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和道士》 第 1 章 第 1 章 “师父,他是我心中所爱,无关人神妖魔!” “我从小教你的礼义廉耻道教门规全都忘记了吗?你不过是被皮相迷了心智!他是妖,还是个男子!” 昏迷的人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逆徒!修道之人早该摒弃情爱,我见你年纪还小,心性尚不坚定,未曾过多要求,你竟然” “师父,我与他真心以待!” “你以为对他真心,他便待你也真心,为何不问问,他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我相信他!” “冥顽不灵!” 前日,敬德观的上贤道长被派去一项任务,救无辜之人性命,收取无上功德。他不善与人交往,便外出游历,找寻可靠之人共同完成。 繁华京都,商贩吆喝不停。上贤走近一个小摊反驳摊主:“此种护身符无用。” 摊主专门贩卖一些佛珠佛像,道符道卦,正在跟一个身着富贵的老人家推销介绍,听见上贤的话立刻不乐意了,“你闲散道士莫要胡说,我这可是从圣上亲封的大观中拜来的,灵验的很!” 上贤依旧坚持:“黄符劣质,朱砂褪色,作为护身符笔画也不对,你不该骗人。” 眼看富贵老爷也神色疑惑,摊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摊主大怒:“你这臭道人,竟敢对大观拜的护身符咒不信,老子可要带你去见官!” 上贤平静道:“吾乃敬德观道士,自然知…” 摊主脸色愈发慌张,正要叫来打手,突然围观的人群中挤进来一个美貌女子,女子莞尔一笑:“摊主莫急,夫君病了,胡言乱语罢了。”又对围观众人说:“给大家添麻烦了,都散了吧。”说罢拉着上贤的袖子就要离开。 上贤使劲挣脱:“善信,贫道与你不识,莫要动手。” 女子置若罔闻,依旧与众人赔礼,直接把上贤拉到没人的地方,才松开手。 上贤闭了嘴,紧盯女子:“你是妖!” 女子眯眼,竟是个有真材实料的道士,早知如此就不帮他了,“道长,我替你解围,这是要恩将仇报?” 上贤拿出捆妖索,双眼怒视女子:“你与摊主一起瞒骗世人,何恩之有?有妖必捉,乃吾身为道士之责。” 眼看道士就要捉来,女子吐出妖气,旋身变为寸长小蛇,快速游走。上贤弯腰合起掌心,小蛇被捉住,从头到脚捆上绳索。 回到敬德观静室,蛇妖爬出上贤袖口,再次变为女子。红色捆妖索紧紧束缚住蛇妖身体,动弹不得。蛇妖垂眼,以为发善心救下个毛头小子,结果是…憋下脱口而出的大骂,蛇妖脸色一变,神情凄惨无比,泪眼婆娑:“道长,为何捉我?我没有害人…嘤…” 上贤道:“妖不该在人界。” “嘤嘤嘤…道长,我是被人捉来的,我也不想…嘤…” “何人?” “嘤…我…我忘记了…求道长松松绑,勒得我痛…嘤…我呼吸不过来了…” 上贤皱眉,第一次使用捆妖索,若真的太紧会枉害性命。他上前,解开绳索,让蛇妖好受些。 “道长再松些,还是好紧…” 上贤低头凑近,没有防备下蛇妖突然吐出一口妖气,妖气被吸入鼻腔,上贤双眼一闭,失去意识。 身处一方世界,眼前一片白雾蒙蒙,再定睛一看,白雾中出现几个房间,同样的雕花木门没有区别。 他随意推开一扇雕花门,房间里女子成群,或坐或立,身着轻纱,言笑晏晏,“道长,来呀…”绢帕拂面,丝竹声入耳,缠绵悱恻,女子妖娆妩媚多姿,柔夷素手轻抚脸颊,向下滑去…“善信,男女授受不亲。”上贤拦住女子的手,肤质滑腻,柔若无骨。“道长,何必皱眉…”又有一人轻揉他的眉心,似要抚平褶皱。上贤侧头避开,“善信自重。”气氛暧昧,女子都围着上贤一人,有只手伸入他的衣襟。上贤打开女子的手,那手立刻红了一片,“道长,好疼呀,嘤嘤嘤…” 不对劲,这都是哪里? 上贤推开另一扇雕花门,又是一群女子,或躺或坐,“道长,来玩呀…” 他问:“此乃何处?” 女子上前,抚摸他的前襟,“是道长心里呀…”女子双眼含媚,似娇似嗔。元宝小说 道心不稳,上贤盘腿席地而坐,默念清心咒。女子依旧在耳边玩闹,香风阵阵“道长~一起啊~” 上贤推开倚靠着他的女子,又走向另一间房。 白雾散去,显示出门后的景象,繁华街道,摊贩叫卖,是今天遇见蛇妖的地方。他向前走,又有一个“上贤”在与摊主争辩: “…带你见官!” “吾乃青城山敬德观道士,自然知…” 这个“上贤”并没有被蛇妖阻拦,他把话说完:“知晓符字笔触,此符劣质,无用。” 摊主脸色愈加难看,却没有着急辩驳。富贵老爷掩进人群,摊子两尺内只有“上贤”和摊主。 “上贤”不知周围几人眼神凶恶,仍旧站在那看着摊主。 “上!”几个混混打手一拥而上,拿着麻袋猛地从头罩住“上贤”,上贤被几人拖走,殴打了一顿。 上贤欲要阻止,却发现街道上的行人没有人能看见他,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看来这个情景是蛇妖希望他看见的。 上贤凝神,双手食指解咒:“幻境!破!” 睁眼还在静室,上贤站起身,追随遗留妖气捉住了蛇妖。 蛇妖被限制了法力,上贤也在禁锢之地下了法咒,不会让任何妖术泄露,蛇妖再不可能轻易逃出去,等他忙完了手上的事,终于能和蛇妖好好谈谈了。 禁锢之地是在青城山敬德观上贤道长的静室里,淡色的光影围绕着蛇妖,不会伤及性命,也没有自由。蛇妖在光影中懒洋洋地坐着,小口啃着果子,随手翻看着道馆里的经法道术,一本看不下去,就扔了换成另一本。上贤进了房间,地上躺的到处是自己寻来的珍本孤本,而蛇妖已经扭着身子睡着了。 嗅到熟悉的味道,蛇妖掀起了狭长的眼皮,带着刚醒来的迷蒙伸了伸懒腰,看清来人,她翻身下榻捶打光影,盯着上贤,敷衍地履行每日一次的任务,开口骂道:“臭道士,你快放了老子,不然叫你好看!” 上贤只是站在光影外,漠然看着蛇妖,不带一丝感情,冷漠地像在看一株无关紧要的树、一只抬脚就能碾死的蚂蚁。 光影发出“哐哐”的声音,蛇妖还在捶打,而光影牢不可破。已经让蛇妖得手一次了,怎么还会有第二次? 上贤仍是不发一言,看着蛇妖因用力捶打而发红的掌心和脸颊上的淡淡红晕,他垂眸,地上的钟吕传道集静静躺着。 他说:“善信,把书放好。” 蛇妖完全不怕这个冷漠的道士,恩将仇报被他抓来,刚开始还以为要用自己炼丹,惴惴不安,但道士似乎没想把她如何,只是关在静室不得自由。之前她使计逃出去,然而很快被抓到,回来后并未收到什么惩罚,只是关在这里,有书看有饭吃。 但是对一条生于山野、无忧无虑的蛇来说,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蛇妖不理会道士,道士也不放她出去,便不拍了,“哼”了声,便懒懒躺在榻上,阖眼就要睡去。 上贤又开口了:“把书放好。只要完成一件事,贫道自会放善信离去。” 蛇妖抬眼看去,也看不出上贤想干什么,毕竟是臭道士第一次说放她离开,道貌岸然的道士应当不屑于骗她,就起身把散落一地的书本一一放好,等着上贤撤回法咒。 上贤的眼眸深黑,让看着他眼睛的人轻易陷进这个漩涡,可又很亮,似乎看久了什么想法都会被他获悉。而没有法术的蛇妖,仅能在光影中维持人身,瞳孔的颜色还不能用障眼法遮掩,绿中带青,偏于鲜亮。 一条翠青蛇,不应该害怕见到人类吗?为何这条小蛇日日游荡在人世间,与人类接触? 上贤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虽不常与人打交道,却知道何对何错,妖本就不该存于人界,规则自然就要遵守。 他说:“攒够功德,便可离去。” 蛇妖眯了眯眼睛,功德?让我捐钱吗?“我没钱!”蛇妖怒气又来了,关在道馆里好久了,她哪来的钱。 上贤解惑:“救命。” 蛇妖问:“谁的命?” 上贤答:“天下众生。” 蛇妖再问:“如何救?” 上贤却不回答了,他抬手挥袖,造出幻境。幻境中一个小姑娘被人扔进水里,水花高高溅起,小姑娘却是扑腾几下没了呼吸。上贤又挥衣袖,幻境再生变化,一双手触到孕妇身后,用力一推,孕妇跌倒,身下开出大片血花。 蛇妖认真看幻境,挑挑眉,明了了,“大奸大恶之徒也救?” 上贤答:“无因无果,不该遭此劫难。” 蛇妖明白了,受害者与加害人无因果,自己要救的,就是这种“受害者”。 蛇妖示意上贤撤法咒,表示自己可以开始“救命”了。上贤却是双手结印,直接带着她进入幻境。 第 2 章 第 2 章 这是个庶女皇后嫉妒宠妃害死了许多龙子的故事,蛇妖对这种扮演妃子的事情信手拈来,她被道士抓来前就是做宫妃的,现在看来,只要把这个心狠手辣的皇后扳倒,或者说杀了她,后宫的孩子也就平安降生了。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蛇妖看着这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被几个丫鬟按跪在地上打脸,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隐约流露出惶恐与不甘。这小女孩应该是皇后吧,像是幻境中女子的幼年样子,现在正被人虐打,惨兮兮的很,不过这庶女也太厉害了,竟然能在爹不疼娘不爱的府里好好长大还当上了皇后,如果没有害那么多人命,也算的上福泽深厚了。 蛇妖,不,现在是嫡姐宜安,她盯着这个女孩,示意贴身丫鬟繁星上前,把庶妹宜宁扶起来。几个粗使丫鬟不认得宜安,见是个柔柔弱弱容色却姣好的姑娘,穿得素净不富贵,以为是国公大人的哪房侍妾,便开口嘲讽:“这位姑娘,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这死丫头偷了厨房的饭食,奴婢们正教训她呢。” 宜宁被打得双颊红肿,见有人来帮她,眼睛便含着楚楚可怜的泪水,辩解道:“这位姐姐,求您救救我,我没有偷,真的没有偷…” 繁星把宜宁拉到身后,冷冰冰盯着几个丫鬟,说:“姑娘是国公大人的孩子,你们是何人?怎可如此待她?” 丫鬟一听,更是笑开了,“国公大人都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小丫鬟,还管起我们如何行事了?”说着就要拽宜宁的胳膊,宜宁呜咽地挣扎着,力度也不大,不知道是先前被打的没力气,还是见宜安救不了她,不反抗还能早些脱身。 宜安终于开口:“我是国公府大小姐,还不放开我妹妹!”国公府里是有一位大小姐,两岁便因身子弱被送去护国寺休养,如今过了十二年,国公夫人心里念的紧,便托人接了回来,这算是近日国公府的大事,几个丫鬟可能也听说了,再看看这姑娘虽柔弱,却自带一种贵人气质,眉眼也像极了夫人。丫鬟有些怕了,仍不甘心,讪笑着:“小姐,沈姨娘的女儿手脚不干净,也不能带坏咱国公府的门风啊,奴婢们也是为国公府着想。” 沈姨娘是国公大人的一个侍妾,一个伯府的女儿,长得几分美貌就被抬进来了,成为这偌大国公府中众多侍妾的一个,即便为国公诞下一位明珠,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色衰爱弛,亘古不变。 宜安眯眼,柔弱地说:“什么时候国公府由几位姐姐管家了?我可得和母亲好好夸奖各位姐姐,真是忠心的奴才!”声音急转严厉,惊地丫鬟纷纷跪了一地,直呼大小姐开恩饶命。 宜安不多待,本来就是趁雨后凉爽出来转转,现在有些起风,就要回去。她拉着宜宁的手,不管身后丫鬟的求饶,让繁星去禀告母亲处置这些丫鬟,自己则带着妹妹回了院子。 国公府大小姐的灵玉院刚修缮了不久,红墙绿瓦,繁花胜树,国公夫人简直是把所有好东西都堆在女儿院子里了,什么名画玉器,绫罗绸缎,全都是顶好的。 下午洋洋洒洒下了场雨,宜安也是趁着凉爽才正巧偶遇了这个妹妹。她拉着宜宁的手,考虑要不要现在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若是现在杀了她,更多的伤害也就没有了,不会有人为她的死亡伤心流泪,却可以拯救无数人的性命…… 不过没见到道士上贤,现在还是先接触一下这个小孩吧。 吩咐了小丫鬟打些热水来,宜安拿着湿帕给宜宁擦脸上药。宜宁长得挺漂亮的,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唇,可能是随了她娘吧,毕竟国公大人武将出身,长相偏向威武雄壮。就是这小身板瘦弱的,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 宜宁的手上有不少擦伤,估计是和几个丫鬟争执不小心蹭到地上的。她小心翼翼得擦干净,叫丫鬟拿来上好的祛疤药膏仔细涂抹包扎,期间这个妹妹表现得和正常小孩一样,疼了就咬嘴唇流泪,睫毛扑朔扑朔就能砸下大颗泪珠,眼睛里全是委屈和害怕,直勾勾地看着宜安,都不吭一声,哪像自己儿子,蹭破点皮就嚎啕大哭,哼哼唧唧要抱抱。可小姑娘脸都变得苍白了,刚才热气晕染的红转瞬即逝。 宜安安慰她:“疼就哭出来,没事的,这里没有别人看见。”她挥手让那些丫鬟下去。 小姑娘还是直愣愣的看着,眸中很快又汇集了汪洋大海。她说:“姐姐你是谁?” 宜安温柔地笑笑:“我应该算你大姐姐,大夫人的女儿,宜安。别怕,被谁欺负了你可以来找我,我会保护你的。” 原来是大夫人的女儿,一直以为这个大姐夭折,现在却出现,一个善良柔弱的嫡姐,可能国公府会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什么。宜宁垂下头,眼中闪过什么,很快随着滴落的泪水消失不见。 小姑娘低下了头,宜安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吩咐了丫鬟准备些糕点糖豆让宜宁带回去,原本让厨房去准备些饭食的,宜宁拒绝了,只好带着现成的糕点加上一些消肿的药膏,让贴身丫鬟繁星一路护着她回去沈姨娘的院子。 嫡女宜安从小在护国寺长大,除了繁星,也没人了解她,偶尔国公夫人会托人寄些衣裳吃食,京里大部分官宦人家都不认得。在护国寺里每天跟着僧人做早课,都是两个小姑娘一起,或者花银子找小僧帮忙做活,心思单纯,善良柔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病喝药中度过,平平淡淡的一生,回到国公府就变了。 宜宁到了小院门口,就告别了繁星,繁星本想见见沈姨娘,奈何宜宁借口姨娘病重不能见人,繁星见宜宁态度坚决,只能离去。转过小门,已经不见繁星身影,四处也没有人,宜宁把糕点药膏扔去角落,垂眸发呆看了会蚂蚁啃食,便离开了。 沈姨娘还在床上躺着,苍白的脸上脸颊凹陷,一双眼睛显得很大,宜宁靠近床榻,沈姨娘伸手摸她的脸,掌心滑嫩,柔若无骨。 不像嫡姐,掌心还有薄茧。 她说:“宁儿,今日又有人欺负你吗?”泪珠簌簌掉下,无声无息湮没在枕头上。“是姨娘不好,不得大人的宠爱,让你受委屈了。” 宜宁的眼泪不是在这个时候用的,她安抚地看着沈姨娘,握着她的手说:“今天大小姐帮了女儿,女儿没事。姨娘今天喝药了吗?身体好些没?” 沈姨娘目光失焦,似乎陷入回忆,恍然露出痛苦不甘的神色,颤抖着回神,看到女儿手掌被包扎,问了句:“这也是大小姐包扎的吗?” 姨娘屋里没有这种昂贵的药膏,怎么也瞒不过去,只能实话实说。 听见女儿回了声“是”,沈姨娘的脸色些微扭曲,她喘着气,握着宜宁的手有些紧,像是抓着足以支撑她活下去的稻草。 宜宁看着神色莫测的姨娘,疑惑问道:“姨娘怎么了?”姨娘没问她大小姐是谁,可能是夏嬷嬷告诉她的,可是夏嬷嬷会告诉姨娘这种小事吗? 姨娘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伴随着疾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夏嬷嬷听到声音,急忙进来查看,顺势就把宜宁推出去,自己去里屋照顾沈姨娘。宜宁下午没吃饭,现在肚子有些饿,她在屋外站了会儿,听见里面夏嬷嬷在安慰姨娘,就没走,坐在刚下过雨的石阶上,缓解这种熟悉的饥饿感。元宝小说 屋里传来姨娘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伴随着夏嬷嬷的劝慰,是宜宁每天都要经历的。没一会,咳嗽声就小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响起,偶尔传来大小姐这种字眼,宜宁没有打听这种秘密的兴趣,现在她更饿了,不知道该吃些什么。至于那些被扔的糕点,宜宁咽了咽口水,把欲望吞了下去。 …… 第 3 章 第 3 章 蛇妖在送宜宁离开后,又懒懒躺在榻上,脑袋放空。这具身体真的是不好啊,走两步就喘,在夏天这么热的时候吹些风竟然就有些头昏脑涨。蛇妖捏了捏眉心,深感对这具身体的无能为力。唉,小道士现在在哪里呢,蛇妖嗅嗅,无奈已经不是作为蛇的身子了,除了药味,什么也闻不到。蛇妖翻个身,趴着睡着了。 迷蒙中灯火耀眼,人声嘈杂。宜安努力睁开眼去瞧,却被人灌了些水,嘴里充斥着苦涩药味。宜安摇头不要喝,被人按住阻止她动作,她想抬手去推,四肢绵软无力,动个手指都很艰难。头昏昏的,看什么都像隔了层膜,有人把凉帕子放在她额头,终于有些凉快了,她头一歪,沉沉睡去。 灵玉院一夜灯火通明,国公夫人竟然半夜指使下人拿着名帖请太医过来看病,这是宜宁第二天早上听府里的碎嘴丫鬟说的,说大小姐刚回府就生病,定要不好了才接回来。有什么关系,宜宁偷偷从厨房拿了几个包子,手心已经结了淡红的痂,有些痒,就算大小姐不抹药,伤口还是会好的。她把包子拿回去,喂姨娘喝药吃饭,自己也吃了些,才偷偷离开姨娘的小院,走过长廊,站在灵玉院门口。 灵玉院的丫鬟脚步匆匆,没看见她这个外人,她就悄悄潜进去,扒在后窗看屋里的情况。 床上的人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白胡子的老太医正在诊脉,国公夫人担心地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太医,众多丫鬟站在屏风外,静悄悄的,都不敢言语。老太医摸摸胡子,道:“夫人,小姐发热的情况暂时稳住了,就是不知道为何小姐身子骨如此之弱,不像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症,不若夫人请来国师,国师大人深谙岐黄之术,定能够治好小姐所患之疾。” 国公夫人擦擦眼角泪水,说:“大人不瞒您说,我家姑娘从小就是国师诊治的,不过国师现在护国寺,路途遥远,所以才请了您这位圣手。” 老太医拱手:“不敢当不敢当。下官与国师有同门之谊,国师昨日就已回皇宫,夫人若想请,下官就尽快递帖子…” 窗外的宜宁听见了这一席话,就离开了。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来,是为了看嫡女生病多少人看望,多少国医圣手诊治,多少灵丹妙药供给?沈姨娘生病了一口热汤都没有,更不要说请太医来,都是夏嬷嬷出府时告知大夫病情才得来的药,沈姨娘已经待在小院里很长时间了,以前身体好还能出来晒太阳,现在一直躺在床上,靠药吊命。或许…或许她可以利用大小姐救命,让太医来看一下… 蛇妖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叫上贤的臭道士,或者说,透过那人的眼睛,看到了和上贤一模一样的人,冷漠,疏离。她开口叫道:“臭…臭道士…” 声音沙哑低微,没有一个人听到,只见她的嘴唇动了动,繁星赶忙拿了杯水喂宜安,宜安喝了水,清醒了些,才发现这人是护国寺的和尚,大烨的国师,存在于宜安记忆中的佛学法师。可细看,清冷的眉眼,以及熟悉的性情都表明,这国师就是上贤。 房里实在太多人了,宜安坐起身来,国公夫人凑上前,询问女儿的身体状况。宜安表示挺好的,就是腹中饥饿,国公夫人就安排了人下去,乌泱泱的一干人终于出去了,宜安吸了吸新鲜的空气,呛到了小声咳嗽,国公夫人就上来拍背,尽职尽责当个好母亲,缓过来后宜安找了借口让国公夫人离开。国公夫人刚接回女儿,还不了解女儿的性情,就怕做了什么事让亲女儿生厌,听见女儿的话就离开了,还忘了先恭送国师大人离开。宜安又指使繁星去找话本子,这才能安静地和小道士说话。 感觉到身体似乎好了些,蛇妖翻个身,把身体扭着,笑嘻嘻说:“道长,你不是信奉黄老的吗,怎么当起了和尚?” 上贤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奈何蛇妖的腿都搭在了他大腿,手也环着他的腰,就这样懒散地看着他。 “形势所迫。” 大烨道教并不盛行,若是想找个适合接触皇宫和国公府的身份,只能是这个国师了。 中规中矩的回答,没意思。蛇妖放开了手脚,扭着身体倚在床柱上,手揪着床帘。 蛇妖问:“道长,你说我找到了这个心狠手辣杀小孩的人,能不能直接把她杀了,这样永绝后患?” 上贤看了蛇妖一眼,说:“尚未造杀孽,不可结因果。” “唉…”蛇妖叹了一口气,很是郁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自由啊。她又想起这走两步就要喘的身子,要是她死了,还怎么继续救命? 上贤难得多说一句:“不到命数,不会死去。” “?”蛇妖抬起眼睛,狭长的眼眸中尽是疑惑,这说的是谁?我吗?这意思是就算大病小灾的我也不用怕了?反正不到该死的时候? 上贤没有再解释。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蛇妖抓紧问了一句:“我可以吃肉吗?”自从被关到敬德观,再没有吃过肉了,而从护国寺回到国公府,也是一直不吃荤油的,蛇妖现在真的挺馋的,看那树上吱吱乱叫的鸟儿,吃进嘴里该有多香啊…蛇妖咽了口水,看向上贤求个答案。 上贤深深看了她一眼,未等蛇妖想明白那是能吃还是不能吃的眼神,繁星进来了,蛇妖只好装成神色恹恹的模样窝进床里。 繁星本来不想离开的,要是她也走了,屋里就剩国师和小姐两个人了,虽说国师光风霁月,高高在上,但毕竟是男子,这不是在护国寺,男女共处一室要被说闲话的。但见小姐指使自己去拿话本子,定是有话同国师说,只得一路小跑,尽快回了小姐闺房,万一就被不长眼的人发现了。急急忙忙进了门,就看见小姐一脸崇敬仰慕地看着国师,听见自己的声音,才羞涩转过脸去。我的小姐,你怎么能喜欢国师呢? 国师虽然长得好看,是大烨最好看的男子,但身份却是遥不可及的,如天上仙,云边月。而且,国师终身不婚,生为护国,死为□□,从不得自由。 上贤走了,蛇妖在床上躺了两天,期间国公夫人各种汤药补品送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要不是宜安大了,不好同睡,国公夫人就要日日夜夜看顾宜安了。 好不容易能出去瞎逛了,宜安又“巧遇”了妹妹宜宁。 彼时太阳不烈,宜安出去小院散步,听见不远处传来孩子的闹腾声,本来想避开些,还是繁星说似乎有三小姐的声音,三小姐就是宜宁,就去看了看,小孩一见大人来了就都跑开了,剩下宜宁跌跌撞撞绊倒在地上。繁星赶紧上前扶起三小姐,宜安拿手帕擦了擦她的手,无奈地说:“每次见到你,都有人欺负你。”又带着宜宁回到灵玉院上药了。 宜宁坐在榻上,宜安端来水盆给她洗手擦脸,把脸上的脏污都洗去,露出白净的皮肤,那大大的眼睛看着宜安,真是可怜又可爱。儿子十二岁时就自己就离开了他,还记得那时儿子哭得稀里哗啦…宜安把小姑娘抱进怀里,摸着她软软的头发,叹了口气。 宜宁的衣服多处破损,手边也没有大小合适的衣服,也不能让她穿着丫鬟的衣服,宜安就让繁星找自己以前穿过的衣服,可拿来一看,都是适合在寺庙穿的,只能让宜宁先披着自己的衣服,让下人把宜宁的衣服缝好。 等收拾妥当,距离午时也不远了。宜宁本不打算和这个嫡姐一起吃饭的,无奈肚子的咕噜声被她听见了,只好留下了。她从没吃过这样上好的粳米,颗颗晶莹饱满,散发着浓郁香味,还有那些素菜,拌黄豆芽,炒白菜…好吃的恨不得舌头都吞下去,宜宁甚至吃到了肉,就放在她眼前。 宜安姿态优雅地夹着豆芽,小口小口地嚼着,她看着距离她百八十米远的肉,抬起充满怨念的眼神看向繁星,后者只觉背后一凉,阴风簌簌,仍然兢兢业业地布菜,肉全是宜宁的。 第 4 章 第 4 章 吃饱喝足后,宜安提出给宜宁带些吃的回去,宜宁拒绝地不彻底,到底还是让繁星带着一食盒佳肴回去了。“谢谢姐姐!”,宜宁露出怯懦的笑意,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等回到小院,繁星再次提出进去看看沈姨娘,宜宁还是拒绝了,自己提着食盒踉踉跄跄地走进去,繁星见她进了屋,也就转身走了,毕竟她是大小姐的丫鬟,去见沈姨娘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夏嬷嬷在喂沈姨娘喝药,就算是正午屋里也是冷的,弥漫着呛鼻的药味,不像姐姐的房间,檀香和药味混合,缥缈而来。 宜宁放下食盒,把里面的菜都端出来,轻声说:“姨娘,吃饭了。” 沈姨娘偏头,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饭菜,不是馊的剩的混杂在一起的,便问宜宁:“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宜宁看着沈姨娘,小心翼翼地说:“姨娘,是我从厨房拿的。” 沈姨娘的眼睛迸发出迫切的光芒,她说:“是国公爷回来了吗?是不是?他想起我了吗?”死死掐着宜宁的手,就要从床上起来,“国公爷回来了,我要告诉他,大夫人是怎么对我的,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小院里,日日磋磨…”挣扎着穿鞋,毕竟卧床已久,沈姨娘不小心从床上滚下来,宜宁和夏嬷嬷急忙扶住她安顿好。 宜宁瞒不过去,只好说了实话:“是大姐姐送的。” 沈姨娘的眼神突然不对了,充满疯狂爱意的目光变成如鬣狗般凶恶,她抬起手,狠狠扇了宜宁一个耳光,长长的指甲刮出一道红痕,速度之快,夏嬷嬷都没拦下来。她说:“大姐姐?什么大姐姐?娘就你一个孩子,你没有什么大姐姐!” 宜宁耳朵还在嗡嗡响,只得先跪下来,哽咽着说:“娘我错了,没有大姐姐,我错了…” 沈姨娘仍是捶打宜宁,“是不是那个病秧子,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病秧子收买的你?我为什么会生下你?都是因为你,国公爷才会不理我,都是因为你!你这个讨债鬼、扫把星!我应该早早掐死你!” 宜宁跪在地上,也不躲避姨娘的捶打,若不是夏嬷嬷阻止,指不定瓷枕都要落到宜宁头上。 夏嬷嬷让宜宁把带来的饭菜都扔出去,自己则去安慰沈姨娘。 宜宁提着食盒去了后院倒泔水的地方,把盘子里的食物一个一个倒进去,如果,她和嫡姐关系好,那些丫鬟都不敢欺负她,她也会天天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甚至、甚至可以在世家小姐里头长脸,然后…有好姻缘,离开沈姨娘,离开后院…她才不是扫把星,不是…只要亲近嫡姐宜安…就可以了… 宜宁慢悠悠走回小院,沈姨娘已经不再喊叫了。正午太阳毒辣,一丝风都没有,宜宁的心里却荡起了波纹,只要能得宠,无论如何,都… 宜宁开始频繁地往灵玉院跑,嫡姐和她关系更加亲近了,饭桌上一大半都是她爱吃的肉食,剩下一些则是嫡姐吃的清粥小菜,嫡姐还拿出珍贵的蜀锦为她量体裁衣,她也有新衣服穿了。虽然每次去沈姨娘那儿,都会被毒打一顿,胳膊肩膀都是伤痕,但只要她露出些微不适,嫡姐就会细心询问她,进而发现那些伤,然后上药,进补,长时间后,宜宁个子抽高了,肌肤在那些灵药的滋养下变得光滑白皙,也不比婉约柔弱的嫡姐差了。 国公夫人经常在女儿的灵玉院看见沈姨娘的女儿,开始总是嫌恶,一度想要把这个庶女赶出去,但还没来得及说,宜安就阻止了她,说一直想有个妹妹疼爱。如果是二姑娘宜宛就好了,虽然也不是亲的,但是二姑娘性子活泼,很是讨喜,然而一直住在杜如夫人娘家,甚少回来。这个三姑娘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来的单纯,可是她阻止不了女儿,只能再派个丫鬟盯紧一些,渐渐地也能做到视若无睹了。 因为宜安经常需要喝药,灵玉院有自己的小厨房,平常一些素菜可以在这里做,更多地大菜荤菜都是大厨房送来的,自从二姑娘常常留宿吃饭,大厨房的人巴结讨好着,各种肉食换花样的往里送。宜安终于在闻见肉香吃不到肉的现实下爆发了。 繁星朗月把菜从食盒里拿出来,烧鹌鹑的香味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咽了咽口水,尤其是长期没肉吃的宜安。 菜摆好后,繁星朗月就要布菜,宜安却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你们也忙碌了一早上了,先去吃饭吧,这儿不用伺候。”两个大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达成一致,一人留下,另一人去吃饭歇息,正要禀报,宜安又说:“两个都下去吧,我和二妹妹两个人就可以。”不由分说把她们都赶出去。 宜宁觉得嫡姐的举动有些奇怪,不是挺讲究大家仪态吗,怎么就叫丫鬟下去了?(其实是蛇妖什么事都懒得动手,宁愿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毕竟天气太热了,习性所致。)她留了心眼,仔细观察着嫡姐的行动。 两人面对面坐着,面前都是各自的菜,鹌鹑烧的皮嫩流油,躺在青菜叶子上,一看就很好吃,摆得虽然偏宜宁那边,却还是宜安能小动作够到的最近的荤菜了。 各自吃着饭,一时间,只听见小小的咀嚼声。 突然,宜安面色紧张地看着宜宁身后,语气尖锐:“妹…妹妹,你看…你看你后面…是什么?” 宜宁连忙转身看去,雕花屏风,竹帘轻动,什么都没有啊,“姐姐,你说什么啊?”她没有立刻转过头,用余光瞥向身后,嫡姐正用筷子夹一只鹌鹑翅膀呢。 可这鹌鹑肉太紧实了,筷子怎么夹也夹不下来,宜安着急地看了一眼宜宁,对方还没转过头,“宁儿,你再仔细看看,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筷子使不上力,宜安直接上手扯,终于扯下一小块肉,抬头却看见宜宁正慢慢把头转回来,宜安迅速把肉塞嘴里含着,不让对方瞧见。 宜宁余光一直看着嫡姐动作,看她把肉撕下来塞嘴里,她问:“姐姐,你看见什么啦?我怎么没看到?”眼眸含笑,姐姐真像偷吃青菜的小白兔。 宜安瞪圆了眼,嘴里有东西不好说太多话,她含糊应道:“唔,没看见么?我看错了吧。”说着就继续安静吃饭了。等宜宁打消疑心,才慢慢吃掉小块肉,肉香在唇齿间里肆意游走,烤的焦香的皮透出鲜亮油脂中和了较为干柴的里肉,酱料刷得足,咸鲜味恰到好处。宜安嚼了好久才把肉咽下去。 “姐姐,你怎么不吃菜?”宜宁故意问。 宜安连忙夹了一大口素菜到碗里,敷衍说着:“吃着呢,吃着呢。” 饭毕,宜安和宜宁正在漱口歇息,繁星转身晾帕子的功夫,就见宜安的嘴里喷出大片血迹,握杯子的食指血光点点,在白皙的手指上更显怵目惊心。繁星赶忙去看宜安出了何事,却见宜安身子摇晃了两下晕过去,头垂在手臂间,杯子骨碌碌摔在地上,茶水四溅,带着斑斑鲜红血迹。 繁星呆呆看着这一幕,直到茶杯碎裂的声音传来,才猛地回神,大声喊着:“朗月!朗月,快去找大夫!不,不行,快去禀告夫人!快去!”赶忙把宜安扶到床上。 宜宁正在窗下榻上看书,听到繁星的喊声,蹙眉回头看去,嫡姐不省人事地趴在桌子上,红木家具滴答着血水。没由来的心慌,她翻身下榻,鞋子都来不及穿,帮着繁星扶人。 宜宁看着躺在床上的嫡姐,脸颊蹭着雪色的里被,却更显得脸色苍白。不要死去,至少,至少现在不要,毕竟嫡姐是目前最能给她庇护的人,如果现在就死去了,以后自己的日子是不是就会回到从前那样…宜宁眸色深深,更多的是焦急无措。 第 5 章 第 5 章 纵是朗月紧赶慢赶地过去找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来到灵玉院也过了一炷香时间。过来一看,女儿双眼紧闭,唇色苍白一动不动,若不是呼吸间胸膛微微起伏,还以为宜安要去了呢。国公夫人赶忙叫人请太医,可太医检查不出什么病症,吐血更是无从查起,只说姑娘在睡觉。眼看宜安虚弱至极,国公夫人心急如焚,只得上了帖子邀国师前来。国师平日都在宫中,皇帝相邀还能出来面圣,可莫说小小国公府,皇子后妃的面子也不给。上次还能凭着宜安自小在护国寺长大的情谊和老太医的请求出来救治,这次国公夫人怕是没什么把握了。 宜安正漱口呢,吐出的茶水就混杂着血腥味,仔细一看,这是自己吐的血?她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不就是吃了口肉吗,怎么还带吐血的?正想唤来繁星换一杯茶,喉咙一热,又喷了口血,宜安颤抖着拿手帕擦,终是头一歪,倒在了桌上。 醒来一看,熟悉的幔帐,熟悉的上贤。 宜安沙哑着开口:“上贤…”看了看围在自己床边的一干人,“…国师…我怎么了?” 国公夫人凑近了,面色凄惶,说:“安儿,为何好端端吐血?吓死娘了…” 宜安心说,大概是因为我吃肉了? 国师冷淡开口:“有一法可治…” 国公夫人立马说:“是何方法?灵丹妙药还是灵芝仙草?只要国师大人说,妾身一定寻到!” 被国公夫人打断了话,国师脸上也没有不满,继续说:“不用。只需一盏茶功夫,可否回避?” 国公夫人听到女儿的病可医治,兴奋地不能自已,可听要回避下意识皱了眉头,未出阁的小姐和男子共处一室,可看看病弱的女儿,又看看不可亵渎的国师,国公夫人咬了咬牙,手一挥,带着丫鬟们都出去了。元宝小说 门窗紧闭,四下无人,蛇妖问上贤:“怎么我就吃了一小块肉就吐血了呢?指甲盖大小都没有!” 上贤看了看蛇妖,没有回答,可蛇妖硬是从他眼神里看出了回答:你吃了多少自己心里清楚。 蛇妖心虚回避了目光,看着床幔说:“咳…你要怎么治?” 上贤的回答是,坐在床沿,右手食指按着左手腕一划,撩起垂下的宽袖,把手腕伸向蛇妖的唇边,一高一低,只差一寸距离。 蛇妖看着手腕溢出的血珠,惊恐地往后躲:“道士,上,上贤,我不吃人的,不,不喝人血的…”可从伤痕处溢出来的香气,仿若美味佳肴,诱使她凑近去闻,去舔舐,好像吃到了它,自己蛇生就圆满了… 蛇妖抿紧唇,屏住呼吸,努力压抑想要靠近的渴望,挣扎着从诱惑的香味逃出,却还是不及血珠滴落唇上,从唇缝溜进口腔,血的甜味胜过一切美食,鹌鹑肉也不及它分毫,这一点不够…不够…欲望压倒理智,本能的渴望彰显疯狂,蛇妖启唇,舌尖在唇上摩挲,把那一点血痕舔得没有痕迹,还不够…蛇妖深深呼吸,感受到香气就在鼻尖,她伸出舌头,舔舐香味来源,挣扎着要更多… 两人都没注意到,窗外黑影一闪而过… 上贤制住了蛇妖用牙咬的举动,指尖在伤口处一抹,血线消失,手腕光洁没有一丝伤痕。香味逝去,蛇妖停下了疯狂的动作,迷蒙地看着上贤,眸光偶尔泛着碧色。上贤轻皱眉,五指并拢从蛇妖的额头拂过,看着她双眼恢复清明不再有异色,困倦之意浮现脸上才打开房门出去。 国公夫人和繁星朗月就在门外等着,可房里一丝动静也没有,也不好扒门缝去看,只能等着一盏茶时间过去,还在想国师怎么治病,国师就从房里出来了,唇色比刚进去时苍白了不少,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凝,脚步却有些虚浮。国公夫人左右看看,也没在国师身上看到什么伤痕,就放弃了。 国师走到她面前,说:“令嫒已愈。” 国公夫人感激涕零,正要报答,国师却挥挥衣袖,坐上来时的马车就回去了。 回到宜安的房里,宜安睡得正香,脸色红润,唇色也深了不少,与往日病态之色想去甚远,国公夫人大喜,赏了府中下人一个月的月钱。繁星却是郁色深深,姑娘要是知道国师大人为了治好她费了自己的气血,不得陷得更深? 这种猜测在宜安醒来后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得到了证实。 自从醒来,几天没吃饭的宜安吃了两口粥就推托说吃不下了,然后就坐在床上一动不动,陷入呆滞,真的,她从来没想到吃一块肉能让自己吐血,她起码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年呢,怎么就不能吃肉了?想到未来几年都不能吃肉,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有种不想活的冲动,而且,她还喝了人血,这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她还觉得人血好喝,回想当时自己那如痴如醉的样子,真是…难以置信!她觉得自己不是一条好蛇了,她现在觉得人血好喝,以后会不会觉得人肉好吃?完了,她要变成一条坏蛇了。宜安心中无限凄怆,话本子也不能拯救她了。而这种表现只能让繁星认为:姑娘定是担心国师身体,担心他为自己操劳过度。 几天了,姑娘还是那副丢了魂的样子,饭吃的很少,话也不怎么说,甚至三姑娘逗她也不怎么笑了,繁星找了个晚上没人的时间,悄悄和宜安聊起国师。 “姑娘,国师大人对您好,是真心的。”繁星一脸的真挚。 宜安心不在焉点点头,心想:好个鬼,都不让我吃肉的,还诱使我喝血,不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吗,怎么他破戒? 繁星继续劝说:“国师大人虽然为了救您,自己虚弱地不成样子,但是他是为了您好,若是让他知道您是这样郁郁寡欢,国师大人如何过意的去,他也不会开心的…” 宜安有些奇怪,她看着繁星,想,这姑娘在说什么啊,听起来上贤好像和她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不过,上贤治好了她也是事实,以前胸口压制着沉重的闷气,偶尔还会呼吸不畅,现在简直不要太好了,像是自己做妖时的健康体魄。 烛火摇曳,映在宜安的脸上,平添一抹妩媚,姑娘现在身体也好了,模样越发出色,到时不知羡煞多少京中贵女呢。 “…姑娘您现在要好好养身体,这样才能长久的看到国师,奴婢虽然未尝过这情爱滋味,但也知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国师大人能脱离这国师身份与您在一起的…” 宜安激动不已,这小丫鬟是话本子看多了吧,自己是纯洁的蛇妖,没有!没有与任何人有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可看在繁星眼里,就是姑娘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对未来有了希望。 “繁星,我没有…” 繁星打断她,说:“姑娘,虽然您从未跟奴婢说过,但是您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她温柔地笑,做起了知心大姐姐,“您与三姑娘亲近,三姑娘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每日跟您学读书写字,与往日大不一样了,多亏了姑娘。您可不能只担心国师一人,就把三姑娘忘了呀,还有夫人,好不容易见到十多年未见过的女儿,您怎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宜安想起了她的任务,教育这个妹妹,虽然不知道她现在心性如何,但照平日来看,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唉,还是先继续教着吧,她想着,脸上露出坚定之色。 繁星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姑娘是想通了,也不多言,收拾收拾就让宜安睡下了。 宜安躺在床上,突然回过神来,她和国师没什么关系!她说:“繁星,我不喜欢国师的,真的!” 繁星认真点头,“姑娘说的是,您不喜欢国师,奴婢知道,不会乱说的”这话没一点诚意。 宜安气极,翻个身朝里,她发誓,她要是再和繁星说一句话,她再也做不成女的! 繁星见她害羞,也不多言,锁好门就在外间睡了。 第 6 章 第 6 章 次日,姑娘果然恢复了以往的开朗,吃得饭也多了,和三姑娘每日笑闹,也精力充沛了,繁星甚是欣慰,除了姑娘每次看她都欲言又止。 这几天国公夫人都宿在灵玉院,宜宁也不好触国公夫人眉头,便回了沈姨娘的小院。 小院萧条,杂草落叶铺了一地,喳喳的鸟声不知疲倦地叫着,间或夹着沈姨娘的哭声,好久没回来了,恍如隔年。 主卧的房门紧闭,不知道的丫鬟还以为沈姨娘得了瘟疫,来的就越发少了,夏嬷嬷每天洗衣做饭熬药赚钱,也是没什么时间打扫的。而她,每天都在灵玉院玩得乐不思蜀,更是把亲娘的窘迫境地忘得一干二净。 “姨娘…”宜宁推开门,木门年久失修,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两人的目光都转过来,像钉子一样扎在宜宁心上。沈姨娘把她养大,她现在却和姨娘讨厌的嫡姐混在一处,不是没有带回一些精致的吃食回来,可姨娘还是固执地不肯吃一口,甚至那些滋补的药材,她知道了,宁愿把自己吐得胆汁都出来,也拒绝尝试。 这次回来,她只是…有些想姨娘了。 沈姨娘眼睛有些红肿,或许是一直红肿着的,这让宜宁以为,姨娘也是想念着她的。 夏嬷嬷端着盆子出去了,留下母子二人寂静对视。 “娘的小宁儿…”沈姨娘发出微弱的声音,伸出消瘦的胳膊要拉她。 宜宁上前,像很久以前一样轻蹭姨娘的掌心,“娘…” “娘,如果我跟嫡姐关系好,就能嫁一位有权势的大人,这样父亲同意了,就能把娘接出去了。”宜宁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以前不说是因为她回来,姨娘就开始打骂,弄得她只能哭泣求饶,而且,凭着姨娘对国公的一腔深爱,怎么可能答应她?现在或许不同了,姨娘形销骨立,脸颊一点肉都没有,她也终于恢复了理智,不再对国公抱着幻想,能理理她这个亲生女儿了。 “我给娘寻最好的太医治病,这样娘就能活得长久。”宜宁给沈姨娘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姨娘能靠着对未来的期盼努力地活下去。 沈姨娘慈爱地摸摸宜宁的头,眼角滑落泪珠,可她没有力气拿出帕子擦去了。 … 夏天很快过去,叶子发黄飘落,日头渐渐不再那么热,国公府迎来一位小主人,二姑娘——宜宛。宜宛是杜如夫人的女儿,长得伶俐可爱,之前一直住在杜如夫人娘家,跟着舅舅学了些拳脚功夫,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又常穿红衣,行动间英姿飒爽,很是惹眼。宜宛一回来,就听说大姐姐回来了,性格开朗的她很快就撒丫子跑到灵玉院见大姐姐。 悄悄从窗户缝看见,一个高个子美人正在教一个小美人写字,高挑美人眉眼温柔,一看性子就很好,倒是小美人,似有所感往窗边看了眼,眼神锐利,吓得她后退一步,撞到花盆发出砰地一声。 宜安赶紧让繁星出去瞧瞧是哪个不懂事的小丫鬟,自己也放下笔,收拾笔墨出去看。 咦,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宜宛摔坐在地上,眼珠骨碌碌地转,她拍拍屁股站起来,看着宜安好奇问道:“你是大姐姐宜安吗?” 宜安点点头,回道:“你是宜宛吧,我是宜安,初次见面,还请妹妹多多关照呀。”国公夫人早就告诉了她宜宛要回来,没想到初次见面就这样戏剧。 宜安继续说:“摔疼了吗?我这儿有药,化瘀很好,要不要给你抹点?” 宜宛脸上飞霞,不好意思地笑:“姐姐,没事的,我会武,小小摔个屁股没什么的。”说完更不好意思了,跟男子呆一起久了,什么粗言秽语都往外冒,不知道姐姐会不会介意。她抬眼看,却见宜安弯唇笑了。 宜安噙着笑意开口:“妹妹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说话。” 宜宛笑嘻嘻地跟着宜安进去了,她好奇看了眼宜宁,对方向后瞥了眼,眸中冷意一闪而过,也跟在宜安后面进去了。宜宛抖了抖,摸摸鼻子,刚才应该是看错了吧。 进了门,宜宛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端茶品茗,见她放下茶杯,宜安才开口介绍,“这是三妹妹,宜宁,只比你小几个月。”宜安现在十四岁,生辰在十月份,宜宛生辰和她接近,在次年正月初十,宜宁则是在次年四月份,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年岁都接近,不过除了二姑娘,大的和小的都不出名。 “二姐姐好。”宜宁笑笑,也不多话。 互相打了招呼,就开始天南地北的聊起天来。宜宛对姐妹都不熟悉,便都问了她们小时在哪里,做什么。宜安自在答了,等问到宜宁,宜安委婉岔开话题,问起宜宛平日做什么。 宜宛本是正襟危坐,没一会就暴露本性了,她兴奋地说:“我平日都和表姐表哥他们练武,和一帮糙老爷们打架,嘿嘿。” “原来二妹妹竟武艺超群,这段时间我身子好了不少,以后要求二妹妹多教我一些防身术了。”宜安笑开了怀,和宜宛互相打趣。 “姐姐说笑了,我就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一点都不超群。”宜宛害羞垂下头,又问:“姐姐会什么?” “我就会弹个琴,跳个舞,哪有妹妹独树一帜。说起来,三妹妹山水画画的不错,也教教姐姐。”宜安把宜宁扯进话题,不会让她觉得尴尬。 “姐姐你就是笑话我。”宜宁撒娇,向宜宛展示她们的亲近。 宜宛没觉出什么,宜安被宜宁撒娇的语气搞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不着痕迹拂了拂衣袖,想着怎么还没教好这个小孩。 一时间屋里欢声笑语,宾主尽欢。 送走宜宛,宜安拿了本游记,立在眼前,偷偷瞧着宜宁,这小孩每天都在想什么?再看去,发现宜宁不见了,她疑惑放下书,四处看去,却发现宜宁放大的脸就在眼前,宜安下意识向后一躲,凳子一歪就要摔下去,宜宁及时拉住宜安的胳膊扶稳坐好,宜安后怕地拍拍胸口,说:“多亏宁儿了…” 宜宁不接话茬,直接问:“姐姐看我做什么?” 当然是想看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宜安心虚:“没看你啊,我在看书呢。”她拿起书,认真看起来。 “真的吗?” “真的!” 宜宁不信,她拥住宜安,手往腰上搭。 “妹妹,哈哈啊,宁儿,我错了,哈哈,真错了,我说,说…你别挠了,哈哈…”宜安边躲边说。 宜宁放开宜安,好整以暇,看她要说什么。 宜安清清嗓子,踌躇开口:“那个,宁儿,你是我妹妹,这辈子都是,姐姐永远会保护你,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宜宁点点头,“嗯,我知道,姐姐说过。” 宜安又说:“宛儿也是你的姐姐,她跟我一样都会保护你。呃,虽然我们才刚见她,但是她性子也好,活泼开朗,也是会个好姐姐。那…那你也和她交好行不行?”宜安期待地看着宜宁,希望从宜宁嘴里得出一句肯定。 宜宁敛下眉眼,轻声笑:“姐姐说什么呢,二姐姐既然是宜宁的姐姐,宜宁又怎会不和她交好呢?” 宜安听出她的声音似乎与平时不同,但宜宁既然说过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宜宛平日里都会过来,三姐妹一起学才艺,你教我这个,我教你那个,玩得不亦乐乎。 第 7 章 第 7 章 这天,国公夫人终于在宜安的软磨硬泡,撒娇恳求下允许女儿出去护国寺为父亲祈福,不过要穿的正式,平日在府里穿得素净随意,出门可并不能这样。 一大早上繁星就叫她起了,换上干净内衫,然后是淡青色对襟,接下来嫩黄束腰,最后披妃色外衫,再搭一些小配饰,服饰算是完成了,还得画上妆。 宜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昏昏欲睡,怪不得后宫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出宫,寅时就起来了,卯时还不能出门,搞得这么繁琐,谁愿意出门啊。另一间屋子里,朗月在给宜宁上妆,她很兴奋,从小就在国公府长大,哪里都没去过,这次去护国寺还能看看姐姐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或许还能遇见什么人… 上好妆宜安出了门看见宜宁,眼前一亮。宜宁穿的鹅黄色对襟和绿色束腰,披雪色外裳,因为年纪小没怎么涂脂抹粉,更显出鲜嫩的颜色,容貌虽然稚嫩,长大后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她这样对宜宁说,宜宁羞涩低下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吃过早膳,二人出了门,在国公府门口见到了宜宛,宜宛穿着大红色衣裳,绣纹又和刚见面时有所不同,头发也用红色丝带绑着,显得利落,看来宜宛真的喜欢红色。 三人上了马车,跟着十来个府兵,浩浩荡荡地前往护国寺。护国寺其实不远,路程不到一个时辰,还有空闲吃个斋饭,国公夫人不来见女儿,主要是不知哪个高僧说小宜安十二年不得见亲眷,否则半生颠沛,命犯孤煞,为了女儿好,只能与小宜安骨肉分离。 护国寺桃花是一景,不过这个时节桃子都成熟了,没有落英缤纷的美景可看,也有鲜甜多汁的桃子吃。路过市集,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来自旷野的清风吹拂燥热的人心,带来清爽的水汽。宜宁掀开车帘,原来外面有汪清澈湖泊,不少游人在湖边垂钓,潇洒自在。 路过清水湖,再行驶一段就到护国寺桃花山下了,众人下纷纷下马下车,徒步拾级而上。不论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要亲自一步一步走上去,当初两岁的小宜安是高僧抱上去的,下山时即便走两步就喘,也是努力自己走下来的。护卫车马都留在山脚,三个姑娘互相搀扶地爬上了九十九级石阶,拜见了菩萨,捐了功德。 任何一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应该都有姻缘树这种吸引女施主的噱头。三人来到了挂满祈愿红绸的相思树下。树枝粗壮虬枝盘曲,每根树杈上都密密麻麻挂满了红绸,红底黑字,写着信女的祈愿。没人提议说去写祈愿,倒是宜宛对树下解签的摊子有兴趣,拉着两人凑在一堆信女里面听。 一位绿衫女子递给解签僧人,僧人看着签文,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是上上签,施主必有金玉良缘。”绿衫女子喜笑颜开,收好签文便离开了。另一位黄衫女子递上签文,期待着僧人的回答… 宜宛拿起签筒开始摇晃,嘴里念念有词:“给我一个如意郎君,给我一个如意郎君…”惹得宜安宜宁偷笑。 一支竹签掉出来,宜宛捡起,上书:祸散福生,恩人玉树,相思已种,尽与君同。 三人看着签文,又是祸又是福的,面面相觑,都不知其中深意,只好排队递给解签僧人看,期间宜宛还撺掇宜安宜宁都去求签。宜安的签文写的是:天涯咫尺,咫尺情人远。只怕路阻蓝桥,无由得见天。宜宁的签文更是晦涩:庙堂江湖,心之所向,身无外因,必结善果。 终于等得解签僧人,递过去,第一句话就是:“上上签”,然后开始解释:“祸散福生,这说的是姑娘的灾祸散去,福气应运而生,恩人玉树说的是姑娘的救命恩人是位有出息的人,这后两句就是说姑娘与这个人心意相通,举案齐眉。先恭喜姑娘了。”宜宛听了,高兴地直蹦跶,忙把宜安的签子递过去求解,却见僧人皱眉,怕是什么不好的签。僧人说:“姑娘这签,主要还是看姑娘与意中人,若此情不渝,便可感天动地,无所畏惧,若…此情…易变,便…”见要说什么不好的话,宜宛急忙打断:“大师看看我这位妹妹的签。”宜宁上前递过竹签。 僧人看了看签,抬眸打量了宜宁,眼神中带着敬畏,措辞开口:“姑娘要遵从本心善心,才会有善果。”完全不像姻缘签,三人皆疑惑不解。 下山路上,也不像来时那样高兴,宜宛是为宜安担心,若是未来的姐夫不能钟情于姐姐一人,那姐姐会很苦。宜安是担心宜宁,这位未来皇后的性子到底如何,与上一世有没有不同,她能不能攒下功德离开道观。至于签文,宜安觉得,只要意中人不是人,不违背天道,也没什么需要见天的,而且还不一定是“她”的命数呢。宜宁是对僧人的态度感到疑惑,而且遵从本心善心,听起来是很简单的。 天色渐晚,国公府的车队走上了回程的路。夕阳西下,路上风渐渐大了,繁星正要从包裹里找出披风给姑娘们御寒,就听见外面护卫的喊声:“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尔等何人,竟置王法于不顾?”没人回应,护卫又喊:“此乃秦国公府车队,莫要胡来!”几人掀开车帘看去,几十名黑衣人手握长剑,气势汹汹驾马而来。护卫急忙抽刀迎上,与黑衣人厮杀,护卫都是打仗出身的老兵,没有太多技巧,凭借的是直取人命的凶狠,而黑衣人似乎是杀手出身,出手狠辣,无所畏惧,甚至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狠法子,一时间刀锋猎猎,难分高下。 车上的几个姑娘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然而车夫却急驾马车往远处奔出,一时间车马摇晃,宜宛趁人不注意,从车上跳下去,拿着银剑冲向黑衣人,这边马车里只剩下几个弱女子。车夫狠打马臀,抓住车辕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冲宜安而来,宜安正在回头看双方厮杀,余光闪过银白,下意识往后一仰,躲过车夫一刺,车夫俯身,顺势抓住宜安肩膀,提起匕首直向脖颈,宜安挣脱转身,就势一滚,耳边充斥着几个丫鬟的尖叫声。这样不行!杀手明显是冲她而来,不能连累无辜!宜安起身往车门跑,车夫紧跟而上,匕首划破宜安后腰衣料,露出白色里衬。听见破空风声,宜安俯身,发丝又被削去一缕。她用脚勾起散落的披风,朝车夫头上盖去,暂时制住了车夫动作,她急忙驭马,放慢车速,让几个姑娘下车。可车夫已经用匕首把披风破开了,再无可用之物,余光瞥见宜宁正举着一铁茶盒往车夫头上砸,车夫见她脸色一变,反手向后挥匕首,宜安赶紧抬起胳膊替宜宁挡下这一击,胳膊被划,霎时血流如注。宜安顾不上回头去看,只能大喊:“别出来!”打斗间几次险些摔下马车。争执不下,二人双双跌向马匹,马匹受惊,慌不择路,直冲清水湖!腹下一痛,宜安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去争执,只能下阴手,她一手探向香囊,另一手抓着对方衣袖,趁人不注意撒了一把香粉,车夫下意识用衣袖遮眼,宜安此时动作,一脚使力踢向对方腿间,见车夫后退脚跟踏空,宜安用力一推,车夫掉下马车,终于能停下手喘口气了,却听繁星喊:“湖!湖!”宜安看向前方,此时驭马已来不及了,马前蹄已经踏进水里,宜安只能让几个姑娘跳下马车,自己也赶紧想了一下原形的样子,孤注一掷向下跳。 可是跳下去,不仅没变成蛇,还因为繁琐的服饰往下沉。湖水/很/深,此处至少三米,因为光线暗下去,不知道湖底是淤泥还是水草。渐渐呼吸不过来,身为蛇形,她可以会凫水,可现在是人形,她尝试着狗刨了几下,就因为失血过多止住了动作,湖水压迫着呼吸,空气被挤出去,变成了几个水泡,在湖底太久了,湖水都是铁锈味,蛇妖闭上了眼睛… 第 8 章 第 8 章 唇上的触感变的冰凉,不像湖水那样是流动的,或者说什么东西贴着她的嘴唇,或许是哪条不怕生的鱼,蛇妖迷茫地想着,紧接着有空气渡了进来,压迫的胸腔得到了一丝解放,蛇妖缓缓伸手抱住了这个能传递空气的东西,急切、贪婪地吮吸,她拥得越来越紧,四肢紧紧缠着,丝毫都不放过……元宝小说 等终于恢复了意识,蛇妖从那令人恐惧的噩梦惊醒,像是八百年没呼吸过一样大口喘息,她眨眨眼,瞳孔恢复焦距,四周黑黑的,有几个灯笼在寒风中摇晃,像迷路的萤火虫,水滴在脸上,难道下雨了,她抬眼看,就看见了一双冷漠、疏离的眼睛,她认得,这是上贤的眼睛,没有一丝人情味,水从他的发际落下,经过眼角,划过脸庞,就像是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滴在她的额头。 那双宛若黑珍珠的眼睛怎么会流出泪呢? 她说:“上贤,别哭…” 又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国公府灵玉院了。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有些刺眼。蛇妖舔舔干涩的唇,想翻身面朝床里睡去,却发现自己竟然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一句话,肾虚,有时是在过度劳累之后,蛇妖现在是五脏六腑都虚,在马车上差点就被车夫杀掉了,幸好当时空间逼仄,车夫再高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才能让她得了空子逃过一劫。现在,蛇妖动了动毫无知觉的四肢,现在还是先躺着吧,也就没喊人,闭上眼睛又睡了。 黑暗,虚无,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不断地下沉,像是有鬼魂扯着她的脚,不让她离开… 蛇妖无意识抽搐了下腿,顿时被肌肉的酸疼给折磨醒了,醒来发现天都黑了,暗黄的灯笼给屋里镀了层朦胧的色彩。蛇妖傻呆呆地睁着眼,她可能睡太久睡傻了,有小蛾子不知死活地在耳边扑棱翅膀,蛇妖烦躁用手掌扇了一下,顿时心中一片:日你大爷! 真疼!真他妈疼! 她闷哼出声,颤抖地把手捂在胸前,这才看清自己双手手掌包裹着厚厚的绷带,甚至右手胳膊上也有,她是怎么受伤这么严重! 繁星听见里屋的动静就掀了帘子查看,以为是姑娘睡梦呓语,哪曾想姑娘瞪着大眼睛看着她,霎时被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过来才小心掖了掖被角,轻声说:“小姐醒了?是要喝水吗?” 宜安面无表情地眨眨眼。 繁星会意,把宜安小心扶坐起来,在背后塞了软枕,才下去倒了杯茶。茶水端到嘴边,宜安启唇,小口咽下。 繁星又问:“小姐还喝水吗?” 宜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繁星又懂了,再问:“姑娘是想做什么呢,现在是丑时一刻,天黑着呢,您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似是用眼睛表达不出来,宜安终于张嘴说话:“那天…咳…发生了什么?” 繁星浸了湿帕给宜安擦脸,才说:“那天,奴婢记得二姑娘跳下马车,秦二,也就是驾车的车夫突然就杀向姑娘,我们几个奴婢都吓得不敢动弹,还是姑娘果敢把秦二打下马车,我们才逃过一劫,然后我们都跳进清水湖里了。奴婢们会水,也把三姑娘救了上来,就是不知道姑娘跳到哪里,幸好国师路过,带来人手把那些杀手都制住了,还从水里把姑娘捞出来了,国师真是大好人啊…” 好个鬼,那个臭道士坏得很!宜安嘴角抽搐,真想跳起来骂他一顿,要不是臭道士把她抓来,她能受这么重的伤吗,她能差点溺死吗? 繁星继续说:“当时…” 当时,国师正带着人马前去护国寺,刚出市集,就听见有人边跑边喊:“杀人啦,湖边有人杀人啦!”听见属下禀告,国师颔首表示知道了,也没有多余动作,仍是保持原速直行清水湖,到了那才挥手让侍卫去援助秦国公家将,家将这才有空禀告姑娘们的马车似乎冲到了湖里。本来在场的就只有丫鬟和小姐几位女子,现在二姑娘也受了不大不小的伤,更是没人合适下水救人。 人命关天之际,有人眼尖发现几个姑娘湿哒哒从湖里出来了,其中一个国师曾见过的丫鬟踉跄跑到他面前跪下,喘着气说:“国师大人,救救小姐,大小姐还在湖里,她受了很多伤,求大人救救小姐!”说着还磕头,身下的黄土都被身上的水迹打湿了一片。 上贤下意识皱眉,不动声色向后退了步,然后才看向那片湖。湖水粼粼,映着夕阳余辉,表面风轻云淡,底下还不知是怎样的波涛汹涌。上贤眼底映着湖水的碎光,不顾属下阻拦,一步步走向那片湖,很快就找到了蛇妖。 暗流涌动,蛇妖已经无意识地随水潮沉浮。这里距离湖面太远了,没时间划上去了。上贤抓住蛇妖的后颈,迫使她低头,唇就贴了上去。大概是做蛇的习惯,她的嘴唇紧紧抿着,上贤费力撬开她的唇缝,严丝合缝地贴着,渡了一口气过去,正想带着她一起划上岸,不知什么时候蛇妖手臂紧紧拥着他,腿也勾着他的大腿,唇上更是不放过,搅弄一番,上贤肺里的空气都被吸干了,只能抓着蛇妖后颈稍微拉开一点,使劲抽身出来,绕到蛇妖身后,一手环腰,一手箍下巴,才把蛇妖送上岸。 太阳完全隐在山后,黑暗中,也没多少百姓看到清冷疏离的国师抱着个女子。蛇妖躺在地上,上贤正要把脉,就看到蛇妖鸦色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她艰难张开嘴,吐出几个字,但声音太小,只能看见嘴唇蠕动几下,人就晕了过去。 上贤微微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属下来报,杀手死亡四人,本能活捉十人但都已服毒自尽,看来是有组织的杀手。上贤不多想,暂缓回护国寺的行程,把秦国公府上的一众人还有死了一地的杀手们都送了回去。 繁星只来得及在姑娘送上马车时看上一眼,国师还是那副清冷神色,白色衣袍浸了水,紧贴在身上,肩宽腰窄身形挺拔,他就站在那里,披着下属送上的披风,眉目坚毅,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下属,像是多年前的国公大人,唯一不和谐的便是那殷红的嘴唇,为整个人都添了抹艳色。似乎国师也觉得唇色有异,抬手把兜帽扣上,身形掩在厚实的披风下。很快马车疾驰,夜色浓浓不见月光。 宜安身上多处伤口,大臂,后腰,手心都是被匕首划出来的,手臂甚至划得深可见骨,还有青青紫紫的撞伤,以及被马鞭磨出的擦伤,宜安肤色白,这些伤痕就显得怵目惊心。 老太医又被“请”进了国公府,兵荒马乱下,国公夫人还记得让老太医先上麻药,再止血。但宜安的伤口在水里浸泡了许久,首先要做的是消毒,烈性烧酒触到伤口,宜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死去。如此过了一天两夜,宜安才醒过来。 听完繁星的话,宜安也没更多的表示,繁星也不知道小姐想干什么,只能先下去守夜。 第 9 章 第 9 章 蛇妖仍是幽幽睁着眼睛,伤处传来的剧痛让她不敢动,脑中一片杂乱的画面,更多还是上贤站在她面前让她“救命”,越想越气,她暂时把那个道士驱出脑海,认真思考是谁要她的命。 宜安从小生活在护国寺,刚回京城几个月从未出门,从未与别人生恩怨,为何会有人害她?答案在秦国公率领的大烨将士大败蛮族的捷报传至京城时隐隐浮出水面。 皇帝执政多年,老不从心,各个皇子王爷蠢蠢欲动,对人上人的位子存了份心思。刚打了胜仗,未免寒了将士们的心,秦国公手上的兵权皇帝暂时收不回来,这就成了一块香饽饽,人人都想收入囊中。而且秦国公府上有三位小姐,嫡女宜安最有可能得到秦国公的支持。有人为了权势想娶,自然会有人为了心中执念不让娶。德妃的娘家侄女白芊就是这么一个例子。德妃的儿子四皇子算是夺嫡之争里比较势大的一位,如果得到秦国公的支持,势必胜券在握,而且宜安身份不低,皇子正妃的位子是跑不了的,这就损害了白芊的利益,阻止不了表哥,就来杀宜安。 上贤给她理清了思路,看她神色恹恹,面有痛色,多问了一句“要治吗?”蛇妖顺嘴问他怎么治,就见上贤露出手腕准备放血,蛇妖赶紧阻止了他,可怕,她并不想喝血,赶紧回到话题。 蛇妖表示,这姑娘怕不是有病,怎么就不问问她表哥的意思?现在好了,秦二被抓住了,供出来白芊这个人了,若是她把事情真相告诉秦国公,不知还要起什么波澜,秦国公府现与白尚书府起了嫌隙,对四皇子夺嫡的影响犹未可知。 上贤垂眸问:“善信既无法力,为何还要与贼人争斗?” 一句话,蛇妖暴脾气又上来了,她深呼几口气,扯着嘴角开口:“道士,他来杀我的,总不能让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上去替我挡刀吧!”猛然反应过来,蛇妖右手握拳狠砸床榻:“日你大爷,我现在也是凡人之躯!”她企图翻身坐起来,指着上贤鼻子大骂:“臭道士,要不是你把我的法力封了,我怎会来这?怎会虚弱至此?怎会打不过小小凡人?臭道士,老子做蛇的时候自由自在,从不害人性命,你为什么要抓我?老子招你惹你了?”说着,还抓起身旁的靠枕被子扔向上贤,上贤也不躲避,任由蛇妖闹腾,蛇妖见他不闪避,烦躁更甚,她更希望上贤和她打一场,抒发郁气,但如今道士任打任骂不还手,也熄了折腾的意思,反正这个幻境结束,她就能恢复自由了。 蛇妖阖目眼不见心不烦,摆摆手让上贤出去了。 皇子斗争暂且不提,国公府二姑娘要与另一位将军之子定下婚约了。 苏家小公子本是被他爹苏将军逼着随国师修身养性的,刀剑相撞的“铿锵”燃起了全身的热血,兴奋下加入战场,却被一袭红衣晃了眼,一时间没格挡开杀手的反手剑,还是宜宛抬脚旋踢,才避开要害,此后他俩更是携手并肩制住了几个杀手,结束了还被宜宛欢脱的性情,利落的身手迷了心,等苏将军从战场回来就让人上门提亲,国公夫人和杜如夫人都觉得宜宛太小,就先定了亲事,一对有情人欢欢喜喜地接受了。 秦国公府在京城成了炙手可热的世家,邀请宜安的帖子络绎不绝,刚开始因为宜安身体虚弱还能推拒一二,后来的宫中宴会却是推脱不得了。 德妃娘娘举办的赏菊宴,特别邀请了秦国公府上三位小姐,指名道姓的帖子送到国公府,即便皇宫是龙潭虎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御花园里人头攒动,大家小姐你来我往暗藏心机,宜宛去和相识的小姐妹聊天去了,宜安带着妹妹找了个隐蔽角落喝茶吃点心,可还是有苍蝇要来骚扰。 白芊被一堆闺秀围在中间,众星捧月般走过来。 她冷哼一声,上下打量宜安,眼中露出鄙夷的色彩:“原来这就是国公府小姐,也不怎么样嘛, 举止粗鲁,气质下等,刚从乡下来的吧,怪不得…啧啧啧…” 她身边的小姐妹应声附和,仗着白芊的身份,恶意侮辱宜安宜宁,像是一群没脑袋的走狗。 宜安兀自吃着点心,不搭理她们,宜宁更是头都没抬,只与姐姐说话。 白芊见二人不理她,言语更粗俗了:“真是没教养!” 宜安终于说话了:“哪里来的野狗乱吠,宫里的侍卫都不知道管管?”宜宁回道:“姐姐,哪里是什么野狗呢,家犬罢了。”宜安不着痕迹看看这个妹妹,真是把一堆人都骂进去了。 白芊等人自然是反应过来了,面色潮红,怒不可遏,“牙尖嘴利!”这是她姑姑德妃举办的宴会,白芊不能搞砸,本想得了嘴上便宜给宜安一个下马威,不想自己被骂了一顿,她咬咬牙,眼中闪过狠厉,甩袖要走,却被宜安叫住了:“白小姐,等等。”宜安走上前,贴着白芊的耳朵,呼吸轻触她的耳廓,充满戏谑的话语轻声响起:“白小姐,虽然杀手们都死了,但是还有一个活口呢。要是我把他送给四皇子,告诉他是你□□,你猜,你的表哥还会娶你吗?”女子都不希望在心爱的人面前露出丑陋的一面,白芊这个人心狠手辣没有脑子,想必四皇子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表哥才不会信你!”白芊色厉内荏,苍白着脸色走了,带走乌泱泱一堆人,角落又恢复了寂静。 宜宁凑上前:“姐姐,你和她说什么了?” 宜安秉持着教小孩的原则,没告诉她实话:“我就说父亲快回来了,让她不要惹是生非。” 宜宁似乎也不在意,又说:“姐姐不要靠她那么近。”贴着别人的脸颊,说着亲密的话。 宜安随意点头应允。 赏菊宴不光要赏菊,还要展示才学,德妃娘娘让她们这些贵女抽签,轮流展示才艺,挺不寻常的,有很大的可能是给四皇子选皇子妃,毕竟四皇子已及弱冠,身边只有几个侍妾,需要几个侧妃和正妃相伴。 宜安抽到“舞”,宜宁抽到“书”,宫女那里没有记录,宜安想了想和宜宁把纸条换过了:“妹妹,我身子还未恢复,跳舞消耗体力太大了,咱俩换一换吧。好妹妹,回去我让小厨房多做几盘子肉,好不好嘛…” 有事就叫妹妹,自己玩就叫宁儿。宜宁无奈叹口气,接过纸条,说了声“好”。 一个个贵女上去表演,一时间莺歌燕舞,言笑晏晏,德妃坐在上位保养得宜的脸笑成菊花,知道的她在选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那媒婆月老撮合有情人。 宜宁先于宜安上台,宜安嘱咐她:“宁儿切莫抢去白家小姐的风头,咱们低调点。”舞是宜宁不算擅长的才艺,她的书法更出类拔萃,但是如果能避免被选上做侧妃,还是试一下吧。 宜宁上台,简简单单跳了个水袖舞,水平中上,在后宫妃子见过上等舞蹈的眼里,属于豪无新意的那种,可是宜宁还是被赏赐了玉镯。 从德妃拉住宜宁的手,宜安就有不好的预感,德妃眸中露出满意的色彩,从腕子上褪下温润玉镯戴到宜宁的手腕上,她深深皱眉,应该让宜宁装病不来的。 宜宁回来坐在凳子上,小心抚摸品质上乘的玉镯,眼里的深意不可揣摩。宜安真想把那镯子扔回德妃手上,可惜她不能。很快叫到她了,宜安上去草草写了一幅字就退下了,德妃也赏了她什么如意什么玉佩,可她无暇顾及。 宴席散去,贵女纷纷告辞回府,宜宁也终于发现宜安的不对劲,宜安直勾勾看着她手上的镯子,目光如炬,宜宁好笑地问了句:“姐姐,你是喜欢这个镯子吗?” 宜安回神,犹豫着开口:“宁儿,能不能不接受啊?”未等她回答,宜安又说:“算了,你也违抗不了。” 宜宁浅笑:“姐姐不喜欢镯子吗?” 宜安颓废地靠坐在床栏,说:“宁儿,你想要什么我竭尽全力都为你找来,能不能…能不能…”迟迟不说下去,宜宁等了会,把镯子从手腕摘下放在桌子上,昏黄的灯光照在青色的镯子上,发出莹白的光芒。 “姐姐,这事不是由我决定的,也不是由你决定的…”宜宁幽幽看着镯子,侧脸隐在黑暗中,宜安看不清她的表情。“…如果…如果…”宜宁突然轻笑了声,掩住脸,“哪里有什么如果,姐姐,我本来就是庶女,不像你,除非天子御旨,姐姐怎样生活都可以…” 宜安脸色难看,轻轻唤:“宁儿…” “我现在让母亲给你物色好人家的儿郎,总比嫁给皇子做妾好…”宜安急切的说:“繁星,繁星,更衣见母亲…”元宝小说 “姐姐,”宜宁打断她,“有什么不好的呢,以我的身份嫁给皇子可做侧妃,而且是足智多谋有野心的四皇子,若是获得他的宠爱,我以后…以后不至于活得像姨娘一样…” “要是四皇子不宠爱你呢?”宜安语气严厉,这要是她皮糙肉厚的儿子,她早上手了。 “姐姐,”宜宁又笑了,“你怎么…都不盼我点好呢,我是你妹妹啊…”她转过头,珠钗轻撞,发出铃铃脆响。 “嫁给门当户对的儿郎,你与夫君相扶相持,白头偕老,像二妹妹一样,两情相悦,一生一世一双人,总比虚无缥缈的宠爱好,而且,宫禁森严,规矩繁多,我以后怎么看望你?你是我妹妹,我不希望你一生到老都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天地之间勾心斗角,我希望你是自由的,像翱翔天际的飞鸟,你会有所爱的人,不被禁锢于此…” 第 10 章 第 10 章 “姐姐说什么呢,我们女子一生都在后宅转悠,小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闺秀,嫁人了守着夫君守着孩子直到生命终结,哪里有什么自由?如果姐姐想要自由,就不该回到国公府…”烛火照在宜宁脸上,明明灭灭,更显鬼魅。 “宁儿,世间好儿郎这么多,总会遇见使你心悦的,他会让你幸福自在,不为教条所累…” “姐姐又怎知我不心悦四皇子?” “……”那你能因为心悦他而不害他孩子吗? “姐姐夜深了,先睡吧。” 宜安和宜宁说不到一块,愤愤咬着被角歇下了。 宜安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办法让宜宁避免成为四皇子侧妃,临时找夫家不行,德妃会认为是大逆不道,家中有丧也不行,父亲母亲都安好,沈姨娘虽然病弱,但显然一个姨娘去世是改变不了大局的,身有顽疾也算欺君之罪,以后查出来再加上德妃枕头风一吹,严重的话就是灭九族,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不让宜宁嫁给四皇子? 宜安乔装打扮去拜见国师了。 这还是宜安第一次在身体健康的状态下见到国师。上贤还是冷冷清清,万般浮云不入我眼的样子,挥退下人,蛇妖扭着腰坐在凳子上,捻着糕点喝着茶,顺便和上贤聊聊未来皇后的事。 “道士,有什么办法能让宜宁不嫁四皇子?”蛇妖皱着眉,狠狠咬了口糕点。 “善信可问问她自己,执意要嫁是改变不了的。” “就是因为她非要嫁,我才阻止。如果不嫁给四皇子,后院没那么多女人,宜宁也不会害人家。” “善信,症结为何?” “症结?宜宁心狠手辣是因为四皇子薄情寡性,症结难道是四皇子?”蛇妖坐直身,神色凝重,“可我也不能让四皇子只爱宜宁一个人啊。” “那善信可能保证宜宁心悦之人不会二意三心?” 蛇妖哑口无言,是啊,她怎么能保证宜宁心悦的人只喜欢她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这么短的时间也找不到一个能许宜宁一心的佳公子,那这要怎么办?或者不嫁人,做个老姑娘?也不行,会被人诟病,而且宜宁的心思似乎并不是那么单纯。 “那…那要是我造反,让秦国公做皇帝,这样宜宁地位高了,总不会…” 上贤眼神冷冷的瞥过来。 蛇妖讪笑:“道长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哪有能力造反呢?呵呵…”且不说秦国公有没有能力做这个皇帝,单是造反就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秦国公虽掌握兵权,但那些兵将都远在西北,刚逼退外敌休养生息,暂时是调不回来的,而且现在的皇帝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天灾人祸,□□佞臣,造反就是痴人说梦。 好像,就这么一条路可走。 犹豫再三,蛇妖开口:“上贤,我是不是不能改变她的结局?” 上贤说:“谋事在人,善信已经做出了改变。” 蛇妖问:“要是,天不让成事呢?” 上贤面无表情:“善信说笑了。” 谁在说笑啊,要是改变不了,你还不得让我一辈子都关在敬德观里头?蛇妖扯扯嘴角,敷衍地笑笑。 这次出府算是偷跑出来的,幸好上贤没有不见她,不过见了好像也没什么用啊…蛇妖闷闷回府。 德妃的令喻很快就下来了,要宜宁给四皇子做侧妃,同时还有白芊的侧妃令喻和几个其他小官千金的侍妾令喻。白芊按照德妃侄女和尚书嫡女的身份,是可以封个正妃的,表哥表妹自成佳话,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不过按照白芊的性格来说,定是不满意,宜安看着宜宁,心想还是先多教教她一些才艺,要是四皇子能心悦宜宁专宠她一人最好不过,不然只能多用手段了。幸好宜宁年纪还小,德妃特许她在国公府待到及笄再出阁,这段时间宜安就在家授课,请了好多专业的先生,甚至还花大价钱请了致仕的老太师教文策,争取比其他的侧妃侍妾多一项红袖添香的技能,能给四皇子留下深刻印象。 宜安及笄日很快到了,就在府上办了小小宴会,没什么亲近的小姐妹,国公夫人也没让很多人知道,倒是远征在外的国公大人和义兄给宜安寄来一箱子异族珠宝首饰,明显就是战利品那一类的。可是再多的礼也挽救不了蛇妖窒息的心。过了年,到孟夏,宜宁就要进皇子府了。 老太师的治国之策讲得头头是道,宜宁也在认真学习,每日卯时起,琴棋书画一样不落,妇容妇德缺一不可,甚至还跟着宜宛学了几招防身,宜安势要把宜宁变成个十项全能,多在四皇子面前长脸。平日闲暇,也会一起乔装出府,去各种首饰胭脂铺画舫酒楼转悠,给两个妹妹置办些小玩意,尝些家中吃不到的美食。宜宛只对练武和苏家小公子感谢兴趣,从来都是风风火火挥鞭耍枪,出门更多和苏小公子约会。宜宁却好像对什么都逆来顺受,风雨无阻,让学什么就学什么,从来都不反抗拒绝。 秦国公自打了胜仗,安定边疆,就在西北驻扎,暂不回京,义兄秦戈作为副将随身整理内务,暂时也没有回来,不知不觉过了一年,沈姨娘重病去世,宜宛及笄,宜宁到了出府的年纪。四月的天还算凉爽,路边柳絮纷飞,宜宁穿了件偏红色衣服,也不能戴凤冠,一切以侧妃仪式。沈姨娘走后,夏嬷嬷囿居小院半步不出,国公夫人不过随意给了些银票,按着家中小姐出阁的程式中规中矩地办了,唯一算亲近的就是宜安了。宜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蛇妖身边的朋友也从没有要成亲的,从未说过恭祝百年的吉祥话。宜安看着脸上抹着胭脂的宜宁,宜宁还小,刚十五岁,生辰也没好好办一场,稚气未脱,脸上还带着点点婴儿肥,这还是一年来好吃好喝养起来的,比起刚见面时瘦骨嶙峋的模样好多了。宜安抿唇,喉咙像堵了棉絮,说不出话来。即便是给皇子做侧妃,也不过是后院多一人,不是夫妻,不成新婚,她用手帕把宜宁脸上的妆抹淡些,争取弄出天然去雕饰的样子,不至于被四皇子亲的时候啃一嘴胭脂,还能在一堆浓妆艳抹里杀出一条清纯路。她又看向了宜宁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着对未知的茫然紧张,却被更坚定兴奋的情绪所压制,胸膛起伏,呼吸轻喘,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新嫁娘都是这样。宜安张了张口,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姐姐,可能我走了就再回不来了。”宜宁眉眼弯弯,语气平常稀松像是平日聊闲,“你要想我呀。”她轻轻捏了捏宜安手腕,手腕细瘦,轻易便能握一圈,腕子上没有任何饰物,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显示着生命的流淌。嫡姐的病很久没发作了,甚至受伤落水也很快痊愈,卧房的药味经久不散,像是姐姐本身熏染的味道。 “姐姐,你跟我说些什么吧,我这些日子都在和夫子学管家,好久没有出去一起玩了。”她靠在宜安肩上,额发绒绒,带来一阵痒意。 蛇妖蹭着绒发,想起了曾经被她吃掉蛋的雀鸟,尖尖的喙啄在身上,狠命报复她这个吃掉它孩子的凶手。 “到了四皇子府上,一切小心。”宜安还是嘱咐了,“白芊与你同时进门,尽量少与她正面相抗,她气量小,睚眦必报,又与四皇子关系亲密,情谊深厚,暂避其锋芒。其他几位姑娘品行尚可,宁儿要是觉得可结交,也多交些朋友,平日走动免些寂寥。四皇子府上也会有旧人,也不要紧,谨小慎微便可。父亲权势大,难免功高震主,并不是不好,你也是国公府的小姐,不是任人欺辱的…”这话不好,宜安也是回来不久,从进门看见宜宁被下人污蔑辱打便可见一二,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宜安顿了顿,继续说:“要是谁欺负了你,大可告诉四皇子,他不敢对你不好的。” 宜宁点点头,不置可否。 “…还有,你还小,刚及笄,身子还没养好就…咳…先别要孩子了吧,等到十八九岁再说…”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最后,宜安说:“害人之心不可有,”蛇妖的主要任务,攒功德,还得从主要人物下手。低头看了看宜宁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面容安静姣好,像个豆蔻少女,“防人之心不可无。” 宜宁身子微微颤动,捏宜安的手也放松了许多,宜安以为她有所感慨,轻轻扶住她,没想到宜宁晃动的越来越厉害,嘴里也发出呜咽的声音,可这声音愈发清亮,不像哭声。宜安僵着身子不敢动,垂眸思索她是哪句话说得不对,竟惹得宜宁这样动情,而宜宁终于把头抬起来了,眼睛水汪汪的,腮边薄红一片,笑得前仰后合,声音如清铃作响:“姐姐,你都在想什么啊,哈哈哈…” 宜安这才知道宜宁把她的话当笑话一般听去了,顿时羞恼,甩袖离去。在她身后,宜宁笑声渐小,腰也直起来,唇边弧度放平,只在眼角留了温柔笑意,她轻轻叹:“姐姐…” 从皇子府来的轿子小小一顶,上了红绸红漆,做出喜庆的样子。宜宁抬脚上轿,丫鬟随行,并几十台嫁妆箱子,一起前往皇子府。没有迎亲送亲,没有洞房花烛,宜宁就这样进了皇子府。 第 11 章 第 11 章 宜宁在皇子府的日子怎么样宜安是不知道的,四皇子治府严明,下人不便互通消息,国公府正是风头盛时,也不好与哪位皇子走得近了,宜宁的消息更是探听不出。无奈下,蛇妖只能找机会去国师府,一来是国师定能知道皇子近况,一般的皇家祭祀祈福都是国师主持的,二来是自从来到国师府,蛇妖也不用端着那幅大家小姐的做派,懒懒散散往那一躺,点心吃着,茶水喝着,随便翻个小话本就能过一天,而且上贤经常进宫,整个国师府也没人能管到她身上。 情况在宜宁入皇子府三个月后有所改变。 蛇妖自在窝在榻上,秋日乏困,这会阳光落在身上,勾引着人陷进梦中。梦里自己被困在白茫茫一片混沌天地,甚至没有手脚可动,温柔的女声隔着距离传来:“快快长大,做个乖巧的女子…不要…” 不要什么? 梦境忽而散开,半醒间蛇妖听见窗外传来小童的玩闹声,“快来玩呀!”“我娘叫我吃饭去了呀!”“那等会一起玩啊!”反复回响在耳边。 蛇妖手指微动,挣扎着从困境中苏醒,突然感觉后背有人靠近,呼吸就撒在耳边:“快醒来啊,快醒来啊…”低沉朦胧的声音,气氛突转诡异。 耳尖一凉,蛇妖猛然抬手去碰,却只碰到自己的耳朵,回身看去,一白衣人坐在桌边品茗,蛇妖对突然出现的人吓一跳,出了一身冷汗,待看清坐在那的人是上贤后,才狠狠松了口气。 “上贤,你刚才叫我了?”蛇妖仍躺在榻上,揉揉太阳穴,随手抓了本话本翻了两页。 “未曾。”清清冷冷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刚才有人进来?”蛇妖环顾四周,也没看到有什么人。 “并无。” 那会是谁?蛇妖把话本放下,用胳膊挡住刺眼的光,她说:“喔…你来找我什么事?”话是这么说,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混沌梦境,一阵恍惚,她梦见什么了? 上贤答:“今日皇上突发急症。” 江山之主病痛缠身,朝堂动荡在所难免。 “崇康帝现今已到知命之年,已过半百有病痛很正常,就是不知道几位皇子作何安排了。”蛇妖有些头痛,喉咙发干,汗湿的头发黏在颊边,她感觉自己像刚从水里爬出的水鬼,受不了阳光,离不开水。 “圣心偏于太子,然其不顾礼法,暴戾□□,不得民心。四皇子与五皇子才干彰显,另八皇子随秦国公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其余皇子或平庸无为,或年岁尚轻,长蛟化龙犹未可知。” 蛇妖舔舔唇,此言在理,不过上贤应该知道事情的走向吧? “不是说四皇子是天命之主?” 上贤呷了口茶水,手指轻敲桌面,“天下易主,势不可挡。四皇子现如今得不到你父亲的支持,势力不可与前世相媲美,诸皇子间达到一种平衡,太子即便不得人心,也有忠主的老臣支持,仍是其中的佼佼者。崇康帝寿命至六十四,而你,现在接触不到身为皇子侧妃的宜宁,将来更接触不到皇妃。善信,这三个月,你可找到什么方法去收取功德了吗?” 哦,原来是催任务的。 蛇妖讪讪笑,坐起来讨好看着上贤:“我毕竟是将来的皇妃姐姐,怎会不让我见?”话毕,见上贤眼神冷冷瞥来,态度更是端正:“道长,我这也是没法子,不如你给我支支招呗。” 上贤垂下眼睫思索,片刻,他说:“就这几天,四皇子府上会传来喜事,善信争取入府相见。” “哦吼,道长这是你算的吗?” “这是原本的轨迹……”上贤叩桌面的手指顿了顿,眉头微皱即松。 这并不算什么机会。前世的宜安并不像如今的蛇妖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为国公府的嫡出姑娘,是少不了各大家争相邀请的,宜安身体健康,家室好,容貌出挑,是世家小姐中的佼佼者,在礼部尚书白大人府中宴会中认识了四皇子,继而成为四皇子妃,与宜宁的相见可是轻而易举…… “这样啊,那我这几天在府里待着,等着四皇子遣人报喜。”蛇妖起身伸个懒腰,稍微整整衣摆,顺顺头发,走到桌子旁,提了下茶壶摇晃,声音小,重量轻,没多少水了,本想叫个小厮来添一壶,再想来一壶热茶等凉不知什么时候了,瞥见上贤的茶杯里还有大半杯水,舔舔唇,“上贤,你渴吗?”手放在桌子上蠢蠢欲动。 上贤未曾注意蛇妖的小眼神,启唇:“不…”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蛇妖抢过自己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三两口灌下去,末了还伸出舌头舔舔唇,意犹未尽的样子。鲜色舌尖在两瓣红唇间若隐若现。他忽然就想起清水湖里蛇妖箍着自己,舌尖相互缠绕,在口腔里肆意搜刮不多的空气… 温凉茶水流入口腔,缓解了干涸的喉咙,蛇妖放下杯子,“爽”字还未出口,就听见上贤冷声:“善信自重!”这声音就像朝堂上最严苛自律的老御史,批判官员行为不检声厉如寒冬烈风,直直扎入人心戳个窟窿。 幸好他不是人。 “啧,这有什么啊,”蛇妖以为上贤是嫌弃自己喝他剩下的茶水,“我当初还未化形,餐风饮露日日如此,甚至干旱时喝泥水也不是没有,剩下的茶水怎么了,事急从权嘛。” 上贤抢过杯子,指腹重重摩挲杯口,狠得像是要把茶杯擦出朵花来:“你既已在人间生活多年,自然知晓不可随意动用他人物品,且男女授受不亲,善信是女子之姿,便要与男子保持距离。” 蛇妖看向他的动作,深深感到无奈好笑,道:“上贤,既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你不要和我讲话了,咱俩之间还是找个小童传话吧。”说完看看外面天色,夕阳西下,秋风渐起,回府的时候到了。蛇妖拍拍上贤肩膀,“道长,我走了啊。”挥一挥衣袖,利落地起身出门。 上贤还沉浸在摩擦杯子的事业中,听到蛇妖要走也不发一言,这蛇妖胡搅蛮缠,明明说的是随意用别人的杯子,却颠倒是非黑白,他要考虑选择蛇妖来收集功德是不是个错误了。 当晚,国师大人大张旗鼓遣侍从给宜安送回了一堆话本,惊动了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还以为自己的乖女儿是跟国师谈经论佛,谁想竟然偷摸着看小话本,气得勒令宜安无事不得出门! 宜安的禁足没几天,四皇子的请帖就到了。国公夫人急吼吼把宜宁从被子里挖出来梳妆打扮塞进马车,被冷风吹了一早上的宜安随着马车的摇晃终于清醒了。 宜安撩了下帘子,外面的马车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向远处看还能看到四皇子府的匾额。自家的马车移动地及其缓慢,百无聊赖的蛇妖只能向国公夫人打听关于宴会的事情:“娘,这是什么宴?” 国公夫人回答:“是四皇子长子的米席面。” “我记得五月份四皇子府上才迎进侧妃侍妾,现下才八月,这孩子生的这么快吗?” 国公夫人敲了宜安的额头,笑骂:“想什么呢,皇子府上本就有侍者,如今生了长子也没什么稀奇,便不是皇子正妃生下来的,不是嫡,但也占了长,百官恭贺是礼节。不过这阵仗确实大了些…”国公夫人掀开帘子瞧了瞧,继续说:“比得上当年皇太子的威风了,现皇上龙体不适,民间婚嫁都不敢招摇,四皇子府上竟然还这样兴师动众地庆祝,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声音是越来越小,宜安听得不甚清晰,只得凑近,“娘,你说什么?”国公夫人转头就被宜安放大的脸吓一跳,连忙抚着胸口啐到:“你个孩子,吓死娘了。娘说,你进了皇子府可得守规矩,宫里的赏菊宴是娘没去,才让你和宜宁那丫头换签,皇子府你就安安分分待在娘身边,哪都不许去!” “哎呀,娘,赏菊宴什么都没发生嘛,” “你这个臭丫头是想发生什么?赏菊宴上要是有心人扯出来,治你个大不敬的罪,你爹在边关这些年刀山火海挣下的军功本就惹得皇上猜忌,娘想救你都没门路,可别给娘惹事,听见了吗?” “是是是,娘,我保证不惹事,一步都不离开您身边,您去哪我去哪!” 一阵卖乖讨巧后,马车队列缓缓移动,皇子府终于开门迎客,一时间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女眷不用像男客一样拜见四皇子,登记了贺礼后就去后院见了目前府上的女主人---皇子侧妃白芊。 白芊坐在高堂之上,身着明丽红衣,满头华丽珠翠,笑语盈盈与身旁的夫人谈天,见到秦国公夫人和宜安进来,轻轻瞥了一眼,笑容便僵硬了几分,但在满座宾客面前仍是那副笑脸样子,众人皆暗暗夸赞四皇子府当家主母果然待人有礼,落落大方。 国公夫人无意与白芊攀谈寒暄,早早落座看戏,间或与交情好的夫人小姐交谈。宜安起先还静静坐在位子上喝茶吃点心,后面见国公夫人不怎么关注自己,便悄悄离了座,招了个小丫鬟使了银子去到了宜宁所在的院子。 一路所向距离喧闹愈来愈远,路也愈来愈偏,宜安提了警惕,暗想自己与这丫鬟无冤无仇,应该不会骗她,七拐八扭下,终于到了个偏僻的院落。小丫鬟福礼说到了,便退下了。 第 12 章 第 12 章 院子不大不算荒凉,是个半新的样子,中央还有个葡萄架子,紫晶葡萄在绿叶掩映下长势喜人,一个个饱满剔透,诱人采撷,绕过架子才进了正房,宜宁正坐在榻上看书,间或在纸上写着什么,似乎是听见她的脚步声,宜宁不悦道:“谁让你进来……”声音严厉,边说便抬起头,见是宜安,眼中不满变成惊喜:“姐姐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都是妹妹招待不周。”说着把手下的书合上,纸也放进匣中。 宜安快走两步,握住宜宁的手,掌下肌肤温热,亲昵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莫惊动其他人。”她坐在塌边,仔细询问宜宁近况。 “最近可好?王府中人可曾欺负了你?好似瘦了些。” 国公府的三位姑娘身量都长,宜宁也是最近抽条,自然看上去瘦了些,颊边嫩肉少了,小小的尖下巴也露出来,眉眼初绽,也是清丽佳人。 宜宁仍是温柔地笑,“哪里有人欺负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住在这偏僻的小院能有多好?宜安直入主题:“白侧妃有没有为难你,莫要憋在心里不说,国公府会为你撑腰。” 宜宁摇摇头,笑道:“都知道我是国公府出来的,她自然不敢欺负。” 听了这回答,宜安唇角微抿,不敢欺负吗,若是真不敢欺负,当初在清水湖边的刺杀也就不会发生。 “府上的侧妃妾侍下人们也没有欺负你的吗?你要如实告诉我。”宜安更加直白的问道。可是宜宁一副事不关己的温柔面具戴着,她什么也问不出来。 “妹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白侧妃当初能□□,现在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听说现在管家之权在白芊手里,吃穿用度这些你都要注意。另外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你也要小心,也别去害别人…”她顿了顿,又说道:“既然现在你嫁给了四皇子,也就清楚皇家三妻四妾必不可少,我虽然不知道这后院中多少女主子,却也知道最主要的还是唯一的男主子。四皇子殿下虽不风流,对女子不假辞色,但也是刚正严谨之人,若是小意温柔真心相待,或许能博得另眼相看…你也可多接触接触,知其好恶,投其所好…” 宜宁眼中露出幽幽的光,敛下嘴角面无表情问道:“姐姐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为何对追求男子之事如此了若指掌?” 宜安不好意思垂眼乱瞟,讷讷地说:“哪有…我就是看话本看多了…无论如何,你也要…嗯…讨好四皇子。”她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对宜宁和四皇子间关系亲近的想法,只能用“讨好”,像是下属对上司,更像奴仆对主子。 宜宁显然不愿意接着这个话题,她问:“姐姐为何今日过来?” 宜安愣愣答道:“呃,今日四皇子长子米席面,邀请了不少臣子家眷,我便跟着母亲来了……” “夫人应该不会让姐姐来见我的吧…”宜宁唇角又恢复了以往的弧度,她望了望窗外,风吹过葡萄架猎猎作响,“现下过了这么长时间,姐姐再不回去,夫人该担心了。” 宜安看看天色,竟然过了小半个时辰,她连忙起身:“啊,竟没有注意,时间过得真快…那宁儿你保重,我就先走了,你记得我说过的话,万不可害人性命。” 宜宁送宜安出了院门,宜安连连推辞让她快进屋,正好一个丫鬟过来福礼,宜安认出这是母亲送的陪嫁丫鬟,不过好像当时是送了两个的,刚才她进这个小院可是一个丫鬟都不在。宜安没有让丫鬟起身,而是等她露出慌张神色才开口:“侧妃院子竟然一个奴才都不在,是想被发卖出去吗?你是从国公府出来的,别以为得了别家主子的青眼就能得道升天,记住自己的身份!” 小丫鬟噗通跪倒在地,慌忙求饶,连声说不敢。 宜安也不多耽搁,毕竟这是宜宁的丫鬟,自己不好越距,又和宜宁说了两句便向一个小路拐去。刚转过墙角,突然反应过来,她这次来说了这么多,其实什么信息都没得到。不知道宜宁过得如何,不知道白侧妃如何待她,不知道四皇子喜不喜欢宜宁,不知道在这后宅之中有没有受到什么磋磨,现在更不知道她到底想什么,虽然这一点从第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思索间,宜安顺着小路走了好远,到达一个三岔路。 蛇妖有点尴尬,刚才的小丫鬟带路,自己完全没记路线,现在嘛,她看看四周,枯黄的树丛,萧索的枝丫,青石板路反射刺眼的阳光,远处屋舍鳞次栉比,周围静悄悄,完全没有人声。当时跟着那个小丫鬟有来过这个地方吗? 找不到路,蛇妖很是无奈。她屏息凝神,循声辨位,只听风声呼啸而过,鸟鸣喳喳,虫声嗦嗦,她转了个方向,睁眼一看,面前的树杈上麻雀正在做窝。蛇妖叹了口气,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法力便施展不开,凡人的躯体一点力量也没有,要不然在清水湖里施个避水咒早就安然无恙了,现在想想在湖里溺水而亡不过一瞬之间,幸好上贤及时把她捞出来…想到上贤,自己的任务还是一筹莫展,罢了,还是先找个人问路。 且说宜宁小院里: 丫鬟早就从地上站起身了,跟在宜宁身后进了主屋。 宜宁依旧坐在榻上写着东西,丫鬟垂头站在下方,脸上早已没了惴惴不安之色,宜宁在国公府是不受宠的三姑娘,在皇子府也不是白侧妃那样亲近殿下,跟在秦侧妃身边属实没有前途,思及此,丫鬟青桃动了动站得发麻的脚后跟。 “谁让你动了?”静悄悄的屋中突然响起温柔的女声。 正神游天外的青桃吓得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去,宜宁还在专心蘸墨写字,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青桃稳住心神,镇定回道:“奴婢知错。” “跪下。”宜宁写完一张纸,拿起来吹了吹,又放在另一边。 青桃神色变了变,脸上带了些恭谨:“奴婢已经知错,请主子谅解。”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宜宁声音压低几分,漠然地瞥青桃一眼,青桃心中不忿,但目前宜宁是主自己为仆,也不敢呛声,只能屈膝跪在地上。 待到日落西山,主屋光线渐渐昏暗,宜宁终于停笔,她看向跪在地上一直在揉按膝盖的青桃,轻轻笑了声:“起来把灯点上,点上了…再接着跪。” 青桃只能踉跄起身,取了火折子把油灯蜡烛一一点上,然后回到原位继续跪下。秋寒渐起,屋门大开,冷风吹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地上的潮气也慢慢涌上来,直往人骨缝里钻… 突然,有脚步声从院中传来,不一会一个粉衣丫鬟就到了宜宁身边。青桃认识她,是和她一起被国公夫人送来伺候宜宁的,名叫白桃。 白桃福了礼,小心凑到宜宁耳边说着什么“张侍妾之事…米店近七成…”,随后退到衣橱,为榻上的宜宁取了张厚褥子,给桌上茶杯添了热茶,恭敬地侍候在一旁。 宜宁在明亮的灯光下又拿出一本指节厚的书,像是打算就坐在榻上今晚看完。一个裹着厚厚的褥子慵懒坐在暖和的榻上,一个还穿着单薄的春衫跪在砖地上,膝盖过了那种酸麻劲,已经变得疼痛难忍,而身后就是冷风吹着。 终于青桃受不住了,颤抖着开口求饶:“主子是…是奴婢错了,请主子饶命,请主子饶命…” 被打扰的宜宁轻皱了眉,“错在哪了?” 青桃哆哆嗦嗦地说:“奴婢不该…不该不守院子,不该出去…蹭热闹,是奴婢的错…” 可是她说完宜宁仍是翻看着书本,半点反应也没有。 青桃咬咬发白的嘴唇,眼一闭,头猛地向地上砸去:“奴婢不该心比天高,妄想出人头地,奴婢一定听主子的话,好好侍奉主子…”说话间头砸得砰砰响,是个人都能听出用劲很大。 “想出人头地是好事,怎么,咳,怎么是错呢?”宜宁紧了紧褥子,轻咳一声。身旁白桃早已沏好热茶,她轻轻吹散迷蒙的白气,小口啜饮。 青桃听了这话,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不断磕头,脸颊上涕泗横流:“主子,奴婢错了,您是…您永远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一定听话…听您的话,奴婢发誓,否则让婢子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呜呜…” 宜安指尖摩挲着散着热气的茶杯,轻笑:“我可不敢让你下十八层地狱,这个是阎王判官的事,呵呵,起来吧。” 青桃颤了颤,立马从地上爬起身,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抖着身子站在旁边,额头不时有鲜血滑落,膝盖也是又疼又麻,她却不敢再动一下。 “交给你一个任务…”宜宁眼睛盯着书,话却不知道对谁说。 青桃小心看了看宜宁脸色,又看了看站在旁边事不关己的白桃,不知该不该应声。 “…去查一下姐姐最近在干什么,又跟谁走得进,是哪家的公子郎君,再查查公子府上有没有偏房外室,可不能让我姐姐受骗啊…”最后一句声音低到微不可察。 白桃没做声,宜宁抬眼瞧了青桃:“不是说听话吗,怎么不答应?” 青桃扑通跪在地上,膝盖再次受到猛烈得撞击,可她顾不得疼痛,连忙回答:“是是是,婢子听话,婢子就去查…”青桃连滚带爬出了门,身后却传来宜宁幽幽的声音:“记得给膝盖额头上药,可别让别人知道青桃姐姐被罚了呢…” 青桃踉跄着福身:“主、主子叫我、叫奴婢青桃就好…”元宝小说 …… 第 13 章 第 13 章 蛇妖转过假山小路,忽而听见有人说话。 “…府上侧妃自作主张…如今…” “…殿下不必如此…圣上宽宥…贫僧…” 顺着假山转身,便看见身着熟悉白衣青年向这边走来,身旁还有一位蓝衣公子,趁着二人还未瞧见,蛇妖旋身往假山洞里躲,自以为没人发现,谁知那臭道士的声音竟是愈加清晰。 “殿下还记得秦国公吗?”国师上贤轻声询问。 “近日听闻秦国公与那蛮族首领签订契约准许货物流通买卖,虽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也上过折子,但在父皇心中,此举或许有些…越俎代庖了…” 眼见二人越来越近,此时转身离开已来不及,宜宁只好突兀请安:“请国师大人安。”这臭道士,一定是看见自己了,明知道自己在这,还把这“殿下”往这边带! “这是四皇子殿下。”上贤面无表情地开口。 “请殿下安。”宜宁低头福礼,不想和这未来皇帝有什么牵扯。 “殿下,此乃秦国公长女宜安,性情良善,温慧知礼,贫僧自小交好,” 四皇子点点头,刚才他看见秦宜安容貌,眉如远黛,眸若秋水,微微一笑便是天姿国色,身穿华衣,手持轻扇,青丝三千披散于耳后,纤腰慢步皆是风情,美人不过如此。 “秦姑娘为何在此?”四皇子段祈裕语气温和,眸中却闪过疑惑警惕,这里毕竟是府中后院,女眷再怎么闲逛也不会走到这里,甚至还是秦国公之女,方才与国师大人所谈之事虽不是宫闱秘事,却也不是闲杂人等能听到的。 “臣女方才见这边龙爪菊开的极好,流连忘返以致忘了来时的路,便在这里多欣赏了会。” 说谎。 今日宴会,开得妍丽的上品菊大多搬进了前院,这里只是些不入流的品种,而且这里是后院前院相隔处,来这儿是想干什么?元宝小说 见她不说实话,段祈裕心思百转千回,脸上笑意加深,反正自从这秦姑娘进了后院,便有人跟着,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有人看着。 “原是如此,前院有一盆极品寿菊,开得极为灿烂,要不我派人送秦姑娘去前院看看?”语气委婉,却带着不容置疑。 宜安心想,若是被皇子府上的下人带回去,母亲必定会教训自己,而且这么长时间,有可能会怀疑她和四皇子有什么牵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小心些,不过,要是让上贤带自己回去… “还是不劳烦殿下,臣女可以和国师大人一起离开,顺便请教些佛理。”上贤现在和她是合作关系,暂时不会告诉母亲来四皇子府的真实情况,就不会怀疑她去见了宜宁,怎么说上贤国师是大烨最尊贵的人。 宜安目光灼灼盯着上贤,上贤微微蹙眉却也没拒绝,段祈裕看着两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就不留秦姑娘了,”又转向上贤,说:“还要劳烦国师大人送秦姑娘一程了。” 双双见礼,上贤领着宜安走了。 段祈裕在原地站了一会,虽说今日请到了国师,但显然国师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态度不咸不淡,国师向来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只要国师透露出那个皇子适合担当大统,哪怕稍微走近一些,就能在皇帝心中多点分量,他不得不厚着脸凑近。 且说上贤带着蛇妖左拐右绕,终于回到前院戏台,夫人小姐言笑晏晏,一阵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见到国师过来纷纷见礼。国师点头回礼,把宜安送回国师夫人身边,众女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秦国公府与国师府不可言说的关系,却也只骚乱一阵,上贤送回宜安,就告辞回府,国公夫人虽疑惑为何宜安又是和国师一同行动,却也没来得及细问,等宴会结束,匆忙带着宜安回府。 且说蛇妖本是想在路上和上贤谈论一下宜宁的事,上贤却制止了她,路上一言不发,安分充当一个引路使者,蛇妖觉得上贤可能是因为是在别人府上才谨言慎行,却不知四皇子府上到处是眼线。 上午带路的小丫鬟跪在书房,旁边站着管家,书桌后坐着四皇子段祈裕。 “主子,今日秦大姑娘使了五两银子让奴婢带她去秦侧妃小院,侧妃院子大门敞开,没有下人守着,奴婢不好太接近,听不到秦大姑娘和侧妃在聊什么,但没有递送东西。” “侧妃院中没一个下人?” “是,奴婢没看到一个下人。” 段祈裕挥挥手,示意管家带她下去。等管家回来,段祈裕又问:“秦侧妃最近在干什么?” 管家躬身回答道:“秦侧妃每日就在小院里安分守己,现在白侧妃掌管后宅后,秦侧妃身边就只有两个陪嫁丫鬟,白侧妃不安排人过去,秦侧妃的院门每日大开,老奴也不好插手。” “是吗?”段祈裕淡淡一笑,开始处理公务。 秦侧妃过来也有三个月了,然而南方多郡连月降水,江湖水位漫涨,户部忙着调银,自己也匆忙安排人去实地调查,没多关注后院的动静,白芊就大肆排除异己,后院被搞得乌烟瘴气,要不是张侍妾的孩子出生,竟不知自家后院都要起火了。白芊,舅舅是个无关紧要的礼部尚书,无才无权无势,靠着母妃才有了这个三品职位,现在还把女儿塞过来,本想把白芊嫁给沈公子,沈将军虽是副将,也是个不错的助力,如今秦三姑娘与之定亲,这根线目前是断了。至于秦侧妃,虽说前十几年没听过这个秦国公三女儿,不显露人前,但探子来报,这个宜宁,似乎挺讨嫡女宜安的喜欢。秦宜宁这条线,又能把秦国公、沈公子,甚至国师连在一起,或者说,秦宜安这个人,更是关系重大。老五也快回来了,就是不知道秦国公支持哪个皇子了。 不过现在,白芊在父皇病重时肆无忌惮大办宴会,管家之权还是先收回来,以免再闹出幺蛾子,段祈裕捏捏眉心,明早言官还不知怎么告状。 而今天米席面的主角四皇子长子正被人抱在怀里,睡得安稳。白芊摸摸小孩子的脸蛋,爱不释手似的,张侍妾在一旁暗暗给乳母使眼色,让她过去把孩子抱走,自己则是牵住白芊的注意力,与她说起了今日之事。 “今天真是感谢姐姐办的宴席了,囝囝能有您这样仁慈的母妃,是他的福气。”张侍妾是南方一地方小官的女儿,父亲想要前途,就把自己送来了四皇子府,如今是生了殿下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地位更是今非昔比。 “宴席是为父皇祈福,姑姑会夸赞我的孝心,只不过表哥的孩子生在这个时候,顺带而已,要你来谢?”白芊眼里满是不屑与鄙夷,语气傲然。 “是奴婢逾越了。”张侍妾柔柔一笑,姿态谦恭,“今日宴席您办的这样好,请了京中最好的戏班子,又把府中上下安排的井井有条,那些夫人小姐都称赞您持家有道呢,德妃娘娘更加疼爱您,能有您这样的儿媳,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白芊沾沾自喜起来,也是尚书夫人逝去得早,今日并没有交心的夫人贵女提醒她陛下缠绵病榻,尽量降低宴席排场。 世上多的是看热闹的人,也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张侍妾看见白芊唇角翘起,自然心中了然,奉承话不要钱般往外冒,哄得白芊心花怒放,喜不自胜。等回了自己院子,听到殿下表哥传来的话,白芊作何表情,便不得而知。 等晚上蛇妖夜探国师府,上贤早已等在房中。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是袅袅升起的水汽。上贤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蛇妖,蛇妖披风未摘,随意一坐,烛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她接过茶杯暖在手心,诧异歪头:“大晚上的,喝什么茶,是不睡觉了?” 上贤一手扶袖,一手端起茶壶,在茶船淋了一圈,透明的水流哗啦落下,茶香氤氲,他轻轻吐露几个字:“南方即将水患。” “啊,这种事情你应该提前告诉皇帝,防患未然。” 上贤避而不答,问道:“今日见了四殿下,善信觉得如何?” 蛇妖感到有点疑惑:“还好吧,龙子凤孙,龙章凤姿。道长技术不太行啊,茶叶放多了。” 上贤仍继续一番优雅姿势,抬手闻香:“四殿下容貌俊美,身姿颀长,有治理天下之能,善信可有考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想继续说,却被蛇妖抢先, “考虑什么?追随?支持?嗯?” 上贤沉默了许久,避开蛇妖目光:“…考虑善信的终身大事…” “噗!咳咳、咳…你说的…不会是考虑我和四皇子吧!”蛇妖把嘴边的水渍擦干,睁大眸子震惊地盯着上贤,“你是个道士,又不是走街串巷的媒婆,随意撮合拉郎配,你是要转行了?怪不得你今日夸我,原是不安好心。” 上贤小心整理茶具,正色道:“四皇子的正妃本就是宜安,不过因为贫道带善信来这个幻境,改变了一些事情,所以现在四殿下还未表露求娶之意,不过为了接近宜宁,顺应幻境走向,希望善信可以做好准备。” 简直难以置信!蛇妖深呼吸,压下即将出口的粗话:“你大…咳…你既希望我改变宜宁,又要我顺应走向,这本身就是相互违背的。上贤,你的目的是什么?是希望幻境继续像原来那样发展,还是想要拯救那些遭受痛苦的百姓?北方战乱,南方水患,这难道不是你收集功德的最好时机吗?” 上贤已经放下手中的茶具,他认真听完了蛇妖的话,思考了一瞬:“善信或许搞错了…” “哪里有错?” “战乱水患,是大烨本来就会经历的天灾人祸。经历战乱,当权者会知道如何保护大烨的百姓,天灾更是凝聚民心的重要手段,遭遇过战乱天灾的百姓,也会认清他们所信仰的国家、民族值不值得去肯定、守护。而那些因天灾人祸逝去的百姓,寿命已至,救不回来的…” 蛇妖愕然,不知从哪来的悲天悯人情怀让她反驳上贤的话:“那他们就该为这天灾人祸付出性命吗?战乱水患会毁掉多少人家,多少人家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在你这里只是幻境走向,一句救不回来就把他们送向地狱,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那宜宁害死的那些人,他们真的值得拯救吗?有可能是单纯善良,但也有可能恶贯满盈,好人会死,而恶人会活!上贤道长,你是来收集什么样的功德?” “善信,佛教有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功德只是对好人而言,宜宁做了错事,自然需要改变,在改变中收取功德,也就是换取善报。贫僧不知道宜宁为何害人,才需要善信来作为幻境中的推动者,或者说参与到幻境中来。那些逝去的上万人、千万人,自有去处…贫僧…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蛇妖想不明白,理不顺上贤的话,她张张口,好半天才轻轻叹息:“你本来可以救他们…”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下人在门外喊道:“大人,陛下宣您觐见,请快些。” “善信稍等一会。” 上贤起身开门,去前面见了皇帝的贴身宦官,宦官催得急,上贤借口准备东西,回去却发现内室寂静,蛇妖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喝剩下的茶杯还有茶香弥漫。上贤静静站了会,随后被下人催促着进了宫。 当晚,有人欢喜有人忧,辗转反侧,夜不成寐者比比皆是。 等蛇妖再次见到上贤,又是一月过去,期间南方水涝已然爆发,皇帝拖着病体处理南方八百里加急,太子竟然在皇帝紧急召见时醉卧美人怀,皇帝大怒,顾不得追究皇子侧妃在自己病重时大摆筵席的不孝小事,只清数太子近年来种种罪行,最终褫夺封号,押入宗人府。而南方水涝灾害刻不容缓,皇帝即刻宣工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人觐见,并派有经验的治涝大臣立刻前往灾害最严重的几个郡安抚灾民,防涝救灾。皇子达官纷纷献言献策,国师则是回护国寺祈福,率领一众僧人祈愿大烨国泰民安。 北方战乱刚歇,南方水涝又现,蛇妖仔细一想,若是把南北方的百姓都救治一遍,该是多大的一笔功德,可惜自己上不了战场,也去不了南方,最多也就是在府门口发放馒头,舀碗米粥。 第 14 章 第 14 章 赈灾不是那么简单,要安抚灾民,发放救济粮,安排灾民食宿,防止疫病、暴动;重灾区和轻灾区划分,勘探不同级别灾区田地受灾程度,核实灾民户口,划区治理,分轻重缓急;还要抢修河道堤坝,已经冲毁的坝台要重修,危在旦夕的河道要加固;最后关于这一年的税收,还是要户部收尾。皇帝下放权力,让四皇子做巡抚,亲自到南方重灾区救济灾民,五皇子则是在户部安排官吏,显然,皇帝是想在这件事上比较两个儿子的能力。即便这样,平头百姓不可避免遭受到来自天灾的波及。 蛇妖身处后宅,自然不知道国库空虚,本来就打了几年仗,蛮族赔款也是九牛一毛,现在南方水涝,收成税还没缴纳,就先要买粮食,粮价上涨,甚至北方的糙粮都上涨了半成,精粮更不必说,朝廷开仓放粮,抑制粮价,没达到什么好的效果,文官磨破嘴皮子,店家该赚钱还是赚钱,朝廷只好强制捐钱捐粮,趁此间赚取暴利的商人店主下了大狱,贪官也不敢顶风作案。一切的刻不容缓在朝廷的作为下变得井然有序。于是,不欢而散的一个月后,蛇妖见到了上贤… 在泡腿。 蛇妖进国师府如入无人之境。推门进去就看见上贤坐在塌边,双腿在热水桶里捂着,见她过来,立刻把长衫放下盖住膝盖。 上贤有点恼怒:“善信为何不敲门?” 蛇妖很是无所谓,她坐在桌旁,随手取了块点心说:“别总叫我善信,我有名字的,耳元阮,我的名字叫阿阮。” 上贤“嗯”了声,又问:“你此间一个月在做什么?” 能做什么,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本来秋高气爽最适合出去郊游散心,现在百姓受苦京中戒严,只能每日待在府中尽力筹钱筹粮,安抚逃难来的百姓。 “没什么,就是在府中待着。”阿阮嚼了嚼点心,入口粘腻,有些没以前新鲜,上贤一个月没回府,府中点心也没人吃,仔细想想,这不会是一个月前的吧,应该不会,下人不会还留着一个月的点心招待客人。 “是吗?”语气淡淡,他说“秦三姑娘有什么动向?” “应该没什么动向,没听过四皇子府有什么大事。”她把吃剩的一半点心放回盘子,擦了擦手。 “嗯。”上贤略微动了动腿,不适地皱眉。 阿阮通情达理道:“我转身好吧。”说罢就面向另一边。 上贤看着阿阮转身,确认她不会回头,便小心掀开衣摆,查看膝盖上的淤血。 “伤得挺重。”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上贤下意识要盖上衣摆,却被阿阮握住手臂,上贤错愕,微微睁大眸子抬头看向阿阮,“这淤血要按摩才能下去。” 阿阮蹲下/身,手心轻轻碰了碰上贤的膝盖,白皙的皮肤上青紫交加,关节稍肿,一看就是跪了很长时间。 上贤大腿紧绷,又带来一阵疼痛,他眉头紧皱,语气冷冽:“善信自重。” 阿阮不在意,上贤现在受制于她,不敢妄动,她说:“不要这么不近人情。你若是早点告诉皇帝,何苦受这无妄之灾。”伤痕实在可怖,阿阮不由放软声音:“你看看你的膝盖,要不要叫个太医?” “不用。” “啧,那我让下人取些药油总行了吧,再不治一下膝盖骨,等你老了就知道多疼了,护国寺上一位国师是不是就是这样退位让贤的。” 上贤:“……” 以“上贤国师”的记忆来看,上任国师确实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卸任…… 上贤没反驳,下人很快取来药油递上前,他刚想伸手拿,阿阮先一步倒了满手,很快搓热。 “你…”腿上传来温热触感,迅速变得疼痛麻痒,上贤的腿向后缩,却被阿阮扣住膝弯,他倒吸一口冷气,制住她的动作:“贫道先把腿擦了,麻烦善信先转过身。” “都看过了,还介意什么?不还穿着亵裤嘛?” “你…”上贤再次语塞,见阿阮没有转身的意思,只能抿紧唇角,缓缓提起膝盖,拿着巾帕迅速擦了下,刚从热水中抽出来的腿飘散着朦胧热气,与大腿处白皙的肤色比透出更多浅色的红。上贤的腿细、直,且白,大腿被衣物遮盖看不清楚,小腿紧实有力,肌肉顺滑,若是忽略那些伤痕,真是…真是什么,阿阮说不清楚,这大概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腿了,如玉石雕琢。 阿阮抬眼看,一寸寸扫过上贤的腿、臀、腰、颈,唇,忽然看见上贤神色不豫,她怔了怔,忙抛开那些心猿意马,集中注意力于上贤的膝盖。 阿阮又搓了搓手,敷在膝盖上轻轻按揉,一时间两人无话,尴尬的气氛持续蔓延。 阿阮感觉怪怪的,就挑起了之前的话题:“你可以用预知的方式告诉皇帝,毕竟你是国师,勘测国运也算你的职责。” 上贤仍是那幅语气:“幻境虽说是幻境,善信可以将它当作真实的世界看待。生老病死,命中自有定数,肆意道破天机,会为之付出代价,更遑论是上万人,天道不容,会降下更多惩罚,那时死去的就不止上万人了…”见阿阮面色凝重,上贤缓了语气,又说:“其实灾祸向来有警示,就像此次水患,南方降雨持续一月,有经验的官员百姓会提前加固河坝,疏散人群,减少伤亡。再多的,就是听天命了…” 都过去一个月了,已经没有那种偏激的情绪,又见上贤受了这番苦头,手下动作不停,阿阮赞同点头:“你说得对,天命让我栽在你手上,否则我在宫里好吃好睡,怎么会被你逮到?” 听完这些话,上贤唇角微微翘起,不过阿阮低着头看不到:“你是蛇妖,贫道以为你不会对人类有什么好感。” 阿阮轻笑:“确实没什么好感,你们抓我们,抢我们的妖丹,甚至还会吃了我们,是个妖就不会喜欢,不过我确实对人类抱有一种…嗯…慈悲态度,见不得他们受苦吧。”想到什么,阿阮提醒道:“诶,只是四皇子就别和我凑一块了,本妖无福消受。” “宜安与四皇子有命定的姻缘,你若是不愿,自可规避,贫道无能为力。” 似是打通一点关窍,阿阮问:“你说宜安与四皇子命定姻缘,若是这样,四皇子必会娶宜安,以宜安的秦国公嫡女身份来看,一个正妃之位是必然。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于别人来说是美谈,于心思重的宜宁来说,郎君不甚如意,嫡姐还要压一头,走上歪路也不是没有可能。”阿阮激动,手下用劲大了,她抬眼看上贤:“你以为如何?” 阿阮眼神亮晶晶,非要上贤给个回答,上贤疼痛蹙眉轻喘,阿阮赶忙挪开手,凑近上贤的膝盖吹了口气,按揉的红肿伤痕上了药,有点火辣辣的疼,这口气吹上去又有些凉快,上贤匆忙避开,阿阮疑惑看向上贤,突然反应过来,尴尬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 阿阮紧张,结结巴巴道:“那那什么,我我不是故意…故意的,我、我就是…” “没什么,”上贤声线有些不稳,打断道:“你说的很关键,贫僧、贫道以为是有这个可能。宜安身为嫡女,从小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宜宁是庶女,生活不尽如意…” 阿阮见上贤无意追究,自己也当作无事发生,默默起身继续抹药,顺着接过话题:“诶,我怎么 不记得宜安从小锦衣玉食?她不是从护国寺长大的吗?”阿阮困惑不解,毕竟她睁开眼就是在护国寺小院里,刚好那天要回府,拖着两步就喘的身体走了一路望不到尽头的阶梯,还是回到国公府麻衣布裙换成绫罗绸缎才觉得这是大小姐过的日子,消了些对上贤的怨念。 “不是,是贫道怕善信不能很好符合宜安性格,被天道发现,所以安排宜安从小在护国寺生活,避免有亲近之人,等到善信附身,贫道却发现妖的魂魄不适应宜安的身躯,导致善信体弱。” 阿阮仍旧疑惑,一个人再没有亲近之人,别人也会从平常小事中发现不同,进而产生怀疑,“繁星呢,她是跟着宜安一起去的护国寺,她就没感觉到宜安换了个人?” 上贤疲惫叹气:“善信,贫道亦修炼多年,不能改变多数人,改变一个小姑娘的记忆还是轻而易举,让她相信你就是宜安,这是必要的。” 见上贤面有倦色,且外面天色不早,这一个月来国师率领众僧日夜跪拜佛祖,降下恩典,已是身心交瘁,疲惫不堪,阿阮也不多叨扰,已经按揉了一刻钟,药性渗入肌理,膝盖的红肿还是没怎么消退,治病的事不急于一时,只能慢慢调养。又叫来下人端来热水净手,随意叮嘱两句,便回国公府了。 秦姑娘走了,下人搬走国师的泡腿药浴,见国师没什么吩咐,又见国师耳廓通红,多嘴问了句:“大人,这屋子是不是热了,要不撤下去两个火盆?” 国师看着被阿阮咬了一口的点心,心不在焉:“是吗?那就撤下去吧。” “是,大人。” …… 等阿阮回到国公府,已是华灯初上,把从街市买来的零嘴送给丫鬟们,自己施然然脱了披风,向桌边走去。 繁星接过披风,正准备叠好放在架子上,垂眼却看见宜安后腰衣衫破了一块,下方还有些脏污痕迹,繁星有些担心,毕竟姑娘总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国师府,还总在黄昏才回来,又不愿带侍卫,再怎么也不能孤男寡女私下会面,即便那人是不婚的国师,但主要的还是姑娘的安全,虽说两家府邸并不远,可要是碰见巷子一些地痞流氓小混混,可就太危险了。 “姑娘,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衣裙后腰这里破了一些。” 宜安伸手摸摸后腰,不规则的绸缎破口划拉出线头,准确来说应该是尾椎那一块,想是摔了一下把衣服蹭破了,宜安摆摆手,说道:“没事,不小心蹭地上了。晚上有什么吃的?” 繁星回道:“近日天比较凉,厨房熬了些薏米山药粥,还有中午剩的鲜虾饺和酥饼,姑娘想吃什么?” 宜安舔舔唇,在上贤那一口热茶都没喝上,便道:“山药粥吧,再煮壶清茶热着,先端盆热水净净手。” “是,姑娘。”繁星有条不紊得使唤小丫头们端水传话,俨然是贴身大丫鬟的风范,宜安又想到一个月前见宜宁时,陪嫁的两个丫鬟一个不见踪影,一个不听主子命令,真是为宜宁忧心,可是如今她身处后宅,无能为力,见上一面都要找半天时机,更谈不上开导她的心结… “唉…”宜安手撑着下巴,愁的皱眉叹气。 朗月提着食盒过来了,一样样摆在桌子上,除了熬得香浓的米粥,还有一些小菜点心,真是体贴周到。繁星也收拾好了衣橱,整理了明天要穿的衣裙内衫,帮着朗月拾掇,听见宜安这声叹息,纷纷询问宜安怎么了。 宜安问:“如果你们的姊妹与一个人成婚,这个人只是为了姊妹的…钱,姊妹也过得不如意,你们会如何?” 朗月繁星对视一眼,朗月开口:“姑娘,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唔,是。”宜安拿着勺子缓缓搅着粥水,斟酌字句。 朗月回道:“奴婢可能会把月钱给她,这样夫家还能对她有所图,即使不好,也不会太差。” 宜安皱眉,很不同意朗月这个说法。如果让宜宁继续和四皇子在一起,白芊和那些侍妾不是省油的灯,凭借着秦国公的功高盖主,四皇子忌惮,这和上辈子宜宁的处境没什么区别,宜安摇摇头说:“朗月,不能总这么柔弱可欺,谁欺负你,你打回去,我肯定站在你这边。”她转头看繁星,“繁星你怎么想?” “奴婢觉得,主要是看当事人意愿。如果姊妹不愿离开,说再多,再苦口婆心也没用,如果她想与那人分开,奴婢拼着这条命,就算让爹娘不喜也要与那人和离。” “嗯,若是那人实在不是良人,拼了命也不能和离呢?”宜安赞同点头,示意繁星继续。 “那人是不是作奸犯科?这样咱们可以去府衙告状,凭着咱国公府出来的身份,多大的官也得卖个薄面。” “若是权势滔天,就算父亲也无可奈何呢?” “恕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能不能…”繁星压低声音,凑近宜安耳朵,“能不能悄悄杀了那人?” 宜安挑眉诧异看着繁星,这小丫鬟是和宜安一同在护国寺长大的,看着开朗活泼的,没想到护国寺的佛光都没净化了这胆大心思。 宜安神色一凛,摇摇头,说:“不行,那人不能死。”四皇子是要继承大统的,现在杀了他,局势一变,上贤还不知要怎么说自己。 看到宜安反应,两丫鬟对视一眼,转身关紧屋门窗户,齐齐下跪。 宜安不解,疑惑问道:“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就跪下了,快起来…” 两丫鬟请罪道:“姑娘,奴婢二人知道您说的是三姑娘,婢子们不想您与三姑娘走得近了,姑娘还是不要管三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