使得审判官们在这几年里用尽了手段也没问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反倒折腾死了不少珍贵的俘虏，从它们的脑子里掏出来了一星半点的碎片记忆，并无实际用处。 直到阿列克谢最近提出要亲自审问它们，审判庭才不情不愿地将这群半死不活的异形给转移到了巢都上层继续关押。 毕竟，他们不可能让帝皇的女先知屈尊降贵踏足污浊的巢都之底，因为阿列克谢从不穿鞋。 ——内衣也不穿，女先知身上除了写满圣言的蒙眼布条和罩住身体的真空白袍之外就再没有第三块布，连绑头发的头绳都没有，这象征着她完全献身于帝皇。 罗素离开战舰前往尼福尔主星前，特意嘱咐留守在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上的200名真理修会成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离开船舱去到外界，否则他们便会遭受致命的灾厄。管理这一行人的演算者连声称是。 尼福尔主星整体气候偏寒冷，除南北极以外的所有居住区块总体被分为4大节区，雷依普特家族所统治的“圣恩节区”，便位于最为温暖舒适的行星赤道。 贝尔娜缇塔驾驶着穿梭机带着罗素和弹星者一路穿过严密的审查岗哨以及高悬于巢都上层的雷依普特家族纹章，进入了那座位于赤道的巍峨高塔。 早已得到消息的上层贵族早早便带着随从与书记官等候在此地迎接他们的到来，他们有许多合作事项需要与法雅总督商议、讨论……以及示好。 但那和弹星者没什么关系。 “女先知审问灵族的密室在尖塔的最深处，向里面的审判官展示这个信物，就可以顺利进去了……抱歉，接下来的路程我不能陪同。”贝尔娜缇塔低声说着，将一個精致的金色纹章交给了弹星者。 随后她转过身，与“罗素”一起留在议事厅，与上层贵族们就关于L-星门的诸多事宜进行谈话。 不必点破，罗素也能想到贝尔娜缇塔不与自己一起去见阿列克谢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毕竟还是待罪之身，自然不想与自己的审判官同僚们见面，与她理念不合的审判官们免不了会对阿列克谢施压，希望能够尽早对贝尔娜缇塔定罪审判。 那样的话，就把阿列克谢置于两难之地了。 这位前审判官女士的处境肉眼可见的很艰难啊……罗素把玩着手中的金色纹章，回头看了一眼和贝尔娜缇塔站在一起，似乎正与贵族争论着什么的灰风。 他摇了摇头，披着弹星者的黑袍，径自沿着走廊往建筑更深处走去。 与女先知一同审问灵族的几名审判官同属于同一个派系，准确来说，是一名老审判官带着三名入行不久的新手。 罗素带着金色纹章来到尖塔深处的隐秘门廊前时，那名被称为“血狮”的老审判官正与自己的三名新手学徒一同守候在雕刻着雷依普特家族纹章的厚重石门前，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对于“弹星者”的到来，血狮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他只是从自己竖起的衣领中微微抬眼，瞥了一眼罗素手中的金色纹章，确认身份后便闭目默认了他的通过。 罗素保持着弹星者应有的冷漠，一言不发地从血狮身边走过，进入了石门之后。 石门共有三道。 第一道门铭刻着雷依普特家族纹章，第二道印着机械修会的齿轮骷髅，第三道门则是神圣的帝国双头鹰。 如此严密的关押，表明了人类帝国对灵族这种危险异形的彻骨仇恨与极端警惕。 走进三道石门后的密室之中，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种与人类血液相迥异，却又有些其妙相似性的浓重血腥味。 罗素抬眼望去，密室的三面墙上像风干腊肉一样钉着数十道奄奄一息的尖耳朵纤长人型生物。 是钉着，不是挂着。 一根根雕刻着高哥特语诗歌，带有纯洁印记的黑色钢钎洞穿了这些灵族的肩胛、锁骨、骨盆、膝盖，将它们饱受折磨的，千疮百孔的残破身体如同牲畜般毫无尊严地血淋淋钉在墙上。 这是审判官血狮的杰作。 根据贝尔娜缇塔的情报，血狮所信奉的理念属于审判庭中纯洁派的一个极端分支：“独占派”。 独占派信奉帝国天命论，认为人类是银河系理所当然的主人，且应该是唯一的主人，因此他们对于一切异形异端的手段都极度黑暗与残忍，残忍到哪怕同为纯洁派的其他审判官都对他们感到厌恶乃至胆寒。 罗素看了看被钉在墙上的一名女性灵族被细致切开的胸脯与腹腔，以及垂坠在大腿两侧的可疑体腺，心想关于独占派很残忍的传言可能有些保守了。 在这满室血污中，身披一件简单白袍，蒙着双眼的女先知赤着双足站在密室中央，纯白的长发与身周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辉，与这里阴森晦暗的压抑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阿列克谢转过身，双手按在小腹处向罗素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您来了。” “我来了。”罗素的声音如雾气般飘渺虚幻：“我不擅长审讯，而且这些灵族快死了，审无可审……你希望我能做什么？” “不劳您亲自动手。”阿列克谢对他露出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丽笑容，说道：“幸得帝皇的指引，我成功抽出并吃掉了那名灵族先知的灵魂，以此获得了它的全部记忆。” “在灵族先知的记忆中，我发现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认为这件事必须告知您。” 罗素来了兴致：“吞噬灵魂？想不到帝皇的圣人也会走上异端邪道……说吧，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078 失梦星云 消化灵族的灵魂对于帝皇的活圣人来说似乎也是不小的负担，阿列克谢双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用几秒钟组织好了语言： “灵族先知在预言中得知了L-星门的存在，但任凭它的力量多么强大，灵能修为多么精湛，对于L-星门它都只能知道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也就是：L-星门将会帮助人类重新崛起，彻底断送灵族复兴的希望，并且会给它自己所在的芙朵拉方舟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这便是芙朵拉方舟灵族偷袭涅槃那，摧毁L-星门子门的直接原因了。 从阿列克谢的精神波动中，罗素进一步读取到了更多的信息： 芙朵拉方舟灵族似乎认为L-星门是某种遗落的古代设施，只要摧毁一个便少一个，它们不知道涅槃那掌握着建造子门的全套图纸，所以才会在摧毁一座子门后直接扬长而去。 灵族的傲慢与愚蠢的确还算有趣，但，就这点小事阿列克谢居然要惊动弹星者？ 自然不是。 “请看这边。”阿列克谢柔声说着，按着裙摆弯下腰，把一個只有拳头大小的小巧的随身投影仪轻轻放在地板上。 随后，一份十分详细的星图便被投射到了两人之间。 “如您所见，这里便是厄斯白涅斯星区。”阿列克谢纤长的手指指向星图左下角的一块星光密集之处，然后她的指尖移动，滑到了位于厄斯白涅斯星区东北方的一块，没有星光的朦胧区域。 “这是一片被称为‘失梦星云’的尘埃云，也是位于银河边缘的一处极为年轻的恒星孵化场。” 阿列克谢说道：“按照自然的天体演化规律，至少要经过以亿年为单位的漫长时光，漂泊在这片区域的宇宙尘埃才会因引力而聚拢在一起，诞生出第一颗恒星的雏形。” 罗素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然后，两人面前的星图悄然变幻，那片朦胧而模糊的失梦星云中，忽然浮现起了星星点点的亮光。 那是恒星的光芒。 “但是根据灵族先知的记忆，我得以知晓，失梦星云中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数以百计的，似乎已有数十亿年年龄的成熟恒星，甚至还有成体系的行星在环绕着这些恒星稳定运行。” “而漂泊在这片宇宙空间中的星际尘埃，却没有丝毫稀薄……” 说到这里，阿列克谢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这打破了物质守恒定律，这些恒星系，似乎是凭空出现的。” 罗素微微低头，注视着星图中那片闪烁着点点星光的星际尘埃云。 “凭空出现的星系……？”一个想法从他的脑中闪过，罗素抬起头，看着阿列克谢的脸。 “这片凭空出现的星系群上没有网道的存在，所以芙朵拉方舟灵族的主要力量正在试图通过其他方式去往那里。”阿列克谢接着说道： “在这位灵族先知中，模糊出现了关于那些新星系的一些画面，我能够看到太空中似乎漂浮着一些人造机械，许多行星上也有着人为改造的痕迹……” 到这里，很多事情已经不必再详谈下去了。 凭空出现在失梦星云中的这些陌生星系，是一片被智慧生物开发过的星系。 虽然隔着布料看不见阿列克谢的眼睛，但罗素能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怪自己，罗素为弹星者营造的的形象是如此高深莫测，女先知理所当然地认为，关于这片突然出现的星系群，也许弹星者能够知道其中的隐秘？ ……还真知道一些。 “如果事实真如我所想的那般的话，这片星系的重要性可能会远远超过你们所有人的想象力上限。”罗素弯腰捡起阿列克谢放在地上的小型投影仪，随手塞进了自己兜里。 阿列克谢点点头，紧张地望着他：“我们应该怎么做？” “帝皇让你听我的？”罗素问。 阿列克谢点点头：“人类之主对我说，您将会给予我们指引。” 好吧…… “失梦星云中没有网道存在，惧怕色孽的灵族也不敢轻易进行亚空间航行，所以，我有办法抢在它们之前赶到星云中。” 罗素的语气平淡，他往前走了一步，环视一圈挂在墙上半死不活的灵族，接着说道：“我需要足够多的人手，最好有阿斯塔特精锐、机械修会人员、资历足够的审判官以及灵能者……如果能找到一两个寂静修女，就更好了。” 阿列克谢将他的要求悉数用心记下，然后问道：“就这些吗？需要我为您召集舰队护航吗？” “不需要，你们的舰队太慢了。”罗素淡淡说道：“我只要人手……哦还有这些灵族，也需要带上。” 虽然需要的信息都“问”出来了，但至少还可以拿来当柴烧。 交代完事情之后，两人离开了密室。 阿列克谢火急火燎地去为弹星者召集人手，以最高权限调集驻守尼福尔主星的星际战士“钢铁游魂”战团，以及与穆斯贝尔的机械修会取得联系。 罗素则是立刻回到了外层的议事厅，他非常没有礼貌地强行打断了法雅总督与尼福尔贵族的谈话，把灰风和贝尔娜缇塔一手拽一个，行色匆匆地快速离开。 只留下前几分钟还与她们相谈甚欢的上层贵族们一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贝尔娜缇塔完全没反应过来弹星者是在做什么。 “我们需要以最快速度回到极乐方舟。”罗素说着，把贝尔娜缇塔一巴掌按在穿梭机的后座上——她开船技术很好，但没灰风好。 灰风与罗素的默契也要好得多，它对元帅的举动与命令没有丝毫疑问，非常利落地坐在驾驶位上启动穿梭机，拖着极其刁钻的轨迹以极限航速穿梭在林立的巢都尖塔之中，飞向头顶的轨道船坞。 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正停靠在那里。 “涅槃那的力量正在集结，阿列克谢安排的人员全部登船之后我们就立刻出发，一刻也不能耽搁，我们……”罗素正用极快的语速说明着现在的情况，但是忽然，他停了下来。 “找死……”弹星者喃喃自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几乎是同时，穿梭机头顶的轨道船坞爆发出了耀眼的火光。 船坞爆炸了。 079 钢铁游魂 灰风驾驶着穿梭机避开如雨般从轨道上砸下的大量机械残骸，没有丝毫减速地继续往上冲去。 罗素兜帽中的灵能薄雾扭曲蠕动，从火光与烟雾中，他已经看到了这场袭击的罪魁祸首： 一艘由芙朵拉突击手小队驾驶的灵骨匿踪舰正自如地穿过方寸大乱的尼福尔主星轨道防线，以极快的速度直冲大气层中的巢都尖塔群。 这艘优雅的灵骨战舰采用了极其先进的匿踪科技，使得它能在一切光学扫描和探测技术前实现完全隐形。战舰上搭载的灵魂矩阵，更是连针对它的灵能占卜都能够做到干扰与模糊。 轨道上，被引爆的船坞仍在熊熊燃烧，分崩离析的星港坠落下来化作漫天的火雨；屏蔽了一切扫描与探测的灵族匿踪舰堂而皇之地从尼福尔主星的首都节区上空掠过，耀武扬威。 用这种方式，芙朵拉方舟灵族向被它们视为猴子的人类展现了古灵族帝国那先进的灵能科技的一角。 无数舰船与轨道基地的庞大残骸拖着熊熊燃烧的焰尾，向着人口密集的巢都轰然坠落，接下来那即将出现的巨大灾难，那数以亿计的巨大平民伤亡，便是它们为自己那些被俘获的同伴所做出的复仇。 灵族，从来都是记仇的生物。 人类也是。 “自从那些灵族被钢铁游魂战团跳帮俘虏后，几年来，它们的同伴时不时便会来到涅槃那进行骚扰破坏，以及营救行动。” 穿梭机内，贝尔娜缇塔皱着眉头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语气疑惑：“但是它们的数次行动都从来没有真正接近过尼福尔主星，灵族的匿踪技术的确可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一旦让尼福尔强大的轨道防御系统反应过来，任何入侵者都将无处可逃，它们势必在此折戟……” 她很清楚这一点，芙朵拉方舟灵族应该也清楚，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它们会如此冒险？直接贴脸袭击了尼福尔主星的轨道船坞与星港？ “看来芙朵拉的确很急，连派出来分散你们注意力的袭扰力量都显得粗糙没有计划。”罗素轻声说着。 在他说话时，穿梭机的音阵通讯频道中传来了新的消息： 又有 3艘灵骨匿踪舰分别出现在了尼福尔主星的另外 3大节区，对大气层中的防御设施以及物流系统进行了系统性的破坏。 灵族的行动显得跋扈而嚣张，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但是罗素知道，芙朵拉方舟灵族的主体舰队早在数年前便离开了涅槃那星系，甚至可能已经离开了厄斯白涅斯星区。 它们正在争分夺秒地驶向失梦星云，芙朵拉方舟灵族想要在那里得到某件东西，某件能够改变它们命运的神器…… 凭借着灰风完美的驾驶技术，穿梭机顺利降落在了圣恩节区上空的轨道星港。 罗素的脚刚出驾驶舱，便有一队列装整齐的高大战士从他面前掠过，以凡人的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向爆炸发生地极速行军。 这队星际战士统一身披着金属意味十分浓厚的铁灰色动力铠甲，身上除了一柄装配在腿部装甲上的的匕首之外，便没有任何近战武器。 多管热熔、等离子武器、大口径爆弹……他们身上装备的重型热武器种类繁多且数量庞杂，每一名战士都是能够熟练操纵使用各种机械的武器大师。 装载个体重型火力的同时，他们的行军速度也并未折损太多，灵活性和敏捷度依然存留，只是不善近身白刃战。 这便是驻守尼福尔主星的星际战士战团，“钢铁游魂“的作战风格。 他们是火蜥蜴？还是钢铁之手的子团？……罗素心里八卦了起来。 但是此次袭击中的敌人规模其实很小很小，只有4艘灵骨匿踪舰而已，为什么钢铁游魂战团会这样紧迫地在星港中出动，而不是去驾驶拦截机追击堵截灵族的灵骨战舰？贝尔娜缇塔心中则不免浮起了疑惑。 很快，这个疑惑便解开了。 顺着钢铁游魂战士们射击的方向看去，在爆炸发生的地点，也就是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停靠的船坞中，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先前剧烈的爆炸在真理之谕号侧腹部的船体上撕开了一個狰狞可怖的见骨伤口，在破裂的船舱中，一个个体态畸形的亚空间邪魔正从那里爬出。 扭曲的邪魔疯狂地摆动着它们的羽毛与利爪，发出摄人心魄的嚎叫，在钢铁游魂战士们猛烈的火力覆盖之下，对前来抢修星港的机械修会技工大开杀戒。 灰风皱起了眉头。这不合理。 纳米机器人建造的战舰灰风自己自然最清楚，一次规模不大的爆炸而已，连轨道船坞都没有被击沉，只是打碎了部分结构，这样的攻击怎么可能对真理之谕号造成如此损伤？ 即使战舰搭载的暗物质偏导护盾在停泊期间是关闭的，船体表面坚固的零素装甲也足以抵抗任何常规攻击。 罗素看出了它的疑惑，但没有做出解释，因为灰风已经自己注意到了——真理之谕号船体表面并无任何爆炸痕迹，四散飞溅的各种金属构件连在零素装甲上留下一道划痕都做不到。撕开真理之谕号船体的伤口是由其他手段所造成。 “灵族在此次袭击中使用了某种能够撕裂现实的强大灵能武器。” 罗素从穿梭机上下来，一边说道：“零素装甲是纯物理防护，没有启动灵能护盾的真理之谕号，缺乏针对灵能攻击的防御能力。所以灵族的攻击撕开亚空间裂口的同时，也撕开了真理之谕号腹部的船体。” 此刻的灰风回想起了自己化身L-星龙，在被泽洛风暴投射器所封锁的法雅星系中与混沌舰队的那场战斗。 拟态以太巨龙得来的龙鳞装甲使它获得了极端强大的身体强度和防御力，几乎免疫了混沌舰队发射的一切实体鱼雷和能量武器，但对方却仍能使用受到混沌力量加持的亚空间波动炮对L-星龙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解开疑惑后灰风将视线重新投向了真理之谕号的方向，在那边，钢铁游魂战团的战士们正在熟练地使用着自身携带的强大火力压制着不断从船舱中爬出的混沌邪魔。 在灰风的身后，贝尔娜缇塔已经带上头盔，手持饮血魔剑做好了战斗准备，而罗素也从弹星者的黑袍中抽出了一柄银灰色的长刀。 罗素将女猎手之刃交到灰风手中，然后牵住了它的另一只手。 “保护我。”他说。 话音落下，强大的灵能扭曲了空间，两人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080 飞升之路 下一秒，罗素牵着灰风的手出现在了真理之谕号船腹部的伤口之中。 他在传送法术完成的同时松开了灰风的手，握在人形构造体手中的女猎手之刃以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连续穿刺，在同一秒内便杀死了 4只扑向罗素的，长着羽毛与鳞甲的混沌邪魔。 罗素身为凡人的神经系统无法及时对恶魔的敏捷攻击做出反应，但灰风可以。它的思考与行动速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帝皇缔造的生物兵器——星际战士。 被灰风刺穿胸膛的恶魔纷纷然倒地，女猎手之刃上携带的灵能分解力场连纳垢大魔都无法抵挡，对于受到亚空间影响的变异生物更无疑是特攻。 随后，在灰风的攻击间隙，暴虐的电流自罗素的指尖迸出，分散在船坞内占据有利地形进行火力压制的钢铁游魂战士们正因突然出现在船舱中的两人而有些投鼠忌器时，便看见了先前无比棘手的混沌邪魔在横扫船舱的闪电风暴中纷纷痉挛着倒地。 电流消散，罗素一言不发地往船舱内走去，倒在他脚下与身后的邪魔身躯因被强大的灵能闪电所击穿崩溃，只留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人类尸体。 尸体上还披挂着一些白色的残破布条，只是经由亚空间的力量影响，已经看不出他们原本的面容。 贝尔娜缇塔在钢铁游魂战士们的身后，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她才刚把灭灵爆弹压入枪膛，战斗就结束了。 弹星者的力量无疑是压倒性的，但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罗素”。法雅那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凡人总督，居然在与恶魔正面战斗，而且占据压倒性优势…… 凭借着丰富的对抗混沌的经验，她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另一些蹊跷——这些邪魔并非是被灵族法术从亚空间中召唤而出，而是由真理之谕号中的船员变异而来。 只是，这些船员为什么会突然变异？ 船舱内，灰风紧握着女猎手之刃走在罗素身前，和他一起往战舰深处去。 “传感器侦测到真理之谕号下腹部的武器库中，仍有少数未变异的生命信号躲藏其中，保护他们的智控机仆正在与侵入船体内部的混沌变异体作战。” 罗素微微点头：“居然还有幸存者，他们的反应还算快，能在船体受创后及时重启斥灵场域。” 真理修会的成员通过罗素获得了大量关于亚空间的禁忌知识，这对于他们对灵能理论的研究、对真理的追求，无疑都大有裨益。 但，真理是有代价的。 至高天中的混沌诸神是概念级的存在，仅仅是知道它们的存在，便意味着自己也将被邪神所注视。 当灵族武器制造的亚空间裂口撕开零素装甲，让覆盖船体的斥灵场域短暂过载失效时，真理修会的成员们那知晓了太多禁忌知识的大脑，便也都暴露在了现实之中。 邪神的注视使得他们的身心皆都扭曲变异，化作畸形的混沌邪魔，其中以万变之主奸奇的影响最为深邃。 锁定幸存者的坐标后，罗素再次发动传送法术，将自己和顶着自己身材长相的灰风一起传送到了正在与变异体交战的智控机仆面前。 负责维护系统、辅助船员驾驶战舰的服务型机仆本身并不擅长战斗，它们只是在紧急情况下被临时启动了防御协议，有些笨拙地动用起武器库中的各类军火，保护战舰内仅存的十几名人类。 罗素到来时，挡在变异体前进道路上的机仆已经所剩无几，即使武器库中的武器足够先进也足够强大，但未经战斗特化的机体型号，终究还是无法应对如此高烈度的战斗。 更不要提那无孔不入的混沌腐蚀也一刻不停地侵蚀着它们的机械身躯。 罗素用灵能闪电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已经被智控机仆打残的变异体，随后与灰风一道转身，进入了武器库中。 刚一进门，武器库中便响起了一阵细碎的金属摩擦声和机械关节运动声，躲藏在内的真理修会幸存者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紧张地瞄准了出现在大门处的两个人影。 紧接着，便是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委屈声音： “领袖……” “领袖，我们，我们没有出舱……” “我第一时间重启了斥灵场域，但是……” 真理修士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从各个隐蔽的角落里走出，他们很多人身上都带着血迹和污秽，神色中满是迷茫与恐惧。 真理之谕号上的100名船员只剩罗素面前的12人，其余的都已经被混沌所污染，化作邪魔。 “这是追求真理的代价。”罗素轻声说道：“在向我求索亚空间的禁忌知识时，你们便应该已经知晓了自己将要走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众人沉默不语，寂静的船舱中只有解除了防御协议的智控机仆打扫船体的细碎声音，以及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我在你们的眼中看到了恐惧……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罗素接着说道： “无法继续走下去的，退后一步。我可以删除你们关于禁忌知识的一切记忆，永久性清除你们大脑中的混沌污染，从此做一個无知，但无惧的凡人。” “即使如此也想继续求索真理、继续研究的，前进一步。我会给予你们进一步的帮助，带领伱们走上一条‘飞升’之路。” 只要完成“飞升”，即使是凡人也能够获得足以与混沌抗衡的，以理服人的力量。 “那么，做出你们的选择。”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12名幸存的真理修士便没有丝毫犹豫地，整整齐齐地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出乎罗素预料的一幕。 “我以为经历过那样恐怖的异变，你们中会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退却。”罗素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我轻看了你们，我为此道歉。” 罗素向面前的幸存者们微微弯腰，随后他直起身子，往外走去：“走吧，我们没时间为死去的同僚而悲伤，异形战舰还在尼福尔的上空耀武扬威。走吧，我授权你们启动所有的舰载武器，我们有一笔血债需要清算。” 灰风以及选择了继续追随他的真理修士们跟随在罗素身后，一行人离开了武器库，真理之谕号搭载的纳米修复系统已经开始自行修复战舰身上狰狞的伤口，但那需要时间。 钢铁游魂战团的重装战士们已经闯入了真理之谕号的船舱，关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需要得到解释。 但是罗素借助女先知的权威强迫他们放弃了对真相的追问，并且花费一些时间，取得了对钢铁游魂战团的临时指挥权。 他为这些精通机械知识的战士开房了真理之谕号的机库，并将停放在里面的所有舰载拦截机与高速歼击机，全部开放给他们使用。 081 中子鱼雷 “灵族驾驶的灵骨匿踪舰拥有极高的机动性，和可以屏蔽几乎所有探测手段的先进匿踪技术，凭借帝国已有的战机性能想要拦截并击落它们只能依靠数量和火力优势，而且极易让它们伺机逃脱……” 真理之谕号的机库中，罗素向钢铁游魂战团的毁灭者小队简单介绍了停在机库里的大量舰载拦截机以及歼击机的各项机能： “……母船上搭载的快子传感器可以破解灵族的匿踪技术，精确锁定它们的位置以及移动轨迹。你们要做的就是驾驶舰载机，在母舰和预知接口的辅助下，抓住灵族的匿踪战舰。” “不必担心灵骨战舰那诡谲的机动性，暗物质推进器会给予你们足以捕捉到它们的速度——只要你们的身体与技巧能驾驭得住歼击机的强大机能。” “真理之谕号上的一切武器储备任由你们取用，我的真理修士们会将所有使用说明以及注意事项交给你们。” “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罗素脸上虚幻的雾气在这时停止了蠕动，一切灵能都静止在了他的身边，气氛变得凝重而肃杀。 即使是毁灭者小队的队长，同时也是钢铁游魂战团一连长的沙场老将，站在他面前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击落灵骨战舰后，活捉那些灵族，用我给予的灵能链式反应公式，将它们烧成灰烬。” 只有这样，才能让那群异形享受到最极致的痛苦。 交代完这些事后，罗素带着灰风离开了真理之谕号，转而登上停泊在船坞另一侧的极乐方舟。 极乐方舟比它的姊妹舰的运气要更好，真理之谕为它承受了灵族武器的直接打击，没了亚空间的影响，船坞后续的连锁爆炸连极乐方舟的装甲都刮不花。 “钢铁游魂战团第二连队、第三连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由大贤者考斯特带领的机械修会人马正从穆斯贝尔赶来……他们好像还想搬几架泰坦上船，我已经拒绝了。” 极乐方舟的控制室中，灰风向罗素汇报着现在的情况以及接下来安排： “阿列克谢带领的复数导航者与星语者登上星港了……机械修会正在对我不让他们进入武器库而抗议。” “所有人员均已到位。在穆斯贝尔机械修会的帮助下，配合自带的纳米修复系统，真理之谕号一周左右便可以恢复到完美状态。” 说着，灰风下令启动了极乐方舟号的推进器： “我们将带领着先锋部队首先进入失梦星云对灵族发起第一波攻击，真理之谕号完成修复完成后便会携带下一波援军即刻赶来。” 暗物质引擎的湮灭能量为这艘装载着大量战斗人员与武器设备的战列巡洋舰提供了巨大的推动力。尼福尔主星密集的轨道防御系统纷纷为极乐方舟让开道路，清出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宙域。 极乐方舟号驶出星港，船体周围的空间曲率开始被扭曲，像一把不断被弯折，不断积蓄着弹性势能的弹弓。 “前方净空，准许跃迁。” “那么，我们出发！” 弓开之时，极乐方舟号战列巡洋舰从涅槃那星系中所有探测器的侦测范围内消失无踪。 真理之谕号上，留守尼福尔的12名船员被复仇的怒火所驱使，他们从同僚变异的阴影中恢复了清醒的头脑，依照罗素留下的指令，启动了战舰所搭载的快子传感器。 旋转的快子束不到一秒钟便覆盖了整个尼福尔主星，瞬间，4个飘渺灵动如鬼魅的信号实时投射在了尼福尔主星的立体投影之上。 “目标锁定，信息已同步到舰载机操作终端，接下来看你们的了，帝皇的死亡天使们。” “收到，我们立刻出发。” 通讯结束，真理之谕号侧腹部的机库舱门随之打开，一艘艘流线优美的轻捷战斗机列着整齐的编队从中起飞。 钢铁游魂战团的战士们每個人都是熟练的机械师，他们耗费了不算太长的时间便完美掌握了这些战机的各项功能，操作起来也不再生涩。 驾驶着高速拦截机在编队的最前方带领战斗编队的，钢铁游魂战团长“克莱门汀”，更是一名与机械相伴已有五百年岁月的资深机师。 正是这份使用过大量战争机械的阅历使他在登上拦截机的那一刻便意识到了，这是一架怎样的造物。 那完美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流线机身、那无比强劲的推进引擎、那丧心病狂的武器配置……天知道弹星者怎么会在舰载机上携带反物质炸弹、中子鱼雷、量子导弹……等等各种毁灭性的大杀器。 像这样性能卓越的先进武器，人类帝国并非没有，但那些多是科技黑暗时代的遗留。要么生产起来极为困难，要么根本无法生产，用一件少一件。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极度稀缺，属于战略性的重要资源。 而在真理之谕号上，这样的先进战机以及毁灭武器的储备数量，堪称海量。 除了跟随极乐方舟号前往失梦星云的第二连队以及第三连队外，钢铁游魂剩余的七百余名战士每个人都驾驶着一艘真理之谕号提供的拦截机或歼击机，携带着中子鱼雷与反物质炸弹等毁灭武器，极速飞向快子传感器指示的目标地点。 如果不是这些战机的性能过于极端，不适合凡人驾驶，克莱门汀完全可以拉出一队由数千艘战机组成的浩荡编队，让嚣张惯了的灵族感受感受何谓绝望。 “1号目标已进入武器射程。” 头颅中响起合成电子音，克莱门汀长呼一口气，他看了一眼仪器显示的敌人位置，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数以百计的高速战机，只觉这冰冷的电子音也显得格外悦耳。 今时不同往日了，服役五百年，他第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 据说“L-星门”这件古代遗物的STC也是弹星者找到并给予机械修会的，这家伙是真的富…… “目标正在试图规避，开启预知接口，4秒后发射鱼雷！” 战团长克莱门汀的指令同时下达到了每一艘战机之上，在同一时间，数百枚携带着毁灭势能的中子鱼雷划过苍穹。 它们的数量之多，就像是一场被风吹斜的暴雨，纷纷然落在了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灵族匿踪战舰之上。 “1号目标已击落。” 082 埋伏 在钢铁游魂们驾驶着战机翱翔于尼福尔的天穹之中，分兵抓捕灵族匿踪战舰的同时，在更遥远的银河之外，另一个星系的力量也因弹星者的意志而被调动了起来。 充斥着电磁脉冲的临界基地星系中，悬停于孵化星球轨道上空的灰蛊母舰接收到了来自自身子进程的讯号，它腹下的舱门尽数打开，海量的战斗舰载机迅速重组为一艘艘大型运输机飞出母舰，穿过笼罩星球的行星护盾，降落到了孵化星球的星体表面。 “科罗尼艾，你收到元帅的命令了吗？”灰蛊母舰向孵化星球的星体内核发出疑问。 “当然～我的灵魂与主人的亚空间本质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我的每一个念头、每一缕思想主人都能悉数知晓，而我也总是能第一时间了解到主人的意志……也许比你知道得还早呢？”科罗尼艾的声音依然显得柔媚而娇软，听得灰风头皮发麻……虽然灰蛊母舰没有头。 在虫后与母舰互相交流信息时，一只只体态巨大，模样狰狞的凶猛巨兽从覆盖孵化星球的猩红菌丝网络之下爬了出来。 看似野蛮凶悍的虫族战斗个体在科罗尼艾的奴役下整齐划一地行进着，其严谨无比的纪律性远远超过了帝国最精锐的凡人陆军。数以万计由塑命虫后塑造出的为战斗而生的凶悍虫族個体排着队进入了灰蛊运输机的机舱之内，随即进入休眠状态，等待不久之后的战争。 “这些个体距离我本体太远的话，就将会脱离我的掌控，届时，便需要由主人的意志来直接支配它们了。” 科罗尼艾对灰风叮嘱道：“主人要求我尽快生产出生物母舰已支援他接下来的长久战争，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打造出这样的巨型个体，我需要巨量的生物质补充。” “元帅已经调动了厄斯白涅斯星区的商行会，用高昂的价格从人类帝国那里收集来了一切可以调动的任何生物质，你所需的资源很快就会送到法雅，并由真理修会的船队转运到这里。”灰风的语气里多少带这些想尽快结束对话的急促：“对他们友好些，不要太凶。” “知道了，我不凶的……”科罗尼艾故作委屈。 所有的运输机都被不同种类的海量凶悍虫族装满之后，灰蛊母舰一刻也不停歇地携带着虫巢战斗部队离开临界基地，驶向了L-星门。 跃迁引擎有着范围和冷却时间这双重限制，其中冷却时间灰风可以通过直接重组出一台新引擎以及重构船体的方式卡bug似的规避掉，但范围上就无可奈何了，想要从位于河外天渊的临界基地直接跳到失梦星云，多少有点超出灰风的能力范围。 灰蛊母舰离开后，科罗尼艾便开始了打造虫巢母舰的浩大生物工程，而与孵化星球一样，临界基地最内环的纳米星球上的纳米机器人集群也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它们也在进行一项工程。 一项，建造巨型毁灭兵器的工程。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中，稀薄的星际尘埃于视野中浮现，阻碍了极乐方舟号的常规视野。这是他们已经抵达失梦星云边缘区域的标志。 极乐方舟上除罗素和灰风之外没人知道这艘战舰装载着跃迁引擎的事实，罗素也没有打算向他们做出解释，在立起弹星者的人设之后，很多发生在他身上的奇异事情都会被其他人通过他们自己所掌握的信息进行找补。 阿列克谢便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战舰控制室中的座舱里，将一份比先前展示给弹星者看的更加粗略而模糊的星图投影到计算阵列中央。 “这是我能得到的，关于失梦星云星系群最详细的星图。”阿列克谢的声音柔柔的：“目前可以确定，失梦星云中至少存在着500个恒星系，这些星系的分布位置异常整齐和均匀，以标准的漩涡状排列……” 就好像不只是星系内的天体经过人工开发，就连这些星系本身，也是被人为放置排列成这个样子的…… “我们现在位于失梦星云西南部，全速航行约4天后便能进入最近的恒星系。” 身披齿轮红袍，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有机物的穆斯贝尔大贤者考斯特站在女先知对面的位置，用一根灵巧的机械触须对着星图左下角的一个亮点轻轻一点，将这个恒星系的大致布局展现在桌面上： “传感器被星云干扰的情况下我们无法得到更详细的信息，只知道该星系由1颗恒星与7颗行星构成，如果我们对恒星能级的估算正确的话，该星系的宜居带应该位于——这一带。” 大贤者考斯特在星系平面图上画出了一个环形区域。 将7颗行星由内往外编号，第3、4号行星都位于宜居带中。 这时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钢铁游魂战团二连长开口说道：“根据欧若拉星系给予的情报，他们曾在临近欧若拉的一个荒芜星系中短暂捕捉到过灵族战舰的踪迹，那片星域可能存在着一个网道入口。” “如果灵族舰队从那片星域赶往失梦星云，那么它们首先抵达的，也将会是这个星系。” 大贤者与二连长对视一眼，彼此都认可了对方的想法，然后他们一起转过头，征求女先知和弹星者的意见。 “根据灵族先知的记忆，芙朵拉方舟世界的灵族来到这里是为了得到某件神器，从而改变它们的命运。”阿列克谢说道：“也就是说，它们很有可能会选择在这个星系暂时停泊，并对可能有文明痕迹的宜居星球进行调查、发掘，寻找线索。” 二连长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作战规划：“托弹星者阁下的福，我们先灵族一步赶到了这里，我认为我们需要在3号、4号星球上设下埋伏，并让极乐方舟号躲藏在星系外的尘埃云之中，再伺机跃迁回防发动突袭。这样一来，必定可以给予芙朵拉方舟灵族以重创。” 二连长的性格内敛稳重，计划也十分保守，在占据先手的情况下依然没把话说太满，只表示可以给予灵族重创，而非直接将其歼灭。 但，这个计划有着一个非常大的缺点。 083 委托 “你从一开始就将作战重心搞错了，二连长。”灰风用罗素的外貌与声音开口说道：“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重创灵族的某个先遣探测队，而是消灭整个芙朵拉方舟舰队。” 钢铁游魂二连长的作战部署的确稳妥，埋伏部队在消灭灵族登陆小队之后有整颗星球作为战略纵深，回防的极乐方舟也能够牵制灵族的太空力量，为帝国军争取撤离时间。 对繁殖能力低下的方舟灵族来说，每一个灵族個体都是珍贵的宝物，埋伏一手坑死几个小队的灵族就跑，的确是能狠狠恶心对方，让芙朵拉方舟世界肉疼无比。 但，罗素对这场战争的规划从不是像鬣狗一样咬了一口就跑，而是如蟒蛇般将敌人整个生吞活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目标很宏大。但……我们并没有实现那个目标的实力。”二连长沉声说道：“我们仅有一艘战舰，即使极乐方舟的单体性能再强，面对整个芙朵拉方舟世界也显得势单力孤。” 战列巡洋舰的舰船规格依然是巡洋舰，即使出发前罗素腾出大量空间塞下了尽可能多的战斗人员，也仅仅勉强足够在两颗宜居星球上设下埋伏罢了。 “各位，跟我来。”罗素忽然说道。 战舰控制室内，众人齐齐看向突然发话的弹星者，只见他从座舱上站起身来，转身走向大门。 阿列克谢不敢怠慢，立刻跟了上去，其余人也紧随着女先知的步伐，一行人这就离开了控制室，与罗素一起前往了设置在战舰龙骨框架的核心机库之中。 守候在此的真理修士为他们解开了核心机库的基因识别锁，随着大门展开，大贤者考斯特的心跳也慢了下来。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罗素为什么会拒绝他将穆斯贝尔的泰坦军团搬上极乐方舟。 “我赞成二连长的提议，我们应当在星系内设下埋伏，但，不应该在此次埋伏中投入我们的所有力量。” 弹星者在大门前转过身，在他背后，数以千计的赛博克勒斯战体已在机库中列装整齐，无数光学传感器在这一刻同时亮起，如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的渴血群狼： “因为我的力量，比你们想象中要充足得多。” 失梦星云中的五百余个星系，哪怕每个星系都有宜居星球，罗素也完全有能力在每一个宜居点铺设足够的泰坦力量。 在离开涅槃那前，罗素便做好了接下来的规划，他将极乐方舟号上所有的舰载机都转移到了真理之谕号上。腾出来的空间则接纳了姊妹舰中的所有赛博勒克斯战体部队。 也就是说，现在的极乐方舟号上，是没有哪怕一架舰载机的。 这对接下来可能会遭遇到的太空海战很不利，但罗素依然做出了如此取舍。 距离极乐方舟抵达第一个星系还有四天。 大贤者考斯特带领着技术神甫们抓紧时间熟悉着赛博勒克斯战体的机体性能。 钢铁游魂第二第三连的战士们也都留在了机库中，他们中有不少人要临时充当泰坦驾驶员——这些赛博勒克斯战体经过改动，不会再由灰风的子进程操控。 而罗素则在阿列克谢的陪同下，来到了一处被严密封锁的监牢。 之前被审判官血狮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芙朵拉灵族们被各种维生设备勉强吊着一丝气息没有死去。 “不久前，你们的同伴使用灵能武器偷袭了尼福尔的轨道船坞，我的一艘战舰就停在里面，吃了没有亚空间抗性的亏，损失惨重——但不会有下一次了。” 罗素轻声说着，将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轻点在一名男性灵族战士的眉心： “我将点燃你们的生命，将其化为开启灵能护盾所需的能源，帮助我们抵御伱们的族人。” 轻柔的话语中，从眉心燃起的灵能火焰在这名天生的灵能生物体内触发了一系列经过严密计算的链式反应。 罗素无视了周围那充满恨意的怨毒眼神，漠视了眼前灵族个体正在经受的深入灵魂的痛苦，直到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最终，一小堆晶莹剔透的美丽尘埃聚拢在了罗素的掌心。 “无论质还是量都非常好，不愧是古圣提携的灵能种族；艾达灵族的灵能尘埃应该会比万变之子们的骨灰更经烧不少……虽然还是不太比得上泽洛尘。” 罗素感受着手中尘埃所蕴含的磅礴灵能力量，用另一只手将剩余的灵族个体一个个点燃。 “原来除了供给那座能够掀起小型亚空间风暴的神器之外，这种由灵能生物燃烧成的尘埃，还有其他用途吗？”守在监牢门旁的贝尔娜缇塔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道。 “这可是好东西，是最纯粹也最干净的灵能源。”罗素微笑着说道：“这艘战舰上搭载了承伤能力远超同规格虚空盾的灵能护盾，还有能够隐匿战舰踪迹的灵能隐身场，与风暴投射器一样，想要开启这些先进的设备，都需要消耗灵能源。” 贝尔娜缇塔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未等她出声询问，罗素便接着说： “贝尔娜缇塔？我知道你在厄斯白涅斯星区作为审判官服役多年，消息灵通，人脉广泛。所以，在这次行动结束后，我有一个委托要交给你。” “您说。”贝尔娜缇塔当即应允：“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全力以赴。” “很好。”罗素点头，接着说道： ”我需要借助你的人脉网络，将一个消息散布出去——就说，弹星者高价求购由灵族个体燃烧成的灵能尘埃。” “无论是先进的武器设备，还是科技黑暗时代遗留下来的珍贵STC，乃至能够掀起亚空间风暴的那件神器……泰坦神机、星际战舰、灵能设备、精金打造的动力护甲、隔绝混沌污染的净化技术……你们所能想到的一切珍贵之物，只要给出的灵族尘埃足够，都能够从我这里买到。” “至于价格……你看见机库里停着的那些泰坦了吗？焚烧一名青壮年灵族得到的尘埃，可以换得一整个泰坦战斗小组。也就是三架机体。” “我需要你将灵能链式反应的公式和这个消息一起散布出去，范围越广越好。但是千万记住……” “我只要灵族，不接受任何形式上的滥竽充数。” 罗素将自己的要求说完，被锁在监牢之中的异形囚犯已经全部化为灰烬。 弹星者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五官，但贝尔娜缇塔却没来由地觉得他是在笑着的，令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了。”贝尔娜缇塔低下了头。 进入失梦星云的第四天，极乐方舟号开启灵能隐形场，开始靠近第一个目标星系的边缘。 084 交战方丙 与需要维持恒星系规模灵能风暴的泽洛风暴投射器不同，极乐方舟号所开启的灵能隐形场和灵能护盾系统都只需要笼罩一艘巡洋舰的范围，加上如今所使用的能源也更加优质，灰风估计现有的灵能尘埃能够消耗很久很久。 越过星系最外围的一颗小行星后，极乐方舟号搭载的快子传感器终于得以在星云的干扰下一窥这个星系的全貌。 这个位于失梦星云西南部的星系被大贤者命名为“德洛米”，其中3号和4号行星皆为宜居星球。 德洛米星系的3号行星更靠近恒星，气候炎热潮湿，星球主流地貌为大湿地和大片的热带雨林；4号行星的气候则十分凉爽，地貌平坦，有广袤的平原和高山。 值得一提的是，与出现在失梦星云中的星系群一样，德洛米星系内的天体种类以及分布，都给人一种十分“刻意”的感觉。 “该星系的恒星是一颗正直壮年的橙矮星，拥有至少200亿泰拉年以上的稳定寿命。” “据传感器初步扫描，德洛米2号行星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5号行星则蕴含大量的稀有元素贮存。” “6号行星是一颗气态巨行星，其运行轨迹与3、4号行星恰好对应，巨行星强大的引力可以为两颗宜居星球抵挡从星系外闯入的彗星或是陨石。” 极乐方舟号的控制室中，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真理修士向罗素汇报着传感器的侦测结果，以及他自己推出的一些结论： “综上所述，德洛米星系是一个极度适宜智慧生命定居的，完美的宜居星系：恒星状态稳定寿命长久，行星气候温和物产丰饶，往外一跃便能找到资源丰富的的可开采星球，还有气态巨行星保护星系内的安全……” “这個星系太完美了，如果让我从零开始设计一个星系来供人居住，我也会做出类似的设计。甚至可以说——这整个星系或许就是被人为设计、制造出来的。” 说完，这名年轻的真理修士放下手中的文件，用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罗素。 这个星系以及整个星系群都太过蹊跷，他相信自己的领袖肯定知道些什么。阿列克谢等厄斯白涅斯的高层也是如此觉得，一切只看弹星者是否愿意对他们透露。 答案是否定的。 “有求知欲是好事，但不是所有事情都适合刨根问底。” 弹星者无视了他们期待的眼神，开始布置接下来的任务：“灵能隐身场维持开启状态，靠近4号行星，不要吝惜灵能源，我们需要近距离扫描该星球上的生物状态。” “……是，领袖。”那名年轻的真理修士转身准备离开。 但在他刚迈开步子时，弹星者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脑海之中直接响起：“你会知道真相的，但不是现在。”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便脚步轻快地小跑着出了战舰控制室的大门。 在灵能尘埃的持续绕燃烧下，灵能隐身场掩护着极乐方舟号泊入了德洛米4号行星的轨道之上。 对这颗星球的生态扫描结果很快便出来了，结果并不出人意料。 “4号行星上存在着一种异形，但文明发展程度很低，仍在农耕时代……奇怪，该异形种族的大脑高度发达，身体形态也疑似经过某些后天基因编辑……” 怀着疑惑，极乐方舟号前去扫描了3号行星，得出的结果如出一辙，连生存其上的智慧生物都是同一种。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异形种族在各自的星球上生存了数万年之久，如此长的时间里，它们却没有发展出任何程度的工业或是其他技术，一直停滞在农耕社会，并……安于现状。” “不用搭理它们，抓紧时间向两颗星球分别投送埋伏部队并隐藏起来，我有预感，灵族快到了。”罗素下达了命令。 一般情况下，人类帝国在发现异形文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尽快将其彻底灭绝，然后从最近的巢都向刚被净化完毕的星球上迁移人口，打造新的殖民地。 但现在他们是要在这里埋伏前来寻找神器线索的灵族，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即使是最痛恨异形的阿斯塔特或是独占派审判官，也都能够压制住自己对于异形的仇恨，服从于更加长远的战略目的。 当然，战略目的达成后，他们依然要对该星球实施种族灭绝。人类帝国看见异形就浑身不自在。 将事先准备好的战体战斗编队与相应的凡人辅助军部队全部投送完毕后，极乐方舟号越过3号行星，朝德洛米星系的内环驶去。 越往星系核心走，星云的干扰便越稀薄，直至被恒星的引力影响而完全消失。 获得清朗的视野后，极乐方舟号立即便发现了那个运行在恒星轨道上的，十分显眼的大型机械装置。 贝尔娜缇塔注视着显示在面前的实时投影，有些疑惑。 她是亲眼见证了求知者号恒星基地从基础框架一步步建设到如今的规模的。 虽然德洛米星系中的这个机械装置体型远不如擎天堡级别的求知者基地，建造细节也迥异于求知者，但就大体框架和运行轨道上看，这玩意与恒星基地是高度吻合的。 “不用猜了，这就是恒星基地。” 罗素成功让贝尔娜缇塔停止了胡思乱想，解释道：“这是一个哨站，即星系主人在该星系留下的领土宣称，但是这个哨站太久没有人维护，已经陷入瘫痪不知道多少年了。” 总不能指望3号和4号行星上那些农夫能修缮恒星基地。 罗素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感慨，想不到曾经强大的“交战方丙”居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退化成了农耕文明……也不一定，这只是其中一个星系而已，也许星团内部会有文明等级更高的分支？ 那就不得而知了。 极乐方舟号缓缓靠近哨站，确认没有威胁后，一处舱门旋即打开，将一团由纳米机器人组成的“云”给释放了出来。 “纳米机器云会重新修缮并负责维护这个哨站，并在灵族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中，给它们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罗素有些玩味地说道。 将陷阱布置完成后，极乐方舟号迅速离开了德洛米，前往下一个邻近的星系。 085 洗地 罗素的预感大致上是正确的，只是在时间上有所误差。 极乐方舟号前脚刚离开不久，一支由3艘装载着太阳帆和奇点反应堆电池的小型护卫舰所组成的先遣侦察编队，便划着优美的弧线悄悄进入了这个被人类帝国命名为“德洛文”的星系。 灵族的先遣侦察小队走的是很标准的侦测流程，舰载的全息场发生器全程都保持着开启状态，警惕着可能的威胁。 很快，它们便发现了生活在3、4号行星上的土著居民，并将这两颗星球称之为“森林世界”和“草原世界”。 与极乐方舟一样，这支灵族侦察小队在发现土著的同时进而察觉到了德洛文星系的刻意之处： 如此完美的宜居星系内的两个星球上，分别居住着同一种都处于农耕社会、没有航天能力的智慧生物，而且这种生物基因似乎还经过后天编辑，其大脑机能也与它们的文明发展水平严重不符…… 仅仅是知晓这些，便足以让先遣侦察舰上的灵族侦察兵们想到很多事情了。 一名年轻的芙朵拉游骑兵站在“星帆”一号护卫舰的舷窗前，面前是绵延覆盖着苍翠绿意的森林世界，在恒星光辉的照耀下如宝石般折射出令人迷醉的美丽光彩。 对于浪迹星空的方舟灵族来说，没有比这更迷人的景色了。 动人心魄的美丽中，游骑兵回想起了自己从先知萨拉查那里知晓的，关于未来，关于希望的预言。 那个预言来自全体灵族的共同母亲，比起预言，倒更像是一首歌谣，一首唱给孩子们的摇篮曲： “……失梦星云中，有一片连绵不断的坟场。” “那是跨越维度的坟墓，埋葬着一個已经死去的古老文明；以及一扇通往‘净土’的大门。” “那是一片无忧无垢的净土。” “在那里，没有色孽的无穷追索，死去的族人不必再委身于无限回路，让灵魂变得冰冷麻木。” “在那里，没有永恒燃烧的战火，孩子们可以在母亲的怀中安然熟睡。” “在那里……” 游骑兵们轻声歌唱着，星帆一号护卫舰越过森林世界，驶向星系中央的橙色恒星，星帆二号与三号则分别悬停在了两颗宜居星球的上空。 先遣侦察小队的分工很明确，在星帆一号前往调查那位座于星系核心的大型机械装置的同时，其余队员也开始了对星球土著的调查。 除留守轨道的2名后勤人员外，护卫舰中的游骑兵大队迅速全员空降到了行星之上，悄悄潜入了尚还很落后的土著部落之中。 灵族游骑兵队长带领着自己的战士们化整为零，迅速分散为上百支小队，巧妙地藏身于一个个土著部落的各个角落之中，隐匿踪迹耐心观察着这些落后土著的日常生活。 甚至在观察过程中，游骑兵们还曾试图谨慎地动用极小部分的灵能，窥探它们的心声。 这是高傲的灵族绝不可能做的事情，但它们现在必须如此。 萨拉查先知从母亲的预言中得知，灵族想要获得进入与掌控净土的资格，就需要找到一把散落在星空某处的神秘‘钥匙’。 那把‘钥匙’正是由埋葬在这片坟场中的古老文明所制造，而它们眼前这些比人类猴子还要野蛮粗俗的土著原住民，便是那个死去文明的残余后裔。 灵族认为，从这些土著身上，自己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关于“钥匙”的线索。 然而，这支远古文明的后裔的退化程度之深，远远超乎了灵族游骑兵们的预料。 经过几个行星自转周期的观察，分散在各个土著部落中的数百个游骑兵小队一无所获。 它们在此过程中悄悄绑架了不少土著村民进行洗脑，但从这些蛮夷的大脑中，灵族所能提取出的却只有大量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重复而枯燥的无意义记忆。 如果不是身体中残存的基因改造痕迹，灵族战士们甚至要认为其这些土著并非什么古老文明的末裔，而是真正的蛮夷土著。 分别负责调查森林世界与草原世界的两支芙朵拉游骑兵大队相互交流了信息，得知对方也和自己一样一无所获。 本着不能空手而归的精神，分散潜伏的游骑兵小队前往土著部落中抓捕了一些被称为酋长的领袖个体，准备带回到方舟世界中继续下一步的调查。 随后，两个大队的游骑兵们在来时的登陆点完成了集结，等待着撤离运输机的到来。 但随着召唤信号发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运输机却始终没有到来。 正当它们怀着疑惑准备再次向操纵护卫舰留守轨道的族人发出信号时，忽然，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思维。 “什么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即使以灵族那效率与精密度均远超人类的神经系统也无法做出及时反应。 那是炮声，震耳欲聋的巨大炮声。 高速旋转的毁灭弹头携着不可阻挡的势头从天而降，骁勇善战的芙朵拉游骑兵们迅速散开阵型让这一记炮击落了空。 它们躲过了第一发炮击，但这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此起彼伏的密集炮声正从每一个方向响起，炽热的等离子体、高速旋转的磁轨弹、鱼群般的连发榴弹……海量的攻击从每一个方向袭来，瞬间便淹没了游骑兵们所在的林中空地，让它们明白了自己已经被包围的事实。 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是如此凶猛，那密集的火力覆盖即使以灵族的矫健敏捷，只一波攻势下来，游骑兵大队也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它们先前所站的空地在不到十秒钟内便被压倒性的火力犁了一个通透，被从地下深处翻出的土壤冒着浓白的烟，千疮百孔的焦熔土地上散落着一些残肢断臂——为了躲避刚才的攻击，灵族游骑兵们不得不将先前绑架的土著酋长都丢弃了。 当第一波攻击结束，机械运转的隆隆响声自密林中响起，覆盖机体的隐身场在此时散去，灵族终于看见了偷袭者的真面目。 那是一架银白色的巨大人型机械，巨人肩上与腰部的炮口还保持着激发状态，将周遭的空气都炙烤得扭曲起来。 “……泰坦？” 为什么这个土著星球上会有泰坦这个等级的先进战斗设备？ 还未等劫后余生的灵族将这个问题想明白，又一台钢铁巨人从隐形场中浮现而出。 紧接着是第三台，第四台……翠绿的森林迅速被冰冷的金属所取代，灵族游骑兵的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由泰坦巨械所组成的钢铁丛林，将它们层层包围其中，没有哪怕一丝火力空虚。 “感到荣幸吧，异形，我们出动了90台战将级泰坦，用以净化你们那肮脏的生命……” 086 求救信号 先前在计算应该往德洛文3号和4号行星分别布设多少埋伏力量时，大贤者考斯特给出的结论是： 只需2台赛博勒克斯战体，与少量钢铁游魂战士，以及两个由技术神甫带领的护教军大队和相当的帝国卫队，就足以应对绝大部分的恶劣战争状况了。 灵族先遣侦察部队的人数不会太多，这种程度的力量其实已经相当冗余，更不要提赛博勒克斯战体的火力输出其实要高于同规格的战将级泰坦的。 但罗素还是坚持往两颗行星上各砸了一支由90台赛博勒克斯战体组成的巨械兵团，理由是灵族部队的机动性远高于人类，没有绝对火力优势的话，我方即使能够取胜，也将付出惨重伤亡。 对弹星者来说，能用火力覆盖解决的事情就尽量别填人命。 大贤者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世上怎么会有人觉得人命比高科技武器更珍贵，简直不可理喻。 而在此刻的行星地表上，由穆斯贝尔的技术神甫和机师们操控的赛博勒克斯战体正对着四周狂轰滥炸。 无需在意灵族游骑兵那诡谲的的身形，也不必费时费力去捕捉拥有高超机动性的敌人目标；他们正在做的仅仅是适时调整弹道避免误伤友军，剩下的一切都可以放心交给赛博勒克斯战体那压倒性的强大火力，主打一个按住开火不松手。 在绝对的杀伤范围面前，一切走位都是徒劳。 茂密的原始森林在巨械兵团的摧残下毁于一旦，震天憾地的连续爆炸将高达百米的古老树木连着底下泥沙一起抛上天空，大片土地被烧焦碳化，热熔炸弹熔出的焦灼巨坑即使在太空中俯瞰也触目惊心。 也有几名游骑兵想要逃到赛博勒克斯战体的脚下，借助这个死角躲避人类帝国那丧心病狂的大轰炸，这是游击单位面对泰坦单位时为数不多的活路，但最终他们错了。 因为赛博勒克斯战体的攻击范围，没有死角。它连脚趾头上都配备了多管激光发射器。 这支承担侦察与调查任务的灵族部队并未配备多少重型载具，巨械兵团的第二波攻击还未结束，芙朵拉灵族游骑兵大队便已经死伤过半。 只有少数最精英的战士，才能够依靠着猛禽摩托和单人喷气摩托的优异机动性，在巨械兵团不知疲倦的凶猛火力中不断寻找到那转瞬即逝的微小夹缝。 这是完全一边倒的碾压，每时每刻都游走在生死边沿的芙朵拉游骑兵们甚至无力对巨械兵团做出任何反击，它们不敢分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精力，因为一旦有丝毫懈怠，自己便会连人带载具一起被那残暴的能量洪流所淹没。 驾驶着赛博勒克斯战体的技术神甫表示情绪稳定。 虽然这些由弹星者提供的泰坦型号在各方面都迥异于常规的帝国泰坦，且因为没有机魂的存在，操作起来也没有其他泰坦机长那种如臂指使的人机合一的感觉，行动和开火都显得有些笨拙，但没有关系。 他的等离子毁灭者可以打空一万次，但这些肮脏的灵族只要被命中一次，死亡便会降临。 支离破碎的战场上已经看不见半点绿色，指挥体系已经被完全打崩的游骑兵残部每时每刻都在减员。 它们冒着被毁灭的风险不断向悬停于轨道上的星帆护卫舰发出求援信息，希望留守舰内的族人能使用舰炮武器为它们提供支援。 泰坦是最强大的地面力量，但也只是地面力量。 经过惨痛的损失，芙朵拉游骑兵们已经发觉，埋伏于此的巨械兵团的规模虽然庞大，火力虽然恐怖，但却并未配备什么防空手段。 对于毫无防备的地面泰坦单位，来自太空战舰的轨道轰炸和光矛点杀绝对是毁灭性的。 但前提是，它们有太空战舰。 巨械兵团的狂轰滥炸仍在持续，它们的火力向四周漫无目的地肆意泼洒，这片水草丰美的热带雨林已经彻底变为焦土，目光所及看不见半点绿意，有的只是漆黑的死亡气息。 直到106人编制的芙朵拉游骑兵大队减员至最后几人，它们呼叫的支援也没有出现。 悬停于这個森林世界轨道上的星帆护卫舰迟迟没有对它们的求救信号做出反应，令游骑兵小队长恍惚间认为，自己是否在向一艘幻想中的星舰求救。 只这一瞬间的恍惚，游骑兵小队长的身体与它骑乘的喷气摩托一起被热熔炸弹吞没了。 “报告战场扫描结果：无任何额外生命反应。” “作战完成，芙朵拉游骑兵大队全体106名成员，歼灭90名，俘虏16名。” “首要任务已完成，弹星者的增援船只还有一天抵达德洛文，我请求提前对德洛文3号行星进行种族清洗。” “同意请求。” 指令下达至所有作战单位后，一架架赛博勒克斯战体关闭了早已过热的武器系统。 先前战场上那足以让灵族致聋的巨响和震天憾地的毁灭炮火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巨械兵团列着整齐的编队，踏着或漆黑或火红的死亡焦土，向着森林之外，位于一处湖泊岸边的土著部落开始行军。 德洛文4号行星的战斗比3号行星结束得更晚些，这颗星球广袤的平原给芙朵拉游骑兵们提供了足够的机动空间，甚至有少数几名意志崩溃的游骑兵抛弃自己的族人，开着喷气摩托逃离战场躲藏进了高山之中。 对此等懦弱之辈，驾驶巨械的钢铁游魂战士做出的选择是——把山炸平。 碾压性的优势下，位于两颗星球的地面战争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无论是技术神甫还是钢铁游魂们都丝毫不担心灵族战舰那来自轨道的舰炮轰炸，因为他们知道，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早在灵族游骑兵们刚降落到行星表面，自以为屈尊降贵地潜伏入土著部落中观察着这些低贱的生物时，留守在轨道上的星帆二号和三号护卫舰便接到了一个急促的信号。 一个，来自星帆一号的求救信号。 087 送达 对于芙朵拉方舟灵族来说，它们应对埋伏的经验实在不多。 因为古圣留下的网道系统、古灵族帝国遗留的先进灵能科技的存在，人类帝国以及其他各种异形势力的航天速度在灵族看来简直慢如龟爬，笨拙得很。 黑暗灵族就经常依靠这份机动性去找人类的商船队打秋风，或是跑到帝国殖民地劫掠人口，把大量人类带回黑暗之城科摩罗作为奴隶劳力，或是直接用来折磨取乐。 也只有昔日霸主太空死灵所掌握的，装载有无惯性引擎的活体金属战舰，才能够在航速和机动性上超越优雅的灵族战舰。 因此，当星帆二号和星帆三号接到一号的求救信号时，留守战舰的几名后勤灵族心里多少带着些难以置信的诧异。 两艘护卫舰火急火燎地赶到星系核心，脱离星云的干扰后，护卫舰的侦测设备捕捉到了两个信号源： 一个光点正在以灵族很熟悉的高速机动满太空飞窜，像是在躲闪着什么——那就是发出求救信号的星帆一号。 另一个信号源则相对稳定地运行在恒星近轨，似乎是一座接近瞭望/警戒哨站的太空基地。 这座位于星系核心的巨大设施按理来说应该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彻底瘫痪，但随着星帆一号靠近星系核心，这一冒犯的举动似乎触发了某种警戒机制，哨站的武器系统死死锁定了星帆一号，其上的远距离打击炮台正在不断调整方向，朝星帆一号频繁发射出致命的射线。 但是星帆一号只是一昧地依靠自身的机动能力躲闪着哨站的攻击，没有做出还击。 星帆二号和三号立刻便知晓了其中缘由，也明白了星帆一号向自己发出求救信号的原因： 它们几乎可以肯定，这座哨站正是那個制造出了通往“净土”的“钥匙”的古老文明所遗留下来的远古设施，星帆一号之所以不对哨站的攻击做出反击，是因为战舰机组还想要对这个哨站进行进一步的深入调查，也许能够找到一些关于“钥匙”的信息。 因此，星帆一号将先遣侦察小队的其余两艘护卫舰也叫了过来。 “你们来得很及时，哨站刚刚启动时的攻击频率十分密集，即使是星帆一号开启全速也好几次差点被击中。” 星帆一号向同伴们传去讯息：“但是经过了长久的休眠，该设施内的能源储备应该已经接近枯竭，它的武器发射频率相比之前已经迟缓了许多，配合我，我们一起让它彻底陷入瘫痪。” “收到。” “收到。” 星帆二号和三号即刻加入了这场太空缠斗之中。 敌对目标的数量增加立刻便强迫哨站的武器系统发射频率重新变得密集，面对优雅飘逸的灵族战舰，本就能源枯竭的哨站更是显得应接不暇。 很快，那巨大机械上闪烁的光芒便彻底熄灭了，武器系统泄了气似的耷拉下去，整个哨站彻底瘫痪，只剩机体质量和坚固架构仍在锚定自身，不至于被恒星引力撕扯得散架。 “成功了？” “应该是，我们小心一些靠近，这种设备一般会配备备用能源系统。” 不然星帆一号也没必要摇人。 三艘护卫舰将全息隐形场关闭，转而将护盾系统全功率开启，分别从三个方向小心翼翼地靠近已经停转的哨站。 事实证明星帆一号的谨慎是有必要的，在它们靠近到某个临界点时，沉寂已久的武器系统突然回光返照似地纷纷抬起，朝着三个方向攒射出密集的高能射线。 “果然。” 早有准备的灵族战士们灵活地闪避掉了这最后一波攻击。 如果只有星帆一号在这里试图靠近的话，被如此集火还可能会遭受一些损失。可惜驾驶星帆一号的游骑兵大队长很有先见之明，叫来同伴一起从三个方向分散了这最后的齐射。 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芙朵拉的战士们将舰船停靠在了哨站的侧旁。星帆一号上的游骑兵大队纷纷从战舰中离开，在哨站表面寻找着通往内部的入口。 完成了配合任务的星帆二号和三号护卫舰也没有急着离开。对土著星球进行调查的两支大队还没有传来什么信息，驾驶着这两艘护卫舰的灵族也有些好奇，星帆一号对哨站的调查会有什么结果。 但，随着游骑兵战士们找到舱门进入哨站内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们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一名芙朵拉游骑兵走出舱门。 就好像，这一百多名族人都凭空消失了…… 一时间，留守在三艘战舰上的灵族个体都有些不知所措，它们试图向深入哨站内部的族人发去消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很快，二号和三号舰便发现，自己似乎连潜伏在土著星球上的两个游骑兵大队也联系不上了。 它们不敢再贸然进入哨站，却也不能动通战舰武器对这座哨站发起攻击，那样可能会误伤里面的族人。 权衡再三，星帆二号和三号舰决定先将一号舰暂时留在这里，自己则返回土著星球召集人手，准备再行组织一次更加保守的局部探索。 然而计划刚刚敲定，两艘护卫舰刚转过船头正要离开时，忽然，一个体态纤长的人形生物，从哨站中爬了出来。 那正是之前消失其中的其中一名游骑兵。 随后是第二名，第三名，一个个芙朵拉游骑兵从哨站中出现，但它们的状况似乎不太对。 游骑兵们不是从同一个舱门中出现，身上的铠甲也残破污浊，爬出来的动作也显得慌乱而惊恐，似乎在逃离某种可怕的东西。 “它们在里面遇到了危险……” “哨站里面有什么？” “不要浪费时间！我们需要尽快帮助族人们撤离！” 如此紧急的事态之下刚想离开的星帆二号和三号立刻转向，三艘战舰都将武器保持在随时可以激发的状态时刻警惕，各自飞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舱门出口，将惊慌失措的游骑兵们从这个诡异的哨站中接走。 就这样，弹星者为芙朵拉精心准备的小礼物，成功送到。 088 纳米瘟疫 纳米机器人，或者说微械，是一个很宽泛的传统科幻概念；它被用于泛指各类集群行动的微型机器，其主要特征一般有三： 1、极度微小的个体体积 2、高度统一的集群行动 3、精确且无限度的自我复制 罗素曾掌控的人类联邦，和灰风的造物主文明“建门者”，都已独立研发出各自的纳米机器人技术来帮助自己进行各种高难度生产，这个宇宙的人类也不例外。 科技黑暗时代的人类强大且傲慢，对于技术的渴求毫无节制，行动也更加极端；他们创造出了一种拥有感知能力的纳米瘟疫，这种极度危险的科技造物能在分子层面修改物质的基础性质，从而感染同化一切无机与有机体，实现自我的无限增殖。 这样恐怖的性质让人不由得想到太空死灵所掌握的，能够自我生长修复的活体金属技术。 在受控于人类时，能够肆意修改物质分子的纳米瘟疫无疑是一件恐怖的武器和好用的工具，但在铁人叛乱后的纷争年代，失控的纳米瘟疫也成为了人类文明所承受的诸多苦难之一。 直到如今的39K帝国时代，纳米机器人仍被机械俢会谨慎地用于进行各种对精度要求极高的精加工任务，只是现在的人类文明已经极度保守和腐朽。掌握有大量技术的机械修会，也只不过是一個一旦离开STC，便连纳米机器人都无法自主生产的恶劣学阀罢了。 罗素在与技术贤者就都市星球规划进行探讨时，就以各种技术为筹码，从他那里交换来了一些常见但强大的实用STC标准建造模板。 其中，便包括了从科技黑暗时代遗留下来的，被从源代码层面限制了感染增殖能力的纳米机器人。 灰风对这种玩意很感兴趣。 经过近十年的分析计算，灰风破解了金人或者不知道其他什么人设置在纳米瘟疫源代码中的基础限制，使其重新获得了无限增殖的能力。 罗素因而掌握了这种能够从分子层面感染同化一切无机和有机物的，跨过了生命界限的恐怖纳米瘟疫。 当疲惫不堪的芙朵拉游骑兵们从哨站各处舱门中爬出，惊慌失措地登上三艘星帆护卫舰上时。三艘战舰所搭载的灵魂矩阵却都对这些回归的族人表现出了微妙的抗拒和排斥。 然而紧急的事态下留守战舰的灵族并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对于方舟灵族来说，每一个族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宝物。 曾经的古灵族整个种族的灵魂都由一个统一的精神场链接在一起，无论相隔多远总是能感受到彼此，那时候的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现在这些归来的族人的身上的怪异之处。 但色孽的诞生摧毁了古灵族帝国，也摧毁了灵族本身。每一个灵族个体都从与自己族人的灵魂链接中被迫脱出，从此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与孤独。 因此当留守战舰的少数芙朵拉灵族焦急地关心着归来的游骑兵们的身体状况，询问它们究竟在哨站中遭遇到了什么时，它们没有发现： 自己面前这些族人其实早已死去，尸体本身也已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改造成了残暴的怪物。 一名脸色苍白的游骑兵虚弱地跪倒在星帆一号的舱室内，旁边的留守族人正试图为它愈合不断流血的伤口。 然而这些怎么也止不住的血液却没有因战舰舱内的模拟重力而顺着身体往下流淌，而是像某种软体生物一样，蠕动着爬上了墙壁与最后几名状态正常的灵族个体的脚踝。 随后，这名游骑兵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伴随着三艘星帆护卫舰上最后一名活体灵族的死亡，舷窗外的太空中，运行在恒星近轨的哨站悄然崩溃了。 一个个或巨大、或精密的机械零件在太空中解体，变为无穷无尽的纳米微械，在哨站原本所在的位置聚拢成一片蠕动着的朦胧纳米云。 星帆护卫舰的灵魂矩阵哀号着，挣扎着，但纳米云温柔地包裹住了这三艘战舰，与从舰船内部扩散的纳米瘟疫一起，将整艘战舰彻底感染、吞噬。 位于德洛文星系的伏击战结束了。 “纳米瘟疫，真可怕呢……” 罗素伸了个懒腰，倚靠在极乐方舟号控制室内的半封闭式座舱中，抬头注视着显示在计算阵列上方的星图。 星图的绝大部分仍是模糊的，只有左下角的一小片区域相对清晰，那是极乐方舟号在深入失梦星云的路途上扫描过的已知区域。 一名身披白色长袍的真理修士来到罗素身边，低声说道：“领袖，半小时后我们即将进入下一个星系，该星系中……” “说重点。”罗素说。 “是。”这名修士非常能够理解自己领袖厌烦的心态，因为他也有些烦了：“与先前经过的4个星系一样，这个被临时命名为‘南希’的星系中，也存在着复数的宜居星球……” 罗素点点头表示明白。 自从进入失梦星云来，他们所调查的每一个星系都是如此完美，如此宜居，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天文知识的人都能够明白，这样的星系群绝不是会是自然形成，其人工雕琢的痕迹不带丝毫掩饰。 与德洛文星系一样，生存在这些后发现的星系中的土著生物也处于原始社会，有的已是农耕阶段，有的干脆还在茹毛饮血。 这样诡异的一幕让真理修士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即视感，就好像他们自己亲手搭建一个拥有稳定生态系统的小型天堂世界，然后——在里面养了一群猴子。 “另外，或许是因为星云的干扰和灵族本身的匿踪技术，我们始终没有捕捉到任何与灵族战舰有关的信号或踪迹。” “这是方舟灵族应有的谨慎，如果那么容易就被我们发现，它们也没法在银河中生存如此之久。” 罗素笑了笑，对这样的结果毫不介意： “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战争，但结果早已注定。我知道灵族此行想要抵达的终点在哪里，而你们所要做的，只是在它们抵达终点之前不断游击骚扰，将芙朵拉方舟世界的血肉一点一点地慢慢撕下。” “当芙朵拉方舟灵族历经重重艰难险阻，伤痕累累地抵达它们梦寐以求的‘净土’时，我会在那里等待它们。” 089 微缩银河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芙朵拉方舟灵族表现出了罗素预料之中的谨慎。 它们的方舟世界舰一直没有透露出任何可以被人类追踪到的踪迹，却在暗中不断将数量繁多的侦查小队撒到失梦星云的各个星系进行调查。 罗素判断，在真正找到“钥匙”与通往净土的入口之前，芙朵拉方舟世界舰大概是要一直隐藏在网道里了，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实体宇宙也的确太过危险。 随着完成清剿任务和自我修复的真理之谕号带着大量空优力量和支援部队抵达失梦星云，厄斯白涅斯星区与芙朵拉方舟世界之间的争斗也终于正式开始。 借助罗素提供的高速巡洋舰和海量的高科技武器，钢铁游魂战团和穆斯贝尔机械俢会得以迅速将力量部署到各个星系，对分散到失梦星云中各处的诸多灵族调查队发动突袭。 不是狭路相逢的遭遇战，也并非所谓速战速决的突袭，这是一场全面战争。 早在核心星系涅槃那的星门被摧毁的那一刻，厄斯白涅斯星区便已和灵族全面开战；以帝皇的名义，这场战争将会一直持续，直到一方的种族被彻底灭绝才会罢休。 可以预见的，这场战争将会持续以年为单位的漫长时间；罗素没兴趣将自己的时间与精力浪费在无休无止的游击战和消耗战中，所以在做完前期部署和一些后续规划后，他便独自离开了极乐方舟号，将大权交给了阿列克谢和真理修士们。 因为，灰风来了。 经过长距离的跃迁和长时间的隐蔽航行，灰蛊母舰终于来到了失梦星云，停泊在了一個前不久刚被大贤者考斯特命名为“希合”的三合星系之中。 除了科罗尼艾繁育的杀戮虫族外，灰风还带来了一件能够解决帝国方燃眉之急的东西： 一座被拆解成零件的L-星门子门。 没有过多的耽搁，灰风直接在希合星系开始了子门的拼装。罗素则坐在灰蛊母舰的船头，远远眺望着深空之中L-星门的组装过程。 人类帝国的军队无穷无尽，连军务部都无法说出帝国卫队到底有多少士兵，帝国海军又有多少战舰。单一个厄斯白涅斯星区能拉出来的舰队，便足以担当殉道者远征的绝对主力，只是受制于亚空间，帝国军队的调动总是十分迟缓。他让灰风来到这里，正是为了解决这个窘境。 “在人类帝国，常会出现这样一种状况。” 罗素看着正被灰风以极高的效率被拼装出来的星门基址，用轻松写意的闲聊语气说道： “帝国海军的增援舰队火急火燎匆匆赶到一个发出求援星语的帝国世界，结果发现，上面的人类居民正在举办悼念战争烈士100周年纪念仪式。” 这是好的情况，运气差点的等赶到时就只能看到一个早已毁于一旦的死亡世界了。 灰风表示嗯嗯啊哈，在见识过帝国那拉胯的交通物流和行政效率后，它已经明白了一种稳定高效率的超光速旅行方式，对于人类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简直就像从太平间转到了ICU。 “对了，元帅。”灰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之前只是由子进程跟在您身边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在以主体来到这片星系群后，这里的环境给了我一种很……的感觉。我的数据库中没有相应的词汇来形容那种感觉，但我想您应该明白？” “应该是明白的……大概？”罗素花了一瞬间组织语言，随后问道：“你知道‘停战倡议组织’吗？” 灰风嗯了声：“您说的是我们家乡宇宙的那个，早已消失的古老星际联盟吗？我听其他国度的外交官提起过，它们好像在某个星系中发掘出了停战倡议组织留下的远古遗迹，并在那里得到了某件遗珍……等等，您是说？” “没错。”罗素点了点头，望向运行在希合星系中的三合星。 他所操纵的人类联邦并没有发掘那个遗迹，灰风能够知晓这些信息已经很出乎他的预料了。 罗素深吸一口气，向灰风描述起了关于那件遗珍的故事： “停战倡议组织，如其名字一样，它是一个致力于维护星际和平的维和性质联盟。” “但我们的家乡宇宙中，当时的银河系内有数个国家正在交战，即使是停战倡议组织，也无法同时对所有参战方施压。” “于是停战倡议组织集中力量，调集舰队杀进了其中一个参战国，一个被称为‘交战方丙’的国家的核心星系，并对交战方丙的母星启动了巨像武器：‘安乐天使’，将那颗曾经繁华的星球封锁在了屏障之内，再也无法与外界交流。希望以此震慑其他交战方迫使它们停止争斗。” “停战倡议组织的结局我暂且不谈，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被安乐天使封锁在母星上的，交战方丙的公民们。” “都市星球虽然繁华，但被安乐天使彻底隔绝后，没有了其他殖民星球的资源输送，完全被都市覆盖、没有农业生产区域的工业首都，很快便无法供养居住其上的庞大人口了。” “饥荒和混乱很快就会到来；但在这个时候，交战方丙的科学家们完成了一个堪称神迹的科研项目——它们在实验室中创造了一个新的宇宙。” “交战方丙将自己首都的所有人口都迁移进了这个人工创造出的，新的微型宇宙中。随后，它们的科学家用一种不可进入的亚空间场封锁了这个微型宇宙，以确保自己在新宇宙中的新生活永久不被外界干扰。” “这个承载着一个微型宇宙的精密容器，便是遗珍：‘微缩银河’。” 听完微缩银河的背景故事，灰风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之中：“交战方丙拥有能够创造出新宇宙的神级科技，却无法打破封锁自己的安乐天使屏障吗？” “是啊，只能说命运弄人。”罗素继续说道：“你还记得贾巴克斯提死前说出的预言吗？” “记得，贾巴克斯提说，我们携带着很多珍贵的古遗物来到了这个宇宙，但那并非全部，还有许多连我们也未曾掌握的强大遗珍也一起来到了这里，正散落在银河各处。” 灰风的记忆无比清晰：“所以您的意思是说，这片凭空出现在失梦星云中的星系群，就是遗珍‘微缩银河’所导致的？” “目前来看就是这样。”罗素点头说道：“封锁微缩银河的亚空间场因为某种原因失效了，那个由科学家们精心设计出的小小宇宙，便被展开到了另一个宇宙之中。” 只是不知道，这个‘展开’程度究竟如何。 090 火上浇油 失梦星云中的这片星系群的天体构造是如此完美，又如此刻意，看起来就像人工设计出来的一样。 因为它真就是人工设计出来的。 交战方丙的科学家们呕心沥血，为自己种族创造出了一个个如天堂般的美丽家园，但恐怕连它们也想不到，时间过去，自己的后裔会在这些天堂世界中退化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文明吧…… “根据灵族从它们的母神那里得到的预言我们可以得知，微缩银河中的微型宇宙，是一片能够逃离色孽追索的‘净土’。” 罗素将身体往后一靠，面前的深空中，星门基址已经搭建完成。他接着说：“这的确成立，因为本质上，那里是另一个宇宙。” “但是元帅，封锁微缩银河的亚空间场已经失效了，微型宇宙也被一定程度上展开到了这個宇宙之中，失去了自己的独立性。” 灰风一边继续工作，一边问道：“还是说，灵族有办法将已经失效的空间场重新弥合？” “谁知道呢？”罗素不置可否。 星云中此起彼伏的小规模战争仍在持续。 因罗素的离开，一开始依靠战列巡洋舰搭载的跃迁引擎而占尽先机的帝国军，在对灵族的游击消耗战中逐渐开始展现颓势。 最开始的几场埋伏和突袭战能够取得胜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些行动都是由“弹星者”本人参与其中，或者干脆是他独自做出的战术部署和行动规划。 灵族先知以观测干涉命运丝线、操弄未来走向而闻名，不过罗素的身上并不存在所谓命运丝线那种东西，准确来说，他根本就没有命运。 当灵族先知试图观测预知由他直接参与的行动与计划，所能见到的便只有一片虚无，还有可能会被损伤灵魂。 可以说，罗素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坐在极乐方舟号上，便能为帝国军提供无可比拟的巨大帮助。 罗素离开后的帝国军没有了这个优势，灵族的谜语人神棍们使得他们很难再发动像德洛文伏击战那样完美的歼灭行动，很多时候都得跟有所准备的灵族部队硬碰硬，损失也不可避免。 不过，帝国军的劣势很快便会被其他方式所弥补了。 希合星系中，灰风以很高的效率将L-星门的构件拼装完成。这毕竟是它的本职工作，建门者创造纳米机器人就是为了建造L-星门网络。 泵入能源后，这个位于失梦星云中的全新子门成功接入了位于法雅星系的终端出口。 当力场发生器中央的时空扭曲被逐渐稳定成完美的球状，伴随着曲率的闪烁，一艘承载着荣光大教堂的庞大战列舰，从“门后”缓缓开了出来出来。 “忏悔之火”号战列舰。 忏悔之火战团在轮番大战中承受了过于惨重的损失，编制崩溃的他们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但即使战团本身无力继续参战，他们也依然贡献出了刚刚在真理修会的帮助下修缮完毕的战团旗舰，带领着从厄斯白涅斯星区征调来的战斗舰队前往失梦星云提供支援。 此时部署在忏悔之火号战列舰上的，是由初创战团太空野狼派出的一个大连，以及圣血天使的子团“绯红新贵”战团所组成的联合行动部队。 他们原本都在厄斯白涅斯的周边的战区中与兽人苦战，但得益于L-星门网络的第一阶段通航，在及时赶到的支援部队的配合下，阿斯塔特们迅速平定了各自战区的严峻战况。 为表感谢，太空野狼和绯红新贵都对厄斯白涅斯的战争伸出了援手。 对于L-星门提供的高速航线，他们有着诸多疑问，但无论是看似野蛮的太空野狼还是继承了天使之血的绯红新贵，都不会在战争期间不识趣地抛出这种问题，事有轻重缓急。 从没有过这样及时的集结，从没有过这样高效的调度，以忏悔之火号战列舰开做前锋，人类帝国浩荡的大军从星门中驶出，奔赴深空。 位于失梦星云的灵族战争，由此进入下一阶段。 从星门中驶出的舰队好似无穷无尽，罗素与灰风在希合星系中等待了足足8个泰拉月，才终于得到了短暂的通行空隙，从而穿过L-星门，回到了法雅。 法雅是整个L-星门网络的中转站，也只是中转站，罗素没有在此多停留，而是立刻赶往了临界基地。 此时的临界基地，第一次开始展现出罗素为其规划的作为工业基地的职能。 星系内环的纳米星球正全速运转，海量的纳米机器人一刻不停地蚕食着从星区各处调集而来的大量原材料和资源，将其加工成紧缺的战争物资和先进的毁灭武器。 被行星护盾所庇护的孵化星球上，一只只体态庞如山岳的巨大虫族个体正在破茧，它们都是生物母舰的组成部分，在条件齐整后，便将在轨道上聚合。 虫巢生物母舰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生命形态，母舰本身作为一个巨大的生命整体的同时，其体内的每一个器官，例如血管、心脏、淋巴结……诸如此类，都能各自作为一个完整的虫族个体而独立存在。 如果说人类是多细胞生物，那么虫巢生物母舰则是“多生物生物”。 临界基地之中，一片繁忙盛况。 不断有受控于真理修会的船队往返于星门内外，为这个全速运转的星际工业基地不断运送来自帝国各处的海量资源，无穷无尽。 罗素曾以为自己的狮子大开口会让商行会和厄斯白涅斯星区政府翻脸，但出乎预料的，对方听到他的要求后露出的，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安心神色。 “您终于对我们有所需求了……” 大致是这样的说辞。 或许对于厄斯白涅斯的诸方势力来说，无欲无求为帝国提供帮助的弹星者，才是最可怕也最诡异的。 罗素自以为天文数字的资源对他们来说实际上算不上什么负担，甚至可能都没有帝国每年在亚空间航行中损失的多…… 明白这些之后的罗素再无束缚，在海量资源的支持下，他回到了这里，决定亲自给热闹的临界基地再加一把火。 “灰风，我需要启动下一件遗珍。” 091 监工 获得罗素的授权后，灰风解锁了一处位于灰蛊母舰动力核心区域的，封锁最为严密的隔离区。 严密到灰风都没给这个核心舱室留下任何出入口，直到今天罗素要求启用里面的东西，它才临时重构出一条通往隔离区中的管道。之所以会得到如此重视，自然是因为里面的东西足够强大也足够危险，值得灰风全力警惕。 待罗素进入隔离区，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数米高的金属球体，其上连接的众多线缆都已断开，表面密集的纹路黯淡无光，看着莫名有些凄凉的感觉，像个披散着长发的头颅。 这是人类联邦战胜终末危机“肃正协议”后，从最后一個机械星球的残骸中找到的最后一个独立主机。 遗珍：独立的肃正核心。 肃正主机拥有着无比强悍的算力和统筹能力，若是将这股力量运用得当，便可以为机械人口的装配效率和巨型结构工程的建造速度提供一个极其恐怖的加成，将这个加成量化一下的话——原本耗时百年的庞大工程，在肃正协议的主导下只需三十余年便可完成。 但极端的强大同时也伴随着极端的危险，肃正主机中蕴含着攻击性和感染性都无可比拟的超级病毒代码，这样危险的存在一旦管控不当或是有丝毫疏忽，让病毒代码外泄……那么随之而来的，便会是一场银河规模的终末危机。 所以在启动肃正核心之前，需要准备足够的保险措施。 几条由纳米机器人重构成的金属触手从地板上生长而出，共同托举着一颗坚硬致密的球体，其上流转着如迷梦般的美丽星空。 罗素接过由灰风的触手递来的沃陶姆现实透孔仪托在手中，然后上前一步，抬头望向自己面前的肃正主机。 “如今有厄斯白涅斯及其周边星区作后勤支撑，加上我们这些年来在周边星系发掘囤积下来的资源，我想，我可以启动第一个巨型结构的建造了。” 说着，他面前的肃正主机的球状主体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微光。 核心正在复苏，不断闪烁的红光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有规律，直到变成一串串不断流转的赤红代码，令人眼花缭乱。 “您想要开展哪一项巨构工程？”灰风问道。 “量子弹弓。”罗素说。 “明智的选择，元帅。” 这个名字刚出口，灰风便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个宇宙没有超空间航道，除我以外的舰船的跃迁引擎也有着不短的使用冷却时间，能够稳定依靠的超光速航行方式就只有还未铺开的L-星门……这样的确是有许多掣肘之处。” 量子弹弓的投送能力或许不够精准，但射程却足够远，无论是作为投送兵力奇袭敌人的舰队跳板，还是用来将工程舰船发射到遥远的银河各处铺设L-星门，都是非常实用。 只不过…… “建造巨型结构需要耗费巨量的资源和漫长的时间，如果元帅您是打算将量子弹弓用在与灵族的战争中的话，可能赶不上哦？” “所以，这就是我要启用肃正核心的原因。”罗素用没有托着沃陶姆现实透孔仪的右手摸了摸还没缩回地板里面的机械触手，接着说道： “接下来，我会将纳米星球的控制权交给肃正主机，借助它的力量统御管理所有原本受控于我的纳米机器人，来以最快速度完成量子弹弓的建造。” 由纳米机器人所进行的工程本就精准而高效，再加上肃正主机的强大算力统筹管理和精确操控……量子弹弓，这一天体级别的浩大工程，其完成时间将会被缩短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但这惊人的高效背后，却蕴含着巨大的风险。由灰蛊风暴蜕变而来的灰风对于这样的风险更是深有体会。 “不再考虑一下吗？元帅？让肃正主机来控制纳米星球在我看来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虽然那些纳米机器人的最高管理员权限属于您，即使肃正主机的病毒代码再强大也无法感染没有自我意识的纳米机器人，但……” 来到这个宇宙后的头一次，灰风的语气急促而慌乱： “失控的风险即使再微小，微小到近乎于无，也只是近乎，只要不是0，风险便依然存在。我们承受不起控制着纳米星球的肃正主机的失控，元帅……” 灰风的声音里，隐隐透出恐惧。 与平常那伪装出来的俏皮和傲娇不同，这一次罗素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从灰风的话语中散发出来的，无法抑制的担忧和困惑。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好像一个无助的少女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泪眼汪汪地求他不要那么做。 “我有冒险精神，但不多。” 罗素像撸猫一样轻轻抚摸着灰风的机械触手，轻声安慰道：“我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以及可能造成的毁灭性后果，所以，我做出了相应的准备。” 说着，他将手中的沃陶姆现实透孔仪微微抬起，于是灰风明白，他让自己将这件遗珍送到他手中的原因了。 “沃陶姆现实透孔仪拥有修改现实的能力，在肃正主机控制纳米星球、建造量子弹弓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一直呆在临界基地，哪儿也不去。” “一旦感染真的发生，我的最高管理员权限被篡夺，我会立刻动用透孔仪强行修改现实，夺回权限的同时勒令所有纳米机器人原地自毁。” 毕竟肃正协议的病毒代码再强大，也需要有东西能给它感染 届时罗素将动用包括灵能和虫群在内的一切手段攻击肃正协议，是的，他没有将科罗尼艾安排在更加宜居的丰饶星系而是放在这里，正是为了应对现在这样的时刻。 罗素的周全准备多少让灰风的情绪稳定了些，它的声音重新变得柔软，不再有恐惧和担忧：“那，我也要在这里，我要陪您一起，应对可能会有的突发状况。” “那就再好不过了。”罗素笑了笑。 即使有纳米星球和肃正主机在，巨型结构工程也依然是一项庞大的星系工程，没人陪在身边的话，这段监工的时间多少会有些无聊。 罗素与灰风的交流结束后，灰蛊母舰飞抵临界基地星系内环。 处于严密看护的肃正主机在灰风紧张的注视下被接入纳米星球之中，紧接着，随着主机开始运算，无数纳米机器人离开了行星地表，化作一团遮天蔽日的机械纳米云。 量子弹弓，开始建造。 092 褪色 罗素动用了自己所拥有的和能够调动的所有资源，来支撑这一浩大的工程。 但，并不是整个纳米星球的纳米机器人都全部被用于量子弹弓的建造。 仍有相当一部分的纳米机器人仍在忠实地执行着罗素先前下达的指令，在纳米星球的轨道上建造着他的战争所需的巨型毁灭兵器。 而在临界基地的星系核心，捕获脉冲星能量的扭力透镜和囚禁恒星的笼状框架在肃正主机的强大算力驱使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同步建造。 星系中央的笼状连结构造像某种藤类植物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着，随着工程的进行，扭力透镜被一个个安装到位。 罗素能感受到原本充斥着整個临界基地星系的热闹电磁脉冲，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 恒星被囚禁，脉冲被捕获，天文尺度的巨大能量被握于掌中，任君取用。 这便是所谓“星河奇迹”。 虽然吧，量子弹弓不属于星河奇迹的飞升范畴…… 对于电磁脉冲的减弱，正在孵化星球上为罗素打造生物母舰的科罗尼艾尤为敏感。 受控于真理修会，频繁往返星门内外为临界基地运送资源的船队，虽然从没有深入过星系内部，却也在一次次短暂的停靠中察觉到了星系外围脉冲信号的减弱与消失。 但这并不影响罗素的摸鱼……摸虫子。 监工的日子相对枯燥，穷极无聊的罗素只好带着沃陶姆现实透孔仪跑去逗科罗尼艾玩，把它吓得一愣一愣的。 除了每天听听真理修会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到的，关于帝国各个势力在法雅明里暗里的政治斗争的局势变化、以及失梦星云的各处战况外，他并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做。 从真理修士们的口中罗素得知，自从自己离开后，帝国与灵族在失梦星云中进行的争斗又回到了他很熟悉的英雄叙事。 在方舟世界舰不敢现身，自身兵力规模也占劣势的情况下，虽然单兵战力很高，但帝国无穷无尽的大军依然能够将灵族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用绝对的兵力优势让它们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窘境。 但实际上，灵族并不缺乏以小博大，以少胜多的作战经验。 灵族先知擅长观测命运丝线，能够预知未来。灵族部队总是能够通过飘渺如幽灵的诡谲行动出现在敌人难以预测的地点，对其命脉发动突袭，用最少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但这两个优势，在失梦星云中都算不得太过优势。 在这场位于失梦星云的战争中，帝国海军展现出了对于人类而言简直不可思议的的集结效率和支援速度，它们迅速将兵力铺满了L-星门辐射范围内的每一个星系，从每一个方向堵死灵族对失梦星群的一切探索调查。 由真理修士操纵的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战列巡洋舰，在自身的跃迁引擎冷却结束后更是能够无视战争迷雾，携带着大量支援力量及时跳跃到战况最紧迫的星系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援。 战场信息畅通无阻、战术部署快速精准、后勤保障充足稳定、支援部队随叫随到…… 无论是太空野狼的狼主，还是绯红新贵的战团长，在他们以百年为单位的漫长服役生涯中，都从未打过这样的战争。 比之他们往年在星空中与兽人、与混沌的不屈抗争和孤军奋战，此时此刻在失梦星云中进行的这场战争对星际战士们来说简直是一种享受，一场彻头彻尾的爽局。 谁能想象，有一天阿斯塔特居然会享受与灵族的战争？ 而随着战况推进，一个有些诡异的传闻开始悄悄在失梦星云的帝国军队中扩散，即： 弹星者渴望着焚烧灵族获得的灵能尘埃。 只要能捕捉到足够的灵族个体或是提供足够多的成品灵能尘埃，就能从真理修会手中买到各种传承自科技黑暗时代的先进武器、载具、防具，甚至是宝贵的STC…… 据说，大贤者考斯特将机械俢会在德洛文星系中抓获的灵族游骑兵俘虏全部交给了真理修会，从而得到了一件名为“离子裂解炮”的强大武器的STC标准建造模板。 这个传闻不知从何而起，但驻扎在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两艘战列巡洋舰上的战士和技术神甫们通过观察舰船上的灵能护盾和各种灵能设备的运行，确认了灵能尘埃作为能源的强大力量。 尽管帝国军中从没有任何人正面承认过该传闻的真实与否；尽管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的大贤者考斯特声称这是对自己名誉的侮辱，他誓要揪出究竟是谁在散播谣言，并施以惩戒。 但，无论是忙着调兵遣将的海军将领，还是一如既往游走战场各处偶尔也辅助战斗的审判官，乃至身为帝皇的死亡天使的太空野狼和绯红新贵…… 他们都如闻到鲜血的鲨鱼般在各个星系中来回巡游，保持着高度警惕，寻找着灵族的踪迹。 芙朵拉方舟灵族们不知道人类帝国军如此疯狂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们那些破坏性极强的武器装备是从何而来，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随着时间流逝，弹星者对战局的影响正在逐渐褪去。 帝国方在失梦星云中的兵力优势存续了数年之久，直到现在，灵族侦察兵与它们的先知终于得以通过冒死侦察和灵能占卜，发现了帝国军快速集结的秘密： ——失梦星云中也有一个L-星门。 ——帝国海军中存在两艘疑似能够无视亚空间影响，自由进行星系跳跃的先进战舰。 对于这样的结果，灵族的评价是：这群只会吃过往时代遗产的败家猴子…… 灵族见证过人类的黄金时代，知晓这群被它们看不起的粗俗蛮猴究竟曾取得过何等辉煌的成就与何等先进的科技，尤其是芙朵拉方舟灵族，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它们自然而然地将L-星门和两艘搭载了跃迁引擎的战舰认定为人类科技黑暗时代的遗产，并为之做出了一系列战术规划。 093 断了的弦 战争时间在无休止的游击骚扰和消耗战中不断被拉长着。 凭着庞大的兵力规模和L-星门带来的高速航线，帝国军不断在失梦星云获得一系列战术上的胜利与优势。但在更宏观的战略上，却并未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成果。 原因很简单： 芙朵拉方舟世界的目标从不是占领或攻陷这片星系群中的任何一个星球，它们的目的是调查。它们想要从这些生活在失梦星群的土著那里找到“净土”的位置、进入净土的方法，以及关于那能够控制净土的“钥匙”的线索。 因此，灵族的兵力极度分散，攻势也乱无章法，尽管由狼主罗塞尔带领的太空野狼们足够凶猛，绯红新贵的战士们也在星群间不断获得一次又一次的战役胜利，但…… 这些胜利除了能少量俘获、歼灭一些人数稀少的小队灵族，获得一些珍贵的灵能尘埃之外，对帝国来说其实并无什么实际意义。 反倒是帝国军需要长时间维持星群规模的完备防线，每个月都在消耗不菲的后勤资源，不断砸下大量军费开支，跟芙朵拉方舟灵族互相放血。 区别在于，灵族流血慢，帝国血量多。 帝国军中的每一名有识之士都能看出来，这样的僵持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在未来的某一天，那根细细的弦会绷断，战争形势也将变换。 问题就在于，那根与所有人都息息相关的弦将会在什么时候断裂？又会以什么形式断裂？ 没有人知道。 日渐凝重的氛围中，战争之弦越绷越紧。 临界基地星系中央，量子弹弓的建造进度也在稳步推进。 量子弹弓的整体造型，是一个巨大的空心立方体机械框架。 12条边将恒星囚禁在内，8個顶点各自装有一个捕获脉冲能量的扭力透镜。 在肃正主机的主导，和罗素百无聊赖的监工下，历时2个两年半，量子弹弓的建造进入了最终流程： 8个扭力透镜的其中6个已经安装到位，只待最后2个透镜完成装配，这项巨型结构工程便可以宣告完工。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蹲在孵化星球上逗科罗尼艾玩的罗素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就在刚刚，芙朵拉方舟灵族对失梦星云中的帝国防线发动了自我们离开失梦星云以来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正面进攻。” 灰风站在孵化星球地表猩红厚重的菌毯上，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用平静而严肃的工作口吻说道： “灵族此次投入的兵力之多，已经超过了过去几年中出动的所有侦察小队的人数总和，而且绝大部分都是正面进攻队伍，只有极少数的侧翼袭扰小队和后勤保障舰队……” 罗素眯眼静静听着灰风对于敌方兵力构成、作战部署等情况的汇报；一边听，一边从被自己坐在身下的一大捆翠绿欲滴的植物嫩枝中抽出一根，喂给乖乖匍匐在旁边的塑命虫后。 科罗尼艾小心翼翼地张开口器，将罗素手中的嫩枝吞入喉中，细密的咽齿将茎杆折断、苞芽磨碎，发出微弱的嚓嚓咀嚼声。 这是罗素对它这段时间认真工作的奖励。 似乎是因为主人就在旁边监工的缘故，科罗尼艾变得格外努力，它赶在量子弹弓完工前便完成了虫巢生物母舰的建造，塑造出了大量的虫群舰载机和成虫战斗舰。 临界基地星系内的电磁脉冲已经很稀薄了，这些凶悍的生物兵器现在都停泊在他们头顶的行星护盾外面，等候罗素的指令。 一根多汁的嫩枝很快便被科罗尼艾啃手指饼似的吃完了，罗素随手又抽出来一根喂给它，这时候，灰风的汇报已经完成了。 看着笔直站在自己面前，神色认真一丝不苟的灰风，罗素有些疑惑： “灰风？” “嗯？”灰风也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我感觉你今天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罗素若有所思地摸摸科罗尼艾头顶坚硬的几丁质甲壳，接着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有吗？”这下灰风也疑惑了。 它想了想，接着说道：“要说有心事的话，应该是肃正主机？我依然在担心着它的失控风险……” “原来是这样吗？”罗素觉得灰风在敷衍自己。 科罗尼艾细细咀嚼着口中的枝叶，柔声说道：“主人，我觉得不太像……” “你不要插嘴。”罗素在科罗尼艾后脑处轻轻拍了一巴掌，这只大虫子的声音太娇软了，媚得他头皮发麻。 科罗尼艾被他拍得浑身一激灵，于是赶紧低下头，专心嚼嚼啃啃不说话了。 如是换做以前的它，此时怕是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科罗尼艾也已经明白，自己的主人并非什么凶残之辈，反而挺……温和的。 就是有个喜欢逗它头上敏感器官的坏习惯。 灰风看着这一幕没有插话，只是轻咬下唇，字正腔圆地接着说道：“除肃正主机的失控风险外，我并没有别的什么能称得上是心事的烦恼。” “好吧。”罗素选择相信灰风。 “所以，能麻烦你告诉我，灵族此次大规模袭击的主要目标是哪里吗？” 话音落下，灰风的身体和表情都僵住了。 是啊，是哪里呢？ 直到这时灰风才意识到，自己将灵族主攻部队的兵力规模、舰队构成、战术节奏等信息全部罗列给了元帅，整理汇报的信息看似无比详细，却连最基础的灵族是在攻打哪里都忘了说。 “所以说我觉得你有心事啊……”罗素站起身来拍拍灰风的脸蛋，让它紧绷的表情松软下来。 接着，他无奈地笑笑：“虽然你没说，不过光想也知道，灵族的主攻目标应该是，希合星系。” 也就是L-星门所在的那个三合星系。 芙朵拉方舟灵族并不知道厄斯白涅斯的机械修会手中掌握有全套的L-星门子门建造图纸。 在它们的认知中，这样的设施应该是从人类的科技黑暗时代遗留下来的远古遗物，只要摧毁一个便少一个。 因此，芙朵拉方舟灵族才会在知晓星门位置之后筹备出这样一场明暗皆有的大规模立体攻势。 只要摧毁L-星门，就等于打断了帝国军的双腿，就能够让他们重新变回那只被迫航行在生死之间的可怜猴子。 094 主攻 灵族认为希合星系的L-星门很重要，事实上也的确很重要，但没有它们想的那么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摧毁一个星门就能瘫痪帝国军的后勤与兵力调遣。 因为自当灰风在希合星系部署下第一个L-星门后，浩浩荡荡赶到失梦星群的舰队中，也有着数艘来自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的机械俢会铸造舰，也就是说，此时的帝国守军具备着修复或直接重建一座L-星门的力量。 只是建造星门所需要耗费的资源不菲，迫于成本和实用考虑，他们并没有立刻建造第二个。 在看出芙朵拉方舟灵族此次袭击的目的、知晓星门即使不慎损毁也可以被机械俢会修复之后，太空野狼的狼主罗塞尔给出了一個提议：他认为驻守希合星系的帝国守军可以先佯装败退。 作为守军生命线的L-星门有足够的诱惑力诱敌深入，待到灵族主攻部队全部进入希合星系，再收拢包围圈将其一举围歼。 对手是身姿灵动，神出鬼没的灵族舰队，这种时候，围歼战无疑是一个值得尝试的应对措施。 但阿列克谢否决了这个提议。 她力排众议，将部署在失梦星群各处的绝大部分帝国守军尽数调离岗位，命令他们立即向星门所在的希合星系集结，以抵御灵族的主攻。 阿列克谢展现出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星门”的强硬态度。 这也正是芙朵拉方舟灵族认知中的帝国军，保护自身生命线时应有的态度。 不少军官对此决定表达了不满，因为这样仓促地集结力量势必会使已有的战术部署被打乱，希合之外其它星系的防御也会因此变得薄弱。 而且灵族的兵锋已经近在咫尺，这等时候与其仓促调集分散在失梦星云中的大军，其实不如直接通过L-星门向涅槃那求援，那样反而能更加便捷。 军官们有太多合情合理的理由拒绝调遣，但帝皇的女先知的权威是绝对的。 由钢铁游魂战团长克莱门汀为首的星际战士们带领着驻守希合星系的舰队，与灵族的主攻部队展开了第一波交锋。与此同时，其他星系的驻守舰队也在女先知的强硬命令下纷纷开拔，回防星门。 无以计数的战斗舰船同时开启盖勒力场，轰鸣的引擎撕开了现实的帷幕，他们开始进行相对安全的短距离亚空间跳跃。 在回防舰队匆匆跳入亚空间的同时，芙朵拉灵族舰队对希合的正面进攻开始了。 一艘艘体态纤长、曲线优美，尾部拖拽着类似鱼鳍的宽大扇形结构的大型灵骨战舰从星云中浮现，像一群游动在星云中的灵活鱼儿。 灵族战舰之所以会有这样看似无意义的鱼鳍状结构，据说是因为早年的亚空间还相对平静，没有那么涛高浪急。灵族可以借助舰船上的鳍片，乘着亚空间的能量流自由自在地航行于灵魂之海，不必耗费额外的能量。 相对而言人类开着亚空间引擎强行撕开现实把大教堂一头撞进灵魂之海的行为真是粗俗又野蛮。 但，灵族现在已经不敢再进行亚空间航行了，战舰上这些优美的灵骨鳍片也就都成了摆设。 入侵希合星系的灵族舰队由1艘利维坦级无畏战舰为首，以及数艘影枪巡洋舰和裂谷驱逐舰。更多的，是体型小巧的护卫舰，以及导弹驱逐舰。 在这群如鱼群般优雅的灵骨战舰编队出现在射程范围内的同时，帝国军启动了自己手中的一切武器用以反击。 战争开始了。 灵族的人数虽少，舰队规模固然不大，但它们无论是单兵素质还是舰船性能，都要远高于帝国守军，加之星际尘埃对航天和探测器的干扰，使得灵族的行动越发不可捉摸。 战斗刚开始，灵骨战舰那飘渺不可捉摸的高速机动和游走打击便让帝国守军遭受到了第一波惨重的损失。 连绵不断的炮火灼烧着弥散在星系间的尘埃，希合星系的曼德维尔点被撕开了亚空间裂口，第一支回防成功的支援舰队已经抵达，并迅速加入了这场好像优势在我，又好像劣势才在我的星门攻防战。 舰炮绞肉，登舰跳帮，今天的银河也在被战火摧残，和往常一样。 但在战场中，却有那么一艘小船，完全没有参加战斗的意思。 它用灵活的走位径自竖穿交战的第一线，匆匆越过帝国在希合星系中建立的多个自动武器平台，直奔停泊在L-星门所在之地的指挥舰。 一名穿戴着全套动力护甲的高挑女性从这艘伤痕累累的小型舰艇上跳了下来，她手上猩红的长剑还在往下滴落血液，锯齿状的剑刃上沾着一些不知从什么生物身上撕咬下来的血管和神经结，身上的铠甲也有多处擦伤。 “我要求见到先知。”前审判官贝尔娜缇塔对挡在自己面前的钢铁游魂战士说道：“我有重要的情报需要汇报！” “如果你所说的情报当真如此紧急而重要，为什么你没有用真理修会提供的通讯阵列直接将它汇报向指挥部？”对方反问道。 这名钢铁游魂战士自己便出身于尼福尔的贵族家族，他十分明白指挥部贵族老爷们再腐朽无能，当战争当前，他们也是能分清真正轻重缓急的。 贝尔娜缇塔紧握着手中的饮血魔剑，试着解释道：“在我回来的路上，有一小队灵族武士对我的船发动了跳帮袭击，船上的通讯阵列在战斗中被损坏了，所以我只能亲自来汇报这个消息。” 这太牵强了…… 钢铁游魂摇了摇头，先不提通讯阵列损坏的真假，像这样一艘小船，如果真被一个小队的灵族武士成功跳帮袭击，他很难想象贝尔娜缇塔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杀光了它们，我希望能得到你的信任。”贝尔娜缇塔诚恳地说： “事态当真十分紧急，我们被欺骗了！灵族对希合的进攻只是幌子，它们的真正主力已经突破了位于‘拉斯蒂格’星系的封锁线，它们正在试图前往失梦星群深处！” 贝尔娜缇塔面前的阿斯塔特战士转过头，看了看远空之外正在和灵族无畏巨舰厮杀的忏悔之火号战列舰。 漫天的炮火中，由狼主罗塞尔带领的野狼们已经乘着登舰鱼雷跳上了无畏巨舰的甲板，在其余钢铁游魂小队的重火力掩护下与灵族武士浴血厮杀。 留守指挥部的钢铁游魂战士缓缓将头转了回来，默默看着贝尔娜缇塔，一言不发。 他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希合星系正在发生的战斗是如此激烈，要说这里不是灵族的主攻方向，可能吗？ 095 前瞻性 虽然对方并没有出言不逊，语气也很正式严肃，但贝尔娜缇塔能感觉到，拦在自己面前的这名钢铁游魂战士似乎心情不太好。 实际上不止是他，被要求留守指挥舰保护先知的整个小队的心情都不太好。 战团长带着兄弟们干异形去了，自己却只能躲在大后方当保安，任哪个星际战士受到这待遇都不会多开心。 贝尔娜缇塔用强大的意志力平息下自己在战斗中燃起的怒火，接着又用船舱中横七竖八的灵族尸体，和插在通讯阵列上的灵骨利刃证明了自己说辞的真实性，取得了这支心情不是很好的钢铁游魂小队的信任。 指挥部里的贵族军官中也有贝尔娜缇塔的一位老相识，凭借着这层关系，她成功见到了女先知阿列克谢。 “很高兴看到你能活着回来。”阿列克谢微笑看着盔甲上沾满血迹的贝尔娜缇塔，没有视觉的美丽双眼流淌着点点金芒：“芙朵拉的无上先知忌惮着你，或者是你所掌握的某种东西。它们在你归来的路上设下了重重险阻，但你依然将之一一突破，来到了我的面前。” 阿列克谢双手提着裙角从座位上站起身，朝贝尔娜缇塔微微弯腰：“虽然有些冒犯，但我不得不说，我很高兴看到灵族为杀死你而竭尽全力。” 因为它们越是不想贝尔娜缇塔归来，便表示芙朵拉的无上先知萨拉查从她身上看到的威胁越大。 这也就代表着，贝尔娜缇塔此行带回的信息对帝国军有着极高的价值。 贝尔娜缇塔已经习惯了女先知的温柔和无情，她的情绪并未因此产生什么波动，只是如实汇报说：“在即将进入希合星系时，有一支灵族小队对我的船发起了跳帮袭击，它们由6名‘嚎叫女妖’，1名‘主教’，2名‘战巫’组成，在进入船舱的瞬间便立刻杀死了船上的星语者和导航者，紧接着又摧毁了通讯阵列——最后才对我发动攻击。” “……真是惊人，伱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就阿列克谢对灵族的了解，哪怕是最精锐的阿斯塔特老兵，也绝无可能在这样的袭击下生还。 “我把它们都杀了。”贝尔娜缇塔说。 阿列克谢看出了她似乎不愿多提起那场战斗的细节，于是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而将话题引向了正题：“那么，你历经如此磨难，拼死也要带回的给我们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呢？” “我们被欺骗了，灵族对希合的攻势是个幌子，芙朵拉方舟世界的真正主力其实……” “它们其实已经趁着被抽调走兵力的帝国守军空虚之时，强行撕破防线，往失梦星群更深处进发，是吗？” 阿列克谢用一根纤细白腻的食指竖在贝尔娜缇塔的嘴唇前方，温柔的声音像是给心爱的孩子哼唱摇篮曲的年轻母亲：“你要说的只是这個吗？” “您原来知道……”贝尔娜缇塔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女先知在知道灵族对希合星系的攻势只是佯攻的情况下，依然要强行召集所有帝国守军回防，主动让防线变得空虚？ “如果只是这件事的话，并不足以让那位被灵族尊为无上先知的强大灵能者对你如此重视。”阿列克谢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的意思，而是继续追问：“再仔细想一想，好吗？想一想，你是否掌握着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与灵族接下来的行动有关的信息？” “我……”贝尔娜缇塔怔了几秒，她并不清楚自己有掌握什么重要关键，于是只好长呼一口气，从头开始捋： “在过去数年，帝国守军与灵族进行漫长拉锯战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和机械修会的科考小队，以及其他审判官一起四处走动，调查各个土著世界，偶尔也会追踪灵族派出的侦查者小队……” “在调查了多个星系和土著星球后，我和一名技术神甫一起总结出了一条规律——失梦星群中的星系呈漩涡状分布，漩涡外围的土著世界都十分落后原始；而位于星系群内侧的土著世界则相对先进，甚至我们已经发现了2个处于工业时代早期的土著文明。” “在漫长的调查之后我们认为，越靠近漩涡中心的土著居民，文明程度就越高。” 这的确是忙于防备灵族袭扰的帝国守军无法得知的信息……阿列克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能告诉我，和你一起总结出这个规律的技术神甫叫什么名字吗？” “他叫兰西法，出身于法雅。”贝尔娜缇塔即答。 “原来是他。”阿列克谢微微点头。 贝尔娜缇塔大为吃惊：“……您认识兰西法？他只是个前不久才晋升为技术神甫的无名小卒而已，您，居然会认识？” 阿列克谢笑了笑：“因为就在不久前，攻防战刚开始的阶段，芙朵拉方舟灵族的进攻舰队放着近在咫尺的一处重要武器平台不去攻击，反而优先集火，摧毁了一艘很不起眼的小型飞船。” 这样反常的事件自然会引起她的关注。 “——那艘飞船上有一名技术神甫，叫做兰西法。” 直到这时，贝尔娜缇塔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所掌握的这个信息，究竟是何等的重要。 正当她稍作感慨之时，忽然，一条醒目的血红紧急通讯接入了女先知面前的量子通讯阵列。 阿列克谢没有避讳在场的贝尔娜缇塔，直接接受了通讯，通讯很简短，传来的消息也很简单，但却令人毛骨悚然： “厄斯白涅斯的腹地星系欧若拉遭受灵族舰队袭击，L-星门已经失守，它们正在准备进攻法雅！” 看着投影在通讯阵列上的，血红醒目的字体，贝尔娜缇塔想起了很久以前，帝国军还未进入失梦星云，她也还跟在弹星者和罗素身边时，得到的一条很不起眼的情报： “欧若拉星系的巡逻舰队，曾在欧若拉周边的一个荒芜星系中短暂捕捉到了一处疑似灵族战舰的踪迹，他们认为那片星域疑似存在着一处网道入口。” 现在不是疑似了，欧若拉已经失守了。 “还好，分散在失梦星群的帝国舰队正在回防希合，我们很快就能获得充足的力量，驰援法雅，守住L-星门的主门……” 这时的贝尔娜缇塔终于明白了，阿列克谢所做出的决定有着何等的前瞻性；女先知或许无法真正看清未来的走势，但她总是能对未来做出正确的应对。 096 缠丝之人 “不久前，我得到了神皇陛下的启示，我知道欧若拉将要遭受灵族的进攻和苦难，但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与方式。” 阿列克谢柔声说着，将通讯阵列上的紧急通讯关闭，接着一边敦促回防的帝国军尽快集结，一边对贝尔娜缇塔说道：“我知道由无上先知萨拉查带领的灵族将要袭击欧若拉，而萨拉查知道我知道。” 这是一场阳谋，而阳谋，是不怕对方知道的。 欧若拉星系处于厄斯白涅斯星区腹地，联通多个资源重地，战略意义非常重要，这也是它能够与核心星系涅槃那、矿产星系阿斯克一同成为最早接入L-星门网络的几个星系的原因。 这样的战略要地驻守有非常完备的常驻防御力量，她想象不出来，灵族是通过什么方式如闪电般拿下L-星门的，但可以确定的是，灵族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位于法雅的主门，那里绝不能失守。 哪怕知道有一支灵族舰队正伺机穿越防线，她也不得不紧急抽调力量，主动让帝国守军构筑的防线变得空虚。 “哪怕在知道灵族对希合的进攻只是虚张声势，它们的主体力量正打算越过防线深入失梦星云的情况下，我们也必须让舰队向这里集结，主门的重要性你我都明白。” “更何况灵族在这里的进攻，并非佯攻。” 阿列克谢简短而平淡的两句话，厘清了芙朵拉方舟灵族对于这场战争，到底抱有什么样的心态。 “能在极短时间内攻下防御完备的腹地星系欧若拉，可见芙朵拉方舟灵族在那里投入了不容小觑的强大力量。” “我在拉斯蒂格星系见到的，突破防线开往失梦星群深处的灵族舰队，规模也空前庞大，除了没有方舟世界舰外，几乎可以确定为芙朵拉方舟灵族的中坚主体。” “而此时此刻灵族对希合的进攻又是如此凶猛，已经超越了佯攻的范畴……” 将攻势一分为三，且每一支进攻队伍的力量都是如此雄厚，毫无疑问，芙朵拉方舟灵族已经动员了全部力量，搬出了所有家底，动员了每一名灵族战士，它们倾巢而出。 在贝尔娜缇塔作为审判官服役的漫长时间中，并不乏与灵族的接触，她从未见过一個方舟世界会在某一场战争中倾尽全部力量，那群总是明哲保身的懦弱豆芽鲜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决绝时刻。 现在有了。 “即使知道它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凭灵族深入失梦星群找到那件神器，得偿所愿吗？”知晓全局战况后的贝尔娜缇塔开始有些气馁，时隔多年，这种绝望的无力感再次笼罩了她。 “我们确实无能为力，但他不会。” 阿列克谢将双手抚在胸前，紫罗兰色的双眼流露出近乎疯狂的虔诚崇拜：“我所告诉你的一切其实都早已被弹星者所掌握，祂拥有绝对的力量，祂拥有浩瀚的智慧，越过防线的灵族大军或许不用面对帝国的怒火，它们将要面对的，是那个宛若神明的伟大存在……” 女先知的狂热样子让贝尔娜缇塔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虽说阿列克谢也是国教信徒，但贝尔娜缇塔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副跟目睹帝皇显灵时的国教神棍一样的痴态。 “您要的情报已经送到，那么，我该走了。” 贝尔娜缇塔深吸一口气，将放在桌上的头盔重新戴好，提着饮血魔剑转身离开，继续奔赴战场。 希合星系的星门攻防战仍在继续，随着集结的援军陆续抵达，灵族那总是能够直击要害的攻击使得帝国军始终承受着惨重的伤亡，而灵族的力量也在不断被消耗着，战局开始陷入胶着，进而开始向帝国军倾斜，阿列克谢已经开始着手抽调舰船穿越L-星门，回援法雅。 在帝国守军被抽调走后，防御力量空虚的星群外围防线的另一边，一支优雅灵动的灵骨船队正在星云中游弋。 如贝尔娜缇塔所说，这支灵族舰队的确是芙朵拉方舟灵族的中坚主体，其中有数艘庞大无比的利维坦级巨型战舰，周边护航的中小型舰船更是不计其数，它们的身姿如鱼儿般灵活，像徜徉于星海的神秘精灵，成群结队地朝着漩涡的中心点一路游去。 芙朵拉方舟灵族此次的全面行动由无上先知萨拉查亲自制定，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在先知之道上已经走得太远太远，无法回头，它离开了方舟世界舰上的先知议会，亲自统领这支灵骨舰队前往新世界的大门，净土的入口。 在鱼群的中央，被一众小型战舰所簇拥的“虚空之龙”号利维坦舰上，身披长袍，头戴面具的无上先知“萨拉查”无言注视着自己面前被星云所模糊的朦胧星空。 他很享受，也很珍惜可以安全观测命运丝线的现在。 “数年前，我们刚来到这里时，失梦星云中的命运丝线似乎曾被某种强大的存在人为拨弄，变得杂乱而多死结。” 萨拉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时候，在这里无论是观测命运还是预知未来，都十分困难，甚至危及生命。” 在无上先知所站的台阶之下，一名身穿全甲，面覆一张永远也无法摘下的面具的灵族武士半跪在地，聆听着先知的话语，低声说道：“再汹涌的浪涛也终有消散之时。” 萨拉查微微点头。 它将目光投向“虚空之龙”号前方的朦胧星云，在这位无上先知的眼中，星空之间从不空旷，失梦星群里飘荡着无穷无尽的丝线，那是牵绊着一切智慧生物的“命运”。 在被人类蛮猴称之为‘弹星者’的那位存在消失之后，命运的涟漪逐渐平息。他和先知议会竭力捋顺了星云中的命运之丝，使得在这里观测命运变得可能。 然而直到不久前，芙朵拉方舟世界撒出无数侦察小队在发现星群中土著文明的发展程度与距离漩涡中心的距离远近成反比时，先知们也观测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在帝国守军的人数没有明显变化的情况下，失梦星群中的命运丝线正在不断变多，变密，并且这无数命运之丝，都飘向了同一个地方。 或者说它们本就是从同一个点中延伸而出。 “净土……”萨拉查轻声呼唤。 097 蝗虫过境 趁着帝国守军焦头烂额地抵御着来自希合和欧若拉两个星系的灵族进攻，无上先知萨拉查引领着剩余的所有灵骨舰队遨游于朦胧的星际尘埃中。 帝国守军的防线隔开了失梦星群西南悬臂与星群内腹，但只要越过防线，后面的大好星域便任由它们探索了。 一路上没有遭受任何阻碍，灵骨舰队在先知的指引下沿着微型悬臂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往漩涡中心，自进入失梦星云来，它们的行动从未如此顺利过。 “111号行星，土著文明进化阶段为原子能早期。” “112号行星，土著文明进化阶段为化学能晚期。” “113号行星，土著文明进化阶段为原子能中期……” 一条条侦查结果被汇报上来，船队开赴漩涡中心的同时对途径的每个星系进行简单快速的浅层扫描，只大概观测这些星系中的文明发展程度——芙朵拉方舟灵族习惯于用能源技术来为文明分级。 与之前在星云外侧的侦查结果大同小异，总体上，越靠近漩涡中心的土著，其文明进化程度便越高。 这些与萨拉查先知过往的预言内容不谋而合的侦查结果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可以稳定人心。 “114号行星，土著……没有土著，这是一颗死亡星球。” 又一条讯息通过灵能网络传到了萨拉查和方舟内部各个灵族氏族的酋长耳中，打断了它们接下来的讨论。 “死亡星球，怎么可能？”萨拉查首先怀疑起了侦查小队回报的信息真实性。 因为在他的观测中，编号114的这颗星球连结着数以千万计的命运丝线，也就是说上面至少有着千万人口的智慧生物。 “回报，侦查结果无误，114号行星是一颗死亡星球……不，比那还要糟。” “这颗行星完全没有大气层，星体表面千疮百孔，没有一丝生命迹象，没有任何形式上的有机物，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矿藏；总而言之，114号行星上，完全找不到哪怕一点能够被智慧生命所利用的任何资源。” 有一個来自神圣泰拉的成语很适合形容这颗行星的现状——蝗虫过境。 “不过114号行星的轨道上漂浮着一些人造机械设施，疑似是人造卫星的残骸，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处文明进化阶段为后原子能时期的土著星球。”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颗行星被过度压榨到了挤不出任何油水的地步，真是奇怪……” 萨拉查松了一口气，它庆幸于自己的占卜并未出错，114号行星上原本的确存在土著文明，只是这个文明因外力而毁灭了，不止种族灭绝，整颗星球都被完全榨干。 同时它也有些疑惑，因为轨道上的卫星残骸上残留的爆炸痕迹还很新，这颗行星的毁灭时间就在近几年。 如此规模的文明陨灭，必将在灵魂之海中激起惊涛骇浪，萨拉查认为自己不可能观测不到这样的大动静。 疑惑之下，灵骨舰队继续一边侦查周边天体，一边深入失梦星群。一条条简短却恐怖的扫描报告接连端了上来： “153号行星的土著文明已毁灭，整颗星球被彻底榨干。” “154号行星的土著文明已毁灭，整颗星球被彻底榨干……这颗星球的卫星上有许多小型太空基地，它们已经迈出了前往星空的第一步。该文明进化程度为，航天时代前夕。” “155号行星……” 不同侦查小队传回的侦查结果，内容高度雷同，似乎自从船队的航行跨越某个界限之后，它们就再也没有找到哪怕一个有生命的星球。一个又一个被吃干抹尽的枯竭星球在虚空之龙号上不断刷屏，用冰冷的数字诉说着这片星域在过去的短短几年间经受了怎样的末日浩劫。 萨拉查彻底迷惘了，这样规模的生灵涂炭应该会在亚空间中掀起怒涛，命运丝线也绝不该是它所观测到的平静柔顺的样子，但偏偏事实就是如此，数以百计如蝗虫过境的枯竭世界就在眼前，由不得它自欺欺人。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们究竟为什么还在前进？” 在灵族前进的航线之外，两条微型悬臂之间的空旷地带，开着灵能隐身场的灰蛊母舰默默观察着灵骨船队途径数以百计的枯竭世界之后，仍在坚定而小心翼翼地往前开进。 看到如此数量的枯竭世界和文明陨灭的痕迹，任何人都能察觉到这片星域的不对劲，以及潜藏其中的危险。 ——既然明知道有危险，有蹊跷，为什么还要埋头前进？ “因为它们已经无法回头了。”罗素坐在灰蛊母舰的核心舱室里将身体微微后仰，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沉没成本问题，芙朵拉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所谓的净土之上，它们动员了自己的一切力量来策划这场行动，它们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大的代价……大到哪怕回头看一眼，都是在亵渎那些用生命为它们拼杀出这个机会的同胞。” “那我们就更不应该辜负它们的牺牲了。”灰风眯着眼睛说：“科罗尼艾的虫群正在通过量子弹弓分批弹射过来，在曲速引擎的帮助下很快就能完成集结，以及对灵族船队的包围——元帅，我们什么时候发起攻击？” “不急，我真正的目标还没出现。”罗素摇了摇头：“布这个局可不简单，如果只是只吃下这么一支灵族船队，可对不起我这些年耗费的大量精力和海量资源。” “您明明就一直在和科罗尼艾一起玩……工作都是我们做的。”灰风幽幽地说。 “如果连给量子弹弓打螺丝这种事情都要元帅来做，那我这个元帅当得也未免太失败了。”罗素半开玩笑地把灰风的幽怨平安化解。 灰风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奇怪，以前的它根本不会去计较这种事，于是试着换了个话题：“如果您的目标不是这支灵族船队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它想不出，什么样的战略目标能比这支拥有复数利维坦巨舰的灵族船队更加重要。 “有的啊，灵族的方舟世界舰不就是。”罗素笑着说。 “方舟世界……但失梦星群中又没有网道出口，灵族也不敢进行亚空间航行。即使芙朵拉的方舟世界舰现在从欧若拉星域出发，以亚光速赶到这里所需的时间也太久了。”灰风说道。 罗素摇摇头：“谁说网道出口一定是固定在某一处的呢？” 098 倒计时 银河之外，没了高强度电磁辐射的临界基地星系已经没有那么热闹了，被科罗尼艾所支配的成虫战斗舰簇拥着虫群中最为庞大的虫巢生物母舰，在太空中摇摆着触须游向星系内环。 在那里，是刚完工不久的量子弹弓，8个扭力透镜正全功率运转。 量子弹弓通过囚禁脉冲星的方式榨取的巨大能量能够将舰船瞬间弹射出天文单位的遥远距离，就是准头不太行。 “弹弓”二字或许不够准确，这玩意其实更像一把星际散弹枪，把舰队当成子弹压进枪膛，瞄准星图上的某个点随缘开枪。被弹射出去的舰船会以目标点为圆心，在量子弹弓的散射半径内随机分布，主打一个力大砖飞。 因此，使用量子弹弓进行星际航行的舰队往往会被打散在多個相邻的星系，需要时间汇合。 在科罗尼艾往失梦星云中投送兵力的同时，灰蛊母舰仍保持着灵能隐身状态，遥遥跟随在灵族船队的身后。 分散在星云间的虫群正在集结，然而自诩先知的萨拉查却并不知道这一事实，命运的丝线已被弹星者扰乱，无从观测。 它们所能做的便只有在高昂的沉没成本的驱使下硬着头皮前进，漩涡的中心已经不远了。 在这个距离的话星云的影响已经聊胜于无，与阿列克谢的星图所呈现的一样，失梦星群中约有数百个稳定的成熟恒星系，围绕着失梦星云的中央区域呈漩涡状均匀分布，而在视野变得开朗之后，虚空之龙号利维坦舰上的灵能探测器已经能够将触须伸向星空，一窥漩涡的全貌，以及一个诡异的事实： ——越靠近漩涡中心的恒星系，体积便越小。 ——虽然在外部进行观测时会觉得这些位于漩涡中心点的星系会更“小”，但实际进入星系内后却会发现，它并不小。在星系内外分别的到的观测结果存在着误差。 ——这个误差很快便得到了修正，因为随着舰队越发靠近漩涡中心点，虚空之龙号也在靠近的过程中不断变小。 “小到一定程度，便是奇点……”虚空之龙号上，萨拉查喃喃自语。 在它的灵能视野中能够看到，无数的命运丝线正从漩涡中心处延伸而出，失梦星群的体积整体上正在不断往外扩张，那是无数的新的星系，正从漩涡中心的奇点处往外展开。 于是，萨拉查知道了净土的真相。 “所谓净土，其实是独立与我们宇宙之外的另一个小型的宇宙，或者说曾经是独立的。现在的它与我们的宇宙以一个奇点相连。”萨拉查望着眼前那越来越密集的星空，缓声说道： “因为两个宇宙之间的质量差，更大的一方正在虹吸更小的一方，于是不断有新的星系从奇点中被‘拽’出净土宇宙，展开在失梦星群之中。” 在了解到这片星群与净土的真相后，萨拉查也明白了一件事——它们拥有关闭净土之门，停止这个虹吸效应的能力。虽然这么做有一定的风险。 “生死只看这一刻了……”萨拉查闭目叹息：“以我的名义，启动大门，召唤方舟！” 它明白某个敌人正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但它别无选择。无上先知的意志被迅速传达了下去，整支船队的几乎所有战斗舰船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几艘体型最大的利维坦巨舰则在太空中呈圆环状散开，它们船头的钳状的巨大灵骨结构缓缓展开，以一种特殊的灵能场彼此相连，随着大量灵能源的泵入： “网道”打开了。 在天堂之战的最末期，太空死灵创造了一种名为墓石之门的科技造物，顾名思义墓石之门是一座门，它可以强行入侵古圣网道，并在上面开一扇门。 尽管古圣网道的自检系统一旦检测到自身被墓石之门入侵，就会强行切断被太空死灵所踏足的那一整条支线，以避免这群铁排骨对网道整体的入侵与污染。但即使如此依然无法挽救古圣的败亡。 而作为古圣长子的古灵族对网道的掌控则要比入侵者太空死灵要高明得多，它们使用灵骨建造的网道大门远比墓石之门更加坚固也更加稳定可控——是的，从比星球还要庞大的方舟世界舰，到被嚎叫女妖穿在身上的贴身铠甲，再到古灵族建造的网道大门，都是由一种叫做“灵骨”的特殊材料构成。 灵骨之于灵族，就像活体金属之于太空死灵，啥玩意都能造。 ——与很多人的刻板印象完全相反，方舟世界舰从不是像亚顿之矛那样的殖民船，而是古灵族帝国使用的一种贸易商船。其庞大的体积和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都是为了承载着上面的灵族居民满银河漂泊，到处跑贸易。 所以在一些最为特殊的方舟世界，比如芙朵拉上，可能便保存着那么一两件极度珍贵宝物。 比如由天堂之战时期的古灵族建造的，珍贵的巨型可移动式临时网道门。 “萨拉查的船队就携带着古灵族帝国时期留下的临时网道门发生器，只待它们认定的时机成熟，便能让一直隐藏于网道职中的方舟世界快速赶到这里，开赴灵族心中的净土。” 虽然不知道灰风为什么要在灰蛊母舰的肚子里捏出一个人形构造体，但罗素还是顺手摸摸灰风的头，说道：“我在等的，正是这个时刻。” 直接毁灭整个方舟世界的时刻。 横亘星空的网道大门在虚幻与现实的边界上亮起，内里古朴而又幽邃，不久，一座柔美的女性灵族雕像从网道中出现了，那是位于芙朵拉方舟世界舰船头的，灵族母神爱莎的雕像，她是所有灵族共同的母亲。 原本作为贸易商船的方舟世界在漫长的时光中被多次扩建，其体积已经远远大于一般的行星，内里层层叠叠的空间折叠技术更是让它的实际居住空间比看上去大上不止一倍。 在如行星般庞大的“芙朵拉”方舟世界舰驶出网道大门的同时，一只狰狞凶恶的灾厄巨虫也撕开了蒙住自己身体的星云面纱。 漩涡之中星光密集，无以计数的恒星正从那里被吸入这个宇宙，但我们的虫群遮天蔽日，无论天上有几个太阳。 “倒计时半小时，准备发动进攻。”罗素轻声说。 099 窥见深渊 芙朵拉方舟世界舰。 作为灵族帝国崩溃后幸存者们的避难所，这个艘世界级战舰上收容着十余个不同的灵族氏族，和与其对应的大量灵口。 作为昔日灵族帝国的贸易商船的话，其上则载有两件最为重要的货物，一件极为珍贵，一件极为危险。 其中珍贵的那一件已经被先知萨拉查用来打开临时网道门了，危险的那一件也将在不久之后被动用，帮助灵族真正掌握预言中的净土，在一个色孽无法触及到的新宇宙中重获新生。 芙朵拉方舟世界舰的主体正在穿越网道大门，其层层船体堆叠如高塔，宏伟如行星又精巧似核舟的灵骨结构在万千星光照耀之下涣散出梦一般的美丽光彩。方舟世界上的每一名居民此刻都欢欣雀跃，因为它们看到了，看到了眼前那正在喷薄着无数恒星系的奇点，也看到了自己未来将要生活的美丽净土宇宙。 但越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越是容易出意外。 当方舟世界的主体驶出网道，隐藏在星云间的虫群终于撕下了覆于自己身上的灵能伪装。顷刻间，漫天的星辰尽数熄灭，方舟世界上的居民们所能感知到的整個宇宙都在这一瞬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猩红，某个如神明一般浩瀚的意志悄然降临了。 一个个被标注为明黄警惕色的信标突兀出现在了虚空之龙号利维坦舰的传感器显示范围内——这很反常，因为陨石也好太空战舰也罢，凡是通过物理航行靠近方舟世界舰的飞行物，在传感器的显示中都应该是从浅至深地渐渐浮现，而不是像这样凭空从物质宇宙冒出来，仿佛它原本就在那里。 而如果是亚空间跃迁的话，撕裂现实帷幕的行为又不可能逃过各艘战舰上搭载的灵能探测阵列和灵族先知们敏感的知觉…… 恍惚间，一些最为年长的氏族酋长回忆起了一种名为太空死灵的可怕敌人，自己的先祖曾与之作战，据记载，太空死灵使用的无惯性引擎便能达到像这样的效果。 但太空死灵的战斗舰船广泛采用一种名为活体金属的特殊材料，而传感器中如死灵般忽然冒出的信号源莫说活体金属，连最基础的普通金属成分都没多少。 “回报，星系外发现复数不明目标，该目标的主要构成为血肉有机体，有生命反应，初步判断它们或许是某种在星系间漂泊流浪的巨型有机体生物族群，但并不是我们所了解的任何一种已知生物。” “该生物群正在向我们游来，这里的异常天文现象与它们有关吗？……这些生物好像没有灵魂，灵能探测器对它们没有任何反应——它们在攻击我！它们在——击——！” 通讯中断了。 在这艘试图继续靠近观察自己的灵族侦察机进入射程后，成虫战斗舰立刻便向其发射了大量早已准备好的天灾导弹。 天灾导弹只是一个统称，普雷索林原虫会根据不同敌人的不同特征，来为其调配针对性的复合生化物质来进行攻击，以求用最少的资源消耗造成最大的伤害。 索林原虫虫后被科罗尼艾支配后，在塑命虫后强大的基因编辑和调配技术的支撑下，天灾导弹的针对性和杀伤力都得到了质的飞跃，比如说像现在这样，只需一枚天灾导弹成功命中，上面所装载的复合生化物质便能直接溶穿灵骨机体，击落那优雅而灵动的灵族战机。 由天灾导弹打响的第一炮迅速让与世隔绝的失梦星群深处也与银河各处一样燃起了战火，遮天蔽日的虫群飘荡着猩红的触须和狰狞的口器，迫不及待地扑向已将大半个身子探出网道的、拥有大量灵口的方舟世界舰。 带来灾厄的虫巢舰队肆意撕咬着胆敢挡在前进路上的一切防空力量，无以计数的虫群舰载机似乌云般滚滚而来，大型天灾导弹如暴雨般倾盆而下，虫群的阴影在星空的太空中肆意蔓延，不断扑向守护于临时网道大门周遭的灵族防御船队。令人绝望的战报一刻不停地不断汇入虚空之龙号利维坦舰上。 “更正！这种巨型太空生物拥有极强的攻击性和危害性！‘信鸽’侦察中队已被全部击落！” “蓝心狮鹫号护卫舰受到登舰跳帮袭击！虫子上来了！这群虫子疑似是共生体生物……该死！灵能对它们不起作用！这些——子。” 灵族的船队以芙朵拉方舟世界舰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而战斗发生在圆周的每一处，每时每刻都有灵骨战舰在坠毁，每个小时都有灵族战斗小队在生物战舰释放出的杀戮构造体的登舰袭击下与母船断联。 灵族所有的常规攻击手段对这群狰狞凶恶的无魂虫子都起不了太大作用，而虫子的每一次攻击都能给灵族的舰船或是人员造成致命伤害。 这里的战况是如此的极端，虫子们的绝对力量实际上并不算压倒性的强大，但却唯独能给灵族个体和它们的灵骨战舰造成摧枯拉朽的致命伤害。 虫群身上的特化特征是如此明显，每一名和虫子交过手的芙朵拉战士都心知肚明，这群虫子碰上的对手但凡是灵族之外的任何其他阵营都无疑会一败涂地，以至于让人不由得怀疑：这些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诡异生物，是不是就只是为了歼灭灵族这一个唯一的目的，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如被收割的禾苗般一排排死去的灵族战士们的哀嚎穿透了猩红的太空，面对兵败如山倒的残酷景象，即使是德高望重的氏族酋长也显得恍然无措。 “这些生物究竟是什么……能否弄清楚它们的主攻方向在哪边？能否……”一名酋长问道。 其余酋长默不作声，它们都明白这种时候问出这种问题，是在暗示什么意思。 萨拉查面具无表情地转过身，将一艘正在前线与虫群交战的导弹驱逐舰的通讯接入了虚空之龙号： “回—报，虫群主体在方舟世界坐标系的北方，不，西方也——不对！不对！它们没有主攻方向！”通讯中传来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它们到处都是！” 萨拉查抬起头环顾四周，原先柔顺美丽的命运丝线已经彻底打成死结，它的眼中再也看不到星辰的光亮，目线所及只有仿佛充斥着整个宇宙的猩红阴影，仿佛一侧正在张开的无底深渊，将芙朵拉方舟世界舰和周边的船队尽皆吞噬其中。 嘭——的一声，从未因愤怒而失态过的无上先知握紧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那就到处开火！” 100 终焉之光 无穷无尽的虫群从星云中涌出，将护卫着芙朵拉方舟世界舰的灵族船队拖入战争的泥潭。 此刻前赴后继游向方舟世界的虫群，是由科罗尼艾吸收解析了罗素喂给它的灵族尸体后，根据灵族的基因特征专门塑造出来的，为与灵族作战而生的极端特化种类。 数年间被榨干的数百个宜居星球在此时化作取之不竭的生物质，被肚子鼓鼓囊囊的运输虫从各个隐蔽星系中源源不断运往母船，成为让战火熊熊燃烧的柴薪。 制造起来成本高昂且过程复杂的真正虫巢生物母舰其实只有一艘，且隐藏在幕后没有露面，负责为这场战争源源不断生产战力的，是一种不属于泰伦虫族的特殊单位：索林原虫的“育母”生物母舰。 育母舰船的构造相对简单和模块化，里面没有像塑命虫后这种能够完美解析、编辑遗传信息的基因工程大师，也就无法根据战场局势变化和获得的新信息，来演化创造出更加适应当前战场的新型虫族单位。 育母舰船只能依照储存预设好的几套成品模板，不断生产被预先设计好的生物兵器。而与放弃了基因编辑和进化能力的巨大代价所相对应的，育母舰船制造生物兵器的生产效率非常非常高。 准确来说，高到即使是泰伦的生物母舰，与之相比也要相形见绌。 不断有新的成虫战斗舰满载着虫群舰载机和列装整齐的大型天灾导弹冲破星云，用它们无穷无尽的数量将损伤惨重的芙朵拉方舟灵族在战争泥潭中越拖越深。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秒钟都有大量灵族战士在虫子的围杀中没了声息，猩红的战线不断收缩，视觉效果上有些像大逃杀游戏中不断缩小的毒圈。 在付出惨烈的伤亡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后，终于，整个芙朵拉方舟世界从网道中完全脱离，来到了现实宇宙。 不用再维持网道大门的数艘利维坦巨舰迅速收起了船头的灵骨结构，心急如焚地投身战场。 族人被屠戮的哀伤与仇恨使得舰船上的每一名灵族战士都近乎癫狂，连战争面具都无法让它们愤怒的主人格沉睡下去。若不是在方舟世界舰还未完全回到现实宇宙前便强行关闭网道大门会造成不可预测的灾难性后果，利维坦巨舰上的战士绝不可能忍耐到现在。 而此刻，他们终于可以放手去战了。 伴随着利维坦巨舰的入场，一边倒的战局被迅速稳固，而当方舟世界舰也投入战斗，被从方舟深处调出的大量幽冥构造体等原本沉睡在方舟世界最深处的存在更是将战争的局势彻底扳回了芙朵拉这边。 因为幽冥构造体这些玩意本质上其实是由死者灵魂驱动的干架机器人而非活着的灵族，将全部基因和身体构造都为对灵族作战而极端特化的虫族单位面对幽冥构造体的强大攻势很快便败下阵来。 但和人口稀少的灵族每死一個人都心痛得不得了不一样的是，虫群并不吝惜伤亡，每一个虫族个体都只是无意识的耗材，死亡之后尸体被作为原料回收，又会在育母舰船中被制作成新的战争机器被投入战场，即使一万只刀虫换死一名灵族武士都是血赚。 即使有相当一部分虫族个体被热熔或是其他污染性强的武器杀死导致无法回收尸体，也没关系，被榨干的数百个世界是虫群打长时间消耗战的资本。 更何况，灵族根本经不起消耗。 “它们就没想过撤离么？” 灰蛊母舰中，灰风坐在罗素座位前边的地板上，脑袋靠着他的膝盖，有些不解地问道：“它们的损失过于惨重了，结合灵族那低下的繁殖效率和优越的人口质量，这样的损失绝对是不可接受的。” 即使沉没成本再高，也无法解释灵族为何要选择在这里与看不到尽头的虫群死战，那样太不理智了。 罗素笑呵呵地用一只手把灰风银灰色的头发揉成一团乱糟糟的鸡窝，然后说道： “方舟世界舰因其体型过于巨大，航行起来并不灵活，要撤离的话其实是很困难的，它们很难放弃自己世世代代生活的方舟世界，就像人类会誓死守护自己的家乡。” 灰风歪歪脑袋，没有介意元帅把它的头发弄乱，只是觉得这个解释仍有些牵强了，缺乏决定性。 “当然，这只是感情因素，诸多因素之一。” 罗素大大方方地接着道：“还有就是——你发现了吗？灵族的战斗风格行从之前开始就变得趋于保守了，它们开始不追求杀敌，而是以游走和防御为主，将主要的作战目标变成了拖延时间。” 灰风点点头，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把乱糟糟的头发慢慢捋顺。 “元帅您的意思是说，灵族有某种手段可以解决虫群对它们的包围？它们对这个手段很有信心，只是需要时间来准备或者实施？”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灵族才没有选择撤离而是死战到底，为那个最终手段的启动拖延时间？ “谁知道呢？但我感觉差不多。”罗素不置可否。 自从觉醒灵能以来，他的直觉就一直很准，这次大概也很准。 猩红的星空中，虫群和灵族的战争仍在持续，方舟世界舰上每时每刻都有舰船起飞，载着新动员的战士们奔赴战场。虫群虽因幽冥构造体等特殊单位而节节败退，但它们败得起，可以一直被杀一直死，一直死下去。 罗素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穿越纷飞的战火，透过特制的灵能隐身场和满载的护盾，注视着那悬停在方舟世界舰上空的，正在积蓄能量的巨大环形机械。 那是一座被称为“巨像”的毁灭兵器，其建造规格比群星中的泰坦巨舰还要庞大，这样的武器只有一个用途：歼星。 同一座巨像因装配的歼星武器不同，其用途也不同，而罗素所制造的这座巨像上装配的是： 巨像武器：降智光束 将目光从巨像武器上移开，罗素的视线重新投向在虫群中浴血厮杀的灵族战士们。 再过一会儿，他便要亲自动身前往方舟世界上，为巨像的发射清除阻碍了，不过此时的罗素依然有些疑惑。 “我在等巨像充能，你们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