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剑心之我是晏无师》 第1章 梦回千年 “这个月工资还想不想要了?赶紧起来干活!” 谢陵已经对这个声音形成条件反射,唰地一下坐起身准备打开电脑。 然而并没有电脑让他工作,也不是熟悉的格子间。现在的他躺在一张床上,被纱布缠成了半个木乃伊。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天夜里加班没睡好,导致第二天起晚了。为了不让公司的无良老板又找借口扣他工资,他饭都没吃就赶去公司报到,结果因为走的太急而被路边一辆卡车撞飞。 所以自己这是在医院?他打量周围环境。 话说哪家医院装修这么复古啊,桌子、凳子还有床,不是镂空就是雕花的。 右手不经意碰上一个冷硬的物体,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看着就名贵的宝剑。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把剑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你叫晏无师,今年三十三岁,此番前来青州南阳城暗杀与你素有恩怨的日月宗大长老高诗。暗杀虽然成功,但你也身负重伤昏迷。”一道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凭空出现的声音虽然突兀,也没他听到的名字惊悚。 晏无师。 就是动漫《山河剑心》里凭一己之毒舌,得罪整个武林而惨遭五大高手围攻开瓢,杀人如麻人送外号“魔君”的晏无师!kuAiδugg 下床走到铜镜前,镜中映出的是一张俊美又陌生的面孔。 与刚才的声音相结合,令他不得不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实——他重生了…成了一个大反派! 按照那道声音所说,晏无师现在三十三岁,加入魔门日月宗十八年,不论是同门还是正道人士,得罪的人不说全部也有一半了。 一想到日后被武林各派围殴,谢陵头都大了。魔君,大反派啊,他可一点都不想当。 不行,他必须改变晏无师原有的命运,要是仍旧重蹈覆辙,那还不如现在就出街被马车撞死算了。 说来倒巧,晏无师加入日月宗前的本名也叫谢陵。既然如此,他更要让这具身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再次仔细打量四周,根据房间陈设判断,确认自己现在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家客栈里。 但他不是重伤昏迷了吗?是怎么来的客栈?身上的伤是谁包扎的?刚才出现的声音又是谁? 带着诸多疑问,他试探着问道:“你是谁?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沉默了一瞬,那道冷冷的声音再度在识海响起:“你占了本座的身体,还问本座是谁?” 谢陵如遭雷击,这不是晏无师的声音吗?为何他没有消亡反而与自己共存一体?故事里都不是这样写的啊! 不应该是重生继承原身所有金手指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吗?然而他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莫非是因为晏无师练的功法《凤麟元典》的缘故? 他记得《凤麟元典》的致命弱点便是练的越高破绽越深,从而导致精神分裂,幻化出多种不同的人格。 谢陵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正要发问,晏无师却突然说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凛冽的杀机迅速逼近,习武多年的身体本能告诉他,这道杀机是冲自己来的。 “嘭!” 没等他多想,房门遽然被破开,门板四散纷飞,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直直朝他刺来,直取心口! 刺客明显有备而来,要将他一剑毙命。 身体已先理智一步做出反应,大幅度向后一折,堪堪避过这一击。 刺客见一剑不中,又起数剑,劈砍斩刺数十招,一剑比一剑凌厉。 本来按照原身的武功,这些招数轻松就能化解掉。但谢陵重生过来什么也记不得,而且又重伤在身,一举一动都牵动体内伤势。因此只能被动防守,做些简单动作勉强避过。 房间陈设早因打斗七零八落,剑痕累累。许是不耐烦了,刺客猛地发力,用上全力一剑斩来。 剑气迅猛如江水翻腾,谢陵避无可避,只有直面这一击。 然而刚调动真气,身体便传来阵痛,发出不宜运功的警告。 但事态紧急,再不运功抵挡他就没了。 “噗嗤!”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一把剑率先刺入刺客右胸,令刺客再也无法前进半步,谢陵也由此看清刺客的真面目。 “高诗大弟子李世。”晏无师道出此人来历。 而刺中李世的人,是一名面容韶秀、仙风道骨的美男子,莫非就是这人救的自己? “你没事吧?”韶秀男子封住李世的穴道防止他逃跑,随后问道。 “没事,多谢了!”拍拍衣服的尘土,谢陵走到李世面前。 “你为何要杀我?” 李世破口大骂:“晏无师你惺惺作态,恬不知耻!师尊遗体尚在竹林,你还想假作不知?” 晏无师:“我与高诗交战时,李世并不在竹林。” 谢陵将此话复述,李世听后只冷笑不止:“想知道吗?可惜你永远也没机会了,师弟们不会放过你的,还有…还有……” 头低下去没了声息。 韶秀男子先为他探脉,又掰开他的嘴检查一番道:“他服毒了。” 谢陵眉头紧锁,看着李世失去声息的脸,他的嘴角仍挂有一丝诡异的微笑。 刚重生就被仇家弟子追杀,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谢陵颓然坐回凳子上,默默怀疑人生。 “这位仁兄,带你入城时没来得及善后,让你受惊了,是在下的不是。”韶秀男子不无歉意道。 男子亲口认证救了自己,谢陵自然不能无视,强打精神感谢:“兄台客气了,还未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在下谢陵,不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在下方清玄,不过一游方道人,出身不足道哉。” 方清玄身着蓝白劲装,怎么也看不出道士的样子。谢陵打量一番,对他说的话深表怀疑。 虽然有点不相信,面上还是笑着说道:“幸会。” 随意寒暄了几句,他便返回之前与高诗交手的竹林善后。将高诗与李世一同掩埋,直到确认没有一丝痕迹留下方才放心离去。 第2章 日月宗下 经过十几天恢复,谢陵伤势基本痊愈。 原主似乎很防着他,任凭他如何试探保证,除了教他这具身体原本就有的武功之外,很少告知其他事。 所以他到现在对一切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云里雾里的。 不过东边不亮西边亮,既然从原主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就换个人试试。 这段时间谢陵明里暗里向方清玄打听了不少事,然而方清玄仿佛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一问三不知。如果真要问谢陵有什么收获,那就只是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 方清玄自称是道士,常年云游四海,居无定所。 这话听着虽不假,但一个道士,却不用贫道自称,浑身打扮也看不出道士的样子,整个人都蒙着神秘的面纱,令人捉摸不透。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居然看不透方清玄的修为,这就离谱。要知道以这具身体的武功可是能够排进天下十大高手行列的。 一个武功可能比他还高的人,却从未出现在武林排行榜中,不得不令人好奇。 正好这天方清玄外出,于是他悄悄跟在后面,企图窥破这人深浅。 为免自己被发现,谢陵刻意敛去气息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 方清玄看似走的不快,与街边行人没什么两样,然而只要稍不注意,他整个人就没影了。谢陵最后不得不运用轻功登高望远来观察他的方位,才不至于跟丢。 方清玄一路出了城,来到城郊河边一块空地上,开始舞剑。 他足尖轻点,便已踏上水面。随后挥动手中之剑,接连舞出数百招剑式,天地之气仿佛都为之牵引。 剑气纵横,飞落如雨,令人目眩神迷。最后他以一招“剑荡八荒”收尾,剑之所至,天地失色。河水飒飒作响,似在回应他的剑气。 轻轻一跃,他重新落回地面,随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收剑而起。 谢陵躲在一棵树后悄悄观察,方清玄舞的招式暗含太极两仪,四象八卦。 最后那招“剑荡八荒”,是道家祖师李耳所创,顾名思义就是以剑御气,涤荡四周,方寸之内,片甲不留。没有高深至极的内力,根本无法驾驭,是以道门中鲜有人用此剑招。 照这么看,方清玄说自己是道士,这个身份应该不会有假。 谢陵沉浸在思索之中,略微分神,气息紊乱了片刻。但仅仅这片刻,他的存在便被察觉。 “何方道友不请自来?”声音如雷贯耳,穿过数重林木在他耳边回响,十分清晰。 见被发现,谢陵也不再藏着,一个闪身出现在空地上。 方清玄颇有些惊讶:“谢郎君,这么巧?” “咳咳,只是路过。”谢陵假意咳嗽几声,企图掩饰。 也不知信了没有,方清玄淡淡嗯了一声,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经过几天相处,谢陵算是大致了解方清玄了。此人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淡漠的心,每每找他套近乎,往往说不了几句便要冷场。 然而这次方清玄却主动开口询问:“你要走了?” 养伤这段日子,谢陵思前想后还是打算先回日月宗熟悉情况,再开展下一步计划。 跟着方清玄的目的,一则打探他的底细,如果不对劲自己在城外就可以立刻跑路。 二则自己也顺路回宗。 不过事实证明,方清玄确实没有异常。想到自己与他素不相识,却能伸手搭救,不求分毫报酬。 从袖中摸出一张令牌塞在他手中:“家中尚有事,方兄有空便来邺城寻我,我请你喝酒。” 方清玄凝眸端详,黝黑令牌上写的是“晏”而不是“谢”字。略有疑惑,抬起头谢陵人却已不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沉吟良久,还是将令牌收起,也不回客栈,转身朝东边一座山走去。 …… 日月宗在北魏文成帝时期由出身关东望族清河崔氏的崔彧创建。宗门选址在邺城北郊,建成之时皇帝亦亲临庆贺,为此地命名为“凤麟洲”。 崔彧天赋异禀,自创出多部武学功法,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宗内人人习练的《凤麟元典》了。 《凤麟元典》大圆满是第十重,从宗门建立到现在,也只有崔彧一人达到这境界。 不过能达到第四重,就可以算是江湖的一流高手,晏无师之前便是凭借刚刚突破第八重的实力击杀了同等段位的高诗。 第二任宗主崔由妄是崔彧的侄子,一身武功得叔父真传,七十岁《凤麟元典》就达到第九重。虽然之后未能寸进,目前仍旧位列天下第三,与祁凤阁、狐鹿估齐名。 虽然晏无师没将一切全盘告知,谢陵还是从打听到的消息中有了重大发现。 按照时间线,晏无师为了脱离日月宗,三十五岁就会和崔由妄决斗。而他现在已经三十三了,也就是说距离决战日期只剩下短短两年。 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么谢陵就会面临和原来的晏无师一样的命运——落败负伤,闭关十年。 虽然这样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闭关之后自己武功就是天下第二的水准,仅在一人之下。但重活一世,总不能比原来的晏无师差呀!如果顺着剧情走,他重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别看崔由妄现在将西边周国的事务交给晏无师打理,那都只是表象。魔门向来翻脸比翻书还快,随时都能在背后捅你一刀,崔由妄这么做很可能只是忌惮晏无师的武功,想要暂时稳住他。 所以现下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他该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并没有回日月宗,而是先到晏无师在邺城的住所“晏府”了解情况。 晏府的管家是他的亲传大弟子边沿梅。 边沿梅今年十五岁,是原主五年前在幽州收的徒弟。虽然他根骨只是中人之质,《凤麟元典》不过练到第二重。 但幼年尝遍人间冷暖,学会了一身察言观色,细致入微的功夫。其人也忠心侍师,将府邸打理的井井有条,待人接物从无差错。httpδ:/m.kuAisugg.nět 至于二弟子玉生烟,原主临走时打发他去别庄闭关突破,想来过不了几天也该回来了。 虽然谢陵回府没有提前通知,但边沿梅接到传讯很快就赶了过来。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等候他的吩咐。 初次见面,谢陵对这个行事沉稳的弟子很是满意。 柔声问道:“我走的这段日子,宗内没有什么事吧?” 边沿梅答道:“弟子一直留意着,没有什么动静。倒是宗内最近似乎很忙碌,说今年是宗门建立的第一百年,宗主欲举办盛大宴会庆祝。”顿了顿又道:“师尊不必为这等琐事烦扰,以往都是由弟子帮忙处理的,这次也一并交给弟子吧。” 在回邺城的路上,谢陵初步计划好了两件事。 微微一笑,上前扶起边沿梅告知自己计划的第一件事:“好徒儿,为师要为你举办一场冠礼。” “要给我举行冠礼?可弟子今年才十五,会不会早了点?”边沿梅有些疑惑。 谢陵:“虽然男子一般二十岁行冠礼,但凡事总有例外嘛。周文王十二岁而冠,徒儿你现在都十五了。再说为师收你为徒时未曾举办收徒大典,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借此次机会,一齐补上。” 边沿梅仍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尊好意弟子怎敢推辞,可为何突然要给弟子举办冠礼?” 谢陵哈哈大笑:“这话问的不错,沿梅你觉得为师人缘如何?” 边沿梅略有犹豫:“挺好的……” 谢陵啧啧两声:“沿梅你这话就不诚实了,为师现在可谓是形单影只,孤家寡人,无依无靠啊!” 边沿梅:“……” 谢陵继续道:“所以要改变这种现状,为师必须做点什么,不然以后被人陷害,连个帮忙的都没有。” 边沿梅恍然大悟:“弟子明白了,您是想借这个机会和同门修好,而弟子的冠礼正好能帮上忙。” 谢陵欣慰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一点就通。宗门成立百年庆典在九月,现在还早。当务之急,就是要让自己“洗白白”。 于是对边沿梅说起第二件事:“冠礼定在四月举行,现在你去库房找一样东西,明天我带上去见一个人。” 第3章 为今之计 翌日清晨,谢陵直奔日月宗而去。 日月宗所在的山叫做日月山,原主二十五岁《凤麟元典》突破第七重后崔由妄在邺城赏了他一处宅子,从此他就住在邺城,除了要事鲜少回宗。 这次他也很低调,循着晏无师说的地址,上山后直奔半山腰。 那里山清水秀,万籁无声。有悠扬的琴音从内传出,他循声而去,见一青袍男子正坐于地面抚琴。 琴音婉转,如鸣佩环,不多时便有鸟儿盘旋环绕,或停或飞,落于弹琴男子肩头、琴边。一曲毕,琴音余韵仍旧不绝如缕,流泻而出。男子伸手上前,鸟儿竟也不惧,任其抚摸摆弄。 谢陵听出男子弹的琴曲,正是《空山鸟语》。此曲失传已久,没想到如今还有人弹奏,而且他总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仿佛自己听过很多回。 理了理被风吹皱的衣服,边走边吟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这一首《空山鸟语》,真如郢中白雪、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啊!” 青袍男子转过身,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自嘲一笑。 问:“不知晏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谢陵郑重拿出香尘骨奉上:“此物乃令师遗物,放库房里这么久我才想起来,如今物归原主,还请笑纳。” 广陵散并不去接,而是说道:“晏公子美意,广某铭感五内,为表谢意…我给你磕三个响头?” 此时谢陵丝毫未觉异常,连连摆手直呼不用。 广陵散笑的愈发灿烂:“不是你说,要想拿回香尘骨,我便要给你磕三个头?”虽是笑着,眼中却无半分暖意。 谢陵笑容凝固了,他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和广陵散是敌对关系啊! 虽然两人曾是朋友,但后来晏无师与其决裂,仗着自己武功高时常羞辱他,香尘骨便是因此被抢走。 因为是师尊遗物,广陵散提出丰厚条件欲找晏无师要回。结果可想而知,不仅要不回,反而被羞辱数次。 所以谢陵归还香尘骨的好意,在广陵散眼里便是他又想借此物折辱自己。 谢陵辩解:“我是真的…” “请回吧。”还未说完,广陵散已返回屋子“砰”地关上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谢陵:“……” 广陵散是日后法镜宗的宗主,亦是围杀他的五人之一。 在南阳养伤期间谢陵问晏无师在宗门有没有交好的人。 晏无师则让他将香尘骨还给广陵散,借此契机与其修好,便可获得一个帮手。然而现在看来根本没这么简单,他甚至觉得晏无师纯粹就是在坑他。 驻足良久,看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屋子,将香尘骨放在门前石几上,转身离去。 谢陵刚走,一道青色的身影飘然而出,看着香尘骨若有所思。 不管晏无师是不是在坑他,谢陵自己倒是真心想与广陵散破冰。 自那日起的四五天,谢陵日日去广陵散家门拜访。但广陵散丝毫不为所动,后来索性命人守在门口必经之路,见到他就将人拦下。 他也怕弄巧成拙,只得暂时歇了动作,另想他法。 回到府上已是日落时分,方踏进府门,迎面便上来一男一女,二人虽美,但俱是浓妆艳抹。女的就算了,男的涂脂抹粉是怎么回事?尤其是他一开口,便引得谢陵一阵恶寒。 只见他迈着小碎步款款走来,捏着嗓子道:“晏郎这几日都去哪了,可让尘儿好等~”说着就要往他身上靠,幸亏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推开。 谁成想躲过这个没躲过那个,女子见男子吃瘪。咯咯一笑,趁着男子被推开的空档倒在谢陵怀中,娇媚道:“晏郎一路辛苦,还是去奴家房中让奴家服侍您吧~” 原主是个海王,时常带美人回府。这一男一女都是老晏的宠嬖,男的叫张出尘,女的叫姜轻尘。时人给他们取了一个花名,唤作“晏府二尘”。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谢陵说不定就同意了。毕竟他前世只是个天天上班的社畜,根本没时间谈恋爱。 如今美人在怀,软玉温香,令人心猿意马。但两人身上的脂粉味实在呛人,更何况他被广陵散拒见多次心情很差,只想休息。 扶起怀中女子,对二人道:“我最近很累,暂时没有心情,你们都回去吧。”说罢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去。 主君不在,二人也没了争宠的心思,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回房不提。 …… 日月宗晏无师大弟子边沿梅将加冠,广邀各大门派前往观礼,请帖一下,此消息便如瘟疫一般蔓延至九州。 晏无师年未三十《凤麟元典》就达到第七重,位列天下十大。如今几年过去,只怕武功又有精进,虽然他只是日月宗一白身,却由不得人不重视。 再者晏无师向来深居简出,最不喜与人打交道,如今突然转了性子要为弟子举办嘉礼,是以众人都很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下众门派便备齐厚礼,整装备马,争先恐后向邺城驶去。 二弟子恰在此时回府,彼时边沿梅正向谢陵禀告事务。 玉生烟是晏无师三年前在渭州收的徒弟,父母虽是给地主种田的佃户,不过他本人天资上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当时晏无师已收了个处事圆融但天资一般的大弟子,如今正缺一个天赋上佳的二弟子帮衬。 被收为弟子后,老晏嫌他原来的名字难听,所以给他改名玉生烟。 玉生烟年方八岁,正是稚气未脱之龄。此次他闭关突破《凤麟元典》第一重后可是志得意满,准备回去好好向师兄炫耀一番,所以花了大半天从别庄匆忙赶回邺城。 边沿梅先祝贺道:“恭喜师弟《凤麟元典》入门。” 玉生烟得意洋洋:“师兄,我武功马上就能超越你了。我看不如咱们调个位,你做师弟我来做师兄,以后让师兄我罩着你…哎哟!” 话未落音,脑门已然挨了谢陵一巴掌。还想再说,被谢陵一瞪,只得讪讪住了嘴。 边沿梅笑了笑,转而说起正事:“前来参加嘉礼的各大门派名单已拟好,请师尊阅览。” 名册厚厚一叠摞在一起,谢陵还没说什么,玉生烟倒先疑惑上了:“师尊你不是人缘不好吗?怎么还能邀请来这么多人呐?” 谢陵、边沿梅:“……” 或许因为出身的关系,造就了玉生烟憨直、有啥说啥的个性,因此没少被原主修理。 这次当然更不例外… 这天晚上,晏府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第4章 云梦初遇 不管怎么说,洗白计划失败了。 二尘又借着陪伴的名义天天搅扰,令他心浮气躁。索性去宗门附近的云梦楼通宵达旦饮酒,彻夜不归。 现在才真正体会到自己这人缘是有多差,喝个酒都没人愿意一起。 要么推脱自己外出有事,要么就是身体不适。更有甚者怕晏无师记恨,干脆说家里亲戚卒了要回去奔丧,等以后有空再一起喝云云。 正应了那句话:“今天你流过的泪就是你昨天作过的死……” 古代的酒,不管换了什么地方都是一如既往的难喝。大醉酩酊?不存在的,这么淡的酒,只能当水喝。娱乐生活也是乏善可陈,像他这样的男人,不逛窑子就只能靠喝酒打发时间了。 “小二,来两坛女儿红!” 就在谢陵喝酒的同时,两名女子走进酒楼,为首女子甫进门便如是说道。她用上了内力,让远在另一端的店小二也能清楚听见。 谢陵循声望去,一名容色姝丽,眉宇间傲气十足的红衣女子正站在门口。而她旁边的白衣女子容貌则更胜一筹,像是活生生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人物。 不知怎的,他的心跳忽然慢了一拍,忙低下头去饮酒,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云梦楼几乎都是日月宗弟子,见到英气女子都忙不迭起身问好。只有谢陵岿然不动,仿佛没看见。 红衣女子也注意到了,高声问:“那边的那个,你没看见本小姐吗?” 她对谢陵说话也用上了内力,却与方才对店小二的不同。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若是普通人怕是要被当场震聋。在场众人亦不好受,纷纷运起真气抵挡。 谢陵微哂,他丝毫未动,声音一至便消弭于无形。开口道:“看见又怎样看不见又怎样?谁规定一定要看见你?” 此话谢陵以束音成线的形式说出,在场众人听起来音量正常,但红衣女子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只觉两耳嗡嗡作响,运功抵挡后也仍旧头晕目眩,很久才回过神来。 顺风顺水惯了,生平头一次遇到忤逆她的人,愈发怒不可遏:“你…怎敢这样与我说话?”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指着谢陵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 谢陵淡淡道:“我已手下留情,如果我真有意,现在你已经成了聋子,还不走么?” 她还欲说话,一直沉默的白衣女子忽然开口:“心月,还是算了,我们走吧。” 名叫心月的女子死死盯着谢陵,仿佛要在他身上戳出洞来,终究没再上前,转身与白衣女子出了门。 听到她们要走,谢陵不禁偏头看去,不想白衣女子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他有片刻愣神,反而是她抿唇一笑。那一刻天地仿佛都失去了颜色,真可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待他反应过来她却已经翩然而去。 酒楼重新恢复了平静,众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碍于他在不敢太放肆,便窃窃私语起来。有几句传入他耳中: “赵尚书的女儿都敢得罪,不愧是他晏无师!” “以后可有好戏看了,赵心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是喜欢元秀秀,几月不见出落的越发漂亮,刚刚她一笑真是让我魂都丢了,可比赵心月那泼辣货强太多!” “就你?别做梦了,先问问人家桑景行答不答应吧!” 这时候谢陵才想起这人是五年前加入日月宗的齐国尚书令赵彦深之女赵心月。据说此人性格张扬,仗着自己父亲位高权重在宗里横着走,就连宗主崔由妄也要给三分薄面。 晏无师近几年忙于周国事务,东奔西走。是以云梦楼反而是两人第一次照面。赵心月旁边的白衣女子叫元秀秀,日后合欢宗第一任宗主。 继续喝着酒,但是怎么也无法静下心,那一笑始终萦绕在心头,他敢肯定元秀秀没用魅术。懊恼地低下头,一手支颐,重重叹了口气。 “都这样了还喝,是想死在酒楼吗?”声音由远及近,仿若清风徐来。抬头看去,广陵散不知何时坐到对面,还是一身青袍,温文如玉的模样。 谢陵举杯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这酒不错,我喝着很开心,你也尝尝。” 广陵散倒了一杯饮下,皱眉道:“这酒如此稀松平常,也值得你流连数日不归?” 谢陵惊喜不已:“广陵,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嘛,知道我最近都在这里喝酒,我还以为你对我从此不闻不问呢。” 广陵散一哂:“我是怕你喝死在这里没人给你收尸。” “是是是,以我今时的人缘也就你能想起我了,等我喝死了还请将我埋在日月山上,也好时时和你在一起。”httpδ:/m.kuAisugg.nět 广陵散哼了一声,话题一转:“你和赵心月这是头一回见吧,刚见面就把人得罪了,不愧是你。” 说到赵心月,谢陵想的却是她旁边的元秀秀。迟疑着问:“赵心月旁边那个人……” 广陵散:“元秀秀?你以前和她关系不错。” “那后来呢?”谢陵追问。 “后来她找过你,你没同意,还把她好一通说教,然后她就找了桑景行。”广陵散淡淡道。 老晏言辞犀利,不用想便知道这“说教”是有多难听,才会让她转头就投入桑景行的怀抱。 广陵散似乎也由此想起他的所作所为,面色渐冷:“你为了方便不是从来不找宗里的人么?现在这是后悔了?要是悦泠知道你变成这副模样,不知她作何感想。” “奉劝一句,不管是赵心月还是元秀秀你见到最好都绕着走,惹上她们,你以后的日子可就不清静了。” “桑景行《凤麟元典》突破第七重,想要找你的麻烦,你自己小心。” 广陵散没想解释,说完便离去了。 谢陵被这信息量极大的话冲晕了头,“悦泠”是谁?为什么见到赵心月、元秀秀要绕道走?桑景行又为什么找他麻烦? 一时想不明白,但他并不如何着急,因为答案很快就能揭晓。 就在…四月初三。 第5章 群雄毕至 四月初三,黄道吉日。 天色将明,晏府门前的街道有马车辘辘之声,一些宾客未免迟到已先于众人抵达。 边沿梅寅时就起身早早等候于府门,一一见礼后再引客入府。玉生烟则跟在大师兄身后充当背景板,行礼姿势亦随着身体困乏而显得绵软无力。 宴会按照谢陵吩咐分为两个场地,主场在正中央空地处,次场在主场旁边,只隔一道门,两地相加足可容纳近两百人。 先到的自然是飞仙门、青阳山庄这样的小门派,随后是九华宗、赤霞剑派这样介于一二流之间的宗门。再之后便是玄都山、天台宗、临川学宫以及日月宗的人。 周帝宇文邕则派了随国公世子、大兴郡公普六茹坚前来祝贺。普六茹坚并未自恃身份,辰时初刻就早早来到,边沿梅亲自引导他到偏厅稍作歇息,静待开席。 冠礼定于巳时开始,众人都已坐定,只有主场最前排一方位置尚是空缺。 九华宗一名弟子不解,问身旁的刘迎晖:“刘师兄,上面那个位置怎么是空的,没人坐吗?” 刘迎晖乃九华宗宗主大弟子,武功较高且做事伶俐,是以宗主命他代为拜贺,九华宗众人亦皆以他为首。 他摇摇头:“非也,今日宾客如云,是不可能有空位的。” 弟子继续问:“这都快开始了,他为什么还不来啊?” 刘迎晖一哂:“自然是因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被连身掀起,随即重重摔落于地。周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就连上首都有人看来。 刘迎晖摔得不轻,下手之人显然未曾留情,他费力支起身问:“是谁?” “九华宗这样的门派何时也来参加我日月宗的宴会了?你们也配?”男声从分隔主次场地的中门传来,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正站在此处。 他向前几步,不过片刻便出现在刘迎晖身前。细腻秀美的容貌下眼神却十分阴鸷冰冷,语气森寒:“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本座?”一脚踏上刘迎晖手掌,令他惨叫出声。 有眼尖的已经认出此人是谁,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普通宗门的人去得罪他。 就在刘迎晖掌骨即将被踩断之际,上首传来玉磬之声,一道清润的声音道:“阿弥陀佛,桑施主何至于此?” 玉磬之音带着内力袭来,桑景行运起真气一挡,霎时消弥于无形。自然而然松了脚,向上方看去。待看清来人,立刻嘴角噙笑:“我道是谁,原来是雪庭国师,失敬失敬。” 雪庭是周国大冢宰宇文护亲封的国师,其人面容如玉,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僧衣雪白无尘,俨然一副得道高僧模样。 他双手合十道:“此人只是随心一说,还请桑施主莫要怪罪。” 雪庭武功比他高,又是周国国师,自然要卖个面子。kuAiδugg 桑景行哈哈一笑:“既是雪庭国师所请,桑某焉能拒绝?也罢,就放过这个没眼色的东西。”说罢从刘迎晖身上跨过,拾级而上,施施然入座。 元秀秀目睹全程,待桑景行坐下,蹙眉道:“你来的太晚了。” 桑景行斜睨一眼,见她一身白衣如雪,宛若青女素娥。却无心欣赏,反倒讥诮道:“穿的这么漂亮,也不知道给谁看!” 元秀秀一怔,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一些江湖人趁机奉承道:“听说桑郎君《凤麟元典》得至第七重,此等天赋,真是天纵英才,可喜可贺呀!” 其余人纷纷跟着附和,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桑景行得意洋洋,也不谦虚,照单全收。 冷不防看到默坐对面的广陵散,心下奇怪他怎么也会来,眉头一皱,阴冷道:“广陵散,你不在家里弹那七根弦的玩意,跑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被晏无师折磨上瘾,特意找骂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广陵散在江湖乃一流高手,更是与桑景行同宗,但他讥讽起来毫不留情,丝毫不顾同门之谊。 广陵散似乎习以为常,垂目低头并不答话。 桑景行正欲再说,伴随着庄严的礼乐之音,一名身穿玄色云纹锦袍的男子从屋顶翩然飞下。男子气度俨雅,眉目如画。手拿一柄湘妃竹折扇,足登青缎粉底朝靴,他以一只玉簪束发,风流蕴藉,宛若谪仙,正是此次东道主晏无师是也。 缓缓落于正中空地,将众人惊艳表情尽收眼底,心下暗自得意,不枉他费了好几个时辰梳洗打扮。 收起折扇,向众人拱手道:“今日多谢诸位赏光,来参加晏某大弟子的嘉礼。还望等我徒儿行礼之后,各位能够不吝赞美之词,晏某在此先谢过了。” 晏无师说话能这么客气真是活久见,众人虽心思各异仍旧连称不敢。唯有一人冷哼一声,在一众客气恭维声中显得格格不入。 循声望去,一个衣着华丽的“金刚芭比”正盯着他,谢陵也迎上他的目光细细打量。 “金刚芭比”叫桑景行,是宗主崔由妄唯一的弟子,今年三十五,日月宗同辈除了自己武功最高的就是他了。 其人生性荒淫残忍,只不过现在有师尊崔由妄管着不敢太放肆。两人平时极不对付,相看两相厌。此次冠礼谢陵下请帖邀请只是出于礼貌,他能来实属意料之外。 宾客入场时谢陵就躲在角落悄悄观察,不认识的就问识海里的原主。 桑景行找九华宗麻烦的时候他就想出面,只不过雪庭出面解围了。直到桑景行找上广陵散,他终于按捺不住,命人奏乐,提前开始冠礼。 桑景行作为宗主关门弟子,事事被外人压了一头,心里一直颇为不平,所以无时无刻都想在晏无师这里找回尊严,此次在主场挑事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难免会被人认为是示弱。 联想到之前广陵散在酒楼提醒他的话,不禁好奇,桑景行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第6章 平地生波 二人对视良久,空气仿佛都为之一滞,众人噤若寒蝉,生怕触了这二位的霉头而被波及。 元秀秀惴惴不安,正欲上前劝解,谢陵忽而一笑,笑容璀璨若春晓之花,令大地回春,雾释冰融。他转过身去避开桑景行的目光,命人开始加冠仪式。 此时天下分裂,礼崩乐坏,冠礼已经废而不行,只有南方宫廷还保留一些冠礼。谢陵特意跑去临川学宫询问,才勉强复原出礼程。 本来要选一位“赞冠者”协助冠礼仪式,可惜很多人已经不知冠礼为何物难以胜任,谢陵索性亲自上场,担任“赞冠者”。 一番繁琐后礼成,谢陵看着束发后更显风流俊逸的大弟子,颇为满意,亲自扶起并宣布宴会开始。 边沿梅按着位次对来宾一一拜谢,众人忙不迭夸赞边沿梅年少有为,顺便带上晏无师,夸他教导有方。溢美之词就像不要钱一样涌来,瞬间将二人淹没。 刚才还对桑景行逢迎拍马的人们此刻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皆迎向晏无师极尽阿谀奉承。心中愈发愤恨,手中酒杯因用力过猛被捏成了齑粉也丝毫未觉。 谢陵虽不在意,但看着桑景行脸黑成锅底的模样暗道好笑,拍些马屁而已,至于表现的像司了马一样吗? 舞乐起,刚才的插曲也在丝竹管弦声中被遗忘,众人各自饮酒观舞,谈天说地,好不快哉。谢陵则端起酒杯,率先向临川学宫的人走去。 临川学宫宫主汝鄢克惠亲至,此次冠礼程序也是他帮忙复原,是以谢陵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他。 微笑举杯:“此次多谢汝鄢宫主帮忙,晏某敬你一杯。” 汝鄢克惠一副学究打扮,亦起身还礼:“晏公子客气了,此等小事,不足挂齿。”酒杯轻轻一碰,又寒暄几句,方才告辞向下一人敬酒。 周国此次分别派了两人,略一犹豫,还是先朝雪庭走去。雪庭平静如止水,一言一行颇有禅意,要不是晏无师知道剧情差点就被他骗了。 雪庭虽是佛门中人,行为却跟佛家讲究的“四大皆空”理念相悖。因此与师兄、天台宗方丈法一禅师闹翻叛出师门,私自接受周国大冢宰宇文护的国师册封。 他也是日后围杀老晏的五人之一,明面上指责晏无师不通教化,实则是为了让自己重登国师之位。方才替刘迎晖解围未必是出于悲天悯人,谢陵倒觉得他是为了在自己面前留个好印象。 面上不能显露丝毫不满,毕竟自己是宇文邕那边的人,要是露出破绽便会让宇文护以为宇文邕不服他专权。所以他对雪庭极是热情,热火朝天地吹捧了一番才去找普六茹坚。 普六茹坚现在还不叫杨坚,自然也不是日后的隋文帝。他被宇文护猜忌的惶惶不可终日,几次都差点被害死。谢陵对他只有同情的份,关切询问道:“那罗延,最近还好吧?” 普六茹坚苦涩一笑,压低声音道:“就那样吧,陛下这次把我派出来也是为了暂且远离大冢宰。”雪庭在不远处,两人便只匆匆说了几句。 玄都山来的是长老刘阅,刘阅举止斯文,向谢陵致歉说掌教祁凤阁因事无法前来,让他代为祝贺。谢陵当然不可能有丝毫不满,他现在特别馋藏在玄都山的《朱阳策·游魂卷》,哪里能给刘阅眼色看呢?当下夸赞了一番祁凤阁天下第一实至名归,以后有空一定去拜访云云。kuAiδugg 最后是日月宗的人,首当其冲便是桑景行。虽然刚才有些不愉快,但面上两人还是和乐融融,互敬了几杯后桑景行先道:“你最近的表现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什么时候再去找人麻烦?” 谢陵心下微怒,心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找谁麻烦要你管!有你找别人麻烦多?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转向他身旁的元秀秀。 看到她今日的打扮,谢陵眼前一亮,赞道:“元娘子今日美丽绝伦,宛若神宫仙子,真令敝府蓬荜生辉,大增光彩。” 元秀秀心下惊愕,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应是老晏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夸女人,众人目光都有些暧昧,看他们俩的眼神都变味了。 尤其是桑景行,晏无师对他翻白眼不说,还当众和他女人“调情”视他为无物,咬牙切齿就要发作。 谢陵没给他这个机会,见好就收,走到对面去和广陵散说话。桑景行一腔愤怒无处发泄,愤愤坐回座位喝起闷酒,而元秀秀则略有失望,也坐回位置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广陵散将一切尽收眼底:“当众赞美一个女人,这似乎并不是你的风格。” 谢陵疑惑:“我应该是什么风格?” 广陵散:“正常情况下,你现在和桑景行已经打起来了,至于元秀秀,你根本不会看她一眼。” 谢陵无奈扶额:“我有这么暴躁吗?” 广陵散反问:“难道不是吗?” 气氛有些僵硬,广陵散一脸戏谑盯着他,刚想说话,中门陡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道清脆的女声划破长空,径直传入上方主场:“我来晚了,还请大家勿怪。” 女子说话带上内力,传入每个人耳中,英气秀丽的眉眼神采飞扬。说是抱歉却无半分抱歉之意,身后跟着数名凶神恶煞的护卫,杀气腾腾,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这熟悉的声音,如出一辙的说话方式,晏无师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放下酒盏上前,和赵心月四目相对,她双手交叠在一起,对谢陵扬了扬下巴,挑衅意味浓重。 众人也都五心六意,赵心月身份贵重,所带护卫看起来武功都不低,如果晏无师用强将他们赶出去,先不说能不能成功,此举必将开罪丞相赵彦深,此后更难以在齐国立足。 而且赵心月能够如此有恃无恐,恐怕也是有些依仗,不禁向高台上的东道主看去,看他准备如何破局。 桑景行冷眼旁观,虽用酒杯遮挡也难掩幸灾乐祸。慢慢转动酒杯,心里暗道:晏无师啊晏无师,这下你要怎样收场呢? 第7章 迎刃而解 赵心月进门的时候,谢陵就知道她是来找茬的。再看一边邪笑的桑景行,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好一招借刀杀人。 不过,桑景行他都治的了,还怕这个头脑简单的赵心月? 面上重新挂上一丝微笑,对边沿梅道:“沿梅,给赵娘子添个席位。” 边沿梅依言在上首加了一副座椅,下人恭恭敬敬请她入座。哪知赵心月并不就此罢手,而是说:“那我这些护卫呢,他们坐哪里?” “你这女人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自己迟到,师尊不与你计较,你还得寸进尺?”玉生烟气不过,开口怒斥。 赵心月打量他一眼,不屑道:“哪来的没断奶小孩?我跟晏无师说话,你插什么嘴?” 玉生烟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目中隐隐含泪,显然快被气哭了。 谢陵恼怒的同时心里也是一喜,他若贸然对赵心月发难势必会更加坐实他目中无人的形象,之前所做的努力也将化为乌有。 但赵心月讽刺玉生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作为师傅,徒弟受了气,自然要为之找回场子,于情于理也能说的通。 当下敛去笑容,冷冷道:“玉生烟是我二弟子,赵娘子你这样说他,是对本座很有意见啰?” 赵心月一噎,她也没有傻到直接肯定回答晏无师。心里再不满,面上也只能讪讪道:“不是…” 此言已有露怯之意,谢陵乘胜追击:“既然如此,还请你尽快入座,今日是本座大弟子大喜之日,本座不希望有任何事情扫了大家的兴致。” 说罢不再给她一个眼神,径自回座命人重新奏乐。金鼓喧阗,宴会又回到了一片其乐融融之中。赵心月咬咬牙,命侍卫出府等候,自己则跟着下人上高台入座。 桑景行没想到晏无师三言两语便将危机化解,本欲亲自上阵,但看到晏无师正冷冷盯着他,竟有些惧怕。稍稍调整,重又换上一副笑脸,没事人一般继续饮酒。 宴会直到亥时方歇,谢陵被灌了数十海碗,就算酒量再好也有些吃不消。让边沿梅、玉生烟送客,自己则返回后花园吹风。 在一块青石上躺下,春风拂面,令人倦怠,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脸上蓦地传来滑腻之感,他睁开眼睛,见一女子正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容颜如玉,不是元秀秀是谁。 “你醒了?”一双美眸在他身上流转,秋波暗送,声音娇媚。 谢陵:“……” 与美人相对,他却毫无波澜。只因元秀秀方才说话用上了魅术,看似柔情缱绻实则并没有多少真心实意,和在云梦楼初见时大相径庭。 有些失望,淡淡道:“宴会结束,元娘子应该早些回家,勿在外面多做逗留。” 元秀秀妩媚一笑:“晏郎勿怪,奴家路过此地见园中景致甚好,不免多看了一会~” 看风景你摸我脸干嘛?他心道。 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转身就走。 元秀秀见谢陵要走,忙追上去挽住他胳膊,谢陵一惊:“你要做何?” 元秀秀委屈道:“数月未见,晏郎半句话都不肯与我多说吗?” 谢陵:“你先放开我,我不习惯这样。” 几番拉扯,勉强挣脱,他迅速退开好几步,与她保持距离。 元秀秀试探不成,也不想恶了他:“晏府地域广大,奴家一时迷了路……” 这话终于正常了点,谢陵点点头:“跟我来吧。”转身向大门走去,元秀秀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晏府门前,桑景行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来,他狐疑打量两人几眼。二人衣衫齐整,面色平静,不像是做过什么事的样子。又看到晏无师转身和元秀秀说了些什么,方才离去。 心下极是不悦,走过去沉声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元秀秀瞥了他一眼,语调平静:“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桑景行眉毛一皱,寒声道:“你们做了什么?” 元秀秀:“与你何干?” 二人来时并未同乘,元秀秀说罢便走向自己的马车。看着女人窈窕的背影,桑景行目光森森,良久之后,他恶狠狠啐道:“贱人!” 晏府大宴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谢陵还是时常去云梦楼喝酒。 府中“二尘”他暂时还没给她们想好去处,也做不到像原主一样凉薄,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掉。因此他没少被原主嘲笑优柔寡断,听得多了,他也只拿这些话当耳旁风,不放在心上。 广陵散偶尔会来云梦楼和他一起喝,虽然依旧冷漠,但至少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了。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情况发展,除了一个人。 日近黄昏,残阳如血。夕阳的余晖从窗棂映射至酒盏,酒水折射出的光芒令他有片刻恍神。一阵香风拂过,对面多了一个赤色劲装的女子。 他浑不在意,专心啜饮杯中之酒,顺便夹几筷春笋品尝。 赵心月注目良久,对面男子也无甚反应,只悠哉游哉地喝酒吃菜,俨然视她作空气。 心下忿忿,一拍桌子厉声道:“你是牛吗喝这么多?我看你干脆改名叫牛无师好了!” 赵心月拍桌时带了三分内力,酒菜七零八落洒了满桌,谢陵被溅了一身酒水。水珠嘀嗒淌下,他的脸色也随之下沉。 谢陵缓缓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你父母难道没教过你做人最基本的礼貌吗?知不知道在外面乱说话,是会死人的。” 晏无师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几年前加入日月宗时赵心月就听说此人口舌刻薄,恣意妄为。偏偏武功凌驾于众人之上,让人敢怒不敢言。 彼时她并不在意,想着自己乃丞相幺女,身份尊贵,就算是皇子公主也要让她三分,她不相信晏无师会是个例外。 但今日她收起了之前的看法,自从两个月前见面开始,这个男人几次三番让她下不来台,令她颜面尽失。可以说自己出生至今二十五年所受的屈辱,都是面前之人带来的。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晏无师,我要你好看! httpδ:/m.kuAisugg.nět 第8章 宴后余波(上) 赵心月御气于掌,猛地将桌子掀起。 谢陵早有防备,以相同的方式按下了即将被掀翻的桌案。 赵心月随即使出了九分力,意图重新掀起,但她发现不管注入多少内力,桌案都纹丝不动,有一股更加深厚的内力将之抵消。 此时的云梦楼已经被日月宗子弟围的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看这两个“瘟神”打架谁更胜一筹。 僵持良久,赵心月终于恼羞成怒,拔出随身佩剑就向谢陵斩来。他侧身躲过,凌厉的剑气瞬间将桌案劈成两半。 后面的区域也遭了殃,从中庭延伸至门外,都被劈出一个大豁口。有躲避不及的人,直接被余波掀飞。 通过此招谢陵看出了赵心月的深浅,《凤麟元典》第四重。 抛开其他不谈,加入日月宗五年能练到如此地步,天赋也算是出众,这个境界也可算是江湖一流高手了。 随后赵心月接连用出十几招,从四面八方围住了晏无师。她得意一笑,自以为晏无师已无处可躲,随即用出自创剑招“雨打飞花”。 此招以《凤麟元典》为基础,或斜或横斩出,变幻莫测,扰人视觉,令人不知从何应对。 晏无师看似被难住了,竟躲也不躲,任剑气袭来,惹得围观众人惊呼连连,暗道晏无师要完。 用出此招后,赵心月拄剑于地喘气不止。 “雨打飞花”极耗内力,更兼在那之前她已与晏无师缠斗半晌,此时的她内息已去十之八九,但想着晏无师不可能毫发无伤,也就放下心来。片刻之后,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景象。kuAiδugg 谢陵未动,当然不是因为她的招式威力太强躲不了,而是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赵心月这招固然很强,哪怕《凤麟元典》练上第六重的人也不能随意化解。 但他如今已是《凤麟元典》第八重,莫说一个赵心月,打十个她也不在话下。御气于前,以内力筑成一道薄墙,飞来的剑气顷刻消弥于无形。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他缓缓走向赵心月:“你已力竭,还要再打吗?” 赵心月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会如此轻易就破了我的雨打飞花,这不可能……” 谢陵:“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招式都是徒劳,只是你无谓的挣扎。” 赵心月再度被激怒,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修养,厉声道:“晏无师你狂什么狂?我可是听说十三年前你女人就死在你面前,你这么厉害怎么就护不住她呢!” 谢陵还未来得及说话,原主就夺回了身体控制权,由缓缓踱步变成缩地成寸,瞬移至赵心月面前,掐住她脖子将之提起。 “收回你刚才的话。” 赵心月惊怖异常,眼前之人犹如一条狞兽,目光阴寒若三尺之冰,浑身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戾气,与之前判若两人。 脖颈处力道逐渐收紧,呼吸越发难以为继,只能艰难点头。 力道一松,她重重摔落于地,长时间缺氧以致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冷冽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再有下次,你会死的很难看。” “你来善后。”后一句是对谢陵说的。 重掌身体,谢陵急忙上前用内力给赵心月疏导。 半晌之后,赵心月恢复神志,看到晏无师目光平和迥异于之前,不知为何心里一酸,又想到自己刚才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不由得委屈至极,放声大哭:“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就被你掐死了,你这个大坏蛋!” 前世今生,谢陵最怕的就是女人哭。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劝慰,只有靠向身后的柱子,一筹莫展。 围观的人虽多,却无一人上前,只因赵心月平素横行无忌,得罪许多人,巴不得看她出丑哪里会替她解围? 更何况晏无师刚才那一手着实可怖,现在回想心里都阵阵发寒,又怎会为了一个嚣张跋扈的赵心月开罪他? 四下寂寂,只有女人的哭泣声在楼中回荡。 元秀秀闻讯赶来,大致了解事情经过后穿过人群上前,扶起赵心月并拍去她身上的灰尘:“心月,晏郎君只是下手略重,现在他也后悔不已,不知如何是好呢。”不着痕迹向谢陵使了个眼色。 谢陵会意,抱拳行礼道:“赵娘子,方才是我不知分寸,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赵心月哭泣良久,理智渐渐回炉,想到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却又拉不下脸认错。正愁无法下台,听得晏无师道歉,便止住了哭泣道:“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原谅你了。” 元秀秀闻言一笑:“是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走吧。”说罢扶起赵心月,与她一前一后离去。又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对谢陵嫣然一笑。 谢陵看着美人笑靥如花,不由得怔怔愣神,一如那日初见,令人心心念念。 一场闹剧后,再喝也无甚意思,赔偿了掌柜损失便打道回府。 本想就此问问原主一些事情,但识海里的晏无师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对谢陵的疑问只回了一句:“你若真这样好奇,不如找机会去宗门藏书阁,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藏书阁… 谢陵默默记下了这个地点。 临近五月,天气渐热。云梦楼紧邻日月宗,路途遥远,谢陵便将喝酒地换在邺城西面的海岳楼。此楼虽不算多豪华,但胜在酒甘味醇,回头客众多。 不过他此刻的心情并未因美酒而愉悦,反而一脸无奈地看着对面之人:“你找我什么事?” 女子顾盼张扬一如往昔,挑眉道:“听说你换地方喝酒了,这是何故?” 谢陵如上次一般慢悠悠喝酒吃菜,并不搭理她。赵心月等待良久也不见人回话,几欲像云梦楼一样掀桌拔剑,但想到此行目的,硬生生忍住了,咬牙道:“之前的事是我过分了,还请你不要计较。” 谢陵瞄了她一眼,玩味道:“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啊,我猜是尔父赵尚书对你说了什么吧,才让赵大小姐纡尊降贵,向我一介草民赔礼道歉。” 被一语戳穿,赵心月也不再伪装,大咧咧坐于对面,泄气道:“父亲知道我们的事后将我好一通责骂,命我找时间向你赔礼。而且确实是我先找你麻烦,后来想想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声音到最后越来越低,要不是习武之人耳力好,绝难听到她说什么。 谢陵想到之前原主说过的话,直觉这是一个好时机,放下酒杯正色道:“我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作为同门,只希望大家以后能够和睦相处,不再因为一些人的挑拨而拔剑相向。” 听得他如此说,赵心月展颜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忘记以前的不愉快,以后风雨同舟,互相扶持。不过…你说的挑拨,是什么意思啊?” 当下他便将桑景行借刀杀人之事细细讲明。 赵心月听罢一拍桌子骤然而起,双手叉腰气呼呼道:“我就说那厮怎么突然好心替我鸣不平,原来是早有预谋!我若不报此仇,就不叫赵心月!” 第9章 宴后余波(下) 赵心月动静过大,引得酒楼众人纷纷侧目。谢陵急忙拉她坐下。 “你吼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搞桑景行吗?” 赵心月又是一拍桌子喝道:“对!姑奶奶我就是要搞桑景行!” 说罢抄起桌上酒坛“吨吨吨”就喝了下去。 他没想到赵心月居然这么生猛,阻止不及,眼睁睁看她灌下小半坛酒。 待她放下酒坛已是满脸通红,谢陵啧啧两声:“老妹你这酒量不行啊,跟哥比可差远了。” 谢陵一脸戏谑,俊美面容也难掩面目可憎,气血上涌更兼酒劲上头,她猛然向他扑去! 没想到赵心月会整这出,电光火石之间,已被扑倒在地,她跨坐在他身上,笑眯眯问:“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赵大小姐你最棒!是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没有眼色,能…从我身上起来吗?咱俩这样不是太好…” 被女人贴这么近,他一时难以适应,只希望赵心月看他服软能从他身上移开。 哪知赵心月非但不移反而靠的更近,眼看两人就要面对面贴上,千钧一发之际,身侧一道声音突兀响起:“请问,是晏公子吗?” 二人齐刷刷望去,一名相貌清秀的青年男子此刻正站于谢陵身侧。 男子看清晏无师相貌,率先道:“果然是晏公子,在下有些事想要对你说,不知现在是否方便?”看了一眼赵心月,似是询问。 谢陵一把推开赵心月,仔细打量面前之人,迟疑道:“你是…刘迎晖?” 刘迎晖躬身一揖:“正是,小子遇到一些麻烦,恐怕要叨扰晏公子了。” 原来当日刘迎晖在晏府出言不逊得罪桑景行,虽有雪庭出面解围,但桑景行并未就此罢手。第二天九华宗众人出城回宗,到了城门却被告知他们不能出去,守卫也说不出具体原因,只说上头有令,不准他们出城。 刘迎晖以重金厚遗守卫,守卫怕上面怪罪并未接受。只能去桑景行府邸求见,自然是吃了闭门羹。 又去找官府以及一些位高权重的人,都因桑景行乃崔由妄弟子,更兼此人行事阴枭狠毒而不敢相助。求告无门,便只能居于客栈,至今已近一月。 江湖武林中,玄都山、天台宗、临川学宫分别执道释儒三家牛耳。日月宗虽不在其中,却无人敢小觑,只因两任宗主皆位列天下十大高手,又有世家、朝廷支持,风光程度并不逊于以上任何一家。 虽然日月宗被称为魔门,但那也只是外人的称呼,宗内弟子呼之圣门。 这时候的日月宗还不像日后的合欢宗,两任宗主皆出身世家,极重宗门名望,采补双修只是众多修行方式的一种,一切都要以宗门利益为先。 桑景行作为宗主亲传弟子,极有可能继任下一任宗主,此等举措显然有失风度。再者九华宗严格说也是一流末端的宗门,在南方颇负盛名。 此事传开议论纷纷,世人都很同情九华宗的遭遇,不免对桑景行颇有微词。但其人素来心胸狭隘、刚愎自用,完全不知名声为何物,任别人如何说,就是不放人。 “真是欺人太甚,他桑景行凭什么这么放肆!刘郎君你放心,这事我管定了!” 听过事情始末,赵心月义愤填膺。 谢陵却不曾表态,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直盯着刘迎晖,直欲看透他的本心。 “照刘郎君如此说,你找了这么多人也无果,那给我说不也没用吗?我既未在日月宗有职,亦非宗主弟子,区区一白身,如何能助你?况且桑景行睚眦必报,我若帮了你,反倒引起他的记恨,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我的身上,这又如何是好?” 刘迎晖:“晏公子侠肝义胆,武功高绝,必不至于…” 话未落音,便被谢陵打断:“你就这么笃定本座会帮你?你对本座了解多少?可知本座魔君之号如何得来?如果本座跟桑景行是一样的人,甚至…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呢?你还想找我帮忙吗?”拦住想要说话的赵心月,静待他反应。 刘迎晖沉默良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拳头捏紧,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也未发觉。 天人交战许久,长长叹了口气,再度开口,语气极为苦涩:“什么都瞒不过晏公子,之前有人给我说过你与桑景行不睦,以及那日宴会上的见闻…于是我打听到晏公子你近日常在海岳楼逗留,便想碰碰运气,说不定有办法让我们出城……” 谢陵盯他半晌,忽而一笑:“你确实有几分聪明,知道我与桑景行不睦,便想通过我来助你脱困。那我问你,如若我真放你出城,你该如何答谢我?” 刘迎晖后退一步单膝跪伏:“若真如此,九华宗便欠晏公子一个大人情。公子若有难,九华宗必不会坐视不管。” 谢陵不置可否,微笑着扶起他:“好了,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不必在意。这是我的腰牌,你给守卫看这个,就可以出城了。酒楼人多口杂,至多半个时辰,桑景行便会得知此事。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回去收拾一下尽快走吧。” 简单阐明利害,刘迎晖当即会意,接过令牌便起身告辞离去。 目送他走远,谢陵转身对赵心月道:“九华宗一行人就算出了城恐怕也不会太平,还请赵小姐你给他们一份能够保证顺利通关的文书。” 赵心月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现在就回去府里开具一份给他们送过去,保证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 待赵心月离去,谢陵重新找了一处靠窗位置坐下。没有再喝酒,而是要了一壶酸梅汤慢慢啜饮。梅汤入口酸甜,解腻醒酒,饮之倍觉神清气爽。httpδ:/m.kuAisugg.nět 临窗俯视,邺城繁华如斯。宝马香车、衣香鬓影,宽阔街道不时有装饰华丽的马车驶过。车轮辘辘滚动,与车前风铃遥相应和,如闻乐章。 天际隐隐有雷声滚动,乌云逐渐凝聚成形,他起身轻轻关上窗户。 一场风雨要来了。 第10章 剑拔弩张 刘迎晖在海岳楼拜别晏无师,匆忙回至下榻客栈,通知一众弟子出城。 弟子们不明就里,但听说出城俱是欣喜若狂,因刘迎晖催的紧,便只收拾了随身细软,不便携之物皆弃置于客栈,来不及心疼,不到一刻钟便在楼下集结完毕。 赵心月也正好赶到,将文书交付,一行人便如火烧燎般出了城。 刘迎晖谨记晏无师之言,带着人一刻不停,不过数个时辰便至梁州。沿途守卫看到赵尚书府开具的通关文书,自是不敢阻拦。 待桑景行反应过来,已是鞭长莫及。 翌日一早,边沿梅来报,桑景行和赵心月在邺城内发生冲突。谢陵匆匆穿好衣服,赶往事发地点。 虽说桑景行武功不如晏无师,品行也不好。但其师尊、宗主崔由妄对这唯一的徒弟极是纵容。 光是邺城周边的房产他就拥有数套,有时崔由妄外出办事,都命他坐镇宗门,打理大小事宜。 此人好色异常,凡是看上的男女,不论年岁,都要想方设法得到手。还曾因此闹出过人命,被崔由妄责备后稍加收敛。 近来又故态复萌,从各处收来不少孩子养在城北私邸,只等再过几年,便尽情采撷。 赵心月素来不喜此人恶劣行径,又听说他在邺城四处搜罗小孩子,再加上昨日九华宗之事,故而她今日一大早就来城北桑府讨个说法,心想就算桑景行不在,把孩子们放走也算做了件善事。 好巧不巧,桑景行近日就在此地逗留,相看那些得来的男孩女孩。巳时未至,便听说赵心月在外叫门,心里奇怪这女人怎么来了。 刚穿过游廊,就听见有人在门口“咚咚咚”敲门,声闻于外,数里可闻。他阴冷一笑,三步做两步,上前一脚踹开府门。 大门应声碎裂,巨大的冲击力将门口的护卫纷纷掀飞。桑景行下手素来狠厉,刚才那一脚足足用上了七成功力,破碎的门板不仅伤到了护卫,也波及附近的行人。 被砸中的人无不顷刻倒地或如破布般倒飞出去,一时血花四溅,哀鸿遍地。 此情此景亦激不起桑景行半分怜悯,他甚至都懒得看一眼,只冷冷啐道:“一群贱民!” 赵心月运起真气抵挡,却也不好受。她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几欲作呕。勉强压住喉头的腥甜,待飞溅尘土落定,直接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 伸手指着桑景行,一开口声线都在微微发抖:“你…怎能如此行事?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你这样做,与山匪何异?” 她平时是娇气任性了点,本性倒并不坏,此刻面对这惨绝人寰的景象,心下同情且愤怒。不过她不擅怼人,说出的话也无甚杀伤力。 果然,桑景行听后只“呵呵”两声,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赵心月,我还未就九华宗的事找你算账,你倒一大早找上门来了?这样一群贱民,也值得你如此小题大做?真是扰人清梦。” 桑景行不以为然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赵心月,她愤愤道:“姓桑的你就是个杀人如麻、好色成性的大变态!你背着秀秀姐找了那么多男女还不够,现在又要祸害小孩子,真是连晏无师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赵心月是赵彦深幺女,自小娇惯,备受宠爱,因此造就了她心直口快的性格。 当初敢在云梦楼公然提起晏无师旧事,如今面对桑景行,自然也不会忌讳。 被戳中心事,桑景行面沉如水,阴恻恻道:“我与元秀秀本就没有夫妻之名,找什么男人女人,与她何干?她要是过不下去,大可走人,谁拦着她了?至于晏无师,他每日与府里那两个爱宠三宿三飞,逍遥自在,可比我快活多了。我是变态,那他又算什么东西?” 晏无师府里还真有一对男女,赵心月一时无法反驳。 又听桑景行继续道:“赵心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识相的就赶紧走人。我可不会怜香惜玉,惹到我,照打不误!” 赵心月牙关紧咬,牙齿因用力而咯咯作响:“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就不姓赵!” 说罢抽剑直刺,剑光森森,斜横连斩,正是自创剑招“雨打飞花”。 可惜晏无师能看出她的境界,桑景行又如何看不出来?当即运功一挡,剑气便散了。 轻蔑笑道:“你也不过如此,区区《凤麟元典》第四重也敢学别人打抱不平?真是不自量力!我也不恃强欺弱,只要接下我一剑,便放了你。” 话音刚落,他便一剑劈来,剑气猛烈虎虎生风,虽只一剑却用上了八成功力,绝非赵心月能够抵挡。 赵心月有预感,如果被砍中,非死即残,桑景行显然没想放过她。周遭的空气变得凝滞起来,令她无从躲避,只能硬生生接下这一剑。无可奈何,她闭上眼睛,心道吾命休矣。 伴随着“铮”的一声,预想的痛楚并未降临,她睁开眼,一把色泽光润、上刻“太华”二字的宝剑正横在她身前,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来人身着玄色锦衣,长身玉立,修长白皙的手指以一种极为优雅的方式执着剑。https:/ 桑景行发出的狂暴剑气在他身前戛然而止,悉数被挡于剑外,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桑景行勃然大怒,加重了力道,两剑相接,擦出猛烈的火花,剑身因用力过度而发出“铮铮”声响。 对峙良久,来人略显不耐,猛地发力,将太华剑向前一推。 桑景行连退数步,以剑划地,才堪堪止住后退的趋势,地面也随之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他惊骇于来人内力竟如此深厚,与他硬碰势必要吃亏。 心下已有了计较,揉了揉被震的发麻的手臂,笑吟吟道:“原来是晏公子大驾光临,桑某一时眼拙没有认出,还请恕罪。” 谢陵收剑入鞘,并未搭理桑景行,而是转身询问赵心月:“你没事吧?” 赵心月俏脸一红,全无平素半分跋扈之相,低头嗫嚅道:“没事…” 谢陵点点头,又环顾四周,对随后赶来的边沿梅道:“沿梅,你清点一下受伤的人数,速去周边医馆请郎中医治。” 边沿梅领命而去,赵心月也命侍卫帮着照顾受伤民众。 一番繁琐,受伤民众皆已得到治疗,谢陵方才重新看向罪魁祸首——桑景行。 第11章 池鱼之殃(上) 桑景行早已等的不耐,只不过碍于晏无师,一直忍而不发。 见谢陵看来,脸上随即挂起一抹微笑:“不知晏公子何时变得这般宅心仁厚,竟连此等贱民也要管。” 他语含讥讽,不怀好意,就算脾气温和的人听到恐怕也不能无动于衷。 还是赵心月气不过抢先道:“你打伤的人,晏无师帮着救治,你不感谢就算了,反而颠倒黑白、恶意中伤,是何居心!” 桑景行斜睨她一眼:“就算我居心不良,也轮不到你指责,你还是赶紧回去多吃几年奶,好有劲练练功,再与我说话不迟。” 轻视至极的态度惹得赵心月又是一阵咬牙切齿,还未开口,谢陵说话了。 他道:“本座做事向来从心所欲,做便做了,何需向旁人解释!反倒是某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信口胡诌,像市井八婆一般任意编排本座,知不知道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坐牢的?” 桑景行还未有动作,识海中的晏无师倒先噗嗤一笑,莞尔道:“小谢陵,我原以为你是如和尚般和善的人,从来不会发火,没想到怼起人来比之本座也不遑多让嘛~” 如和尚般和善?这是哪门子比喻?谢陵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桑景行瞳孔一缩,目光阴沉隐有杀机,半晌过去才像没事人一般,复又笑吟吟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如此,此事就此揭过,晏公子请便。” 谢陵不接他的话,而是转身朗声道:“要是我以后再听到此类谣言,这道墙就是他的下场!”手起剑落,桑府门前围墙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 北风一吹,大洞呼啸生风,令人在春日亦感到阵阵寒意。没再看桑景行一眼,招呼过赵心月、边沿梅便拂袖而去。 桑景行目眦欲裂,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晏无师已经死了八百回了。待几人走远,他猛然挥拳砸向府门梁柱。 此梁以上等楠木制成,坚硬异常。但在桑景行一拳之下却脆弱如薄纸,硬生生断裂成两截,府门也因失去一方支柱而摇摇欲坠。 桑景行阴仄回眸,注目晏无师离去方向良久,似是想到什么,诡异一笑:“晏无师,你很快就会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也不管面前狼藉景象,径自离去。 此时桑府一角,一名女童正好奇打量墙边大洞,想着方才晏无师潇洒恣意的模样与出类拔萃的武功。心道如果有一天,我白茸也像他一样,又会是何等光景?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晏无师这个名字,暗自记了下来。 九华宗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桑景行明显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替赵心月解围后原主就在识海提醒他提防桑景行的后手,谁知直到五月中旬,桑景行也未有什么动作。 时日一久,他也放松了警惕,又恢复外出喝酒的习惯,只不过常驻地点从云梦楼换成了海岳楼。 这日黄昏,海岳楼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彼时谢陵正与一众酒客比酒。赛至正酣,冷不防看到来人,高兴朝他挥手:“广陵,你怎么来了?快来与我一起喝!” 广陵散默然无语,静静看他半晌,问:“你现在怎的如此爱喝酒?以前的你,可不会耽溺于这些东西。” 谢陵喝的有点多,将手撑在桌上支着身体,摇头晃脑道:“此言差矣,你可不知我府里那二尘有多烦人,我也是没办法,不喝酒又能去哪呢?” 广陵散:“好好的家主,竟被自己的玩物逼得有家不能回,只能在酒楼买醉度日!晏无师,你何时变得这样无能?” 谢陵并不生气,反而纠正道:“玩物这个词用的不对,大家都是平等的,他们不走,我也不好赶人不是?大好时光,何必浪费在这些琐事上?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本有话对晏无师说,但他现在这副样子怕是听不进去了。kuAiδugg 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仍旧平静如水:“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慢慢喝,但愿…明日你能早点醒来。” 广陵散来去匆匆,一挥袖的功夫人就已没影,只留微风阵阵,聊记他来过的痕迹。若在平时,谢陵必会发觉不同寻常之处,追上问个清楚。 但此刻他酒兴正高,自动忽略了其中关窍,暗道广陵散与之前那个方清玄差不多,都是一样莫名其妙! 大大翻了个白眼,继续和酒客们拼起酒来…… 晨光熹微,初升的朝阳映照出海岳楼碧瓦金檐之轮廓。 谢陵被阳光晃醒,宿醉的感觉极度不适。费力支起身子,运功恢复良久方才感觉好些。绕过满地杯盘狼藉,走出酒楼。 甫踏出大门,就与人撞了满怀,不悦看去,来人是赵心月。 她见了谢陵,不由分说拉过他就走,一边走一边道:“去府里找你没找着,小边说你出去了一夜没回来。我一猜你都在这里喝酒,果不其然…哼哼。” 谢陵甩开她的手:“先把话说清楚,我们这是去哪?” 赵心月不满:“桑景行昨日向广陵散下了战书,约在今日辰时演武台比斗,我好心过来告知你,干嘛这么生分啊!” 她后面说什么谢陵无暇再听,满脑子都只有桑景行向广陵散下战帖这一句话,凉意逐渐渗透全身。 广陵散虽已达《凤麟元典》第六重,在江湖跻身一流高手行列,但桑景行可是突破了《凤麟元典》第七重,接近宗师级高手的人物。 桑景行够狡猾,下战书和比武日期相隔只有一天,恰好他又在外喝酒不省人事,就算广陵散有心商量也来不及。 昨日广陵散必是为此事而来,暗骂自己误事,竟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谢陵可不会认为桑景行是临时起意要和广陵散切磋一番,多半都是桑景行将对他的怒火发泄在广陵散身上,之前在晏府便是如此。 所以说,广陵散这是受他波及,成了他的替罪羔羊。 理清来龙去脉,对赵心月道了声先行一步,全力运起轻功,向演武台飞奔而去…… 第12章 池鱼之殃(下) 演武台并不是一个擂台,而是日月宗专门为宗门弟子准备的一处比武场地。 武林中人因内力远高于普通人,故而破坏力也与普通人有天壤之别。 武功达到一定境界,削山断石、引风导雨都只是常规操作。传说武道达到极致之人,甚至能够令海啸山崩、日月失色。 演武台位于宗门以西一处空地上,四周环山,地势开阔,是一处绝佳的比武之地。 谢陵到时辰时已过,桑景行、广陵散二人早就交起手来,两股强劲真气迎风碰撞,山间气流亦随之牵引,呼呼作响。 一流高手之间的交锋难得一见,演武台周边早被宗门弟子围的水泄不通。 谢陵心里着急,强挤进去显然太慢,略用了些内力说道:“麻烦让一下。” 晏无师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就算他音量不大效果也立竿见影。众人纷纷回头,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四周立时鸦雀无声,片刻之后齐齐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晏无师得意道:“本座的名头还是挺好使的吧~” 来不及尴尬和回应,瞬移至最前沿,不想前面还有一人,他速度太快闪避不及,直直撞了上去。 撞得女子一个趔趄,谢陵将之扶正并连声道歉。 肩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有力的手稳稳扶着元秀秀,她不禁面泛桃红。 但谢陵并未关注,而是随即松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交战之地。她按下心底些微的失望,也顺着晏无师目光看去。 二人胜负渐分,只不过广陵散仍咬牙苦撑,青色衣袍因溅染尘土而显得狼狈。桑景行见他不敌,轻蔑一笑,攻势愈发猛烈。httpδ:/m.kuAisugg.nět 广陵散师从日月宗前长老华胥引。 华胥引人如其名,在钩心斗角的魔宗一直“清净无为”,从不参与宗门纷争,只一心教导弟子,因此很受历任宗主礼敬。 十余年前突破《凤麟元典》第九重失败去世,临终前将衣钵传给大弟子广陵散。 华胥引善使琴,他既能奏出和悦动听之曲引来百鸟回环,又能化音为武以此攻击对手。 天下武功招式浩如烟海,华胥引能开创出独属自己的武功,凭借一手琴艺独步武林,实属不易。 广陵散与晏无师同岁,虽天赋根骨不如晏无师,但比之华胥引仍更胜一筹,按理说应该青出于蓝才是。 但听说他早年受人欺压,为了自保甚至不敢勤加练功。 之后的处境也没得到半分好转,昔日好友晏无师莫名与他决裂,不时戏弄嘲讽。凡是他得来的珍奇物件,晏无师都要抢去,其师尊华胥引遗物香尘骨便是如此被夺走。 桑景行也未因他与晏无师闹翻而拉拢,反而落井下石,处处打压排挤。在如此环境下他能将《凤麟元典》练到第六重,毅力绝非常人所能比拟。 华胥引生前所用是周代名琴“号钟”,琴音绝妙,有绕梁三日之效,他死后号钟作为衣钵象征传给了广陵散。 广陵散亦无愧为琴艺名家,在与桑景行交手过程中,他一手抚弦,时而如春水柔波,时而似溪河澎湃。就算桑景行《凤麟元典》高他一个境界,也未讨得多少便宜。 不过日月宗卧虎藏龙,能在宗门达到顶尖的都非易与之辈。 而且照实说,琴作为干扰对手的利器才是上佳之选,按现代的话说就是打辅助。要是作为武器,攻击力就比不得刀剑这样的兵器了。 桑景行擅长掌法、步法,自创出“雕龙掌”与“天渊十六步”。 但他并未使用雕龙掌,而是拿着一把形状古朴的长剑与广陵散作战,配合着天渊十六步,身似鬼魅,变幻莫测。广陵散内力不及他,久战之下,疲态已显。 二人又交手数十招,广陵散左支右绌,终被寻到破绽,以琴筑起的真气之幕在桑景行一剑之下土崩瓦解。受到真气反噬,广陵散后退数步,“哇”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日上中天,骄阳猛烈炙烤着大地,正如谢陵此刻的内心,急如火焚。 他向广陵散喊道:“广陵,快认输啊,再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广陵散向此处看来,用唇语对他说了几个字,令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广陵散说的是:“好好看着。” 此时的他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却仍为了让谢陵看清桑景行的武功路数而忍受着虐打。他的心仿佛在滴血,牙齿与双手都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怒火中烧,想到桑景行之前种种无中生有、兴妖作怪的行为。再思及广陵散苦心竭力为他着想,心道老晏你是错过了多好一个朋友。 思绪纷乱,前方二人的打斗已到尾声。桑景行久战不胜,本想将雕龙掌留着对付晏无师,但面对广陵散这个《凤麟元典》第六重的人,缠斗许久却迟迟不能取胜,自觉颜面尽失。 师尊崔由妄曾告诫他不可太过心狠手辣,这样的叮嘱此刻也被他抛到九霄之外。 残忍一笑,心道你有功夫和晏无师眉来眼去,却连认输都不肯。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了! 弃剑运功,催动真气凝聚出六条巨龙。雕龙掌练到越后,巨龙的数量就越多,他本可以凝聚出七条,但不想让晏无师看出深浅,自忖六条巨龙对付广陵散亦是绰绰有余了。 六龙迎风咆哮,直如黑云盖顶,遮天蔽日。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只因桑景行竟丝毫不顾念同门之谊,要置广陵散于死地! 广陵散被打倒在地,此刻半撑着身子,眼睁睁看着巨龙从四面八方朝自己袭来。丹田半分内力也无,无力抵挡。 心道迫出桑景行的雕龙掌也算达到目的了,晏无师,你看清楚了吗?长长叹出一口气,闭目等待死亡的降临。 六条巨龙如狂风怒号,直直冲向广陵散,有胆小的弟子已然惊叫出声。但众人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来临,巨龙冲到广陵散身前一寸之地,竟然寸寸碎裂,化为乌有。 更确切地说,一把剑从天而降,将雕龙掌的威势悉数挡于剑外,猛烈的剑气与掌气相撞,四周霎时尘土飞扬,扰人视线。 待尘埃散去,宝剑便显出它的真容,通体莹润,剑身以小篆刻着“太华”二字,在烈日照耀下散发出熠熠光辉。 广陵散面色一松,桑景行却脸色大变! 第13章 锋芒毕露 世上使用太华剑的只有一人,没人知道晏无师是何时出手的,等他站在广陵散身前,众人才如梦初醒。 桑景行气急败坏:“晏无师,你公然插手我二人比试,是目无宗规!”看向一旁的长老萧顺之,示意他说话。 萧顺之虽是此次比试裁判,但并不想介入这些纷争。只因两边一个是宗主弟子,一个武功奇高,开罪任何一个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以他《凤麟元典》第七重的实力,能当上宗门长老,全因平日谨小慎微,侍上恭顺。不然以崔由妄、高诗的手段,哪容得下他? 高诗失踪数月,崔由妄命他搜寻,谁成想高诗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日月宗翻遍了南阳城也未找到任何踪迹。 现在他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崔由妄降罪。有时候真想跟着华胥引一同去了,也好过整日看这些小辈勾心斗角,惹是生非。 华胥引生前与他关系良好,临终委托他看顾广陵散。平心而论,广陵散乖巧听话很合他意,所以对晏无师的搭救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https:/ 就算不悦桑景行呼来喝去的态度,面上仍和煦道:“诸位师侄何必伤了和气,此次比试胜负已定,桑师侄赢了,广师侄快回去养伤吧。” 谢陵向萧顺之拱手表示感谢,扶起广陵散欲走。 桑景行上前一步拦下:“慢着,我允许你们走了吗?” 谢陵本不欲让事态升级,奈何桑景行不依不饶。 本想将广陵散交予离他最近的元秀秀,但广陵散似是极不想与元秀秀有接触,宁愿在地上躺着,他只好让赶来不久的赵心月帮着搀扶。 安顿好广陵散,直视桑景行:“宗规明确说明,禁止宗门弟子在比试时危及对方性命。桑景行你作为宗主嫡传弟子,不以身作则,反视宗规如无物。像你这样肆意妄为之人,怎配做未来的一宗之主!” 除了崔由妄,桑景行几曾被人这样说过? 前有叶麟,后有晏无师,这两人就像两座大山,压的他抬不起头。就连元秀秀那娘们,表面上委身于他,心里还是对晏无师念念不忘。数月以来晏无师脾气渐好,这娘们仿佛看到了希望,重新贴了过去,对他是爱搭不理。 心中既妒且恨,恶狠狠道:“晏无师,你敢不敢与我比试一场?” 听他如此说,谢陵心中原有的一些疑惑骤然解开,问:“这句话,想必你很久之前就想说了吧?” 桑景行:“不错,在我《凤麟元典》突破第七重时,我便想说了。那么,你敢不敢呢?” 众人皆望向晏无师,关心晏无师的人自然忧心忡忡,就连重伤的广陵散亦抬起头。 谢陵哈哈大笑,众人原本已有些淡了对他的恐惧,这一笑又让人想起他之前的模样,仿佛他还是那个桀骜恣意、任性妄为的“魔君”。 谢陵一字一句道:“如你所愿。” 三日后,日月宗演武台。 谢陵与桑景行相对而立,北风呼啸,吹起衣袍猎猎。二人目光交汇,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起来,演武台四周肃杀之气充盈。 桑景行没先动手,而是“关切”道:“你八年前凤麟元典突破第七重,之后便没了消息,别是武功遇到瓶颈,寸步难进了吧。” 如果晏无师突破第八重,以他狂妄的个性早就人尽皆知了,不至于这么多年还不声不响。所以桑景行自然而然认为晏无师修炼出了问题,而不是《凤麟元典》往上突破。 他甚至都没往这方面想,要知道长老高诗都是在八十余岁时《凤麟元典》才更进一步至第八重。晏无师今年才三十三,怎么也不可能比高诗更高。 是以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大家都是第七重,晏无师就算突破比他早又怎样?《凤麟元典》越往上魔心破绽就越深,说不定晏无师就是因为破绽加深才迟迟不能达到第八重的。 心下得意,今天他就要将以往所受屈辱尽数讨回,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日月宗第一人! 如果是以前的晏无师,确实懒得隐瞒自己突破《凤麟元典》第八重的消息。 但现在这具身体是重生来的谢陵在掌控,他与原主想法截然相反,认为“闷声发大财”才是真理。将自身实力暴露无遗,这是莽夫的行为。如果要避免后来脑袋开瓢的结局,就要从现在开始改变。 原主的狂妄给自己埋下了巨大隐患,就算他有绝佳实力,也犹如行走钢索,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是以突破的消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武林对他还停留在《凤麟元典》第七重实力的印象上。 对于桑景行的“关心”,谢陵只回了两字:“你猜。” 平静又淡定的回复反倒令桑景行不确定起来,心中有个疯狂的猜测,但又觉得离谱。 强压下那丝疑影,抽出之前与广陵散对战所用长剑,道:“一试便知!” “知”字刚落音,长剑便当头劈来。这一剑他用上了五成功力,意在试探。谢陵亦看出,便也用上五成内力,抽出太华剑抵挡。 两股强横的真气甫一碰撞便向四周荡出阵阵余波,原本雾气弥漫的演武台霎时云阔风清,分外明净。 二人交手一百余招,从地上打到山间,又从山间打到天上。剑气相接,星火四溅。这和之前广陵散、桑景行的对决完全不同,可看性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烈阳高照,距离交战已过数个时辰。二人势均力敌,用肉眼完全分辨不出孰优孰劣。日月宗人议论纷纷,谁也猜不出到底谁能赢下比斗。 元秀秀与赵心月找了一处开阔人稀之地,远远眺望,正好将战况一览无遗。赵心月边看边嘀咕:“也不知道到底谁能赢…” 元秀秀:“应该是晏无师。” 赵心月奇道:“秀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二人现在气息相当,看起来会打成平手啊!” 元秀秀专心注视前方,半晌才回答:“若我猜的不错,晏无师并未全力以对,他尚留有余力。” 第14章 日月宗主 元秀秀所料不错,谢陵确实未尽全力,他只用了《凤麟元典》第七重的功力与桑景行作战。 又打了半个时辰,桑景行已经消耗了大半内力。 反观谢陵,气息平稳,游刃有余。他每发一招,都能“恰好”被晏无师躲过。 身后山石被剑气削的七零八落,碎石四散。而谢陵仍旧毫发无伤,只有衣衫在躲避时被风吹皱,略显凌乱。 只守不攻的打法让桑景行大惑不解,同时也让他明白如此打法是行不通的,再拖下去,自己内力耗尽,晏无师就不战而胜了。 此时的他还未曾看透,只以为晏无师内力比他深厚,不过是因为《凤麟元典》率先突破,所以多积累了几年内力。 当即将剑往地上一扔,与谢陵拉开距离。手掌蓄力,汹涌真气向双手汇聚。 不过片刻便凝成七条巨龙,正是他现下所能使出雕龙掌的极致。三日前的六条巨龙还历历在目,如今七龙皆现,场面更是壮观。山间都已被乌云遮蔽,演武台雷声滚滚,风雨欲临。 桑景行用上了所有功力,风气原本向外扩散,此时却逆向吹回。强烈的气流引得众人纷纷运功抵挡,功力低微的弟子,有的胸闷气短,有的甚至被真气反噬到口吐鲜血。 就算如此,桑景行也没有想过缩小战圈。 这其中固然有他《凤麟元典》第七重初成,尚未完全掌握,收束不住力道的原因。更多却是毫不在意,只觉这些武功低下的弟子不配让他在意他们的生死。 故而不曾收力,待准备就绪,便将手掌向前一推,七条巨龙呼啸如暴风般向谢陵席卷而去。天空甚至因乌云聚集而下起大雨,雨声簌簌,夹杂着巨龙咆哮,极是可怖。 狂暴的气势令谢陵也不能不严阵以待,但他有些犯难。 单用《凤麟元典》第七重的话固然能够抵挡,他却会受不轻的伤。如果用第八重,势必会暴露,那他隐瞒武功的想法就功亏一篑了。 所思甚多,在外间不过几个呼吸。也就在这几个呼吸,七巨龙已近在眼前。 向太华剑注入真气,朝巨龙斩出数招。本想以此消解一些巨龙的威力,但收效甚微,巨龙丝毫不受影响,来势不减。 微微一叹,陡然将《凤麟元典》提升至第八重。八重真气一出,气势瞬间盖过了以《凤麟元典》第七重为基施展出的雕龙掌。 将真气灌入太华剑中,横起剑向前一扫,巨龙立刻停滞不前,片刻之后轰然破碎。 雕龙掌一解,演武台又恢复了天朗气清之貌。他也顺势降低功力,重新回到《凤麟元典》第七重。 观察了一下四周,见众人神情无异,才略微放心,心道没人发现就好。 桑景行肯定是没有发现的,现在的他内力耗尽,只能立于地喘气,看晏无师的神情跟赵心月在云梦楼是一模一样。 更确切地说比赵心月还要震惊。 口中喃喃道:“我的雕龙掌,你竟轻易就破解了?这不可能…” 谢陵不答,只冷冷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雕龙掌,作为回报,我也送你一招百步飞剑!” 百步飞剑是他最喜欢的剑招之一,虽说此招脱胎于动漫,但这具身体天赋卓绝,谢陵有事没事瞎琢磨,还真就练了出来。 正愁没人试试威力,桑景行便送上门了,又想到广陵散被他打成重伤,现在还卧床不起。 便不欲轻易放过,以指抚剑蓄力,而后猛地向前掷出太华剑,身体在后推引。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谢陵用了六分功力,虽不致命,但被击中也够桑景行在床上躺好几天的了。 太华剑穿风而来,桑景行抵挡不住,连连后退直至被碎石绊倒,锋锐的剑气已将他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然而太华剑并没有刺中,一道无形的屏障稳稳横亘在桑景行身前。谢陵面色一变,身体向后一折,迅疾如风,直接与桑景行拉开大段距离。 与此同时,演武台上方传来一道清越男音:“停手吧。” 声音平淡,却有不容亵渎的神圣威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谢陵发现他竟无法感知来人方位。 不多时,一个剑眉星目、身着华服的男子从空中飞下,落在晏无师与桑景行之间。 充当裁判的长老萧顺之此刻从另一边赶来,单膝跪地行礼。随后数百名日月宗弟子也 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拜见宗主。” 谢陵呆立当场,与一众跪地的弟子格格不入。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之人,还是识海里的晏无师提醒,他才跟着单膝跪地,心下却有惊涛骇浪不断翻涌。 来人正是日月宗第二代宗主崔由妄。 他的年龄已逾百岁,但面上不显,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的模样。 俊朗的眉眼、如沐春风的气质,让谢陵一点都不相信这是日后要和他决斗的反派boss。 崔由妄没有多说,只让众人平身。然后对桑景行道:“景行,你确实不是无师的对手,回去好好养伤吧。” 桑景行平生最怕的便是崔由妄,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话,起身行了一礼,郁郁而去。 弟子落败,作为师尊的崔由妄似乎并不失望。他神情淡然,似乎此事不值一提,又或许…早有预料。 谢陵悄悄抬头,不想正对上崔由妄探究的眼神,目光幽深,似不可测的千尺寒潭。 与他对视,仿佛自己的一切被层层剥开、无所遁形,这样的感觉令谢陵很不舒服。 好在崔由妄并未注视多久,等他收回目光,谢陵才感觉如释重负,无形的威压瞬间消失。 他转身向外踏出一步,就已走出数丈开外,飘渺隐约的声音传来:“晏无师,来天玑阁。” 音量不大,却响彻整个演武台,在场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谢陵愣了愣,不知崔由妄找他何事。但宗主有召,不能不去。 于是他迎着宗门弟子或羡慕、或嫉妒、或好奇的目光,运起轻功追随崔由妄而去…… 第15章 一个想法 《晋书·天文志》云:“北斗七星在太微北,七政之枢机,阴阳之元本也。又魁第一星曰天枢,二曰璇,三曰玑,四曰权,五曰玉衡,六曰开阳,七曰摇光。一至四为魁,五至七为杓。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玉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 “天玑”星是北斗七星的第三颗,尊为禄存星。主理天上人间财富,喻为财富之星。自首任宗主崔彧起,历代宗主都住在天玑阁。 谢陵不知道崔彧为什么要给自己的住所取这个名字,但是日月宗确实很有钱,这点毋庸置疑。 先不说别人,单说他自己。房产四处,金银无计,平时出门只带银两以上的货币。 曾经的他不仅挥金如土,在外排场也很大,凡是出门必用五驾马车代步。 谢陵曾去看过,马车极为宽敞华丽,府中甚至专门为这辆车开辟出一个院落停放。 谢陵素来不喜晏无师这种穷奢极侈的生活作风,回到邺城不久就命人拆了这辆五驾马车,改乘两匹马驾驶的普通马车。 随身所带货币也变成了铜钱,同时严令边沿梅、玉生烟大肆挥霍。 边沿梅向来听话,且自小过着苦日子,拜晏无师为师后境况才好转。师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抱怨质疑。 玉生烟就不行了,虽然长于佃农之家,但拜晏无师为师后一应吃穿都与世家子弟相同。平时除了练功晏无师也不管他,拿着钱想干嘛就干嘛。 晏无师不管,谢陵却不能坐视不理,小小年纪就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以后还了得? 故而他现在每月只给二人固定的份例,并每日上报一天的花销。边沿梅从无差错,玉生烟却次次都超支,因此没少被他修理。 晏无师为这事没少和谢陵“交流”,说他视财如命、小家子气。还说坐两匹马拉的车伤害了他尊贵的身体,车内的简陋装饰更配不上他“魔君”的身份。 两人观念相左,吵下去的结果自然是谁也不服谁。后来谢陵看开了,晏无师说什么也当没听见,自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天玑阁位于日月宗东面,背靠山水、坐东朝西,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占地近一顷,红墙碧瓦、飞檐斗拱,美轮美奂。四周屋宇参差错落,回廊互连,拱卫着正中央的天玑阁。 就算是他自己的府邸,跟这比也相形见绌。谢陵第一次来此,不免连连惊叹,一刻钟不到的路程他走了整整半个时辰。 或许是崔由妄武功甚高,并不担心有人刺杀,因此天玑阁周围无人值守。谢陵沿着回廊走到门前,还未说话,门便轻轻开启。 推门而入,崔由妄正坐于花厅上首,悠闲品茶,见到谢陵,欣然请他入座。谢陵行了一礼,小心坐了下去。 恭敬的态度引得崔由妄侧目,不过也只有些微讶然,随即笑道:“景行学艺不精,让无师你见笑了。” 不知为何,崔由妄每次叫他无师,他都没来由地感到不适。但对方是一宗之主、自己的顶头上司,武功又比他高了一个档次。 故而就算心中再怎么抗拒,面上仍谦恭道:“当不得宗主如此说,我也只是侥幸胜之,宗主谬赞了。” 此言一出,就连崔由妄都忍不住惊奇,再度向他看来,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逡巡。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是不是自己谦卑过了头,让崔由妄起了疑心? 毕竟晏无师之前也对崔由妄无甚尊重,有时传召,老晏也是看心情,爱来不来。顶多派大弟子边沿梅“聆讯”,然后回府告知。 谢陵有时候都在想,如果他是崔由妄,一定会忍不住直接搞死老晏。 但崔由妄偏偏忍了下来,从未流露一丝不快。老晏同样,除了不常见崔由妄,宗门的任务也都会去做。 在日月宗年轻一辈里,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这份武功放眼江湖也罕有敌手,凡是亲自出马去做的任务,必定会成功。 凭着敏锐的直觉,谢陵认为这或许是崔由妄能够忍受晏无师的原因,却并不是全部。二人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既不热切,也不闹僵。 能看得出原主很厌恶崔由妄,却又碍于一些事,不能和他撕破脸。只能勉强维持现状,蛰伏起来等待时机。至于厌恶的原因,谢陵不知道,原主也不告诉他,所以他也是云里雾里。 崔由妄毕竟做了多年宗主,城府之深非常人所及。晏无师的变化只让他失神片刻,便又继续道:“此次落败怨不得旁人,无师莫要为他说话。听说他近日时常滋扰你,这便是应得的教训,好教他知道人外有人。” 谢陵:“宗主不必苛责,桑师兄天资过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https:/ 崔由妄听得此言,又是一笑:“景行虽天赋不错,可比之无师你,还是相去远矣。” 话里有话,谢陵感到不妙,仍作懵懂不知:“实在是当不得宗主如此说。” “年过三旬便将《凤麟元典》悟至第八重,就算是本座叔父、初代宗主崔彧也要自惭形秽,说一句天纵奇才。如此天赋,如何当不得呢?”语带调侃,仿佛是在责怪不懂事的孩子。 还是被看出来了,谢陵十分无奈。 虽不知崔由妄由何断定,但以他《凤麟元典》第九重的功力,想必看出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装下去亦无必要,苦笑道:“宗主目光如炬,我自愧弗如。” 崔由妄笑意愈发深厚:“所谓过刚易折,过柔则靡,太过自谦反而不美。无师你悟出第八重是己之幸事,更是宗门之幸事。故而本座有一个极好的想法,无师可愿一听?” 谢陵心道我敢不听吗?心下翻了好几个白眼,面上仍保持微笑:“宗主请讲。” 崔由妄:“本座欲提拔你为宗门长老,位在萧顺之之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陵:“……” 他可以拒绝这个提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