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凰枝》 第1章 他瞎你哑,正好般配! 幽暗阴潮的柴房里,粗暴残冷的鞭响似惊雷炸开。 “丑八怪,你竟敢对本王下药!今日若不是如雪……本王就要被你玷污了身子。” 沐云歌被抽得浑身鞭痕,血肉模糊。 女子的嘤哭声从旁传来,衣衫凌乱的沐如雪红着眼眶,楚楚柔弱:“我知道姐姐爱慕太子殿下,可你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 沐云歌恨恨地怒瞪她一眼,虚弱辩驳:“那壶茶水分明是你递给我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男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一阵耳鸣。 楚元德暴怒:“你还想往如雪身上泼脏水,实在是歹恶之极,本王今天非要杀你泄愤……” 沐如雪慌忙拽住他,抽泣出声:“求太子殿下看在如雪牺牲清白救你的份上,饶我姐姐一命!” “如雪,你就是太善良。本王发誓,从今往后绝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沐如雪眼敛微垂,香肩颤抖:“如雪是失贞之人,受不起太子殿下的深情,我也无颜再嫁给定王,只能以死明志。” 楚楚倩影映入男人眸底,犹人见怜。 楚元德眸光阴鸷而暗沉:“你失贞是为救本王,本王绝不会让你死。这贱人居心叵测,就由她替你嫁入定王府。反正……七皇弟要娶的也只是丞相府嫡女的身份。” 沐云歌虽然相貌丑陋,但也是丞相嫡女,由她代替沐如雪嫁给定王,正好合适。 沐如雪眼底一闪而逝的欣喜,她绞尽脑汁布下这个局,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个结果。 这一幕,正好清楚落入沐云歌的眼睛里,她失声冷笑:“我终于明白妹妹所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替你嫁给那个瞎了眼的定王……” 又是啪啪两声鞭响,血光四溅。 火辣辣的痛感在沐云歌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楚元德的暴吼声炸开:“让你替嫁是本王的主意,与如雪无关。一切后果都有本王来承担!” 这贱人竟然当着他的面信口雌黄,诬蔑如雪。 沐云歌咬紧牙,眸底透着倔强:“我不嫁!” 她胆敢公然挑衅太子殿下的威严,着实惹恼了楚元德,他一把紧掐住她的脖子:“嫁?还是死?两条路你自己选!” 沐云歌憋得脸色青紫,脸颊上骇人的脓包暗疮,显得愈发丑陋。 她紧咬牙关,费劲的从喉缝里逸出二个字:“不……嫁!” 楚元德气得脸色铁青,额间青筋暴鼓,手下的力道更加重了几分。 眼看着沐云歌的脸色愈来愈难看,身后凝着这一幕的沐如雪心里暗暗着急,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掐死了沐云歌,明日大婚她该如何收场? 沐如雪故技重拖,楚楚抽泣:“求太子殿下手下留情,让我单独劝劝姐姐可好?” 楚元德眉心紧蹙,终还是松了手:“如雪别怕,本王会为你作主!” 他警告的眼神恶狠狠瞪了眼沐云歌,这才摔门而去。 阴森的柴房里,空气更显寂冷。 沐如雪脸上的羞楚娇态瞬间褪尽,眸底多了一股子狠劲儿—— “我劝姐姐别再执拗了,你乖乖替我嫁给定王,反正他现在瞎了眼,也看不见你这张丑脸有多恶心,说不定还会与你行鱼水之欢,你这个丑八怪也能有机会尝尝男人的滋味……等妹妹将来当上太子妃,不会忘记姐姐的恩情!” “定王还没眼瞎时最受皇上宠信,那时你们母女可是卯足了劲儿,越过我这个嫡长女抢了这份婚约。现在他眼瞎大势已去,你不甘心再嫁给他,又借我之手对太子下药,失了清白之身也在所不惜!” 沐云歌清冷虚弱的声音透着轻蔑嘲意:“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绝不会替你嫁给定王!” 沐如雪美艳的面孔变得扭曲,嘴角的笑容漾起一丝诡异残冷,朝着沐云歌步步逼近。 “有太子殿下为我撑腰,嫁与不嫁……可由不得你!” “你想干什么?” “我刚才和姐姐说了这么多知心话,却又担心日后姐姐嫁去定王府一不小心说错话,只好给你喂点哑药,他瞎你哑,俩人倒也十分般配。” 看似柔弱的沐如雪,出手出奇地快狠准,摁压着虚弱的沐云歌,硬将一包药粉灌进了她的嘴里。 沐云歌身受重伤无力反抗,奋力一口狠狠地咬上沐如雪的手背。 她这一口,似是拼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血腥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散开来。 “啊——” 沐如雪痛得大呼出声,用力甩开沐云歌,摔滚到旁。 砰的一声响,楚元德破门而入,他一眼便看见了沐如雪血淋淋的手。 “如雪,你没事吧?” 沐如雪又气又恼,可在太子面前不好发作,又恢复楚楚姿态:“姐姐不肯替嫁我不怪她,她咬我……也是因为气我坏了她和太子殿下的好事儿……” “她都把你伤成这样,你还替她说话……” 楚元德气得脸色发青,狠命一脚踹向沐云歌的腹部。 沐云歌痛得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她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半个音也发不出来。 “贱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明日都得穿上嫁衣,代替如雪嫁进定王府!” 沐云歌虚弱抬眸,正好看见男人身后的沐如雪,杏眸深处漾荡的得意之色。 他们二人,这是逼人太甚! 沐云歌突然笑了,口里鲜血喷涌,楚元德和沐如雪的脸色几乎同时骤变。 “她咬舌自尽了!快……传大夫!” 第2章 我们和离吧!谁也不耽搁谁! 檀香袅袅,昏黄光线中沐云歌艰难地半眯开眼。 记忆里实验室爆炸,她眼前一片白光,再睁眼发现自己蜷缩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四周一片火红喜色,床上铺着火红金线缎被,对面摆着紫檀雕螭案台,壁上挂着墨龙大画,古色古香。 这是哪儿?有人吗? 沐云歌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她怎么哑巴了? 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头痛,大量不属于她的陌生记忆排山倒海的涌来。 身体的原主沐云歌,是西晋国丞相沐睿的嫡女,昨日遭到太子和妹妹沐如雪强行逼嫁,不甘受辱,咬舌自尽,却被他们用百年老参吊着最后一口气,嫁进了定王府。 身体的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让沐云歌真切感受到了原主受到的伤害。 可她现在却连话也说不出来,不禁懊恼地捏紧了拳头,手指紧握之间,似是触碰到了什么。 皓腕灵光一闪,在她眼前出现一道仿若虚拟的银色光门。 沐云歌有些激动,她没想到太空材质的门禁手环和医疗实验室都跟着她穿越来到异世。 她忍着伤痛从床上爬起来,走进那道光门,实验室里一切都完好无损,完全没有经历过爆炸的痕迹。 医疗实验室里都是全球最顶尖的各种医疗仪器、药品及手术设备。 沐云歌压抑着内心的惊喜,理智且迅速来到声带检测仪前,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知道原主是被沐如雪灌了哑药。 果不其然,从仪器屏幕上清晰可见,有清晰的残留物黏附在她的声带上,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真正损伤声带,造成永久性失声。 实验室明亮的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满是红肿脓包的丑陋面容,发髻高绾,珠翠簇落,流光溢彩,除了那张丑陋的脸,一切都很完美。 沐云歌仔细看了看,原主是因为皮下油脂分泌过旺导致的毛囊堵塞,不懂洁面加上毛囊发炎,日积月累,才变得满脸红肿脓包,治疗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眼下她的额头很烫,脑子有些昏沉,体温三十九度,为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她迅速给自己注射了抗生素,再服下退烧药,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下,争分夺秒为声带做了微创手术,取出黏附在声带壁上的发病灶。 术后只需要稍作休息,她便能开口说话了。 她离开实验室前,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原主记忆里的定王楚元戟并非善茬,曾血战沙场,叱咤风云,如今眼瞎被丞相府调包换了新娘,他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沐云歌为以防万一,随手从实验室里拿了一支微型麻醉剂。 喜房内,红烛黯淡,七尺宽的沉香雕花木床前,绣洒金珠银线的罗帐风起绡动,层层叠叠。 静谧的院子里,有熟悉的抽泣声传来:“求求定王……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女儿……云歌……” 房间里,沐云歌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张和善面容,原主的母亲向珍雁原本是正室,后因姨娘杜美兰得宠挑拨陷害,沐丞相宠妾灭妻,向氏沦为府奴,杜氏被扶为正室,向氏所出的沐子胥和沐云歌都交给杜氏抚养。 这向氏的音容笑貌,竟与沐云歌早年病逝的妈妈一模一样。 沐云歌不由地推门而出,一眼便便看见了跪在院子里的向珍雁,定王府的家仆正在对她发难。 “相府好大的胆子,嫁过来一个将死之人,现在又跑来个老婆子闹腾,是存心要找定王府的晦气吗?来人,杖刑侍候!” 定王府娶亲,是为了给定王冲喜,可不是为了触霉头! “住手!” 沐云歌一声厉喝,她的嗓子能开口说话了。 她一身凤冠霞帔,不用亮明身份,所有人也能看得出来她是谁。 向珍雁见到女儿,又惊又喜:“歌儿,你……还活着……” 相府逼迫沐云歌替嫁,向氏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花轿抬走却无能为力,但她担心沐云歌到了定王府是死路一条,于是豁出性命闯入定王府,倘若救不了女儿,她愿意黄泉路上与女儿作伴。 沐云歌莲步款款走到妇人面前,熟悉的容颜憔悴,鬓角花白,看得她不由一阵心疼。 十二岁那年妈妈病逝,沐云歌就发誓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拯救病患,挽救生命。 二十五岁她荣获了全球医学研究最高奖项,手术刀下救过无数生命,研究的抗癌药让成千上万的病患重获新生,却没想到因实验室内甲烷泄露爆炸身亡。 异世能再见到妈妈,或许就是上天对她最好的安排! 沐云歌一把将向珍雁扶起,冷目横扫周遭:“谁都不许伤害她!” 她的余光,在落到长廊尽头时,突然停顿下来。 一道火红喜袍的高大身影斜倚在朱柱旁,阴影遮住了他的五官,却能让人清楚感受到如同鬼魅的阴冷气息。 那个人,应该就是传闻中瞎了眼的定王。 朱柱旁,男人的声音更如同冰窟窿里冒出来的,寒气逼人:“定王府的人,凭什么听你的?” 沐云歌盯着那抹暗影,语气无比笃定从容:“就凭我现在的身份是定王妃!” 她就算是替嫁,那也是定王府三十二抬大轿,明媒正娶进来的定王妃。 朱柱旁的那道魅影缓缓走了出来:“就凭你这个京城第一丑女……也配做本王的妃?” 定王楚元戟,相貌俊逸非凡,剑眉如鞘,鼻峰挺拔,那双琥珀色的鹰瞳,透着异于常人的深邃。 他每走一步,沉稳中都带着逼迫人服从的霸道气势。 沐云歌盯着步步逼近的男人,他步伐稳健,能根据声音精准判断方位,若是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他双目失明。 她毫不客气的反讥:“定王不愿意娶个丑八怪,我同样也不想嫁给一个瞎子!不如我们现在就和离,谁也不耽搁谁的前程!” 京城四绝的沐如雪不愿意嫁给瞎眼定王,沐云歌长得丑就活该倒霉吗? 若真说起来,定王与她也是半斤八两,强不到哪里去! 楚元戟冷嗤一声:“从你进了定王府的大门,就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第3章 定王愿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楚元戟正在气头上,相府当他眼瞎心也瞎了吗? 用个丑八怪替代京城四绝的沐如雪嫁过来,他若不杀鸡儆猴,定王的声威何在? 男人的语气透着杀机,沐云歌黑睫微敛,瞥了眼身侧的向珍雁,突然开口:“定王先放我娘离开王府,你我之间再做了结,如何?” 楚元戟一挥袍袖:“放她走!” 相府的下堂妇,于他而言只是无关轻重的角色。 向珍雁满目担心,自是不肯离开。 沐云歌压低了嗓音:“娘,你先回去,女儿自有办法脱身。” 闻言,向珍雁半信半疑,沐云歌眸光笃定朝她点头,让她安心离开。 直至向珍雁身影消失在辰光阁外,楚元戟的冷讥声扬起:“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脱身。” 沐云歌方才对向氏的低语,他竟都听见了,眼瞎之人的听力要较常人敏锐,确实不假。 “我想和定王做笔交易。” 楚元戟唇角勾勒着冷魅:“死到临头,你还想拖延时间?来人,先去了她一身污秽,再执杖刑。” 沐云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大桶狗血就将她淋了个透心凉,血腥潮湿牵扯着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紧接着,她就被人摁压在地,厚实的木杖狠狠落下,每一下都结实火辣,夹杂着旧伤的痉挛,痛得她浑身发颤:“定王若是打死了我,这世上就没人能医好你的眼睛了。” 楚元戟压根儿就不可能信她:“口出狂言!沐睿那只老狐狸,生的女儿也没一句实话,给本王用力打,打死为止……” 既然沐睿让她来送死,那他就成全那只老狐狸! 沐云歌凭着原主的记忆和刚才的短暂观察,急切做出判断:“定王眼睛的最初症状,是时常看见眼前有飞蚊,或者有漂浮物某一方位有闪光感,渐渐眼前有阴影遮挡,或者是视野缺损,最后才失明。” 她忍着杖板的疼痛,再次大声喊话楚元戟:“倘若定王的眼睛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就真的难以复明了!” 楚元戟火红的袖袍轻轻挥舞,手指动了动,落在沐云歌身上的木板瞬间停了下来。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沐睿竟然连太医府的人也收买了……” 除了宫中太医,他的病情不可能有外人知道。而这个女人对他的眼疾情况了如指掌…… 沐云歌不禁冷笑:“外界都传闻定王睿智,千里之外也能运筹帷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沐睿就算知道你的眼疾详情,他又怎么告诉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嫡女?” 这一刻,楚元戟确实有些动容。 沐云歌不失时机地接连道:“还有太子……今日替嫁之事,若没有他给相府撑腰,沐睿也不可能有这个胆量。难道定王真愿意被太子殿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她的话,确实触到了楚元戟的痛处,若非他突然眼瞎,陛下还会有所顾忌,不至于这么快就立下三皇子楚元德为太子。 而沐睿那只老狐狸,两朝元老,圆滑精明。 他深知楚元戟虽然战功赫赫,眼瞎后势力必然也会被削弱,绝不可能再继承大统。而他也不会将京城四绝之一的沐如雪嫁给没有前途的皇子,于是丑女沐云歌就成了替嫁羔羊。 楚元戟眉心紧锁,眼睛失明让他内心烦躁:“宫中太医对本王的眼睛也束手无策,你一个相府嫡女又有何本事?” “定王让我一试又何妨?反正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好,本王就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招!” 男人允许她先回屋梳洗更衣,沐云歌趁着独处的机会,给伤口做了处理,服用了消炎药。 她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再次被带到了楚元戟的面前。 “既然定王殿下答应了让我替你医治眼睛,那就得遵从医嘱,我在治疗时绝不允许有第三者在场。” 她的要求,也加深了男人的疑心。 “你究竟有何居心?” 沐云歌嗤笑:“我一个身负重伤的弱女子,定王还怕我不成?” 明知道是她的激将法,楚元戟还是一咬牙:“好!杜随,你先退下。” 他巴不得她心存歹意,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扭断她的脖子,再给相府安个刺杀的罪名,以泄心头之恨! “是!” 杜随目光复杂,再深瞥沐云歌一眼,方才退下。 火红灼眼的喜房里,只剩下沐云歌和楚元戟二人。 楚元戟冷声扬起:“你先说说打算怎么治本王的眼疾。” 虽然答应了让沐云歌一试,但还是要先听听她的说辞,也好辨别她究竟是信口雌黄,还是确有依据。 “如果我没有猜错,定王的身体或头部曾受过重创,而造成了眼睛视网膜脱离,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现在要通过手术恢复视力。” “手术?你把话说清楚!” 楚元戟眯眯眼,这女人的判断倒是并无差池,只是她说的手术,听起来有些悬。 沐云歌坦白相告:“视力手术的过程很复杂,需要定王无条件地信任我。” 其实接下来不仅是手术的复杂,其它问题都会连蹱而来。 首先是要带楚元戟进实验室能用仪器确诊病情,然后无菌手术室也在实验室内,整个过程各种机械和仪器都会发出声音,定王肯定会产生怀疑! 与此同时,楚元戟冷冽的回答响起:“本王不可能相信你!” “那就恕我无礼了!” 沐云歌早就料到男人的回答,刚才问话时已暗暗准备好的麻醉剂,迅猛扎进男人身体,再用手环打开实验室的光门,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楚元戟拖拽进去。 利用仪器很快确诊,男人确为视网膜锯齿缘离断,穿孔性外伤造成的视网膜脱落,需要及时手术。 从全身消毒,到将男人搬进无菌手术室的手术台上,沐云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她眼下也没有选择,医好楚元戟的眼睛,是她唯一可以谈条件的资本! 绗?绔?绛夊ス闇插嚭鐙愮嫺灏惧反 长安街上热闹非凡,大街小巷人声鼎沸,路上有不少摊贩已成功地吸引了沐云歌的视线,捏泥人的、用藤条编蚂蚱的、画糖像的,各式各样,看得她眼花缭乱,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满眼艳羡地穿梭在街道上,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阿伯,我要个小白兔的糖像。” “大婶,给我编个蚂蚱,不……给我编一串蚂蚱!” 沐云歌左手拿满了糖葫芦,右手是新买的头簪,她已经在这条街上来回扫荡几遍了,身上大包小包,开心得不得了。 “王妃……” 有人在身后轻拍她的肩,沐云歌回头看见了天竺和玉树。 “你们两个来得正好,一人一串糖葫芦。” 沐云歌将手里的糖葫芦塞给她们一人一串,依然是满脸高兴。 天竺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无奈摇头:“王妃迟迟未归,王爷派奴婢们出来寻找。” 从沐云歌刚才被赶下马车的地方,距离定王府最多不过半柱香的脚程,可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男人还未等到她回府,便派了天竺和玉树出来寻她。 天竺和玉树原本还担心王妃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看见的竟是沐云歌如此欢快买买买的画面,如果让王爷知道…… 沐云歌这才惊觉,想起自己是被楚元戟从马车上撵下来的。 “坏了……” 她急急将身上的大包小包塞给天竺和玉树,手里只留下一把糖葫芦,朝着定王府的方向飞奔而去,也顾不得牵扯到了伤口的疼痛。 没多远,往定王府方向的街头巷口围了好多人,沐云歌也只好放慢了脚步,又忍不住好奇地挤进人群朝里看了一眼。 巷口墙角边,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跪在地上,粗布简衣,清瘦修长,面前铺着的破竹席上躺着位面色青乌的妇人,应该死了没多久。 【卖身葬母】 殷红的血迹在竹席上未干,少年手指上还有明显的伤口,看得沐云歌心头一颤。 小小年纪要卖身葬母,定是走投无路! 周边围观的人是不少,但也都只是看热闹的,并无一人想要真心出手相助。 沐云歌摸了摸腰间的银袋,刚才买东西花费了不少,但剩下的几两碎银应该足够帮这位少年安葬母亲了。 她取下银袋,走到少年面前:“拿着,好好安葬你娘。” 那少年微怔,仰头望向沐云歌,映入眼帘的除了华丽面纱,只有一双黑矅石般灵动的雾眸。 还没等少年应答,银袋已经塞入他手中,沐云歌顺势还塞给了他一根糖葫芦:“这个也送给你,甜食能让你心情好过点。” 等少年从迷懵再回过神来,他面前的神仙姐姐已经消失不见了。 沐云歌又多管了一码闲事儿,奔回王府的脚步更快了,她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可千万不能惹恼了楚元戟。 她身后翡翠楼雅间半掩的窗边,有双锐利的鹰眸一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八殿下,这位定王妃看着倒像个善人。” “本王总觉得她不简单,你继续派人盯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暮色如烟,夕阳从云层间渐渐隐去。 沐云歌来到辰光阁外,杜随一眼就看见了她。 “属下见过王妃!” “呃……王爷呢?” “王爷正在偏堂饮茶,王妃请便。” 杜随并未阻拦她,让出一条道来。 沐云歌黑睫忽闪,瞥了眼手里仅剩的两串糖葫芦,轻笑着塞进他手里:“杜侍卫,这串糖葫芦是给你的。” 没等杜随开口拒绝,她已一阵风似的进了辰光阁。 偏堂玄关处,沐云歌小心翼翼探出头,看见楚元戟坐在木案前茗茶。 紫金玉冠,清华尊贵,虽然眼睛蒙着一层薄纱,却依然无损他俊逸出尘的气质。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 楚元戟冷峻的嗓音传来,不难听出训斥之意。 沐云歌老老实实从玄关后面走了出来,灵眸流转:“今日让王爷误食沾了狗血的糖是我的错,所以……我特意买了糖葫芦来向王爷赔罪……” 隔着眼睛的薄纱,楚元戟看见一团黑影递到了面前,他稍作犹豫,冷漠地伸手接下了那串糖葫芦。 沐云歌暗舒了口气,接连讨好:“我来帮王爷换药。” 来辰光阁前她已先回逍遥阁取了眼药和纱布,趁着帮男人换药的机会,她其实还有事相求。 楚元戟态度冰冷,闷沉应了声,算是默许。 沐云歌动作娴熟地帮男人换药的同时,试探出声:“王爷,明日是成婚的第三日……” 新婚第三天是回门日,新婚夫妇得携带礼物回娘家,回娘家的礼物她都准备好了,也就是今日在长安街上买的大包小包,还给母亲向氏买了一支玉簪。 她没指望楚元戟陪自己回娘家,可是她不能不回。 楚元戟的嗓音平静无波:“你想回相府?” 沐云歌点头:“我想回去看我娘。” 依然是轻轻幽幽毫无波澜的低沉嗓音:“以后这种事情都不必向本王禀报,你自己作主便是。” 沐云歌听清后差点雀跃的跳起来,也就是说她以后可以自由出入王府,没有人会干涉她行动自由。既便心中窃喜,她还是压制住这份喜悦,有条不紊的帮男人换好了眼药。 “药换好了,云歌先行退下,不打扰王爷茗茶雅兴。” 楚元戟朦胧的目光中,也能清楚感受到女人背影离开时的雀跃,凤眸染上墨色,瞳若寒星,再度深凝向手中那串糖葫芦,若有所思。 从沐云歌替嫁进入定王府、为他医治眼睛、入宫请安直至此刻,他一直默默观察她,总觉得沐睿让她替嫁进王府不同寻常,却又未在她身上看出端倪。 绗?绔?璋佹暍鍔ㄦ垜瀹剁帇濡冿紒 僻静落破的小院,收拾得井然有序。 向珍雁正费劲将挑来的水倒入院里破口的大缸。 “妈……娘……让我来吧!” 沐云歌扯下面纱揣进怀里,赶紧上前帮忙,她拎起水桶时手臂用力牵扯到了伤口,闷闷痛哼了声。 天竺和玉树齐齐上前:“王妃,挑水的活还是交给奴婢们吧。” 向珍雁察觉到异样,心疼的眼泪又在眶里打转:“歌儿,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那天娘都看见了,鞭痕的口子手指那么粗,人能活下来都是万幸……” 沐云歌轻松笑应:“娘放心,我福大命大,伤口已经结痂,很快就能好了。” 见妇人半信半疑,她还特意捋起了袖子给妇人看。 看见女儿伤口确实结痂,向珍雁又开始担心:“这么深的伤肯定会留疤……” “娘放心,定王府有的是名贵药材,女儿的伤不会留疤的。” 提到定王府,向珍雁小心翼翼拉着女儿到旁侧,压低嗓音:“歌儿,定王他……对你如何?有没有因替嫁之事迁怒于你……” 沐云歌明眸闪烁,唇角勾扬:“定王对我很好。刚才他还帮女儿训斥了杜氏,当时爹爹脸都黑了……” 向珍雁内心百味陈杂,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些失魂地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妇人也清醒过来:“你们都还饿着肚子吧?是娘糊涂了,我这就给你们做吃的。” “我想吃娘煮的番茄鸡蛋面。” 沐云歌几乎是脱口而出,更像是身体原主最后的念想,说完连她也愣了愣。 向珍雁却是破涕为笑:“你们兄妹打小都好这一口面,娘这就给你做。” 炊烟袅袅,院里的小木桌前很快就摆上了四碗香气扑鼻的番茄鸡蛋面。 “天竺、玉树,都坐着一起吃吧。” 俩丫鬟小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似的,沐云歌冷脸敲了两声桌子:“这是命令!” 天竺和玉树面面相觑,拘谨地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向珍雁对两小丫鬟也极是客气:“帮我挑了一缸水,辛苦你们了,都尝尝我做的番茄鸡蛋面。” “谢过夫人。” 天竺和玉树很快就没那么拘束了,几人吃着面,说说笑笑。 面还没吃完,院子里就来了不速之客。 沐如雪带着几名鬽形大汉闯进入院子,她手上还缠着纱布,被沐云歌咬下的伤口显然还未愈合。 她来势汹汹,当看见沐云歌那身华服时眼底闪过艳羡,下一瞬怒火似烧得更旺,直指向沐云歌:“贱人,你到底和白家小姐都说了什么?早知你还能开口说话,那天的哑药我就该再下重些……” 这气势汹汹的排场吓坏了向珍雁,她连声赔着不是:“二小姐,歌儿才刚回门,肯定是误会……” 沐云歌脚步朝前,不留痕迹将妇人护在身后,轻蔑冷笑:“妹妹放心,我在白家小姐面前还给你留了几分薄面,并未将你对太子下药行合欢之事说出。不过……白家小姐倒是兴冲冲地告诉我,皇上很快就会给她和太子指婚!” 沐如雪被她当着众人的面戳穿,又听到皇上即将为太子和白姜荷指婚的坏消息,顿时恼羞成怒:“你……还敢胡说八道,来人,给本小姐撕烂她的嘴。” 几名彪形大汉正要上前,玉树拔出腰间佩剑将人拦下,英姿飒爽,眸带杀戮:“谁敢动我家王妃,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沐如雪这才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两个陌生丫鬟,都是定王府的人。 她冷笑讥讽:“姐姐可真厉害,替嫁不仅没惹恼定王,还赏了你如此昂贵的华服,想必新婚之夜姐姐在王榻上花费了不少力气。你说……王爷他若是眼睛没瞎,云雨之间看见你这张丑脸会是什么表情?” 她似是觉得对沐云歌的羞辱还不够,又补上一阵狂笑:“哈哈哈……王爷若是眼睛没瞎,看见你这张丑脸肯定恶心作呕……” 就在这时,紫金色的袍角划破小院的石廊,楚元戟冷漠威严的嗓音让气氛瞬间冷至冰点—— “本王也同样好奇,我若是眼睛没瞎,嫁入定王府的究竟会是相府的哪位嫡女呢?” 他身边同行之人除了杜随,还有丞相沐睿,刚才沐如雪的那番话,清楚落入所有人的耳朵,也戳破了沐睿和楚元戟之间的那层隐晦。 沐睿让这一句话吓得惊魂未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沐如雪,慌忙抱拳行礼向楚元戟赔罪解释:“微臣惶恐,相府长女云歌相貌普通但贤良淑德,小女如雪虽然貌美却娇蛮任性,老臣也是思量再三,才决意将云歌嫁入定王府,绝无蔑视殿下之意。何况……长幼有序,姐姐未嫁,妹妹先嫁确实不妥。” 既然那层纸捅破了,也总得有圆话的说辞。 楚元戟突然勾起唇角:“丞相考虑的极是,眼瞎之人确实不在意容貌,更注重品性。不过……本王却为丞相担心,像二小姐这般娇蛮跋扈的性子,日后京城之内怕是无人敢娶!” 他的话说得漫不经心,字里行间却都耐人寻味。 说完,楚元戟一拂袖摆,冷幽幽丢下一句:“本王先行回府,王妃随意。” 望着男人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沐云歌知道他在生气,刚才那句‘王妃随意’是让她不用回定王府了吗? 沐睿的身子亦是明显一僵,就算定王瞎了眼,身份也还是尊贵的七皇子。 刚才被吓傻了的沐如雪,回神后第一反应,是泪眼汪汪地抱着父亲的胳膊求援:“爹爹,皇上就要给太子和白姜荷指婚了,你快帮女儿想想办法呀!” 这句话,无疑对沐睿又是当头一棒。 他冒着得罪定王的风险,就为了送女儿沐如雪坐在太子妃之位,怎么突然就变了天,户部尚书的女儿白姜荷抢占了先机。 “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沐如雪被父亲凌厉的眼神吓到,连摇脑袋手指向沐云歌的方向。 沐睿眉头皱起:“你还知道些什么?一五一十全都道来……” 绗?0绔?鑰佺嫄鐙歌鍑烘墜浜嗭紒 向珍雁见沐睿脸色黑沉,担心他迁怒于女儿沐云歌,暗下扯了扯女儿的衣袖,暗示沐云歌态度恭敬地好好回答。 沐云歌可不怕沐丞相,这个爹对她不仁,她也没必要客气:“白家小姐亲口告诉我,皇上很快就会下旨给她和太子指婚,爹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胆敢这样和你爹说话……” 沐睿气得脸颊抽搐,抬手便是一巴掌甩过来,力量被一只纤手在空中拦下。 玉树紧攥住沐睿的腕,力气大得惊人:“丞相得罪了!奴婢奉王爷之命保护王妃,不得有闪失。” 沐睿此刻也冷静下来,他差点忘了自己不受待见的这个丑女儿,现在的身份是定王妃,他只能将一肚子火气憋回肚子里,态度瞬间软了下来。 “歌儿,爹知道替嫁之事你心有怨气,可……爹也是迫不得已,如今事已至此,我们父女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沐云歌自嘲地勾起唇角:“没想到我这个丑八怪也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向珍雁再次拉扯女儿的衣袖,眸光严厉:“歌儿,在你爹面前不得无礼。” 沐云歌收敛了锐气,娘的话她还是会听。 沐睿似是没有想到向珍雁会维护自己说话,眼神闪过一抹复杂:“歌儿,借一步说话。” 他要单独和沐云歌谈话。 沐云歌对视上妇人恳求的眼神,顺从点下头,跟着沐睿进了屋。 当沐睿迈步进屋,发现家徒四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才缓缓开口:“歌儿,爹知道你向来与你娘亲近,只要你帮爹度过这一关,不论你提出什么要求,爹都答应你。” 沐云歌眯眯眼:“爹想让我做什么?” “稳住定王,别让他背地里给相府使绊子!” “我还是不明白爹的意思。” “替嫁之事定王虽未再追究,可老夫心中仍感到不安,在如雪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下来之前,爹要你尽自己所能讨定王欢心,别让他给相府惹事。” 沐云歌微惊:“可是太子殿下和白小姐……” “只要皇上御旨未下,一切就还有转机。” 沐睿笃定打断了她的话,眼神耐人寻味,显然心里主意已定。 沐云歌理了理思绪,重复一遍:“我只需要在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之前,不让定王给相府找茬添乱,爹就能答应我提出的任何要求?” 她强调的是太子的婚事,至于太子的良配最终是谁,与她无关! “没错!” “如果我要接我娘离开相府呢?” “可以。” 沐睿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沐云歌从沐睿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一丝留恋,不禁更为向珍雁付出的感情不值。 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好!” 离开相府后,沐云歌坐在马车里,满脑子都是楚元戟今日拂袖离去的背影,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句句耐人回味,看来如沐睿所料,替嫁之事男人绝不会就此翻篇。 如果楚元戟真要与相府为难,她该如何阻止? 沐云歌脑子里忽闪过一道灵光,秀眉上挑,她可以用助于眼睛恢复的借口,将楚元戟支走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这样他就没有机会给相府使绊子了。 至于沐睿那边,他要如何想办法帮沐如雪得到太子妃的位置,沐云歌并不关心,她要的是早日能将向珍雁接出相府。 定王府,辰光阁。 沐云歌拿着药水纱布,出现在大门口。 杜随守候在门外,一身青衫,俊雅挺拔,见到她行了礼,便放人进了前堂。 沐云歌进屋时,眼睛无意瞥见门角的唾壶里插着一根长长的木签,再走近细看,是串被扔弃的糖葫芦。 她努力将目光从漆色光亮雕刻精细的红木唾壶收回,压抑着内心没由来的失落不开心,深吸一口气,继续朝里走。 越过玄关,看见楚元戟正轻抚着一具人形黄金大叶龙鳞甲,还有盔甲前面摆放的宝剑,男人指尖在盔甲和剑身来回轻轻摩挲,动作无比温柔。 “既来给本王换药,还愣站在那里做什么?” 楚元戟猛的回头,刚才笼罩在他周身的温柔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沐云歌疾步上前为男人换药,黑睫微敛开口道:“王爷的眼伤……看起来恢复得不太好。” “本王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适……” 楚元戟高挺的鼻微皱,显然对这个坏消息不满。 沐云歌异常平静:“伤口正在发炎,等王爷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就延误病情了。” “你的意思……本王现在该如何做?” “伤口发炎是因为京城的气候热了些,王爷若是能往北找个清凉避暑之地,小住一段时日,眼睛定能恢复得像以前一样清亮。” 沐云歌努力稳住声音和情绪,不能让男人察觉到一丝异样。 只见,楚元戟片刻的沉默后,低沉唤了声:“杜随!” “属下在。” “收拾一下行李,明日我们便启程出京北上。” 沐云歌见目的达到,收拾了桌上残余的药纱,先行告退。 望着她的背影,杜随压低了嗓音:“殿下,我们真要出京?” 楚元戟唇角勾着冷魅,俊美而邪恶:“既然她开了口,肯定是沐睿那只老狐狸要出手了,本王不如将计就计,我人不在京城,这京城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儿,也与本王毫无瓜葛……” “可是……王妃她不像是丞相一伙的。” “别忘了她终究是沐家的人!本王让你搜集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全都准备好了。” “临行前都安排妥当,等本王离京后,就等着看京城上演热闹好戏。” “是。” 绗?2绔?浣犲畧鎶や粬锛屾垜瀹堟姢浣狅紒 沐云歌睁眼回头,水眸瞬间瞪大,她看见脏兮兮的小乞丐护在她身后,肩胛负伤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刚才是他帮沐云歌挡下了一刀。 杜随和四名护卫已经抽身飞奔而来,十几名黑衣刺客突然撤退,眨眼的功夫便逃得无影无踪。 空气瞬间恢复了平静,若不是小乞丐满身是血,刚才遇刺的事情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沐云歌一把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先把人扶进屋,他的伤口需要及时止血缝合。” 杜随眼神示意,两名护卫迅速上前帮忙,雷厉风行将少年抬进了屋。 青葱树影斑驳,驿站外只剩下了楚元戟和杜随。 杜随嗓音压得极低:“王妃刚才对王爷舍身相救,不像是做戏!” 楚元戟乌黑的眼珠泛着浅浅的光:“杜随,你说……她会不会是猜出早上的字条有诈?所以将计就计,演了这么一出苦情戏给本王看?” “属下倒觉得王妃性情率真,为人和善,不像有心机之人。” 杜随微垂着头,忍不住想为王妃辩解:“若是让王妃知道……今日那张字条和刺杀之事都是王爷对她的试探,怕是会伤心。” 楚元戟瞥了眼对面模糊不清的人影,嗓音沉下:“你何时开始向着外人说话了?莫非她一串糖葫芦就把你收买了?” 那日他原本以为沐云歌送给自己的那串糖葫芦是给他赔罪,事后才发现婢女侍卫人手一串,她的赔罪根本就是敷衍。 杜随慌忙请罪:“是属下失言,王爷请息怒!” “够了!王妃的事情本王自有定夺。” 楚元戟淡淡瞥了眼驿站内:“还有……那个小乞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差点坏了本王的大事。不过……他敢舍命为王妃挡刀,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杜随摇头:“感觉像是旧识,可王妃刚才说过她并不认识那小乞丐。” “你传令下去,查查这小乞丐的底细。” 楚元戟的话刚落音,突然警惕地望向南面,那边传来急促飞扬的马蹄声,是有人朝着这边来了。 杜随双手抱拳:“属下前去看看。” 很快,杜随便折返回来,与他同行而来的还有八皇子楚元胤和两名贴身护卫。 “七哥为何突然离京?连声招呼也不打。” 楚元胤还未从高头大马跃下,便注意到了地面的血迹,顿时面色骤变:“出了什么事?有人暗杀皇兄?” 他迅速下马,将楚元戟前前后后检查个遍,确定他没有受伤。 楚元戟淡淡一语带过:“我没事!” 楚元胤鹰瞳圆瞪:“莫非……是七皇嫂遇刺了?” “她也无碍。” 楚元戟率先进了驿站。 从刚才沐云歌带着小乞丐进屋处理伤势,约莫过去了一炷香,楚元戟虽知“刺客”出手是点到为止,但想到那乞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应该不会送命吧? 沐云歌庆幸之前从实验室带出来的麻醉剂还剩下一些,也能让眼前半大的孩子少受疼痛之苦,她迅速帮他消毒止血缝合,还喂他喝下消炎药。 “肩胛近两个时辰会没有知觉,你不用害怕。” “我不怕。” 少年开了口,嗓音圆润,透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沐云歌望着他,疑惑却平静:“你为何舍身救我?” 少年沉默片刻,答:“你为何要救他?” “因为他是我夫君,我理应以命相护。” 沐云歌心里想的却是:暗杀楚元戟的人是沐睿派来的,她不能坐视不理。 少年不再回答,空气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从外推开,楚元戟走了进来,他的脸色看起来微微泛红,有些不太自然,身旁跟着八皇子楚元胤和杜随。 “八弟返回京城,把这孩子一并带走。” 楚元胤一脸委屈不甘:“天都落黑了,皇兄要赶我走?” 楚元戟斩钉截铁:“那就休整一晚,明早带他离开。” 负伤的少年抿紧唇:“我不跟他走!” 楚元胤也一屁股坐上椅子,同样倔强:“我也不回京城。皇兄既是说要去太辉观调养身体,那我就陪你去。万一路上又遇到刺客,我也能保护皇兄。” “让你回京……是让你帮皇兄好好查查我今日遇刺的幕后指使。” “那我今晚就起程返京,一定查出是谁想害七哥。” 楚元胤一跃而起,他从小就崇拜皇兄,却不甘永远被皇兄保护,他做梦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护佑皇兄。 楚元戟的眸子朝着受伤的少年望去:“那他呢?” 若非知道皇兄双目失明,楚元胤差点以为他能看见。 沐云歌先开了口:“他是为救我受的伤,我要照顾他直到伤口痊愈。” 那一刀虽不算太深,可少年瘦得皮包骨,肩胛伤处白骨隐现,这么长的刀口必须每日消炎,若是护理不当极有可能造成大面积感染,是会要命的!她必须对小乞丐负责! 楚元戟垂思片刻:“好!那就带着他一起上太辉观,等他伤势痊愈,本王的身体也该调理得差不多了,介时一起返京。” 沐云歌没想到楚元戟能这么爽快答应,激动地冲少年点点头:“王爷答应让你与我们同行,你只管安心养伤便是。” 少年定睛望着她,重重点下头。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乔枫。” 晚饭过后,楚元戟送楚元胤离开,驿站外兄弟俩低语几句。 “七哥当初风光无限,在京城树敌不少,今日刺客之事,七哥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阿胤,你回京后只需将我今日遇刺之事透露给父皇,其余的……就不必深究。” 楚元胤愣了愣,他可是信誓旦旦要找出暗杀皇兄的幕后指使,皇兄现在却让他不要深究。 “七哥……” “听七哥的,不会错。” 楚元戟知道这个胞弟性情耿直,不愿他陷入皇权之争,更不愿让他沦为棋子。 “知道了,七哥。” 楚元胤表面答应,心里想的却正好相反。从小到大都是皇兄保护他,自从楚元戟双目失明以后,错失了太子之位,大婚冲喜被相府替嫁欺瞒,出了京城又被敌人暗杀,这一幕幕就像烙印刻在楚元胤的心上,他比谁都更心疼七哥。 这次,该轮到他来守护皇兄了! 绗?3绔?浜屼汉鍒掓竻鐣岀嚎 皓月当空,夜色渐浓。 沐云歌趁着房间无人打开实验室的光门,想进去再取些药品针剂出来。 这次的时间不似前几回那么匆忙,她细心注意到实验室的针药棉纱仪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医用垃圾也不见了。她再仔细清点药品,发现数量不多不少,就像她前几次从未拿走过针药棉纱。 难道……实验室每关闭一次就会自动恢复原始状态?那也就意味着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用之不尽,现实版的聚宝盆。 这个发现让沐云歌内心雀跃,现在她不仅不用担心医用物资不够用,似乎还能重新筹划如何回归事业。 沐云歌高高兴兴的出了实验室,拿了两剂针药去了乔枫的房间,门口正好碰见了杜随和一名护卫。 “杜侍卫,帮乔枫换好干净衣物了吗?” “那小子太倔,死活不让我们碰,终后我点了他的穴,硬扒了他这身脏衣裳,现在他应该在屋里穿衣。” 杜随扬了扬手里的脏衣:“王妃,你看他这身衣服又脏又破,早该扔了……” 他的话还未落音,忽闻房门一声响,少年从里面冲了过来,一把将脏衣服夺了回去。 乔枫一句话也没说,绷着脸气鼓鼓地返回屋,后肩胛洁白的纱布印出血色,应该是刚才用力之间扯到了伤口,又渗出了血。 杜随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人:“这小子脾气还挺冲!” 沐云歌还是很感谢他:“辛苦杜侍卫了,你下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 “是,王妃。” 大门原本就是敞着的,沐云歌还是敲了敲房门。 乔枫回头见是她,抿嘴耷拉下脑袋,依旧紧抱着那套脏衣裳。 沐云歌走到他面前,温柔道:“已经又脏又破,你还是舍不得扔,为什么?” 少年缓缓抬头,略显拘束:“这是娘给我缝的衣裳,她死了。” 这身衣裳是他唯一的念想。 乔枫说话时始终耷拉着头,声音伤感。 沐云歌明白了,她点点头,将手伸向他:“把衣裳交给我,我帮你洗干净收起来。” 乔枫惊诧地睁大眼睛看着她,慢慢松开了手,他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从衣裳的内袖里抽出一块破布包裹的东西,这才将破烂脏衣交到沐云歌的手里。 沐云歌接着道:“乔枫,我现在要先帮你处理伤口,还得打上一针,然后……你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还得赶路。”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乔枫定睛盯着她,无比安静顺从,就连沐云歌为他注射针剂,少年也一句疑问也没有。 当晚,沐云歌不仅将乔枫的那身破脏衣洗得干干净净,清晨还交给心灵手巧的天竺缝补得整整齐齐,这才给少年送去。 不巧的是,她在乔枫的门口看见了楚元戟。 在旁的杜随暗暗给了沐云歌一记眼神,看起来不太妙。 沐云歌故作轻松地开了口:“定王一大早怎么会在这儿?” 楚元戟面无表情:“本王的眼伤……你是不是没放在心上?” 沐云歌顿时醒悟,昨日乔枫受伤后她便全身心照顾,竟然忘记了给定王的眼睛换药。 显然,此事惹得楚元戟极其不悦,一大早便堵着她兴师问罪。 沐云歌半刻也不敢耽搁,将手中衣物递向杜随:“我先给定王换药,乔枫的衣物劳烦杜侍卫帮我送给他。” 杜随看见她手中干净整洁的衣物,眸光微惊,这不是昨晚乔枫换下的身破旧脏衣吗?完全焕然一新。 楚元戟拂袖转身,沐云歌小心翼翼引路,将男人带到自己住的房间,找出眼药纱布帮他换药。 她换药的动作很轻柔,手指触碰到男人的眉眼,温润柔软。 楚元戟微微皱了皱眉头,京城第一丑女……这双手竟然如此温柔舒服。 “是云歌弄疼王爷了吗?” 沐云歌见男人皱了眉,更加小心翼翼。 楚元戟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本王说?” 他这一问,让沐云歌紧张的手指一僵,莫非男人是猜到了昨日刺客的事情与沐睿有关? 沐云歌内心很纠结,她想揭发沐睿说出字条的事情,可是她也清楚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向珍雁还在相府,她鲁莽行事会害了妇人。 就在她沉默之时,楚元戟如美酒般醇的嗓音再度传来:“你昨日和那小乞丐说的话,本王都听见了。” 沐云歌怔了怔,努力回想自己昨晚都和乔枫说了些什么? 楚元戟沉下声:“本王提醒你,别忘了你我之间只有契约,定王妃的位置不属于你,本王也绝不可能看上你这个丑女!” 男人语气里毫不掩饰地嫌弃,如同一盆冷水将沐云歌浇了个透心凉。 她极其镇定地帮男人继续换完药纱,通身的冷息:“定王请放心,云歌绝不会贪恋定王妃之位,待医好你的眼睛,回京后我从相府顺利接出母亲,我便自请下堂,与定王做个了结。” 清冷无情的一番对话,瞬间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沐云歌此刻冷静下来,不由反省自己前几日确是受了感情左右,差点忘记他们只是利益关系的假面夫妻。 从今往后,她更要懂分寸,与定王疏远些才是。 “一言为定!” 楚元戟漆黑倨傲的眸底,寒光乍现,这女人如此沉着冷静说出这番话,毫无感情留恋,与她昨晚那句‘他是我夫君,我理应以命相护’简直判若两人,莫名令他不悦。 门外,杜随的声音传来:“禀王爷,车马已经备好。” 楚元戟冷声朝着门外走去,脸色黑沉:“传令下去,即刻起程!” 沐云歌已决意要与楚元戟划清界线,于是带着乔枫与丫鬟天竺玉树共乘一辆马车。 又多了一个人,马车里的空间更显狭小,再加上乔枫负伤需要卧榻,马车大部分位置得让给他,沐云歌并非养尊处优的娇娇女,她丝毫不介意与天竺玉树挤坐在前排。 主仆三人,一路欣赏风景,谈笑风声,沐云歌时而还教她们唱几句流行歌曲,其乐无穷。 倒是前面华丽宽敞的马车里,气氛又冷又静,时而听见后面马车飘来的歌声,楚元戟薄唇紧抿,无形之中散发的冷息,让马车前座的杜随如坐针毡。 绗?6绔?鐪间腑閽夛紝鑲変腑鍒猴紒 偶尔拂过一阵细风,湖面的莲叶摇曳婀娜,醉花亭里只剩下楚元傲和楚元戟兄弟二人。 楚元傲狂野不羁的神色收敛干净,只剩下沉稳笃定:“七弟金戈铁马,血战沙场,到头来也只是一把被废弃的刀,你真的甘心吗?接下来……老头子肯定会想办法不断削减你手中兵权,等到你无兵无权之日,就真正成了废人!” 楚元戟拾杯啜了一口酒:“皇兄倒是了解父皇。” “从他五年前将红楼案嫁祸给我,我就看清了他,只是我无兵无权,更无靠山,就算心有怨恨也无能为力。” 这件事情楚元戟确实曾有怀疑,今日既然楚元傲主动提起,他不妨当面问清。 “红楼案的幕后主谋……当真不是皇兄?” “本王遭人暗算背了黑锅,但我敢确定,主谋肯定就在宫中。” 说到这儿,楚元傲提起桌上酒壶,豪饮了一大口,清凉的酒水并未能浇灭他胸腔腾升的怒火:“如果本王也像七弟一样,在宫中有太后和贵妃撑腰,想必也不会被有心人推出来顶罪。” 空气静了下来。 宫里人都知道,长皇子楚元傲表面尊贵,实际比奴婢强不了多少。他的生母是宫中舞姬,从他出生便养在皇后宫里,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与嫡出的三皇子楚元德待遇更是云泥之差。 陛下也从未将这个舞姬所出的长皇子放在心上,楚元傲就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舞枪弄棒,性情顽劣不堪,或许他是知道只有自己变狠变强,才不会被人踩进泥里。 楚元戟静了静心神:“皇兄在华胥城过这种逍遥日子,不好吗?” “本王咽不下这口气,红楼案的幕后主谋,我一定要查出来。” “如何查?” 楚元傲定睛凝着他:“已经有了眉目,但想要查出主谋,本王必须回京。” “皇兄想让我帮你重返京城?你应该记得五年前父皇的旨意,没有圣命你不得回京,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楚元傲唇角勾勒起好看的弧度,一字一句:“七弟还记得吗?你六岁那年比射箭输给了我,拗着倔劲苦练三年后终于赢了回去,那时候我就知道,只要是七弟想做的事,就一定能成!” 楚元戟当然记得这件事,宫中众多皇子中,长兄楚元傲最令他忌惮,也是羡慕。 他忌惮楚元傲文武双全,羡慕他性情狂野,放浪不羁,从不屑与人争高下,却凡事都能出类拔萃。而楚元戟从小到大,为让后宫太后母妃心安,半分都不敢懈怠,也绝不能输人半分。 “若我帮了皇兄,皇兄能为我做什么?” “只要能让我回京找出红楼案主谋,洗清冤屈,从今往后,我就是七弟手中的刀,你指哪儿我杀哪儿!” 楚元傲那双鹰眸,锐利、冷漠,且坚定。 楚元戟沉默片刻,点下头:“想得父皇口谕并非易事,元戟只能尽力而为。” “为兄已经等了五年,不在乎再多些时日,我就在华胥城静候佳音。” 楚元傲兴奋起身:“我去请七弟妹过来用宴。” 脚步声渐行渐远,杜随近身侍候主子:“谁都知道长皇子性子野惹不得,王爷为何要答应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长兄性子是野了些,但……本王并不讨厌他。若再退一步论,倘若今日本王不应下他,你真以为我们能顺利离开华胥城吗?” 比起皇宫里的那几位,楚元傲是还算重情义,但以他狂野不羁的性子,硬要蛮不讲理地将他们扣在郡王府,他也并非做不出这种事。 杜随顿时明白主子的权宜之计。 衣香鬓影,有脚步声传来,楚元傲已将借故回避的沐云歌请回了醉花亭,也有下人利索换上了热气腾腾的酒菜。 沐云歌一眼便能看出,郡王的心情极是不错,想必刚才她离开的半柱香里,楚元戟答应了要帮楚元傲。她只是心里琢磨,表面未显露分毫。 酒肉飘香,觥筹交错,楚元傲有了几分醉意:“七弟在府邸好生休息一晚,明日为兄亲自送你出城,还有……别在太辉观休养太久……当心京城变天……” “皇兄醉了,来人扶他回屋歇着吧。” 楚元戟也缓缓起身:“王妃若是吃好了,我们也回屋。”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湖边的风也多了凉意,天竺上前为沐云歌添了件乌金云绣斗篷。 一路上的秋菊,不俗不艳不媚不屈。 离客房的院子越近,沐云歌的心跳也跟着加速,郡王府的人将她和楚元戟安排住同一间屋,想到孤男寡女要共处一夜,她没由来的心慌。 “王爷先回屋歇下吧,我还要给乔枫换伤药。” 进了院门,沐云歌突然想到借口离开,暗暗庆幸还有乔枫的伤给了她理由。 “王妃早去早回。” 楚元戟只是低低丢下这句,便同杜随先走一步,青发如泼墨在风中飞扬,步履沉稳无声。 身侧,丫鬟天竺轻声提醒:“今晚的好时机,王妃可要好好把握。” 经过一路的朝夕相处,天竺玉树都与她亲近熟络了许多,有些私密话也是敢讲的。 沐云歌翻了个白眼,红脸轻嗔:“坏丫头,满脑子想什么呢?” 连丫鬟也变得不正经了,拿她开起了玩笑。 天竺却认真起来:“王妃大婚之夜就住进了逍遥阁,奴婢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些日子下来,王妃是奴婢见过最好的主子,奴婢也一定会帮王妃。” 沐云歌无奈摇头,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还是乖乖闭嘴,别越说越乱。 主仆二人已经走到了乔枫住的屋门外,玉树正好出门倒水,看见她俩凑近前,神秘眨眼:“乔枫那小子的眼睫毛比王妃的还长呢,真好看。” 天竺也连声附和:“还有……小脸蛋吹弹可破,唇色樱红,比姑娘还俊。” 沐云歌见怪不怪,自乔枫与她们同行这一路来,天竺玉树这俩丫头就芳心荡漾,背地里一直夸少年长得俊俏,吃饭也悄悄给乔枫碗里加肉。 第10章 老狐狸要出手了! 向珍雁见沐睿脸色黑沉,担心他迁怒于女儿沐云歌,暗下扯了扯女儿的衣袖,暗示沐云歌态度恭敬地好好回答。 沐云歌可不怕沐丞相,这个爹对她不仁,她也没必要客气:“白家小姐亲口告诉我,皇上很快就会下旨给她和太子指婚,爹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胆敢这样和你爹说话……” 沐睿气得脸颊抽搐,抬手便是一巴掌甩过来,力量被一只纤手在空中拦下。 玉树紧攥住沐睿的腕,力气大得惊人:“丞相得罪了!奴婢奉王爷之命保护王妃,不得有闪失。” 沐睿此刻也冷静下来,他差点忘了自己不受待见的这个丑女儿,现在的身份是定王妃,他只能将一肚子火气憋回肚子里,态度瞬间软了下来。 “歌儿,爹知道替嫁之事你心有怨气,可……爹也是迫不得已,如今事已至此,我们父女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沐云歌自嘲地勾起唇角:“没想到我这个丑八怪也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向珍雁再次拉扯女儿的衣袖,眸光严厉:“歌儿,在你爹面前不得无礼。” 沐云歌收敛了锐气,娘的话她还是会听。 沐睿似是没有想到向珍雁会维护自己说话,眼神闪过一抹复杂:“歌儿,借一步说话。” 他要单独和沐云歌谈话。 沐云歌对视上妇人恳求的眼神,顺从点下头,跟着沐睿进了屋。 当沐睿迈步进屋,发现家徒四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才缓缓开口:“歌儿,爹知道你向来与你娘亲近,只要你帮爹度过这一关,不论你提出什么要求,爹都答应你。” 沐云歌眯眯眼:“爹想让我做什么?” “稳住定王,别让他背地里给相府使绊子!” “我还是不明白爹的意思。” “替嫁之事定王虽未再追究,可老夫心中仍感到不安,在如雪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下来之前,爹要你尽自己所能讨定王欢心,别让他给相府惹事。” 沐云歌微惊:“可是太子殿下和白小姐……” “只要皇上御旨未下,一切就还有转机。” 沐睿笃定打断了她的话,眼神耐人寻味,显然心里主意已定。 沐云歌理了理思绪,重复一遍:“我只需要在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之前,不让定王给相府找茬添乱,爹就能答应我提出的任何要求?” 她强调的是太子的婚事,至于太子的良配最终是谁,与她无关! “没错!” “如果我要接我娘离开相府呢?” “可以。” 沐睿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沐云歌从沐睿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一丝留恋,不禁更为向珍雁付出的感情不值。 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好!” 离开相府后,沐云歌坐在马车里,满脑子都是楚元戟今日拂袖离去的背影,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句句耐人回味,看来如沐睿所料,替嫁之事男人绝不会就此翻篇。 如果楚元戟真要与相府为难,她该如何阻止? 沐云歌脑子里忽闪过一道灵光,秀眉上挑,她可以用助于眼睛恢复的借口,将楚元戟支走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这样他就没有机会给相府使绊子了。 至于沐睿那边,他要如何想办法帮沐如雪得到太子妃的位置,沐云歌并不关心,她要的是早日能将向珍雁接出相府。 定王府,辰光阁。 沐云歌拿着药水纱布,出现在大门口。 杜随守候在门外,一身青衫,俊雅挺拔,见到她行了礼,便放人进了前堂。 沐云歌进屋时,眼睛无意瞥见门角的唾壶里插着一根长长的木签,再走近细看,是串被扔弃的糖葫芦。 她努力将目光从漆色光亮雕刻精细的红木唾壶收回,压抑着内心没由来的失落不开心,深吸一口气,继续朝里走。 越过玄关,看见楚元戟正轻抚着一具人形黄金大叶龙鳞甲,还有盔甲前面摆放的宝剑,男人指尖在盔甲和剑身来回轻轻摩挲,动作无比温柔。 “既来给本王换药,还愣站在那里做什么?” 楚元戟猛的回头,刚才笼罩在他周身的温柔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沐云歌疾步上前为男人换药,黑睫微敛开口道:“王爷的眼伤……看起来恢复得不太好。” “本王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适……” 楚元戟高挺的鼻微皱,显然对这个坏消息不满。 沐云歌异常平静:“伤口正在发炎,等王爷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就延误病情了。” “你的意思……本王现在该如何做?” “伤口发炎是因为京城的气候热了些,王爷若是能往北找个清凉避暑之地,小住一段时日,眼睛定能恢复得像以前一样清亮。” 沐云歌努力稳住声音和情绪,不能让男人察觉到一丝异样。 只见,楚元戟片刻的沉默后,低沉唤了声:“杜随!” “属下在。” “收拾一下行李,明日我们便启程出京北上。” 沐云歌见目的达到,收拾了桌上残余的药纱,先行告退。 望着她的背影,杜随压低了嗓音:“殿下,我们真要出京?” 楚元戟唇角勾着冷魅,俊美而邪恶:“既然她开了口,肯定是沐睿那只老狐狸要出手了,本王不如将计就计,我人不在京城,这京城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儿,也与本王毫无瓜葛……” “可是……王妃她不像是丞相一伙的。” “别忘了她终究是沐家的人!本王让你搜集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全都准备好了。” “临行前都安排妥当,等本王离京后,就等着看京城上演热闹好戏。” “是。” 绗?9绔?鏈夎繖涔堜笐鐨勭嫄濯氱簿鍚楋紵 沐云歌心口的疼痛突然加剧,脑海里浮现原主被太子和沐如雪逼迫替嫁咬舌自尽的画面,似怨灵难安,极力反抗她的意识,折磨着这具身体。 “七弟妹聪慧过人,这些证据交给你定能物尽所用。” 楚元傲手中的东西就摆在她面前,影像却渐渐模糊,沐云歌恍惚地若闻若现,终是抵不过心口窒息的疼痛,眼前倏地一黑,倒了下去。 当沐云歌再睁开眼,躺在客房的床榻上。 “王妃可算醒了,郡王派人去请大夫,很快就到……” “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并无大碍。” 沐云歌回忆刚才的诡异,脑海里闪现原主最后死的画面,实是惨不忍睹。 若真是原主冤死不甘,怨灵不灭,她愿意完成原主遗愿,以超度亡灵。 她心里正琢磨这事儿,床边的天竺还惊魂未定:“王妃刚才在路上昏迷,幸而被郡王撞见抱了回来,偏不巧王爷和杜侍卫都不在,玉树已经去找王爷,也该快回来了。” 原来是楚元傲抱她回来的。 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玉树一路小跑:“大夫,里面请。” 紧随玉树身后进屋的除了请来的大夫,还有楚元戟和杜随,他们也回来了。 沐云歌从床上起来:“我已无碍,玉树,你请大夫回吧。” 大夫愣站着,进退两难。 楚元戟平静出声:“大夫既然来了,号个脉看看也不碍事儿。” 天竺和玉树的点头如捣蒜,王爷说得对! 沐云歌也不好再推辞,就让大夫号脉看看吧。 天竺在沐云歌的皓腕上搭了块轻纱丝绢,大夫上前始终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一阵寂静后,大夫收回了手,沉吟片刻才开口:“王妃只是气血亏虚,身子并无大碍。” “已经昏迷不省人事,还并无大碍?” 楚元戟冷声扬起,吓得大夫战战兢兢,口齿也变得含糊不清:“王妃虽然气血亏虚,但也不至于虚弱到昏迷……恕老夫才拙,也无法解释。” 沐云歌轻声打断:“王爷放他走吧,妾身方才只是忽然眩晕昏迷,身体并无大碍。” 今日事出诡异,连她这个医学高才生也解释不清,又怎能为难大夫。 楚元戟沉着眉眼摆摆手,那大夫逃也似的跑了。 “王妃当真无碍?” “无碍。” “那我们即刻起程。” 沐云歌心里还装着事儿,沉稳回答:“你们先装行李上车,我去去就回。” 楚元戟俊颜划过异色,转瞬即逝,未再开口。 沐云歌正要询问府中家仆,找人带自己去见楚元傲,没想到才刚走出院子,迎面而来的高大身影正是楚元傲本尊。 “郡王来得正好,我刚要去寻你。” “七弟妹是想明白了?” “嗯。郡王的见面礼我收下了。” 楚元傲唇角勾扬,他掏出东西交落到女人手里,眸光幽邃:“七弟妹能回心转意,实在出乎本王意料。” “我改变主意并非因为郡王,而是为我自己。” 沐云歌细长柔软的双手接过东西收好,清冷转身,不带一丝情绪。 身后,楚元傲凝着那道倩影,仿似云层里探出的微光,渐渐变亮,光芒万丈,让他越看越觉得此女有点意思,嗤地笑出声来。 院子里车马已经准备就绪,沐云歌正迈开脚步朝后面的马车走去,杜随不留痕迹箭步将她拦下。 “王妃请上马车!” 沐云歌顿时想明白,他们现在还身处郡王府,不能让人看出她和楚元戟是对假面夫妻。 于是,她硬着头皮踩着马凳,就在这时帘门内突然伸出一只厚实手掌。 楚元戟温柔的嗓音传来:“王妃当心。” 虽然隔着帘布看不见男人的脸,但那酥声温柔的不像话,只让沐云歌头皮发麻,她不经意一瞥,正巧看见楚元傲就站在院子口,唇角噙着笑,远远地凝望着这一幕。 沐云歌勉强伸出了手,车内有股力量轻轻一带,将她拉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外便传来楚元傲的声音:“今日为兄亲自送七弟出城,驾!” 马蹄飞扬,一队人马迅速穿过华胥城,朝北行驶。 楚元傲前脚刚撤,沐云歌就迫不及待想换坐到后面的马车,被楚元戟冷声拒绝:“皇兄的人还没走远。” 沐云歌无言反驳,只能再忍耐忍耐,可马车内的气氛确实令她尴尬得难以描述。 二人各峙一方,楚元戟脸色阴沉:“本王再提醒王妃,只要我一日未写休书,你就还是名义上的定王妃,言行举止莫要出格,否则就休怪本王……” 突如其来的一句,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沐云歌皱紧眉头:“定王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分明是话里有话,含沙射影地在暗示什么。 楚元戟侧眸凝向她的方向,虽然还不能看清她的脸,轮廓却比之前要更清楚了些。 他抽了抽嘴角,轻蔑冷嗤:“王妃非要本王将话挑明吗?” “妾身愚钝,定王最好能说得明明白白。” “听说今日你昏倒,是皇兄将你抱回去的?” “是。” “你刚才鬼鬼祟祟出去,也是去见了皇兄?” 沐云歌顿了下:“是。” “话已至此,王妃还要本王接着说吗?” 沐云歌咬咬牙:“说清楚。” 楚元戟冷笑:“本王原本还想给你留三分薄面,既然你不要脸,那本王就揭穿你这个狐媚精的嘴脸。早上你勾引本王不成,转头就在皇兄面前昏倒,究竟是何心机?” “定王以为我是假装昏倒?” “大夫说你虽气血亏虚,但不至于昏倒。王妃当时急着赶走大夫,显然是心虚。临行前还要跑去与皇兄再见一面,你又有何企图?本王虽然眼睛看不清,心却似明镜,你瞒不过我。” 楚元戟言之凿凿,一副高高在上全在他掌控之中的冷傲姿态。 沐云歌见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只觉得可笑:“看来我这个狐媚精是当定了,不过……王爷见过有我这么丑的狐媚精吗?” 她可是名誉京城的天下第一丑女! 绗?0绔?濂硅繖涓畾鐜嬪澶毦浜嗭紒 这一路,沐云歌和楚元戟谁都没有再先开口说话。 直至马车到了栖霞山停下歇息,沐云歌跃身而下,头也不回地坐上了后面那辆。 楚元戟抽了抽嘴角,低沉下令:“杜随,谋划兄长回京之事暂缓。” “是。” 杜随小心翼翼:“王爷,京城那边有消息传来,丞相和白大人都相继有了动作。” 最近糟心事太多,总算听到个好消息。 楚元戟的俊颜有些舒缓:“好戏开锣了!就看他们怎么狗咬狗,不能枉费本王花了心思留下的那些线索。” 杜随低声试探:“王爷的意思……这一局想让谁先占上风?” 楚元戟不假思索:“当然是让白旭琨那老头先赢一局,沐睿那只老狐狸竟然算计到本王的头上,必须得让他吃点苦头。” “是,属下按王爷的意思传令下去。” 一行人在山脚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便该上山了。 太辉观建落在栖霞山的半山腰,马车上不去,只能靠脚力攀爬。 楚元戟的眼睛已经大致能分辨得出陡峭,倒是不让人担心。 沐云歌的目光落在乔枫身上,少年肩胛有伤,上山路上攀爬应该会牵扯到伤口。 似是看出的她的担心,乔枫沉着地先开了口:“王妃放心,我从小就擅长爬树登山,这点山路还难不倒我。” 楚元戟从他们身边经过,声音幽幽飘来:“年轻人话别说得太满,栖霞山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等进了山,沐云歌才明白男人所言何意,这栖霞山里除了陡峭,越往深处越是笼罩着一层纱白迷雾,视野不清,极是容易迷路。 “杜随前面领路,莫言负责断后,其余人挨着走,把手搭在前面人的肩上。” 楚元戟有条不紊地发出指令,这些迷雾对他丝毫不受影响,因为他看见的东西原本就模糊不清。 沐云歌站在他身后犹豫要不要伸手搭上男人肩膀,可想到万一楚元戟又血口喷人,污蔑她对他图谋不轨如何是好? “是本王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反应这般迟钝,若是在战场上够死几回了!” 楚元戟突然回头,这话明显就是说给沐云歌听的。 沐云歌撇撇嘴,伸出手臂搭在男人肩膀,有些心虚,更觉得委屈,她这定王妃当得也太难了。 栖霞山迷雾袅绕,地势复杂,还时有野兽出没,沐云歌这会儿再回想,难怪他们这一路上都没见着一个人影,不谙熟其道之人,怕是会在这山里枉送性命。 野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沐云歌身后的天竺吓得松了手,不想脚下一滑朝后倒去,她身后跟着的是乔枫,少年反应灵敏地推她一把,却是牵动了伤口身子一晃,失去平衡倒下去。 少年身后是玉树,小丫鬟想要攥住他却只扯破了袖口的布料,少年闷哼一声跌下了谷,眼前弥漫着浓郁迷雾,早已看不见他的踪影。 天竺知道自己惹了祸,害怕哭出声:“都是奴婢的错,我要去救乔枫。” 玉树道:“你又不会功夫,还是我去。” 俩个丫鬟争论不休时,楚元戟的声音传来:“所有人排好队,跟着杜随继续前行。” 沐云歌没想到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乔枫跌下了山谷,难道我们要扔下他吗?” “行军打仗的将士,从来不会扔下自己的队友。” 楚元戟低沉冷声,突然一把攥着她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朝前拽了一小步,重重落在了杜随的肩头。 这一刹,沐云歌有些羞愧。 原来男人是让所有人继续前行,而他自己则留下来寻找乔枫。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万一有人受伤,我可以急救。” 沐云歌依然努力争取,想弥补自己刚才的鲁莽犯下的错。 楚元戟沉默了少许,闷沉应了声:“那王妃必须向本王保证,路上不许使性子,一切都要听从本王指挥。” “一切都听王爷的。” 沐云歌不禁暗自腹诽:爱使性子的人怕是王爷本尊吧! 其余人紧随杜随身后继续前行,楚元戟和沐云歌一同顺着乔枫跌落下山的方位,探索着朝下去寻人。 沐云歌脸颊有些烫,因为她的手一直被楚元戟紧紧地攥在掌心,虽然知道男人牵她的手是以防万一,但那宽厚温暖的手掌,无法言喻的安全感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幸好有迷雾为掩饰,男人的眼睛也还未完全恢复,她才不至于太羞窘。 嗷—— 狼嚎声再次传来,这次的距离好像又近了些。 沐云歌开始担心:“乔枫他不会遇到狼吧?” “狼嗷声是从对面山峰传来的,他遇不上。” 楚元戟果断的回答,打消了沐云歌的恐惧,她更是紧跟男人的脚步,一刻也不敢落下。 一个时辰过去,他们已经寻到谷底找了几个来回,也没能发现乔枫的身影,沐云歌更是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半个回音。 入夜的山谷寒气渐重,沐云歌啰嗦地打了个寒颤,男人突然松开了她的冰凉的小手,长臂直接环过她的肩头,身上的长氅披风一半落在她的身上,紧紧将她包裹。 “本王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不想看着你冻死在这儿。” 沐云歌没心情和他斗嘴,啰嗦着唇:“这么冷的夜,如果我们再找不到乔枫,他怕是会冻死在这儿。” 楚元戟也不禁疑惑:“顺着他跌落的地方一路找下来,没理由找不到人。难道他已经爬上去了?” 话飘到沐云歌耳朵里,眸光微亮:“乔枫那孩子是挺机灵,说不定他真的自己爬上去了。” “那我们上去看看。” 楚元戟似嫌沐云歌攀爬的太笨太慢,突然一把勾紧女人的腰,施展轻功带着她迅速攀爬上去。 他们沿着朝太辉观方向的路前行,一炷香的时辰就看到了光亮,迷雾也渐渐褪散,太辉观已经在他们眼前。 杜随带着几名护卫正迎面而来:“属下正要带人去寻王爷王妃。” “乔枫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沐云歌眼里闪烁着期盼,却在看见杜随摇头的那刹希望破灭:“不行,我们还得再回去找他,晚了他会冻死在山谷里。” 绗?3绔?锠1コ浜猴紒 楚元戟松垮的衣襟处依稀可见水珠,沐云歌的脑海里竟不由自主浮现出他出浴更衣的画面,顿时心神一慌,吱吱唔唔:“我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看见这桌上有局残棋……” 楚元戟似是性感不自知,慵懒地在她对面的石凳坐了下来,幽幽开口:“这是本王和驭灵道长下的最后一局棋,当日因有急事离开,没想到这一搁置就是半年之久。” 沐云歌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忽觉男人今夜说话的态度有些异常,若是换作以往,他不会如此耐性的和她说这些话。 她再四下环望,夜深人静就他俩花前月下,似不合时宜。 “我……突然困了,就先回屋睡了。” “等等!” 沐云歌停下脚步,疑惑回眸。 楚元戟的指尖握着一粒黑子,极慢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桌面,语速也是极慢:“本王问你,今日在蛇谷你是不是故意划破了手掌,才引得群蛇朝你围攻?” 当时他只能模糊看见围攻自己的群蛇突然受到了某种吸引似的,全都迅速掉头,朝着沐云歌的方向而去。 沐云歌有点骄傲:“王爷告诉我只有人血才能引起群蛇异常骚动,所以我急中生智划破手掌,把它们全都吸引过来,这样王爷才有机会脱身啊……” 一阵阴风袭卷而来,楚元戟的黑脸几乎凑到了她的鼻子前:“愚蠢的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送命?” 沐云歌没想到男人会生气,有些懵:“王爷不是救了我吗?” “你……本王用不着你救!” 楚元戟突然无法言喻的溃败感,咬紧牙关,忿然而去。 沐云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可我还是救了你啊!如果不是我及时帮你注射血清,你早就一命呜呼了!性格如此阴睛不定,不会有双重人格吧……” 她的嘀咕声随着夜风,只字不差的全都落入了男人的耳朵里,那双狭长的凤瞳微眯,眼角微微扬起,那丑女人……为何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乔枫下落不明,楚元戟也搅得人心神不宁,这一夜沐云歌注定无眠,脑子里乱轰轰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天快亮才睡着。 没多久就传来敲门声,天竺的欣喜声从外传来—— “王妃,乔枫找着了。” 这一声,瞬间让沐云歌从睡梦中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在哪儿找着的?人呢?” 她迅速穿戴整齐,天竺进屋站在身后,眉飞色舞地说起了乔枫的奇遇。 原来乔枫昨日跌下山谷迷了方向,误闯蛇谷,幸得在蛇谷炼丹的张天师所救,张天师与太辉观的驭灵道长同宗同门,便将有伤在身又中了蛇毒的乔枫送来太辉观。其实人昨晚就送进了观中,但张天师帮乔枫清除了体内蛇毒后,他人还是昏迷未醒,直至今日清晨乔枫才醒来,道出了事情经过后灵驭道长才知道他是定王府的人,急忙差人来报了信。 得知乔枫没事,沐云歌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想到乔枫中了蛇毒,她担心体内还有余毒未清,还是去给他打一针血清比较稳妥。 于是,沐云歌带着针剂来到长生阁,这里是资深道长的居所。 有小道人进去传了话,很快便出来引她们进去。 屋里弥漾着淡淡的多伽罗香,一道银发白胡子道长上前行礼:“王妃驾到,贫道有失远迎。” 当道长抬头对视上沐云歌的眼睛时,眸底划过一丝异色。 沐云歌也开门见山:“想必您就是张天师?” “正是贫道。” “听闻您昨日在蛇谷救下了我府中小僮,我特意前来道谢。” “贫道今早才听说他是定王府的人,没想到一个小僮能让定王和王妃冒险入蛇谷,可见王爷王妃慈悲,是大善人也。” “张天师言重。我想要见乔枫,听说他中了蛇毒……” “小善人确身中蛇毒,不过贫道已经帮他清理干净了,人就在里屋,王妃请——” 沐云歌跟着张天师进了内室,乔枫已闻声起来。 “王妃……” “你先躺着,我帮你瞧瞧。” 沐云歌细细检查,发现乔枫身上的蛇毒是真解了,她再次向张天师道谢:“昨夜倘若没有天师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王妃不必多礼,这也算是贫道与他的机缘,昨日出手相救,发现小善人筋骨清奇,是个练武奇才。” “天师的意思……” 张天师抱拳行礼:“贫道这一生苦学,至今没有传人,想斗胆向王妃开口要了这个徒儿。” 沐云歌愣住了,万没有想到张天师会突然开口要收乔枫为徒,她回神望向乔枫:“乔枫,你愿意跟着张天师习武吗?” 她知道乔枫孤苦一人,无依无靠,倘若真能师承张天师门下,于他而言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可这件事,终还是得让乔枫自己做主。 乔枫的神色复杂且犹豫,他内心只想呆在王妃身边,可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后,他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无能,现在的他连自保都不能,更别说护王妃周全。 “王妃……希望我习武吗?” 沐云歌直言:“习武能强身健体,于你而言自是好的。可你若是不喜,也不必勉强……” “既然王妃也觉得于我有益,那我便愿意留下。只是……倘若我留在栖霞山,日后还能再见王妃吗?” 少年那双漂亮的墨瞳,眼巴巴的望着沐云歌,一眨不眨。 若是不能再见到王妃,他宁可放弃这天赐的良机。 沐云歌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只要你我还活着,当然就能见面。” 少年紧绷的嘴角舒缓,顾不得有伤在身,起身抱拳:“师父在上,乔枫愿意留下跟着师父习武。我一定会勤学苦练,早日得师父真传。” 张天师喜上眉梢,激动的上前托着他的手:“好,好!” 这一幕沐云歌看在眼里,也不由替他们师徒高兴,这一切还真是机缘,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急着从袖中掏出玉佩递向张天师—— “这块美玉想必是天师昨夜救人落下的吧?今日物归原主。” 乔枫的声音从旁传来:“这块玉佩……是我的。” 绗?6绔?鎬庝箞鍝勫コ浜猴紵 不过,天竺很快就恢复了昂扬的斗志:“奴婢拿食盒装好桂花糕,一会儿王妃给王爷送去。” 她坚信王爷迟早会发现王妃的好。 玉树也连声道:“王妃做的桂花糕,是奴婢吃过最香甜的,王爷也定会喜欢。” 沐云歌知道这俩个小丫鬟是故意安慰自己,故作轻松:“你们放心,我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她拎着天竺准备好的食盒,敲响了楚元戟的房门。 门虚掩着,楚元戟慵懒的嗓音飘来:“进——” 沐云歌推门而入,看见男人端坐在案前茗茶,踱步上前,小心翼翼打开食盒:“这是刚出锅的桂花糕,还热着呢!王爷尝尝……” 楚元戟一手端着茶盏,另一只拈着杯盖的手,看似腾不出手来,却冲她微微张了口。 沐云歌愣了愣,定王这是要让她投喂吗? 虽有片刻的顿滞,但沐云歌还是很快回了神,手指僵硬地拈起一块桂花糕,试探地递到了男人嘴角。 没想到,楚元戟还真接了,轻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吃相极是斯文优雅,让沐云歌还拿着桂花糕的手悬在半空中,进退两难,处境极其尴尬。 终于,男人在咀嚼完一小口桂花糕后,轻啜了口茶,才发出一声赞叹:“这桂花糕当真是王妃亲手做的?” 沐云歌终于松了口气:“当然。只是……不知合不合王爷的口味?” 楚元戟润红的唇瓣再度微微张开,用行动回答了她的话。 沐云歌只能恭敬地把桂花糕喂到男人嘴边,可心里却已经骂了几万遍:定王是缺胳膊少手么?吃个糕点也能作妖! 楚元戟就像是有心灵感应,突然抬头望向她:“让王妃站在这儿侍候本王,你心里不会怨恨本王吧?” “怎么会?能服侍王爷是妾身应尽的本分。” 沐云歌挤出两声笑,连她自己也能感觉到其中虚伪。 楚元戟倒不深究,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嘴角淡漠,眼底却藏着少有的浅笑。 “王妃不委屈就好,一会儿本王还要读书,你就在边上侍候糕点茶水吧。” 沐云歌心里已经炸毛,这男人还真是得寸进尺,拿她当丫鬟使唤不说,分明是故意刁难。 可就算她心知肚明,也不能甩头就走,想着沐子胥快马加鞭的已经赶去京城周旋,她这边一定不能出岔子,无论如何都得让楚元戟点头。 “是。” 入夜,烛火通明,楚元戟悠然自得地坐在案前看书,时而张开嘴,守候在旁的沐云歌就得赶紧将茶水糕点送到嘴边。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不仅胳膊酸累,人也开始犯困,守着茶水点心开始打盹。 “咳——” 楚元戟刻意的低咳,瞬间将她惊醒,慌张中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溅了自己一身,也祸及到身边的男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沐云歌顿时睡意全无,掏出绢帕忙不迭地擦拭男人身上的茶渣,上下其手之间,撩得男人鹰眸陡暗,后背立得僵直。 下一瞬,她的小手已落入了楚元戟的掌心。 男人眉心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沐云歌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异样,心如小鹿乱撞,急着将小手抽离,却被楚元戟反手勾臂,直接环上了后腰。 她慌张地连忙解释:“王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做什么?不是故意勾引本王吗?倘若不是想勾引本王,为何要特意做了桂花糕送来?难道……王妃是另有图谋?” 楚元戟的声音渐渐逼近,几乎凑到了沐云歌的耳边,二人之间的气流变得越来越危险。 突然,男人腰腹传来痛感,是沐云歌用膝盖偷袭了他。 她趁着楚元戟手松的瞬间,从被他包裹的危险气息中挣脱出来,逃也似的连着后退几步,努力镇定下来:“请王爷自重。” 楚元戟也未再步步紧逼,反倒一贯慵懒地坐了下来,目光如炬:“说吧!你突然对本王千依百顺,究竟有什么目的?” 沐云歌这才意识到,其实楚元戟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晚上端茶喂糕点的把戏,根本就是在戏弄她。 一股无名的火涌了上来,再好脾气的人也不想被人当猴耍! 她咬紧牙关,气红了脸,水眸泛着氤氲雾气:“楚元戟,你……浑蛋!” 沐云歌只恨自己词穷,骂人的脏话竟然想不出几个,面对蛮横霸道的定王,她既不敢惹,也打不赢,最终只能咬着牙,在眼泪夺眶之前摔门而去,刚出门眼泪就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正好被杜随撞了个正着。 沐云歌飞也似的逃回了房,砰地关紧房门。 这一边,杜随忍不住伸进头,打探主子屋里的动静,小心翼翼地试探:“王爷……把王妃怎么了?属下看见王妃哭着跑出去……” “哭了?”楚元戟皱了皱眉头:“胆敢辱骂本王,本王还没找她算账,她反倒哭了……” 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杜随也惊呆了,敢辱骂王爷?王妃这回怕是真要遭殃了! 他识趣在旁,安静等着王爷下令处罚王妃。 只见楚元戟略显不耐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就这样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男人的目光突然扫向他,神色肃然:“杜随,你知道……怎么哄女人开心吗?如果她突然哭了……” 杜随圆圆的眼珠子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属下也不懂,不过莫言有个未婚妻,属下听他说过……要想哄他未婚妻开心,就得送小礼物。” “送礼物……” 楚元戟喃喃重复着他的话,好像有点明白了,继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杜随的目光跟着移动,王爷正是朝着王妃房间的方向而去,莫非…… 他早就隐隐觉得王爷对王妃好像有些不太一样,现在看来他的猜测不是多余的。 楚元戟来到了沐云歌的房门外,抬手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很快抛之脑后,叩响了女人的房门。 绗?7绔?浠栬剳鍥炶矾涓嶆甯革紒 沐云歌坐在床头,懒得理睬门外的不速之客,不过她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了。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传来,楚元戟在门外说话:“沐云歌,本王有重要的话和你说。” 沐云歌内心挣扎一番,还是理性地打开了房门,眼眶还泛着红晕,声音清清冷冷:“王爷究竟想说什么?” 楚元戟从她的眼神里读出四个字:离我远点! “这里是一千两银票,你拿去买礼物,就当是本王补偿你的。” 楚元戟刚才在屋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确实觉得自己今晚戏耍女人的事情做得有些欠妥,如果要哄女人开心就是送礼物的话,那他掏出一千两银子给她自己去买,如此大手笔,这女人总该满意了吧? 却不想,沐云歌盯着他递过来的银票,水眸蓦地睁大,从疑惑渐渐转为愤怒,又生出一丝轻蔑的冷意。 “王爷的花样还真多,这又是变了法子来羞辱我吗?” 沐云歌一记白眼,随手就要关门,楚元戟反应极快地抬脚朝前,紫金云靴抵住门角阻止了她的动作。 楚元戟似是没料到她会有此反应,眉心微锁:“本王真心诚意送银票给你买礼物,你却说本王是换着法子羞辱你,我倘若真要羞辱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难得低声下气地哄一回人,却遭到曲解,心中有些窝火。 沐云歌昂首挺胸,不愿被男人居高临下的气势压住:“王爷有见过给人送礼物是甩银票的吗?这不是羞辱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抵着门角不松脚,她关不上房门,气急地推他一把,却被楚元戟一把攥住了柔荑。 楚元戟眼底藏着狐疑,凝盯着女人的眼神愈发变得认真:“沐云歌,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本王想送你礼物直接给了银票有何不妥?这样你喜欢什么就可以自己买下来,岂不是更好?” 到这时,沐云歌才发现这男人当真不是想要羞辱她,而是他的脑回路真的不太正常。 有了这个发现,沐云歌原本的怒气也消褪了些,与男人的眼神直勾勾相对。 “王爷当真不明白?送人礼物应该出自真心的投其所好、用心挑选,像王爷这样直接甩银票给人,根本没有半分诚意,于我而言就是羞辱。” 沐云歌感觉自己像在给幼稚园的小朋友上课,不过从楚元戟的神色看来,他听得很认真。 “我的话说完了,王爷若是听明白了,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楚元戟深瞥向女人葱白细长的手指,嘴角抽了抽:“可以。” 他缓缓松了手,在沐云歌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脚也收了回去,接着便听见砰的一声门紧紧关闭。 堂堂定王吃了记闭门羹! 楚元戟抬手扶额,迅速敛去眼底的尬色,佯装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翌日,沐云歌一早便带着天竺和玉树去了山林。 经过昨晚那一番闹腾,她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楚元戟,干脆拿食盒装了些许桂花糕当作干粮,带着丫鬟们出去秋游散心。 山间翠色连绵,青葱绯然。 沐云歌带着她们席地而坐,好不惬意。 天竺忍不住好奇:“王妃昨晚和王爷相处得如何?” 小丫鬟许是见沐云歌昨晚进了楚元戟的屋子就再也没出来,直觉有好事发生,敦不知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们压根就没看见。 另一旁的玉树,也满眼期盼的望着沐云歌。 沐云歌回避开她们的眼神,故意岔开话题:“昨儿我就发现这栖霞山上不光是景美,还有不少珍馐药草,你俩在这儿歇会儿,我先四处看看。” 天竺和玉树对视一眼,主子分明就是在回避,不愿告诉她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凝着沐云歌渐远的背影,俩个小丫鬟自作聪明地窃窃私语—— “我猜王妃和王爷昨晚肯定……!” 天竺伸出两个大拇指,暗戳戳做出拜堂的小动作,坏坏一笑。 玉树点头:“还用猜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王妃一大早就拖着咱们进了山,定是害羞躲着王爷呢!” 两人越讲越雀跃,等再回过神,发现远处已不见沐云歌的身影。 玉树有些慌神:“王妃人呢?” 天竺不以为意:“瞧把你紧张的……刚才王妃说想四处看看,定是见着了什么奇花异草,很快就会回来的。” 却不想,一直过了晌午也未见沐云歌折返回来,两个丫鬟这会儿彻底慌了心神。 玉树果断道:“你我分开寻人,若是王妃出了事,咱们谁也活不了。” “好。” 再说沐云歌,她原本并未打算走远,因为清楚栖霞山地势险峻复杂,只有在太辉观的辖域才是安全的。 没想到,她面前突然闪过一只小白兔,那兔子嘴里叼着根虎掌形状的圆根草,顿时让沐云歌眼前一亮,那不是天南星吗? 天南星是不可多得的极品草药,沐云歌情急之下去追那只兔子,可那兔子就跟成了精似的,时而疾速,时而回眸翘盼,也不急着甩掉沐云歌,就像逗着她玩似的。 沐云歌追着追着,突然发现不对劲儿,她在密林里迷失了方向。 天色突然阴了下去,太阳躲进了云层里,失去阳光的辨别,更让她难以认清方向。 那只白兔子突然又从她眼前闪过,沐云歌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看我今天非逮着你。” 她再朝着兔影消失的方向追过去,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失去重心不断下坠,再嗵的一声重响跌倒在地,四周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沐云歌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摸索着旋转手环,借着实验室光门的亮,将周围的环境看个清楚。她好像跌进了一个黑洞,又好像是陷阱,这里距离地面至少有十余米,若非地底的黑泥极其柔软,从这么高摔下来少说也得骨折。 沐云歌尝试着想要顺着泥壁朝上爬,可刚一动就痛呼出声,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受了伤,红肿得很厉害。 绗?8绔?蹇冨緥澶卞父 沐云歌忍着痛,一瘸一拐的进了实验室,找到冰镇喷雾做了紧急处理,可眼下更重要的是,该怎么从这该死的黑洞爬上去。 她扯着嗓子朝着上面大喊了几声,显然只是徒劳。 沐云歌决定还是先采取自救,但黑洞的泥壁滑溜得像一条鱼,她的手脚根本无法在上面着落,尝试多次累得汗流浃背,不想再浪费无谓的体力,只能选择了放弃这个自救的法子。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点从洞口打落进来,若不是还有实验室这道光门的照亮着黑洞,沐云歌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只能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天竺和玉树身上,这俩个丫鬟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四处寻找。只是……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方位,天竺和玉树能找到这儿吗? 沐云歌的目光突然望向实验室那扇光门,如果让耀眼的光从黑洞里照出去,看见的人应该会被吸引过来。 没错!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沐云歌调节了手环的控制,让耀眼的光从黑洞迸射出去,三长两短的闪烁,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 雨点渐渐变大,稀里哗啦,黑洞里变成了泥坑,沐云歌浸在泥水里,冷得瑟瑟发抖。 她好像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是雨下得太大,那声音很快就被风雨声湮没了。 “上面有人吗?救命啊!” 沐云歌大声呼救,希望能够有人听见。 突闻风雨夹杂的模糊人声从上面传来:“沐云歌,是你在下面吗?” “是,是我。我被困在这儿了,洞壁太滑,我爬不上去。” 沐云歌又惊又喜,终于有人找到她了,惊喜中她没忘记调整手环设置,将光门隐藏了起来。 洞里再次漆黑一片,可她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似听见有风声从上呼啸而来。 楚元戟单手举着火把,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沐云歌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落入那道散发着淡淡龙涎香的怀抱。 “王妃被吓坏了吧?” 楚元戟沙哑的嗓音透着少有的温柔,丝毫没有嫌弃浑身泥水湿漉漉的女人。 沐云歌是被吓坏了,不过相比掉进黑洞,是男人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倒了她。 “我身上全是泥,别弄脏了王爷的锦袍……” 昏暗的微光中,沐云歌慌张地推开了楚元戟,她再抬头望了眼头顶,不确定自己顺着绳索能爬上去。 楚元戟将火把递给她:“拿好这个!” 沐云歌接过火把的同时,男人勾臂环上她的纤腰,单手攥紧绳索,借力轻巧地飞身上跃,眨眼的功夫便回到了地面。 雨还在下,山林里传来野兽的呜嗷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清晰。 沐云歌不由自主朝着男人的身体靠近,哆嗦着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楚元戟用宽大的长氅直接将她裹入怀中,镇定回答:“这里是狩猎林,而非太辉观的辖区,猎户们在此设下了不少陷阱,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若非看见……” 说到这儿,男人突然顿声,眸光眨疑重新朝着黑洞深处望去。 沐云歌心口一紧,她猜得到男人应该是想起了三长两短的光束,疑惑为何突然之间消逝了。 “咳咳……王爷,雨越下越大,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刻意打断了楚元戟的思绪,男人见她浑身冷得啰嗦,也未再多做停留,直接一把抱起她,飞身离去。 风雨交加,沐云歌娇盈的身子几乎完全窝进男人怀中,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怦怦的心跳。 沐云歌眸光泛疑:王爷的心跳为什么那么快?不会是有心律不齐的毛病吧? 她试探着将耳朵靠近男人心口,半张脸颊几乎都贴了上去,楚元戟的心跳好像更快了! “老实点!” 沙哑低沉的警告声从头顶上方传来,让沐云歌心虚得一动也不敢再动。 她心里却泛起了疑,男人难道没察觉到自己有心悸的毛病吗?看在他今晚又救她一命的份上,她决定回头帮他治! 回到太辉观的小院,沐云歌一眼就看见被罚跪的天竺和玉树。 俩儿丫鬟早已哭成了泪人,当看见楚元戟抱着沐云歌出现时,一时忘了自己还在罚跪,突然破涕为笑。 “王妃……” 看见王妃相安无恙,她们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下。 沐云歌自是要为她们求情:“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怪不得她们,求王爷饶过她们吧。” 楚云戟沉着黑脸:“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去准备热水给王妃沐浴更衣!” 虽然语气严戾,但却也算是饶过了她们这一回。 天竺玉树忙不迭谢了恩,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沐云歌回了屋。 待丫鬟准备好热水后,沐云歌还是将她们遣退,她不习惯被人侍候沐浴更衣,况且她还需要保留住最后的一点隐私。 氤氲雾气,弥漫着整间屋。 沐云歌沐浴更衣后,顺便进实验室又取了冰镇喷雾和药油,刚给受伤的脚踝抹完药,忽闻外面传来天竺的声音:“参见王爷!” 顿时心惊:他怎么来了? 她急急戴上面纱,正想开口说自己睡下了,门已经被推开。 楚云戟应该也是刚出浴,一袭宽松白袍,乌黑的发垂顺而下,仅有一根红丝带随意挽起,麦色的肤色健康又性感,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神祇,高贵优雅。 “王妃的脚伤好些了吗?” 他径直走了过来,从容不迫的在床边坐下,目光盯着女人红肿的脚踝,微微皱起了眉头。 沐云歌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是扭到了,并无大碍。” 楚元戟突然伸出手,轻轻托起她的玉足,惊得沐云歌心跳漏掉一拍,竟忘了从男人手掌里抽脱。 “确实没伤到筋骨,休养两日便无碍了。” 经他这一提醒,沐云歌突然意识到了时间的重要性,她和长兄有约定,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她偷眼一眼楚元戟,男人今晚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或许她可以试着开口求他。 绗?9绔?濂瑰喅瀹氬洖鎶ョ帇鐖凤紒 “王爷……” “嗯?” 楚元戟垂着眸,女人的玉足晶莹润白,脚趾透着淡淡的粉,仿似花瓣般柔软得不像话,勾人心痒,让他有些不舍得松手。 沐云歌全然不觉,轻声试探:“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这会儿,楚元戟才缓缓抬头,墨瞳里闪烁着星辰般璀璨的精光:“说来听听!” 看来她终是要开口了! 沐云歌定了定神:“我爹……被陛下关进大牢,我想求王爷在陛下面前替相府求情!” 楚元戟面色微沉,松开手中玉足,缓缓站起身:“本王为何要在意丞相的死活?” 沐云歌咬紧牙关:“我知道王爷为替嫁之事记恨相府,我曾何又不憎厌这个爹,可是……他终究还是我爹,我不能见死不救。” 若非为了娘,她才不想管沐睿的死活! 楚元戟眯眯眼:“你希望本王帮你救丞相,可本王为什么要答应你?” 沐云歌脑子里忽闪过一道灵光:“王爷昨日不是说想送我礼物吗?若你能应承此事,便算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楚元戟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脑子倒是真有点灵光,竟然用礼物的事情堵了他的后路。 短暂沉寂后,楚元戟华光深藏的墨瞳微亮:“好!若这份礼物能让王妃高兴,本王便应了你。” 沐云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她虽然开口求了楚元戟,但其实也并未抱太大希望。 楚元戟突然靠近她:“王妃的样子可不像是高兴,或许本王应该改变主意。” 沐云歌情急之下,一把攥握住他的手,连声解释:“不不不,我刚才只是一时没回过神,高兴……当然高兴!” 楚元戟深瞥了眼她紧拽着他的小手,沐云歌才意识到失态,慌忙松开:“王爷能够答应帮我救爹,我真的……很感激。” “本王说了,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不必再言谢!” 楚元戟捋了捋袖袍:“时辰不早了,王妃也早点歇吧。” 接着,便转身离开。 沐云歌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门廊拐角,依然感觉像做了一场梦,定王竟然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她。 长廊的尽头,楚元戟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定睛细看着眼前还未下完的那局残棋,同样若有所思。 杜随的脚步声靠近,男人连头也未抬:“杜随,你代本王修书一封传回京城,求父皇开恩饶过丞相。” “恕属下斗胆问一句,王爷这么做……可是为了王妃?” 杜随愈来愈觉得,王爷和王妃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楚元戟抬眸,带着探究的眼神望向他:“你觉得呢?” “是小的失言,请王爷息怒。” 楚元戟倒是并不生气,只是幽幽道:“杜随,你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小的不敢。” 杜随只是忍不住好奇,因为他从未见过王爷这样对一个女人。 楚元戟又缓缓开口:“沐睿原本就不是本王真正的目的,当初算计他也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现在做个顺水人情给王妃,又有何不可?” 杜随似明白了:“那王爷接下来让属下做什么?” 楚元戟凤眸微暗,出奇的冷峻沉着:“给沐睿制造个反击的机会,相比起他……白旭琨那老头更不让本王省心,若真让他的女儿册封太子妃,白贤妃和皇后更是沆瀣一气,国库怕是要成楚元德那个草包的私人钱袋了,这种事情决不能发生。” “属下明白了。” 夜影疏浅,冷华萤然。 沐云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竟又失眠了。 自从上栖霞山的第一日起,她和楚元戟之间似乎就变得牵扯不清,他救过她,她也救过他,可终究算下来,还是她亏欠楚元戟多一点。再加上今晚楚元戟答应帮她救沐睿,沐云歌欠下的人情债又多了一份,她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这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倏然,她脑子里突然想起楚元戟似有心悸的毛病,如果她能帮他医好,也算是还了份人情债。想到这里,沐云歌心里也踏实下来,安安心心的睡觉了。 翌日清晨,楚元戟正坐在院里的白玉桌前看书,有道倩影缓慢靠近。 男人抬眸,翩然而来的正是沐云歌,一袭湖绿纱绮罗裙,同色轻纱遮面,削肩细腰,身姿曼妙,缎发松松绾起,乍眼看去只觉清新脱俗。 “给王爷请安。” 女人语气温柔,突然变得客气让他感觉异常,楚元戟眯眯眼:“王妃找本王有事儿?” 沐云歌那双清澈的雾瞳,闪烁着梨花的清纯和灿烂:“王爷几次三番救我性命,还答应帮我救爹,所以……我决定回报王爷!” 楚元戟深邃的狭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打算如何回报本王?” 沐云歌瞥了眼男人的心口:“王爷是不是偶尔会有心悸?就是心跳加速、紊乱不齐,甚至怦怦地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楚元戟墨色的瞳色微暗,眸光微敛,沉默未答。 沐云歌似是察觉到男人的异样,灵眸微转之间靠近他:“我知道……以王爷这样的身份,断是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的隐疾,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她甚至信誓旦旦地抬起手指,一本正经对天发誓。 终于,楚元戟微敛的眸缓缓抬起,漆黑的深处藏着高深莫测的漩涡,唇角勾起笑:“王妃真要帮本王医治隐疾?” “千真万确。” 沐云歌突然皱起眉,她想到了昨日被兔子叼走的天南星,不觉有些可惜,因为天南星去掉皮脐汤浸七日,洗去涎,暴晒干后再用火熬制,治疗心悸是最好的良药,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不过,她再转念一想,既然那只兔子能叼到天南星,那就说明这山林里肯定还有这种草药。 “王爷放心,你的病就交给我。” 她一定让他药到病除! 楚元戟盯着她灵动的眼神,并无异议,接着淡淡道:“关于沐丞相的事,本王已经做了妥善安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几日人就能回相府了。” “谢过王爷,王爷的病我也一定会用心治疗。” 绗?1绔?缁欑帇鐖峰姞楦¤吙锛屼粬寰堟弧鎰忥紒 绚烂的晚霞挂在山头,竹院内炊烟升起。 沐云歌说话算话,晚上亲自下厨,番茄鸡蛋,红烧鲫鱼,新鲜野鸡烧野菌菇,每道菜看起来都有模有样,天竺玉树惊掉了下巴。 杜随也不得不对王妃另眼相看,突然灵机一动:“佳肴配美酒,属下知道王爷在菩提树下埋了好酒,我这就去取。” 这顿饭,是他们上太辉观十余天以来最热闹的一次。 楚元戟酒兴极高,杜随一行护卫全都被他灌醉了,他自己也喝得醉意薰薰。 “王妃的手艺不错,特别是……给本王加的鸡腿,本王……甚是欢喜……我敬王妃……一杯。” 男人断断续续的醉音飘来,浓郁香醇的酒香随之钻进沐云歌的鼻尖。 翠玉杯盏递到了沐云歌的面前,楚元戟身体前倾,泛着红晕的俊脸定定对着她。 沐云歌轻声提醒:“王爷醉了。” 楚元戟摇头:“本王今儿高兴……这一杯……心须喝。” 沐云歌从没喝过酒,因为职业是医生需要给病人做手术,酒精会麻痹神经影响手指灵敏度,所以她向来滴酒不沾。 可男人执拗地望着她,浓眉泛着涟漪,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那……我就饮了这杯酒,不过……仅此一杯,下不为例。” 沐云歌是有原则的人,可终究还是没抵过男人眼底的温柔,舍不得扫了他的兴。 她接过酒杯,掠过面纱一饮而尽,秀眉同时紧蹙,仿似一股清泉从喉而过,接蹱而来的是火辣辣的烈。 楚元戟倒也说话算话,没再勉强她继续喝,自个儿却是换了青瓷大碗,一碗接连一碗。 眼看着几个男人都醉倒在桌前,天竺和玉树也皱紧了眉头:“王妃,现在如何是好?” “你们两个帮忙把他们一个个都扶回房间去,夜里风凉,若真在这儿睡上一晚,明日定会染上风寒。” 天竺可怜兮兮,掰着手指数人头:“一、二、三、四、五……” 玉树直接打断她:“你负责这两个,我负责他们三个,王爷……就交给王妃。” 分工有序,主仆三人一致点头,就这么办。 沐云歌将男人的单臂绕过自己肩膀,环腰搂着他,吃力地将他送回了房,好不容易才弄到床边,将人放倒时一个重心不稳,两人一起滚跌到床上。 楚元戟醉得不省人事,闭眼哼哼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沐云歌这才侥幸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帮他褪去云靴,安放睡稳后正要离开,柔荑忽被男人的手掌紧紧抓住不放。 “别走,继续喝……” 楚元戟醉言醉语,力气却是很大,手掌顺势一带,便将沐云歌拽倒进怀里。 沐云歌的身体僵住,不敢说话,更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圈锢到楚元戟的怀抱,男人就像是找到了极为舒适的抱枕,搂着她满足地打起了呼噜。 怎么办? 沐云歌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在清醒的状态下被男人这样搂着,她还是第一次。 不行!她不能不明不白地给人占便宜。 沐云歌用力想要推开他,可男人的臂弯像铁钳一样坚韧,任她怎么费力也挣脱不开。 “王爷……定王……楚元戟,你醒醒!” 她伸手用力拍了拍男人的脸颊,呼噜声止,如深渊暗漩的墨黑瞳仁缓缓睁开,定定地看着她。 “楚元戟,你放开我。” “仙女……本王不放……” 楚元戟狂肆地醉笑出声,一只手探落到她的耳根:“仙女为什么要蒙着面?本王偏要看看仙女是何般模样……” 就这样,沐云歌的面纱被强行揭下,眉如翠羽,冰肌玉肤,清丽脱俗的五官落入男人眼底,朦胧的醉眸变得更加浑浊不清。 楚元戟的手仿若不受控制般,轻巧摘去她的发簪,青丝如瀑,更衬得女人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仙女……真美……本王想……一亲芳泽……” 男人的薄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覆压而上,唇瓣柔软的触感,更让他欲罢不能。 沐云歌睫翼微颤,紧张得近乎窒息。 楚元戟的吻很温柔,温柔地让她脸颊烫红,意乱情迷。 男人的动作越来越轻,渐渐,停止。 沐云歌这才发现,他又睡着了,沉睡中那张俊脸精致如剔玉,如同天神迷之笔描绘而出的旷世之美。 想到刚才那一吻,沐云歌的脸颊变得更加滚烫,趁着男人放松下来,拾起面纱逃也似的离开。 回到房间后,沐云歌的心还怦怦乱跳,许久不能平复,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翌日,日上三竿,煦暖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沐云歌才睡意惺忪地睁开眼。 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昨夜的画面,楚元戟醉酒后揭开了她的面纱,他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王妃醒了吗?” 天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沐云歌急急召了她进屋,隐晦地打探情况。 “天竺,王爷醒了吗?” “王爷刚醒,奴婢已经送了醒酒汤过去。” “王爷他……有没有说什么?” “王爷说头痛,还问……昨晚是谁扶他回地房?” 沐云歌暗松一口气,看来他是真的喝断片,什么也不记得了。 于她而言,是庆幸。 “我这儿用不着侍候,你去看看杜侍卫他们怎么样了?” 昨晚杜随几个全都被楚元戟灌醉了,想必宿醉醒来也会难受。 天竺离开后,沐云歌这才安心地起床洗漱,当她对着铜镜绾发时,突然惊觉少了发簪,脑子里瞬间闪现出昨夜楚元戟醉意迷朦的双眼,抬手摘下她发簪的那一刻…… 沐云歌如遭电击般起立,焦急地在房间来回踱步。 她不能等着男人来问自己,必须占据主动权。 想到这儿,沐云歌不再犹豫,对着铜镜整理一番后,径自去了楚元戟那儿。 当她叩响房门时,屋内的楚元戟正细细端望着手里的那支木簪,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进来……” 沐云歌进屋,正好看见这一幕,心跳不由加速。 绗?2绔?鏈変汉鍚冮唻浜嗭紒 楚元戟穿着一身银灰色圆领阔袍,风姿灼灼,狭长凤眸深处的潋滟波光,流露出少有的疑惑。 听见门推开的声音,沐云歌走进来,让男人的目光从手中的木簪移望向她。 “王妃找本王何事儿?” 沐云歌声音轻柔,却底气十足:“我来拿回自己的发簪。” 她知道自己但凡有半点怯色,男人都会起疑。 楚元戟恍然大悟,他就说这支木簪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在王妃的发髻上见到过。 不过…… “王妃的发簪怎么会在本王的床上?” 楚元戟很快便抓住了重点,眯眼打量着女人的神色。 沐云歌清澈的雾眸波澜不惊:“王爷昨晚喝醉了,是我扶着你送回房,可王爷喝醉后酒品却不怎么好,攥着我的发簪不肯松手,我也就只好由着王爷了,今日再取回也无妨。” 楚元戟迈开步伐朝她走来,鹰般犀利的眸底盛着毫不遮掩的探究。 他的酒量是极好的,与他饮酒之人从没见过他喝醉后的样子,因为他们都先醉倒了。昨晚他确实心情极好,头一回无所顾忌地喝得大醉,但也是头一回听人说他喝醉后的酒品不好! 沐云歌看着男人伟岸俊逸的身姿朝自己迈近,心跳又变得加快。 楚元戟直至走到她面前,才停下脚步,眸光深沉夹杂着霸道气势:“你说本王喝醉后酒品不好?那你再说说……本王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他盯着沐云歌,目光从她清澈的雾眸缓缓下移,似能看透这层面纱下面所有一切。 沐云歌被他盯得心慌,若是再呆下去她感觉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她突然敏捷出手,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木簪,没好气轻嗔一声:“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我还等着木簪绾发呢!” 沐云歌佯装淡定自若地丢下这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身后那双锐眸,仿若明媚阳光下灼灼的火焰,英俊邪肆。 沐云歌一口气回房间关了门,才敢大口喘气,刚才她真的担心男人会一把揭开她的面纱,定王他不会……想起什么了吧? 如果楚元戟想起了昨晚那一吻…… 沐云歌摇摇头,不敢往下接着想,也不敢出房门,连手中的这支木簪也不敢再用,唯恐和楚元戟打照面后,熟悉的物件会激起男人的记忆。 玉树和天竺愉悦的笑音从门外传来:“王妃,王爷他们进山狩猎去了,咱们今晚肯定又有野味吃。” 沐云歌打开房门探出头,院子里果然安静了许多。 “既然他们去狩猎了,咱们也别闲着,昨日摘采回来的天南星要入药还有许多工序,你们两个跟着我也得学学这些……” 指不定这两个丫鬟日后还能成她的好帮手呢! 天竺连连点头:“奴婢真羡慕王妃这一手好医术,王妃若是肯教,奴婢自是会认真地学。” 沐云歌也玩笑打趣道:“好!你这个徒弟我就收下了。” 一连好几日,楚元戟都带着杜随一行早出晚归,说是去狩猎,可回来也并未带多少猎物。 沐云歌主仆三人则忙着采药制作,上次的天南星经过七日汤浸后洗去湿,暴干后火炮,再与上等人参煎熬服用便可。 可因为楚元戟总是早出晚归,不能规律服药,所以沐云歌迟迟还没煎熬汤药。 这日,沐云歌正和天竺玉树嬉笑着打着菩提树的果子,每一颗金黄色的小圆果上都有不规则的星点,好看极了。 就在这时,有道好听的熟悉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歌儿……” 沐云歌闻声回眸,是沐子胥! 他一袭白衣胜雪,玉树临风的俊逸身姿站在菩提树下,如同从画卷里走出来一般,美得有些不真实。 天竺和玉树杏眸皆划过惊艳,嘴都忘了合拢。 唯有沐云歌最先回过神,笑眼盈盈走向沐子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爹的事情……解决了吗?” 沐子胥嘴角勾了勾,笑容有些涩:“不仅人没事了,还得了陛下御赐的婚事。” 沐云歌微愣,虽然早些日子就已经听楚元戟提过太子与沐如雪的婚事,但当亲耳听见兄长带来这个消息时,内心还是有些震惊。 莫非那个楚元戟会算命,他怎么就能笃定陛下会赐婚给相府? 沐子胥见妹妹突然安静下来,心里不免有些难受,虽然这几年他人不在京城,可对相府的事情都了如指掌,知道沐云歌爱慕太子,却被太子和沐如雪逼迫替嫁给定王,现在听闻太子与沐如雪的婚讯,妹妹心里应该很难受吧! 其实,沐子胥在来栖霞山之前也犹豫过,纠结是否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沐云歌,再三思考后他还是决定亲口告诉妹妹,至少在妹妹伤心难过的时候,还有他这个兄长陪在身边。 “如果想哭就哭吧,兄长的肩膀给你靠……” 他轻轻一把将沐云歌搂入怀中,极其温柔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沐云歌心里只是震惊,其实并不难过,但这一刻竟然有些贪恋兄长温暖的臂弯,自从妈妈病逝后,她就没有了亲人,更没有人这般宠溺地安慰过她。 “你们在做什么?” 楚元戟威严的戾声突然从身后传来,也让相拥在一起的兄妹迅速分开。 沐子胥脸颊微红,抱拳行了礼:“微臣参见定王。” 楚元戟的眼神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继而落在了沐云歌的脸上。 沐云歌在男人炙烈的目光注视下,竟莫名有些心虚,仿似红杏出墙的妻子被丈夫逮了个正着,吱唔出声:“王爷,我兄长回青州途经栖霞山,顺道来探望我……和王爷。” 楚元戟勾了勾唇,目光逼向沐子胥,语气透着酸:“哦?沐大人应该是探望王妃,顺便看看本王吧!” 沐子胥的注意力从刚才就落在楚元戟的眼睛上,全天下都知道定王双目失明的事情,可今日他亲眼所见,似并非如此。 他这会儿被定王殿下点了名,也迅速回过了神,双手抱拳垂下眸:“微臣不敢。” 绗?4绔?瀹氱帇鐪熶細鎼炰簨鎯咃紒 楚元戟突然握紧沐云歌的手,二人齐步并进的走了进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抢走了新郎新娘的风头。 沐云歌的目光在空气里与沐如雪和楚元德相撞,她能清楚感受到胸腔里的那股怨念又开始蠢蠢欲动,她在内心极力安抚才将其压制下去。 沐如雪透着忿恨的冷眼瞪向她,显然她并不想在自己的婚典上见到沐云歌和定王。 这时,龙椅上的楚道行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他们,楚元戟携手沐云歌已来到殿下。 楚元戟双手抱拳,态度恭敬有礼:“儿臣得知三皇兄今日大婚,特意携王妃一同从栖霞山赶回赴宴。” 楚道行望着他:“吾儿免礼,你患有眼疾……实不必如此辛苦地跑这一趟。” 沐云歌忍不住偷睨一眼高高在上的陛下,好奇传说中的皇帝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龙椅上的男人看上去并不老,眼神苍劲肃然,宽额削脸,微抿的唇看着有些刻板,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楚元戟眼敛微垂,轻扬的唇角细致逼人:“儿臣就算再辛苦些,也不愿错过三皇兄大喜的日子。” 楚道行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吾儿顾念手足之情,寡人甚感安慰。你回来了也好,寡人也正好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你觉得护军参领段崇溯这个人怎么样?” “听闻此人武艺超群,很是了得!” “既然你也觉得他好,那寡人就安排他跟着你,也帮你管管你手下的那些兵,吾儿也就不会太辛苦。” 楚道行三言两语,似无关痛痒,其实就是想绕着弯削弱楚元戟手中的兵权。 就连沐云歌这个外行也听出了陛下的弦外之音,做父亲的在儿子眼瞎后,没有流露出半分心疼,而是紧逼兵权,确实有些冷血无情,她暗暗可怜起楚元戟。 相较于她,楚元戟却是眉舒眼开,咧嘴笑得无比灿烂:“父皇如此体恤儿臣,为我添一名虎将,儿臣应该谢父皇隆恩。” 说着话,他抬手示意宫人端来美酒,动作流畅娴熟,取出一只杯盏。 沐云歌注意到,此时龙椅上的男人眼神发生了变化,显然楚道行也注意到了楚元戟的眼睛。 楚元戟如墨勾勒的眼梢带着笑,朝着殿上抬手举杯:“第一杯,儿臣敬父皇慈爱,体恤儿臣的辛苦。” 楚道行试探出声:“吾儿的眼睛……” 楚元戟依然笑,从宫人那里取出第二杯酒:“第二杯酒,还是要敬父皇,托父皇洪福,儿臣的眼睛已经不治而愈……” 这一句,顿时让合欢殿内一片寂静,所有的喧嚣嘈杂声音都在瞬间敛了个净。 震惊、激动、喜悦、恐惧、妒恨…… 人间百态的各种情绪,都充斥在这偌大宫殿的人群里,宫中皇子、后宫妃嫔、文武朝臣所有人的视线也全都落在了楚元戟一人的身上。 “吾儿的眼睛……真能看见了?” 楚道行激动地站起身,晦暗如深的眸光却是半信半疑,毕竟连宫中太医都断定绝无可能恢复,他才彻底死心放弃了这个儿子。 “千真万确!” “好,好,好!” 楚道行一连三声好,更是如同惊雷炸裂,冲撞着无数人的心。 这样的场面,站在男人身边的沐云歌小心脏也跟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这会儿她才惊觉,楚元戟真的很会“搞事情”。 楚元戟敬完陛下,极其自然牵上沐云歌的手,走向今日合欢殿真正的主角。 “第三杯,我和王妃一起敬皇兄皇嫂,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楚元德和沐如雪似还在刚才的震惊中未回过神来,直至男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们夫妻二人才缓过神。 楚元戟也并未理会他们二人,而是瞥了眼沐云歌手中的酒,顺手接过来:“我家王妃不胜酒力,她这一杯就由本王代劳了!” 又是一仰首,杯中见底。 沐云歌心头莫名有些暖,她刚才正望着酒杯发愁,没想到楚元戟就极其自然地帮她解了围,不过……他竟然记得她不饮酒! 合欢殿内闹哄哄的,沐云歌也没空思考这些,她不仅看见沐睿正盯着自己,还看见郁贵妃身边的丫鬟秋娥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果不其然,秋娥微微福身行了礼:“贵妃娘娘请定王妃过去坐坐。” 沐云歌看了眼楚元戟,男人对她点头:“母妃定是想你了,王妃过去陪她说说话,本王晚点过去找你。” 分明长着一张冷月般的俊脸,嗓音却温柔得令人心颤。 沐云歌颔首点头,便跟着秋娥去了。 一身凤冠霞帔的沐如雪恨得牙痒,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向来残冷狠决的定王,竟会对那个丑八怪这般体贴。 就连三皇子楚元德的眼神深处,也闪过不可置信的疑色,面上却挂着笑:“七弟和王妃也是新婚燕尔,看见你们如此恩爱,为兄就放心了。” 楚元戟看似深情瞥了眼沐云歌倩影的方向,意味深长:“若要说来……三皇兄还是我与王妃的媒人,若不是皇兄成全,我也娶不到歌儿这么好的王妃。” 这番话,无疑是在内涵太子。 楚元德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楚元戟的目光再望向沐如雪,慵懒浅笑:“本王猜想……三皇兄现在还不知道,当日在茶水里给他下药的人是三皇嫂吧?恭喜三皇嫂如愿以偿,坐上了太子妃之位!” 男人云淡风轻地丢下这记重磅火药,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对大红喜袍的新人。 此刻,楚元德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紧握成拳的双手咯咯作响,似是努力克制着濒临爆发的情绪,锋利地瞪向沐如雪那张娇脸。 “七弟说的可是真的?那日当真是你给本王下的药?” 沐如雪吓得香肩乱颤,连连摇头:“太子切莫信他人挑拨,定王肯定还在为替嫁之事记恨你我,才会在大婚当日前来搅局。太子若是信了他的话……就真中计了。” 绗?5绔?鍑轰簡鍙f伓姘旓紒 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楚元德愤怒扭曲的脸色才缓缓好转。 他细思之下,似也觉得沐如雪的话不无道理,他们夫妻若是这个时候反目,不仅让所有人看了笑话,还丢了父皇母后的颜面,就真中了楚元戟的奸计。 “是本王不好,委屈爱妃了。老七那个浑蛋……胆敢公然让本王难堪,这笔账本王迟早要和他算。” 沐如雪趁机煽风点火:“太子贵为储君,想要拿捏他自是易如反掌。” 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早就听闻定王狠决,原本以为他眼瞎失势,没想到他的眼睛竟然又恢复了,倘若不能除掉楚元戟,男人迟早会找他们算替嫁这笔账。 “爱妃放心,本王定不会轻饶了他。” 楚元德虽说得信誓旦旦,但是从小到大任何事情他没一样能比得过楚元戟,也正是因为此,他对楚元戟恨之入骨,现在只后悔没趁他眼瞎的时候斩草除根。 另一边,沐云歌跟着婢女秋娥来见了郁贵妃。 除了郁贵妃,太后娘娘也在这珠帘之后的雅殿内。 “臣妾给太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 沐云歌抬眸,看见的是太后娘娘和郁贵妃无比慈祥的眼神,还有无法遮掩的喜悦激动。 若说楚元戟的眼睛恢复,这两位高兴的程度绝不亚于楚元戟本尊。 “看来戟儿上次提及太辉观道长的话,并不是敷衍哀家,你这丫头确实与戟儿的八字更相合,新婚这才数月有余,戟儿的眼睛就复明了……” 太后娘娘招招手,笑意盈盈地唤了沐云歌坐到自己身边,这份宠爱不言而喻。 郁贵妃也缓缓开了口:“戟儿的眼睛能复明,王妃功不可没。” 沐云歌受宠若惊,眼前坐着的都是宫斗里的姣姣者,她才不敢冒出风头。 “是定王殿下洪福齐天,臣妾只是贴身照顾了数月而已。” 太后满意点头:“你这次做得很好,哀家希望你们能再努把力,早日开枝散叶,切莫输给了旁人。” 太后的这句旁人,无疑是意有所指,说的正是今日合欢殿的一对新人。 郁贵妃也语重心长:“太后的话,也同样是本宫的心愿,定王妃可听明白了?” 沐云歌怯怯一声:“臣妾谨记。” 却不由暗自腹诽:这宫廷之中最内卷的事情,恐怕就是比子宫吧,怀孕生娃也要卷得你死我活! 只是短短几句交谈,已经让沐云歌感觉快要窒息,她突然间真的很能理解从小在皇宫内卷中长大的楚元戟,更加可怜他。 郁贵妃满意点头,吩咐身边丫鬟秋娥:“你准备些上好的补品,交给定王府的丫鬟,让她们回去好生侍候王爷王妃滋补身子……” “是。” 秋娥领命离开,沐云歌的心里更是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郁贵妃的眸光再度落到她身上,意味深长:“王妃和令妹分别嫁给了定王和太子,相府里连接出了两位皇妃是丞相的福气,不过……本宫想要提醒王妃一句,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定王妃,而非相府嫡女。” 这句话,是提醒,更无疑是赤裸裸的警告。 沐云歌依然低眉顺眼,乖巧地应付一声,心里却暗叫救命,谁能来救她脱离苦海。 仿若是心有灵犀,楚元戟这个时候出现了,与他同时出现的还有八皇子楚元胤。 楚元胤的脸上从眉毛眼睛到嘴巴,都挂着藏不住的笑,因为他崇拜的那个威风凛凛的七哥又回来了,他亲眼看见七哥三两句话,就把太子和太子妃气的骤然变脸,这口恶气还真是出得爽。 “皇奶奶,母妃,七哥的眼睛真的复明了。” 郁贵妃秀眉微蹙:“你这孩子……若能有你皇兄一半沉稳,母妃也能放心。” 楚元戟行了礼:“儿臣前些日子让皇奶奶和母妃担心了。” 太后与郁贵妃对视一眼后,郁贵妃开了口:“戟儿能安然无恙,皇奶奶和母妃心中自是欢喜,不过……你也该做些打算了。” 这句话,显然是话里有话。 楚元戟瞥了眼沐云歌,她识趣地秒懂,故作懵懂地起身道:“臣妾想出去看看,先行告退。” 看来她到底是外人,男人还是有所防备,不过沐云歌也不屑听他们的谈话,无非都是算计心机,这些都与她无关。 沐云歌撩开珠帘走出去,瞥了眼歌舞笙箫的大殿,选择绕过抄手游廊去后花园透透气。 后花园里安静清新,她深吸一口气,忽闻一道酸溜溜的冷嘲从旁传来—— “定王妃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 沐云歌顺着声音望向身侧的美人蕉,后面竟藏着一个人,她再定睛一看,原来是白姜荷。 白姜荷眼睛微红泛肿,显然是躲在后花园里哭过了,堂堂户部尚书的千金小姐沦落在此自怜。 沐云歌冷嗤:“白家小姐酸我做甚?抢了你未婚夫的人是沐如雪,又不是我沐云歌。” 白姜荷又羞又恼:“若非你们相府算计我爹,和太子的这门婚事又怎能轮得到沐如雪那个贱人?是你们相府让本小姐蒙羞,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沐云歌一点儿也不可怜她,一针见血:“那也怪你自己眼瞎,引狼入室,你当她是闺蜜,她想的却是如何撬走你的未婚夫。” 白姜荷被她怼得面红耳赤,委屈落泪:“说到底,你这个丑八怪又比我强得了多少?不也被自己的亲妹妹算计替嫁给了定王吗?” 沐云歌懒得理睬,继续朝前走,不料白姜荷竟又追了上来。 “白小姐总缠着我做甚?” 谁抢了她的未婚夫,她找谁算帐去便是! 白姜荷擦拭净脸上眼泪,突然冷静下来,定定盯着沐云歌:“你与我都是被沐如雪那个小贱人算计,不如你我联手如何?” “白小姐这是在拉拢我?” 沐云歌眯眯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白小姐若能斗得过沐如雪,今日合欢殿上着凤冠霞帔的人便是你了。” 绗?6绔?璋佹児浜嗘湰鐜嬬殑濡冿紵 白姜荷哭肿的眼底生出狠决冷意:“听你的意思……是不愿与本小姐联手了?” 沐云歌当然不愿和这个胸大无脑的千金小姐联手,别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落人把柄。 她毫不留人情地摇头:“与白小姐联手就算了。不过……我倒是愿意和户部尚书大人聊一聊。” 白姜荷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要见我爹?” “如果白小姐不愿意,倒也不用勉强。” 沐云歌探手摘了花叶,捻在指间把玩,依然是风轻云淡。 想要整治沐如雪,还不如拿太子开刀,可是要动太子,就凭她们两个是绝对不可能的,楚元傲在华胥城里交给她的那些证据,她也该筹谋如何交出去了。 白姜荷的脑子似也越来越明白了:“你想利用我爹的关系去动太子?” 沐云歌满眼无辜,装傻扮愣:“这话我可没说过。” 白姜荷可是在沐云歌手里吃过亏的,她知道这个丑丫头肯定有主意,杏眸流转之间也铁了心:“好!三日后你来白府,我会安排你见我爹。” 沐云歌浅笑盈盈,优雅从容:“一言为定!” 白姜荷临走前,不由再深凝她一眼,总觉得这个丑丫头和以前相比,变化太大了。 花园里又静了下来,沐云歌继续在闲逛。 她原本盼着回京后就回相府接娘,再与定王和离,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可现在才突然惊觉,京城里等着她的人和事远远不止这些,太后贵妃催生、白姜荷盯上了她,原主怨灵要她报仇,还有楚元戟心悸的毛病……也得慢慢治!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一桩接连一桩,沐云歌已经感觉到应接不暇,她心里正叹气,突觉有阴影覆压而至,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沐云歌抬头,正好对视上的是沐睿幽深苍劲的瞳仁。 “爹……你怎么会在这儿?” 沐睿的脸色显而易见的不悦,迎面质问:“如果老夫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解释定王眼睛复明的事情了?” 沐云歌皱了皱眉头:“定王的眼睛是否复明对爹重要吗?爹想要妹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现在你已经如意了,还想怎么样?” “看来你果然是早就知道了定王眼睛复明的事情,瞒着老夫不报,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沐睿气得不轻,挥手就想打她一巴掌。 却被沐云歌扬起手臂,紧紧攥住了他的皓腕,她眸光冷冽:“爹又想打我?你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定王妃,你若敢碰我一根手指头,便是对定王不敬。” “你……你这个臭丫头,现在也敢拿定王来压爹了!” 沐睿胡须乱颤,抽搐着嘴角:“吃里扒外的东西,忘了是谁生养的你……” 他虽然口里叫嚣的厉害,终究还是收回了手,不敢再动弹沐云歌半根指头。 沐云歌也没客气,直接怼了回去:“倘若我真不念及生养的情分,在爹派人刺杀定王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供出去。” “什么刺杀?你休得胡言……” 沐睿紧张的四下张,克制低吼:“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你是想害你爹掉脑袋吗?” 沐云歌只当他是害怕不敢承认,又义愤填膺地接着道:“爹锒铛入狱后,若非我们兄妹周旋,再有定王相助,你今日怕是不会站在这儿说话了。” “你……你这是在老夫面前邀功吗?” 沐睿气得语颤,就算前面曾为这双儿女设法营救他的事情动容过,现在也气得烟消云散了。 “女儿不敢邀功,只想告诉爹,这条命我已经还给你了。” 沐云歌不愿再与他继续纠缠,冷声道:“答应过爹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希望你也能履行自己的承诺,等过几日我这边打点好了,就回相府去接我娘。” 说完,她连沐睿的回答也懒得再听,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气的沐睿面色铁青,握紧拳头恨得牙痒,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养了这么个逆女。 和沐睿见面后,沐云歌也觉得晦气,摊上这么个爹,只想拿她当工具人,实在让她心情不爽! 她原路朝着合欢殿折返回去,差点在拐角处与人撞了个满怀,来人正是楚元戟! 男人见了她,那双乌黑的眼珠泛着黑矅石般的浅浅光芒:“王妃满身杀气,这是谁惹了你?” 后花园里的事情,沐云歌自是不想告诉他,可是心情确实糟糕得提不起劲儿。 她望着男人,澄清的雾眸透着少有的恳求:“王爷,我们能回府吗?” 楚元戟鹰眸微微眯起,无形之中的危险气息弥散开来,眼神沉了沉:“当然。” 下一瞬,沐云歌的小手便已经落入了楚元戟的掌心,男人牵着她先后给皇室的几位长辈辞行。 郁贵妃好不容易见着儿子,酒宴还未散席便说要出宫回府,心中自是有些不悦,但却也只是淡淡地交代了句:“太后和母妃的叮嘱,你们可都要放在心上……” “儿臣(臣妾)谨记!” 从合欢殿走出去的路上,沐云歌突然感觉男人塞了东西进她手心,脚步也放慢停了下来。 她疑惑地先瞥了眼楚元戟:“王爷塞了何物给我?” 楚元戟故意卖了个关子:“王妃自己看。” 沐云歌这才伸开掌心,掌心里的颗粒用精美油纸包裹,她拆开来看,是颗晶莹剔透的冰糖。 “是糖?” 她有些意外,歪着脑袋打量着男人。 楚元戟岑薄的唇角缓慢勾扬:“本王记得有人对我说过,吃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本王见王妃不开心,便拿了这个给你。” 沐云歌笑了:“没想到王爷还记得这个……” “本王只是想知道,王妃说的这个法子是不是真的管用。你还不快吃……” 楚元戟的语气依然是慵懒霸气,做出一副我并不关心你的冷傲姿态。 沐云歌并不在意,撩过面纱将冰糖喂入口中,心情好像真的好了许多:“我早就说过这个方子没错,王爷现在信了吧?” 楚元戟并未答话,唇角却漾起笑纹,那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 绗?7绔?鐙犳墜娈佃繕鍦ㄥ悗闈紒 沐云歌和楚元戟这段高糖画面,正好落入合欢殿内受着众人奉承的沐如雪眼中,原本挂在她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尽,十指丹寇深陷入掌心。 她万没有想到,那个丑八怪替嫁到定王府,还真过得挺如意! 合欢殿外,杜随一行正帮着玉树天竺往马车里装东西,大大小小的锦盒几乎快要堆成了小山。 沐云歌惊得瞪大眼:“这些东西全都是贵妃娘娘赏的?” 天竺脸上笑开了花:“有贵妃娘娘赏的,也有太后的赏赐,太后还特意命御膳房写了滋补膳方,让奴婢们回去按着方子,给王爷王妃好生调养身子!” 沐云歌心中苦笑,她和楚元戟一清二白,身子调理得再好,肚子里调理不出娃呀!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皇宫,沐云歌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太后和贵妃娘娘的逼生的画面,倘若真让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她真怕自己应付不来。 沐云歌黑睫忽闪,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将目光望向身侧端坐的楚元戟:“王爷……” “何事?” “不如……我们现在就和离!” 稳若泰山端坐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偏过头,眯眼盯着她:“王妃不是说要先回相府接你娘出来,再与本王做和离打算吗?” 沐云歌满目愁云:“原本是这么计划的,可……今日王爷也看见了,太后和贵妃娘娘已经开始逼我生孩子,我怕……” 她怕到时候假面夫妻的事情会瞒不下去。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被楚元戟冷嗤打断:“你以为和离,就能让皇奶奶和母妃放过你?” 男人留下这句悬念,撇过头,再度恢复到先前的泰然自若。 沐云歌睁大眼,已经脑补出男人后面的话,试探问:“王爷的意思……如果我现在与王爷和离,太后和贵妃娘娘就会对我不利?” 楚元戟就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闭目养神,幽幽飘出一句:“以本王对皇奶奶和母妃的了解,她们应该会杀了你。” 沐云歌听得心惊肉跳,急切抱紧男人的手臂:“那现在该怎么办?大婚当日王爷和我可是说好的,各取所需,事后便做和离。” 楚元戟捋了捋衣袖,眼神示意女人离自己远点。 沐云歌才意识到失态,老实松开手,却还是难掩心中焦急:“王爷倒是说句话呀!你……你就不怕我真赖着定王妃的位置?” 见楚元戟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高姿态,她不免有些生气了。 这会儿,楚元戟才缓缓道:“和离,当然得离!只是……王妃若不想丢了小命,就得听本王的话行事,待时机成熟时,本王自会放你离开。” “那……何时才算时机成熟?” “应该用不了多久。” 沐云歌心中已经妥协,现在才意识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想恢复自由之身实是不易。 马车外面传来小摊贩的叫卖声,楚元戟突然唤了声:“杜随,将马车停在路旁,你去买串糖葫芦。” 沐云歌无精打采瞥他一眼:“王爷不是不喜欢吃糖葫芦吗?” “可是本王看见有人的心情又不好了,只能想出这个法子。” 沐云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因为男人的语气实在不像关心,更像是幸灾乐祸。 很快,杜随就买来了糖葫芦,识趣地直接递到了王妃手里。 沐云歌轻撩起面纱一角,喂了颗糖葫芦入嘴,发出愉悦的满足声。 楚元戟眯眯眼:“真有这么灵验?” “当然。” “给本王一颗尝尝。” 沐云歌有些傻了眼,因为男人不经她允许就握着她的手,喂了颗糖葫芦入嘴,等她再回过神,脸颊熨烫得热。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沐云歌佯装镇定地轻嗔:“王爷不是不爱吃这个吗?” 记得上次她送给他的糖葫芦,就被男人扔进了唾壶。 楚元戟瞥她一眼,意味深长:“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沐云歌水眸划过疑色,总觉得男人是话里有话,怪怪的。 很快,楚元戟又开了口:“王妃不是一直都想把你娘接出相府吗?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搬进定王府。” 沐云歌又惊又喜,不能置信:“王爷的意思,我娘真的可以住进逍遥阁?” 楚元戟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只要你一天还是定王妃,你们母女就可以安心住下。” 若真是这样,便解决了沐云歌眼下最大的难题,她原本是想在外面给向珍雁找处栖身之所,可是找房子需要时间,而且放着向珍雁一个人住她也放心不下。 “谢过王爷。那我明日便回一趟相府,早些把我娘接过来。” 想到很快就能把娘亲接到身边,不用担心向珍雁在相府再受欺负,沐云歌的心情雀跃得就像小鸟。 楚元戟看在眼底,心情也莫名有些甜。 入了定王府,由护卫送沐云歌回逍遥阁,楚元戟唤了杜随,在府门口停下了步伐。 “本王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 杜随压低嗓音:“有暗卫看见王妃今日在后花园先后见过户部尚书的千金和沐丞相,因为距离隔得远,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什么,不过沐丞相似与王妃争吵得很厉害,还伸手想要打王妃耳光!” 楚元戟眸光一紧,杜随赶紧补充:“不过王妃没让丞相得逞,似也说了狠话,丞相恼羞成怒地收了手。” 杜随的补充显然没有半点意义,因为他已经感受到王爷眼睛里满满的杀机。 楚元戟薄唇抿成一条线:“沐睿……他竟敢动本王的妃!看来真是被今日的喜事冲昏了头,以为把自己喜爱的女儿送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就能稳稳等着当国父了!” “……” 杜随能识趣地紧闭嘴,不敢搭话。 只见楚元戟眼底精芒划过,冷声下令:“杜随,你找几个手脚干净利索的,扒光楚元德那个草包扔进青楼,再造势将事态扩大,本王倒要看看谁还有脸借太子的威风。” “是。” 杜随倒吸一口冷气,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主子泄愤的第一步,狠手段还在后面。 绗?9绔?鑺辫鏌冲贩鐑椆澶氾紒 沐云歌走出相府的大门那一刹,心情有些低落,她今日这般大阵仗的来,没想到却是空手而归。 不过,她很快便打起了精神,既然娘的心意已决,她就会竭尽所能,让妇人如愿。 马车一路行驶,途经烟柳巷口时忽闻外面人声鼎沸,有马蹄声传来直呼让道,就连沐云歌一行车马也被迫减速停靠在了路边。 沐云歌从车窗探头朝外望,看见百姓们纷纷急撤到道路两旁,一纵官兵疾速进了烟柳巷子,马蹄掠过,尘土飞扬,让路上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莫言,不会是出了人命吧?” 她记得清晨路过的时候,这烟柳巷口就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这会儿连官兵也惊动了,怕是真出了什么大事。 莫言低沉:“属下只负责保护王妃的安全,其他都无关紧要。” 沐云歌翻了个白眼,她真不知道楚元戟是怎么把这些属下调教得如此服贴,像提线的木偶人,就连一点人性的好奇心也没有吗? 她正觉得无趣,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本王远远看着就像是定王府的马车,果然是七皇嫂……” 沐云歌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烟柳巷口竟然遇到了楚元胤,莫非八皇子也常光顾烟柳之地? “八皇子……好巧!” 她努力佯装淡定自若,不让自己脑子里闪过的猜想暴露出来。 楚元胤倒是全然没有察觉,面上挂着笑,落落大方地走到了马车窗口旁:“昨日在宫中,本王原本心心念念着一定要当面向七皇嫂道谢,可谁知未等酒宴散席,皇兄就带着皇嫂出了宫。” “八皇子言重。” 经过几次接触,沐云歌对楚元胤的性情也有了几分了解,他一直被兄长母妃悉心保护,没经历挫折,也不够心机。 楚元胤看起来心情极好,笑容有些可爱:“不如今日就由元胤作东,请七皇嫂吃饭,也算化解我们以往的误会!” 沐云歌微笑,误会的人只有八皇子。 她本想着拒绝,却闻楚元胤又道:“其实元胤也还想趁此机会,向七皇嫂打听点事情,关于上次驿站的那些刺客……” 沐云歌眼帘微垂:“既是如此,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臻品轩,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 店小二看见楚元胤便点头哈腰一脸恭维地将人请上了二楼的雅间,不难看出八皇子是这儿的常客。 楚元胤轻车熟路,在这儿确实很熟:“七皇嫂可有忌口?” “没有忌口,我也不挑食。” 沐云歌发现八皇子现在对她的态度极其热络,与先前判若两人,应该和楚元戟的眼睛复明有关。 “那元胤就随意点菜了……” 楚元戟连菜谱都没看,袖袍一挥:“要个招牌凤尾鱼、挂炉山鸡来一只,还有佛手金卷、烤鹿脯、五彩驼峰、陈皮牛肉、三鲜龙凤球、水晶梅花包……” “妾身知道八皇子不缺银子,但我们二人真吃不了这么多……” 沐云歌没忍住,节约是美德,铺张浪费可耻。 楚元胤咂咂嘴,竟破天荒地红了脸:“七皇嫂教训的是,元胤下次一定注意。” 窗口有马蹄声经过,沐云歌和楚元胤的目光几乎同时朝窗外眺望去,只见刚才那些官兵从烟柳巷子里抓了许多人,声势浩大,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沐云歌愈发的好奇,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楚元胤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晶光闪亮,高兴劲儿溢于言表:“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沐云歌回眸看他:“一下抓了这么多,他们究竟是犯了何事?” 楚元胤伸手指向最前面骑马的那位,笑眼眯眯:“那个人叫赵虎,提督九门巡捕统领,能让他亲自上门抓人……自然是大案子!” “听起来八皇子似乎知道出了何事?” 沐云歌从楚元胤的眼睛里看见了幸灾乐祸的得意,不难猜出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楚元胤唇角噙着笑,神秘眨眼:“今天早上醉花楼里有个人被扒光了扔出来,引得众人围观,皇嫂猜猜那个人是谁?” “你的意思……那个人我也认识?” 这话确实出乎她意料,沐云歌突然眸光蹭亮,惊讶张嘴:“不会是……王爷吧?” 她这一声问,直接让挂在楚元胤嘴边的笑容僵滞,石化当场:“七皇嫂觉得……元胤会傻到看自己兄长的笑话吗?” 沐云歌点头,觉得他这话在理,那被扒光扔出青楼的人肯定不是楚元戟。 “八皇子就别卖关子了……” 楚元胤神秘眨眼靠近:“被扒光从青楼里扔出来的是太子!” 沐云歌摇头,绝对不信:“不可能,昨日是太子大喜的日子……” 楚元德就算再色迷心窍,也不可能新婚之夜抛下娇妻逛青楼,这件事情肯定不同寻常。 楚元胤见皇嫂不信,顿时急眼:“元胤亲眼所见,皇嫂难道不相信我?” “八皇子亲眼所见?莫非……” 他昨夜也流连在花街柳巷? 楚元胤一眼便从她眼睛里看出脑袋瓜子里闪过的念头,慌忙解释:“绝不是皇嫂想的那样,本王虽然风流,但绝不下流。我是昨晚约了几名世家公子在臻品轩吟诗作对,多喝了两杯宿醉在此,这才赶巧遇上了今早的这场热闹……” 沐云歌望着绝尘而去的那队人马,又问:“所以刚才被抓的都是青楼里的人?” “本王只是有些奇怪,太子出事才一个时辰连提督九门巡捕统领都出马了,照这个速度……怕是不出半日光景,太子被扒光扔出青楼的事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楚元胤越说越神气,摇头晃脑:“所以本王才说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沐云歌细细思忖,心里竟也有些高兴,她正愁没有合适的契机让沐睿对权欲死心,太子这件事情若真闹大,对沐睿而言无疑也是当头一棒。 “太子出糗,七皇嫂也算出了口恶气,还有你那个京城四绝之一的妹妹,听到这件事怕是肠子也要悔青了。” 绗?0绔?鐜嬬埛澶弽甯革紒 楚元胤俊俏的脸颊漾着粉红桃花,这个京城第一丑女的七皇嫂,他是越看越顺眼。 沐云歌心中确实痛快,但也没有应声附和八皇子的话,故作淡定的话锋一转:“八皇子今日请我吃饭,不是说有关王爷在驿站遇刺的事情要问吗?” 经她这一提醒,楚元胤才想起了正事儿:“对对对。” “不知行刺之事……八皇子查得可有眉目?” 她这一问,楚元胤顿时有些泄气:“七哥遇刺之事,我回京查了许久也没有眉目,突然想到事发之时七皇嫂也在现场,所以想请七皇嫂帮着回忆当时的情形,你可有发现那些黑衣人有不同寻常之处?” 原来如此!看来八皇子并没有查到相府的头上。 沐云歌轻叹摇头,露出可惜之意:“那些黑衣人都蒙着面,出手极其利索,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楚元胤黑睫覆下,掩去眼底显而易见的失落,俊俏模样看着竟有些惹人怜惜。 沐云歌犹豫了数秒,又补充道:“不过……那些黑衣人虽然来势汹汹,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有个杀手明明还有希望得手,却突然撤退了。” 楚元胤眸帘抬起,眸光微亮:“七皇嫂的意思……是觉得那个杀手未尽全力?” 沐云歌点头:“嗯。当时乔枫受了重伤,在杜侍卫他们赶过来之前,那个伤害乔枫的杀手应该是有机会对王爷下手的,不过……或许是他见王爷已经察觉到,所以放弃了进攻。” 那次刺杀事件后,沐云歌偶尔会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她一直觉得,沐睿派去的杀手有点怂! 她之所以会和楚元胤说这些,是因为能看得出楚元胤真心想为他皇兄做点什么,而且她认为这些线索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实质用处,只是多说几句,也算不辜负八皇子请她的这顿饭。 午饭后,沐云歌他们回府的路上,太子青楼白嫖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真没想到……早上被扔出青楼的人竟是太子……” “早知道……咱们就不该听莫侍卫的话,也该挤进烟柳巷子看热闹去……” 天竺和玉树两丫头压着嗓子窃窃私语。 沐云歌幽幽道:“你们若真去看了热闹,当心太子认出你俩,抓你们去当通房丫鬟。” 闻言,两个小丫鬟顿时面红耳赤,再不敢说半个字的闲话。 沐云歌却笑开了花。 定王府,朱红铜门外,沐云歌的马车与骑着骏马的楚元戟不期而遇。 “王爷猜我今日遇着了谁?” 沐云歌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仰面望向马背上的男人,楚元戟一袭绛紫华袍,似海棠迎风摇曳,气度不凡。 楚元戟的鹰眸淡瞥了眼她身后,并未见到白珍雁同行。 “王妃今日不是回相府去接你娘了吗?” “我娘……她不愿离开相府,我也不想勉强她。” 沐云歌回答得很轻松,反倒让楚元戟有些意外,以他对女人的了解,她之前为相府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接向珍雁出府,现在向珍雁没有跟她一起离开,她的心情应该很低落才是。 可是沐云歌的情绪看起来非但不低落,似乎还挺愉悦。 楚元戟探究的眸光盯着她:“王妃今日是遇着什么好事儿了,竟如此开心……” 沐云歌俏皮地朝他勾勾手指:王爷坐在高头大马上,我怎么和你说? 似是读懂了她的眼神,楚元戟一撩衣摆,潇洒利落地跃下马背,顺从地走到她面前,二人并肩入了府。 “王妃有话要对本王说?” 沐云歌满眼神秘地压低了嗓音:“王爷今日进宫后,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殿下昨夜去青楼白嫖,今早被人扒光扔出来了,这件事儿连提督九门巡捕统领都惊动了……” 楚元戟狭眸半眯:“提督九门巡捕统领?王妃刚才说遇到的人就是他?你怎会认识赵龙?” 沐云歌忍不住赏他一记白眼:定王殿下到底会不会抓重点?重点是太子殿下当街出糗! “王爷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楚元戟老实点头:“王妃说的每一个字,本王都听得一清二楚。” 沐云歌盯着他,轻声质问:“那王爷听到太子的事情,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 楚元戟面色无波无澜:“太子的事情本王在宫中就听说了,自是没必要再大惊小怪。倒是王妃,你还没告诉本王,你怎会认得提督九门巡捕统领赵龙?” 沐云歌没想到太子的事情这么快就传进了宫中,沐如雪那个绿茶听到消息,现在应该哭得死去活来了吧! 想到这儿,沐云歌更是无比轻松:“我怎会认得提督九门巡捕统领,其实是八皇子指认给我的。” 楚元戟有些意外:“你今日见着元胤了?” 沐云歌倒不避讳:“正巧在烟柳巷口遇上,八皇子晌午还请我上臻品轩吃了顿大餐,菜品点得太多,没吃完的我全都打包带回来了,晚上让厨房热热还能接着吃。” “王妃贤良淑德,实乃女德楷模!” 沐云歌突然惊觉,定王最近对自己好像越来越顺从,说话和颜悦色,也不吝赞美,实在是……有些反常! 她心中警钟作响,刻意拉开了和男人之间的距离:“王爷近日突然对我这般好,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 楚元戟剑眉上挑:“本王有这么明显吗?” 沐云歌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当然。” 他刚才还夸了她贤良淑德,换作是以前……绝不可能! 楚元戟抬手扶额,看似有些苦恼,欲言又止。 男人愈是这样的反应,就愈让沐云歌忐忑难安:“定王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吞吐,有话你倒是直说呀!” 楚元戟华美异常的俊脸缓缓转向她:“昨日进宫,皇奶奶和母妃提及……要送两个丫鬟入府侍候。” 话落,他亲眼看见沐云歌那双漂亮的雾瞳瞪大,大惊失色:“王爷答应了?” 男人墨瞳华光暗藏:“当然没有,不过今日母妃又差人捎了话,本王担心……这件事情怕是也拖延不了几日了。” 绗?2绔?sos锛屾眰鏁戞殫鍙凤紒 沐云歌和天竺二人正说着话,有家仆前来通传:“启禀王妃,相府派人前来求见王妃。” 闻言,沐云歌眼底的笑意敛尽,疾步走了出去:“人在哪儿?” “就在院外,小的这就去请。” 沐云歌跟着走出了院子,一眼便看见了杜美兰的贴身丫鬟紫竹。 “奴婢见过王妃。” 紫竹那双媚眼骨碌碌地转,从进定王府的大门起,就一直在四处打探,似恨不得多长出双眼睛,把定王府瞧个通透。 沐云歌沉着眼:“何事?” 杜美兰的几个贴身丫鬟以前没少欺负过原主,眼前这个叫紫竹的丫鬟更是其中姣姣,踩低攀高的本事在行,在男人面前更是步态婀娜,娇嗲入骨,简直就是得了杜美兰的真传。 紫竹耷眉低眼,怯怯出声:“夫人有话……让奴婢单独禀告王妃。” 沐云歌虽然反感她这做作模样,可想杜美兰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派个丫鬟跑这一趟,肯定是有事发生。 她挥挥手,示意紧随身后的丫鬟全都退下。 直至院门口只剩下她们二人,紫竹才接着道:“夫人说有要紧的事情,让王妃现在随奴婢回趟相府。” 沐云歌秀眉挑起:“现在就跟你走?杜氏这么急叫我回相府,总该有个理由。” 而且故意支开了她身边的丫鬟,显然意图不轨。 紫竹眼帘微垂,避开了她的目光,有些刻意的怯意:“是……是老爷大发脾气,处罚了王妃的亲娘,王妃的娘亲现在奄奄一息,怕是……怕是快不行了。” 闻言,沐云歌心口缩紧,感觉大脑缺氧,一时间没办法仔细思考。 她虽然察觉到了紫竹的话有些刻意,但事关向珍雁,也只能宁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沐云歌转身就要先回院子,紫竹敏锐地拦下她的去路:“王妃还是赶紧随奴婢回相府吧,再晚了怕是就见不着你娘最后一面了。” “好。” 沐云歌趁其转身不备之际,取下发髻银簪在瓦墙上迅速划下几笔,继而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和紫竹一起上了相府的马车。 自从上次在栖霞山发生过意外后,沐云歌便和天竺玉树约定了求救暗号s,希望天竺玉树还记得她们之间的约定。 马车出了定王府,一路疾驰,沐云歌心底的疑惑更加深了。 入了相府,沐云歌被紫竹带着朝牡丹阁的方向走去,她缓缓放慢了脚步:“我娘为什么会在牡丹阁?” 紫竹眼底一闪而逝的心虚,而且看起来还有些焦急:“王妃的娘亲就在里面,王妃进去看了便知。” 沐云歌的脚步停了下来,冷漠道:“本妃命令你现在就把我娘送到我面前。在没见到我娘之前,我哪儿也不会去。”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杜美兰的牡丹阁里肯定没安好心。 倘若这样毫无防备地进去,沐云歌不知道等着她的究竟会是什么。 “来人,给本王把她绑了。” 一道紫金袍角划破院廊,楚元德气势汹汹地从牡丹阁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沐云歌这一刻才明白,杜美兰敢如此大胆派丫鬟将她骗回相府,是背后有太子授意。 “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就是轻蔑定王殿下。” 她清风傲骨,这一声顿让奉命上前的太子侍卫神色一紧,放慢了脚步。 楚元德见手下的人都不敢动手,更是怒气上头,箭步上前一把掐上沐云歌的脖子。 “丑女人,蒙着面纱正好,免得你临死前这张丑脸污了本王的眼……” 沐云歌奋力挣扎拍打他的手臂,可与男人的力量相比,只是徒劳。 身后,杜美兰怯怯地探出了头:“请太子殿下三思……若真闹出了人命,相府恐怕真要大祸临头。更何况……太子殿下不是要留着她还有用处吗?” 杜美兰虽然巴结太子,但她也知道利害关系,定王可不是好惹的主儿。沐云歌若真死在了相府,别说定王,恐怕就连沐睿那里,杜氏也没办法圆过去。 经杜氏这一番提醒,楚元德才想起自己把沐云歌抓来的真正目的。 “先把人绑了押进去……” 楚元德大力甩手,沐云歌重重跌倒在地,近乎窒息的她一阵剧烈咳嗽的同时,迅速将发髻的银钗扔在地上,希望天竺玉树能发现她的随身之物。 很快,沐云歌便被五花大绑的关进了牡丹阁的密室里。 楚元德手里拿着皮鞭,恶狠狠地瞪着她:“好个狐假虎威的定王妃,你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老实告诉本王,青楼之事是不是楚元戟找人算计的本王?” 沐云歌忽然明白太子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了。 她被绑在圆柱上,皮绳紧勒进皮肤,每动一下就会钻心的疼,可依然无惧楚元德的恐吓,冷笑道:“太子殿下青楼白嫖,被人扒光扔出来,成了全京城人尽皆知的笑柄,现在你是要急着找替罪羔羊,想把脏水往定王身上泼?” 她这番话对于楚元德而言,无疑是将他钉在了耻辱架上,永世都翻不了身。 楚元德气得啪啪两记甩鞭,抽得沐云歌皮开肉绽,素色裙衫瞬间染成血色。 “贱人,如果你现在松口,愿意在陛下面前指认此事是楚元戟谋划算计本王,我便饶你一命。” 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定王干的,楚元德都赖定了他! 沐云歌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顺着衣袖往下滴,她却依然咬紧牙,肆血冷笑:“太子殿下想让我陷害定王?绝不可能!反正我在太子殿下手里已经死过一回,有本事你就再杀我一次!” 楚元德眼底有闪过一刹的寒颤,他曾亲眼见到沐云歌咬舌自尽,那一幕至今令他心有余悸,这个丑八怪当真就不怕死么? 他却又恨得咬牙,这个丑八怪宁可死,也不愿意松口。 “好,既然你想死,本王就成全你。” 楚元德扔了手里的长鞭,拨出腰间佩剑,就在这时密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道光刃仿似从苍穹落下,直接将太子手中的长剑击飞。 紧接着十余名护卫峰拥而入,团团将沐云歌护了个严严实实。 绗?4绔?涓嶈兘涓存椂鍙樺崷 可沐睿没想到,今日从沐云歌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说辞。 虽然沐睿现在还难辩真假,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老夫答应你!” 沐云歌继续往下说:“我让爹做的第三件事,就是亲口将今日之事在朝堂呈禀陛下,让陛下知道太子殿下的恶行。” 这件事,沐睿没敢一口答应。 他吱吱唔唔:“王妃逼老夫这么做,岂不是逼老夫与太子决裂?” 没错,沐云歌就是要逼沐睿亲口呈禀陛下,将他与楚元德的关系逼进死角,这样也算是逼他回头是岸的第一步。 “如果爹不肯亲口向圣上禀呈也无碍,我自有办法将消息送到陛下那里,到那个时候……爹犯下的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沐云歌一口气把话说完,惊得沐睿连退几步。 “王妃……好狠!” 沐云歌幽幽道:“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呢!” 沐睿阅人无数,他从对方的眼神就能知道,沐云歌的话不是说说而已,她会说到做到! “好。老夫答应王妃……明日朝堂之上,我便将太子今日的恶行禀呈给陛下。” 沐云歌收回目光,淡淡一声:“玉树,我们走。” 玉树见王妃的伤口还在淌血,担心马车上再颠簸会让伤势加剧,小心翼翼提议:“王妃有伤在身,不如先去夫人院里稍作休息……” 玉树口中的夫人,指的自然是向珍雁。 沐云歌摇头:“不能让我娘看见我现在这副模样,且这件事你们日后也不许对她提起。” “是。” “回定王府。”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相府,沐睿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逍遥阁,天竺那丫鬟一边哭一边帮王妃清理伤口:“太子殿下竟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暗算王妃,简直太过分了……” 沐云歌发现自己没白教这丫头医护,天竺确实心灵手巧,就算是边哭边骂,消毒上药包扎也是一气呵成。 “太子自会有他的报应,你就别哭了。” 天竺悔不当初,她就应该跟玉树他们一起去相府救人:“奴婢又不是哭太子,奴婢是心疼王妃。若不是玉树和莫侍卫他们嫌我动作慢碍事儿,奴婢跟着去了相府,也能早些帮王妃的伤口止血包扎……” 受了伤的沐云歌,反要倒过来安抚她:“我这都是皮外伤,不伤筋动骨,休养几日便无碍了。倒是你再哭眼睛就肿了,明儿去白府赴宴,让人见了笑话。” 天竺惊讶地望着她:“王妃都伤成这样了,明日还要去白府?不如让人捎话,改日再去便是。” 这丫鬟并不知沐云歌此次要去白府的目的。 “既已收下白府送来的请柬,又岂能临时变卦。此事不必再说……” 沐云歌心里却十分清楚,现在是扳倒太子的最佳时机。 虽然楚元傲交给沐云歌的那些证据扳不倒太子,但前面刚发生了青楼事件,明日沐睿在朝堂上会禀呈太子意欲谋害定王妃,若这个时候她能说服白旭琨出面递呈这份证据,令太子数罪并罚,楚元德的地位恐怕岌岌可危。 所以,明日的白府之行,沐云歌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 翌日,沐云歌带着天竺玉树,准时去了白府赴约。 她今日身着如意云纹锦缎长裙,臂挽银丝勾勒的同色如意浅纹披帛,绕肩曳地,刻意遮掩住了脖子和皓腕的伤痕,同色如意浅纹面纱随风轻摆,腰间佩环也随步轻摇,莲步飘逸之间,尽显高贵气质。 白府大院,管家早已恭候多时:“恭迎定王妃,我家小姐有请。” 沐云歌一行跨步迈进朱红色的府门,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 白府官邸面积不亚于定王府,矗立的山石旁有人造湖泊,随处可见花草丛木,雅致之极。 对面,白姜荷迎向而来,她今日显然是精心妆扮了一番,输人不输势,就算没当上太子妃,她也还是京城四绝之一的白姜荷。 “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定王妃现在有华服加身,和本小姐当初认识的那个相府嫡女还真是判若两人。” 白姜荷看起来心情不错,目光将沐云歌从上至下打量一番,她不得不承认,倘若不去想面纱下的那张丑脸,定王妃曼妙玲珑的身段和气质,倒真有几分出尘脱俗。 沐云歌单刀直入:“白大人呢?” 白姜荷瞥了眼她身后的两名丫鬟:“定王妃随我进去,其余人都候在外面。” 玉树和天竺自是不能答应,却被自家王妃眼神制止。 “你们两个就在此等候,我很快就出来。” 沐云歌嗓音空灵,如玉石撞击,亦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两个小丫鬟不敢抗命,默契对视一眼,倘若一炷香的功夫王妃还没出来,玉树定是要提着大刀杀进去的。 白姜荷走在前面引路,声音听着有几分幸灾乐祸:“太子逛青楼白嫖的丑闻,想必定王妃也耳有所闻吧?幸好本小姐没嫁给他,真想知道令妹现在是什么心情……” 沐云歌懒懒应:“白小姐想知道舍妹的心情,亲自去宫中问她便是……” 不想,白姜荷的杏眸倏地蹭亮,神色更是雀跃:“定王妃说得对,本小姐还真应该进宫去问候太子妃。” 沐云歌懒得再答话,只见白姜荷回头望她,突然问:“定王妃到底要和我爹谈什么?” “本妃见白大人,自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谈。” 白姜荷秀眉微蹙:“连我也不能知道?” 好歹也是她这位白家千金帮沐云歌搭的桥,她定王妃才得以能见白旭琨一面。 沐云歌扯了扯嘴角:“就算告诉白小姐……你也未必能听得明白。” 这是在骂她蠢么? 白姜荷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若不是肯定沐云歌是想要对付太子,她此刻绝咽不下这口气。 书房外,有护卫守在门外,看见白姜荷恭敬行礼。 白姜荷敲响了书房的门:“爹,定王妃来了。” “进来吧!” 白旭琨低沉的声音从书房内逸出。 绗?5绔?鍐掔墝璐э紝涔熻兘浜彈vip寰呴亣 白姜荷推门而入,在爹面前她倒是极为乖巧,福身行了礼:“爹……” 白旭琨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沐云歌身上,话却是对白姜荷说的:“你出去吧。” “是。” 白姜荷撇撇嘴,她本还以为可以赖在书房,刻意探听一下沐云歌究竟都和白旭琨说了些什么,可现在白旭琨命她离开,她也不敢不从。 书房窗外盛开着金灿灿的花,层层叠叠,一阵风吹来,仿佛翻滚的金浪。 沐云歌亦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这位户部尚书白大人,身材微胖,五官圆润,肤色白里透红,有点像笑面佛,看起来比沐睿要年长几岁,眼底沉淀的锋芒也更加锐利。 “定王妃请坐。” 白旭琨的语气十分冷淡,让人觉得有些失礼,明知道对方的身份是定王妃,他似也并未放在眼里。 沐云歌倒也不在意,落落大方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眸光不卑不亢。 白旭琨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不知定王妃有何事要与老夫商谈?” 虽是问话,但沐云歌能从他泛着精芒的眼睛里看出,白大人恐怕十有八九已经猜出了她的来意。 沐云歌依然保持着优雅从容,浅笑盈盈:“我有份礼物想送给白大人,只是不知白大人敢不敢接受?” “定王妃身为相府嫡女,不会不知道老夫与沐丞相曾有过结,你这样巴巴地送礼到白府,就不怕沐丞相知道了会不高兴?” 白旭琨亦是笑,比狐狸还要狡黠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沐云歌的眼睛。 沐云歌当然知道,白旭琨信不过她。 她有条不紊:“白大人与我父亲同朝为官,令千金与舍妹也曾是香闺密友,你们父女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这个相府的嫡长女在相府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角色,否则也不会被逼迫替嫁进定王府。” 白旭琨倒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白,也不再拐弯抹角:“可是今日早朝,沐丞相在殿下状告太子,说太子意图谋杀定王妃……” 沐云歌听出白大人的言外之意,他是觉得沐睿为了维护她而得罪太子,显然她这位相府嫡长女,并非如传闻那般不受待见。 “我爹今日所为,不过是迫于定王府的压力,是我亲口告诉他,倘若他不肯御前为我申冤,我便闹到陛下面前,让他再落个欺君的罪名,他才只好松口。” “敢要胁自己的亲爹,定王妃也算是个狠角色。”白旭琨眯眯眼,似是在回味今日早朝上的场面:“老夫现在有些好奇,定王妃到底要送什么礼物给老夫?” 沐云歌也开门见山:“是搜罗到的太子近些年为非作歹的证据,如果能由白大人呈上朝堂,对于太子殿下而言,无疑是一记重创。” “沐睿朝堂状告太子是迫于定王府的压力,可老夫为什么要淌这滩浑水?得罪太子殿下对我没好处!” 沐云歌笑了:“太子殿下与白小姐的婚约说变就变,难道白大人咽得下这口气?” 她的话确实戳中了白旭琨的痛处,原本皇后娘娘已经在白贤妃面前许下了太子和白家这桩亲,最后陛下却为太子与相府指了婚,着实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沐云歌看出他心中有所动摇,火上再烧点油:“若真能将太子拉下马,不仅让白大人出了心中这口恶气,亦还有机会再择良婿,以白小姐的福气,说不定未来太子妃的位置依然是她的。” 这句话,再次戳到了白旭琨的心坎上,他的女儿注定要母仪天下。 白旭琨面色平静无波,忽而一问:“其实定王妃大可将这些证据交到定王手里,为何偏偏找上老夫?” 沐云歌黑白分明的眸透着果决:“这份证据若是由皇子呈交给陛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其中利害不用我说明,白大人心有见地。” 兄弟阋墙、操戈同室,都是陛下的逆鳞,这份证据楚元傲之所以送给她,无非也是因为皇子的身份不便。 沐云歌想为原主复仇,且这也是她与太子的私人恩怨,并不想将楚元戟牵连其中。 白旭琨一番深思熟虑后,点下头:“好!定王妃的这份厚礼,老夫收下了。” 金色的阳光从苍穹倾洒在大地,每一个角落都绽放着灿烂的光。 沐云歌从书房出来,心情亦如阳光那般灿烂。 白姜荷还守在门口,目光看起来贼兮兮:“定王妃现在……和本小姐应该算是同盟了吧?不如留在府里吃顿饭,咱们一起再合计怎么对付你那个狐媚子妹妹。” 沐云歌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本妃何时与白小姐结盟了?你要对付太子妃是你的事。今日走出白府后,你我就当作从未见过。” 她一声冷斥,瞬间拉开了与白姜荷之间的距离。 白姜荷又气得咬牙切齿:“丑八怪,你这是要过河拆桥?” 利用她帮忙引见了白旭琨,然后便翻脸不认人。 沐云歌亦是懒得理睬她的质问,已经走向了天竺玉树,风轻云淡:“我们走。” 天竺和玉树皆是一怔,王妃不是受邀到白府赴宴吗?眼看着已近晌午,饭都没吃就要走了? 她们二人自是也不敢多问,忙不迭地跟着主子身后,出了白府大门。 直至坐上了马车,天竺才撇着嘴嘀咕:“白府请王妃前来赴宴,现在却连饭都没吃着,就把咱们打发了!” 沐云歌笑着打趣:“你还心心念念着白府的盛宴,看来臻品轩的饭菜你是瞧不上……” 闻言,天竺和玉树顿时喜出望外,满眼冒星星地望着可爱的主子:“王妃的意思,是要带奴婢们去臻品轩吃饭?” 京城第一食楼,除了价格昂贵,其它都没毛病。 沐云歌的嫁妆不算少,就算没有定王府每个月的例银,也够她花销很长一段日子了。 请自家丫鬟上酒楼吃几顿饭,九牛一毛,自是不成问题。 主仆三人进了臻品轩,眼尖的店小二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沐云歌:“这位是定王妃吧?楼上的雅间请……” 沐云歌也不由心中惊叹,戴着面纱也能被一眼认出,这臻品轩的店小二眼睛未免也太毒辣了吧? 没想到她借着定王妃的身份,还能享受待遇,这冒牌定王妃的头衔,好像还挺好用! 绗?6绔?浠栧急锛屼粬杩樻湁鐞嗭紵 二楼的雅间临街,沐云歌她们坐在窗口能清楚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潮涌动。 主仆三人点了几道招牌菜,谈笑风生之间,盘盘见底,吃得精光。 忽见一道藏青身影从窗口掠过,身手不凡。 接着便见楚元胤那张粉俏的五官挂在窗边:“七皇嫂让元胤找得好苦……” 楚元胤前去定王府寻人,却扑了个空,幸好路过臻品轩眼尖看见了定王府的马车,顺势抬头正好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沐云歌主仆三人。 沐云歌见八皇子似是特意在寻她,有些意外:“八皇子找我何事?” 楚元胤一脸火急火燎,恨不得攥上她就走:“七皇嫂还有心情在臻品轩吃饭……我七哥现在正被父皇罚跪呢!” 闻言,沐云歌亦大吃一惊:“王爷不是出京未归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提到这事儿,楚元胤就更是窝火:“还不都是太子惹的祸,皇兄得知七皇嫂昨日险遭太子毒手,今日返京便怒闯东宫,把太子狠揍了一顿,现在事情闹到了父皇那儿,两人都被罚跪在建章宫外。” 沐云歌秀眉紧蹙,报复太子的事情她全都安排妥当了,却没料到楚元戟会跑到东宫去把太子狠狠揍了一顿。 “这……八皇子来寻我,是想让我怎么做?” 楚元胤道:“此事是因太子对你不利而起,所以还需你亲自去父皇面前做出解释。我也是奉了父皇之命来请七皇嫂进宫!” 八皇子原来是得陛下口谕,宣她进宫。 沐云歌察觉事情已经开始变复杂,眼下也只能先随楚元胤进宫,再见机行事。 前往皇宫的路上,沐云歌心中一直在权衡利弊,太子企图杀她这件事情,原本是她占了理儿,可现在太子被定王揍了,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进了皇宫,远远在建章殿外停了下来。 沐云歌在丫鬟搀扶下,莲步款款走下了马车,远远一眼就看见跪在建章殿外的熟悉背影。 烈日下,楚元戟的倒影在地面拉得修长,愈显孤寂落寞,却又带着倔强。 沐云歌正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不巧和另一方向疾步而来的沐如雪不期而遇。 沐如雪脸色苍白,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距离大婚才过去短短几日光景,她整个人就削瘦了一圈,显然当上太子妃以后没少担惊受怕。 四目在空气里相撞,沐如雪杏眸深处的火苗瞬间燃起,她紧抿下唇,狠狠瞪着沐云歌。 沐云歌的冷眸亦是清洌无比,目光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继而各自走向自己的夫君。 沐如雪走到太子身边,二话不说也嗵地跪了下来,柔弱的娇声带着哭腔,对着宫殿的方向:“太子有伤在身,臣妾愿意以身替罚,求陛下成全。” 沐云歌心底不屑,却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她这个娇柔的好妹妹最擅长的就是这样的戏码。 楚元戟跪在地上,薄汗渗透了绛紫衣袍,长袖有利刃划破的口子,手背上也有伤。 沐云歌默默在他身边的位置跪了下来,什么话也没说。 她没有沐如雪那么好的演技,只能先在御殿前跪下,等着陛下发话。 楚元戟压低的嗓音传来:“你来做什么?” “是陛下传口谕召我进宫。王爷和太子打架……真是为了我?” 沐云歌侧头望向他,有些不解定王为何要这么做? 男人却专注地目视前方,完美的侧面轮廓透着成熟稳重和威严。 “敢动定王府的人,就是轻蔑本王,此事与王妃无关。一会儿若是父皇传召,王妃也什么话都不必说,自有本王周旋。” 楚元戟的声音沉稳而冷冽,亦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就在这时,有公公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陛下刚睡醒,传太子和七皇子携内子进殿。” 陛下分明就是等他们人都齐了才召传,沐云歌能猜得出,想必陛下是要让他们当面问话对质。 四人一同走进了建章宫,殿内气息肃然庄重,楚道行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一袭明黄龙袍,苍劲深邃的鹰眸在微光下忽明忽暗,蕴藏着阴沉危险。 他身后的鎏金碧柱熠熠生辉,侍候在旁的奴婢慌忙退至身后。 “儿臣(臣妾)参见父皇(陛下)!” 楚道行眯着眼,冷哼一声:“寡人还没死,你们就急着煮豆燃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同室操戈,到底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沐如雪扯了把楚元德的衣袖,二人便在御前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楚元德也连声道:“儿臣枉冤,还请父皇明察。” 楚道行凝着他:“你何冤之有?” “儿臣新婚之夜被人迷昏扔进青楼,次日又……被青楼扔了出来,颜面尽失。今日七皇弟不顾礼数擅闯东宫,还狠狠地揍了儿臣一顿,父皇一定要替儿臣做主。” 沐云歌这才注意到,楚元德被揍得鼻青脸肿,相比起他,楚元戟身上的伤势不值一提。 楚元戟双手抱拳,不卑不亢:“儿臣也恳请父皇明察秋毫!太子昨日将内子骗出府,意图谋害她的性命,儿臣岂能容忍?儿臣是擅闯东宫揍了太子,可是儿臣未带兵刃,下手也有轻重,倒是太子手持利剑,招招都想取儿臣性命。” 龙椅上,楚道行沉着脸:“拿剑对着自己的皇弟,此事太子要作何解释?” 楚元德自是不肯承认,连声狡辩:“以七皇弟的身手,就算不用兵刃也能取我性命,儿臣若是不拿剑自保,恐怕早就被七弟打死了。父皇,儿臣确实有错在先,可我绑架定王妃只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她,绝非真动了杀机。倒是七皇弟……分明是想借着这个理由对儿臣狠下杀手,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沐云歌还真是头一回见着,有人能把‘我弱我有理’阐述得这般鲜明! 她实在是忍不住,轻轻解开银丝勾勒的同色如意浅纹披帛,故意露出脖颈和手臂清晰可见的淤青和伤口。 绗?7绔?瀹佸彲鑷崯鍏櫨锛屼篃瑕佷激鏁屼竴鍗冿紒 龙椅上的楚道行,不动声色将沐云歌的举动收入眼底,嗓音亦无波澜起伏:“此事皆因定王妃而起,寡人更想听你阐述整件事情的过程。” 沐云歌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她并未急着踩太子,而是道:“陛下息怒!太子昨日绑架了臣妾不假,不过臣妾以为此事应该并非太子本意……” 站在她身侧的楚元戟,猛然侧头盯着她,目光如炬,直盯的沐云歌心里微慌。 但她告诉自己,这个时候愈要沉着冷静,她露出身上的伤就是给陛下看看太子下手的狠辣,也是要让陛下心中明白。 “哦?”楚道行眉峰挑高:“定王妃有何高见?” 沐云歌再度轻言:“臣妾以为,太子恐怕是听信了小人谗言,才会逼迫臣妾到御前污蔑定王,臣妾自是不能答应,才受了点皮肉之苦。” 她轻描淡写地指出了太子的罪名,却又刻意帮他开脱,因为她知道陛下想要的息事宁人,而非兄弟阋墙。 所以,沐云歌只能顺从陛下的意愿,故作大度,将此事化了。 大殿陷入一片寂静,楚道行半眯着眼打量着这个面纱掩面的新儿媳,眼神深处划过耐人寻味的精芒,丞相府这个传闻平平的嫡长女,今日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跪在地上的楚元德也是惊诧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沐云歌没有借此机会在父皇面前描黑他,而是一笔带过。 唯有楚元戟的脸色,复杂难测。 他突然开口,嗓音如钟:“父皇若想要知道太子究竟是吓唬内子还是狠下杀手,倒也不难……” 楚元戟突如其来的一句,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却也让空气变得更加紧张凝固。 沐云歌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男人打入冰底,这个时候深究到底,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不懂向来沉着稳重,运筹帷幄的定王,为何突然犯起了糊涂。 龙椅上的楚道行,面色倒是极为平静:“既然吾儿心里有了主意,不妨说出来。” 楚元戟没有半丝迟疑,低沉道:“内子身上的这些伤痕都是证据,父皇只要请仵作前来查验淤青和伤口,就能知道太子殿下用的力道是吓唬内子,还是心存杀机。” 他的话确实没错,单从沐云歌脖颈上清晰的乌紫勒痕几乎就能判断,当时楚元德下手的力道分明就是要致她于死地。 楚道行终是皱紧了眉头:“定王要寡人请仵作来断案,太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楚元德没有想到,就连受害者沐云歌都松了口,七皇弟却不肯放过他,火爆性子顿时又上来了:“七皇弟别太过分,本王还真不信你会是为了这个丑女人出头,分明就是想借此机会打压本王……” “住口!” 楚道行恨不得远远一巴掌甩过去,怒道:“逆子,在朕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楚元戟此刻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他突然勾臂将沐云歌一把揽入怀中,掷地有声:“内子虽丑,但本王钟情!还请父皇为内子做主,不能让她在皇家受了委屈……” 沐云歌更是连大声也不敢喘,难料殿上瞬息万变的局面。 龙椅上,楚道行嘴角的沟壑愈发深邃,肃然沉默了好一阵:“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寡人绝不偏袒自己的儿子。来人,将太子拖下去重责八十大板,罚三个月禁足,不得迈出东宫一步。” 就在御前侍卫领命上前时,龙威余震传来:“定王擅闯东宫引发兄弟不睦,一并受罚,拖下去杖责五十!” 沐云歌大惊失色,正想要开口求情,却被环在她香肩的大手暗示制止。 楚元戟松了她,双手抱拳:“儿臣领罚。” 显然,从头到尾他都知道结果,却偏偏宁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沐云歌也是无语了。 她知道陛下虽然表面不说,心中必然是恼怒的,这五十大板楚元戟是挨定了。 烈日炎炎下,建章宫殿外左右两侧,楚元戟和楚元德皆被扒了外袍,摁在刑板上受罚杖责。 啪,啪,啪—— 又宽又厚的杖板重重落下,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沐云歌和沐如雪都只能远远望着,心里再着急也无能为力。 沐如雪的眼睛虽然目视前方,却是咬着牙挤出了话:“姐姐是好手段,逼爹御前状告太子在先,唆使定王擅闯东宫揍太子在后,现在又在陛下面前扮好人,手段之高明真是让妹妹望尘莫及。” 今日建章殿上,她看见沐云歌镇定自若的应对陛下,确是大开眼界。 沐如雪没有想到,沐云歌替嫁进了定王府,不仅让定王对她百般呵护,就连场面周旋也是大有长进,与在相府时简直判若两人。 沐云歌同样目视前方,连看也未看她一眼,冷声应答:“那妹妹可得好好努把力,千万别鸡飞蛋打,到头来什么也没的捞着,就得了一个草包!” 说到草包时,她意有所指的特别瞥了眼太子的方向。 沐如雪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十指丹寇入掌,气得香肩乱颤。 杖责的响声此起彼伏,楚元德早已是疼得哇哇叫,沐云歌微黯的水眸望着楚元戟,男人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杖板落下之处已被鲜血浸透,却是咬着牙,半个哼音也未曾逸出。 杖责五十总算结束,沐云歌疾步上前,和杜随一左一右搀扶着楚元戟慢慢从刑板爬起来。 旁侧,楚元德的哀嚎声越来越响:“母后,快来救救儿臣呀!” 说来也巧,身着朱色凤袍的皇后娘娘,还真就远远朝着这边赶来了。 “住手!都给本宫住手!” 皇后娘娘美艳的娇容近乎扭曲,看着儿子衣衫不整浑身血迹的狼狈模样,让她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行杖的侍卫应声停了下来,恭敬道:“陛下下令杖责太子殿下八十,现在已经执杖六十二下,还有十八杖,请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气急败坏的瞪了一眼沐如雪,似是恼她未及时传送消息,紧接着目光便落在了楚元戟和沐云歌的方向。 “陛下既然要罚,也理应一视同仁,定王为何只杖责五十,吾儿却偏要杖责八十。既然现在太子执杖了六十二板,那就再给定王补上十二大板,这样才算公平。” 绗?0绔?鍒嗘槑鏄晠鎰忔嫋濂瑰悗鑵匡紒 楚元戟掷地有声,一番话竟让太后和贵妃陷入了沉思。 沐云歌忍不住偷睨向榻上的男人,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刚才那番话还真令人难辩其心思。 郁贵妃一番思索后,将目光投向太后。 太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点下头:“戟儿所言也有道理,倘若被太子这般拿捏着也忍气吞声,哪还有半点天家儿郎的血性,又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就连哀家也能想到这一点,陛下怎么可能想不到……” 郁贵妃听完太后的话,提着的那口气仍不敢松懈:“可若是陛下并不这么想呢?” 事到如今,陛下已经册立了楚元德为太子,想要逆转并非易事。 太后涂着艳红丹寇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戒指,一圈,又一圈,最后停下动作时,目光落在了楚元戟的身上。 “想要摸清楚陛下的心思倒也不难,就传哀家的懿旨,说定王伤势加重,暂时留在慈心宫休养身子。倘若陛下回头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心中尚有悔意,自是会亲自来慈心宫探病。” 郁贵妃杏眸流转,亦是划过赞色:“还是太后的这个法子好,让戟儿留在太后这里休养,妾身也不会落人口舌。” 沐云歌就这样安静地站在旁,听两位宫斗高手旁若无人的策划好了一切,心中感慨地瞥向楚元戟,没想到男人也正盯着她。 四目交织,二人神色各异。 沐云歌心里想的是,太后和贵妃要留定王在慈心宫养伤,她当然不反对,可就怕二位娘娘把她也强行留在这儿。 楚元戟的眼神却告诉她:本王若是被留下,王妃你也跑不掉! 虽然没说一个字,但眼神的交流已经很有默契。 沐云歌的脑子飞速运转,无论如何她也得找个理由回去,绝不能留在慈心宫里。 就在这时,太后的声音飘来:“哀家和贵妃刚才所言,定王妃可都听清楚了?你作何想法?” 沐云歌眼帘微垂,掩去眸底闪烁的精光,乖巧应答:“王爷留在慈心宫休养固然是好,不仅有太后和贵妃娘娘的照应,还有医术精湛的御医悉心治疗,臣妾就算出了宫,心里也是踏实的。” 她这话出,趴在榻上的楚元戟瞬间变脸,低咳一声:“本王不习惯外人换药照顾,所以还是同王妃一起回府。” 沐云歌暗暗咬牙,这男人分明就是故意拖她的后腿。 果不其然,他们夫妻二人的推搡之词,惹得太后娘娘沉了脸,满满不悦:“都什么时候了?哀家和贵妃忙着帮你们筹划,你们却一丝一毫都未曾放在心上,还像孩子在玩过家家。” 沐云歌识趣地闭紧嘴,不敢再出声。 太后凝重的眼神从他俩脸上扫过:“在戟儿的伤势痊愈之前,谁也不许离开慈心宫,这不仅是为了定王的前程,哀家也要看看,陛下的心里究竟孰轻孰重!” 扔下这句,太后娘娘一拂衣袖,负气离去。 剩下郁贵妃站在屋里,恨铁不成钢地瞪向他俩:“你们俩……能不能让太后和本宫省点心?” 楚元戟趴在榻上故作呻吟:“本王的伤口愈发疼了,母妃就不要再念叨,一切都听皇奶奶和母妃的便是……” 郁贵妃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沐云歌:“这几日王妃要好生照顾定王,你们二人住在慈心殿,千万别再惹太后生气,明白吗?” 沐云歌还能说什么?想要出宫显然是不可能了。 只能低眉耷眼地顺从应下。 郁贵妃未再做停留,直至妇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沐云歌才皱起眉头瞪向榻上的罪魁祸首。 “王爷留在慈心宫休养便是,为何偏要拖着我?” 楚元戟却是一脸无辜:“本王何时拖着王妃了?我分明是向皇奶奶恳求,要随王妃一起回定王府!” 看他言辞凿凿,理直气壮的样子,当真没有半丝愧疚。 沐云歌实忍不住上前,隔着纱布狠狠揍了他一拳。 楚元戟刻意提高的哀嚎嗓门:“本王当真不是故意的,王妃别误会……” 沐云歌信他才怪! 她没好气应:“王爷说不习惯外人换药照顾,那妾身这几日自是要好好照顾王爷……” 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呆在一间屋里,谁也不理谁,默默怄着气。 膳食都有奴婢送了进来,直至夜幕降临,慈心宫的奴婢送了换洗衣物,说是定王府的丫鬟特意回府取来的。 沐云歌猜想着肯定是天竺和玉树,便赶紧追了出去。 天竺和玉树还未走远,听见唤声回头,见着主子顿时松了口气:“王妃……”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还有……杜侍卫的伤势怎么样了?” 玉树回禀:“王妃放心,杜侍卫的伤并无大碍。太后传令让定王府的人都先回去,待王爷的伤养好了再传消息给我们来接人。” 天竺却放心不下主子:“王妃和王爷留在慈心宫,没有奴婢们在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沐云歌忍不住笑:“你们就安心回府去等消息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当然能照顾好自己。回去转告杜随,让他安心养伤,王爷有我帮着照顾,身体很快就能康复。” 玉树和天竺点头如捣蒜:“杜侍卫若是听了王妃的话,定是安心了。” 沐云歌目送两个小丫鬟坐上马车离去,眼神里满满都是羡慕。 如果她也能回去,该有多好! 身后传来脚步声,慈心宫的奴婢过来通传:“定王让奴婢来请定王妃回屋。” 沐云歌忍不住皱紧眉头,她好不容易才刚出来透口气,定王便派人寻过来,就算是十二时辰的贴身护理,也得给人一口喘息的时间吧? 那奴婢见沐云歌站在原地未动,压低声音提醒:“定王说伤口痛,让定王妃去看看。” 沐云歌知道这些奴婢也都是奉命行事,也不好与她们为难:“知道了。” 刚推开屋门,她便听见楚元戟有气无力的哼哼声:“王妃去哪儿了?” 沐云歌没好气应:“王爷受了伤不能动,我总得出去透口气吧!”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定王竟然这般黏人? “本王觉得冷……” 沐云歌黑眸缩紧,手指探上楚元戟的额头,好烫,他发烧了! 绗?1绔?鐜嬪鎵剁潃鍚庤叞锛岀珯濮垮彲鐤戯紒 沐云歌不敢有半点耽搁,吩咐奴婢烧了些热水送过来,试着用温水帮楚元戟擦拭身体降温。 楚元戟趴卧在榻上,闭着眼睛,口中迷迷糊糊发出梦讫声:“王妃的手真软……”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沐云歌的手指能清楚感觉到,物理降温并没有起到半点作用,男人的身体滚烫得厉害,必须得尽快消炎。 她刻意关紧了门窗,隔着屏风打开了实验室的光门,迅速进去取了足够用量的针剂药水和退热冰贴,出来给昏睡中的男人贴了退热贴,又挂上了点滴。 直至后半夜,点滴才挂完,沐云歌把医疗垃圾又送回了实验室,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楚元戟还在昏睡中,沐云歌也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实是忍不住困倦,倚靠在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沐云歌只觉得眼睛痒痒的,半梦半醒间抬手揉了揉,似听见了熟悉的低笑声。 她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只见楚元戟那张俊颜就映在面前。 男人指尖撩着她耳根的一缕青丝,在她的眼皮子上下扫来扫去:“本王从未见过……留下来照顾患者的人,却睡得比患者还沉……” 两张脸的距离近在咫尺,沐云歌能清楚感受到来自男人鼻息的温度,惊得她差点跳起来,却发现浑身酸麻僵痛,完全不能动弹,难受地痛呼出声:“哎哟——” 她昨晚守在男人的榻边实在太困了就睡着了,胳膊腿长时间血液不循环,浑身僵麻酸疼得要命。 沐云歌痛哼着嘀咕:“王爷昨夜高烧,我辛苦照顾到后半夜才睡,王爷非但不感激,还有心情在这儿说风凉话……” 楚元戟经她这一提醒,回忆脑海里关于昨日最后的画面,他差遣奴婢去唤王妃回屋,迷迷糊糊间好像感觉冷得发颤,接下来好像就不记得了。 今早再醒来看见的就是沐云歌伏在床边睡着的一幕。 “这么说来,昨夜让王妃受累了。” 沐云歌撑着腰好不容易站起身,冷白他一眼:是啊,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楚元戟少有的殷勤,赶紧上前搀扶,沐云歌这才发现,男人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 就在这时,房门外有动静,奴婢的通传声传来:“太后娘娘前来探望定王殿下。” 沐云歌半刻也不敢怠慢,甩开楚元戟的手,赶紧开了房门。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楚元戟也大步流星上前,看起来精神十足:“戟儿给皇奶奶请安。” 太后见他恢复得如此好,又惊又喜:“哀家今早才听说,戟儿昨夜高烧并未传太医前来,正担心伤势会不会加重……没想到,戟儿的身体竟恢复得如此之快。” 楚元戟一把揽过沐云歌,毫不吝赞:“都是王妃的功劳,本王早就说过,王妃与我八字相合,命里注定是我的福星。” 以往他受了伤,若伤口感染引起发热,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康复。 沐云歌尴尬地挤出一声笑:“王爷过誉。照顾王爷原本就是妾身份内的事情……” 太后睨向她,眼神透着满意,目光却很快落在沐云歌撑扶着后腰的手,显然定王妃站立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可疑。 “定王妃……近日可时有感到困乏?” 沐云歌苦笑回答:“不瞒太后娘娘,妾身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昨夜照顾男人到后半夜,她才刚合眼没一会儿,就被楚元戟闹腾醒了。 太后突然笑了:“王妃既有困意,那就好好睡上一觉,回头哀家就传太医过来给你号个脉,好好调理一下身子。戟儿,你随哀家到园子里去用早膳,让王妃好好休息。” 太后娘娘突如其来的善意,让沐云歌受宠若惊。 就连楚元戟的鹰眸亦泛疑色,皇奶奶怎么突然关心起了王妃的睡眠?他却也揣摩不透皇奶奶话中深意。 楚元戟和太后娘娘都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沐云歌,她顿时感觉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没人打扰的私人空间真好。 关上门房,沐云歌躺在床上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真香,直到晌午才醒来,她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天竺……” 守候在外的奴婢似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轻柔声恭敬传来:“太后娘娘命奴婢守候在此,等定王妃醒来后,带定王妃去园子里赏花用膳。” 沐云歌的好心情顿时幻灭,认清自己现在身处之地是慈心宫,而非定王府。 不过,再想到楚元戟高烧已退,身上的外伤若好好治疗,应该不出几日便能痊愈,到时候他们便能回定王府了。 再忍耐几日便好! 沐云歌暗暗给自己鼓劲加油,同时整理好仪容,开门走了出去。 婢女在前面引路,穿过抄手游廊,园子里的阳光正好,金灿灿打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太后娘娘的后花园布置得格外雅致,汉白玉石的桌子上摆着各种精致的膳食糕点,在旁还特意安置了软榻,明黄色的缎锦和金丝珍珠编织的帘子,随着轻风摇曳飘舞。 软榻上斜倚着一道身影,单臂托腮,如墨的长发没有任何束缚,随意倾泻而下,遮住了他大半张面容,却依然不难从轮廓看出是个美男。 沐云歌走近了些再定睛一看,那美男不是别人,正是楚元戟。 想来是太后怜爱皇孙,知道他屁股上的伤不宜久坐,所以特意在园子里给他安置了软榻。 沐云歌走到汉白玉石精雕的桌前,福身行了礼:“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一身捻金丝石青色素衣,银白发髻间斜插八宝攒珠金钗,高贵典雅:“快坐下。定王妃该饿了吧?” “妾身还……不太饿。” 沐云歌小心翼翼在太后娘娘身边的位置坐下,话才刚落音,肚子就不争气的咕了声。 “嗤——” 软榻上的楚元戟没忍住笑出了声。 沐云歌更窘了,倘若不是有太后在面前,她定是要赏男人一记白眼。 绗?5绔?寰楅ザ浜哄涓旈ザ浜猴紒 沐云歌迅速从屏风后面进入光门,在实验室里取了足够用量的抗生素针剂和电子耳温计,给楚元德挂上吊瓶。 时间渐渐流逝,就在药水快要打完时,她听见寝宫门外传来沐如雪的哭闹声—— “定王妃在里面已经有一个时辰,定王守在门外不准人进去,你们夫妇究竟有什么阴谋?” 沐云歌皱了皱眉头,耳温计探试一下,太子的体温已经从四十度降到了三十八度,额头和身上都出了许多汗,体温正逐渐恢复正常。 门外,沐如雪的吵闹声愈来愈烈,床榻上的楚元德也动了动手指。 沐云歌不再耽搁,迅速将医用垃圾收拾还回到实验室,临走时似想起了什么,顺手又从实验室拿了支特效针药。 当她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见榻上的楚元德已经苏醒。 楚元德醒来见寝宫里没人,有气无力的正要发火时,突然看见沐云歌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又惊又怒:“贱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沐云歌对视上他圆瞪的怒光,清清冷冷:“太子殿下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说罢,她转身走向寝殿的大门,打开正好看见沐如雪被楚元伸臂阻拦,顺势跌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定王和定王妃到底有什么……” 阴谋二字,沐如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朱红木门吱的一声打开,沐云歌居高临下的眼神里透着轻蔑的冷意。 “太子醒了,还不赶紧去禀报陛下和皇后娘娘。” 奴婢赶紧去通传,沐如雪也顾不得继续装楚楚可怜,一阵风似的从沐云歌身边掠过,直奔内寝:“太子……” 门外,沐云歌和楚元戟对视一眼,正想要开口说话,就听见长廊尽头传来细碎脚步,陛下和顾皇后已闻讯赶来。 顾皇后夺门而入,看见楚元德在沐云雪的搀扶下,哼着痛声坐了起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 “太子妃还不赶紧替太子更衣……” 皇后一声厉喝,沐如雪分外紧张的连声应是,木桅的轻纱帐幔层层落下,将她与太子的身影一同隐没在帐幔之后。 看见如愿以偿坐在太子妃宝座的沐如雪在皇后面前如履薄冰,日子似乎并不好过,沐云歌心中冷笑。 还真是应了那句: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都有报。 沐云歌对着陛下和皇后福身:“太子已经醒了,臣妾也算不枉陛下和皇后的信任。太子的身子还需好生休养,那臣妾和定王就先行告辞!” 没等陛下开口,只见顾皇后杏眸一凛:“太子醒了算定王妃走运,你可以离开,但是定王不能走!”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这样的场面却早在她意料之中。 “皇后娘娘分明答应过臣妾……” 顾皇后冷嗤一声,振振有词:“本宫只答应让你试试,没答应放过定王。” 她就是蛮横霸道,定王妃又能奈她何? 沐云歌求助的眼神望向陛下,楚道行皱紧了眉头:“皇后,得饶人处且饶人……” “臣妾只是要给吾儿讨回公道,又何错之有?太子是陛下钦定的王储,定王不问青红皂白擅闯东宫,其罪绝不能轻恕,否则将来宫中其他皇子,还有谁会把太子放在眼里……” 皇后娘娘说的义愤填膺,看来这件事情是绝不肯就此罢了。 “定王擅闯东宫,朕已经惩罚过了,如今定王妃又帮太子退了热,皇后还想怎样?” 楚道行的眉心锁得更紧了,皇后事后出尔反尔,又咄咄逼人,但毕竟身份尊贵,在人前还是要给她留几分薄面。 皇后还是不依不饶:“太子挨了八十大板,定王一个子也不能少。” 沐云歌能感觉到,站在身侧的男人早就蠢蠢欲动,似按捺不住冲动地想要上前。 她抢先一步,恭敬中带着不卑不亢:“昨日太子挨了八十大板不假,定王只挨了五十杖责也是真的,可太子是因谋害臣妾挨的板子,定王受罚只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臣妾斗胆,这两个罪名若是让皇后娘娘来判,孰轻孰重?” 倘若真要按照罪名来判罚,太子的八十大板都算罚轻了,定王的五十大板挨的才算冤。 可皇后娘娘却口口声声说陛下判罚不平! 沐云歌暗自腹诽:确实不公,陛下着实是偏向着太子呢! 皇后没想到定王妃竟敢当着面戳穿了最后那层遮羞布,那她也用不着再客气,会让定王妃明白,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太子是绑架了定王妃,但太子也说了……他只是吓唬吓唬定王妃,并无谋害之心,而定王昨日敢擅闯东宫,明日就能同室操戈,兄弟阋墙!” 太子与定王二人的罪名,分别从沐云歌和皇后的口中道出,有着云泥之别! 一时间,气氛陷入冰点。 顾皇后下巴微扬,气势凌人,嘴角挂着冷意。她拿定主意要办的事儿,还从来没有落空过,这次惩罚定王,自是也不会例外。 就算是陛下在这里,也无力反驳她刚才的那番话! 沐云歌黑睫微敛,突然点下头:“看来皇后娘娘只愿意相信太子的话,不如今日就让太子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将那日绑架臣妾之事再细细描述一遍如何?倘若太子真的只是为了吓唬臣妾,并无谋害之意,臣妾绝不再为定王擅闯东宫辩解半句。” 顾皇后心中暗笑,表面温和了些许:“好!本宫就依了定王妃的意思。” 她正愁没有机会为太子洗白,定王妃倒是自己送上门。 沐云歌又道:“既然此事因臣妾而起,那就让臣妾亲口向太子问个明白。” “好!”楚元德的声音从帐幔后传来,绣着洒珠银线的罗帐被层层拨开,他在沐如雪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站起身,几乎喷火的眸光直逼向楚元戟和沐云歌夫妇。 既然太子妃愚蠢到要与他亲口对质,他又怎能错过这天赐的良机,只要他不承认自己曾对沐云歌动了杀机,母后便有借口重重惩罚楚元戟。 绗?6绔?杩樺畾鐜嬩竴涓叕閬擄紒 沐云歌倒不急着立刻开口与太子对质,缓慢迈步到他与沐如雪的面前。 “太子有伤在身,还是趴卧在榻上,那日在相府发生的事情,咱们可以慢慢说……” 楚元德高烧刚退,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确实还很虚弱,站得微微颤颤。 沐如雪搀扶着他也有些吃力,急着想扶他躺回床上,转身时却被沐云歌看似无意撞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扶着太子的手臂也失去了平衡。 幸好沐云歌眼疾手快,迅速扶上楚元德的手臂,看似轻轻推了一把,将人稳住。 楚元德忽觉胳膊有刺痛感,转眼即逝,只当是定王妃借机报复掐了他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头,倒也并没放在心上。 沐如雪瞪了沐云歌一眼,借位将她挤到一旁,没想到还是遭到了皇后的数落—— “连个人也扶不稳,让本宫怎么放心把太子交给你照顾。” 顾皇后极是不悦,语气流露出满满嫌弃,不难看出她对这个儿媳尽是刁难。 沐如雪在相府何曾受过这种气,虽然委屈却也不敢言,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太子安顿睡在床上。 楚元德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母后的数落声吵得他有些头晕眼花,略显不耐:“雪儿身子单薄,母后就不要再责怪她了。” 沐云歌站在旁,静静观察着太子的状态,知道测谎针已经开始见效了。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预料皇后极有可能出尔反尔,所以离开实验室之前她拿了支特效测谎针。 针管极小,藏在指缝之间不易察觉,趁着刚才扶楚元德的那一瞬,将药剂推入他的胳膊。 现代的测谎仪虽有九十六种分辨率,但对心理抗压能力极强的人并没有效果,反倒是这种测谎针剂,时效虽然只有五分钟左右,但测谎效果要更加精确。 楚元德趴卧在床榻上,眨眼的频率开始增多,缓缓半眯着眸,微垂的眸光渐渐变得迷离,旁人却无法察觉。 沐云歌知道现在她可以开始与太子对质了。 她立于榻前,语速缓慢,以便楚元德能清楚听见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太子殿下前日去相府都做了什么?” 楚元德的嗓音变得沙哑而慵懒:“本王去相府……命杜氏派人去定王将把定王妃骗来相府……威胁她嫁祸定王!” 站在对面的顾皇后和沐如雪,眸光皆是一怔。 皇后娘娘当然心知肚明这是事实,但她原本以为太子能表达得委婉些,没想到太子如此直白。 沐云歌接着又问:“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元德的回答还真是半点也不遮掩:“老七那个浑蛋眼睛失而复明,本王担心父皇会再度重用他,只好借机将青楼之事嫁祸给他……” 皇后娘娘大惊失色:“德儿……” 太子怎么能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出这些话,就算有皇后、有西北王作为他的后盾支撑,他也不该当着陛下的面把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 果不其然,楚道行的脸色也变得黑沉,极度不悦地打断了皇后娘娘:“让他接着说!” 唯有站得离得最远的楚元戟,面色毫无波澜,静静看着事态的发展。 从刚才沐云歌伸手去扶太子的那一刹,楚元戟的眼睛就盯着女人的手,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沐云歌碰触楚元德,所以目光才会极其毒辣。 却不想,让他看出了背后端倪,女人的指缝间藏着东西。 所以从头到尾,沐云歌都是有备而来。 现在,楚元戟一点都不为女人眼前应对的局面担心,不过却对她的那些奇怪的医术愈发感到好奇。 堂堂相府嫡长女,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这身本事? 沐云歌得到陛下应允,继续对太子发问:“定王妃到了相府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楚元德慵懒的声音分外清晰,语速不疾不缓:“本王最先想要掐死她,可杜氏说不能在相府搞出人命,更何况留着她的性命还有用处,于是本王忍了下来。只要那贱妇肯点头嫁祸老七,本王就愿意饶她一命,但是她嘴硬死活不肯答应,本王最后决定杀她泄愤……只是没想到定王府的人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如坐针毡的皇后娘娘再也无法淡定自若,火急火燎地冲到榻前怒吼出声:“太子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 “本王没有胡说,我就是想杀定王妃,要让老七……” 不等他的话说完,皇后娘娘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让懵圈的楚元德下意识睁大眼,人也稍稍清醒了几分。 楚元德睁眼,看见面前的皇后娘娘满脸怒色,头还是微有些晕沉:“母后……” 皇后娘娘直接扔下狠话:“你若再敢胡说半个字,本宫现在就打死你……” 身后,楚道行冷冽的声音传来:“太子刚才的话,皇后可都有听清楚?朕的八十大板……看来真是轻惩了他!” 皇后哪还有半点乖张气焰,唯唯诺诺:“太子身子还虚弱,脑子怕是也还不清醒,陛下切莫将他刚才的胡话放在心上。” 楚道行冷哼一声:“朕看他的脑子倒是清醒得很,比朕都还要灵光。” 为了牵制后宫和各派势力,身为天子的他当然也会使用一些手段,对宫里的八位皇子厚此薄彼都很正常,但若有皇子为了谋权越线,同室操戈,他是断然不能容忍! “陛下……”皇后整个人仿如打了霜了茄子,腿脚瘫软,幸好有婢女在侧,一把将她搀扶托住。 楚元德还没有完全清醒回神,就又被眼前的画风给吓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下,沐云歌依然淡定自若:“敢问陛下,臣妾和王爷现在可以走了吗?” 楚道行袍袖一挥,气度威严:“定王先回慈心宫安心养伤,朕回头再去探望。” 能成为他左膀右臂真正效力的人,是定王,而非太子! 倘若到了这个时候,楚道行还不能再给定王一个公道,就真要寒了七皇子的心。 楚元戟双手抱拳,终于出声:“儿臣携内子,就先行告辞!” 绗?7绔?濂村鐨勬墜锛屽摢鏈夌帇濡冮杞紒 夕阳的光如同碎金,透过繁枝茂叶,倾洒而下。 楚元戟极其自然地握着沐云歌的手,大步流星走出东宫的殿门:“说吧!王妃刚才究竟对太子动了什么手脚?” 难道被定王发现了? 沐云歌收紧暗袖,佯装淡定,绝不轻易松口:“臣妾听不懂王爷话里的意思。” 楚元戟唇角噙着浅意,眸光笃定:“楚元德虽然是个草包,但也不至于愚蠢狂妄到这般地步,王妃藏在指缝里的东西本王都看见了。” 他就是想弄明白,这个女人究竟对太子动了什么手脚? 沐云歌翻了记白眼:“咳……王爷既然都看见了,还问我做甚?” 反正他俩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出了事,谁也跑不掉! 楚元戟直勾勾盯着她轻纱拂面人的侧面轮廓,探究的眼神透着玩味:“莫非王妃会下蛊?” 她能让楚元德突然乖乖地说了实话,除了下蛊,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沐云歌自是不会对他说实话,卖了个关子:“王爷莫要在试探臣妾,那是我的秘密武器……” 她不留痕迹将柔荑从男人掌心抽离,甩开楚元戟走在了前面,心里却是暗暗嘀咕,发现近来定王牵她的手,是愈发的自然了。 楚元戟被她疾步甩开了距离,如炬目光始终未曾从女人的倩影移离,金沙牡丹的长裙摇曳拖地,女人婀娜的背影透着一股子懒洋洋的雅致贵气。 看着看着,男人的唇畔勾扯起一丝笑纹,他这个王妃是真的不简单,日后他还得倍加小心才是。 慈心宫,太后娘娘和郁贵妃已经提前得到了东宫的线报,知道今日又是定王妃在东宫立下汗马功劳。 这次,定王妃凭一己之力,不仅让皇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让定王再次受到陛下重视。 太后和郁贵妃,自是喜形于色。 而沐云歌这一回,也算是真真正正让二位娘娘对她刮目相待了。 她前脚刚迈进慈心宫,便被奴婢请入内殿,再定睛一看眼前摆放的各色绫罗锦缎、金饰步摇,各色珠宝更是迷乱人眼。 “这些都是诸侯国和邻邦呈来的贡品,太后特意拿出来让王妃挑选,有喜欢的尽管挑去便是。” 郁贵妃托着她的手,眼神尽显温柔:“太辉观的道长当真没有看错,云歌……你才是戟儿的良配!日后不论是在皇宫还是定王府,太后与本宫都是你的后盾,就算是戟儿也不能欺负你。” 沐云歌心中苦笑:看来太后和郁贵妃是真拿她当作定王的福星了! 就在这时,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本王的爱妃,本王疼她都来不及,怎会舍得欺负?” 沐云歌暗自腹诽:王爷还真敢说,就不怕闪了舌头。 她的眸光漫不经意扫过楚元戟的脸,却发现男人也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四目蓦地相对,楚元戟性感的薄唇露出少有的弧度,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太后娘娘和郁贵妃对视一眼,显然还有话要说。 不过,重头戏当然还是由太后娘娘亲自出马:“哀家让奴婢单独给王妃收拾了一间客房,王妃今晚就住过去……” 沐云歌不由的眼神放亮,这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喜从天降。 楚元戟慵懒低沉嗓音扬起,透着明显不悦:“皇奶奶和母妃这是何意?” 太后娘娘清了清嗓子,赏了他一记白眼:“皇奶奶和贵妃都能理解你们小俩口是新婚燕尔,情到浓时难舍难分,可是该克制的时候还是要克制……” 话是点到为止,沐云歌嘴角的笑容僵滞,突然脚底发寒,隐隐察觉到了异样。 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晌午在园子里,楚元戟对她说过的那番话,说太后娘娘对她的肚子似乎有什么误会? 楚元戟这会儿反倒没了声音,一副坐看好戏的眼神盯着沐云歌,满眼戏谑。 “呃……太后……”沐云歌心底微颤,想着要如何开口解释关于“肚子”的误会! 她甚至不知道,太后是何以判断她肚子里有了? 太后娘娘满面和蔼,笑嗔:“你这丫头怎么还如此生分,随戟儿一同唤声皇奶奶,哀家也唤你云歌,可好?” 沐云歌受宠若惊:“好……皇奶奶……” 但她现在最想解释的,还是关于肚子的事情! 太后娘娘全无察觉,满意地应了声。 但沐云歌愈是想解释,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在脑子里组织语言:“皇奶奶为云歌单独准备了客房,我真的很喜欢,只是……” 只是她并没有怀孕! 太后娘娘拍拍她的手,一副哀家懂你的眼神:“你这傻丫头,不必过于顾忌戟儿的感受,他虽然负伤在身,但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这一刻,沐云歌才明白什么叫解释不清,越描越黑。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太后娘娘话里的暗示,听得她面红耳赤,血液逆流,舌头突然变得不利索了。 沐云歌干脆把心一横,不解释了! 反正她从来没说过自己怀孕,全都是太后娘娘凭空的揣测。 重点是,太后为她单独准备了一间客房,这对于沐云歌来说简直意外之喜,她正犯愁该怎么和楚元戟在同一间屋里划清界线! 现在,她只需要假装什么都没听懂,心安理得享受独立空间。 沐云歌心里拿定了主意,再将太后娘娘送的金钗步摇、绫罗绸缎,象征性地挑了几件,也算没有拂了太后的面子。 一旁的楚元戟,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每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似是透过那双漂亮的雾眸,已经将女人的心思全数收入了眼底。 “可是本王的伤还需要王妃换药……” 太后直接摆手回了他:“慈心宫的奴婢个个都手脚利索,随便你挑,云歌现在需要多休息……” 沐云歌心里偷乐,好像被误会有孕也不是件坏事儿。 楚元戟却突然长臂一勾,环上她的香肩:“奴婢的手,哪有我家王妃的香软……”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卖弄! 与此同时,沐云歌清楚感受到男人的薄唇覆到她耳边,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飘来:“本王是不是应该提醒皇奶奶传太医来给王妃号脉……” 绗?1绔?鏄粬姊︿腑鐨勪粰濂筹紒 慈心宫的书房里,楚元胤被皇兄逼迫着画出七皇嫂的画像。 他大笔挥舞几下,很快便勾勒出了一个女子面挂轻纱的素颜,那双黑白分明的雾眸甚是迷人,惟妙惟肖,一眼便能认出是沐云歌。 楚元戟瞥了眼画像,白眼扫向他:“本王要看的是王妃真容,这个……本王还需要你画给我看么?” 画像上蒙着轻纱的沐云歌,他日日得以相见,何需多此一举?楚元胤明显就是敷衍,极度令他不满。 楚元胤却是心生委屈地撇了嘴:“皇兄为何一定要看皇嫂真容?我真的画不出……” 他既不想看见七皇兄失望的表情,也不想破坏七皇嫂蒙面的美感。 但他说画不出来,也是实话。 楚元胤上次见到沐云歌的真容,还是她与楚元戟大婚后入宫那日,当时沐云歌脸上都是红肿脓包,看着恶心不说,除了眼睛之外的五官,根本让人分辩不清,着实难以下笔。 楚元戟眉心紧锁,慵懒威严:“平日里没少见你给京城里的小姐们画像,京城四绝应该都画过吧?现在让你画七皇嫂,你却推三阻四……” “七皇嫂……除了那双眼睛,其余的五官精髓元胤可真的都没看清,实在是不知如何落笔……皇兄,求你就别为难元胤了!” 楚元胤真画不了,却也不敢得罪皇兄。 他突然心生一计,腆着脸谄媚讨好:“不如……皇兄把你想象中七皇嫂的模样说给元胤听,我就按你说的画,这样……七皇嫂便是皇兄心目中的那个模样,你也不必再纠结七皇嫂的长相……” 楚元戟虽然心中不悦,可听他这么一说,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张绝色花容。 那是在栖霞山时,他醉酒那夜曾在梦里见过的仙女,黑白分明的水眸泛雾,生得香娇玉嫩,粉红小嘴似玫瑰花瓣色泽诱人,朦胧的烛光打落在她精美的五官上,分外恬静柔和。 这一刻,楚元戟竟然被楚元胤的话说得动了心。 梦中那位绝色仙子的面容,近日在他脑海里愈来愈模糊了,他潜意识里有种冲动,不想忘记她的模样:“当真……本王说得出,你便画得出?” 楚元胤忙不迭地举手发誓:“元胤可是师承京城第一画师,绝不会辱没恩师名誉,说得到,就画得出。” 看他说出不辱师门时那一脸得意的样儿,楚元戟忍不住赏了他一记白眼:“画不出你七皇嫂的像,你就已经辱没了王画师的声誉。” 楚元胤无奈撇嘴:“皇兄信我便是,我定会好好画出你心里七皇嫂的模样……” “咳……”楚元戟并不想让他误会:“其实为兄让你画的……并非王妃,而是我梦中之人。” “梦中情人?”楚元胤不由的眼睛放亮,向来榆木脑袋不为女色所动的七皇兄,何时也开了窍,竟然还有女人入梦,着实让他有些意外:“皇兄快说她长得是何模样,元胤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七皇嫂虽好,但长相确实配不上七哥,倘若他能知道七哥喜欢哪种长相的女子,日后帮七哥纳妾也好知道如何挑选。 京城里的名门小姐,但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就没有楚元胤不认识的。 楚元戟鹰眸微暗,抬指托着下巴,仔细回忆着:“她长着一张瓜子脸,肤白腮红,眉如水黛,杏眸黑白分明泛着雾色,睫毛浓密似扇……” 楚元胤握笔的手指飞速在纸上挥舞,在皇兄的描述下五官逐渐成形,只是那双眼睛……怎么画得这般熟络,分明和七皇嫂的眼睛就是一模一样…… 他们兄弟二人之间,配合的倒是默契。 当楚元戟将记忆里的模样说完,楚元胤画笔下的人物很快也勾勒得差不多,他在五官细节上一边处理,一边让皇兄仔细辨认。 楚兄戟凝着画上的女子,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他还真没想到,元胤这小子竟然画出来了,画上那张难以言喻的精美小脸,双眼像碧泉含雾,黛眉微皱的模样,与他梦中的女子简直一模一样。 反倒观楚元胤,望着画中的女人,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这世间哪有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就算是京城四绝也望尘莫及……” 七皇兄的眼光这么高,让他上哪儿去给皇兄纳妾? 楚元戟眉眼渐舒,抿成直线的薄唇亦向上扬起,慵懒调侃:“算你小子笔力还不错,也算没有辱没王画师的声誉。” 说着话,他已经伸手将画卷收起,慵懒地藏于袍袖之中。 楚元胤总算是圆满交差,也暗暗松了口长气,赔着笑脸:“六哥好不容易回宫,咱们也不好晾着他太久,七哥,我就先出去了。” 他还是脚底抹油,赶紧开溜吧!万一七哥出尔反尔,又要逼他画七皇嫂,他可真的画不了。 慈心大殿,沐云歌和冷永宁已经回来了。 楚元烨迎上前,搀扶着爱妻坐下,又让奴婢呈上糕点茶水,嗓音温柔至极:“出去逛了一圈,也该饿了吧?皇奶奶这儿的糕点,可比外面做的好吃百倍,永宁你快尝尝。” 冷永宁笑眼弯弯,先拿一块递到他的嘴边:“元烨,你也吃……” 这对小夫妻,恩爱腻歪的劲儿,就连太后娘娘也看得不禁啧舌:“你们现在年轻人,腻歪的还真让人羡慕!” 谁说不是呢! 沐云歌这个恋爱小白,这一天的狗粮吃撑了,还羡慕得快要发狂,她什么时候也能谈一场这样腻歪的恋爱? 此刻,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过楚元胤肃然冷毅的那张俊脸,不由得身子一颤。 沐云歌这才惊觉,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定王妃,必须恪守妇道,想谈恋爱……只能等与楚元戟和离以后了…… 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她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告诉自己她和楚元戟之间很快就能结束。 不过,从她和永宁公主进殿到现在,好像都没有看见楚元戟和楚元胤兄弟两儿。 沐云歌心里正琢磨着,就看见楚元胤出现在不远的玄关处。 绗?2绔?鐜嬬埛鐨勯殣绉侊紝涓嶄究閫忛湶 楚元胤回到大殿,正好迎对上七皇嫂的目光,竟有些心虚。 而此刻,殿内所有人都闻声朝他望去。 还没等沐云歌开口,楚元烨的笑音已扬起:“元戟火急火燎拉着八弟去书房,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楚元胤更加心虚了,几乎不敢对视沐云歌的眼睛,尬笑着吱吱唔唔:“呃……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画……画了个人像。” 永宁公主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早就听说八弟师承王画师,更是青出于蓝,一直没有机会见识。八弟什么时候也帮我画上一幅?” 楚元胤马上得意忘形,主动请缨:“能为六皇嫂这样的绝代佳人画像,我求之不得。” 冷永宁的目光投向楚元烨,一个撒娇的眼神男人便会意,随即吩咐下去:“来人,笔墨侍候。” 很快,奴婢就摆好了案台笔墨。 楚元胤在万众瞩目下挥毫落纸,丹青妙手,画脂镂冰,没一会儿功夫,便将永宁公主的美艳俏丽神韵,惟妙惟肖的展现在了画纸上。 围观之人无不拍手称赞,永宁公主更是满意的笑靥如花。 “八弟果然画技精湛,把我画得太美了……” 楚元胤的小嘴更甜:“是六皇嫂美艳绝仑,元胤只画出了七分皮相,神韵还差得远。” 二人你来我往,商业互捧互吹模式开启,听得众人皆乐,太后娘娘也难得放声大笑。 唯有沐云歌,盯着楚元胤笔下的美人,若有所思。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她并不知道楚元胤的画技这般好。不过……她脑子里想的却是方才六皇子问楚元胤的问题。 楚元戟拉着楚元胤去书房画了个人像?那么……楚元戟让楚元胤画的人是谁? 沐云歌记得,刚才楚元胤从玄关处出来时,似有刻意回避她的眼神,神色明显不太自然,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莫非楚元戟让他画的人是…… 就在这时,楚元戟欣长挺拔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殿内。 远远地,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被众星捧月拥簇着的楚元胤身上,余光扫过他面前的丹青,眉头微蹙。 沐云歌大步流星迎了过去,不动声色拦下了男人的去路,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说王爷刚才让元胤画了个人像?画中之人可是臣妾?” 楚元戟背着她搞小动作,让她很不开心,她不想拐弯抹角,干脆直言问个清楚。 男人扯了扯嘴角,冷眼远远扫向楚元胤,那小子的嘴门还真是不紧,什么话都敢说。 沐云歌还是瞪着他,步步紧逼:“王爷昨日分明答应,不会再对我的相貌好奇,背地里却耍小动作,这让我以后还怎么信任你?” 他们现在是夫妻,虽然是假的,但却要共同面对所有的人和事。倘若内部都不能团结信任,还如何一致对外? 还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放肆的训斥堂堂定王,可楚元戟也不知怎的,理亏的时候在沐云歌面前还真硬气不起来! “咳……王妃言重了!本王原本是想让元胤画你,可那小子偏说画不出来……” 沐云歌歪着脑袋,半信半疑:“可是元胤刚才分明说,他帮王爷画了个人像。” 楚元戟脸颊微热,吱吱唔唔:“那个人……不是王妃!” 不是画的她?沐云歌眯眯眼:“那画的是谁?” 刹那,楚元戟眸底闪烁着锐芒,慑人心魂:“这是本王的隐私,不方便透露。” 隐私? 沐云歌脑子里直接迸出了答案:“画的是个女人?” 当知道楚元戟背地里找楚元胤画她的人像时,沐云歌心里是很生气,可现在得知楚元胤画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人时,她心里却更生气了! 楚元戟皱了皱眉头,微有不悦:“无可奉告!” 说罢,他直接越过了沐云歌,朝着热闹的人群走去。 沐云歌愣站在原地,杏腮微鼓,愈发笃定男人让元胤画的人像,肯定是个女人! 慈心宫外,公公尖锐的嗓音响起:“陛下驾到!” 殿内所有的声音都收敛干净,除了太后娘娘,其余人都急忙起身,恭迎陛下圣驾。 楚道行身着龙袍,刀刻般脸颊苍劲刚毅,浑身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大步流星的迈进了慈心殿。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云歌站在最后面,跟着众人行了礼。 楚道行微微颔首,目光先落到太后身上:“寡人远远就听到了笑声,还是母后招人爱,这些后辈都爱往慈心殿里跑,朕的建章宫就要清冷得多……” 太后脸上挂着笑:“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候陪这些后辈说笑,他们也只能来哄哄我这个老太婆。” 陛下唇角的笑容扩大,目光从六皇子楚元烨和永宁公主的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楚元戟的身上:“朕今日是特意来慈心宫探望戟儿,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从沐云歌的角度望去,正好能将他们父子的神色清楚收入眼底。 她察觉到,陛下似有刻意地忽视六皇子,而楚元烨在被父皇忽略后,温润如玉的墨眸微垂,不难察觉情绪有细微异样。 楚元戟双手抱拳,公式化的回答:“多谢父皇关爱,儿臣的伤势已无大碍。” 陛下点了头,若有所思:“近日朕……被朝堂之事搅得焦头烂额……” 说到这儿,他刻意顿了下,楚元戟黑睫微敛,并未接话。 朝堂之事?沐云歌顿时联想到了白旭琨,白大人的动作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太后娘娘见楚元戟未接陛下的话,主动开口:“哀家正想说,陛下的面色略显疲乏,莫非是近日过于劳累?” 楚道行一记眼神,公公命殿中所有奴婢都退下。 沐云歌察觉到隐诲之意,心中更加怀疑是白旭琨出手了! 只闻楚道行苍劲低沉的声音缓缓扬起:“说来惭愧,都是寡人教子无方,东宫那个逆子这些年在外面不知犯了多少笔糊涂帐,现在朝臣联名起奏,让朕废除太子……朕真是左右为难!” 太后的杏眸明显闪过光亮,表面却尽是惋惜之意:“那依陛下的意思……” “寡人近日太累了,想休朝几日。倘若戟儿的伤势已无大碍,就回来为朕分忧。” 绗?4绔?鐜嬬埛锛屽か濡昏繕鏄互鍜屼负璐碉紒 马车入了十王宅巷口后,一直往里走,直至将永宁公主送到誉王府的门口。 永宁公主下了车又回头招手:“云歌,别忘了咱们明日的约定。” 沐云歌朝她点点头:“知道了,你也慢点走,当心脚滑。” 直至永宁公主在奴婢的搀扶下进了誉王府,他们的马车才掉了头,缓缓行驶向定王府。 天竺和玉树已经恭候在门外,慌忙上前搀扶着主子下了车。 楚元戟一撩衣摆,潇洒利落地从马背跃下,目光望向沐云歌,看似随意:“王妃明日约了永宁公主去哪儿?” 沐云歌黑睫微垂,关于手珠的事情暂时还不想告诉楚元戟,想日后给他一份惊喜,于是道:“是永宁公主想去灵隐寺看莲花,我正好也想出去转转,所以陪她一起。” 楚元戟狭眸半眯,意味深长:“王妃自从回京以后,好像日日比本王都要繁忙……” 男人的话里,夹杂着一股阴冷气息,让沐云歌不由放慢了脚步,回头望向他。 当初是楚元戟亲口说,成婚以后也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她想要去哪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他刚才那句话,分明有责怪之意。 沐云歌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问:“云歌愚钝,不知王爷究竟想说什么?” 楚元戟缓步跟了上来,越过她走在了前面,慵懒的冷音幽幽飘来:“王妃一点儿也不愚钝,不仅能在相府和皇宫内院周旋地游刃有余,还把手伸进了白府,连本王都被你蒙在骨里。” 沐云歌顿时心头一惊,原来男人含沙射影想说的是…… 从皇宫回定王府不到半个时辰,她没想到,楚元戟就查清楚了朝臣联名罢免太子之事的幕后是她与白旭琨联手。 事情已经在男人面前败露,沐云歌只能解释:“我并非有意隐瞒王爷,只是……这是我与太子的私人恩怨,之所以没有告诉王爷,云歌也是不想牵连到你。” “可是你已经牵连到了本王!” 楚元戟冷哼一声,脚步迈得更大更快。 沐云歌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只能拎着裙摆一溜小跑,模样看着着实有些狼狈。 她小心翼翼攥上男人飞扬的宽大袖袍,努力解释:“陛下虽然怀疑,可王爷从未做过的事情,自是不可能查到你头上。” 凡事都要讲证据! 楚元戟的脚步突然停下,害得她一头撞上男人的后背。 也听见男人闷哼一声,显然是沐云歌这一撞,弄疼了他后背的伤口。 沐云歌发现自己真的愈乱愈容易出错,连声道歉:“王爷……对……对不起。” 楚元楚抖了抖袍袖,不留痕迹甩开了她的手,额头黑线隐隐:“就算查不到本王的头上,但如果查到了王妃,你真以为本王能独善其身吗?” 言下之意,他们是夫妻,如果这件事情查到定王妃,谁又会相信与定王无关呢? 沐云歌也很无奈,她的本意确是不想连累定王,所以才会找到白大人联手。 这会儿被楚元戟质问,她也意识到男人的顾虑确实没错,顿时少了底气:“那……那王爷倒是说句话……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楚元戟盯着那双泛着雾色的楚楚眼眸,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舒缓展开:“你先随本王去书房,把事情的经过分毫不差地说一遍。” 沐云歌顿时点头如捣蒜,就像闯了祸的孩子,急不可待地等着家长帮忙收拾烂摊子。 辰光阁,书房内。 沐云歌老老实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楚元戟,包括关于太子那份证据的来历。 “没想到郡王早在华胥城就将证据交给了你。”楚元戟再回想起华胥城发生的事情,眯眼盯着她:“离开华胥城之前,你去见郡王,就是为了拿这份证据?” 沐云歌老老实实地点头:“都这个时候了,我怎还敢欺瞒王爷。” 听她如此回答,楚元戟眉间舒展,脸色看起来也比刚才好了许多:“此事本王已经清楚了,你不必再过问,我自会妥善处理。” 察觉到男人的语气不再生硬,沐云歌暗舒一口气,小心试探:“那王爷……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可不想惹恼定王,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楚元戟鹰隼狷狂的瞳,对上她试探的雾眸,女人那双漂亮的雾眸深处,闪烁着灵动的精芒,像极了他年少时在山谷里猎捕的小狐狸。 “王妃这次惹的祸,打算如何偿还?本王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善人……” 男人缓缓开口,嗓音异常沙哑,微敛的长睫遮掩了他的眸光,让人无法从他的眼神猜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沐云歌心头一紧,她猜这件事情就不会容易翻篇,果然被她料中了。 她灵机一动:“我……我好好帮王爷治好隐疾,让王爷长命百岁。” 上次在栖霞山,让她无意发现定王有心律不齐的毛病,还特意摘采了天南星,一直都没机会煎服让定王服用。 如今回了定王府,楚元戟服药的时间也能规律些,那她也可以着手帮定王治病了。 沐云歌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将功抵过,只能眼巴巴的盯着楚元戟,等着男人张开尊贵的嘴说句话。 楚元戟缓缓抬眸,眸光深邃如子夜天籁:“好,就这么办吧!倘若本王不能长命百岁,你也得陪葬。” 沐云歌眼睛里的神采,随着男人缓慢吐出的这句话,由兴奋雀跃,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长命百岁只是美好祝词好吗?竟然会有人当真,还说……要拉她陪葬! 她可爱的眼神变化,分毫不差落入楚元戟的眼底,男人的心情莫名变得愉悦起来。 “你这般不情不愿,是不想好好给本王治病,还是不想本王长命百岁?” 楚元戟面无表情,慵懒的鹰眸半眯,俊颜朝她靠近,危险气息紧逼而来。 沐云歌连连摆手,表示忠心:“不不不,我一定好好给定王治病,明日去灵隐寺……求菩萨保佑定王长命百岁!” 她可不想给定王陪葬! 绗?6绔?鐢熶簡涓皬閮′富锛屾唱鐩紒 湖边传来惊呼声,沐云歌脑子里闪过怀有身孕的永宁公主。 不好! 沐云歌的直觉不妙,疾步朝莲湖的方向奔去,天竺紧随其后。 迎面而来的身着湖绿色长裙的女子好眼熟,正是今日一直跟着他们马车后的那位小姐,她和随行的两名丫鬟脚步匆促,与沐云歌主仆擦肩而过,急急离开。 天竺忍不住回头又瞅了眼那抹湖绿色的背影,若有所思:“王妃,奴婢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沐云歌此刻完全没有心思听她说话,挤进了看热闹的熙攘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湖岸边浑身湿漉漉的冷永宁,还有同样湿成落汤鸡的护卫和玉树。 “肚子……好痛。”冷永宁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痛苦,金红色的烟纱裙上有鲜红血色。 玉树累得直喘气,紧张又害怕地紧紧搂住蜷缩在地上的永宁公主:“永宁公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王妃特意派她守护永宁公主,现在人却出了事。 “天竺,你请寺里高僧帮忙准备房间,永宁公主怕是要早产了。”沐云歌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上前,命令护卫迅速抬着永宁公主前往灵隐寺,另派人赶回誉王府通知楚元烨。 “人命关天,劳烦大家帮忙让出一条道……” 看热闹的人群听闻落水的是皇家的人,哪还敢继续在此围观,唯恐一不小心惹祸上身,瞬间所有人全都散开了。 冷永宁被护卫抬着疾步前行,柔荑却一把紧紧抓住沐云歌的手,眼泪仿若掉了线的珠子,声音带着颤:“云歌,我……我和元烨的孩子是不是要没了?” 小腹绞痛的她快要晕过去,一想到孩子可能保不住,更是要窒息的感觉。 沐云歌反握紧她冰冷的小手:“永宁,你别害怕,我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孩子。” 冷永宁透着痛色的杏眸,燃起一丝光:“真的可以吗?” “你别再说话,保存好体力,我已经让天竺去请灵隐寺的高僧帮忙准备房间……” 沐云歌同样也很紧张,声音发着颤。 这个时候就是争分夺秒地和阎王爷抢命。 冷永宁痛得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咬着牙重重点下头。 她会努力坚持,为了腹中元烨的骨肉,说什么都得挺住! 灵隐寺的高僧得到天竺的求助,将香客住的厢院安排了几间空屋给他们,命人准备了僧服给他们换下湿衣,虽是粗布大褂,但干净且方便更换。 天竺是个手脚麻利灵光的丫头,已经着手烧上了热水,毛巾被褥,全都备置妥当。 沐云歌也有条不紊地做出安排:“天竺玉树,你们俩先帮永宁公主更衣,千万要注意保暖,我先去准备一下,很快就回来。” 她迅速去了隔壁的空屋,进入实验室准备好分娩要用的无菌器械,还有针剂药水、血包和美容缝合线,一应俱全,倘若真到万不得已,也只能进行剖宫术了。 沐云歌再赶过来,先给冷永宁注射了一剂催生针,帮助她宫口扩张。 接着她便将无菌床垫铺到床上,迅速做好分娩准备。 “天竺,手先消毒,戴上无菌手套,一会儿给我帮手。玉树,你先把湿衣换了,把守在门外不要让人进来。” 天竺和玉树何曾见过接生的场面,现在人命关天,她们半刻也不敢耽搁,服从主子的命令各自就位。 冷永宁支撑着身子躺到床上,身下似有羊水夹杂着血水涌出,她漂亮的五官也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咬着牙一字一句:“云歌……如果……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求你……一定要保住我和元烨的骨肉,让孩子活下来。” 她不想死,但能感觉到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只是舍不得她和元烨的骨肉还没来到这世上,就要跟着自己一起下黄泉。 沐云歌鼻子有点酸,努力克制着情绪,镇定鼓励她:“傻丫头,不要胡说八道,你这是头一胎,所以才会这么痛苦,如果想要孩子顺利出生,你现在开始更要打起精神,我们一起加把劲儿,就能早点见到宝宝了。” 她先拿器械贴着冷永宁的肚皮,细细听着胎音,凭医生的经验触摸并判断胎位,这样也能早点做出正确的判断,决定顺产还是剖宫产。 “永宁,有一个好消息,宝宝的心跳还很有力,胎位也是正的,在开宫指数还没达到前,你先跟着我学习呼吸,一会儿分娩的时候才能用上力。” 冷永宁满头是汗,面色苍白的重重点下头:“云歌,我都听你的。” 沐云歌努力地引导着冷永宁,以呼吸来缓解她的疼痛。 冷永宁也很认真地跟着沐云歌学习呼吸。 沐云歌一边稳着她的情绪,同时细心关注着宫口的进度,大概是因为有小产迹象,宫口比正常开的要快,羊水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羊水变得浑浊并不是好兆头,只有尽快顺产出胎儿,才能避免胎儿因缺氧窒息而送命。 沐云歌眼神坚定地望着她:“永宁,现在你要时刻做好准备迎接小宝宝的到来了,就按我们刚才练习的呼吸用力,明白吗?” “好。” 冷永宁眼睛猩红泛着血丝,虽然已经筋疲力竭,可听到沐云歌的鼓舞,再一次捏紧了拳头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一呼一吸全都是对腹中小生命的渴望。 时间一点过去,冷永宁已经快不行了,实在没有了力气。 天竺在旁早就哭得稀里哗啦,敬畏像永宁公主这般养尊处优的柔弱女子,为了腹中宝宝表现出的超乎常人的毅力。 “永宁公主,奴婢看见宝宝的头了……” 天竺那丫鬟十指紧握成拳,眸光激动,恨不得自己也能出上一份力。 冷永宁听见宝宝露出了头,双手再次死命紧攥着床单,几乎用尽了身体最后的所有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痛声:“啊——” 婴儿呱呱落地,是个柔软娇小的女儿。 这一瞬她们全都泪目了。 沐云歌迅速剪下脐带打结,用干净棉包裹,哭着笑了:“永宁,她像极了六皇子。” 绗?7绔?瑾夌帇鍠滃綋鐖癸紝褰撳満鐭冲寲 冷永宁笑着淌下泪,连嘴角上扬的力气也没有了:“云歌,我……刚才真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可是你做到了!正因为你的努力……小郡主才能平安出生。” 沐云歌让天竺抱着刚出生的小郡主,送到永宁郡主的枕旁。 天竺抱着小肉团,紧张又激动,唯恐稍稍用力就会弄痛小郡主:“小郡主好软……好小……奴婢从未抱过刚出生的婴儿……” 她小心翼翼将小郡主放到了冷永宁的枕边。 冷永宁将柔软的小生命拥入怀里,看着那张稚嫩粉红的小脸蛋,所有辛苦都化为乌有,眼里全是满足和幸福。 沐云歌帮冷永宁的伤口做了处理,因为胎儿很小,撕裂伤口也比较轻微,连缝合都不用。 “永宁,我要给你打一针白蛋白,有助于提高免疫力,也能帮助你伤口尽快恢复。” 冷永宁虽然看见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器械针药,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在经历过今日的生死一线,她完全信赖沐云歌这个朋友,今日若不是沐云歌,她和宝宝都活不了。 “云歌,今日……真的谢谢你。” 沐云歌浅笑盈盈,意味深长道:“若是旁人问起,我只能说灵隐寺乃佛门圣地,永宁公主和小郡主都是受了佛主庇佑,才得以平安无事。” 冷永宁瞬间会过意,明白沐云歌并不想将她懂得医术的事情张扬出去,连连点头笑应:“永宁明白!” 此刻,永宁公主母女平安,沐云歌也不由得要追问起她落水的缘由:“永宁,你今日为何会突然落水?” 提到此事,冷永宁秀眉微蹙,回想起来她也觉得事有蹊跷。 “我原本在湖边赏莲,不知怎的突然腹痛难耐,疼得我腿脚乏力,奴婢正要扶我,也不知哪来的莽撞汉一下子撞过来,我也失重跌落湖中。玉树姑娘最先跳进湖里来救我,很快护卫也跳下水,几人合力将我从湖中救起……再接下来的事情,云歌你也全都看见了。” 沐云歌曾选修过法医专业,也协助过警方破案,她的脑海里立刻就产生了很多怀疑。 此事的前因后果听起来都像是巧合,但若是有太多巧合发生在一起,肯定就是阴谋! “永宁公主在腹痛之前,可曾做过什么?” 在给冷永宁接生时,沐云歌察觉到她有小产迹象,虽然落水受惊也有可能会导致小产,可她还是觉得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 冷永宁现在平静下来,也细细回忆当时:“腹痛之前……我除了吃了一块杏花糕,什么也没做过……” 杏花糕? 沐云歌立刻对天竺道:“天竺,你去把永宁公主府里的食盒找来……” 天竺应声而去,没过一会儿人回来了,手里却未见食盒,不过她把誉王府的婢女带回来了。 “王妃,誉王府的婢女说……食盒不见了,许是慌乱中掉进了湖里。” 食盒突然不翼而飞,这事好像越想越不对劲! 沐云歌和冷永宁的目光同时望向誉王府的那个婢女。 那小婢女吓得嗵地就跪下了,声音哽咽:“回禀二位王妃,食盒原本确是在奴婢手里拿着,可是王妃和奴婢被一鲁莽男子撞开,王妃落了湖,奴婢又惊又怕,手里的食盒何时丢的也实在是记不清了……” 当时的情形确实很慌乱,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不过食盒丢了,线索也就断了,沐云歌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现在也无从查起。 就在这时,天竺突然弱弱出声:“奴婢们刚才去湖边,虽然没有找到食盒,但是找到了这个……” 她的掌心里,托着一块杏花糕,晶莹碧透,中间一点翠色,精致得很。 冷永宁一眼就认出来:“没错,这就是我们今日从府里带出来的杏花糕,糕心还点了翠,与寻常糕点不太相同。” 沐云歌接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闻到一股浓郁的麝香味道。 看来永宁公主落湖之事,真的不是意外。 “这杏花糕是誉王府的厨子做的?” 冷永宁也看出她神色有异,不答反问:“云歌……莫非是这杏花糕有问题?” 沐云歌点头,眸色肃然:“杏花糕里被人放了麝香,所以你才会腹痛,有小产之兆。现在我怀疑……撞你跌落湖里也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永宁公主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似是再回想起发生的一切,不由一阵后怕。 但她接连又摇头:“不可能!我与元烨离京两年,在京城也并无仇家,我们这才刚刚回京,怎么可能就有人要害我和肚子里的宝宝?云歌,应该是你多虑了!” 沐云歌再细细一想,永宁公主与楚元烨大婚不久就离开了京城,她在京城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又何来的仇家? 若说仇家寻来报复,确实有些不合情理。 但杏花糕里的麝香,也确实不假! 沐云歌想了想:“誉王府的厨子明知道誉王妃有孕在身,为什么要在杏花糕里放麝香?不如传他问个清楚。” 此事兹关性命,还是不能大意。 永宁公主摇头:“这杏花糕是元烨昨日从外面带回来的,他说尝着味道不错就买了些,并非誉王府里的厨子做的……” 若说是楚元烨买回来的杏花糕,沐云歌也觉得应该是自己多虑了,毕竟楚元烨是绝对不可能害自己妻儿的。 屋里正断案如火如荼,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只闻楚元烨火急火燎的声音传来:“永宁现在如何?她人没事吧?” 仅仅从声音就能让人感受到对方的紧张,楚元烨几乎是破门而入,眼睛里只有床榻上的冷永宁,一阵风似的冲到榻前,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楚元烨夫妻二人的温存,他这才意识到永宁公主的怀里还有个小奶娃。 冷永宁温柔地笑:“元烨,是个可爱的小郡主……长得像极了你!” 楚元烨突然喜当爹,好像还没做好准备,望着那粉嫩五官的挤成一团的小东西,石化当场。 绗?8绔?鏄粬鎶婂啋鐗岀帇濡冪粰鎯潖浜嗭紒 这一刻,沐云歌觉得应该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温情浓浓的一家三口,用眼神示意所有人静悄悄离开屋子。 外面的空气真清新,沐云歌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眸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鹰瞳:“定王……你怎么会在这儿?” 楚元戟直勾勾盯着她:“本王正巧和六哥在一块,听说六皇嫂在灵隐寺出了事,便一同赶了过来。” 沐云歌这才发现,灵隐寺前后左右全都被重兵包围:“王爷这是要……” 楚元戟刚毅的线条透着几分残冷:“本王已下令命灵隐寺方圆五里禁止出入,今日若找不出推六皇嫂入湖的那个人,他们谁也别想离开这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知定王驾到,贫僧有失远迎!” 沐云歌一眼认出,正是今日在大雄宝殿帮她开光点眼的那位高僧。 那高僧仙风道骨,袍袖灌风,走到他们面前:“灵隐寺乃佛门圣地,定王派重兵手持利刃封锁了灵隐寺中各个出口,实是大动干戈。” 楚元戟冷哼一声:“誉王妃在灵隐寺出了事,本王就算封了你们这座寺庙也不为过。” 高僧无惧皇权威严,一身正气,嗓音如洪:“善哉善哉!誉王妃今日的遭遇,都是她个人的法缘,定王不该将这笔账算在灵隐寺的头上,更不该将无辜百姓困在这山谷之间,进出不得。” “放肆!” 楚元戟正要恼怒,却感觉到袖口被人牵扯着,转头正好对视上沐云歌恳求的目光。 “王爷……可否能听我说两句……”沐云歌也觉得高僧的话并没错,封锁灵隐寺将众多香客困在山谷里,就为了抓一个人,确实有些大动干戈。 楚元戟仅是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意图,不留痕迹地拂开她的手,极是不悦:“你想帮这个老和尚说话?” 沐云歌无视男人眸光冷漠,依然心平气和:“我觉得高僧说得没错,王爷为寻一人而大动干戈,置百姓于不利,有失皇家风范。况且……距离誉王妃落水到现在,至少过去一个多时辰,王爷以为那人会乖乖留在灵隐寺里等着你们来抓他吗?倘若是我……早就快马加鞭跑得没影了!” 现在被封锁在灵隐寺的,无疑都是无辜百姓。 楚元戟薄唇紧抿,沉默不语,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 沐云歌知道他生气,声音软了几分:“就像高僧所言,一切皆有佛缘,誉王妃大难不死,那恶人将来也定会有他的恶报。王爷就当是为小郡主积福,把重兵都撤了吧……” 这女人的口齿是愈发伶俐了,竟让他无言反驳。 楚元戟静默看了她片刻,终于沉下声:“杜随,撤兵!” 沐云歌喜上眉梢,旁侧的高僧转动佛珠,直念善哉。 “本王去看小郡主。”楚元戟一拂衣袍,依然透着负气,转身进了屋。 留下沐云歌单独面对高僧,她颔首点头:“今日叨扰了贵寺,还请高僧见谅。” “世间万事,一切皆有缘法!贫僧今日为定王妃的菩提手珠开光点眼,定王妃为本寺劝谏定王撤兵,这便是你我结下的善缘。阿弥陀佛!” 高僧离去,沐云歌正要进屋,忽闻里面有笑音传来。 “云歌说她要求菩萨保佑定王长命百岁,我才不信,她定是去求送子娘娘了……” 永宁公主竟然把她的话传给了楚元戟,这会儿沐云歌真是窘了,落在门上的手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楚元戟望着她:“王妃站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 沐云歌翻了个白眼,笑声那么大,她还用得着偷听吗? 她故作肃然地走了进去,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本正经地望向楚元烨:“誉王昨日的杏花糕是从哪儿买的?” 原本温馨和谐的气氛,被她这一问,空气瞬间凝固。 永宁公主护夫心切:“云歌,元烨他并不知道杏花糕里有麝香……” 楚元烨沉默过后,语气沉重地开了口:“杏花糕是本王从外面买回来的,亲口尝过并未发觉异常,这才让人装进食盒给王妃带上。实是没想到差点酿成大错……” 麝香对于常人确实无碍,楚元烨还特意尝过糕点,说明他对于永宁公主的食物也是慎重的。 看见楚元烨情绪变得低落,沐云歌也不好再刨根问底。 楚元戟这会儿似也听出了其中端倪,淡淡开口:“六皇嫂刚分娩不宜马车劳顿,今晚六哥会留在灵隐寺陪她们母女,王妃若是无他事,便随本王一起回府吧。” 他这显然是在为她解围。 沐云歌也觉得是自己搅坏了气氛:“永宁,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冷永宁笑应:“等明日我回了府坐月子,你可一定要记得去看我。” 还未等沐云歌回答,已经被楚元戟攥着拖出了门:“王妃当真没有眼力劲儿吗?六皇嫂身子还虚弱,早些让她休息吧。” 沐云歌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王爷平日对我说话大呼小喝,这会儿倒是懂得体贴了……” 她的声音极低,几乎咽进了肚子里。 楚元戟瞥向她:“也不知刚才在高僧面前,是谁对本王大呼小喝?” 他再三容忍,这女人还恶人先告状,看来他的包容真的把这个冒牌的定王妃给惯坏了! 沐云歌杏眸微睁,定王的耳力这么好吗?这样也能听见。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从袖中掏出锦盒,清了清嗓子:“这个……是送给定王的礼物?” 望着递到眼前的精美锦盒,楚元戟稍有怔愣,很快便回过神,傲娇而不屑:“本王可不是什么礼物都能看得上眼……” 沐云歌早就料到男人会不屑一顾,却还是心怀期待:“王爷好歹也看一眼,好歹这也是我花费了好些工时才做出来的。” “是王妃亲手做的?” 楚元戟慵懒看她一眼,浅浅的凤眸微眯,伸手接过女人递来的锦盒。 似听说是女人花费心思亲手所做的以后,他的心里对这份礼物竟然有了几分期待,缓慢地打开了那只红木雕花锦盒。 一串打磨得圆润光滑的菩提手珠安静躺在盒中,质地润白起黑点的珠身,每一颗都有用心精雕细刻——愿定王,福禄得安康,荣华保吉昌,所得皆遂意,千里共兰香。 绗?0绔?鏃犱簨涓嶇櫥涓夊疂娈匡紒 暮色将至,沐云歌和楚元戟回到了定王府,难得一起吃了顿晚饭。 有家仆前来通传:“启禀王爷,相府派人捎来书信给王妃。” “递进来吧。” 沐云歌打开来看,是向珍雁让她明天抽空回一趟相府。 自从那日牡丹阁发生的事情后,沐云歌也一直被闲杂事务缠身,没来得及回相府看看那边的情况,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我娘捎信,让我明日回趟相府。” 楚元戟缓缓放下玉著,眸光肃然:“那本王明日派莫言随你一同前去。” “经过上次的事情,我爹和杜氏都受到了教训,自是不敢再有半分逾越之举。王爷不必兴师动众,有玉树和天竺陪我去便可。” 沐云歌能认出向氏的字迹,确定这封书信是母亲派人捎来的。 楚元戟眼瞳缩了缩,点点头:“既然王妃执意,那本王也不勉强。” 就在这时,天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妃,药已经熬好了。” “放下吧。”沐云歌已经将天南星的煎熬方法教会了天竺,她要从今日起帮定王治疗心疾:“王爷刚用了晚膳,再过半柱香的时辰,汤药的温度正好服用。” 黑乎乎的汤药摆放在了楚元戟的面前。 他垂眸淡淡瞥了眼,正经作答:“本王会好好服用,不辜负王妃的一番心血。” “臣妾明日回相府,还需提前做些准备,就先回逍遥阁了。” 沐云歌前脚刚走,杜随已一脸紧张地望向了主子:“王爷病了?” 楚元戟清了下嗓子:“把汤药倒了吧!” 杜随虽心有疑惑,也只能遵命上前,当端起药碗时忍不住嗅了嗅:“王爷,这汤药里可是用了上好的人参……” 药材昂贵,倒了实在是可惜! 楚元戟闻言转头,目光再看一眼那碗汤药,改了主意:“那就拿去浇花吧……” 花儿若是得了养分长得更加娇艳,也算没浪费这些名贵药材。 杜随抽了抽嘴角,用如此昂贵的汤药养出来的花,不知道会不会成精? 院子里的紫薇花已经开始爬藤了,杜随从窗口将汤药泼出去,顺着藤条缓缓流落到根茎。 男人沙哑慵懒的声音飘来:“以后每日王妃送来的汤药,就这样处理。” “是。” “不可透露出去。” “是。” 杜随嘴角抽搐,实是看不出王爷这又是唱的哪出。 翌日,已近晌午。 沐云歌来到相府,将太后赏赐的绫罗绸缎和金钗步摇全都搬进了向珍雁的小院。 向珍雁看着琳琅满目的一堆金丝银线,大惊失色:“歌儿,这是做什么?” 沐云歌冲她眨眼俏笑:“娘,这些布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贡品,我拿来给你做几件像样的衣裳,布庄的老裁缝我也给请来了,让他帮你量个尺寸,等衣裳做好了就送过来。” 向珍雁一脸受宠若惊,连声道:“太后的赏赐……娘可受不起,你赶紧拿回去。” “娘,这是女儿的一片孝心,你就别再推辞了。” 沐云歌上前,拉着母亲的胳膊撒起了娇。 向珍雁面露难色:“可是……娘平日里真的穿不着这么好的衣裳,你别浪费了好料子。” 她平日里干的都是粗活儿,再说以她现在的身份,实是配不上御用的贡品。 沐云歌听到她妄自菲薄,自是不乐意:“这样的好料子,我只愿意看娘穿,娘若是再推辞,女儿便真要生气了。” 前一世,她没来得及尽孝;这一生,她真心想要弥补。 向珍雁拗不过她,神色忐忑地任由着老裁缝给量了尺寸。 沐云歌这才眉舒眼笑:“娘肤如凝脂,这些缎料色彩娇艳,最能衬托娘的肤色,女儿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娘穿着新衣裳的俏模样了……” “你这孩子,娘都这把年纪……哪还有什么俏模样。” 向珍雁也不由被她逗得红了脸。 沐云歌见母亲羞涩,便不再逗她,话锋一转:“娘特意捎了书信让我回府,是出了什么事吗?莫不是那杜氏又绕着弯儿找你的茬儿了?” 她算算日子,杜氏应该从柴房里放出来了。 沐云歌担心杜氏那贱妇憋着一口恶气,全都撒在向氏的身上。 向珍雁连连摇头:“娘都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是你爹……他想见你。” 闻言,沐云歌秀眉微蹙,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看见沐睿从院外走了进来。 “老夫见过定王妃。” 沐睿经过上次,也算见识到了沐云歌骨子里的狠劲,有了几分忌惮。 沐云歌面色淡然,不欲与他热络:“父亲急着见我,所为何事?” 以她对沐睿的了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急着要见她,肯定有事相求。 沐睿面露尬色,看了眼向珍雁。 妇人还是心疼曾经的夫君,她沉了沉眸子,轻叹一声:“歌儿,和你爹进里屋说话吧。” 毕竟是父女,站在院子里这般对峙,也让外人笑话。 沐睿苍劲的瞳色紧了紧,勉强挤出一抹笑:“是啊,咱们有话进屋再说。” 沐云歌看在母亲的面子进了屋,望着沐睿眼底浮动的精芒,冷冷问:“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沐睿年近五旬,头发亦已花白,苍劲的沟壑刻着岁月的痕迹:“云歌,爹知道这些年让你们母女受委屈了。爹答应过你,会善待你娘,就一定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沐云歌进屋就注意到了,向珍雁原本徒有四壁的屋子里,添置了各类摆设,让原本清冷的院落稍稍有了几分气派。 她嗤笑一声:“娘是你的结发夫妻,善待她原本就该是你应尽的责任,而非因为爹对我做出的承诺。” 就算有了物质的补偿,她依然没有从沐睿的眼睛里感受到真诚,他现在为向珍雁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迫于对定王妃的承诺。 沐睿被她毫不留情的训斥,脸色也有些绷不住了:“爹都照你说的办了,你还想让爹怎样做?” 沐云歌的声音清清冷冷:“爹也不必再拐弯抹角,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还是想让我帮你办事?就直接说吧!” 绗?1绔?璇曟帰锛佸垏鑾墦鑽夋儕铔囷紒 四目相对,沐云歌眼底洞察一切的精芒,再一次让沐睿心底感到震撼。 他这个女儿,自从嫁给定王后,好像真变得不太一样了。 “老夫听说定王为了你,擅闯东宫揍了太子,还为此在建章殿上与陛下为难。” 若非这件事情在宫里传得人尽皆知,沐睿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个丑女儿,竟如此得定王宠爱。 他盯着沐云歌:“近日朝堂之上时有纷争,朝臣联名上奏要废除太子,你能否对爹说句实话,这背后是不是定王伙同幕僚,对太子设下了阴谋?” “朝堂上的事情女儿不懂,不过太子对我所做的恶行,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女儿斗胆问爹,朝臣们手里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又怎敢联名上奏废除太子?” 说到底,还是太子咎由自取! 沐云歌一席话,顿让沐睿哑口无言。 但他依然不甘心,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事到如今,爹也不再瞒你,这次联名上奏废除太子的为首的正是户部尚书白大人,他与老夫素来不和,倘若他并非为定王办事,恐怕背后牵扯的又是天家的那位皇子……” 沐云歌冷笑,一针见血揭穿了他的心思:“爹最担心的,应该是怕太子殿下真的会被白大人他们扳倒吧?” 想到沐睿费尽心思才将沐如雪推上了太子妃的宝座,倘若太子被废,以楚元德那个草包的能力,恐怕下半辈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那沐睿的这步棋岂不是全盘皆输了! 沐睿微红了脸,有些羞恼:“没错,老夫是想护着太子,但这也是为了整个相府。只有保住太子,将来你妹妹坐上凤椅,才能光耀相府门楣。” “那爹爹就好好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样才能保住太子。”沐云歌的语气,明显透着讥讽。 沐睿气得胡须乱颤,也没法再继续和她说下去,直将怒气撒到向珍雁身上:“瞧瞧你养的一双好儿女,没一个肯听老夫的话,都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他一拂衣袖,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向珍雁神色悲伤,无奈摇头:“看你爹这个样子,怕是真会做出什么傻事。” “娘,爹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道理大家都明白,可终究敌不过心软。 向珍雁无奈摇头:“娘也不知该怎么劝他。” “劝不动,那你就任由他撞得头破血流,命悬一线。不过,女儿能向你保证,我会尽力攥着爹,不让他落入深渊。” 沐云歌知道,想让沐睿看破名利纷争,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有了女儿的慎重承诺,向珍雁这才踏实了不少,儿子远在青州,她身边只有这个女儿能说体己话,她发现自从沐云歌出嫁后,好像也变得越来越有主意了。 “歌儿你难得回来一趟,晌午想吃什么?娘做给你……” “还是老样子,我最爱吃的就是娘煮的番茄鸡蛋面。” 母女俩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自在,回到熟悉的小院,向氏做了她爱吃的番茄鸡蛋面,玉树和天竺也全都有份。 离开相府的时候,向氏一直送到府门外目送马车离去,直至看不见踪影。 马车上,沐云歌隔着薄纱幕帘,凝视着妇人娇小的身躯逐渐变得模糊,心里有些难过。 天竺一声叹息,同样有些舍不得向夫人:“每次见到王妃的娘亲,我都会想起我娘。小时候我娘也总给我做好吃的……” 小丫鬟忍不住再朝着窗外眺望,却不经意瞥间看见了一道熟悉身影:“王妃,那不是六皇子吗?” 沐云歌顺着方向望去,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还是看清了,走进茶楼的那个男人,确实是六皇子楚元烨。 家中还有坐月子的妻子,他跑来茶楼做什么? 天竺的惊诧声再度响起,却又刻意的压低了音量:“王妃,那个……那个女人……是我们在灵隐寺见过的……” 那女子身着一件淡紫色锦缎长裙,腰肢纤细,缎面上点缀着金粉,不显俗气,反而让人感觉如同月空星辰,高贵典雅,一如她清冷高傲的气质。 只见她也迈步进了茶楼,沐云歌杏眸微紧,低唤一声:“玉树,停车。” 沐云歌突然回想起,昨日冷永宁落水时,这女子与她身边的丫鬟疾步离云,如果沐云歌的记忆没有出问题,其中有个丫鬟手里提着食盒。 而沐云歌最初在栈道遇见她们主仆时,丫鬟的手里并没拎着食盒。而且……那日这名女子身上有股淡淡的麝香味道,而偏巧永宁公主吃的杏花糕里也有麝香。 楚元烨带回府的杏花饼确实很可疑,就像永宁公主所言,那杏花饼做工精美,外面的糕点铺子是做不出这般精致的。 一旦忆起了细节,沐云歌顿时起了疑心,亲眼看见楚元烨与那女子同时出现在茶楼,脑子里瞬间闪过的想法如同睛天霹雳,莫非…… 玉树已经将马车停靠在了路边。 沐云歌不想打草惊蛇,轻声下令:“玉树,你去茶楼里打探清楚,查清六皇子和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记住……切莫惊动他们。” 她知道天家皇子个个文韬武略,只有派玉树会身手的人去打探,才不至于打草惊蛇。 玉树领命,悄然而去。 天竺坐在马车里,依然绞尽脑汁的嘀咕着:“奴婢绝对在哪儿见过那个女人……” 沐云歌也没有心思听她嘀咕,仔细回想昨日发生的细节。 约莫过去了半柱香的功夫,玉树便回来了。 不过和她一起出现在沐云歌面前的,还有六皇子楚元烨。 楚元烨不请自来,跃身上了马车,双目盯着沐云歌,嗓音沉着稳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定王妃,真巧!” 沐云歌无惧他锐利的目光,同样沉着:“六皇子不在府中陪伴妻儿,怎有心情逛起了茶楼。” 楚元烨皱了皱眉头:“所以定王妃就派丫鬟前去偷听本王和程小姐的谈话?” 天竺听到程小姐三个字,顿时眸光放亮,她想起来那个女子正是京城四绝之一的程湘水,兵部侍郎程大人府里的千金。 绗?2绔?绉佷汉鐗╁搧锛岀帇濡冨嬁鍔紒 楚元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翘,眉眼之间流露的冷意,是沐云歌之前从未见过的。 沐云歌的黑白眼珠浅浅发光,亦很冷静:“六皇子若没做亏心事,何需这般紧张?” “你……怀疑是本王加害自己的妻儿?”楚元烨紧了紧拳头,不难看出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本王绝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眸光里的锋芒,翩若惊鸿,不可小觑。 沐云歌语气不愠不火,漆黑倨傲的雾眸却也紧逼不放:“现在……六皇子可否能告诉云歌,你带回府里的杏花糕是从何处买的?昨日我见着那糕点着实精致,也想买些回去尝尝。” 如果六皇子能说得出杏花糕的卖处,算她输! 果不其然,楚元烨薄唇紧抿,答不上话。 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眸底的锋芒,高傲淡漠地轻斟轻酌:“本王的家务事,没有必要向定王妃交代,也请定王妃自重,管好自己的嘴。” 他的这番话,说得虽然极轻,却带着浑然天成的霸气,丹凤眼底流露的狠劲儿,与他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形象,大相径庭。 楚元烨丢下这句警告,已经下了马车,很快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玉树怯怯地低头认错:“王妃,都是奴婢没用,刚找到六皇子和那位程小姐的雅间,就被他们发现了。” 沐云歌摆摆手:“六皇子深藏不露,你被他发现并不为奇。” 她脑子里现在琢磨的是,楚元烨究竟有没有参与谋害永宁公主和她腹中的孩子。 不过,楚元烨刚才虽然态度凶狠,但他却一口咬定不会加害自己的妻儿。 难道……麝香谋杀案是那位程小姐的杰作?但若没有楚元烨将杏花糕带回誉府,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他们俩到底是不是同谋? 天竺的声音弱弱飘来:“依奴婢看,六皇子心里肯定还挂念着程小姐……” “你知道六皇子和那位程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沐云歌差点忘了,天竺这个小丫头可是妥妥的八卦女王,不论是京城名媛还是后宫妃嫔,但凡有点名头的人物,她都能说出点事情来。 天竺杏眸泛亮,一聊起八卦她就特别精神:“两年前京城就有人传,京城四绝之一的程湘水和誉王有私情,不过以兵部侍郎程大人的官品,怕是很难攀上皇家这门亲事,但程湘水素来清高冷傲,曾在京城名媛圈里放过话,她这一生非誉王不嫁。没过多久陛下为誉王和东周国的永宁公主谈了和亲,大婚当日程湘水就投了湖,后来被人救起,这两年她几乎闭门不出,奴婢也都差点快忘记了这个人……” 所以那日在灵隐寺,她看着程湘水只觉得面熟,却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沐云歌听了天竺的这番话,直觉楚元烨和程湘水之间应该是有旧情,否则不可能楚元烨一回京,闭门两年足不出户的程家小姐就现身了。 这件事情还真是让沐云歌犯起了愁,楚元烨刚才警告她,不要掺和誉王府的家事。 但是昨日永宁公主险些遇害,沐云歌若坐视不理,也担心酿成大祸,害了冷永宁的性命。 沐云歌将目光投向玉树:“玉树,你刚才在茶馆,当真一句话也没听到吗?” 她只想弄清楚,楚元烨和程湘水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藕断丝连,或是旧情复燃,又或者……还有其它可能? 玉树歪着小脑袋,细细想了一会儿:“奴婢是听见了摔杯子的声音,才找到六皇子和程小姐坐的雅间,当时六皇子看起来很生气,地上全是瓷杯碎片。” 她虽然一句话也没听见,不过从侧面也能察觉到几分异样。 闻言,沐云歌再次陷入沉思,楚元烨冲着程小姐发火了,应该是为了杏花糕的事情,也就是说他是真的不知道杏花糕里放了麝香。 看来程湘水想要加害冷永宁和她腹中的孩子,这是铁证了! 天竺那丫鬟轻声试探:“王妃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永宁公主吗?” 沐云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六皇子让我不要掺和誉王府的家务事,他自是会妥善处理。我们还是先不要多管闲事。” 倘若让她发现楚元烨和程湘水狼狈为奸,那她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马车慢慢悠悠回了定王府,沐云歌刚进府门,便有家仆上前:“王爷请王妃回府后去书房一趟。” 楚元戟主动找她,肯定是有事情。 沐云歌半刻也没耽搁,疾步前往辰光阁,叩响书房的门。 乌木七屏卷书桌案前,楚元戟正认真地批阅公文,抬头瞥了推门进来的女人,手中的狼毫笔放落在砚台上。 “王爷找我有事?” 沐云歌一边说话,同时漫不经心打量着书房里的摆设。 乌木七屏卷书桌案,同样款式的扶手椅,桌案上摆着碧玺麒麟,还有紫竹雕的虎形笔洗,倒也算精致典雅。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桌案边上的画卷上,如果她没有看错,这轴卷和慈心宫太后娘娘那里的材质色泽都是一模一样。 莫非……这就是楚元胤帮定王画的女子? 沐云歌心中所思,手指已不由自主落过去,却还未来得及触碰到,那轴卷便落入了楚元戟的掌心。 楚元戟凝着她,一本正经:“本王的私人物品,王妃莫要擅动。” 话外之音就像是,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熟络到那种程度。 沐云歌脸颊微热,语气冷了几分:“王爷差人唤我来,究竟有何事?” 定王有话就快说,听完她就走人,与他在同间屋子里多呆一秒,她也不愿意。 楚元戟的语速放慢了下来,多了几分慵懒:“叫王妃过来,是要提前知会你,本王今晚会去逍遥阁过夜。” 突如其来的这一句,顿时让沐云歌完全将画卷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她后背立得僵直,直勾勾瞪着男人:“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元戟皱了皱眉头,眸光复杂而深邃:“当然是字面意思。” 绗?6绔?瀛ょ敺瀵″コ锛屼笉寰椾笉闃诧紒 沐云歌瞥了眼门外:“贵妃娘娘送来的这个丫鬟,恐怕不简单。” 随手,她将几颗牛黄清心丸递到楚元戟眼前,意味深长:“王爷把这个吃了吧,否则今晚怕是难熬。” 因为她怀疑那碗大补汤有问题,所以提前准备了药丸。 现在倒是给定王派上了用场。 楚元戟抬首,深深凝视着沐云歌:“王妃是想告诉本王……母妃送来的人有问题?” 沐云歌突然笑眼弯弯,看起来心情不错:“如果她真有问题,对我们而言倒是件好事儿,能帮王爷省去在贵妃娘娘面前斡旋的精力……” 看次看见女人眼底流露出的狐狸坏笑,楚元戟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什么歪主意。 “王妃究竟想说什么?” “现在王爷应该能看清楚,玲珑那丫鬟的真面目了吧?” 楚元戟口口声声夸玲珑那丫鬟温柔又勤快,她就是想让男人看清楚,玲珑那丫鬟究竟有何居心。 两碗大补汤功效截然相反,那丫鬟就是居心叵测。 沐云歌说话的同时,帮楚元戟先处理了伤口,再拿起准备的药膏接着上药。 绷裂伤口传来的疼痛,稍稍抑制住了男人体内燃烧的欲火,可还是难受得紧。 楚元戟的目光落在沐云歌扔在桌上的那几颗黄色药丸,终于拾起来,吞咽入腹。 他皱着眉头问:“王妃昨夜辗转难眠,莫不是……因为这大补汤的缘故?” “王爷的药比我的可好喝多了,玲珑那丫鬟是存心与我过不去。” 沐云歌的手指在男人的背肌上来回摩挲,将药膏抹得更加细致均匀。 孰不知,指腹轻柔带动的每一下,都让楚元戟的呼吸变得急促紊乱,心跳也逐渐加速,鹰眸黝暗,讳莫如深。 “住手!这药……王妃不必再抹了。” 楚元戟猛地站起身,夺门冷喝一声:“来人,送桶冷水上来……” 该死! 身体燥热难耐,楚元戟不耐眯眼:“王妃究竟给本王吃的什么药?为何越发燥热了?” 沐云歌怔了怔:没道理啊?牛黄清心丸就算不能完全化解大补汤里催情粉的燥热,但至少能缓解许多。 除非……王爷心有杂念! “王爷你……千万要冷静,别……胡思乱想。” 沐云歌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双臂环抱,眸色十分警惕。 她担心的是,楚元戟这会儿脑子里还惦念着玲珑那个狐媚精,心有欲念,所以才会压抑不住大补汤的药。 楚元戟见她如避瘟神般躲着自己,无名的火气冒上来,突然粗鲁地迈步朝前,顿时将沐云歌逼到了床柱旁。 这女人急着退避三舍,以为他是饥不择食的禽兽么? “你把本王看成了什么人?” 就算他欲火焚身,也不会……随便找个人做! 楚元戟双臂绕过沐云歌身体两侧,撑落在床柱上,将她整个人圈锢在狭小的范围里,眸子里快要喷出火来。 沐云歌由于身高劣势,被迫注视男人赤裸的精壮胸膛。 眼帘再稍微下垂,映入眼底的便是男人的八块腹肌,让她的心跳不由加速,同时咽了咽口水。 属于男人独有的淡淡龙涎香,钻入从她鼻底,在四肢百骸肆虐蔓延,她不得不承认,定王……真的很性感! 沐云歌庆幸自己刚才喝下的是清心寡欲的汤药,所以这会儿她还能坐怀不乱,否则怕是真有些招架不住定王的魅力。 “王爷稍安勿躁,心静自然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天竺玉树的声音:“启禀王爷,奴婢们抬了冷水上来……” 楚元戟冷声应:“送进来吧。” 天竺和玉树抬水进屋,眸光却不由自主落到床柱旁的暧昧画面,二人皆红着脸迅速收回了目光,慌张地抬着水桶走向了屏风后。 哗哗水声传来,浴桶里似是加满了冷水。 楚元戟的双臂依然撑着床柱,怒瞪着沐云歌僵峙不下。 但从旁观的角度看过去,定王赤裸着上身迫不及待地扑向王妃,似是急不可耐。 天竺玉树不敢有半刻耽搁,将水倒入浴桶后,红脸耷拉着头急急退出屋子,两个丫鬟心里却是雀跃地开出了花儿。 楚元戟瞪着沐云歌的目光,渐渐发生了变化。 如此近的距离,沐云歌黑白分明的雾眸,似山涧清泉,翦波浅浅,确实与画像中仙女的眼睛一模一样。 楚元戟内心不禁大惊,莫不是他日日对着沐云歌,所以梦中臆想的仙女,才有着与她极其相似的一双雾眸…… 想到这儿,男人松了手,突然后退两步。 难道真如元胤所言,那梦中的仙女是他臆想的定王妃的模样。 沐云歌从他阴晴不定的眼神,猜不透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男人麦色的脸颊泛着可疑潮红,还是令她难以安心,她刻意提醒:“王爷要的冷水已经备好了……” 楚元戟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绷着冷脸掉头转身,大步流星走向屏风后。 这碗该死的大补汤,还真是折磨人! 沐云歌决定上床睡觉,不想再招惹到定王。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只能假寐,耳朵却聚精会神地感受着屏风后浴桶里的动静。 水波翻涌起伏的声音,应该是男人将头和身体全部没入水里,他又猛地冒出水面,几番起伏后,她似听见男人双手捧着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沐云歌躺在床上紧闭着眼,仅凭着声音就可以脑补出所有画面。 她听见了男人出浴的声音,站在屏风后稍作停留,应该是在擦拭身体。 这时,沐云歌的脑海时顿时浮现起在初入华胥城的那天,男人出浴更衣的香艳画面,高大精壮的身躯上还挂着水珠,八块腹肌性感诱人…… 她正想着,有脚步声走来。 沐云歌回了神,闭眼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唯恐被男人发现她是假寐。 楚元戟走到榻前,目光落在双目紧闭的女人,就连睡觉也戴着面纱?那双美丽雾眸下的容貌,真会丑得无法入目吗? 沐云歌听见脚步声到了床畔,然后就没了动静。 她依然紧闭着眸,却隐约察觉到了异样,突然警惕地睁开眼。 楚元戟正俯身朝她渐渐逼近,俊脸几乎已经凑到了沐云歌的眼前。 啊—— 惊得沐云歌一声尖叫,下意识攥紧被子向后挪:“王爷想干什么?” 男人沐浴后,身上仅披着件玄袍,衣襟敞开,胸膛赤裸,直让她脑子里闪过坏念头。 定王不是刚泡过冷水浴吗?克制力不会这么差吧? 楚元戟的面色平静如水,朝她晃了晃手里的药膏:“给本王上药……” 他将药瓶直接扔到她身旁,转身褪下玄袍,在榻边坐下。 沐云歌方才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刚才差点以为…… 她定了定神,将目光重新落在男人后背的伤口上,他后背绷裂的伤口在冷水浸泡后有肉眼可见的脓血,似有些感染了。 “王爷的伤口有感染,化脓的腐肉需要马上处理……” 方才是她的疏忽。 因为担心楚元戟克制不住补汤的药性而兽性大发,忘记了他身上的伤口不能浸水,现在伤口已经有感染的迹象。 “嗯。” 楚元戟闷沉应了声,算是默许了。 沐云歌从床上爬起来,取了工具用烈酒消毒后,帮男人将背上化脓的腐肉一点点处理干净。 从头到尾,空气都出奇地静谧,男人连哼也未哼一声。 沐云歌想起男人在建章宫挨板子的时候,被打得血肉模糊,同样也一声没哼。 这男人是痛神经不敏感么?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王妃刚才……以为本王想干什么?” 趴在榻上的楚元戟突然开口,让正在上药的沐云歌指尖僵滞一下。 下一刻,她才回味出男人话里的意思。 楚元戟是问她刚才被吓得尖叫时,以为他想对她做什么? 沐云歌没有回答,话锋一转:“王爷的伤需要静养,近日不能碰水,最好也不要再射箭。” 她已经利索地帮男人处理好了伤口,再用纱布包扎起来。 楚元戟缓缓坐起,目光如炬,咄咄逼人:“王妃是以为本王会轻薄你?” 他依然紧咬着刚才的问题不放。 沐云歌只好凝望向他,不再回避:“王爷服了大补汤,身体躁狂,我有此担心也很正常。虽然是京城第一丑女,但我也是个女人!” 孤男寡女,不得不防! 楚元戟皱紧了眉头,虽然不悦,却未反驳。 最后不耐摆了摆手:“玲珑那个丫鬟本王会处理,明晚……王妃就不会看见大补汤了。” 沐云歌暗喜,若非定王今晚被这碗大补汤坑得太惨,他怕是也不会这么快拿定主意。 她已经热心快肠地开始帮男人想对策:“王爷把人给贵妃娘娘退回去,总得想个好名目才是……” 毕竟玲珑是贵妃娘娘派来的人,把人退回去,还是得谨慎应对。 沐云歌脑子骨碌碌地转着,真的是在用心琢磨。 只闻男人冷冷应了句:“本王何时说要把人退回宫里?” 此时,楚元戟已经轻车熟路地打好了地铺,准备歇息了。 沐云歌眼角的笑意瞬间凝固:“人不退回宫里?那王爷说的处理玲珑那丫鬟……又是何意?” 楚元戟躺下之前,挥灭了桌上的红烛,屋里瞬间陷入了黑暗。 男人沙哑困乏的声音幽幽传来:“总之从明日起,玲珑那丫鬟就不会出现在逍遥阁,大补汤也不会再出现,王妃能安心睡了吗?” 他堂堂定王,竟然被王妃当成了色胚,担心被他轻薄! 想到这事儿,楚元戟就气得睡不着。 同样,沐云歌这一夜也失眠了! 翌日,楚元戟离开后没多久,沐云歌便起了床。 她脑子里还想着昨天晚上楚元戟说过的话,急急出了屋。 院子里,天竺正在晾洗好的衣裳,看见王妃眸光微惊:“王妃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昨夜王妃的叫声楼下都听见了,可见与王爷酣战之激烈。 沐云歌全然没有察觉到小丫鬟的心思,左右环顾后,问她:“你可有见到玲珑?” 她就是想知道,楚元戟到底要如何处理那个丫鬟。 天竺恍然,急忙答:“奴婢差点忘了告诉王妃,玲珑姐姐从今日起就不在逍遥阁侍候了,王爷把她调去了辰光阁。” 虽然答案在意料之中,可沐云歌心里还是没由来的生气。 定王所说的处理,就是把那狐媚精调去了辰光阁,他还真是一举两得。 既敷衍了沐云歌,又行了他自己方便。 天竺一眼就看出了主子不高兴,放下正在晾晒的衣裳,小心翼翼凑近她:“是奴婢说错话了吗?王妃……好像不高兴。” “我高兴!我现在比什么时候都高兴!” 逍遥阁里少了一双眼睛盯着她,这是好事儿。 沐云歌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她转念又问:“你可有看见玲珑每日熬药剩的那些药渣?” 天竺摇头。 说来也奇,玲珑姐姐这两日都有熬药,可她却没见过药渣。 就在这时,玉树的声音传来:“奴婢这两日有看见玲珑鬼鬼祟祟的绕去后院,不知在墙角埋了什么……” 身边有玉树这样身手好又警惕的丫鬟,还真是省心不少。 “带我过去看看。” 虽然现在玲珑人去了辰光阁,但是她用大补汤害沐云歌的事情,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玉树在前面带路,来到后院墙角根,顺手找了把铁锹,那块土壤还是松软的,很容易便挖开了,里面果真埋着药渣。 沐云歌蹲下身,拈起一把药渣放到鼻尖嗅了嗅,确实是这两日给她和楚元戟分别熬药剩下的药渣。 天竺一脸不可思议:“玲珑姐姐为什么要把药渣埋藏在这儿?” 沐云歌冷嗤:当然是作贼心虚。 玉树也愈想愈不对劲,忿然道:“自从玲珑第一天进了逍遥阁,奴婢就觉得她有问题,每天在府里到处乱逛瞎打听,干活就是装把式。” 她这话确实不假,天竺也点头附和。 玲珑离开逍遥阁,倒是让她们自在了许多。 沐云歌仔细吩咐:“天竺,你把这些药渣收起来,晾干后妥善保管。还有……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准对外泄露出去。” 第46章 他弱,他还有理? 二楼的雅间临街,沐云歌她们坐在窗口能清楚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潮涌动。 主仆三人点了几道招牌菜,谈笑风生之间,盘盘见底,吃得精光。 忽见一道藏青身影从窗口掠过,身手不凡。 接着便见楚元胤那张粉俏的五官挂在窗边:“七皇嫂让元胤找得好苦……” 楚元胤前去定王府寻人,却扑了个空,幸好路过臻品轩眼尖看见了定王府的马车,顺势抬头正好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沐云歌主仆三人。 沐云歌见八皇子似是特意在寻她,有些意外:“八皇子找我何事?” 楚元胤一脸火急火燎,恨不得攥上她就走:“七皇嫂还有心情在臻品轩吃饭……我七哥现在正被父皇罚跪呢!” 闻言,沐云歌亦大吃一惊:“王爷不是出京未归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提到这事儿,楚元胤就更是窝火:“还不都是太子惹的祸,皇兄得知七皇嫂昨日险遭太子毒手,今日返京便怒闯东宫,把太子狠揍了一顿,现在事情闹到了父皇那儿,两人都被罚跪在建章宫外。” 沐云歌秀眉紧蹙,报复太子的事情她全都安排妥当了,却没料到楚元戟会跑到东宫去把太子狠狠揍了一顿。 “这……八皇子来寻我,是想让我怎么做?” 楚元胤道:“此事是因太子对你不利而起,所以还需你亲自去父皇面前做出解释。我也是奉了父皇之命来请七皇嫂进宫!” 八皇子原来是得陛下口谕,宣她进宫。 沐云歌察觉事情已经开始变复杂,眼下也只能先随楚元胤进宫,再见机行事。 前往皇宫的路上,沐云歌心中一直在权衡利弊,太子企图杀她这件事情,原本是她占了理儿,可现在太子被定王揍了,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进了皇宫,远远在建章殿外停了下来。 沐云歌在丫鬟搀扶下,莲步款款走下了马车,远远一眼就看见跪在建章殿外的熟悉背影。 烈日下,楚元戟的倒影在地面拉得修长,愈显孤寂落寞,却又带着倔强。 沐云歌正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不巧和另一方向疾步而来的沐如雪不期而遇。 沐如雪脸色苍白,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距离大婚才过去短短几日光景,她整个人就削瘦了一圈,显然当上太子妃以后没少担惊受怕。 四目在空气里相撞,沐如雪杏眸深处的火苗瞬间燃起,她紧抿下唇,狠狠瞪着沐云歌。 沐云歌的冷眸亦是清洌无比,目光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继而各自走向自己的夫君。 沐如雪走到太子身边,二话不说也嗵地跪了下来,柔弱的娇声带着哭腔,对着宫殿的方向:“太子有伤在身,臣妾愿意以身替罚,求陛下成全。” 沐云歌心底不屑,却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她这个娇柔的好妹妹最擅长的就是这样的戏码。 楚元戟跪在地上,薄汗渗透了绛紫衣袍,长袖有利刃划破的口子,手背上也有伤。 沐云歌默默在他身边的位置跪了下来,什么话也没说。 她没有沐如雪那么好的演技,只能先在御殿前跪下,等着陛下发话。 楚元戟压低的嗓音传来:“你来做什么?” “是陛下传口谕召我进宫。王爷和太子打架……真是为了我?” 沐云歌侧头望向他,有些不解定王为何要这么做? 男人却专注地目视前方,完美的侧面轮廓透着成熟稳重和威严。 “敢动定王府的人,就是轻蔑本王,此事与王妃无关。一会儿若是父皇传召,王妃也什么话都不必说,自有本王周旋。” 楚元戟的声音沉稳而冷冽,亦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就在这时,有公公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陛下刚睡醒,传太子和七皇子携内子进殿。” 陛下分明就是等他们人都齐了才召传,沐云歌能猜得出,想必陛下是要让他们当面问话对质。 四人一同走进了建章宫,殿内气息肃然庄重,楚道行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一袭明黄龙袍,苍劲深邃的鹰眸在微光下忽明忽暗,蕴藏着阴沉危险。 他身后的鎏金碧柱熠熠生辉,侍候在旁的奴婢慌忙退至身后。 “儿臣(臣妾)参见父皇(陛下)!” 楚道行眯着眼,冷哼一声:“寡人还没死,你们就急着煮豆燃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同室操戈,到底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沐如雪扯了把楚元德的衣袖,二人便在御前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楚元德也连声道:“儿臣枉冤,还请父皇明察。” 楚道行凝着他:“你何冤之有?” “儿臣新婚之夜被人迷昏扔进青楼,次日又……被青楼扔了出来,颜面尽失。今日七皇弟不顾礼数擅闯东宫,还狠狠地揍了儿臣一顿,父皇一定要替儿臣做主。” 沐云歌这才注意到,楚元德被揍得鼻青脸肿,相比起他,楚元戟身上的伤势不值一提。 楚元戟双手抱拳,不卑不亢:“儿臣也恳请父皇明察秋毫!太子昨日将内子骗出府,意图谋害她的性命,儿臣岂能容忍?儿臣是擅闯东宫揍了太子,可是儿臣未带兵刃,下手也有轻重,倒是太子手持利剑,招招都想取儿臣性命。” 龙椅上,楚道行沉着脸:“拿剑对着自己的皇弟,此事太子要作何解释?” 楚元德自是不肯承认,连声狡辩:“以七皇弟的身手,就算不用兵刃也能取我性命,儿臣若是不拿剑自保,恐怕早就被七弟打死了。父皇,儿臣确实有错在先,可我绑架定王妃只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她,绝非真动了杀机。倒是七皇弟……分明是想借着这个理由对儿臣狠下杀手,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沐云歌还真是头一回见着,有人能把‘我弱我有理’阐述得这般鲜明! 她实在是忍不住,轻轻解开银丝勾勒的同色如意浅纹披帛,故意露出脖颈和手臂清晰可见的淤青和伤口。 第47章 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龙椅上的楚道行,不动声色将沐云歌的举动收入眼底,嗓音亦无波澜起伏:“此事皆因定王妃而起,寡人更想听你阐述整件事情的过程。” 沐云歌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她并未急着踩太子,而是道:“陛下息怒!太子昨日绑架了臣妾不假,不过臣妾以为此事应该并非太子本意……” 站在她身侧的楚元戟,猛然侧头盯着她,目光如炬,直盯的沐云歌心里微慌。 但她告诉自己,这个时候愈要沉着冷静,她露出身上的伤就是给陛下看看太子下手的狠辣,也是要让陛下心中明白。 “哦?”楚道行眉峰挑高:“定王妃有何高见?” 沐云歌再度轻言:“臣妾以为,太子恐怕是听信了小人谗言,才会逼迫臣妾到御前污蔑定王,臣妾自是不能答应,才受了点皮肉之苦。” 她轻描淡写地指出了太子的罪名,却又刻意帮他开脱,因为她知道陛下想要的息事宁人,而非兄弟阋墙。 所以,沐云歌只能顺从陛下的意愿,故作大度,将此事化了。 大殿陷入一片寂静,楚道行半眯着眼打量着这个面纱掩面的新儿媳,眼神深处划过耐人寻味的精芒,丞相府这个传闻平平的嫡长女,今日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跪在地上的楚元德也是惊诧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沐云歌没有借此机会在父皇面前描黑他,而是一笔带过。 唯有楚元戟的脸色,复杂难测。 他突然开口,嗓音如钟:“父皇若想要知道太子究竟是吓唬内子还是狠下杀手,倒也不难……” 楚元戟突如其来的一句,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却也让空气变得更加紧张凝固。 沐云歌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男人打入冰底,这个时候深究到底,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不懂向来沉着稳重,运筹帷幄的定王,为何突然犯起了糊涂。 龙椅上的楚道行,面色倒是极为平静:“既然吾儿心里有了主意,不妨说出来。” 楚元戟没有半丝迟疑,低沉道:“内子身上的这些伤痕都是证据,父皇只要请仵作前来查验淤青和伤口,就能知道太子殿下用的力道是吓唬内子,还是心存杀机。” 他的话确实没错,单从沐云歌脖颈上清晰的乌紫勒痕几乎就能判断,当时楚元德下手的力道分明就是要致她于死地。 楚道行终是皱紧了眉头:“定王要寡人请仵作来断案,太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楚元德没有想到,就连受害者沐云歌都松了口,七皇弟却不肯放过他,火爆性子顿时又上来了:“七皇弟别太过分,本王还真不信你会是为了这个丑女人出头,分明就是想借此机会打压本王……” “住口!” 楚道行恨不得远远一巴掌甩过去,怒道:“逆子,在朕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楚元戟此刻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他突然勾臂将沐云歌一把揽入怀中,掷地有声:“内子虽丑,但本王钟情!还请父皇为内子做主,不能让她在皇家受了委屈……” 沐云歌更是连大声也不敢喘,难料殿上瞬息万变的局面。 龙椅上,楚道行嘴角的沟壑愈发深邃,肃然沉默了好一阵:“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寡人绝不偏袒自己的儿子。来人,将太子拖下去重责八十大板,罚三个月禁足,不得迈出东宫一步。” 就在御前侍卫领命上前时,龙威余震传来:“定王擅闯东宫引发兄弟不睦,一并受罚,拖下去杖责五十!” 沐云歌大惊失色,正想要开口求情,却被环在她香肩的大手暗示制止。 楚元戟松了她,双手抱拳:“儿臣领罚。” 显然,从头到尾他都知道结果,却偏偏宁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沐云歌也是无语了。 她知道陛下虽然表面不说,心中必然是恼怒的,这五十大板楚元戟是挨定了。 烈日炎炎下,建章宫殿外左右两侧,楚元戟和楚元德皆被扒了外袍,摁在刑板上受罚杖责。 啪,啪,啪—— 又宽又厚的杖板重重落下,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沐云歌和沐如雪都只能远远望着,心里再着急也无能为力。 沐如雪的眼睛虽然目视前方,却是咬着牙挤出了话:“姐姐是好手段,逼爹御前状告太子在先,唆使定王擅闯东宫揍太子在后,现在又在陛下面前扮好人,手段之高明真是让妹妹望尘莫及。” 今日建章殿上,她看见沐云歌镇定自若的应对陛下,确是大开眼界。 沐如雪没有想到,沐云歌替嫁进了定王府,不仅让定王对她百般呵护,就连场面周旋也是大有长进,与在相府时简直判若两人。 沐云歌同样目视前方,连看也未看她一眼,冷声应答:“那妹妹可得好好努把力,千万别鸡飞蛋打,到头来什么也没的捞着,就得了一个草包!” 说到草包时,她意有所指的特别瞥了眼太子的方向。 沐如雪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十指丹寇入掌,气得香肩乱颤。 杖责的响声此起彼伏,楚元德早已是疼得哇哇叫,沐云歌微黯的水眸望着楚元戟,男人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杖板落下之处已被鲜血浸透,却是咬着牙,半个哼音也未曾逸出。 杖责五十总算结束,沐云歌疾步上前,和杜随一左一右搀扶着楚元戟慢慢从刑板爬起来。 旁侧,楚元德的哀嚎声越来越响:“母后,快来救救儿臣呀!” 说来也巧,身着朱色凤袍的皇后娘娘,还真就远远朝着这边赶来了。 “住手!都给本宫住手!” 皇后娘娘美艳的娇容近乎扭曲,看着儿子衣衫不整浑身血迹的狼狈模样,让她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行杖的侍卫应声停了下来,恭敬道:“陛下下令杖责太子殿下八十,现在已经执杖六十二下,还有十八杖,请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气急败坏的瞪了一眼沐如雪,似是恼她未及时传送消息,紧接着目光便落在了楚元戟和沐云歌的方向。 “陛下既然要罚,也理应一视同仁,定王为何只杖责五十,吾儿却偏要杖责八十。既然现在太子执杖了六十二板,那就再给定王补上十二大板,这样才算公平。” 绗?3绔?灏忓瓙锛屼綘鍜岃皝鐪夋潵鐪煎幓鍛紵 夜色如雾,楚元戟望着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倩影,鹰眸这才缓缓移望向杜随,浮现出一抹深长意味。 不等主子开口,杜随双手抱拳:“王爷当真要去销魂山庄小住几日?” “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本王与父皇分崩离析,本王这个时候出城,比任何时候都要合适。” 楚元戟的嗓音,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眼底深处却闪烁着残阳般的嗜血。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前,楚元戟只能保持缄默。 哪怕是对太后和母妃,还有他最疼爱的八皇弟,他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楚元戟顿了下,嗓音压得更低:“你今晚联络赵虎,一切计划照旧。还有……让他自己想办法,找个理由缠着元胤一并带上他去往销魂山庄。” 他与赵虎虽是生死之交,但也只能在暗处,不能摆在明面。 隐藏势力,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否则就连陛下,恐怕也会对他心生忌惮。 杜随嘴角抽了抽,赵统领执行任务还得先演戏。 不知堂堂煞面虎本人得到消息,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杜随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赵虎爆粗骂娘的样子了:“是。” 二人朝着辰光阁的方向而去,杜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属下敢问……王爷今晚是睡在辰光阁,还是逍遥阁?” 不知何时起,杜随发现已经不能确定翌日清早应该在哪儿等王爷。 以前王爷只可能睡在辰光阁,可现在……他已经连续好几次都扑空,才发现王爷已经连续好几夜都睡在逍遥阁。 而且,有日王妃回了相府,王爷夜里也是在逍遥阁睡的。 楚元戟冷瞥向他:“办好本王交代的事儿,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瞎操心。” 杜随愣了愣,他是瞎操心吗?不是啊。 “那……属下今夜办完事,该上哪儿向王爷复命?” 杜随吱吱唔唔,极其小心翼翼。 他这次用的是官方文句,应该不算瞎操心了吧。 楚元戟皱了皱眉头,略露难色,他倒是想睡在逍遥阁,就算是打地铺也成。 可是明日要出门,计划的某些细节他还需要安静地细细琢磨,不好在王妃面前显露。 他想了想,下了决心似的点点头:“本王今晚会在书房。” “属下明白。” 杜随领了命,却依然还跟着主子身后,朝辰光阁的方向走。 闻声,楚元戟不禁回眸睨向他:“你还跟着本王做什么?” 言外之意:你小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杜随耷拉着头,一脸苦恼:“待属下替王爷浇了花,便前去统领府见赵大人。” 王爷好像自己都忘了,嘱咐他每日用心悸的汤药浇紫藤。 近日,那株爬墙的紫藤株长势喜人,按照这个长势,不出半个月,怕是就要挂满墙面了。 百年老参等珍贵药材的功效,也算没有白费。 楚元戟似是也想起了这事儿,闷沉应了声,直接朝着书房而去。 长廊上,他远远看见一抹妩媚身影,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楚元戟原本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对这个叫玲珑的丫鬟再三容忍。 哪怕是这个丫鬟在逍遥阁偷换了汤药,他也未动声色。 没想到玲珑却是不知天高地厚,成日打扮得妖娆惑人,找机会在他面前献媚,着实令人生厌。 而就在长廊那一头,玲珑也看见了定王。 男人身形高大威武,锦衣华袍,俊逸潇洒,不过今日看她的眼神却格外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玲珑怔了怔,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王爷这一日定是辛苦了,奴婢准备了燕窝……” 白日里,她听说宫里来人接走了定王妃,而王爷和王妃直至戌时才归,这一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玲珑也是个精明的丫鬟,脑子骨碌碌地转,心里琢磨着,不会是和昨晚府里进了刺客的事情有关吧? 楚元戟摆了摆手:“本王还有公务缠身,你先退下吧。” 男人态度极其冷漠,几乎连看也未多看她一眼。 玲珑屡屡被拒,实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 初在逍遥阁侍奉时,她也并不觉得定王如此冷漠无情。 后来定王下令调她到辰光阁侍候时,玲珑还在心里窃喜。 只是,她没想到进了辰光阁,自己反倒是连定王的眼也入不了了。 今日,玲珑壮着胆子悄悄在燕窝里加了催情粉。 “王爷日理万机,但是身子骨也要紧,还请王爷先食了这碗燕窝,再处理公文也不晚。” 她就不信定王这般血气方刚的男子,在她这般羞花颜容之下能丝毫不受魅惑。 楚元戟推门进入书房,冷声道:“燕窝放下吧!” 男人嗓音透着不悦,只是敷衍地让玲珑放下,他却未必会食用的样子。 玲珑自是不能放心,她扭着腰枝丰臀,莲步款款走到书案前,将燕窝放下的同时,揭开盅盖:“王爷若是太忙,奴婢愿意侍候王爷食用。” 依她话里的暧昧暗示,是要一口一口地喂定王。 楚元戟倨傲的冷眸微暗,视线从面前的燕窝缓慢朝上延伸,落在了玲珑那张风情万种的朱唇上。 一个婢子成日描眉画唇,打扮得妩媚妖娆,居心何在可想而知。 他缓缓沉下心,唇角勾扬:“母妃确实有眼光,派了你这么体贴入微的奴婢来照顾本王,看在你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这碗燕窝……本王就赏赐给你了。” 玲珑耷拉着头,掩去眸底的惊慌:“如此珍贵的补品,奴婢不配享用,王爷还是赶紧趁热食用吧。” 她赶紧推托,只希望定王能收回成命。 楚元戟却是定定地凝着她:“本王说你配,你就配!” 闻言,玲珑那双狐媚的杏瞳深处,闪过一丝异色。 她表现的异样虽不明显,却都分毫不差落入了男人的眼底。 此刻,楚元戟更加能够确定她的叵测居心,心中冷笑。 前几日因为大补汤的事情,害得他和王妃不浅。 他不想惊动母妃,便未与这奴婢计较,没想到玲珑的胆子倒是愈发的大了,今日敢胆公然在他的碗里下药。 这一回,他绝不可能再就此作罢。 玲珑眼见男人执意难改,唇角的笑意显得有些牵强:“那……奴婢就谢过王爷疼爱。” 既然计划已经泡汤了,她只想全身而退,再待时机。 就在玲珑谢恩后,端着燕窝想要离开时,楚元戟的声音再度扬起:“等等!” 玲珑停下脚步,不确定王爷的用意。 楚元戟敲了敲桌木,慵懒的嘴角明明在笑,眼珠却淡漠如冰:“这碗燕窝本王既然赏给你吃,你自是要当着本王的面,吃得精光才算不枉费本王的一番疼惜。”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就是! 感觉到来自男人的犀利目光,玲珑的脸颊微微发热,这碗燕窝里加了什么她一清二楚,倘若真的吃下去…… “你还愣着做什么?是对本王的赏赐不满意吗?” 楚元戟的嗓音不高,流露的戾气却让玲珑心尖一颤。 握在手心的这碗燕窝,眼下就好似烫手山芋,让她恨不得扔出去。 扔? 玲珑的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假装手中一滑,手里的盅碗顺势滑落,眼看着就要砸落到地面。 她心中窃喜,正想着要脱身。 打翻了定王赏赐的燕窝,大不了跪着求饶,也总好过欲火焚身之苦。 却不想,就在那白玉瓷盅要摔落在地上的那一瞬,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 楚元戟一弯身,掌心就稳稳握住了那只盛装着燕窝的白玉瓷盅,神情冷漠,目光疏离。 玲珑吓得嗵的一声就跪下了:“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定王殿下恕罪。” 她怎么也没想到,定王的身手如此敏捷,竟然接住了那碗掉落的燕窝。 楚元戟居高临下地俯视向她,语气多了几分讥诮:“这回你可得拿稳了,本王赏赐的燕窝,你必须仔仔细细地吃个精光,分毫也不准浪费。” “奴婢……奴婢不敢。” 玲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哪里还有半点妖娆妩媚,只剩下惶恐不安。 此刻,她已经清楚地察觉到定王的话中深意,自知行为暴露,不由心头发颤,接过燕窝的双手更是颤抖得厉害。 恐惧,深入骨髓向四肢百骸蔓延。 楚元戟高高在上地冷凝着她,看着她颤抖着手,一勺接着一勺,将那碗燕窝食了个底朝天。 “滚出去!” 随着男人一声戾吼。 玲珑心惊又怕,连滚带爬地出了书房。 她的身子已经变得燥热不堪,急急朝着水井的方向奔去。 书房内,楚元戟慢条斯理地摆出笔墨纸砚,沉稳如钟,如同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翌日清晨,逍遥阁的院子里,天竺玉树忙着将准备的行李搬上马车。 沐云歌今日的装扮极是随意,一袭素色长裙,三千青丝仅用一根红绳绑起,外面披了件青烟色的薄披风,同是青烟色的轻纱遮面。 迎着秋晨凉风,八皇子楚元胤的声音传来:“七哥让我来看看七皇嫂这边有什么需要帮手。” 沐云歌瞥向天竺玉树,笑着打趣:“有她们两个在,就轮不到八皇子帮手了。” 楚元胤突然神秘兮兮的靠近她,压低了嗓音:“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七皇嫂,上次驿站的刺客,本王好像有了眉目。” 他唇角上扬,笑得灿烂且得意:“不过……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这件事情七皇嫂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让七哥知道。” 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认真的查办一件事情,只为七哥。 沐云歌的神色却是微怔。 她也没有想到,楚元胤竟然还真的能查出点名堂来,万一牵连出沐睿,该如何善了? 一时间,沐云歌有些心事重重。 楚元胤突然盯着她那双漂亮的雾眸,越看越觉得和七哥让他画的梦中之人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凑近些。 正想开口说话时,忽闻一道冷洌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元胤,你在做什么?” 阳光跃过云层,将楚元戟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金色的光芒衬得他玉质金相,俊美异常。 他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楚元胤的失礼之举,那小子的脸几乎就要凑到王妃面前了。 楚元胤闻声,惶恐的连退几步。 方才失神的沐云歌,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看见楚元胤一脸老鼠见猫的表情,只觉得可爱的有些好笑。 她眉眼弯弯,问楚元胤:“你方才盯着我看什么?” 楚元胤偷睨一眼皇兄,哪里还敢再提画中之人的事儿,吱唔两声赔着笑脸:“我以为七皇嫂额上沾了米粒,看花了眼……” 紧接着,沐云歌的视线落在了紧随楚元戟身后的那道高大身影上。 那男人英姿飒爽,身形欣长,方正刚毅不苟言笑的模样,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沐云歌突然想起来了,上次在烟柳巷口看热闹时,骑马带着官兵进青楼拿人的,为首的就是此人。 在臻品轩吃饭时,八皇子还特意指给她认,说此人是提督九门巡捕统领赵虎。 楚元胤顺着七皇嫂的目光,赶紧出声介绍:“这位赵统领是本王的朋友,他今日也会随同我们一起去销魂山庄……” 似是看出了沐云歌眼底的疑色,他不露痕迹的又靠近她,悄悄透露:“这位赵统领刚被人退了婚,他要找本王喝酒,本王只能顺捎将他带上……” ‘只能顺捎将他带上’说得实在是勉强,主要是,堂堂八皇子压根也不敢拒绝这只煞面虎! 赵大人的暴脾气,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的,身居高位,手握兵权,就算是众位皇子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 楚元胤倘若不是心中生惧,也不想带上这只煞面虎,想到一路都要面对那张凶神恶煞的大方脸,他心里就不得劲儿。 楚元戟慵懒冷戾的声音幽幽飘来:“赵大人既是元胤的朋友,你就要好生招待,别怠慢了客人。” 他冷眼扫过楚元胤靠近沐云歌的肩,皱了皱眉头。 这小子平日里与官宦贵家的小姐们眉来眼去也就算了,在自家皇嫂面前也敢失了礼数。 楚元胤完全没有察觉到皇兄逐渐蔓延的酸意,腆着笑脸指了指旁侧的马车:“七哥,我腿疼,想随七皇嫂一起坐马车。” 他不敢说:七哥,我怕赵大人! 绗?5绔?瀹氱帇鎬荤畻鏄績婊c剰瓒筹紒 楚元戟投给她一个淡淡眼神:“王妃这般着急和离,莫非也是见本王与陛下分崩,料定本王不日必将失势,所以急着想与我撇清关系吗?” 还真是小人之心! 和离之事原本就是他们先前约定好的。 沐云歌白了他一眼:“定王不论失势还是得势,又与我这个冒牌王妃有何关系?” 她十指插入青丝,细细捋着及腰的长发,看在男人如今虎落平阳的可怜份上,她也懒得同他斤斤计较。 沐云歌不难想象楚元戟现在的处境,坐骑疯闯金鸾宝殿之事,原委她十分清楚,定王分明就是被人陷害。 可陛下却又偏生多疑,不肯相信楚元戟。 眼下,宫内宫外有多股势力,都想置定王于死地。 沐云歌想到这儿,不由轻叹了声,可怜他的劝慰:“王爷既然出门散心,就该把心放宽些,这样才能玩得开心。” 楚元戟能听出她的真心诚意,同样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虽然这女人明显低估了他的实力,不过楚元戟内心却莫名愉悦。 没想到他到了落魄之境,还会有人无关名利,能真心待他。 “王妃说得对,是本王心胸过于狭隘了些,既然出来散心,是该把心放宽,这样大家才能玩得开心……” 楚元戟看似不经意地调整坐姿,身体却分明朝着沐云歌的位置靠近了些。 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想离她近一点。 沐云歌见他有如此觉悟,也很高兴,全然没有注意到男人不留痕迹的小动作。 “听元胤说薛老夫人给我们准备了炙肉的食材,不如我们先炙些肉,待一会儿人多起来,也不至于让大家伙儿都饿着等……” 说到这儿,她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有些尴尬地笑了。 其实就是她自己饿了! 楚元戟紧抿的唇线微微上扬,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纹。 男人很快便恢复如常神色,一脸正儿八经:“既然薛老夫人准备了食材,自是不能辜负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本王也想尝尝传闻中的黯然销魂粉究竟有多销魂……” 他未露声色地化解了沐云歌的尴尬。 沐云歌心中油升起暖意,偷睨一眼男人的方向。 只见楚元戟一边吩咐奴婢呈上野味,同时撸起袖袍,摆出了炙烤的架势。 天竺那丫鬟闻声迅速上前,利索地收走了沐云歌烘得半干的衣裳。 很快,薛府家仆便将处理干净的野鸡野兔全都呈送了过来。 沐云歌的关注点,落在那灰褐色的香料上。 她随手端起碗在鼻尖嗅了嗅,看上去普普通的一碗香料,里面的调料确是不少,甘菘、丁香、八角、小茴香、草果、砂仁、三奈、灵草…… 仅是沐云歌能分辨出的香料就有十余种,各种香料都没有掩盖其它香料的味道,可见用量比例掌控得恰到其好。 这些香料还都各有特性:小茴香能行气止痛;砂仁能健胃消食;而三奈性温,能温中化湿,且芬芳独特;灵草便是现代的罗勒,有治风寒的作用。 这香料不仅味道好,且益于身体健康。 可见,薛老夫人定是极其擅长此道。 沐云歌由衷赞叹:“难怪元胤心心念念这黯然销魂粉,薛老夫人配制的香料确实很妙……” 似是又听她念叨着元胤,楚元戟心里有些酸。 不过,男人脑子里立马闪过一道灵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双墨黑的鹰眸泛着精光,突然幽幽问:“王妃可有注意到,六皇兄夫妇二人相互的称谓?” 听他突然提起楚元烨和冷永宁,沐云歌侧过头,看见楚元戟已经将野串在了火架上。 男人手握短匕,将生肉划开了多条细口,动作看起来极其娴熟。 沐云歌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事儿,淡淡应:“六皇子唤她永宁,永宁唤六皇子元烨……” 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见男人将生肉细割开了口子,便配合着开始朝上面均匀地撒上香料。 “没错!六皇兄与六皇嫂之间互称名讳,这才不显得生分。”楚元戟就像是找到了他和沐云歌之间存在的最大问题,郑重其事地点着头:“所以……从今往后,本王也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 沐云歌正撒着香料的手指顿了下,眼神惊诧地望着楚元戟:“王爷……” 楚元戟朝她投来犀利的眼神,其中透着浓郁警告意味。 他刚刚才说了允她直呼自己的名讳,这女人竟然这么快就忘了没影,听她叫元胤的名字的时候,倒是叫得极其顺口。 沐云歌咽了咽喉咙:“楚元戟……” 男人又冷着脸打断她:“皇家姓氏可不是谁都能直呼的……” 沐云歌扯了扯嘴角,艰难且缓慢地吐出:“元戟……” 楚元戟想听到的那两个字,终于从女人口里叫出来。 他眉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唇角亦不由自主上扬:“你既然呼了本王名讳,那日后本王就唤你歌儿,这样才不显得生分。” 如果他没有记错,除了沐云歌的娘亲和兄长,好像还不曾有人这般唤她。 沐云歌这会儿有些弄明白了,定王刚才提起六皇子夫妇的用意何在。 只是,楚元烨和冷永宁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言行都出自肺腑,他和定王这般伪装,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想着想着,沐云歌的心底划过一抹失落。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朝生肉上撒着香料,柔荑却突然被男人的大掌一把握住。 楚元戟厚实粗粝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掌心,眸光平静无波幽幽道:“这些生肉有用盐巴和香料腌制过,在炙熟之前,不用再放太多的香料。” 他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盯着沐云歌。 沐云歌只觉得脸颊熨烫。 不知是因为心不在焉多撒了香味的缘故,还是男人过于炙热眼神令她发慌。 又或者是因为……她的手此刻还被楚元戟紧紧地握在掌心。 她一时怔愣,竟然忘记将手挣脱出来。 就在这时,楚元胤兴奋的声音从仙杏阁的院口传来:“七哥七嫂,你们猜我今日猎到了什么宝贝?一头山猪……足足有两百多斤,竟然让我给射中了,现在已经让人送去给薛老夫人了。” 他觉得七哥的话有道理,不能总是来薛家蹭吃蹭喝。 薛老夫人热情款待是老人家知礼数,他们天家儿郎身份尊贵,自是更不能失礼。 他今日走运猎到一头山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运回山庄,应该够薛家的人吃上好几个月了。 楚元胤兴冲冲而回,没想到落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七哥七嫂秀恩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闯进来的好像不太是时候,于是尬笑两声岔开话:“七哥烤的肉……真香……” 只是,这小子的眼睛盯的哪是烤肉,他从进院就直勾勾的盯着楚元戟握着沐云歌的那只手! 楚元胤不忘冲着七皇嫂挑眉挤眼,他从未见过七哥与女子亲近,更别提肌肤之亲。 没想到这次同行,还能有这般眼福,就连七哥也开始在人前秀恩爱了! 沐云歌这才惊觉过来。 她慌忙将柔荑从楚元戟的掌心挣脱,还得强装镇定地道:“王……元戟你说得对,现在不该放那么多香料……” 她差点又喊了王爷,却在男人的咄咄目光逼视下,灵光乍现才迅速改口。 显然,楚元戟对于她的反应还算满意,收回手时还顺带着将女人被风吹乱的青丝,帮她捋到了耳根后。 “待生肉炙熟时,撒上香味火上翻转一下,食用起来才更是美味。” 男人目光灼灼,尽显温柔,就连说话的嗓音也如美酒般醇香迷人。 沐云歌突然感觉心如小鹿乱撞,她连忙扯了个理由说要洗手,仓促而逃。 她一口气逃到水井旁,用力洗手的同时,心里泛起了嘀咕:定王究竟在搞什么鬼?他刚进仙杏阁的时候还生着闷气,现在却眉眼温柔,搅得她春心荡漾。 沐云歌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再缓缓折返回来。 路上便闻到了浓郁的炙肉飘香,更是听到了众人兴高采烈的声音。 她再走近些,发现炙肉的火堆前已经围坐了好些人。 除了杜随赵虎,还有一张陌生面孔,是位身着华服,白皙俊俏的公子哥儿。 楚元戟在他身边刻意留了个空位,显然是留给沐云歌的。 另一侧挨着坐的,就是那位陌生的俊俏公子,再过去的位置才是楚元胤。 也不知是不是楚元戟为了不让沐云歌和八弟挨得太近,故意而为之。 楚元胤看了七皇嫂走过来,一把环揽上那位俊俏公子的肩膀,极是熟络地帮他们介绍:“沅昕,这是我的七皇嫂。七嫂,这位就是薛家三公子。我原本听说他昨日方到了青州,没想到这么快就回了京城,还赶到庄园来陪我们炙肉……” 站在他身边的那位薛三公子,起身朝沐云歌行了礼:“沅昕见过定王妃。” “薛三公子不必多礼,是我们前往府上叨扰了。” 当沐云歌走到他面前时,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 当她在脑海里忆起这清香的来历时,杏眸微敛,掩去惊诧之色。 眼前这位薛三公子身上有股极为淡雅的茉莉清香,与前几日夜闯定王府的刺客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沐云歌装作毫不经意的请薛三公子坐下,自己也在火堆前坐了下来:“方才听元胤道,薛三公子是从青州回来的?我兄长就驻地在青州……” 她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不想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试探。 沐云歌记得,从青州回京城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两日的行程,倘若薛三公子昨日方到青州,就算是插翅也不可能回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薛三公子很快便笑着应答:“倘若去了青州,哪能这么快就赶回来,在下是半道上改了主意折返回了京城。正好得知八皇子要来山庄,便赶过来凑个热闹。” 沐云歌笑了笑,未在多问。 炙肉的香味在空气里渐渐弥散开,赵虎不知从哪儿拎出几截郫筒酒,豪气万丈:“哪有光吃肉不喝酒的道理,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郫筒酒是以约摸二尺长的粗壮竹身为筒,留节为底,外面刻上花纹,加上盖子,竹身描了黑漆。 这种酒不同于寻常,是用糯米和中草药酿制,倾春酿于筒,苞以藕丝,蔽以蕉叶,香飘十里。 沐云歌因为坐得离薛三公子较近,所以听见了他压低音量问楚元胤:“这不是提督九门巡捕赵统领吗?他怎么也来了?” 楚元胤的声音压得更低,沐云歌未听见他的答话。 此时,她心中对薛三公子的疑心并未减褪。 就在这时,赵虎吩咐下人给每个人都斟满了酒:“诸位,先干了这杯!” 楚元戟分明是护妻心切,却又偏要表现的无波无澜,语气清冷淡漠:“歌儿不胜酒力,她的酒就由本王代饮了。” 同时,薛三公子也急切出声:“在下今日也身体微有不适……” 一旁的楚元胤起哄道:“沅昕,平日里就属你酒量最好,今日可不许扫兴。” 就在这时,沐云歌站起身,缓缓举杯:“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也算不辜负赵大人的一番美意。” 她将杯撩过面纱,优雅饮尽杯中酒,落下杯:“只是云歌确实不胜酒力,接下来就不能陪诸位豪饮了。” 沐云歌这一番,是落落大方,优雅大气。 她虽然从不饮酒,但也听闻过失传已久的郫筒酒,既有这等机缘,她也想轻浅细品一口。 最重要的是,如果连她一介女流都饮下这杯酒,在场的其他人应该没有推辞的理由。 果不其然,薛三公子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仰首一饮而尽。 就在他仰首饮酒时,沐云歌的水眸眨也未眨的盯着他的喉部。 没有喉结! 这位薛三公子确实是个女人。 虽然他刻意穿了件高领宽袍,想要遮掩细节,但还是没能逃过沐云歌的眼睛。 此人的易容术果然高明,冒充完楚元戟,又装扮成薛沅昕混入他们其中,胆儿未免也太肥了些! 沐云歌没有立刻揭穿他,她心里还在琢磨,此人冒着如此风险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记得此人上次潜入定王府,在马厩下了响铃散,紧接着楚元戟的马便闯出金鸾殿出了事! 如果这刺客的幕后指使者是为了陷害定王,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为何又会出现在薛家的避暑山庄? 沐云歌突然惊觉,这件事情似乎并有她想像中的这么简单。 绗?6绔?鑳戒笉鑳藉埆鍐嶆拻鐙楃伯锛岃檺鍗曡韩鐙楋紒 沐云歌心中的狐疑,让她决定再暗中观察看看,能不能发现新的蛛丝马迹。 紧接着,赵虎拎着郫筒酒,挨着个儿地给在座地又倒了个遍,不过经过沐云歌面前时,他却轻轻掠过了。 沐云歌和这位赵统领虽然一句话也没说过,这一刻却心生好感。 只见赵虎一边倒酒,目光咄咄地落在了薛沅昕的身上:“薛三公子,用小酒杯招待客人,未显得薛府太小家子气,还是换上大碗才能饮得痛快。” 他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风火火,豪气冲天。 薛沅昕闻言,连忙吩咐府里的奴婢:“来人,给赵统领换上大碗。” “薛三公子这是什么话?要换大碗饮酒……当然是要众人一起喝才痛快。” 赵虎说着话,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砸落在地,他那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薛沅昕有一瞬的恍神,似是全然没有料到赵统领的脾气如此火爆。 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楚元胤,赔着笑脸忙打圆场:“赵大人别生气呀!大家都是出来散心解闷的,还是开开心心的好。来人,全都换上大碗喝酒,今晚陪着赵统领不醉不归!” 沐云歌清楚地看见,薛三公子在听见全都换上大碗喝酒时,眸底闪过一丝慌色。 她心中暗笑:八皇子对赵虎发怵,不知自己却和了稀泥。 这会儿,沐云歌只想坐台观戏,她要看看这个假冒的薛三公子,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想必,在“他”的目的还未达到前,是不会轻言离开的。 刚才赵虎这么一般闹腾,倒也是件好事儿。 至少能让沐云歌早些知道,这个假冒薛三公子之人,今日出现在薛府山庄究竟想做什么? 楚元胤招呼来奴婢,把所有人面前的酒杯全都换成了大碗。 除了沐云歌,无一例外。 炙肉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夹杂着郫筒酒扑鼻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沐云歌馋得快要流口水,便见一只短匕插着一只肥硕的鸡腿出现在眼前。 她顿时眉开眼笑。 再一看,递给她鸡腿的人正是楚元戟! 山鸡炙熟后,楚元戟先卸下一只肥硕的鸡腿给她,眼神透着期盼:“本王已经撒过香料,歌儿快尝尝味道如何。” 他早就知道沐云歌饿得咕咕叫。 见她忙不迭地接过鸡腿,眼眉弯弯,男人心里竟莫名感到满足,如墨的瞳仁绽放出绚如烟花的灿烂。 鸡腿递给了沐云歌,楚元戟紧接着端起酒碗,将目光投望向薛沅昕:“薛三公子尽地主之谊诚待本王一行,这碗酒……本王敬你!” 薛沅昕的语气明显有些牵强:“定王……不必客气!” 但看着定王碗中之酒一饮而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沐云歌饶有兴趣地一边吃鸡腿,一边看热闹。 她就好奇这位冒充薛三公子的神秘女子,究竟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薛沅昕的酒碗才刚放下,坐在对面的赵虎也举碗朝他:“这一碗,在下敬薛三公子。” 一碗接连着一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故意灌主人酒呢! 薛沅昕勾扬的唇角,笑容越来越牵强:“赵统领客气……客气……” 坐在薛沅昕身侧的楚元胤,见众人都先敬东主,也只能跟着敬酒:“沅昕,这碗酒……” “八皇子与我情同手足,你我之间客气话不必多说……” 酒自然也不必再敬! 薛沅昕连声推辞,他的酒量就算不差,也经不起这番的车轮战术。 沐云歌看着这位假冒的薛三公子,不留痕迹地将楚元胤的酒给推辞了。 她心中不禁猜测,这位假冒的薛三公子,酒量应该不如原主,倘若再被人敬几碗酒,怕是就没法离开这儿了。 果然不出沐云歌所料,眼前的薛沅昕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的目光在楚元戟和赵虎身上来回穿梭,突然开口试探:“以前未曾听闻定王和赵统领有私交,今日二位怎么会结伴前来敝庄散心?” 沐云歌也听出来,对方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却不想,薛沅昕的话刚出口,就被楚元胤接了过去—— “这次七哥和赵统领能遇上,纯属巧合。 是我见七哥心情不好,便想着带他到销魂山庄来吃喝玩乐一番,没想正巧……赵统领约我饮酒,我便捎带着把人全都约来销魂山庄了。” 楚元胤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眼神:“更没想到的是,沅沂你得知消息后也能赶来陪我们解乏,不愧是本王的好兄弟!” 沐云歌看在眼里,八皇子显然还没察觉,被他勾肩搭背的这位好兄弟,并非本尊! 薛沅昕一脸好说好说的表情,眸光却依然在楚元戟和赵虎身上打转。 他似有些等不及,很快又开了口:“得知定王和赵大统领同时来了敝府,沅昕还以为……是薛家山庄附近要出什么事情呢!毕竟定王和赵大统领都是大忙人,你们两人同时出现在此,着实有些令人意外。” 沐云歌听到这儿,似乎有点听出了对方的试探。 他是在从侧面打探楚元戟和赵虎的来意,看来是不太相信他们是来此处散心。 赵虎皱了皱眉头:“老子一年到头都在忙,今年二十八了还没娶上媳妇,找谁说理去?出来散个心也不成么?” “成成成!赵统领为了保京城一方百姓,连个人的终身大事也没空解决,实在是令本王敬佩、敬佩……” 楚元胤可不敢惹恼这只煞面虎,连声谄媚应付,还不忘给了薛沅昕一记眼色,提示他也不要再在老虎嘴上拔毛。 “赵统领说得对,人不能一直忙……” 就在这时,吃着炙肉饮着酒的楚元戟,慵懒懒地开了口:“再忙的人,也要有得闲的时候!本王从即日起不理朝政,也算是半个闲人了。听闻薛府山庄前后,不仅能入山狩猎,还能下水摸鱼,正合本王心意,怕是还要在此多叨扰几日。” 他的话说得轻松,却能让人轻易听出其中怨气。 更让人对定王与陛下分崩的传闻,深信不疑。 这二人你一言我不语,各自都带着情绪,愈发让人听着逼真。 薛沅昕这会儿也赔着笑脸,赶紧道:“以沅昕与八皇子殿下的交情,定王只管安心住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似是虚惊一场过后,他暗暗松了口气。 楚元戟却突然再次举杯,迎向他道:“那就多谢薛三公子了,本王先干为敬!” 男人拂袖挥袍,一饮而尽。 沐云歌清楚看见,这位薛三公子的眼底有着说不出的苦楚。 定王已经先干为敬,薛三公子也只能硬撑着举起酒碗,喝了个干净。 就在薛三公子刚放下酒碗,赵虎的酒竹筒已经又落了过来,给他斟倒上满满一碗。 “薛三公子热情好客,在下今日便也结交了你这个朋友。” 赵虎豪气干云天,压根就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已经先干了底朝天。 他抬手朝薛沅昕亮了亮碗底。 沐云歌看到这里,有那么一刹真的感觉赵虎和定王就是一伙的。 每次楚元戟敬完薛三公子,赵统领总会补上一碗。 看见赵虎这么豪爽地亮了碗底,薛沅昕硬着头皮,苦笑着抬起碗。 不过,他的眸子却在下一瞬闪过光亮,说道:“沅昕突然想起,父亲让我给祖母带了药,还特意叮嘱沅昕定要亲自侍奉祖母服下,待元沂干了这碗酒,怕是要失陪了。” 他放出这番话,无疑是要开溜了! 沐云歌哪能让他就这样走了,于是道:“薛三公子这么一说,本妃倒是觉得今日有些失礼,我们进府叨扰,理应上门去给薛老夫人问声安。” 薛三公子连连摆手拒绝:“定王妃不必拘礼……” 沐云歌话说得极其诚恳,目光望向楚元戟:“元戟,既然薛三公子要去见老夫人,不如我们也顺便一同前去打声招呼,如何?” 她心中期盼,男人能够与她心有灵犀,听出话中藏着玄机。 却不料,楚元戟依然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肉,幽幽道:“今日下了雨,时辰也不早了,薛老夫人怕是早早就歇下了,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明日一早再去问安也不迟。” 沐云歌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 这男人和她果然没有默契,她一心想帮他找出刺客,他却眼睁睁地要放跑此人。 “既然薛三公子正要去,咱们不如随他一道……” 沐云歌努力的还想再加强一点暗示。 可是男人偏偏视若无睹,充耳不闻:“薛三公子是薛老夫人的孙儿,他就算是进了内寝也不为失礼,我们就不合时宜。本王知道歌儿也是担心失了礼数,不过我们今日淋了场雨,耽搁了时辰,薛老夫人应该能够理解。” 楚元戟正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定王的脑子就像是灌了稀泥,沐云歌气得不想再理睬他。 在旁听得胆战心惊的薛沅昕,闻声连连附和:“定王所言甚是,祖母是绝不会在意这些的。各位慢慢食用,沅昕就先行告辞。” 薛沅昕片刻也不再停留,疾步离去。 似是唯恐慢了一步,就又要节外生枝。 正巧,楚元胤看见薛沅昕的银袋落了位置上,赶紧拾起追了出去。 沐云歌又气又急,正想要跟着追出去。 只闻身侧传来男人沉稳的低音:“让他走!” 她愣了愣,目光再次落到楚元戟的脸上,不知男人指的究竟是薛三公子,还是楚元胤? 楚元戟依然一副尊贵优雅的仪态,慢条斯理的切食着炙肉,饮着美酒。 但是他的神色里,却有着运筹帷幄的精芒。 沐云歌眯眯眼,似乎猜到了男人指的是谁。 她渐渐靠近定王,凑到男人耳边轻声道:“定王知道他是谁吗?” 她心想,要是定王知道刚刚放走的人就是冒充他从定王府大摇大摆逃走的刺客,脸色应该就不会如此淡定了吧? 毕竟,那天晚上刺客从定王府逃脱,也是狠狠打了定王的脸! 楚元戟从火架上又切下一块兔肉,转头递给她,轻嗤道:“他是谁不重要,本王要的是他身后指使的那个人!” 这一刻,沐云歌才明白,原来男人刚才是在装糊涂。 她接过兔肉,没好气的瞪着楚元戟:“既然定王都知道了,为何不给我一点暗示?” 男人不动声色,她却一颗心七上八下,唯恐一不留神又把人放跑了。 楚元戟眯眼盯着她的雾眸,唇角勾勒起少有的笑弧:“本王只是没有想到,歌儿会这么担心我。” 沐云歌翻了个白眼:“鬼才担心你……” 她只是希望能抓到原凶,让男人早些与陛下解释清楚。 他们父子和解,她与定王和离之事才能尽早提上日程。 虽然他们二人的音量压得极低,不过还是引起了对面有人的刻意轻咳。 赵大统领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嗓子咳咳了好几下。 他是用行动在暗示定王,能不能别再撒狗粮了?你们夫妻卿卿我我、窃窃私语、打情骂俏得没完没了,还让不让单身狗好好喝酒吃肉? 杜随抿唇不语,抬碗默默与赵统领干了,这一碗敬单身狗! 楚元戟的目光突然望向杜随:“明日本王要带王妃去狩猎,你就不必跟着了。” “是。” 杜随应声,瞥了眼赵虎。 赵虎冷着一张大方脸,语气听起来有点酸:“杜侍卫就和在下一起饮酒吃肉好了,或者……咱们可以结伴下河去摸鱼。” 俩个大男人光着腿子下河去摸鱼,是看谁的腿毛长吗?他对赵统领的提意,提不起半分兴趣。 杜随无声给了他一记冷漠眼神,让赵统领自己慢慢品。 倒是沐云歌,突然听楚元戟说明日要带她去狩猎,有些意外的睁大眼睛望向男人:“你明日真要带我去狩猎?” 他刚才不是还说,要抓出假冒薛三公子那人的幕后指使吗?怎么还有闲心去狩猎? 楚元戟看她满眼不能置信,嗤笑道:“你不是告诉本王,既然出来玩就要放宽心,这样才能玩得开心。明日本王带你去狩猎,就是要开开心心的玩儿……” 没想到男人竟然还真听了她劝。 沐云歌想想也是,既然出来散心,那就开心了玩儿,顿时也来了兴致:“好!” 绗?7绔?浠欏コ鍙堟潵鍏ユ6浜嗭紒浣犳槸閰掍粰鍚楋紵 银白色的月光下,觥筹交错,酒肉飘香。 沐云歌让天竺玉树也坐到了火堆前,与大伙一块儿炙肉。 所有人都吃喝尽兴,唯有出去追人的楚元胤,无精打采地折返回来。 他的手里还拿着薛三公子落下的银袋,喃喃道:“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影了,沅昕什么时候腿脚变得如此利索了?” 楚元胤忍不住又看了眼手里粉红色的银袋,还精绣着一白兔图案,眸露精芒。 这分明就是女子之物,莫非是哪家小姐送给沅昕的信物? 这个银袋他定要好生保管,等再见到沅昕时必须逼他坦白交代,究竟是与哪家的小姐定了私情,竟然连他这个好兄弟也瞒住了。 楚元胤拿定了主意,心情放晴。 他再定睛一看,火架上的鸡兔已经所剩无几,顿时急急凑了过来,坐在了沐云歌的另一侧。 “七哥七嫂,你们怎么也不等我?好酒好肉都要吃喝殆尽了。” 沐云歌随手切了一块兔肉递给他,笑意盈盈:“放心,薛老夫人准备的食材还多着呢,不怕你吃不饱。” 她与元胤虽然同龄,但她多活一世,心理年龄终究要成熟得多。 心思单纯的楚元胤在沐云歌的眼里,就像弟弟一样。 楚元胤眉目如画,笑若白月流光,嘴甜极了:“还是七嫂疼我。” 此次出行,他愈发是感觉到了七嫂的好处,比起皇兄的疼爱,还是七嫂的疼爱更实惠。 醋意,从旁逐渐溢散开—— “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楚元戟将剩余的鸡架全数塞给了楚元胤,又拿了一只生鸡挂上了火架上。 此时,沐云歌已经有了饱腹感,便坐在旁看着他们划拳行令、杯酒言欢,好不热闹。 楚元戟和赵统领的酒量似乎都是极好的,眼看着杜随和楚元胤已经喝得晕晕乎乎,他们二人还正酒兴高至。 沐云歌也渐渐有了困意,和玉树天竺先撤了。 仙杏阁有十余间客房,每人都安排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天竺给主子打来热水洗漱,沐云歌遣了她早些回屋歇着。 许是床榻铺得极其舒软,沐云歌很快便睡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半有凉风袭来,惊醒了睡梦中的她。 沐云歌迷蒙的睁开杏眸,窗口有皎洁的月光透进来。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给吹开了,冷风正是从窗口灌进来的。 她睡意惺忪的正要爬起来去关窗,身子却突然给绊了一下,突然察觉到身畔躺了个人。 沐云歌再定睛仔细地看。 衬着月色的银光,楚元戟只着了件月牙白的里衣,外袍、云靴不规则地散落在从窗口的地面,一路凌散的落到了榻前。 显然,男人是喝得酩酊大醉,翻窗而入进了她的房间,然后倒床呼呼就睡熟了。 沐云歌秀眉微蹙,若非被窗口的凉风灌醒,她还浑然不知男人进了屋。 可是……定王就算喝醉了,也不该闯进她的屋里来睡! 楚元戟似是也感觉到了夜风的凉意,沉睡中下意识地拱着温暖的方向。 他一个翻身卷臂,锥刻的俊脸几乎钻进了沐云歌的怀里,不知羞耻地摩擦取暖。 沐云歌仿佛遭到电击,半懵半醒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她羞窘得差点要跳下床榻,腰肢却被醉梦里的男人死死缠住。 楚元戟醉睡的死沉,高大的身躯却是精壮如牛。 沐云歌根本挣脱不开他的束缚,被缠裹在属于男人独有的气息里,无法动弹。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似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开始沸腾。 冷静!镇定! 沐云歌心中默念:男人只是喝醉了,无意识地摩擦走火,只能算是个意外! 她雾眸微缩,漆黑的眸子清灵空白,渐渐混沌的头脑也渐渐沉静下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男人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颊,还有淡淡龙涎香夹杂着醇香的酒味儿。 这一刻,沐云歌睡意全无。 老实说,窝在男人宽厚的胸膛里的感觉,很温暖,也挺有安全感。 她挣不脱男人铁钳般禁锢的长臂,于是静下心来细细打量着醉睡中的他。 熟睡中的楚元戟,俊颜少了凌人的盛气,俊挺的冷毅五官看起来柔和了不少,朱唇宛如含丹,冷艳妖冶,与他平日的气质判若两人。 沐云歌还是头一回这么惬意悠闲且明目张胆的打量定王! 看着看着,她又有些昏昏欲睡。 她倘若再继续窝在定王怀里,恐怕是真的又要睡着了。 可是,沐云歌今日临睡前取下了面纱,她绝不能在男人怀里睡过去。 于是,她趁着楚元戟醉睡正浓,轻手轻脚地一点点拨动他的手指,企图将他紧锢在她腰间的大掌拨开。 沐云歌好不容易悄然拨开了男人的五指,慢慢挪开了他的手臂。 她正想从男人身上越过,突然发现…… 楚元戟猛然半眯着狭眸,正醉意惺忪地盯着她,似梦似醒地喃喃一声:“仙女,你又入了本王的梦里……” 他突然俯着俊脸,更进一步地凑近她,那双如深海般幽暗的墨瞳深处,若有流火划过。 楚元戟透着酒气的醉意里,流露出激动欣喜。 他再次紧紧环抱住沐云歌,炙热的唇落上她柔软的唇瓣,霸道地肆意掠夺她的香甜。 突如其来的攻势,让毫无经验的沐云歌瞬间手足无措。 她只觉呼吸一窒,大脑一片空白。 缓缓,重重揉捏着她腰间的力量褪去,男人伏在她的脖颈里,再度沉沉睡去。 那一脸温和无害的英俊面容,仿若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沐云歌的心依然怦怦地不停,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男人的身体仿若炙火般,灼得她心惊肉跳。 她半刻也不敢再耽搁,火速从楚元戟的怀里挣脱出来。 夜半三更,沐云歌套上外衣戴上面纱,逃也似的敲响了天竺的房门,在小丫鬟挤在一起睡了后半夜。 翌日,天竺知道王妃要去狩猎,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套火红色的骑服。 沐云歌坐在梳妆镜前,一身红衣,衣袖束口,英姿飒爽。 她刚戴好了面纱,忽闻门外的长廊传来天竺的声音:“奴婢给王爷请安!” 楚元戟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这一早你可有看见王妃?” 天竺吱吱唔唔:“王妃……在奴婢……屋里歇息。” “你是说……王妃昨夜睡在你屋里?” 楚元戟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狐疑,他今早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了沐云歌的房间,女人却不失所踪。 脑子里断断续续闪过些零星画面,似梦非梦,令他生疑。 天竺怯声应:“王妃说……王爷酒后呼噜声太大,吵得她睡不着,这才到奴婢房里挤了半夜。” 楚元戟眯眸沉思,看来昨夜他是又做梦了。 奇怪的是,两次醉酒竟然都梦见了同一个仙女,莫非她是酒仙? 天竺见王爷面无表情,又沉默不语,以为是自己失言说错了话,吓得战战兢兢。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沐云歌身着耀眼的火红骑服,从屋里走了出来。 “元戟昨夜宿醉沉沉,我唤不醒你,只好到丫鬟屋里挤了一宿。你……昨夜睡得可好?” 沐云歌清澈的眸光不露痕迹地打探男人的神色,亦不知他是否和上次一样醉酒断片,不记得那些暧昧的片段。 映入楚元戟眼帘,是女人干练潇洒的英姿,艳丽的火红色更衬得她眉目娇美,别有一番韵味。 他眸光并无异色:“本王睡了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看样子歌儿也已经准备妥当,那等用过早饭,咱们就出发进山狩猎去。” 暖色的晨光中,山影如画,头顶雪白云朵,脚踏翡翠清流。 沐云歌与楚元戟骑马刚出了山庄,便闻身后传来马蹄声。 是楚元胤得到消息紧追了出来:“七哥,你要带七嫂去狩猎怎么不叫我?” 还真是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 楚元戟眯着眼,故意提醒:“你小子不好生留下来招呼贵客,跟着我们做什么?” 他指的贵客,自然是跟着八皇子前来的赵统领。 提到赵虎,楚元胤更是避之不及,苦笑连连:“赵统领和杜侍卫倒挺投缘,就让杜侍卫陪他好了。我还是随七哥七嫂进山狩猎比较痛快!” 似是唯恐楚元戟不答应,楚元胤求助的眼神又望向了他身边的沐云歌。 沐云歌经过昨夜的事情,见到楚元戟总觉得心神不宁,正想着这一日要与男人单独相处,不免有些尴尬。 这会儿楚元胤的突然出现,正好化解了她的尴尬,她是求之不得。 “多个人一起前去,自是热闹些,万一遇到什么猛兽,也能有个照应。” 沐云歌开口帮楚元胤说了话。 八皇子闻言,更是冲她笑得灿烂:“七皇嫂说得没错,倘若七哥今日又猎得一头野猪,还能让元胤当苦力,给你们搬回来。” 他谄媚中带着灿烂,模样丝毫不令人生厌,反而觉得极是可爱,惹得沐云歌爽朗的笑出声来。 楚元戟不禁瞥了眼身侧马背上的女人,他极少听见她这般愉悦的笑声,只可惜红颜一笑,只为他人。 他绷着脸,冲着楚元胤冷声道:“既然是要跟着去做苦力,背干粮和打水的活儿,也全都是你的。” 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肚子,一马当先跑在了前面。 楚元胤在他身后愉悦且响亮的应了声。 然后乐呵呵的骑马来到沐云歌身边,把她马背上的干粮全都挂到了自己身上:“七嫂有任何需要,只管使唤元胤便是。” 沐云歌笑而不语,二人不疾不缓的驾马齐驱。 绿草婆娑舞动,青峰巍峨壮丽,不远处的双子峰,如迎风而立的仙人,傲然伫立。 楚元胤向来话就多,他指着双子峰告诉沐云歌:“这一片以前原本也是皇家的围猎场,但是因为野参丰盛,时常会有百姓偷偷潜入采参,屡治不绝。后来父皇忍痛割让出这一片山地,给百姓采药狩猎,也因此受到民间百姓赞誉。” 闻言,沐云歌眉梢涌动。 “元胤,你是说……皇家围猎场也在这儿?” 她记得前不久,楚元戟手里正在忙碌的就是近日即将举行的御驾围猎事宜。 只不过因为烈马惊了圣驾,也让陛下收回了成命,把围猎之事交给了太子楚元德。 楚元胤下意识的瞥了眼前方远处的身影,食指竖在唇边,嘘的一声:“一会儿在七哥面前,七皇嫂千万莫再提皇家围猎场,我怕七哥心里难过。” 沐云歌冲他笑:“你七哥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其实从昨晚,沐云歌心里就有了猜忌,总觉得楚元戟这一趟销魂山庄之行,并非简简单单的散心。 从假扮薛三公子的刺客出现,他似乎就胸有成竹。 反倒是被蒙在鼓里的沐云歌,一直在为他操心。 直至刚才听楚元胤提到皇家狩猎场就在附近,沐云歌就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定王这一趟所谓的散心,绝不简单。 既然楚元戟有心连八皇弟也瞒着,沐云歌也没打算告诉这小子。 不过,沐云歌倒是想起了件事,临出门前楚元胤曾神秘兮兮的告诉她,已经查到了有关驿站刺客的事情。 她一时心神慌乱也没来得及问,这会儿正好趁着与元胤独处的机会,不妨探一探他的底。 “元胤,记得昨日你好像对我提及,关于你七哥驿站遇刺之事,你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我记得当时那些刺客来去匆匆,连开口说话也不曾有,你这是从哪儿查到的线索?” 沐云歌试探的口吻极其自然,甚至透着赞色,顿时让楚元胤那小子有些飘飘然地沉不住气了。 “皇嫂有所不知,事后我又去过好几次驿站,终有一回让我在距离驿站不远的泥地里发现了一块蒙面黑布,应该是刺客匆促离开时落下的,后面又下了好几场雨,那块黑布被淹在泥地里,就算是有人回来寻,也不易发现……” 却偏巧让他碰运气拾到了。 虽然只是一块布料,可是却暴露了许多信息,只要楚元胤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很快就能知道究竟是谁想杀他的七哥。 绗?8绔?闀垮緱濂界湅锛岃璇濅篃鎾╀汉蹇冨鸡 见楚元胤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沐云歌猜他应该是真的查出了眉目。 楚元胤忍不住再三强调:“七皇嫂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在查出幕后真凶之前,不要将此事告知七哥。” 他好不容易能有件事情做得像模像样,只期盼水落石出之日,能得到皇兄对他另眼相看。 沐云歌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他。 但她心里却暗暗思忖,若真到了水落石出的那一日……事情查到沐睿的头上,沐云歌不会有半丝怜悯,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但是,楚元戟会不会因沐睿之罪而迁怒相府? 从而牵连到向珍雁和沐子胥? 沐云歌所挂念的也就是此。 她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娘亲和兄长? 楚元胤春风满面,全然没有察觉到皇嫂的心思。 他瞥了眼皇兄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扬马鞭:“七哥就要进山了,我们得赶紧跟上去。” 楚元胤策马扬鞭,奔在了前面。 沐云歌暗暗稳住心态。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相信事情总能有圆满解决的办法。 她紧跟在楚元胤身后,追上了已经入林的楚元戟。 双子峰这片山林,树木高耸入云,繁枝交叠遮住了烈日,只有丝丝缕缕的碎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射入林子。 光线也陡得暗沉下来,视线也减弱了许多。 楚元胤突然一个潇洒的侧翻,腿勾在马背上,俯身在灌木丛生的山地里摘了朵浅蓝色的野花,嬉笑回眸递给沐云歌:“这朵花真好看,送给七嫂。” 细看那花瓣色泽浅蓝,花心泛着淡幽的紫色,精致不失华美。 沐云歌见他一脸孩子般阳光灿烂的笑,也被他的兴致感染,接过了花朵:“谢谢。” 只闻一声冷嗤从旁传来:“华而不实!” 楚元戟沉着一张冷脸。 从刚才沐云歌和楚元胤追上他,他都是这副冷冰冰的表情。 因为楚元戟向来都待人冷漠,不苟言笑,沐云歌和楚元胤也全然都未放在心上。 楚元胤闻声,不以为然:“七哥这就不懂了,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鲜花和胭脂。” 他一脸军师的得意表情。 从小到大,他确实事事不如皇兄,但若是说到对女人的了解,七哥还真是远不如他。 京城的名媛小姐们,就没有他楚元胤不知道根底的。 楚元戟瞥他一眼:这小子的机灵劲也就用到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上面了! “臭小子,一会儿要不要比试比试,谁先射中了猎物,另一个人就得负责搬运的活儿。野鸡野兔等小兽不能作数,如何?” 楚元胤的好胜心立马就被勾起来了,顿时兴致勃勃:“比就比,谁怕谁!” 昨儿他才刚猎了一头野猪,现在还斗志昂扬呢! 不过,他似是一转念又想起了什么,目光从沐云歌身上一扫而过,狡黠坏笑:“一会儿七哥和我兵分两路,谁先猎到猛兽就发信号弹。七嫂你……就别再跟着我了……” 最后这句,是赤裸裸的嫌弃! 沐云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手里的花也不香了,直接朝这臭小子扔去:“你是怕我拖你后腿?” 楚元胤侧身闪过她扔来的花,依然嬉笑:“七嫂别生气,我……这不也是怕输给七哥吗?你们夫妻本是一体,七嫂还是跟着七哥合适!” 这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 楚元戟瞥他的眼神,稍稍有了些温度。 倒是沐云歌,原本还想着有楚元胤在旁,能够化解她与楚元戟之间的尴尬气氛。 没想到计划还真是赶不上变化,这小子关键时刻立马将她撇下,要开溜了。 楚元胤那小子似是生怕会有变数,夹着马肚子攥了把缰绳,逃也似的入了东边的丛林,眨眼的功夫便看不见人影了。 楚元戟和他的方向相反,朝西而行。 这个时候,沐云歌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楚元戟。 越往山林深处,突闻隆隆的声响,每一声落下都能感觉到地震山晃,好似巨大的野兽落下的沉重脚步。 这巨响声里似还夹杂着,一声声小兽们的哀嚎。 沐云歌顿时心口一沉,他们不会真的这么快就遇上猛兽了吧? 山林里的风,似也变得阴嗖嗖的,阴风里还夹杂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果不其然,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嶙峋青石之上,血淋淋地散落着小鹿的尸骨,凌乱而瘆人。 楚元戟突然朝她伸出手:“你不是想狩猎吗?现在机会来了……” 男人这是在邀请她与他共乘一骑! 沐云歌有些犹豫,目光再落到不远处的血腥画面上,她还是觉得和定王在一起会更安全。 于是,她将柔荑落到楚元戟的掌心。 男人轻轻一带,沐云歌便轻盈地坐在了他的身前,后背能清楚感受到来自男人胸膛的温暖。 轰隆隆的巨响再次传来,让沐云歌收了魂。 她声线紧张,轻声试探:“元戟,我们究竟是遇到了什么猛兽?” 楚元戟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精芒,嗓音沉着稳重:“从脚印上看应该是黑熊,倘若真的是……那咱们今日可算是捡到了宝!”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林间凌乱的足迹,唇角勾起少有的笑意。 谁都知道熊的浑身都是宝,从熊皮到熊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看来今日他的运气要比元胤好! 沐云歌的心口却是绷得更紧了。 黑熊那样的猛兽,以她的小身板,应该一巴掌就被拍死了吧! 不过,她也听出了楚元戟的语气里显而易见的兴奋。 男人的脸上眼底就写着五个字:他要猎黑熊! 突然,一把弓箭突然落在了沐云歌的眼前,她的耳畔传来男人的低语:“你不是想狩猎吗?正好先给你练练手!” 温热的气息,直扫的沐云歌的耳根子熨烫,不过危险在前,她很快就理智的让脑子清醒过来! “呃……可是我没射过箭。” 沐云歌是真的没有射过箭,她担心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拖了男人的后腿。 此时,地震山摇的感觉愈来愈近,他们顺着野兽留下的足迹,已经渐渐追了上去。 砰砰砰—— 一只巨大的熊瞎子像是中了邪一般,发了疯地在山林里横冲直撞。 它所经之处树倒鸟惊飞,不少小兽也跟着倒了霉,不是被撞晕撞飞,就是落入熊掌被撕得血肉模糊。 “本王说过要教你狩猎,自是说话算数。” 楚元戟心里清楚,想要用弓箭射死熊瞎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只是想要兑现承诺,让沐云歌尝尝狩猎的滋味。 楚元戟说话的同时,双手覆握上沐云歌的手,让她的小手稳稳落在弓箭上。 好听的醇厚嗓音幽幽飘入女人的耳底:“射箭……一定要把握好身体重心,瞄准目标后,箭心微微朝下……” 沐云歌感觉自己的脑子就是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手中的箭是怎么放出去的。 猛然发现长得好看的男人,说话也能撩人心弦。 幸好她戴着面纱,不至于被男人发现她刚才一脸花痴的呆傻表情。 这一箭,少了点力道,没能射到黑熊。 不过,发出的声响却惊动了那只黑熊,它突然停下脚步笨拙缓慢地转过身,一声嘶吼像催命符,粗暴而冷酷。 惊得沐云歌的手一抖,若非男人的双手紧握着她的手,她手里的弓箭恐怕都惊落了。 “弓弦拉开,再试一次。” 楚元戟沉稳的嗓音再度传来,似是丝毫不在意黑熊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沐云歌压低嗓音:“它好像发现我们了,快屏住呼吸……” 她记得黑熊的视力很差,但是嗅觉极好,特别是对人的气味很敏锐。 但是黑熊只喜欢攻击活物,对死物没有半点兴趣。 倘若他们摒住呼吸,便不易被熊瞎子发现。 沐云歌说完,立刻屏住呼吸,用力拉开弓弦,按照男人教她的方法,快准稳地射出了这一箭,直中熊瞎子的心口。 “干得漂亮!” 楚元戟低笑的赞声逸来。 就在同一瞬,那黑瞎子嘶吼着用前爪一把扯断胸口的木箭,显然是被激怒了,迈着笨拙沉重抽步伐,朝着他们的方向扑来。 沐云歌注意到,那黑熊的毛色虽然沾了血,但对于皮糙肉厚的猛兽那支木箭就好像挠痒痒,不伤筋动骨。 还有,刚才她分明提醒了男人憋气摒住呼吸,敢情就她自己憋得小脸通红,男人根本没听她的话。 定王那一声‘干得漂亮’瞬间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森森杀气紧逼而来。 眼看着那熊瞎子朝他们扑过来,楚元戟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把锋利的长剑,从马背上飞身迎去。 沐云歌还是头一回清清楚楚看见男人出手。 上次在蛇谷,被瘴雾迷了视线,只能看得清朦胧绰影。 只见楚元戟脚下生风,完全将熊瞎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身形飘忽如同鬼魅隐隐,手中的利刃如细雨落下,密密地扎进熊瞎子的眉心胸口,血光飞溅。 那熊瞎子虽然空有一身蛮力,却完全触碰不到楚元戟的身体。 它发疯似的怒吼着东倒西撞,将四周的树木全都推倒,发泄满腔的怒气。 高耸入云的大树七零八落地倒下,稍不留神就能将人碾压成肉泥。 眼看着一棵大树朝着沐云歌的方向倒下。 沐云歌攥了把缰绳敏捷避开,紧接着身后又倒下一根,她再次闪躲却避之不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忽闪,楚元戟如同旋风呼啸而来。 他的长臂勾环上女人的纤腰,一把将她从危险中席卷而出。 紧接着,便闻一声哀嚎。 原本骑在沐云歌身下的骏马被粗壮的树杆压成了肉泥。 沐云歌惊出了一身冷汗,倘若不是楚元戟身手敏捷,这会儿她恐怕也变成了肉酱。 崩的一声巨响,垂死挣扎的黑熊因失血过多,重重摔倒在林间。 再放眼看去,四周都是横七竖八的擎天大树,血淋淋的动物尸骨,让这块山林看着一片狼藉。 沐云歌虽然见过的血腥场面也不少,但这会儿胃里却在翻江倒海,浓郁的血腥气味实在令人难受。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传来。 楚元胤远远便听到了这片山林的动静,闻声赶了过来。 “天啊,是熊瞎子。七哥,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楚元戟瞥了眼还惊魂未定的沐云歌,话却是对八皇子说的:“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带歌儿下山。” 楚元胤看了眼倒地的巨大黑熊,俊颜抽搐:“七哥这是想累死我么?” “愿赌服输!” 男人幽幽提醒他,他们二人可是打过赌的。 楚元胤悻悻地耷拉着眉眼,满脸都是绝望。 就在这时,忽闻有‘救命’声隐约传来。 三人神色皆是一惊,这山林里还有其他人。 沐云歌也回了神:“有人在呼救!像是在那边……” 她指向那边,或许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她几乎连想也未想,脚步已经迅速朝着山林深处奔去。 楚元戟望着她的背影先是一怔,这个女人刚刚死里逃生还惊魂未定,这会儿听见有人呼救,竟然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冲了过去。 她还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 却也只是短暂怔愣后,男人便疾步跟了过去。 楚元胤自是也不会错过,紧随其后。 呼救声是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发出来的,一颗年轻的头颅探出来,骨碌碌的眼睛四处流转,不难掩饰地惊慌恐惧。 当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的目光与沐云歌对视的那刹,差点激动的落泪。 沐云歌看见他战战兢兢地躲在灌木后,心想他刚才应该也是看见了熊瞎子,才会如此害怕。 “出来吧!黑熊已经死了。” 一位身着布衣的俊朗男子微微颤颤地拨开灌木,他身上背着药筐,应该是上山来采药的。 沐云歌这会才发现,灌木丛里除了这个年轻男子,还躺着一位白胡子老者。 “我师父他……他被黑熊吓得病发,突然昏死过去了。” 沐云歌看见那白胡子老者唇色青紫,老人家是突发了心疾,刻不容缓。 她疾步上前,迅速解开老人的衣襟,掏出银针朝他的心口四周施针。 绗?0绔?瀹氱帇锛屼綘瑕佺粰鐖卞鎸栧潙鍚楋紵 沐云歌突然来了癸水,神色骤变。 她来不及解释,掉头转身,逃也似的朝着仙杏阁的方向而去。 只留下了一脸愕然的楚元戟。 楚元戟眸光微沉,也微有些不悦。 他不过就只多问了两句,这女人当真生气了? 就在楚元戟要迈步走进山庄时,忽闻马蹄声传来。 他回头望去,只见赵虎和杜随二人骑马归来。 杜随手里拎着的鱼篓子看起来沉甸甸的:“王爷,属下与赵统领今日下河捉到了不少鱼——” 他与赵虎二人利落地跃下马背,晃着晃手里的鱼篓子,眸光却看似不经意地淡淡从四周扫过。 楚元戟从对方的话语里,洞察到了更深沉的意思。 他幽幽道:“河里能捉到的也不过是小鱼小虾,要捉大鱼还是得入江下海。” “定王这话就不对了,小河里未必只有小鱼小虾,有实力还是能捉到大鱼的。我与杜侍卫的实力就还不错……” 赵虎一把从杜随手接过鱼篓,递到楚元戟的面前,显然是要给男人看他们今日的战果。 他的语气似故意带着几分挑衅:“定王带爱妃进山狩猎,不知可有收获?” “本王的收获自是不比你们少……” 楚元戟答的意味深长,又瞥了眼鱼篓:“不过,赵统领和杜侍卫捕鱼的本事确实不错,这些鱼今天晚上足够我们吃了。” 他们几人看似无趣的闲聊,齐步走进了避暑山庄。 杜随察觉到暗处的眼线丢远了,这才压低嗓音道:“启禀王爷,今日有尾巴跟了我与赵统领一路,我们只好转道去了河里摸鱼。” 楚元戟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刚才有人影一直躲在暗处,显然是在盯梢他们。 他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们:“本王今日入双子峰狩猎,也被人盯梢。看来是幕后指使之人对我与赵统领的行踪产生了怀疑,所以这两日我们更要多加小心,万一他临时取消行动,那我们这出戏也就都白演了。” 想到这儿,男人眉心紧锁。 就连沐云歌都能怀疑到他此行有异,非同寻常,那熟谙易容之人的幕后主使,定然也能猜到。 不过楚元戟心中也笃定,幕后指使的那人……先让手下潜入定王府对马下了散响粉,让马在金鸾殿前失惊,为的就是让陛下对楚元戟生疑,不让楚元戟再插手御驾围猎事宜。 紧接着炙肉的那晚,他又派手下乔装成薛沅昕出现,字语行语无非也是在探他们的底。 所有事情都指向一个重点,隐匿在宫里的那个幕后指使,不想让楚元戟参与围猎之事。 这也更让楚元戟毋庸置疑,围猎那日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幕后指使的那个人,处心积虑地布下这个局,定是不会就此轻易取消。 所以,楚元戟故意装作出城散心,也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他想要把隐匿在宫里的那个人揪出来。 仙杏阁内,沐云歌肚子痛得厉害。 她回想应该是昨日淋雨受了寒,所以这个月来癸水才会极是难受。 天竺打了热水给她简单清洗了一下,她便上床休息了。 就在这时,薛府的奴婢门外通传,说饭已经做好了。 沐云歌浑身酸软,腹痛难忍:“天竺,你出去回个话,说我身子不舒服先睡下了。” 她现在也没有半点食欲,而且全身发冷。 “还有……帮我弄个暖炉进来。” 天竺这丫鬟也没料到主子这个月来癸水会这般难受,又是心疼,又有些担忧:“奴婢去给王妃冲一碗红糖水……” 红糖水对于女人来癸水的时候,最有用处。 小丫鬟不敢有半点怠慢,急急出屋去了厨房:“我家王妃身体抱恙,晚饭就不吃了。这位姐姐,我……还想要一些红糖……” 薛府的家仆面露难色:“可是……红糖只有老夫人的屋里才有。” 就算是在大富大贵的府门,红糖这样的东西也是按例份算的,除了薛老夫人的屋里,别处并没有红糖。 天竺心急如焚:“有劳这位姐姐,能不能帮忙去薛老夫人的屋里讨些红糖来,我家王妃真的腹痛难忍……” 王妃还等着红糖水救命呢! 闻言,薛府的奴婢连忙应:“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那奴婢匆促离去,天竺再一回头,正好对视上楚元戟如炬的鹰眸。 “奴婢……给王爷请安。” 天竺有些慌神,她刚才并没有注意到王爷就站在自己身后。 这会儿突然对视,吓了小丫鬟一大跳。 王爷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话说,楚元戟一行刚才进了院子,他正好听见天竺站在厨房门口与薛府奴婢对话,当听到她说王妃身体抱恙时,男人的脚步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如果他没记错,沐云歌今日狩猎往返的一路上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腹痛难忍了? 楚元戟眸光犀利地盯着小丫鬟:“王妃她怎么了?” 天竺虽然有些害羞说不出口,但也不敢对王爷隐瞒。 她红着脸,吱吱唔唔地道:“王妃突然来了癸水,腹痛难忍。” 楚元戟的脑海里,浮现出女人最后离开时眉眼紧蹙,神色看着确实有异。 他还以为那女人是在耍小性子,原来是突然来了癸水! 如此一来,好像是他错怪了她。 楚元戟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那……你向薛老夫人讨红糖又是何意?” 他一个大男人,实是不懂这些名堂。 天竺同样微愣,王爷以前从来都不会关心这种事情。 “呃……女人来癸水时若是腹痛,喝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会好受些。” 她的脸红得像苹果,却惊诧地发现王爷的脸颊也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楚元戟为了掩饰脸色的尴尬,摆摆手:“知道了,你先去照顾王妃。” 天竺更是逃也似的跑进厨房,端了个火盆飞奔回到了沐云歌的房间。 小丫鬟气喘吁吁,进了屋还依然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蜷缩在床上的沐云歌,虚弱地瞥了她一眼:“天竺,你这是怎么了?” 她看这小丫头神色不对,就像是后面有人在追她似的。 “王妃,奴婢只找到了火盆,应该也能暖和点儿。” 天竺一边喘着气,赶紧把火盆端到床畔边:“王妃还冷吗?奴婢让人去薛老夫人屋里讨些红糖,一会儿给王妃冲碗红糖水,喝下就不会这般难受了。” 沐云歌刚才本想吃颗止痛药,但还是忍住了。 很快,屋外传来敲门声。 天竺杏眸微亮,脱口而出:“肯定是那位姐姐帮着把红糖讨来了,王妃等着奴婢去……” 小丫鬟兴冲冲地跑去开门,门一打开,看见端着红糖水站在门口的楚元戟时,顿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口舌打结:“王……王爷。” 天竺再回神,忙不迭地伸手去接红糖水,却被男人不露痕迹的避开。 楚元戟绕过她直接进了屋,连头也未回:“这里有本王,你出去吧!” 他话音未落,天竺那丫鬟已经识趣地退出了屋子。 王爷要亲自照顾王妃! 小丫鬟心里暗暗雀跃,迫不及待地想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玉树。 刹那间,万籁俱静,天地无声。 狭小的屋里只剩下了沐云歌和楚元戟。 楚元戟端着红糖水,在床畔坐下。 他沉着脸,一语未发,一手端碗一手拿勺,看架势是要打算亲自喂女人。 这架势,看得沐云歌心里一慌,她捂着腹艰难地坐靠着床背:“我自己来。” 接着,沐云歌从男人手里接过那碗红糖水。 她连勺子也省了,直接撩过轻纱,喝了一小口。 微烫的糖水穿喉而过,瞬间温暖了她的身子。 沐云歌的眼神微微舒展,专注且认真的又喝下一小口。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身体的感触上,全然未察觉到男人的视线久久盯着她。 楚元戟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种花。 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就像是深谷幽兰。 分明是传闻中的京城第一丑女,却偏偏给人的感觉是气质淡雅出尘,如兰花一般看似娇柔,骨子里却透着坚韧的力量。 看着看着,楚元戟的唇角情不自禁扬起一丝略带傻气的浅笑。 莫名有一丝丝的心魂荡漾。 沐云歌喝完了手里的红糖水,这才突然察觉到男人的目光:“你盯着我看什么?是我额头上沾了脏东西吗?” 她将碗放到一旁,不由自主的抬手试探的摸了把额头。 什么也没有啊! 还未等楚元戟答话,门外传来奴婢的敲门声:“定王和王妃的晚饭送来了。” 男人低沉应:“进来吧。” 两名婢女抬着一张矮案,上面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和鸡汤,直接送到床前。 她们二人接着便行礼,退了出去。 沐云歌不解的望向男人。 她分明刚让天竺去传了话,说自己不吃晚饭了。 楚元戟瞥了眼床畔的火盆,意味深长道:“身体发冷就要补充食物,光靠火盆暖炉这样的东西是无用的。” 说着,他已经拿起了碗筷,目光落向对面的女人:“你是自己吃,还是要本王喂你?” 沐云歌白他一眼,不情不愿的端起了碗筷。 虽然她明白男人是一番好意,但他这样霸道无理的风格,与强盗又有何异! 楚元戟眼敛微垂,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 不论用的什么法子,能达到目的就成! 空气再次陷入安静,整间屋子都弥漫的着菜的香味。 沐云歌原本并不饿,可热乎乎的饭菜进了肚,反倒勾起了食欲。 吃着喝着,原本冰冷的手脚也渐渐变得暖和。 就在这时,坐在她对面的楚元戟低沉的嗓音飘来:“歌儿说得对,本王此番前来薛家山庄,确实另有目的。” 沐云歌怔愣望向他,不知他突然对自己说这番话,意欲何在? “元戟,你……为何突然要告诉我这些?” 她虽然猜到一二,但也并不是那么好奇。 沐云歌心里明白,自己知道定王的事情越多,与他的牵扯也会越多。 眼下,多知一事,不如少知一事! 楚元戟放下碗筷,低沉道:“今日入山林狩猎,就一直有人跟踪我们。” 沐云歌睁大眼睛,有人跟踪他们?可是她全然没有察觉到! 她问:“你怀疑跟踪我们的人,与前来打探的刺客是一伙的?” 楚元戟点头:“他们肯定是一伙的,但本王还猜不到幕后指使究竟是何人?不过……有件事情本王一直好奇,歌儿两次都精准辨认出了乔装易容的那个人,难道全凭你所说的体香?” 他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竟然有人能凭着如此细微的体香,就能辨认出一个人。 沐云歌已经吃饱了,也放下了碗筷:“我第二次认出她,起因是因为她身上的浅香,后来借着饮酒又发现她没有喉结,这才断定她就是那夜潜入定王府的刺客。” 毕竟,能有如此精妙易容术之人,并不是随处就有,必定是同一个人。 楚元戟盯着她认真思考说话的神色,发现他的王妃远比他想像中的要聪明。 不知为何,这令他有些愉悦。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本王好像已经猜到,下次再遇到那个刺客……她会易容成谁的模样!” 沐云歌看似丝毫不好奇。 她清冷瞥了眼面前的残羹剩饭:“饭已经吃完了,王爷现在能让我好好歇息了吗?” 喝了红糖水又饱饭一顿后,她的经痛得到了极大的舒缓,可还是浑身酸软无力。 楚元戟这次倒是识趣,手脚利索的先将矮案从床前撤走。 沐云歌终于又慵懒的窝进了被子里。 还未等她来得及闭眼假寐,只见楚元戟那张俊脸就又凑了过来。 男人鹰眸幽深,一脸神秘兮兮的朝她靠近:“歌儿你就不好奇,那个刺客下次会乔装成谁的模样?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沐云歌真的并没有那么好奇,可是她却想知道男人猜测的准不准。 她慵懒眯眼,窝在被子里瞅着他:“你想怎么赌?” 为什么总有种男人在给她挖坑的感觉? 第54章 似看穿了王妃的秘密 既然楚道行把丑话说在了前面,沐云歌也同样要把条件说清楚,她明白与皇权周旋,真不能有半点马虎大意。 “臣妾若是不能让太子退烧,可任由皇后惩罚。但若是臣妾做到了,陛下是不是也能确保皇后娘娘不会再借口惩罚定王?” 沐云歌这一句反问,确实有些大胆,就连太后娘娘和郁贵妃也被她惊到了。 楚道行苍劲幽深的眼神透着薄怒:“你是逼朕做出承诺?” 一个小小王妃,胆敢怀疑天子威严。 沐云歌不卑不亢:“臣妾只是谨言慎行,没有听到陛下的回答,臣妾也不敢贸然出手救太子,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珠玑,一语双关。 楚道行再一次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好!朕向你保证,只要你能让太子平安无事,朕定不会允许皇后再借口对定王发难。” “有了陛下亲允,臣妾便能安心了。” 沐云歌再次福身行了礼,有陛下在太后和贵妃面前的承诺,这才算是真正上了保险。 楚元戟迈步上前:“请父皇允许儿臣陪王妃一同前往东宫。” 沐云歌暗戳戳捏了他一下,定王这个节骨眼出现在东宫,不是明摆着给皇后添堵么? “王爷有伤在身,留在慈心宫安心休养,等太子高烧退了,臣妾就回来。” 楚道行也冷着声:“难不成吾儿还担心寡人行事不公,要跟过去盯着朕?” 楚元戟双手抱拳,依然朝着陛下:“儿臣不敢。只是……王妃与儿臣夫妻一体,儿臣不能让她独自前去东宫,不论是福是祸,儿臣都要与她一起承担。” “寡人倒是没想到,你们小两口的感情如此深笃。”楚道行眯着眼,意味深长:“既然吾儿执意,那就一同去吧!” 定王执拗不听劝,沐云歌也无可奈何。 东宫,临华殿。 沐云歌和楚元戟紧随陛下步伐,刚走到太子寝殿门外,便听见屋里传出沐如雪的抽泣声:“太子殿下……可千万不能有事……” “住口!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自从把你娶进门……太子就没一桩事是顺意的……” 顾皇后的话还未落音,便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动静,顺着方向一眼便看见了明黄色的袍角划破门廊,楚道行走了进来。 “陛下……”顾皇后刚开口,余光紧接着就看见了陛下身后的两道熟悉身影,顿时面色骤变,眼神充满凶恶的敌意:“陛下这是把人带过来交给臣妾处置的吗?” 她咬紧牙,直恨不得上前手撕了碍眼的楚元戟,太子还躺在床上昏迷未醒,这个孽子却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东宫。 楚道行哪能看不出皇后眼睛里的恨意,肃然道:“定王妃懂些退热偏方,是特意来为皇后分忧的。” 顾皇后显然不信,冷嗤道:“到底是来替本宫分忧,还是来打探太子的伤势?陛下竟然会相信她的话……” 楚道行皱了皱眉头:“现在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皇后不妨让定王妃一试又能如何?太后亲口告诉朕,定王昨夜高烧不退,就是定王妃想法子退的热。” 皇后娘娘半眯的杏眸里,闪过危险的信号:“那就是说……让定王妃来东宫是太后的旨意?本宫就问一句,如果定王妃做不到让太子退热,臣妾该追究谁的责任?” 沐云歌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后娘娘的心思,抢先一步:“妾身事先已经向陛下承诺,如果做不到自是任凭皇后娘娘处置。可若是臣妾帮太子殿下退了热,皇后娘娘便不得再借口惩罚定王。” 闻言,顾皇后冷笑:“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昨日太后当众驳了她的颜面,只有严惩了定王,才能挽回她这个皇后的颜面,也是对太后的反击。 “现在御医都束手无策,皇后娘娘也只能相信臣妾,如果皇后娘娘不答应臣妾的要求,臣妾就没办法救人。” 沐云歌威胁完陛下又威胁皇后,心底当然怂,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刚进门时就注意到,皇后杏眸红肿,发髻华服依然是昨日的装扮,显然是彻夜守在太子榻前,这般心疼太子,又岂能不答应。 顾皇后见她如此有底气,且楚元戟确实好生生地站在这儿,就像陛下所言,不妨让定王妃试试,至于答不答应放过定王,都是后话…… “好!本宫就让你试试。” 顾皇后一拂袖,在陛下身边的位置坐下,所有人都等着看沐云歌接下来怎么做。 沐云歌不疾不缓:“臣妾胆小,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行事,还望陛下和皇后娘娘能让臣妾单独留下来。” 皇后娘娘依然禀着怀疑:“定王妃究竟想动什么歪脑筋?” 就在这时,楚元戟开口说话了:“这里是东宫,内子和本王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楚道行深邃而威严的眸,也淡淡落在皇后的脸上:“用人不疑,皇后既然答应让定王妃一试,就便随她的意思办吧,我们出去大殿里候着。” 皇后娘娘能察觉到陛下的耐性正一点点被磨灭殆尽,也不敢再放肆:“臣妾都听陛下的。” 很快,太子寝宫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楚元戟最后一个离开,他的手轻轻落上沐云歌的香肩,沉沉拍了两下,仿似要给她喂下一颗定心丸:“本王就在门外守着,没有王妃应允,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王爷为什么硬要跟着来?就不怕我搞砸了,会牵连到你?” 沐云歌水眸一闪而逝的惊诧,男人就像是看穿了她的秘密。 “这次……把事情搞砸的是本王,王妃是在帮本王收拾烂摊子。”楚元戟长睫微敛,眼眸悄然流转,隐去高深莫测的暗芒:“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说完,楚元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脚步沉稳有力,止于门外。 沐云歌知道他就守在外面,原本还微有忐忑的心情渐渐变得平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第55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沐云歌迅速从屏风后面进入光门,在实验室里取了足够用量的抗生素针剂和电子耳温计,给楚元德挂上吊瓶。 时间渐渐流逝,就在药水快要打完时,她听见寝宫门外传来沐如雪的哭闹声—— “定王妃在里面已经有一个时辰,定王守在门外不准人进去,你们夫妇究竟有什么阴谋?” 沐云歌皱了皱眉头,耳温计探试一下,太子的体温已经从四十度降到了三十八度,额头和身上都出了许多汗,体温正逐渐恢复正常。 门外,沐如雪的吵闹声愈来愈烈,床榻上的楚元德也动了动手指。 沐云歌不再耽搁,迅速将医用垃圾收拾还回到实验室,临走时似想起了什么,顺手又从实验室拿了支特效针药。 当她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见榻上的楚元德已经苏醒。 楚元德醒来见寝宫里没人,有气无力的正要发火时,突然看见沐云歌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又惊又怒:“贱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沐云歌对视上他圆瞪的怒光,清清冷冷:“太子殿下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说罢,她转身走向寝殿的大门,打开正好看见沐如雪被楚元伸臂阻拦,顺势跌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定王和定王妃到底有什么……” 阴谋二字,沐如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朱红木门吱的一声打开,沐云歌居高临下的眼神里透着轻蔑的冷意。 “太子醒了,还不赶紧去禀报陛下和皇后娘娘。” 奴婢赶紧去通传,沐如雪也顾不得继续装楚楚可怜,一阵风似的从沐云歌身边掠过,直奔内寝:“太子……” 门外,沐云歌和楚元戟对视一眼,正想要开口说话,就听见长廊尽头传来细碎脚步,陛下和顾皇后已闻讯赶来。 顾皇后夺门而入,看见楚元德在沐云雪的搀扶下,哼着痛声坐了起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 “太子妃还不赶紧替太子更衣……” 皇后一声厉喝,沐如雪分外紧张的连声应是,木桅的轻纱帐幔层层落下,将她与太子的身影一同隐没在帐幔之后。 看见如愿以偿坐在太子妃宝座的沐如雪在皇后面前如履薄冰,日子似乎并不好过,沐云歌心中冷笑。 还真是应了那句: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都有报。 沐云歌对着陛下和皇后福身:“太子已经醒了,臣妾也算不枉陛下和皇后的信任。太子的身子还需好生休养,那臣妾和定王就先行告辞!” 没等陛下开口,只见顾皇后杏眸一凛:“太子醒了算定王妃走运,你可以离开,但是定王不能走!”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这样的场面却早在她意料之中。 “皇后娘娘分明答应过臣妾……” 顾皇后冷嗤一声,振振有词:“本宫只答应让你试试,没答应放过定王。” 她就是蛮横霸道,定王妃又能奈她何? 沐云歌求助的眼神望向陛下,楚道行皱紧了眉头:“皇后,得饶人处且饶人……” “臣妾只是要给吾儿讨回公道,又何错之有?太子是陛下钦定的王储,定王不问青红皂白擅闯东宫,其罪绝不能轻恕,否则将来宫中其他皇子,还有谁会把太子放在眼里……” 皇后娘娘说的义愤填膺,看来这件事情是绝不肯就此罢了。 “定王擅闯东宫,朕已经惩罚过了,如今定王妃又帮太子退了热,皇后还想怎样?” 楚道行的眉心锁得更紧了,皇后事后出尔反尔,又咄咄逼人,但毕竟身份尊贵,在人前还是要给她留几分薄面。 皇后还是不依不饶:“太子挨了八十大板,定王一个子也不能少。” 沐云歌能感觉到,站在身侧的男人早就蠢蠢欲动,似按捺不住冲动地想要上前。 她抢先一步,恭敬中带着不卑不亢:“昨日太子挨了八十大板不假,定王只挨了五十杖责也是真的,可太子是因谋害臣妾挨的板子,定王受罚只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臣妾斗胆,这两个罪名若是让皇后娘娘来判,孰轻孰重?” 倘若真要按照罪名来判罚,太子的八十大板都算罚轻了,定王的五十大板挨的才算冤。 可皇后娘娘却口口声声说陛下判罚不平! 沐云歌暗自腹诽:确实不公,陛下着实是偏向着太子呢! 皇后没想到定王妃竟敢当着面戳穿了最后那层遮羞布,那她也用不着再客气,会让定王妃明白,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太子是绑架了定王妃,但太子也说了……他只是吓唬吓唬定王妃,并无谋害之心,而定王昨日敢擅闯东宫,明日就能同室操戈,兄弟阋墙!” 太子与定王二人的罪名,分别从沐云歌和皇后的口中道出,有着云泥之别! 一时间,气氛陷入冰点。 顾皇后下巴微扬,气势凌人,嘴角挂着冷意。她拿定主意要办的事儿,还从来没有落空过,这次惩罚定王,自是也不会例外。 就算是陛下在这里,也无力反驳她刚才的那番话! 沐云歌黑睫微敛,突然点下头:“看来皇后娘娘只愿意相信太子的话,不如今日就让太子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将那日绑架臣妾之事再细细描述一遍如何?倘若太子真的只是为了吓唬臣妾,并无谋害之意,臣妾绝不再为定王擅闯东宫辩解半句。” 顾皇后心中暗笑,表面温和了些许:“好!本宫就依了定王妃的意思。” 她正愁没有机会为太子洗白,定王妃倒是自己送上门。 沐云歌又道:“既然此事因臣妾而起,那就让臣妾亲口向太子问个明白。” “好!”楚元德的声音从帐幔后传来,绣着洒珠银线的罗帐被层层拨开,他在沐如雪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站起身,几乎喷火的眸光直逼向楚元戟和沐云歌夫妇。 既然太子妃愚蠢到要与他亲口对质,他又怎能错过这天赐的良机,只要他不承认自己曾对沐云歌动了杀机,母后便有借口重重惩罚楚元戟。 绗?4绔?瑕佹潃瑕佸墣锛屾倝鍚皧渚匡紒 如果沐云歌刚才所说不假,事情恐怕就远比楚元戟料想的要复杂。 楚元戟知道,皇叔靖王在二十八年前战死在了西北沙场,太后娘娘为此一直耿耿于怀,说是西北王害死了靖王。 但是这一点,却无从查证! 沐云歌点头,清楚地告诉楚元戟:“千真万确,那些黑衣刺客就是这么说的。” 她心里清楚,这个消息足够劲爆到让楚元戟忽略继续追问红衣女子的下落。 也确实如此! 楚元戟心中疑云顿生。 倘若今日那些黑衣刺客口口声声要杀当今圣上,为靖王报仇?莫非二十八年前靖王之死还有隐情? 只是……此事至关重大,就算是他也不敢盲目断言! 楚元戟眼底的神色变得错综复杂。 事情牵扯出去世多年的靖王,再接下来要牵扯到的人莫非是…… 他鹰眸紧凛,突然压低了嗓音:“歌儿,我们现在就起程回京!” 今日围猎的刺杀事件发生之后,如果不出意外,陛下应该很快就会派人前去定王府,传召楚元戟入宫觐见。 但是眼下,楚元戟想赶在见父皇之前,先与皇奶奶见上一面。 虽然男人什么话也没说,沐云歌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她知道男人定是急着入宫,想一探太后娘娘的底细。 毕竟,楚元戟自幼就与太后娘娘亲近,如果真牵扯出太后,他即将陷入两难境地。 一边是父皇,一边是太后。 左右两难。 可是沐云歌现在不能跟楚元戟一起离开。 她需要留下来,从红衣女子的身上弄清楚所有事情的真相。 于是,沐云歌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元戟,我炮制的熊胆还需多浸两日,暂时不能挪动,不如你先回京城,等我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便去向薛老夫人辞行。” 楚元戟的时间也确实不能再耽搁,他点了点头:“那本王就把杜随留下,给歌儿差遣。” “不用了。杜随跟在王爷身边侍候惯了,还是让他跟着你。我这儿有玉树天竺就足够了,更何况还有八皇子呢!” 沐云歌忙不迭地拒绝了他。 留着杜随在这儿,反倒多了个眼线盯着她,行事诸有不便。 男人如墨般幽深的瞳,深瞥她一眼,突然又道:“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赌局本王未能如约将人带到歌儿面前,算我输!歌儿你想问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愿赌服输,尽显男子气概! 虽然沐云歌心里清楚,其实男人并没有输掉赌局。 不过眼下,她也只能将秘密藏在肚子里:“元戟……我暂时还没想好要问什么,等我想好了要问的问题,再告诉你。” 二人说着话,已经折返回到了仙杏阁。 楚元戟让杜随备马,准备返城。 很快,后院传来了马嘶声,听起来有些反常。 杜随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额头上汗水汵汵。 刚才后院里的动静,楚元戟和沐云歌都听见了。 楚元戟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去牵马,有一匹马不受驯,死活拉不动……”杜随有些脸红:“属下就……就和它置了会儿气,最后……还是没能将它驯服。” 他记得府里的马分明都是驯化过的,怎么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杜随这番话出,沐云歌的脑海里立马反应过来,与杜侍卫置气的那匹马……肯定是红衣女子的坐骑。 楚元戟听了杜随的回禀,眸子倒是生出几分趣意:“哦?本王最喜欢的就是难以驯服的野马……” 或许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征服欲作祟,看定王的架势,掉头转身是想要朝后院的方向去。 沐云歌心头一惊,慌忙提醒他:“元戟,你不是要赶着进宫吗?” 驯马的事情与宫中大事相比,自是不值一提。 楚元戟停下了脚步:“也罢!等本王有空的时候也驯服它也不迟。” 他顺手接过杜随递来的缰绳,潇洒跃上马背。 就在楚元戟正要驾马离开时,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放心不下的回眸,瞥向沐云歌。 把这女人单独扔下,会不会有危险? 楚元戟的目光转向楚元胤,突然开口交代:“元胤,照顾好你七嫂!” “七哥放心,我一定把七嫂完好无损地送回定王府,少一根头发丝你就拿我问责。” 楚元胤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嬉笑模样,颇有京城纨绔的风姿。 七哥临时起意回城,他心里是最高兴的,这样七哥就不会发现受伤的红衣少女了。 马鞭扬起,楚元戟带着杜随绝尘而去。 楚元胤捂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脏,赶紧凑到了沐云歌的身旁:“七嫂,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八皇子憋了好长时间,此刻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沐云歌道:“那姑娘是我在半道上捡到的,她摔下马背又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倘若我不把人带回来,她肯定要死在路上。” 关于红衣女子的身份,她自己都还不清楚,也不能对楚元胤透露更多。 楚元戟又急着问:“那她的伤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刚才沐云歌从阁楼里出来时,因为七哥在场,楚元胤也不能多问。 虽然问了丫鬟天竺那丫鬟,可天竺说话吱吱唔唔,反而更让他放心不下了。 男女有别,楚元胤也不能擅闯进七嫂的房间,去查看那位姑娘的伤势。 这会儿他只能眼巴巴地瞅着沐云歌。 沐云歌拍了拍他的肩,饶有意味地道:“放心,她命大,还死不了!” 只要那丫头自己不作,就不会死。 说完,沐云歌就先回屋了。 眼下的仙杏阁里,除了她和天竺玉树主仆三人,就只剩下了楚元胤和这位红衣少女。 人少,简单,行事也变得清静。 沐云歌进屋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口木梁上的玉树。 “王妃,她想要翻窗溜走……” 玉树一记燕子翻身,就从窗梁上飞身而下,英姿飒爽。 沐云歌笑着瞥向虚弱的躺在床榻上,正用眼神瞪着自己的红衣少女:“你就没想过,要真是逃出去了,或许还没等到与你的同伙会合,你就死在了路上。”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乖乖躺着,真是个不安分的丫头。 幸而沐云歌早就料到,让天竺吩咐玉树守在后窗。 果不其然,真让玉树逮了个正着。 玉槿言那双漂亮的杏眸,透着倔强:“我现在落在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既然逃不掉,那她也认命了。 但若想让她出卖叔父一众,恕她难以从命。 “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沐云歌的指缝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微型针管,一步步朝着玉槿言逼近:“只要这一针扎下去,你很快就能去见阎王爷了。” 天竺和玉树相视一眼,王妃真要杀人吗? 玉槿言凝着步步逼近的沐云歌,眼神里的怯意一闪而逝。 她大概是以为自己的死期真的到了,一咬牙,把心一横。 头掉了也不过碗口大的疤,十六年后她又是条女汉子! 沐云歌的针头扎进了她的胳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丫头的眼神就变得浑浊不清。 测谎针已经开始起效了。 早就料到这丫头不会老实交代,沐云歌也只好使出这一招了。 “你叫什么名字?” “玉槿言。” 她姓玉?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沐云歌的脑海里突然一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初见玉槿言时,会觉得她如此眼熟了! 因为这个玉槿言的相貌,和誉王府里玉昭仪的画像,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而且她们是同姓。 莫非这个玉姑娘……和玉昭仪是血亲? 但是,沐云歌记得十七年前玉昭仪病死在皇宫以后,没过两年玉家就遭人诟陷,满门抄斩,据悉并无活口。 沐云歌眼神一紧,又接着问:“你家中都还有些什么人?” 玉槿言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家中……还有一个……叔父。” “你的叔父叫什么名字?” “玉……灏。” 玉灏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沐云歌有些震惊,因为玉灏就是当年跟随靖王出征西北的年轻将领。 靖王战死沙场,玉灏亦尸骨无存。 而太后娘娘亦是看在玉灏将军生死追随靖王的情分,才开口求陛下将六皇子养在了未央宫里。 沐云歌惊呆了。 她回想起今日在叠虎山见到的那位灰袍男子,其余黑衣人都尊称他一声将军,难道……他就是传闻死了二十八年的玉灏将军? “今日在叠虎山上与你里应外合的人,可是玉灏将军?” 玉槿言秀眉紧蹙,有些痛苦的揉了揉脑袋:“正是叔父。” 她坚强的意志力,让她的脑子时有清醒。 所以,玉槿言下意识的想要反抗。 她不允许自己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是思绪在清醒与浑沌里交叉变幻,她愈是挣扎,就愈是痛苦难受。 沐云歌知道药效坚持不了多久了,赶紧进入正题:“你几次三番易容行事,是受玉灏指使,还是另有其人?” 相比她上次对太子楚元德用到测谎针,这次的药效明显要短了许多。 这也正好说明,这个叫玉槿言的女子,意志力比起太子要顽强许多。 玉槿言艰难的吐出:“是受叔父之命。” 沐云歌抛出最后一问:“那你们……为何要刺杀陛下?” “狗皇帝……为坐上帝位,与西北王联盟残杀靖王及其党羽,我玉氏满门誓死效忠靖王殿下,也惨遭灭门……” 玉槿言用力摇头,痛苦的想撞向床柱。 沐云歌见此,眼神示意,玉树疾步上前制止了她。 很快,沐云歌接着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暂时稳住了她的情绪,也结束了对她的问话。 半柱香过去。 玉槿言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她无力且绝望的躺在床榻上,狠狠瞪着沐云歌:“你究竟对我使的什么妖术?” 虽然她刚才无力控制自己的意志,却也清楚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沐云歌转头瞥了眼天竺玉树:“你们俩个先出去。” 她想单独和玉槿言聊几句。 天竺和玉树这俩个丫鬟还惊魂未定。 刚才所看见的、听见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还让她们心惊肉跳。 俩个小丫鬟心里也纳闷,王妃究竟给玉姑娘注射了什么药水?竟能让姑娘乖乖地回答了王妃所有的问题。 但是,玉姑娘刚才说的那些话,更令两个小丫鬟心有余悸! 该听的,不该听的话,她们全都听见了。现在已经开始担心掉脑袋的事情! 天竺和玉树神色慌张的退出了主子的房间。 沐云歌这才缓缓将目光凝向玉槿言:“为了让玉姑娘说真话,我确实使用了些不得已的手段。” “卑鄙!” 玉槿言紧紧地咬着牙。 若非她身体刚才的消耗太大,现在又不知被注射了什么鬼东西变得浑身无力,她肯定会爬起来狠狠咬上沐云歌一口。 沐云歌的语气却是淡淡的:“你们为了刺杀陛下所使的手段,也清高不到哪里去。” 相比之下,半斤八两,谁也别看不起谁! 玉槿言气得脱口而出:“我们要杀暴君,是为民除害。” “你们就这样冒然行刺,可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国不可一日无君!倘若……你们真得手了,不仅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反而会让天下苍生陷入混乱。” 沐云歌自是比她看问题,要看得更加透彻。 虽然陛下册立了太子,但今日围猎之事,太子肯定会受到牵连。如果陛下发生意外,其余的几位皇子为了争夺龙椅,定会各显神通,朝局也将会陷入一片混乱。 玉槿言听了她的一番话,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 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算聪慧女子,沐云歌的话引得她认真思考。 “我相信叔父,他一定会考虑到全局。”玉槿言沉默许久后,幽幽吐出了这句:“且我玉家满门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狗皇帝必须得死!” 显然,这位玉姑娘对她叔父的信任,远远高过了一切。 第57章 奴婢的手,哪有王妃香软! 夕阳的光如同碎金,透过繁枝茂叶,倾洒而下。 楚元戟极其自然地握着沐云歌的手,大步流星走出东宫的殿门:“说吧!王妃刚才究竟对太子动了什么手脚?” 难道被定王发现了? 沐云歌收紧暗袖,佯装淡定,绝不轻易松口:“臣妾听不懂王爷话里的意思。” 楚元戟唇角噙着浅意,眸光笃定:“楚元德虽然是个草包,但也不至于愚蠢狂妄到这般地步,王妃藏在指缝里的东西本王都看见了。” 他就是想弄明白,这个女人究竟对太子动了什么手脚? 沐云歌翻了记白眼:“咳……王爷既然都看见了,还问我做甚?” 反正他俩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出了事,谁也跑不掉! 楚元戟直勾勾盯着她轻纱拂面人的侧面轮廓,探究的眼神透着玩味:“莫非王妃会下蛊?” 她能让楚元德突然乖乖地说了实话,除了下蛊,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沐云歌自是不会对他说实话,卖了个关子:“王爷莫要在试探臣妾,那是我的秘密武器……” 她不留痕迹将柔荑从男人掌心抽离,甩开楚元戟走在了前面,心里却是暗暗嘀咕,发现近来定王牵她的手,是愈发的自然了。 楚元戟被她疾步甩开了距离,如炬目光始终未曾从女人的倩影移离,金沙牡丹的长裙摇曳拖地,女人婀娜的背影透着一股子懒洋洋的雅致贵气。 看着看着,男人的唇畔勾扯起一丝笑纹,他这个王妃是真的不简单,日后他还得倍加小心才是。 慈心宫,太后娘娘和郁贵妃已经提前得到了东宫的线报,知道今日又是定王妃在东宫立下汗马功劳。 这次,定王妃凭一己之力,不仅让皇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让定王再次受到陛下重视。 太后和郁贵妃,自是喜形于色。 而沐云歌这一回,也算是真真正正让二位娘娘对她刮目相待了。 她前脚刚迈进慈心宫,便被奴婢请入内殿,再定睛一看眼前摆放的各色绫罗锦缎、金饰步摇,各色珠宝更是迷乱人眼。 “这些都是诸侯国和邻邦呈来的贡品,太后特意拿出来让王妃挑选,有喜欢的尽管挑去便是。” 郁贵妃托着她的手,眼神尽显温柔:“太辉观的道长当真没有看错,云歌……你才是戟儿的良配!日后不论是在皇宫还是定王府,太后与本宫都是你的后盾,就算是戟儿也不能欺负你。” 沐云歌心中苦笑:看来太后和郁贵妃是真拿她当作定王的福星了! 就在这时,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本王的爱妃,本王疼她都来不及,怎会舍得欺负?” 沐云歌暗自腹诽:王爷还真敢说,就不怕闪了舌头。 她的眸光漫不经意扫过楚元戟的脸,却发现男人也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四目蓦地相对,楚元戟性感的薄唇露出少有的弧度,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太后娘娘和郁贵妃对视一眼,显然还有话要说。 不过,重头戏当然还是由太后娘娘亲自出马:“哀家让奴婢单独给王妃收拾了一间客房,王妃今晚就住过去……” 沐云歌不由的眼神放亮,这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喜从天降。 楚元戟慵懒低沉嗓音扬起,透着明显不悦:“皇奶奶和母妃这是何意?” 太后娘娘清了清嗓子,赏了他一记白眼:“皇奶奶和贵妃都能理解你们小俩口是新婚燕尔,情到浓时难舍难分,可是该克制的时候还是要克制……” 话是点到为止,沐云歌嘴角的笑容僵滞,突然脚底发寒,隐隐察觉到了异样。 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晌午在园子里,楚元戟对她说过的那番话,说太后娘娘对她的肚子似乎有什么误会? 楚元戟这会儿反倒没了声音,一副坐看好戏的眼神盯着沐云歌,满眼戏谑。 “呃……太后……”沐云歌心底微颤,想着要如何开口解释关于“肚子”的误会! 她甚至不知道,太后是何以判断她肚子里有了? 太后娘娘满面和蔼,笑嗔:“你这丫头怎么还如此生分,随戟儿一同唤声皇奶奶,哀家也唤你云歌,可好?” 沐云歌受宠若惊:“好……皇奶奶……” 但她现在最想解释的,还是关于肚子的事情! 太后娘娘全无察觉,满意地应了声。 但沐云歌愈是想解释,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在脑子里组织语言:“皇奶奶为云歌单独准备了客房,我真的很喜欢,只是……” 只是她并没有怀孕! 太后娘娘拍拍她的手,一副哀家懂你的眼神:“你这傻丫头,不必过于顾忌戟儿的感受,他虽然负伤在身,但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这一刻,沐云歌才明白什么叫解释不清,越描越黑。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太后娘娘话里的暗示,听得她面红耳赤,血液逆流,舌头突然变得不利索了。 沐云歌干脆把心一横,不解释了! 反正她从来没说过自己怀孕,全都是太后娘娘凭空的揣测。 重点是,太后为她单独准备了一间客房,这对于沐云歌来说简直意外之喜,她正犯愁该怎么和楚元戟在同一间屋里划清界线! 现在,她只需要假装什么都没听懂,心安理得享受独立空间。 沐云歌心里拿定了主意,再将太后娘娘送的金钗步摇、绫罗绸缎,象征性地挑了几件,也算没有拂了太后的面子。 一旁的楚元戟,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每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似是透过那双漂亮的雾眸,已经将女人的心思全数收入了眼底。 “可是本王的伤还需要王妃换药……” 太后直接摆手回了他:“慈心宫的奴婢个个都手脚利索,随便你挑,云歌现在需要多休息……” 沐云歌心里偷乐,好像被误会有孕也不是件坏事儿。 楚元戟却突然长臂一勾,环上她的香肩:“奴婢的手,哪有我家王妃的香软……”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卖弄! 与此同时,沐云歌清楚感受到男人的薄唇覆到她耳边,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飘来:“本王是不是应该提醒皇奶奶传太医来给王妃号脉……” 绗?7绔?浠ョ墮杩樼墮锛屼互鐪艰繕鐪硷紒 让暗卫将秋杏带走后,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碧红忍不住问:“大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她恨不得立马就让杜氏的恶行曝光。 可是沐云歌吩咐暗卫将人带走,看样子不像是要到相府去找杜氏对质。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沐云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当年杜氏是如何陷害她娘,如今她也要让杜氏尝到同样的滋味。 “碧红婶婶,今日辛苦你跑这一趟,剩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 碧红眸光泛红,紧紧握着她的手:“大小姐,你可一定要帮夫人讨回公道!” 方才倘若不是玉树将她拦下,碧红真的想要一把将秋杏掐死。 她想到夫人无辜受冤十七年,每日都饱受煎熬,心里就愈发的恨。 沐云歌知道碧红婶婶与向珍雁情同姐妹,重重点头向她承诺:“碧红婶婶放心,我一定会为我娘讨回公道的。” 一行几人从秋杏的家中离开。 沐云歌特意去了趟隔壁,敲响了邻居的家门。 她给了穿着补丁粗布大褂的妇人十两的银元宝,又低声交代了几句话,方才离开。 等沐云歌和玉树先将碧红送回家,再回定王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只见莫言已经等在了府门口:“王妃,那个叫秋杏的妇人关押在了柴房。” “你们先把人看好,再过几日她才能派得上用场。”沐云歌上前,笑着拍了拍莫言的肩:“这些天辛苦莫侍卫和盯梢的兄弟们了,等事情结束后,我请大家伙吃饭喝酒。” 莫言被王妃称兄道弟似的拍了肩,神色微惊。 他不自在的垂眸低眉,清了清嗓子:“为王妃办事,实乃属下分内之责。” 沐云歌低眉浅笑,想到杜氏正在一步步落入自己布下的局,她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却依然要沉得住气。 “莫侍卫,接下来这几天你让人帮我盯好那个瘸子和杜氏,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禀报。” 莫言抱拳低应:“属下遵命!” 其实,沐云歌今日从秋杏家里出来后,是故意去隔壁家敲的门。 她谎报家门说自己是沐府杜氏的丫鬟,奉夫人之命前来找秋杏和李坞,偏巧秋杏他们家里无人,所以想恳请隔壁的大婶帮她捎个口信,就说是沐府杜氏来找过他们。 沐云歌还故意出手阔绰的,给了隔壁那位大婶一绽白花花的银元宝。 而现在,秋杏已经被沐云歌控制住,隔壁大婶的口信只可能捎给李坞。 以市井妇人的习性,隔壁大婶上门捎口信的时候,一定会添油加醋,再绕着弯子打探出手阔绰的有钱人和秋杏李坞夫妇究竟有什么关系? 沐云歌不难想到,好赌成性的李坞身无分文,突然发现秋杏不见了,定是勃然大怒。 当隔壁大婶上门这么一提醒,李邬自然就想起杜氏这棵摇钱树。 接下来的一切,应该就会顺理成章,按着沐云歌设计的方向去走。 沐云歌虽然现在人证俱全,但她可没打算就这样草草结案。 就这样曝光杜氏的罪行,倒是真正便宜了这妇人。 沐云歌在心里暗暗发誓,她要让杜氏亲身体会当年向氏所经历过的一切。 眼下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待鱼儿上钩! 天色渐暗,沐云歌突然问起了楚元戟,又问道:“王爷回府了吗?” 想到昨日男人匆促入宫,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莫言回禀:“王爷昨日入宫,到现在还没有回府。不过……宫里派人来传了信,说是陛下身体抱恙,让王爷留在宫里辅佐政事。” 陛下身体抱恙?不知是在围猎场受了伤,还是怒极攻心,被假太子气得病倒了。 楚元戟在宫里不能回府,沐云歌也正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除了等着杜氏和李邬那边的消息,想到之前在双子峰还答应过德仁堂的常大夫,要帮他的女儿治疗心疾。 她承诺过的事情,自然是要遵守。 翌日,沐云歌便带着丫鬟玉树,出门去了德仁堂。 京都德仁堂,在繁华的长安街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医馆药堂。 常大夫行医四十载,虽然不比皇宫里的太医,但在京城里也是极有名望的。 沐云歌和玉树,远远地就看见了德仁堂店门外排成长龙的队伍,这些都是慕名而来看病的患者。 德仁堂的大门外,有药僮正有序地为排队的患者发放号牌,那个人正是于顺。 只见他将手中的号牌发完,冲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队伍后面大声喊:“今日的五十个号牌已经发完了,其余的人就不必再等,明日早点来排队吧!” 沐云歌没想到,在古人的时候就已经有限量看诊了。 她身边的玉树,压低了嗓音嘀咕:“这么多人慕名而来找常大夫看病,他的医术应该是十分了得才是,怎么还要来求王妃来给他的女儿看病?” 沐云歌打趣的轻松口吻,接了她的话:“当然是因为你家王妃的医术更高妙。” 今日来德仁堂之前,她就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玉树。 天竺玉树都是她身边的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沐云歌也觉得她们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便也一点点对她们敞开了心扉。 这时,发放完手里看诊号牌的于顺,正要转身进药堂,眸光似是受到了牵引般,突然转头朝着沐云歌的方向瞥来。 虽然沐云歌蒙着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刚看到沐云歌的那一刹,于顺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紧接着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疾步迎上前来:“神医姑娘,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那日在双子峰偶遇后,常大夫和于顺师徒二人回来后,心里也一直都在挂怀着此事。 唯恐山林里遇到的神医姑娘,不会如约而至。 沐云歌看了眼门外排成长龙的队伍,笑了笑:“我答应了常大夫,自是不会爽约。” 很快,于顺便带着她们进了药堂。 常大夫见到沐云歌,同样是又惊又喜:“顺子,今日医馆闭门歇业一日。” 比起平日里看诊,他更担心的当然是宝贝女儿的病情。 于顺吱吱唔唔:“可是……师父,今日看诊的五十个号牌已经发出去了。” 门外的患者们拿了号牌,现在德仁堂突然说要关门歇业,也着实不太合适。 沐云歌看得出,常大夫是心系着宝贝女儿。 于是笑着道:“常大夫,我今日来只是要给常姑娘做些常规检查,看看她的身体是否适合做手术治疗。你不必过于担忧,尽管接着给病人看诊便是。” “那就有劳神医姑娘了。” 常大夫师徒二人不知沐云歌的真实身份,都尊称她为神医姑娘。 于是,于顺在前引路,带着沐云歌主仆穿过长廊和中庭,来到了一座阁楼前。 这间阁楼就处在药堂的后面,院子里还晾着衣物床单,应该是药堂里的伙计学徒们平日里居住的地方。 常大夫的独女常湘玉也住在这间阁楼里,因为她身子骨弱,爬楼时有气喘,所以香闺就安置在一楼长廊右边最里面的那间屋。 坐北朝南,门窗通透,房间极为宽敞。 门外窗边都摆放着盆栽的花草绿植,平日里常姑娘就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玉儿,神医姑娘来给你看诊了。” 于顺敲响了门,没一会儿便有人开了门。 “顺子哥,你先去药堂里忙吧。” 常湘玉面容绢秀,书香气极重,一眼看去就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小姐模样。 于顺望向沐云歌,沐云歌对他点点头。 “那……我的小师妹就拜托神医姑娘了。” 常湘玉客气地将沐云歌主仆二人请进了屋,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沐云歌:“听说前些日子我爹在双子峰采药犯了病,是姑娘救了他。” 这件事情她不止一次听顺子哥在她耳边提起,更是将沐云歌的医术吹嘘得玄乎。 今日乍见沐云歌,虽然对方轻纱掩面,但常湘玉依然不难从额角轮廓判断出对方的年龄。 被顺子哥和她爹吹嘘的玄乎的神医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还没有她的年龄大。 如此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医术盖世超群? 常湘玉顿时心里生了疑,意味深长:“我爹行医四十载,也不能医好我的病。我只想劝姑娘一句……你若是没有本事治好我,还是趁早向我爹说明,你拿了多少诊费我并不在乎,我只是不想看见我爹又空欢喜一场,他年事已高,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了。” 虽然常家开的是医馆,可这些年打着为常姑娘医病上门行骗的也不在少数。 看来,常湘玉是把沐云歌也当作行医诈骗之人。 沐云歌自是从她的眼神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我是受常大夫所托,前来为常姑娘看诊,我究竟能不能医好常姑娘的病,也要等医治过后才知道。玉树,把我的药箱拿来……” 在来这里之前,沐云歌准备了医药箱,里面放着听诊器以及医药用品。 玉树闻声,迅速将用灰色粗布包裹的医药箱送了过来。 这只医药箱是沐云歌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外部是由铝合钛金材料制造,里面由衡温材料所制,可以保存需要特定温度储存的药物。 只是外观的铝合钛金材制过于亮眼,沐云歌不得已才用灰布将外观包裹。 “玉树,你到外面守着。我给常姑娘看诊的时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搅。” 常湘玉见她不退反进,也微有些惊诧。 莫非这位姑还真有点本事? 她看见沐云歌解开灰布,露出一只银白得极乎刺眼的药箱,上面的扣锁看着也极是古怪。 沐云歌掏出了听诊器,一边挂在耳上,长长的线牵着一块明亮的铁片,落在常湘玉的胸口。 “不要紧张,正常呼吸。” 常湘玉从没见过她手里的这种医具,只能半信半疑的配合她。 沐云歌又取出一根极粗的注射针管:“接下来我要给常姑娘抽血,做常规检查,才能确定你是否适合做手术。” 看见长长的针头,常湘玉眼底生出怯意。 沐云歌刻意提醒她:“如果常姑娘害怕,也可以把眼睛闭起来。” 就在常湘玉闭眼的那一刹,她迅速换了一只短针,将药水推入她的静脉。 刚才那根粗管长针,原本就是用来吓唬人的。 沐云歌的计谋确实成功了,她成功的转移了常湘玉的注意,并注射的安眠剂。 眨眼的功夫,常湘玉已经昏睡过去。 其实在来之前,沐云歌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她备了药箱,是在不能顺利将常湘玉带入实验室的情况下,也能做出必要的常规检查。 但如果能将人顺利带入实验室,用仪器做出全面检查,当然是更方便。 常湘玉身体纤弱,沐云歌很容易便将她弄进了实验室,用心脏彩超的机器,迅速检查出了她心脏的结症之处。 顺便抽血做了化验,常湘玉各项指标都基本合格,只需加强营养调理好身子,就可以进行手术。 等常湘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沐云歌的声音传来:“常姑娘晕血,我的针才刚扎进去,你就晕了……” 她说的极其自然。 常湘玉也想不起来,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晕厥过去的。 沐云歌也没有给她细细回忆的机会,又主动开口:“常姑娘刚才昏倒后,我给你做了详尽的检查,你除了体质有些弱,需要加强营养外,其余的指标都符合手术标准。” 手术的事情不能着急,以常湘玉盈弱的身体,还是需要先加强营养,增强免疫力。 “你的意思……可以通过手术治好我的心疾?” 常湘玉听了她的话,大吃一惊,她虽然心里对眼前这位年轻的神医姑娘还持有怀疑。 但当沐云歌说能治好她的病时,常湘玉的内心还是怀有期盼。 她被心疾折磨了十八年,大门不能出,二门不敢迈,日日被药罐子包围着。 别人家像她这般年龄的姑娘,已经都嫁人当娘了。 她常想,与其苟活于世,不如一死了之。 只是……她不能愧对年迈的老父亲。 常大夫老来得女,将常湘玉视若珍宝,她不敢辜负父亲多年来的付出,这条命只能苟且。 沐云歌的眼神极是认真,一脸正色:“我给常姑娘一个月的时间调理身体,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吃饭,适量运动,增加营养和运动才能有足够的免疫力,倘若免疫力不好,就做完手术也是会有极大风险的。” 她神采里流露出满满自信,言语也足以令人信服,整个人仿似笼罩在光亮里。 这是常湘玉最认真的一次注视着沐云歌,细细听她说话。 绗?8绔?杩欏濞樼湡鏄鍖讳笅鍑★紒 沐云歌给常姑娘做完常规检查,折返回到了医馆的药堂,打算从正门离开。 远远的,她就听见药堂里传来闹轰轰的声音—— “我家侄子就是在他们药堂抓的方子,回去吃了就不省人事。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们德仁堂别想草草了事!今天若是拿不出二百两银子的安葬费,我就报官封了你们的铺子……” 那个中年壮汉凶神恶煞地狠狠瞪扫过药堂里的所有人,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模样。 这就是典型的医闹! 围观的除了排队等候的病患,也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被医馆里的嘈杂声吸引过来。 原本给人看病的常大夫,也气得不轻。 他胡须微颤,嘴唇泛着青色,手也发抖:“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 这凶神恶煞的壮汉来医馆这般胡闹,不仅坏了他行医四十年的声誉,也让医馆蒙羞。 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明真相的人,恐怕还真以为是他们医出了人命。 沐云歌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用草席卷着扔在地上的那道娇小身板,因为她看见露在外面的黑瘦手指分明动了一下。 草席里卷着的人没有死! 沐云歌径直走到草席前蹲下身。 那壮汉正顾着向常大夫讹钱,压根连看也没朝草席的方向看一眼。 沐云歌拨开草席,只见里面躺着一个黑瘦的少年,衣衫破烂,肉眼可见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伤,脖子还隐约可见还未干涸的血迹。 “先救人要紧。” 沐云歌这一声,顿时让屋里的嘈杂声收敛了尽。 那个壮汉这才发现有人动了草席,顿时黑着脸怒气汹汹地冲过来:“哪里冒出来的臭婆娘?懂不懂什么叫死者为大?谁他妈允许你碰我侄子的?你是不是和德仁堂的人是一伙的?” 这壮汉一口气下来,连喘都不带喘的。 他挥舞着拳头,眼看着就要朝沐云歌砸下来。 却不想,玉树灵敏地一个闪身,先发制人,一个反手擒拿就将他给狠狠地摁在了墙上。 看那壮汉长得五大三粗,却还没来得及碰到沐云歌一根手指头,就被玉树给压制住了。 沐云歌转头望向于顺,神色肃然:“患者头部受到重创,造成颅内出血,需要尽快做引流术。你们过来两个人,将他平躺抬进里屋……” 接着,她回眸看了眼玉树:“把这个人看好了,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能离开。” 因为沐云歌刚才注意到,黑瘦的少年身上的新伤旧伤不断,是长期遭受到虐待残害。 眼前这个壮汉在侄子重伤昏迷的时候,还能大张旗鼓地来医馆讹钱,显然嫌疑最大。 听说草席里的少年还没死,于顺和另一名伙计慌忙上前帮忙抬人。 常大夫也不由暗松了口气,今日若没有神医姑娘在这儿,他们德仁堂的名声就真要毁在这个恶汉口里了。 沐云歌让人全都退出房间后,她以屏风为隔,将手术器械都准备好。 她迅速给少年剃了光头,挂上点滴。 在他后脑受伤的部位四周画上记号,颅部消毒开孔,开始做引流术。 约莫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沐云歌终于结束了手术。 幸而少年那狠心的叔父为了讹钱,到医馆来得迅速,少年颅内出血还未干涸,没有错过最佳的抢救时间,很快便有血水引流出来。 引流术创伤小,只要少年能尽快苏醒过来,应该便无大碍。 就在沐云歌给少年做手术的这段时间,药堂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胶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屋迟迟没有传出消息。 那壮汉虽然被玉树控制住,但却是一个劲儿地叫喊着冤屈—— “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大家都进来评评理,我家侄子被德仁堂庸医开的方子害死了,现在他们不但不认账,还欺负我这个老实人。” 沐云歌收拾好屋里的残局,推门走出来就听到了这些。 那壮汉看见她,连声大叫:“就是这个臭婆娘,是她让人把我的侄子的尸体抬走了,他们德仁堂肯定是想毁尸灭迹,你们现在若是不把我侄子的尸体交出来,我就要告上衙门。” “既然要告上衙门?那也得把证据拿齐了才是。” 沐云歌冷白他一眼,目光再转向于顺:“你可有查到那位少年的就诊册子,他都在医馆里开了什么药方?” 既然遇上了医闹,那也得有凭有据,一会儿才能狠狠地打他的脸! 于顺以为那少年真的死了,心底一阵失落。 虽然他和师弟刚才把人抬进去的时候,那少年四肢冰凉,脉搏微弱,是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可是于顺心里还是抱存着一丝幻想,希望神医姑娘能把人给救回来。 听到沐云歌的问话,于顺很快回了神,情绪有些低落地仔细翻阅了药堂的册子,找到了那少年的记录。 “他家侄子来医馆分明就只买了一瓶外用的创伤药,并无开方子拿药。就算是误将创伤药内服,那也绝不能吃死人啊!” 于顺提高了嗓门,拿着看诊册对四下围观的老百姓们大声解释。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那壮汉冷笑着大声道:“谁知道你们德仁堂卖的什么黑心药?我侄子用完就倒地断了气……” 人群里也哗声一片,各说纷纭。 沐云歌刚才也注意到了昏迷过去的那位少年,伤口确有抹过创伤药的残留。 这一点,与药堂在册是相符的。 那壮汉眼看着舆论一片地倒向他这个弱者,更是叫得厉害:“可怜我那侄子,死得实在是冤啊!” 沐云歌雾眸半眯,冷清的眼神投向他:“既然你口口声声喊冤,那不如现在就报官。” 她这句话一出,那壮汉的身子顿时僵滞,瞪大眼,一时竟然忘了开口说话。 沐云歌又嗤笑一声:“你这个叔父这般心疼侄子,自是不能看着他枉死,不如我们现在就报官,让衙门里的仵作来断定,你家侄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倘若真是德仁堂赚了黑心钱,就让官府封了他们的医馆,关了药堂……” 药堂里,常大夫和几名徒弟皆是一愣。 神医姑娘怎么也跟着落井下石呀? 此刻,那壮汉已经回了神,虽然神色有异,但还是很快强撑着镇定。 他故作悲伤地抽泣两声,假惺惺地抹了把泪,一脸惨兮兮的道:“人死不能复生。只要你们德仁堂肯拿出二百两……不,三百两银子来安葬我家侄子,这件事情就算善了……” 此人除了心狠毒辣,还贪得无厌。 不过他的反应,也全都在沐云歌的意料之中。 沐云歌压根儿不理会他的商榷,目光投向于顺:“还不赶紧去报官。” 于顺哪里敢动,眼下可是出了人命的官司,要是去报了官,德仁堂恐怕真要关门大吉了。 可是那壮汉一开口就要三百两银子,就算是把医馆里里外外的家当全都算进去,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神医姑娘,不能报官啊!” 于顺压低了嗓音,轻声提醒沐云歌:“德仁堂是师父一生的心血,不能就这样毁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对面的壮汉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壮汉刚才听见沐云歌要坚持报官,原本心里也一阵发怵,可再看见于顺唯唯诺诺的神色,他就心安了。 “要报官你们可得想清楚了,报了官……德仁堂就地关门大吉!” 闹出了人命官司,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未语的常大夫突然开口了:“顺子,去报官!” 常大夫一生行得正坐得端,明知道这壮汉分明就是用死人来讹钱,他自是不能向恶势力屈服,哪怕真的受了冤屈,害得德仁堂关门,他也绝不妥协! 沐云歌眼神流露出赞色,暗暗冲着常大夫竖起了大拇指。 顺子咬紧牙关,跺了跺脚,还是出了门。 德仁堂门外,来围观的老百姓越来越多了。 原本气焰嚣张的壮汉,眼神也显露出慌色。 他故作镇定,吓唬常大夫:“老东西,你舍不得荷包里银子,就等着蹲大牢吧。” 常大夫原本心脏就不太好,今日遇到人上门搅事,旧疾又有些犯了。 沐云歌疾步上前,掏出银针给老人家扎了心穴,才算是缓了缓。 她凌厉的目光射向那壮汉:“衙门里的官差还未到,此案断下来,还不知道要蹲大牢的人是谁呢!” 紧接着,她轻声告诉常大夫:“老爷子,那少年还活着。” 她这一句,更让常大夫惊诧不已。 刚才沐云歌让顺子他们把人抬进去之前,常大夫曾拨开那少年的瞳孔看过一眼。 那少年瞳孔散开,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想要救回来难如登天。 所以当沐云歌出来时,常大夫早已断定那少年死了。 不想,沐云歌现在却突然告诉他,那少年还活着。 如此一来,德仁堂就没有背上命案了。 很快,衙门里有官差前来:“有人报官说德仁堂闹出了命案,这里管事的人在哪儿?” 那壮汉连忙指向常大夫和沐云歌:“就是他们俩儿,那老头的药害死了我侄子,这个臭婆娘是和他一伙的,她让人把我侄子的尸体抬走,肯定是毁尸灭迹了。” 那官差一挥手,一声令下:“来人,把他们带回去!” 沐云歌秀眉微蹙:“赵虎就是教你们衙门这么办案的?” “什么人胆敢直呼赵统领的名讳?” 那官差神色微惊,再细看一眼沐云歌,虽然轻纱蒙面,却依然掩不住骨子里的优雅华贵,让人不敢亵渎。 沐云歌冷眼瞅向他:“我问你,倘若有人虐待亲侄,残害致死,该当何罪?” 她不留痕迹的走到那官差面前,将定王府的令牌悄悄亮了出来。 那官差顿了顿,他就知道敢直呼赵统领名讳的人,非富即贵。 果不其然,站在他眼前的女子绝非凡人。 眼前的人命官司,这位官差更要谨慎些:“杀人偿命,理应该处以绞刑。” 那壮汉闻言,惊骇的瞪大眼,那臭婆娘好像突然把罪名安到了他的身上! “官爷,你可千万别听这臭婆娘胡说八道,是他们……连我侄子的尸体也不肯放过,残虐之极,官爷一定要为我死去的侄子申冤呀!” 眼看着讹钱是没希望了! 壮汉眼下只希望自己不要惹上人命官司,否则他真的是讹钱不成蚀条命啊! 那官差似是猜出了沐云歌的身份,态度也变得极其小心翼翼:“请问……死者的尸体现在何处?在下让仵作仔细查验过尸体,才能做出决断。” “那少年救回来了。不过……他身上的伤,确实需要差爷派仵作仔细验一验。” 沐云歌一开口,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群里,又是一片哗然。 “人不是死了吗?刚才抬进去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 “是啊!我瞅着也已经断了气。” “这姑娘莫非真是神医?”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沐云歌已经带着差爷和仵作进了里面的小屋。 少年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他破烂的衣裳遮不住身上到处的新旧伤痕。 经过仵作一番仔细察看后,向官差禀报:“李捕头,这孩子长期遭受虐打,他后脑的伤时间离得最近,从伤口的骨痕能看出,是受到棍棒重击,也是他的致命伤。” 说到这儿,那仵作不禁多看了沐云歌一眼,受了这样的重伤还能把人救活,着实不可思议。 莫非真像外面的老百姓传的,这姑娘是神医下凡? 外面人声鼎沸,那壮汉再也沉不住气,撩起袖子推开玉树就想跑。 玉树冷哼了声,一脚踹上他的后背:“就凭你,也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那壮汉跌倒在地,紧接着就被几个差兵看押住。 官差和仵作从里面出来,神色皆流露了出鄙夷:“好一个贼喊捉贼,连自己的亲侄子也能下如此狠手,简直人畜难容。把人带回去,依律法处置!” 一场闹剧落幕,人群里有人带头朝那壮汉扔了鸡蛋,紧接着烂白菜红番茄都扔了过去。 “没人性!” “绞死他!” “……” 绗?9绔?缁堜簬锛岃鍑烘墜浜嗭紒 衙门的差兵将上门讹诈的壮汉带走了,德仁堂今日也是虚惊一场,化险为夷。 常大夫带着几个徒弟,特意进里屋看了黑瘦少年的伤势。 少年手术后依然还在昏迷中,但从他的瞳孔和脉搏能看出,生命已经趋于平稳。 沐云歌的声音从旁传来:“这孩子的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他家中叔父如此虐待他,他还与叔父生活在一起,想必也是无处可投了。” 那孩子但凡有地方去,也不至于受到叔父的这般虐待,还住在一起。 常大夫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神医姑娘尽管放心,在这孩子身体没有康复之前,老夫会让徒弟们好生汤药照顾着,一定让他健健康康地走出德仁堂。” 虽然少年的叔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少年却是无辜的。 德仁堂也是有医德的。 沐云歌原本确是有些放心不下这少年,现在有了常大夫的承诺,她也能安心了。 “那就辛苦常大夫和各位了。” 常大夫今日亲眼看见垂死的少年在经过沐云歌抢救后,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心中更是对她的医术多生出几分敬畏。 “神医姑娘今日为小女看诊,不知结果如何?” 常大夫心中抱着期盼,倘若连这位神医姑娘也没有把握医治他的玉儿,那这世间恐怕就再无人能救玉儿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沐云歌的神色极是认真地告诉老人家:“常姑娘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不过……她的体质太弱,手术的事情不能着急。” 闻言,常大夫的眼睛里泪潮翻滚:“神医姑娘,你就坦白告诉老夫,玉儿的手术是不是不能做?” 这样的打击他经历过不知多少回,还是忍不住伤心难过。 大概是这次怀揣着过多的希望。 沐云歌见老人家突然掉泪,知道他是误会了。 她赶紧连声解释:“常大夫,玉儿姑娘的手术不是不能做,而是要等她的身体调理得好些,我才能帮她做手术。” 常大夫又是一愣,声音透着颤:“那……那就是能做了?” “手术什么时候都能做,只不过常姑娘身子弱,我想让她多点时间加强营养,等身体调理得结实些,免疫力也会好一点,有利于手术后的恢复。” 沐云歌这一番解释后,常大夫顿时就明白了。 刚才是他太敏感,误会了神医姑娘的意思。 也是因为这十八年来经历了太多的失望,瞬间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好好好。老夫这段日子一定每日都炖上鸡汤,好好侍候这两个小祖宗,让他们一个快点好起来,一个养好身体能顺利地做手术。” 常大夫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说的两个小祖宗,一个是刚做完引流术还昏迷未醒的少年,一个就是他的宝贝女儿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交代:“顺子,还不赶紧去后院杀鸡。神医姑娘也留下来一起吃……” “是,师父。” 顺子乐呵呵地去杀鸡了。 沐云歌也没客气,不仅留在德仁堂吃了饭,下午还留下来帮着常大夫一起坐诊。 她一口气,接诊了十来个病患。 虽然多数患者也都只是伤风咳嗽发热的一些小毛病,但她也都看诊得极是仔细。 今日有了沐云歌帮忙看诊,不到申时,德仁堂发出的五十个号牌就全都看完了。 沐云歌从早上出府,在德仁堂眨眼的功夫一天就忙过去了。 这让她又回忆起过去做医生的日子,工作虽然忙碌,但也能让人变得充实。 离开德云堂回去的路上,她的眉梢眼角都不时扬起笑,没由来的愉悦。 玉树哪能看不出主子的高兴,同样也跟着高兴。 “王妃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 “嗯。” “奴婢才发现,王妃的医术真是了得,那少年分明都断气了,王妃偏生就把他给救活了。” 以前玉树只觉得王妃懂医术,现在才发现王妃就是华佗再世,是敢和阎王爷抢人的女罗刹。 沐云歌轻叹一声,笑意带着遗憾:“所以,我才那么高兴……” 一个半时辰的手术,救回一条人命。 下午坐诊看了十来个病人,悉心的开出药方,帮助患者的身体渐渐康复,真的是能让心情愉悦的事情。 至少能让沐云歌知道,她还有价值存在。 玉树脱口而出:“既然王妃喜欢给人看病,那我们明日再来德仁堂。常大夫可是求之不得呢!” 小丫鬟今日受王妃之命,不能在德仁堂暴露了王妃的真实身份,所以都不大开口说话,唯恐一不小心露了馅儿。 沐云歌笑着点头,她心里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近日肯定还会去德仁堂。 主仆二人说笑之间,马车已经在定王府门外停了下来。 沐云歌的目光不禁朝着誉王府的方向望去,她也有十来日都没和誉王妃见面了。 也不知冷永宁近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小郡主应该愈发的可爱了吧!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玉树笑道:“王妃既然挂念着誉王妃,不如过去看看……” “也好!” 沐云歌正迈开步伐,要往誉王府的方向去。 忽闻莫言的声音从定王府的朱红大门内传来:“王妃可算回府了。” 见他一脸火急火燎的神色,想必已经在府里等候许久。 沐云歌望向他:“莫侍卫急着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李坞和杜氏。 难道李坞这么快就已经采取行动了? 沐云歌原本猜测,他对十七年前被沐睿打折了一条腿,对相府应该有所忌惮,不敢明目张胆这么快就找上门。 至少应该会在相府外贼头贼脑的试探几日才是。 莫言抱拳回禀:“晌午的时候,宫里便有人前来传召王妃进宫,说是……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对王妃甚是挂念。” 原来不是李坞和杜氏的事情。 不过,宫里晌午的时候就来人通传了,眼看着现在已经过了申时,也难怪莫言会火急火燎。 “那……就先进宫吧。” 沐云歌转身正要上马车。 莫言的声音再次传来,吱吱唔唔:“宫里的二位娘娘……说是要让王妃入宫小住几日,娘娘是不是要带上几件换洗的衣裳?” 沐云歌正要迈上马上的莲步,在空中僵滞。 她回眸:太后和贵妃娘娘让她入宫小住? 相比起皇宫,定王府当然是更加自在些。 不过,楚元戟入宫已有三日,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沐云歌心里竟也有那么一丝挂念。 “玉树,简单收拾一下,我们进宫。” 赶在天黑之前,马车徐徐驶入皇宫。 却不想,还没抵达慈心宫,半道上就让人给拦了下来。 玉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杜侍卫?” 很快,杜随的声音从马车窗口逸入:“王爷听说太后娘娘传了王妃入宫,特意让属下在此恭候。” 沐云歌秀眉微扬:“王爷让你传话给我?” “王爷让属下转告王妃……那日在围猎场看到的听到的,对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 杜随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窗边的王妃可闻。 沐云歌顿时明白男人的意图,派了杜随守在宫门,是担心她在太后贵妃面前说漏嘴。 这也意味着,楚元戟并没有将玉灏将军还活着的事实告诉皇奶奶。 不过,沐云歌能够理解男人的内心,想必他也备受煎熬和挣扎。 一个是他亲近的皇奶奶,一个是他尊崇的父皇。 这两个人都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一旦揭开了玉灏还活着的事实,就意味着他必须在父皇和皇奶奶之间做出选择。 沐云歌低沉应:“你请王爷放心,围猎场的事情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有些人和事就算王爷想隐瞒下来,也只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她只是想提醒楚元戟,玉灏既然出手,就绝不会就此作罢。 太后娘娘总有一日会知道他的存在,也会知晓二十八年前靖王之死的真相。 杜随点头,临行前似是想起了什么。 “王爷要留在建章宫陪陛下用晚膳,晚些时候再过去慈心宫接王妃。” 沐云歌愣了愣,没听懂杜随说王爷晚些时候去慈心宫接她是何意? 她还没来得及问,杜随已经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去。 缓缓,马车继续前行,朝着慈心宫的方向而去。 太后娘娘已经让人摆上了晚膳,似是就等着沐云歌来。 郁贵妃也在慈心宫,端坐在太后身侧,二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心情甚是不错。 “臣妾给皇奶奶请安,请母妃请安。” 沐云歌上前行了礼,自从上次她在东宫救下了定王,太后与贵妃就待她和善了许多。 不过她上次进宫,是因楚元戟的马儿惊撞了陛下,贵妃娘娘派她去建章宫打探情况,可楚元戟却直接攥着她离了宫,沐云歌连给贵妃娘娘打声招呼也没有。 她今日入宫不免有些心虚,也不知道郁贵妃会不会耿耿于怀。 “免礼。云歌快入座吧,你若是再不来,饭菜就又要再热一次了。” 太后娘娘笑音开怀,郁贵妃的脸色同样和蔼可亲。 婢女们将菜盘一道道的揭开,香喷喷的美味佳肴,瞬间扑鼻而来。 偏殿只留下了太后和郁贵妃的心腹婢女,其余人全都退了下去。 “都动筷子吧!在哀家这儿就别客气了。” 太后娘娘先拿起玉箸,众人也都不再客气。 沐云歌白日在德仁堂里做了场手术,下午又接连着看诊,体力消耗有些大,确实有些饿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根龙井竹荪,新鲜的竹荪里透着龙井的清香,入口即化,茶香四溢。 皇宫里的御厨手艺确实了得,素食也能做出人间美味。 沐云歌正品着竹荪里的茶香,只闻贵妃娘娘的声音飘来—— “云歌,你这丫头嘴可真是紧,和戟儿一起……连太后和本宫也瞒了下来!” 这一句,差点让沐云歌呛得噎住。 “臣妾愚钝,不知母妃所指……” 她吱吱唔唔,小脑袋瓜子却是转的飞快。 莫非……太后和贵妃娘娘已经知道了玉灏将军的事情? 不可能! 沐云歌暗中瞅了眼太后娘娘,从太后娘娘的神色看来,郁贵妃所指的应该不是这件事情。 果不其然,郁贵妃优雅浅笑着又开了口—— “那日戟儿的马受惊闯了金鸾宝殿,也惊撞了陛下,陛下一怒之下将围猎的事情交给了太子……不,现在应该称他三皇子才对。 如今回头再看这件事,戟儿恐怕是早就料到其中有诈,他瞒着本宫也就罢了,云歌你也帮他瞒着,着实让本宫好生担心了几日。” 虽然是埋怨沐云歌,可贵妃娘娘的眉眼之间却是难以掩饰的笑容。 沐云歌这会儿也听明白了。 这次围猎发生刺杀事件,楚元德的太子之位被废也是意料之中。 虽然陛下三番五次的保他,但这一回,他着实是触碰到楚道行的逆鳞了。 无论楚元德怎么解释,也无法消除在陛下脑海里,他亲手拿剑指向楚道行的那一幕。 也难怪太后和贵妃娘娘的心情会如此好。 太后娘娘紧接着摆摆手:“他们小俩口能齐心协力,这是好事儿。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有家先齐了,才能治国平天下。” 沐云歌听着二位娘娘一唱一合,心中苦笑。 殊不知,她压根儿也是被男人蒙在骨里的,还真以为是要陪他去城郊散心呢! 其实从在建章宫外跪着的那刻,楚元戟心里就已经摆上了这局棋。 沐云歌只是被他拉上了贼船而已。 可在太后和贵妃的面前,她还得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优雅贤淑:“是云歌不懂事,让母妃和皇奶奶担心了。” “有你在戟儿身边,本宫和太后也安心多了。” 郁贵妃对这个儿媳,似也越看越顺眼起来。 自从楚元戟娶了沐云歌,一切都变得顺风顺水,眼睛失而复明,失之交臂的太子之位,现在又有了机会。 既然沐云歌是戟儿的福星,那她这个做母妃的,日后也要善待这个儿媳才是。 太后的声音也幽幽飘来:“戟儿入主东宫,看来也是迟早的事,在你们搬入东宫之前,哀家会想办法帮你们除去顾氏那个眼中钉。” 顾皇后? 太后娘娘要对皇后出手了! 绗?01绔?鎴戜篃涓嶄範鎯埆浜虹鎴戯紒 沐云歌就在楚元戟对面的位置坐下。 她托腮凝着男人,眉眼弯弯地笑道:“元戟,你赶紧趁热吃吧。” 看见男人望着番茄鸡蛋面垂涎欲滴的馋样儿,她的心情也变得愉快。 楚元戟也没有客气,坐在她面前拿起筷子挑起一大口面条,味觉瞬间得到满足。 男人冷冰冰的五官有了笑意。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却用行动证明了这碗面是真好吃! 没一会儿功夫,这一大碗番茄鸡蛋面就全进了楚元戟的肚子,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以他堂堂七皇子的尊贵身份,平日里吃的都是珍馐美味,这副吃相实在是有失优雅斯文。 沐云歌从头到尾一直盯着男人看,直至看着他将一大碗面条吃到碗底空空,忍不住出言打趣:“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定王三日没吃饭呢!” “本王这三天,确实没吃什么东西。” 楚元戟放下碗,满足地舒了口长气。 他的话却让沐云歌目光一滞,眼梢的笑容也渐渐敛净。 当真是三天没吃东西?难怪人消瘦了一圈。 沐云歌不知为什么,竟莫名有些生他的生气,轻嗔反问:“你为什么不吃饭?” 楚元戟唇角勾扬,吃饱后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他只是淡淡用了几个字回应:“公务繁忙!” 沐云歌忍不住白他一眼,口吻流露出训斥:“就算再忙,也不可能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 她这语气,俨然是在教训自家相公。 楚元戟神色微愣,盯着女人的鹰眸划过一抹复杂。 除了皇族长辈,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这小女人分明是在训斥他,可是……为什么他听着还挺顺耳。 楚元戟突然笑出了声:“歌儿现在这副训斥本王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定王妃的气势!” 入宫三日以来,他每日都是忙不完的公务,心里却总感觉空荡荡的。 没有胃口吃东西,也睡不着觉,处理公文也如行尸走肉,完全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直至今日沐云歌突然进宫,吃上她亲手煮的热气腾腾的面条,楚元戟才感觉枯燥乏味的日子才有一丝生机。 沐云歌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臊得红了脸。 她压低了嗓音轻声嘀咕:“倘若不是还没和离,我才懒得管你。” 楚元戟听得有趣,剑眉上挑,反问她:“为何是……没有和离,你才肯管本王的死活?” 每次看着这小女人雾眸流转,眼珠子一动,就觉得她脑子里不知又琢磨什么呢! 沐云歌见他刨根问底,没好气地应:“王爷动辄就三日不吃饭,你身体怎么吃得消?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成了寡妇?没有和离之前……我当然得管着你!” 她虽说得振振有词,可脸颊却是一阵臊热。 男人愉悦的笑声在厨房里扬起。 不知怎的,仅是和沐云歌这样斗斗嘴,也让楚元戟的心情愉悦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掌越过桌面,一把握上了沐云歌的手:“本王带你去个好地方……” 男人压根儿就没有给沐云歌拒绝的机会,霸气有力的手掌攥着她的柔荑皓腕,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的门,直朝着北宫后山的方向而去。 院子里,杜随和玉树对视一眼。 玉树怯怯地问:“杜侍卫,我们还要跟着吗?” 王爷和王妃手牵着手,分明就是要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他和杜侍卫若是跟在后面,会不会太碍眼了? 杜随清了清嗓子:“你……就不必跟了。” 当然,他也只能远远地看着。 前往后山的林荫小道上,沐云歌眼角抽了抽。 她被男人拖攥着朝前走,只能对着楚元戟的后脑勺说话:“元戟,天色不早了,你不回屋早点歇着,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如果她没有记错,楚元戟已经熬了两夜没睡。 可是再看楚元戟,他似是刚才吃了番茄鸡蛋面,整个人元气满满,看着浑身都是劲儿。 他紧紧地握着沐云歌的手,心情看起来也不错,手指向后山的树林:“本王从小到大,都是在那里习武练功。” 闻言。 沐云歌自然反问:“你为何不与其他皇子一起去练武场?” “因为本王发现那里有一块宝地,风景极美……”楚元戟笑着卖了个关子,才接着道:“本王约莫五岁的时候,有次在后山迷了路一直到天黑,远远地看见有一大片绿色星光点点在黑夜里闪烁,便朝着绿色星辰走去,发现了那块极美宝地。现在是初秋的季节,说不定还能见到萤火虫……” 以往,北宫是皇子们授业之地,后山的这片树林很少有人过来。 没曾想,夏夜里成片成片的萤火虫,就像提着绿灯笼的姑娘成群结队,跳着妖娆的舞姿,成为了夏夜里最美的风景。 自从楚元戟发现那片有萤火虫的空旷草地以后,他经常夜里到那里习武,时而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那里便也成了他舒缓压力的好地方。 这么多年来,除了向来与他亲近的楚元胤和楚元烨,旁人并不知晓这件事情。 今天,他却突然心血来潮,带着沐云歌来了这儿。 入夜,四周静悄悄的一片。 初秋的夜已经泛起寒意,根本不见萤火虫的踪迹。 偶有秋蝉夜鸣几声,只有风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楚元戟原本兴致冲冲的愉悦眸子,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真可惜……” 他本想将自己见过的最美风景,与沐云歌一同分享,没想到时不投机,未能如愿以偿。 夜色渐暗,秋风在草丛间荡漾。 沐云歌从男人弥散在夜风里的低沉嗓音,感受到了他心底的失落。 但是,她领会到了楚元戟的心意。 男人能带她来到属于他的秘密空间,从心理学的角度,这意味着……在楚元戟的内心深处有她的一席之地! 沐云歌抿了抿嘴,偷偷笑了。 虽然没有看见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可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沐云歌笑拽着他坐了下来:“没有萤火虫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坐在草地上看星星。” 后山的这块地势属于半坡,没有树林的遮挡,仰望星空的位置极佳。 楚元戟也坐了下来,熟悉的地方让他想起了陈年旧事。 他少有的主动开口聊起了自己:“本王在此度过了不少寒冬酷暑,最喜欢的就是夏夜,虽然蚊虫多了点儿,可是漫山遍野都是萤火虫,真的很美。” 没想到,定王还有点文青范儿。 习武练功还找了这么一处环境优雅的地儿。 沐云歌侧眸瞥他一眼,笑道:“谁能想到,沙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定王,竟然还有欣赏风景的雅致。” 说罢,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缓缓朝后躺在草地上。 土坡地势倾斜,倚靠着倒是极其舒适。 楚元戟也朝后躺下,二人并肩而倚。 男人也朝着沐云歌的方向瞥了眼。 银白月光下,女人发黑如墨,眉眼舒笑,虽有轻纱掩面,但举手投足之间亦流露出万千风情。 这让楚元戟一时间有些迷了眼,他悄然不觉地伸出手指,绕上沐云歌耳根的一缕青丝。 下一刹,又仿若遭到电击般,迅速收了手。 好在沐云歌正仰望着夜幕星河,感叹美景,并未察觉到异常。 她指着北边的一片星辰,乐呵呵的道:“元戟,你知道北斗七星吗?应该就是那七颗……” 这里的夜空真的很美,黑幕的星子多得数也数不清。 可是,楚元戟这一刻却在发呆。 他是被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动作惊到了,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沐云歌愈来愈亲近。 才几日不见她,心里就空荡荡的; 原本没有胃口,却将女人亲手煮的番茄鸡蛋面吃得精光; 几乎连想也没想,就把她带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沐云歌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不禁侧眸朝他望过来:“元戟,你在想什么呢?和你说话也不理人……” 她这一声唤,楚元戟才回了神。 男人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脸颊熨烫。 沐云歌眼尖的注意到,男人的脸颊泛着潮红。 她自然而然的倾身靠近,探手落在他的额头:“你脸怎么红了?不会是发烧……” 沐云歌只是出于本能的关切,可话还没说完,柔荑就被楚元戟的大手一把拨开。 “别碰我!” 楚元戟的动作很急,力气也有些大。 好大的脾气! 只是,男人的火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沐云歌还没来得及生气,身体就因为被男人这一推,重力失去平衡,直接朝后倒了下去。 因为这里的地势原本就是斜坡,如果她朝后倒下去,就会直接滚下土坡。 楚元戟敏捷的反应过来,心急如焚,动作如闪电疾风,扑过去想要一把拉住她。 可是,却又因为过于迅猛,身体反倒一下压在了沐云歌身上。 紧接着,俩个人的身体就交缠在一起,就齐齐从斜坡上滚落下去。 情急之下,楚元戟也顾不了那么多。 本能的想要保护沐云歌。 他的手掌包裹着沐云歌的小脑袋,宽厚的胸膛和长臂将她整个人圈锢在怀中。 楚元戟用身体完全将她护住,不让她受到青石树桩的擦撞。 沐云歌的小脸紧贴着男人的心口,男人的怀抱宽厚而温暖,虽然身处险境,可是沐云歌一点儿也不害怕。 在男人的怀抱里,让她莫名的有安全感。 就在两道身影交缠着滚下山坡时,半道上出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 楚元戟眼疾手快,抱着沐云歌一个旋身。 成功的避免了沐云歌的后背撞上树杆,他自己却是一声闷哼。 不过,有了这棵大树阻挡,俩人如雪球似的翻滚终于停了下来。 沐云歌旋转的头都晕了,但她还是清楚地听见了楚元戟刚才那一声闷沉的痛哼。 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靠近这场事故的元凶。 急着抬眸望向男人:“元戟,你没事儿吧?” 楚元戟亦是同样急切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遍:“本王无碍。歌儿你呢?有没有受伤?” 男人眼神里的担忧,直让沐云歌的心跳漏掉半拍。 她舌头突然打卷,不利索地吱吱唔唔:“我……我也没事儿。” 楚元戟这才拉着她站起身,又从头到脚的看了个遍,确实她没受伤,这才放心舒了一口气。 女人的心思都是敏感而细腻的。 沐云歌能够感受得到男人眼睛里的担忧,定王……不会对她动心了吧? 其实,她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喜欢楚元戟。 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朦胧情愫,在这一刻突然生根发芽了。 沐云歌突然正色盯着他的眼睛,鼓足勇气开了口:“楚元戟,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我……” 她接着下面一句想说:我也有点喜欢你! 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先表白其实也不错。 不想,楚元戟却冷声一口打断了她:“没有。” 男人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可心里却莫名有些虚。 他盯着沐云歌石化的雾眸,又连声解释:“歌儿你千万别误会!只因你与本王是一条绳上的,故而才比以往更亲近了些。” 他想表达的是:这只是利益,不是爱慕之心。 沐云歌脑子一阵懵圈后,已经听明白了。 而后,她不留痕迹的将柔荑从男人掌心抽离,故作轻松:“方才我说的也只是玩笑话,你不必当真。不过……刚才在上面,你为何突然推开我?” 沐云歌内心依然半信半疑,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且刚才男人眼神里的担忧,让她清楚感觉到,他是在意她的。 楚元戟的眼神划过一丝懊恼:“刚才……是本王一时鲁莽,本王还是不太习惯被人随意触碰身体。” 这个解释,让沐云歌直接给了他一眼白眼。 定王搂她的肩、牵她的手的时候,可是无比自然。 反正,这个男人是死鸭嘴硬。 于是,沐云歌神色正经的回应:“多谢元戟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绝不会再随便碰你。不过……希望你亦是如此,不要随便搂我牵我抱我,因为我也不太习惯别人随意触碰我的身体。” 绗?02绔?鍜岀锛屽仛涓簡缁擄紒 沐云歌确实是生了定王的气。 原本几日没见楚元戟,她心里还有些挂念。 今日见男人消瘦,她还特意给他煮了番茄鸡蛋面。 可楚元戟的性子却阴晴不定,如子夜般难以捉摸…… 分明是他几次三番主动向她示好,带她来后山,主动告诉沐云歌关于他的事情。 而且,刚才不慎从土坡滚落下去的时候,楚元戟还不惜用身体帮她挡下危险的青石和树杆。 正是他一次次展露的体贴和柔情,让沐云歌感受到爱情正在萌芽,她才主动开口……想要对男人表白! 没想到她的表白还没说出口,就被楚元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沐云歌这才冷声将男人的话怼了回去。 然后手脚并用的努力朝上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她负气的走在前面,没想到楚元戟很快就追了上来。 男人下意识伸出长臂,拽住沐云歌的纤臂。 却被沐云歌朝着他的大掌冷凝一眼,冰冷眼神里的满满都是警告意味:“定王这么快就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她刚说过,让他别碰她! 楚元戟也突然意识到,好像每一次都是他主动亲近她、触碰她的身体。 他面色一阵黑一阵红,尴尬地松了手:“歌儿,其实……本王是有一事相求!” 沐云歌心中冷哼:以定王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事情会需要求人? 不过,楚元戟的神色极其认真,不像是说笑。 沐云歌也不再耍性子,杏眸凝着他,声音依然清冷:“何事?” 男人顿了片刻,才道:“父皇自从围猎回来,似乎受了刺激,神志时常混乱不清。太医府配的方子喝下去也不见起色……” “你想让我为陛下看诊?” 沐云歌眯眯眼,看来定王现在对她的医术是深信不疑。 否则,也不会将陛下的病情透露给她。 楚元戟差点又要抓上她的柔荑,悬到半空的手突然一顿,乖乖地收了回来,满脸的尴尬。 沐云歌毫不客气地又白他一眼:定王也好意思说自己不习惯被人触碰到身体?分明就是你总爱占我便宜。 气氛确实有点尴尬。 楚元戟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歌儿,是你医好了本王的眼睛,又在灵隐寺帮助誉王妃顺利产子,还在双子峰救了德仁堂的常大夫,虽然本王猜不出你这身医术是从何处习得,但本王知道和宫中太医相比,你比他们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的是真心话,虽然他也看不透沐云歌医承何派,但还是相信她的医术! 沐云歌眯眯眼,反问他:“元戟相信我的医术可以救陛下,可是旁人谁会信我?” 她不过是相府嫡女,谁能放心把陛下交给她诊治? 眼下,陛下龙体抱恙,除了最为亲近的人,谁也不可能靠近。 楚元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日你与本王一起去建章宫给父皇请安,本王会为你找机会给父皇看诊。”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等她为陛下看诊后再做决断。 不过,就如同沐云歌所说,虽然他相信她的医术,可是旁人不可能相信。 楚元戟也确实没有办法让沐云歌名正言顺地给父皇看诊,只能另辟蹊径。 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见沐云歌迟迟未有回应,楚元戟再次道:“父皇的病情也只能瞒得了一时,倘若再拖上几日,风声定会走漏出去,到那个时候……怕是要出大事!” 他说出事态的严重,希望沐云歌能答应自己。 沐云歌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眸对视上男人的眼睛:“倘若我能医好陛下,你我和离之事……能不能尽快了结?” 她今晚突然发现,自己对男人动了情。 可是楚元戟也信誓旦旦告诉她,他并不喜欢她! 沐云歌只想尽早抽身而出,对她而言,尽早分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她也趁此机会,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楚元戟的眸光黯沉下去,与女人清冷的雾眸对视。 空气陷入一阵沉寂后,男人再开口:“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能医好父皇的病,本王就立马向父皇求赐和离的御旨!” 和离之事,原本就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 气氛在瞬间,变得诡谲。 沐云歌点头:“那就一言为定!”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楚元戟没有追过云,而是独自折返回土坡的草地,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脸色如同夜幕一般黑沉。 他没有想到女人会用替陛下看诊为条件,只求早日与他和离! 难道他平日里亏待了她么?这女人竟然这般迫切地想要离开他。 夜色沉沉,沐云歌回到德阳殿,穿过亭台轩榭,只闻水石花开的声音,没有脚步声追来。 看来真的是她的错觉! 她以为定王对她的好,其实都只是她的错觉! 今晚,男人应该是提前就筹划好,要开口求她为陛下看诊。 所以才会故意带她去后台看萤火虫,赏星观月,用身体为她挡青石树杆,都只是张口求人之前要做的铺垫而已…… 沐云歌彻彻底底的醒悟过来,她原本还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定王不喜欢她! 也不可能喜欢她! 轻薄面纱下,沐云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是啊!谁会喜欢上京城第一丑女呢?” 连她都以貌取人,倘若不是定王生着一张绝世俊颜,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他! 沐云歌啊沐云歌,你怎么会产生那种误会? 男人今日的拒绝,如同当头一棒,也正好敲醒了她! 也算是件好事儿! 翌日,沐云歌起了个大早。 为了给陛下看诊,她昨晚特意在实验室里调配了香料和药物。 昨日楚元戟曾提及,陛下是从围猎回来以后,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其实围猎当日的场景,沐云歌远远地也全都看见了。 她不难猜到,陛下是因为在围猎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那份刺激并不是来自太子楚元德突然拔剑指向他,而是……一个死了二十八年的人,突然又复活了! 陛下这是犯了心病,心病,当然还是需要心药来医! 沐云歌刚用过早饭,杜随就出现了 “王爷请王妃一同前往建章宫给陛下请安!” 昨夜在后山,王妃和王爷拉拉扯扯,最后一起跌下山坡的经过,杜随远远地在树上全都看见了。 不过离得远,他并没有听到王爷和王妃的对话。只能凭着他们的肢体动作,判断出是王爷和王妃闹别扭了! 王爷昨晚……竟然在后山的草地上睡着了! 最后是杜随把人背回来的。 可是王爷一大早就绷着冷脸,生人勿近的阴鸷眼神,让杜随也跟着心惊胆战。 杜随小心翼翼打量着王妃的眼神,欲言又止。 他很想开口:求王妃跟王爷和好吧! 因为王爷不高兴,最倒霉的人还是他! 不想,沐云歌的神色却同样清冷,淡淡丢下一句:“走吧!” 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陛下看诊。 沐云歌越过杜随,率先走在前面。 杜随被王妃周身的冷息吓退,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了咽了下去。 看来王爷和王妃,这次是动了真气! 建章宫外,沐云歌从代步的轿辇下来,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烟青织锦长袍的男人。 楚元戟站在殿门外,刚毅的线条冷肃而慑人,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 闻声,他侧眸望来,挑起的剑眉微微皱在一起。 那双犀利的鹰眸,紧紧盯着沐云歌走近,眼神里充满着浓郁的占有欲。 沐云歌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看,心跳有些紊乱。 她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被男人慑人心魂的眼神迷惑。 冷静!镇定! 等治好了陛下的病,她与楚元戟之间就能快刀斩乱麻,和离做个了结。 夫妇二人只是冷冰冰的眼神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楚元戟等她上前后,二人并肩走进了建章宫殿。 长廊上,二人的步伐很慢。 沐云歌压低嗓音道:“让我为陛下看诊可以,但还是老规矩,我看诊治疗的时候,不能有第三者在场。” 她这次要用的是催眠术,就更是不能让外人看见。 否则,恐怕还真会被人当作是会巫蛊之术的妖女。 沐云歌昨日在慈心宫,亲耳听见郁贵妃和太后的对话,先帝早就禁令了巫蛊之术,万一被人误会告发,岂不是冤枉丢了性命。 楚元戟闷沉应声:“本王会亲自守在寝宫门外。” 这便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空气,再一次陷入死寂。 夫妇二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走到了陛下的寝宫门外。 寝宫外面,都禁军守候在此。 朱红的大门倏地打开,是太医府的人从从里面出来,几名太医个个都战战兢兢,浑身发着颤。 寝宫内,传来陛下愤怒的吼声:“一群废物!” 显然,是陛下的病情依然毫无起色。 公公通传后,沐云歌便跟在楚元戟身侧,一前一后的进了陛下内寝。 “儿臣携内子,给父皇请安。” 砰—— 一碗汤药被打落,应声而碎,药汁飞溅到四处都是。 楚道行冷脸沉声:“寡人是如何交代你的?你带着王妃来给寡人请安,究竟是安得什么心?” 陛下的病情,连西宫和朝廷百官都瞒得严严实实。 楚道行也是认清眼下局势,只有楚元戟这个皇儿能独当一面,才传召他入宫觐见,为自己分忧。 却没想,楚元戟今日却把沐云歌带来请安,无疑让楚道行心中生疑。 楚元戟单膝跪地抱拳:“父皇息怒。儿臣今日之所以带内子前来,是因为她命中有医神星,或许能助父皇早日康复。” 这种谎话,男人说过一次,现在再说更加娴熟。 不过,清醒时的楚道行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他冷哼一声:“医神星?简直是一派胡言……” 楚元戟见父皇完全不相信,言辞更加凿凿:“父皇,儿臣句句属实。父皇可还记得儿臣的眼睛失而复明?” 他这一提,倒是真提醒了楚道行。 陛下泛着精芒的苍劲眼神,直勾勾凝着他:“你想说……你的眼睛失而复明,全都是因为她?” “大婚前夕,太辉观的道长曾为儿臣指点迷津,说沐家嫡长女云歌命中有医神星,或许能助儿臣眼疾康复,儿臣半信半疑,不想竟一语成谶。” 楚元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就连在旁的沐云歌都快听信了。 这男人胡扯瞎掰的本事,倒是真厉害! 连命里有医神高照这种事情,也能信口拈来。 这会儿,楚道行的眼神里确实有了一丝丝的松动,至少没有再继续怪罪楚元戟带着沐云歌前来请安。 “命中有医神星高照?寡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父皇不妨再相信儿臣一次,让内子与父皇单独呆上半个时辰。这……也是为了让医神星的辉芒能够照到父皇身上……” “放肆!你……你这孽子……怎能开口说得出这种混帐话……” 让堂堂陛下与儿媳在内寝单独相处半个时辰? 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不禁楚道行颜面无存,沐云歌恐怕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楚道行就算再风流,也不可能做出不伦之事。 沐云歌就在这个时候开口:“陛下息怒!臣妾知道……陛下是顾及到云歌的清誉,才会动怒。臣妾更知道,元戟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才出此下策。只有陛下龙体康复,才能国泰民安。与天下苍生相比,云歌的个人清誉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蕴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那双雾瞳宛如墟洞一般,吞噬了屋里所有人的表情。 在这一刻,就连楚道行也不禁被她雾瞳里的眼神惊到。 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现定王妃的独特。 “寡人准了!” 楚道行这一声,透着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很快,除了沐云歌之外的所有人,都遵命退出了陛下的内寝。 楚元戟绷着一张冷脸,寸步不离的守在寝宫门外。 禁军守的是陛下,他守的是沐云歌。 因为不知道沐云歌会用什么方法为陛下看诊医治,也不知道内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楚元戟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从不曾如此紧张过。 绗?04绔?濂规槸鏃犱环涔嬪疂 金色的阳光透过苍穹,倾泻落在沐云歌的背影上。 楚元戟就站在原地,凝视着沐云歌走向丫鬟玉树,二人的身影渐行远去。 他万万没想到,沐云歌竟然懂得利用陛下对下棋的爱好和好胜心,为下次去给陛下看诊治疗布下了局。 着实让楚元戟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这段时日的相处,沐云歌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精雕细琢之下,让人发现她内镶金玉,乃无价之宝。 楚元戟的心情,莫名五味陈杂。 因为他想起了与沐云歌之间的约定。 等医治好陛下的病,便是他俩和离之时。 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楚元戟很快收回了思绪。 很快,桂公公压低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定王殿下,户部尚书白大人和几位大臣,这两日一直闹着要见陛下。” 桂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亲信,自从陛下围猎回宫后,一怒之下废了太子,自个儿也卧床不起。 这几日,他费尽心思才将后宫的娘娘们都挡在了宫外,朝中大臣那边,也只能靠定王来应付了。 毕竟楚元戟是陛下亲自召进宫,帮陛下处理政务的人,这个时候桂公公也只能听定王的话。 楚元戟心里清楚,户部尚书白旭琨是只老狐狸,他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有目的的。 “想必白大人们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九五之尊,也不能一直对朝臣避而不见。 男人垂眸沉思后,开口问公公:“父皇现在的情况如何?” 桂公公神色慌张:“回禀定王殿下……陛下刚才又发狂了,摔了好多东西。这样下去……怕是瞒不住了。” 万一事情闹大,他这个阉人肯定是要掉脑袋的。 楚元戟见桂公公一脸惊魂未定,沉稳道:“白大人那边,本王这就去会一会。” 他正好也能趁此机会,探一探白旭琨的底。 据楚元戟得到的消息,自从上次五皇子欠下赌债,他顺水推舟地将人引向白旭琨,没想到五皇子楚元衡和白大人之间的关系真的越走越近了。 先前白大人联名众臣弹劾太子,这次太子落马后,也属他蹦跶的最为活跃。 楚元戟知道白旭琨不会无缘无故地与楚元衡亲近,二人之间肯定是达成了某种协定,或是有了利益牵扯。 难道,白旭琨已经做了五皇子楚元衡的幕僚?想要扶持楚元衡坐上太子之位不成? 如今太子落马,也确实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楚元戟眯眯眼,白旭琨这只老狐狸,和沐睿都是一门心思的想把女儿推上凤位。 看来这次他是真动了心思。 楚元戟不再犹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就在楚元戟前去会见白旭琨的同时,沐云歌在北宫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位穿着翠红相映宫服的奴婢上前:“奴婢给定王妃请安!我家白贤妃得知定王妃进了宫,让奴婢来请定王妃前往常宁殿一聚,有要事相商。” 沐云歌神色微怔,白贤妃是户部尚书白大人的亲妹妹,白姜荷的姑姑。 她怎么会突然找上门? “姑娘可知贤妃娘娘找本妃,是要商议何事?” 沐云歌故作轻松,笑着试探。 这深宫高墙里的娘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定王妃有所不知,再过半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这次寿宴是由贤妃娘娘负责操办,我们娘娘也想集思广益,所以请了各宫嫔妃一起出谋划策。听闻定王妃也在宫里,便让奴婢过来请定王妃……” 那奴婢这么一番解释,沐云歌有些明白了。 “听你这么说,今日常宁宫里可是人多热闹着了。” 她眯眯眼,既然白贤妃已经请上门来,而且为太后准备寿宴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倘若她要是不去,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沐云歌笑着迎合:“本妃最喜欢热闹,我们走吧。” 前往常宁殿,莲湖是必经之路。 微风微漾,碧莲清香,日光投落在湖面,光影也变得柔和起来。 沐云歌的目光不禁眺望向莲湖尽头的那座莲宫,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常宁殿。 西宫各殿的妃嫔,也成群地结伴而来,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沐云歌刚走到常宁殿的门口,一位妩媚贵气的妇人迎面朝她走来。 “定王妃才真正是宫里的稀客,本宫也难得见上一面。快里面请!” 白贤妃约莫也就三十岁左右,髻斜插一枝金镶百花半翅蝶簪,云鬓花颜金步摇,身着紫罗兰香缎罗锦长裙,裙摆摇曳蔓延到脚边,淡紫色衬得她雪肌透着粉红,更添娇媚。 沐云歌虽然与白贤妃有过数面之缘,但还从来不曾接触过。 没想到,白贤妃如此热情和善。 “宫里的妃嫔……定王妃应该都不太熟悉,今日就让本宫为你一一介绍认识……” 白贤妃笑意盈盈,声音娇媚温柔,和沐云歌想象中大相径庭。 不过,知人知面难知心。 沐云歌想到白姜荷的跋扈任性,还有白旭琨的城府之深,总觉得这个白贤妃没那么简单。 她未露声色,一副乖巧安静模样,跟在白贤妃身后,听她一一介绍着殿内的妃嫔。 “这是林昭媛、舒婕妤、宝美人……” 沐云歌还是乖巧地挨着顺序打了招呼。 来白贤妃这常宁殿的除了林昭媛,其余都是婕妤美人,虽然品级都低于白贤妃,但在西宫也算是有些身份地位。 自打她们进了常宁殿,个个对白贤妃都是恭敬客气。 白贤妃和她们每个人说话,也都是和颜悦色。 沐云歌没想到,白贤妃在后宫的人缘似乎挺不错。 刚介绍完这些后宫妃嫔,就听见殿门外传来宫人尖锐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闻声,常宁殿内的诸位妃嫔面面相觑,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全都收敛了尽。 还是白贤妃落落大方地率先迎上前:“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众妃嫔也一并跟着行了礼。 沐云歌混在人群最后面,她并不想和皇后娘娘打照面。 顾皇后一袭凤冠华服,装饰隆重而奢华的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全都落在白贤妃的身上,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沐云歌的存在。 “听说白贤妃今日拉拢了一众妃嫔在常宁宫聚集,不知你想干什么?” 皇后娘娘勾了勾唇角,眼神透着极强的攻击性。 沐云歌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深宫高墙之内,真的没有秘密,白贤妃前脚才刚请了众妃嫔,皇后娘娘那里就得到了消息。 “再过半个月就是太后寿辰,臣妾受陛下嘱托承办此事,只是……臣妾才疏学浅,这才邀请了各宫的姐妹来我这儿喝茶坐坐,也想听听姐妹们的意见。” 白贤妃言语温柔又客气,愈发突显出皇后娘娘的蛮横跋扈。 顾皇后冷哼一声,杏眸冰凉:“依本宫看……你分明就是别有心机,借着给太后准备寿辰的理由,拉帮结派,分裂西宫。” 好大的罪名,就这样扣在了白贤妃的头上。 沐云歌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正好将白贤妃的侧颜尽收眼底。 她在妇人娇柔妩媚的脸上,没有看见一丝一毫的惊慌。 白贤妃同样勾了勾唇,不卑不亢地对视上顾皇后的眼睛:“臣妾只想尽心尽力做好陛下吩咐的事情,办好太后娘娘的寿辰。皇后倘若怀疑臣妾别有用心,可以亲自去建章宫禀明陛下,让陛下收回成命,将承办太后寿辰之事交给皇后负责。” 她的声音温柔,嘴角始终噙着笑。 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之势,怼得皇后娘娘无言以对。 顾皇后气得薄唇微颤:“你……” 整个皇宫里谁不知道,自从陛下从围猎场回来的当日,一怒之下废了太子,她这个皇后连陛下的照面也没能得见。 眼下楚元德还在关禁闭,她这个母后也不能得见。 夫君儿子都不能相见,顾皇后这几日原本就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 而白贤妃却在这个时候,拉拢各宫妃嫔聚集,更让顾皇后心生警惕。 皇后娘娘气恼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依然是皮笑肉不笑的冷色:“好!既然白贤妃说人多想法多,那本宫就让如雪留下来,多个人也能多一份力。白贤妃应该不会拒绝吧?” 沐云歌这才注意到,跟在皇后娘娘身后进来的除了两名奴婢,还有道娇柔身影藏在后面若隐若现,原来是沐如雪。 紧接着,皇后娘娘回眸,同样冰冷的眼神扫向这个儿媳。 沐如雪一脸胆战心惊的娇柔模样,踱步走上前来。 眼下楚元德被关了禁闭,皇后娘娘又见不着陛下,成日都将怒气撒在沐如雪的身上,她现在的日子是真不好过。 这会儿,沐如雪接收到皇后娘娘投来的眼神示意。 她这位跋扈霸道的婆婆,是要把她留在常宁宫当眼线。 沐如雪心里就算再不愿意,也不敢反抗皇后的旨意,只能乖乖上前,迎对上白贤妃笑意盈盈的目光。 “原来皇后娘娘说的是太子妃……不,现在应该唤她宁王妃才对。” 白贤妃就像是一时不经意的口误,却像一把尖刀插进顾皇后和沐如雪的心口。 “宁王妃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同商议太后寿辰的事情,本宫当然求之不得。正巧……本宫今日请来了定王妃,定王妃和宁王妃是亲姐妹,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沐如雪的目光惊诧,再抬眸果然看见了沐云歌,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顾皇后听到定王妃三个字,杏眸泛着嗜血的红丝。 自从上次沐云歌在东宫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害得楚元德在陛下面前说了一通胡话,也为陛下废除太子之事埋下了祸根。 白贤妃温柔动听的嗓音,这个时候又扬起:“皇后娘娘统管六宫,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臣妾就不留皇后娘娘喝茶了。” 她当然看得出皇后娘娘眼睛里燃烧的杀气。 但是这里是常宁殿,定王妃是她请来的客人。 白贤妃掷地有声的下了逐客令,她不会允许顾皇后在她的常宁殿撒野。 皇后娘娘也只能咬着牙,狠瞪一眼沐云歌,再落到沐如雪的身上,意味深长:“你留下来,帮着白贤妃她们好好想主意……” “是。” 沐如雪嫁入东宫以后,在皇后婆婆面前一直都很憋屈。 她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眼看着皇后娘娘拂袖而去,常宁殿的妃嫔们也都恢复了如常神色。 不过,所有人对沐如雪都有着拒之千里的冷漠。 唯有白贤妃,主动请她入座:“你们姐妹二人定有许多话说,就坐在一块儿吧。” 沐如雪的位置,被安排坐在沐云歌的右侧。 白贤妃开口:“不用本宫再说,大家都知道再过半个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本宫寻得一件翡翠宝衣,想送给太后娘娘作为寿礼。不知大家的寿礼都备了什么?” 她这一开口,有妃嫔紧跟着开口:“我得了一株鹿角珊瑚,说是美容养颜的圣物,打算送给太后作寿礼。 紧接着,又接连好几位妃嫔都跟着说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乍听之下,每一件都是不扉之物。 听得沐云歌心魂难定。 宫中的妃嫔娘娘们,送礼也内卷的如此厉害? 沐云歌突然意识到,她也理应要给太后娘娘准备寿礼。 说不巧,就在这时白贤妃还偏巧就问到了她。 “定王妃与太后向来亲近,不知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沐云歌也不能说自己还没准备,故作神秘的呵笑两声:“既然是寿辰礼物,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等到太后寿辰,大家便知晓了。” 白贤妃笑了笑,意味深长:“不愧是定王妃,行事作派与定王一样,总是要到最后一刻……” 她这言外之意,暗示的应该是楚元戟眼睛失而复明,却偏不动声色,直至在太子大婚之日,合欢殿上不仅抢了新郎新娘的风头,也惊到了一众人。 还没等沐云歌回应,林昭媛突然开口:“陛下废除太子后,建章宫只允了定王殿下一人进出,看样子……定王妃很快就能荣升太子妃了。” 绗?08绔?濞佽儊锛佸彧浼氳濂规寰楁洿蹇紒 沐云歌没想到,楚道行竟然还是个情种。 这个男人能心狠手辣到除掉自己的皇兄和父皇,扳倒了一个又一个的党羽,最终手握皇权。 他的城府之深,如深海般难测。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能为了玉夙做到如此地步。 与楚道行生性风流的传闻,大相径庭。 “但陛下终究……还是亲手杀了她,这个让你爱入骨髓的女人!” 沐云歌的声音很轻很轻。 看见楚道行的眉心蹙紧,睡梦中牙关亦是紧咬—— “朕为她做了这么多,可是她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莲宫莲湖……不能博她一笑。画像纸鸢,她付诸一炬,全都化为了灰烬。就连寡人精心为她挑选的玉钗首饰,也全都被她扔进了莲湖。 难道寡人付出的真心,在她那里还比不过一个死人吗?” 楚道行的声音透着激动情绪,玉夙就是他心里的那个结,永远解不开的结。 沐云歌知道,陛下口中的死人,正是被他害死在西北沙场的靖王楚道先。 玉夙心里装着楚道先,可她最终还是爱上了楚道行! 十年夫妻,就算是冰山也能被温情融化,更何况是一个女人柔软的心。 沐云歌终于明白,玉夙为什么会将香囊、词曲和首饰藏起来。 因为她不能让楚道行发现自己的爱慕,那对玉夙而言,是对靖王的背叛。 玉夙不能面对自己的背叛,只能用冷漠和死亡来惩罚自己,也惩罚了楚道行。 沐云歌完全不能想象,竟然有人能够如此压抑内心的情感,十年来都隐藏得严严实实,未露分毫。 哪怕是在玉夙死去了十七年,楚道行依然不知道,玉夙当年曾对他动过心,用过情。 “玉夙曾经爱过陛下,只是陛下浑然不知罢了。莲宫里……就藏着陛下想知道的谜底,如果陛下心里还有玉夙,你就一定可以找到她留给你的物件。” 沐云歌在催眠里给了楚道行暗示,但她没有直接告诉男人那些东西就藏在琴座里。 能不能破解陛下心中的结,就要看他对玉夙的爱究竟还剩下多少。 她的话才刚说完,似听见外面有嘈杂声,声音愈来愈清晰,好像是顾皇后远远地闹着要见陛下。 沐云歌缓慢回坐到陛下对面的位置,一记响指结束了这次的催眠治疗。 楚道行猛然醒来,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当看见坐在对面的沐云歌,依然保持着棋局结束时的姿态。 楚道行深吸一口气,神色庄严肃然,沉稳出声:“是寡人刚才又睡着了吗?” 沐云歌乖巧应答:“是的。臣妾见陛下睡着香,不敢出声惊扰。” 而此时,长廊远处顾皇后的声音也传入了陛下的耳朵里。 楚道行眉头紧锁,充耳不闻,目光依然注视着棋面。 定王妃说得没错,如果倒退七手棋,他的黑子改落在另一处,局势则截然不同。 “没想到定王妃也是棋道高手!你这一局棋……可以让朕细细琢磨好几日了。” 沐云歌笑应:“那就等陛下好好琢磨几日,云歌愿意再与陛下对弈一局。” 她之所以留出几日的时间,实则别有用心。 催眠治疗源于人希腊神话中睡神hypnos的名字,运用心理暗示和受术者意识沟通,施术者给了正面的催眠暗示后,也需要一些时间让受术者接受。 只有陛下按着她催眠暗示留下的线索,找到玉昭仪留下的东西,化解楚道行内心的心结,才便于沐云歌在下次的治疗里更容易取得患者的信任。 楚道行神色极其平静地凝着她:“好!一言为定!” 就在这时,建章宫内似有打斗声传来。 原来,是皇后娘娘手下的人和阻拦在前的禁军侍卫,在建章宫内打得不可开交。 而她本人,已经气冲冲地闯到了寝宫殿前。 顾皇后方才在远处,早就一眼就看见了楚元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陛下废了太子,建章宫只允许定王出入,不难看出是要对定王委以重任。 难道她嫡出的皇儿,就这样成了一颗废棋了吗? 皇后娘娘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就算是冒着大不敬的罪名,也一定要见陛下一面,把三皇子被人陷害的真相告诉陛下。 可是一连几日都被桂公公拒绝挡在了殿门外,顾皇后再也按摁不住了! 她原本就是将门之女,骨子里就有着一股子凶狠猛劲儿。 于是一声令下,就算是闯宫,她今日也一定要见到陛下! 与皇后娘娘目光相对的那瞬,楚元戟唇角勾勒起不易察觉的冷笑。 其实,禁军侍卫完全可以将顾皇后和她的人拦在建章宫外,是他故意让内线放水,让皇后娘娘有机会闯了进来。 这妇人在宫里嚣张跋扈了二十多年,也该是时候让她栽跟头了。 顾皇后还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只以为是众人惧于她的身份背景,不敢拦她。 “全都给本宫闪开!本宫今日一定要见到陛下!” 她的嗓门极大,足够让寝宫里的楚道行和沐云歌听得一清二楚。 沐云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陛下的脸色,虽然楚道行坐在紫檀木椅上纹丝未动,但是轻捏着棋子的手指,却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力度。 男人依然在隐忍。 沐云歌猜测,陛下之所以对顾皇后再三容忍,还是如众所周知,西北王手握十万大军,掌控着西北一带的命脉,势力还是会让陛下有所忌惮。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应该是顾皇后想硬闯进陛下寝宫,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把剑拦下。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本宫?只要本宫一声令下,现在就能让你人头落地。” 顾皇后嚣张的尖锐嗓门,清晰地传来。 她现在人已经到了陛下的寝宫门外,而且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如果这个时候楚道行还默不吱声,君王的颜面和威严何在? 只见,楚道行十指紧握成拳,苍劲阴鸷的眸,冷瞥一眼寝宫门的方向—— “皇后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想必陛下心里已经猜出,皇后娘娘闯宫是为了什么。 顾皇后听见陛下的质问,原本跋扈的嗓门立马软了下去,尽显哀凄悲凉:“陛下好狠的心,将太子关禁在东宫,又拒臣妾不见,陛下这是要抛弃我们母子了吗?” 沐云歌在屋里听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后宫的女人个个都是好演员,就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顾皇后的话音刚落。 守在寝宫门外禁军侍卫的怯声紧接传来:“启禀陛下,是皇后娘娘……坚持要见陛下,带着人硬闯了进来,末将们护宫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他黑沉着脸,一撩衣摆,打开了寝宫的殿门,目光直直冷扫向顾皇后。 “胆敢带人闯宫?皇后的眼里,看来是已经没有朕了!” 楚道行这一声冷喝,额间青筋暴鼓。 顿时吓得顾皇后脸色惨白,她随即匍匐跪在,眼泪仿若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陛下息怒,臣妾这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楚道行眉头紧蹙:“被逼得无路可走?皇后的意思是朕在逼你吗?” 皇后娘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只能哭得撕心裂肺,抱着陛下的腿不肯松开。 “陛下,臣妾绝无冒犯陛下之意,臣妾只是因为德儿被人陷害,急着想在陛下面前为他洗清罪名,这才……闯宫觐见!只要陛下愿意听臣妾把话说完,事后臣妾甘愿领罚。” 楚道行皱眉,眼神里透着明显不耐,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 冷眸虚眯,目光薄凉却渐渐地平静:“好!把人带进来,寡人暂且听她说完。” 很快,楚道行再次回到屋里,回坐到那把紫檀木椅上,骨节分明的大掌分别落在椅子两侧的把手上,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他是在用肢体动作发泄内心的震怒,努力克制着情绪。 顾皇后紧跟着进来,也随即发现陛下的寝宫里还有一个人——沐云歌! 这个发现,更让顾皇后震惊不已。 “她怎么会在这儿?” 顾皇后不是傻子,很容易就猜出刚才陛下的寝宫里,只有楚道行和沐云歌两个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干出什么好事儿! 而方才,顾皇后分明看见楚元戟就站在寝宫门外,这也就意味着,定王明知道自己的王妃在父皇的内寝,还甘心为他们守门放风! 好龌龊的手段! 楚道行冷洌的嗓音扬起:“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要向皇后禀示了?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寡人还有其他事务。” 这一声,也让顾皇后回了神。 现在不是找定王妃算账的时候,她得赶紧帮皇儿洗脱罪名,下一步才能逼陛下恢复楚元德太子的封号! “陛下,德儿是被人陷害的,刺杀陛下的不是德儿,他当时被人打昏绑在了密林里,醒来后好不容易才挣脱绳索,就被搜山抓人的御林军撞了个正着。” 却不想,楚道行的面色极其平静,嗓音亦是无波无澜:“他是皇后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儿,皇后自然是向着他的。宁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还留着他的性命,已经是看在与皇后多年的夫妻情分上……” 沐云歌就坐在楚道行的对面,男人的神色分毫不差的落入她的眼底。 直觉告诉她,陛下心里其实已经猜出了那日刺杀他的楚元德是有人假扮。 可是楚道行却并没有想要为三皇子脱罪的意思。 显然,他是真的打算放弃楚元德这颗棋子了。 顾皇后哪里猜得透圣心,她依然以为陛下只是误会了此事,跪着连连上前,泪眼婆娑的紧拽着陛下宽阔的袖摆:“臣妾派人前去围猎场搜查过,确实找到了捆绑德儿的绳索和打斗的痕迹,陛下圣明,一定要还德儿一个公道。” 见陛下稳坐当前,却始终沉默不语。 顾皇后的心里更急了,她突然冷不丁道:“就算陛下念及我顾家镇守西北几十年的份上,也不能让吾儿蒙羞,这岂不是要断了德儿的前程吗?” 这一句,听着是求情,却也能让人清楚听出弦外之音。 顾皇后这是要搬出顾家的靠山,让陛下好好想清楚其中利害。 沐云歌坐在原位,走也不是,留在这儿也着实有些尴尬。 不过,她觉得皇后娘娘在这个时候搬出顾家来威胁陛下,并不明智。 楚道行轻啜了一口茶,神色出奇的冷静。 他似是思忖了片刻,才开口:“皇后所言……朕自会核查清楚,倘若宁王真是被冤枉的,朕看会还他一个公道。” 听到陛下的承诺,顾皇后顿时松了口气,眉眼藏笑,连忙磕头谢恩:“臣妾替德儿谢过陛下!” 她搬出了顾家,终究还是达到了目的! 沐云歌看得出,皇后娘娘是拿陛下的这句话当作了承诺,以为楚元德很快又能恢复太子的身份了! 可是以沐云歌对陛下的了解,她觉得皇后今日的这一记下马威,恐怕只会坏事儿。 楚道行的城府之深,恐怕远远不是皇后娘娘能够想像得到的。 就在皇后娘娘满心欢喜的磕头谢恩后。 陛下苍劲的嗓音再度扬起:“说完了宁王的事情,现在再来说说皇后带人闯宫该当何罪?” 楚道行这一声提醒,也让顾皇后眉眼的笑意瞬间僵滞。 她差点就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进的建章宫,怎样来到了陛下的寝宫…… 顾皇后杏眸流转,连声道:“臣妾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念及臣妾父兄镇守西北,为陛下分忧的情分上,饶了臣妾这一回。” 既然陛下对她父兄有所忌惮,她也只能再好好的提醒陛下一次。 沐云歌的心里跟着咯噔一下,这个皇后娘娘还真是不作死不肯罢休呀! 她再暗暗打量向楚道行,男人的眼神愈是平静,愈是意味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楚道行唇角勾起了浅笑,一声无奈叹息:“皇后的父兄这么多年来,镇守西北,为朕分忧,确实为我西晋立下了汗马功劳!就算是看在他们的情分上,朕也不能对皇后痛下狠手……” 绗?11绔?濂稿か娣锛屼笉鍫叆鐩紒 沐云歌的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 这个丫鬟她刚才看着就有点眼熟,细想突然忆起,曾在牡丹阁见过此人。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那丫鬟确实被沐云歌的话吓到,顿时闭了嘴,乖乖蹲在水井旁开始洗衣裳。 沐云歌这才回屋,正好看见丫鬟红桃倒了汤药,递送到向珍雁面前。 这个叫红桃的丫鬟看着面生,应该是新进府的丫鬟。 沐云歌对她印象还不错, 等了结杜氏的事情后,倒是可以让红桃这丫鬟继续留在向珍雁的身边侍候。 她正想着,向珍雁的声音传来—— “歌儿,你怎么突然就回府了?” 既不逢年也不过节,女儿突然回娘家,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沐云歌浅浅一笑,走向妇人:“我回来陪娘小住几日,娘怎么还嫌弃我了……” 向珍雁眼底都是宠溺,语气却带着斥责:“你这孩子……嫁为人妇,怎能动辄就往娘家跑?理应留在夫君身边照顾才是。” 虽然妇人心中也思念女儿,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相夫教子才是妇德。 沐云歌亲昵地挽着妇人的胳膊:“元戟这几日政事繁忙,还是他提议让我来相府陪娘小住几日,也能解解乏。” 她知道娘的性子,所以并未告诉向氏自己此次前来相府的目的。 不过等到明日,真相水落石出,妇人自会明白。 很快,玉树便随后而至。 她附在沐云歌耳边低语:“王妃猜的果然没错,杜氏教唆管家拖住了沐丞相,自己先一步离开了相府,应该是去了城西李坞家中。” 沐云歌眉眼含笑:“知道了!” 就算杜氏去了城西李坞的家中,也不可能见得到李坞。 而莫言的人,也已经早在那里等着杜氏。 向珍雁不难看出女儿眼底的笑意,忍不住好奇:“难得见你这孩子如此高兴,今儿莫非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儿?” 一旁的玉树和向氏也极是熟络了,神秘眨眼卖了个关子:“确实是件大喜事儿,等到明日……夫人自然就知道了。” 王妃有交代,在事情还没有办成之前,绝不能对外吐露半个字的风声。 向珍雁笑了笑:“好好好!瞧你们这两个丫头神神秘秘,我就不过问了。” 转眼,便已入夜。 沐云歌和娘亲睡在一张床榻上。 空气里静悄悄,母女俩之间的气氛温馨又和谐。 沐云歌撒娇的贴靠着娘亲,俏皮地轻声道:“娘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说出来……或许很快就能实现了。” 她心中猜测,妇人最大的心愿应该是,希望十七年前的事情能沉冤昭雪,真相大白。 向珍雁轻歪着头,和女儿的脑袋靠在一起,唇角含着笑。 妇人几乎连想也没想,轻声笑道:“娘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早日为定王开枝散叶,子胥也能说门好亲事。” 当娘的,心里永远最挂念的都是儿女。 沐云歌水瞳蒙上一层浅雾。 她还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向氏,自己和定王并不是真正的夫妻,而且就快和离了! 显然,现在也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娘,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应该多为自己打算……” 沐云歌仔细看看娘亲,她多希望娘也能得到属于她的那份幸福。 向珍雁虽然已经四十,但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秀美温婉,气质流露出这个年纪少有的娇羞清雅。 妇人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逸出一声轻叹:“只要你们兄妹俩幸福,娘就知足了。” “只有娘幸福,我和哥哥才能幸福。” 沐云歌声音轻柔,却是意味深长。 为了帮娘沉冤昭雪,回到当家主母的位置,她早已安排了一出好戏,等到明日便能知晓。 翌日清晨,沐云歌陪着向珍雁吃完早饭,硬拽着妇人去花园里散步。 花园左边的南厢是沐睿的住处,右边紧靠着就是杜氏居住的牡丹阁。 向珍雁的杏眸划过一抹复杂,压低嗓音道:“歌儿,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牡丹阁,曾经是向氏的住处,留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平日里,若非万不得已,向珍雁从不会靠近此地。 就在这时,忽闻牡丹阁的院子里有怒声传来:“夫人昨夜究竟去了哪里?” 这怒吼声似出自沐睿! 向珍雁正要转向的身子,微微僵滞,缓慢回头望向牡丹阁的方向。 “好像是爹的声音,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娘,我们过去瞧瞧……” 沐云歌说话的时候,身后的手悄悄给了玉树一个手势。 她也没有给向珍雁开口拒绝的机会,拽着妇人走向牡丹阁。 向珍雁面色凝重,声音更是压得极低:“歌儿,这里不是娘该来的地方,你别再胡闹。” “女儿正好有话要问爹,这件事情也与娘有关,娘当然要去……” 沐云歌执拗地拽着向珍雁,继续朝前走。 向氏微微怔愣,她不明白事情怎会突然扯到自己。 不过再回神,妇人还是极力想要挣脱女儿的手:“歌儿,娘还是……” 就在这时,站在院子里的沐睿已经看见了她们母女。 男人眸光收紧,苍劲五官的戾气微有收敛:“你们母女怎么来了?” 倒是沐云歌故作云淡风轻地先开口:“我与娘在花园散步,正巧听见爹的声音,于是女儿便过来问问,昨日我给爹的那个住址,爹可有找到那个叫李坞的男人?” 当听到李坞这个名字,向珍雁的身子如遭电击,脚步也停滞不前。 沐云歌挽着妇人的胳膊,自是能清楚感受到妇人的异样。 她压低嗓音轻声道:“娘放心,女儿一定会帮你洗清当年的冤屈。” 向珍雁此时才明白,女儿硬拽着她来此的目的。 眼下,沐睿已经踱步走到了他们母女面前。 男人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昨夜老夫昨日派人蹲守了一夜,可是却并未见到有人回去。” 沐云歌却是冷冷一笑:“爹口口声声说要彻查十七年前的真相,事实上却没有用心竭力,如今看来,女儿只能自己亲自来查了。” 她这句冷讽,让沐睿面子上挂不住,神色极是尴尬:“老夫近日……确实事务繁多,没能顾得上此事,不过老夫答应过彻查此事,就一定会做到。” 就在此时,玉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妃,莫侍卫他们已经查到了那李坞的下落。” 当着沐睿的面,沐云歌故意反问:“那厮现在人在何处?” 玉树连声应:“人进了云莱客栈,还没有离开……” 沐睿眉头紧蹙,低沉一声:“来人,准备马车。老夫亲自走这一趟。” 他的话落音,沐云歌紧攥着向珍雁的手,上前一步:“我和娘……也随爹一同前往。” 沐睿眸光微暗:“你娘……就不必去了!” 虽然事情过去了十七年,但向氏和李坞当年衣衫不整被发现的画面,始终是沐睿的心结,至今不能释怀。 他自是不愿意再让向氏与那李坞再见上面。 向珍雁那双清亮的明眸深处,眸光亦是错综复杂的变化。 男人的神色和言语,都戳中了她的痛点。 她明明是被人陷害冤枉,却只能忍辱负重十七年,连她自己也觉得抬不起头做人。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向珍雁突然开口,神色坚定绝决:“既然是为我彻查此事,我岂有不出面的道理。” 妇人咬紧牙关,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这次她定要亲口与那个叫李坞的男人对质,问清楚当年他为何要污蔑陷害自己! “我赞同娘一同前往。” 沐云歌从娘亲的眼睛里,看见了执着与勇气,顿时安心不少。 原本她最担心的就是向珍雁,怕重查此案勾起妇人的伤心事,再次伤害到向氏。 现在看来,向氏已经拿出了决心和勇气,要从过往的阴影里走出来。 既然沐云歌与向氏母女意见一致,沐睿也无话反驳,只能默许了此事。 马车已经备好,约莫两刻钟的时辰便到了云莱客栈。 莫言在前面引路,故意压低嗓音提醒:“王妃,听客栈的伙计说,屋里还有个女人,我们……真要就这样闯进去吗?” 沐云歌瞥了眼沐睿,将问题抛给了他:“依爹的意思呢?” “像他这种不入流的货色,在客栈开房搅和在一起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不必给这种货色留面子。” 沐睿这一路上都冷着脸,提到李坞这个人,更是满腔恨意和鄙夷。 闻言,沐云歌给了莫言一记眼色:“我爹说得对,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不必给面子,直接把门撞开!” “是,王妃。” 砰的一声响,莫言率先把门撞开。 客房的床上交缠着两具白花花的身子,男人壮实的身体将女人压在身下,画面不堪入目。 门外的向氏急急撇开目光,脸色泛起酡红。 沐睿也有些不自在地望向别处。 也就在这瞬间眨眼的功夫,莫言不留痕迹的点指解开了这二人身上的穴道。 床榻上,原本交缠在一起的两道白花花的身子,忙不迭地分开。 被同时解开了哑穴的女人,发出一声尖叫:“啊——” 这一叫不打紧,熟悉的声音顿时让站在门外的沐睿和向珍雁同时回眸。 比起令人羞耻的画面,更让他们血液逆流的是这尖锐嗓音的主人,竟然是杜美兰。 沐睿望着床榻上那对赤身裸体的狗男女,眼底杀机隐隐,凶戾之极:“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来人,把人给老夫绑了。” 杜氏光溜溜的身子暴露在众人前,又羞又惊,再看清楚来者何人,更是惊恐万分。 她急着想上前解释,无奈春光外泄,只好用力将被子拉到胸前遮羞,再急着下床:“老爷……” 沐睿压根儿没有给杜氏碰到自己的机会,一脚狠狠踹在她的身上。 杜氏的身子瞬间倒在地上,白皙光洁的裸身又暴露在空气里,凄凉的哀嚎声扬起:“老爷,臣妾真的是被人陷害的,我和这个瘸子……绝无苟且之事。” 她就算是瞎了眼,也绝不可能和李坞这种角色搅和到一起呀! 沐睿咬着牙:“贱妇,你昨晚彻夜未归,原来是和这个不入流的奸夫厮混在一起……” 他昨夜留宿牡丹阁,清早却发现妇人不在,怀疑杜氏彻夜未归。 可牡丹阁的丫鬟却解释,说杜氏昨夜回来得晚,今儿一大清早又出城去灵隐寺拜佛祈福了。 沐睿原本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牡丹阁里的丫鬟说得都是谎话。 想来,牡丹阁的丫鬟这也肯定不是头一回说谎。 李坞刚来得及穿了条亵裤,就被人五花大绑了起来。 别看他平日里打起老婆来凶猛,此时就是个怂包,只差没吓得尿裤子,连声讨饶:“丞相饶命!其实是……是夫人她勾引的我……” 杜氏闻言,更是花容失色,香肩乱颤的发抖:“死瘸子,你少血口喷人!” 她昨日抢先一步,赶在沐睿的人之前到了李坞家中,却不知被谁打晕过去。 再醒来时,杜氏就发现自己被李坞这个赌鬼压在身下。 二人皆身无寸缕,动作极其不堪的交缠在一起。 而且,他们二人皆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也不能出声。 李坞咬紧牙,指着杜氏:“夫人怎么能翻脸就不认帐了?你还说就算小的腿瘸了,还是一样的腰有力气活儿也好,十七年前夫人不就是看中我这一点,才肯花了三百两银子让我伙同你……陷害当时的沐夫人,现在东窗事发了,你可不能翻脸不认帐。” 其实,在昨日杜氏被敲昏后,莫言等人将从她身上搜出的毒药,当着李坞的面毒死了一头牛。 也让李坞顿时明白杜氏找上门的目的,是要置他于死地。 李坞自是不肯坐以待毙。 眼下,他要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杜氏头上。 只有将杜氏置之死地,他才有可能死里逃生。 闻言,沐睿更是震惊不已。 他没想到十七年前的事情,竟然会是杜氏一手策划的。 沐睿一身凶戾,歇斯底里冲着裹在被子里杜氏怒吼:“贱妇,你还不快给老夫……从实招来!” 第66章 生了个小郡主,泪目! 湖边传来惊呼声,沐云歌脑子里闪过怀有身孕的永宁公主。 不好! 沐云歌的直觉不妙,疾步朝莲湖的方向奔去,天竺紧随其后。 迎面而来的身着湖绿色长裙的女子好眼熟,正是今日一直跟着他们马车后的那位小姐,她和随行的两名丫鬟脚步匆促,与沐云歌主仆擦肩而过,急急离开。 天竺忍不住回头又瞅了眼那抹湖绿色的背影,若有所思:“王妃,奴婢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沐云歌此刻完全没有心思听她说话,挤进了看热闹的熙攘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湖岸边浑身湿漉漉的冷永宁,还有同样湿成落汤鸡的护卫和玉树。 “肚子……好痛。”冷永宁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痛苦,金红色的烟纱裙上有鲜红血色。 玉树累得直喘气,紧张又害怕地紧紧搂住蜷缩在地上的永宁公主:“永宁公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王妃特意派她守护永宁公主,现在人却出了事。 “天竺,你请寺里高僧帮忙准备房间,永宁公主怕是要早产了。”沐云歌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上前,命令护卫迅速抬着永宁公主前往灵隐寺,另派人赶回誉王府通知楚元烨。 “人命关天,劳烦大家帮忙让出一条道……” 看热闹的人群听闻落水的是皇家的人,哪还敢继续在此围观,唯恐一不小心惹祸上身,瞬间所有人全都散开了。 冷永宁被护卫抬着疾步前行,柔荑却一把紧紧抓住沐云歌的手,眼泪仿若掉了线的珠子,声音带着颤:“云歌,我……我和元烨的孩子是不是要没了?” 小腹绞痛的她快要晕过去,一想到孩子可能保不住,更是要窒息的感觉。 沐云歌反握紧她冰冷的小手:“永宁,你别害怕,我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孩子。” 冷永宁透着痛色的杏眸,燃起一丝光:“真的可以吗?” “你别再说话,保存好体力,我已经让天竺去请灵隐寺的高僧帮忙准备房间……” 沐云歌同样也很紧张,声音发着颤。 这个时候就是争分夺秒地和阎王爷抢命。 冷永宁痛得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咬着牙重重点下头。 她会努力坚持,为了腹中元烨的骨肉,说什么都得挺住! 灵隐寺的高僧得到天竺的求助,将香客住的厢院安排了几间空屋给他们,命人准备了僧服给他们换下湿衣,虽是粗布大褂,但干净且方便更换。 天竺是个手脚麻利灵光的丫头,已经着手烧上了热水,毛巾被褥,全都备置妥当。 沐云歌也有条不紊地做出安排:“天竺玉树,你们俩先帮永宁公主更衣,千万要注意保暖,我先去准备一下,很快就回来。” 她迅速去了隔壁的空屋,进入实验室准备好分娩要用的无菌器械,还有针剂药水、血包和美容缝合线,一应俱全,倘若真到万不得已,也只能进行剖宫术了。 沐云歌再赶过来,先给冷永宁注射了一剂催生针,帮助她宫口扩张。 接着她便将无菌床垫铺到床上,迅速做好分娩准备。 “天竺,手先消毒,戴上无菌手套,一会儿给我帮手。玉树,你先把湿衣换了,把守在门外不要让人进来。” 天竺和玉树何曾见过接生的场面,现在人命关天,她们半刻也不敢耽搁,服从主子的命令各自就位。 冷永宁支撑着身子躺到床上,身下似有羊水夹杂着血水涌出,她漂亮的五官也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咬着牙一字一句:“云歌……如果……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求你……一定要保住我和元烨的骨肉,让孩子活下来。” 她不想死,但能感觉到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只是舍不得她和元烨的骨肉还没来到这世上,就要跟着自己一起下黄泉。 沐云歌鼻子有点酸,努力克制着情绪,镇定鼓励她:“傻丫头,不要胡说八道,你这是头一胎,所以才会这么痛苦,如果想要孩子顺利出生,你现在开始更要打起精神,我们一起加把劲儿,就能早点见到宝宝了。” 她先拿器械贴着冷永宁的肚皮,细细听着胎音,凭医生的经验触摸并判断胎位,这样也能早点做出正确的判断,决定顺产还是剖宫产。 “永宁,有一个好消息,宝宝的心跳还很有力,胎位也是正的,在开宫指数还没达到前,你先跟着我学习呼吸,一会儿分娩的时候才能用上力。” 冷永宁满头是汗,面色苍白的重重点下头:“云歌,我都听你的。” 沐云歌努力地引导着冷永宁,以呼吸来缓解她的疼痛。 冷永宁也很认真地跟着沐云歌学习呼吸。 沐云歌一边稳着她的情绪,同时细心关注着宫口的进度,大概是因为有小产迹象,宫口比正常开的要快,羊水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羊水变得浑浊并不是好兆头,只有尽快顺产出胎儿,才能避免胎儿因缺氧窒息而送命。 沐云歌眼神坚定地望着她:“永宁,现在你要时刻做好准备迎接小宝宝的到来了,就按我们刚才练习的呼吸用力,明白吗?” “好。” 冷永宁眼睛猩红泛着血丝,虽然已经筋疲力竭,可听到沐云歌的鼓舞,再一次捏紧了拳头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一呼一吸全都是对腹中小生命的渴望。 时间一点过去,冷永宁已经快不行了,实在没有了力气。 天竺在旁早就哭得稀里哗啦,敬畏像永宁公主这般养尊处优的柔弱女子,为了腹中宝宝表现出的超乎常人的毅力。 “永宁公主,奴婢看见宝宝的头了……” 天竺那丫鬟十指紧握成拳,眸光激动,恨不得自己也能出上一份力。 冷永宁听见宝宝露出了头,双手再次死命紧攥着床单,几乎用尽了身体最后的所有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痛声:“啊——” 婴儿呱呱落地,是个柔软娇小的女儿。 这一瞬她们全都泪目了。 沐云歌迅速剪下脐带打结,用干净棉包裹,哭着笑了:“永宁,她像极了六皇子。” 绗?13绔?濂瑰彧鎯充繚鍏ㄥ畾鐜嬶紒 沐睿几乎是咬着牙提起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下休书,落笔盖印。 他将那一纸休书扔在了杜氏的脸上,冷哼一声,气得说不出话。 此时此刻,杜美兰瘫软在地,脑子混混沌沌,整个人好似打了霜的茄子,蔫了。 厅堂里,更是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还是沐云歌先开口,打破了眼前的沉静:“来人,现在就去把牡丹收拾出来,所有用过的东西全都要换掉。” 她这一声,仿若当头一棒,顿时让杜美兰清醒过来。 杜氏渐渐恢复理智,视线落在眼前的休书上。 她再缓缓抬眸望向沐云歌。 杜美兰这半生,算计人还从未失过手。 可是她却在沐云歌的手里,接连着翻过两次跟头,这次被沐睿休弃贬为府奴,较上回相比,更显狼狈。 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小贱人一手策划的,杜美兰心底怒火中烧,睚眦欲裂,此刻想杀了沐云歌的心都有。 不过,杜美兰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主儿。 她心中冷笑,沐云歌这个小贱人,真以为这样就能击垮她吗? 等着瞧! 相府女主人的位置,迟早还是她的! 似是看穿了杜美兰的心机,接连下来的几日,沐云歌都留在了相府。 沐云歌心里明白,沐睿这次虽然言出必行,给了向珍雁一个交代。 但他和向氏二人分开多年,之间早就产生了无形隔阂。 就算沐睿将府里的中馈印章交到了向珍雁的手里,也并未与向氏敞开心扉。 向珍雁一时之间,很难在相府再次树立起主母的威信。 而且,杜美兰虽被贬为府奴,可是她心机颇深,日后在相府少不了会挑惹事端。 以向珍雁温柔和善的禀性,自然不是杜氏的对手。 所以,沐云歌要在离开相府之前,要帮向珍雁将牡丹阁里的人手都安置好。 以前牡丹阁的丫鬟,自是一个都不能留。 她先前看中的红桃,便安排留在了向珍雁的身边侍候。 还有楚元戟安插给她的人手,现在也派上了用场。 沐云歌让几名侍卫乔扮成家仆,留在了牡丹阁里。 只有保证向氏在相府里平安无事,她才能安心地离开。 离府之前,向氏拉着女儿的手,眸光含泪,依依不舍。 沐云歌最怕这般煽情的场面,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娘若是真舍不得我,女儿就不走了。” 她这一句出,便逗笑了妇了。 向珍雁柔声轻言:“歌儿,你回去后要代娘向定王殿下转达谢意。” 沐云歌笑应:“他又没出半分力气,娘谢他做甚?” “若非定王殿下派手下的人帮忙,仅凭你一人之力,又怎能帮娘沉冤昭雪?” 向珍雁是明白人,就算沐云歌聪明,手底下也得有好帮手。 而定王安排在沐云歌身边的人,向氏都看在眼里,个个都是忠心耿耿,也不禁让妇人对定王的好感加深了几分。 沐云歌反覆上妇人的手,轻拍两下:“好好好!我一定把娘的谢意传达到。” 就在沐云歌正要上马车之际,沐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府门口。 “老夫也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定王妃说。” 经过杜氏这件事情,沐睿显然深受打击。 才几日的光景,他就平添了不少白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沐云歌原本一直对这个爹不满,可是当看见沐睿银发苍苍的颓唐模样,心尖还是没由来的一软。 毕竟是骨血相连,想来原主对这个爹,也并非全无感情。 沐云歌一记眼神示意,玉树和随行侍卫便都退下,向氏也先行离开。 马车前,只剩下沐睿和沐云歌二人。 沐云歌开门见山:“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自从陛下围猎遇刺回宫后,就一直没有早朝,朝中事务多由定王殿下代为处理。如今朝堂之上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猜忌,甚至……有其他皇子的党羽,背里的想要诟陷是定王殿下软禁了陛下。” 沐睿的神色有些疲惫,近来家事国事,无一不令他忧心。 沐云歌静静看着他,反问:“爹是想绕着弯子,在我这里打探陛下的情况吗?女儿只能告诉爹,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得出女儿话里的提防,沐睿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爹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此事关系定王殿下前程,老夫的这番话你一定要传达给定王殿下,陛下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歌儿,爹知道……你认为爹向来厚此薄彼,以前眼里只有……宁王殿下,但定王殿下也是我的女婿,定王府与相府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夫绝不会看着他被人算计也无动于衷。” 从他的眉眼之间,能看得出此话并非虚意。 沐云歌再细品父亲刚才的话,其间似乎并未试探过陛下懒朝的真正原因。 看来,沐睿这番话是出自肺腑。 沐云歌这才点了头:“爹的这番话,女儿会告诉元戟,也……替他在此多谢爹的这番好意。” 闻声。 沐睿再一次正色凝盯着这个女儿,突然觉得熟悉又陌生。 这次,是沐云歌查出十七年前向氏的冤案真相,她每一步都算计得极其缜密,人证物证俱全,着实让沐睿大吃一惊。 也正是这件事,让沐睿重新认识了这个不被自己待见的女儿。 倘若沐云歌是个男儿身,有此谋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沐睿心中竟漾起一丝惋惜。 很快,马车离开相府,徐徐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 莫言一早便回宫传了消息,等到沐云歌回宫时,他已等在宫门口。 “属下奉命在此恭迎王妃,王爷还交代……让王妃回宫后便前往莲宫,王爷在那里等着王妃。” 沐云歌心中微惊。 为何男人会让她直接前去莲宫?莫非陛下出了什么事? 想想又不太可能。 倘若陛下有事,楚元戟应该早就派人去相府传信给她了。 马车继续往前,沿着莲湖的青石小径,很快便到了莲宫外。 沐云歌下了马车,一眼便看见了宫门外的场景。 莲宫的高墙外,四周全都排列着禁军,看样子应该是守候在此。 楚元戟身着如火焰般赤红精绣着曼陀罗花的锦袍,英俊的五官映衬着灼灼火红,耀眼之极。 他大步流星朝着沐云歌的方向走来,高大伟岸的身躯每一步都沉稳霸气。 “元戟,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沐云歌环顾四周,莲宫外不仅戒备森严,气氛亦是凝重。 楚元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自然地牵上她的手:“歌儿,借一步说话。” 见他神色肃然,沐云歌竟一时忘了抽回手,任由男人牵着她走到临近的莲湖前。 “自从你那日离宫后,父皇突然就来了莲宫,也不知是在莲宫里发生了什么事,父皇将自己关在玉昭仪曾经的寝殿中,不吃不喝已经好几日了……” 楚元戟眉头紧锁,看得出心中担忧:“歌儿,本王记得你先前说过,已经找到了治疗父皇心病的法子,可眼下这样的情形,看起来似乎并不像好兆头。” 听完男人的话,沐云歌大概猜到,陛下应该是找到了玉夙留下来的词曲和物件。 “我想……是时候让我再给陛下看诊了。” 她料定,经过这几日的沉淀,陛下的情绪应该渐渐平稳,冷静下来。 楚元戟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深邃且凝重:“你可真有把握?” 事关陛下安危,倘若真有个好歹,恐怕就连他也不能独善其身。 这几日,虽然楚元戟已经极力的封锁了消息,可是莲宫外有重兵把守,不可能不引人猜忌,朝堂里的异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他心里都十分清楚。 沐云歌雾眸出奇的宁静:“已经到了这一步,元戟你也只能让我一试了。” 今日沐睿的一番话,也让她清楚知道了楚元戟现在的处境并不好过。 陛下信任且重用他,反倒让他在朝堂惹得一身骚。 楚元戟薄唇紧抿,鹰般锐利的眸盯着她,沉默片刻后重重点下头:“本王信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从他一开始找上沐云歌,其实就是选择了相信她。 缓缓,楚元戟松开她的手,依然愁云满脸:“只是……父皇现在什么人也不肯见,就连本王也只能站在寝殿外说话。” “元戟,你帮我准备一盘棋,就说我恳请与陛下对弈。” 沐云歌心里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事到如今,也只能一试。 楚元戟愣了愣,又是棋?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沐云歌前两次为陛下看诊,也都利用了棋局。 莫非……这棋局里藏着给父皇治病的药引? 在沐云歌迈进莲宫前,楚元戟便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棋盘和棋子,让她带入了莲宫。 桂公公已经等在门内,面色惶恐:“奴婢给定王妃引路。” 前往玉昭仪寝殿的路,沐云歌并不陌生。 桂公公心惊胆战在站在门外通传:“陛下,定王妃恳请与陛下对弈一局。” 这一连好几日,陛下将自己关在里面,不吃不喝。 桂公公只觉得,自己项上的这颗人头怕是很快就要掉了。 接着,空气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桂公公面露难色地望向沐云歌的时候,一道沙哑低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让她进来。” 是陛下的声音,伤感中透着无力,更似疲乏。 桂公公又惊又喜,没想到陛下会答应让定王妃进去。 他连连向沐云歌作揖行礼:“就有劳定王妃了。” 桂公公心想,定王特意请定王妃来莲宫,心中一定是有了把握。 眼下,他这个奴才也只能将劝谏陛下的希望,落在定王妃的身上了。 沐云歌微微颔首,推门进了屋。 进门,她便看见偎倚在墙角古琴边的中年男人。 虽然已经迈入五十,但是楚道行以前看着并不显老。 可是,这会儿映入沐云歌眼帘的男人,却似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沐云歌的目光,落在了男人的手上,还有他面前的地面,散落的一页页的词曲纸张。 楚道行的眼睛缓缓移望向她,虽然憔悴苍老,眼神却依然犀利如钩。 “听说……你想与寡人再对弈一局?” 沐云歌点点头:“是的。” “倒是与寡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坐下吧!” 楚道行眼神示意她,就在自己对面的地上坐下。 沐云歌心中微怔,一时未能想明白,陛下话里的意思。 难不成陛下也正想着与她对弈一局? 可是……听闻陛下不吃不喝已经将自己关在这里数日,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着与她对弈下棋? 沐云歌没有时间细细琢磨,便在楚道行对面坐了下来。 二人皆坐在地上,不拘泥于小节,摆上了棋盘。 “陛下先执一棋。” “这次……朕执白棋。” 看着陛下手执白棋,落下一子。 沐云歌相继落棋。 约莫半刻钟过去,沐云歌不禁在心中暗叹,陛下虽然看着憔悴,眼脑却是清明如镜,每一步棋都并无失误。 不过,她此番的目的却并非真的要与陛下对弈,而是为了催眠试探陛下的心结是否解开。 “陛下棋艺高妙,这一步棋可是难倒了云歌……” 沐云歌手执一颗黑子,故技重施,让陛下的关注度完全落在她手上的这颗棋子上。 果不其然,陛下凝盯着她手中的黑子,很快就再次被她催眠。 沐云歌如释重负,轻声开口:“陛下已经去过莲宫,玉昭仪留给陛下的东西,陛下也已经看见了,其实玉昭仪并非如陛下想的那般绝情,她的心里曾经也是有陛下的……” 她在为陛下催眠时,运用心理暗示,解开楚道行的心结。 “朕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沙哑的声音扬起,楚道行缓缓睁开了眼睛。 沐云歌眸光惊诧,她万万没想到,楚道行这次竟然并没有被她催眠。 “陛下……” 沐云歌脑海只闪过一个念头,她这次有口莫辩,恐怕是死定了! 楚道行锐利的鹰眸死死地盯着她:“你究竟是用的什么妖法,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寡人的梦境?是戟儿授意你这么做的?” 男人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依然难掩天子威严,仅仅是凌厉的眼神就让沐云歌感觉无所遁形。 沐云歌脑子几乎连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这件事情与元戟毫无关系,都是臣妾自己的主意,他并不知情。” 这个时候,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想要保全楚元戟。 不过,她也发现,陛下虽然眸光锐利,却并无怒色。 楚道行安静地凝着她:“如果你真的不想连累戟儿,便把你这手段一五一十的给朕说清楚,但凡有半点含糊,你们夫妻二人全都脱不了干系。” 君无戏言! 沐云歌只好如实道:“妾身并不懂得什么妖法,只是利用陛下对弈时的专注,对陛下进行了催眠……” “你三番两次将寡人催眠,究竟又是何居心?” 楚道行并未问她是从何学来的催眠术。 沐云歌也冷静下来,雾眸凝对上陛下的眼睛,神色认真:“得知陛下围猎受了惊吓,妾身懂得一种催眠疗法,想通过催眠化解陛下的心病。” “所以,在寡人在睡梦中,一直和寡人说话的那个人……其实是你!” 面对楚道行的质问,沐云歌沉默,算是默认了。 楚道行幽暗的眸色微惊,显然对于这件事情甚是惊讶。 他再度低沉问:“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莲宫里……藏着这些东西?” 不论楚道行对催眠这件事情有多么的匪夷所思,他确实是从睡梦中听到有人告诉自己,莲宫里藏着他想要的东西,这才得缘见到了夙儿留下的遗物。 沐云歌认真地回答:“不瞒陛下,妾身自从梦境中得知陛下的心结玉昭仪之后,便偷偷来过莲宫,或许是玉昭仪在天之灵保佑,才让妾身发现了这些物件。于是在第二次的催眠里,给了陛下暗示……” 楚道行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又是一阵沉默后,意味深长:“想来……你是真心想治好朕的心病。” “陛下明鉴!” 沐云歌的心脏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从陛下的神色完全无法猜透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就在她惶恐难安之际,楚道行沙哑沉稳的声音再度扬起:“你确实医好了朕的心病。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沐云歌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没有听错吧?陛下刚才是在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吗? “妾身惶恐,不敢求赏……” 她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地回答。 都说君心难测,沐云歌实在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楚道行那一泓深邃的墨瞳深处,透着君王高高在上的威信:“君无戏言!朕既说了要给你赏赐,那就一定是要赏的。说吧,你想要什么?或是有什么愿望,朕都可以满足你。” 沐云歌定了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陛下执意,那她……要不要提出和离的请求? 可是转念再一想,好不容易能得陛下一个愿望,她若是就这样用了岂不是可惜? 和离之事,自有楚元戟亲口向陛下提起。 那她何不暂且将陛下的这个恩典收入囊中,指不定日后还真能用上。 绗?14绔?瀹氱帇濡冭繕鏈夎劯璇撮棶蹇冩棤鎰э紵 沐云歌心中经过一番权衡,微微颔首应声:“圣上恩典,只是……云歌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想要什么,可否等我想清楚以后再告知陛下?” 没想到,楚道行没有半丝犹豫,袖袍轻拂,道:“朕准了!” “谢陛下恩典。” 沐云歌谢过圣恩,从莲宫里出来时,依然心有余悸。 从今日之事,她不难看出楚道行的心机谋略。 想必,从她今日提出要与陛下对弈的那一刻,男人就猜出了她的企图。 沐云歌忆起,当她提要与陛下对弈时,陛下曾说‘倒是与寡人想到一块去了!’。 她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其中深意。 陛下故意顺着她的意图,假装被催眠,引君入瓮,让沐云歌无所遁形。 还真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之人。 莲宫外,楚元戟看见她走出殿门,已经迎上前来:“父皇情况如何?” 还未等沐云歌开口回答,莲宫深处已经传来了桂公公高亢的声音—— “摆驾,迎陛下回建章宫!” 闻声。 楚元戟紧绷的神色明显松弛下来,他低沉吩咐:“传御辇进来接驾!” 不用沐云歌再开口,眼下陛下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桂公公搀扶着虚弱的陛下,微微颤颤地迈出了殿门。 楚元戟上前搭了一把手,一并将虚弱的陛下扶上御辇。 “儿臣送父皇回宫……” 楚道行却摆摆手:“不必了,你也退下吧!寡人回宫休养一日,明日金鸾殿早朝。” 看来,陛下的心结确实已经解开了。 直望着御辇渐行渐远,莲宫外的禁军也全都随着御辇而去。 这座落败的宫殿外,只剩下了沐云歌和楚元戟,也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冷清安静。 楚元戟的目光再落到她身上,抽了抽嘴角:“歌儿,这次得亏了你……” 陛下若是再继续将自己封闭在莲宫里,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且不论朝局混乱,仅仅是陛下这个年龄几日滴水未进,身体也吃不消。 沐云歌想到方才在莲宫里发生的事情,欲言又止:“其实……是我们低估了陛下。” 男人眸底涌起的疑色。 沐云歌便主动将刚才在莲宫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楚元戟。 “其实早在前两次我为陛下催眠治疗后,陛下就产生了怀疑。这次当我再次想要催眠陛下时,竟入了陛下设下的局。” 楚元戟听完这件事情,鹰瞳也愈加幽邃。 其实之前,沐云歌并未对他透露过给陛下治疗的方法。 他也是此时此刻才知道,还有所谓的催眠治疗。 楚元戟虽然猜不透父皇的心里究竟怎么想,但经历过此事,至少让他看清了父皇心里对玉昭仪用情至深。 如今,虽然陛下心结已解,病亦痊愈。 可是楚元戟的心里,却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日之后,宫中皇子在陛下心里的比重排位,怕是又要重新洗牌了。 沐云歌见男人神色凝重,突然沉默不语,也察觉到了异样。 “元戟,难道是我疏漏了什么吗?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刚才在莲宫,陛下未罚反而赏了沐云歌。 可是沐云歌深知,圣意难测,城府极深的楚道行,根本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楚元戟与她目光相对。 赤红的曼陀罗花纹锦袍在阳光的照耀下,让男人看起来俊邪得犹如天神。 “其实,本王也揣摩不透父皇接下来会做什么。不过……父皇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这份恩赐总是好的,你暂且留着,有朝一日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 楚元戟的语气淡淡的,像是无关紧要,却又意味深长。 藏在他心底的那份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 沐云歌见男人面色平静如水,全然没有看透他的心思。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犹豫片刻后,又道:“如今陛下的病情已经痊愈,朝中诋毁王爷的声音应该也能闭嘴了……” 沐云歌心里正在酝酿,要如何开口提醒楚元戟…… 是时候,让定王对陛下提及和离之事! 只是,沐云歌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 楚元戟眸光泛疑:“歌儿怎会知道朝堂中的事情?莫非……是丞相大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沐云歌忙解释道:“元戟莫要误会,我爹他这次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提醒王爷,毕竟……王爷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女婿。” 最后那句说完,她清了清嗓子,一语双关地给了男人暗示。 楚元戟也听明白了,女人这是在提醒他,向陛下提及和离之事! 男人那双幽暗的鹰眸微敛,眸光悄然一转,掩去眸底深处闪过的复杂情愫:“和离之事,本王会尽快对父皇提起。” 沐云歌颔首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为何,气氛在瞬间变得沉闷,甚至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二人突然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路朝着北宫走去。 直至回到了德阳宫外,楚元戟停下脚步,打破了沉寂:“本王还有公文要处理,就送你到这儿了。倘若……没有其它事,今日就不要出去了,等本王回来我们就出宫去!” 听闻今日就能出宫,沐云歌心生欢喜。 不过,她也恍然明白,刚才楚元戟陪她一路走回北宫,只是为了送她回来。 她眸光微愣,连句话也还没来得及说。 就见楚元戟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沐云歌依然愣站在原地,凝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玉树压低了嗓音,轻声提醒:“王妃,王爷已经走了,咱们也进去吧。” 虽然从莲宫回来那一路,她和杜侍卫都离得远,但也能感受到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也不知在莲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进去吧……”沐云歌轻轻叹息一声。 和离之事原本就是约定好的,可为何当真走到了这一步,她的心里却是五味陈杂,不是个滋味。 主仆二人正要转身进德阳殿。 就在这时,忽闻悉碎的脚步声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那宫女不是别人,正是郁贵妃身边的秋娥。 “贵妃娘娘听闻定王妃今日回宫,特意让奴婢来请定王妃过去一同用膳。” 此刻,刚过未时。 午膳时辰早就过了,若用晚膳……似乎又早了点。 郁贵妃那个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沐云歌心如明镜,交代让玉树留在德阳宫。 她这才迎上前:“臣妾这就随秋娥姑娘去未央宫。” 虽然她与定王即将和离,不过眼下她还坐在定王妃的位置上,还是要做得体面周到。 郁贵妃有请,她不能不去! 玉树眼看着沐云歌跟着秋娥离开了北宫,愣了片刻,才顿悟地拍了下脑袋。 刚才王爷临走前还交代,让王妃莫要离开德阳宫。 不好! 玉树得赶紧去禀告王爷,王妃被郁贵妃传去了未央宫。 艳阳高照,橙灿灿的阳光遮天蔽日般,覆盖了整座未央宫。 秋风金蝶,似梦如幻。 沐云歌被带到了偏殿。 郁贵妃端坐在椅子上饮茶,一袭玫瑰色的裙装渲染了裹金,素纱中单,锦丝为金红,发髻高绾,气质美艳华贵。 “臣妾给母妃请安。” 沐云歌福身请安,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紧张。 郁贵妃抬眸瞥了她一眼,嗓音冷冷的:“本妃听闻你前几日回了趟相府,今日刚入宫。” “正是。”沐云歌不动声色地留意着郁贵妃的神色,察觉到妇人的不悦。 “还是坐下说话吧!” 郁贵妃虽然态度冷漠,但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丫鬟给沐云歌看座看茶。 沐云歌缓缓坐下,开门见山:“不知母妃传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郁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凝向她的眼神生出几分犀利:“看来……你还不知道近日西宫沸沸扬扬的那些传闻……” 闻言,沐云歌雾眸微敛,道:“还请母妃明示。” 郁贵妃朱唇微抿,似有克制情绪:“就连本宫前几日也曾听到风声,说定王妃三番两次前往建章宫,与陛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有此事?” 这会儿,沐云歌才算是真正听明白了。 “看来母妃所指,是臣妾前几日进出建章宫的事情。事出有因,臣妾……不便在母妃面前解释,但我问心无愧。而且这件事情元戟也是知情的。” 为了治疗陛下的心病,她两度进入陛下的寝殿,确实有违伦常礼节。 只是沐云歌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会如此迅速的在后宫发酵传开,恐怕是有人故意使坏。 啪—— 郁贵妃一掌重重落在木案上,脸色阴沉:“问心无愧?和自己夫君的亲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也有脸说自己问心无愧?你知道现在宫里传得有多难听吗?还有人拿此大做文章……” 未等郁贵妃把话说完,殿外便传来了宫人的通传声:“定王殿下驾到!” 郁贵妃神色微愣,目光很快落在沐云歌的身上,不悦的蹙紧了眉头。 显然,贵妃娘娘是觉得定王突然来到未央宫,是沐云歌留的后手。 沐云歌平静的眸色亦划过一丝惊诧。 她并没有料到楚元戟会来! 一道火红的袍角划过门廊,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已经越过玄关,出现在她们眼前。 楚元戟目光锐利冰凉,如寒芒刺背,直勾勾逼视向郁贵妃。 “母妃若是为了宫中的流言蜚语问罪,应该冲着儿臣来才是。” 他的嗓音不高,却气势十足,阴鸷沉稳的神色里,流露出肃杀之气。 就连郁贵妃也被儿子来势汹汹的模样惊吓到。 “戟儿,你这是做何?” 沐云歌这时也听明白了,原来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男人早就知道。 可是他却连提也未提。 否则沐云歌也不会被郁贵妃问得一头雾水。 楚元戟上前,抱拳颔首:“外面的流言蜚语并不属实,歌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儿臣求她做的,倘若母妃觉得有损颜面,就把怒气冲着儿臣来,不要为难歌儿。” “戟儿……你可知刚才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朝中百官会怎么看你这位定王殿下?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拿此事大作文章,说定王为讨陛下欢心,不惜……不惜让自己的王妃勾引陛下……” 郁贵妃气得浑身发颤。 因为此事,就连她这个贵妃娘娘在西宫,也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怎能不生气动怒。 楚元戟紧绷的冷脸抽搐两下,在母妃面前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儿臣明白母妃的担忧,不过请母后相信,解决这点问题的能力儿臣还是有的。” 他的这句话,对郁贵妃确实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郁贵妃渐渐平静下来,直勾勾的眼神极是认真:“戟儿的意思……莫非是已经查出了此事的始仲俑者是谁?” 楚元戟点头,黑沉沉的墨瞳犹如一潭死水。 “母妃放心,儿臣绝不会被这些势力扳倒。很快,那些人就再也无暇顾及加害儿臣之事了。” 他之所以没有将此事告诉沐云歌,也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 只要他尽管解决了幕后之人,这些流言蜚语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 原本,楚元戟打算处理完今日的公文,就带沐云歌离宫,也正是不想让她听到这些流言蜚语。 但他却没想到,母妃的动作会这么快。 幸好玉树那丫鬟机灵,否则沐云歌怕是要在郁贵妃这里受些委屈。 郁贵妃凤眸半眯,将信将疑:“戟儿,母妃知道你胸怀雄才伟略,足智又多谋,只是陛下现在偏爱于你,宫内宫外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你当真有把握……能应付得来?” “母妃若是真想为儿臣分忧,日后就不要再为难歌儿。这样儿臣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对付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楚元戟的眼睛里,充斥着震骇四方的王者霸气。 郁贵妃的神色又是一怔。 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对她说如此重话。 而且,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在皇儿的心里,好像真的不如沐云歌更重要。 郁贵妃咬紧了牙,还是强忍了下来:“母妃答应你,今日这样的事情,日后绝不会再发生。” 眼下,陛下还未再立太子,她必须扶持着戟儿坐上那个位置。 其它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楚元戟深深凝视妇人一眼:“儿臣谢过母妃体恤之心。” 说罢,他转头迈步走到了沐云歌的面前。 男人粗粝有力的手掌,落在了沐云歌的面前。 她的目光里有片刻的迟疑,还是伸出了柔荑,落入楚元戟的掌心。 绗?16绔?鏋滅湡璁╁ス鏂欏埌浜嗭紒 虽然,沐云歌她们发现有人曾潜入过逍遥阁,可一时也无从查证。 “王妃,奴婢现在就去禀告王爷……” 玉树说着就要出门,却被沐云歌轻声制止。 “不必了!今日天色已晚,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禀告王爷也不迟。” 她们主仆三人刚回来,屋子落尘也需要清理。 况且,楚元戟近日疲于政事,已经疲累坏了。 沐云歌不想为这样的事情,再去打扰他休息。 天竺和玉树只能听从主子的吩咐,二人迅速将屋里打扫干净,房间里都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褥。 这一夜,是沐云歌近日来睡得最安神的一晚。 翌日她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沐云歌洗漱穿戴整齐,这才出了屋。 院子里的阳光正好,合欢树的花絮纷纷扬扬。 美好的清晨,令人心旷神怡。 正巧,天竺从院子外回来,她手里拎着食盒,应该是从王府的厨房那边过来。 小丫鬟眉目含笑的朝着沐云歌走来:“王妃醒了?今日厨房里做了花糕和鸳鸯卷,还熬了红枣莲子小米粥,都是王妃爱吃的……” “就放在这儿吧!” 院里的合欢树下有一张白玉石桌,沐云歌示意她就将食盒放下:“怎么不见玉树那丫头?你们都坐下来陪我一起吃。” 她们三人好不容易才齐聚一堂,沐云歌的心情也是极好的。 天竺压低嗓音道:“昨晚发现王妃屋里进过人,玉树姐姐放心不下,一直守在王妃的房门外,直到天亮才回屋。她现在应该睡得正香呢!” 闻言,沐云歌眸光微惊,心头却是一暖。 天竺和玉树这两个丫头,待她情同姐妹,确是真心。 “那就不要吵醒她了,我们给玉树留些吃食,待她醒来再吃。” “是。” 天竺单独给玉树留了食物,放到厨房的热锅里温着。 她再返回院子里,和沐云歌一起吃早饭。 小丫鬟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满眼神秘:“奴婢刚才去厨房,听出府采购的于婶说,昨儿夜里京城的十里桥突然坍塌了,幸好是在夜里坍塌,无人伤亡,倘若要是在白日,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你说的可是淮河上的那座十里桥?” 沐云歌知道,京城相连着淮河,平日里的农耕,以及百姓用水多取于此。 而十里桥便是建在淮河之上,有了它才让京城各处四通八达,便利了许多。 天竺道:“还能有哪座十里桥?自是它了。” 沐云歌也不禁皱紧了眉头:“没了那座十里桥,我要回相府还得多绕半个时辰的道。不过……幸好事故是发生在夜里,没有百姓伤亡。但这样的豆腐渣工程,上面必须得好生查清楚,把里面的蛀虫挖出来。” 她不提这个倒也罢了。 一提起,天竺这丫头也藏不住话。 小丫鬟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她和沐云歌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王妃应该知道,这座十里桥修建峻工不过刚满一年,虽然明面上是工部侍郎负责,可奴婢都知道,陛下曾下旨命五皇子监工,掌管全局。” 她的话点到为止,言外之意已经很清楚。 如果十里桥的事故真要一查到底,贪污拨建官银的蛀虫恐怕不是工部侍郎,而是幕后的五皇子。 当听到此事牵扯到五皇子时,沐云歌杏眸微愣。 怎么会如此巧? 她昨日还在犯愁,要是五皇子与其党羽真要利用她和陛下的那些流言蜚语对付楚元戟,她该如何站出来帮元戟澄清。 没想到,半夜十里桥就坍塌出事了。 这项工程于京城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 如今,陛下一定是盛怒。 五皇子和涉案官员此刻肯定焦头烂额,怕也也无暇再拿她与陛下的事情做文章,来算计楚元戟了。 那……十里桥坍塌之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沐云歌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 十里桥坍塌正值半夜,无百姓伤亡,若再细细品味,就更觉得此事并非偶然。 沐云歌清楚楚元戟的手段。 男人行事沉稳,手里肯定是有了五皇子贪污的证据,他才敢闹出如此动静。 楚元戟这一步棋,虽说是狠了点儿,但能一举置五皇子于死地,也是上策。 天竺见王妃突然变得安静,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慌神:“是奴婢多嘴,还请王妃责罚。” “这些话,也只能在逍遥阁里说说就罢了,明白吗?” 天竺那丫头连连点头。 主仆二人刚吃过早饭,沐云歌突然道:“你陪我去一趟誉王府。” 前段时日一直忙碌,她已经许久没有去看永宁公主和小郡主了。 算算日子,再不出几天小郡主就要足月了。 誉王府,奴婢通传后,沐云歌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内寝门外,就听见了永宁公主正逗小郡主的笑声:“我的灵儿会吐舌头笑了,一会儿等你爹回来,你就笑给他看。” “小郡主已经会笑了吗?” 沐云歌笑着加快脚步,走到了摇篮前。 二十来天不见,小郡主粉嫩的脸蛋圆润了不少,养得肉嘟嘟的,一点儿也不像是早产的婴儿。 再看冷永宁,同样也是白白嫩嫩,丰腴了许多。 “云歌,你可总算是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和灵儿都给忘了呢!” 冷永宁亲昵的拉着她的手,虽有埋怨之意,却更显思念的亲切。 沐云歌笑道:“你们母女俩都长肉了,看来这个月子坐得是好。” “是元烨把我们娘俩照顾得好。前些日子我奶水不足,灵儿饿的哇哇哭,元烨特意进宫请太医开了补方,每日一早就去厨房督促炖上补汤,这才不出半个月,就把我和灵儿都给养胖了。” 冷永宁提起楚元烨,依然是一脸幸福娇俏的小女人模样。 摇篮里的灵儿发出咿呀,粉嫩可爱的笑容,让沐云歌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满眼艳羡的将小郡主从摇篮里抱出来,轻声逗她:“灵儿是想要抱抱了,对不对?” 冷永宁见她满眼都是对灵儿的喜爱,唇角的笑容勾得更深了。 忍不住打趣道:“灵儿说,七皇婶这么喜欢宝宝,也赶紧生一个出来,就算定王不在府中,日后你也不会觉得孤单。” 沐云歌抬眸笑望向她,同样打趣的口吻:“宝宝虽然可爱,但生养又谈何容易。永宁你和我不一样,你整日与誉王黏在一起,卿卿我我,情浓意浓……而我与元戟都喜欢各忙各的,没有孩子的羁绊,也能更自在。” 永宁公主出生在皇宫,自是见惯了皇室为了子嗣之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说来,云歌你与定王成婚也有些时日了,肚子一直没有好消息,这件事就算你不着急,宫里可有人要着急了。” 她淡笑着点拨了沐云歌两句,也没有再继续往深了说。 沐云歌眉眼浅笑,没有再继续搭话。 她与楚元戟就快要和离了,自是不用再担心这些。 只是,虽然她与永宁公主私交甚好,但和离之事现在还不方便说。 至少在楚元戟向陛下恳请和离之前,沐云歌是要守口如瓶,以免节外生枝。 沐云歌轻轻触摸小郡主肉嘟嘟的粉脸,话峰一转:“今日怎么不见誉王?”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 不想,冷永宁唇角的笑容微僵,目光蓦然一凝。 “昨晚,宫里的公公来了府里,说陛下传召元烨入宫觐见。可是元烨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府,我刚才还正在琢磨着,想让你帮我请定王入宫打探打探,元烨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永宁公主从嫁给楚元烨之前,就知道他自幼丧母,不受陛下待见。 和亲之后,她更是看清了陛下对楚元烨的冷漠,除了誉王的头衔,楚元烨在父皇那里什么也没有得到过。 陛下作为父亲的关爱和庇护,从来都没有给过这个六皇子。 玉昭仪死后,楚道行为这个儿子做过唯一正确的决定,就是人将他养在了郁贵妃的膝下,而没有交给皇后娘娘。 这个多年来,对六皇子不闻不问的陛下,突然传召皇儿入宫觐见,且彻夜未归。 冷永宁当然是担心的。 听了永宁公主的话,沐云歌微有惊诧。 难怪昨日总觉得楚元戟心思重重,恐怕男人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数了吧! 他与六皇子素来亲近,日后会不会生出变数? 沐云歌再细思,陛下应该是发现了玉昭仪留下的那些信物后,心中生出愧疚。 陛下应该不仅仅是觉得愧对玉昭仪,对被他忽略冷漠了多年的六皇子,同样心感愧疚。 “永宁不必担心,陛下传召六皇子进宫,应该是好事儿。” 据沐云歌所知,宫中的八位皇子,除了六皇子以外,其余七人皆有在史户礼兵刑工六部担任职务。 就连楚元胤这般贪玩的纨绔公子,也有负责礼部事务。 可是陛下却偏偏疏漏了六皇子,就让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虚度光阴。 想心这次楚道行传召六皇子进宫,是打算要重用这个皇儿了。 冷永宁见沐云歌答得如此笃定,眸光亦是一愣。 “云歌,你莫非是知道了什么?快快与我说来,就别让我再担心了。” 沐云歌简明扼要的说了陛下在莲宫发现了玉昭仪的遗物,应该是睹物思人,后悔这些年没有好好庇护自己与玉昭仪唯一的儿子,所以才传了六皇子进宫。 冷永宁听完她这一番话,心里才算是真正踏实。 她轻叹一声:“元烨虽然贵为皇子,却无娘疼没爹爱,是皇宫里最可怜的皇子。” 沐云歌的脑海里不知怎的,闪过了长皇子楚元傲那张桀骜不逊的粗犷模样,他应该才是皇宫里最可怜的那个皇子吧! 毕竟六皇子还在玉昭仪身边长到十岁,后面又跟了郁贵妃,没吃过什么苦头。 可是楚元傲的母亲是个舞姬,身份卑微,他从小便养在顾兰糜的身边,顾皇后自是不会善待他这个野种,从小到头没少给他苦头吃。 冷永宁见她突然发起了呆,轻声问:“云歌,你在想什么呢?” “我只是突然觉得……皇子公主的身份不管有尊贵,有时候还比不上普通百姓的家里,严母慈父,绕膝欢笑,和乐融融。” 沐云歌收回思绪,发出一声感叹。 她的话,倒是很快便得到了冷永宁的附和认可。 “是啊,只要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比什么荣华富贵都要令人向往。” 沐云歌挑起秀眉,笑着问她:“我记得初见你和六皇子时,你们夫妇二人曾提及,等孩子满了周岁就离开京城。如今,倘若陛下要重用六皇子,你和六皇子会改变当初的决定吗?” “就算陛下要重用元烨,元烨也一定不会答应的。他那个人向来没有什么野心……” 冷永宁抿唇笑,一脸胸有成竹,显然是自认为极是了解自己的夫君。 沐云歌心里倒并不这么想。 她浅浅笑应:“如果六皇子真能远离朝野皇权,那他就真是有大智慧的人,不愁吃穿用度,有妻儿相伴游山玩水,何等惬意! 直至晌午时分,楚元烨从皇宫回来。 沐云歌这才舍得放下怀里熟睡的灵儿,打算告辞。 冷永宁一见到楚元烨便急着迎上前:“元烨,你可算回来了!我担心的正想找七皇子去打探你在宫里的情形,幸好云歌告诉我,陛下不会与你为难……” 楚元烨深凝了沐云歌一眼,目光再落在永宁的脸上,面色平静:“父皇说,想让我去吏部历练一些日子。” 他的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冷永宁全然不觉,一边帮他整理锦袍,笑着搭话:“你向来不喜朝堂之事,定是拒绝了……” “我答应了父皇!” 楚元烨低沉稳重的声音,打断了冷永宁没说完的话:“吏部的事务虽然繁杂,但也极是能锻炼,趁着还在京城,我也想去历练一段时日。” 他的语气极其镇定自若,就像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倒是冷永宁,呆怔站在原地,一时忘了手里的动作。 空气里萦绕着尴尬的气,沐云歌觉得自己该走了! “永宁,我明日再来看灵儿。” 直至她出了内寝的大门,心中仍在想,永宁公主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的夫君,她以为六皇子会继续与她过闲云野鹤般的神仙日子。 却不料,楚元烨一口便应下了陛下的话。 却是真让沐云歌料到了这个结果! 直觉告诉她,六皇子盼这一天,应该已是许久! 绗?17绔?浠婃櫄锛屼粬灏辩潯鍦ㄨ繖閲岋紒 沐云歌和天竺回到逍遥阁,正好遇到杜随从院子里出来。 “杜侍卫,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云歌不禁朝着院内瞅了瞅,并没有看见楚元戟的人影。 杜随恭敬地抱拳行礼:“是王爷吩咐属下送东西过来。王妃,属下还有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 见他匆匆而去,沐云歌心生疑惑。 这杜侍卫还没说,王爷究竟让他送什么东西呢! 沐云歌心里琢磨着这事儿,人也已经进了院子。 玉树正在院子里晒衣裳,看见王妃回来,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迎了过来。 “王妃,王爷说后日誉王府要为小郡主设满月酒,王爷请宫里的尚衣局给王妃准备的新衣和首饰,刚让杜侍卫送了过来,奴婢已经放到王妃屋里去了。” 闻言,沐云歌微愣。 她刚刚从誉王府回来,也没听永宁提起满月酒。 楚元戟的消息,不可能比她还要快吧? 除非誉王府给小郡主设满月宴的事情,是六皇子今日在宫里定下的。 沐云歌又问道:“那杜侍卫可有提起,王爷什么时候会来逍遥阁?” 她知道楚元戟公务繁忙,也不知他今日有没有向陛下提和离之事? 天竺和玉树两个丫鬟相视一眼,嘴角扬起坏笑。 显然这两个丫头是以为,王妃这么快就开始想王爷了! 玉树抿嘴笑着答话:“王妃放心,奴婢把逍遥阁进了贼人的事情告诉了杜侍卫,杜侍卫回去定会禀告王爷,奴婢猜测……王爷今日一定会来逍遥阁。” 沐云歌忍不住赏了她们一记白眼。 这两个丫鬟,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沐云歌清了清嗓子,故意对她们说:“本妃是有重要的事情和王爷商讨,你们两个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呢?” 却不想,两个丫鬟掩嘴偷笑得更开心了。 “王妃还是赶紧去试试宫里尚衣局制的新衣吧!其它王府的王妃可都没有这样的殊荣,也只有咱们王爷受陛下重用,尚衣局才会给这个面子……” 天竺那丫鬟调皮地连推带拽,拉着沐云歌回了屋。 沐云歌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木制托盘,里面整齐摆放着一袭浅紫色轻纱罗裙,外搭茄花海棠红广袖外袍。 另外配着一支同色系的海棠红茄花珠钗,和一支金珠发簪,清雅不失明艳。 “不愧是尚衣局出品,这针脚绣工……真是绝了!”天竺那丫鬟一脸艳羡垂涎的模样,小手在这身衣裳来回轻轻抚摸:“王妃后天穿上这身衣裙赴宴,定会让世家女眷们个个艳羡的不得了。” 小丫鬟平日里就喜欢女红,看见好看的绣品就移不开眼。 沐云歌浅浅一笑,打趣道:“这么好的衣裳,配上我这个京城第一丑女,外人看来只会觉得可惜了。” 天竺却不以为然:“只要王爷喜欢,那些人就只能羡慕王妃!” 当天晚上,已是入夜。 沐云歌洗漱了正要上床睡觉,忽闻门外传来天竺的通传声—— “王妃,杜侍卫刚来通传,王爷一会儿就到。” 沐云歌刚刚褪下的面纱,又重新戴回到脸上。 她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天色都这么晚了,楚元戟还跑来做什么? 不过,沐云歌再转念一想。 男人应该是为了和离之事来的,他今日应该已经对陛下提起此事了吧? 于是,沐云歌赶紧打开了房门。 透过长廊的围栏,她正好看见楚元戟修长挺拔的英姿迈进了院门。 楚元戟进了逍遥阁,便径自上了楼。 长廊上,正好与等在门口的沐云歌眸光相对。 “夜里风寒,歌儿进屋说话。” 楚元戟似是一眼就看见她的外衣是披在身上的。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见外,还有些反客为主的气势,迈步直接走进了女人的香闺。 沐云歌还没来得及拒绝,他都已经坐在桌前喝上了茶。 沐云歌无奈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开门见山:“元戟这么晚来找我,是和离之事有消息了吗?” 楚元戟抬眸,墨瞳深邃:“本王今日进宫,原本想与父皇提及此事,只不过……父皇的心思全都在六哥身上,根本无暇理会本王。” 他的话,半真半假。 父皇今日的心思,确实全都落在了六皇子楚元烨的身上不假。 但是,楚元戟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向陛下提和离之事。 是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提! 沐云歌今日正巧去了誉王府,知道陛下要重用六皇子,所以对楚元戟的话深信不疑。 她只好宽慰男人:“今日没机会开口便罢了,下次再找机会向陛下禀示就是。” 楚元戟故作为难,重重叹了口长气:“父皇前些日子因病耽搁了不少朝政,如今事务繁多,本王近两日恐怕都难接近到父皇身边。而接连着……就是小郡主的满月酒,还有皇奶奶寿辰,这两件都是大喜事儿,倘若我要在这个时候去向父皇提和离之事,又怕六哥和皇奶奶心生芥蒂……” 他说的这些都是实情。 沐云歌无言反驳。 毕竟和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正赶上小郡主满月和皇太后生辰。 这个时候提出和离,似有些触了当事人的霉头,寓意不祥。 “那……也只好再多等几日了。”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沐云歌想想,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楚元戟微敛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又道:“后日是灵儿的满月酒,六哥按着父皇的意思,打算办两场酒宴,后日先在誉王府里热闹一番,接连着会在皇宫设宴庆祝。” “誉王什么时候这么听陛下的话了?”沐云歌似笑非笑,也在桌前坐了下来:“其实昨日在莲宫,元戟你就猜到了,宫中皇子的格局即会发生变故,对吗?你绞尽脑汁协同我治好了陛下的病,现在陛下却突然向六皇子抛出橄榄枝,难道你心里有没有一丝丝的不满?” 她试探地望向楚元戟。 永宁公主看不透六皇子,她发现自己好像也看不透定王。 “他是我的父皇,我不可能看着他生病变得疯魔而坐视不理。父皇突然关注起了六哥,确实出乎本王的意料之外,但是……是六哥,总好过其他皇子。” 楚元戟很清楚,陛下能坐上帝位,自是精晓权衡之术。 楚道行不可能让一个皇子独大,无论如何他都还会提拔其他皇子上位。 今日就算不是楚元烨,也会是其他人。 如果是这样,那楚元戟倒更希望能与自己并肩站在朝堂上的人是六哥。 他这一番话,意味深长。 也让沐云歌顿悟。 她再深凝一眼男人,他好歹对她说的是实话,并无欺骗。 只见,楚元戟依然端坐在桌案前,慢条斯理细细地茗品茶香。 天色已黑,男人看起来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沐云歌只好清了清嗓子,虚咳两声:“咳!元戟,天色已经不早了……” “本王今晚就睡在这儿。”楚元戟倒是毫不遮掩,而且回答得理直气壮:“听闻逍遥阁前些日子进了贼,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本王就住在这儿。” 听起来,他倒像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沐云歌觉得不合适,吱唔出声:“其实那件事情,我觉得不必过度担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觉得有诸多不便。 男人若是睡在这儿,她夜里连面纱也不能摘! 楚元戟盯着她,狭眸半眯:“那贼人进屋,既不求财,也不为色,实在是有些蹊跷。本王留下来,也是为了寻找更多的线索。” 似见女人神色犹豫不决。 男人岑薄的唇角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歌儿与本王也不是头一回同住一间屋里。莫非你还担心本王会轻薄你不成?” 沐云歌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定王绝不会对我这个京城第一丑女有轻薄之意,但你也用不着故意拿这样的话来羞辱我。” 说完,她站起身,眼神冷冽地回到床边,和衣上床,背对着禁元戟的方向闭眼假寐。 似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男人应该是走到了床边。 沐云歌依然闭着眼,突然感觉眼睛痒痒的,熟悉的淡淡龙涎香逸入鼻底。 惊得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她耳根的一缕青丝,被男人把玩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撩着她的黑睫,唇角勾勒着戏谑坏笑。 “生气了?” 楚元戟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嗓音少有的温柔。 如此近的距离,沐云歌只觉浑身的血液逆流,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呼吸一窒。 但她很快便清醒过来,没好气地一把将男人推开。 “定王既然要睡在这里,那就要遵守规矩。以这张床沿为界,你打你的地铺,不许逾越半步。” 沐云歌坐起身,眸光冷冷的盯着他。 楚元戟唇角抽了抽,这女人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他记得杜随说过,女人生气要送礼物才能哄好。 可现在天色已晚,让他上哪儿去准备礼物? 男人喉结滚动,思索了好一会儿,艰难的吐出:“本王刚才绝无羞辱之意!歌儿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倘若我心里对歌儿有半分羞辱不敬,就让我死……” 向女人道歉,这对于堂堂定王而言,破天荒的头一回。 只是,楚元戟的话还没说完,薄唇就被女人葱白柔荑覆盖。 很快,沐云歌便松了手。 那双清澈澄净的雾眸,似怒似嗔,瞪着楚元戟:“我让你打地铺,没让你发毒誓!都要和离了,我才懒得管你是死是活,以后这样的浑话都别在我面前说……” 说完,沐云歌再次背转过身子躺下,不理睬男人。 楚元戟的薄唇鼻尖,还残留着女人葱指的余香。 他怔愣地凝盯着床榻上那抹纤盈的背影,缓缓地,扬起一抹会心笑意。 虽然女人刚才的话,气鼓鼓,凶巴巴,可是楚元戟却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情也莫名变得灿烂起来。 他极是娴熟的从柜里拿出铺垫盖褥,在女人的床边打好地铺。 食指轻掸,桌上的烛火熄灭。 屋子里静悄悄地,床上地下的二人,呼吸声逐渐平稳均匀。 一连两日,楚元戟都睡在沐云歌的屋里。 沐云歌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失眠,却不想她竟然睡得无比香沉。 大概是知道屋里多了个保镖,入睡反而更踏实了。 倒是楚元戟,每日沐云歌醒来时,都已经不见男人的踪影,地铺也收拾得妥妥当当,竟然看不出半点痕迹。 屋外传来了天竺的声音:“王妃,今日是灵儿郡主的满月宴,奴婢为王妃梳妆绾发。” 这小丫头知道今日誉王妃宾客如云,绝不能让自家王妃输了仪容。 沐云歌哪能不知道天竺的心思,笑着坐到梳妆铜镜前:“我终日戴着面纱,化妆就不必了,你就帮我仔细绾个发髻便是。” 天竺应声来到了铜镜前,她那双手极是灵巧。 她合着木梳三两下,便将沐云歌的墨发挽成流云髻,髻后镂空斜插入那支海棠红茄花珠钗,同裙裳同色,精美雅致。 “王爷说在前堂等王妃,一同前去誉王府赴宴。” 既然是小郡主的满月宴,贺礼当然是少不了的。 天竺手巧,绣制了大红喜庆的衣鞋。 沐云歌前两天也趁着白日屋里没人,找出之前人泡制晒干的菩提果里挑选出小珠,进入实验室,为小郡主精雕细刻了一串手珠。 每一颗菩提珠上都精雕着花纹和祝词。 【愿灵儿生如明珠,钟灵毓秀,冰清玉润,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因为挑选的都是菩提小珠,制作工艺更加细致,但是小巧之物,也更显可爱精致。 当天竺看见王妃从抽屉里取出这串手珠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王妃这样的手艺,整个西晋国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沐云歌将手珠交给天竺,让她与婴儿衣鞋一并装在锦盒里。 这才离开逍遥阁,来到前堂与楚元戟会合,前往誉王府。 刚走出定王府,便看见誉王府门外络驿不绝的马车轿辇已经排到了巷子口。 没想到平日里清冷的誉王府,今日前来赴宴的宾客还真不少。 楚元戟突然强势地牵上沐云歌的手,压低嗓音道:“今日宾客不少,你跟紧本王。” 绗?18绔?鐜嬪杩炲か鍚涗篃涓嶈浜嗭紒 誉王府。 今日宾客如云,有管家奴仆恭候在府门口,一一将宾客引入到设宴的莲花雅居。 大概是为了怀念逝去的母妃,当初楚元烨特意让人在府里开凿了人工湖,并种满了莲花。 如今秋高气爽,莲花浮露在湖面,朵朵清雅脱俗。 通往莲花雅居的人工莲湖上,搭建了两座白玉拱桥,连接着莲花雅居和莲湖水榭。 莲花雅居,面朝莲湖。 不仅能欣赏美景,长长的石台一直延伸到湖面,今日有邀请乐师奏琴,还有一众舞姬伴随着节奏翩然起舞。 映衬着碧波青池,仿若人间仙境,也成了誉王府最美的一道风景。 沐云歌还是头一回来莲湖雅居。 楚元戟托着她的手,才刚到就听见了莲花雅居里有人唤她的名字。 “云歌!” 冷永宁怀抱着灵儿,四周围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眷。 她看见沐云歌的那刻,仿若看见了救星一般,急急起身抱着灵儿一路小跑而来。 沐云歌杏眸一紧,抽出被楚元戟握在掌心的柔荑,疾步迈过白玉拱桥,迎上前去。 楚元戟掌心一空,神色微怔。 他再定睛看时,沐云歌已经到了永宁公主的面前。 这女人,见了永宁公主竟然连夫君也不顾了。 沐云歌是看见永宁公主一路小跑,风风火火的模样,担心得紧。 这会儿,她正压低声音训斥永宁公主:“看看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是这么莽撞,万一要是跌倒了,你倒是不打紧,可要是摔伤了灵儿,你就是哭着后悔也没用……” 冷永宁被她一把扶住,怀中的灵儿也顺势落到了沐云歌的怀里。 似是在沐云歌的眼睛里,让冷永宁感受到了朋友的真情。 她冲着沐云歌呵呵傻笑两声,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 被训斥以后,冷永宁还不忘调皮地挤眉弄眼,刻意压低了音量:“云歌,你若是再不来,我就要被那些胭脂俗粉薰晕过去了……” 平日里誉王府都极是清静的。 楚元烨突然就决定今日在府中设宴,为灵儿摆满月酒。 身为女主人,冷永宁也不好拂了夫君的颜面,只好抱着灵儿来莲花雅居接待宾客。 可没曾想,今日的宾客实在是太多。 楚元烨将男宾安排到相邻的莲湖水榭。 莲花雅居风景更为雅致,女眷们便三两成群,全都聚集于此。 就在这时,楚元烨的声音也紧随而至:“七弟和弟妹也来了,快里面请。” 沐云歌回头,只见楚元戟面无表情地跟了过来。 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似藏有怨色。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抛下他,想必是让定王觉得失了颜面。 沐云歌灵眸流转,将灵儿抱到男人面前,故作轻松地低声道:“元戟,你看看灵儿多可爱,今日是她的满月酒,你这个做皇叔的可不能绷着脸……” 她先柔声服个软,也算是安抚了男人。 楚元戟的目光落在灵儿熟睡的粉嫩小脸蛋,眸光瞬间变得柔软。 他原本就并非生的和女人生气,既是她给了台阶,他自是就下来了。 “让本王也抱抱灵儿。” 楚元戟张开双臂,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定是从来没有抱过婴儿,不知该如何下手。 沐云歌看得出他这个做皇叔的是真心喜欢灵儿,不忍拂了他的意,便小心翼翼将灵儿递到他怀里。 她还耐心地握着楚元戟的手,教他怎么抱宝宝。 楚元戟黝黑的鹰眸,也愈发变得温柔如水。 当落入楚元戟怀里的那一刻,柔软可爱的小家伙突然醒了过来。 灵儿睁着一双漆黑圆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男人,突然吐了吐舌头,冲他咧嘴笑了。 虽然只是无意识的笑容,却还是足以融化所有人。 楚元戟几乎是当场石化,抱着小家伙的身躯更是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唯恐稍一用力就会伤到这个柔软的小东西。 “她……笑了。” 男人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堂堂定王这般的窘态,惹得沐云歌和冷永宁呵呵大笑。 特别是永宁公主,笑得是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立不直腰。 还是温文儒雅的六皇子楚元烨上前,眉眼含笑地体贴搀扶住了她。 楚元戟被她们二人这般嘲笑,少有的红了脸,紧抿薄唇拉长了脸。 一旁的楚元烨忙出声解围:“七弟莫要难为情,我第一次抱灵儿的时候,还没你这般有模有样。等你日后当了爹,自是要比我更像样。” 冷永宁笑够了,这会儿也不忘夸七皇子几句:“元烨说得没错,等日后定王当了爹,肯定比他更像模像样。” 经过他们夫妻俩这一唱一和,似将话题转移到了生孩子上面。 沐云歌自知不妙,赶紧机灵的话锋一转:“今天是誉王府大喜的日子,誉王夫妇可不能光顾着与我们打趣,把满座的宾客都晾在一旁了……”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楚元戟深瞥了她一眼,沉默未语。 楚元烨想起了什么,突然上前一步,距离楚元戟更近了些。 “七弟,户部的白大人可是与你有什么过节?他托本王在中间牵线,说想与七弟单独谈谈。” 楚元戟鹰眸微敛,再抬眸:“先前发生了一点小过节,但是本王并未放在心上,是白大人多心了。” 他心里明白,这次十里桥坍塌事故牵扯众广,白旭琨也身在其中。 那只老狐狸借着誉王府设宴的机会,让誉王牵线,想与他谈和? 白旭琨的这步棋,倒是在楚元戟的意料之中。 “既然白大人请了六哥牵线,我自是不能拂了六哥的面子。” 冷永宁赶紧从楚元戟的手里接回了灵儿,小家伙这一会儿的功夫又睡熟了。 “既然定王和元烨还有正事,那你们便去忙吧。” 楚元戟的目光落向沐云歌,温柔道:“本王还有事情,就不能陪着你了,六嫂刚出月子,你正好陪着她四处走走。” 这般温柔的口吻,就连沐云歌也怔了怔。 不过人前秀秀恩爱,也不足为奇。 还不等沐云歌开口,冷永宁的戏谑声已经传来:“定王就放心的去忙正事儿吧,你的歌儿就交给我了,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一根汗毛也不会少。” 沐云歌也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快去吧!” 这恩爱若是再秀下去,不仅别人信了,连她自己也快要信了! 楚元戟和楚元烨兄弟二人,越过白玉拱桥,朝着水榭的方向而去。 冷永宁抱着灵儿,一直凝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唇角含笑。 “誉王已经进了水榭,连背影都看不见了……誉王妃,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一回,轮到沐云歌调侃永宁公主了。 冷永宁红着脸,轻声娇嗔:“你讨厌……” 想着莲花雅居里还有众多女眷宾客,冷永宁身为女主人,不能扔下她们不闻不问。 于是,她和沐云歌也迈过白玉拱桥,回到了莲花雅居。 她们刚进莲花雅居,就有人看出了沐云歌的这身衣裙是出自宫里的尚衣局。 有女人的地方确实是非多,窃窃私语声瞬间便传开来—— “定王妃身上穿的可是南疆进贡的织金锦,你们看看那缎面,柔滑得就跟羊奶似的,光泽亮丽,真的是太漂亮了。” “只可惜,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听说陛下只赏了定王妃和誉王妃二人,就算是其他王府的王妃都没有份……” “你们看看,誉王妃得了赏赐也极是低调的,再看看这个定王妃,京城第一丑女哪配得上这样的好料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这些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够传到沐云歌和冷永宁的耳朵里。 冷永宁皱紧了眉头,满心不悦:“这些人好歹也是名门世家,怎么说话如此难听?我去和她们理论!” 沐云歌是她在西晋京城唯一的朋友,冷永宁自是听不得外人出言诽谤她。 却不想,沐云歌拦下她,轻声制止:“今日她们都是誉王府的客人,你若是这样一闹,又让誉王如何收场?” “我不管!反正我不愿意听她们背地里说你坏话。” 见冷永宁孩子气得鼓着杏腮,一副要去找人拼命的表情,沐云歌忍不住笑出声。 “她们说什么,那是她们的自由,我根本不在乎,也不会影响我的心情。” 闻言,冷永宁惊诧地睁大眼睛:“云歌你听到刚才那些话,当真不会生气?她们可是说你……是京城第一丑女。” 倘若有人要是骂她丑,冷永宁定是会被气哭。 可是她见沐云歌神色极是轻松自在,真的一点儿也没受到那些话的影响。 沐云歌笑着道:“她们说的也是实话,我本就是京城第一丑女,又何必要为此去与她们争辩高下,岂不是自取其辱。” 冷永宁的目光,忍不住在她隔着面纱的脸上来回打量。 小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不对!云歌你的眉眼生得极是好看,面纱下的轮廓也小巧秀美,怎么可能成了京城第一丑女?我不信……” 冷永宁恨不得生了一双透视眼,穿过这层厚实的面纱看清沐云歌的真容。 可就在这时,有道身影从莲花雅居里走向湖边,正是朝着沐云歌和冷永宁的方向而来。 正是京城四绝其中之一的白姜荷。 白姜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眸光耐人寻味:“我想和定王妃单独聊几句,可否借一步说话?” “找我?” 沐云歌倒是有些意外,她和这位白家小姐已经很久没有交集,猜不透白姜荷究竟又想搞什么? 白姜荷秀眉上挑,语气透着挑衅:“众目睽睽之下,定王妃莫非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就算要吃我,你也得有那么大的胃口才行。” 沐云歌一声轻蔑冷笑,率先走向石台的另一侧。 白姜荷紧跟在她身后。 莲花雅居延伸到湖面的石台极宽,沐云歌走到另一侧,距离冷永宁约摸有数百丈。 冷永宁也同样远远地望着她,显然是担心沐云歌会吃亏。 沐云歌面对白姜荷这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眸光清冷,气定神闲:“白小姐到底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白姜荷最气的就是对方这副高冷的神色。 在她眼里,沐云歌不过就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好命的嫁给了定王。 没想到坐在定王妃的位置后,昔日京城里的第一丑女,也敢在她面前叫嚣端起了架子。 “沐云歌,你们沐家是存心和我们白府过不去吗?沐如雪抢婚在先,你现在又毁了本小姐和五皇子的婚事,究竟居心何在?” 沐云歌见她义愤填膺,眸色依然平静如水。 她眯眼盯着白姜荷:“白小姐,也不知你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看了本妃?我平日里事务繁忙,哪有闲心去破坏你的婚事?” 沐云歌倒是真没想到,白姜荷找她兴师问罪的竟然是这件事! 这也就意味着,白府已经弃了五皇子这颗棋。 看来楚元戟十里桥这步棋,确实走得高妙。 远远地,冷永宁还眼巴巴地望着她们这边的情势。 沐云歌与她目光相对,蓦地看见了程湘水出现在了冷永宁的身后。 即便是离得有一定距离,沐云歌还是感受到了程湘水不怀好意的眼神。 “如果白小姐没有其它事,我就先行一步。” 沐云歌急着想要离开,却不料白姜荷却不肯罢休,伸开双臂将她拦了下来。 “就算你不承认,本小姐也知道是你干的好事儿。既然你们沐家誓要与我们白家过不去,我们白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就算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白姜荷几乎是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全是警告。 她最后那句,倒是让沐云歌有些意外。 以沐云歌对白姜荷的了解,京城四绝就属她最没有脑子,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这样的话,她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除非……她是听白旭琨说过这样的话,依葫芦画瓢的照搬了过来。 就在沐云歌失神沉思之际,忽闻对面传来一声惊呼:“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沐云歌顿时回神,几乎是不加思索的推开白姜荷朝对面奔去。 她的脑子里刚才闪过了一个坏念头:程湘水把冷永宁母女推进了湖里? 可当她再定睛看仔细,冷永宁抱着小郡主就站在湖边,脸上眼底全是惊恐。 落水的并不是她们母女! 绗?19绔?鎴戜滑濂充汉鍦ㄦ剰鐨勶紝骞堕潪鏄竴浠惰。瑁筹紒 莲湖里扑腾的那个人,竟然是程湘水。 只见她面露痛苦之色,时而冒出头来,时而沉入水中。 围观的女眷不少,但是没人识得水性,只能大声呼救,同时也惊动了所有宾客。 扑通扑通—— 紧接着两声水响,湖面飞溅起水花。 有识得水性的两名家仆,先后跃入了莲湖,很快便将程湘水救上了岸。 可是程湘水因溺水陷入了昏迷。 这时沐云歌越过拥挤的人群,迅速来到程湘水的身边为她急救。 虽然她没看见程湘水是怎么落湖的,总觉得有些蹊跷。 但眼下还是救人更要紧。 沐云歌掏出绢帕,迅速为她清理干净鼻口腔,然后扯松了程湘水腰间的束带,最后不停用力按压她的腹部。 没一会儿,昏迷中的程湘水接连喷出几口水,缓缓睁开了眼,苏醒过来。 就在这时,有威严凌厉的男声越过人群,低沉扬起:“这是怎么回事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刚刚苏醒的程湘水身上,只见她抿着唇不吱声,目光却有意地望向了依然还呆愣在旁的冷永宁。 程湘水的这一瞥,无疑引人遐想。 人群里已经有人忆起,刚才程家小姐落水时,身边只有抱着小郡主的誉王妃。 楚元烨的眸光变得幽暗了几分,凝向冷永宁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嗓音:“永宁,这是怎么回事儿?” 冷永宁这会儿脑子才逐渐清醒,她摇头:“我……我真的没有用力推她……” 刚才程湘水走到她面前,眼神不善,还伸手去摸灵儿,朱寇的指甲落在灵儿的脸蛋,眼看着就要掐上去,冷永宁情急之下推开了她的手。 冷永宁敢对天发誓,她只是推开了程湘水的手。 却不知程湘水为何突然身体失去了重心似的,跌入了湖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冷永宁刚才整个人都傻了眼。 幸好,程湘水的婢女就站在不远,当程湘水落水的瞬间,她便已经大声呼救。 程湘水难得放下了清冷高傲的姿态,娇态楚楚:“誉王殿下莫要责备誉王妃,我想她也不是故意要推我入湖的。” 京城里知道楚元烨与程湘水有旧情的人不在少数。 冷永宁就算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大家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的结果。 认定是誉王妃善妒,故意借着今日的机会,给程家小姐一点颜色。 虽然明面上没人敢说,可是这些人幸灾乐祸的眼神,比尖刀利刃还要剐痛。 楚元烨的脸色此刻也变得难看极了。 绷脸紧抿着薄唇,却未发作。 还是沐云歌低沉一声,打破了沉寂:“程小姐浑身都湿透了,还是赶紧让丫鬟带她去换身干净的衣裳,以免染了风寒。” 冷永宁也是个识大体的女子,她咽下了这口气:“还是让本妃带程家小姐去更衣吧!” 她已经搁下了尊贵的身份,主动向程湘水示好。 却不想,程湘水杏眸流转,望向了楚元烨:“今日是小郡主弥月之喜,我本应该留下来多饮两杯,只是……现在恐怕要扫誉王的兴致,小女一身狼狈,还是先回府了。” 她的言外之意,是拒绝了誉王妃的一番好意。 无疑,这也更加惹人遐想。 众人只会以为冷永宁威胁过程湘水,让她委曲求全,借故告辞。 恐怕不仅仅是众人这么想,就连楚元烨也同样是。 他突然走到冷永宁面前,低沉道:“今日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是内子和本王的不周,你若是就这样走了,旁人只会道我誉王府不懂礼数。” 没有给程湘水开口拒绝的机会,楚元烨温文儒雅地摆出一记请姿,众目睽睽之下,亲自领着程湘水去内殿更衣。 沐云歌的目光投向冷永宁,只见她目光紧跟着楚元烨和程湘水远去的背影。 明明眼泪在眶里打转,却硬生生咬牙忍了下来。 “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打扰了诸位的雅兴,还请见谅。” 冷永宁冲着众人,嘴角挤出一抹笑,紧接着招呼乐师舞姬,继续在湖面石台上弹奏舞蹈。 很快,乐师的琴声再度扬起,舞姬翩翩。 方才笼罩在莲花雅居的凝重气氛也随着音律节奏,飘散在空气里。 冷永宁这才抱着灵儿,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里,潸然泪下。 倏地,一只温柔的手臂从身后轻环上她的肩。 “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沐云歌知道永宁公主的为人禀性。 更知道程湘水是个手段狠辣的女人,从她害得冷永宁早产,月子里故意让奴婢送来楚元烨的底衣,都能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 冷永宁抹去脸上的泪痕,故作轻松地笑了声:“我没事儿!” 虽然她故作坚强,但沐云歌知道她心里定是委屈的。 只是皇室公主的修养,让她知道要顾全大局。 沐云歌接过她怀里的灵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永宁,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个程湘水突然使出这么一招,我觉得她的目的绝不是这么简单。”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程湘水对楚元烨有执念。 哪怕时隔两年,已过二九年华的她依然未嫁,直至楚元烨和冷永宁此番回京后,她才又活跃在京城的名媛圈子里。 若要说她真的不是为了接近楚元烨,就连沐云歌也不信! 冷永宁在沐云歌的面前,倒是无需隐瞒,她如实将刚才程湘水出现在自己面前,眸光不善,故意要用指甲掐灵儿,挑衅自己出手推开了她。 如今再细细回想,冷永宁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中了程湘水的圈套。 程湘水就是故意要激怒她,让她出手,这样才能在众人面前坐实了誉王妃善妒的罪名。 想到这儿,冷永宁懊恼地拍了下脑袋:“都怪我太蠢,怎么会上了她的当……” 沐云歌倒是十分能够理解:“永宁你也是担心灵儿才会出手,身为人母,情急之下都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倒是程湘水,能利用这样的手段达到目的,还真是不容小觑。 京城四绝之中,唯一能算得上才貌双全的,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只是此女心思毒辣,着实令人不喜。 也不知当年六皇子怎么会和她情投意合,搅和到了一起。 此刻,冷永宁也陷入了沉思。 既然猜出了程湘水的别有用心,也不难猜出她的目的是什么。 “云歌,你说……这位程小姐对元烨余情未了,元烨对她……会不会亦是如此?” 冷永宁在这份感情里一直表现出大度。 她甚至还主动提出过,要帮楚元烨纳了程湘水做侧妃。 只是这件事情楚元烨一口回绝,才就此作罢。 其实,楚元烨拒绝再纳侧妃,冷永宁的心里是欢喜的。 沐云歌轻声反问她:“那你想让誉王纳程湘水为侧妃吗?” 她能看得出,冷永宁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眸光是纠结的。 身在这个年代,哪怕是皇室公主,也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倘若不愿夫君纳妾,倒是要背上善妒的骂名。 冷永宁吱吱唔唔:“我……不知道!” 她口里说不知道,心里又怎能自欺欺人。 沐云歌淡淡地戳破了那一层纸:“你说不知道,那定然就是不愿意。既然你心里不愿意,那就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守住自己的幸福,不要让别人夺走了!” 她的语气极是平静。 倒是冷永宁,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 她长到这么大,学的是女德,教的是修养。 还是头一回有人告诉她,不用顾全礼数教义,遵从自己的内心,守住自己想要的幸福! “云歌,我……突然有点羡慕你了……” 冷永宁满眼深情的凝望着她。 她羡慕沐云歌活得通透自在,敢无所顾忌地说出自私念头,不怕世俗眼光,刚才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诚挚之言。 还未等沐云歌来得及开口,忽闻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不知六皇嫂羡慕我家内子什么?” 楚元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后,竟然未发出一丝声响。 沐云歌怀抱着灵儿,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吓到。 她没好气地赏了男人一记白眼:“定王是属猫的吗?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楚元戟不怒反笑,意味深长:“本王是想让你们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 这女人竟然背地里教坏六皇嫂。 这些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怕是又能大做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就在这时,莲花雅居另一侧传来骚动声—— “你们快看,程家小姐新换的那身衣裳,是不是御赐的织金锦?” “绝对没错,就是南疆进贡的织金锦,面料和定王妃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听说这织金锦的面料,几位皇子里……陛下只赏了定王和誉王。誉王怎么会把这身衣裳给程家小姐?” 贵门世家的夫人小姐之间,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也有人讥讽冷嘲:“还真是世事难料,定王妃这样的丑女,倒是得了定王这份恩宠,再看看誉王妃……贵为东周公主,还抵不过誉王的老相好。” 沐云歌和冷永宁坐在暗处,这些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站立于她们旁侧的楚元戟,同样也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眉心紧锁,低沉道:“六皇嫂莫要听这些妇人背地里嚼舌根,六哥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理由。” 冷永宁的眼睛里,蒙上一团看不透的雾气,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程湘水一袭月牙白织金锦长裙,裙裾摇曳,肩袖挽媚紫轻纱,同色的媚紫束腰绶缨有流苏。 落水之后,程湘水应该是让丫鬟为自己重新梳理了青丝,发髻高绾,再配上这身华丽的织金锦长裙,气质高贵逼人。 “云歌说得对,如果我内心不愿意,就该遵从心里的想法……” 冷永宁突然站起身,从角落里走了出去。 刚才那些躲在背地里嚼舌根的女眷,突然看见誉王妃冒出来,惊得面色骤变。 唯有沐云歌,面纱下的唇角勾扬,似是已经料到了冷永宁下一步要做什么。 楚元戟目光如炬,似是看穿了面纱下女人的笑意。 他压低嗓音道:“要是六皇嫂听信了你刚才那番教唆,今日怕是要和六哥心生嫌隙……” 沐云歌不悦的怼道:“我并无心挑拔誉王和永宁的夫妻感情,但凡事都有底线。” 她杏腮微鼓,瞪着男人。 楚元戟清了清嗓子:“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何至于……” 不等他的话说完,就被沐云歌没好气的打断。 “女人在意的可不是这件衣裳……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永宁都只是遵从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罢了。” 沐云歌忍不住又白了楚元戟一眼。 像他们这样的皇子,自诩身份高贵,更是不懂得打从心底尊重女性。 楚元戟识趣的闭上嘴。 不过,今日程湘水的手段连他也微有惊诧。 楚元戟相信,六哥不可能看不出来,今日程湘水不论是落水还是更衣,都暗藏着不可言喻的玄机。 这会儿,程湘水已经回到了莲花雅居。 似是察觉到了来自其他女眷眼底的艳羡,她唇角微勾,扬起一贯的清高冷傲。 她得意的笑容才挂上嘴角,就看见冷永宁莲步款款的朝她而来。 相比起程湘水的美,冷永宁更显纯净清透,就仿若这湖里的莲花一般,圣洁高贵。 “程家小姐可知,你身上的衣裙是从何处而来?这可是陛下的赏赐……” 冷永宁不愠不火,语气虽然极是平静,却也不怒自威,有着皇室公主的气派。 程湘水似也早就料到了誉王妃会找上自己,故作委屈的俯首作小:“这裙衫是誉王殿下拿给臣女的,臣女并不知来历。” 其实,她分明就是刚才听见了那些女眷议论定王妃的装扮,记在了心里。 故意趁着落水更衣之际,在楚元烨面前硬要来这身衣裳换上的。 现在她又说自己不知这华裙的来历,就是想惹恼冷永宁,让她在众人面前失态。 却不想,冷永宁莞尔一笑:“原来是元烨错拿了这身衣裳,那就请程家小姐再辛苦一趟,去把这身衣裳换下来。” 绗?20绔?浣犺繕瀚屼贡娣诲緱涓嶅鍚楋紵 程湘水愣了愣,她没有想到誉王妃会如此镇定自若。 不过,程湘水很快就沉着下来,依然摆出温顺乖巧的模样,却给了冷永宁一记挑衅的眼神—— “衣裳是誉王殿下拿给臣女的,如果是誉王殿下让臣女换下,臣女自是不敢不从……”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冷永宁这位誉王妃,根本没有资格指使她! 眼下,几乎所有的女眷宾客都望着她们这边。 程湘水是故意搬出了誉王。 一来,她是要在众人面前煞誉王妃的威风。 二来,又更惹众人遐想,怀疑誉王和程湘水是不是旧情复燃? 冷永宁出生在是皇室,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 她秀眉微挑,嘴角依然扬着笑,只是这笑容却一丝未入眼底:“织金锦是南疆进贡的面料,宫里曾特意派人来府上为本妃量过尺寸。陛下赏赐给誉王,自然是给本妃的。这身衣裳……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穿!” 冷永宁深凝她一眼,接着道:“不过……本妃看在是元烨错拿给程小姐,此事不与你计较,倘若你要是不懂得分寸,玷污陛下御赐之物的罪名,不知道程府可担当得起?” 冷永宁的声音不大,她要捍卫与楚元烨的感情,却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所以,她刻意压低音量,不想让旁人听见。 不至于拂了程湘水的颜面,也不会让楚元烨为难。 冷永宁的话,程湘水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对方的威胁,是要让她知难而退。 程湘水的脸色微沉。 她原本料定以冷永宁的性子,刚才落水之事也未吵闹深究,这次也一定会为了顾全大局而忍气吞声。 可让程湘水没想到的是,冷永宁会用玷污御赐之物的罪名,逼迫她脱去这身衣裙。 此时此刻,程湘水还真是骑虎难下。 若是她执拗不肯脱去这身织金锦裙,此事真闹到了御前,不仅会牵连父亲,还会让陛下对她生出坏印象,日后她想要嫁入誉王府就不易了。 但是,程湘水若是现在乖乖伏首,换下了这身衣裳…… 恐怕明日京城的名媛圈里,传的肯定都是她自取其辱的笑话。 毕竟京圈里的名门贵女,今日也全都在这里了。 正在程湘水左右犯愁之际,忽然不经意瞥间,看见楚元烨的身影出现在白玉拱桥,正朝着莲花雅居的方向而来。 程湘水杏眸微敛,不留痕迹眸底的狠绝冷色。 她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永宁公主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态度,那她就让这位东周公主知道什么是手段! 这次,她是赢定了! 程湘水倏地再抬眸望向冷永宁时,眼眶中噙着泪,提高了音量:“誉王妃当真要如此?” 刚才冷永宁对她说的那番话,刻意压低了音量,并无旁人听见。 这会儿,她只需要歪曲对方的意思,博得众人的同情便是。 冷永宁愣了愣。 她似是没有想到,刚才还故意挑衅她的程家小姐,突然就红了眼眶,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姿态。 冷永宁顿了下,还是冷声低应了对方的话:“本妃只是要让程小姐知道,什么是分寸!” 程湘水的再三逾越之举,她不会再忍! 此刻,坐在远处的沐云歌,也察觉到程湘水不太对劲儿。 她正疑惑时,无意看见楚元戟眼底掠过一丝轻蔑的冷笑。 沐云歌再顺着男人不经意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楚元烨已经越过了白玉拱桥,朝着莲花雅居而来。 也就在此同时,程湘水凄凄的哭声传来—— “只要誉王妃不要为了这件衣裳的事情,与誉王殿下为难,你让臣女脱,臣女现在就脱……” 她这位堂堂官家小姐,当着众人的面,哭着解开腰间束带,哭得凄凄惨惨。 但凡是谁看了,都会认定是誉王妃仗势欺人。 这会儿,冷永宁才惊觉自己又似乎被背上了恶名,而这个程家小姐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卑鄙得很。 冷永宁正想出声质问对方,自己何时因为这件衣裳的事情,埋怨了元烨? 偏巧也就在这个时候,楚元烨的冷声从她的身后传来:“永宁,你究竟干了什么?” 属于男人身上独有的沉香,也随之飘来。 不远处,沐云歌皱起了眉头,她终于明白刚才楚元戟眼底的轻蔑冷笑是何意! 想来,楚元戟是早就看穿了程湘水的小心机。 只可惜,冷永宁直至听见了楚元烨的冷声,才顿悟自己又被程湘水给算计了。 “元烨……” 冷永宁正要开口解释。 程湘水绷着脸,咬紧牙关,硬是脱去了这身织金锦衣裙。 她直接扔到了冷永宁的手里,凄冷发问:“现在……誉王妃可满意了?” 此时此刻,程湘水的身上仅剩下一身底衣。 楚元烨瞥了眼冷永宁手里的那件织金锦裙,温润的眉头紧锁,多了几分锋锐。 他没有片刻的犹豫,便解开自己的外袍,将程湘水包裹得严严实实:“来人,带程家小姐下去休息。” 楚元烨紧绷的嗓音里,能听出克制的情绪。 紧接着,他一把拽上了冷永宁的手,带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莲花雅居。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抱着灵儿正要跟过去。 却被楚元戟伸臂拦下:“歌儿,难道还嫌今日添得乱不够么?” 倘若不是这个小女人刚才在六皇嫂面前胡说八道,教六皇嫂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冷永宁也不至于在宾客面前失了大体,还反倒被程湘水算计。 沐云歌自是不满男人的这番言语。 她挑眉冷瞥向楚元戟:“你都已经看出了是程家小姐故意算计永宁,添乱的人分明是她,可不是我!” 说罢,沐云歌轻巧地从旁绕过男人的阻拦。 她眼看见楚元烨拉着冷永宁已经越过了白玉拱桥,消失在视线里。 沐云歌抱着灵儿,随即跟了过去。 天竺和玉树两名丫鬟,也赶紧追着主子身后离开。 没想到冤家路窄,半道上让沐云歌遇上了程湘水。 程湘水的身上,还披裹着楚元烨的那件外袍。 此刻,她的脸上无一丝尴尬慌乱,气定神闲中还透着一丝得意。 正和她的贴身丫鬟悠然自得的走在誉王府里,那气势神情,不知道的人怕是还以为她才是这誉王府的女主人呢! 还真是好不惬意! 沐云歌眸中的冷戾之色,清晰可见。 很快,程湘水的目光便与沐云歌在空气里相撞。 程湘水眯了眯眼,虽然她与沐云歌并无过多交集,但是也知道,这位定王妃与冷永宁私交甚好。 想到程湘水刚才算计冷永宁的事情,沐云歌自是不会给她好脸色。 看这位程家小姐外表明艳动人,没想到心思如此歹毒。 沐云歌冷冷地开了口:“都说京城四绝的程家小姐才情绝艳,没想到只是虚名,不过是个不知礼数羞耻的女人罢了!” 她冷嘲热讽的攻击,让程湘水细长深邃的丹凤眼,透着凉薄的冷意。 程湘水定了定神,依然慢条斯理:“定王妃出口便是伤人,也不像是名门闺秀所为,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本小姐不知礼数羞耻?” 沐云歌的眼神倨傲,居高临下:“你既然知道本妃的身份,见面却不行礼参拜,这难道不是不懂礼数?还有……披着誉王的外袍在王府里四处转悠,你真把自己当成誉王府的女主人了么?这就是不知羞耻!” 在她看来,这个程湘水自以为今日赢了冷永宁一局,就更加目中无人了。 沐云歌今日还偏要挫挫她的锐气:“程小姐若是不服气,倒也可以出言反驳本妃的话,说一说本妃所言,可有错怪了你?” 她知道程湘水一心想嫁给楚元烨,才故意戳她的死穴,惹她动怒。 果然不出沐云歌所料。 程湘水高傲的性子,自是忍受不了她这番训斥。 她也全然不顾沐云歌的身份,警告声透着阴冷:“我知道定王妃和誉王妃关系匪浅,不过我还是要劝定王妃一句,莫要多管闲事。还有……誉王府的门,我是进定了!” 程湘水的气焰倒是真的嚣张。 她看出沐云歌是故意与自己为难,倒也不再装腔作势,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但为了要嫁进誉王府,她可以无用其极,什么手段都能用上。 沐云歌身边有玉树,她才不会白白地让这个程湘水欺负。 “胆敢在本妃面前大放厥词,玉树,给本妃掌她的嘴!” “是!” 玉树闻声而上。 程湘水虽然是将门之女,但千金之躯平日还是疏于勤练。 她闪躲几下后,终还是不敌玉树的身手,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就连披在身上的锦袍也滑落在地,白皙的脸颊印着两道触目惊心的掌印,模样极是狼狈。 “小姐……” 程湘水的贴身丫鬟又惊又怕,赶紧上前拾起地上的外袍,再次披在程湘水的身上,却被程湘水一把推开。 程湘水又气又窘,怒瞪着沐云歌:“定王妃今日的羞辱,本小姐记下了!” 说完,她气得扭头转身,直奔向誉王府大门的方向。 她的贴身丫鬟愣了愣,也赶紧追了过去。 天竺望着她们主仆离去的背影,轻声嘀咕:“真没想到京城四绝的程湘水,竟然有如此心机,王妃这次也算是帮誉王妃报仇了。” 玉树也连声附和:“奴婢刚才下手,可是使上了十分的力气,至少能让她天都没法出来见人。” 两个丫鬟也看不惯程湘水刚才的嚣张气焰。 让程湘水吃了瘪,她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雀跃。 倒是沐云歌,虽然刚才教训了程湘水,心情却不仅没能变得轻松,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我们先去看看永宁吧!” 沐云歌怀里还抱着灵儿,倒是有个极好的理由前来。 还没等婢女进去通传,内寝的雕花木门深处,传来楚元烨不悦的冷声:“今日府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为何偏生要让她难堪?” “原来,在元烨的眼里,只有我让她难堪了?”冷永宁的声音透着沁心的凉意,她还是头一次放下端庄大体,出言讽刺:“你连御赐的裙衫都给她穿上了,难道就不曾想过……你们会不会让我在人前难堪?” “本王已经解释过了,是程家小姐不肯穿别人用过的衣物,父皇御赐的织金锦裙,你既是不穿,放在那里也是闲置着,给她换上又何妨?” “因为是御赐之物,永宁是爱惜才不肯在哺乳期换上,唯恐弄脏了衣裳。这并不是你借口给她更换上的理由!” “你……简直不可理喻!” 楚元烨夺门而出,正好与站在门外的沐云歌照了个正面。 男人的脸色难看之极,负气的一拂衣袖,连句招呼也没打。 此时的六皇子,与平日里温文儒雅之态,大相径庭。 看来也确实是气极了! 内寝里,传来冷永宁嘤咛的轻泣声。 闻声,沐云歌疾步走了进去。 似是听到了有人进来,冷永宁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她抬眸,当看清进屋的人是沐云歌时,顿时孩子气的撇撇嘴,漂亮的脸蛋全写着委屈:“云歌,想必你刚才全都听见了,元烨他……根本不信我的话,还是一味地袒护那个程湘水。” 沐云歌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竟有些不是滋味。 她看着眼前冷永宁和六皇子闹成这样,再想起先前楚元戟的警示,难道真的是她错了? 沐云歌轻叹一声,有些难过:“永宁,今日若不是我教唆你那番话,你也不会被程湘水算计,更不会和誉王大吵一场。都怪我……” 冷永宁抹了把眼泪,一口打断她:“云歌你在说什么呢?虽然我今日着了程家小姐的道,但也只怪我不如她心机深算,我又怎么会怪你?” “可是……我看到你与誉王争吵后这般难过,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沐云歌是真的内心有些愧疚。 她深知冷永宁对楚元烨的感情,他们俩口子向来说话都是和言细语,像今日这样嘶吼着大吵,恐怕还是头一回。 冷永宁走到她面前,脸上泪痕未干,却突然扬起了一道会心的笑容。 “可是……云歌你知道吗?今日确是我大婚以来最痛快的一回。” 绗?22绔?杩欎釜妗堝瓙鐮翠簡锛佸畾鐜嬭嫳鏄庯紒 沐云歌放下了手中的玉著。 此刻,她已经全然没有了胃口。 沐云歌雾眸流转,闪烁之间,轻声道:“天竺玉树,你们陪本妃出去透透气。” 她前脚走出莲湖雅居,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来。 眼角微垂余光能够看见,白姜荷果然跟了她出了宴厅。 沐云歌附在玉树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然后,她们主仆便从雅居延伸出的石台,一直走到莲湖跟前。 湖边的石台上还有几位乐师,弹琴吹萧,琴瑟和鸣。 沐云歌故作欣赏地鼓了掌。 就在这里,白姜荷尖锐的嗔声从对面传来:“沐云歌,你刚才的话,是故意戏耍本小姐的?” 她美艳的娇容一阵红一阵白,不难看出满腔怒气。 方才,当沐云歌突然放下玉著离开席位后,白姜荷就意识到自己被她出言戏耍了。 她再细细回味沐云歌说的那番话…… 让她做小当妾,这分明就是嘲讽,更有贬低白府之意。 白姜荷又羞又窘,只恨自己刚才头脑发热,竟然没听出来。 她在宴厅里也不好发作,便跟着沐云歌追了出来。 而白姜荷会跟着追出来,似也全都在沐云歌的意料之中。 沐云歌就站在湖边,慢悠悠地答道:“白小姐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不算太笨,现在好歹还是明白过来了!” 这话是褒是贬,让白小姐细细品! 白姜荷的眼底透着满满的愤懑,恨不得上前撕了沐云歌。 “沐云歌,你别欺人太甚!” 就在白姜荷气冲冲朝着沐云歌疾步到了湖边,沐云歌未动声色地看了玉树一眼。 玉树的指尖,有米粒大小的石子弹出去,正好击中在白姜荷后膝窝的位置。 她的手速极快,石子粒小,力道又是刚刚好。 别说旁人没有察觉,就连白姜荷本人,也只是觉得腿弯一麻,以为是腿抽筋。 刹那,白姜荷的身体失去平衡地朝前倾斜。 这姿势看起来,她就像是要推沐云歌下湖。 而沐云歌早有防备,身体迅速移到旁侧。 这会儿,白姜荷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水性不好,上次在皇宫里就吃过沐云歌的亏,虽然这段时日一直有练习游水,可还是见到水就畏惧。 就在白姜何绝望地以为,自己就要栽进湖里时。 沐云歌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皓腕。 只是,白姜荷倔强地瞪向她,脱口而出:“沐云歌,别以为你现在拉了本小姐一把,本小姐就会既往不咎……” 沐家妹妹对她所做的,她迟早都要还回去! 近在咫尺,沐云歌雾眸深处的森寒冷漠。 这眼神,直看的白姜荷心头一惊。 白姜荷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立马后悔自己刚才的威胁。 但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再开口说话。 沐云歌冷魅的声音轻轻飘入她耳底:“我是想救白小姐来着,可惜力不从心……没能抓住你!正好让冰冷的湖水,让你醒醒脑子!” 她的话音未落…… 白姜荷只感觉到胳膊一阵刺痛。 是沐云歌握在她皓腕的那只手,重重加了一把力道,直接将她推向湖中。 接着喊:“快来人啊!白小姐落水了……” 白府的两名丫鬟顿时傻了眼,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大小姐突然离开宴厅,她们跟着追出来时,正好看见白姜荷要推定王妃下湖,却被定王妃闪躲开,而定王妃反手想要救大小姐,却没能抓住她。 这便是旁人肉眼看见的画面。 今日,誉王府的家仆也是忙累坏了。 不明白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分明不识水性,却偏偏爱往湖里掉。 很快,白姜荷便被人救起来。 幸好她这段时日有勤练游水,只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白旭琨透着威严的苍劲嗓音传来:“荷儿怎么样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在宴厅得到消息,便赶紧赶了过来。 白姜荷顿时含着哭腔:“爹,是她……推女儿下湖的。” 她浑身湿漉漉,冷得发颤,极其狼狈的手指向沐云歌。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沐云歌,其中包括白旭琨。 白旭琨和沐云歌打过一回交道,心里十分清楚沐云歌绝不简单。 可是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到他的宝贝女儿,也就是未将他这位正一品的官员放在眼里。 白旭琨的眸光顿时沉了下来,先发制人:“定王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小女一个交代,给老夫一个交代。” 面对白姜荷的指认和白旭琨的质问。 沐云歌雾眸无辜,透着不解:“白大人可有亲眼看见,我推了白家小姐落湖?凡事……可都要讲证据!” 她的语速极慢,不慌不忙,且理直气壮。 就在沐云歌正回答白旭琨的话时,眼角的余光看见,楚元戟修长挺拔的身影从莲湖雅居内走了出来。 方才沐云歌和白姜莲前后脚离开宴厅,坐在对面男宾席座的楚元戟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动声色地给了杜随一记眼色,让他跟了出去。 杜随一直暗中看着,见自家王妃压根儿就没有吃半分亏,反倒是白家小姐被沐云歌坑了一把,落入湖中。 他刚回去悄悄将此事禀明了王爷,白府的家仆就匆匆进了宴厅,附在白旭琨耳边说了几句。 紧接着,白旭琨仓促离席。 楚元戟听完杜随的话,唇角一直勾勒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当看见白旭琨仓促离开宴厅后,他饮完杯中的酒,也潇洒地撩起衣摆,优雅离开。 如果仅是一个白姜荷,楚元戟倒是不担心。 可是现在白旭琨那只老狐狸掺和进去,他怕自己的歌儿会吃亏。 所以楚元戟也不疾不缓地跟着出现在了石台上,正好听见白旭琨的冷哼—— “荷儿亲口说,是你推她入湖,此事还需要什么证据?她就是人证!” 沐云歌的语气依然是轻轻淡淡,气势却丝毫不输:“白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与白家小姐无怨无仇,我为何要推她落水?刚才旁边有不少人都看见的事情原委,包括几位乐师,白大人可以向他们求证!” 白旭琨一记眼神扫过去,几名乐师都吓得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楚元戟淳厚沉稳的嗓音扬起:“在场所有人都要如实回答,倘若有半句谎话,本王可是要拉你们入刑部去问话!” 他说话的同时,人已经走到了沐云歌的身边,语气顿时柔软下来:“歌儿别怕,本王也是爱女心切,并非针对你,倘若真的只是误会,本王也会为你力证清白。” 定王这一副护妻心切的模样,也让刚才摇摆不定的几名乐师,心里顿时明白自己该说什么。 虽然他们惧于白大人的权威,可是定王妃也有定王撑腰。 再则,若真说了谎话被拉去刑部,这才是最惨的结果。 “启禀定王,小的们刚才在湖边奏乐,定王妃正欣赏着,还为小的们鼓了掌,就在这时白小姐气势汹汹地朝定王妃而来,突然伸手要推定王妃落湖,却被定王妃躲闪开了,白小姐脚下打滑,差点栽入湖中,定王妃还伸手攥了她一把,可能是力气太小……没能攥住,白小姐这才落入了湖里。” 其中一名看起来年长的乐师,恭敬上前禀明。 他说完以后,其余几人附和地连连点头。 如此听来,定王妃不仅没有推白姜荷落湖,反而还伸手相救了。 白旭琨的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那双犀利的眸光,一向已经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正哭哭啼啼的白姜荷。 白姜荷原本就最怕这个爹,被这一记眼神瞪得毛骨悚然。 她连忙哭着解释:“爹,女儿没有说谎,真的是她推我落水的。女儿并没有要推她,是……” 白姜荷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她突然记起来,自己的后膝窝没由来的一阵麻。 于是,紧接着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 白旭琨眉心微蹙,没有急着应她的话。 他的目光,再度缓缓移望向沐云歌:“老夫食过的盐,恐怕比定王妃食过的米饭还要多。我最清楚……人有些时候连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因为就算是亲眼所见,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相。” 白大人的话暗指的是什么,沐云歌心里当然明白。 她不遮不掩,开门见山:“看来白大人是不相信乐师的证词,依然认定是本妃将令千金推下了湖?” “既然刚才定王妃说过,凡事都要讲证据,那你可否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无罪?” 白旭琨倒是真有几分高官气魄,就算面对的是定王妃,也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沐云歌眉梢微动,眼角勾了勾:“乐师的证词就是证据,可是白大人却充耳不闻。就算本妃现在还能说得出其它证据,白大人依然视若无睹的话,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气氛倏地变得僵峙不下之际。 楚元戟再度开口:“如果白大人信得过本王,今日之事不如就让本王做个公断如何?” 闻言,白旭琨抽了抽嘴角。 他若是信得过定王,才真是信了鬼! 从刚才楚元戟突然出现,明显就是站在沐云歌那一边的。 可是,就算白旭琨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出来。 更何况他近日受了五皇子牵连,还指望定王不要在这个时候在朝堂给自己使绊子。 只要楚元戟不动他,等过了五皇子的风波,他便能安然无恙。 白旭琨抿唇挤出一抹弥勒佛的笑容:“全凭定王定夺!” 楚元戟侧眸望向沐云歌:“除了乐师的证词,歌儿可还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的语气极是温柔。 沐云歌闻声望去,对视上男人慑人心魂的墨瞳,平静温和的漆黑深处,溢出无波无澜的淡定,却又如同深海般难测。 不知道为何,沐云歌有一种感觉。 她感觉到,楚元戟的眼睛里透着洞察全局的睿芒。 这个男人就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 这个念头在沐云歌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她便恢复了如常神色。 “刚才乐师出言作证,也正好提醒我想起,自己刚才救白小姐时攥了她一把,奈何力气太小,指尖一滑便脱了手。不过……白小姐千金之躯,自是娇嫩无比,我想刚才那么大力攥扯之间,她的皓腕应该会留下痕迹。” 沐云歌这番话出。 白姜荷杏眸缩紧,手也下意识的朝着毛毯里缩了进去。 刚才情急之下,她是有察觉到痛意,却并未来得及细看。 这会儿沐云歌如此一说,白姜荷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 “还请白小姐把手伸出来,让本王亲自鉴定。” 楚元戟威严的嗓音传来,人已经走到了白姜荷的面前。 白姜荷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看清自己心中的白月光,男人异常俊美的容颜,好似误入凡尘的神祗,硬生生将他身后的人和物,全都淡成背景。 就在她怔愣之间,男人一记眼神示意,玉树出其不意的将白姜荷的双手从毛毯里一把攥出。 白姜荷的左手腕,暴露在空气里的白皙肌肤上,有明显指甲划伤的红痕。 楚元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乐师的证词与白小姐身上的痕迹相吻合,说明他们没有说谎,今日白小姐落水之事,确实与内子无关!” 他一锤定音,这个案子就算是破了! 白旭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他心里当然明白女儿今日吃了哑巴亏。 可他就算是心中不甘,也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 白姜荷听到这样的结果,差点嚎啕大哭:“爹……” 这件事情分明是沐云歌算计她,凭什么沐云歌却变成了无辜的人,反倒像是她污蔑了沐云歌。 白姜荷还没来得及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被白旭琨冷厉打断—— “来人!先送小姐回府。” 一身狼狈的白姜荷,在婢女的拥簇下急急离开。 白旭琨的低笑声扬起:“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小女也是受了惊吓,才会口不择言。定王殿下刚才仓促而来,怕是扫了酒兴,一会儿进去老夫自当自罚三杯,代小女向定王赔罪。” 绗?23绔?浠栧氨鏄竴鍖归噹椹紒 面对白旭琨那张笑面佛似的,白白胖胖的大圆脸。 楚元戟点了点头:“还请白大人先移步宴厅,本王与内子说几句话,随后便到!” 他的目光淡淡瞥向沐云歌,不留痕迹地下了逐客令。 “好!老夫等着定王,今日不醉不归!” 白旭琨临行前,目光从沐云歌身上一扫而过,笑容变得诡异难测。 明明笑容如弥勒佛,却又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令人森冷阴寒。 沐云歌知道今日这笔账,白旭琨是记下了。 不过,楚元戟刻意支走了白旭琨,不知要对她说什么? 楚元戟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她:“歌儿今日为何会招惹白大人的千金?” 他知道沐云歌的性子,并不是爱惹祸的人。 其中肯定有缘由! 沐云歌虽然早就察觉到男人看穿了她的小算计,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感到了震慑。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定王的眼睛。 她故意避开了话题,不答反问:“既然元戟心知肚明,为何刚才没在白大人面前揭穿我?” 见沐云歌瞪视着他,满眼警惕防备的模样,楚元戟突然低笑出声。 下一瞬,男人下意识抬起手,粗粝的食指轻柔点上沐云歌的额头。 “你是本王的人,本王为何要在外人面前揭穿你的把戏?” 楚元戟的口吻,竟然透着难以言喻的宠溺味道。 刹那,沐云歌感觉到脸颊熨烫。 额头被男人手指碰触过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热。 她佯装淡定地轻声回怼了句:“算王爷还有点良心,也不枉我三番两次地帮你。” 说完,沐云歌便打算越过男人的身体离开。 却不想,楚元戟一记反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歌儿莫非把本王当成了白家小姐,以为我也好糊弄么?” 他刚才问的问题,这女人还没回答呢! 楚元戟狭眸半眯,细缝间透着戏谑,更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精芒! 沐云歌心里嘀咕一声:定王还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看来男人的问题是想回避也回避不掉了。 沐云歌总不能告诉他:定王,那个白姜荷竟敢肖想你,所以本小姐让她到湖里清醒清醒脑子! 她稍有踌躇,然后清了清嗓子,刻意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你何时见我主动招惹过谁?是白家小姐认定她的姻缘是我破坏的,与我纠缠不休……” 沐云歌如此说,就算是楚元戟暗地里去查,也不会出纰漏。 闻言。 楚元戟面色无波无澜,直勾勾盯着沐云歌那双漂亮的雾瞳。 让人猜不透,男人心里究竟是相信还是怀疑? 沐云歌依然有条不紊,又接着道:“白大人还等着王爷进去饮酒,王爷可别让人等急了才是。” “你不与本王一同进宴厅?” 楚元戟凝着她,眸色微微暗沉。 沐云歌眉眼浅笑:“我吃饱喝足,也有些困了,先回府睡会儿。” 男人伸手拂去落在她青丝上的一片落叶,缓缓点下头:“今日的酒宴还不知何时结束,你先回府去也好!” 楚元戟掉头转身,高大欣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莲花雅居深处。 沐云歌目光投向天竺玉树:“你们俩也先去吃点东西,一会儿见了誉王妃就告诉她,我有些困先回府了。” 定王府与誉王府仅几步之遥,今日里里面面都有侍卫把守,倒是不至于出什么差池。 天竺玉树点下头:“奴婢们很快就回去……” 沐云歌笑着提醒她们:“今日誉王府设宴,美味佳肴多不胜数,你们两个留下来慢慢吃,不着急……” 她今日和程湘水、白姜荷闹腾了一番,确实有些困倦了,现在只想回逍遥阁痛痛快快睡上一觉。 天竺那丫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多谢王妃体恤奴婢们!” 定王府。 比起往日更显安静了些。 沐云歌独自回到逍遥阁,还未走进院门,雾眸就微微眯起。 清晨她与天竺玉树离开的时候,特意关了院门。 可是此刻,院门微微虚掩。 沐云歌能够断定,在她们离开逍遥阁后,肯定有人进去过。 那个人也许现在还在里面也不一定。 想到这儿,沐云歌不由地提高了警惕,小手下意识摸了摸衣袖,里面藏着微型麻醉剂。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轻手轻脚将院门推开,闪身进了院子。 沐云歌的脑子突然闪过,她的房间里前几日屋里进了贼。 会不会与今日潜入逍遥阁的是同一个人? 沐云歌放轻脚步,直接上楼朝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隔着镂空雕花木窗,她看见屋里有一道人影。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影不难判断出,对方是一个女人。 沐云歌的脑子迅速的转动。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定王府的女人…… 要么是像玉槿言一样身手了得的江湖侠女,要么……就是潜藏在定王府里的家贼!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张脸,雾瞳蒙上一层寒色。 隔着窗纸,沐云歌看见那贼人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柜门里翻出了楚元戟每晚打地铺的垫铺和被褥。 她再也按捺不住,砰的一声推开房门。 丫鬟玲珑艳红的唇角勾勒的邪魅坏笑还未褪去,瞬间僵滞,整个人石化当场。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本妃的屋里偷东西……” 沐云歌戾喝一声,其实她心知肚明,知道玲珑并不是求财。 否则她上次进屋,也不会两手空空而回。 “王妃……奴婢……奴婢绝没有偷东西!” 玲珑这丫鬟的一张媚脸,这会儿吓得花容失色。 她知道今日是誉王府小郡主的满月酒,定王和王妃前去赴宴,却没有想到沐云歌会提前回府,正好将她逮了个正着。 沐云歌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她正打开的那扇柜门,铺垫上还残留着些许地面的灰尘。 看来玲珑这丫头是对她和楚元戟的关系起疑了! 沐云歌挑起秀眉,冷声质问:“既然你说不是偷东西,那你鬼鬼祟祟在本妃的房间里做什么?” 玲珑那双勾魂的桃花眼骨碌碌地转,吱吱唔唔:“奴婢是突然想起……有件裙裳之前落在了逍遥阁,这才特意回来寻找。” 这丫鬟的话,骗谁也不会信! 沐云歌眸光流转,原本的困意也早已荡然无存。 她冷漠的淡淡开口,问:“什么衣裳如此珍贵?你指的不会是本妃的那件霞彩千色梅花百水裙吧!” 玲珑的眼神明显闪过一丝心虚。 她细微的眼神变化,分毫不差落入沐云歌的眼底,更加确定了她心里的猜测。 沐云歌不想再与她打哑谜,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看来,上次偷偷潜入逍遥阁的人也是你!玲珑,本妃的那件霞彩千色梅花百水裙,你应该是爱不释手吧?是不是还偷偷地试着往身上比画了……” 她这话一出,玲珑那双桃花眼顿时瞪大。 不过,玲珑这个丫鬟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在奴婢里也算是开过了眼界的人。 她很快便沉着冷静下来,稳稳地回应:“定王妃可不能血口喷人,奴婢不过是回来找件衣裳,你可不能把如此大的罪名往奴婢的头上扣。我知道王妃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奴婢,奴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王妃明示!”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鬟,几句话倒是将责任全推到了沐云歌的身上,她倒成了无辜受害的丫鬟。 沐云歌眼帘微垂,余光瞥了眼依然还打开着的柜门。 柜门里的铺盖,显然玲珑这丫鬟全都看见了。 沐云歌清楚记得,她刚才推门而入的那一瞬,看见玲珑的嘴角噙着坏笑。 说明这个坏丫头已经猜到了,沐云歌和楚元戟是同房分铺睡的。 既然如此,不如把话说得再通透些。 沐云歌直接从屋角的暗处,拿出一包东西,扔在玲珑的面前:“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这会儿,玲珑已经完全能应对眼前的场面。 因为她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着王爷和王妃的秘密,真正害怕的不该是她,而应该是站在她面前倨傲的定王妃。 玲珑慢条斯理地解开那个油纸包,当看清里面装的是药渣时,低垂的眸底还是划过了一丝异色。 就算是化作灰,她也能认出这些药渣,就是她当初悄悄埋在后院墙角的那些。 怎么也没有想到,沐云歌会把这些东西找到,并且留下来。 “王妃究竟想说什么?!” 玲珑的眸色黯淡下去,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她知道沐云歌留着这些东西,无疑就是抓住了她的把柄。 沐云歌能清楚感觉到,玲珑的锐气被打压了下去。 于是,她眉梢轻扬,开门见山:“从你第一天进逍遥阁就对本妃不怀好意,悄悄在本妃的汤药里加料,还把王爷的汤药调了包,你以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能够瞒天过海?这些证据本妃可是都给你留着呢!” 玲珑见话都说穿了,干脆连伪装也省了。 她看着沐云歌的眼神里,全然没了半点娇作的恭敬,冷冰中带着几分挑衅:“定王妃谋算如此之深,留下了这些药渣作证据,应该不会就为了羞辱奴婢吧?” “你也是聪明人,本妃也不必再与你拐弯抹角。如果你不想这些药渣落入贵妃娘娘的手里,从今日起,你就离开定王府,远离京城自行谋生,再也不许回来。” 虽然沐云歌和楚元戟很快就能和离,可是倘若这个秘密传到了皇宫,肯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玲珑这丫鬟看穿了她与楚元戟的秘密,自然是再也留不得! 玲珑大惊失色,让她离开京城自行谋生,这与逼她去死又有何异? 她顿时慌了神,嗵的一声在沐云歌的面前跪下,失声痛哭:“奴婢求王妃不要赶奴婢离开京城,奴婢自幼在宫中长大,侍候的都是皇室贵族,王妃若要赶奴婢出京,就是不给奴婢留活路啊!” 玲珑哭得悲戚,声音里清晰可闻的恐惧,她是真怕了! 沐云歌被她的哭声吵得头疼,若说这丫头精明,好像也没那么聪明! 她不耐的一声低吼,打断了玲珑的哭声:“本妃让你离开京城,才是真正要给你一条活路!” 玲珑这丫头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吧! 倘若这件事情让楚元戟知道,玲珑恐怕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沐云歌的这一声低吼,让玲珑当场怔愣,忘记了继续痛哭,她似转念再一想,有些明白过来沐云歌话里的意思。 “奴婢……这……这就走!” 玲珑一脸失魂落魄的神色,她的脑海里闪过上次在辰光阁定王对她的无情,突然意识到了危险。 她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逍遥阁,沐云歌倚站在长廊的木栏前,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玲珑这丫头若是惜命,就知道应该要远离京城,也不枉费她的一番苦心。 虽然沐云歌不喜欢玲珑身上的那股子狐媚骚气,但她也不想看着玲珑死在这儿。 以她对楚元戟的了解,若是知道玲珑对他手握皇权产生了威胁,是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就在沐云歌失神之际,突然一颗头颅从屋顶上方倒吊下来,吓得她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哈哈哈,好久不见七弟妹,没想到本王刚入京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一道黑色长袍倒挂金钩,再轻巧的纵身跃上长廊,高大魁梧的楚元傲,突然出现在了沐云歌的面前。 沐云歌惊魂未定,眼前的男人却唇角勾着放荡不羁的狂笑,玩谑的盯着她。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神?明亮慑人,闪烁着张狂自信,就像是暗夜里的星辰,越是在黑暗中,就愈是耀眼无比。 沐云歌终于回了神,雾眸泛疑,瞪着眼前的男人:“郡王?你……怎么会在逍遥阁?” 她回忆起,前不久楚元戟向陛下举荐了楚元傲,所以陛下密旨召他回京。 再看眼前的楚元傲,英俊的面庞依然粗犷刚毅,桀骜不逊的就像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 他狂笑两声,一撩衣摆直接坐在了凌空的木栏上。 “老头子召我入京,我就知道这事肯定和七弟有关,所以进了京便直奔定王府,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见老头子也不迟。” 沐云歌心中暗道:这个被陛下大骂孽子的长皇子,脑子倒是不差! 绗?24绔?浠欏コ锛岃繖娆c垜缁濅笉鏀句綘璧帮紒 沐云歌知道这个楚元傲难缠,并不想与他过多交集,只想赶紧将他从逍遥阁打发走。 “今日誉王府小郡主弥月之喜,元戟在那边吃酒,也不知何时才会回府。不如我让人先安排郡王到辰光阁里稍作歇息……” 却不等沐云歌的话说完,就被楚元傲摆摆手,含笑打断—— “既然七弟人不在府中,本王独自在辰光阁那多无趣,还不如留在弟妹这里聊聊天。” 郡王生性豪迈,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沐云歌勉强挤出一抹笑:“郡王看我这院子里……丫鬟们都不在,实在是不太方便留你。” 她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楚元傲不可能听不出来。 却不想,楚元傲被嫌弃了,非但没有生气,笑声反而更加爽朗张扬。 “哈哈哈……七弟妹可不像是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之人。说到底,你就是想要赶本王走……” 既然被他看穿了心思。 沐云歌干脆又响亮地应道:“我今日又困又乏,确实没有心情陪郡王聊天。郡王若闲着无聊,倒是可以前去誉王府凑个热闹……” 原本今日在誉王府里,应付程湘水和白姜荷就已经令她疲乏,没想到回到逍遥阁还有玲珑和这位郡王等着她。 沐云歌突然觉得应该翻下黄历,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说完,她没有看楚元傲的脸色,亦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扭头便回了屋,砰的一声关紧房门,还不忘插上了门栓。 沐云歌和衣躺在了床榻上,还没来得及舒口气,便闻屋顶传来悉碎声响。 紧接着,与她床榻相对的后窗一道身影倒悬落下,楚元傲悠然自得地探进头,紧接着潇洒跃身,坐在了窗台的木栏上。 “誉王府今日宾客如云,本王不适合露脸。况且,比起去誉王府凑热闹,本王对七弟妹倒是更好奇……” 沐云歌冷瞥了眼窗口的方向,这个郡王还真是阴魂不散。 看楚元傲坐在窗台上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样子是撵不走了。 沐云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云歌并不明白,郡王对我的好奇从何而来?” “刚才那个小婢女进屋行窃,态度还如此嚣张,七弟妹手里既然握有那些药渣作为证据,为何不重重惩罚她,而是要将她赶出京城?” 楚元傲的语气虽然透着玩味,但是他的思路却是清晰得很。 沐云歌脑子里警铃大作,显然刚才整件事情的经过都被郡王收入了眼底。 “这是定王府的家务事,本妃没有必要向郡王一一禀明。” 沐云歌佯装淡定,静静地看着他,语气保持着疏冷淡漠。 她与楚元戟之间的秘密,自是不能被楚元傲发现。 只是这楚元傲极其精明,与他周旋在细节上也要小心翼翼。 沐云歌不能让男人在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一丝一毫的心虚。 面对她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楚元傲呵笑两声。 “既然七弟妹不愿与我说,那本王也不强求!” 楚元傲意味深长地深瞥她一眼,不羁狂妄的眼神,透着十足霸气:“这段日子京城发生的事情,本王也有所耳闻,楚元德那个草包德不配位,终究还是被老头子废了,这里面除了七弟的功劳,应该也有七弟妹的一份苦劳!七弟能得到你这般贤内助,实是他之所幸!” 即便身在华胥城,他也能将京城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 沐云歌愈发觉得这个郡王不容小觑。 她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直接摆上两只茶盏:“说到太子落马,是和陛下围猎遇袭有关,听说罪证全都指向了三皇子。元戟和我也是事后才知晓此事,不知……郡王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 既然郡王赖在这里不肯走,那便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沐云歌也想借此机会探一探对方的意图。 楚元傲潇洒一撩衣摆,跃下窗台,大步流星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他半眯狭眸,话里有话:“父皇围猎遇袭,证据全都指向三皇子。可是以本王对楚元德这个草包的了解,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也没有这样的谋略!” 郡王的言外之意,无疑暗指楚元德是被人陷害! 沐云歌正色凝对着他的眸:“那依郡王殿下的意思,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谋略呢?你不会是在怀疑元戟吧?” 楚元傲倒是没有半分遮掩,毫无顾忌的道:“若真让本王斗胆来猜,老三的嫌疑确实最大!” 谁都知道只要太子落马,剩余的众多皇子之中,最有可能得到这个位置的人就是楚元戟! 沐云歌眸光淡淡地扫他一眼:“若是让云歌来猜,倒是觉得有个人的嫌疑更大!”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也确实引起了楚元傲的好奇。 楚元傲的目光全然落在她那双清冷好看的雾眸上:“谁?” 莫非是他的消息有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角色。 沐云歌定定的凝着他,目不转睛,无比平静:“就是郡王殿下你!” 她这话一出,楚元傲的鹰眸先是微微怔愣,很快便回了神,接着大声狂笑起来。 “本王人都不在京城,你居然怀疑本王?” 沐云歌的眸色依然淡定如水:“郡王殿下心里,难道不是一直记恨着顾皇后和三皇子吗?当初我与元戟离开华胥城时,你还特意将三皇子的罪证交给我,目的不就是为了扳倒他吗?虽然你人在华胥城,可是京城里的消息你却是一样都没落下,可见京城里还是有你的人,你若是想要筹谋围猎刺杀来陷害三皇子,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她有条不紊的说完了楚元傲的疑点,接着又道:“再说到元戟,他就算想要扳倒太子,也不可能拿陛下的安危冒险。相比起郡王,元戟对陛下可是要尊重得多。” 虽然当日陛下围猎遇袭之事并非元戟所为,但是男人事先确实预料到。 但沐云歌怎么也没想到,远在华胥城的楚元傲,会将围猎之事怀疑到楚元戟的头上。 她刚才这番话,有条有理,说得也是理直气壮。 不仅让楚元傲眼底闪过艳赞之色,还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生性豪迈不羁,确实与沐云歌见过的其余几位皇子截然不同。 “七弟妹说得对,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确实不像七弟的作派,如果宫里的皇子之中,真有人敢做出这种事,恐怕也只有本王了!” 楚元傲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扬言无所顾忌,笑得更是豪迈爽朗。 不过,他的目光却久久落在沐云歌的面纱上,久久未曾移来。 眸光灼灼似妖,却让人猜不透他心里要想什么。 沐云歌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为他面前再斟满茶水,微垂的雾眸流转之间,幽幽开口:“郡王刚才执意留在逍遥阁,美名曰要与云歌聊聊天,其实……不过是想打探围猎之事的真相吧?” 既然楚元傲是性情直爽之人,沐云歌也不想拐弯抹角。 “没错。既然围猎之与七弟无关,那本王也能放心与他站在同一阵营了。” 楚元傲进京是由楚元戟举荐,所以他自然是考虑想到了这一层关系。 万一围猎刺杀案真是楚元戟一手策划的,日后倘若东窗事发,陛下自会牵连到所有关联人员,楚元傲自然也会排列其中。 他想回京,可是却不想死得冤枉! 不等沐云歌再开口下逐客令。 楚元傲饮尽面前这杯茶,已起身告辞:“本王就不在此叨扰七弟妹了。” 就在他跃窗离开的那一瞬,突然回眸:“虽然本王不知道七弟妹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纱,不过还是想说,其实你不戴面纱的样子更好看!” 还没等沐云歌从震惊中回过神,楚元傲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刹那间,她的脑子突然变得混乱。 如果不是她耳朵出了问题,难道在华胥城的时候…… 沐云歌突然回想起,当初在华胥城的郡王府,她给乔枫换药回屋的路上,曾被楚元傲拦堵。 当时身体原主的怨念还很深,她一时不能控制身体昏迷过去,事后听丫鬟说是楚元傲将她抱回了屋子。 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楚元傲看见了她的容貌? 敦不知,就在沐云歌还在逍遥阁若有所思之际。 定王府后院高墙之外的巷子里。 一名黑衣人肩上扛着麻袋,恭敬的向楚元傲行了礼:“爷,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楚元傲盯着他肩上不停蠕动的那只麻袋,若有所思:“先把她关起来,等本王进宫见过老头子,回头再来审她。” “是。” 当天夜里,喝得酩酊大醉的楚元戟,跌跌撞撞的来到沐云歌的房门外,砰砰敲响了门。 沐云歌刚伸手打开门,男人高大沉重的身躯就朝她压了过来,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酒味儿。 她急急稳住步伐,身体的力量才勉强支撑住男人身体的重量。 “怎么喝醉成这样?” 沐云歌的印象里,这应该是第三次看见楚元戟喝醉酒。 楚元戟将头伏在她单侧的肩膀上,含糊不清的应答:“本王没醉。我把他们全都喝趴下了……” 醉得一塌糊涂,还不忘得瑟自己的海量。 沐云歌无奈的翻了记白眼,冲着门外大呼一声:“杜随!” 她知道,杜随就像是楚元戟的影子,就算偶尔看不见,也一定是隐藏在了黑暗里。 果不其然! 眨眼的功夫,杜随已经出现在房门口。 看见沐云歌艰难的支撑着王爷,他识趣的赶紧上前帮忙。 杜随正要将楚元戟扶向床榻,沐云歌急切阻拦:“杜侍卫还是把元戟扶回辰光阁歇着吧!他……他醉酒了会打呼噜,我会睡不着。” 若真让男人睡上了床,那一会儿她该怎么睡? 沐云歌可不想睡地铺,第二天会腰酸背痛的难受。 可是杜随却面露难色:“王爷特意交代,今晚要留宿逍遥阁,小的不敢违命。” 他可是王爷的心腹,王爷的心思他懂! 完全没有再给沐云歌开口拒绝的机会,杜随已经将人扶上了床。 “属下告退!” 屋子里,只剩下床榻上醉生梦死的楚元戟,还有满眼郁闷的沐云歌。 无奈之下,沐云歌只好从柜门里拿出铺盖,在床边打起了地铺。 “看在你喝醉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不知是地铺太硬,还是男人的呼噜声太重,沐云歌翻来覆云好长时间睡不着。 黑暗中,她取下面纱。 趁着男人熟睡,她也能透口气。 忽闻咚的一声闷哼,床上滚下一道庞然大物。 醉梦里的楚元戟竟然从床上掉下来,正好落在了沐云歌的地铺上。 惊得她的手迅速落在枕边的面纱上,却还未来得及,男人的身体连着手臂又是一个翻转,几乎半边身子压在了沐云歌的身上,大掌不偏不倚握住了她落在面纱上的柔荑。 许是刚才重摔的那一下,让楚元戟的呼噜声突然停止。 醉意朦胧间,男人眯开了那双如万年古潭般幽深的眸。 只是眯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黑暗的夜色里,沐云歌还是察觉到了。 她甚至连动弹也不敢,怕惊醒了半梦半醒的男人。 楚元戟喉结滚动,迷懵沙哑的逸出了一句:“又是你……仙女!这次本王绝不会再放你走掉……” 伴随着男人的醉声,沐云歌的心跳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 她清楚感觉到,男人环抱着她身体的手臂加重了力道,仿若要将她揉捏碎了,融进他的身体里。 楚元戟狭眸半眯的细缝,渐渐合上。 停止的呼噜声也再次有节奏的响起。 可是,他紧搂着沐云歌的双臂,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沐云歌试探的想要挣开男人的怀抱,她却只是稍稍挣扎一下,就换来男人如同铁钳般收紧的力量,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 几次试探后,她最终只能放弃。 夜深人静,男人酣梦正浓。 沐云歌却睡意全无,她现在也还没有做好用真容面对楚元戟的准备。 可是现在却完全动弹不得,满脑子都是绝望的念头。 绗?25绔?杩欐牱鐨勪綔娲撅紝浠栧枩娆紒 一整夜,沐云歌都未能入眠。 她的身体手臂,一直都被楚元戟紧紧的圈锢。 直至东方露出鱼肚白。 沐云歌感觉到,男人压覆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渐渐松软,少了防备。 她才能小心翼翼将柔荑从男人掌心抽离。 只感觉,握着面纱的手已经又酸又麻, 却依然连半刻都不敢耽搁。 沐云歌迅速地刚刚戴上了面纱,就惊动了半梦半醒的男人。 楚元戟迷迷朦朦间,朝着女人柔软温暖的身体挤了挤,双臂也无意识之间,将女人香香软软的娇躯搂得更紧了几分。 他似是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自以为搂抱的是梦中的绝色仙女。 可就在下一刹。 楚元戟眉梢微动,大脑突然清醒了几分。 因为他察觉到了,自己怀中……真真切切抱着一具香软娇躯。 这不是做梦! 察觉到异样,男人猛然睁开鹰眸,正好对视上沐云歌深渊般漆黑的雾眸。 映入楚元戟眼帘的女子,三千青丝洒落在枕边,只穿着白色底衣,脸上还挂着面纱,黛眉微挑,漆黑的雾眸透着森冷的寒意。 这不是他的王妃吗? 楚元戟眸色惊诧,舌头少有地变得不利索:“歌儿……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他迅速拉开了与女人之间的距离,酒意也完全清醒了。 那张镌刻的俊脸,划过一丝尴尬神色,整个人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覆压在沐云歌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 她的呼吸才变得轻松了些,但是四肢和身体却依然又僵又麻。 沐云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王爷好像忘了,这里原本就是我的房间。” 昨晚男人喝醉了酒不回辰光阁,反倒跑来她这里捣乱。 害得她心惊胆战,一夜未眠。 楚元戟哪能听不出她气鼓鼓的口吻。 他定了定神,又清了清嗓子:“那你怎么会睡到本王的地铺上?” “我倒是想睡床,可是王爷醉气薰天,倒床便打起了呼噜!”沐云歌艰难的从地铺爬起来,没好气地又狠瞪了他一眼:“王爷这一夜倒是睡得挺踏实……” 可是她却差点就要被定王压得……半身偏瘫了! 沐云歌揉着酸麻的肩臂,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一头倒进宽敞松软的大床,只想蒙头好好睡上一觉。 楚元戟凝着女人背对着他的纤盈身影,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说来真的太奇怪,他昨夜又梦见仙女了! 梦中虽然昏暗,可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搂抱着仙女入怀的触感,与他今日清晨醒来前,是一模一样。 可是当他睁开眼,怀里抱的人却是沐云歌。 她的身体是那么香软,和梦里的仙女无异。 细柳腰枝,幽幽暗香。 沐云歌和梦中仙女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重叠起来。 一时间,竟让楚元戟难以分清梦境和现实。 为什么他每次醉酒都会仙女入梦? 为什么每次仙女入梦,他都是在沐云歌的房间? 就在楚元戟怔愣出神之际。 沐云歌迷迷糊糊的声音飘来:“还有件事情……昨日郡王入京了!” 虽然瞌睡虫入脑,但她还是突然想起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于是,下意识提了一嘴。 楚元戟正凝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听见沐云歌提到郡王入京,思绪顿时被打断。 他眸光顿时放亮,几乎是脱口而出:“皇兄来过定王府?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沐云歌睡意袭来,头蒙在被子里,不耐烦地摆摆手:“腿长在郡王的身上,我怎知道他在哪里?王爷自己寻去……” 还是正事要紧! 楚元戟不再耽搁,迅速收拾了地铺残局,悄然离开。 晌午,日上三竿。 沐云歌补足了睡眠,睡意惺忪地睁开了眼睛。 肚子咕叫几声,她才发现自己饿了。 天竺早就将府里厨房送来的饭菜热在锅里。 沐云歌刚走到逍遥阁的小厨房外,就闻到了饭菜飘香。 “好香!我已经闻到了松子鱼的甜味儿……” 美味佳肴的香味,愈发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沐云歌咽了咽口水,加快脚步走了进去:“厨房的饭菜送来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吃饭?” 天竺那丫鬟微红着脸,吱吱唔唔:“王爷说王妃昨晚太累了,不让奴婢们进屋吵扰。” 就连一旁的玉树,也点头如捣蒜。 两个小丫鬟脸颊微红,眼睛里却都笑眯眯地流露出喜色。 显然,这两个小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无法言喻的羞耻画面。 沐云歌实在是忍不住翻了她们一个白眼。 她昨夜确实太累了! 不过,是给定王当了一夜的人肉抱枕,身体都快石化了。 可是这种事情,她也不好当着天竺玉树两个丫鬟的面去抱怨,只能生生咽进肚子里。 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天竺,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赶紧开饭吧!” 别说沐云歌饿了,其实天竺和玉树等着主子开饭,也同样饿极了! 平日里,只有她们主仆三人时,沐云歌都让两个小丫鬟和自己一起吃饭。 起初的时候,天竺和玉树死都不敢,是沐云歌以王妃的身份命令她们,陪自己一起吃饭。 到了现在,这两个丫鬟也已经养成了习惯。 天竺赶紧从锅里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 今日的菜肴有腰果鸡丁、扒鱼肚卷、松子鱼、素三鲜。 按照沐云歌定下的规矩,厨房每顿送来的菜不能超过四道,她们三人正好光盘,不会浪费。 天竺忍不住轻声打趣:“王妃的鼻子真灵,在门外就闻到松子鱼的味道了。” “我这个鼻子可是要辨别草药的,当然得灵。” 沐云歌得意的笑了,拿起碗筷开始干饭。 不过,一提起草药,她的脑子里就不由地想起了德仁堂。 上次颅内出血做了引流术的少年,也不知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还有常大夫的千金常湘玉,沐云歌交代让她好生调理身子,也不知近日状态如何。 作为医者,自是要定期为患者复诊。 随即,她便开口:“下午你们随我去一趟德仁堂。” 玉树自是明白主子的心事,响亮地应了声:“是。” 倒是天竺,怔愣着发问:“去药堂做什么?莫非……王妃身体哪里不舒服了?” 上次沐云歌在德仁堂救人的事情,天竺并不知晓,当时她还留在薛家的避暑山庄照顾重伤的玉槿言。 于是,玉树趁着吃饭这会儿,把上次德仁堂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天竺。 天竺听完又惊又忿:“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狠心的叔伯,活生生的一个孩子,被打得差点送了小命……这样的人就该抓去衙门,不能轻判了他!” “那孩子得亏遇到了我们王妃,否则怕是救不回来了。” 玉树现在对王妃的医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就算是提起来,也是满脸傲娇。 天竺那丫鬟却似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由衷感叹:“只可惜王妃不能做大夫,不然还能救活更多的人。” 她俩叽叽喳喳说到这儿,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大概是为了王妃这一身好医术不能悬壶济世,都感到很可惜。 一直默默干饭的沐云歌,这会儿突然幽幽地开口,问道:“倘若有一日,我真的做了大夫,你们二人可愿意留在身边帮我?” 沐云歌清澈雾眸的深处,透着认真的光芒。 等她与楚元戟和离后,自是要寻一条生计养活自己的。 行医济世本就是她心之所向。 沐云歌前些日子原本就打算找一找长安街上的铺面,若地段不错价格也合适,她就打算先定下来。 天竺和玉树跟着她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沐云歌心里是真的舍不得她们。 玉树能武,天竺心灵手巧,也能做她的助手。 倘若天竺玉树愿意跟着她,那和离之时沐云歌打算向楚元戟要了她们二人。 或者,她拿出压箱底的嫁妆银子,帮天竺玉树二人赎了身,离开定王府。 沐云歌刚才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却让天竺和玉树傻了眼。 王妃刚才是说将来要做大夫吗?还问她们二人可否愿意帮她?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王妃的身份,怎么能去做大夫?”天竺吱吱唔唔:“奴婢刚才不过是信口胡说的一句,王妃可千万别当真。” 天竺以为是她刚才的话,让王妃突然之间头脑发热。 这件事情若是传到王爷的耳朵里,知道她唆使王妃出去抛头露脸,那她的脑袋怕是就要落地了。 沐云歌却莞尔一笑:“我只是随便说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们可愿在我身边?” “奴婢们誓死效忠王妃。” 天竺和玉树几乎是异口同声。 有这两个丫头自愿留在她身边,沐云歌心里也觉得踏实了许多。 德仁堂,一如往昔。 拿到问诊号牌的患者,挨个排着队。 沐云歌刚走到药堂门口,就被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那位神医姑娘吗?小黑仔就是被她救活的。” 紧接着排队的患者里,有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突然冷不丁的拦下了沐云歌的去路。 玉树紧张地上前护主,那年轻妇人却嗵的一声跪了下来,哭着恳求:“神医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二丫吧,我已经在德仁堂等姑娘多日了,眼看着二丫就快熬不住了……” 沐云歌的目光瞥向她怀里的女孩。 那个小女孩看着不过三四岁的模样,面黄饥瘦,病怏怏地躺在娘亲的怀里,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娇小身子,肚子却圆鼓鼓的,一看就不正常。 沐云歌疑惑的望向妇人:“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 就连沐云歌自己都不知道,自从她那日在德仁堂,众目睽睽之下救活了颅内出血的小黑仔,神医姑娘的名声就已经传开了。 慕名前来德仁堂向神医姑娘求诊的人不少,这位年轻妇人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德仁堂的常大夫也不知道沐云歌的真实身份。 所以这位年轻妇人就抱着日渐消瘦的女儿,每日都在此排号。 “都说神医姑娘能起死回生,求神医姑娘救救我家二丫吧!” 沐云歌弯下腰,将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扶起。 “孩子的病情恐怕有些复杂,我们还是进屋再细说吧。” 想到这位年轻的母亲为了救孩子,已经在德仁堂空等了她好些日子,沐云歌心里既有感动,也很难受。 妇人一脸受宠若惊,听神医姑娘的口吻,这是答应救她的二丫了。 她们刚迈进德仁堂的大门,于顺也闻声而来。 当他看见沐云歌的时候,又惊又喜:“神医姑娘,你可算是出现了,这几日不知有多少患者前来德仁堂求姑娘看诊……” “于顺,劳烦给我单独安排一间屋子看诊。” “神医姑娘,请!” 沐云歌一行走进了德仁堂。 此刻,就在德仁堂对面的茶楼,二楼雅间的窗口。 “爷,那个人不是定王妃吗?她来德仁堂做什么?” 一袭月牙白暗纹绸缎锦衣的男人狭眸微眯,剑眉斜飞入鬓,锐眸一直追随着沐云歌的背影消逝在视线里。 其实,从刚才沐云歌出现在德仁堂的门口时,楚元傲一眼就看见了她。 那女人今日虽然一身白裙质地朴素,也无丝毫的点缀,却能让人在人群里一眼就注意到她。 紧接着,便听见了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唤她神医姑娘…… 刹那,女人那身质地朴素的白裙,在她透着神秘气息的气质下,似也变得生动起来。 楚元傲鹰眸半眯,无形之中的不羁狂野气息,从骨子里渗出。 这个叫沐云歌的女人,再一次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时隔五年,楚元傲此番入京,印象最深的竟然是这位七弟妹。 他早就知道,京城里都盛传的第一丑女沐云歌! 可是在华胥城,无意之间却让楚元傲发现,这女人分明就生着一副倾国倾城的美貌。 面对外界的菲薄,这女人既不辩解,依旧我行我素,活得潇洒自在。 她这样的作派,倒是挺符合楚元傲对女子的喜好。 只可惜,她是七弟的女人! 楚元傲的个性爱憎分明,兄弟之妻自是不会肖想! 只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派个人乔装成伤患,到德仁堂里去打探打探,看定王妃进去都做过什么,然后一五一十回禀给本王。” “是。” 绗?26绔?璐d换鐢辨湰鐜嬫壙鎷咃紒 德仁堂为沐云歌准备的单独的诊室。 沐云歌将小病患二丫留下,让她的娘亲到门外等候。 诊室门外,有天竺玉树把守。 二丫因为病情,萎靡不振,一直是昏昏欲睡。 沐云歌打开实验室的光门,将小丫头抱进实验室内,用实验室里的仪器为她诊断了病情。 小丫头的腹腔内回音异常,能看见约莫拳头大小的肿瘤影像。 沐云歌皱紧了眉头,肿瘤已经长得这么大,难怪二丫肚鼓如锣。 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半年来所受的病痛折磨,真是令人心疼。 只是,眼下沐云歌还不能断言,二丫的肿瘤手术以后是否就能完全康复。 只有经过手术之后,对肿瘤提取物进行化验,才知道良性还是恶性,也才知道二丫是祸是福。 做完检查后,沐云歌很快便请二丫的娘亲进了诊室。 同时,她还让于顺请了常大夫过来。 毕竟德仁堂是常大夫的医馆,她就算是要在此为患者手术治疗,也还是需要经过常大夫的同意才行。 沐云歌将二丫的病情告诉了她娘和常大夫。 那年轻妇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肿瘤这种病。 她含泪的眸子有些慌乱,一把抓住沐云歌的手:“神医姑娘,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二丫,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会付银子的。” 常大夫行医四十年,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 其实,他最初也是怀疑二丫肚子里长了异物,可是开了药方,也不见效果。 常大夫看着孩子受病痛折磨,只恨自己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方才,听沐云歌如此笃定地诊断出二丫的病情,常大夫心生佩服。 他也忍不住询问:“神医姑娘,可有治疗的法子?” 沐云歌点了点头:“这便是我要与二位商议的事情。目前,二丫腹腔里的肿瘤,只能通过手术的方法切除。” 如果采取保守治疗用草药,疗效很慢,以二丫目前的状态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听到手术切除这几个字,常大夫和二丫的娘都不由睁大了眼睛。 二丫的娘就连手也开始啰嗦,哆嗦着唇颤着声:“神医姑娘说的手术切除……莫非是要把我家二丫开膛破肚?” 这不是要杀人吗? 沐云歌凝盯着年轻妇人,神情无比认真:“二丫她娘,手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我会尽量采取微创,把对孩子身体的创伤减到最小。只不过,二丫身体里的肿瘤情况比较复杂,现在我也不清楚究竟是良性还是恶性,如果肿瘤是良性,她便能逃过一劫,可肿瘤若是恶性的,那日后就还有复发的可能……” 做这个手术之前,她也不能确定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 可是如果不做这个手术,二丫的小命怕是真的就保不住了! 沐云歌作为医者,有义务将其中利弊全都告诉病患家属,但肯定是保命要紧。 她的语气诚恳,温暖的眸光仿若在无形之间,将力量传递给了身边的人。 年轻妇人抿紧下唇,片刻犹豫后,重重点下头:“我相信神医姑娘,你连死过去的小黑仔也救活了,也一定会能救得了我家二丫,不管怎么样……只要孩子能活下来就好!” 活着,就是希望! 常大夫恭恭敬敬,再次询问:“神医姑娘打算何时给二丫做手术?” 沐云歌看了眼二丫的状态,语气变得沉重了几分:“这孩子的病情不能再拖延了,今日我就给她做手术。” 常大夫眸光微亮:“不知神医姑娘给二丫做手术的时候,老夫……可否能在旁观摩。” 作为医者,自是想精益求精。 但他的这个请求,让沐云歌很为难。 见沐云歌突然沉默不语。 常大夫又识趣地连声道:“是老夫太唐突,有些失礼了,如果神医姑娘不方便,老夫绝不强求。” 他也懂得,行医之人多数都还是会有所保留,神医姑娘不希望被外人偷师,也是情理之中。 沐云歌颔首微微点了点头:“我为病患治病,不习惯有旁人在场,还望常大夫见谅。” 二丫的手术需要进入无菌手术室,还要用到各种精密仪器。 这才是沐云歌不能让常大夫观摩的原因,因为她无法让常大夫见到实验室里的一切。 因为二丫年龄小,身体弱。 沐云歌竭尽所能地采取了微创,虽然会增加手术过程的繁琐,延长了手术时长,但是对孩子身体的伤害能减到最小。 整个的手术的过程,耗费了近三个时辰才结束。 沐云歌在明亮的手术室里,完全不知道门外的人,从白日等到了天黑,心里都是万分的焦急。 手术后,她为二丫挂上了营养液,然后争分夺秒地化验肿瘤提取物,进行化验。 当二丫输液的吊瓶快要滴完时,沐云歌那边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 提取物的化验结果,二丫腹腔里的肿瘤是良性的! 沐云歌如释重负,重重舒了口长气。 在化验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她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沐云歌为二丫拔了针,抱着她娇小瘦弱的身子走出实验,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她将二丫放在了软榻上,朝着门外道:“天竺玉树,让他们进来吧……” 随着沐云歌一声唤,守在门外的天竺玉树也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沐云歌事前再三交代,没有她的应允,谁都不许进来。 这么久没有听见屋里的动静,两个丫鬟早就想破门而入了。 常大夫和二丫的娘也应声全都到了门外,手里执掌着灯烛,映照出沐云歌略显疲惫的神态。 “神医姑娘……” “手术很成功,肿瘤是良性的,只要等二丫苏醒过来,好生调养身体便可。” 沐云歌的这一句出,二丫的娘顿时腿软的瘫倒在地,大哭出声。 天竺玉树赶紧上前搀扶起年轻妇人,轻声宽慰:“二丫已经没事了,别哭了……” 不过,众人也都能够理解,二丫她娘这是喜极而泣,压抑在心底这么多日子的恐惧和无奈,这一刻终于可以喧泄出来。 “神医姑娘就是我家二丫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民妇来世就算做牛做马,也一定要报答……” 年轻妇人再回神,又要给沐云歌磕头,却被天竺玉树拦了下来。 沐云歌强撑着疲倦,故作轻松:“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能不能先给我弄点吃的,我现在肚子是真的饿了。” 常大夫连声应:“饭菜早就备好了,神医姑娘这边请。” 再次看见沐云歌展露出了精湛的医术,常大夫的内心也无比激动,他还指着这位神医姑娘救他的女儿湘玉呢! 二丫她娘抹净了眼泪,恭恭敬敬地朝着沐云歌深鞠了个躬。 “你先陪着孩子,我吃完饭就过来。” 后厨里用了晚饭,周围并无旁人。 沐云歌压低嗓音对天竺和玉树交代:“你们两个先回王府,今晚我得留在这里!” 二丫的麻醉剂还没褪尽,人也还陷在昏迷中,今天夜里是最关键的时候,她要监测这孩子的心率血压是否正常。 “奴婢们也要留下来……” “不许胡闹!你们都留在这里,咱们反倒给德仁堂添了麻烦。” 天竺嘟起了小嘴:“那若是王爷问起来,奴婢们该如何交代?” “如实告诉他便是!” 楚元戟早已知道她的医术,沐云歌倒是不必瞒他。 可是,丫鬟玉树却不肯走。 “奴婢的职责就是保护王妃的安全,王妃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通风报信的事情交给天竺就好了,她坚持要留下来。 沐云歌知道玉树这丫头的倔脾气。 就算她现在硬将玉树赶走,那丫头也肯定会躲在暗处,绝不会真正离开。 “也罢!你就留下来吧!” 当晚,二丫就苏醒过来。 沐云歌守候在她床前悉心照料,一直到后半夜伏在床边睡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嘈杂声从外面传来。 沐云歌猛然惊醒,才发现天光已是大亮。 床榻上的二丫,倚靠着床背,正甜甜地笑望着她:“神医姐姐,娘亲说是你救了我。谢谢神医姐姐!” 沐云歌心中一暖,还没来得及回答。 忽闻玉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妃,出事了!来了不少官兵,把德仁堂团团围起来了,看起来情况不妙!” 沐云歌大惊,轻声交代一句:“二丫她娘,你照顾好她,我出去看看……” 二丫她娘刚才听见玉树称呼神医姑娘一声王妃,怔愣当场。 还没等她回过神,沐云歌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房门外。 德仁堂的正门口,被数百名官兵层层包围。 当沐云歌和玉树出来时,正好看见两名士兵要将年迈的常大夫押解出门。 于顺和其余几个学徒,想要阻止他们,却又惧于对方腰间的长刀。 “站住!”沐云歌一声厉喝,疾步拦下了侍卫们的去路:“德仁堂的常大夫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无故抓人?” 为首的官兵正是上次前来德仁堂抓人的那位。 他见过沐云歌,也见过她手里有定王府的令牌。 只见他面露难:“小的们是奉了定王之命,带常大夫回去问话!” 这位官爷心里也纳闷,眼前这位姑娘分明是定王府的人,却不知是定王命他们来办差。 闻言,沐云歌惊诧的睁大眼睛。 这些人是楚元戟派来的? “常大夫年迈,还患有心疾,你们不能无故抓人,要是把老人家吓出个好歹,这个责任谁能担待得起?” 沐云歌暂且不论究竟是谁派他们来抓人,但人肯定是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带走!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嗓音从德仁堂大门外传来—— “这个责任当然由本王来承担!” 紫金色的袍角划破门廓,男人修长的身躯走了进来,深邃如刀刻般的冷峻轮廓,凌厉慑人的气场,全身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冷洌,仿若地狱里走出来的撒旦。 “元戟,你……这是何意?” 沐云歌刚才还半信半疑,这会儿看见楚元戟,才确信这些人是他派来的无疑。 这会儿,常大夫和于顺都认出了楚元戟,惊诧的瞪大眼睛张大了嘴。 虽然那日在双子峰初见,常大夫师徒二人就看出楚元戟和沐云歌一行非富即贵。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身份竟然会是至尊无上的皇族。 楚元戟的目光凝着沐云歌:“堂堂定王妃,在外抛头露脸也就罢了,还夜不归宿,成何体统?” 男人身着华服,倨傲逼人的眸光,令人不寒而栗。 说罢,他的视线又移落到常大夫的身上:“让定王妃为你的德仁堂卖命,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常大夫终于回过了神,抱拳躬身,小心翼翼应答:“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定王大人大量。”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沐云歌来德仁堂会一直隐瞒身份。 沐云歌秀眉微蹙,走近楚元戟。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此事也与常大夫无关,是我心甘情愿在德仁堂帮忙医治患者。可是……元戟你今日这般一闹,日后还让我如何面对他们?” 男人一大清早派兵将德仁堂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仅有损德仁堂的声誉,也让她感觉到尴尬。 再说,她救死扶伤,何错之有? 楚元戟也靠近她一步,俊颜微俯,如墨的黑眸隐藏在微长的乌发下,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突如其来的这一句问,让沐云歌愣了愣,下一秒她猛然醒悟过来。 “陛下在宫中设宴庆贺灵儿弥月之喜的日子……” “你倒是还记得!” 楚元戟冷嗤一声,低沉的嗓音带着负气。 接着却刻意的压低了音量:“父皇惦念着你的棋艺,天朦朦亮就派公公来府里接人,本王昨晚半夜才回府,并不知你彻夜未归,否则就把人拦下了。现在父皇那儿……怕是已经知道消息了,既然事情闹大了,总得有个说法。” 男人的声音极小,沐云歌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绗?28绔?鎴戜滑鍐嶉噸鏂拌璇嗕竴娆★紒 楚元戟鹰隼般锐利深邃的墨眸,与楚元傲那双耐人寻味的戏谑眼神,在空气中相对,眸光各异。 “皇兄,你坐了我的位置!” 楚元戟的声音幽幽冷冷。 他虽然没有承认自己吃醋,可是语气分明透着一股子酸意。 虽然只是个座位,但更似在宣示自己的主权。 楚元傲倒是并不介意,他唇角勾扬着,笑着缓缓站起了身。 同时,他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为兄这次能回京,全都是七弟一手促成,这杯酒……为兄敬你!” 楚元戟没有拒绝。 他却在饮下这杯酒之前,凝着对方的眼,意味深长道:“如果元戟没有猜错,皇兄吃了今日这杯酒,恐怕就要起程了。它日皇兄还能不能再返京城,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楚元戟这番话,是话里有话! 陛下之所以密召楚元傲进京,无非也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西北王的势力日渐壮大,西北局势愈往后去,恐怕愈加难以控制。 楚道行看着西北王的气势越来越狂妄,心中早生忌惮,却又不能轻易出兵讨伐。 他再三思忖,听从了楚元戟的建言,再次拾起了早就被他废弃的长皇子这颗棋。 让楚元傲潜入西北军营,关键时刻能起到里应外合的作用。 楚元傲明白他的暗示。 他当然明白,自己想要真正重返京城,还需经历重重考验,并非易事。 不过,楚元戟从小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想要的,都要靠自己去争去抢,才能得到! 楚元傲勾勒着唇,眸光璀璨如星,神色透露出超凡的自信:“七弟向父皇举荐为兄,不也是认为本王能完成父皇的任命吗?” 此话确实不假! 楚元戟向来沉着稳重,虽然他帮楚元傲是存有私心,但也并非盲目而行。 想要不露痕迹地扳倒西北王,最合适的人选还真的只有楚元傲!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更加意味深长地提醒:“元戟只希望,待皇兄功成返京之时,莫要忘了当初对元戟的承诺。” 当日的华胥城,楚元傲曾向他许诺:只要楚元戟能助他回京,日后,他就是楚元戟手中的刀! 楚元戟定定地凝着他,声音虽然不大,可提醒的每个字,分量都重如磐石。 他们虽然是亲兄弟,可是这么多年未相处,也不曾亲近,之间存有猜忌也是自然。 面对楚元戟的试探,楚元傲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再抬眸,他那双刚毅的鹰眸,专注中透着成熟男子的稳重。 楚元傲慎重开口:“我答应过七弟的话,绝不会食言!不过……七弟也得答应我,等我从西北归来,你要帮我一起查出红楼案的真凶。” 红楼案,是楚元傲这五年来耿耿于怀之事,一想到此,便如鲠在喉! 楚元傲原本以为,此案查得已经有了眉目,这次入京才猛然发现,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 红楼案牵扯的不仅是宫中权贵之人,还隐藏着江湖中人的痕迹。 那个人的背影,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深复杂。 楚元傲有自知自明。 倘若没有人相助,仅凭他的一己之力,恐怕再耗费个几年,也查不出幕后的那个人。 但是,那个人藏得愈是深,楚元傲就愈有一种冲动,一定要把他挖出来! 在京城,唯一有能力且可能帮他的人,也就只有七皇子楚元戟了。 红楼案,虽然感觉此事有些棘手。 但楚元戟稍作思忖,还是点下了头:“好!这件事我应下了。” 他们二人算是一拍即合,口头达成了协议。 沐云歌佯装认真吃饭,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闻一阵低笑声传来—— “今日小女弥月之喜,能在宫里见到长皇兄,实是让元烨又惊又喜!五年不见……长皇兄愈发地高大魁梧了。” 正埋头认真吃饭的沐云歌,闻声侧眸。 只见楚元烨携同妻女,端着酒杯正朝着他们这桌走来。 今日是誉王府的喜事儿,他们夫妻自是不能少了礼数,从陛下那边挨着一路敬酒过来。 楚元烨那双墨瞳,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语气亦是温和儒雅。 楚元傲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听闻六皇弟大婚之后,就一直带着六弟妹四海游历,不知你们此次回京……打算住多久?” 当楚元傲的这句话问出来,空气里的气氛似发生了微妙的异样。 虽然所有人的脸上都表现得无波无澜,其实所有人都不动声色的等着听楚元烨的回答,心思各异。 沐云歌猜不出来,楚元傲究竟是随口一问,还是有意试探? 不过她却看得出,楚元戟和冷永宁都默默在等着楚元烨的回答。 楚元烨的脸上,依然挂着处变不惊的镇定浅笑:“我与永宁原定的计划,是等到灵儿周岁……” 他的话只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说。 这个答案,其实也是模棱两可。 沐云歌看见,冷永宁的杏眸黯淡下去。 她不动声色的起来,走到冷永宁面前,从她怀里接过小郡主,故作轻松的轻声道:“看看咱们灵儿,今日多精神,正睁着眼睛骨碌碌的到处看呢!真是个小可爱……” 冷永宁知道,沐云歌是故意岔开话题宽慰自己。 眼看着,楚元烨他们兄弟几人聚在一起,觥筹交错,谈笑风声。 冷永宁将沐云歌拽到一旁,心事忡忡的压低了音量:“云歌,我总觉得……元烨与我之间突然变得疏远了。” “此话怎讲?” “元烨昨日早出晚归,我哄灵儿睡着了,他还没有回府,天亮我们娘俩睁开眼,他都已经去了朝堂。” 一连两日,他们夫妻二人几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若不是今日宫中设宴,冷永宁怕是还没机会见到楚元烨。 沐云歌看得出永宁的情绪有些低落,只能好言安抚:“你也知道,陛下近日让六皇子管理吏部事宜,就算是熟悉公文资料,六皇子怕是也要忙上好一阵子了,依我看……六皇子应该只是公务繁忙,这才冷落了你们母女,你不要胡思乱想才是。” 听了她这一番开解,冷永宁久违的笑容再次挂上了嘴角。 不过,她转念似又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可是,我还是希望元烨不要过问朝堂之事,这样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我和灵儿。” “男儿志在四方,六皇子若是心系天下,你也不能阻挠。倒是永宁你……平日里除了照顾灵儿,也该找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让生活变得充实起来,你便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沐云歌就事论事,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而且,也正因为冷永宁是她重要的朋友,沐云歌更要发自肺腑地给对方一点建议。 沐云歌希望冷永宁能够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要将关注的重心完全放在夫君的身上。 她知道,古代这些养尊处优的公主千金,就像金丝雀一样被养在笼子里,以夫为天,她不希望永宁也成为失去自我的金丝雀。 沐云歌的这番话,让冷永宁微微怔愣。 “可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元烨在一起……” 过去的两年里,他们游历山河,冷永宁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紧跟着楚元烨就好了。 突然之间元烨不理她了,要去做陛下安排的事情,冷永宁完全没有办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变故。 沐云歌实是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却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永宁,便看见陛下身边的桂公公,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陛下请定王妃前去御书房对弈一局。” 桂公公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上次陛下发了疯邪,和定王妃下了几局棋,陛下的病竟然就好了,这件事情也让桂公公对沐云歌刮目相看。 冷永宁听闻是陛下有请,赶紧从沐云歌的怀里抱回了灵儿。 “云歌先失陪!” 沐云歌还是向着楚元戟一行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方才离开。 桂公公在前面引路。 不过,到了御书房的门外,桂公公的脚步却放慢了下来。 他突然压低嗓音,恭敬地向沐云歌道:“陛下的御书房里好像来了客人,还请定王妃稍等片刻。” 沐云歌浅笑点头:“那臣妾就在此等候。” “那奴婢先进去通传,稍后传定王妃觐见!” 桂公公恭身退下,先行进了御书房。 门外的长廊上,除了各处把守的禁军,一片寂静。 沐云歌无聊的四处张望,花园里的景致倒是极美,茉莉、紫薇,小花香槐,争相斗艳。 忽见长廊的尽头,出现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楚元傲粗犷不羁的俊脸上,挂着足以迷倒众生的笑容,咧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他的笑容正是冲着沐云歌绽放,脚步也正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沐云歌面色平静如水,脑子却是有点懵。 她好像和这个长皇子并无深交,却察觉到楚元傲似乎有意无意的总想接近自己。 莫非……他是想从她这里打探什么? 很快,沐云歌内心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 “老头子不是约了七弟妹下棋吗?你怎么站在这儿?” 楚元傲说话的同时,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瞅了一眼。 沐云歌对他满脸笑容的谄媚,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冷冷盯着他:“长皇子跟着我追到这儿,究竟有何居心?” 被她冷眼瞪着,楚元傲不怒反笑:“七弟妹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不如……今日出了宫,由本王作东请你到醉春楼喝一壶,就当作你我之间再重新认识一次!” 沐云歌还真是看不懂他。 她冷声拒绝:“如果能重新选择,我可不想认识郡王。” “哈哈哈……” 楚元傲还真是半点也不做作,即使是在御书房外也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狂笑。 他的声音显然惊动了御书房的人,桂公公很快出现了。 “御书房外禁止喧哗,还请郡王殿下自律。” 楚元傲霸气十足,不答反问:“父皇请定王妃前来御书房对弈,却把人晾在外面,这是何意?” 好家伙! 沐云歌忍不住白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他帮她出头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多熟呢! 这个郡王是喜欢多管闲事吗? 桂公公唯唯喏喏的回了话:“陛下与兵部侍郎程大人,临事有要事相商,只好委屈定王妃稍候片刻。” 兵部侍郎程大人?不正是程湘水的父亲吗? “公公不必挂在心上,我并无碍。” 沐云歌客气的颔首点头,目送桂公公的背影进了御书房。 就在她出神之际,耳畔突然传来楚元傲调侃的低笑:“你这么好说话,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男人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墨竹馨香,突如其来的喷洒在沐云歌的耳根。 惊得她脚下连退两步,拉开了与楚元傲之间的距离。 “还请郡王自重!我们并没有那么熟络……” 沐云歌刚才心里正在琢磨,程大人今日入宫赴宴,却突然来御书房求见陛下,应该不是为了公务。 可若是为私事,程大人会有什么事情,需要陛下介入才能解决呢? 她的脑海里刚闪过一个大胆猜测,就被楚元傲的无礼给打断了。 沐云歌还在为男人刚才突如其来的靠近惊魂未定,脸颊也一阵发热。 楚元傲那双犀利的眼,似是能穿透她脸上的面纱,看出女人粉颊泛起的浅浅红晕,眼中的笑谑一闪而过。 “一回生,二回熟,我与七弟妹这已经是第三回见面了,早就熟透了!” 沐云歌还真是被他气得无语!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雕花木门再次被打开。 先走出来的人是程大人,他身着官袍,身形修长,尽显干练。 随行的桂公公接着通传:“郡王殿下、定王妃,陛下有请。” 楚元傲一拂袖袍,潇洒利落的走在了她的前面。 沐云歌刻意放慢了脚步,一来是她不想和郡王同行,二来她的目光不留痕迹的观察着刚从御书房出来的程大人。 那位程大人走出御书房的大门时,明显松了口长气。 看来他与陛下刚才的对话,于他而言比较顺利,应该是陛下答应了他的请求。 就在她望向程大人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也陡然朝她望了过来。 这位程大人身形清瘦,步伐却是矫健,不能看出是个练家子。 第80章 定王也想闻一闻,女子的体香 秋风起,院子里合欢花的粉色绒瓣随风摇曳,飞飘碾落。 清晨,沐云歌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楚元戟的人影。 也许是这两日太累了,昨晚她倒床便睡熟了,也未再对定王追究盘问。 醒来再细细想,楚元戟昨夜翻窗而入,说要来她这儿避一避…… 男人是在躲谁? 沐云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玲珑那张精妆打扮的小脸,难不成…… 她又摇摇头,定王特意将那狐媚精调去了辰光阁,不可能又避之不及! 此时楚元戟已经进宫去了,一切还是等他回来再问个究竟。 简单收拾后,沐云歌便带着天竺玉树去了誉王府。 昨日没得闲,她今日才特意来探望冷永宁。 在奴婢通传后,沐云歌便入了内寝,冷永宁正将吃饱睡熟的小郡主放回了摇篮里。 “云歌,你来了……” 冷永宁微微一笑,气色看起来不错。 沐云歌先探到摇篮边,瞧了瞧漂亮的小郡主,她的小脸蛋粉嫩得就要挤出水来,漂亮的丹凤眼,眼线极长,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小郡主肉乎乎的,真可爱……” 永宁公主打趣道:“你要真觉得可爱……就赶紧和定王生一个,这样每日都能对着肉乎乎的小人儿,看个没完没了。” 沐云歌尬笑两声,刻意转移了话题:“今日怎么不见六皇子?” “元烨一大早就进宫了,去给太后娘娘和郁贵妃请安,应该要用过午膳才会回来。” 冷永宁突然握上她的手,眼神雀跃而紧张:“云歌,我……昨日把压在心底的那些话,全都对元烨坦白了,你猜猜……元烨怎么说?” 从她的眼神沐云歌不难猜出结果:“来看六皇子并没有生你的气。” 冷永宁连连点头,唇畔如花:“元烨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现在又有了灵儿,一家人要好好过日子。” 听到这个消息,沐云歌也为她感到高兴。 她的柔荑反覆上冷永宁的手,欣喜宽慰:“六皇子能这样说,你就踏踏实实地好好和他过日子,别再胡思乱想了。” 冷永宁开心的模样,透着可爱的孩子气,连连点头。 晌午,沐云歌留在誉王府陪冷永宁一起用午饭。 为了不影响永宁公主月子里休息,她就先行告辞了。 沐云歌刚从内寝的游廊走出来,拐角处遇到誉王府的奴婢。 那婢女手里端呈着一套亵衣,正要朝内寝走去。 沐云歌倏地唤住了她:“誉王妃刚歇下了,你勿要进去吵扰她。” 可那婢女却犹豫不决:“是……程府的人将六皇子的衣物送还回来,特意吩咐一定要交给王妃。” 闻言,沐云歌杏眸微凛,上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奴婢端呈的衣物。 亵衣亵裤用的都是上等的料子,确实与楚元烨的身份相符。 不过,程府派人送回六皇子的贴身衣服,还特意嘱咐要交给冷永宁,这分明就是有人别有用心。 永宁公主还在月子里,身子原本就虚弱,倘若再三天两日的怄气伤心,怕是真要伤了元气。 沐云歌想到这儿,从婢女手里接过这套衣服,低沉吩咐:“衣物本妃会亲手交给六皇子,这件事情不许你在誉王妃面前提起半个字,明白吗?” 那奴婢虽不知所以,但是从定王妃肃然的神色也能察觉到事态的紧张复杂。 她只是个小小婢女,自是不敢惹麻烦上身。 “是,奴婢明白了。” 沐云歌刚遣退那婢女,忽见一道雪袍划破角廊,楚元烨的身影就出现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定王妃在誉王府里指手画脚,未免不合时宜。” 显然,刚才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楚元烨朝她走近,目光却是落在沐云歌手中的那套亵衣上,眉心微蹙。 沐云歌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看得出六皇子已经认出了她手里拿的,正是他的贴身衣物。 沐云歌将手中的衣物递到楚元烨面前,静静凝着他,神色极是认真:“这是程府特意让婢女呈递给永宁公主的衣物,倘若不是云歌指手画脚,这些衣物此刻已经进入内寝,呈在了永宁公主的面前。” 她平静地叙述了事实,也默默地观察着楚元烨的神色。 楚元烨英俊的脸颊有微微抽搐的痕迹,程府之举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衣物是本王的,不过本王并没有……向定王妃解释的必要!” 他似乎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衣物确实是他落在程府的,但并非是外人遐想的那样。 楚元烨原本想要说的是这个,但他又猛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对外人解释。 既然他不愿意解释,沐云歌也没想问。 她沉了沉眸,淡淡叙述:“永宁今日一整早都很开心,她告诉我……说昨日对六皇子坦白了秘密,六皇子不仅没有责备她,还说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云歌今日有冒昧之举,也是不希望永宁受伤,还请六皇子勿怪。” 沐云歌说罢,浅浅颔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其实,她总觉得有些看不清六皇子楚元烨。 初见楚元烨时,他温文儒雅,宠妻疼女,简直就是女人心中的完美男神。 可是当沐云歌发现六皇子与程湘水之间藕断丝连时,也看见了楚元烨不为人知的冷戾一面。 温文或冷戾?究竟哪个才是六皇子真实的性情? 沐云歌看不透,也不想猜测。 程府今日送到誉王府的亵衣亵裤,分明就是程湘水在向冷永宁发出示威。 依沐云歌看来,程湘水和楚元烨的事情,不会就此善了。 她只希望楚元烨能够兑现对永宁公主的承诺,好好过日子,别伤了永宁的心。 从誉王府回到定王府,沐云歌路上只字未言,心口有些堵得慌。 忽闻玉树指着定王府大门的方向:“王妃,那是宫里来的马车。” 沐云歌顺着望去,马车上特有的装饰和华丽帘布,确实是宫中之物。 宫里怎么突然来人了? 正在这时,定王府的管家探出了头,正好与沐云歌她们目光相撞,急急迎上前来。 “贵妃娘娘差了公公前来,接王妃进宫。” 沐云歌眸光流转,贵妃娘娘没有半点征兆就突然召她入宫觐见,实是不同寻常。 “敢问公公,贵妃娘娘突然召本妃入宫,所为何事?” 公公搭好了马凳,撩起车帘托起手臂,态度恭恭敬敬:“奴婢不敢多言,等定王妃进了宫,便知晓了。” 沐云歌搭了把公公的臂,上了马车,天竺玉树同行。 马车行驶得极快,莫过了两刻,便入了皇宫,直奔未央宫。 两扇红漆朱金宫门缓缓打开,郁贵妃端坐偏殿的沉香木雕宽椅上,面色阴沉。 丫鬟们被拦在玄关外,唯有沐云歌独自走了进去:“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向来稳重优雅的郁贵妃,美丽的五官露出少有的急迫:“免礼!本宫急着唤你进宫,是因为戟儿出事了……” 闻言,沐云歌亦是一惊:“王爷出了什么事?” 她的脑子里条件反射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定王府潜入刺客的事情,不会…… 郁贵妃神色凝重:“今日早朝之时,戟儿的坐骑不知何故发了疯似的闯入金鸾宝殿,不仅惊了圣驾,本宫现在担心,他恐怕还会因此而遭到他人诟陷。” 坐骑闯入金鸾宝殿,西晋的百年王朝,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今日陛下之盛怒,可想而知。倘若再被有心之人诟陷抹黑,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沐云歌心中惊叹,问题果然还是出在了马的身上。 但是,她昨晚也曾听杜随说过,若有人想用某种特殊声音控制中了蛊粉的动物,也必须是在一定范围内,方能有效。 今日楚元戟的坐骑失控闯进了金鸾宝殿,同样也意味着,控制马匹的人也在宫中。 换一句话说,昨夜擅闯定王府的刺客,与宫中之人脱不了干系。 沐云歌相信,她能想到的这些,楚元戟肯定也都想到了。 男人现在怀疑的对象究竟会是谁? 就在她暗自揣摩之间,郁贵妃焦灼地揉了揉太阳穴:“本宫听闻陛下一怒之下,将秋季围猎的事情交给了太子,说得好听是给太子将功补过的机会,说得难听……就是对戟儿起了戒心。” 郁贵妃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是保养得极好,乌发浓密,白肌胜雪,今日楚元戟突然出了这种事情,急得她瞬间显出老态。 可怜天下父母心! 沐云歌缓了缓,开口问:“贵妃娘娘传召臣妾入宫,是想让臣妾做什么?” 贵妃娘娘如此着急传她入宫,定是有事情需要她去办。 郁贵妃点头:“本宫要你去趟建章宫,打探看看戟儿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也只知道在早朝散后,楚元戟自作主张跪在建章宫外求见陛下,却是求而不得。 因为兹事敏感,太后和贵妃娘娘都不便出面,所以郁贵妃才会即刻派人召传沐云歌进宫。 以沐云歌的身份前去建章宫,新婚燕尔,担忧夫君也是常情,陛下总不至于为难一个晚辈。 “臣妾这就去一趟建章宫。” 沐云歌离开了未央宫,在宫人的指引下前往建章宫。 为了不落人把柄,公公送沐云歌到了路口,便不再往前。 沐云歌曾去过建章宫,她记得路怎么走,独自继续朝前。 她却未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迎面而来的熟悉面孔,正是太子妃沐如雪! 沐如雪今日是一脸春风得意,不难看来沐睿应该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帮太子化解了这次的危机。 “啧啧啧!这不是定王妃吗?听闻定王今日闯下大祸,正罚跪在建章宫外呢!”沐如雪气焰极是嚣张,拦下了沐云歌的去路:“姐姐现在急着赶过去也无济于事,陛下将秋季围猎的事情交给了太子,说明已经不再信任定王了。” 她的口吻,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得意。 沐云歌雾瞳微眯,盯着对方的额头,故意惊讶:“妹妹额头上的红印怎么还没消褪?看来是那天晚上磕头磕得太重,不过……妹妹竟然这么快就忘了疼!” 她以牙还牙,同样幸灾乐祸的鄙夷之色! “你……”沐如雪被她戳中痛处,气得捏紧拳头:“好!我就看姐姐还能再嚣张几日?定王今日惊了圣驾,指不定犯下的就是什么重罪,你就等着和他一起流放吧!” 她方才正好偷听到了皇后与太子的对话,知道他们绝不会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给定王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至少也要逼陛下将其流放,终生不得返京。 沐如雪说完就愣了下,她好像在气头上把皇后娘娘和太子的计划透露出去了。 不过,祸是定王自己闯下的,把柄也是他自己落下的。 沐如雪心想,就算自己一不小心把话放出去了,定王也无回天之术。 闻言,沐云歌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冷嗤道:“多谢妹妹提醒。” 她淡淡丢下这一句,便越过沐如雪,头也不回的离开。 建章宫殿,雕栏玉彻,富丽堂皇,青柱雕镂着祥龙,贴金镶玉,金光灿灿。 巍峨屹立的宫殿外,跪立着一道如青松般挺立的背影。 沐云歌不得不感慨,伴君如伴虎,不论是皇子还是朝臣,在陛下面前都得谨言慎行,活得小心翼翼。 美人迟暮,红粉枯骨。 最是无情帝王家! 沐云歌走到楚元戟身边,一言不发,也跪了下来。 男人连头也未侧,便知是她:“王妃来做什么?” 沐云歌翻了记白眼,压低嗓音:“王爷明知马被人下了药,却执意要冒险。现在惹下大祸,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想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楚元戟唇角突然勾起淡淡弧度:“王妃这是在关心本王?” 沐云歌真不知他是哪来的自信?忍不住又白他一眼:“倘若不是贵妃娘娘急着传我入宫,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男人若真死在了建章宫,那她连和离的手续也省了,还能名正言顺的霸占定王府的豪宅,继承定王的遗产。 楚元戟面色无波无澜,淡淡应:“那你帮本王捎句话给母妃捎话,让她稍安无勿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本王心里皆有数。” 绗?30绔?绗竴涓浠栧績鍔ㄧ殑濂充汉 没想到,程湘水竟然已经怀了楚元烨的骨肉? 这个消息,着实惊到了沐云歌。 也让她瞬间明白了,为何陛下会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皇室的血脉自然不能流落为私生子,还是要有个名分才算体面。 如今看来,这件事情楚元烨定然是知情的! 沐云歌的目光落在冷永宁楚楚可怜的小脸上,心疼地将她轻拥入怀。 轻声安慰:“永宁,你别难过了。”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冷永宁再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 冷永宁抽泣出声:“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真的要娶程湘水,为何不能亲口告诉我?” 就连沐云歌都知道了这件事,她却是从程大人口中得知此事,而非楚元烨亲口告诉她。 冷永宁可是被东周皇室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最让她难过的是,楚元烨要娶程湘水,显然不是今天才决定的。 “云歌,我……想家了,想父皇、母后和皇兄……” 冷永宁越想越伤心,泣不成声。 这个时候,沐云歌能做的也只有陪伴在她身边,给她力量。 她安抚地轻拍着冷永宁的后背,语重心长:“永宁,你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根本不知人间疾苦。所以今日受了点感情挫折,便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其实……这世上比你悲惨百倍千倍的人多了去了,我想……应该带你去个地方!” 她知道冷永宁现在的心情很难受,仅仅是语言的劝慰,其实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正在抽泣的冷永宁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沐云歌攥紧了手拉走了。 “玉树,你让天竺抱上小郡主,今日我们提前出宫。” “是。” 冷永宁听说要出宫,几乎是脱口而出:“云歌,我们出宫要去哪儿,我是不是得告诉元烨……” 她刚提起楚元烨的名字,声音便戛然而止,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沐云歌知道她是又勾起了伤心事,故作轻松地道:“永宁,你其实不用什么事情都向六皇子禀示,刚开始或许有些不习惯,但是……你总要学会独立。” 她希望永宁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她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也许现在永宁还无法理解她的用意,但将来总有一天,永宁会明白的。 她们出宫要先离开崇德宫,需要经过歌舞升平的大殿。 早先她们一步的玉树,已经让天竺抱上了小郡主,正等在那儿。 当沐云歌牵着冷永宁穿过殿堂时,清楚地感受到正在把酒言欢的方向,楚元烨和楚元戟的目光,几乎同时朝着她们这边望过来。 冷永宁虽然抹干了眼泪,可是泛红的眼眶和鼻头,不难看出刚才哭过。 沐云歌的余光看见,楚元烨的脚步犹豫不定,似乎想要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于是,她刻意放慢了步伐,想给六皇子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但是结果却让沐云歌失望了! 楚元烨犹豫了片刻,很快便折转过身体,背对着她们的方向继续与人把酒言欢。 男人的回避,让沐云歌没由来的生气。 誉王就算要纳侧妃,至少也要安抚好正室,做得漂亮些。 可是楚元烨却从头到尾,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冷永宁的脸色变得苍白,显然她刚才也察觉到了这一幕。 “云歌,我们走!” 这一回,是冷永宁咬紧了牙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夕阳西下,暮色如烟。 当马车在德仁堂的门外停下时,冷永宁从窗帘的缝隙里朝外瞅了眼,眸光泛疑:“云歌,你带我来医馆做什么?” 沐云歌冲她浅浅一笑:“永宁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每个人都要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来实现自我价值。” “可是……什么是实现自我价值?” “能让你收获认可和成就感,并且有意义的事情,都算实现了自我价值。永宁,今日我带你来这里,其实是想和你分享,我想要做的事情……就在这里!” 沐云歌指了指德仁堂,轻松的口吻也透着认真:“我喜欢当大夫,行医济世,看着病患一天天康复,我就很满足。” “可是我……没有云歌的医术,也没有你这样的胸怀大志,我……” 冷永宁抿紧下唇,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元烨在一起。 可是此时此刻,这番话她却再也说不出口。 沐云歌轻轻托着她的手:“永宁,你随我一起下去转转吧!” 她清楚地知道,冷永宁是温室里的花朵,从未经历过风雨,也没见过人间百态。 德仁堂不仅仅是一家医馆,这里还充斥着人间真实。 冷永宁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她生病从来都是太医床边侍候,从未进入过市井医馆,对于未知的事情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沐云歌吩咐天竺和玉树,留在了马车里照顾小郡主。 她则引领着冷永宁进了德仁堂。 刚走进德仁堂,就看见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手拿扫帚,正在打扫屋子。 沐云歌瞥了眼冷永宁,轻声道:“就是这个孩子,长期遭受亲叔伯的虐待,最后一次重创到颅内出血,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以震撼人心。 冷永宁清澈的杏眸划过一丝心疼,目光细细打量向不远处的黑瘦男孩。 沐云歌笑着主动打了招呼:“小黑仔,你的伤势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小黑仔早就听说自己的命是这位神医姐姐救回来的,一直没有机会道谢。 不苟言笑的他,抿着唇微有些拘谨地走过来,在沐云歌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神医姐姐救命之恩,我……长大一定会报答你!” 这么小的孩子,眼睛里却没有半分天真烂漫,透着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懂事。 站在一旁的冷永宁看在眼里,心有触动。 沐云歌微俯身体,离他更近了些:“小黑仔,姐姐不需要你的报答,只希望你能努力学习,将来长大能够帮助到更多的人。” 像小黑仔这样的年纪,正是念书学习的年纪。 小黑仔微微耷拉下头:“我没念过书,家里也没有钱。” 他眼下也只能靠着德仁堂的接济,才能有一口热饭吃。 沐云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看得出来,小黑仔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带着伤就在德仁堂里打扫,也是不想白吃了这碗闲饭。 冷永宁看着听着,竟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沐云歌又带着她去探望了刚手术不久的二丫。 然后,又闲逛似的又转到后院,去看了看常大夫的女儿湘玉身体调养的情况。 每去见一位病患之前,沐云歌都会平静地把病患的情况,大致告诉冷永宁。 冷永宁的心境,也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她原本以为元烨纳侧妃,就像是天塌下来一般。 如今,经过沐云歌的一番点拨。 冷永宁顿时醒悟,是她的想法太狭隘,才会陷入情爱中无法自拔。 殊不知,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 虽然她没有云歌的医术,也没有什么大胸怀,但她也能为国泰民安尽一份绵薄之力。 冷永宁突然开口:“云歌,我平日里也并无它事,可以教小黑仔他们这些穷苦孩子识字念书。”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带给了沐云歌前所未有的惊喜。 沐云歌紧拉着她的手:“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明白的!” 她们临行前,常大夫一直送到马车边。 “老夫有眼无珠,前几日多有冒犯,还请定王妃恕罪。” 经历过早晨那一场虚惊,常大夫原本以为沐云歌再也不会出现在德仁堂,却没有想到她傍晚就又出现了,身边还带了位衣饰华丽的姑娘,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沐云歌眉眼含笑,极是平静:“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我隐瞒身份就是不希望让德仁堂上下有压力,倘若常大夫日后还希望我常来,就唤我云歌吧。” 常大夫大惊失色:“万万不可……” “看来常大夫是不欢迎云歌日后常来德仁堂了?” 沐云歌秀眉微挑,半开玩笑半打趣。 常大夫的头,摇得就像波浪鼓似的:“不不不,老夫还指望着定……云歌姑娘为小女的心疾做手术呢!” 老头儿立马改口,算是妥协了! 沐云歌觉得常大夫尴尬摇头的表情实在是可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冷永宁先迈上了马车,就在沐云歌正要上马车时,忽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奔到马车边,递了一个信封给她。 “姐姐,有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说完,小乞丐扭头便跑了。 沐云歌愣了愣,谁会突然传信递到德仁堂的门口给她? 莫不是正在暗处盯着她吧? 想到这里,沐云歌忍不住四下张望,却并未发现有异常。 她这才打开信封,里面的纸张上只写了五个字—— 【玲珑醉春楼】 当玲珑二字映入眼帘时,沐云歌的心头一惊。 可是再看见醉春楼三个字时,突然有种似曾听过的感觉。 沐云歌细细一想,猛然想起了,今日在御书房的时候,楚元傲曾说晚上要请她在醉春楼吃饭,不见不散! 难道这张字条会和郡王有关? 一时间,沐云歌也猜不透究竟是巧合,还是暗藏玄机。 但是信里提到了玲珑,沐云歌不能视而不见。 她对着马车内交待:“天竺玉树,你们俩个先送誉王妃和小郡主回府,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晚一点会自己回府。” 没有给两个小丫鬟磨磨叽叽的机会,沐云歌掉头转身,迅速离去。 天竺玉树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脸无奈。 醉春楼,在京城也是屈指可数的上等酒楼。 沐云歌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位青袍男子迎上前。 他双手抱拳,态度恭敬:“属下奉命在此等候定王妃,里面请。” 沐云歌深凝他一眼,她记起曾在楚元傲身侧见到过此人。 青袍男子转身,率先走在前面。 沐云歌稍有犹豫,还是跟在他身后进了醉春楼,径直上了二楼最角落的雅间。 青袍男子站在门外:“爷,人已经到了!” “请她进来。” 沙哑醇厚的嗓音从雅间里传来。 沐云歌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高大身影。 楚元傲的目光也正直勾勾盯着她的方向,刚毅粗犷的薄唇勾起不易察觉的笑纹,浓密叛逆的剑眉朝上扬起。 “云歌,这个名字很好听。” 听到他突然直呼自己的闺名,沐云歌雾眸缩紧,总觉得这个郡王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她开门见山的问:“德仁堂门口送信的那个乞丐,可是郡王支使的?” 面对她的质问,楚元傲并不急着回答。 而是抬着手指轻敲两下桌面,幽幽笑:“本王为了请你吃饭,可是早早就在醉春楼定了位置,你若是不赏脸,岂不是辜负了本王的一番心意。” 沐云歌眯眯眼,瞥了这一桌酒菜,看深凝向眼中闪烁着笑谑的男人。 “郡王殿下这是摆的鸿门宴么?” 她实是猜不透,楚元傲的心里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既然来了,就不如把话挑明了说! 沐云歌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在男人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现在这里也没有旁人,郡王殿下究竟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饭,郡王再三接近她,不得不让她心生猜忌。 “本王不本王不过是想在临行之前请你吃顿饭,没想到却被你当成了居心叵测之人。” 面对她的质问,楚元傲却豪放不羁的大笑出声,虽然外形粗犷,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贵雅,没有丝毫的蛮夷野性。 沐云歌显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无功不受禄,我与郡王并无深交,这顿饭我可受不起。” 眼看着她站起身,打算转身就走。 楚元傲醇厚的嗓音再度扬起:“你是第一个让本王心动的女人!所以……本王在离开京城之前,还想要再见你一面。” 刹那,沐云歌整个人僵滞。 这个郡王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绗?34绔?骞曞悗鐪熷嚩锛屽師鏉ユ槸浠栵紒 沐云歌秀眉上挑,望着八皇子楚元胤,语气依然带着打趣:“八皇子想让我帮你寻人,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寻人可是力气活儿,八皇子你不是寻了好几日,不是也没找到吗?” “七皇嫂就别卖关子了,你就给个痛快话,到底肯不肯帮我?” 楚元胤红着脸,堂堂八皇子被这番调侃,面子快绷不住了。 见他就要生气的模样,沐云歌笑出了声。 不过,她很快便敛净了嘴角的坏笑,故作正经:“既然元胤你开口求了我,就算是再难……我也得帮你找。” 闻言,楚元胤俊逸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喜上眉梢,眉眼里的雀跃欢喜藏也藏不住。 他就知道,沐云歌既然偷偷藏着玉槿言并为她治伤,就一定知道更多有关玉槿言的事情。 看来他这一趟,是来对了! 此时,沐云歌也是看出了,楚元胤这小子是真的对玉槿言一见钟情! 虽然她也觉得八皇子和玉槿言那丫头,二人外形看着极是般配。 不过……关于玉槿言的身世背景,注定了他们之间是一场孽缘,很难修成正果。 但是感情这种事情,不论好坏,都得让人亲身经历,才能领悟其中真谛。 沐云歌自是不能干涉他们。 可此时开始,沐云歌已经心疼起楚元胤这小子了。 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楚元胤还沉浸在喜悦中,全然没有察觉到沐云歌眼底一闪而过的忧心。 他顺手拿起一块杏花糕,轻松地咬了一口,随口而出:“七皇嫂肯帮我寻人,那我便能安心去查驿站刺客的事情了,根据线索……我的人已经顺藤摸到了瓜,应该今日就能有结果……” 沐云歌听完他后面的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僵滞。 她努力克制着紧张,故作漫不经意的试探:“元胤的意思是……上次驿站遇刺的幕后主使,你已经查到了,今日便能知道他是谁?” 楚元胤一脸胸有成竹,极是自信:“没错!等查出了那人的身份,本王要亲自禀明父皇,一定要严惩幕后黑手!” 敢动他的皇兄的人,他说过要亲手把人揪出来,就一定说到做到! 沐云歌的心口一滞,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端坐在石凳上,表面看着淡定自若,大脑已经乱轰轰的一片:“元胤,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楚元胤侧眸望向她:“七嫂要让元胤做什么?” 沐云歌定了定神,一本正经的道:“如果你查出幕后真凶是谁,能不能第一个告诉我?” 如果这件事情真是沐睿做的,在楚元胤向陛下禀报之前,她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楚元胤哪里猜得到她的心思,只道是七皇嫂也对驿站遇刺之事耿耿于怀,和他一样恨不得立马就抓到真凶。 他斩钉截铁地点下头:“好!我答应七皇嫂,今日得到消息后,第一个让你知道。” 七皇嫂愿意帮他找到玉槿言,他对七皇嫂的要求,自然也不会拒绝。 说罢,楚元胤将手中残剩的半块杏花糕,潇洒扔入口中,一撩衣摆站起身来。 “那元胤就先去忙正事儿了,七皇嫂等着我的好消息。” 这小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沐云歌却突然有些神不守舍,愣凝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还是天竺的轻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王妃,八皇子已经走远了……” 沐云歌回了神,却依然心不在焉。 万一这件事情真是沐睿所为,闹到了御前,她该如何是好? 虽然沐云歌一直对沐睿有成见,可是对方终究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前些日子还在御前欺君,以身犯险,破天荒的保护了她一回。 那件事情,确实让沐云歌有些意外。 天竺的声音再度传来:“王妃要不要试试尚衣局送来的衣裳?还有乔掌柜亲手定制的衣裳,王妃还看都没看一眼呢!” 沐云歌无精打采地摇摇头:“不了,我先回屋歇会儿,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打扰我。” 说罢,她便转身上了楼。 天竺疑惑地凝着王妃的背影,猜不透王妃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自从八皇子来了一趟,王妃就好像失了魂似的,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临近傍晚,楚元胤再次出现在了逍遥阁。 天竺赶紧去通传给王妃。 很快,沐云歌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映入她眼帘的俊俏郎君,此刻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合欢树下的石凳上。 楚元胤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丧气,眸光也失去了以往的明亮。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能让楚元胤如此沮丧,只能说明幕后真凶的身份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也更加笃定,真凶是沐睿无疑了! “看来……你都知道了!” 沐云歌轻叹一声,喃喃低语声清楚传入了楚元胤的耳朵里。 他惊诧地睁大眼:“七皇嫂何出此言?你莫非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才让我答应第一个告诉你?” 面对他眼底的疑问,沐云歌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楚元胤黯淡的眸子里,终于有了情绪。 惊诧、愤怒、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他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 这个时候除了七皇嫂,楚元胤真的不知道,这些话自己还能对谁去倾诉。 他费尽心力地想要查出幕后真凶,护一回皇兄,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切,都是皇兄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可是他却像个傻子一样,拼尽全力地去查。 楚元胤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皇兄极力阻止他彻查这个案子。’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可是沐云歌还全然不知道真相,她还误以为楚元胤的情绪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真凶是她爹沐丞相。 沐云歌还是沉住了气。 既然八皇子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她不妨直言了:“既然元胤已经查出了真相,不知……你打算何时禀明陛下?” 楚元胤怔了怔,一脸不能置信的眼神望着她:“七皇嫂把元胤当成了什么人?我就算是再没有脑子,也不可能去向父皇告发自己的同胞兄长!” 这一刻,沐云歌石化当场! “你说……驿站出现的刺客……是楚元戟派去的?” 好一会儿,沐云歌才捋清了思绪。 原来她和楚元胤刚才的对话,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楚元胤亦是一惊:“不然……七皇嫂以为我说的是谁?” 沐云歌欲言又止,既然事情并未牵连到沐睿,她当然不有主动提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好,楚元胤倒也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悻悻地耷拉着肩,又变回无精打采的模样。 “皇兄竟然连我也瞒着,显然是不相信我……” 沐云歌不忍见他如此沮丧的模样:“你皇兄应该是没有料到,你会卷入此事,元胤,你是元戟的亲兄弟,这世上若还有他相信的人,你肯定是其中之一。” 听了七皇嫂的这番话,楚元胤的心情明显多云转晴,黯淡的眼神里有了光亮。 他再细细回想那日,确实是他不请自来,才撞上了那一幕。 可是,皇兄为何要导演了这出戏? 以楚元胤对亲哥哥的了解,他这位七哥绝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情! “明日就是太后寿辰,元胤也早些回去休整一番,明日才能打得起精神来。” 沐云歌不留痕迹地下了逐客令。 楚元胤猜不出皇兄自导自演的那出戏码所为何故,但是沐云歌已经猜到了几分。 此刻,她的胸腔里有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她只想赶紧打发走了楚元胤,亲自去辰光阁向楚元戟问个清楚! “多谢七皇嫂的这番开导,那元胤就先行告辞了!” 楚元胤前脚刚走,沐云歌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辰光阁。 “楚元戟,你给我出来!” 定王妃直呼王爷名讳,听得辰光阁的侍卫们个个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沐云歌正在气头上,声音还真不小。 正在偏厅与人商议事务的楚元戟,当然也听见了这道熟悉的声音。 男人漆黑的眸底的光亮,仿若水中皎洁的月光,被石子碾碎激荡起层层涟漪。 玄关处,熟悉的纤盈倩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虽然蒙着面纱,沐云歌眸底迸射出的寒意,依然能清楚让人感受到她的愤怒。 “王妃好歹也是名门闺秀,怎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楚元戟凝盯着怒气汹汹冲到自己面前的小女人,面色无波无澜,瞳仁之中却迸发着极具侵略占有的光芒。 沐云歌冷嗤一声:“楚元戟,上次驿站遇刺的事情,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她这话出,男人的脸色依然平静如水,极其冷静。 而坐在男人身边的,正是提督统领赵虎。 此刻,赵虎是一脸高台看戏的玩味神色,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而站在一旁的杜随,神色划过一抹心虚。 他眼神的细微变化,没能逃得过沐云歌的眼睛。 她愈加的确定,这件事情和楚元戟脱不了干系。 沐云歌的雾眸,死死盯着楚元戟:“想必那日清晨我收到的字条,也是定王一手策划的吧?楚元戟,你一直让我误会驿站刺杀之事是我爹做的,究竟居心何在?” 第83章 小子,你和谁眉来眼去呢? 夜色如雾,楚元戟望着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倩影,鹰眸这才缓缓移望向杜随,浮现出一抹深长意味。 不等主子开口,杜随双手抱拳:“王爷当真要去销魂山庄小住几日?” “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本王与父皇分崩离析,本王这个时候出城,比任何时候都要合适。” 楚元戟的嗓音,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眼底深处却闪烁着残阳般的嗜血。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前,楚元戟只能保持缄默。 哪怕是对太后和母妃,还有他最疼爱的八皇弟,他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楚元戟顿了下,嗓音压得更低:“你今晚联络赵虎,一切计划照旧。还有……让他自己想办法,找个理由缠着元胤一并带上他去往销魂山庄。” 他与赵虎虽是生死之交,但也只能在暗处,不能摆在明面。 隐藏势力,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否则就连陛下,恐怕也会对他心生忌惮。 杜随嘴角抽了抽,赵统领执行任务还得先演戏。 不知堂堂煞面虎本人得到消息,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杜随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赵虎爆粗骂娘的样子了:“是。” 二人朝着辰光阁的方向而去,杜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属下敢问……王爷今晚是睡在辰光阁,还是逍遥阁?” 不知何时起,杜随发现已经不能确定翌日清早应该在哪儿等王爷。 以前王爷只可能睡在辰光阁,可现在……他已经连续好几次都扑空,才发现王爷已经连续好几夜都睡在逍遥阁。 而且,有日王妃回了相府,王爷夜里也是在逍遥阁睡的。 楚元戟冷瞥向他:“办好本王交代的事儿,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瞎操心。” 杜随愣了愣,他是瞎操心吗?不是啊。 “那……属下今夜办完事,该上哪儿向王爷复命?” 杜随吱吱唔唔,极其小心翼翼。 他这次用的是官方文句,应该不算瞎操心了吧。 楚元戟皱了皱眉头,略露难色,他倒是想睡在逍遥阁,就算是打地铺也成。 可是明日要出门,计划的某些细节他还需要安静地细细琢磨,不好在王妃面前显露。 他想了想,下了决心似的点点头:“本王今晚会在书房。” “属下明白。” 杜随领了命,却依然还跟着主子身后,朝辰光阁的方向走。 闻声,楚元戟不禁回眸睨向他:“你还跟着本王做什么?” 言外之意:你小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杜随耷拉着头,一脸苦恼:“待属下替王爷浇了花,便前去统领府见赵大人。” 王爷好像自己都忘了,嘱咐他每日用心悸的汤药浇紫藤。 近日,那株爬墙的紫藤株长势喜人,按照这个长势,不出半个月,怕是就要挂满墙面了。 百年老参等珍贵药材的功效,也算没有白费。 楚元戟似是也想起了这事儿,闷沉应了声,直接朝着书房而去。 长廊上,他远远看见一抹妩媚身影,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楚元戟原本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对这个叫玲珑的丫鬟再三容忍。 哪怕是这个丫鬟在逍遥阁偷换了汤药,他也未动声色。 没想到玲珑却是不知天高地厚,成日打扮得妖娆惑人,找机会在他面前献媚,着实令人生厌。 而就在长廊那一头,玲珑也看见了定王。 男人身形高大威武,锦衣华袍,俊逸潇洒,不过今日看她的眼神却格外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玲珑怔了怔,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王爷这一日定是辛苦了,奴婢准备了燕窝……” 白日里,她听说宫里来人接走了定王妃,而王爷和王妃直至戌时才归,这一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玲珑也是个精明的丫鬟,脑子骨碌碌地转,心里琢磨着,不会是和昨晚府里进了刺客的事情有关吧? 楚元戟摆了摆手:“本王还有公务缠身,你先退下吧。” 男人态度极其冷漠,几乎连看也未多看她一眼。 玲珑屡屡被拒,实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 初在逍遥阁侍奉时,她也并不觉得定王如此冷漠无情。 后来定王下令调她到辰光阁侍候时,玲珑还在心里窃喜。 只是,她没想到进了辰光阁,自己反倒是连定王的眼也入不了了。 今日,玲珑壮着胆子悄悄在燕窝里加了催情粉。 “王爷日理万机,但是身子骨也要紧,还请王爷先食了这碗燕窝,再处理公文也不晚。” 她就不信定王这般血气方刚的男子,在她这般羞花颜容之下能丝毫不受魅惑。 楚元戟推门进入书房,冷声道:“燕窝放下吧!” 男人嗓音透着不悦,只是敷衍地让玲珑放下,他却未必会食用的样子。 玲珑自是不能放心,她扭着腰枝丰臀,莲步款款走到书案前,将燕窝放下的同时,揭开盅盖:“王爷若是太忙,奴婢愿意侍候王爷食用。” 依她话里的暧昧暗示,是要一口一口地喂定王。 楚元戟倨傲的冷眸微暗,视线从面前的燕窝缓慢朝上延伸,落在了玲珑那张风情万种的朱唇上。 一个婢子成日描眉画唇,打扮得妩媚妖娆,居心何在可想而知。 他缓缓沉下心,唇角勾扬:“母妃确实有眼光,派了你这么体贴入微的奴婢来照顾本王,看在你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这碗燕窝……本王就赏赐给你了。” 玲珑耷拉着头,掩去眸底的惊慌:“如此珍贵的补品,奴婢不配享用,王爷还是赶紧趁热食用吧。” 她赶紧推托,只希望定王能收回成命。 楚元戟却是定定地凝着她:“本王说你配,你就配!” 闻言,玲珑那双狐媚的杏瞳深处,闪过一丝异色。 她表现的异样虽不明显,却都分毫不差落入了男人的眼底。 此刻,楚元戟更加能够确定她的叵测居心,心中冷笑。 前几日因为大补汤的事情,害得他和王妃不浅。 他不想惊动母妃,便未与这奴婢计较,没想到玲珑的胆子倒是愈发的大了,今日敢胆公然在他的碗里下药。 这一回,他绝不可能再就此作罢。 玲珑眼见男人执意难改,唇角的笑意显得有些牵强:“那……奴婢就谢过王爷疼爱。” 既然计划已经泡汤了,她只想全身而退,再待时机。 就在玲珑谢恩后,端着燕窝想要离开时,楚元戟的声音再度扬起:“等等!” 玲珑停下脚步,不确定王爷的用意。 楚元戟敲了敲桌木,慵懒的嘴角明明在笑,眼珠却淡漠如冰:“这碗燕窝本王既然赏给你吃,你自是要当着本王的面,吃得精光才算不枉费本王的一番疼惜。”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就是! 感觉到来自男人的犀利目光,玲珑的脸颊微微发热,这碗燕窝里加了什么她一清二楚,倘若真的吃下去…… “你还愣着做什么?是对本王的赏赐不满意吗?” 楚元戟的嗓音不高,流露的戾气却让玲珑心尖一颤。 握在手心的这碗燕窝,眼下就好似烫手山芋,让她恨不得扔出去。 扔? 玲珑的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假装手中一滑,手里的盅碗顺势滑落,眼看着就要砸落到地面。 她心中窃喜,正想着要脱身。 打翻了定王赏赐的燕窝,大不了跪着求饶,也总好过欲火焚身之苦。 却不想,就在那白玉瓷盅要摔落在地上的那一瞬,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 楚元戟一弯身,掌心就稳稳握住了那只盛装着燕窝的白玉瓷盅,神情冷漠,目光疏离。 玲珑吓得嗵的一声就跪下了:“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定王殿下恕罪。” 她怎么也没想到,定王的身手如此敏捷,竟然接住了那碗掉落的燕窝。 楚元戟居高临下地俯视向她,语气多了几分讥诮:“这回你可得拿稳了,本王赏赐的燕窝,你必须仔仔细细地吃个精光,分毫也不准浪费。” “奴婢……奴婢不敢。” 玲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哪里还有半点妖娆妩媚,只剩下惶恐不安。 此刻,她已经清楚地察觉到定王的话中深意,自知行为暴露,不由心头发颤,接过燕窝的双手更是颤抖得厉害。 恐惧,深入骨髓向四肢百骸蔓延。 楚元戟高高在上地冷凝着她,看着她颤抖着手,一勺接着一勺,将那碗燕窝食了个底朝天。 “滚出去!” 随着男人一声戾吼。 玲珑心惊又怕,连滚带爬地出了书房。 她的身子已经变得燥热不堪,急急朝着水井的方向奔去。 书房内,楚元戟慢条斯理地摆出笔墨纸砚,沉稳如钟,如同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翌日清晨,逍遥阁的院子里,天竺玉树忙着将准备的行李搬上马车。 沐云歌今日的装扮极是随意,一袭素色长裙,三千青丝仅用一根红绳绑起,外面披了件青烟色的薄披风,同是青烟色的轻纱遮面。 迎着秋晨凉风,八皇子楚元胤的声音传来:“七哥让我来看看七皇嫂这边有什么需要帮手。” 沐云歌瞥向天竺玉树,笑着打趣:“有她们两个在,就轮不到八皇子帮手了。” 楚元胤突然神秘兮兮的靠近她,压低了嗓音:“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七皇嫂,上次驿站的刺客,本王好像有了眉目。” 他唇角上扬,笑得灿烂且得意:“不过……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这件事情七皇嫂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让七哥知道。” 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认真的查办一件事情,只为七哥。 沐云歌的神色却是微怔。 她也没有想到,楚元胤竟然还真的能查出点名堂来,万一牵连出沐睿,该如何善了? 一时间,沐云歌有些心事重重。 楚元胤突然盯着她那双漂亮的雾眸,越看越觉得和七哥让他画的梦中之人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凑近些。 正想开口说话时,忽闻一道冷洌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元胤,你在做什么?” 阳光跃过云层,将楚元戟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金色的光芒衬得他玉质金相,俊美异常。 他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楚元胤的失礼之举,那小子的脸几乎就要凑到王妃面前了。 楚元胤闻声,惶恐的连退几步。 方才失神的沐云歌,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看见楚元胤一脸老鼠见猫的表情,只觉得可爱的有些好笑。 她眉眼弯弯,问楚元胤:“你方才盯着我看什么?” 楚元胤偷睨一眼皇兄,哪里还敢再提画中之人的事儿,吱唔两声赔着笑脸:“我以为七皇嫂额上沾了米粒,看花了眼……” 紧接着,沐云歌的视线落在了紧随楚元戟身后的那道高大身影上。 那男人英姿飒爽,身形欣长,方正刚毅不苟言笑的模样,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沐云歌突然想起来了,上次在烟柳巷口看热闹时,骑马带着官兵进青楼拿人的,为首的就是此人。 在臻品轩吃饭时,八皇子还特意指给她认,说此人是提督九门巡捕统领赵虎。 楚元胤顺着七皇嫂的目光,赶紧出声介绍:“这位赵统领是本王的朋友,他今日也会随同我们一起去销魂山庄……” 似是看出了沐云歌眼底的疑色,他不露痕迹的又靠近她,悄悄透露:“这位赵统领刚被人退了婚,他要找本王喝酒,本王只能顺捎将他带上……” ‘只能顺捎将他带上’说得实在是勉强,主要是,堂堂八皇子压根也不敢拒绝这只煞面虎! 赵大人的暴脾气,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的,身居高位,手握兵权,就算是众位皇子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 楚元胤倘若不是心中生惧,也不想带上这只煞面虎,想到一路都要面对那张凶神恶煞的大方脸,他心里就不得劲儿。 楚元戟慵懒冷戾的声音幽幽飘来:“赵大人既是元胤的朋友,你就要好生招待,别怠慢了客人。” 他冷眼扫过楚元胤靠近沐云歌的肩,皱了皱眉头。 这小子平日里与官宦贵家的小姐们眉来眼去也就算了,在自家皇嫂面前也敢失了礼数。 楚元胤完全没有察觉到皇兄逐渐蔓延的酸意,腆着笑脸指了指旁侧的马车:“七哥,我腿疼,想随七皇嫂一起坐马车。” 他不敢说:七哥,我怕赵大人! 绗?37绔?瀹氱帇濡冭繖鏄枩鑴夛紒 话到了这一步,白贤妃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她意味深长地对视上沐云歌的雾眸,刻意加重的语调:“本宫的常宁宫有位老嬷嬷,最擅调理生儿育女之事,只要让她看过定王妃的身子,她就能传授法子让定王妃能早日为定王开枝散叶。” 果然和沐云歌猜测的差不多,白贤妃绞尽脑汁地想要揭穿她还是处子之身的事实。 不过,还未等沐云歌开口。 坐在她旁侧的楚元戟,那双凌厉的鹰眸就已经射向了白贤妃。 男人嗓音低沉,言语却是锋利之极:“贤妃娘娘身边既然有这样的能人,你又为何至今也没能给父皇开枝散叶,生下一儿半女?本王的王妃,身子岂能随意让人亵渎!” 他的话,瞬间让故作温柔的白贤妃脸色骤变,似水的眸子一闪而过的猩红怒气。 不过,白贤妃极快地微垂下眸,掩去眼底的异色。 她很快便恢复了柔弱姿态,手拿绢帕轻拭着眼角,声音突然带着几分楚楚哽咽,朝着太后哭诉—— “太后娘娘,臣妾不过是一番好意,定王却拿着刀戳我的心窝子。臣妾若非早年小产伤了身子的根本,如今小皇子也该有十岁了。虽然臣妾现在是无法再为陛下生儿育女,可是臣妾还是希望皇室人丁兴旺……” 白贤妃声泪俱下,楚楚可怜。 就在刚才楚元戟有意出言阻止让嬷嬷为沐云歌验身,就更让白贤妃坚信,玲珑猜测的事情是真的。 这也让白贤妃愈发的要竭尽全力,拆穿定王夫妇的秘密! 白贤妃的这一轮苦情牌,打得确实好。 就连太后娘娘也不好再袒护楚元戟。 太后身为西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当着众人的面,自是不能失了公允。 她幽幽开口:“贤妃是一番好意,哀家当然明白,其实哀家又何尝不是一样,希望儿孙满堂,皇室人丁越来越兴旺。这一回……是戟儿的不对,是他有失了礼数。戟儿,你还不赶紧给贤妃娘娘赔个不是!” 楚元戟沉眸抿着薄唇,并不开口。 最终,还是白贤妃自个儿找了台阶下。 她擦拭净泪水,挤出一抹笑:“太后娘娘言重了,定王也是心直口快,道歉就不用了,不如还是先让臣妾宫里的老嬷嬷……为定王妃看一看吧!” 白贤妃的余光已经看见,她的贴身奴婢带着位老嬷嬷,已经进了神仙殿的大门。 沐云歌当然也看见了远远迈进殿门的嬷嬷。 她突然抬手掩嘴,隔着面纱干呕两声。 一旁的丫鬟天竺,紧张地赶紧上前:“王妃,没事吧……” 沐云歌恶心干呕的声音不小。 而她突如其来的异样,也吸引了太后娘娘和其他妃嫔的目光。 太后娘娘眼神微眯:“定王妃这是怎么了?还不赶紧给定王妃赐座……” 这会儿,沐云歌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紧接着,她身侧的位置坐落下一道高大身影,此人正是楚元戟。 沐云歌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这男人总阴魂不散的跟着她做什么? 而此时,楚元戟压低的嗓音飘入她的耳底—— “歌儿这是病了吗?为何不早些告诉本王……” 楚元戟突然想到清晨,自己因为衣裳的事情,还对女人恶语相向,内心不禁油生出一丝愧疚。 如果他早知道这女人身体不舒服,就该谦让她几分的。 可没想到,他努力放低身段,压低嗓音的关切问话,未得到女人一丝一毫的回应。 沐云歌压根儿连看也未看他一眼,也不理他。 而是将眸光凝向太后的方向,嗓音轻轻柔柔:“臣妾这几日也不知怎的,感觉乏力困倦,时而也有些反胃……” 沐云歌刻意地说出孕早期的常见现象。 她知道,以太后娘娘这般的精明,应该很快就能猜到怀孕的事情上面。 “定王妃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宫里的嫔妃,反应倒是比太后娘娘还是敏锐,瞬间就有人脱口而出。 太后娘娘精明的杏眸,紧接着也变得精亮:“没错!哀家当年怀孕的时候,也是乏力困倦,胃酸干呕。来人,快去传太医,来给定王妃号脉……” 沐云歌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此时此刻,也没有人再多看一眼白贤妃宫里匆促请来的那位嬷嬷。 白贤妃的眼底划过一道精芒。 女人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沐云歌愈是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反应,就愈是证明了她的心虚。 白贤妃认定,定王夫妇二人绝对没有夫妻之实,所以他们二人才会花样层出不穷。 说到底,都想为了极力欺瞒,骗过众人的眼睛! 可是白贤妃这样精明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他们蒙混过去。 “是啊!让太医来给定王妃号脉看看,希望真是有了好消息。” 白贤妃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冷笑。 她心里在笑,定王妃还真是天真,肚里货虽然识不破,但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就算定王妃假装怀孕,一会儿太医来号了脉,一切真相就会大白。 所以,白贤妃才故意附和了太后娘娘的话。 她心中盘算着,等会儿太医号脉确定沐云歌并无身孕后,她再借机让老嬷嬷验身,证明沐云歌压根儿就没有经历过人事。 也就正好借此机会,拆穿定王和定王妃的秘密。 站在白贤妃身旁的白姜荷,忍不住撇了撇嘴。 今日她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喜欢定王的秘密告诉了姑母。 白姜荷本是指望着白贤妃能帮她拿主意想法子,能不能挤走沐云歌那个丑八怪,让她坐上定王妃的位置。’ 可没想到,姑母似乎丝毫没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反倒热络地张罗着让定王妃能早些为定王开枝散叶。 着实让白姜荷的内心变得有些沮丧。 而此时,楚元戟也没有料到事态会突然变成失控的局面。 今日白贤妃显得格外反常,先是招来宫中嬷嬷,想强逼着给沐云歌验身,然后故意附和着要请太医来给沐云歌号脉…… 楚元戟心里明白,无论是嬷嬷或太医来了,对沐云歌和他而言,都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男人必须得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 从眼下看来,他只有带着沐云歌离开神仙殿,才能躲开白贤妃的刻意纠缠。 也只有离开了宴殿,楚元戟也才能想办法,如何把这件事情干净利索地瞒过去。 楚元戟面色平静无波,镇定出声:“今日是皇奶奶寿辰,孙儿实是不能还让皇奶奶为内子的事情操心,不如让戟儿先带云歌下去歇息,等太医看诊后,戟儿再来向皇奶奶回禀。” 却不想,白贤妃依然是不依不饶。 “定王虽是一番孝心,可是太后娘娘更期待能亲耳听到太医的好消息呢!太后娘娘,臣妾说得没错吧?” 白贤妃一脸温柔乖巧模样,故意讨好地望向太后。 太后并未察觉到异样,想到定王夫妇大婚也有数月了,沐云歌的肚子是该有好消息传来了! “贤妃娘娘说得极是,哀家等你们小两口的好消息已有许久,还是亲耳听见太医的诊断,哀家心里才能踏实。” 太后娘娘满怀希翼的眼神,直勾勾望着沐云歌,嘴角更是不由自己的上扬。 倘若定王妃能早日为戟儿开枝散叶,也是一桩喜事! 楚元戟还想再开口,却闻身侧传来女人清冷的声音:“定王不必再多言,能让太医为臣妾诊断看看……也是好的!” 沐云歌坐在位置上,神色淡定。 她的话虽然是对楚元戟说的,声音却清冷疏离,眼睛还是连看也未看男人一眼。 楚元戟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他喉结滚动,嗓音同样压得极低:“难道歌儿还看不出,贤妃娘娘分明就是留了后手……” 虽然楚元戟猜不透,白贤妃今日为何会盯上了沐云歌,但看妇人如此胸有成竹的神色,他觉得还是要更加小心谨慎些的好。 沐云歌神色冰冷,充耳不闻。 她压根儿就懒得理定王,更不屑对他解释这件事情。 如果沐云歌没有记错的话,那日定王得知是她放走了玲珑,曾质问过她,倘若日后真因为玲珑闹出了事,她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今日,沐云歌就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默默承担起这份责任! 所以,她不需要对男人解释什么! 就在这时,太后传召的太医已经进了神仙殿。 楚元戟皱了皱眉头,这个张太医并不是他的人,就算想动手脚,也无能为力。 男人暗暗捏紧了拳,看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张太医拎着药箱,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礼:“微臣贺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免礼!定王妃近日困倦乏力,张太医还是赶紧给定王妃号脉看看……” 太后娘娘眯着眼,看着张太医走近了沐云歌。 婢女搭了一块白色的绢帕,在沐云歌的皓腕上。 张太医娴熟地搭落上手指,凝神仔细感受着脉搏跳动。 老头儿检查得很仔细,望闻问切,不敢有半点马虎。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张太医收拾好药箱,恭敬的回话:“恭喜定王,定王妃这是有了喜脉!” 坐在沐云歌身侧的楚元戟,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俊脸瞬间石化。 这位张太医,不可能信口开河! 可是他压根儿就没有碰过沐云歌,这女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了身孕? 莫非……沐云歌背着他在外面偷汉子! 当这个念头闪过,楚元戟的脑子里莫名浮现昨日在定王府门外,乔白攥着沐云歌皓腕的那一幕…… 一团无名的火在男人肚子里燃起。 楚元戟紧绷着冷脸,直勾勾瞪着张太医,一声低吼:“张太医可有检查清楚?倘若要是误诊……你的项上人头也不用再留着了!” 刹那,张太医吓得差点腿软,啰嗦着连忙扑嗵一声跪在地上。 “老夫行医五十载,绝不会检查错,定王妃确实有了身孕。” 定王妃有孕分明是喜事儿,可是定王的一张冷脸却像是出了丧事。 不止是张太医,聚坐在此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 太后娘娘眸底划过一丝疑色。 楚元戟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俊颜迅速恢复了如昔平静。 他当着众人的面,突然侧身握住沐云歌的手,似情深款款:“爱妃突然有了身孕,本王就要当爹了……刚才忍不住太激动!” 他心中暗骂,本王还真是当了一个便宜爹! 可是定王情深款款的表白,落入众人眼里,所有的疑惑自然也消除了。 大家仔细想想,似也并不为奇,定王妃突然诊断出有孕,定王惊喜当爹,情绪突然反常,也是情理之中! 唯有白贤妃,杏眸里流露出不能置信的疑色。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是她眼睛看见的结果。 定王和定王妃分明就是假扮夫妻,定王妃又怎么可能怀了身孕? 此刻,楚元戟侧身与沐云歌眸光对视的模样,看在外人眼里,更像是夫妻情深。 可只有沐云歌能清楚感觉到,男人紧握住她柔荑的手,暗暗加重了力道,捏得她手骨生疼。 楚元戟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低沉着嗓子:“难怪王妃如此胸有成竹,看来是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说……这个野种究竟是谁的?” 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也依然能让沐云歌感受到他的灼灼怒火。 这会儿,定王的肺怕是都要气炸了吧? 突如其来的喜当爹,分明是被人戴了绿帽,却也还得装出一副情深意浓的模样。 这对于楚元戟而言,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沐云歌知道他在生气,但也不愿与他多做解释:“定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淡淡一句话,便将楚元戟给打发了。 就在这时,太后娘娘的笑音再度扬起:“好好好!今日也算是双喜临门!哀家高兴,也要多喝两杯……时辰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入席吧!白贤妃倒是有心,还准备了戏台子,哀家也有许些日子没有看过戏了……” 说话的同时,太后娘娘的目光淡淡瞥了眼郁贵妃的方向。 绗?41绔?灏辨槸棰楀畾鏃剁偢寮癸紒 随着楚道行一声令下,顾皇后的两名随身婢女被拖下去问斩。 而已经晕厥过去的顾皇后,很快也被奴婢架走了。 身着龙袍的天子,再次威严开口:“定王妃留下,其余人等全都散了吧!” 闻言,沐云歌心头微惊。 她猜不透,陛下为何偏偏要单独留下自己? 而在陛下身旁的有郁贵妃,原本刚刚暗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却在听见陛下要单独留下沐云歌时,杏眸划过一道戒备。 园子里的宾客齐齐退下。 唯有郁贵妃的脚下却似灌了铅似的,她离开园子的步伐极其缓慢,目光凝向沐云歌。 沐云歌领命,朝着陛下的方向而来。 不过,她远远地便察觉到了贵妃娘娘投来的目光。 在她与郁贵妃擦肩而过的那刹,接收到了妇人眼神里别有深意的警告。 沐云歌微微颔首,算是向妇人行了礼。 她这才径直来到了楚道行的面前:“不知陛下单独召见云歌,有何吩咐?” 此时,园子里除了陛下身边的亲信,只剩下了沐云歌。 楚道行苍劲如鹰的锐眸,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朕只想知道,今日园子里发生的事情,可与定王妃有关?” 男人的语气听似慵懒,实则凌厉。 这一问,着实惊到了沐云歌。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将巫蛊之术与自己联系到一起。 沐云歌秀眉微蹙:“陛下为何要怀疑臣妾?就因为云歌曾经用催眠术医治好了陛下的心疾?” 她的眸光直视上陛下的锐眸,眼睛里透着坦荡的清亮。 刚才那瞬间,沐云歌第一反应,确实被陛下的话惊到了。 但是她脑子转念一想,很快就想明白了陛下为何会怀疑到她。 当初,沐云歌为了医治陛下的心疾,而采用了催眠术。 而她的伎俩,却偏偏被楚道行识破了。 如今这个时代,催眠术在世人的眼里,恐怕与巫蛊之术无异,同样透着不可思议。 沐云歌心中不由揣测,陛下应该是在刚才就怀疑她了吧? 面对她的反问。 楚道行面色肃然,威严而庄重:“你上次为朕治疗心疾的法子,确实有些邪门,不得不令朕怀疑。” 虽然男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吓唬人。 不过,沐云歌心里清楚,陛下并不会为难她。 因为,楚道行刚才已经下令惩处了顾皇后,这个罪名顾皇后已经背下了。 此刻陛下召见她,还故意遣退了所有人。 显然,楚道行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怀疑的人是沐云歌。 沐云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透亮,正色回答:“云歌当初为陛下治疗心疾的法子是催眠术,这是医书里有记载的心理疗法,与巫蛊之术截然不同。” 她明确否定,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楚道行鹰眸泛着锐利的精芒,似要穿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到她的心里去。 幽沉的口吻,依然透着试探:“也就是说……加害太后的人并不是你?” 沐云歌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臣妾的医术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楚道行点了点头:“朕暂且愿意信你!不过……在没有确定太后的病情之前,你必须留在宫里。倘若太后安然无恙,朕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放你离开!” 沐云歌皱紧了眉头。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陛下刚才这番话的意思,是要将她扣留在宫里? 倘若真是这样,沐云歌觉得陛下过于蛮横无理! 她定了定神,认真问道:“陛下这话又是何意?万一太后娘娘有个好歹,陛下莫不是要将这笔账算在云歌的头上?” 楚道行慵懒的幽幽应答:“所以,你必须确保太后能安然无恙……” 他不管这个定王妃会的究竟是医术,还是巫蛊之术,眼下必须确保太后安然无恙。 今日,太后是在寿宴上出的事。 王公大臣们全都看在眼里,万一太后有个好歹,当然也会有损楚道行的天子威严。 听到这里,沐云歌才算是明白了陛下的真正意图。 他单独留下沐云歌的目的,是因为认定沐云歌的“医术”能确保太后安然无恙。 如此一来,沐云歌也看出了,谋害太后的罪名是陛下故意安在了顾皇后的头上。 其实陛下心里早就看明白,真正的凶手并不是顾皇后。 沐云歌的心里也不禁涌上一股寒意。 天子还真是无情! 只要是任何威胁到了陛下龙威的人,楚道行都不会手下留情。 沐云歌也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当然无法违抗圣命。 所以,垂眸思索了片刻后。 沐云歌抬眸,缓缓开口:“既然陛下如此信得过云歌,云歌自是会竭尽全力的护太后娘娘平安无恙。” 硬碰硬自是不行,她便先应下来。 楚道行半眯着眸,满意地点下头:“很好!朕就知道你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与戟儿倒是天生一对!” 沐云歌紧接着又道:“不过,云歌还有一件事情想说……” 陛下似没想到她的话还有下文,鹰眸微沉:“定王妃但说无妨!” “陛下可还记得,当初在莲宫曾对云歌许个一个愿望?这件事情……可还算数?” 宫中人心叵测,从陛下到各宫妃嫔,都让沐云歌觉得步步惊心。 眼下到了这一步,沐云歌觉得是时候要用到这一张底牌了。 她要早点摆脱定王妃的身份,这样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楚道行凝着她,沉稳应道:“君无戏言!朕许给你的承诺,自是会说话算话。更何况,你现在还怀着皇室的血脉……” 陛下最后的这一句,倒是提醒了沐云歌。 她要和离!但现在还不是开口的时候! 沐云歌垂眸轻声道:“陛下的话,云歌谨记于心。等太后娘娘的身子无恙,云歌再向陛下开口提出我的要求!” 此刻,她在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起白贤妃来。 正是因为白贤妃今日的一番算计,才会让她迫不得已假装怀孕。 现在闹得宫中皆知。 沐云歌现在可以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若不解决掉,想要求陛下和离,恐怕不易。 所以,她才选择了缓兵之计。 这件事情必须想个办法做个善了。 正好,陛下命令她暂且留在宫里照顾太后的病情。 这也给了沐云歌时间,让她想办法思忖对策。 楚道行摆了摆手:“那就如此说定了,定王妃也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沐云歌微微福身行了礼,很快便退出了殿门。 没想到,她刚走出神仙殿的大门,就看见了去而复返的白贤妃。 迎面而来的白贤妃,脸上少了平日里伪装的温柔,戾色尽现。 而她此时此刻的气势,明显是冲着沐云歌的方向来的。 果不其然,白贤妃霸气地拦下了沐云歌的去路:“定王妃,本宫劝你还是乖乖把人交出来!” “贤妃娘娘让我把谁交出来?” 沐云歌雾眸半眯,见贤妃娘娘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莫非是……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很快否定,觉得不太可能! 白贤妃冷哼一声:“定王妃还要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吗?本宫当然是让你把玲珑那个贱婢交出来!” 她原本就奇怪沐云歌今日在神仙殿竟然躲过了她的算计。 当她回到常宁宫之后,得知玲珑失踪的消息,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沐云歌。 白贤妃的话,竟然印证了沐云歌方才心中的猜测。 难道是玉树担心她被牵连,所以冒险将玲珑从常宁宫带走了? 沐云歌心中揣摩着,却又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可是白贤妃已经兴师问罪找上了她,玲珑肯定是失踪了! 沐云歌面色平静如水,淡淡对视上白贤妃的杏眸:“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玲珑那丫鬟应该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吧?贤妃娘娘如此理直气壮地来找臣妾要人,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玲珑那丫鬟是常宁宫的人呢!”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又颇有四两拨千斤之势。 顿时让气晕了头的白贤妃,在瞬间找回了理智。 没错! 她这般兴师问罪地来找沐云歌要人,无疑也是承认自己私扣了郁贵妃的人。 这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哪敢明目张胆地告诉他人。 白贤妃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怒视着沐云歌,气势依然还在。 她的嗓音却下意识地压低了许多:“虽然不知道定王妃今日是用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但是本宫知道,你和定王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 说到这里,白贤妃的唇角突然勾勒起一抹邪魅冷笑,语气多了几分讥讽嘲弄:“本宫就一直纳闷,高冷不可一世的定王殿下,面对京城第一丑女……怎么可能睡得下去?就算换作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面对你这样的丑八怪,怕是也很难提起兴致吧!” 丢下恶毒的讽刺,白贤妃扬起她那高傲的下巴:“就算没了玲珑那丫鬟,本宫一定能有办法揭穿你。” 假如今天的太医真是被定王府收买了,整个太医署的人,也不可能全都是定王府的人。 白贤妃这一回,还真是和沐云歌杠上了。 她冷白了沐云歌一眼,掉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凝着妇人婀娜妖娆的背影,沐云歌皱了皱眉头。 她不想惹麻烦,可是麻烦似乎总会主动找上门。 这个白贤妃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她信誓旦旦的语气,显然不相信沐云歌有了身孕! 既然如此,沐云歌只能想办法,在解决肚里“孩子”的同时,一并将白贤妃这个麻烦也解决掉。 这便是一箭双雕! 她脑子里正在筹谋着要如何一箭双雕,忽闻天竺玉树的声音传来—— “王妃!” 沐云歌见到她们二人,不由想到刚才白贤妃说的话。 眼看着两名丫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沐云歌这才压低了嗓音问:“玉树,可是你从常宁宫带走了玲珑?” 玉树微怔,连连摇头:“常宁宫戒备森严,奴婢根本连进也进不去,就算想把人带出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既然不是你……莫非是玲珑自己逃走了?” 沐云歌秀眉蹙得更紧了,现在不论玲珑是被人带走还是自己逃走了,她都仿佛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玉树,你悄悄四处搜寻,看看能不能发现玲珑的踪迹……” 虽然希望有些渺茫,但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好。 玉树点头领命,紧接着便先行离开。 沐云歌在天竺的陪同下,前往慈心宫。 却在半道上遇见了杜随。 杜随神色凝重,双手抱拳:“王爷请王妃即刻前去德阳宫……” “我奉陛下旨意,要去慈心宫看望太后。” 在和离之前,沐云歌不愿再与楚元戟纠缠不清,能避则避,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就在她绕过了杜随的身体,却不想对方脚移乾坤,再次拦下了她的去路。 “王爷找到了玲珑那丫鬟,王妃……还是去一趟德阳宫的好。” 杜随的语气依然恭敬,但是也不难听出不容拒绝的执拗。 他奉了王爷的命令,一定要将王妃带去德阳宫,倘若王妃执意不从,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算失了礼数他也是一定要把人绑过去的。 原来是楚元戟从常宁宫里将玲珑带走了! 沐云歌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神色。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能够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一个大活人,有这样本事的人屈指可数,定王肯定算其中一个。 既然事关玲珑,也同样关系着沐云歌,她只好改变主意,走一趟德阳宫。 况且,沐云歌也看出来,就算她不肯去见楚元戟,杜随也不会让她如愿。 “好!我跟你去!” 杜随也不由暗松了口气:“多谢王妃没有让属下为难……” 德阳宫。 杜随在前面引路,沐云歌才知道原来德阳宫里还有如此隐蔽的地道和地牢。 石壁上插着火把,阴暗潮湿的青石台阶,蜿蜒漫长。 他们一直往下走,约莫一炷香的时辰。 沐云歌的耳畔,隐约听见了有女人的嘤嘤哭泣声。 第86章 能不能别再撒狗粮,虐单身狗! 沐云歌心中的狐疑,让她决定再暗中观察看看,能不能发现新的蛛丝马迹。 紧接着,赵虎拎着郫筒酒,挨着个儿地给在座地又倒了个遍,不过经过沐云歌面前时,他却轻轻掠过了。 沐云歌和这位赵统领虽然一句话也没说过,这一刻却心生好感。 只见赵虎一边倒酒,目光咄咄地落在了薛沅昕的身上:“薛三公子,用小酒杯招待客人,未显得薛府太小家子气,还是换上大碗才能饮得痛快。” 他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风火火,豪气冲天。 薛沅昕闻言,连忙吩咐府里的奴婢:“来人,给赵统领换上大碗。” “薛三公子这是什么话?要换大碗饮酒……当然是要众人一起喝才痛快。” 赵虎说着话,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砸落在地,他那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薛沅昕有一瞬的恍神,似是全然没有料到赵统领的脾气如此火爆。 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楚元胤,赔着笑脸忙打圆场:“赵大人别生气呀!大家都是出来散心解闷的,还是开开心心的好。来人,全都换上大碗喝酒,今晚陪着赵统领不醉不归!” 沐云歌清楚地看见,薛三公子在听见全都换上大碗喝酒时,眸底闪过一丝慌色。 她心中暗笑:八皇子对赵虎发怵,不知自己却和了稀泥。 这会儿,沐云歌只想坐台观戏,她要看看这个假冒的薛三公子,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想必,在“他”的目的还未达到前,是不会轻言离开的。 刚才赵虎这么一般闹腾,倒也是件好事儿。 至少能让沐云歌早些知道,这个假冒薛三公子之人,今日出现在薛府山庄究竟想做什么? 楚元胤招呼来奴婢,把所有人面前的酒杯全都换成了大碗。 除了沐云歌,无一例外。 炙肉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夹杂着郫筒酒扑鼻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沐云歌馋得快要流口水,便见一只短匕插着一只肥硕的鸡腿出现在眼前。 她顿时眉开眼笑。 再一看,递给她鸡腿的人正是楚元戟! 山鸡炙熟后,楚元戟先卸下一只肥硕的鸡腿给她,眼神透着期盼:“本王已经撒过香料,歌儿快尝尝味道如何。” 他早就知道沐云歌饿得咕咕叫。 见她忙不迭地接过鸡腿,眼眉弯弯,男人心里竟莫名感到满足,如墨的瞳仁绽放出绚如烟花的灿烂。 鸡腿递给了沐云歌,楚元戟紧接着端起酒碗,将目光投望向薛沅昕:“薛三公子尽地主之谊诚待本王一行,这碗酒……本王敬你!” 薛沅昕的语气明显有些牵强:“定王……不必客气!” 但看着定王碗中之酒一饮而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沐云歌饶有兴趣地一边吃鸡腿,一边看热闹。 她就好奇这位冒充薛三公子的神秘女子,究竟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薛沅昕的酒碗才刚放下,坐在对面的赵虎也举碗朝他:“这一碗,在下敬薛三公子。” 一碗接连着一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故意灌主人酒呢! 薛沅昕勾扬的唇角,笑容越来越牵强:“赵统领客气……客气……” 坐在薛沅昕身侧的楚元胤,见众人都先敬东主,也只能跟着敬酒:“沅昕,这碗酒……” “八皇子与我情同手足,你我之间客气话不必多说……” 酒自然也不必再敬! 薛沅昕连声推辞,他的酒量就算不差,也经不起这番的车轮战术。 沐云歌看着这位假冒的薛三公子,不留痕迹地将楚元胤的酒给推辞了。 她心中不禁猜测,这位假冒的薛三公子,酒量应该不如原主,倘若再被人敬几碗酒,怕是就没法离开这儿了。 果然不出沐云歌所料,眼前的薛沅昕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的目光在楚元戟和赵虎身上来回穿梭,突然开口试探:“以前未曾听闻定王和赵统领有私交,今日二位怎么会结伴前来敝庄散心?” 沐云歌也听出来,对方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却不想,薛沅昕的话刚出口,就被楚元胤接了过去—— “这次七哥和赵统领能遇上,纯属巧合。 是我见七哥心情不好,便想着带他到销魂山庄来吃喝玩乐一番,没想正巧……赵统领约我饮酒,我便捎带着把人全都约来销魂山庄了。” 楚元胤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眼神:“更没想到的是,沅沂你得知消息后也能赶来陪我们解乏,不愧是本王的好兄弟!” 沐云歌看在眼里,八皇子显然还没察觉,被他勾肩搭背的这位好兄弟,并非本尊! 薛沅昕一脸好说好说的表情,眸光却依然在楚元戟和赵虎身上打转。 他似有些等不及,很快又开了口:“得知定王和赵大统领同时来了敝府,沅昕还以为……是薛家山庄附近要出什么事情呢!毕竟定王和赵大统领都是大忙人,你们两人同时出现在此,着实有些令人意外。” 沐云歌听到这儿,似乎有点听出了对方的试探。 他是在从侧面打探楚元戟和赵虎的来意,看来是不太相信他们是来此处散心。 赵虎皱了皱眉头:“老子一年到头都在忙,今年二十八了还没娶上媳妇,找谁说理去?出来散个心也不成么?” “成成成!赵统领为了保京城一方百姓,连个人的终身大事也没空解决,实在是令本王敬佩、敬佩……” 楚元胤可不敢惹恼这只煞面虎,连声谄媚应付,还不忘给了薛沅昕一记眼色,提示他也不要再在老虎嘴上拔毛。 “赵统领说得对,人不能一直忙……” 就在这时,吃着炙肉饮着酒的楚元戟,慵懒懒地开了口:“再忙的人,也要有得闲的时候!本王从即日起不理朝政,也算是半个闲人了。听闻薛府山庄前后,不仅能入山狩猎,还能下水摸鱼,正合本王心意,怕是还要在此多叨扰几日。” 他的话说得轻松,却能让人轻易听出其中怨气。 更让人对定王与陛下分崩的传闻,深信不疑。 这二人你一言我不语,各自都带着情绪,愈发让人听着逼真。 薛沅昕这会儿也赔着笑脸,赶紧道:“以沅昕与八皇子殿下的交情,定王只管安心住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似是虚惊一场过后,他暗暗松了口气。 楚元戟却突然再次举杯,迎向他道:“那就多谢薛三公子了,本王先干为敬!” 男人拂袖挥袍,一饮而尽。 沐云歌清楚看见,这位薛三公子的眼底有着说不出的苦楚。 定王已经先干为敬,薛三公子也只能硬撑着举起酒碗,喝了个干净。 就在薛三公子刚放下酒碗,赵虎的酒竹筒已经又落了过来,给他斟倒上满满一碗。 “薛三公子热情好客,在下今日便也结交了你这个朋友。” 赵虎豪气干云天,压根就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已经先干了底朝天。 他抬手朝薛沅昕亮了亮碗底。 沐云歌看到这里,有那么一刹真的感觉赵虎和定王就是一伙的。 每次楚元戟敬完薛三公子,赵统领总会补上一碗。 看见赵虎这么豪爽地亮了碗底,薛沅昕硬着头皮,苦笑着抬起碗。 不过,他的眸子却在下一瞬闪过光亮,说道:“沅昕突然想起,父亲让我给祖母带了药,还特意叮嘱沅昕定要亲自侍奉祖母服下,待元沂干了这碗酒,怕是要失陪了。” 他放出这番话,无疑是要开溜了! 沐云歌哪能让他就这样走了,于是道:“薛三公子这么一说,本妃倒是觉得今日有些失礼,我们进府叨扰,理应上门去给薛老夫人问声安。” 薛三公子连连摆手拒绝:“定王妃不必拘礼……” 沐云歌话说得极其诚恳,目光望向楚元戟:“元戟,既然薛三公子要去见老夫人,不如我们也顺便一同前去打声招呼,如何?” 她心中期盼,男人能够与她心有灵犀,听出话中藏着玄机。 却不料,楚元戟依然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肉,幽幽道:“今日下了雨,时辰也不早了,薛老夫人怕是早早就歇下了,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明日一早再去问安也不迟。” 沐云歌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 这男人和她果然没有默契,她一心想帮他找出刺客,他却眼睁睁地要放跑此人。 “既然薛三公子正要去,咱们不如随他一道……” 沐云歌努力的还想再加强一点暗示。 可是男人偏偏视若无睹,充耳不闻:“薛三公子是薛老夫人的孙儿,他就算是进了内寝也不为失礼,我们就不合时宜。本王知道歌儿也是担心失了礼数,不过我们今日淋了场雨,耽搁了时辰,薛老夫人应该能够理解。” 楚元戟正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定王的脑子就像是灌了稀泥,沐云歌气得不想再理睬他。 在旁听得胆战心惊的薛沅昕,闻声连连附和:“定王所言甚是,祖母是绝不会在意这些的。各位慢慢食用,沅昕就先行告辞。” 薛沅昕片刻也不再停留,疾步离去。 似是唯恐慢了一步,就又要节外生枝。 正巧,楚元胤看见薛沅昕的银袋落了位置上,赶紧拾起追了出去。 沐云歌又气又急,正想要跟着追出去。 只闻身侧传来男人沉稳的低音:“让他走!” 她愣了愣,目光再次落到楚元戟的脸上,不知男人指的究竟是薛三公子,还是楚元胤? 楚元戟依然一副尊贵优雅的仪态,慢条斯理的切食着炙肉,饮着美酒。 但是他的神色里,却有着运筹帷幄的精芒。 沐云歌眯眯眼,似乎猜到了男人指的是谁。 她渐渐靠近定王,凑到男人耳边轻声道:“定王知道他是谁吗?” 她心想,要是定王知道刚刚放走的人就是冒充他从定王府大摇大摆逃走的刺客,脸色应该就不会如此淡定了吧? 毕竟,那天晚上刺客从定王府逃脱,也是狠狠打了定王的脸! 楚元戟从火架上又切下一块兔肉,转头递给她,轻嗤道:“他是谁不重要,本王要的是他身后指使的那个人!” 这一刻,沐云歌才明白,原来男人刚才是在装糊涂。 她接过兔肉,没好气的瞪着楚元戟:“既然定王都知道了,为何不给我一点暗示?” 男人不动声色,她却一颗心七上八下,唯恐一不留神又把人放跑了。 楚元戟眯眼盯着她的雾眸,唇角勾勒起少有的笑弧:“本王只是没有想到,歌儿会这么担心我。” 沐云歌翻了个白眼:“鬼才担心你……” 她只是希望能抓到原凶,让男人早些与陛下解释清楚。 他们父子和解,她与定王和离之事才能尽早提上日程。 虽然他们二人的音量压得极低,不过还是引起了对面有人的刻意轻咳。 赵大统领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嗓子咳咳了好几下。 他是用行动在暗示定王,能不能别再撒狗粮了?你们夫妻卿卿我我、窃窃私语、打情骂俏得没完没了,还让不让单身狗好好喝酒吃肉? 杜随抿唇不语,抬碗默默与赵统领干了,这一碗敬单身狗! 楚元戟的目光突然望向杜随:“明日本王要带王妃去狩猎,你就不必跟着了。” “是。” 杜随应声,瞥了眼赵虎。 赵虎冷着一张大方脸,语气听起来有点酸:“杜侍卫就和在下一起饮酒吃肉好了,或者……咱们可以结伴下河去摸鱼。” 俩个大男人光着腿子下河去摸鱼,是看谁的腿毛长吗?他对赵统领的提意,提不起半分兴趣。 杜随无声给了他一记冷漠眼神,让赵统领自己慢慢品。 倒是沐云歌,突然听楚元戟说明日要带她去狩猎,有些意外的睁大眼睛望向男人:“你明日真要带我去狩猎?” 他刚才不是还说,要抓出假冒薛三公子那人的幕后指使吗?怎么还有闲心去狩猎? 楚元戟看她满眼不能置信,嗤笑道:“你不是告诉本王,既然出来玩就要放宽心,这样才能玩得开心。明日本王带你去狩猎,就是要开开心心的玩儿……” 没想到男人竟然还真听了她劝。 沐云歌想想也是,既然出来散心,那就开心了玩儿,顿时也来了兴致:“好!” 绗?45绔?鍠滆剦娌′繚浣忥紒 沐云歌心里正琢磨着。 忽见白贤妃瞪了白姜荷一眼,接着便掉头转身,看样子要打算离开慈心宫。 白贤妃这就要走了吗? 沐云歌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她肚子里的孩子……还等着白贤妃背锅呢! 凝着白贤妃刚掉转的背影,她突然笑了:“贵妃娘娘是太后的亲侄女,这层关系……贤妃娘娘自然是比不了的!如今太后昏迷不醒,有资格在榻边侍候的人,也只能是贵妃娘娘了。” 沐云歌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很轻,但她知道足够让白贤妃听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她微垂的视线清楚看见,白贤妃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白贤妃转过身,脸色沉了下去,目光含威透凉:“本宫虽然入宫的时间不如郁贵妃长,但也贵为正一品夫人。凭什么说只有郁贵妃才有资格在太后榻边侍候?今日……本宫偏要一尽孝心,谁也没有权力拦着本宫!” 就算是郁贵妃,同为正一品,也没有资格压她一头。 在白贤妃的眼里,郁贵妃无非就是仰仗着太后的势力,才能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 她虽然比郁贵妃年轻许多,但骨子里的野心还是有的。 如今,顾皇后被打入冷宫,也正是她一飞冲天的机会。 太后娘娘这一关,白贤妃迟早是要闯过的。 这会儿,在沐云歌的激将下,白贤妃一念之间又改变了主意。 郁贵妃愈是不让她探望太后,她就偏偏就要留在太后榻前侍候。 眼看着白贤妃气焰嚣张的拔腿就要往里面闯。 沐云歌装模作样地上前阻拦:“贤妃娘娘不能进去,太医说过……皇奶奶需要静养!” 说话的同时,她流转的灵眸落在了白贤妃怀里的那只猫身上。 她沾染了香料的手指,看似漫不经意间从猫的鼻底划过,同时张开双臂,拦下了白贤妃的去路。 说来也巧,沐云歌今早打翻了香水,手指沾染的香料上有薄荷的气味。 薄荷的味道对于猫而言,会让其短时间产生幻觉并兴奋。 白贤妃被一个小辈三番两次地阻挠,不禁有些恼了。 却不料,还没等她来得及警告沐云歌,突然怀里一声猫叫。 那只油光发亮的白色肥猫,突然发了狂似的从她怀里挣脱,直扑向站在对面的沐云歌。 “啊——” 沐云歌一声尖叫,在肥猫扑面而来的撞击下,身体明显失去平衡,然后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幕,白贤妃和白姜荷都始料未及,僵愣站在原地,当场石化。 直至沐云歌的痛声扬起:“我肚子好痛,快来人啊……” 她的这一声,也让白贤妃顿时回过神来。 再顺着视线望去,沐云歌那身浅鹅黄色的凤尾裙下面,隐约看见有殷红的血色。 其实,沐云歌在走出太后寝宫的那一刻,就悄悄服下了从实验室带出来的那颗粉红药丸。 那颗红色药丸,为的就是让癸水提前来。 也正好混淆视听,神不知鬼不觉地造成滑胎小产的假象。 如此一来,沐云歌便能瞒天过海的将假孕的事情顺理成章地掩盖过去。 先前,白贤妃一直怀疑沐云歌是假孕。 可是当她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时,不禁对自己的猜测也产生的怀疑。 刹那间,白贤妃也惊得身子一个激灵,有些慌了神:“快……传太医!” 天竺早就收到了主子的眼色示意。 她迅速奔向太后娘娘的寝宫,站在门外通禀传报:“贵妃娘娘,不好了!王妃被贤妃娘娘的猫冲撞到,看情形不太妙……” 闻声,郁贵妃几乎是破门而出,黑沉着那张桃花脸,疾步走向长廊的远处。 她的目光首先落向倒在地上的面露痛色的沐云歌。 再当视线落在沐云歌身下的血迹上时,妇人眼神里隐隐闪现过杀机。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太医人呢?怎么还没有到?” 郁贵妃近乎咆哮的吼声扬起,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端庄优雅。 紧接着,她的目光怒瞪向白贤妃的方向,眼神如同冷冽的冰刀子,步步逼近。 “今日定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个好歹,白贤妃可要担得起这个责任……” 平日里心高气傲的白贤妃,此时此刻也有些发怵了。 她吱吱唔唔,舌头也变得不利索,却还得咬紧牙不能松口。 “这事儿不能赖本宫,陛下御赐的灵猫……突然发了狂的朝定王妃扑过去,依我看……肯定是定王妃身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灵猫才会一反常态……” 白贤妃深知残害皇族子嗣的罪名有多大,她当然还没有愚蠢到一口承认。 灵猫是陛下御赐的,郁贵妃总不敢将责任追究到陛下的头上。 沐云歌蜷伏在地上,面露痛色:“是贤妃娘娘执意要闯进太后寝殿,臣妾出手相拦,这才惊到了灵猫,分明是贤妃娘娘错在先,现在还出言污蔑臣妾身上不干净……” 她捂着小腹,痛哼声愈发的凄惨。 沐云歌当然看出了白贤妃的企图,这妇人想就此赖脱,想也别想! 眼看着她鹅黄色的裙下血色越染越浓。 郁贵妃的脸色沉得更深了:“还不赶紧把定王妃搀扶到客房里躺下!立刻派人去通知定王……” 她好不容易才盼到定王妃肚子传来好消息,没想到当天就出了这种事情。 想到这儿,郁贵妃心中对白贤妃有怒火,同样也对沐云歌有怨气。 只不过是被灵猫冲撞了一下,她这位儿媳竟然就摔倒在地还出了血,身子骨未免也太弱不禁风! 看凤尾裙上晕染的大片血色,也愈发令人不安。 很快,沐云歌就被天竺和另一名奴婢搀扶进了离得最近的一间厢房。 她躺在房间的床榻上,依然能清楚地听见长廊上传来郁贵妃和白贤妃的争执声—— “本宫是来探望太后的,郁贵妃凭什么不让本宫进去?” “这是太医交代的,就算白贤妃告到御前,本宫也做得没错。倒是白贤妃,现在最好祈祷定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本宫也一定会告到陛下面前去……” 二位正一品的娘娘正吵得不可开交,长廊上有匆促的脚步声赶来。 是太医,奉命赶来了慈心宫。 太医的出现,正好打断了两位娘娘之间的争执不休。 “太医,里面请。” 郁贵妃顾不得再与白贤妃争执,面色肃然地引着太医朝客房走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白贤妃的心里若说真不忐忑,那是假话。 虽然她在郁贵妃面前始终保持着淡定自若,可她心里也十分清楚,倘若定王妃是真的小产,这件事一旦闹到了御前,她恐怕也很难交代。 白贤妃不动声色,悄然无声地跟到了客房门外。 她虽然没有进屋,但几乎是竖起耳朵打探着屋里的动静,迫切地想听见太医怎么说。 屋内,沐云歌躺在床榻上,隔着轻纱帐幔,将皓腕伸了出去。 来为她看诊的太医,依然是今早为她诊断出喜脉的那位张太医。 天竺在王妃的脉搏搭上一块轻薄的丝帕,张太医的手指这才落上脉愽。 张太医的手指刚落上沐云歌的脉搏,脸色骤变。 他松手嗵的一下在郁贵妃面前跪了下来:“娘娘,下官惶恐,定王妃的喜脉……没能保住!” 这一句,仿若五雷轰顶。 郁贵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身边的奴婢迅速上前将她搀扶住。 门外的白贤妃,同样腿脚发软。 得亏了白姜荷把她扶住:“姑母,现在怎么办?” 白姜荷虽然知道沐云歌肚子里怀的是“野种”,可她答应过定王,这件事情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就算眼前的人是她的亲姑母,她也不能说! 白贤妃手脚发凉,努力让自己沉着冷静:“我们走!先回常宁宫……” 就在她们姑侄二人折返离开时,殿门口与闻讯而来的定王楚元戟撞了个正着。 白贤妃心虚地朝旁让了道儿。 楚元戟阴鸷幽深的鹰瞳,从她身上一扫而过,越身疾步离去。 客房,楚元戟才刚走到客房门外,就听见屋里传来母妃训斥的低吼—— “本宫原本就是让奴婢前去把白贤妃打发了,可你偏要逞能出头,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 “本宫和太后不知盼了多久,你这肚子才算是有了好消息传来,现在消息都还没捂热,就又凉了。” 郁贵妃全然不顾沐云歌刚刚“小产”还虚弱着身子,言辞凌厉,透着怒气。 屋里除了她的训斥声,寂静得就像没有人似的。 楚元戟推门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哆哆嗦嗦跪在榻前的张太医。 隔着轻纱缦帐,他只能隐约看见沐云歌躺在床榻上,纹丝未动。 “戟儿……” “微臣叩见定王殿下,恕下官无能,没……没能保住定王妃腹中的胎儿。” 张太医惶恐万分,他行医五十载,也是头一回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 早上才为定王妃号出了喜脉,傍晚就滑了胎。 楚元戟摆摆手:“要如何开药方给定王妃调整身子,张太医先看着办吧。” 闻言,张太医如释重负。 他立马连连点头:“下官这就下去开方子,让人煎药侍候定王妃调理身子。” 老太医几乎是连滚带爬,慌张的退了出去。 屋里的气氛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郁贵妃看见了皇儿,又把刚才训斥沐云歌的话,不由地重复地说了一遍,字语行间全都是对沐云歌的苛责。 听她的语气,显然是希望听到皇儿的附和声。 却不想,楚元戟的神色和语气,都是出乎寻常的平静:“事已至此,母妃也先回去歇着吧!” 淡淡的一声逐客令,让郁贵妃的眼神怔愣,面子上显然有些挂不住。 “戟儿,没保住的可是你的血脉啊!你……” 你怎么能平静的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 郁贵妃到了嘴边的话,在对视上楚元戟眼底的寒凉时,又生生咽回到肚子里。 “好!本宫去照顾太后……” 郁贵妃咬紧牙,怏怏收敛了气焰。 想必失去了小世子,戟儿的心里也不好受,她还是暂且忍一忍,让他们小俩口自己面对。 丫鬟天竺,也在王爷凌厉眼神的示意下,乖乖退了出去。 瞬间,客房里便只剩下了沐云歌和楚元戟。 男人低冷的嗓音在空气里扬起:“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如同定王殿下所闻,臣妾为了阻拦贤妃娘娘,被灵猫冲撞跌倒……滑了胎,孩子没了!” 沐云歌的声音清清淡淡,不难听出其内心的沉着冷静。 楚元戟就算用脚趾头猜,也不难猜出这件事情绝非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单单从女人的情绪就不难判断,丝毫没有刚刚失去孩子的悲痛欲绝。 “你知道本王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便是洞察人心! 楚元戟半眯着狭眸,一步一步朝着床榻逼近,猛然伸手,一把撩开了轻纱缦帐,眯成一条细缝的锐眸里迸射出的冷芒,直逼向床榻上的沐云歌。 “每次征战沙场,都会有将士战死,本王会带着他们的骨灰,亲手交到他们的家人手中,有些人哭得声嘶力竭,眼里却只有抚恤金。有些人无声落泪,眼睛里的凄凉却让人不忍直视。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本王还是能一眼就辨别出来的!” 沐云歌故意装作听不明白,他话里的玄外之音。 “定王长篇大论的说了一通,云歌却听不懂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楚元戟对视上她冷淡的眼瞳,身体突然前俯,俊脸几乎凑到了她的面前。 “一个刚刚滑胎小产的女人,眼睛里却看不见一丝的悲伤,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头到尾你都说了谎!” 他直勾勾的盯着沐云歌那双澄清的雾眸,隔着轻薄的面纱,隐约能看清一张秀气的轮廓,让他不由自主探出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沐云歌突然伸出手,佯装淡定的一把推开他,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第88章 长得好看,说话也撩人心弦 见楚元胤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沐云歌猜他应该是真的查出了眉目。 楚元胤忍不住再三强调:“七皇嫂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在查出幕后真凶之前,不要将此事告知七哥。” 他好不容易能有件事情做得像模像样,只期盼水落石出之日,能得到皇兄对他另眼相看。 沐云歌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他。 但她心里却暗暗思忖,若真到了水落石出的那一日……事情查到沐睿的头上,沐云歌不会有半丝怜悯,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但是,楚元戟会不会因沐睿之罪而迁怒相府? 从而牵连到向珍雁和沐子胥? 沐云歌所挂念的也就是此。 她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娘亲和兄长? 楚元胤春风满面,全然没有察觉到皇嫂的心思。 他瞥了眼皇兄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扬马鞭:“七哥就要进山了,我们得赶紧跟上去。” 楚元胤策马扬鞭,奔在了前面。 沐云歌暗暗稳住心态。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相信事情总能有圆满解决的办法。 她紧跟在楚元胤身后,追上了已经入林的楚元戟。 双子峰这片山林,树木高耸入云,繁枝交叠遮住了烈日,只有丝丝缕缕的碎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射入林子。 光线也陡得暗沉下来,视线也减弱了许多。 楚元胤突然一个潇洒的侧翻,腿勾在马背上,俯身在灌木丛生的山地里摘了朵浅蓝色的野花,嬉笑回眸递给沐云歌:“这朵花真好看,送给七嫂。” 细看那花瓣色泽浅蓝,花心泛着淡幽的紫色,精致不失华美。 沐云歌见他一脸孩子般阳光灿烂的笑,也被他的兴致感染,接过了花朵:“谢谢。” 只闻一声冷嗤从旁传来:“华而不实!” 楚元戟沉着一张冷脸。 从刚才沐云歌和楚元胤追上他,他都是这副冷冰冰的表情。 因为楚元戟向来都待人冷漠,不苟言笑,沐云歌和楚元胤也全然都未放在心上。 楚元胤闻声,不以为然:“七哥这就不懂了,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鲜花和胭脂。” 他一脸军师的得意表情。 从小到大,他确实事事不如皇兄,但若是说到对女人的了解,七哥还真是远不如他。 京城的名媛小姐们,就没有他楚元胤不知道根底的。 楚元戟瞥他一眼:这小子的机灵劲也就用到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上面了! “臭小子,一会儿要不要比试比试,谁先射中了猎物,另一个人就得负责搬运的活儿。野鸡野兔等小兽不能作数,如何?” 楚元胤的好胜心立马就被勾起来了,顿时兴致勃勃:“比就比,谁怕谁!” 昨儿他才刚猎了一头野猪,现在还斗志昂扬呢! 不过,他似是一转念又想起了什么,目光从沐云歌身上一扫而过,狡黠坏笑:“一会儿七哥和我兵分两路,谁先猎到猛兽就发信号弹。七嫂你……就别再跟着我了……” 最后这句,是赤裸裸的嫌弃! 沐云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手里的花也不香了,直接朝这臭小子扔去:“你是怕我拖你后腿?” 楚元胤侧身闪过她扔来的花,依然嬉笑:“七嫂别生气,我……这不也是怕输给七哥吗?你们夫妻本是一体,七嫂还是跟着七哥合适!” 这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 楚元戟瞥他的眼神,稍稍有了些温度。 倒是沐云歌,原本还想着有楚元胤在旁,能够化解她与楚元戟之间的尴尬气氛。 没想到计划还真是赶不上变化,这小子关键时刻立马将她撇下,要开溜了。 楚元胤那小子似是生怕会有变数,夹着马肚子攥了把缰绳,逃也似的入了东边的丛林,眨眼的功夫便看不见人影了。 楚元戟和他的方向相反,朝西而行。 这个时候,沐云歌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楚元戟。 越往山林深处,突闻隆隆的声响,每一声落下都能感觉到地震山晃,好似巨大的野兽落下的沉重脚步。 这巨响声里似还夹杂着,一声声小兽们的哀嚎。 沐云歌顿时心口一沉,他们不会真的这么快就遇上猛兽了吧? 山林里的风,似也变得阴嗖嗖的,阴风里还夹杂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果不其然,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嶙峋青石之上,血淋淋地散落着小鹿的尸骨,凌乱而瘆人。 楚元戟突然朝她伸出手:“你不是想狩猎吗?现在机会来了……” 男人这是在邀请她与他共乘一骑! 沐云歌有些犹豫,目光再落到不远处的血腥画面上,她还是觉得和定王在一起会更安全。 于是,她将柔荑落到楚元戟的掌心。 男人轻轻一带,沐云歌便轻盈地坐在了他的身前,后背能清楚感受到来自男人胸膛的温暖。 轰隆隆的巨响再次传来,让沐云歌收了魂。 她声线紧张,轻声试探:“元戟,我们究竟是遇到了什么猛兽?” 楚元戟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精芒,嗓音沉着稳重:“从脚印上看应该是黑熊,倘若真的是……那咱们今日可算是捡到了宝!”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林间凌乱的足迹,唇角勾起少有的笑意。 谁都知道熊的浑身都是宝,从熊皮到熊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看来今日他的运气要比元胤好! 沐云歌的心口却是绷得更紧了。 黑熊那样的猛兽,以她的小身板,应该一巴掌就被拍死了吧! 不过,她也听出了楚元戟的语气里显而易见的兴奋。 男人的脸上眼底就写着五个字:他要猎黑熊! 突然,一把弓箭突然落在了沐云歌的眼前,她的耳畔传来男人的低语:“你不是想狩猎吗?正好先给你练练手!” 温热的气息,直扫的沐云歌的耳根子熨烫,不过危险在前,她很快就理智的让脑子清醒过来! “呃……可是我没射过箭。” 沐云歌是真的没有射过箭,她担心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拖了男人的后腿。 此时,地震山摇的感觉愈来愈近,他们顺着野兽留下的足迹,已经渐渐追了上去。 砰砰砰—— 一只巨大的熊瞎子像是中了邪一般,发了疯地在山林里横冲直撞。 它所经之处树倒鸟惊飞,不少小兽也跟着倒了霉,不是被撞晕撞飞,就是落入熊掌被撕得血肉模糊。 “本王说过要教你狩猎,自是说话算数。” 楚元戟心里清楚,想要用弓箭射死熊瞎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只是想要兑现承诺,让沐云歌尝尝狩猎的滋味。 楚元戟说话的同时,双手覆握上沐云歌的手,让她的小手稳稳落在弓箭上。 好听的醇厚嗓音幽幽飘入女人的耳底:“射箭……一定要把握好身体重心,瞄准目标后,箭心微微朝下……” 沐云歌感觉自己的脑子就是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手中的箭是怎么放出去的。 猛然发现长得好看的男人,说话也能撩人心弦。 幸好她戴着面纱,不至于被男人发现她刚才一脸花痴的呆傻表情。 这一箭,少了点力道,没能射到黑熊。 不过,发出的声响却惊动了那只黑熊,它突然停下脚步笨拙缓慢地转过身,一声嘶吼像催命符,粗暴而冷酷。 惊得沐云歌的手一抖,若非男人的双手紧握着她的手,她手里的弓箭恐怕都惊落了。 “弓弦拉开,再试一次。” 楚元戟沉稳的嗓音再度传来,似是丝毫不在意黑熊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沐云歌压低嗓音:“它好像发现我们了,快屏住呼吸……” 她记得黑熊的视力很差,但是嗅觉极好,特别是对人的气味很敏锐。 但是黑熊只喜欢攻击活物,对死物没有半点兴趣。 倘若他们摒住呼吸,便不易被熊瞎子发现。 沐云歌说完,立刻屏住呼吸,用力拉开弓弦,按照男人教她的方法,快准稳地射出了这一箭,直中熊瞎子的心口。 “干得漂亮!” 楚元戟低笑的赞声逸来。 就在同一瞬,那黑瞎子嘶吼着用前爪一把扯断胸口的木箭,显然是被激怒了,迈着笨拙沉重抽步伐,朝着他们的方向扑来。 沐云歌注意到,那黑熊的毛色虽然沾了血,但对于皮糙肉厚的猛兽那支木箭就好像挠痒痒,不伤筋动骨。 还有,刚才她分明提醒了男人憋气摒住呼吸,敢情就她自己憋得小脸通红,男人根本没听她的话。 定王那一声‘干得漂亮’瞬间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森森杀气紧逼而来。 眼看着那熊瞎子朝他们扑过来,楚元戟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把锋利的长剑,从马背上飞身迎去。 沐云歌还是头一回清清楚楚看见男人出手。 上次在蛇谷,被瘴雾迷了视线,只能看得清朦胧绰影。 只见楚元戟脚下生风,完全将熊瞎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身形飘忽如同鬼魅隐隐,手中的利刃如细雨落下,密密地扎进熊瞎子的眉心胸口,血光飞溅。 那熊瞎子虽然空有一身蛮力,却完全触碰不到楚元戟的身体。 它发疯似的怒吼着东倒西撞,将四周的树木全都推倒,发泄满腔的怒气。 高耸入云的大树七零八落地倒下,稍不留神就能将人碾压成肉泥。 眼看着一棵大树朝着沐云歌的方向倒下。 沐云歌攥了把缰绳敏捷避开,紧接着身后又倒下一根,她再次闪躲却避之不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忽闪,楚元戟如同旋风呼啸而来。 他的长臂勾环上女人的纤腰,一把将她从危险中席卷而出。 紧接着,便闻一声哀嚎。 原本骑在沐云歌身下的骏马被粗壮的树杆压成了肉泥。 沐云歌惊出了一身冷汗,倘若不是楚元戟身手敏捷,这会儿她恐怕也变成了肉酱。 崩的一声巨响,垂死挣扎的黑熊因失血过多,重重摔倒在林间。 再放眼看去,四周都是横七竖八的擎天大树,血淋淋的动物尸骨,让这块山林看着一片狼藉。 沐云歌虽然见过的血腥场面也不少,但这会儿胃里却在翻江倒海,浓郁的血腥气味实在令人难受。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传来。 楚元胤远远便听到了这片山林的动静,闻声赶了过来。 “天啊,是熊瞎子。七哥,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楚元戟瞥了眼还惊魂未定的沐云歌,话却是对八皇子说的:“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带歌儿下山。” 楚元胤看了眼倒地的巨大黑熊,俊颜抽搐:“七哥这是想累死我么?” “愿赌服输!” 男人幽幽提醒他,他们二人可是打过赌的。 楚元胤悻悻地耷拉着眉眼,满脸都是绝望。 就在这时,忽闻有‘救命’声隐约传来。 三人神色皆是一惊,这山林里还有其他人。 沐云歌也回了神:“有人在呼救!像是在那边……” 她指向那边,或许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她几乎连想也未想,脚步已经迅速朝着山林深处奔去。 楚元戟望着她的背影先是一怔,这个女人刚刚死里逃生还惊魂未定,这会儿听见有人呼救,竟然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冲了过去。 她还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 却也只是短暂怔愣后,男人便疾步跟了过去。 楚元胤自是也不会错过,紧随其后。 呼救声是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发出来的,一颗年轻的头颅探出来,骨碌碌的眼睛四处流转,不难掩饰地惊慌恐惧。 当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的目光与沐云歌对视的那刹,差点激动的落泪。 沐云歌看见他战战兢兢地躲在灌木后,心想他刚才应该也是看见了熊瞎子,才会如此害怕。 “出来吧!黑熊已经死了。” 一位身着布衣的俊朗男子微微颤颤地拨开灌木,他身上背着药筐,应该是上山来采药的。 沐云歌这会才发现,灌木丛里除了这个年轻男子,还躺着一位白胡子老者。 “我师父他……他被黑熊吓得病发,突然昏死过去了。” 沐云歌看见那白胡子老者唇色青紫,老人家是突发了心疾,刻不容缓。 她疾步上前,迅速解开老人的衣襟,掏出银针朝他的心口四周施针。 绗?50绔?骞堕潪铏氬紶澹板娍 就在陛下的话刚说完,郁贵妃已经下了轿辇。 她疾步上前来到御辇前:“臣妾恳请与贤妃一同进德阳宫,把玲珑那丫鬟带出来……” 若仅让白贤妃单独与玲珑在一起,郁贵妃当然不能安心。 楚道行端坐在御辇之上,玄色华贵纹服,气势十足地点下头:“也好!那贵妃和贤妃就一同前去吧!” 郁贵妃再转身,眸光不留痕迹地瞥了楚元戟一眼,继而转向白贤妃。 听似客气却不失凌厉的嗓音扬起:“白贤妃,请!” 白贤妃嘴角抽了抽。 她刚才一直在暗中观察定王,发现男人极其沉着稳重,心里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后路可退。 白贤妃下意识扬起下巴,在郁贵妃母子面前绝不能输了气势。 很快,她和郁贵妃并行走进了德阳宫。 殿外的气氛,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笼罩着风雨欲来的凝重。 沐云歌看见,白姜荷走到了楚元戟身边,低声窃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她佯装淡然自若地瞥开头,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沐云歌的脑子里,回想起昨晚前去常宁殿被白姜荷拦下说的那番话。 她原本还对白姜荷的话半信半疑,可眼下看见白姜荷和楚元戟窃窃私语的亲近画面…… 也许真是她高估了楚元戟! 沐云歌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窝火,紧抿着下唇,脸色也沉了几分。 却就在这时,她却感觉到楚元戟高大欣长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男人走到她乘坐的轿辇边,刻意压低了音量:“玲珑那丫鬟是受了长皇兄的胁迫,这件事情你为何没有告诉本王?还是说……你的长皇兄之间还有更多的事情瞒着本王?” 楚元戟的音量虽然压得极低,醇厚嗓音克制的怒火却清晰可闻。 看来,这男人事后再次提审了玲珑。 沐云歌眼神透着清冷,嗓音同样压得极低:“就算我没有告诉定王,你不也全都知道了吗?” 二人之间,火光四射。 表面却都佯装出平静无波的淡然。 楚元戟英俊的脸颊抽搐两下,咬紧了牙:“既然你与本王不能再同舟共济,那就早日分道扬镳好了!” 说罢,他一撩衣摆,面色冰冷地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沐云歌的余光看见,郁贵妃和白贤妃并肩从德阳宫里走了出来。 在二位娘娘身后,紧跟着的婢女玲珑。 那丫鬟耷拉着脑袋,从肩膀到身子都透着微颤。 只见楚道行威严地摆了摆手,身边的桂公公便会意的清了场:“闲杂人等暂且全都退下。” 除了陛下身边的众亲信,便只留下了几名对质的当事人。 “奴婢……参见陛下。” 玲珑那丫鬟行了跪礼。 沐云歌有注意到,这丫鬟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身上的伤全都被乔装隐藏,一眼看过去并看不出异样。 这一刻,沐云歌也意识到了,楚元戟刚才并非虚张声势。 显然男人是料到现在的这一幕。 他既然敢让玲珑出来对质,想必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绗?52绔?鍒╁紛鏉冭 锛屽啀涓夎瘯鎺紒 白贤妃伏跪倒地,声音透着颤:“陛下,臣妾绝没有利诱唆使过玲珑这贱婢,她刚才那些话分明就是栽赃陷害臣妾。还请陛下明鉴!” 楚道行皱紧了眉头,沉默未语,目光再次投望向玲珑的方向。 玲珑媚眼如丝,梨花楚楚:“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夜里纵火的白公公已经被侍卫生擒,陛下倘若不信,把人带出来一认便知!” 闻言,白贤妃的身子仿若一摊泥,瘫软在地上无法动弹。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宴会落入楚元戟的手里。 若说到白宴的身手,绝对称得上一等一的高手,就算陷入重围,他也是绝对有能力突围逃脱的。 如果昨夜纵火的事情真是白宴所为,有备而来的他更不应该被生擒才是。 楚道行听说纵火犯被抓住了,鹰眸微沉,瞥了眼不远处的楚元戟。 “戟儿,玲珑这丫鬟所言可属实?昨夜德阳宫走水是真的有人故意而为之?” 沉默了半晌未开口人的楚元戟,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说话。 他一撩衣摆上前,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潇洒,双手抱拳:“回禀父皇,昨夜德阳宫走水确实是人为之祸,罪魁祸首已被侍卫拿下,不过……儿臣也是刚刚才知道那人的身份,原来是贤妃娘娘身边的白公公。” 昨晚正是因为有玉树的通传,楚元戟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白贤妃的人自投罗网。 只是让男人没想到的是,白贤妃派来的人竟是一等一的高手,费了好些气力才将白宴生擒。 随后,楚元戟便吩咐杜随浇上火油,制造了一起纵火案。 这个罪名,到头肯定是要落在白贤妃的头上! 只见楚元戟一挥手:“把人带上来!” 很快,杜随和莫言便押着浑身血痕的白公公出现在此。 白宴浑身都是伤,不难看出昨夜在德阳宫是有一番激战。 当他看见跪倒在地的白贤妃时,脸颊眼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嘴角更是艰难地向上扯动:“陛下,奴才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与贤妃娘娘无关!” 白宴辜负了白贤妃的重托,耷拉着脑袋无颜以见。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人顶下所有的罪,只求白贤妃能顺利渡过此劫。 楚道行暗沉的眸色,仿佛地狱里的阎罗一般邪侫冷魅。 他冷眼直勾勾地瞪着白宴:“朕再最后问你一次,纵火谋害定王……你究竟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的主意?” 白宴微垂的眸底划过一抹异色。 纵火?谋害定王? 他潜入德阳宫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玲珑那个丫鬟而已,从未想过要谋害定王,更没有纵过火! 显然,这件事情从头开始,他就落入了定王的陷阱。 可是事到如今,白宴知道自己就算是开口辩解,也根本解释不清。 他暗暗咬紧牙,一字一句无比笃定:“所有的一切,都是奴才一个人的主意,没有人指使奴才,奴才也甘愿领罚。” 随着白宴的声音落下,白贤妃和白姜荷的脸色皆是惨白一片。 特别是白贤妃,如同打了霜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从白府到入宫,白宴陪在她身边已经有了二十个年头。 白贤妃也知道,这件纵火案绝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白宴一口将罪责全部承担下来,无疑是为了保护她。 就在这时,郁贵妃的声音扬起:“陛下,这奴才的说辞不可信!他不过是个小小奴才,平日与戟儿并无交集,又为何要豁出性命加害定王?” 妇人的脑子也不愚钝,她当然看得出白公公是为了帮白贤妃开罪。 眼看着白贤妃落了下风,郁贵妃自是要趁此机会落井下石,不愿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楚道行似也觉得郁贵妃的话不无道理,苍劲醇厚的嗓音缓缓逸出:“你倒是说清楚,为何要加害定王?” 白宴缓缓抬眸,眸光顺着望向楚元戟的方向,眼神充斥着狠戾的冷芒:“十年前,奴才还没有入宫,有次在路上惊撞了定王的马,定王手中的马鞭狠狠落在了奴才的身上,事后……奴才的伤口溃烂,落下了隐疾,鞭痕至今还落在身上!这些年……奴才每次旧疾犯痛时,都会记起定王的那一鞭,耿耿于怀。” “扒了他的衣裳……” 楚道行冷冷开口,身边的禁军侍卫大步上前,迅速将白宴的上衣扒了下来。 一道鞭痕,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胸前,仿似一条巨大的蜈蚣,触目惊心。 就连白贤妃也不禁神色微怔。 她依稀记得,十岁那年随家人寺庙进香,遇到了贼人意图绑架她,幸好被白宴及时发现大声呼救,为首的贼人气恼之下,狠狠一鞭子挥向了白宴。 那一鞭,差点要了白宴的命,他反复高烧昏迷了近半个月,才算是捡回了这条小命。 当年的白贤妃尚且年幼,也从未亲眼见过白宴的这一道伤口,直至今日才得以目睹。 瞬间,白贤妃噙在眶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 她颤着声开口:“陛下,臣妾恳请陛下饶他一条性命……” 郁贵妃皱了皱眉头,她也没想到白公公还真能扯出理由。 而且,他身上的这道伤疤触目惊心,倒也作不了假。 郁贵妃只能幽幽地开口提醒:“白公公企图谋害皇子,就是死罪一条。白贤妃这个时候还有心情为这个奴才求情,你谋害小世子的罪名,也同样是重罪。” 她的一句话,也将白贤妃拉回到了现实。 事情演变到现在的地步,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就更别想保住白宴了。 就在这时,白宴深邃的眸子缓缓望向了她。 能在临死之前,听见白贤妃为他求情,于他而言已经心满意足。 “奴才为了一己私欲,差点就要连累贤妃娘娘,还请娘娘看在奴才侍候在娘娘身边多年的情分,原谅奴才这一回。来世奴才愿当牛做马,偿还娘娘的这份恩情!” 白宴心明如镜,他知道自己和白贤妃的主仆情谊,只能缘尽于此了! 这一刻,白贤妃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滑。 她的十指丹寇,深陷入掌,痛却不自知。 只闻,楚道行一声令下:“好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在宫中纵火谋害皇子,朕定要严惩不贷。来人,将他打入天牢,明日午时三刻,行五马分尸之刑。” 白宴再度垂下头,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奴才谢陛下恩典!” 好一个奴才,死到临头依然面不改色,临危不惧之下,还不忘叩谢圣恩。 就连楚道行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就在白宴被禁军侍卫拖下去的那一刻,白贤妃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旁侧的白姜荷又惊又惧,跪倒在地,搂抱着姑母又哭又喊:“姑母,你别吓荷儿……” 可是无论她怎么摇晃白贤妃的身子,白贤妃都没有反应。 看着眼前的画面,郁贵妃秀眉紧蹙,没好气地冷冷出声:“白贤妃就这样晕厥过去了,莫不是想逃脱陛下的惩罚?” 就连楚道行也不由皱紧了眉头。 虽然有言在先,白贤妃害得定王妃小产这件事情,必须严惩不贷。 可是看见郁贵妃对白贤妃咄咄相逼的模样,也让男人起了恻隐之心。 身为帝王,不论是对朝堂臣子,还是后宫妃嫔,最重要的就是做到权衡限制。 如今,他已经决定要拔掉顾皇后这一枚棋子,就不能再动白贤妃。 否则不仅朝堂会有震动,就连后宫怕是也会再起波澜。 就在这时,白姜荷嚎啕大哭着跪求:“陛下,姑母自从十年前小产后,就一直体虚孱弱,实在再受不起责罚之罪。昨日在慈心宫,姑母怀中的灵猫不小心冲撞了定王妃,害得定王妃滑胎小产,可此事也不能全部怪罪到姑母的身上,如果臣女能及时反应过来抱住灵猫,也不会酿成大错。这件事情臣女也有责任,我愿意代姑母受罚,还请陛下成全……” 楚道行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将眸光凝向了郁贵妃。 倘若白贤妃再失势,后宫之中最有势力的人无疑只剩下太后和郁贵妃了。 楚道行心里也清楚,太后和贵妃都姓郁,她们两人原本就是一条心。 可是后宫里最让陛下生畏的,也正是这件事。 “此事……贵妃心里怎么想?” 郁贵妃哪里听得出陛下的试探,她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拔掉白贤妃这一颗眼中钉。 “陛下,不是臣妾不顾念白贤妃身子孱弱,而是她害得定王和王妃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世子,倘若她不能受到惩罚,小世子的冤灵怕是也难以得到安宁。” 郁贵妃答得还是得体有礼,字里行间却也透着固执。 楚道行依然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再度回落到白姜荷的身上。 “贵妃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又如何作想?” 白姜荷垂眸思忖片刻,咬着牙关抬起眸,大声回答:“臣女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平息贵妃的怒火,也能还定王一个公道!” 绗?53绔?濂硅姹傞櫅涓嬫仼鍑嗗拰绂伙紒 白姜荷这番话一出,气氛瞬间陷入了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沐云歌杏眸微眯,因为她清楚看见白姜荷的眼神从她身上扫过,蕴藏着耐人寻味的意味。 就在这时,楚道行庄严而沉稳的嗓音扬起:“白家小姐既有两全齐美之策,朕倒是想听一听。你且说无妨!” 有陛下开了圣口,其他人自是不能有异议。 郁贵妃也只能咬牙沉着脸,耐着性子听白姜荷接下来把话说完。 很快,白姜荷细柔声音就再次扬起—— “臣女愿意嫁入定王府为侧妃,为定王开枝散叶,弥补姑母犯下的过错。还请陛下成全!” 她恭恭敬敬地伏跪在地,行了大礼。 若要论身世背景,白姜荷身为白府嫡女,白贤妃的亲侄女,身份尊贵自是能配得起做任何一位皇子的正妃。 可她现在愿意自降身段,嫁入定王府为侧妃,着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就连刚才还黑沉着脸的郁贵妃,这会儿眼神也一点点发生了变化。 白府嫡女嫁入定王府,无疑就意味着六部之首的白旭琨这一股势力,将来也会心向着楚元戟。 郁贵妃再瞥了眼昏迷倒地的白贤妃。 白贤妃虽然有心机,在后宫也聚集了一些势力,但是她不能生育,也并不会给郁贵妃造成多大的威胁。 只不过之前,白贤妃一直攻心于要将自己的亲侄女白姜荷嫁给太子和五皇子,所以才与郁贵妃之间的暗潮越涌越烈。 事到如今,白姜荷为了化解姑母的危机,主动提出愿意屈身嫁入定王府为侧妃。 这对于郁贵妃而言,简直就是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楚道行不露声色,静静将妇人的神色变化都收入了眼底,幽幽问:“白家小姐的话,朕听着倒是觉得极有诚意,不知贵妃意下如何?” 坐在轿辇里的沐云歌,清澈的雾眸微敛。 她身为定王妃,定王要纳侧妃,却没有一个人问她的意见,不禁让她心里划过自嘲的冷意。 刚才郁贵妃的神色她也全都看见了,就算还没有听见妇人开口回答,她也能猜到答案。 果不其然,郁贵妃故作淡定自若的嗓音扬起:“既然陛下也觉得白家小姐的话极有诚意,臣妾自是相信陛下的眼光,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楚道行沟壑深邃的嘴角,勾勒着耐人寻味的浅笑。 他点了点头,目光再度望向楚元戟:“朕前不久才给你六皇兄指婚,纳了程府的四小姐为侧妃,今日也由朕做主,帮你定下白府这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这一刻,沐云歌微垂的眼眸也不禁抬起,目光直视向楚元戟的方向。 陛下在等着楚元戟的回答。 沐云歌也同样下意识的想听听楚元戟的回答! 楚元戟长身玉立,流畅而华美,清晨朝阳的金光倾落在他的脸上,如墨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光。 男人眼底那淡淡的光芒,却又如深海般难测。 “一切全凭父皇母妃做主!” 楚元戟的声音不大,却如同磐石一般,重重撞击在沐云歌的心上。 她突然大声道:“云歌也有一事,恳请陛下能够恩准!” 绗?55绔?鍐嶇粰濂规渶鍚庝竴娆c満浼氾紒 面对郁贵妃的斥责,沐云歌沉默不语。 她心里清楚,和离之事只要能让陛下点头,郁贵妃怎么说都并不重要。 就在这时,楚道行的声音从御辇上传来:“朕才刚允了定王纳白府小姐为侧妃,定王妃就闹着要和离,你这是在向朕叫板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似不温不火,却透着清晰可闻的天子威严。 显然,陛下对沐云歌开口恳请和离之事,也甚感不满! 郁贵妃听到陛下的责问,不由再次冷剐了沐云歌一眼。 妇人似是在责备,这一切都是沐云歌自找的。 沐云歌见郁贵妃退到旁侧,知道妇人是不打算在御前为自己说情了。 不过,这样倒也正好。 沐云歌缓缓抬眸,对视上楚道行犀利的锐眸,开口道:“陛下曾答应过,要满足云歌一个要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楚道行锐眸半眯,微有震惊:“你这是要用朕允你的一个愿望,换来和离之书?” 一向老奸巨猾的陛下,也没有料到沐云歌竟然会将如此珍贵的机会,用来恳求他赐一纸和离。 以他对沐云歌的了解,这女子如此聪慧,不会不明白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开口得到更多的利益。 原本胸腔还充斥着怒气的楚道行,神色渐渐发生了变化。 沐云歌眉眼如画,平静的声音透着斩钉截铁的坚定:“没错!云歌现在开口恳求陛下,赐我与定王和离!” 就在她开口的同时,楚元戟的脸色亦是阴沉的骇人。 楚道行的目光,缓缓移望向楚元戟,锐眸依然半眯,带着似有似无的打探:“定王妃执意要和离,戟儿,你作何想法?” “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楚元戟没有想到,分明商量好的就是他提出和离之事,可这小女人还是按捺不住,抢先一步开了口。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沐云歌得了陛下一记允诺! 君无戏言,这也意味着和离之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楚元戟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有种打碎了牙也只能和着血往肚里咽的憋屈。 而楚道行刚才那一声询问,显然也并不是真的要听取儿子的想法,只是要逼着楚元戟松口,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兑现对沐云歌的承诺。 楚元戟的回答,让陛下满意地点下了头。 “虽然朕也不想看到现在的局面,但是……正如定王妃所言……君无戏言!定王妃,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当真是想清楚了?” 楚道行直勾勾地盯着御辇下的沐云歌。 女人目不斜视,抬手行礼:“云歌已经考虑清楚了,请陛下赐旨!” “来人,笔墨侍候。” 御前侍候的桂公公,迅速取来了笔墨。 就在陛下提笔龙飞凤舞之时,御辇前的众人除了沐云歌神色平静如水,其余人皆神色各异。 神色最为复杂的恐怕要属白姜荷,从恐惧害怕,到豁出去的毅然决然,再到现在的暗自欣喜。 白姜荷的心情几度起伏。 她心中盘算,倘若沐云歌与定王和离,那她便不用伏小为侧妃了。 第93章 你知道本王有多担心吗? 门外,传来了丫鬟天竺的声音:“王妃,奴婢把热水送来了。” 沐云歌开门让她进来。 眼看着红衣女子输入的血包和药水已经挂完了,沐云歌顺势拔了针头,用药棉按着还在渗血的针孔。 就在这时,床上的红衣女子挣扎着虚弱的身子,试想爬起来:“我要离开这儿。” 她的声音,一如她失血过多的身体,都很虚弱。 沐云歌很容易便阻止了她,将她重新摁回到床上。 她目光望向天竺:“你先帮这位姑娘清洗一下,给她换身干净衣裳,切忌让水渍碰到伤口。” “是!” 天竺这段时日跟着主子,也是学到了不少医学常识,伤口不能沾水以免感染,她早就熟记于心。 纱幔层层落下。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天竺已经帮红衣女子清洗干净了血迹,又给她换上了身同色的干净红衣。 隔着轻纱帐幔,那女子推开了天竺。 她踉踉跄跄着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就要朝外走。 经过沐云歌身边时,她伸手一只手,轻易便拦下了红衣女子的去路:“你究竟是什么人?” 既然这红衣女子是在围猎场里受的伤,倘若她不是宫里的人,那就肯定是和刺客一伙的。 人,沐云歌要救。 但她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也绝不可能! 红衣女子泛白的脸色,在红色衣裳的映衬下更显苍白:“念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不杀你。倘若你再不闪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伤得不轻,口气依然不小。 听着她的话,沐云歌突然笑了。 沐云歌的身体微微前倾,又近了红衣女子几分:“小姑娘,你受了内伤,连路都走不稳,真以为自己还能伤得了谁?” 这女子容貌虽美,面孔却还稚嫩,应该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 不过,她年纪轻轻,气场倒是挺强。 开口说话的声音不大,气焰却是极其嚣张。 这会儿,当沐云歌靠近她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茉莉馨香,味道极是淡雅。 原来是……她! 瞬间,沐云歌就猜出了此人的身份,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先前应该是红衣女子身上的血腥味道,将这股淡淡的茉莉清香遮掩,所以沐云歌并未能发现她的身份。 方才经过天竺帮红衣女子一番清洗后,去除了血腥,让她身上原有的茉莉清香再度浮现。 红衣女子眉头紧蹙,神色和语气都变得焦虑起来:“我真的有急事要走,你若再拦我,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叠虎山里,她身负重伤地从定王的埋伏圈里钻进密道方能逃脱,但却没能及时赶去约定地点与叔父他们会合。 倘若叔父等不到她,必定会心急如焚,万一他们再折返回去寻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玉槿言越想心里越是焦急。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沐云歌秀眉高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样子,你是要急着去和你的同谋会合……” 沐云歌朝前再紧逼一步:“倘若你能老实交代,竟是谁指使你潜入定王府,对马厩里的马儿下的响铃散?又是谁派你在我们炙肉的那天晚上,前来杏仙阁刺探?或许我能放你这一回。” 闻言,那红衣女子杏眸惊诧,不能置信的望着沐云歌。 不可能! 定王妃怎么可能认得出她? 每次易容乔装,她不仅改变了外貌、声音,甚至连身高也有改变。 为何这个定王妃却认出了恢复真容后的她? 玉槿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份会被识穿。 这一瞬,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惊诧之色,也忘了应该做出掩饰。 紧接着,她一言不发,突然从发丝里抽出一条细软的铁丝,抬手旋身之间,那条铁丝便缠绕上了沐云歌的脖颈。 玉槿言虽然受了重伤,但拼着一股劲儿,身手也极是迅敏的。 屋里的丫鬟天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她想要开口呼救,却被玉槿言狠戾的眼神制止:“看是你叫人快,还是我动手指头更快!” 天竺又急又怕,眼睁睁看着王妃被人胁持,却不敢发出半个音。 相反,沐云歌却是极其镇定自若。 她眼底噙着笑,瞥向玉槿言:“其实,只要你说出幕后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我就可以放你走。” 分明是她自己被别人拿捏着七寸,她的口吻却是反过来了。 玉槿言还真是被她的气得哭笑不得:“定王妃,你知道我手里的这条玄铁丝有多厉害吗?只要我用力一扯,你的人头立马就会落地。” “你不会!杀了我,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更让你的处境变得危险!况且你还有内伤,我能帮你治。” 沐云歌的语气轻松之极,更是笃定。 听了王妃这番话,天竺也恍然大悟,原本忐忑不安的小心脏,也逐渐安静下来。 玉槿言秀眉微蹙,这个定王妃就像能读懂人心似的,还真是不简单。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八皇子可有见到王妃?” 是杜随的声音,想必是他们回到土洞里不见沐云歌的人影,所以急着赶回来打探消息。 沐云歌明显感觉到红衣女子的眼神一紧,她笑着轻声道:“你放心,元胤他应该不会出卖你。” 果不其然,楚元胤的声音从外面飘来:“七嫂回来约莫半个时辰了,说……是有点累,已经……在屋里歇下了。” 八皇子多了个心眼,他并没有告诉杜随,沐云歌带了个浑身是血的红衣女子回来。 而这一切,早就在沐云歌的预料之中! 因为刚才她就发现,楚元胤望着身受重伤的红衣美人的眼神,满满都是情窦初开的粉红泡泡。 玉槿言微微怔愣,倒是十分意外,她心里纳闷八皇子为什么要帮她?手里的玄铁长丝也松懈下来。 很快,外面又有马蹄声传来,是楚元戟和赵虎一行全都回来了。 沐云歌轻轻拨开玉槿言还绕在她颈上的玄铁长丝,意味深长:“现在你就算是想走,怕是也走不了了。” 楚元戟极是敏锐,身后重伤的玉槿言想出杏仙阁,自是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别把我交出去!” 玉槿言突然一把攥紧她的衣袖,方才的嚣张气焰全都蔫了。 沐云歌凝着她:“我还是那句话!你得告诉我……你们的人为什么要刺杀陛下?幕后指使你的那个人又是谁?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答应护你周全。” “好好好!我答应你,不过……我现在真的好困好倦,能不能等我先睡上一觉,醒来再细细地同你说。” 玉槿言摇晃着步伐,回到床榻边,虚弱地扶着床柱缓缓坐下。 她眼帘微垂,掩去杏眸深处的复杂神色,她刚才之所以答应沐云歌,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时机逃走。 沐云歌也不傻,对方若是紧咬着不愿意松口,倒更像是真心。 像红衣女子这样一口就答应下来的,多半是假意。 沐云歌也并不急着拆穿她,幽幽道:“天竺,我们先出去,让这位姑娘先好生睡上一觉。” 阁楼外,是湛湛青空,穹宇万里。 沐云歌一眼就看见了缠着楚元戟问东问西的楚元胤。 看来八皇子为了拖住定王,还真是煞费苦心。 楚元戟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耐,他急着要上楼去找沐云歌,却被八弟缠着不肯松手。 似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们兄弟二人的目光同时朝着沐云歌望来。 楚元戟看见沐云歌安然无恙,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原本悬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算是缓缓落下。 但下一刹,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精芒的锐眸生出戾色:“不是让你乖乖等着本王回来找你吗?” 他冒着被禁军搜到的风险,原路折返回土丘地段,可哪里还有沐云歌的身影。 惊得他以为女人是被御林军给绑走了,急着要想办法救人。 幸而有赵虎在旁提醒,土洞旁并无大量脚印,也没有拉扯留下的凌乱痕迹。 楚元戟这才发现,自己竟一时乱了分寸。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性睿智,在瞬间化为了乌有。 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 沐云歌冷眼瞥向他:“王爷半道上把我一个人抛下就走了,我为什么要乖乖留在那儿等你?” “本王那不是……” 本王那不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吗? 楚元戟到了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楚元胤正一头雾水,好奇的眼神在他们夫妻二人身上来回穿梭。 楚元戟的话戛然而止,可憋在心里又不吐不快,堵得他实在难受。 他突然迈步朝前,伸臂一把攥过沐云歌的手:“你跟本王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楚元戟强行拉着沐云歌,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院子。 身后,只留下呆若木鸡的楚元胤。 八皇子怔愣地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歪着俊逸的头颅,挠首托腮:“七哥和七嫂这一大早究竟去哪儿?” 七哥还把七嫂扔在了半道上? 总而言之,七哥把女人扔在半道上,就是他的不对! 而仙杏阁外,楚元戟攥着沐云歌一口气走了好远。 男人绷着冷脸,怒气冲天:“你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跑了,知道本王有多担心吗?” 沐云歌不明白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她的语气也极是不爽:“王爷把我一个人扔在那个土洞里,难道就不担心吗?” 如果不是她机灵跑得快,指不定就被宫里的御林军逮了个正着。 “本王将你留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楚元戟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女人,不让她以身涉险,反倒成了他的错! 见他一脸气鼓鼓的模样,沐云歌眼角抽了抽:“御林军搜山,我再继续等下去,难道要等着他们来抓我吗?” 她不是没等他,可是等了那么久男人都没回来,她还以为他从另外的方向逃走了。 闻言,楚元戟安静了下来。 当他的眸光不经意瞥间,突然注意到沐云歌的身上有血迹,刚陷入平静的眸色惊起一丝波澜。 “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了?” 男人沙哑的嗓音听着有一丝懊恼,不由自主攥着沐云歌的手上下检查。 沐云歌心里微惊,应该是她救那红衣女子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血迹。 还是她方才太大意了,竟然没有注意到细节。 “受了点小伤,并不碍事。”她不留痕迹的将柔荑从男人的掌心抽离,拉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故意岔开话题:“你说好要抓回来给我看的人呢?” 她这一番问,让楚元戟的脸色又变得阴沉。 男人恨得牙痒痒:“那人……简直就是条滑溜的泥鳅,分明受了重伤,却突然消失不见了踪影,杜随他们寻了半个时辰,才发现原来他们提前在密林里挖了密道,密道里还有残留的血迹,再从另一个出口追出去,已经没了那人的踪影。” 楚元戟说到这儿,有些气恼,分明是到了嘴边的鸭子,却突然飞了。 “不过,从那人马蹄逃走的方向,应该是朝着歌儿你这边而来,你可曾有看见可疑之人经过?或许……那人卸下了伪装,又变成了另一张陌生面孔。” 男人的目光突然凝向沐云歌,让她内心变得纠结起来。 这个时候她可以将红衣女子交出来。 可是,现在那红衣女子身受重伤,倘若沐云歌将她交给楚元戟,男人一番严刑拷问之下,那女子的小命必然难保。 沐云歌再想到,那红衣女子虽然几次三番威胁自己,但其实并无杀机。 不过也就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顶多爱耍嘴皮子逞狠,也不是大恶之人,而且她受了如此重伤,已经算受到了惩罚,不至于要赔上性命。 于是,沐云歌转念道:“其实,今日确实有遇到一群可疑的黑衣人从我面前路过,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我听见其余人称他为‘将军’,他们还说……要刺杀陛下,为死去的靖王报仇。” 闻言,楚元戟也不禁大惊失色:“歌儿,你……当真听清了他们的话……” 绗?58绔?濂瑰氨鏄敾鍗蜂腑鐨勪粰濂筹紒 很快,沐如雪便从马车上探出头,与沐云歌四目相对。 “姐姐紧追着我不放,究竟想说什么?” 沐如雪眉心紧锁,她原本以为嫁给太子楚元德以后,就能平步青云,将来母仪天下。 却不想,太子被废。 现在就连顾皇后也被打入了冷宫。 虽然沐如雪心中对顾皇后有诸多不满,可是她也深知顾皇后是楚元德最后的靠山,没有了顾皇后的扶持,楚元德就真的再也别想登上太子之位了。 眼下,沐如雪只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西北王的身上。 她受顾皇后之命,带着信物前去西北送信,不仅仅是为了顾皇后和楚元德,更是为了她自己的锦绣前程。 沐云歌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这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紧追着你不放,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做傻事,将相府置于危难之中。” 马车上,沐如雪嗤之以鼻,皮笑肉不笑。 “姐姐说的倒是好听,你究竟是为了相府的安危,还是担心元德再次得势,抢走了定王的风头,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 显然,在沐如雪的眼里,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在她看来,沐云歌阻止她,就是害怕楚元德卷土重来,重新坐上太子之位,断送了定王的帝王之路。 沐云歌眼底透着冷魅,声音更加清冷:“看看妹妹还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赐我与定王和离!我没有必要为了定王谋权而阻止你……” 沐如雪杏眸游离闪烁,不能置信的神色一闪而逝。 不过下一瞬,她便恢复了如常神色,唇角勾勒着笑,不痛不痒地道:“以姐姐的姿色,能在定王妃的位置上坐几个月,已经算是奇迹了。定王没赐你一纸休书,而是赐了和离,倒也还算给了相府几分薄面。不过……我现在没心情管你的闲事,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闪道让开!” 既然沐云歌已经不再是定王妃,沐如雪就更加无惧了! 她居高临下,冷眼瞪着沐云歌,睥睨天下的眼神,仿若眼前的沐云歌不过是只蝼蚁。 沐云歌皱紧了眉头,低声冷喝:“只要我还是沐府嫡女,就不会允许你做出危害沐府的事情。” 说罢,沐云歌一记眼神,玉树便会意点头。 玉树腾空跃起,要将对面的沐如雪拽下马车。 却不想,驾车的那婢女突然从袖口拔出一根软剑,直朝着沐云歌的方向逼来。 玉树护主心切,亦拔出腰间佩剑,与那名婢女打斗起来。 她们二人的身手倒是不分上下,谁也占不了半分便宜。 对面的马车上,沐如雪面露担忧之色,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显然是想开溜。 沐云歌哪能让她就这样逃走,疾步上前拦下了她的去路。 “沐如雪,倘若你现在回头,你我以往的旧账,我可以既往不咎。” 她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沐如雪,言辞虽锋利,但这已经是她对沐如雪最后的仁慈。 沐云歌心里想的,是保护好相府,只要沐如雪就此收手作罢,以前的事情她可以不再计较。 可是,在沐如雪的眼里,沐云歌就是眼红她,不愿意看见她手握皇权,母仪天下。 沐如雪紧咬着牙,眼里全是决然。 “不论姐姐说什么,我都一定要把皇后的信送到西北,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劝姐姐你也最好识时务,等将来我带上凤冠,将会是整个相府的荣耀。” 沐云歌袖中的手,紧握着麻醉针:“既然你不肯听劝,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就在她正朝着沐如雪逼近,要见机行事时,忽然一阵阴风从身后呼啸而来。 一只厚实粗粝的掌心,从身后扣住了沐云歌的脖颈。 沐云歌条件反射的一记反手,将手中的麻醉针插进了那人的手臂。 只闻一声闷哼,那人顺势一掌将沐云歌拍出去,这股力量之强大,沐云歌的身体就像狂风中被卷起的落叶,飞到半空中,又重重地摔落到地上。 她喷出一口鲜血,雪白的面纱瞬间溅得一片殷红。 “王妃……” 天竺急切地奔过来,护守在沐云歌身前。 沐云歌受到重创,脸色惨白,一时动弹不得。 她忍着痛,抬眸望向偷袭自己的人,原来是刚才调虎离山支开了守卫的孙公公。 看样子,孙公公是顾皇后派来护送沐如雪前往西北送信的。 他在宫门设计引开守卫,甩掉追兵后又赶来与沐如雪会合。 与婢女纠缠打斗的玉树,看见主子受了伤,情急之下奋力摆脱了那婢女,直朝着孙公公执剑而来。 孙公公用力拔下胳膊上的针头,眼底划过一道疑色,皱着眉头将针头重重扔到地上。 他闻声抬眸,眼看着玉树指剑朝他逼来,瞳仁缩紧。 运功的掌风带着十成的戾气,仿若一条火蛇般,迎面扑向玉树。 玉树被这记阴森的火掌灼得手疼得一松,手中的剑也哐啷一声落地。 这时,沐云歌和天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她们看见,孙公公正欲再次出掌攻击玉树。 以孙公公的功力修为,这一掌落下,玉树定是凶多吉少。 不过,就在孙公公正欲再接着一掌劈向玉树时,突然面色骤变。 沐云歌知道是麻醉剂起了作用。 孙公公眯眼瞅向刚才拔出针头的位置,果断的点了两下穴位,沉冷着声:“我们走!” 那婢女闻令,迅速搀扶着沐如雪上了马车,孙公公也飞身跃上马车,掉头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的尘灰散去,巷子里只剩下沐云歌主仆三人。 玉树顾不得身体的灼伤,迅速来到沐云歌身边。 “王妃,你还好吗?” 沐云歌面纱上的殷红血迹看着实在是瘆人,两个小丫头都紧张地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我还能撑得住!” 沐云歌撑着受伤的身子,在天竺玉树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却因为疼痛轻咳了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 天竺和玉树顿时都被吓坏了。 “不行,王妃的伤势太重,我们得赶紧送去德仁堂,让常大人仔细瞧瞧。” 玉树当机立断,和天竺连扶带抱,将沐云歌搀上了马车。 沐云歌也知道,刚才孙公公那一掌应该是伤到了脾脏,需要尽快就医。 这会儿,玉树驾着马车,向德仁堂的方向直奔而去。 沐云歌原本来了癸水身子就虚弱,额头泛出豆大的汗珠。 面纱被鲜血浸染,黏黏乎乎的不舒服。 她索性一把扯下面纱,倾城之色一览无余。 “王妃,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德仁堂了……” 天竺发颤的嗓音带着哭腔,只恨自己三脚猫的医术派不上用场,眼睁睁看着王妃受了重伤,也无能为力。 沐云歌嘴角挤出一抹浅笑:“我现在已经不是王妃了,从今往后……你们就叫我一声云歌姐便是。” “奴婢不敢。从今往后,奴婢们还是改口唤大小姐好了。” 天竺心里明白,沐云歌从来没有将她和玉树当作奴婢,但是主仆尊卑,还是不能乱了。 小丫头不肯以姐妹相称,沐云歌也不勉强。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玉树紧张地低声:“王妃,有人一直在追我们的马车,那人……好像是……八皇子。” 楚元胤应该是认出了定王府的马车,所以一直紧追不放。 他骑着骏马,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沐云歌斜倚在软榻上,有气无力:“既然追来了,就让他追上吧!反正……迟早也是要面对的。” 她瞥了眼手中带血的面纱,直接扔到了地上。 既然已经与楚元戟和离,从今往后她也用不着再戴着面纱示人,可以做真实的自己。 马车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停在了德仁堂医馆的门口。 与此同时,楚元胤的骏马也已经追了上来。 还没等沐云歌下马车,就听见八皇子兴师问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七嫂为何要与七哥和离?我七哥可有薄待于你?” 楚元胤这番话,显然是为七皇兄鸣不平。 当初沐府骗婚将沐云歌这个京城第一丑女嫁入定王府,楚元胤就是忿然不平的。 虽然后面他与沐云歌化干戈为玉帛,也认可了这个七皇嫂。 但是一听说沐云歌求父皇赐旨,与楚元戟和离的事情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出皇宫,要向沐云歌讨个说法。 沐云歌撑着身体的痛楚,故作轻松的应了声:“八皇子这么快就不生定王的气了?看来还真是血浓于血,你待他……比待我要好得多。” 说话的同时,沐云歌在天竺的搀扶下,艰难迈步走出了马车。 玉树疾步上前搀扶上她的另一侧,同时为主子鸣不平:“我家主子受了重伤,要赶紧医治,恳求八皇子不要再与我家主子为难……” 楚元胤的眸光顺着望去,当落在那张琼花玉颜的精致小脸上时,当场石化。 这……不是七哥让他作画,描绘出的梦中的仙女姐姐吗? 此时此刻,就像是美人儿从画卷里走了出来! 惊得楚元胤呆若木鸡,半响未回过神来。 绗?60绔?绛夌潃鍚ス鐨勮В閲婏紒 沐云歌当然明白,眼下她的伤势不宜颠簸劳顿。 可是,沐如雪就这样出了京城,还不知道会给沐府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沐云歌不能看着事情陷入不可收拾的局面,她必须尽快回府通知沐睿。 “常大夫……” 她还想恳求常大夫通融一下。 可还没等她的话出口,就被站在常大夫旁侧的楚元胤打断—— “大夫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的伤势现在哪儿也不能去!本王会派人守在这儿……” 楚元胤对视上沐云歌的眼睛,嘴角抽了抽。 就算这个女人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七嫂,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以身犯险。 不过,他似也看出了沐云歌有心事。 楚元胤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道:“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放心不下?如果你还信得过本王,本王倒是不介意帮你。” 他分明是一番好意,却绷着脸装作疏冷的表情。 沐云歌唇角不由地上扬。 虽然受了重伤,身体痛楚疼得厉害,可是看见楚元胤假装冷漠的可爱表情,她还是忍不住的笑了。 沐云歌捂着心口,笑中又露出痛色:“我当然信得过八皇子。” 楚元胤紧张得连忙俯身前倾,脱口而出:“七嫂……” 情急之下,他还是没能将冷漠继续伪装下去。 常大夫连声道:“老夫这就去配药……” 沐云歌虽然身体疼痛,却依然还是强忍着。 她唇角噙笑,温柔地望着楚元胤:“既然八皇子开了口,那我就不客气了。可否请八皇子帮忙跑腿去趟相府,请我爹务必来德仁堂与我见上一面。” 沐云歌的声音有些虚弱,清澈如泉的雾眸透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温暖。 楚元胤被她这样温柔的眼神望着,俊俏的脸颊晕染上一层酡红。 他立直身子,刻意一本正经地回答:“本王就算是用绑,也一定会将沐丞相带到你的面前,不过……你也要答应本王,在没有养好伤势之前,绝不许离开德仁堂半步!” 看样子,这小子是将常大夫的话记在了心上。 “八皇子放心,还没有帮你找到玉姑娘之前,我绝对不会死的!” 沐云歌忍不住轻声打趣。 她就爱看八皇子被逗得面红耳赤的可爱表情。 只是,她这一笑又牵扯到了五脏六腑的内伤,不由得秀眉微蹙。 这次,楚元胤非但没有同情她,还绷着脸没好气地丢下句:“你最好别出个好歹,本王还等着听你要如何解释这张脸……” 从他认出这张倾国倾城的脸确实是沐云歌无误,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 眼下沐云歌身受重伤,不宜再多说话,以免浪费体力。 楚元胤只能暂且放她一马! 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长廊外似是交代了随身侍卫几句,方才离去。 没多久,于顺便送来了着煎好的汤药。 天竺服侍着沐云歌服用下,让她安静地躺着休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楚元胤再次出现在德仁堂,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沐睿。 第96章 这出戏,着实是越看越有趣! 长安街以北的路面上,一家店铺冒着热气腾腾的青烟。 沐云歌从金彩布庄出来,一路带着玉树来到了这儿。 店铺的牌匾上刻着几个朱红大字——碧红包子铺。 玉树又惊又喜:“是碧红婶婶的包子铺!” 沐云歌刚走到店铺门口,碧红一眼就看见了她:“今儿是刮的什么风?大小姐竟然得闲上我这儿来了……” 碧红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乐呵呵地朝她们招呼过来:“大小姐和玉树姑娘应该还没吃午饭吧,我这就给你们上刚出笼的大肉包子,还热乎着呢!” 今儿一大早,沐云歌便和玉树起程回城,晌午先赶到金彩布庄给乔掌柜捎了口信,确实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这会儿被碧红婶婶一问,她们主仆二人还真饿了! 碧红端上来一大笼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还配了两碗胡辣汤。 玉树胃口极好,一口气连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发自心底的欢喜。 “碧红婶婶,这家的肉包子可真香。” 沐云歌吃得不紧不慢,目光一直凝盯着碧红婶婶,看她在来来往往的客人里不停穿梭,干起活来热情又利索,确实是个好把式。 约莫半个小时过去,店铺里的客人渐渐少了。 见沐云歌和玉树也都吃饱喝足,碧红便交代自家相公好好看店,自己带着沐云歌和玉树上了阁楼。 这间包子铺上面有间阁楼,面积不大。 但平日里碧红两口子干活累了,也能上阁楼喝茶打个盹,夜里收了摊两口子就回自个儿家。 他们家中的一双儿女,年龄也不算小了,平日里也有公婆帮着照料,碧红两口子经营着包子铺,倒也无后顾之忧。 碧红面露歉意:“大小姐难得来,你看我这一忙起来也没个准儿,怠慢了大小姐……” 沐云歌莞尔一笑:“碧红婶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过来蹭吃蹭喝,还让你腾出空来招呼,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他们两口子开门做生意,这家包子铺要养活一家老小,自是不能耽搁了忙活生意的正事儿。 “大小姐快别这么说,可真是折煞了我。” 碧红给她们沏了茶水,在狭小的阁楼里坐了下来:“大小姐突然上我这儿,不会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吧?” 她突然敏感且紧张地盯着沐云歌,察觉到了几分异常。 大小姐在这个时辰来她这间小小的包子铺,不可能只为了填肚子,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沐云歌覆上她的手:“碧红婶婶别紧张,我娘她没有事,是我……专程来向碧红婶婶打听一些陈年旧事。” 说完,沐云歌便将上次在相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碧红听。 她想知道十七年前更多的信息。 碧红听她说着就红了眼眶:“奴婢一直都相信夫人是被冤枉的,可是当年老爷派人去查,偏偏在当铺找到了夫人的珠钗首饰,还偏巧是那个男人拿去典当的,于是一口断定夫人与他之间确有奸情……” “那个男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碧红婶婶你可知道?” 沐云歌心想,倘若能找出那个男人,当面对质,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碧红摇头:“当年老爷一气之下,让人打瘸了他一条腿,后来就不知所踪。” “是个瘸子?”沐云歌似想到了什么,又低沉道:“那碧红婶婶可认识一个叫秋杏的妇人?” 前几日莫言一直派人盯着杜氏,短短几日之内,她与一个叫秋杏的妇人见过好几次面。 “秋杏?”碧红听到这个名字,很快便回忆起来:“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秋杏,当年她也是夫人屋里的丫鬟,夫人出事以后,她家里有人帮她赎了身,听说是回去嫁人了。” 她深瞥一眼沐云歌,直觉这件事情不简单。 “大小姐怎么会突然问起秋杏?莫非……她和十七年前夫人被冤枉的事情有关?” 沐云歌的雾眸泛着清明的冷芒:“虽然这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但秋杏十七年前突然离开相府,近日杜氏又频频与她联系,那她当年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或者是参与了陷害向氏的阴谋! 因为沐云歌还得到了一个最重要的线索,秋杏的相公……也是个瘸子! 这让她心中不得不产生了怀疑。 沐云歌又开口问:“碧红婶婶,倘若再让你见到当年的那个男人,你可有把握还能认出他?” 毕竟已经过去十七年,要记得一清二楚,也并非易事。 碧红提起此人,恨得咬牙切齿:“那个男人污蔑夫人,害了夫人的一生,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 当年,若非那个男人一口咬定向珍雁与他有奸情,也不至于让向珍雁就此背上污名。 沐云歌即刻便道:“倘若碧红婶婶能有把握认出他,我想请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碧红得知大小姐是要帮夫人洗刷当年的冤屈,当仁不让。 只要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那现在就和当家的打声招呼,然后便随大小姐去。” 城西,地处偏僻的一座院子里,中年妇女的骂声传来:“你这个赌鬼,是不是又偷了我的钱,这个家已经让你给败光了,你到底还要赌到什么时候?” 水缸边,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瘸腿男人,满不在乎地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下肚。 他抬手,一把抹去下巴渗漏的流水,这才回头冷眼扫向那中年女人:“这个家里的钱都是靠老子一条腿换来的,老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放屁!你的那些钱早就被你赌博输光了。这些年若不是靠老娘帮人洗衣挣些碎银,你怕是连饭也吃不上了。”那中年妇女气得直哆嗦:“老娘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赌棍……” “你再骂骂咧咧,敢在老子面前多说一句,老子就把你的腿也废了。” 那中年男子瘸着腿,但体格还是强壮的,他带着戾气地走向那中年女子,一拳头,又一拳头地挥向她。 凄惨的哭叫声很快就传到了院外。 躲在暗处的沐云歌和碧红都看得一清二楚。 碧红四肢紧绷,浑身僵硬,脸色亦如冰霜般毫无血色:“是他……他和秋杏……” 她认出了那个男人,就是当年陷害向珍雁的那个人。 只是让碧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和秋杏竟然结为了夫妻。 细思之下,不难猜到当年向珍雁被陷害的事情,与他们二人都脱不了干系。 一阵暴打过后,瘸腿的中年男人摔门而去。 院子里的秋杏倒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渗着血丝。 她抽泣着爬起来,眼神凛然,像是下定了决定地进了屋,很快便肩挂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秋杏打开院门,正要出去时,突然迎面一道身影,拦下了她的去路。 她的目光落在沐云歌挂着面纱的脸上,怔了怔,语气有些不耐:“你是谁?” “你的债主。” 沐云歌直勾勾的盯着她肩上的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里面应该装着杜氏前几天悄悄拿给她的一百两银子。 看样子,秋杏是将这笔银子瞒住了瘸子,现在想带着银子跑路。 债主?莫非是那个死赌鬼又在外面欠了钱? “那个赌鬼欠的债,你自己找他去讨,老娘我可……” 秋杏眉头紧皱,正要冲沐云歌发火,目光突然看见了从她身后走出的那张脸,声音戛然而止,睁大眼睛张大嘴,瞬间僵滞。 “当年陷害夫人的人……原来是你!秋杏,虽然你不是跟着夫人陪嫁到相府的,但夫人向来待你不薄……” 碧红脸色苍白,眸子里的恨意蔓延,直接扑上去狠狠地掐住秋杏的脖子:“当年你说家人给你赎了身要回去嫁人,夫人如此落魄,还从压箱底的银子里拿出了五两给你做嫁妆……” 她怎么也没想到,秋杏就是让夫人落入万劫不复的刽子手。 碧红的眼睛里,泛着睚眦欲裂的赤红血丝,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想要了秋杏的命。 秋杏的手死死护住包袱里的银子,一时无手还击,快要喘不上气:“碧红……姐姐,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她瞪大的眸子爬满了血丝,再加上脸上的淤青伤口,面色变得越来越扭曲。 最终,秋杏只能松了手里的包袱,才一把用力推开了碧红。 她包袱里白花花的银元宝,也因此而散落了一地。 秋杏慌忙得想要去拾银子,这些可都是她下半辈子用来活命的钱。 就在这时,沐云歌一记眼神,玉树手中那把冰冷的寒剑,已经架到了秋杏的脖子上。 这会儿,秋杏才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颤着声求饶:“碧红姐姐,我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 不过,她却下意识地察觉到,眼前这位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才是能做主的人。 于是朝着沐云歌哭着又道:“这十七年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怀着身孕时被他打的小产,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孩子了,老天爷已经惩罚了我,求求你们就饶了我的性命吧。”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娘?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沐云歌盯着她,眸色喋血,似有妖冶的火光摇曳燃烧。 这妇人满面青紫,全都是伤,虽然看上去极是狼狈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秋杏为了保命,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一口气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全都交代得干干净净。 “当年在相府,奴婢时而出府采购时认识了李坞,见他相貌端正,长得高大魁梧,于是动了春心,暗通款曲。不想有一回在后门被杜姨娘给撞见了,于是她拿捏着奴婢的把柄,让我和李坞合力帮她陷害夫人,承诺事成之后会给我和李坞一笔钱,让我们远走高飞……” 秋杏的声音越来越低,压根儿就不敢抬头看碧红的眼睛:“夫人茶水里的蒙汉药是我放的,珠钗首饰也是我偷拿了让李坞去当铺里典当,后来老爷派人查到了当铺,更加确信了是夫人与人通奸的证据。” 沐云歌冷声问:“杜氏为了堵住你们的嘴,总共拿了多少银子给你们?你家相公还赔上了一条腿,应该不能便宜吧!” 秋杏吱吱唔唔:“当年事成之后,杜姨娘给了我们三百两银子的封口费,可这些钱早就被李坞那个赌鬼给输光了。” 他们当年确实得了一笔横财,可不义之财,来得容易去的也快! 沐云歌冷嗤:“那你包袱里的这些银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这是前几日杜氏突然上门,让我拿着这些银子带着瘸子离开京城,今生今世都不许再回来。” 秋杏心里原本还在纳闷,杜氏怎么会突然主动上门送银子。 原来是有人查到了十七年前的事情,杜氏担心会受到牵连,才慌忙来料理这个烂摊子,打发他们俩口子火速离京。 沐云歌凝了眼洒落满地的银元宝,饶有意味:“可是你却打算带着这些银子,一个人逃走?” 还真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沐云歌心想,杜美兰忍痛割肉的花了这一大笔银子,为了就是永绝后患。 可现在秋杏却要撇下她的瘸子相公,一个人携着银子出逃。 一群演员毫无默契的配合,让这出戏,着实是越看越有趣! 秋杏哪能听不出沐云歌语气里的嘲讽,连声叫苦喊冤:“大小姐,不信你瞧瞧……我身上就没有一块好皮肉,全都是被李坞那个赌鬼打的,我……我是实在受不了和他过这种日子了,才想着一个人逃走。” 她一边说一边撩袖子、撸裤管,让沐云歌能清楚看见她身上的那些伤。 不是她不讲夫妻情分,但凡李坞能把赌瘾给戒了,或者对她好一点儿,她也不至于会绝情的走到这一步。 沐云歌才没有兴趣听她唱苦情戏,她冷冷一挥手:“把人先带走。” 这院子四周,原本就有莫言安插潜伏盯梢的暗卫,这会儿冒出头,直接将秋杏给带走了。 绗?65绔?鎭1涔嬪揩锛岃繃浜庢儕浜猴紒 德仁堂。 夜色浓郁,天籁俱静。 沐云歌夜半醒来,屋子里静谧无声。 天竺玉树就住在她隔壁的客房。 经过大半日的休养,沐云歌的体力恢复了不少。 她旋转腕上的手环,打开了实验室的光门,支撑着身体缓缓走了进去。 虽然白日里,常大夫为沐云歌煎制了治疗内伤的汤药。 可是中草药的药效太慢,按照这样的治疗进度,没有十天半个月,沐云歌根本就没法恢复自如。 眼下,她心里还牵挂着沐府的事情,得赶紧康复才行。 趁着夜半无人之际,沐云歌进了实验室,用仪器为自己检查后,做了小小的微创术,接着挂吊瓶,服用了特效药。 天亮之前,沐云歌回到了房间里。 经过实验室一夜的特效治疗,她腹内的创裂伤口已经好转了许多,疼痛感也消褪了些。 天竺因为心里挂念着主子的伤势,也早早地就来到了沐云歌的房间。 “大小姐的气色,今儿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 沐云歌笑而不语,她昨晚输了一夜的药水血包和营养针,气色自是会好转许多。 天竺似想起了什么,连声道:“大小姐从昨日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呢!奴婢这就去给大小姐做早饭……” “我想吃番茄鸡蛋面……” 沐云歌突然有点想娘亲了。 还是等她的身体恢复几日再回府也好,以免向氏看见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该心疼难受了。 天竺欢愉响亮地应了声:“奴婢这就煮面去。” 小丫鬟走了没一会儿,常大夫带着徒弟于顺前来探诊。 “神医姑娘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让老夫再给你号个脉……” 常大夫的手指刚搭上沐云歌的皓腕,深邃的眸底便划过一抹异色。 他一脸不能置信,手指搭落在脉搏上,极其认真地听诊。 老人家不由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昨日他给沐云歌号脉,女人脾内出血,五脏裂损,身体虚弱不堪。 可是才过了一夜,今天他再来给沐云歌号脉,从她的脉象看来,内伤近乎愈合,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算是华佗在世,也绝不可能做到。 常大夫的目光落在沐云歌美丽精致的小脸上,心里有了猜测。 不过,他却也是看破不道破,不禁在心中对沐云歌医术的崇敬又多了几分。 “神医姑娘的伤势,恢复之快实在是惊人,老夫也能安心了。” 眼见沐云歌的伤势转危为安,常大夫确实是松了一口气。 他的宝贝女儿湘玉的病情,看来是真的有救了! 沐云歌面露感激之色:“能得常大夫鼎力相救,云歌心里感激不尽,这份恩情云歌定会铭记于心!” “神医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你答应了帮湘玉做手术治心疾,就是我们常家的大恩人,老夫不论为姑娘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就在这时,门外有伙计通传:“师父,昨日那位八皇子……他又来了!脸色黑沉沉的,看起来好生吓人……” 绗?67绔?浠欏コ灏辨槸鏋曡竟浜猴紒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极了。 只听得见沐云歌和楚元胤二人吃面喝汤的声音。 沐云歌从昨日受伤后,就滴水未进。 她可是饿坏了,顾不得形象气质,一口气连吃三碗番茄鸡面。 看得楚元胤目瞪口呆。 这小子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碗里的面条也忘了吃。 他记得,这位沐家嫡小姐以前也没这么能吃啊? 敢情这位沐家小姐嫁给他七皇兄以后,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楚元胤心里不由暗戳戳地猜测着…… 想想也对!沐云歌成日都戴着面纱,换作是谁……这样吃饭也不利索,怎么可能吃得饱? 就在八皇子自以为是的揣摩时,对面有笑音传来—— “八皇子总盯着我看什么?莫不是我脸上刻了字?” 沐云歌笑着轻声打趣,也打断了楚元胤的思绪。 这小子悻悻地放下碗筷,紧抿的薄唇轻抽两下:“沐云歌,你老实回答我,是不是你与我皇兄和离后,与我也生分了?否则,你怎么改口唤我八皇子……” 楚元胤孩子气地撇了撇嘴角。 他昨儿在七哥那里受了委屈,回到府里彻夜难眠,今儿天不亮就爬起来,却又不知道该去哪儿? 所以一大清早的,他已经把长安街转了个遍,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来到了德仁堂的门口。 他是心里还挂念着沐云歌的伤势,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便让伙计进来通传。 没想到,正好赶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也让楚元胤阴霾的心情挥霍一空。 这会儿,楚元胤已经能静下心坐在对面,心平气和地和沐云歌说话。 沐云歌凝着他,依然少有地感觉到亲近。 有种对方就像是她亲弟弟的感觉。 沐云歌只能好好向他解释:“因为云歌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定王妃,自是不敢再直呼八皇子的名讳……”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元胤一口打断—— “本王允你直呼我的名讳,谁敢有半个字的异议?看你一口一个八皇子,明显就是想与本王疏远,你还不肯承认?” 这小子下巴微扬,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势,就像在和谁逞强斗狠似的。 他孩子气的可爱模样,让沐云歌忍不住抿唇,笑出了声。 “既然八皇子允了,那云歌日后也就不再拘礼,直呼你一声元胤便是。” 楚元胤听她如此一说,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些。 他定定地望着沐云歌,一本正经地接着道:“沐云歌,就算你不再是定王妃,也绝不许故意与本王疏远。别忘了你还答应过本王,要帮我寻到玉谨言那个坏丫头……” 提到玉谨言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楚元胤的嘴角不由得又撇了撇。 他已经寻找了好些日子,可那个坏丫头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沐云歌咧嘴,露出一口洁白贝齿,冲他笑道:“元胤这一大清早,这么急着来找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才不是……” 楚元胤白皙的脸颊顿时晕染上一层酡红,尴尬吱唔的舌头也打起了卷。 一大清早有八皇子来解闷,沐云歌的心情也不由变得灿烂。 她笑着接着打趣:“不过……元胤你尽管放心,我既然答应帮你找玉姑娘,就一定说话算数。等我的伤势恢复些,立马就去帮你寻人……” 楚元胤紧抿着薄唇,这会儿也变得安静下来,算是默应了她的话。 玩笑过后,沐云歌的神色也多了几分认真。 虽然她还挺喜欢这个可爱的八皇子,可是……出于身份的顾忌,有些话她还是要提。 “元胤,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帮你找到玉姑娘。我也知道……你是真心拿我当朋友,只是……你我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你与我走得过于亲近,恐怕对你会有影响……” 沐云歌这番话发生肺腑,苦口婆心。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楚元胤的身份是当朝八皇子。 他身边结交的人,自是会有眼线一一向宫里禀明。 倘若让郁贵妃和太后知道,他与沐云歌走得如此亲近,自是心中不悦。 而这对于沐云歌而言,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并且,沐云歌还有另一个顾忌,那就是楚元戟! 虽然她与楚元戟已经和离,再无瓜葛。 可是,倘若让楚元戟知道她私下与元胤交好,必定会认为她是不怀好意,只怕到时候又会生出枝节。 沐云歌现在只想过平静又平淡的生活,与定王府和皇室划清界限,是必要的! 可若是她与楚元胤走得太近,就必然会与皇室、定王都沾染上关系。 闻言,楚元胤的神色黯下,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眼睛,嘴角泛着委屈:“沐云歌……你说这番话,究竟是为本王着想?还是你根本就不想交本王这个朋友?” 楚元胤口吻犀利,凌厉的眼神更是让沐云歌无处可逃。 沐云歌定了定神,凝神对上对方的眼睛,语气放得更加轻柔:“元胤,我虽然是有顾虑之心,但确实也是为了你着想,倘若让你母妃和七哥知道……你私下与我还有交往,他们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听她提起了楚元戟,楚元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从今往后,本王的事情由本王自己做主,母妃管不着,七哥……他就更管不上了!” 楚元胤想到昨日楚元戟说过的话,才认清自己这么多年来,在七哥眼里就是个无闹取闹爱闯祸的弟弟。 所以,昨晚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从今往后凡事都要靠自己! 就算再遇到天大的难事,他也绝不会再向七哥开口。 同样,他的事情由他自己做主,也绝不允许七哥和母妃干涉。 沐云歌见他这一脸气鼓鼓的模样,不难猜出这小子是在和谁怄气! 沐云歌也只能笑笑,轻柔细语地一笔带过:“既然元胤你都不在意这些,我还有什么要顾忌的呢?” 她实在是见不得,楚元胤这小子委屈难过的样子。 也罢,私下交往便交往吧! 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也没做什么给人拿捏把柄的事情! 沐云歌如此想,心境不由也变得开阔,嘴角漾起如花笑靥,精致好看的五官,仿若镀上了一层淡薄的光圈,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圣洁的光芒。 楚元胤的眸光怔了怔,他这才想起来,一直忘了问沐云歌的那张丑脸,为何会变成眼前的倾城美貌。 这会儿。 他朝着沐云歌凑近几分:“沐云歌,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是不是应该如实告诉我,你的脸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莫非……你会仙术不成?” 楚元胤既惊诧,又好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沐云歌,等待她的回答。 除了仙术,还有什么法子能将京城第一丑女,变成第一美女? 沐云歌被他的话逗得呵呵笑。 不过,她倒是也不再隐瞒,原原本本地如实告诉他,自己原本是患了皮囊炎症,现在已经完全医治好了。 楚元胤恍然大悟。 他眉目璀璨,流转之间,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七哥与你同床共枕这么久,怎么会连你的真实样貌也不知道?” 楚元胤真的很好奇,倘若七哥知道他梦中的仙女,根本就是他的枕边人,不知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沐云歌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楚元胤似又想起了什么。 他撇了撇嘴,忍不住负气嘟嚷:“就算是精明如七哥又如何?还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连枕边的人也认不出!” 想当初,楚元戟让他画像时,他就察觉到画中的仙女眉眼与沐云歌几乎是一模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七哥太大意了,否则不可能这么明显的漏洞也没有察觉到。 又或者,是当局者迷。 沐云歌从他的语气,不难猜出这件事情楚元胤还未曾对楚元戟透露分毫。 她眸光流转,突然开口:“云歌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元胤对我的身份能暂时保密!我与你七哥刚和离,倘若让他知道我婚内对他有所欺瞒,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沐云歌只希望和离后能恢复平静的生活,她也不想自找麻烦。 她语气轻柔,态度诚恳,楚元胤也不由生出恻隐之心。 楚元胤昨日发现沐云歌的身份,正是七哥梦中情人时,原本是打算第一时间告知楚元戟的。 只不过他昨日在辰光阁,被七哥一顿训斥后,气得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眼下,沐云歌眼巴巴地恳求他。 面对眉目如画,唇似桃蕊的美人儿,楚元胤自是无法拒绝。 他一咬牙,七哥对他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好!我答应你,这件事情绝不会向七哥透露半个字。” 楚元胤自是会说到做到。 从今往后,他都要做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绝不会再让七哥给看扁了。 他留在德仁堂陪着沐云歌说说笑笑,阴霾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离开时,还不忘留下话,说有空会再来探望沐云歌。 接下来的几日,沐云歌白日里接受常大夫的中医治疗,还有八皇子陪说陪笑。 夜里,她则悄悄地进入实验室,利用针剂仪器,助于内伤的有效恢复。 不出七日,她的身体基本上已经完全康复了。 常大夫为她号脉看诊时,虽然眼神里依然流露出不能置信的惊诧,但表面已经能装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可见,对沐云歌出神入化的医术,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常大夫缓缓开口:“神医姑娘的伤势已经痊愈了,等你的身体再休养几日,便可以在德仁堂开始坐诊了!” 自从沐云歌在德仁堂救下黑仔,又医治好了二丫的病以后,她的名声已经在京圈医馆传遍了。 只不过,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也并不知道沐云歌的真实身份。 所以,那些求医若渴的患者和家属,只能慕名到德仁堂来寻人。 面对络驿不绝的病患,常大夫也没有办法给个准信儿。 毕竟沐云歌的身份特殊,他也没法联系到本尊。 直至沐云歌那日受伤出现在德仁堂,并且开口承诺,说伤好了以后愿意在德仁堂行医坐诊。 常大夫这才敢放心大胆的把这个消息放了出去。 果不其然,这几日上门求医的患者更是多不胜数。 但是常大夫之前就说过,以沐云歌的医术,自是不能接诊普通病患,否则就是大材小用。 所以,常大夫先放出消息,打算挑选出疑难杂症的患者,再约定时间让沐云歌接诊。 沐云歌听说能为病人看诊,顿时精神抖擞。 “用不着休养几日,等今日我回相府看过我娘,明日便能来德仁堂坐诊。” 这几日受伤,天竺玉树两个丫鬟比她娘还管得严,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一律不许她下床。 沐云歌感觉自己在榻上躺的已经快要发霉了。 不给常大夫拒绝的机会,她欢快的从床上一跃而起,不忘冲着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挤眉弄眼:“你们刚才都听见了,常大夫说我已经痊愈了,别说下床……就算是下河摸鱼也没问题了!” 天竺玉树被主子戏谑的口吻逗笑了。 不管怎么样,大小姐的身体痊愈了,这两个丫鬟心里也就踏实了。 天竺不禁小声试探:“大小姐,我们是要回相府吗?可是……大小姐的随身衣物和嫁妆都还在逍遥阁呢!” 想到大小姐逍遥阁的嫁妆木箱里,还有数千两的白银,衣柜里的华服更是价值连城,这些若是再不及时去取,担心夜长梦多。 沐云歌却是一脸不着急的淡定模样:“那些东西又没有长脚,你还怕它们跑了不成?我们先回相府。” 距离沐睿出城去追沐如雪,也已经过去了七日。 可是沐云歌这几天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倘若沐睿已经将沐如雪拦截带回了京城,不可能连一个消息都不传给她。 唯一的可能就是,沐睿自七日前离京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玉树迅速备好了马车,她们主仆三人一行,离开了德仁堂,就直奔向沐府而去。 绗?68绔?闅忎究鎺充汉锛岃繕鏈夋病鏈夌帇娉曪紵 沐府,牡丹阁。 沐云歌才刚走到院门外,就看见了火急燎燎迎出门来的向氏。 向珍雁的眼睛里写满了担扰,上前一把紧紧握住沐云歌的手:“你这孩子……这些日子消息全无,究竟去了哪儿?” 闻言,沐云歌心中有数。 看来她与定王和离的消息,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 向氏身为母亲,自是担心女儿的处境。 却又迟迟没见沐云歌回相府,妇人心里就更担忧了,唯恐她遭遇了不测。 沐云歌的柔荑反覆上妇人的手背,故作轻松的笑着安抚:“娘,女儿这不是好生生的回来了吗?” 她虽是说得轻松自然,可是妇人眼睛里的愁绪却分毫未减。 “你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却连个口信也不往家里捎。还有你爹,也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这一个个……还真是都不让人省心!” 向珍雁的话虽是责备,却不难让人感受到妇人担忧紧张的情绪。 她飘忽游离的眼神里,还牵挂着至今都没有半点消息的沐睿。 知母莫若女! 沐云歌一眼便看穿了向氏的心思。 刚才听闻沐睿离开相府一直没有消息,她的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担忧。 “爹出门这些天,真的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传回来吗?” 沐云歌关切中透着丝丝试探,她不想让妇人更加担心,便不想将沐睿出京的实情告诉向珍雁。 闻言,向珍雁却极其敏感的将目光凝向她。 “你怎知你爹已经消失好些天了?” 沐云歌眼神微闪,努力佯装镇定:“不是娘刚才自己亲口说的吗?” 向氏怔了怔,她一时情急,也记不清自己刚才的原话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妇人紧握着沐云歌的手:“歌儿,你可知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你爹他不会是又让陛下关进牢里了吧?” 见娘亲紧张的双肩都在颤抖,沐云歌赶紧开口安抚:“娘,女儿前些天刚从宫里出来,并没有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也许……爹是受了陛下旨意,出京执行任务了也不一定。” 她的话,听起来似的几分道理。 可是向珍雁思前想后,愈想愈觉得,还是不太对劲。 “可……就算是陛下的旨意,人也不可能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不见了呀!你爹总该给家里捎个口信才是。” 妇人定了定神,话峰突然一转:“歌儿,这件事情娘决定……还是要飞鸽传书给你兄长,他是朝廷官员,打探起来自是要比我们这些妇人方便些。” 沐云歌想想,也觉得此事可行。 想到沐睿离京也有七日,却消息全无,确实有些令人担忧。 而沐子胥外驻青州,正是前往西北的必经之路,若传书信给他,让他打探父亲的下落,应该机会也更大些才是。 “那女儿现在就进屋写信给兄长。” 向氏连连点头,一日没有沐睿的消息,她的心里就一日难安。 母女二人进了书房。 天竺玉树那两个丫头,知道夫人和大小姐母女久未相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聊,早就识趣地乖乖退下了。 书房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等沐云歌写了书信,念给向氏听一遍后,便将此事飞鸽传书递向青州。 望着信鸽飞远,向氏的目光从遥远的青空缓缓回落到了沐云歌的脸上,眼神也沉了几分。 “和离这么大的事儿,你怎能和家里不商量一声,就如此冒然行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沐云歌乖巧的坐在位置上,安静地聆听着妇人的训斥,既不反驳,也不吭声。 反正木已成舟,就算听妇人训骂几句,过去便也过去了。 向珍雁看她这副乖巧顺从的模样,一时间竟不忍心再责骂女儿。 她只能无奈的轻叹一声:“你这孩子,时常在娘面前说起定王待你如何好,可到头来……求陛下赐和离昭书的也是你!好女不嫁二夫,这个道理难道还要让娘教你吗?现在你与定王虽是和离,可将来又有哪户高门大户的公子再敢娶你?” “没人敢娶,那女儿就一辈子不嫁,守在娘亲身边陪着你,岂不是更好!” 沐云歌黑睫忽闪,眨巴着那双美丽动人的雾眸,楚楚怜人的模样,着实任谁也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 一时间,向珍雁也是哭笑不得。 妇人渐渐平复了心情,也算想明白了:“事情已经发生,娘只希望你不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后悔终生。” 沐云歌趁着妇人态度变得柔软之际,撒娇的一把搂住向氏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娘,女儿谁也不想嫁,就想一辈子陪着你。” “你这孩子……” 向氏紧锁的眉心,终于渐渐舒缓展开,提到嗓子眼好些日子的心,也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眼下,就等着沐子胥从青州传消息回来了! 翌日,沐云歌陪着娘亲吃过早饭,便如约来前往德仁堂。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德仁堂的沐大夫了。 马车上,沐云歌的目光投向天竺玉树,认真中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 “天竺玉树,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从今日起,你们就要跟着我坐诊德仁堂行医济世,希望无论你们看见了什么,都能够为我守口好瓶!” 她意味深长的这番话,让天竺和玉树神色皆是一怔。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大小姐的话中深意。 沐云歌微微浅笑,话也并未说透,只是点到为止。 不知不觉,马车已到达德仁堂。 玉树将马车停在路边的树下,天竺先行一步,下车搀扶着大小姐落下。 沐云歌今日着一身淡绿罗裙,肌肤嫩白胜雪,似乎要滴出水来,双目流转之间,清媚娇柔,似出水芙蓉,风华绝代。 她刚出现在德仁堂的门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底下竟有如此天仙般的美人儿! 常大夫已经从医馆大堂迎到了门口,态度恭敬之极:“神医姑娘,你当真今日就来坐诊了?身子骨真的不需要再休养几日吗?” 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常大夫的话,瞬间也就知道了沐云歌的身份,原来就是誉满京城的那位神秘的神医姑娘。 “神医姑娘原来长得这么美,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神医姑娘以前总以面纱遮掩,原本还以为她相貌丑陋的没脸见人,没想到竟是如此绝色……”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沐云歌莲步款款,落落大方的走进了医馆。 常大夫特意为沐云歌单独准备了偏堂的诊室。 位置靠里,清静且宽敞,摆设齐全。 常大夫不忘交代:“顺子,今日将我们筛选过的病人,安排拿号牌看诊。别忘了……神医姑娘重伤初愈,不能过于劳累,今日看诊的病患,暂且只接待一位。” 于顺恭恭敬敬的应答:“师父放心,徒儿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似是担心沐云歌会提出异议。 常大夫特意朝着她,又多强调了句:“神医姑娘可莫小瞧只有一位病人,这些都是老夫也束手无策的病患,要为他们治疗也并非易事。” 今日是沐云歌正式坐诊德仁堂的第一天,重新回到久违的工作岗位,内心的激动无法言喻的。 听完常大夫的话,她的心情又多了几分雀跃和紧张。 “也好,那就赶紧让病人进来吧。” 很快,于顺便带着今日有幸能让沐云歌接诊的第一位病人进了偏堂。 是一位双耳失聪的姑娘。 她告诉沐云歌,她的双耳在反复疼痛以后,最终失聪再也听不见了。 这些年父母带着她四处求医未果,当这位姑娘得知德仁堂有位能医死人活白骨的神医姑娘,便迫不及待的前来问询。 虽然这位姑娘耳朵听不见,但却识字,沐云歌可以用笔墨和手语与她进行交流。 沐云歌让天竺将事先准备好的医疗器械箱拿进来,她利用强光筒检查了这位姑娘的耳洞深处,发现她双耳都患有中耳炎。 从时间上算来,这位姑娘的中耳炎应该是反复发作。 虽然机率很低,但也可能导致鼓膜穿孔、听骨链缺损而导致耳聋。 这种病症可以通过手术做鼓膜修补,来恢复患者的听力。 鼓室成形术只是个小手术,沐云歌给患者打了麻醉药。 这次,她当着天竺的面,走到屏风后打开了实验室的光门。 “天竺,帮我一起把人扶进去!” 天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画面,惊得下巴差点落下,直至听到沐云歌唤她帮忙,她才懵懵地回过神。 当小丫鬟配合着沐云歌的动作,穿越迈进实验室的光门时,看见自己的身体穿过奇异的光圈,进入到一个明亮宽敞又奇怪的地方。 这里灯火通明,到处都透着冰冷的金属气息,红光绿点,还有玻璃橱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多不胜数。 “我要帮她做手术,你吩咐玉树在外面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一个时辰后,你再通过屏风后的光门进来,帮我一起将人扶出去。” 沐云歌面色平静如水,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 天竺这丫头忍不住再次环望了一圈眼前的景象,她这会儿静下心来,也注意到了这里其实是治疗室。 或者,称这是一间比德仁堂豪华气派得多的医馆,也不为过。 小丫鬟从惊诧好奇,渐渐转变成了惊喜雀跃。 她看见沐云歌调整了手术床的高度,杏眸不禁又是一亮。 天竺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级的医馆,就连病人躺着的床,看起来既精巧又高级。 眼下大小姐交代了任务给她,她也只能暂且收起好奇心。 不过,天竺这会儿倒是有点想明白了,大小姐在马车上说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原来是藏着这样的秘密! “奴婢一定会记着时辰……” 天竺匆匆离开了实验室。 留下沐云歌做完消毒准备工作之后,利用微创仪器辅助,为她正式上岗后的第一位病人仔细做完这台手术。 这样的小手术,对于她而言很简单。 沐云歌只花费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完成了手术,接着帮病人吊瓶消炎的空闲,又特意配制了一些药物,能够改善微循环,帮忙这位姑娘尽早恢复听力。 还不到一个时辰,天竺行色匆匆的进入了光门。 看她的脸色不太好,沐云歌便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好像是有人听闻神医姑娘在德仁堂坐诊,强行要进来看病,虽然被常大夫和伙计们拦下了,可是敌众我寡,奴婢担心那些人很快就会闯进来。” 天竺这才慌张地提前进入了实验室。 所幸的是,沐云歌这边也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主仆二人带上配制好的药,左右架着那位姑娘,迅速将人扶出去躺在了外面的软榻上。 偏堂外,果然传来吵轰轰的声音。 人已经来到了偏堂外,显然是被玉树拦了下来。 沐云歌轻声交代一句:“天竺,你留在这里照顾病人,我出去看看。” 天竺紧张地连连点头:“大小姐,你也小心些。” 外面那些人虽然是来求医的,可是嗓音气焰却极是嚣张,也不知是京城那户高门大院派来的人。 沐云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常大夫微颤的嗓音—— “就算是官居一品的白府,也不能强行掳人吧?更何况神医姑娘现在正在给人看病,你们总得讲点规矩!” “老头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不讲规矩了?这里是两绽金子,就算是把你们德仁堂买下来也绰绰有余了。该说的好话我们也都说尽了,是你给脸不要脸,硬逼着我们进来抢人!” 说话的粗犷嗓音,彪悍得很,一听就知是练家子。 哐的一声脆响,守在门口的玉树人狠话不多,直接亮出了剑。 “想掳走我家大小姐,也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小丫鬟横眉冷对着一群彪形大汉,虽然感觉到了自己势力单薄,可是气势上她也绝不输人。 对面传来调侃戏谑声:“啧啧啧,这位小娘子长得倒是标致得很……” “住口!” 沐云歌突然推门走了出来,冷眼扫向对面这群彪悍大汉。 绗?69绔?缁欎粬浠竴鐐规暀璁紒 当几名彪形大汉看见一袭淡绿罗裙的窈窕美人出现在面前,眸光皆是一怔。 直至玉树恭敬唤了声大小姐,他们才反应过来。 原来眼前的这位美人儿,就是传闻中的神医姑娘。 沐云歌美若天仙的样貌,令人馋涎欲滴,可是几名彪形大汉也明白自己的使命,他们奉命来请神医姑娘去白府,若是耽搁了白大小姐的事儿,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们就算有色心,也没有这个色胆。 为首的彪形大汉上前,微微躬身行了礼:“这位就是神医姑娘吧?我家小姐要请姑娘入府看病,还请神医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看他这架势,分明是先礼后兵。 到底是高门大户的家仆,语气也明显透着傲慢。 倘若沐云歌开口拒绝,他们也肯定会动粗,直接将人掳回去! 沐云歌面色平静无波,淡淡反问:“你家大小姐又是哪位?既然要请本姑娘上门看病,也总得先报上家门才是。”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刚才似是听见有人提到了白府二字,不由心中生疑。 她这一句问,彪形大汉的神色明显带着得意。 为首的男人下巴高高扬起,响亮回应:“户部尚书白大人的千金,正是我家小姐。” 仿若是说出白府的名号,对方必定立马就吓软了。 闻言,沐云歌的雾瞳确实微有异色。 户部尚书白大人的千金,说的莫不是白姜荷?那位大小姐前些天在皇宫里还生龙活虎,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 就在沐云歌暗自琢磨的时候,几名彪形大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为首的男子冷嗤一声:“神医姑娘该问的也问了,现在总该跟我们走了吧?” 他一边说话的同时,脚步也跟着朝前。 玉树见那彪形大汉一脸鲁莽地朝着沐云歌逼近,刹那间拔剑朝前,挡在了沐云歌的身前。 小丫鬟一声厉喝:“我家大小姐还没决定要不要给你家小姐看病呢!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为首的彪形大汉顿时就黑沉下脸,怒气汹汹地凝视对上玉树的目光。 “你这小丫头片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爷我练剑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你……” 玉树顿时羞得面色绯红,只想一剑劈了这个贱男人。 却在这时,沐云歌的冷声扬起:“等等!我答应跟你们走一趟,不过……既然是要给你家小姐看病,总得容我一点时间准备药箱。” 她这一声,算是及时的扑灭了几名彪形大汉的怒火。 “好,就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在门口等着。” 为首的男人紧皱眉心,下令吩咐几名彪形大汉就守在门外。 沐云歌和玉树前后脚进了偏堂。 玉树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愤,握剑的手指骨节咯咯作响。 她气愤中嗓音压得极低:“大小姐用不着委屈自己,不如就让奴婢和他们拼了,就算豁出这条命,奴婢也绝不会让他们把大小姐带走……” 这些臭男人气焰如此嚣张,玉树实在是忍不了。 沐云歌轻笑拍了拍她的肩,柔声中透着深长意味:“傻丫头,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又何苦鸡蛋碰石头,想要教训这些粗人,机会多的是。” 玉树愣了愣,大小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惧怕这些人,而且好像是已经有了主意。 此刻,偏堂里的天竺虽然守在病患的榻边,但刚才外面那些彪形大汉的话,她也全都听见了。 小丫鬟的眼睛里划过一道激灵:“大小姐,白家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派人来德仁堂寻人?她……不会是已经知道大小姐的身份了吧?” 天竺这一提,玉树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担忧。 两个小丫鬟都清楚知道,白姜荷和沐云歌早就结下了梁子。 白姜荷突然派人来请沐云歌去白府,恐怕是来意不善。 沐云歌瞥了眼床榻上还昏迷未醒的病人,轻声道:“现在一切都还未知,你们也不要过度紧张。既然答应了要去……我先准备一些东西。” 说罢,她便走到了屏风后。 隔着屏风,玉树看见了一道耀眼的光亮,杏眸微怔,泛着疑惑。 只有天竺知道,大小姐肯定是又进了实验室。 没一会儿,沐云歌从实验室里出来,只见她手里似多了不少瓶瓶罐罐。 她扬起手,冲着玉树晃了晃,嘴角勾勒起狡黠神秘的坏坏笑容。 玉树还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不解地望着沐云歌手里的那些玻璃瓶罐。 “大小姐,这些是……” 沐云歌黑睫忽眨:“刚才那些人怎么欺负你,一会儿我们就怎么欺负回来!” 紧接着,她走到玉树面前,附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了一些话。 听着听着,玉树的杏眸划过光亮,原本暗沉的眸光多了几分生气,变得雀跃而激动。 她凝着沐云歌手中的玻璃瓶,一只只精致小巧瓶子盛满了液体,仿若装盛着酒酿。 “大小姐,这些东西……真的能有用?” 沐云歌神秘坏笑:“你别小瞧这几瓶,保管能让他们拉得虚脱,几天起不来床。” 但是,最坏的结果还并不止这些! 沐云歌扬起另一只手,一只塑胶宽口罐,里面装着实验室的纳块,和少量的煤油。 将这玩意放到茅厕,等那几名彪形大汉腹泻进入茅厕方便,还会有一场更为火爆的大戏上演! 也算是帮玉树报那些莽夫的羞辱之仇! 天竺那丫头刚才凑近了耳朵,将沐云歌的计划亦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丫头也压低嗓音兴奋地主动请缨:“奴婢也想去白府看热闹……” 想到大小姐的计划,她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看见那几名彪形大汉出丑的样子。 但是,恐怕要让天竺这丫鬟失望了。 沐云歌一本正经地望着她,道:“眼下这位病患刚做完耳疾手术,等她醒来你要把我配制的药交给她,并将服用方法一并交到她的手里。” 这件事情也很重要,只有交给天竺,沐云歌才能放心。 “奴婢明白了。” 天竺撇了撇嘴,虽然有些失落,但她从跟着沐云歌学医的第一天,就知道病患的利益高于一切,所以她还是会乖乖留守在德仁堂,等着病人醒来。 此时,门外传来了粗鲁的砸门声—— “神医姑娘还要墨迹到什么时候?黄花菜都要凉了……” 沐云歌和玉树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一齐朝着偏堂大门的方向走去。 “来了来了,让几位大爷久等了,这是我独家秘制甘露酿,给几位大爷解渴消火。” 沐云歌笑意盈盈,同时朝着玉树使了个眼色:“你这丫头真没眼力劲儿,还不赶紧给几位大爷献上甘露酿,就当是刚才失礼的赔罪。” 所谓的甘露酿,其实就是泄药甘露纯,味道甘甜,如同美味佳酿,一般是用来给病人手术前清肠用的。 这些甘露纯经由沐云歌特制,更醇更浓,药效也会更加强烈。 玉树收到大小姐的暗示,也极是配合。 她装出一脸唯唯诺诺模样,将几瓶甘露纯恭敬地递送到几名彪形大汉的手里。 几名彪形大汉顿时找回了面子,顿时呵呵大笑。 为首的那位中年男子从玉树手里接过甘露酿的同时,还不忘趁机揩油,摸了一把玉树细白滑嫩的小手。 玉树心里又羞又怒,此刻也只好压制着胸腔的怒火,和沐云歌一起前往白府。 白府大院。 这几名彪形大汉引着沐云歌不走正门,反而是鬼鬼祟祟地从后侧门溜进白府。 侧门早就有丫鬟等在此处,看见他们一行,不耐地催促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小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人带回来了吗?” 为首的彪形大汉望着那丫鬟色眯眯的笑:“巧云姑娘安排我做的事儿,哪回不是给你办得妥妥的?就算你让我将此事瞒着老爷,我也可是全都依了你的,今儿晚上你可得依我才行……” 那位叫巧云的丫鬟,见他口无遮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黄腔,也不禁红了脸,娇嗔地推了他一把:“这事儿是大小姐吩咐你办的,你想要打赏尽管去向大小姐开口便是……” “好!那我就管大小姐开口要了你……”彪形大汉的话还没说完,脸色骤变,突然捂着肚子,舌头也变得不利索:“神医姑娘就在马车里,你先带她去见大小姐,我……我们的事儿回头再聊。” 他前脚刚走,沐云歌就主动下了马车。 她手提着药箱,走到巧云那丫鬟的跟前,落落大方地道:“请姑娘在前面带路。” 巧云那丫鬟不禁眸光微愣,完全没有想到神医姑娘会是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不过,她很快就回了神。 “你跟我来……” 巧云疾步走在前面,不时左右环顾,唯恐会被人发现似的。 沐云歌的余光朝后瞥了一眼,剩下的几名彪形大汉也陆续有了药物反应,连接慌张地离开。 玉树轻巧地从马车里跳下来,杏眸划过狠戾冷色,不忘冲着远去的沐云歌打了个手势。 现在,轮到她来狠狠教训这几个臭男人了。 沐云歌在丫鬟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了白姜荷的香闺雅苑。 空气里,弥漫着蔓木铃花的淡雅清香。 丫鬟巧云轻轻敲响了门:“大小姐,德仁堂的那位神医姑娘已经请来了!” 沐云歌未动声色,心里暗自揣摩,看来白姜荷还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不过,一会儿倘若真的见了面,只要沐云歌一开口,恐怕声音就露了馅儿。 “请她进来!” 丫鬟巧云推开门:“神医姑娘请进!” 沐云歌注意到,白姜荷的屋内门窗全都关闭着,房间里的物件摆设摔得七零八落,屋里也只有白姜荷一个人。 沐云歌迈步走进屋,丫鬟巧云已经退出了房间,并且随手关上了门。 看样子,这位白大小姐最近脾气不小,院子里的丫鬟也是能避则避。 此刻,屋里只剩下了沐云歌和白姜荷。 白姜荷挑着刻薄的冷眼,凝向沐云歌的方向。 当看清她漂亮的容貌时,眸底一闪而逝的惊艳,很快就便妒火取代。 “京城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漂亮的女神医?本小姐前所未闻……” 虽然她们素未谋面,可是长得漂亮也会变成原罪。 白姜荷心生妒火,恨不得毁了这张好看的脸。 面对她的冷言,沐云歌故意打着手势比划,假装是个哑巴。 只要她不开口说话,白姜荷就不可能认出她。 而且沐云歌也很想知道,这位白家大小姐兴师动众的把她掳来,究竟想干什么? 突然看见女神医咿咿呀呀的打起手势,白姜荷眼底的妒火也随之消褪,心情明显有了好转。 只见她嘴角扬起轻蔑不屑,冷嗤一声:“原来是个哑巴,可惜了这张勾魂的脸……” 沐云歌懒得理会她的肤浅行径,开门见山的伸手比划,问白姜荷请自己来是何用意? 经她比划着这么一提醒,又勾起了白姜荷的痛处。 “都说京城德仁堂有位女神医,能医死人活白骨,既然你有这么大的本事,那让你给本小姐配一副药应该不难吧?” 沐云歌勾勾耳朵,打手势问她要配什么药? 白姜荷咬紧牙关,神色能看得出意难平。 最终,她还是咬着牙开了口:“本小姐需要一副药,喝下去以后就算连太医也会觉得无药可治……” 只有这样,她才能让陛下主动同意毁婚。 虽然,白姜荷是很喜欢楚元戟,可是楚元戟的威胁也让她害怕。 那日在皇宫,楚元戟残冷无情的眼神,让她几度从噩梦中惊醒。 自打从皇宫回府后,她唯唯喏喏的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如实向白旭琨禀明。 原本以为爹会骂她鲁莽行事,然后帮她想办法退婚。 却不料,白旭琨在知道楚元戟与沐云歌和离的消息后,片刻沉默后,竟然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但是,白旭琨也明确表示,他会亲口向陛下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让白姜荷做为定王正妃,风风光光的嫁去定王府。 要是若是换作以前,白姜荷肯定喜出望外。 绗?71绔?涓庝粰濂崇浉閬囷紒杩欎笉鏄6澧冿紒 幸好,沐云歌是个哑巴,而且还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哑巴,这才让白旭琨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放过她! 白旭琨低沉着嗓子缓缓开口:“听说你就在德仁堂坐诊,如果你还想安生地好好行医,应该明白哪些话不该透露出去!” 沐云歌依然神色清冷淡定,不卑不亢地点下头。 她遇事不惊,坦荡自若的模样,更让白旭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只可惜她是个哑巴,女人少了发嗲撒娇的声音,就全然没了生趣。 否则,如此妙龄美人,纳进府做个偏房,倒也不错。 白旭琨白白胖胖的圆脸摇了摇,有些可惜,接着又摆了摆手:“你走吧!” 沐云歌曾经与白旭琨打过交道,深知这个男人看着慈眉善目,其实是只狡猾的笑面虎。 此时此刻,但凡她有一丝露出马脚的地方,恐怕今日就无法安然无恙地走出白府了。 所以,虽然此刻沐云歌的心里恨不得如脱弓之箭一般疾奔而去,但却还是极力克制着情绪,莲步款款,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小院。 果不其然,从她转身出门的那一瞬,白旭琨的眼睛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未离分毫。 直至沐云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倒是白姜荷,对这个哑巴神医怀恨在心,忍不住在白旭琨面前挑唆—— “爹就这样放她走了吗?我们刚才的话……她万一泄露出去。” “与其把心思放在一个哑巴身上,倒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如何赢得定王的心。沐云歌那个京城第一丑女嫁到定王府都能与定王相安无事,你生得如花似玉,难道会连她也比不过吗?” 白旭琨冷眼凝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她还有心思和一个哑巴较劲儿。 白姜荷顿时就蔫了,不敢再反驳半句,目光怯怯地看着爹爹坐下茗茶,看样子接下来又少不了一番训斥了。 另一头,沐云歌走出了白大小姐的香闺小院。 她和玉树在分手之前曾有约定,如果寻不到对方,就重新回到侧门去会合。 所以,沐云歌加快了脚步,打算前往侧门去会和玉树会合。 不过,她刚才听说楚元戟已经到了白府。 为了不和男人正面相迎,沐云歌特意避开通向白府正门的青石路,决定从旁侧的小树林绕道而行。 可是,沐云歌却万万没有想到…… 就在她刚绕道穿进了林荫,就与迎面而立如青松挺直的男人撞了个正面。 楚元戟身着一袭金丝镶边的黑色长袍,站在林中的小道上。 宽大的袍袖灌风摇曳,墨色在翠荫之中,染得一片旖旎。 沐云歌疾步闯进这片绿荫之地时,传来的动静也同样吸引了男人的目光。 当楚元戟侧眸望来,目光落在沐云歌的那张脸上时,浅浅的凤眸微眯,如三月烟花般,淡漠里绽放出璀璨的光。 是他梦里的仙女! 楚元戟愣站在原地,呼吸微窒,刹那间失了神。 倒是沐云歌,在发现男人的那一瞬,迅速改变了路线,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她急着转身的那一刹,楚元戟眼底隐闪的宝玉光华瞬间褪尽。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暗暗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痛! 还能感觉到痛,说明这不是在梦境里! 眼看着沐云歌转身就要逃出绿荫林,楚元戟腾空凌步,其形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沐云歌的眼前,是一片墨色旖旎。 熟悉的高大身影,从她前面的上空翩翩落下,楚元戟那张英俊倨傲的脸,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是谁?看见本王为何要逃?” 楚元戟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汹涌澎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曾经出现在他梦里的仙女,竟然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沐云歌突然意识到,其实男人并不认识她的这张脸。 于是,她也缓缓镇定下来。 沐云歌故技重施,依然装作是个哑巴,比画着手势说自己走错了路。 当看见她打着手势比画,努力表达出意图时,楚元戟那双凤眸微微下沉,眸光陡然黯淡下去。 他梦中见过的仙女,怎么可能会是哑巴? 沐云歌比画着手势,打算绕过男人风姿绰约的欣长身姿。 却没想到,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楚元戟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纤臂。 不仅沐云歌没有想到男人会有如此举动,就连楚元戟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会生出如此轻薄之举。 沐云歌的眼神,仿若夜空的上弦月,皎洁明亮,却又冷冽如霜,扫向男人落在她纤臂上的大掌。 楚元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冒昧,极快的松开了手,但是高大的身躯依然挡住沐云歌的去路,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 男人低沉开口:“本王见你有些眼熟,你……之前是否见过本王?” 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楚元戟从对方的眼神里,能感觉到她肯定认识自己! 虽然这种感觉,听起来有些诡异,但是楚元戟心中却是笃定。 梦里见过的仙女,竟然让他在现实中撞见。 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诡异了吧? 沐云歌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猜疑试探。 不过,她内心亦是疑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楚元戟凝盯着她的眼神,分明流露着见到故人的熟悉感…… 莫非……男人认出了她? 这绝不可能! 沐云歌的脑海里很快便否决了这个猜测,以往的她可是名满京城的第一丑女,就算是亲爹亲娘也未能一眼就将她认出来,定王就更不可能了。 她镇定自若地与男人眸光相对,面色清冷的摇摇头,再次绕开他,形同陌路。 这一刻,楚元戟的内心也凌乱了! 他梦中的仙女刚才望着他的眼神,清冷无一丝温度,莫名让他的心也不由跌入冰冷的谷底。 刹那的失神,等楚元戟再反应过来,只见女人的背影已经远去。 他墨瞳缩紧,一撩衣摆,不留痕迹地暗中追了过去。 其实,楚元戟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追一个陌生女人,也许是因为她的长相和他梦里的仙女一模一样,也许……是因为那双极其熟悉的雾眸! 沐云歌原本是要去侧门与玉树汇合的。 可是,因为刚才遇见了楚元戟,以她对男人的了解,他心中起疑之事,定会深究查个清楚。 所以沐云歌临时起意,改变主意从白府的正大门离开。 如此一来,楚元戟便不会撞见玉树,也不可能怀疑她的身份。 沐云歌脚步匆促地朝前走,微垂的余光不时朝身后瞥望,即使她不回头,也能猜得到楚元戟就跟在暗处。 白府的朱红铜门就在眼前。 沐云歌一只脚迈出半尺高的门槛,还没来得及舒松一口气,只闻一阵马蹄声传来。 她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杏眸倏地睁大。 楚元胤淳厚好听的嗓音迎面而来:“我今日路过德仁堂,听常大夫说你被白府的人带走了,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这小子对她能有这份情谊,沐云歌内心很感动,可是……他来的也确实不合时宜! 沐云歌甚至敢百分百确定,此时此刻在暗处的楚元戟肯定正盯着他们。 细思极恐! 沐云歌来不及多想,不由分说地跃上马背,坐在楚元胤身后压低嗓音道:“快走!” 楚元胤的眸光微微怔愣,他还从来没和女人共乘一骑呢! 不过,沐云歌刻意压制的低沉嗓音,也让他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楚元胤顺从听话地一扯缰绳,骏马驰骋,疾飞而去。 不远处的一棵壮硕的大树上,楚元戟藏身于繁枝密叶之间,将府门口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金色的阳光透过翠叶,倾洒在男人英俊的脸颊,柔和的光芒也遮掩不住他周身散发和阴冷森寒。 楚元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梦中的仙女和他的亲弟弟会如此熟络。 刚才楚元胤突然策马出现在白府门口,连他也大吃一惊,原本以为楚元胤是有急事找他,才寻来了白府。 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臭小子要找的人竟然会是……她! 楚元戟清楚记得,他曾让楚元胤画过此女的画像,那小子当时的反应应该是还不认识这个女人。 这小子分明知道这个女人是楚元戟的梦中之人,日后却也从未对他提及过只字片语。 枉费了这些年楚元戟对他的保护和疼爱。 此时此刻,楚元戟的内心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失意。 他从高树一跃而下,黑沉着脸原路折返。 正巧撞上刚才被他甩掉的家仆。 “定王,我家老爷久候多时了,王爷里面请!” 楚元胤周身冰冷的森寒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家仆更是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刻意拉开了与定王之间的距离,远远地走在前面引路。 而在这时,借故去茅厕的杜随人也正好折返回来。 他是奉了王爷之命暗中在白府查探,看看白旭琨今日究竟摆的是不是鸿门宴。 杜随将身体靠近主子,嗓音压得极低:“王爷猜属下刚才撞见了谁?玉树那丫头竟然也在白府,也不知和白府的家仆结下了什么梁子,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呢!” 说到这儿,杜随嘴角上扬,也不知是看了场什么样的好戏,看起来心情不错! 楚元戟侧眸瞥了他一眼,语气冰冰冷冷:“本王让你查探消息,你查了半天……就只有这些?” 虽然玉树出现在白府令人生疑,可是那丫鬟已经不算定王府的人,她的事情楚元戟也不想过问。 杜随后知后觉,这会儿才察觉到了王爷的异常。 不过是两刻钟的功夫,王爷的脸色却似掉进了冰窟似的,莫不是……嫌他办事不力,回来的太慢了? 杜随吱吱唔唔,他确实看了场好戏,可是也没耽搁他办正事儿呀!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玉树打声招呼,就赶紧地办正事儿去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杜随压低着嗓音赶紧回禀—— “属下倒是未发现白府有任何异常,白旭琨刚离开白小姐的香闺小院,神色看着有些沉重。不过……属下倒是听见白家小姐和院里丫鬟说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白小姐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哑巴坏了她的好事儿,她身边的丫鬟却说,那位神医姑娘并不是哑巴……” 杜随的话还没说完,楚元戟暗沉的鹰眸划过一道惊芒。 她不是哑巴?神医姑娘? 此刻,楚元戟已经全然没有再听杜随的话,冷不丁丢下一句:“转告白大人,本王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改日再来拜访!” 走在前面的家仆,闻声回头,只看见定王主仆已经不见了身影。 杜随紧随王爷的步伐,脑子完全是懵的。 他查探到的消息,是白府并无异常,可是王爷怎么突然掉头就走了? 虽然一头雾水,但杜随的脚步也半点不敢耽搁,跟着王爷疾步离开。 楚元戟的脑子里,再次回忆起刚才在白府门口的画面。 虽然距离很远,但他还是依稀听见楚元胤提到了德仁堂。 近日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医姑娘,别人不知道是谁,但是楚元戟却一清二楚。 他清楚知道沐云歌有恩于德仁堂,也深知她出神入化的高妙医术。 名扬京城的那位神医姑娘,分明说得就是刚与他和离的沐云歌。 现在,怎么又跑出来一位貌若天仙的神医姑娘? 最令楚元戟生疑的是,他今日遇见的那位冒牌的“神医姑娘”,看见他为何要落荒而逃? 那女人慑人心魂的眼睛,总令他有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觉…… 此时此刻,相比起白大人的邀约,对于楚元戟而言,弄清楚这位神医姑娘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绝对是更为重要! 男人出了白府,纵身跃上马背,直奔向德仁堂的方向。 杜随紧跟着策马追上去,他怎么觉得王爷今天的情绪太失常了! 德仁堂,依然门庭若市,前来看医就诊的病人络驿不绝。 骏马扬起一骑飞尘,火急燎燎在德仁堂的门口停了下来。 第102章 和离,做个了结! 沐云歌确实是生了定王的气。 原本几日没见楚元戟,她心里还有些挂念。 今日见男人消瘦,她还特意给他煮了番茄鸡蛋面。 可楚元戟的性子却阴晴不定,如子夜般难以捉摸…… 分明是他几次三番主动向她示好,带她来后山,主动告诉沐云歌关于他的事情。 而且,刚才不慎从土坡滚落下去的时候,楚元戟还不惜用身体帮她挡下危险的青石和树杆。 正是他一次次展露的体贴和柔情,让沐云歌感受到爱情正在萌芽,她才主动开口……想要对男人表白! 没想到她的表白还没说出口,就被楚元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沐云歌这才冷声将男人的话怼了回去。 然后手脚并用的努力朝上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她负气的走在前面,没想到楚元戟很快就追了上来。 男人下意识伸出长臂,拽住沐云歌的纤臂。 却被沐云歌朝着他的大掌冷凝一眼,冰冷眼神里的满满都是警告意味:“定王这么快就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她刚说过,让他别碰她! 楚元戟也突然意识到,好像每一次都是他主动亲近她、触碰她的身体。 他面色一阵黑一阵红,尴尬地松了手:“歌儿,其实……本王是有一事相求!” 沐云歌心中冷哼:以定王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事情会需要求人? 不过,楚元戟的神色极其认真,不像是说笑。 沐云歌也不再耍性子,杏眸凝着他,声音依然清冷:“何事?” 男人顿了片刻,才道:“父皇自从围猎回来,似乎受了刺激,神志时常混乱不清。太医府配的方子喝下去也不见起色……” “你想让我为陛下看诊?” 沐云歌眯眯眼,看来定王现在对她的医术是深信不疑。 否则,也不会将陛下的病情透露给她。 楚元戟差点又要抓上她的柔荑,悬到半空的手突然一顿,乖乖地收了回来,满脸的尴尬。 沐云歌毫不客气地又白他一眼:定王也好意思说自己不习惯被人触碰到身体?分明就是你总爱占我便宜。 气氛确实有点尴尬。 楚元戟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歌儿,是你医好了本王的眼睛,又在灵隐寺帮助誉王妃顺利产子,还在双子峰救了德仁堂的常大夫,虽然本王猜不出你这身医术是从何处习得,但本王知道和宫中太医相比,你比他们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的是真心话,虽然他也看不透沐云歌医承何派,但还是相信她的医术! 沐云歌眯眯眼,反问他:“元戟相信我的医术可以救陛下,可是旁人谁会信我?” 她不过是相府嫡女,谁能放心把陛下交给她诊治? 眼下,陛下龙体抱恙,除了最为亲近的人,谁也不可能靠近。 楚元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日你与本王一起去建章宫给父皇请安,本王会为你找机会给父皇看诊。”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等她为陛下看诊后再做决断。 不过,就如同沐云歌所说,虽然他相信她的医术,可是旁人不可能相信。 楚元戟也确实没有办法让沐云歌名正言顺地给父皇看诊,只能另辟蹊径。 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见沐云歌迟迟未有回应,楚元戟再次道:“父皇的病情也只能瞒得了一时,倘若再拖上几日,风声定会走漏出去,到那个时候……怕是要出大事!” 他说出事态的严重,希望沐云歌能答应自己。 沐云歌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眸对视上男人的眼睛:“倘若我能医好陛下,你我和离之事……能不能尽快了结?” 她今晚突然发现,自己对男人动了情。 可是楚元戟也信誓旦旦告诉她,他并不喜欢她! 沐云歌只想尽早抽身而出,对她而言,尽早分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她也趁此机会,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楚元戟的眸光黯沉下去,与女人清冷的雾眸对视。 空气陷入一阵沉寂后,男人再开口:“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能医好父皇的病,本王就立马向父皇求赐和离的御旨!” 和离之事,原本就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 气氛在瞬间,变得诡谲。 沐云歌点头:“那就一言为定!”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楚元戟没有追过云,而是独自折返回土坡的草地,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脸色如同夜幕一般黑沉。 他没有想到女人会用替陛下看诊为条件,只求早日与他和离! 难道他平日里亏待了她么?这女人竟然这般迫切地想要离开他。 夜色沉沉,沐云歌回到德阳殿,穿过亭台轩榭,只闻水石花开的声音,没有脚步声追来。 看来真的是她的错觉! 她以为定王对她的好,其实都只是她的错觉! 今晚,男人应该是提前就筹划好,要开口求她为陛下看诊。 所以才会故意带她去后台看萤火虫,赏星观月,用身体为她挡青石树杆,都只是张口求人之前要做的铺垫而已…… 沐云歌彻彻底底的醒悟过来,她原本还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定王不喜欢她! 也不可能喜欢她! 轻薄面纱下,沐云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是啊!谁会喜欢上京城第一丑女呢?” 连她都以貌取人,倘若不是定王生着一张绝世俊颜,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他! 沐云歌啊沐云歌,你怎么会产生那种误会? 男人今日的拒绝,如同当头一棒,也正好敲醒了她! 也算是件好事儿! 翌日,沐云歌起了个大早。 为了给陛下看诊,她昨晚特意在实验室里调配了香料和药物。 昨日楚元戟曾提及,陛下是从围猎回来以后,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其实围猎当日的场景,沐云歌远远地也全都看见了。 她不难猜到,陛下是因为在围猎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那份刺激并不是来自太子楚元德突然拔剑指向他,而是……一个死了二十八年的人,突然又复活了! 陛下这是犯了心病,心病,当然还是需要心药来医! 沐云歌刚用过早饭,杜随就出现了 “王爷请王妃一同前往建章宫给陛下请安!” 昨夜在后山,王妃和王爷拉拉扯扯,最后一起跌下山坡的经过,杜随远远地在树上全都看见了。 不过离得远,他并没有听到王爷和王妃的对话。只能凭着他们的肢体动作,判断出是王爷和王妃闹别扭了! 王爷昨晚……竟然在后山的草地上睡着了! 最后是杜随把人背回来的。 可是王爷一大早就绷着冷脸,生人勿近的阴鸷眼神,让杜随也跟着心惊胆战。 杜随小心翼翼打量着王妃的眼神,欲言又止。 他很想开口:求王妃跟王爷和好吧! 因为王爷不高兴,最倒霉的人还是他! 不想,沐云歌的神色却同样清冷,淡淡丢下一句:“走吧!” 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陛下看诊。 沐云歌越过杜随,率先走在前面。 杜随被王妃周身的冷息吓退,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了咽了下去。 看来王爷和王妃,这次是动了真气! 建章宫外,沐云歌从代步的轿辇下来,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烟青织锦长袍的男人。 楚元戟站在殿门外,刚毅的线条冷肃而慑人,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 闻声,他侧眸望来,挑起的剑眉微微皱在一起。 那双犀利的鹰眸,紧紧盯着沐云歌走近,眼神里充满着浓郁的占有欲。 沐云歌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看,心跳有些紊乱。 她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被男人慑人心魂的眼神迷惑。 冷静!镇定! 等治好了陛下的病,她与楚元戟之间就能快刀斩乱麻,和离做个了结。 夫妇二人只是冷冰冰的眼神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楚元戟等她上前后,二人并肩走进了建章宫殿。 长廊上,二人的步伐很慢。 沐云歌压低嗓音道:“让我为陛下看诊可以,但还是老规矩,我看诊治疗的时候,不能有第三者在场。” 她这次要用的是催眠术,就更是不能让外人看见。 否则,恐怕还真会被人当作是会巫蛊之术的妖女。 沐云歌昨日在慈心宫,亲耳听见郁贵妃和太后的对话,先帝早就禁令了巫蛊之术,万一被人误会告发,岂不是冤枉丢了性命。 楚元戟闷沉应声:“本王会亲自守在寝宫门外。” 这便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空气,再一次陷入死寂。 夫妇二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走到了陛下的寝宫门外。 寝宫外面,都禁军守候在此。 朱红的大门倏地打开,是太医府的人从从里面出来,几名太医个个都战战兢兢,浑身发着颤。 寝宫内,传来陛下愤怒的吼声:“一群废物!” 显然,是陛下的病情依然毫无起色。 公公通传后,沐云歌便跟在楚元戟身侧,一前一后的进了陛下内寝。 “儿臣携内子,给父皇请安。” 砰—— 一碗汤药被打落,应声而碎,药汁飞溅到四处都是。 楚道行冷脸沉声:“寡人是如何交代你的?你带着王妃来给寡人请安,究竟是安得什么心?” 陛下的病情,连西宫和朝廷百官都瞒得严严实实。 楚道行也是认清眼下局势,只有楚元戟这个皇儿能独当一面,才传召他入宫觐见,为自己分忧。 却没想,楚元戟今日却把沐云歌带来请安,无疑让楚道行心中生疑。 楚元戟单膝跪地抱拳:“父皇息怒。儿臣今日之所以带内子前来,是因为她命中有医神星,或许能助父皇早日康复。” 这种谎话,男人说过一次,现在再说更加娴熟。 不过,清醒时的楚道行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他冷哼一声:“医神星?简直是一派胡言……” 楚元戟见父皇完全不相信,言辞更加凿凿:“父皇,儿臣句句属实。父皇可还记得儿臣的眼睛失而复明?” 他这一提,倒是真提醒了楚道行。 陛下泛着精芒的苍劲眼神,直勾勾凝着他:“你想说……你的眼睛失而复明,全都是因为她?” “大婚前夕,太辉观的道长曾为儿臣指点迷津,说沐家嫡长女云歌命中有医神星,或许能助儿臣眼疾康复,儿臣半信半疑,不想竟一语成谶。” 楚元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就连在旁的沐云歌都快听信了。 这男人胡扯瞎掰的本事,倒是真厉害! 连命里有医神高照这种事情,也能信口拈来。 这会儿,楚道行的眼神里确实有了一丝丝的松动,至少没有再继续怪罪楚元戟带着沐云歌前来请安。 “命中有医神星高照?寡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父皇不妨再相信儿臣一次,让内子与父皇单独呆上半个时辰。这……也是为了让医神星的辉芒能够照到父皇身上……” “放肆!你……你这孽子……怎能开口说得出这种混帐话……” 让堂堂陛下与儿媳在内寝单独相处半个时辰? 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不禁楚道行颜面无存,沐云歌恐怕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楚道行就算再风流,也不可能做出不伦之事。 沐云歌就在这个时候开口:“陛下息怒!臣妾知道……陛下是顾及到云歌的清誉,才会动怒。臣妾更知道,元戟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才出此下策。只有陛下龙体康复,才能国泰民安。与天下苍生相比,云歌的个人清誉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蕴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那双雾瞳宛如墟洞一般,吞噬了屋里所有人的表情。 在这一刻,就连楚道行也不禁被她雾瞳里的眼神惊到。 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现定王妃的独特。 “寡人准了!” 楚道行这一声,透着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很快,除了沐云歌之外的所有人,都遵命退出了陛下的内寝。 楚元戟绷着一张冷脸,寸步不离的守在寝宫门外。 禁军守的是陛下,他守的是沐云歌。 因为不知道沐云歌会用什么方法为陛下看诊医治,也不知道内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楚元戟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从不曾如此紧张过。 绗?73绔?鐢讳腑浠欏コ鐨勫簳缁嗭紒 一连过去了三日,沐云歌也没有前去德仁堂坐诊。 以她对楚元戟的了解,男人这几日肯定正火急火燎地找她,她并不想在风口浪尖上与男人撞到一起。 再则,前几日沐云歌还答应了帮楚元胤寻找玉槿言的下落,正好趁着这几日清闲的时候,把这件事情落实了。 想要找到那位玉姑娘,其实沐云歌也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前去金彩布庄,找掌柜乔白。 沐云歌回想起上次乔白送她的那条凤尾裙,她原本是打算后面找机会再还给他的。 却不想,那日在皇宫里事发突然,凤尾裙全都染满了血迹,她也没法再完璧归还给乔掌柜。 沐云歌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她打算借着这次寻找玉槿言的机会,当面向乔掌柜表示歉意。 且不得不承认,乔白的设计和手艺都是一流的。 由玉树驾着马车,主仆三人一行出了沐府,沿着长安街道一直往前走。 约莫两刻钟过去,金彩布庄就在前面,马车徐徐在门外停了下来。 风微凉,烈阳似火。 沐云歌淡淡地留下一句交代:“你们就在外面等着,我去去就来。” 她迈步走进了金彩布庄,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色布料,一眼望去,无限旖旎。 当沐云歌独自一人,清丽脱俗的绝色容貌,瞬间吸引了店里伙计们的目光。 立马就有小伙计热络地迎上了前:“这位姑娘想看什么样的布料?我们布庄里正好进了一批花式别致的新料子……” 沐云歌淡淡打断小伙计的热络,正色道:“我是来找你们的乔掌柜的!” 小伙计先是一怔:“姑娘可与我们乔掌柜提前有约?” 金彩布庄的规矩,他们的乔掌柜可不是随便就能见的,就算眼前这位姑娘貌若天仙,他们也不敢坏了布庄规矩。 沐云歌摇头:“我这次来,并未与乔掌柜提前约定,不过……劳烦小哥帮我捎句话,再看乔掌柜是否决定见我?” 小伙计从她的样貌气质,自是能看出不凡。 于是破例的又问了句:“敢问姑娘,要捎句什么话给我家掌柜?” “城下秋江寒见底,晓风吹时雁方回。” 这句是当初她帮玉槿言带信到金彩布庄的话,如果乔白听到这句话,应该就知道是她了。 不过,沐云歌也并不敢确定,那个性情高冷不羁的乔掌柜,是否会愿意见她一面。 “小的也只能帮姑娘捎句话,掌柜要不要见姑娘,就只能看姑娘的运气了……” 店里的小伙计上了楼。 当脚步声再度传来时,沐云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朝着脚步声的方向开口询问:“乔掌柜可有答应……”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身着青烟色雍容华服的熟悉面孔已经映入眼帘。 公子面如白玉,五官俊朗,正是她曾经见过的乔掌柜。 乔白的目光落在沐云歌的脸上时,眸色深处划过一道惊艳的精芒。 不过,他的眼神里却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诧,而是淡然若水的徐徐开口—— “在下心里一直很好奇,传闻中的京城第一丑女,为何会生着一双慑人心魂的雾眸?直至今日,在下终于明白了……” 沐大小姐哪是什么京城第一丑女?分明就是珍珠蒙尘,遮住了绝代风华。 乔白的眼神里,油生出玩味的笑谑。 那双如幽谷般深邃的墨眸,直勾勾的盯着沐云歌,一瞬不瞬。 沐云歌被他放肆不羁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可是想到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她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我今日来见乔掌柜,是为两件事情。其一,上次乔掌柜送我的凤尾裙,怕是无法完璧归赵了,还请乔掌柜见谅……” “那……其二呢?” 乔白那双漂亮的凤目,眼尾微向上翘,饶有兴趣的盯着沐云歌,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其二,我要见玉姑娘,相信乔掌柜一定能帮我联络到她。” 既然当初玉槿言受了重伤,托付沐云歌捎信联络的人是乔白,也就意味着乔白是她极其信任的人。 找到乔白,肯定就能找到玉槿言! 乔白眯了眯眼:“究竟是你要见玉儿,还是皇城里的那位八皇子要见她?” 他这句反问,确实惊到了沐云歌。 沐云歌没有想到,乔白会知道玉槿言和楚元胤的事情,除非是玉槿言自己告诉他,否则他不可能知道。 而玉槿言连如此隐私的事情都愿意告诉他,更加可以得见二人关系匪浅。 “不瞒乔掌柜,云歌确实也是受人之托,愿不愿意见八皇子当然还是要遵从玉姑娘的本意,不过还是要劳烦乔掌柜在中间传个话。” 沐云歌没有隐瞒,不过她心里却并无把握乔掌柜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 这间金彩布庄是玉灏创立的天罗宗在京城的据点,乔白当然清楚玉槿言的身份背景,他又怎么可能答应帮忙为玉姑娘和八皇子牵线见面。 虽然心中无一丝胜算,但沐云歌还是贵在了真诚。 她不遮不掩,一五一十道出了实情,乔白竟然出乎意料地一口应了下来:“我可以答应你……” 沐云歌黑白分明的雾眸微睁,眼神分明透着惊诧,迎对上乔白那双耐人寻味的深邃墨瞳。 男人的声音接着徐徐飘来:“虽然在下对皇室的那位八皇子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玉儿的事情还是应该由她自己决定,在下也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在他们天罗宗这个组织里,条条框框的规矩亦不少。 更何况玉槿言是玉家名门之后,也是玉灏唯一的传人,从小就受到最严格的训练,玉灏自是不会允许她与皇子有任何牵扯。 以沐云歌的智商,并不难猜出乔白做出这个决定的利害关系。 她记得与乔白初见时,对这个家伙的印象极差,但是今日乔掌柜的这番话,倒是让沐云歌对她刮目相看。 “看样子,乔掌柜和玉姑娘真的是交情匪浅!” 所以乔白才会冒着违反宗规的风险,为玉槿言去做这件事。 却不想,乔白挑眉反问她:“玉儿对在下而言,就像亲妹妹一样,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过……我答应帮你做这件事情,也并非完全是为了玉儿?” 他眼神里闪烁的饶有兴趣的光芒,让沐云歌又是一怔。 显然,沐云歌并没有听懂他又在卖什么关子? 倒是乔白没有再继续吊人胃口,难得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对她道:“上次那条凤尾裙原本就是我给沐姑娘的补偿,就算你弄脏弄坏了,也用不着向我抱歉。不过……既然你我已经银讫两清,今日你让我帮忙之事,是否也应该拿出诚意?” 闻言,沐云歌这才恍然大悟。 她当然不能白占人家的便宜,只是金彩布庄的乔掌柜自是不缺银两,她也不知该如何回报。 于是,沐云歌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地问:“不知……云歌能为乔掌柜做什么?以作为这件事情的回报!” 她思前想后,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是拿得出手让乔掌柜能看上眼的。 却不想,乔白依然冲她咧嘴笑:“倒还真有件事情,是沐姑娘能为在下做的。” 沐云歌突然发现,这位乔掌柜今日从见她第一眼起,就一直称呼她为沐姑娘。 显而易见,他已经知道沐云歌现在的身份不再是定王妃。 “乔掌柜但说无妨!只要云歌力所能及,定然义不容辞!” 沐云歌向来重承诺守信用,为了兑现对楚元胤的承诺,就算乔白提出过分的要求,她也决定咬紧牙关应下。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乔白笑谑道:“在下可不是什么好人,沐姑娘就不怕我趁机狮子大开口?” 沐云歌面色淡定无波,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浅笑,不愠不火:“就算乔掌柜狮子大开口,那也得是云歌力所能及之事。” 乔白脸上浮着一抹笑,风度翩翩,朝着她迈近:“在下的要求也不过分,只要姑娘做东,晌午请我到醉月楼吃顿酒,就当作是回报了!” 沐云歌看看外面的日头正高,已近晌午。 “能请乔掌柜吃顿酒,是云歌的荣幸。乔掌柜请!” 她也没有想到,乔掌柜开口竟然只是让她请吃一顿酒,还真是出乎意料。 沐云歌自是不会推辞,择日不如撞日,便是今天了。 乔白倒也丝毫不客气,潇洒地撩扬起青烟色的袍角,率先走在了前面。 金彩布庄门外,天竺和玉树还在马车里等着。 沐云歌让她们先行回沐府,她晌午请乔掌柜吃了饭,再自行回府便是。 玉树放心不下:“奴婢先送天竺回府,晚些时候再来接大小姐……” 不给沐云歌拒绝的机会,小丫鬟已经驾着马车离去。 乔白饶有趣意的嗓音从旁传来:“这两个丫鬟对你倒是忠心耿耿,不过听说她们的身份至今还是定王府的丫鬟。”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沐云歌,天竺和玉树的卖身契至今还在定王府里。 不过,沐云歌不禁心中嘀咕,一个布庄的掌柜连这样的消息都一清二楚…… 这个乔掌柜,他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沐云歌不动声色,礼貌地和乔白并肩朝着不远处的醉月楼走去。 醉月楼,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酒菜的价格虽是不菲,但依然客流如水,人声鼎沸。 沐云歌为避人耳目,特意让店小二安排楼上的雅间。 却偏不巧,所有的雅间全都被人提前预定了,最后他们只能选择了厅堂最角落不显眼的一张桌位。 乔白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却并不戳穿,全然配合地坐到了角落里。 敦不知,就在沐云歌和乔白走进酒楼的那一瞬,就已经落入二楼雅间某人的视线里。 今日定下二楼所有雅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定王楚元戟。 为了与京城里的心腹议事,他特意选择了人多嘈杂的醉月楼。 却不想,他让人盯了几日德仁堂却全无消息的冒牌神医姑娘,竟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醉月楼。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过,楚元戟还有重要的事情与人商议,此时此刻并不方便现身。 更何况,当看清楚沐云歌身边的男人是谁时,楚元戟镌刻的俊颜变得更加阴冷森寒。 竟然又是那个该死的乔掌柜! 楚元戟不由握紧拳头,十指骨节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杜随低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王爷,人都到齐了,就等着王爷主持大局。” 这一声,也让楚元戟缓缓收回了眼神:“那个冒牌的神医姑娘就在醉月楼的厅堂,你这次务必要把人给本王盯紧了,顺藤摸瓜,把她的底细查清楚。” 闻言,杜随先是微怔,但很快就会意过来,明白王爷口里的那位冒牌神医姑娘是何人。 “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虽然杜随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位假冒的神医姑娘,但他却见过了八皇子作的那张画像。 王爷前几日气势汹汹地从德仁堂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从书房抽出那幅画卷,扔了出去。 杜随是去帮王爷捡画的时候,看见了那张美人图,惊为天人。 却不想,下一秒又被王爷从书房夺门而出,从他手里将画卷抢了回去。 所以,杜随藏在醉月楼厅堂的暗处,一眼便认出了坐在角落里的冒牌神医姑娘和……乔掌柜! 当认出乔白时,杜随也不由大吃一惊,眼底划过疑色。 他的记忆里,这位乔掌柜曾经亲自前去定王府,为沐云歌献上一套凤尾礼裙,气得王爷当时就黑了脸。 难怪刚才王爷的脸色会如此难看,看来又和这位乔掌柜脱不了干系。 此时此刻,沐云歌已为乔白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全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恕云歌冒昧地问一句,乔掌柜帮忙捎口信给玉姑娘,何时才能有消息?” 乔白唇角始终噙着笑,意味深长地对她道:“消息我一定会帮沐姑娘带到,不过……至于她答不答应见那个人,我也做不了主。” 绗?77绔?澹板娍娴╁ぇ鐨勮仒绀硷紒 从楚元戟的这句话,能听出男人的骄傲自大。 闻言,楚元胤抽了抽嘴角。 他轻声嘀咕:“七哥可别忘了,当初主动提出和离的人可是沐大小姐。” 并非楚元胤不看好七哥,而是沐云歌若愿意当定王妃,当初又何必执意要和离?岂不是多此一举! 楚元戟睥睨天下的傲慢鹰眸,瞥了眼楚元胤。 他的神色俨然是一副: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 楚元戟幽幽道:“歌儿当初执意要与本王和离,一来是担心她欺瞒本王之事,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忐忑难安。还有一则,她听闻本王要纳白姜荷为侧妃,紧接着就恳请求陛下赐旨和离,这不过是女子的妒忌之心作祟罢了。” 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高深表情,楚元胤恍然大悟。 “元胤愿主动请缨,前往沐府帮七哥提亲!只不过……听闻沐丞相近日不在府内,这门亲事只能先向沐夫人禀明。” 楚元胤顿时眉飞色舞,他比谁都希望沐云歌能再做回他的七皇嫂。 这小子的脑海里现在就已经闪过画面,想象沐云歌得到这个大喜的消息,一定又惊又喜。 见到皇弟如此高涨热络的情绪,楚元戟满意地点下头。 “也好!以你和歌儿的交情,由你前去沐府提亲再合适不过,你切记在向沐夫人禀明,婚聘的礼数一样也不会少,大婚当日本王会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去沐府迎亲,一定会给沐府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上次他与沐云歌成亲,是因为眼睛失明,为了冲喜才匆忙大婚。 那场婚礼,楚元戟不仅没有亲自迎亲,还在沐云歌嫁入定王府后,差点取了她的性命。 这一次,楚元戟是真心诚意的想要给沐云歌一场风光的婚礼。 不为任何人替嫁,只属于她沐云歌的一场婚礼! 就连楚元胤听到这番话,神色也为之一动。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七哥对女人如此上心。 “只等七哥备好十里红妆的聘礼,元胤这就去沐府向沐夫人提亲。” 楚元胤原本以为,要准备好丰厚的聘礼至少也得花费三日以上的时间。 却不想,他神通广大的七哥,只用了半日光景,便安排好了一切。 繁华的京都城里,各大糕饼店、布庄、玉器店、金银工匠铺子、铁匠铺、马市,上好的商品,几乎全都在半日之间售罄一空。 翌日清晨,由八皇子楚元胤为首,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定王府出发,前往沐府提亲。 宽敞的长安街道,少有的繁荣热闹。 定王府数百家仆,清一色的红布褂衫,挑抬着装盛着聘礼的大红木箱。 一眼望去,仿若连绵起伏的红色海浪。 浩浩荡荡一队送聘人马,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热热闹闹朝着沐府的方向而去。 这般声势浩大的景象,也让城中百姓,不由猜疑纷纭。 因为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哪位皇族贵子这么大的排场下聘?看上的又是哪一家的千金贵女? 人群里,疑声此起彼伏—— “这么盛大的排场,也不知是哪位皇子要提亲下聘?还是八皇子亲自出马!” “十里红妆,这么厚重的聘礼,也不知是哪府的千金如此好福气!” 在众目睽睽下,浩浩荡荡的人马缓缓在沐府的大门外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我记得沐府的两位嫡女,不是全都出嫁了吗?” “可不是,听说那个丑八怪嫡长女前不久刚与定王和离了,现在回娘家吃闲饭呢!” “京城第一丑女,怎么配得上英俊潇洒的定王?下堂是迟早的事儿,陛下御赐和离,也不过是给沐丞相留了几分薄面罢了……” 还真是看闹热不嫌人多,除了浩浩荡荡的送聘队伍,围观的闲杂百姓亦是将沐府门外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沐府里不可能不知道。 向珍雁和沐云歌都很快就分别得到了消息。 沐云歌听丫鬟玉树通传,说为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是楚元胤,不禁大吃一惊。 接着,她便疾步赶到了府门口。 也就在此同时,向珍雁也闻讯赶了出来。 “元胤,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沐云歌一眼望去,几十个大红木箱子分外醒目。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雾瞳顿时缩紧,心里油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再细看,楚元胤今日还特意换了身大红喜袍。 这小子满脸春风得意,嗓音响亮:“七嫂,七哥派我前来沐府向沐夫人提亲!” 他突然改口,对着沐云歌又叫回了从前的称呼。 七哥说得对,都是一家人,叫一声七嫂更显亲近。 沐云歌雾眸凛然,瞳仁倏地缩得更紧了。 七嫂?提亲? 围观的百姓也众说纷纭,交头接耳议论。 众人都不认识,这位从沐府走出来,开口说话的美丽女子,究竟和沐府是什么关系? 但似听见八皇子刚才唤了她一声七嫂! 莫非……刚与沐大小姐和离的定王,这么快又要娶妃了? 定王要娶妃,这事儿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为什么会跑来沐府送聘? 沐云歌秀眉微蹙,门口看热闹的人不少,这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还没等沐云歌开口,旁边的向珍雁已经回过神。 妇人惊诧的目光望过去,轻声试探:“八皇子的意思……恕民妇听得不太明白。” 向珍雁并不是真的没有听明白楚元胤的话,而是难以置信! 她呆怔地望着府门外浩浩荡荡的豪华排场,楚元德当初在太子之位,迎娶沐如雪的时候也没有定王府今日送聘这么大的排场。 楚元胤刚才说,他是帮定王来提亲的! 向珍雁唯恐自己听错了,抑制着紧张的颤抖,这才大着胆子又问了楚元胤一遍。 见到沐夫人,楚元胤恭恭敬敬地朝着沐夫人抱拳,算是行了大礼。 他的语气也极是客气,道:“回禀沐夫人,元胤是受了七哥所托,前来沐府向夫人提亲,求娶沐家大小姐云歌。” 他嗓音清透嘹亮,意气风发。 不仅仅是向珍雁,所有围观的百姓也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人群里,更是响起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沐家大小姐相貌丑陋,所以才会被皇室和离,撵回了娘家吃闲饭。 可谁又曾想到,今日这浩浩荡荡的送聘队伍,竟然会是定王再次向沐府求娶沐大小姐。 向珍雁听清楚这番话,更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楚元胤已经掏出了聘礼清单,正儿八经地大声念道—— “定王府下聘沐府,求娶沐大小姐云歌,今日下聘清单如下:黄金二百两,白银万两,马匹六十,金茶筒一对,银茶筒两对,绸缎一千匹、玉器五十件、玉如意四柄、祥云珐琅盘一套……” 他一边念,身后围观百姓的哗声连绵不断。 如此大手笔,沐府简直就是捡了个聚宝盆。 只是,所有人都不明白,定王前脚才与沐大小姐和离,后脚又重聘过礼求娶,这小两口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楚元胤一口气将聘礼清单念完,就连他也被这张巨大财富清单给吓到了。 且还有各类糕饼、鸡鸭鱼肉和府邸良田未算其中。 七哥这一次如此大手笔,看来是真的对沐云歌动了心! 楚元胤一挥手,示意随行家仆将盛装聘礼的大红木箱往沐府里面抬进去。 却不料,前面突然闪现一道素白纤影,沐云歌伸出纤臂,拦下了家仆们的去路。 “这些聘礼……劳烦八皇子送回定王府!” 十里红妆,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有多少人眼馋羡慕,但沐云歌并非贪慕虚荣之人,她深知千金万银也无法买到幸福。 无论楚元戟要娶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此时此刻,她都绝不会答应。 闻言,楚元胤噙在嘴角的笑容瞬间僵滞。 是他出现幻听了吗? 七嫂让他把这些聘礼送回定王府? 这是要拒婚的意思吗? 楚元胤舌头打卷:“七嫂……是嫌七哥的聘礼不够隆重?还是……元胤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怠慢了沐府?” 他主动请缨来提亲,若是把事情给办砸了,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七哥? 此刻,围观的百姓们似乎也全都看明白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貌如天仙的女子,竟然就是有着京城第一丑女之称的沐家大小姐云歌! 也是定王重聘向沐府求娶之人! 沐云歌明眸凛然,淡淡扫了眼将沐府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元胤,我拒婚与聘礼多少无关,更不是你的问题。你现在赶紧带着聘礼离开,不要让事情再继续闹大了。” 今日定王府下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无疑是将沐府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全京城关注的焦点。 楚元胤还想说什么,却在对视上沐云歌凌厉的眼神时,到了嘴边的话又乖乖咽了回去。 这个小女人的眼神就好像带着某种魔力,让他这位八皇子,也全无反抗之力。 “是!传本王的命令,打道回府。” 楚元胤耷拉着脑袋,全然没有了来时的风发意气,整个人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蔫了。 就在打发走了八皇子这队提亲的人马后,沐云歌搀扶着向氏迅速入府,并下令关闭府门,今日不见任何访客。 她知道,经过清晨这么一闹腾,今日沐府门外是没有清静的时候了。 干脆关闭府门,不闻不问,让流言蜚语不攻而破。 牡丹阁,向珍雁拉着沐云歌的手,眸光疑惑不解:“歌儿,为娘知道你向来都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孩子,可是……今日拒婚之事,娘还是觉得你做得有失妥当。定王派八皇子带着十里红妆的厚重聘礼前来提亲,可见足够的诚意。” 向珍雁是过来人,心如明镜。 她早就从以往的点点滴滴,看出来女儿云歌对定王有感情。 既然今日定王拿出了诚意,来沐府提亲要迎娶沐云歌,向氏不明白女儿为何要一口回绝? 沐云歌反手轻覆上母亲的手背,雾瞳极是认真:“娘,以貌取人之人,都是肤浅之辈,这样的男人女儿绝不会托付终生,就算他再多拿出十倍百倍的聘礼,也只能证明他更加肤浅。” 假如楚元戟是在知道她的真实容貌之前,对她付以真心,她或许还会心动。 但现在,看见楚元戟见过她的真容后,不出一日就重聘上门来提亲,更让沐云歌在心里又给他减了分。 向珍雁秀眉微蹙,男人贪图美色,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看见女儿的态度如此坚决,她也尊重沐云歌的选择。 “只是,今日定王府提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定王失了颜面,也不知会不会迁怒到沐府。” 向氏轻轻叹息一声,眼下沐睿音讯全无,失去主心骨的沐府就像一盘散沙,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了。 沐云歌似是看出了娘亲的担忧,下意识握紧妇人的手:“娘,就算爹不在,这个家还有女儿呢!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这个家……” 她那双漂亮的雾瞳深处,闪烁着璀璨的自信光芒,任人但凡看了一眼,都会选择相信她。 向氏凝着这个女儿,突然发现她的宝贝女儿自从与定王成亲后,真的变化越来越大,聪慧善良,独立自信,果断又勇敢,总是能安抚人心,为她带来惊喜。 “娘相信你!” 妇人眼前能依靠的人,也只有这个女儿了。 夜色渐凉,银白月光从窗口倾泻落下。 沐云歌原本以为楚元胤会独自折返回来,找她质问拒婚之事。 可出乎意料,送聘的队伍离开后,楚元胤也没有消息再传来。 就在她正要松口气时,忽闻玉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小姐,听说定王府出事了!” 小丫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看样子事情还不小。 沐云歌心口一紧,疾步迎向门外,脱口而出:“定王府出了什么事儿?” 白日里,定王府还兴高采烈的来提了亲,怎么可能突然就出事了?谁又能动得了堂堂定王? 绗?78绔?鏄皝鍦ㄨ儗鍚庢崳楝硷紵 沐云歌打开房门,迎对上玉树焦急的眼神。 小丫鬟压低音量,神秘兮兮地道:“奴婢奉大小姐之命,前去琼花苑传消息给八皇子,告诉他玉姑娘捎给他的书信在定王手中,没想到……正好撞见大理寺卿亲自率兵前去定王府,听说是要请定王回去接受三司会审!” 闻言,沐云歌大吃一惊。 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称为三法司。 堂堂定王突然被大理寺带走接受三司会审?楚元戟究竟犯下了何事? 以沐云歌对楚元戟的了解,男人行事手段虽然狠戾果决,但也是有底线的人。 以他的聪明睿智,更不可能会落下把柄。 “那八皇子呢?” “八皇子人不在琼花苑,奴婢一直等到天黑他才回来。可是……奴婢还没来得及开口,八皇子就接到了定王被大理寺卿带走的消息,急着离开之前,让奴婢捎句话给大小姐,说劳烦大小姐帮他捎个口信给玉姑娘,说他近日有重要的事情回宫周旋,只能过段时日再见玉姑娘。” 当时情势紧张,玉树与八皇子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紧接着楚元胤已经急着回宫,显然是为了七哥被大理寺带走的事情。 楚元戟被大理寺带走显然不假,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沐云歌一时之间脑子也有点懵。 沐云歌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为定王的事情伤脑筋? 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夫妻,男人就算被带去三司会审,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她佯装淡定,很快便恢复了淡然自若的神色。 沐云歌幽幽出声,故意避重就轻:“看来八皇子不仅收到了玉姑娘的书信,他们二人应该已经见过面了。如此一来,我便安心了。” 她绝口不提楚元戟被大理寺卿带走的事情。 倒是玉树,有些沉不住气。 小丫鬟压低嗓音轻声嘟嚷:“定王为何会突然被大理寺卿带走?大小姐难道就真不担心王爷会出事么?” “他可是堂堂定王,陛下的亲生儿子!就算犯下滔天大祸,应该担心他的人也绝不应该是我。” 沐云歌故作云淡风轻的一语带过,看见玉树的眼神依然透着焦虑,又幽幽飘出句:“时辰不早了,你出去大半日也辛苦了,赶紧回屋歇下吧。” 玉树悻悻地点头转身离开。 沐云歌凝着她的背影,眼底消褪的愁云再度缓缓聚拢,瞬间睡意全无。 虽然她在玉树面前说得轻松,面色装作淡然无事。 可是沐云歌的心情,却没法做到真正轻松淡然。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她与楚元戟并无夫妻之实,但是也终究是共过患难的。 沐云歌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为定王的事情忧心。 那个男人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自是不会让自己陷入危机。 翌日,沐云歌便重新回到德仁堂坐诊就医。 只有回到忙碌充实的工作中,她才能让自己静下心,不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 算一下日子,常大夫的女儿湘玉调理身子也有近月。 沐云歌觉得是时候为常姑娘复诊,确定近日是否能将她的手术排上日程。 常姑娘就住在德仁堂的后院,对于沐云歌做过的几例手术都有听闻,心中亦是生出膜拜和信任。 这一次,沐云歌来为她复诊,常姑娘看她的眼神都与上次截然不同。 “沐大夫,请喝茶。” 沐云歌还未为她号脉,仅从对方红润的脸色就看得出,她的身体状态调理得不错。 “常姑娘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最近应该有适量运动,对吗?” 常湘玉微显羞涩地红着脸,点了点头:“自从上次沐大夫说了那些话,我爹才稍稍大着胆子允许我适量的活动一下,昨日我还去逛了集市,一路走回德仁堂,也没觉得气喘体虚。” 从小到大,常大夫担心宝贝女儿会有性命之忧,什么活儿都不敢让她做,更别提出门逛街。 沐云歌笑了笑,接着为她号脉复诊。 “常姑娘的脉象心跳,比起上月初诊要稳定有力得多,看来适量的运动结合饮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只需要再做一些术前常规检查,明日便能安排手术。” 闻言,常湘玉杏眸睁大,惊诧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激动。 “沐大夫的意思……是明日要为我做手术?” 见她既激动又紧张的模样,沐云歌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的声音透出几分玩笑戏谑:“已经等了一个月,你不着急我也着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常大夫更为激动的苍劲嗓音:“神医姑娘说的可是真的?玉儿的手术真的明日便能做了?” 知道沐云歌今日要为常湘玉复诊,常大夫安排徒弟先在医馆前堂里顶着,自己按摁不住担忧的心情,还是要来后院看上一眼。 却正好听见了沐云歌那才那番话,激动地站在门口,恍惚一阵才回过神。 常大夫进了屋,眼眶里噙着热泪,望向沐云歌的眼神满满都是感激。 沐云歌冲他笃定点头,微笑道:“今日我再为玉儿姑娘做几项常规检查,如果没有问题,就安排明日手术。” 常大夫父女相视一眼,眼眶里皆噙着热泪,压在他们心里最痛的一根刺,终于能拔掉了。 看着眼前的画面,虽然沐云歌极不忍心打断,但关于手术可能出现的意外,她还是全都要事先向常大夫父女说清楚。 “有手术就有风险,虽然我会竭尽全力,但也不能保证手术过程中不会出现意外……” 还没有等常大夫开口,常湘玉先说了话:“沐大夫,你就放心大胆地给我手术吧!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我的命数,我爹绝不会怨恨你。” 常大夫抽了抽嘴角,虽然有些艰难,但也还是出了声:“玉儿的话,也是老夫的态度。沐大夫,我女儿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老夫……相信你!也接受一切后果……” 说到最后,老人家干枯的脸颊滑下两道清泪,紧紧握着女儿湘玉的手,那神色,仿若他握着的是一件家传之宝,唯恐一松手就被摔坏了。 沐云歌看在眼里,自是能深刻感受到这对父女给予自己的信任。 她也慎重对他们承诺:“云歌一定会竭尽全力,也请你们放心。” 天竺递来药箱,沐云歌取出针管为常湘玉采血,要做术前血常规的化验。 当日下午便出了结果,决定下来明日为常湘玉做心脏手术。 第二天,德仁堂关门停业一天。 常大夫心里挂念着女儿安危,也确实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为病人看诊。 德仁堂里所有的伙计学徒,也个个都担心常姑娘的手术是否能顺利成功。 看见德仁堂如此大的阵势,沐云歌只好刻意强调,今日常姑娘的手术复杂,术时也会比较长,就算是到了天黑,只要手术还没有结束,任何人就不准擅闯打扰。 得到了常大夫的点头许诺,她这才带着天竺玉走进了常湘玉的房间,不忘插上了门栓。 常湘玉躺在床榻上,看起来很紧张,沐云歌轻声安抚的同时,为她注射了麻醉剂。 紧接着,她便打开实验室的光门,率先走了进去。 天竺已经见识过了,此刻脸色极是平静。 倒是玉树,虽然听天竺神秘地提到过这间豪华的医馆,但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 天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大小姐进去做术前准备了,我们把常姑娘带进去。” “嗯。” 玉树是练武之人,力气也要大许多。 她一把抱起纤盈的常湘玉,紧张兮兮地跟在天竺身后穿过光门,走进了实验室。 穿越过光门,里面明亮又宽敞。 此刻,沐云歌已经做好了消毒准备,帮天竺玉树和常姑娘全都换上了无菌服,这才进入了无菌手术室。 “今日的手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玉树负责递手术器械给我,天竺负责为病患补充药剂和血包……” 两个小丫鬟还是头一回亲眼看沐云歌做手术,既紧张又激动。 很快,手术便紧张开始了。 沐云歌清晰说手术器械,玉树便迅速递过去。 天竺那丫头原本学医就有些天赋,跟在沐云歌身边这么久,也学会了给病人挂点滴输液。 虽然这场手术精细复杂,耗时近四个时辰。 但有天竺玉树两个丫鬟当助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就连沐云歌也没有想到,和这两个丫鬟配合的第一场手术,就这么成功。 趁着常湘玉的麻醉还没有苏醒之前,沐云歌将她连同手术床一起推了出去,再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她移到了床榻上。 沐云歌再将手术床推回实验室时,发现实验室里已经再次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无菌手术室里,手术床依然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既然实验室里的东西取之不尽,也就意味着可以将这些资源与德仁堂共享。 德仁堂里时常有重病患者需要卧床治疗,但是古代的病床哪能与现代的医疗病床的性能相比。 想到这儿,沐云歌的心情变得不错。 只是,她也不能贸然地突然将这些医疗病变出来,还得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才行。 沐云歌离开了实验室,再重新回到了常湘玉的房间里。 只见天竺和玉树两个丫鬟呆怔站在常姑娘的床前,似是依然还沉浸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手术里,心有余悸,还未能回魂。 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暗。 “天竺,你留下来照顾常姑娘,我去传消息给常大夫。” 沐云歌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在门外长廊上来回踱步的常大夫,老人家的脸上挂着少有的焦虑,眉心紧蹙。 似听见了门这边传来动静,常大夫猛然回头。 他朝着女儿房门的方向望来,目光与沐云歌相对的那一瞬,眼睛里的紧张害怕显而易见。 沐云歌冲他点点头,目光温暖:“常姑娘的手术很成功,休养几日便能下床活动了。” 常大夫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腿脚一个踉跄。 幸好在旁的徒弟于顺一把扶住了他,声音同样带着几分激动:“有神医姑娘出手相助,湘玉的病总算能医好了。” 常大夫也缓过劲来:“神医姑娘她们辛苦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吃口热饭呢,顺子,赶紧让他们把做好的饭菜送过来。” 经这么一提醒,沐云歌还真感觉到有些饿了。 主仆三人,好好吃了顿热乎饭。 沐云歌商量着安排:“天竺,你今晚留在常姑娘屋里照顾,明晚便由我来照顾……” 她考虑到常大夫年岁已高,德仁堂里又都是男人,常姑娘是个女儿身,多多少少不太方便。 天竺连声应:“大小姐给常姑娘做完这他个手术,肯定累坏了,你也早点回府歇着,常姑娘这里有奴婢照顾,你尽管放心好了。” 玉树也看出了沐云歌眼睛里的疲惫,连声道:“天竺说得是,大小姐早点回府歇着吧!” 天色昏暗,夜风微凉。 沐府的朱红大门外,左侧的石狮旁似有道人影晃动,歪歪斜斜。 玉树警惕性极高的将沐云歌护在身后,厉喝一声:“什么人藏在那里?” 一阵夜风拂过,浓郁的烈酒味道钻入沐云歌的鼻底。 她再定睛细细看,从石狮后摇摇晃晃走出来的那道人影,看起来似有几分眼熟。 “元胤——” 虽然光线昏暗,但是沐云歌还是凭着身形体态,认出了喝得酩酊大醉的楚元胤。 月光倾洒在那抹欣长身影上,也将八皇子那张俊逸的面孔耀得清晰可见。 “他们……分明就是故意陷害我七哥,说七哥为一己私欲,短时间内动用京城大量物资,影响了百姓生活?可是……京城里的百姓分明都生活得好好的,究竟是谁筹谋了万民联名书状告七哥,你……你……你们是不是也签了名?” 楚元胤眸光猩红,已经醉糊涂了,他迈着歪歪倒倒的步子,指着沐云歌和玉树的方向质问。 虽然他的口齿含糊不清,但是这些话还是清楚逸入了沐云歌的耳朵里。 绗?80绔?鍐嶆寮哄惢 当沐云歌看清楚出现在后院的人竟然是楚元戟时,神色先是微微一愣。 但她的脑子很快就回过了神。 定王能够行动自如地出现在德仁堂,看样子是已经逃过这一劫。 只是,沐云歌猜不出男人究竟是如何从三法司那里脱身? 她转念再一想,楚元戟毕竟是身份尊贵的七皇子,就算朝廷里有不少人想害他,但奋力要保他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这就是皇权皇子身后,一只只看不见的手,一股股无形的力量! 沐云歌雾眸半眯,凝盯着朝自己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 “定王……不会是冲着民女来的吧?” 刚才于顺说,德仁堂的大门被官兵团团包围,点名了要她! 现在,沐云歌亲眼见到楚元戟等在后门,守株待兔。 显然这个男人是有先见之明,料准了德仁堂的人会通知她会从后门溜走。 四目相对,楚元戟淳厚沙哑的嗓音咄咄逼人:“本王的确就是冲着你来的!沐云歌……” 男人一字一句,重重念出了她的名字,意味深长! 晨光点点倾洒在他精壮高大的身躯,胜似白雪的华袍如水银流动,勾勒出男人高大完美的身形线条。 楚元戟岑薄的唇角虽然勾勒着笑,但却能让人清晰感受到,骨子里散发的冰冷邪魅。 沐云歌的直觉,男人来意不善! 她定定地凝着他,问:“定王究竟想做什么?” 楚元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半眯的狭眸隐隐可见的危险气息。 只见,他突然伸出长臂,掌心的力道一把将于顺从后门推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门栓落下,木门紧紧关闭。 于顺在外面用力拍了几下门。 他似乎意识到无济于事,便再也没了动静,想必是绕转到前堂去了。 这会儿,后院门口只剩下了沐云歌和楚元戟二人。 楚元戟漆黑的墨瞳始终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英俊不凡的五官冷冽得令人不寒而栗。 他步伐缓慢,朝着女人步步逼近,依然沉默不语。 沐云歌在他骇人的目光逼视下,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后退。 她的后脚跟突然撞上硬物,才发现身后是墙,再也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对面熟悉的龙涎香,猝不及防地覆压而下。 楚元戟高大欣长的身体突然前倾,岑冷的薄唇,蓦地覆上她柔软的唇瓣。 突如其来的一记吻,让沐云歌惊傻愣住。 她片刻才反应过来,伸手用力抵住男人的胸膛,意欲推开楚元戟的同时,不忘奋力反抗。 不过,她的力量只是徒劳,根本奈何不了男人的侵犯。 楚元戟的薄唇带着惩罚的力道,在女人的樱唇蹂躏厮磨,火热的灵舌极有攻击力道,侵略入丁香小口的每一寸柔软。 忽闻嗯的一声闷哼—— 浓郁的血腥味道在沐云歌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但并不是她的! 楚元戟吃痛地皱紧了眉头,松开了女人的唇:“你敢咬本王?” 只见沐云歌突然立臂对向从他,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术剪刀。 这是她刚才帮常姑娘拆换伤药的时候,顺便带了一把手术剪刀在身上,没想到这会儿正好用来防身。 除了那次定王醉酒后无意识地强吻过她一次,这还是沐云歌头一回正儿八经地被人强吻。 她的心里如同有十几只小鹿乱撞,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冷静镇定。 那双清冷的雾眸深处,写满了戒备警色,一字一句:“定王若是再敢无礼,我真的会宰了你!” 刚才她在情急之下,重重咬了男人的舌头,才阻止了楚元戟继续侵略的举动。 舌头传来的痛感,让楚元戟再次皱紧了眉头。 他的神色森寒,如同千年寒潭,死寂的墨瞳盯着眼前的女人:“沐云歌,你……还真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可知伤了本王玉体,就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会儿,沐云歌也逐渐冷静下来。 她手里的剪刀依然握得紧紧的,雾眸平静无波,淡淡出声:“是定王仗势欺人,非礼在先!民女不过是正当防卫,这事儿就算是告到三法司,民女也占理儿。不过民女猜想……定王这辈子恐怕都不想再踏进三法司半步了吧?” 沐云歌的声音轻细缓慢,却每一句都戳在了楚元戟的心窝子上。 这几日,楚元戟在三法司受审,也受了不少冤枉气。 他当然听得出沐云歌是故意提到三法司,故意要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这个狠心的女人!嘴可真毒! 楚元戟暗暗捏紧拳头,一咬牙:“好!本王现在不仗势欺人,我们就谈正事儿!” 他那双英俊邪肆的眼神,仿若深不见底的冰窟,冰寒彻骨。 沐云歌雾眸微垂,掩去眸底的一缕疑色。 定王突然冷沉着嗓子要与她谈正事儿,总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虽然心中忐忑,表面依然佯装镇定,再缓缓抬眸,沉稳反问:“定王与民女,能有什么正事儿可谈?” 沐云歌一口一声民女,刻意撇清了与男人之间的关系,语气也极是疏冷。 楚元戟脸颊抽搐两下,冷魅凌寒,同样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 “西北一带出现疫情,陛下派本王前往西北赈灾,本王决定即日起征用德仁堂,随大军一同前往疫区赈灾。” 闻言,沐云歌大吃一惊。 西北出现了疫情? 她的脑海里接连想到了楚元傲和沐睿都在西北,现在西北又传来消息出现疫情…… 这一切只是巧合?还是西北现在就是多事之秋? 沐云歌看出男人是想借机与她为难,连征用德仁堂随军前往西北赈灾这样的主意都想得出来,脑子还真是灵光! “定王似乎弄错了!我虽然在德仁堂坐诊,但并非德仁堂的人,就算你征用德仁堂为朝廷效力,此事也与民女扯不上半点关系!” 她风轻云淡地丢下这句,故作淡定地越过男人宽厚的肩头,正要离开。 却不料,楚元戟低冷的嗓音再度从她脑勺后上方传来:“就算你与德仁堂的这些人撇清了关系……可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呢?她们的卖身契你也不打算要了吗?既然如此,那本王明日便将她们卖出去!” 沐云歌刚悬在半空的莲步,又缓缓落了下来。 她虽然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有双犀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就算要卖,那也应该卖给我。定王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会将天竺玉树的卖身契让我赎回来!” 其实,沐云歌心如明镜。 定王不过就是笃定抓住了她的软肋,知道她想护着那两个丫头。 她回过头,不愠不火,面色平静如水地盯着男人,一瞬不瞬。 沐云歌那双淡若清风的雾眸,在无形之间也带给了男人无形的压迫感。 楚元戟的心跳莫名加速了一拍,定了定神才稳住了心绪。 他那双深如暗海的眸,如黑夜星辰:“本王可以将天竺玉树的卖身契让你赎走,不过条件是……你必须随本王走一趟西北,等抗疫赈灾顺利结束,回京后那两个丫鬟的卖身契就归你了的!” “定王坚持要让民女随你一同前往疫区,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男人仅仅是因为她的医术高明,沐云歌绝对不相信! 面对她清冷出声质问,楚元戟倒也并不避讳。 他理直气壮地瞪着女人,道:“沐云歌,本王没有任何目的,就是单纯的觉得……在定王府对你太好了,所以要把你带在身边继续差遣使唤!而且这一路你最好乖乖听话,别再惹恼本王……” 堂堂定王殿下,为了向沐府提亲一不小心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 眼前的这位沐大小姐不仅拒了婚,更是对他连半个字的关心也不曾有过!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枉楚元戟还心心念念的惦念着她,可是她却如此绝情冷漠。 楚元戟想到这件事,就不由的窝火。 不论是和离,还是提亲被拒,沐云歌让他这位定王在全京城百姓的面前,丢尽了颜面。 所以,楚元戟决定,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惯着这个小女人。 沐大小姐让他丢的脸,他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沐云歌绑在他身边,做奴做婢,任由他差遣使唤。 沐云歌听到这儿,已经大致听明白了楚元戟的用意。 这男人不过是愤意难平,想要拐弯抹角刁难她罢了,说是随军赈灾,其实不过就是要拿她当作使唤丫鬟。 沐云歌虽然可以拒绝,可是男人刚才提出了这是交换天竺玉树卖身契的唯一条件。 她垂眸沉思了好一会儿,再抬眸凝睛望着楚元戟:“既然如此,那还要请定王白纸黑字立下字据,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虽然知道定王是有心要刁难自己,但为了天竺玉树,沐云歌还是咬牙应了下来。 不过,她也是有私心的。 沐睿已经近半月没有消息,沐云歌也想趁着这一趟随军赈灾的机会,寻找打探沐睿的下落。 楚元戟虽然是有意用天竺玉树的卖身契逼女人就范,可是当看见沐云歌一口答应下来时,他漆黑的墨眸还是微闪过异色。 为了两个丫鬟,这个小女人还真敢应了他! 可是,楚元戟再转念一想。 岂不是他在沐云歌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两个小丫鬟? 男人的心情,瞬间变得更糟,脸色更加黑沉! 楚元戟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好!本王答应你,白纸黑字立下字据!” 于是,沐云歌带着男人来到了前堂,看着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的医馆大门,还有吓得战战兢兢的德仁堂伙计,不由秀眉微蹙。 “顺子,拿纸墨给定王殿下。” 于顺从后院绕到前堂,刚进门就被官兵们堵在了这里,说是没有定王的应允,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半步。 直至这会儿看见沐云歌安然无恙的出现,于顺才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拿了纸墨和笔,摆放在柜台的桌案上。 楚元戟上前,龙飞凤舞的几笔大字,刚柔并济,笔尖疾飞,半盏茶不到就将立下的字据塞到了沐云歌的手里。 “字据本王已经立下了,一个时辰后本王到沐府接人。” 男人虚眯的冷眸深凝她一眼,冷嗤着转声离去。 随着楚元戟一挥手,聚集在德仁堂门口的兵马紧跟着撤走,瞬间恢复了以往的清静。 常大夫急着上前,担忧地望向沐云歌:“老夫现在……不知能为神医姑娘做什么?” “常大夫,我怕是有段时日不能来德仁堂坐诊了。常姑娘的伤势恢复得不错,我再配些药回头让府里的人捎送过来,你也不要过于担心……” 沐云歌知道常大夫只有湘玉这么一个女儿,定会心急如焚,于是先宽慰了他,让他不要担忧。 常大夫皱紧了眉头:“神医姑娘宅心仁厚,你帮湘玉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可是老夫眼看着神医姑娘遭到刁难,却无能为力……实在是惭愧!” “胳膊拧不过大腿,民斗不过官,更何况他是堂堂定王,常大夫又何必为难自己。您放心,我有信心稳定疫情平安归来,您让湘玉养好身体,在德仁堂等着我回来!” 沐云歌看出老人家内心愧疚,故作轻松的莞尔一笑,也顺势和德仁堂的在座各位打了招呼:“大家都要好好保重身体,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神医姑娘,你也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回来。” 德仁堂的所有人,都尊重且膜拜沐云歌精湛的医术。 此刻更是个个都哭丧着脸,心情沉重的目送沐云歌离开。 于顺更是红着眼眶,再三叮咛:“天竺、玉树,二位姑娘一定要照顾好神医姑娘,德仁堂也等着你们和神医姑娘平安归来。” 天竺玉树刚才也被吓傻眼了,没有想到王爷会突然翻脸,凝盯着王妃的眼神更是冷漠得让人感觉到陌生。 虽然定王残冷狠辣的名声在外,可是一直以来对王妃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可是今天王爷盯着王妃时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天竺玉树心里也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王妃前往西北的这一路上,恐怕要吃苦头了! 绗?81绔?鏋滅湡涓嶅繕鍒侀毦濂癸紒 回沐府的路上,沐云歌提前交代好,让天竺玉树回府后切莫说漏了嘴。 马车刚停靠在府门口,就看见了牡丹阁的丫鬟红桃脚步匆匆地从府里出来。 “大小姐……你回来得正好,夫人说有重要的事情,让奴婢去德仁堂请大小姐回府商议!” 沐云歌原本也正要去牡丹阁辞行,没想到娘亲也要找她。 她眸底划过疑色,莲步迈入府门的同时,一边问:“可是我娘又收到了兄长的来信?” 这几日,沐云歌一直盼着青州传来消息,向氏亦是如此。 红桃点头跟上她的步伐,轻声禀报:“夫人收到大少爷的来信,就一直在屋里来回踱步,看起来忧心忡忡。” 沐云歌看了看日头,约莫再过半个时辰,楚元戟就要来沐府要人了。 她得赶在这之前收拾好行囊,最好不要令妇人生疑。 “天竺玉树,你们回清水阁收拾行李,我去见娘亲。” 她雷厉风行,步伐果断地朝着牡丹阁的方向而去。 向珍雁的房间,南北通透,清雅明亮,收拾得整整齐齐。 房门是打开的,沐云歌走到门口便一眼看见了十指交缠,紧张地来回踱步的妇人。 “歌儿,你可知定王就要前往西北的消息?” 闻言,沐云歌被惊到了! “娘是如何知道定王要去西北的消息?” 就算是沐云歌,若非定上找上门刁难于她,她也不可能这么快知道这个消息。 但向珍雁足不出户,她能得到这个消息,着实让沐云歌感到惊奇。 沐云歌的脑子里很快便闪过一道猜测:“莫不是……兄长寄来的信里提到的?” 除了这个可能性,再无其它。 果不其然,向氏点了点头:“子胥说,定王奉陛下之命前往西北抗疫赈灾,途经青州时,子胥便会随军一同赴往西北,他这是要借着赈灾的时机,亲自到西北去寻找你爹的下落。” 听完沐氏的话,沐云歌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 兄长怎么会知道定王要前去西北抗疫赈灾?而且还能如此及时地将消息传回沐府? 就算是飞鸽传书回京,路上也要耗费近日光景! 除非沐子胥是半仙,提前早就算到了陛下的旨意! 要么……就是这个主意根本就是沐子胥策划的! 沐子胥将西北的疫情拟成奏折上书到朝廷,并推荐定王赴西北平疫,更是毛遂自荐,从青州出发助定王平疫一臂之力。 若是如此一来,整件事情就说得通了! 向氏压根儿不知道女儿的心里在想什么,见沐云歌半天不说一句话,她心里更急了。 “歌儿,你究竟有没有听到娘说的话?” 沐云歌这才回了神,莞尔浅笑:“娘,我听着呢!” 向氏秀眉紧蹙,紧接向女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西北虽为皇土,可娘早就听闻那里的百姓官兵只认西北王,就算是皇上的旨意在西北也未必管用。歌儿,你爹自从进了西北境地,便消息全无,倘若你哥哥再出什么意外,娘……真的就没法活了!” 沐云歌的柔荑,覆上妇人的手背,轻拍两下:“娘放心!有女儿在,兄长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向氏还没来得及舒口气,猛地恍过神来:“歌儿的意思……莫不是你也要前往西北?” 妇人刚才还在担忧儿子,这会儿得知女儿也要前去西北,眼神里写着一万个不答应! “娘放心,女儿并非孤身前往。而是随定王赈灾的军队一同前行。”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去西北那样的地方……” 向氏连连摇头,说什么她也不能答应。 沐云歌黑睫忽闪,故作轻松:“娘,与其让兄长独行西北涉险,不如女儿同行前去,这样也能助兄长一臂之力,尽快寻得爹爹的下落。再则……此番有定王赈灾的大军同行,娘真的不用担心女儿的安危。” 她说得极其轻松自然,向氏的眼神也变得飘忽闪烁,看得出内心有所松动。 大概是因为听说定王的军队随行,才让妇人安心不少。 京城里谁都知道,定王带出的精锐铁骑,战无不胜。 只是……妇人还有其他的担忧。 “歌儿,你刚拒绝了定王的提亲,娘担心……” 沐云歌轻轻拥抱紧妇人,拍拍她的后背,如同哄三岁孩童一般的温柔:“娘,定王大人大量,才不会对拒婚之事耿耿于怀……” 不会才怪! 心胸狭窄、肚量小,以人软肋威胁,这都是定王的常规手段。 沐云歌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却还得昧着良心在妇人面前说他的好话。 无非是不想让娘亲担忧。 向珍雁在女儿的软磨之下,神色明显软了下来,不过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正在这时,忽闻有丫鬟在门外通传—— “夫人,管家传报……定王殿下带着大批人马在府门外,说是约定好来接大小姐起程!” 向珍雁杏眸微亮:“定王殿下来得正好,娘有话要当面问他。” 倘若真如沐云歌所言,那妇人自是不用过于担心,可万一并非如此…… 当沐云歌听说楚元戟已经到沐府大门的那刻,心里咯噔一下,这男人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万一他当着向氏的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就在沐云歌心生愁绪的这会儿,向珍雁已经率先出了牡丹阁,在丫鬟的陪同下,疾步朝着府门的方向而去。 沐云歌也不敢耽搁,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沐府门外,楚元戟换了一身铠甲戎装,负手立于马前,五官如刀刻般俊美刚毅,整个人从骨子里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臣妇参见定王殿下!” 还没等沐云歌追上妇人的步伐,她已经走到男人面前行了礼:“歌儿说她想随定王的赈灾军队同行前往西北,民妇斗胆恳请定王殿下,一路上能多多关照歌儿。” 沐云歌站在妇人身后,微微颔首,神色说不出的紧张和尴尬。 楚元戟刚毅的唇角微微下沉,静谧的鹰眸深处有墨色涌动。 他的眼神从沐云歌微泛着酡红的脸颊一扫而过,未动声色。 沐云歌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指,直觉从男人嘴里不会吐出什么好听的话。 就在这时,楚元戟沉稳淳厚的嗓音扬起:“请沐夫人放心!” 言赅意简! 虽然只有几个字,但好歹还算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向珍雁还想再说什么,沐云歌识趣地抢先一步,拦住了她。 “娘,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您就安心在府里等着女儿回来。” 说到这儿,她倾身靠近妇人,压低嗓音又多说了句:“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爹的……” 向珍雁瞅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上百辆马车运载着赈灾物资,浩浩荡荡。 她知道赈灾之事兹关重要,不能耽搁了行程。 “也好!你这一路有定王的照应,娘也放心了。” 这会儿,天竺玉树也已经简单收拾好了行李,装运上了马车。 沐云歌登上马车,和妇人挥手告别。 直至马车随着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妇人的身影消失在沐云歌的视线里。 马车平稳前行,沐云歌的心情却不再平静。 她的脑海里闪过刚才在沐府门口,楚元戟在回答妇人的问话之前,深凝向她的那一记眼神。 显然,楚元戟清楚看出了她神色的慌乱和紧张。 但出乎沐云歌意料之外的,还是男人的回答。 楚元戟并没有当着妇人的面,戳穿她善意的谎言! 沐云歌突然有些猜不透这位定王殿下了。 忽然感觉到匀速行驶的马车突然慢了下来,也打断了沐云歌的思绪。 她撩开马车的窗帘朝前眺望。 不远处,有几道身影伫立在城门口,正好挡住了楚元戟他们出城的路。 天竺轻声嘀咕:“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连定王殿下赈灾的军队也敢拦下?” 沐云歌定睛一瞧,站在城门口拦下队伍的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尚书白旭琨,带着他的宝贝女儿白姜荷。 此刻,白旭琨的脸上依然挂着招牌的笑面佛脸,不知都和楚元戟说了些什么。 而站在他身边的白姜荷,目光不经意瞥间,正好从马车窗口与沐云歌的目光相对。 白姜荷的神色怔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面色难掩惊慌地伸手指向马车的方向,在白旭琨耳边说了什么。 沐云歌迅速放下了窗帘,不过她知道白姜荷已经认出了自己。 白家父女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是沐云歌,突然看见她和楚元戟一行出城离京,肯定会心生疑窦。 就在这时,她已经听见了白旭琨的声音渐行渐近。 “定王此番前往西北,除了赈灾粮药,下官并没有听说还有女眷同行?” 白旭琨苍劲的嗓音依然透着笑,这笑音却听不出半丝温度。 楚元戟冷声道:“本王征用了德仁堂的神医姑娘一同前往疫区,白大人莫非有异议?” “下官不敢。不过……如果定王殿下需要大夫,老夫倒是可以为定王殿下举荐几位,这位神医姑娘看起来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自是不如年长者面对疫情有经验,况且她还是个哑巴……” “不必!白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西北疫情严峻,这些粮药都需早日送到疫区才是,本王就不便再与白大人继续寒暄……” 楚元戟的声音紧跟着逼近,清晰落在马车旁。 显然是男人抢先一步,拦下了意欲一探究竟的白大人。 白旭琨虽然心中生疑,但是楚元戟已经将疫情严峻做为借口搬出来,就算再借白旭琨十个胆儿,他也不敢再阻拦拖延下去。 “下官恭送定王殿下出城,盼望殿下抗疫顺利,能早日归来。” 坐在马车里的沐云歌虽然面色坦然,但刚才也还是虚惊了一场。 她猜不透白旭琨今日带着白姜荷拦截在城门见楚元戟临行一面,目的究竟何在?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如果沐云歌没有记错,楚元戟与白府的婚约还在。 马车再次徐徐朝前行驶,顺利出了城门。 城郊的路上,马车加快了速度,这是加快了行程,要尽快赶去西北疫区。 车上都备了干粮和水。 这一天下来,晌午和傍晚的用餐都如此解决。 沐云歌虽然不娇生惯养,但是吃了一天的冷硬面饼,胃实在是有些咯得难受。 天色眼看着要黑,楚元戟传令下去,让士兵们就在眼前的这片草地安营扎寨,休整一夜,明日再继续起程。 沐云歌和天竺玉树也下了马车,还分到了一张营帐。 但是需要她们自己搭建起来露宿。 偏不巧,沐云歌的胃突然痛了起来。 原本只需要吃两片胃药就能解决,可是药都在实验室,她现在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进去药。 “搭帐蓬这种小事儿,交给奴婢和天竺就好了,大小姐先坐到旁边歇会儿吧!” 玉树虽然手脚有些笨,但她有的是力气,正好与天竺的手脚灵巧互补。 两个丫头都不想让大小姐辛苦,信誓旦旦的一口应了下来。 其实搭建帐蓬的事情并不难,沐云歌以前读书时参加露营活动也有动过手,只是这会儿胃痛得额头上冒出了一身冷汗,根本使不上力。 她只能顺应了天竺玉树的话,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看着她们俩儿费劲儿的想办法搭营帐。 就在这时,一道冷声从沐云歌的头顶上方传来—— “沐大小姐还拿自己当主子呢?别忘了本王的话,你可不是来享福的!想要睡个安稳觉,就得自己动手……” 楚元戟的目光紧接着瞥向搭建帐蓬还没找出头绪的天竺玉树,厉喝道:“你们俩个都住手!今晚这个营帐必须由沐大小姐独自搭建完成,否则你们三个就没有营帐可睡……” 天竺玉树两个人忙活了一盏茶的功夫,都还没能找出头绪。 这会儿听到定王下令,让沐云歌独自搭建起整座营帐,顿时傻了眼。 “王爷,这营帐的油布料子沉得很……” 玉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沐云歌清冷的嗓音打断了。 沐云歌倒吸一口凉气,忍着胃痛轻声道:“这帐营我来搭!” 她是担心玉树的话顶撞到定王,又会遭来无枉之灾。 绗?83绔?鐢婚澶y彉锛屽崙鍔d笅娴侊紒 杜随很快就回神追上了王爷的身影,依然战战兢兢。 楚元戟连头也没回,突然开口问:“杜随,本王……好像错了!” 他突如其来地喃喃一句,让杜随又是一愣。 杜随也愣是没有回过意,王爷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王爷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刚才心肠太软,没有让他拆了那座搭好的营帐,再让沐大小姐重新搭建? 还是……王爷后悔多给沐大小姐那边多加了一床被褥和红糖? 杜随还在细细揣摩,却看见王爷的背影已经进了他独居的营帐内。 低沉沙哑的淳厚嗓音从营帐内飘来:“今晚谁都不许吵扰本王……” 他需要仔细思考一些事情! 终身大事! 另一头新搭建好的营帐里。 沐云歌当夜在天竺玉树的掩护下,悄悄进入了一趟实验室。 她服用胃药后,和两个小丫鬟抱在一起,暖暖地睡了一夜好觉。 经过了一夜的休整。 当翌日出发的时候,沐云歌气色红润,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行军的所有将士已经开始收整行装。 沐云歌也正准备带着天竺玉树收拾营帐,却不料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见了杜随的声传来—— “属下奉命来帮沐大小姐你们收拾营帐。” 他这话,倒是让沐云歌主仆三人皆是一愣。 沐云歌半信半疑:“杜侍卫这是……奉了谁的命令?” “自然是奉的王爷的命令!” 杜随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其实,他的心里也在打鼓。 王爷昨日还不让人帮沐大小姐搭建营帐,今天一大早却突然命令他过来帮忙收拾善后。 杜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王爷也会如此善变。 他自是不敢质疑王爷的决定,于是迅速赶来帮沐大小姐她们收拾帐篷,动作极其果断利索地拔出泥地里的铁桩。 待杜随收拾好一切后,也没有急着离去。 他而是将目光瞥向沐云歌,吱吱唔唔地开口:“王爷让属下传话给沐大小姐,从今日起你就马,跟在王爷的身侧而行。” 沐云歌愣了愣。 定王昨晚才故意用搭建营帐的事情刁难她,今天这是又想出换新花样了么? 不过,就算是楚元戟故意为难她,她也无所畏惧。 反正,沐云歌的身体经过一夜的休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为了能够顺利拿到天竺玉树的卖身契,沐云歌必须遵从定王的旨意。 于是,沐云歌一口应了下来:“好!” 她纵身跃上马背,潇洒利落地一扯缰绳。 沐云歌骑在马背上,一路朝前,直奔到队伍马首为瞻的楚元戟身侧。 她“吁”的一声轻轻控制马缰,稳稳跟在了男人的身边。 沐云歌目视前方,视线并未落在男人身上:“不知定王让我弃车改为骑马,究竟有何吩咐?” 以她对男人的了解,楚元戟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用意。 就在她身侧,并躯而行的楚元戟,骑坐在高大骏马上。 男人一袭盔甲戎装,英姿飒爽,整个人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无限风光。 楚元戟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极是优雅地捋了捋右臂的戎装,嗓音极度慵懒:“本王让你跟着这一路的目的,就是好好留在本王身边侍候。自是不能让你继续坐在马车里享福!” 言下之意,男人看见沐云歌坐在马车里悠然自得,已经看不顺眼,要开始挑事了! 沐云歌侧眸睨了男人一眼,眸色平静无波:“只要定王能遵守约定,回京后将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的卖身契交还给我,这一路上……我听你的便是。” 就算知道楚元戟是想为难她,她也不在乎。 沐云歌本来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子,如果昨晚不是身体不适,就凭她一个人,也肯定能把营帐搭起来。 昨天晚上她坐在树下,虽看见楚元戟和杜随在营帐前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其实完全没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沐云歌的心里,还以为杜随帮自己搭建营帐的事情,已经成功隐瞒过了定王。 楚元戟突然侧眸,与女人清澈的雾眸相对。 他那双狭长的鹰眸深处神采飞扬,闪烁着魔魅不定的光芒。 甚至……还透着一丝邪魅的笑意。 楚元戟心道:这个小女人今天已经能骑马,而且还有力气与他理论较劲儿,看样子身体是完全恢复了! 沐云歌却完全猜不透男人的心思。 映入眼底的那张俊容,性感邪魅,散发着慑人心魂的魔力。 这张脸,莫名让她的心跳加快速度。 沐云歌迅速收回了视线,目光再次凝视向前方,故作淡定。 却在这时,楚元戟低沉慵懒的嗓音再度传来:“本王渴了,要喝热水。” 一时间,沐云歌并没有很快反应过来。 不过,她下一刻就感觉到了来自身侧的灼灼目光,并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定王刚才好像在对她说,口渴要喝水! 而现在,她不就是应该负责帮男人端茶递水的那个人吗? 沐云歌脸颊微热,垂头低眸。 不想,却一眼就看见了挂在马背上的水壶。 她的手摸上去,这水壶竟然还带着暖暖的热度。 沐云歌伸手取下水壶,递向身侧并肩同行的男人,恭敬的声音透着疏冷:“请定王饮水。” 却不想,楚元戟只是侧眸冷冷看了一眼,却连手都未伸。 “本王的饮食,自是要有人先试用。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么?” 男人目光前方,嘴角似扬非扬,似笑非笑。 看不懂究竟是刁难,还是嘲弄。 沐云歌秀眉微蹙。 她突然发现,定王这次果然是换了新花样的来折磨自己。 喝个水那么多讲究,要让人先试喝? 沐云歌可不记得,定王以前有这么多规矩! 可惜,现在她却偏偏不能顶撞男人的话,也只能顺从楚元戟的意思照办。 男人既然要求饮食都有人先试,那也就只能她亲自上了。 沐云歌拧开水壶盖儿,故意当着男人的面,仰首饮了一大口。 一股温热甜滑的泉水,穿过她的喉咙,暖暖地涌入胃里。 清晨能喝上一口温热香甜的山泉,这种感觉可真舒服。 沐云歌灵眸忽闪,划过调皮的精芒。 既然定王殿下让她试喝,那她索性地就喝个饱。 于是,沐云歌豪气万丈地拎起水壶,仰首又喝了一大口。 接着咕咚咕咚,一壶温热清甜的泉水已经让她喝了一半。 这壶温热的泉水,真是饮得痛快又舒服。 沐云歌抬起袖子,满足地拭净嘴角的水渍。 她这才再伸手将水壶递给男人:“定王殿下请放心,这水里没有下毒。” 沐云歌说着话,故作温婉地冲着男人抿唇浅笑。 她可都是按照定王的吩咐办事! 心里已经不由开始琢磨着,以后可以借着职责便利,吃吃喝喝都能随心所欲! 再看楚元戟,他依然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慵懒沙哑的声音再度扬起:“可是……本王突然又懒得动手……” 沐云歌刚挂在嘴角的浅笑,也在瞬间僵滞。 懒得动手? 这意思……莫不是要让她喂他喝水? 沐云歌心里刚才的得意,顿时荡然无存,握着水壶的手僵在半空。 她脑子里闪过的画面,就是直接将水壶砸到男人的脑袋上。 她是真的很想看看,男人究竟是会脑残,还是脑子会进水?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 沐云歌心里碎碎念:天竺玉树的卖身契!天竺玉树的卖身契!天竺玉树的卖身契! 重要的事情念三遍! 她这才暗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握着水壶的手,在骏马匀速前进的时候不要颤抖。 然后,沐云歌骑在马背上,身体朝着楚元戟的方向微微倾斜……再靠近一点! 眼看前,她握着水壶的柔荑已经靠近了男人的唇边。 而且,能清晰感受到,楚元戟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手背上。 沐云歌极力控制的手,还是颤抖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手握着水壶,更加的小心翼翼。 却不想,刹那之间。 沐云歌握着水壶的那只小手,突然一并落进男人厚实的掌心。 楚元戟的大掌,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连带着将水壶一起喂到了嘴边。 而后,男人豪气万丈的,也仰首饮了几大口温热的山泉水。 他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扬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沐云歌想要将小手从男人的掌心挣脱出来。 奈何对方的力气太大,她不仅没能顺利地将柔荑挣脱,反而骑坐在马背上的身体,突然之间失去了平衡…… 沐云歌的小腿,本能的夹紧了马肚子,却在下一瞬就意识到了操作失误。 因为她小腿这一夹,让突然收紧了腹的马儿也受到了惊吓。 骏马一声嘶叫,前蹄突然扬起。 “啊——” 沐云歌的身体也跟着从马背上倾斜滑落,不禁吓出一声冷汗。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攥紧了她的皓腕。 将她整个人,顺势带进了男人温暖的怀抱。 沐云歌抬头,正好撞入男人幽暗深邃的墨瞳里。 楚元戟那双鹰隼狂狷的黑眸,对上女人眼底惊慌失措的无助,微抿的薄唇扬起似笑非笑的迷人弧度。 “沐大小姐……这么快就对本王投怀送抱?看来你是已经开始后悔拒绝了本王的提亲!” 男人唇角那抹迷人的弧度,无限扩大,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沐云歌从虚惊中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与男人共乘一骑。 身体就坐在楚元胤的前面,更像是躺在男人的怀里。 此时此刻,熟悉的淡淡龙涎香飘入她的鼻底,连同男人笑谑的调侃声。 沐云歌顿时羞红了脸,她急着挣脱男人的怀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方才受惊的骏马,很快就被她安抚了,沐云歌再次跃上马背,佯装镇定的瞥了眼已经笑得眉眼弯弯的男人。 定王的心情似乎看起来挺不错! 沐云歌甚至突然意识到,刚才喂水的那一幕,更像是男人精心谋划。 她泛着酡红的脸颊,瞬间变得更加熨烫,是又羞又恼。 “定王何时变得如此卑劣下流了?” 沐云歌的印象里,这样捉弄人的手段可不是定王的风格,这男人突然画风大变,着实连她也觉得意外。 面对她的指责,楚元戟眉角眼梢的笑意不但不减,反似更加愉悦。 “你骑术不精,本王救了你一回,你反倒口不择言,辱骂本王!” 男人说得虽然冠冕堂皇,可是眼角涌动的坏笑,分明让人看出就是他的阴谋。 沐云歌朱唇紧抿,不打算再与他继续争辩,冷沉下脸,骑在马背上继续往前。 见她似真的生气了,楚元戟一夹马肚,迅速追了上去。 男人醇厚的嗓音幽幽扬起,依然带着半开玩笑半打趣:“沐云歌,如果你现在真的后悔拒绝了本王的提亲,本王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沐云歌冷洌的雾眸,剐了他一记白眼。 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男人还有如此聒不知耻的一面。 沐云歌一言不发,绷着脸继续前行。 如果不是为了顺利拿到天竺玉树的卖身契,说什么她也不会受男人如此羞辱。 敦不知,楚元戟的性格今日大转变,也是咬牙豁出去了。 昨晚发现女人身体不适,他就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法对沐云歌狠下心。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楚元戟决定在哪里输的,就要在哪里赢回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沐云歌娶回定王府! 在全京城百姓面前丢掉的颜面,他要亲手捡起来。 而这一趟西北之行,无疑就是楚元戟追回美人的最好时机。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传令让杜随去帮沐云歌他们拆卸营帐,并通知女人改乘骏马,与他并肩而行。 他堂堂定王,不仅身份尊贵,还文韬武略,才貌双全。 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就不可能看见他这般才华横溢的男人会不动心! 可是偏偏他在沐云歌的眼睛里,看见了赤裸裸的嫌弃。 楚元戟遭到女人的白眼,不禁心中一凉。 他不仅绞尽脑汁,还厚着脸皮上演的一出大戏,这女人竟然真的无动于衷! 绗?85绔?鏋滅劧鏄浘璋嬩笉杞紒 沐云歌突然听见楚元戟答应放她回京,心里有些惊诧。 以她对定王的了解,男人从来都不是好商量的人。 这家伙……该不会表面答应放她走,然后再食言,不肯将天竺玉树的卖身契交给她吧? 沐云歌心里暗暗琢磨,也想找机会向楚元戟问个清楚。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楚元戟下令让赈灾的队伍有序入城,驻扎一晚明日再起程。 沐云歌不经意瞥间,正好看见白胡子老头那支商队,放慢脚步拉开了与军队的距离。 看样子,白胡子老头这一行人,并没有打算进城,正要趁着楚元戟和沐子胥交涉之时,悄悄溜走。 还没等沐云歌来得及开口,她就看见以杜随为首的十几名将士突然从后面包抄出来,正好拦下了白胡子老头这一伙人。 “老人家不是要赶着进青州城交货吗?这是打算去哪儿?” 杜随冷洌低沉的嗓音传来,同时也吸引了前面的注意。 楚元戟和沐子胥的目光同时朝后望去。 沐子胥并不清楚事情原委,于是开口:“这些是什么人?为何会与定王殿下同行来到青州?” “他们伪装被山贼打劫,向本王寻求庇护,其目的……恐怕只有一番审问才能弄清楚。” 听见楚元戟的话,沐云歌雾眸微敛,原来这男人从头开始,就察觉到了这支商队有问题,他留着这些人与队伍随行,就是要弄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 那白胡子老头似也没有料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他眉眼一挑,故作镇定的呵笑两声:“老夫突然发现,银袋好像掉在了路上…” 却不想,杜随箭步朝前,长臂倏地一勾,便精准无误地扯出了白胡子老头的银袋。 他扬起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幽幽问:“老人家要找的,莫非就是这只银袋?” 那白胡子老头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敛尽,眸底露出一抹凶光。 只见杜随挥手,一声令下:“仔细检查每一辆马车,把他们往里面藏的东西全都找出来。” 这下子,以白胡子老头为首的几人,脸色全部骤变。 他们面面相觑,白胡子老头一记眼神,其余人似是全都在瞬间回过意来,齐齐点头。 画面落入杜随眼底,也能察觉到他们肯定会有动作,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带回去好好审讯。” 杜随一挥手,手下的将士们正要冲上前…… 白胡子老头和他手下的几名伙计,就像变戏法似的,每个人的手里突然都多了一把火油绳。 只见他们全体一划拉,火油绳哗地一下子就都点燃了。 坐在马背上的楚元戟,忽闻大喝一声:“不好!把他们拦下……” 男人似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沐云歌此时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刚才似听见杜随说,这支商队在沿路的途中,借着机会悄悄往装有粮药的马车里藏了东西。 虽然还没弄清楚他们往马车时藏了什么,但看见他们此刻的举动,也不禁油升起警戒之心。 与此同时,奉命搜查马车的士兵从马车里搜出了自制火雷。 “王爷,有火雷!” 杜随带着将士,敏锐出手:“拦下他们!” 商队的那几名伙计,正想用手中的火油绳袭击装有粮药的马车,就被杜随和一众士兵堵截。 可是,任谁也没有料到,白胡子老头突然腾空而起,身轻如燕,快如闪电。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身形单薄的乔装老头儿,竟然有如此身手。 只见白胡子老头手里的火油绳,仿若红光劈落,每一下都落在装满粮草的马车上。 楚元戟骑着马飞奔而去,同时大声提醒:“全都趴下!” 临近马车的将士听到命令,迅速做出了防护。 就在这时,传出轰的一声巨响。 火红的光将接连几辆马车毁得精光,强烈的冲击波,将不少士兵震到数十丈开外。 刹那,火光夹杂着血光,在城门外蔓延。 那白胡子老头也深受其害,半边身体鲜血淋漓,受了重伤。 他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却没想到,受了重伤的白胡子老头到了这会儿,还倔强地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高高扬起火油绳,似打算拼着最后一股劲儿,想要毁掉剩下来的粮药马车。 趁着眼前硝烟弥漫,一片混乱之际。 浑身血淋淋的白胡子老头,瞄准离他最近的几辆马车,手中的油火绳用力地扔了出去,他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毁掉定王从京城带出的这些粮药物资。 就算是豁出性命,他也得完成任务。 火油绳的红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眼看着就要在弥漫硝烟的掩护下,精准无误的落到最后几辆马车的正中间。 只要引爆一辆马车,周围几辆装满粮药的马车,就无一能够幸免。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银光残影暴掠而过,在空中紧紧握住了熊熊燃烧的那支火油绳。 楚元戟漆黑如墨的鹰眸,冘如一潭死水般寂沉。 他仿若感觉不到火绳的疼痛,那一团火油绳在他的掌心,被碾成了粉沫,随风散去。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楚元戟的脸色铁青一片,煞气滔天,令人灵魂俱颤。 他的手里,瞬间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白胡子老头的脖子上。 男人的另一只手,顺势扯下了白胡子老头的假胡须,露出了一张白皙俊俏的年轻面孔。 乔装成白胡子老头的年轻男子,神色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既然落在定王手里,在下只求死得痛快点!” 楚元戟眼底充斥着嗜血的光,直勾勾的瞪着他:“想死?可没这么容易……” 毁了这么多粮药,就算是将这群人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眼前的年轻男子不寒而栗。 定王的眼神,仿若地狱而来,还未动利刃,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生不如死的恐惧。 与其等着受折磨,他不如将心一横,用力咬碎后牙。 楚元戟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握住他的下巴。 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那肤白俊秀的年轻男子,脸色瞬间乌紫发青,剧毒已经蔓延扩散,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该死!” 楚元戟懊恼的低咒一声,传令下去:“将其余几人好生看押,留着性命回去审问。” 杜随领命,率几名士兵迅速拔了其余几人的后牙藏的剧毒,并搜遍全身,这才将人五花大绑了押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这一番闹腾,打乱了楚元戟原有的计划。 粮药损失过半,就算到了西北灾区,仅凭剩下的这些粮食和草药,怕是也很难解决燃眉之急。 天色渐暗,城门的硝烟还未散尽。 看着士兵们拖着疲乏的身子,还没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晚饭。 楚元戟当机立断:“整装进城,其余的事情等进城后再作商议。” 当晚,所有将士便在青州城安顿了下来。 沐子胥安排了热气腾腾的丰盛食物,让将士们填饱肚子,好生休整一晚。 沐云歌注意到,当天的晚饭楚元戟几乎没动筷子,看起来心事重重。 男人很快就离开了餐桌。 沐云歌见状,轻声交代天竺玉树:“你们慢慢吃,我去去就了回。” 楚元戟刚走出门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沐大小姐?你找本王有事儿?” 楚元戟神色平静无波,少了进青州城之间一路上的玩谑。 沐云歌能感觉到,他心里有事! 无疑,男人的心事肯定和今日在城外被烧毁的粮草有关。 她清了清嗓子,心里的话还是要向男人问清楚:“定王为何突然决定,明日要送我返京。” 楚元戟眯眼直勾勾凝着她:“你兄长说得没错,这一路前去西北道路凶险,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回京城呆着比较安全。” 男人的态度突然急剧转变,着实让沐云歌有些捉摸不透。 “定王突然改变主意,我怎知道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莫不是……你又想耍赖,反悔答应要将天竺和玉树的卖身契作为交换?” 沐云歌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猜忌。 楚元戟仿若镶嵌着日月星辰般明亮的墨眸,晕染上一层轻秋愁。 “本王在你的心里,品性何时变得如此恶劣不堪?歌儿,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以前是,现在亦是。” 他眼瞳里蕴藏的淡淡忧郁,仿似磐石重重落在沐云歌的心上。 有那么一瞬,压得她心口微堵,有些喘不上气来。 似是为了让她安心,楚元戟醇厚的嗓音再度低沉扬起:“明日一早,本王就派人送你返回京城,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的卖身契,等本王返京之时,定会亲手交还到你的手里。” 说完,没有再给沐云歌开口说话的机会,男人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去。 沐云歌怔愣的站在原地,凝盯着男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里。 如果她没有猜错,楚元戟应该是亲自去审讯假冒商队的那几个人了。 虽然粮草和药物损失过半,但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动赈灾物资的主意?楚元戟必须要把人挖出来! 沐云歌心里也不禁揣摩,假冒商队的这些人究竟是谁派来的?假扮成白胡子老者的年轻男子已经死了,只希望线索不要因此断掉。 “大小姐,我们明日就要走了,是不是要把行李收拾出来?” 天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沐云歌的思绪。 她回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微沉:“暂时先放在马车上,等我见过兄长再做决定。” 听了大小姐的话,天竺神色微怔。 沐公子不是已经与定王达成共识,明日就要送大小姐返京了吗? 为什么大小姐的语气神色,听起来多了几分不确定? 返京的事情莫非又有了变数? 沐云歌重新回到了偏堂的餐桌前,一袭白衣翩翩的沐子胥,依然慢条斯理的坐在原位吃着饭。 仿若每个人起起坐坐,来来去去,都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哥……” “你吃了两口就追定王去了,肚子应该还饿着吧?趁饭菜都还是热的,赶紧再吃一点。” 沐子胥语气温柔缓慢,淡淡打断了她的话。 沐云歌压根儿就没有胃口,她在兄长身边的位置坐下,一本正经的开口问:“哥,你能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调到粮食和草药吗?” 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些赈灾的物资如果短缺,就算楚元戟他们能顺利如期的赶到疫区,结果肯定也是不尽人意。 闻言,沐子胥缓缓放下碗筷,神色看起来并不意外。 他只字不提粮草和药物的事情,而是反问沐云歌:“你的心里既然放不下定王,为何执意向陛下请旨和离?” 以前的沐云歌,是京城第一丑女,沐子胥也担心她嫁入定王府,并不能得定王真心,终有一日会被新人取代。 可如今他才知晓,这个妹妹生有如此倾城美貌。 而且从沐云歌飞鸽传书向他求援,到今日担心赈灾物资,种种迹象皆能看出,楚元戟在她心里的地位。 沐云歌被兄长的提问,问得面色怔愣,紧接着熨烫得红了脸。 “看来哥哥是误会了……我并非关心定王,而是心系疫区百姓,少了近半的赈灾粮草,就算赶到了疫区,怕是也无法一解燃眉之急。” 沐子胥依然只是静静地凝盯着她,嘴角微微勾扬:“你用不着面红耳赤,为兄相信你便是。不过,你说的粮草和药物,只怕想要在一夜之间筹集到并非易事,我已经派人去准备了……”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大人,城内所有治疗疫情的草药,全都被人购买一空,属下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了临城!” 沐子胥和沐云歌的神色同时暗了下来。 如果青州城的药铺买不到,就算是快马加鞭赶去临城,恐怕也只会扑个空。 这一切,根本就是有人提前设下的阴谋。 “那粮食呢?” 沐云歌急切出声,倘若粮食还能凑得出来,药物的事情她还能有办法解决。 绗?86绔?鎹3毊鎹1績锛屽彉浜嗕釜浜猴紒 听见沐云歌询问筹集粮草的事情,前来通传的侍卫,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沐子胥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先行退下。 他眸光凝重,面色却依然淡定如初:“这几年旱涝天灾,粮食收成不佳,老百姓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能还有余粮?” 听到这儿,沐云歌的心都凉了半截,倘若药物缺失,她还能从实验室里想办法。 可若是粮食短缺,她也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沐子胥温和沉稳的声音再度传来:“不过,为了以防粮荒,每年秋季收成的时候,我都习惯备百车粮食入库,来年再以新粮换旧粮,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从中拔出三分之一的粮食赈灾抗疫,应该问题不大。” 闻言,沐云歌又惊又喜。 她一把攥住兄长的胳膊:“难怪大家背地里都夸哥哥是京城第一才子,年少三元及第,还将青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你这个储粮的好习惯,这次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沐子胥温润的眉峰上挑,语气多了几分玩味:“究竟是帮了谁的大忙?” 他这一句反问,让沐云歌嘴角的笑容瞬间僵滞。 沐云歌似是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很容易遭到兄长误会。 她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逐渐沉稳下来:“当然是帮了哥哥自己的大忙。别忘了……是你向陛下举荐,让定王前往西北赈灾,倘若赈灾之事出了任何差池,哥哥自然也难逃其咎。”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沐子胥清俊的嘴角微微扬起笑。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我看你不仅换了一张皮,还换了一颗心,是整个人都变了。” 沐子胥当年主动恳请陛下派他外驻青州,其实也有远离朝堂党派之争的用意。 如果不是亲妹妹写信向他求援,他又怎么会给自己找麻烦? 不论是和定王扯上关系,还是招惹到幕后想要陷害定王的人,对沐子胥而言都没有好处。 沐云歌心里也明白,这次是她将兄长拖下了水。 她凝神正色,突然开口:“哥,我决定和你们一起去西北。” 一来,只有她能够解决医药短缺的麻烦,就算沐子胥能解决粮食的缺口,没有足够的药物,他们到了西北依然会面临麻烦。 二来,沐睿是在西北失去联络,沐云歌也想帮兄长分担,一起寻找爹爹的下落。 沐子胥闻言,当下就变了脸:“简直是胡闹!你知道西北是什么地方?就算皇亲国戚进了那地界,也未必能完好无缺地走出来。你一个姑娘家,跟去凑什么热闹?” 他请旨与定王殿下同行,其实就是为了亲自前往西北去寻找沐睿的下落。 但前往西北的路途艰险,有他一人冒险就足够了,绝不想再搭上亲妹妹。 所以,当听见沐云歌执意要前往西北,沐子胥顿时就沉不住气了。 他目光如炬,又接连着道:“你老实说,究竟是不是为了定王殿下?我就应该想到……你为了他飞鸽传书给我,和离之事就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面对兄长的灼灼目光,沐云歌的面色依然冷静淡定。 “西北疫情泛滥,民不聊生,云歌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解百姓之忧愁。绝不像哥哥猜想的那样, 绗?87绔?寮哄惢锛屾浜哄お鐢氾紒 沐云歌心平气和,对兄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哥哥,西北疫情泛滥,民不聊生,云歌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绝不是哥哥猜想的那样。” 当初,她向陛下请旨赐和离书,就与楚元戟再无瓜葛。 此刻她确是真心实意地为疫区百姓感到担忧。 沐子胥从她清澈的眼神里,看见了她的诚挚真心。 不过,他依然还是皱紧了眉头,坚持自己的态度。 “歌儿,你不过是个姑娘家,就算到了疫区,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反而会让哥哥为你分心。” 沐子胥此行,除了要协助定王抗疫赈灾,还有寻找沐睿下落的重任。 如果有沐云歌同行,他担心自己会无暇顾及到胞妹的安全。 沐云歌从兄长的眼睛里,似读懂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有件事情,或许说出来很难令人置信,但云歌还是想向兄长坦白。兄长离开京城的这几年,云歌因机缘巧合,学得了一身医术,定王的眼睛就是我医好的。倘若兄长不信,可以去问他。” 谁都知道定王的眼睛,当初是连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的。 如果定王的眼睛,当真是沐云歌医治好的,那也就意味着她的医术比宫中御医要更高一筹。 这个消息,确实令沐子胥惊呆了。 京城里曾有流言传到青州,说沐云歌懂得妖蛊之术。 这些话虽然传到沐子胥的耳朵里,但他是从小看着沐云歌长大的,他清楚妹妹虽然面容丑陋,但却是个朴实淳厚的姑娘,绝不可能懂得什么旁门左道的妖术。 可这次见面,沐子胥确实心有疑惑。 他眼前的亲妹妹,性情与以前相比大有不同,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人也变得很有主意,绝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使唤的歌儿。 还有她的这张面容,更是与以前判若两人。 沐云歌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又接着道—— “我的这张脸,以前是因为患有严重的毛囊炎,不过现在已经被我自己医治好的。上次在栖霞山与兄长匆匆一面,所以没能来得及告之兄长此事。以我的医术,去了疫区一定能帮得上忙。”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沐子胥。 其实他上次在栖霞山见到沐云歌时,就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妹妹一直以轻纱掩面,未以面目相见。 只是,因为当时沐子胥的心里,还牵挂着搭救沐睿的事情。 所以,他也就一时疏忽,并未多加留意。 沐子胥依然不能置信的盯着沐云歌,眼睛里除了惊诧,更多的是惊喜。 没有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妹妹,竟能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受人欺负的小姑娘,竟然还敢在陛下面前请旨和离。 就在这时,沐云歌的声音再度传来:“哥哥,这次西北疫情,你虽然解决了粮食短缺的问题,可今日损失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不少药物。如果哥哥能答应让云歌一同前往,我必然能为哥哥分忧。” 闻言,沐子胥的眸色也逐渐变得更加沉稳深邃,若有所思。 因为沐云歌的这番话,正好一针见血,戳中了他的心事。 此番前往西北,是他主动向陛下推荐了定王,而且还主动请缨同行,倘若不能顺利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恐怕到头来会惹祸上身。 沐子胥犹豫再三:“等派去临城收购草药的人回来,此事再做商议!” 他终究还是没能一口答应沐云歌的请求。 西北的情势复杂多变,若非万不得已,沐子胥还是绝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妹妹以身涉险。 见兄长心意已绝,沐云歌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 不过,如果她猜测得没错,这次炸毁粮食药草的幕后之人,就是刻意要加害楚元戟。 在青州城,治疗疫情的药草都被购置一空。 就算是到了临城,希望定然也是十分渺茫。 “好!那我们就先等消息,然后再做商议。” 沐云歌重重点下头,不再为此事与兄长争辩。 但她和沐子胥都心知肚明,想要顺利解决西北疫情,最终肯定没有其它选择。 月清疏影,夜色沉沉。 沐云歌在房间迟迟不能入睡。 她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来沐子胥的消息。 沐云歌犹豫不决,虽然天色已晚,但她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兄长那边,询问草药的事情可有消息传来。 却不巧,就在她前脚迈出房门,就看见了长廊另一边迎面而来的杜随。 杜随明显是来找她的。 “王爷让属下前来传话,明日一早就派人送沐大小姐回京。” 沐云歌雾眸微惊,难道是她猜错了? 她急切询问:“杜侍卫可知道,药物紧缺的麻烦现在可是已经解决了?” 闻言,杜随面露难色。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沐大人和王爷还在派人继续向临城求援,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怕是希望渺茫。” 原来药草短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那沐云歌现在,也就没有安心离开的理由。 她秀眉微蹙,问:“王爷现在人在哪儿?” 沐云歌对楚元戟也有几分了解,草药紧缺的麻烦没有解决,男人肯定是无法安睡的。 果不其后,如她所料。 杜随吱吱唔唔:“王爷在后院……赏月!” 王爷每次心情极其糟糕的时候,就会做一些看起来不太正常的风雅之事。 譬如……今晚赏月! 杜随的话才刚落音,沐云歌就已经疾步离去。 夜色渐浓,黑幕的月色仿若银白莲花,绽放着圣洁的光芒。 皎洁的月色下,沐云歌一眼就看见,后院那棵大槐树下的石桌石凳前,楚元戟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 男人负手而立,仰望着夜空。 那双如子夜般深邃迷人的鹰眸,在暗夜里尤为慑人。 楚元戟似是听见了脚步声,缓缓回眸:“你这么晚不睡觉,有事找本王?” 沐云歌开门见山:“明日,我要随同定王与兄长一同前往西北疫区。” 瞬间,万籁俱静,天地无声。 楚元戟眯着双眼,那双慵懒矜贵的眸,直勾勾着的盯着莲步款款而来的娇俏身影。 他就这样静静地凝盯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精致容颜,薄唇轻启:“当初是本王逼你一同前往西北,可现在本王要送你返京,你却执意不肯走,究竟有何用意?” 虽然,先前是楚元戟以天竺玉树的卖身契相胁,逼迫沐云歌同行。 可是就在今天,男人心里突然之间就改变了主意。 其一,是因为沐子胥对他提出的恳求,作为沐子胥救他于水火的回报,楚元戟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其次,或许和今日突如其来的危机有关。 楚元戟也意识到,前往西北的这一路,远不止疫情这么简单,更有人想借此机会加害于他。 今天只是炸了粮食和药物,明日也许就是想取他的颈上人头。 这一切,朝夕之间,变化无常。 所以,楚元戟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派人送沐云歌回京。 这个小女人跟在他身边,只会让她深陷险境。 沐云歌面对男人的灼灼目光,面色镇定而冷静,依然就事论事:“定王,抗疫赈灾的粮食和药物,今日损失至少过半的,虽然青州城里能补给一些粮食,可是药物的短缺也是个大麻烦。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算你们赶到疫区,也不可能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只有我……能用极少的药物,帮你们解决疫情的难题。” 她眼睛里闪烁的自信光芒,就像是在告诉男人,这个时候他只能相信她! 楚元戟英俊的面容看着毫无波澜。 他厚实的手掌,却突然一把拽紧她的皓腕,稍一用力将她拉近。 “歌儿,你这是在担心本王?” 沐云歌轻而易举就被男人圈入怀中,完全没有逃避的机会。 两个人的身体,在瞬间贴合在一起。 楚元戟低垂着头,鼻尖触到女人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喷洒而下。 如此近的距离,直让沐云歌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双手紧紧抵住楚元戟的胸口,心跳咚咚,清晰可闻。 沐云歌佯装淡定,微仰起小脸正要向男人怒斥他的无耻之举。 却不想,就在她仰面迎向男人低垂的俊颜那一瞬…… 楚元戟性感的薄唇,突然倾覆而下,薄唇狠狠地覆上了她的唇瓣。 刹那间,沐云歌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胸腔里的小心脏,仿若十几只小鹿乱撞。 楚元戟的唇覆下的那一瞬,脑子仿佛炸裂一般。 这个小女人柔软的唇瓣,香甜得令他失神,吻也变得愈发的狂野炙热。 他覆握在沐云歌纤腰上的那只宽厚手掌,更是灼烈的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夜幕的院子里,空气和风都弥漫着浓郁的暧昧气息。 沐云歌被吻得天旋地转,脑子也嗡嗡作响。 她能清楚感觉到,这一刻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从脸颊到指缝,烫红的几乎染上一层血色。 男人的薄唇从覆压而下,眼看着变得愈来愈肆无忌惮,舌头轻而易举撬开她的贝齿…… 简直就是越来越无耻,就快要没有底线! 沐云歌的脑子猛然清醒过来。 她突然用力,一把狠狠地推开了楚元戟的胸膛。 那张娇艳欲滴的唇,在男人狂野的强吻下,红肿微薰,仿若摇曳绽放的海棠花儿一般迷人。 沐云歌又羞又恼:“楚元戟,你……欺人太甚!” 她几乎连想也未想,抬起手来,就朝着男人甩出去。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扬起。 瞬间,楚元戟英俊的左边脸颊,印上五道红色指印。 从指印不难看出,沐云歌这一巴掌的力道之大。 楚元戟鹰眸微暗,怔了怔。 这一刻,就连沐云歌自己也傻了眼。 她向来都是一个有素质有修养的人,倘若刚才不是被男人色欲薰心给逼急了,她是绝不可能动手打人的!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楚元戟的眸光暗沉,抬手摸了摸左脸,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沐云歌。 好一会儿,醇厚沙哑的声音才缓缓扬起—— “歌儿可知……你是这天底下第一个动手打本王的人,就算是父皇母妃,也从不曾动手打过本王。” 前两日,他被沐云歌咬伤的舌头,到现在还没有痊愈。 今日,他就又挨了女人一记巴掌。 堂堂定王殿下,隔三岔五的被一个女人欺负,传出去肯定会成为笑柄。 楚元戟的脸色虽然阴沉,但是嗓音却极是平缓,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此时此刻,若说沐云歌的心里完全不慌都是假的。 不过,沐云歌心里也十分清楚,就算心底发慌,气势上也绝不能表露出来。 所以,她故作淡定,不留痕迹的后退两步,刻意拉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沐云歌清澈的雾眸,依然冷冷地瞪着楚元戟。 “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小姐打的就是你这样的轻薄之徒,倘若定王下次再敢无礼,可就不止打一巴掌这么简单……” 定王殿下轻薄民女,若要论起刑法,这一巴掌算是轻的了。 沐云歌原本以为,自己强硬的态度,会让定王有所收敛,知难而退。 却不想,楚元戟幽暗的鹰眸深处,神色似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摸着左脸的手缓缓松开,脚步向前缓缓移动。 沐云歌看见男人又朝着自己靠近,心口微紧。 却还没有等她的脚步来得及再朝后退,就看见楚元戟的长臂一勾,手掌便握住了她的柔荑。 “本王还真的就要试试,下次怎么个不简单……” 楚元戟的身体突然前倾,还印着五道指印的俊脸突然就又凑到了沐云歌的眼前。 他性感的薄唇微微勾扬,似笑非笑,多了几分玩味的浅意。 沐云歌的呼吸一窒,男人突如其来的挑衅调侃,令她措不及防。 她的眼睛里明显闪过慌乱,惊慌失措的用力将柔荑从男人的掌心挣脱,逞强的丢下一句:“今日我便不与你计较……” 丢下这句,沐云歌迅速转身,一溜小跑的消失在夜幕里。 楚元戟那双漆黑的墨瞳,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 男人岑薄的唇角微微上扬,握过女人柔荑的厚实手掌,再度落到左边的脸颊上。 脸颊上的火辣的痛感,似在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绗?88绔?瀹氱帇鐚鍕わ紒 爬山虎的藤蔓笼罩着高墙,青石小道的拐角处,月光映照着一道修长清瘦的身影。 沐云歌从院子里匆匆离开,刚走到拐角处就撞上了沐子胥。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面色骤变,从兄长斜倚靠在墙边的慵懒姿态,应该是有一会儿了。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刚才在院子里的画面,沐子胥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儿,沐云歌微热的脸颊更加滚烫,就像熟透的红苹果。 沐子胥的神色,看起来倒是十分淡定自若。 他静静地凝盯着沐云歌的脸,温声反问:“歌儿现在可有改变主意?你当真确定明日还要跟着我们出发前往西北?” 虽然他只字未提刚才看见的画面,但这句问话却透着显而易见的试探。 沐子胥看得出,妹妹和定王虽然和离,但之间还流窜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男女情爱之事,他不懂,也不想过多干预,还是让当事人自己做决定。 沐云歌此刻的决定,同样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沐云歌从兄长的眼神里,清楚察觉到了他的试探,如果她现在依然坚持要与他们同行前往西北,只会让兄长更加坚信,她是为了定王! 她面露难色,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刚才的画面。 不过,沐云歌很快便挥去了脑子里的顾忌,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心系的是百姓苍生,又何需左右避嫌? “哥,我已经决定,明日跟随你们一起前往西北。” 沐云歌斩钉截铁,清澈澄净的雾眸不再闪躲,落落大方的对视上兄长注视的眼神。 同样,沐子胥什么话也没有多问。 他淡淡点头,极其温和平静地应了声:“好!” 沐子胥说完,突然抬手,动作极其轻柔地揉了揉沐云歌的头:“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屋歇了吧,明日一早就得赶路。” 沐云歌的记忆里,哥哥极少对她有如此亲昵的举动。 她一时怔愣,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 再回神,沐子胥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这一夜,沐云歌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闪过院子里激吻的画面。 属于男人身上独有的淡淡龙涎香,连同湿热的触感,在她的脑海里是那么清晰生动,让沐云歌不同一阵心悸。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完全无法入眠。 沐云歌呀沐云歌,你可真没出息! 不过只是一个吻,怎么就搅得你心湖荡漾,夜不能寐?! 就当自己倒霉,被疯狗咬了一口! 她就这样自我宽慰,好不容易才辗转入睡。 翌日清晨,沐云歌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劲装,英姿飒爽,顾盼生姿。 天竺玉树收拾好行李装上了马车,以为今日就要和大小姐一起折返回京城。 沐云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今日定王会派人护送你们回京,等回到沐府记得帮我转告我娘,就说我已经顺利与兄长会面,等有了爹的下落,再传书信给她。” 闻言,天竺玉树面色皆是一愣。 天竺很快就反应过来:“奴婢要跟在大小姐身边,等到了疫区,奴婢也能帮得上忙。” 她跟在沐云歌身边的这几个月,不仅学会了护理伤患,也看见了大小姐诡异又精湛的医术,更是铁了心的要跟在大小姐身边好好学习。 玉树也连声附和:“大小姐若要留下,奴婢也不走。和我和天竺留在大小姐身边,你行医济事也能更方便。” 她话中隐藏的暗示,也只有她们主仆三个听得明白。 沐云歌那间实验室的秘密,只有天竺玉树知道。 这两个小丫鬟留在她身边,不仅能帮上忙,还能帮忙打掩护。 沐云歌并不是不想留下她们两儿,而是考虑到西北的局势凶险,不想让天竺玉树跟着自己吃苦。 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天竺玉树齐齐上前,一人拽着她的一只纤臂,杏眸巴巴地望着她。 “大小姐,奴婢们只想跟着你。” 沐云歌身边确实也需要有人照应,再见这两个丫头眼巴巴的楚楚模样,犹豫再三,点下了头。 “既然你们执意要跟着,就随了你们吧。不过到了西北,一切都要服从指令。” 两个小丫鬟顿时眉舒眼笑,点头如捣蒜。 浩浩荡荡的队伍,整装待发。 沐云歌与兄长沐子胥,骑着高头大马,并肩而立。 沐子胥的目光,不由侧望向身边的红衣女郎,如墨渲染的发丝,在太阳的辉芒下映射出明媚的光亮,如同她明媚动人的面容,甚是好看。 “看来为兄不在京城的这几年,歌儿的变化真的很大……” 他意味深长,凝视着沐云歌的眼睛流露出欣慰的暖色,却也生出几分疑惑。 沐云歌笑而不语。 她知道沐子胥心中生疑,她不论怎样回答,只会言多必失。 就在这时,楚元戟检查完军队装备,骏马驰骋,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当看见沐云歌也在,鹰眸微划过一抹复杂异色。 楚元戟的目光,转望向沐子胥:“沐大人这是改变主意了?” 沐子胥双手抱拳,恭敬应答:“歌儿精通医术,既然她执意要前往疫区尽一份绵薄之力,下官也不便再三阻挠。这一路上,下官自会竭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危。” 他说到最后那句时,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楚元戟,虽然语气平静温和,眼神里却透着无法言喻的深邃。 更像是在提醒定王,我的妹妹我负责! 楚元戟漆黑的瞳渐渐半眯,幽幽应:“沐大人见外了!既然沐大小姐执意要随军前往疫区尽绵薄之力,那保护她的安全,也是本王分内的事儿。” 男人说话的同时,眼神看似漫不经意地移落到沐云歌的身上,眼睛里漾起若有若无的浅笑,仿如三月桃花,灼灼其华。 沐云歌神色清冷,刻意无视男人投来的目光。 “时辰不早,我们出发吧!” 说罢,她一马当先,率先走在了前面。 沐子胥沉默未语,却也扯了把缰绳,很快跟了上去。 楚元戟半眯的狭眸凝着女人和沐子胥的背影,低沉道:“传令下去,出发!” 他手中的缰绳收紧,长腿轻夹了下马肚子,潇洒地纵身追了上去。 远远望去,映着朝阳霞光,一袭火红的倩影两侧,有一黑一白两道高大身影相随,俊美无双。 跨过青山绿水,一路往西。 浩浩荡荡的队伍又赶了几日的路程,也距离青州城越来越远。 再越过前面燕州和黎州两座城池,就将进入西北边境。 西北疫情泛滥,为了能够早一点将粮食和药草送到疫区,他们自从青州离开后,路上未敢有半刻耽搁,所有人都是干粮充饥,没吃过一口热乎饭。 荒野郊外,前面出现一间木棚搭建的面馆。 炊烟四起,炖肉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几天都没有沾到一丝油腥味儿的所有将士,闻到香味儿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沐云歌的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咕声。 与女人并肩齐驱的两个男人,眸色各异。 还未等沐子胥来得及开口,楚元戟就已经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传令下去,停下来补充点食物和水,短暂休整后再出发。” 男人紧接着瞥向杜随:“你去和面馆老板商量,只要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每个士兵都能吃上一碗沾点肉腥的面食,本王给他开双倍的价钱。” 杜随领命上前,很快便和面馆老板达成交易,虽然面馆里人手不够,但士兵里随便就能挑出十个八个来帮忙煮面。 楚元戟一撩衣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依然还坐在马背上的沐云歌,朝她伸出手:“还愣着做什么?想要吃炖肉面自己煮……” 沐云歌瞅了眼长长的队伍,就算铺子里的食材够,老板也只有一双手,确实忙不过来。 她再瞥了眼楚元戟主动示好的大掌,选择了直接忽视。 纤盈的娇躯从马背上跃下,同时回头望向沐子胥:“哥,我也帮你煮一碗。” “我不饿,你多吃一点。” 沐子胥温文尔雅地冲她浅笑盈盈,依然坐在马背上纹丝未动。 其实,他前几天就发现了,沐云歌因为吃不惯干粮,悄悄地在喝治疗胃痛的药。 沐子胥没有想到,这丫头为了跟着他们去西北抗疫赈灾,一路上吃苦也闷不吱声。 这一点,倒是让人心底油升起几分钦佩。 沐云歌前脚进面馆,楚元戟后脚也跟了进去。 还没等女人动手,就看见养尊处优的定王殿下,抢先一步撸起袖子捞了一把干面下锅。 “煮面这种事情……本王最在行!歌儿你坐着休息,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吃上炖肉面。” 楚元戟冲她咧嘴笑。 沐云歌朱唇微抿,冷冷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劳定王殿下费心。” 自从青州城出发的这一路上,定王没少对她献殷勤,但她的态度始终保持着冷漠疏远。 而楚元戟也同样执着,这一路无论遭到了沐云歌多少冷眼,他都视若无睹。 绗?91绔?浣犲枩娆粈涔堟牱鐨勭敺浜猴紵 天罗宗的宗主,一直都是个神秘的存在。 并没有人真正见过他! 传闻里,有人说他是五十多岁的健硕老头儿,也有人说他其实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楚元戟自问,自己并未与江湖帮派结下过梁子。 天罗宗此番对他追拦堵截,痛下杀手,背后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只有见到天罗宗宗主本尊,他才能问清楚答案。 那黑衣首领面色惨白,忍痛摇头:“我不过是个小小香主,从未有机会得见宗主,拦截暗杀定王的任务,也是堂主吩咐下来的,在下只是奉命办事。” 楚元戟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同样也苍白如纸:“既然从你的嘴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那本王留着你这条小命又有何用?” 他依然坚挺在黑衣首领的面前,鹰眸眯成一条细缝。 睥睨的眼神仿若凝盯着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幽幽逸声:“杜随,废了他的武功,挑断手筋脚筋……” 还没等楚元戟的话说完,那黑衣首领已经虚弱得腿脚发软。 黑衣首领舌头打卷,虚弱的颤声传来:“虽然在下从未见过宗主,但是……我手里有宗主的信物。” 他只是个小小香主,所知道的秘密有限,但他也不想就这样冤枉得丢了性命。 楚元戟半信半疑,暗沉的眸色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你说的信物在哪儿?” 只见那黑衣人瞥了眼自己胸口的衣襟。 他的双手全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楚元戟一记眼神。 杜随箭步上前,一把扯开了那黑衣首领的衣襟。 黑衣人的衣襟里,除了一块被血色浸染的绢帕,什么也没有发现。 杜随冷眼瞪着他,低沉质问:“你说的信物呢?” “就……就是这块帕子,每次宗主传令下来,都是以这样的绢帕作为信物。” 那黑衣首领的话音断断续续,肩胛刺出的两道血口子,疼得他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楚元戟同样也因失血过多,面色看起来也有些虚弱。 他接过杜随呈递过来的那块绢帕,仔细打量。 这是一块纯白色的丝滑绢缎,现在已经被鲜血浸染得殷红,尤其是帕角那朵精绣的莲花,恍若血莲,赫然醒目。 沐云歌站在不远处,她的目光也不由落到了楚元戟手中的那块绢帕上。 其实,在刚才楚元戟审讯黑衣人,提到了天罗宗的时候,沐云歌的脑子里就闪过了很多猜测。 她没有记错的话,曾经在玉槿言的口中听说过天罗宗。 也就是玉灏创建的组织。 如此说来,那天罗宗的宗主,应该就是玉灏将军无疑了! 可是,玉灏为什么要下令暗杀楚元戟?他的仇人是当今陛下! 沐云歌有些困惑,她想不明白玉灏究竟为什么要杀楚元戟? 她心里带着难解的疑惑,目光落在了楚元戟手中的那块绢帕上时,眼神瞬间滞愣。 男人手中那块带血的绢帕,白缎胜雪,质地滑亮,右下角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看着好生眼熟! 沐云歌突然想起来:“我……见过这块绢帕。” 她记得,冷永宁随身所带的绢帕,和黑衣首领交出来的宗主信物,一模一样。 沐云歌突然喉咙发紧,脑子这会儿也有些混乱。 眼前的这块绢帕,无论是面料质地和绣工图案,几乎都和冷永宁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天底下,绝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但是,永宁公主是沐云歌难得的闺中密友,她也无法将冷永宁和江湖帮派联系在一起。 沐云歌努力的回想,会不会是她记错了? 会不会这块绢帕,她并非在永宁公主身上见过,而是在玉槿言身上见过? 如果是在玉槿言身上见到过这块绢帕,倒也合乎情理。 可是,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沐云歌确实曾经多次,看见冷永宁用过一模一样的莲花图案的白色绢帕。 此刻,楚元戟也闻声将目光落到沐云歌的脸上。 仅仅一眼,他就看出了沐云歌有心事。 “杜随,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理得干净点。” 楚元戟转头,视线望向沐子胥,气色愈来愈差:“沐大人,剩下的路程就劳烦你辛苦了,本王和歌儿要改乘马车。” 他受了重伤,体力不支。 这个时候,沐子胥理应承担起大梁。 只是,还没等沐子胥回答,就看见定王突然长臂一勾,一把攥上沐云歌的纤臂,拉着她一起迈向不远处的马车。 沐子胥薄唇微张,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眼前还有一堆事情需要他善后,处理好还得赶紧起程,绝不能再耽搁了赶往疫区的时间。 此刻,沐云歌被男人一把攥走。 她的目光正好清楚落在男人后肩胛的伤口上,定王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沐云歌正要开口说帮男人处理伤口,楚元戟已经攥着她跃上了马车。 男人淳厚沙哑的嗓音,虚弱中透着一丝紧张:“歌儿,你究竟在何处见过这样的绢帕?” 沐云歌面对上男人的灼灼目光,有些犹豫:“是永宁……我见过她有块和这一模一样的绢帕……” 她打从心底就不想让冷永宁被牵连进来,但是她也不想说谎。 沐云歌原本以为,楚元戟听到这个消息会大吃一惊。 可是,男人苍白的脸色却是出奇的淡定。 倒是沐云歌,吱吱唔唔地试探:“元戟,你似乎并不意外……” 经历了今日的埋伏刺杀,他们二人也算是再次共经患难。 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无形之中拉近了。 沐云歌下意识的好几次直呼男人的名讳,竟也浑然不觉。 楚元戟眉心微皱,单臂支撑着木壁缓缓坐下。 触目惊心的伤口,再次映入沐云歌的眼底。 他没有直接回答沐云歌的问话,而是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沐云歌突然意识到,刚才尽顾着琢磨天罗宗主和绢帕的事情,忘了帮定王处理伤口。 楚元戟失色过多,身体明显虚弱,脸色也苍白如纸。 “你忍着些,我现在就帮你处理伤口。” 沐云歌搀扶上男人的胳膊,让他斜卧在软榻上。 男人巨大的身形,顿时占据满了全部的位置。 沐云歌刚才曾有几度,从马车里进入实验室,也未雨绸缪的准备了很多医用器械和针药在马车内,其中也包含万能血浆。 这一回,她也没有再避着楚元戟,在男人锐利的眸光注视下,不仅帮他输入了血浆,还注射了消炎点滴。 “你在对本王做什么?” 楚元戟有气无力,目光虽然凌厉,却没有半点反抗之意。 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会允许这个女人在自己头上挂着不知名的液体袋,让不知是什么鬼……红色白色的液体,源源不断滴进他身体里。 “当然是救你!你伤口这么深,又失血过多,如果再不及时处理伤口和补充血浆消炎,今日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沐云歌聚精会神地帮男人消毒伤口,喷过麻药之后,就开始进行伤口缝合。 楚元戟的目光,不留痕迹地移落在女人刚刚使用过的麻醉喷雾上。 他的肩胛就在被这个邪门的东西喷过之后,很快就失去了痛感知觉。 就连女人拿着针线帮他缝合伤口的时候,他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这件事情,简直……太诡异了! 也让楚元戟突然联想到了刚才打斗时发生的画面…… 他恍然大悟,明白刚才那些黑衣人在被沐云歌用这玩意儿喷过之后,为什么会一把把刀剑哐啷落地,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小女人,究竟还有多少邪门的本事,是连他也不知道的? 虽然,楚元戟对沐云歌的猜疑越来越多,但还是任由着这个小女人摆布。 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有种连性命都可以交给她的冲动! 此时此刻,沐云歌的专注力全都放在了男人肩胛的伤上面。 完全没有理会男人打量着自己的幽暗眼神。 倏地,马车开始徐徐地朝前行驶。 沐子胥担心耽搁行进速度,已经起程了。 马车里,出奇的安静。 沐云歌专心致致地帮男人缝合伤口,心无旁骛。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来自楚元戟灼热的视线。 沐云歌心里也清楚,经过今日之举,她在定王面前也暴露出了更多的秘密,男人必定会起疑。 但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儿,她也顾及不了这么多。 随着马车的行进,时间一点点过去。 楚元戟的伤口也逐渐完成了缝合术。 直至沐云歌最后缝合收尾,安静的马车内扬起男人低沉淳厚的嗓音—— “当日在沐府,你为何要拒绝本王的提亲?”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沐云歌收尾的针脚一滞,她依然连头也未抬,接着很快就完成了缝合术。 她一边将医用器械消毒后收拾到药箱里,淡淡开口:“拒绝就是……不喜欢!” 说完,沐云歌从男人身侧移开,坐到了旁侧的木凳上,将宽敞的软榻全都腾让出来,让男人好生休养。 楚元戟如鹰隼般锐利的眸,依然直勾勾地紧跟着她的身影移动:“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第114章 定王妃还有脸说问心无愧? 沐云歌心中经过一番权衡,微微颔首应声:“圣上恩典,只是……云歌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想要什么,可否等我想清楚以后再告知陛下?” 没想到,楚道行没有半丝犹豫,袖袍轻拂,道:“朕准了!” “谢陛下恩典。” 沐云歌谢过圣恩,从莲宫里出来时,依然心有余悸。 从今日之事,她不难看出楚道行的心机谋略。 想必,从她今日提出要与陛下对弈的那一刻,男人就猜出了她的企图。 沐云歌忆起,当她提要与陛下对弈时,陛下曾说‘倒是与寡人想到一块去了!’。 她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其中深意。 陛下故意顺着她的意图,假装被催眠,引君入瓮,让沐云歌无所遁形。 还真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之人。 莲宫外,楚元戟看见她走出殿门,已经迎上前来:“父皇情况如何?” 还未等沐云歌开口回答,莲宫深处已经传来了桂公公高亢的声音—— “摆驾,迎陛下回建章宫!” 闻声。 楚元戟紧绷的神色明显松弛下来,他低沉吩咐:“传御辇进来接驾!” 不用沐云歌再开口,眼下陛下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桂公公搀扶着虚弱的陛下,微微颤颤地迈出了殿门。 楚元戟上前搭了一把手,一并将虚弱的陛下扶上御辇。 “儿臣送父皇回宫……” 楚道行却摆摆手:“不必了,你也退下吧!寡人回宫休养一日,明日金鸾殿早朝。” 看来,陛下的心结确实已经解开了。 直望着御辇渐行渐远,莲宫外的禁军也全都随着御辇而去。 这座落败的宫殿外,只剩下了沐云歌和楚元戟,也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冷清安静。 楚元戟的目光再落到她身上,抽了抽嘴角:“歌儿,这次得亏了你……” 陛下若是再继续将自己封闭在莲宫里,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且不论朝局混乱,仅仅是陛下这个年龄几日滴水未进,身体也吃不消。 沐云歌想到方才在莲宫里发生的事情,欲言又止:“其实……是我们低估了陛下。” 男人眸底涌起的疑色。 沐云歌便主动将刚才在莲宫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楚元戟。 “其实早在前两次我为陛下催眠治疗后,陛下就产生了怀疑。这次当我再次想要催眠陛下时,竟入了陛下设下的局。” 楚元戟听完这件事情,鹰瞳也愈加幽邃。 其实之前,沐云歌并未对他透露过给陛下治疗的方法。 他也是此时此刻才知道,还有所谓的催眠治疗。 楚元戟虽然猜不透父皇的心里究竟怎么想,但经历过此事,至少让他看清了父皇心里对玉昭仪用情至深。 如今,虽然陛下心结已解,病亦痊愈。 可是楚元戟的心里,却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日之后,宫中皇子在陛下心里的比重排位,怕是又要重新洗牌了。 沐云歌见男人神色凝重,突然沉默不语,也察觉到了异样。 “元戟,难道是我疏漏了什么吗?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刚才在莲宫,陛下未罚反而赏了沐云歌。 可是沐云歌深知,圣意难测,城府极深的楚道行,根本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楚元戟与她目光相对。 赤红的曼陀罗花纹锦袍在阳光的照耀下,让男人看起来俊邪得犹如天神。 “其实,本王也揣摩不透父皇接下来会做什么。不过……父皇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这份恩赐总是好的,你暂且留着,有朝一日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 楚元戟的语气淡淡的,像是无关紧要,却又意味深长。 藏在他心底的那份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 沐云歌见男人面色平静如水,全然没有看透他的心思。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犹豫片刻后,又道:“如今陛下的病情已经痊愈,朝中诋毁王爷的声音应该也能闭嘴了……” 沐云歌心里正在酝酿,要如何开口提醒楚元戟…… 是时候,让定王对陛下提及和离之事! 只是,沐云歌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 楚元戟眸光泛疑:“歌儿怎会知道朝堂中的事情?莫非……是丞相大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沐云歌忙解释道:“元戟莫要误会,我爹他这次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提醒王爷,毕竟……王爷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女婿。” 最后那句说完,她清了清嗓子,一语双关地给了男人暗示。 楚元戟也听明白了,女人这是在提醒他,向陛下提及和离之事! 男人那双幽暗的鹰眸微敛,眸光悄然一转,掩去眸底深处闪过的复杂情愫:“和离之事,本王会尽快对父皇提起。” 沐云歌颔首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为何,气氛在瞬间变得沉闷,甚至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二人突然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路朝着北宫走去。 直至回到了德阳宫外,楚元戟停下脚步,打破了沉寂:“本王还有公文要处理,就送你到这儿了。倘若……没有其它事,今日就不要出去了,等本王回来我们就出宫去!” 听闻今日就能出宫,沐云歌心生欢喜。 不过,她也恍然明白,刚才楚元戟陪她一路走回北宫,只是为了送她回来。 她眸光微愣,连句话也还没来得及说。 就见楚元戟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沐云歌依然愣站在原地,凝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玉树压低了嗓音,轻声提醒:“王妃,王爷已经走了,咱们也进去吧。” 虽然从莲宫回来那一路,她和杜侍卫都离得远,但也能感受到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也不知在莲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进去吧……”沐云歌轻轻叹息一声。 和离之事原本就是约定好的,可为何当真走到了这一步,她的心里却是五味陈杂,不是个滋味。 主仆二人正要转身进德阳殿。 就在这时,忽闻悉碎的脚步声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那宫女不是别人,正是郁贵妃身边的秋娥。 “贵妃娘娘听闻定王妃今日回宫,特意让奴婢来请定王妃过去一同用膳。” 此刻,刚过未时。 午膳时辰早就过了,若用晚膳……似乎又早了点。 郁贵妃那个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沐云歌心如明镜,交代让玉树留在德阳宫。 她这才迎上前:“臣妾这就随秋娥姑娘去未央宫。” 虽然她与定王即将和离,不过眼下她还坐在定王妃的位置上,还是要做得体面周到。 郁贵妃有请,她不能不去! 玉树眼看着沐云歌跟着秋娥离开了北宫,愣了片刻,才顿悟地拍了下脑袋。 刚才王爷临走前还交代,让王妃莫要离开德阳宫。 不好! 玉树得赶紧去禀告王爷,王妃被郁贵妃传去了未央宫。 艳阳高照,橙灿灿的阳光遮天蔽日般,覆盖了整座未央宫。 秋风金蝶,似梦如幻。 沐云歌被带到了偏殿。 郁贵妃端坐在椅子上饮茶,一袭玫瑰色的裙装渲染了裹金,素纱中单,锦丝为金红,发髻高绾,气质美艳华贵。 “臣妾给母妃请安。” 沐云歌福身请安,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紧张。 郁贵妃抬眸瞥了她一眼,嗓音冷冷的:“本妃听闻你前几日回了趟相府,今日刚入宫。” “正是。”沐云歌不动声色地留意着郁贵妃的神色,察觉到妇人的不悦。 “还是坐下说话吧!” 郁贵妃虽然态度冷漠,但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丫鬟给沐云歌看座看茶。 沐云歌缓缓坐下,开门见山:“不知母妃传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郁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凝向她的眼神生出几分犀利:“看来……你还不知道近日西宫沸沸扬扬的那些传闻……” 闻言,沐云歌雾眸微敛,道:“还请母妃明示。” 郁贵妃朱唇微抿,似有克制情绪:“就连本宫前几日也曾听到风声,说定王妃三番两次前往建章宫,与陛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有此事?” 这会儿,沐云歌才算是真正听明白了。 “看来母妃所指,是臣妾前几日进出建章宫的事情。事出有因,臣妾……不便在母妃面前解释,但我问心无愧。而且这件事情元戟也是知情的。” 为了治疗陛下的心病,她两度进入陛下的寝殿,确实有违伦常礼节。 只是沐云歌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会如此迅速的在后宫发酵传开,恐怕是有人故意使坏。 啪—— 郁贵妃一掌重重落在木案上,脸色阴沉:“问心无愧?和自己夫君的亲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也有脸说自己问心无愧?你知道现在宫里传得有多难听吗?还有人拿此大做文章……” 未等郁贵妃把话说完,殿外便传来了宫人的通传声:“定王殿下驾到!” 郁贵妃神色微愣,目光很快落在沐云歌的身上,不悦的蹙紧了眉头。 显然,贵妃娘娘是觉得定王突然来到未央宫,是沐云歌留的后手。 沐云歌平静的眸色亦划过一丝惊诧。 她并没有料到楚元戟会来! 一道火红的袍角划过门廊,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已经越过玄关,出现在她们眼前。 楚元戟目光锐利冰凉,如寒芒刺背,直勾勾逼视向郁贵妃。 “母妃若是为了宫中的流言蜚语问罪,应该冲着儿臣来才是。” 他的嗓音不高,却气势十足,阴鸷沉稳的神色里,流露出肃杀之气。 就连郁贵妃也被儿子来势汹汹的模样惊吓到。 “戟儿,你这是做何?” 沐云歌这时也听明白了,原来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男人早就知道。 可是他却连提也未提。 否则沐云歌也不会被郁贵妃问得一头雾水。 楚元戟上前,抱拳颔首:“外面的流言蜚语并不属实,歌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儿臣求她做的,倘若母妃觉得有损颜面,就把怒气冲着儿臣来,不要为难歌儿。” “戟儿……你可知刚才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朝中百官会怎么看你这位定王殿下?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拿此事大作文章,说定王为讨陛下欢心,不惜……不惜让自己的王妃勾引陛下……” 郁贵妃气得浑身发颤。 因为此事,就连她这个贵妃娘娘在西宫,也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怎能不生气动怒。 楚元戟紧绷的冷脸抽搐两下,在母妃面前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儿臣明白母妃的担忧,不过请母后相信,解决这点问题的能力儿臣还是有的。” 他的这句话,对郁贵妃确实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郁贵妃渐渐平静下来,直勾勾的眼神极是认真:“戟儿的意思……莫非是已经查出了此事的始仲俑者是谁?” 楚元戟点头,黑沉沉的墨瞳犹如一潭死水。 “母妃放心,儿臣绝不会被这些势力扳倒。很快,那些人就再也无暇顾及加害儿臣之事了。” 他之所以没有将此事告诉沐云歌,也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 只要他尽管解决了幕后之人,这些流言蜚语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 原本,楚元戟打算处理完今日的公文,就带沐云歌离宫,也正是不想让她听到这些流言蜚语。 但他却没想到,母妃的动作会这么快。 幸好玉树那丫鬟机灵,否则沐云歌怕是要在郁贵妃这里受些委屈。 郁贵妃凤眸半眯,将信将疑:“戟儿,母妃知道你胸怀雄才伟略,足智又多谋,只是陛下现在偏爱于你,宫内宫外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你当真有把握……能应付得来?” “母妃若是真想为儿臣分忧,日后就不要再为难歌儿。这样儿臣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对付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楚元戟的眼睛里,充斥着震骇四方的王者霸气。 郁贵妃的神色又是一怔。 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对她说如此重话。 而且,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在皇儿的心里,好像真的不如沐云歌更重要。 郁贵妃咬紧了牙,还是强忍了下来:“母妃答应你,今日这样的事情,日后绝不会再发生。” 眼下,陛下还未再立太子,她必须扶持着戟儿坐上那个位置。 其它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楚元戟深深凝视妇人一眼:“儿臣谢过母妃体恤之心。” 说罢,他转头迈步走到了沐云歌的面前。 男人粗粝有力的手掌,落在了沐云歌的面前。 她的目光里有片刻的迟疑,还是伸出了柔荑,落入楚元戟的掌心。 第115章 定王不想和离! 楚元戟面色凛然,向母妃请辞。 随后便带着沐云歌离开了未央宫。 刚走出未央宫的殿门,沐云歌便挣开了男人的手。 今日,她又是虚惊一场。 这会儿压低嗓音,要向男人问个清楚:“元戟,你老实告诉我,那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去的?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从刚才男人与郁贵妃的对话,沐云歌得知有人想拿此事大做文章。 这背后,肯定藏着那些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传出这些流言的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你。他们无非是想中伤本王!” 楚元戟原本瞒着她,也是不希望女徒添烦恼。 可现在沐云歌已经知道了这些流言,他也只好将自己查到的线索告诉她。 “歌儿,可还记得那日皇后娘娘擅闯建章宫?自从那日后,这些流言就从皇后的宫里散播出去。只是……她和宁王现在都还在禁足,就算是想要借此事大做文章,也是分身乏术。” 言外之意,现在借题发挥的人并非顾皇后母子。 沐云歌皱紧了眉头:“既然不是皇后,那又是谁在搞鬼?” 她虽然并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可幕后之人分明是别有用心,当然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楚元戟的眸光微沉,狭眸半眯。 幽冷的嗓音更显深沉:“在这深宫高墙之内,最难测的人心恐怕都在西宫了。白贤妃和林昭媛意想要借着皇后娘娘吹起的这阵风,败坏本王声誉,摧毁我在朝中威信。” 皇宫朝野,有时候仅仅只是谣言舆论,就真的可以压死人! 沐云歌听得心中一惊,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严峻。 倘若真让奸人得逞,她心中也会为楚元戟鸣冤。 经过这数月的相处,沐云歌发现定王并非传闻中的那般残冷无情。 面对最为冷血无情的陛下,身为皇儿,他也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楚元戟的谋略睿智和手段,确实都很厉害。 但他只会用在对手的身上,而非身边之人。 沐云歌若有所思,突然停下脚步。 她正色凝望着男人深沉的俊颜,正色对他道:“元戟,倘若朝中有人真要用此事来中伤你,我愿意站出来为你澄清。” 这是她的真心话! 楚元戟威严的眸光,一闪而逝的震惊。 看这小女人一本正经的神色,像要慷慨就义的英雄一般。 男人深凝着她,岑薄的唇角缓缓向上勾扬,突然笑了:“就算你这次能为本王挡下明刀,下次也未必能防得住暗箭。还有……你莫非忘了,你我不久就要和离,这个时候本王就更不能污了你的名节。” 若真要分开,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可是,沐云歌却脱口而出:“我不在乎什么名节,如果他们真要泼脏水,全都冲着我来好了。可是元戟……你和我不一样,不能让这些流言蜚语,而毁了你在朝中的威信和似锦前程。” 她的声音不大,掷地有声,句句都发自肺腑。 而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似有双无形的手,悄然撩动着楚元戟的心弦。 楚元戟眉梢涌动,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歌儿,眼下时局动荡,圣心难测,本王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和离之事……可否作罢?” 倏地,沐云歌睁大雾瞳张大嘴,半晌未能发出半个音节。 男人突如其来的这番话,不会是在对她表白吧? 四目相对,楚元戟神色紧张得似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沐云歌,安静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沐云歌石化当场,好一会儿脑子才逐渐变得清醒。 如果她没有记错,前不久楚元戟才刚说过不喜欢她。 这才仅过了几天…… 沐云歌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冷静、理智,千万别再闹出什么乌龙!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镇定反问:“元戟为何不想与我和离?时局动荡常有,圣心难料也并非现在才是,你刚才说的那些,都不能成为挽留我的理由。” 她的态度很清晰,男人若真的不想和离,就给她一个充足的理由。 譬如……亲口向她表白! 告诉沐云歌,他假戏真做,喜欢上了她,想与她成为结发夫妻! 沐云歌朦胧的雾瞳里,闪烁着希翼的光芒。 如果楚元戟现在向她表白,她扪心自问,肯定会答应男人! 喜欢一个人,眉眼是藏不住的。 而沐云歌,是真的是喜欢他! 她提出的这个问题,倒像是难倒了楚元戟。 男人眼帘微垂,认真思忖的好一会儿才抬眸,一本正经的道:“太子被废以后,父皇将朝政托付于本王,此事让各皇子身后的势力开始惶恐不安,接下来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来压制本王,这些流言蜚语只是第一步棋,也许……歌儿也会成为他们的目标。所以这个时候,本王只有将你放在身边,才能保护好你。” 楚元戟咽了咽喉咙,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理直气壮的理由。 其实,为何迟迟不愿意与沐云歌和离?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理由。 也许是这个小女人天资聪慧,总能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才让楚元戟舍不得这个贤内助。 他幽深的目光紧盯着沐云歌,心里仿似有数十只小鹿乱撞。 沐云歌雾眸平静如水,虽然男人的这个理由并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男人眼神里的期盼,却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沐云歌抽回手,转身走在前面,刻意回避了男人的眼神。 “如果定王是担心会牵连到我,和离才是对我最好的保护!没有了定王妃的头衔,那些人自是不会再针对我……” 她心里告诉自己,当断则断!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感情的事情不能拖泥带水,否则到头来只会令自己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沐云歌很冷静,她留下的回答,让楚元戟的心头涌上一阵失落。 堂堂定王,除了朝堂政事需要绞尽脑汁谋略,还从来不曾为了挽留一个人,费尽心思,忐忑难安。 刚才等待女人的答案时,楚元戟紧张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迸出来了。 却不料,这个女人还是拒绝了他! 眼看着沐云歌的背影渐行渐远,男人缓慢踱步远远地跟在后面,若有所思。 “杜随——” 楚元戟低唤一声。 杜随很快便出现在男人身侧:“王爷有何吩咐?” 男人的脸色沉着得令人发怵,冷声幽幽:“王妃……她要与本王和离!你说……本王现在该如何做?” 于楚元戟而言,杜随即是侍卫属下,亦是能说得上话,且可以信任的朋友。 闻言,杜随神色微怔。 他从王爷的脸色不难猜出,王妃想要和离,而并非王爷! 王爷询问他的意思,显然也只愿意听顺耳的话。 “咳……如果王爷舍不得王妃,和离之事,也并非一定要成!若是没有陛下应允,也是离不成的……” 杜随刻意压低了嗓音,耐人寻味的语气,给了主子暗示和提醒。 到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原本愁眉不展的楚元戟,经杜随轻声这句点拨,暗沉的眸色划过让人熟悉的精芒。 没错! 他堂堂定王,年少一战成名,千军万马面前都能从容应对。 现在不过是想要留下一个女人,于他而言又有何难? 精明的睿光再度重现在男人眼底,楚元戟俊颜的阴霾散去,只剩下决战千里的昂扬斗志! “本王交代的事情,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杜随低声回禀:“已经按照王爷的话传令下去,今夜丑时动手,夜半三更,也不会造成百姓伤亡。” “本王这次一定要让老五吃不了兜着走,账本都找到了吗?” 杜随压低嗓音:“五皇子监修十里桥时的账本,已经全都找到了,今夜行事,明日早朝之时,就会有人将账本递呈给陛下,五皇子苛扣修桥官银的罪名便坐实了。” 楚元戟冷哼一声:“既然他敢动工部修桥的银两,就得想到会有这个后果。这一回,白旭琨那个老狐狸也别想将自己撇干净,毕竟钱都是户部掏出去的,以他现在和老五之间的关系,就算是想解释,怕是也解释不清楚。” 倘若不是白贤妃和林昭媛在后宫作浪,急着想往沐云歌的身上泼脏水,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对五皇子楚元衡动手。 白家的人看中了楚元衡,想捧他坐上太子之位,这些日子手段是层出不穷。 楚元戟的这一步棋,不仅能让他们近日应接不暇,没有多余的精力想着害人。 更重要的一点,他是要让白旭琨看清楚,五皇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若是白家想攀上这门亲,保不定哪天就要被牵连得满门抄斩! 杜随跟在定王身边多年,最清楚主子雷厉风行的铁腕手段。 他自是明白主子一箭双雕的用意。 当日,沐云歌便和楚元戟一道离宫,回到了定王府。 楚元戟急着回了辰光阁,看来是还有事务要处理。 沐云歌则在玉树的陪同下,回了逍遥阁。 刚走到院门外,就看见天竺那丫头从里面探出头来。 当看见是沐云歌和玉树,小丫鬟喜上眉梢,从里面直奔而来。 “王妃,玉树,这几日我可是想死你们了。” 天竺风尘仆仆,看样子也是刚刚才回来。 沐云歌将天竺这丫头留在仙杏阁照顾重伤的玉槿言,如今天竺回来了,那玉槿言的伤势应该也无碍了才是。 “那位玉姑娘现在如何?” 天竺坏笑着压低嗓音:“有八皇子照顾着,王妃就放心吧。” 也是,楚元胤还留在那儿,他自是不会委屈了玉姑娘。 眼看着时辰已经不早了,主仆几人进了逍遥阁,院里好些时日无人,还需好好收拾一番。 沐云歌回屋,桌面已布上一层薄灰。 她让天竺打来清水,正要擦拭之前,突然发现有一处的薄灰上,落有清晰的指印。 “等等——” 沐云歌察觉到,她们都不在逍遥阁的这段时日,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天竺和玉树亦很快也反应过来。 玉树出声提醒:“屋里有人进来过。王妃快看看可有少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定王府守卫森严,能潜入府中之人,定是不容小觑。 只是,若真有人费心力潜入定王府,目标应该也是在定王的辰光阁才是。 沐云歌心里虽有疑惑,但还是赶紧检查了床底下的嫁妆木箱。 果不其实,床下的地面有拖动过木箱的划痕。 有人动过她的嫁妆!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这些银子少说也有近千两,也是她将来谋生的所有财产,可千万不能被贼人偷走。 当她的手落在木箱把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才让她悬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肚里。 又是虚惊一场! 沐云歌还是将木箱打开来细细检查了一遍,白花花的银子一绽都没少。 这不禁让她眼底又划过疑色,既然这贼人都进了屋,怎么偏生却一绽银两也没拿? 实在是不合常理! 沐云歌将木箱放回原处,接着在屋里继续细细查看。 朱漆雕花描金的衣柜边角,有素色的腰带夹在门角。 她的衣柜,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沐云歌上前,轻轻打开衣柜。 衣服整理摆列,看起来并没有少什么。 可是出于女人的直觉,肯定有人动过这扇衣柜。 就在沐云歌沉思之际,天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件霞彩千色梅花百水裙,奴婢分明是叠放在左侧的柜门里,怎么跑到右侧去了?” 天竺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但是她的话却给了沐云歌启发。 进她屋子四处搜查的应该是个女人,上千两的银子也未动分毫,她的目的显然并非为财而来。 这条价值连城的霞彩千色梅花百水裙,不如白银那般沉重,倘若那贼人起了盗心,拿走它全然不费力气。 可是那贼人也只是拿出来看了下,或许还试穿过,不过她最终还是又放回了衣柜里。 虽然她叠得整齐,看不出一丝动过的凌乱痕迹。 可是那贼人,却偏偏忽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 天竺那丫头,分摆衣裳向来有她自己的习惯,所以她一眼就发现霞彩千色梅花百水裙不在它原本的位置。 绗?00绔?鏁呮剰鑰嶄粬浠紒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这时,那位体态雍容的中年妇人已经疾步冲到了她们面前。 她白白胖胖的大手,伸过来一把拽住了林月娇的纤臂。 沐云歌有注意到,当那妇人拽住月娇姑娘的纤臂时,林月娇的神色里流露出惧意。 “月娇小姐,老爷正派人到处找你呢!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出来,不是让我这个老婆子为难吗?” 那妇人的脸上依然堆着笑色,可这笑容给人的感觉却藏着刀。 眼看着月娇姑娘就要被那妇人带走,沐云歌开了口:“月娇姑娘的琴技之高妙,恐怕是天下无双了,不知云歌可否有幸,单独向姑娘讨教一二?” 沐云歌虽然还没有弄明白,这位月娇姑娘究竟遇到了什么难处,可既然向她发出了求救,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眼前的这位丰腴妇人,一看就绝非善类。 沐云歌想借口单独和月娇姑娘说几句话,才能问个清楚。 只是,那白白胖胖的妇人,压根儿就没有给月娇姑娘开口说话的机会,便笑脸迎上了沐云歌,挡在了她和月娇的中间。 “我家小姐身子素来柔弱,需在香闺静养,今日的消耗已经过多了,还望姑娘包容。” 妇人口口声声称呼月娇为小姐,沐云歌也不禁对她的身份感到怀疑和好奇。 很快,林月娇就被那妇人拽走了。 这主仆二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也有些微妙,那白胖妇人倒是更像主子,林月娇在她面前唯唯诺诺,言行举止皆是小心翼翼。 “玉树,你悄悄跟过去瞧瞧,月娇小姐住在哪儿?当心……不要被人发现。” 沐云歌回到位置,轻声叮嘱玉树。 玉树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鸡腿,神色也多了几分认真。 “奴婢明白。” 可是没一会儿,玉树就无功折返。 小丫鬟垂头丧气地压低声音回禀:“大小姐,奴婢被那个胖妇人给耍了,她故意东绕西绕,后来奴婢才发现,月娇小姐早就不见了。” 闻言,沐云歌愈发觉得其中有鬼。 再回想起林月娇向自己求救的画面,愈发心中难安。 就在这时,熟悉的嗓音在沐云歌的耳畔响起:“歌儿可是在找那位月娇姑娘?” 沐云歌闻声回眸,雾瞳正好撞进沐子胥那双幽深的墨瞳。 “哥……” 那才不远处发生的一幕,全都清晰落入了沐子胥的眼底。 他虽然没有听见月娇姑娘究竟和沐云歌说了什么,但也从对面几人各异的神色看出了端倪。 “她一出厅堂就被另外的人带去了南院,那中年妇人应该是料到了会有人跟出来,才故意耍了你们。” 沐子胥的语气极是沉稳平静。 沐云歌却不由惊诧,没想到兄长竟然快了他们一步,这么快就查出了月娇姑娘的下落。 不过……南院不是林大人安排给楚元戟今晚住宿的厢院吗? 沐云歌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如果南院是月娇姑娘的住处,林大人如此安排自是不妥。 又或者……月娇姑娘刚才向她求救,正是与此事有关? 绗?06绔?鍘熸潵鏄繁钘忎笉闇诧紒 沐云歌站在原地愣了愣,脸颊开始发烫。 兄长的那一块未来妹婿,让她又羞又窘。 她急急跟上了沐子胥的步伐,知道兄长心里挂念着后院的粮药。 其实刚才看见林月娇鬼鬼祟祟出现的时候,沐云歌的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沐子胥大步流星地出现在后院,远远便听见后院守卫将士们的谈笑声。 “看看……祥哥脸都红了,不会是真的看上人家月娇姑娘了吧……” “呸呸呸,越说越没正经了,人家月娇姑娘生得好看,还弹得一手好琵琶,我是个大老粗,你们可不敢这么说,别糟贱了人家月娇姑娘的名声!” 将士们风餐露宿,赶了这么些日子的路,好不容易能吃口热乎饭,喝上一口热茶,个个兴高采烈,精神十足。 那番对话打趣,全数落入了沐云歌的耳朵里。 她怎么也没想到,将士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对象,竟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林月娇。 可见,林月娇那样娇滴滴的美人儿,确实很招男人喜欢。 “大家聊得可真热闹啊!明日就要入西北地界了,我也来陪大伙儿说说话。” 沐子胥一脸温文儒雅的浅笑,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后院的草棚虽然简陋,但足以遮风挡雨,常年风餐露宿的将士们已经很满足,其中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听闻到熟悉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朝着他们望来。 当看见沐子胥和沐云歌时,慌忙恭敬起身行礼。 黑黑壮壮的祥子呵笑两声:“末将们参见沐大人,天色这么晚了,沐大人和神医姑娘怎么还没有回屋歇着?跑到后院看我们来了……” 这一路上,沐云歌有注意到这个黑黑壮壮的小子。 祥子约莫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和谁说话脸上都堆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和军营里的战友们关系也特别融洽,大家伙平日里都爱拿他打趣玩笑,就像刚才那样。 沐子胥笑着环望四周,看似漫不经意:“刚才听你们聊到了那位琴艺超群的月娇姑娘,怎么突然提起了她?” 方才,他就是看见林月娇从后院出去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些将士们刚刚应该见过她。 他这一声问,又让刚才打趣祥子的将士们起哄,笑声哗然一片。 祥子嘴角的笑容也挂不住了,绷着黑红的圆脸,故意瞪了四下的战友们一眼,没好气地沉下声:“你们一个个……都不许笑!谁敢在沐大人面前胡说八道,我可饶不了你们。” 这回,其他人的笑声更大了。 不过大家伙也给足了祥子脸面,谁也没有在沐子胥面前说话。 还是祥子自己开口道:“回禀沐大人,我们刚才是闹着玩呢!今晚刚下了场大雨,月娇姑娘是担心我们兄弟在后院受凉,特意过来询问要不要我加几床被褥……” 提到林月娇,祥子的脸上眼里都是粉红泡泡,连声音都软了几分。 不难看出,他对月娇姑娘的印象真的是极好。 沐子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目光紧接着落向不远处整齐摆放的粮食和药草上。 “月娇姑娘刚才除了问你们要不要回被褥,可还做了些什么?” 他这一问,祥子这一行将士的神色,也不禁怔愣。 一时间,他们也还并没有意识到沐子胥话里的试探。 祥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细细回忆:“月娇小姐好像也没做过其它事儿,就是在棚子里慢悠悠地走了一圈,还说……幸好后院这草棚前不久维修过,否则这场雨落下来,肯定得漏雨……” 他一边说,一边比手划脚,描述出林月娇在棚子里行走的路线。 沐云歌和沐子胥的眸光皆是一紧。 因为祥子比画出的林月娇在棚子里行走的路线,正好是围绕着堆放草药的位置,绕了整整一个大圈。 沐子胥原本挂在嘴角的温文浅笑褪尽,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朝着堆放草药的位置而去,沐云歌也紧随其后。 装放草药的麻袋,全都好生系得紧实,也并没有人动过的痕迹。 不过,沐子胥和沐云歌的反应,也让祥子和其他将士瞬间回过意来。 他们突然明白,沐子胥刚才绕着弯子的问话,原来是在打探月娇姑娘的事情,显然是怀疑月娇姑娘出现在后院居心叵测。 一向没心没肺的祥子,顿时就拉下黑脸,目光如炬,灼灼逼人地望向沐子胥。 “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人家月娇姑娘先在厅堂为我们接风洗尘,弹奏琵琶一曲,后又嘘寒问暖,看我们这些值守的将士缺不缺御寒的被褥,沐大人非但没有感恩之心,竟然还对她心生猜忌……” 祥子果然是性格中人,说翻脸就翻脸,哪怕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长官。 沐子胥狭眸半眯,心中虽然对祥子的顶撞微恼,但还是修养极好地忍了下来。 他不温不火,意味深长地点拨道:“有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眼里看见的月娇姑娘,未必就真的就是你看见的这般模样。” “你……” 祥子这会儿是真动气了,犟起来十头牛也别想拉住。 他气得一时语塞,高高壮壮的身子朝着对方扑过去,抡起拳头就要和沐子胥干架。 这一刹,旁人始料未及,就连想要劝拉也没能来得及。 谁都知道祥子在军营里是出了名的黑旋风,出拳又快又狠,力量之大,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所有人都为沐子胥捏了一把冷汗。 迎面的拳风呼啸而来,沐子胥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慌张,清冷的眼神里,反倒漾起一丝少见的笑意。 他凝神聚气,雪白的袍袖扬起,仿若漫天飞霜。 祥子有力的拳头,就像击在了棉花上,反倒被沐子胥宽大的袍袖缠住,使用蛮力也无法挣脱出来。 原本气势汹汹的祥子,眨眼的功夫落了下风。 这一幕,也让旁侧原本为沐子胥捏了一把冷汗的将士们,个个惊掉了下巴。 虽然在荒野的小面馆遇袭的那次,沐子胥也有出过手,但当时场面过于混乱,楚元戟还受了伤,并没有几个人将关注力落在他的身上。 前往黎州的这一路,楚元戟放权将大小事物都交给了沐子胥负责,其实军营里也传出了不少闲话。 大部分将士对沐子胥这个看起来清瘦斯文的将领是不服气的。 一来是怀疑沐子胥的能力,二来是觉得沐子胥看起来过于年轻婴弱,德不配位。 在军营里随便抓一个人,都要比这位沐大人看起来更强壮有力。 祥子就曾大大咧咧地公开表示,定王让将士们进了西北都听从沐大人的旨意,但他真的怀疑以沐子胥这般瘦弱的身子骨,别一进西北就被人传染了瘟疫…… 这些话,其实早就传入了沐子胥的耳朵里。 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倒也正好是他正名的时机。 毕竟过了今晚,就没有了楚元戟坐镇。 所以,面对祥子的旋风拳,沐子胥非但没有避开,反而四两拨千斤,迎面而上。 在众人的眼睛里,沐子胥就好像变了一场戏法。 他没有费吹灰之力,就将祥子的双拳锁在了皓腕之间。 除了沐云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似风一吹就要倒的清瘦沐公子,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连祥子本人,更是目瞪口呆,张着大嘴巴,却发不出半个音。 还是在旁的其他士兵,率先回过神,小心翼翼靠近—— “沐大人息怒,祥子就是这样的火爆性子,其实他对沐大人并无冒犯之心。” 沐子胥半眯的狭眸深处,星光闪烁。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祥子那张黑黝黝的圆脸上:“他这样的性子若是不改,迟早是要送命的!” 沐子胥的嗓音虽平静无波,却似一把尖刀无情地插在了祥子的心口。 祥子回过神,明显不服气。 他再次用力想要将双拳从对方的皓腕之间挣脱出来,黑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也是徒劳。 同样也再一次证明了沐子胥的实力。 祥子无奈之下,冲着他低吼:“姓沐的,你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单打独斗的干一场!” 还没等沐子胥开口答应,已有其他将士抢先一步喝斥住了祥子。 “祥子,不得对沐大人无礼。大军此行运送的可是赈灾的粮药物资,不能有半点闪失。定王殿下之所以放心把咱们交到沐大人手里,也正是相信沐大人有足够的能力。沐大人如此小心谨慎,也全都是为了大军能顺利赶到疫区救灾……” 这是位中年将领,应该是今晚值守的队长。 从刚才沐子胥一出手,他便看出了有没有! 楚元戟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多数都是理性睿智且正义感十足,更讲究忠义两全! 祥子虽然性子冲动,但也极重义气,是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的汉子! 被队长这一番训斥,头脑简单耿直的祥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 他抿了抿嘴,虽然倔强的没有说话,不过眼神里却写着懊恼。 “你还不赶紧向沐大人赔罪!” 绗?07绔?浣犳兂鐢╂帀鎴戯紵 却还没等祥子开口向沐子胥认错。 沐子胥幽低的嗓音抢先一步:“赔罪倒是不至于,在下只希望你从今往后能改一改冲动的性子,能动脑子的时候,就不要动拳头。” 他清瘦俊朗的脸颊漾起一抹温和浅笑,微微颔首告辞。 沐云歌疾步追上了兄长的步伐。 祥子鼓着黝黑的腮帮子,虽然沐大人没有逼着他低头认错,可是最后丢下的那句话却也足以打他的脸。 能动脑子的时候,就不要动拳头! 这分明就是在说他没脑子! 旁侧有士兵撞了撞祥子的胳膊,压低嗓音提醒:“从明儿起,咱们可就全都归沐大人管,你日后行事说话可都得小心点,别再惹了他。” 祥子撇撇嘴,鸭子死了嘴壳还硬:“就算他给我穿小鞋,我也不怕……” 再说了,沐子胥不过是个外来客,只是仗着定王器重他罢了,等完成了西北赈灾的任务,他终究还是要滚回青州去的。 沐云歌在走出后院的青石小径上,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嗓音问:“哥,你刚才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方才听闻林月娇接近过草药物资,他们兄妹心里都有一丝担忧。 “事到如今,就算担心也没有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沐子胥脸色沉下,若有所思。 其实刚才他可以强行下令,将所有的药材开包检查,看看有没有可能会被林月娇动过手脚。 可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沐云歌凝盯着兄长的神色,轻声问:“如果哥哥也觉得那些药材可能有问题,我现在就回去开包检查。” “歌儿,此时万万不可!” 沐子胥倏地停下脚步,目光与她相对,神色更显凝重:“明日就要迈向西北境地,这个时候若是草药真出了问题,影响的不仅仅是赈灾,还会乱了军心!” 刚才发生的一幕沐云歌也看见了,军营里的将士对沐子胥并不服气。 倘若再爆出药材出了问题,一旦军心动摇,恐怕没有将士会愿意随沐子胥一同前往西北赈灾,因为明知道这就是死路一条。 沐云歌前思后想,也顿时明白了兄长的用意。 “可是……我们的药材原本就短缺,倘若这一部分药材再出问题,就算到了西北,恐怕也难解燃眉之急。” 虽然沐云歌的实验室有取之不尽的药,可是反复进去取药也是需要时间和空间。 倘若疫情群体十分庞大,仅仅要靠她一己之力,恐怕也无法做到。 先前他们损失了过半的药材,但剩下的另一半药材,起码还能支撑着组织当地的大夫一起齐心协力的煎汤制药,也能为控制疫情起到一定的作用。 可眼下,沐云歌和沐子胥的心里都没了底气。 他们都不敢确定,这些剩下的药材会不会被林月娇动过手脚,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开包检查。 沐子胥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轻轻落上沐云歌的肩头。 只闻他轻叹一声:“为兄早就说过,不让你淌这趟浑水,你偏不听……趁着明日进入西北境地之前,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沐云歌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声音还带着几分打趣:“哥,你这是又想甩掉我?” 她身为大夫,行医济世、救死扶伤是本职! 虽然眼前未知的因素很多,也是困难重重,但沐云歌是性格独立的现代女性,她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不可能让尿憋死! 就算失去了所有的药材,她不是还有一间实验室吗? 也并非一点儿希望也没有! 而此刻,沐子胥并不知道妹妹心里的想法。 他那张白皙俊逸的五官,依然看着毫无波澜,语气却是凝重:“歌儿,你知道哥哥是认真的,一旦进入了西北境地,就真的再也没有退路了!” 沐子胥落在妹妹肩头的手掌,意味深长地紧了又紧。 似是希望沐云歌能够回心转意。 忽地,沐云歌皓腕翻转。 她手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轻轻扬在半空。 这是一条挂着金穗的玉佩,在沐子胥的眼前晃来荡去,看着着实眼熟。 当认清这块玉佩是沐家的传家之宝时,沐子胥平静的眸底激起波浪,脸色骤变。 “是爹的随身佩玉?歌儿,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自从进了黎州城,沐云歌一直还没有机会和兄长单独相处。 关于她从孙北望那里得到了沐睿玉佩的事情,也还没能来得及和兄长说。 “是从天罗宗一个叫孙北望的中年男人手里得来的,他说这块玉佩是从西北王世子府的三姨太得到的这块玉佩,看样子……爹的失踪和西北王府的人脱不了干系。” 当初沐睿是为了追寻爱女沐如雪才离开京城,沐如雪离京的目的,也正是到西北王府去搬救兵的。 沐睿的玉佩竟然落入了世子府的三姨太手中,那他的安危也着实更加令人担忧。 “哥,你也别再劝我,这次前往西北我会竭尽全力的控制疫情蔓延,你就负责寻找爹的下落。” 沐云歌相信,只要他们兄妹二人齐心协力,一定能够顺利度过眼前的难关。 眼下的局势,沐子胥身边也确实需要人手。 经过楚元戟上次遇袭受伤,也让沐子胥相信了妹妹的精湛医术。 如果沐云歌真的能同去疫区,于沐子胥而言肯定是好事儿。 他思量再三,终于重重点下头:“好!我们兄妹这次……就一起豁出去了!” 西北局势复杂,现在又疫情泛滥,他们这些京城派来的援兵,就算带着粮药,肯定会受到当地军方和百姓的排挤。 这些事情,沐子胥都有考虑到,也有心理准备。 他只是,舍不得妹妹跟着吃苦。 得到了兄长的回答,沐云歌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将手中刻着沐字的冰种翠玉塞进了沐子胥的手里。 “这块玉佩是我们沐家的传家之宝,还是交给哥哥保管比较稳妥。” 沐子胥小心翼翼用绫帕包裹,塞入怀中。 “歌儿先前提到的那个叫孙北望的中年男子,为兄想见见他。” 沐云歌点头:“人交给莫言看守着,我这就带哥哥过去。” 子时已过,夜幕沉沉。 沐云歌将兄长送走后,便让人准备了七八只大木箱搬进了她的房间。 既然决意要去西北赈灾,就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 沐云歌想到了愚公移山的法子,说什么她今晚都要准备出一批药材物资出来。 听主子说完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天竺玉树俩个小丫头顿时惊得睡意全无。 “大小姐,奴婢们全都听你的。” 沐云歌眼神坚定的点下头。 她带着天竺玉树,深夜不知来来回回进了多少次实验室。 搬出的针药和口罩等消毒物资,也不过还不满一箱。 她们每次进去,实验室内的药剂物品都会恢复到原来的数量,但是数量也是有限的。 这也意味着,虽然实验室的物资取之不竭,却同样却也取之有限。 所以,她们主仆三人一遍又一遍的进出,忙活了一晚上,才只整理出大半箱,人却已经累得不行。 天竺那丫头已经汗流浃背。 沐云歌轻声叮嘱她们:“你们俩个若是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我自己继续搬……” 玉树和天竺哪肯示弱:“我们都不累,和大小姐一起继续搬。” 俩个小丫头虽然年龄不大,但都识大体。 知道这些药材关系着整个西北疫区的百姓生命安危,就算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这一夜,主仆三人彻夜未眠。 八只大红木箱子,医疗物资愣是备得满满当当。 顶着六只熊猫眼,主仆三人面面相觑,咧嘴开心的笑出声来。 “有了这些物资,起码也能顶上几日了。” 沐云歌的眼睛里,也流露出满满的感动:“幸好有你们俩儿在我身边,否则遇到这种情形,我一个人还真应付不来。” 天竺和玉树也笑得更甜了。 “奴婢早就说过……大小姐留着我们在身边,一定能帮上忙。” 天竺这丫头不忘趁机卖乖,顽皮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可爱。 玉树不擅言辞,咧嘴傻傻地笑着点头,算是附和了天竺的话。 沐云歌满眼欣慰,能得到这般忠心又贴心的两个丫头,真是她重生到这异世最幸运的事情。 就在这时,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神医姑娘,沐大人吩咐说该起程了!” 为了掩饰沐云歌的真实身份,只有私下无人的时候,她与沐子胥才会以兄妹相称。 除了身边几个熟知她身份的人,军营里的将士们也只知她的身份是德仁堂的神医姑娘。 沐云歌正好借此机会吩咐道:“传几个士兵来我屋里,把昨日那几只大木箱子搬上马车。” 很快,就有士兵进来屋里搬箱子。 沉甸甸的八只大木箱子,里面也不知道装了啥儿? 昨夜搬进来的时候,可都是空的,今儿一早就全都装满了? 敢情神医姑娘不会还是个神偷吧? 甚至有士兵悄悄打量了一眼她屋里的摆设,似是在暗暗猜测,神医姑娘究竟从刺史府里都顺了些什么宝贝走了? 绗?08绔?鍐涘績鍑濊仛锛屽+姘斿ぇ娑紒 清晨的薄雾里,穿过一缕阳光。 刺史府的大门外,沐云歌骑坐在毛色雪白的骏马上。 她双手攥着缰绳,目光不留痕迹地在府外门扫了一圈。 却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沐子胥的声音从旁飘来—— “歌儿不用再看了,定王殿下一早就去了城东的寺庙为西北百姓祈福,林大人和他的人,也全跟着去了。” 原来如此! 不过,被兄长看穿了心思,沐云歌还是脸颊一热:“谁说我在看他来着,我只是在看人马都到齐了没?”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暗暗道:没有离别也罢! 大家不用送行,希望下次相见之时,都还平安无恙。 刚才沐子胥提到楚元戟一早就去了城东…… 沐云歌转念,也意识到了今日有刺史府确实过于的安静。 她再细细观察一看,发现几乎所有的侍卫兵马都被调走了。 很明显,楚元戟这一趟出行,是有意而为之。 男人大张旗鼓地前往城东寺庙祈福,是为了吸引天罗宗的人,也是为了让沐子胥他们一行撤出黎城的悄无声息。 只盼着他留在黎州城,能平安无事! 清风徐徐,晨光下,沐云歌虚眯起眼,雾眸生出坚定的锐色:“哥,我们出发吧!” 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西北方向继续前行。 只要越过了黎州,就进入了西北的境地。 所有人都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天竺和玉树两个丫头,别忘记大小姐昨夜交代的话,认真执行起了任务。 她们穿梭在行军队伍里,手里拿着早先准备好的医用口罩和医用手套,还有消毒喷雾,不停地向将士们进行疫情防护的知识宣传。 这支大老爷们的队伍里,突然多了两只百灵鸟一样的姑娘,将士们的兴致也是极高。 大家都听得很是认真,时而还会进行问题抢答。 队伍从前往后,声音此起彼伏。 这一路还真是欢快声不断。 骑马走在前方的沐云歌和沐子胥,远远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沐子胥虚眯起眼,瞥了眼身旁的妹妹:“你把身边的那两个丫鬟,调教的不错!不过……她们所说的那些防护口罩和手套,还有什么消毒喷雾,到了西北疫区真能管用吗?” 对于这些说法,沐子胥心里还是持着怀疑态度的。 沐云歌浅浅笑:“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然答应让我帮忙,就得相信我。只要咱们的士兵们,严格按照天竺玉树教的方法做好防护,被传染的几率肯定会大大地降低。” 只有自己的防护措施做到位了,才有能力去救别人! 沐子胥并不知道那些奇特材质的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疑点重重。 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为兄相信你!” 那些疑点,他并不想深究。 眼下关键时刻,他们兄妹齐心才是最重要的。 很快,沐子胥便下令派出了一支铁骑作为先锋,快马加鞭,先行潜入西北,打探消息。 这支队伍的将士们,是从天竺玉树两个小丫头的防疫考核项目里脱颖而出的一群士兵。 学以致用,也就到了考核他们的时候。 沐云歌从医疗物资里取出了医疗物资分发给了这支先行小分队。 “你们潜入西北地境以后,切记要保护好自身安全,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等我们到了疫区,再用暗号联络。” 将士们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另类的考验,紧张中也有兴奋。 “遵命!” 这支铁骑准备就绪,扬尘而去。 翌日傍晚,沐子胥率领的浩荡人马,也兵临西北城下。 按照沐云歌之前的要求,在他们进城之间,所有将士都按防疫要求戴上了口罩,做好了防护。 沐子胥拿出通关文碟在城门外喊话。 得知他们的身份,很快便有对方将领出现在了城楼上。 那人一身戎装,高大魁梧,面容粗犷且严肃。 只见他冷哼一声:“打开城门——” 紧接着,便率着一队人马迎出城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清俊秀逸的沐子胥身上时,透着轻蔑的冷意:“陛下这个时候还敢派人来西北抗疫?看你们一个个戴的什么鬼东西,既然胆子这么小……还跑来送死做什么?” 这位守城将领名叫顾崖,正是顾皇后的亲堂弟。 就在前些日,西北这边已经得到了顾兰糜被陛下打入了冷宫的消息,顾氏一门自是气得不轻。 顾崖差点就要向西北王请命出兵,打算直逼皇城,向陛下施威。 可偏巧在这个时候,西北突发疫情,传染力强,药物缺短,死了不少人。 这个时候西北若是再向京城出兵,无疑是给自己出难题。 但是这口气,西北王咽不下,顾崖也咽不下。 他们现在,也只能奋力抗治疫情。 打算等疫情过去之后,再找陛下秋后算账。 沐子胥面对顾崖咄咄逼人的眼神,不卑不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下官奉陛下之命,前来协助西北王抗疫!” 此话一出,顾崖的脸色更黑了。 沐云歌也不禁在心里为兄长点一万个赞! 好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听起来文绉绉,却又气势磅礴。 清清楚楚地告诉了顾崖,你们这块地儿,包括所有的人,全都属于陛下管辖,拽什么拽? 顾崖虽然心里窝火,但有些放肆之言,还是不敢摆到明面上。 因为他也知道,陛下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正当的理由,就可以向西北起兵。 西北眼下疫情泛滥,不能再惹出事端,给自己添乱子。 顾崖沉住了气,咬紧牙:“既然陛下派你们前来运送粮草和药材,现在……你们把东西留下,人可以打道回府了。” “顾将军此言差矣!下官领陛下圣旨,受朝廷俸禄,行事哪能半途而废!西北疫情一日不平,下官就一日不走!” 沐子胥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平静无波,却又能让人感受到掷地有声的气势。 顾崖眯了眯眼,这位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年轻后生,竟然又拿陛下来压他? 好!既然他们要找死,那就别怪他! 只见,顾崖一挥手,朝着身后的士兵吩咐:“既然是陛下派下抗疫赈灾的,那就安排他们到白鸡镇……” “将军,白鸡镇……现在不是只进不出了吗?” 那道声音顿了下,听起来有些耳熟。 沐云歌的目光不禁顺着望过去,当看清顾崖身后穿着士兵戎装的面孔时,心里咯噔一下。 此人竟是楚元傲! 她的脑海里不禁开始回味起男人刚才的那句话,白鸡镇现在只进不出,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顾崖抬颚,嗤笑一声:“他们既是领了陛下圣旨前来抗疫赈灾的,当然就要去最危险的地方,这样才算不枉拿朝廷俸禄!这位大人……你说是不是?” 他冷眼凝盯着沐子胥,眼底杀机浮现! 既然这小子是块硬骨头,那就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他西北十万大军,都被眼下的疫情弄得狼狈不堪,就凭他们派来的这支不足千人的军队,就妄想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沐子胥不傻,他当然也听出了这番话里的玄机,也看出了顾崖眼底的杀机! 这一刻,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顾崖嘴边挂着得意的冷笑,他知道这个时候对方已经骑虎难下。 “本将军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们,白鸡镇上……送去的全是染上疫情重症不治的患者,你们进去以后……一旦被传染,也就再也不能离开那里……” 果不其然,白鸡镇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就在顾崖正得意的时候,突然一道清清冷冷的细声扬起—— “那就按顾将军说的办吧!我们既然来了,当然应该去最危险的地方,否则也失去了此行的意义。” 沐云歌这一开口,才让顾崖注意到这道不起眼的纤弱身影。 随军而行的,竟然还有女人。 只是他们全都戴着口罩,并无法辨识模样。 顾崖嘴角的冷笑渐缓敛尽,目光重新回落到沐子胥的身上:“这位大人……你现在如果后悔也还来得及,只要当着西北城楼所有将士的面,大声喊出你害怕、你是胆小鬼,本将军现在就放你走!” 他这话一出,西北军全都哗然大笑了起来,笑声漫荡在整个城楼的上空。 跟在沐子胥身后的这支队伍,将士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几乎人人都摒住了呼吸,唯恐沐子胥突然就怂了,这丢的可是他们鹰营的脸! “下官以为,该说的话我已经全都说清楚了,不知是顾将军的耳力不好?还是理解能力太差?不过,既然顾将军又问了一遍,那下官就再费口舌说一遍,一切全凭顾将军安排!” 沐子胥的这番话,顿时赢得了鹰营所有将士的掌声。 队伍里,更有粗犷豪气的嗓音扬起—— “沐大人,说得漂亮!” “鹰营就没有孬种!我们誓死跟随沐大人!” 刹那间,军心凝聚,士气大涨! 反倒让刚才耀武扬威的顾崖碰了一鼻子灰。 绗?10绔?鎴戝績閲屾湁浜猴紒 没想到,当沐子胥说出实情之后。 楚元傲锐眸深处的神色,也随之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你说沐丞相的失踪,和世子府的三姨太有关联?可是……那女人感染了瘟疫,十日前就被送进了白鸡镇,现在究竟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如今西北疫情泛滥,所有感染了瘟疫的病危患者,全都被封锁在白鸡镇。 每隔七日,会有全副武装的士兵送粮食和草药到封锁口,里面还活着的人,就会自行到封锁口附近来领取粮食和药物。 楚元傲虽然没有办过此差事。 但他却也听说过,送进去的人有增无减,可是到封锁口领取粮食的人却越来越少。 这同样就意味着,白鸡镇里面的活人越来越少。 听到这个消息,沐云歌和沐子胥的神色皆是一沉。 他们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后。 沐云歌平静开口:“不论那个三姨太是死是活,哥……我们还是按原有的计划,你留在外面打探爹的消息,我进入白鸡镇救人!” 如果世子府的三姨太还活着,等她进入白鸡镇以后,就一定会找到此人。 沐子胥点点头,眼下这也是最为稳妥的法子了。 幸而他派遣了一支小分队提前潜入了西北地境,这样在外面活动起来,也能有个照应。 楚元傲深凝了他们兄妹一眼,也不再劝说。 反正这兄妹二人,没有一个是好商量的! “我会下令休整片刻,并分散西北士兵的注意力,前面就是一片芦苇地,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兄妹自己看着办!” 他低沉丢下这句,扬起缰绳一阵旋风似的掉转了马头,朝着队伍的后方奔腾而去。 沐云歌会意,目光瞥向身后侧:“莫言,可以行动了!” 莫言迅速褪去灰色外袍,里面早就换上了与沐子胥同款同色锦袍。 骏马悠悠越过前方的芦苇地,风絮摇摆之间,马背上的男人已经换了人。 楚元傲再回来时,身边多了几位西北兵。 他似是故意为了避嫌:“这一路上实在是闷得慌,还是得有劳兄弟们陪我一同在前面开路!” 只闻那几位西北兵争先恐后的笑脸相迎—— “好说好说!无名兄弟,听闻你进军营没几日,能得到顾大将军如此重用,往后升官发财可别忘了兄弟们才是。” “无名大哥能得到顾大将军重用,那也是因为有本事!” “那是那是,能在狼谷取下白毛狼王的狼牙献给将军,身手自是不俗!咱们顾大将军是最惜将才的人……” 他们在前面引路,谈笑风生之间,沐云歌已经大致清楚了楚元傲究竟是怎么混到顾崖身边的。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再扫过飘扬的芦苇荡。 沐子胥的身影,已经湮没在暗幕里的白色飞絮之中,再也看不见。 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抵达了白鸡镇半里开外。 前面带路的西北兵已经停下了脚步,刚才说话的笑脸全数收敛了尽。 回头望向沐云歌一行时,语气极是生硬:“我们就只能送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白鸡镇已经被团团封锁,官兵每隔七日会运送粮食和草药到八个封锁口,你们如果还活着,别忘了自行领取。” 这一刻,楚元傲只是静静地凝着沐云歌,什么话也没说。 在旁有西北兵刻意撞了下他的肩膀:“怎么?想娘们了?回头兄弟给你介绍一个……” “不必了!我心里有人!” 楚元傲豪放的大笑声扬起,说话的时候,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盯着沐云歌:“和她眉眼有几分相似……” 一旁的西北兵也全都哄笑起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怀疑到楚元傲的头上。 沐云歌忍不住暗暗瞪了楚元傲一眼,他还真是敢说! “我们进镇!” 她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莫言和鹰营的兄弟们,浩浩荡荡地跟随在后面。 第121章 定王是她的白月光! 沐云歌怔愣住,她不明白冷永宁的这番话,究竟又从何说起? 似是看出了她眸底的疑色。 冷永宁微笑着从她手中接过熟睡的灵儿,轻轻放进摇篮。 再反身轻握住沐云歌的手,眸色镇定又认真:“云歌,你也知道……我和元烨的这门婚事,是我哭着闹着向父皇求来的。说得难听些,就是我喜欢元烨,用政治联姻将他与我捆绑在一起。” 冷永宁的语速很慢,复杂情绪皆在眼底流转:“可是,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元烨,他到底愿不愿意娶我?元烨和我……婚后一直相敬如宾,我们甚至连大声与对方说话也不曾有过。云歌,你真的觉得这样的夫妻关系正常吗?我倒是更希望我和元烨能像普通百姓一样,遇事能起争执,有烦恼也愿意向对方倾诉……我宁可他像今天这样与我大吵一场,也不愿意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完这番话,沐云歌已经完全明白了她方才的意思。 既然永宁公主真诚地告诉了她这些。 沐云歌也想说几句心里话:“永宁,其实……这就是你的心结!虽然我知道你心里现在很难过,但是心结压积在心里越久,将来只会让你更痛苦,与其如此,不如早点解开它,你往后的人生才能过得轻松自在。” 因为,冷永宁是在和楚元烨政治联姻以后,才知道程湘水的存在。 所以,冷永宁心里一直有道跨不过去的坎。 她觉得自己的幸福是偷来的,内心忐忑,也极是敏感。 这两年来,她与楚元烨愈是相敬如宾,就愈是觉得幸福的不真实。 听完沐云歌的这番话,冷永宁亦是恍然顿悟。 她重重点下头:“云歌,你说的没错,程湘水与元烨的过往……就是我的心结!我越是装聋作哑地刻意回避,内心就越痛苦!与其这样,还不如坦然地应对!” 沐云歌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少有的沉稳冷静。 她知道,冷永宁是真的想明白了。 “既然你想明白了,我们便不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永宁,你还没来得及看过我为小郡主准备的弥月礼吧,不如打开来看看……” 很快,冷永宁便传府里的丫鬟将定王府的贺礼送了过来。 “王妃,这是定王府送来的弥月礼。” 那奴婢打开其中最为华丽的一只锦盒,里面躺着一副精美的金玉项圈和手镯,金圈上围绕镶嵌着红绿色的名贵宝石。 一看便知,这份贵重的礼物是楚元戟准备的。 沐云歌连声道:“天竺,你把我们给灵儿准备的新衣新鞋和手珠的锦盒,找出来呈给誉王妃。” 天竺从那奴婢身边定王府的贺礼之间,挑出她与王妃准备的那只锦盒,呈递到冷永宁的面前。 小丫头还没打开锦盒,已经先夸上了:“誉王妃,送给小郡主的手珠可是我们王妃亲手制作的,奴婢敢说,这世间怕是再无人能有如此精湛的手艺。” 沐云歌白她一眼,笑着轻嗔:“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吹牛说大话了?永宁听你这般吹嘘一番,还不知我这盒子的手珠何等惊艳,一会儿怕是要失望了……” 天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沐云歌这才接着又向冷永宁解释:“你可千万别听天竺这丫鬟胡吹,我只是费了些手工,用菩提珠给灵儿做了串手珠,菩提果轻巧,改日你拿去灵隐寺沾了香火气,再给灵儿戴上,就当作是平安符了。” 要知道,楚元戟送给灵儿的那一副金玉项圈手镯,虽是名贵,但是分量也沉重,不适合宝宝佩戴。 沐云歌说话的同时,天竺那丫鬟已经打开了锦盒。 那串小巧精美的手珠映入冷永宁的眼底,闪过惊艳的喜色。 “确实精湛绝伦,好巧的手艺!云歌,我觉得天竺这丫鬟说得不错,这般精巧细致的工艺,世间怕是无双了。” 冷永宁出生尊贵,见过的巧工能匠自是不少。 但能在如此小巧的菩提珠上雕花刻字,她真还是头一回见。 她握着这串手珠,是越看越喜欢:“云歌,等过两日宫里给灵儿办完了满月酒,你便陪我去一趟灵隐寺,如何?” 菩提本就是佛树佛果,冷永宁想早日沾染佛祖香火,为灵儿祈福保平安。 沐云歌点头应了她:“我答应你。” 冷永宁满心欢喜的再拿出锦盒里的衣鞋,喜庆的大红缎料,精绣着白色的可爱小兔,还配有一对绣着同样白兔图案的小红鞋。 “这衣鞋都是天竺这丫头的心意,听玉树说,她连着熬了两个晚上赶出来的……” 沐云歌不忘夸赞天竺,这小丫头功不可没。 冷永宁轻唤一声旁侧的奴婢:“把我那支青簪珠钗拿来,赏给天竺姑娘!” 天竺闻声,又羞又紧张,连连摆手:“誉王妃的赏赐奴婢不能要,做这些都是奴婢应该的,再说……奴婢也是真心喜欢小郡主。” 她跟在王妃身边,时而来誉王府探望小郡主,看见灵儿这般可爱漂亮,粉粉嫩嫩,也不由自主的心里喜爱。 冷永宁却笑着就应:“就凭你真心喜欢灵儿这句,本妃就更要赏你了。” 她接过了奴婢递来的青簪珠钗,递到天竺面前。 沐云歌此时开口解围,她吩咐天竺:“既然是誉王妃一番真心诚意,你也不必再推辞,收下吧!” 主子发了话,天竺这才难为情的收下了珠钗。 “奴婢谢誉王妃赏赐。” 没过一会儿,誉王府的家仆前来:“酒宴就要开席了,王爷让小的来请王妃和定王妃移步莲花雅居。” “知道了。你去回禀王爷,我和定王妃一会儿就过去。” 冷永宁原本笑意盈盈的脸色微微下沉。 想到刚才的莲花雅居发生的事情,她不知道一会儿酒宴上还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沐云歌压低嗓音轻声道:“那位程家小姐已经离开了。” 闻言,冷永宁惊诧不已。 “程湘水走了?” 从刚才她与程湘水的几番交手。 程湘水今日显然就是有备而来,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离开? 冷永宁的眼神里,满是不能置信的疑色。 还没等沐云歌开口,旁侧的天竺那丫头已经忍不住抢先一步:“她是被我们王妃教训后,又被玉树姐姐给打跑的……” 想到玉树那两记响亮的耳光,天竺就觉得太痛快了! 小丫头的话匣子打开,眉飞色舞的将刚才她们主仆遇到程湘水的事说给了冷永宁听。 冷永宁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好闺蜜背地里还干了这样的好事儿,真是狠狠为她出了口恶气。 “云歌,你……对我真好。” 冷永宁撒娇的小女人姿态,一把紧紧抱住了沐云歌。 沐云歌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 她轻笑着提醒道:“我们若是再不过去莲花雅居,那些女眷们不知又要如何传谣了。” “那些长嘴妇人的话,本妃才不在乎。云歌,你先移步去莲花雅居,待我喂饱了灵儿,迟些再过去!” 于是,沐云歌先行一步。 红日悬挂在苍穹,秋日的风却依然透着凉意。 沐云歌登上白玉拱桥,眸光瞥向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 今日的湖水应该很凉吧?那程湘水为了算计冷永宁,竟然连命都赌进去了! 毕竟家仆将她从湖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她昏迷不醒确实不假。 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的女人,怕是真的难对付。 沐云歌内心,不禁有些为冷永宁担忧。 当她迈步走进莲花雅居的宴厅,一眼便看见了英姿飒爽的楚元戟。 这个男人,哪怕是坐在一群衣饰华丽的达官显贵的人中间,依然是鹤立鸡群,气质出尘,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远远地,楚元戟的目光也正望向她。 纱幕般的黑睫微垂,投下一片阴影,漆黑幽暗的鹰眸,竟然看起来有些落寞。 沐云歌注意到,今日的酒宴也是按男女宾客分开坐而坐。 楚元戟左侧坐着楚元烨,右侧还有好几位皇子,不过此刻倒是有个面熟之人挂着谄媚笑容,就俯在楚元戟跟前举杯敬酒。 那位身着华服白白胖胖的男人,竟然是白旭琨。 这位白大人,怎么突然跟转了性似的? 沐云歌再看一眼楚元戟。 面对白旭琨谄媚敬酒的态度,楚元戟虽未笑脸迎和,但也没有推辞。 他缓缓端起了杯,一饮而尽。 这两个人突然搅和到一起,倒是让沐云歌有些意外。 她也没有时间来得及细细思忖,已经有婢女迎到了跟前:“定王妃,这边请!” 那婢女在前面引路,将沐云歌带到了她的席位。 女眷这边的席位,除了誉王妃和定王妃的位置是单独的,其余人全都两位一张案台。 而坐在沐云歌右侧的,正是白姜荷。 白姜荷身边的那个位置是空的。 沐云歌淡淡瞅了一眼女眷席座,其余的位置都并无虚席。 想来,白姜荷身边这个空着的席位,原本是属于程湘水的位置。 “程湘水突然就不见了,想必……定王妃应该知道她人去了哪里吧?” 白姜荷的声音突然飘过来,阴阳怪气的语调,显然透着诡异。 沐云歌侧眸睨了她一眼,冷声反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知道白姜荷的性子,是藏不住话的那种没脑子的女人,所以她问出这一句,肯定还有话要说。 “半个时辰之前,你让婢女打了程湘水两记耳光,本小姐可是全都看见了。” 白姜荷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趾高气昂的扬起下巴,似刻意压低声音:“这会儿各府女眷们怕是都以为誉王妃把程小姐怎么了,若是本小姐告诉她们,仗势欺人的是定王妃,你的恶妇的名声恐怕明日就能在京城里传来了……” 沐云歌见她一脸自嗨的说完这些,只觉得又吵又可笑:“你觉得本妃会在乎这个?” 她拿起玉箸开始吃食物,她是来吃饭的,吃饱喝足,才是正经。 实是懒得与这些长舌妇纠缠。 白姜荷被人完全无视,气得香肩微颤。 她的目光却不禁望向了对面的男宾席座,虽是遥遥相望,视线却是落在定王的身上,就再也移不开眼。 酒宴在场的所有皇子里,最耀眼的那一个,无疑就是楚元戟了。 这个男人,是她心中最初的白月光。 白姜荷暗暗咬紧了牙:“定王妃是不在乎名声,还是不在乎定王妃的位置?” 她心里最早爱慕的就是七皇子楚元戟,只是定王冷漠薄凉,骨子里透出的冷洌让她不敢靠近。 后来为了坐在太子妃之位,才选择了楚元德。 只是白姜荷万万没想到,沐府不仅让个丑八怪替嫁进了定王府,沐如雪那个小狐狸精还抢先一步生米煮成熟饭,抢走了太子楚元德。 沐家姐妹二人,让她白姜荷的白月光和红玫瑰全都落了空。 似出于女人敏锐的第六感,沐云歌察觉到了什么。 她猛地侧眸,顺着白姜荷的目光望去,似乎明白了什么。 沐云歌再细细回味白姜荷刚才那句话,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丝冷魅。 “看来……白小姐这是话里有话!你不会是看上了本妃的夫君吧?” 楚元戟岂是这个胸大无脑的白姜荷可以肖想的! 沐云歌没由来的有些生气,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没想到,白姜荷咬咬牙,还真敢应了她的话:“就凭你这个丑八怪,本就配不上定王。单凭相貌……本小姐就能甩你十条街。” 沐云歌雾眸深处却覆下一片阴影,似笑非笑:“如果白小姐不介意做小当妾,再向本妃多说几句好听的话,或许本妃愿意点拔你几句,让定王对你刮目相看,说不定就能收了你!” 堂堂户部尚书的千金,明里暗里都是要朝着凤位去的,怎么可能愿意当妾。 沐云歌的话,分明就是嘲讽。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胸大没脑的白姜荷,眼睛里还真的闪过一丝犹豫,吱唔反问:“当真就凭你几句话……就能让定王喜欢我?” 沐云歌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恼了,这个蠢女人,还真想肖想她的元戟? 看来,她得让这位白家小姐脑子清醒点。 第122章 这个案子破了!定王英明! 沐云歌放下了手中的玉著。 此刻,她已经全然没有了胃口。 沐云歌雾眸流转,闪烁之间,轻声道:“天竺玉树,你们陪本妃出去透透气。” 她前脚走出莲湖雅居,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来。 眼角微垂余光能够看见,白姜荷果然跟了她出了宴厅。 沐云歌附在玉树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然后,她们主仆便从雅居延伸出的石台,一直走到莲湖跟前。 湖边的石台上还有几位乐师,弹琴吹萧,琴瑟和鸣。 沐云歌故作欣赏地鼓了掌。 就在这里,白姜荷尖锐的嗔声从对面传来:“沐云歌,你刚才的话,是故意戏耍本小姐的?” 她美艳的娇容一阵红一阵白,不难看出满腔怒气。 方才,当沐云歌突然放下玉著离开席位后,白姜荷就意识到自己被她出言戏耍了。 她再细细回味沐云歌说的那番话…… 让她做小当妾,这分明就是嘲讽,更有贬低白府之意。 白姜荷又羞又窘,只恨自己刚才头脑发热,竟然没听出来。 她在宴厅里也不好发作,便跟着沐云歌追了出来。 而白姜荷会跟着追出来,似也全都在沐云歌的意料之中。 沐云歌就站在湖边,慢悠悠地答道:“白小姐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不算太笨,现在好歹还是明白过来了!” 这话是褒是贬,让白小姐细细品! 白姜荷的眼底透着满满的愤懑,恨不得上前撕了沐云歌。 “沐云歌,你别欺人太甚!” 就在白姜荷气冲冲朝着沐云歌疾步到了湖边,沐云歌未动声色地看了玉树一眼。 玉树的指尖,有米粒大小的石子弹出去,正好击中在白姜荷后膝窝的位置。 她的手速极快,石子粒小,力道又是刚刚好。 别说旁人没有察觉,就连白姜荷本人,也只是觉得腿弯一麻,以为是腿抽筋。 刹那,白姜荷的身体失去平衡地朝前倾斜。 这姿势看起来,她就像是要推沐云歌下湖。 而沐云歌早有防备,身体迅速移到旁侧。 这会儿,白姜荷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水性不好,上次在皇宫里就吃过沐云歌的亏,虽然这段时日一直有练习游水,可还是见到水就畏惧。 就在白姜何绝望地以为,自己就要栽进湖里时。 沐云歌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皓腕。 只是,白姜荷倔强地瞪向她,脱口而出:“沐云歌,别以为你现在拉了本小姐一把,本小姐就会既往不咎……” 沐家妹妹对她所做的,她迟早都要还回去! 近在咫尺,沐云歌雾眸深处的森寒冷漠。 这眼神,直看的白姜荷心头一惊。 白姜荷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立马后悔自己刚才的威胁。 但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再开口说话。 沐云歌冷魅的声音轻轻飘入她耳底:“我是想救白小姐来着,可惜力不从心……没能抓住你!正好让冰冷的湖水,让你醒醒脑子!” 她的话音未落…… 白姜荷只感觉到胳膊一阵刺痛。 是沐云歌握在她皓腕的那只手,重重加了一把力道,直接将她推向湖中。 接着喊:“快来人啊!白小姐落水了……” 白府的两名丫鬟顿时傻了眼,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大小姐突然离开宴厅,她们跟着追出来时,正好看见白姜荷要推定王妃下湖,却被定王妃闪躲开,而定王妃反手想要救大小姐,却没能抓住她。 这便是旁人肉眼看见的画面。 今日,誉王府的家仆也是忙累坏了。 不明白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分明不识水性,却偏偏爱往湖里掉。 很快,白姜荷便被人救起来。 幸好她这段时日有勤练游水,只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白旭琨透着威严的苍劲嗓音传来:“荷儿怎么样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在宴厅得到消息,便赶紧赶了过来。 白姜荷顿时含着哭腔:“爹,是她……推女儿下湖的。” 她浑身湿漉漉,冷得发颤,极其狼狈的手指向沐云歌。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沐云歌,其中包括白旭琨。 白旭琨和沐云歌打过一回交道,心里十分清楚沐云歌绝不简单。 可是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到他的宝贝女儿,也就是未将他这位正一品的官员放在眼里。 白旭琨的眸光顿时沉了下来,先发制人:“定王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小女一个交代,给老夫一个交代。” 面对白姜荷的指认和白旭琨的质问。 沐云歌雾眸无辜,透着不解:“白大人可有亲眼看见,我推了白家小姐落湖?凡事……可都要讲证据!” 她的语速极慢,不慌不忙,且理直气壮。 就在沐云歌正回答白旭琨的话时,眼角的余光看见,楚元戟修长挺拔的身影从莲湖雅居内走了出来。 方才沐云歌和白姜莲前后脚离开宴厅,坐在对面男宾席座的楚元戟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动声色地给了杜随一记眼色,让他跟了出去。 杜随一直暗中看着,见自家王妃压根儿就没有吃半分亏,反倒是白家小姐被沐云歌坑了一把,落入湖中。 他刚回去悄悄将此事禀明了王爷,白府的家仆就匆匆进了宴厅,附在白旭琨耳边说了几句。 紧接着,白旭琨仓促离席。 楚元戟听完杜随的话,唇角一直勾勒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当看见白旭琨仓促离开宴厅后,他饮完杯中的酒,也潇洒地撩起衣摆,优雅离开。 如果仅是一个白姜荷,楚元戟倒是不担心。 可是现在白旭琨那只老狐狸掺和进去,他怕自己的歌儿会吃亏。 所以楚元戟也不疾不缓地跟着出现在了石台上,正好听见白旭琨的冷哼—— “荷儿亲口说,是你推她入湖,此事还需要什么证据?她就是人证!” 沐云歌的语气依然是轻轻淡淡,气势却丝毫不输:“白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与白家小姐无怨无仇,我为何要推她落水?刚才旁边有不少人都看见的事情原委,包括几位乐师,白大人可以向他们求证!” 白旭琨一记眼神扫过去,几名乐师都吓得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楚元戟淳厚沉稳的嗓音扬起:“在场所有人都要如实回答,倘若有半句谎话,本王可是要拉你们入刑部去问话!” 他说话的同时,人已经走到了沐云歌的身边,语气顿时柔软下来:“歌儿别怕,本王也是爱女心切,并非针对你,倘若真的只是误会,本王也会为你力证清白。” 定王这一副护妻心切的模样,也让刚才摇摆不定的几名乐师,心里顿时明白自己该说什么。 虽然他们惧于白大人的权威,可是定王妃也有定王撑腰。 再则,若真说了谎话被拉去刑部,这才是最惨的结果。 “启禀定王,小的们刚才在湖边奏乐,定王妃正欣赏着,还为小的们鼓了掌,就在这时白小姐气势汹汹地朝定王妃而来,突然伸手要推定王妃落湖,却被定王妃躲闪开了,白小姐脚下打滑,差点栽入湖中,定王妃还伸手攥了她一把,可能是力气太小……没能攥住,白小姐这才落入了湖里。” 其中一名看起来年长的乐师,恭敬上前禀明。 他说完以后,其余几人附和地连连点头。 如此听来,定王妃不仅没有推白姜荷落湖,反而还伸手相救了。 白旭琨的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那双犀利的眸光,一向已经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正哭哭啼啼的白姜荷。 白姜荷原本就最怕这个爹,被这一记眼神瞪得毛骨悚然。 她连忙哭着解释:“爹,女儿没有说谎,真的是她推我落水的。女儿并没有要推她,是……” 白姜荷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她突然记起来,自己的后膝窝没由来的一阵麻。 于是,紧接着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 白旭琨眉心微蹙,没有急着应她的话。 他的目光,再度缓缓移望向沐云歌:“老夫食过的盐,恐怕比定王妃食过的米饭还要多。我最清楚……人有些时候连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因为就算是亲眼所见,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相。” 白大人的话暗指的是什么,沐云歌心里当然明白。 她不遮不掩,开门见山:“看来白大人是不相信乐师的证词,依然认定是本妃将令千金推下了湖?” “既然刚才定王妃说过,凡事都要讲证据,那你可否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无罪?” 白旭琨倒是真有几分高官气魄,就算面对的是定王妃,也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沐云歌眉梢微动,眼角勾了勾:“乐师的证词就是证据,可是白大人却充耳不闻。就算本妃现在还能说得出其它证据,白大人依然视若无睹的话,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气氛倏地变得僵峙不下之际。 楚元戟再度开口:“如果白大人信得过本王,今日之事不如就让本王做个公断如何?” 闻言,白旭琨抽了抽嘴角。 他若是信得过定王,才真是信了鬼! 从刚才楚元戟突然出现,明显就是站在沐云歌那一边的。 可是,就算白旭琨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出来。 更何况他近日受了五皇子牵连,还指望定王不要在这个时候在朝堂给自己使绊子。 只要楚元戟不动他,等过了五皇子的风波,他便能安然无恙。 白旭琨抿唇挤出一抹弥勒佛的笑容:“全凭定王定夺!” 楚元戟侧眸望向沐云歌:“除了乐师的证词,歌儿可还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的语气极是温柔。 沐云歌闻声望去,对视上男人慑人心魂的墨瞳,平静温和的漆黑深处,溢出无波无澜的淡定,却又如同深海般难测。 不知道为何,沐云歌有一种感觉。 她感觉到,楚元戟的眼睛里透着洞察全局的睿芒。 这个男人就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 这个念头在沐云歌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她便恢复了如常神色。 “刚才乐师出言作证,也正好提醒我想起,自己刚才救白小姐时攥了她一把,奈何力气太小,指尖一滑便脱了手。不过……白小姐千金之躯,自是娇嫩无比,我想刚才那么大力攥扯之间,她的皓腕应该会留下痕迹。” 沐云歌这番话出。 白姜荷杏眸缩紧,手也下意识的朝着毛毯里缩了进去。 刚才情急之下,她是有察觉到痛意,却并未来得及细看。 这会儿沐云歌如此一说,白姜荷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 “还请白小姐把手伸出来,让本王亲自鉴定。” 楚元戟威严的嗓音传来,人已经走到了白姜荷的面前。 白姜荷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看清自己心中的白月光,男人异常俊美的容颜,好似误入凡尘的神祗,硬生生将他身后的人和物,全都淡成背景。 就在她怔愣之间,男人一记眼神示意,玉树出其不意的将白姜荷的双手从毛毯里一把攥出。 白姜荷的左手腕,暴露在空气里的白皙肌肤上,有明显指甲划伤的红痕。 楚元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乐师的证词与白小姐身上的痕迹相吻合,说明他们没有说谎,今日白小姐落水之事,确实与内子无关!” 他一锤定音,这个案子就算是破了! 白旭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他心里当然明白女儿今日吃了哑巴亏。 可他就算是心中不甘,也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 白姜荷听到这样的结果,差点嚎啕大哭:“爹……” 这件事情分明是沐云歌算计她,凭什么沐云歌却变成了无辜的人,反倒像是她污蔑了沐云歌。 白姜荷还没来得及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被白旭琨冷厉打断—— “来人!先送小姐回府。” 一身狼狈的白姜荷,在婢女的拥簇下急急离开。 白旭琨的低笑声扬起:“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小女也是受了惊吓,才会口不择言。定王殿下刚才仓促而来,怕是扫了酒兴,一会儿进去老夫自当自罚三杯,代小女向定王赔罪。” 第123章 他就是一匹野马! 面对白旭琨那张笑面佛似的,白白胖胖的大圆脸。 楚元戟点了点头:“还请白大人先移步宴厅,本王与内子说几句话,随后便到!” 他的目光淡淡瞥向沐云歌,不留痕迹地下了逐客令。 “好!老夫等着定王,今日不醉不归!” 白旭琨临行前,目光从沐云歌身上一扫而过,笑容变得诡异难测。 明明笑容如弥勒佛,却又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令人森冷阴寒。 沐云歌知道今日这笔账,白旭琨是记下了。 不过,楚元戟刻意支走了白旭琨,不知要对她说什么? 楚元戟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她:“歌儿今日为何会招惹白大人的千金?” 他知道沐云歌的性子,并不是爱惹祸的人。 其中肯定有缘由! 沐云歌虽然早就察觉到男人看穿了她的小算计,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感到了震慑。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定王的眼睛。 她故意避开了话题,不答反问:“既然元戟心知肚明,为何刚才没在白大人面前揭穿我?” 见沐云歌瞪视着他,满眼警惕防备的模样,楚元戟突然低笑出声。 下一瞬,男人下意识抬起手,粗粝的食指轻柔点上沐云歌的额头。 “你是本王的人,本王为何要在外人面前揭穿你的把戏?” 楚元戟的口吻,竟然透着难以言喻的宠溺味道。 刹那,沐云歌感觉到脸颊熨烫。 额头被男人手指碰触过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热。 她佯装淡定地轻声回怼了句:“算王爷还有点良心,也不枉我三番两次地帮你。” 说完,沐云歌便打算越过男人的身体离开。 却不想,楚元戟一记反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歌儿莫非把本王当成了白家小姐,以为我也好糊弄么?” 他刚才问的问题,这女人还没回答呢! 楚元戟狭眸半眯,细缝间透着戏谑,更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精芒! 沐云歌心里嘀咕一声:定王还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看来男人的问题是想回避也回避不掉了。 沐云歌总不能告诉他:定王,那个白姜荷竟敢肖想你,所以本小姐让她到湖里清醒清醒脑子! 她稍有踌躇,然后清了清嗓子,刻意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你何时见我主动招惹过谁?是白家小姐认定她的姻缘是我破坏的,与我纠缠不休……” 沐云歌如此说,就算是楚元戟暗地里去查,也不会出纰漏。 闻言。 楚元戟面色无波无澜,直勾勾盯着沐云歌那双漂亮的雾瞳。 让人猜不透,男人心里究竟是相信还是怀疑? 沐云歌依然有条不紊,又接着道:“白大人还等着王爷进去饮酒,王爷可别让人等急了才是。” “你不与本王一同进宴厅?” 楚元戟凝着她,眸色微微暗沉。 沐云歌眉眼浅笑:“我吃饱喝足,也有些困了,先回府睡会儿。” 男人伸手拂去落在她青丝上的一片落叶,缓缓点下头:“今日的酒宴还不知何时结束,你先回府去也好!” 楚元戟掉头转身,高大欣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莲花雅居深处。 沐云歌目光投向天竺玉树:“你们俩也先去吃点东西,一会儿见了誉王妃就告诉她,我有些困先回府了。” 定王府与誉王府仅几步之遥,今日里里面面都有侍卫把守,倒是不至于出什么差池。 天竺玉树点下头:“奴婢们很快就回去……” 沐云歌笑着提醒她们:“今日誉王府设宴,美味佳肴多不胜数,你们两个留下来慢慢吃,不着急……” 她今日和程湘水、白姜荷闹腾了一番,确实有些困倦了,现在只想回逍遥阁痛痛快快睡上一觉。 天竺那丫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多谢王妃体恤奴婢们!” 定王府。 比起往日更显安静了些。 沐云歌独自回到逍遥阁,还未走进院门,雾眸就微微眯起。 清晨她与天竺玉树离开的时候,特意关了院门。 可是此刻,院门微微虚掩。 沐云歌能够断定,在她们离开逍遥阁后,肯定有人进去过。 那个人也许现在还在里面也不一定。 想到这儿,沐云歌不由地提高了警惕,小手下意识摸了摸衣袖,里面藏着微型麻醉剂。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轻手轻脚将院门推开,闪身进了院子。 沐云歌的脑子突然闪过,她的房间里前几日屋里进了贼。 会不会与今日潜入逍遥阁的是同一个人? 沐云歌放轻脚步,直接上楼朝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隔着镂空雕花木窗,她看见屋里有一道人影。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影不难判断出,对方是一个女人。 沐云歌的脑子迅速的转动。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定王府的女人…… 要么是像玉槿言一样身手了得的江湖侠女,要么……就是潜藏在定王府里的家贼!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张脸,雾瞳蒙上一层寒色。 隔着窗纸,沐云歌看见那贼人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柜门里翻出了楚元戟每晚打地铺的垫铺和被褥。 她再也按捺不住,砰的一声推开房门。 丫鬟玲珑艳红的唇角勾勒的邪魅坏笑还未褪去,瞬间僵滞,整个人石化当场。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本妃的屋里偷东西……” 沐云歌戾喝一声,其实她心知肚明,知道玲珑并不是求财。 否则她上次进屋,也不会两手空空而回。 “王妃……奴婢……奴婢绝没有偷东西!” 玲珑这丫鬟的一张媚脸,这会儿吓得花容失色。 她知道今日是誉王府小郡主的满月酒,定王和王妃前去赴宴,却没有想到沐云歌会提前回府,正好将她逮了个正着。 沐云歌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她正打开的那扇柜门,铺垫上还残留着些许地面的灰尘。 看来玲珑这丫头是对她和楚元戟的关系起疑了! 沐云歌挑起秀眉,冷声质问:“既然你说不是偷东西,那你鬼鬼祟祟在本妃的房间里做什么?” 玲珑那双勾魂的桃花眼骨碌碌地转,吱吱唔唔:“奴婢是突然想起……有件裙裳之前落在了逍遥阁,这才特意回来寻找。” 这丫鬟的话,骗谁也不会信! 沐云歌眸光流转,原本的困意也早已荡然无存。 她冷漠的淡淡开口,问:“什么衣裳如此珍贵?你指的不会是本妃的那件霞彩千色梅花百水裙吧!” 玲珑的眼神明显闪过一丝心虚。 她细微的眼神变化,分毫不差落入沐云歌的眼底,更加确定了她心里的猜测。 沐云歌不想再与她打哑谜,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看来,上次偷偷潜入逍遥阁的人也是你!玲珑,本妃的那件霞彩千色梅花百水裙,你应该是爱不释手吧?是不是还偷偷地试着往身上比画了……” 她这话一出,玲珑那双桃花眼顿时瞪大。 不过,玲珑这个丫鬟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在奴婢里也算是开过了眼界的人。 她很快便沉着冷静下来,稳稳地回应:“定王妃可不能血口喷人,奴婢不过是回来找件衣裳,你可不能把如此大的罪名往奴婢的头上扣。我知道王妃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奴婢,奴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王妃明示!”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鬟,几句话倒是将责任全推到了沐云歌的身上,她倒成了无辜受害的丫鬟。 沐云歌眼帘微垂,余光瞥了眼依然还打开着的柜门。 柜门里的铺盖,显然玲珑这丫鬟全都看见了。 沐云歌清楚记得,她刚才推门而入的那一瞬,看见玲珑的嘴角噙着坏笑。 说明这个坏丫头已经猜到了,沐云歌和楚元戟是同房分铺睡的。 既然如此,不如把话说得再通透些。 沐云歌直接从屋角的暗处,拿出一包东西,扔在玲珑的面前:“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这会儿,玲珑已经完全能应对眼前的场面。 因为她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着王爷和王妃的秘密,真正害怕的不该是她,而应该是站在她面前倨傲的定王妃。 玲珑慢条斯理地解开那个油纸包,当看清里面装的是药渣时,低垂的眸底还是划过了一丝异色。 就算是化作灰,她也能认出这些药渣,就是她当初悄悄埋在后院墙角的那些。 怎么也没有想到,沐云歌会把这些东西找到,并且留下来。 “王妃究竟想说什么?!” 玲珑的眸色黯淡下去,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她知道沐云歌留着这些东西,无疑就是抓住了她的把柄。 沐云歌能清楚感觉到,玲珑的锐气被打压了下去。 于是,她眉梢轻扬,开门见山:“从你第一天进逍遥阁就对本妃不怀好意,悄悄在本妃的汤药里加料,还把王爷的汤药调了包,你以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能够瞒天过海?这些证据本妃可是都给你留着呢!” 玲珑见话都说穿了,干脆连伪装也省了。 她看着沐云歌的眼神里,全然没了半点娇作的恭敬,冷冰中带着几分挑衅:“定王妃谋算如此之深,留下了这些药渣作证据,应该不会就为了羞辱奴婢吧?” “你也是聪明人,本妃也不必再与你拐弯抹角。如果你不想这些药渣落入贵妃娘娘的手里,从今日起,你就离开定王府,远离京城自行谋生,再也不许回来。” 虽然沐云歌和楚元戟很快就能和离,可是倘若这个秘密传到了皇宫,肯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玲珑这丫鬟看穿了她与楚元戟的秘密,自然是再也留不得! 玲珑大惊失色,让她离开京城自行谋生,这与逼她去死又有何异? 她顿时慌了神,嗵的一声在沐云歌的面前跪下,失声痛哭:“奴婢求王妃不要赶奴婢离开京城,奴婢自幼在宫中长大,侍候的都是皇室贵族,王妃若要赶奴婢出京,就是不给奴婢留活路啊!” 玲珑哭得悲戚,声音里清晰可闻的恐惧,她是真怕了! 沐云歌被她的哭声吵得头疼,若说这丫头精明,好像也没那么聪明! 她不耐的一声低吼,打断了玲珑的哭声:“本妃让你离开京城,才是真正要给你一条活路!” 玲珑这丫头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吧! 倘若这件事情让楚元戟知道,玲珑恐怕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沐云歌的这一声低吼,让玲珑当场怔愣,忘记了继续痛哭,她似转念再一想,有些明白过来沐云歌话里的意思。 “奴婢……这……这就走!” 玲珑一脸失魂落魄的神色,她的脑海里闪过上次在辰光阁定王对她的无情,突然意识到了危险。 她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逍遥阁,沐云歌倚站在长廊的木栏前,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玲珑这丫头若是惜命,就知道应该要远离京城,也不枉费她的一番苦心。 虽然沐云歌不喜欢玲珑身上的那股子狐媚骚气,但她也不想看着玲珑死在这儿。 以她对楚元戟的了解,若是知道玲珑对他手握皇权产生了威胁,是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就在沐云歌失神之际,突然一颗头颅从屋顶上方倒吊下来,吓得她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哈哈哈,好久不见七弟妹,没想到本王刚入京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一道黑色长袍倒挂金钩,再轻巧的纵身跃上长廊,高大魁梧的楚元傲,突然出现在了沐云歌的面前。 沐云歌惊魂未定,眼前的男人却唇角勾着放荡不羁的狂笑,玩谑的盯着她。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神?明亮慑人,闪烁着张狂自信,就像是暗夜里的星辰,越是在黑暗中,就愈是耀眼无比。 沐云歌终于回了神,雾眸泛疑,瞪着眼前的男人:“郡王?你……怎么会在逍遥阁?” 她回忆起,前不久楚元戟向陛下举荐了楚元傲,所以陛下密旨召他回京。 再看眼前的楚元傲,英俊的面庞依然粗犷刚毅,桀骜不逊的就像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 他狂笑两声,一撩衣摆直接坐在了凌空的木栏上。 “老头子召我入京,我就知道这事肯定和七弟有关,所以进了京便直奔定王府,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见老头子也不迟。” 沐云歌心中暗道:这个被陛下大骂孽子的长皇子,脑子倒是不差! 第124章 仙女,这次我绝不放你走! 沐云歌知道这个楚元傲难缠,并不想与他过多交集,只想赶紧将他从逍遥阁打发走。 “今日誉王府小郡主弥月之喜,元戟在那边吃酒,也不知何时才会回府。不如我让人先安排郡王到辰光阁里稍作歇息……” 却不等沐云歌的话说完,就被楚元傲摆摆手,含笑打断—— “既然七弟人不在府中,本王独自在辰光阁那多无趣,还不如留在弟妹这里聊聊天。” 郡王生性豪迈,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沐云歌勉强挤出一抹笑:“郡王看我这院子里……丫鬟们都不在,实在是不太方便留你。” 她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楚元傲不可能听不出来。 却不想,楚元傲被嫌弃了,非但没有生气,笑声反而更加爽朗张扬。 “哈哈哈……七弟妹可不像是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之人。说到底,你就是想要赶本王走……” 既然被他看穿了心思。 沐云歌干脆又响亮地应道:“我今日又困又乏,确实没有心情陪郡王聊天。郡王若闲着无聊,倒是可以前去誉王府凑个热闹……” 原本今日在誉王府里,应付程湘水和白姜荷就已经令她疲乏,没想到回到逍遥阁还有玲珑和这位郡王等着她。 沐云歌突然觉得应该翻下黄历,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说完,她没有看楚元傲的脸色,亦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扭头便回了屋,砰的一声关紧房门,还不忘插上了门栓。 沐云歌和衣躺在了床榻上,还没来得及舒口气,便闻屋顶传来悉碎声响。 紧接着,与她床榻相对的后窗一道身影倒悬落下,楚元傲悠然自得地探进头,紧接着潇洒跃身,坐在了窗台的木栏上。 “誉王府今日宾客如云,本王不适合露脸。况且,比起去誉王府凑热闹,本王对七弟妹倒是更好奇……” 沐云歌冷瞥了眼窗口的方向,这个郡王还真是阴魂不散。 看楚元傲坐在窗台上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样子是撵不走了。 沐云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云歌并不明白,郡王对我的好奇从何而来?” “刚才那个小婢女进屋行窃,态度还如此嚣张,七弟妹手里既然握有那些药渣作为证据,为何不重重惩罚她,而是要将她赶出京城?” 楚元傲的语气虽然透着玩味,但是他的思路却是清晰得很。 沐云歌脑子里警铃大作,显然刚才整件事情的经过都被郡王收入了眼底。 “这是定王府的家务事,本妃没有必要向郡王一一禀明。” 沐云歌佯装淡定,静静地看着他,语气保持着疏冷淡漠。 她与楚元戟之间的秘密,自是不能被楚元傲发现。 只是这楚元傲极其精明,与他周旋在细节上也要小心翼翼。 沐云歌不能让男人在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一丝一毫的心虚。 面对她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楚元傲呵笑两声。 “既然七弟妹不愿与我说,那本王也不强求!” 楚元傲意味深长地深瞥她一眼,不羁狂妄的眼神,透着十足霸气:“这段日子京城发生的事情,本王也有所耳闻,楚元德那个草包德不配位,终究还是被老头子废了,这里面除了七弟的功劳,应该也有七弟妹的一份苦劳!七弟能得到你这般贤内助,实是他之所幸!” 即便身在华胥城,他也能将京城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 沐云歌愈发觉得这个郡王不容小觑。 她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直接摆上两只茶盏:“说到太子落马,是和陛下围猎遇袭有关,听说罪证全都指向了三皇子。元戟和我也是事后才知晓此事,不知……郡王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 既然郡王赖在这里不肯走,那便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沐云歌也想借此机会探一探对方的意图。 楚元傲潇洒一撩衣摆,跃下窗台,大步流星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他半眯狭眸,话里有话:“父皇围猎遇袭,证据全都指向三皇子。可是以本王对楚元德这个草包的了解,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也没有这样的谋略!” 郡王的言外之意,无疑暗指楚元德是被人陷害! 沐云歌正色凝对着他的眸:“那依郡王殿下的意思,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谋略呢?你不会是在怀疑元戟吧?” 楚元傲倒是没有半分遮掩,毫无顾忌的道:“若真让本王斗胆来猜,老三的嫌疑确实最大!” 谁都知道只要太子落马,剩余的众多皇子之中,最有可能得到这个位置的人就是楚元戟! 沐云歌眸光淡淡地扫他一眼:“若是让云歌来猜,倒是觉得有个人的嫌疑更大!”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也确实引起了楚元傲的好奇。 楚元傲的目光全然落在她那双清冷好看的雾眸上:“谁?” 莫非是他的消息有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角色。 沐云歌定定的凝着他,目不转睛,无比平静:“就是郡王殿下你!” 她这话一出,楚元傲的鹰眸先是微微怔愣,很快便回了神,接着大声狂笑起来。 “本王人都不在京城,你居然怀疑本王?” 沐云歌的眸色依然淡定如水:“郡王殿下心里,难道不是一直记恨着顾皇后和三皇子吗?当初我与元戟离开华胥城时,你还特意将三皇子的罪证交给我,目的不就是为了扳倒他吗?虽然你人在华胥城,可是京城里的消息你却是一样都没落下,可见京城里还是有你的人,你若是想要筹谋围猎刺杀来陷害三皇子,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她有条不紊的说完了楚元傲的疑点,接着又道:“再说到元戟,他就算想要扳倒太子,也不可能拿陛下的安危冒险。相比起郡王,元戟对陛下可是要尊重得多。” 虽然当日陛下围猎遇袭之事并非元戟所为,但是男人事先确实预料到。 但沐云歌怎么也没想到,远在华胥城的楚元傲,会将围猎之事怀疑到楚元戟的头上。 她刚才这番话,有条有理,说得也是理直气壮。 不仅让楚元傲眼底闪过艳赞之色,还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生性豪迈不羁,确实与沐云歌见过的其余几位皇子截然不同。 “七弟妹说得对,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确实不像七弟的作派,如果宫里的皇子之中,真有人敢做出这种事,恐怕也只有本王了!” 楚元傲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扬言无所顾忌,笑得更是豪迈爽朗。 不过,他的目光却久久落在沐云歌的面纱上,久久未曾移来。 眸光灼灼似妖,却让人猜不透他心里要想什么。 沐云歌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为他面前再斟满茶水,微垂的雾眸流转之间,幽幽开口:“郡王刚才执意留在逍遥阁,美名曰要与云歌聊聊天,其实……不过是想打探围猎之事的真相吧?” 既然楚元傲是性情直爽之人,沐云歌也不想拐弯抹角。 “没错。既然围猎之与七弟无关,那本王也能放心与他站在同一阵营了。” 楚元傲进京是由楚元戟举荐,所以他自然是考虑想到了这一层关系。 万一围猎刺杀案真是楚元戟一手策划的,日后倘若东窗事发,陛下自会牵连到所有关联人员,楚元傲自然也会排列其中。 他想回京,可是却不想死得冤枉! 不等沐云歌再开口下逐客令。 楚元傲饮尽面前这杯茶,已起身告辞:“本王就不在此叨扰七弟妹了。” 就在他跃窗离开的那一瞬,突然回眸:“虽然本王不知道七弟妹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纱,不过还是想说,其实你不戴面纱的样子更好看!” 还没等沐云歌从震惊中回过神,楚元傲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刹那间,她的脑子突然变得混乱。 如果不是她耳朵出了问题,难道在华胥城的时候…… 沐云歌突然回想起,当初在华胥城的郡王府,她给乔枫换药回屋的路上,曾被楚元傲拦堵。 当时身体原主的怨念还很深,她一时不能控制身体昏迷过去,事后听丫鬟说是楚元傲将她抱回了屋子。 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楚元傲看见了她的容貌? 敦不知,就在沐云歌还在逍遥阁若有所思之际。 定王府后院高墙之外的巷子里。 一名黑衣人肩上扛着麻袋,恭敬的向楚元傲行了礼:“爷,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楚元傲盯着他肩上不停蠕动的那只麻袋,若有所思:“先把她关起来,等本王进宫见过老头子,回头再来审她。” “是。” 当天夜里,喝得酩酊大醉的楚元戟,跌跌撞撞的来到沐云歌的房门外,砰砰敲响了门。 沐云歌刚伸手打开门,男人高大沉重的身躯就朝她压了过来,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酒味儿。 她急急稳住步伐,身体的力量才勉强支撑住男人身体的重量。 “怎么喝醉成这样?” 沐云歌的印象里,这应该是第三次看见楚元戟喝醉酒。 楚元戟将头伏在她单侧的肩膀上,含糊不清的应答:“本王没醉。我把他们全都喝趴下了……” 醉得一塌糊涂,还不忘得瑟自己的海量。 沐云歌无奈的翻了记白眼,冲着门外大呼一声:“杜随!” 她知道,杜随就像是楚元戟的影子,就算偶尔看不见,也一定是隐藏在了黑暗里。 果不其然! 眨眼的功夫,杜随已经出现在房门口。 看见沐云歌艰难的支撑着王爷,他识趣的赶紧上前帮忙。 杜随正要将楚元戟扶向床榻,沐云歌急切阻拦:“杜侍卫还是把元戟扶回辰光阁歇着吧!他……他醉酒了会打呼噜,我会睡不着。” 若真让男人睡上了床,那一会儿她该怎么睡? 沐云歌可不想睡地铺,第二天会腰酸背痛的难受。 可是杜随却面露难色:“王爷特意交代,今晚要留宿逍遥阁,小的不敢违命。” 他可是王爷的心腹,王爷的心思他懂! 完全没有再给沐云歌开口拒绝的机会,杜随已经将人扶上了床。 “属下告退!” 屋子里,只剩下床榻上醉生梦死的楚元戟,还有满眼郁闷的沐云歌。 无奈之下,沐云歌只好从柜门里拿出铺盖,在床边打起了地铺。 “看在你喝醉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不知是地铺太硬,还是男人的呼噜声太重,沐云歌翻来覆云好长时间睡不着。 黑暗中,她取下面纱。 趁着男人熟睡,她也能透口气。 忽闻咚的一声闷哼,床上滚下一道庞然大物。 醉梦里的楚元戟竟然从床上掉下来,正好落在了沐云歌的地铺上。 惊得她的手迅速落在枕边的面纱上,却还未来得及,男人的身体连着手臂又是一个翻转,几乎半边身子压在了沐云歌的身上,大掌不偏不倚握住了她落在面纱上的柔荑。 许是刚才重摔的那一下,让楚元戟的呼噜声突然停止。 醉意朦胧间,男人眯开了那双如万年古潭般幽深的眸。 只是眯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黑暗的夜色里,沐云歌还是察觉到了。 她甚至连动弹也不敢,怕惊醒了半梦半醒的男人。 楚元戟喉结滚动,迷懵沙哑的逸出了一句:“又是你……仙女!这次本王绝不会再放你走掉……” 伴随着男人的醉声,沐云歌的心跳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 她清楚感觉到,男人环抱着她身体的手臂加重了力道,仿若要将她揉捏碎了,融进他的身体里。 楚元戟狭眸半眯的细缝,渐渐合上。 停止的呼噜声也再次有节奏的响起。 可是,他紧搂着沐云歌的双臂,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沐云歌试探的想要挣开男人的怀抱,她却只是稍稍挣扎一下,就换来男人如同铁钳般收紧的力量,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 几次试探后,她最终只能放弃。 夜深人静,男人酣梦正浓。 沐云歌却睡意全无,她现在也还没有做好用真容面对楚元戟的准备。 可是现在却完全动弹不得,满脑子都是绝望的念头。 绗?16绔?涓诲姩绀虹埍琛ㄧ櫧 晨风清爽,煦阳暖照。 虞红兮扭着腰肢就朝外走,沐云歌紧随其后。 对面传来一声厉喝:“站住!顾将军有令,白鸡镇里就算是只蝇子也绝不能放出来!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虞红兮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不会连我也认不出了吧?论起辈分,我得管你们顾将军叫声叔,不过……他五花大绑地把我扔进了白鸡镇,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若不是神医姑娘再三强调佩戴口罩的重要性,她气得差点就要一把摘下来。 不过,值守在外的士兵,还是有人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是世子府的三娘子,竟然……还没死?!” 虽然对面士兵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虞红兮听得一清二楚。 她气得叉腰鼓腮:“看见本娘子没死,你们是很失望吗?等本娘子见到了世子,定把你们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看世子怎么收拾你们!” 在西北地境,谁都知道世子顾文骞最宠爱的就是这位娇蛮跋扈的虞三娘子。 虽然顾文骞后面又娶了几位小娘子进府,但虞三娘子在妾室里的地位,无人能比。 甚至在得知虞红兮染上了瘟疫后,世子还有心袒护,想将她隔离在府中的别苑里。 最后还是顾崖得了王令,亲自带兵闯进世子府,将人五花大绑带走了。 虞红兮的这番威胁,倒是真管用。 西北士兵从她刚才骂人的那股劲儿,也不难看出虞三娘子的病情是真好了。 万一她真的有本事到世子面前告上一状,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虞三娘子息怒,不是小的不让三娘子过界,而是上面有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 虞红兮眼神霸气地白了他们一眼:“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本娘子不过是靠近了封锁线,又不是逃出去了,你们慌什么?” “是是是,虞三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见这些西北士兵赔着笑脸,语气都软了下来。 虞红兮微扬起下巴,得意地给了沐云歌一记眼色。 她再回眸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楚元傲:“他是谁?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他叫无名,前不久活擒狼王的那个勇士,现在也是咱们顾将军身边的红人。” “不仅人长得俊俏,也还有几分真本事。神医姑娘的眼力劲儿倒是不错,这个叫无名的男人……本娘子看着也挺顺眼!” 虞红兮媚眼如丝,眼睛依然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楚元傲,声音也不由酥软了几分:“神医姑娘还愣站在我旁边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勾搭你的情郎!” 沐云歌只看见,这虞三娘子的三魂六魄都飞了一半。 再看楚元傲,男人倒是毫不避讳地与虞三娘子的媚眼相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沐云歌不再犹豫,疾步走向了楚元傲,碍于很多双目光投向他们,她暗暗琢磨着要如何开口。 “听说……神医姑娘看上在下了?” 楚元傲的嘴角依然挂着笑,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除了虞三娘子,西北士兵里一片哗笑声传来。 沐云歌定神,清了清嗓子轻声应:“方才听闻虞三娘子说,在西北若有女子相中了男人,可以主动示爱表白,不知此事可当真?” 还不等楚元傲回答,看热闹的西北将士们一个比一个嘴快—— “没错!” “无名可是咱们西北的勇士,多少姑娘眼馋着呢!” “把你们中原女子的看家本领都亮出来,看看咱们的勇士会不会动心?” 绗?17绔?鍏ㄦ槸鍧忔秷鎭紒 隔着半人高的封锁网,沐云歌靠近了楚元傲。 她清声道:“我们中原女子性情不如西北女子豪放,有些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以笔墨代之,一切都在信里了。” 其实,沐云歌前几日就写好了书信,只等着今日放粮日,找机会交给楚元傲。 虽然眼下众目睽睽,但她落落大方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越过铁丝网,塞进了楚元傲的手心里。 就在这时,士兵里又有人起哄:“还是现实一点吧!就算你们这些中原人医治好了白鸡镇所有百姓,也不可能还有机会迈出白鸡镇半步,无名又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中原女子……”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沐云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神,与楚元傲在空气中,四目相对。 “希望无名公子能认真看完这封信……” 楚元傲手指在袖中翻转之间,不动声色地移花接木,将信件调了包:“等等——” 他长臂一挥,便轻而易举将手里的信又塞回到了沐云歌的手里,透着戏谑的沙哑声传来:“我兄弟说得没错,我不可能看上中原的女人,你的心意还是收回去,在下也已经有了心上人!” 沐云歌雾眸流转,在男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深长意味。 她低垂眼帘,注意到还回手里的信纸色泽微浅,心中顿悟。 此刻,沐云歌眼角的余光看见,虞红兮迈着步伐朝着他们走来。 “你们这些小兵卒子,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们可以瞧不起中原人,但不可以瞧不起我的神医妹子,我虞三娘子的命是她救回来的,你们别想欺负她……” 虞红兮冲着封锁线外的西北将士,一通骂骂咧咧,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楚元傲的俊脸上。 “无名?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取了这么个随便的名字?你以为……活擒狼王成了军营里的勇士就了不起,可以目中无人了?我家神医妹子医术超凡,究竟是哪一点配不上你?” 她劈头盖脸,朝着楚元傲就是一顿训斥,眼底媚态全无。 沐云歌上前,轻声制止:“虞三娘子,男女之事本来就要看缘分,既然我与无名公子没有这个眼缘,就此作罢便是!你不必为了我的事情与他置气,我们走……” 她说完话,率先离去。 虞红兮原本还想再多训斥几句,看见沐云歌拔腿就走,也只好急急追了上去。 近乎追到了沐云歌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神医妹子,你不会这样就放弃了吧?那个叫无名的将士远看气宇轩昂,近看……更是英俊潇洒……” 虽然,虞三娘子刚才一番训斥的凶猛,可是刚才走近再细看之下,那个叫无名的勇士,不仅生得刚毅威猛,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不同凡人的气势。 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这个男人必定能成大器。 沐云歌故作惋惜地轻叹一声:“刚才无名公子的话,虞三娘子也全都听见了,他看不上我是中原女子,而且……他也已经有了心上人……” 她轻言细语,只想就此推脱作罢,这件事情往后就不要再提。 却不想,虞三娘子轻轻撞了下她的肩,坏笑两声,意味深长:“神医姑娘未免也太一根筋了,男人只要有本事,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有了心上人又如何?中原女子又怎么了?只要神医妹子真的喜欢他,我可以帮你想想其他办法……”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嘛……就隔了一层纱! 就算隔着口罩,虞三娘子也能看得出来,生得一双动人雾眸的神医姑娘,绝非姿色平平之辈。 沐云歌顿时就听出了虞三娘子的话里的深意,她尬笑两声:“这个……容我再想想……” 如果一口回绝,只怕虞三娘子会心生怀疑。 沐云歌只想赶紧回到营帐,打开楚元傲的书信,想知道信里是不是带来了兄长的消息。 虞三娘子深凝她一眼:“好!那我就等着你的回话!” 二人在驻营地不远处分了手。 沐云歌疾步回了营帐:“玉树,你到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玉树会意,麻利地出了营帐,守候在外。 营帐内,沐云歌松开紧捏在掌心里的信,刚劲有力的清晰字迹映入眼帘。 楚元傲在信中说,沐子胥带着一队人马,闯入世子府救出沐睿时,被顾崖带人全部生擒,现在人就被关押在刑部的天字大牢。 还有黎州城,前几日多处遭到火雷袭击,就连刺史府邸也未能幸免,定王楚元戟恐怕凶多吉少! 信里带来的,全都是坏消息! 沐云歌只觉得腿脚倏地变软,整个人跌坐在了软榻上。 她的目光依然直勾勾盯着信纸落尾的最后那句,楚元傲说今晚三更轮到他带队巡逻,他一定会想办法将沐云歌救出白鸡镇。 附在信尾,还画了一幅地图,用红色清晰标注出了位置,应该是约沐云歌在此处碰面。 天竺也察觉到了主子神色有异,她凑近低声询问:“大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此时此刻,沐云歌的脑子一片混乱,将手里的信递给天竺,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吩咐下去:“把这封信烧了……” 天竺接过信,好奇地瞥了眼。 虽然她认识的字不算多,可信里的内容还是懂读了,顿时面色骤变。 小丫鬟紧张地烧了信件,可是心情却半分也无法放松。 “如果郡王今晚真能救大小姐离开白鸡镇,大小姐就不要再犹豫了……” 此时,沐云歌也冷静下来。 “白鸡镇的老百姓大部分都已经痊愈了,只剩下少数的重症患者,用不了几日也能康复。可是顾崖那只老狐狸,明摆着就是想把鹰营困死在这里……” 就算要离开白鸡镇,她也绝不可能独自苟活,扔下鹰营和其他所有人。 天竺哪能看不出大小姐的心思,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只有大小姐逃出去了,你才有机会救我们所有人。还有两位沐大人,现在的处境恐怕都十分危险,大小姐也得想办法相救才是。” 救人,沐云歌当然都想救! 可是眼下她又能救得了谁?就连一同在白鸡镇同生共死的天竺玉树和鹰营将士,她都不知道如何将他们带出白鸡镇。 “一切都等今晚我见过郡王之后,再作定夺!” 第127章 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很快,沐云歌就明白了楚元戟话里的意思。 她的秀眉蹙得更紧:“元戟的说法,就是抓了常大夫,要将罪责全都推到德仁堂的身上?” 夜不归宿的人是她,若陛下真要责罚,便冲着她来好了! 德仁堂不过是个医馆。 常大夫已入花甲,还在行医济世,竭尽所能帮助所有病患。 像他这样的一个好人,沐云歌自是不能让他和德仁堂遭受无妄之灾。 楚元戟狭眸半眯,如墨晕染:“这件事情,本王总要给父皇一个交代!” 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也是要为沐云歌开罪。 只不过,这个女人似乎并不领情。 沐云歌眼帘微垂,思索片刻后再抬眸,凝望着男人:“元戟,我恳求你……不要将德仁堂牵连进来!这件事情我们再另想对策,好吗?” 她的语气软了几分,语气却极是笃定。 让楚元戟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倨傲冷漠的神色也有了几分松动。 他不得不承认,对视上女人那双晶莹润白如雪樱般璀璨的眸,竟然狠不下心拒绝! “把人放了,撤兵!” 半晌沉默后,楚元戟终究还是做出了让步:“你先随本王入宫,路上再商议对策!” 其实,他还留有后手,只是不知杜随那边的情况如何? 沐云歌临行前,疾步走向常大夫,匆促交代了几句关于二丫的伤口换药的事宜。 德仁堂是医馆,她倒是不担心二丫的护理问题。 沐云歌再走出德仁堂,只见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 丫鬟天竺耷拉着脑袋就站在马车旁,听见脚步声抬眸。 看见沐云歌的那一瞬,天竺那丫鬟沮丧的小脸划过一抹愧色。 都怪她早上不小心说错了话,宫里的公公知道了王妃是彻夜未归。 楚元戟沉稳的嗓音从旁传来:“侍候王妃上车更衣。” “就在马车上更衣?” 沐云歌愣了愣,虽然她不拘小节,可是在马车上换衣服,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楚元戟语气冷冷应:“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你不会是想就穿着这身入宫赴宴吧?” 他瞥了眼沐云歌这身质地朴素的白裙,哪有半点儿定王妃的华丽尊贵。 再想到她在德仁堂给人治病,还熬通宵照顾病患。 他的王妃,被德仁堂当作婢女差使。 楚元戟心里就由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 沐云歌哪能听不出男人言语里的怒气。 她不能理解男人为什么生气,也懒得与他争辩。 沐云歌先行上了马车,淡淡吩咐:“玉树,你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楚元戟的俊脸不由得又抽搐两下,马车外除了他还有谁? 这女人真把他当成轻薄之徒了么? 楚元戟的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前天夜里,他醉酒后搂着沐云歌睡了一宿的画面,脸颊感到微微发热。 男人尴尬得在心里为自己辩解:虽然那夜他的举止有失妥当,可……那不是喝醉了吗? 他堂堂定王,难不成还会偷看她更衣不成?! 很快,马车里便传出了沐云歌的声音:“出发吧!” 眼看着已近晌午,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辰,路上还要商议如何向陛下解释她为何彻夜未归。 楚元戟一撩衣摆,优雅不失霸气地上了马车。 见男人上了马车,沐云歌开门见山:“我刚才细细想过,不如就回禀陛下,说我昨日前去灵隐寺祈福,看着天色渐晚,便住了一晚。” 楚元戟在另一侧坐下,慵懒地倚靠着车背,闭上了眼,不看女人一眼。 懒洋洋的沙哑声线缓缓逸出:“这个理由破绽太多,父皇只需派人查探城门进出的马车,便知你说的是谎话。” 他冷漠的嗓音不难听出,还在生她的气。 沐云歌转念一想:“或者……就说我回相府了!” 她充满期盼的眼神凝着男人,希望他能给点建议。 楚元戟依然双目紧闭,幽幽的冷声飘来:“无缘无故回相府探亲,就连本王也不知情,这个理由也太牵强!” 沐云歌见他总是一副漫不经意的慵懒态度,也不禁有些恼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如干脆对陛下明说好了,是我主动留在德仁堂照看病患,德仁堂并无过错!” 闻言,楚元戟缓缓睁开了眼,星目仿若夜空星辰,精芒烁烁。 “留在德仁堂照顾伤患?那你又打算如何向父皇解释你的医术从何而来?” 沐云歌对视上他的眼睛,没好气地道:“定王说得头头是道,那你倒是说说,要如何解释才能不令陛下生疑?” 楚元戟依然是那副懒懒模样,语气慢慢悠悠:“依本王的意思,只要把德仁堂的常大夫抓了问罪,就说是他们强行将定王妃扣在了医馆,此事便算了结。” “那你……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常大夫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份……” 沐云歌愈是听他这么说,心中愈是生气。 她却不知,男人为何会大动肝火。 楚元戟薄唇紧抿,努力克制着胸中怒气。 在他眼里,德仁堂敢差使定王妃,就是有以下犯上之罪。 不过眼下,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楚元戟沉着眸,低沉开口:“今日能不能顺利瞒过父皇,就得看丞相大人的了。” 听他突然提到沐睿,沐云歌雾瞳泛疑。 不明白怎么又牵扯到了她爹? 楚元戟似也不愿意多说,再次闭目养神。 马车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宫门口,杜随似早了他们一步,已经恭候在此。 “王爷的话,属下已经转给了沐丞相,现在沐丞相已入殿赴宴,殿内的情况属下还并不知晓。” “知道了!” 沐云歌回想起刚才在德仁堂就没有看见杜随,看来那个时候楚元戟就已经是留有后手了。 “你想让我爹配合我们欺瞒陛下?” “眼下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听起来更合乎情理。只是不知道沐丞相会不会为了你这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冒险在御前撒谎。” 楚元戟的话倒也不假。 对沐睿的性格,沐云歌也是有所了解的,虽然他贪恋权势,可是胆子并不大,让他欺君……他恐怕不敢! 更何况,他向来不待见沐云歌这个嫡长女。 所以,沐云歌打从心底对沐睿并未抱有希望。 她已经暗暗拿定主意,倘若这件事情真的瞒不过去,那她就用陛下曾向自己许下的那个承诺,来作为交换。 崇德殿,便是今日为灵儿郡主庆贺满月设宴之处。 淡淡如金的碎光,洒落在花树交错间,落下斑斑驳影。 崇德殿四处都挂满了彩丝摇铃,随着微风拂动,发出轻柔悦耳的喜庆之声。 沐云歌一行还未进殿门,便听见了殿内传来抚琴的乐声。 走到殿门前,只见大殿之上歌舞升平,声声燕尔,一派其乐融融之象。 高坐在殿上方主位的,是一身龙袍的楚道行。 顾皇后还在禁足,陪伴在陛下左右两侧的是郁贵妃和白贤妃。 沐云歌走进殿门,便看见冷永宁远远便朝她迎了过来:“云歌,我正担心你,你便来了!伯母的病情可有好转?” 闻言,沐云歌的目光不由自主扫向大殿,不偏不倚对视上沐睿的眼睛。 男人苍劲沉稳的眸,朝她深凝一眼。 父女俩一句话也没说,沐云歌却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轻声应:“早上去德仁堂抓了方子,大夫说是并无大碍。” 站在沐云歌身后的楚元戟,也突然冷不丁地开口:“歌儿听闻她娘亲病了,连本王也未来得及知会一声,别说六皇嫂担心,就连本王也着实吓到了。” “有定王护着云歌,我倒是不担心。你们既然到了,就赶紧给父皇请安吧!” 冷永宁一早便听说了陛下派人去定王府请沐云歌进宫下棋的事儿,也是为沐云歌捏了把冷汗。 直至沐丞相来赴宴才知,是沐夫人突发急病,所以让人急急接回了沐云歌。 楚元戟携同沐云歌,落落大方的来到殿前。 “儿臣(臣妾)给父皇请安!” “免礼!” 楚道行摆摆手,目光落在沐云歌的身上:“朕对定王妃的棋艺颇为欣赏,不知今日定王妃可愿意再陪朕对弈一局?” “能得陛下赏识,是云歌的荣幸。” 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楚道行又开口:“听丞相说你娘病了,病情可有好转?若是需要太医,尽管让戟儿去太医府传唤他们便是。” “就不劳宫中太医了,云歌已经让德仁堂的常大夫抓了药方。” “那就好!你们也不必拘礼,都入席吧。” 这一关,竟然如此轻松的就过了。 就连沐云歌也没有预料到。 就在她随同楚元戟回坐到位置上的时候,总感觉到有一双来自异处的眼神盯着自己。 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沐云歌眸光流转之间,对视上了一双桀骜不逊的鹰眸。 是长皇子楚元傲! 他眼神里的光芒,永远是那么张扬,仿若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忌。 此刻,楚元傲的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邪魅。 让沐云歌在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看穿猜透了她似的。 沐云歌迅速收回了目光,佯装淡然自若,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当她与楚元戟坐下时,男人还是看出了她的异样。 “不用担心,这件事情已经翻篇了!”楚元戟已经端起酒杯,又站起身:“本王去敬岳父大人一杯!” 显然,男人对沐睿今日的选择是满意的。 沐云歌拿起玉箸,心不在蔫的吃着菜肴,食不知味。 她突然察觉到,食案前覆下一片巨大阴影。 再抬头,楚元傲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 “七弟妹虽然身在皇宫,心里应该无比牵挂着宫外的病人吧?” 楚元傲不请自坐,嘴角挂着笑,杯中斟满了酒,更像是自饮自话。 沐云歌侧眸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郡王这话是何意?” 这个男人眼底的精明,总会让她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就像他刚才提到病人,沐云歌差点怀疑他知道自己在德仁堂为病患诊治的事情。 楚元傲乌黑的眼珠如黑曜石般,浅浅发光:“听闻七弟妹的娘亲病了,本王猜想七弟妹虽入宫赴宴,心中定然是牵挂着生病的娘亲。莫非本王刚才说错了话,七弟妹竟未能听明白……” 他这话虽然听起来没毛病,可沐云歌的直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眼神! 没错,就是楚元傲看着她的眼神! 男人的眼神里分明闪烁着戏谑,就像置身事外在看一出好戏的人。 这样的眼神,让沐云歌感到不安。 只觉得眼前恍过一道紫金华光,楚元戟风姿绰约的欣长身影,从背光处踱步而来,随之而来的是属于男人独有的淡淡龙涎香。 “皇长兄和歌儿在聊什么呢?本王也好奇的想听一听……” 楚元戟正给沐睿敬酒,不经意瞥间就看见,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人。 他虽知皇长兄的性子就是这般不羁,但还是忍不住饮完杯中的酒,就迫不及待的撤了回来。 “听闻七弟妹的娘亲病了,为兄便过来问候两句,七弟不会是吃醋了吧?” 楚元傲呵笑两声,锐眸不留痕迹的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穿梭。 他入京短短三日,收获却是不小。 最大的收获便是,让他发现了七皇弟和沐云歌并不是真正的夫妇。 这个发现竟让楚元傲莫名的兴奋雀跃! 这件事情还得从他入京的第一天说起。 那日,楚元傲看见沐云歌将玲珑那丫鬟撵出京城时,他就觉得那个丫鬟身上一定藏着秘密。 于是,楚元傲派出随行死士,半道上掳了玲珑并关押起来。 直至昨日,他又撞见沐云歌进了德仁堂,女人的惊人医术,再次勾起了楚元傲的好奇心。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关着一个丫鬟。 楚元傲回头就亲自审问了玲珑那个丫鬟。 没想到,竟让他得知了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楚元戟和沐云歌极有可能是假扮夫妻! 而且,以楚元傲敏锐的观察力,还发现七皇弟似乎还并不知道自己的娇妻有着倾城美貌。 有意思!这件事情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128章 我们再重新认识一次! 楚元戟鹰隼般锐利深邃的墨眸,与楚元傲那双耐人寻味的戏谑眼神,在空气中相对,眸光各异。 “皇兄,你坐了我的位置!” 楚元戟的声音幽幽冷冷。 他虽然没有承认自己吃醋,可是语气分明透着一股子酸意。 虽然只是个座位,但更似在宣示自己的主权。 楚元傲倒是并不介意,他唇角勾扬着,笑着缓缓站起了身。 同时,他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为兄这次能回京,全都是七弟一手促成,这杯酒……为兄敬你!” 楚元戟没有拒绝。 他却在饮下这杯酒之前,凝着对方的眼,意味深长道:“如果元戟没有猜错,皇兄吃了今日这杯酒,恐怕就要起程了。它日皇兄还能不能再返京城,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楚元戟这番话,是话里有话! 陛下之所以密召楚元傲进京,无非也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西北王的势力日渐壮大,西北局势愈往后去,恐怕愈加难以控制。 楚道行看着西北王的气势越来越狂妄,心中早生忌惮,却又不能轻易出兵讨伐。 他再三思忖,听从了楚元戟的建言,再次拾起了早就被他废弃的长皇子这颗棋。 让楚元傲潜入西北军营,关键时刻能起到里应外合的作用。 楚元傲明白他的暗示。 他当然明白,自己想要真正重返京城,还需经历重重考验,并非易事。 不过,楚元戟从小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想要的,都要靠自己去争去抢,才能得到! 楚元傲勾勒着唇,眸光璀璨如星,神色透露出超凡的自信:“七弟向父皇举荐为兄,不也是认为本王能完成父皇的任命吗?” 此话确实不假! 楚元戟向来沉着稳重,虽然他帮楚元傲是存有私心,但也并非盲目而行。 想要不露痕迹地扳倒西北王,最合适的人选还真的只有楚元傲!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更加意味深长地提醒:“元戟只希望,待皇兄功成返京之时,莫要忘了当初对元戟的承诺。” 当日的华胥城,楚元傲曾向他许诺:只要楚元戟能助他回京,日后,他就是楚元戟手中的刀! 楚元戟定定地凝着他,声音虽然不大,可提醒的每个字,分量都重如磐石。 他们虽然是亲兄弟,可是这么多年未相处,也不曾亲近,之间存有猜忌也是自然。 面对楚元戟的试探,楚元傲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再抬眸,他那双刚毅的鹰眸,专注中透着成熟男子的稳重。 楚元傲慎重开口:“我答应过七弟的话,绝不会食言!不过……七弟也得答应我,等我从西北归来,你要帮我一起查出红楼案的真凶。” 红楼案,是楚元傲这五年来耿耿于怀之事,一想到此,便如鲠在喉! 楚元傲原本以为,此案查得已经有了眉目,这次入京才猛然发现,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 红楼案牵扯的不仅是宫中权贵之人,还隐藏着江湖中人的痕迹。 那个人的背影,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深复杂。 楚元傲有自知自明。 倘若没有人相助,仅凭他的一己之力,恐怕再耗费个几年,也查不出幕后的那个人。 但是,那个人藏得愈是深,楚元傲就愈有一种冲动,一定要把他挖出来! 在京城,唯一有能力且可能帮他的人,也就只有七皇子楚元戟了。 红楼案,虽然感觉此事有些棘手。 但楚元戟稍作思忖,还是点下了头:“好!这件事我应下了。” 他们二人算是一拍即合,口头达成了协议。 沐云歌佯装认真吃饭,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闻一阵低笑声传来—— “今日小女弥月之喜,能在宫里见到长皇兄,实是让元烨又惊又喜!五年不见……长皇兄愈发地高大魁梧了。” 正埋头认真吃饭的沐云歌,闻声侧眸。 只见楚元烨携同妻女,端着酒杯正朝着他们这桌走来。 今日是誉王府的喜事儿,他们夫妻自是不能少了礼数,从陛下那边挨着一路敬酒过来。 楚元烨那双墨瞳,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语气亦是温和儒雅。 楚元傲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听闻六皇弟大婚之后,就一直带着六弟妹四海游历,不知你们此次回京……打算住多久?” 当楚元傲的这句话问出来,空气里的气氛似发生了微妙的异样。 虽然所有人的脸上都表现得无波无澜,其实所有人都不动声色的等着听楚元烨的回答,心思各异。 沐云歌猜不出来,楚元傲究竟是随口一问,还是有意试探? 不过她却看得出,楚元戟和冷永宁都默默在等着楚元烨的回答。 楚元烨的脸上,依然挂着处变不惊的镇定浅笑:“我与永宁原定的计划,是等到灵儿周岁……” 他的话只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说。 这个答案,其实也是模棱两可。 沐云歌看见,冷永宁的杏眸黯淡下去。 她不动声色的起来,走到冷永宁面前,从她怀里接过小郡主,故作轻松的轻声道:“看看咱们灵儿,今日多精神,正睁着眼睛骨碌碌的到处看呢!真是个小可爱……” 冷永宁知道,沐云歌是故意岔开话题宽慰自己。 眼看着,楚元烨他们兄弟几人聚在一起,觥筹交错,谈笑风声。 冷永宁将沐云歌拽到一旁,心事忡忡的压低了音量:“云歌,我总觉得……元烨与我之间突然变得疏远了。” “此话怎讲?” “元烨昨日早出晚归,我哄灵儿睡着了,他还没有回府,天亮我们娘俩睁开眼,他都已经去了朝堂。” 一连两日,他们夫妻二人几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若不是今日宫中设宴,冷永宁怕是还没机会见到楚元烨。 沐云歌看得出永宁的情绪有些低落,只能好言安抚:“你也知道,陛下近日让六皇子管理吏部事宜,就算是熟悉公文资料,六皇子怕是也要忙上好一阵子了,依我看……六皇子应该只是公务繁忙,这才冷落了你们母女,你不要胡思乱想才是。” 听了她这一番开解,冷永宁久违的笑容再次挂上了嘴角。 不过,她转念似又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可是,我还是希望元烨不要过问朝堂之事,这样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我和灵儿。” “男儿志在四方,六皇子若是心系天下,你也不能阻挠。倒是永宁你……平日里除了照顾灵儿,也该找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让生活变得充实起来,你便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沐云歌就事论事,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而且,也正因为冷永宁是她重要的朋友,沐云歌更要发自肺腑地给对方一点建议。 沐云歌希望冷永宁能够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要将关注的重心完全放在夫君的身上。 她知道,古代这些养尊处优的公主千金,就像金丝雀一样被养在笼子里,以夫为天,她不希望永宁也成为失去自我的金丝雀。 沐云歌的这番话,让冷永宁微微怔愣。 “可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元烨在一起……” 过去的两年里,他们游历山河,冷永宁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紧跟着楚元烨就好了。 突然之间元烨不理她了,要去做陛下安排的事情,冷永宁完全没有办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变故。 沐云歌实是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却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永宁,便看见陛下身边的桂公公,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陛下请定王妃前去御书房对弈一局。” 桂公公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上次陛下发了疯邪,和定王妃下了几局棋,陛下的病竟然就好了,这件事情也让桂公公对沐云歌刮目相看。 冷永宁听闻是陛下有请,赶紧从沐云歌的怀里抱回了灵儿。 “云歌先失陪!” 沐云歌还是向着楚元戟一行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方才离开。 桂公公在前面引路。 不过,到了御书房的门外,桂公公的脚步却放慢了下来。 他突然压低嗓音,恭敬地向沐云歌道:“陛下的御书房里好像来了客人,还请定王妃稍等片刻。” 沐云歌浅笑点头:“那臣妾就在此等候。” “那奴婢先进去通传,稍后传定王妃觐见!” 桂公公恭身退下,先行进了御书房。 门外的长廊上,除了各处把守的禁军,一片寂静。 沐云歌无聊的四处张望,花园里的景致倒是极美,茉莉、紫薇,小花香槐,争相斗艳。 忽见长廊的尽头,出现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楚元傲粗犷不羁的俊脸上,挂着足以迷倒众生的笑容,咧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他的笑容正是冲着沐云歌绽放,脚步也正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沐云歌面色平静如水,脑子却是有点懵。 她好像和这个长皇子并无深交,却察觉到楚元傲似乎有意无意的总想接近自己。 莫非……他是想从她这里打探什么? 很快,沐云歌内心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 “老头子不是约了七弟妹下棋吗?你怎么站在这儿?” 楚元傲说话的同时,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瞅了一眼。 沐云歌对他满脸笑容的谄媚,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冷冷盯着他:“长皇子跟着我追到这儿,究竟有何居心?” 被她冷眼瞪着,楚元傲不怒反笑:“七弟妹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不如……今日出了宫,由本王作东请你到醉春楼喝一壶,就当作你我之间再重新认识一次!” 沐云歌还真是看不懂他。 她冷声拒绝:“如果能重新选择,我可不想认识郡王。” “哈哈哈……” 楚元傲还真是半点也不做作,即使是在御书房外也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狂笑。 他的声音显然惊动了御书房的人,桂公公很快出现了。 “御书房外禁止喧哗,还请郡王殿下自律。” 楚元傲霸气十足,不答反问:“父皇请定王妃前来御书房对弈,却把人晾在外面,这是何意?” 好家伙! 沐云歌忍不住白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他帮她出头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多熟呢! 这个郡王是喜欢多管闲事吗? 桂公公唯唯喏喏的回了话:“陛下与兵部侍郎程大人,临事有要事相商,只好委屈定王妃稍候片刻。” 兵部侍郎程大人?不正是程湘水的父亲吗? “公公不必挂在心上,我并无碍。” 沐云歌客气的颔首点头,目送桂公公的背影进了御书房。 就在她出神之际,耳畔突然传来楚元傲调侃的低笑:“你这么好说话,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男人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墨竹馨香,突如其来的喷洒在沐云歌的耳根。 惊得她脚下连退两步,拉开了与楚元傲之间的距离。 “还请郡王自重!我们并没有那么熟络……” 沐云歌刚才心里正在琢磨,程大人今日入宫赴宴,却突然来御书房求见陛下,应该不是为了公务。 可若是为私事,程大人会有什么事情,需要陛下介入才能解决呢? 她的脑海里刚闪过一个大胆猜测,就被楚元傲的无礼给打断了。 沐云歌还在为男人刚才突如其来的靠近惊魂未定,脸颊也一阵发热。 楚元傲那双犀利的眼,似是能穿透她脸上的面纱,看出女人粉颊泛起的浅浅红晕,眼中的笑谑一闪而过。 “一回生,二回熟,我与七弟妹这已经是第三回见面了,早就熟透了!” 沐云歌还真是被他气得无语!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雕花木门再次被打开。 先走出来的人是程大人,他身着官袍,身形修长,尽显干练。 随行的桂公公接着通传:“郡王殿下、定王妃,陛下有请。” 楚元傲一拂袖袍,潇洒利落的走在了她的前面。 沐云歌刻意放慢了脚步,一来是她不想和郡王同行,二来她的目光不留痕迹的观察着刚从御书房出来的程大人。 那位程大人走出御书房的大门时,明显松了口长气。 看来他与陛下刚才的对话,于他而言比较顺利,应该是陛下答应了他的请求。 就在她望向程大人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也陡然朝她望了过来。 这位程大人身形清瘦,步伐却是矫健,不能看出是个练家子。 绗?24绔?鏋滅劧鏈夐棶棰橈紒 时间定在明日午时,顾惊飞会在西北最出名的西鹤酒楼,宴请沐睿父子。 就连沐如雪也没有想到,沐睿和沐子胥会如此顺利的点头答应。 从地牢出来后,她的心情极好,眉眼之间掩藏不住的喜悦。 只要明日沐睿父子与西北王达成协议,离她重登太子妃之位便不远了。 沐云歌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趁着无人注意的机会,打开藏在指缝间的字条,定睛细看,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擒贼擒王! 顿时一股热血逆流,袭上脑门。 沐云歌刚才就一直纳闷,父兄二人如此轻易就妥协,答应献上认罪书,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此刻看见沐子胥塞给她的字条,便明白了这是他们想要做出最后一搏! 想来,沐子胥是要让沐云歌将消息带给楚元傲,明日西鹤楼赴宴之时,就是生擒顾惊飞的最好时机。 沐云歌迫切地想要尽快将消息传递出去,可是眼前随行之人有顾惊飞的心腹将领,她若是突然不见了,必将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所以,眼下沐云歌只能硬着头皮,先随着他们回到西北王府。 回到西北王府,沐如雪从轿辇下来,却不料刚走出来,就有人撞过来。 轿旁的护士眼疾手快,将人拦了下来。 “方才是妾身脚下不稳,险些撞上了太子妃,还请太子妃恕罪。” 那小心翼翼的怯声,听着竟然有些耳熟。 沐云歌不禁抬眸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当看见一袭白衣的熟悉面孔时,心里咯噔一下。 竟然是林月娇? 不对! 沐云歌再转念一想,刚才那女子自称妾身…… 林月娇身在黎州,而且并未婚嫁,自是不可能自称妾身。 就在这时,从林月娇另一旁的马车边,缓缓又走出一道身影,陌生的清冷声音扬起:“原来是太子妃,有礼!” 此女一身红衣,金钗步摇,美艳华丽之中,又透着一股子豪迈英气。 她就是西北世子的正妃曲桑宁,西北王最得力的将领曲奎的女儿。 说罢,她冷眼瞥向前面的白衣女子,眼神明显透着不喜。 沐如雪皱了皱眉头:“世子妃若是对本妃有意见,尽管明着道来便是,又何必故意支使四姨娘冲撞本妃?” 听到这里,沐云歌已经弄清楚了眼前这两名女子的身份。 气焰派头十足的红衣女子,是身份尊贵的西北王世子妃,而前面那位看起来娇柔怯弱、拥有一张几乎与林月娇一模一样相貌的白衣女子,就是传闻中的世子府四姨娘。 沐云歌若非在白鸡镇就听虞三娘子提及过此人,恐怕也会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就像初见林月娇时,也被她的琴声和外表欺骗了一般。 虽然她还不清楚,眼前这位四娘子和林月娇之间有何关联,不过沐云歌已经从眼前几人的站位看出了几分端倪。 很有意思的发现! 沐云歌注意到,从四娘子站位的角度,刚才是能清楚见到沐如雪从轿辇里出来的,可是轿辇另一侧的曲桑宁,却无法看见。 沐云歌推测,刚才应该是这位狡猾心机的四娘子,故意惹恼了世子妃,让曲桑宁不耐的推了她一把,又正好冲撞向了沐如雪。 如此一来,就成功地挑起了沐如雪与曲桑宁之间的矛盾。 而眼前的情景,也正是如此。 面对沐如雪的质问,曲桑宁根本不屑一顾。 “太子妃若真要这么想,我就算解释也是浪费口舌!” 曲桑宁虽然恭称沐如雪一声太子妃,可是她的神色充分流露出,丝毫未将这位太子妃放在眼里。 说来也是,在西北地境无论是官是民,唯一遵从的只有西北王。 沐如雪在曲桑宁的眼里,如同丧家之犬,跑到西北求援来的。 扔下这句,曲桑宁头也不回,率先进入了西北王府。 留下沐如雪颜面全无,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站在原地。 沐云歌只见,那白衣女子眉眼流转,轻轻靠近沐如雪:“我家世子妃姐姐近日查出有了身孕,脾气确实有些急,还请太子妃勿要怪罪,妾身在此替姐姐向太子妃赔罪了……” 沐如雪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她这样欺负你,你还帮她说话?” “月仙只是个妾室,世子妃姐姐能允我进门侍候世子殿下,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方才差点冲撞到了太子妃,妾身想来仍然惶恐……” 她这一番温言细语,也让沐如雪找回了几分颜面。 就连沐云歌看在眼里,也愈发觉得这个四娘子不简单。 沐如雪的表情舒缓了几分,摆摆手:“你也是可怜之人,本妃不怪罪你!” “多谢太子妃体恤,月仙定会铭记于心。” 月仙乖巧地颔首点头,正要离开时,袖中不经意落下一条绢帕,她急急弯身拾起。 虽然只是一刹,但沐云歌还是清楚看见了那块白色绢帕右角精绣的白色莲花。 好生眼熟! 绣着白色莲花的绢帕,不正是天罗宗传递消息的信物吗? 这一刻,沐云歌对月仙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月仙?月娇? 难道她们都是天罗宗的人? 如果这是真的,那天罗宗织下的这张网,可真是够大! 不仅在黎城刺史林高羽身边安插了美人儿,就连西北世子的府里,也同样埋下了他们的人,用的全都是如出一辙的美人计! 莫名,沐云歌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她突然想起了红楼案! 楚元傲心心念念的要为自己平反的红楼案。 月仙月娇这两名女子,会不会也牵扯在此案中? 此刻,沐如雪也紧跟着进了西北王府的大门。 沐云歌正要跟上去,眸光不经意瞥间,突然看见不远处,正佯装带队巡逻的楚元傲。 楚元傲深邃的鹰眸,看似不经意地扫向她。 显然,他是已经得知她去过刑部地牢的消息,特意赶来等在这儿。 沐云歌知道,眼下自己得找机会,赶紧把消息传递给他。 而且速度要快,不能让沐如雪发现楚元傲,否则定会坏了大事儿。 当楚元傲走近她时,沐云歌毫不犹豫地假装崴脚,身体看似失去平衡,朝着男人的方向倒去。 完全不出意外,楚元傲结实有力的长臂,一把托扶住了她。 绗?26绔?鏄粬鎯宠鐝嶆儨鐨勫コ浜猴紒 顾文骞这一番怒斥,沐云歌已经听出来,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来意。 她面色平静如水:“世子心里既然如此放不下虞三娘子,何不横下一条心,把她从白鸡镇救出来?” 沐云歌这声反问,倒是让顾文骞愣了愣,再回神有些底气不足的吱唔应声:“你又怎知我不想救她,只不过……红兮她生死未卜,我又岂能鲁莽行事……” 万一他擅闯白鸡镇,得到的只有红兮的死讯,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定会受到父王的责罚! 闻言,沐云歌冷冷嗤笑了声。 “说来说去,世子对虞三娘子的感情,不过也只是说出来感动自己罢了。枉虞三娘子还心心念念地盼着,笃定说世子一定会去白鸡镇救她……” 顾文骞脱口而出,“你见过红兮?” 不过,他很快就沉稳冷静下来,怀疑的眼神凝盯着沐云歌,缓缓开口:“一个小小侍女,竟敢在本世子面前口出狂言,你就不怕本世子砍了你的脑袋?” 此时,沐云歌掏出了虞三娘子交给她的那支发钗。 “世子应该认识此物吧?这是虞三娘子绞尽脑汁从白鸡镇让人带出来的,她说这是她与世子的定情信物,世子见到此物就如同见到了她……” 当这支发钗映入顾文骞的眼帘人,男人的神色骤变,眼睛里的暗光变得错综复杂。 “红兮……她真的还活着?” 倘若不是虞红兮亲口所说,外人不可能知道这支发钗是他俩的定情信物。 这一刻,顾文骞显然是动容了。 沐云歌趁热打铁:“虞三娘子让人捎话出来,说顾将军已经下令断了白鸡镇的粮食,镇上的老百姓没死在疫情里,怕是就要饿死了。” “不行,我要去见父王!” 顾文骞皱紧眉头,关于白鸡镇的事情他全都被蒙在鼓里,父王和堂叔什么事情都瞒着他。 现在确定红兮还活着,说什么他也要救她出来! 倘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这个世子的名号还有何用? 听顾文骞怒道要去找西北王,沐云歌急忙将他拦下。 一旦世子闹到飞鸿阁,顾惊飞定然会有所防备,到时候想要救人就更难了。 她轻声提醒:“世子先冷静下来想一想,如果没有王爷的授意,顾将军又怎么敢断了白鸡镇百姓的活路?刚才王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世子若真想救红兮姑娘,现在就不能打草惊蛇。” 顾文骞这会儿冷静下来,目光将沐云歌再细细打量一番。 他原本还以为这小侍女是父王派来色诱自己的,却没想到她竟然知道红兮的消息。 这不禁让他对沐云歌的身份起疑:“你一个小小的侍女,又是从哪儿得来红兮的消息?还敢把消息传给本世子,你就不怕掉脑袋?还是……你另有目的?” 沐云歌风轻云淡,不卑不亢:“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奴婢曾受恩于虞三娘子,就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奴婢也一定会帮她。世子如果怀疑奴婢,现在就可以去王爷面前揭发奴婢。” 她的理直气壮,也让顾文骞的疑心渐渐消褪。 他的脸上,少有地露出溃败的沮丧:“父王和堂叔在白鸡镇外布下了重重关卡,就算本世子有心想要救出红兮,恐怕最终又是落下败笔。” “奴婢今日听见……王爷明日要在西鹤酒楼宴请沐丞相父子,还让人传令给了顾将军,命他将镇守在白鸡镇外围的精兵抽调一半回防,也许……这正好是世子救出红兮姑娘的好时机!” 顾文骞闻言,眼睛顿时放亮,沮丧之色褪尽,明显有了信心。 “红兮……这次我一定能救你出来!” 望着顾文骞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沐云歌的心依然悬在半空。 兄长的字条上写着擒贼擒王,简单的四个字却重如磐石。 虽然楚元傲身手不凡,但生擒狼王容易,生擒西北王又谈何容易! 明知翌日之计凶吉难料,沐云歌一行也只能铤而走险,因为这是他们所有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入夜,庭香阁里一片寂静。 沐云歌佯装悠闲地朝后院走去,心中琢磨要如何离开西北王府,与楚元傲接头。 只闻灌木丛后传来两声蛐蛐叫声,听出几分异样。 她顺着声音望去,藏在灌木丛后面的人竟是楚元傲。 沐云歌加快脚下的步伐,跟上了他的背影,走到僻静的一棵大树后。 “郡王怎么来了?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 楚元傲神色先是一怔,很快便恢复了往昔的不羁,玩谑笑道:“云歌姑娘莫不是担心本王明日的安危,要叮嘱几句体己话给本王?” 见他一脸吊儿郎当模样,沐云歌不禁赏了他一眼白眼。 继而一本正经地道:“今日我偶然听见世子为了虞三娘子与西北王发生了争执,于是想到……这或许也是我们救出鹰营的机会。” 她的话,也让楚元傲挂在嘴角眼底的戏谑不羁瞬间收敛了尽,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本王来找你,也正是为了此事。明日西北王在城中布下了重兵防守,不惜将白鸡镇的精兵也抽调了一半回防,显然他对沐丞相和子胥的投诚是有疑心的。不过……如此一来,确实也正好给了鹰营机会从白鸡镇突围出来。” 楚元傲没有想到的是,沐云歌一介女流,思维竟然如此缜密,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不仅如此,女人还略施小计,将世子顾文骞引去了白鸡镇。 一旦鹰营突围受阻,也可以趁此机会拿下顾文骞作为人质,用来胁迫西北士兵就范,确实不失为一招妙棋。 想到这儿,楚元傲凝盯着沐云歌的眼神更多了一份欣赏。 这眼神,无关男女之情,坦荡豪迈。 沐云歌压低嗓音:“这也正是我要找郡王的目的,今晚可否请郡王殿下派个可靠的人,连夜捎信到白鸡镇,让鹰营的将士得知消息,也好借机行事!” “此事你不必挂心,本王已经派人赶去了白鸡镇。倒是另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明日擒拿西北王是势在必行,但也凶吉难料。云歌,你不仅是子胥的亲妹妹,也是本王想要珍惜的女人,所以……你不能继续留在这儿!” 绗?27绔?濂充汉锛屾湰鐜嬫潵鏁戜綘浜嗭紒 楚元傲说话时,眸光潋滟,眉目温柔,静静地注视着沐云歌。 这一刻,时间在男人的目光中,一寸寸划过。 沐云歌沉默片刻后,轻声开了口:“郡王的好意云歌心领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个时候我绝不可能抛下父兄、天竺玉树和鹰营的将士离开。” 大家千里迢迢一起来到西北,就要整整齐齐地回去。 哪怕……小命真的要断送于此,她也没有辜负楚元戟对她的信任! 沐云歌的脑子里闪过那抹熟悉的紫金华袍身影,至今依然不能相信,赫赫有名的定王就这样断送在了黎州城。 他分明慎重对她许下承诺,一定会活着来西北找人她! 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倏地,沐云歌鼻子微酸。 为了掩饰内心的情绪,她缓缓侧转过身体,避开了楚元傲直逼的视线。 楚元傲深邃的鹰眸微暗,似是感觉到了女人内心所想,眉头也下意识紧锁。 最终,他还是未能沉住气,脚步前移,再次立于沐云歌的面前。 楚元傲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女人的双肩:“沐云歌,本王知道你的心里还想着七弟,可是他已经死在了黎州城,你不能为了一时意气,而陷自己于危难之中。本王相信……如果七弟泉下有知,也不愿意让你陷入险境!” 沐云歌眸光淡定,不留痕迹地将双肩从他掌心挣脱,突然反手拍了拍楚元傲的肩膀。 她笑得云淡风轻:“明日,郡王若能顺利拿下西北王,不仅能化解眼下燃眉之急,巩固你在皇子中的地位。还有你心心念念的红楼案……也有了为自己平反的机会!所以你一定会竭尽全力……” 女人的手掌落在楚元傲的肩膀,轻轻柔柔。 可是每一下,都重重撞在男人的心尖上。 这一刻,楚元傲清楚知道,她是留定了! 沐云歌也知道,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既是如此,生死就让苍天决定好了。 她亦无怨无悔! 沐云歌与楚元傲会面之后,再次返身折转回庭香阁。 虽然明日生死未卜,但此刻她的心已经沉静了下来。 忽然,从暗处冒出一道人影,拦下了沐云歌的去路。 “天色这么晚了……姐姐刚刚去了哪里?” 来人正是沐如雪。 她杏眸半眯,犀利中透着怀疑,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的眼睛。 今儿打从刑部地牢回来以后,沐如雪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可是她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来自哪儿。 大概还是她打从心底,就信不过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沐云歌! 偏不巧,今儿傍晚的时候,沐如雪无意间听到侍女背地里嚼舌根。 侍女们窃窃私语,说看见太子妃身边新来的那位容貌绝美的侍女,光天白日之下勾搭世子殿下,还送了发钗当定情信物。 绝美侍女?定情信物? 沐如雪的脑子里顿时闪过沐云歌那张易容过的脸,莫名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她倒是并不相信,侍女们背地里嚼舌根的说辞。 虽然世子身份尊贵,可是沐如雪知道,她那心高气傲的姐姐,可是连定王妃的位置都不稀罕的。 所以,她觉得沐云歌也绝不可能色诱世子,只为了入世子府做个妾室。 但是侍女背地里嚼舌根又描述得极为详尽,甚至连定情信用都出现了,这事儿不像是编出来的。 沐如雪心一沉,急着想要去找沐云歌问个清楚,却不料却扑了个空。 她正心烦意乱之时,正好看见沐云歌远远地从后院的方向而来,于是疾步上前将其拦下。 面对沐如雪的质问。 沐云歌面色平静如水,淡淡开口:“我睡不着,便随意在院子里走了走,莫非我连随意走动的自由也没有了吗?” 沐如雪瞪着她,没好气地问:“我听说姐姐白日故意接近世子?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原本对沐云歌就有疑心,只要对方有风吹草动,她就怀疑沐云歌心里在打歪主意! 沐云歌的面色依然保持着镇定冷静,不过却在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她今晚没有离开西北王府,否则一旦沐如雪没有找到她,不知又会生出什么枝节。 “虽然不知妹妹是从哪里听了闲言碎语,但我却是问心无愧!” 沐如雪挑眉反问:“你敢说今日没有刻意接近过世子?” 沐云歌转念之间,已经有了说辞。 她的语气依然淡定:“我今日确实接近过世子,不过……却是事出有因。世子离开飞鸿阁时,不慎落下了一支发钗,正巧被我捡到。一个男人随着怎么会带着女人用的发钗?我想此物对于世子而言,应该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于是来不及多想,追上去将此物还给了世子。” 沐云歌相信,关于发钗的细节沐如雪肯定也已经得知,倒不如由她落落大方的说出来,反而让对方难以察觉到异常。 果不其然,当沐如雪听她提到了发钗时,紧绷的神色有着不易察觉的舒缓。 不过,她对沐云歌的话,依旧是半信半疑。 沐如雪垂眸沉思片刻,再抬头:“今日西北王吩咐,明天在西鹤酒楼宴请父兄之时,让我一并前往,我思前想后……姐姐心里肯定也担心父兄的安危,不如明日继续假扮侍女,随我一同前往。” 沐云歌莞尔浅笑,清清冷冷,也依然表现得大方得体:“好!” 她能猜出沐如雪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终究还是信不过她。 就在沐云歌转身离开后,沐如雪的目光依然紧随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来人,你去一趟世子府打探清楚,刚才她说的话可否属实?” “是,太子妃。” 翌日,艳阳高照。 天气不错,临近要出发前去西鹤酒楼。 沐云歌却留意到,院子里的沐如雪还在不停的左右张望。 就在这时,西北王派人前来催促:“太子妃,王爷说现在可以出发了,马车就停在庭香阁外。” “嗯……” 沐如雪吱吱唔唔,故意放慢了速度。 她昨夜派人去世子府查探,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沐云歌看在眼里,故意上前询问:“太子妃是在等人吗?” “没……没有!” 沐如雪咬咬牙,眼下也无法再拖延下去,只好带着沐云歌一同出发。 不过临出发前,她还是交代了其他侍女几句,唯恐会有一丝差池。 前往西鹤酒楼的路上,沐云歌始终未露声色。 不过她心里笃定,沐如雪背地里一定藏着事儿。 同时,沐云歌也暗中默默观察着大街小巷。 大概是受疫情风波的影响,大街小巷依然清静得很,不过却随处都能看见戒备森亚严的西北士兵。 隐隐地静谧气氛之间,能让人嗅到一丝丝诡异。 沐云歌也不知道楚元傲那边准备得如何,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西鹤酒楼。 当沐云歌他们下马车时,正好看见沐睿和沐子胥父子,在两列精兵的护送下,迈步进入了酒楼。 酒楼内,顾惊飞已经早先一步到。 看见沐睿走进来时,他眯眼笑迎上前:“沐丞相,我们又见面了!” 四目相对,其间含藏着无尽深意。 沐睿嘴角抽了抽,幽幽道:“早就听闻……名誉天下的西鹤酒楼,就是西北王府的后厨,受邀到此赴宴之人,都深得西北王重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老夫也能有此殊荣!” 他这番话,若有若无的透着一丝自嘲。 顾惊飞依然眯着眼,笑容藏着锋利,意味深长:“沐丞相说得没错,能受邀到西鹤酒楼赴宴之人,无一不受本王器重。沐丞相……请!” 会客宴厅的沉香木雕花圆桌上,陆续呈上一道道山珍海味。 端坐在桌前的几人,全然无视这一道道美味佳肴,眸光各异,各怀心思。 沐云歌站在离宴桌不远的玄关处,她突然注意到,端呈菜肴的酒楼伙计里面,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脸,她曾在黎州城那晚,在后院值守粮药的侍卫里见过。 紧接着她又发现,沐子胥的眼神看似不经意的亦从那名侍卫的身上扫过,显然他也认出了那名侍卫。 看样子,楚元傲是集结了鹰营的前行小分队,一起来完成今日擒王行动。 就在这时,宴桌前突然扬起沐睿低沉的声音:“西北王一番盛情,这第一杯酒……老夫敬王爷!” 沐云歌看见,那名假扮伙计的侍卫已经见机行事,迅速将西北王面前的酒杯斟满。 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猜测这杯酒里应该动了手脚。 就在沐睿正要提起酒杯时,坐在对面的顾惊飞低笑两声:“这杯酒……不急着喝!” 这句话,意味深长。 紧接着,只见顾惊飞一记眼神,便有侍卫呈上了木端笔砚,意图十分明显。 “这里有一封写好的认罪书,沐丞相只要大笔一挥,签字画押后……我们再干了这杯酒也不迟。” 顾惊飞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暗瞳却深邃的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坐在对面的沐睿。 沐睿眸色凛然,端着酒杯的大手,缓缓落下。 他瞥了眼侍卫已经端呈到面前的那份认罪书,一动未动。 顾惊飞脸上若隐若现的那丝笑意,也在瞬间荡然无存,他饱含着深意的眼神,淡淡瞅了眼同坐在桌前的沐如雪—— “本王以为……太子妃已经与丞相大人达成了共识!”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却让沐如雪的后背惊出了冷汗。 她急急上前,压低嗓音催促:“爹,我们不是事先说好的吗?西北王今日设宴,已经拿出了诚意,爹就赶紧签字画押……” “住口!” 沐睿一声厉喝,凌厉的眼神扫过去,顿时让沐如雪闭上了嘴。 她还是头一回被沐睿这般训斥,又惊又惧,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沐如雪的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妙,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儿!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举着利刃刺向西北王的心脏,刺杀之人正是假扮伙计混进来的那名鹰营士兵。 他距离西北王之近,出手之快,确实令人猝不及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西北王的贴身侍卫用身体堵住了刺来的尖刀。 倾刻间,血光飞溅,还没等宴厅里打起来,已经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 外面的打斗声无比激烈,沐云歌猜测应该是楚元傲和他的人。 “给本王把他们全都拿下!” 这一刻,西北王顾惊飞的怒吼声扬起。 他粗犷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眉心紧锁地狠狠瞪向沐如雪,又补充了一句:“包括太子妃在内,一个也不许放跑了!” 沐如雪腿脚发软,差点就瘫软倒地:“舅舅,如雪真的……并不知情……” 她原本还以为过了今日,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却不料…… 到了这个时候,沐如雪突然惊觉过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被沐云歌给骗了! “她……她才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沐如雪手指向沐云歌的方向,双目充斥着腥红的血丝,气得几乎发了狂的朝着对方扑了过去:“贱人,你果然从头就没安好心,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可是,还未等她靠近沐云歌。 一道紫金光影如同闪电般疾速而来,重重一脚踹上她的心口。 沐如雪整个人飞出去,跌撞到桌角,痛得还没喘口气,脸颊上就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是沐睿打的。 他手指颤抖的几乎点上沐如雪的鼻子:“你这个不孝女,是想害得沐府家破人亡才能罢休吗?” 门窗外,刀光剑影愈演愈烈。 而这一刻,沐云歌的视线却全然落在了面前一身紫金华袍的男人身上。 她的雾瞳也在瞬间瞪大,不能置信的凝盯着仿若从天而降的楚元戟,他……不是死在了黎州城吗? 在如此凌乱的打斗场面之下,楚元戟突然伸手,捏了一把沐云歌的鼻子。 “感觉到疼了吗?女人,你不是在做梦,本王来救你了……” 楚元戟略显疲惫沙哑的低沉嗓音,透着少有的温柔,岑薄的唇角勾勒出耐人寻味的浅笑。 第132章 定王绝不意气用事! 逍遥阁。 沐云歌看着满身血迹的天竺和玉树,心揪般的痛。 她一边给两个小丫头上药,泪水仿若断了线的珍珠:“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让你们俩先行回府。” 天竺这会儿已经苏醒过来。 小丫头轻轻握住沐云歌的手,声音温软:“奴婢们能得王妃的一片真心,就算是为王妃去死,奴婢们也心甘情愿。” 玉树连连点头,也赞同她的话。 沐云歌凝着她们俩,清澈的雾眸只剩下感动的温暖。 她突然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倾城美貌一览无遗。 望着风华绝代,优雅雍容地坐在她们面前的王妃。 这一刹,天竺和玉树几乎同时瞪大眼睛张大嘴,满脸的不能置信:“王……王妃……” 两个小丫头一时语塞,不知道接下来要问什么。 天竺和玉树这两个小丫鬟,也只在王妃和王爷大婚的头两天,见过沐云歌的模样,自从太后赐了面纱后,她们就再也没见过王妃这张脸。 不过才过去两三个月,王妃却像换了一张脸,完全变了一个人。 相貌娇美,清丽脱俗,如此风华绝代的美人,说是西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可偏偏,她们家的王妃,却是传闻中的京城第一丑女。 沐云歌当然知道两个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 她抹干眼泪,冲着两个小丫鬟莞尔浅笑:“你们真心待我,从今往后……我的秘密也不会再瞒着你们,我们就如同亲姐妹一般。” 揭开面纱,以真实容颜相对。 这是沐云歌对她们敞开心扉的第一步。 天竺还是一脸懵,她清楚见过王妃以前的那张丑脸,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换了脸。 小丫头突然灵机一动:“王妃以前……莫非也是戴着人皮面具?” 天竺这丫头自从认识了玉槿言,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易容,想变成什么模样,就可以易容成什么模样。 沐云歌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禁被她逗笑了。 “易容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学成的,你们原先见到的那张丑脸,不过是因为皮肤堵塞,发炎溃烂,早在栖霞山的时候,我就已经为自己医治好了。” 有关易容术,沐云歌早年也有查看过相关文献,从猪皮里提取胶原蛋白,炼制出来的人皮面具确实难辩真假。 不过,这种技术活儿却不简单,想要乔装易容成他人的模样且惟妙惟肖,就更是难上加难。 玉槿言那丫头有这样一手绝活儿,着实是了不起! 这会儿。 玉树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好奇地询问:“京城里人人都说王妃是第一丑女,王妃既然恢复了倾城美貌,为何不摘下面纱?狠狠打那些人的脸……” 想到前几日在誉王府,王妃被白家小姐骂丑八怪,玉树心中忿意难平。 趴躺在榻上的两个小丫头,全然忘记了身上伤口的疼痛。 二人皆是一脸八卦,求知若渴地盯着沐云歌。 经过今日之事,沐云歌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她们真心相交。 于是,她定了定神,神色认真地说出了心里话:“在我与定王和离之前,我并不想节外生枝。” 和离?! 仿似又抛下了一记重磅火雷。 让天竺和玉树两个小丫头,更是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 两个丫鬟似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出声—— “王妃若是因为奴婢们挨了杖责的事情要与王爷分开,那奴婢们可就成了千古罪人。求王妃莫要冲动……” “王妃,王爷今日所为,也是因为担心王妃。” 天竺和玉树又惊又惧,眼巴巴望着眼前的绝美王妃。 沐云歌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她静静望着两个小丫头,认真回答:“和离之事,与你们无关,这原本就是我与王爷先前的约定。待太后寿宴过后,便是我与定王和离之时!” 如此听来,此事已成定局! 天竺和玉树顿时傻了眼。 紧接着,天竺突然哭出了声:“王妃这是……要抛下奴婢们了吗?” 玉树也回了神。 倘若王妃与王爷和离,日后定是要离开逍遥阁,离开定王府的。 可是天竺玉树她们两儿的卖身契都在定王府,注定了生是定王府的人,死是定王府的鬼。 同样,这也就注定了,等到楚元戟和沐云歌和离之日,就是她们主仆分离之时。 天竺这么一哭,向来坚强的玉树也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虽然跟着沐云歌的时间不长,可是却让这两个小丫头感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 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主子会下厨为丫鬟煮番茄鸡蛋面。 这般温情,如母如姐。 这两个挨板子都忍着不曾落泪的小丫头,这会儿眼泪哗哗落。 沐云歌也受不了如此煽情的画面。 她赶紧出声解释:“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们不管?就算是和离,我也一定会带着你们一起离开定王府。” “可是……” 玉树吱吱唔唔,她们可是都有卖身契的,没有那一纸文书,她们哪里也去不了。 沐云歌当然知道她们的担心。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关于你俩儿的卖身契,我自会想办法解决,别忘了我床底下还有压箱底的银子,就算是为你们赎身,也肯定会带着你们一起离开。” 她这一番话,让天竺和玉树破涕为笑。 “奴婢就知道王妃舍不得我们……” 天竺撒娇地一把抱住沐云歌的胳膊,却不小心扯到伤口,又哭又笑。 主仆几人以真心换真心,心与心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沐云歌都在逍遥阁里照顾天竺和玉树的伤势。 有她的特效药,两个小丫鬟的伤势也恢复得特别快,伤口结上了痂,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沐云歌还趁着空闲的时候,在实验室调制了一些护肤品和香水。 最先受益的人自然是天竺和玉树这两个丫头。 爽肤水、精华液和面霜,让她们皮肤变得更加水润光泽。 两个小丫头又惊又喜,没想到王妃还有这么多绝活儿。 这日,沐云歌拉着两个小丫头,让她们试着闻了好几种调香。 “你们两个帮我闻一闻,哪种香水更适合太后娘娘?” 已近太后寿辰,沐云歌出于礼貌,也还是要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两个丫鬟挨着个儿,将几张沾有不同香水的纸张都闻了一遍。 玉树也说不出哪个更好,只是惊叹地连声称赞:“王妃,这些香水的味道都太好闻了,奴婢觉得每一种都好……” 天竺生性比较细致,她歪着脑袋闻过每一种香水,竟然还都能说出几分。 “奴婢也觉得王妃配制的这几种香水都很好闻,但如果是送给太后娘娘,这瓶香根鸢尾香味淡雅不浓郁,回香却是极长,奴婢觉得更为合适。” 沐云歌眼角挂着笑:“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觉得这款香根鸢尾更适合送给太后。天竺,你竟然能闻出调香的基调,看来也有些天分,日后闲暇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调制更多种香水。” 天竺自是喜出望外:“多谢王妃,奴婢求之不得!” 主仆几人正聊得火热,忽闻外面的院子里有传来动静。 玉树赶紧出门察看,确实有人进了逍遥阁。 楚元戟一袭白色锦袍,衬得他玉树临风,更显气宇轩昂。 玉树赶紧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男人步履稳健,冷魅凌寒的从她身边越过,径直朝着已经出现在长廊上的沐云歌走去。 杜随跟在男人身后,抽了抽嘴角。 自从那日杖责了天竺玉树之后,楚元戟和沐云歌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几日王爷就跟座冰山似的,让杜随他们这些跟在王爷身边的人,不寒而栗,连大气也不敢喘。 杜随心里知道,王爷心里想着逍遥阁,想着王妃,可是却放不下面子。 正巧,今日杜随突然察觉,辰光阁里好像少了一个丫鬟。 是那个叫玲珑的丫鬟,似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原本府里少了个丫鬟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玲珑是郁贵妃送来的,还是马虎大意不得。 杜随去打探了一下,才知道玲珑那丫头前几日就出府了,而这件事是定王妃应允的。 于是,杜随小心翼翼将这件事情汇报给了王爷,他清楚看见楚元戟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亮。 这会儿,楚元戟总算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是去逍遥阁见那个和他怄气的小女人了。 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沐云歌的面前,脸色依然冷冽:“本王有话问你!听说玲珑那个丫鬟被你遣出了府,她现在人在哪儿?”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玲珑这件事情一直压在沐云歌的心头,总觉得要出事儿。 可是那日见过楚元傲之后,沐云歌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诉楚元戟,就因为他杖责天竺玉树的事情而决裂。 “人是我撵出府的,因为我发现她几次三番偷偷进我屋里,居心叵测,留着她迟早要出岔子。” 沐云歌语气淡淡的,心里犹豫着究竟要不要把玲珑落在了楚元傲手里的真相告诉眼前的男人。 当听闻偷进沐云歌房间的人就是玲珑时,楚元戟的眸光陡然暗沉。 那个丫鬟几次三番偷进从沐云歌的房间,显然是不怀好意,莫非…… 想到最坏的结果,男人的脸色也随着更加黑沉。 他那双犀利的冷眸,直勾勾盯着沐云歌,声音更加冷冽:“你既然发现她图谋不轨,就更不该放她离开王府,倘若因她生出事端,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男人的语气压得极重,最后那句更似如尖刀一般。 沐云歌淡漠的雾眸油生出寒意,带着几分倔强:“人是我放走的,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一人承担便是,绝不会牵连到定王殿下。” “你……你说得轻巧,要真出了差池……可不是你说一人承担,就能一人承担下来的!” 楚元戟气得无语,这女人有错在先,训斥了她两句,她倒是先说上了气话。 倘若玲珑那个丫鬟真是猜出了他们是假扮夫妻,这件事情若是让宫里知道,必定会引起掀然大波。 沐云歌冷眼凝着他,信誓旦旦:“我既然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定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她这一声逐客令,更把楚元戟气得不轻。 “好!本王就看你如何做到!” 楚元戟黑沉着冷脸,一拂衣袖,掉头转身,扬长而去。 杜随提着一颗心,紧跟主子的步伐,出了逍遥阁。 他小心翼翼的低声试探:“玲珑的事情……王爷真的就不管了么?” “派人暗中搜查,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那个丫鬟。” 楚元戟虽然和沐云歌怄气,但是这件事情至关重要,他从来都不会意气用事,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侧眸望向杜随,眸色多了几分肃然:“兵部尚书的位置已经空了一段时日了,听闻父皇打算提拔兵部侍郎程大人,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杜随微微颌首,神色深邃:“这个……属下不好说。” 楚元戟摆摆手,沉稳道:“但说无妨,本王恕你无罪。” 得了主子赦免,杜随这才接着道:“王爷应该还知道另一个消息,那就是兵部侍郎程大人府里的四小姐程湘水,很快就要嫁入誉王府为侧妃,而这件喜事正巧赶上程大人要高升的时候,属下总觉得有些蹊巧。” 楚元戟眯眯眼:“你是怀疑六哥想要拉拢程大人,故意与程府结亲,连成一派?” 这两件事事情摆在一起,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可是六皇兄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以他对楚元烨的了解,楚元烨并非有野心之人。 杜随连声解释:“属下……并非要挑拨王爷与誉王之间的兄弟情谊,但两件事情如此巧合,不得不令人猜忌!” 楚元戟沉默未语。 倘若这两件事情真是六皇兄刻意而为,那这么多年来他认识的六皇兄岂不是变成了陌生人? 最重要的是,楚元烨的心机城府之深,更是让人难以想像。 绗?32绔?鎺ヤ笅鏉ョ殑楹荤儲 就在沐云歌疑惑之间,男人目光深凝向她。 楚元戟一本正色的道:“歌儿倘若能再给本王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本王定会好好珍惜与歌儿的姻缘。” 闻言,沐云歌顿时听明白了。 都说定王才智过人,可怎么弄了半天还没听懂她的拒绝?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装糊涂。 沐云歌深吸一口气,秀眉挑起,故意把话说破:“定王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无非只是以貌取人的肤浅心思罢了!” 楚元戟注视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开口:“如果本王现在辩解,说其实早在和离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了歌儿,想必你也不会相信……” 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更何况歌儿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就更加不可能相信。 闻言,沐云歌心底微惊。 “……” 她确是不信,可心头却又萦绕着一丝朦胧复杂的情愫,说不出来的滋味。 虽然她初嫁到定王府时,楚元戟对她有着极其浓烈的反感和怀疑,可经历过栖霞山一行之后,他们之间相处的时光,更多的还是愉快的回忆。 楚元戟的低沉声继续传来:“本王起初也不明白,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直至歌儿当众在御前提出和离,让本王好生生气,原本我以为只因自己失了颜面,所以才会如此烦乱。可到后来才明白过来,自己并非为了面子,而只是单纯地不想和你分开。歌儿,如果本王真想与你和离,也不至于一拖再拖,你可否……再给本王一次机会?” 男人在说这番话时,吱唔中微红了脸,神色却是认真的。 他那双漆黑的墨瞳,更是直勾勾盯着沐云歌,一瞬不瞬。 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告白! 堂堂定王殿下,这一刻自己也紧张得近乎窒息。 沐云歌能清楚感觉到,男人眼睛里的诚挚。 这番话倘若楚元戟早在两个月前对她说,她肯定心生欢喜。 可如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心悸和冲动。 她静静对视上楚元戟的目光,语重心长:“我与定王有缘无分,不如就把这趟西北之行,当作是你我之间最好的分手礼!从今往好,互不纠缠,各自安好!” 就算他们以前还有恩怨未能放下,经历过这一趟西北之行,在生与死的面前,还有什么恩怨是不能放下的? 沐云歌的话似是戳中了男人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楚元戟的眸子微微沉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次西北之行……虽然擒获了西北王回京,但这一路不仅牵连出了天罗宗和红楼案,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和事会被牵扯出来。歌儿,你想与本王得以善终、再无纠缠,怕是再无可能!” “听定王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还会有麻烦?” 沐云歌柔软的唇角微僵,秀眉紧蹙。 其实,不论是天罗宗还是红楼案,都与她并无瓜葛。 沐云歌心里琢磨着,倘若她日后为此受到牵连,实在是很冤枉。 绗?33绔?鍒啀鍗栧叧瀛愶紒 此刻,楚元戟却卖了个关子,并未直面回答沐云歌的问题。 “这也只是本王的猜测而已!究竟能否得到证实,就要看返回京城这一路是否太平……” 男人的话,显然是已经查到了些什么。一阵凉风吹来,直让沐云歌不禁打了个啰嗦:“你有话直说,就别再卖关子了。” 她顶着寒冷的夜风,可不是为了听他卖关子。 楚元戟缓缓松开她的手,扬起下颚仰望向漆黑的夜空,沉默未语。 沐云歌凝盯着男人的侧面轮廓,雾瞳划过一丝光亮:“定王的心里……可是有了怀疑的人?” 不论是天罗宗宗主,还是红楼案幕后主谋,楚元戟既然发现这两件事情有所关联,那他肯定会追着线索一路查下去。 再从男人今晚的言语神色看来,他定然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沐云歌虽然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可是红楼案和天罗宗牵扯到了一起,着实令她感到十分震惊。 同时,她也对玉灏将军究竟是不是天罗宗的宗主这一身份产生了怀疑! 楚元戟缓缓收回目光,眼神认真的落到她的脸上。 “不瞒歌儿,本王在黎州城与天罗宗周旋的这段日子,不仅发现天罗宗与红楼案有所关联,也找到了一些关于天罗宗主的蛛丝马迹。我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可是此人身份实是特殊,就算是本王……在没有查到真凭实据之前,也绝不敢妄言!” “看来……定王怀疑之人,与你关系匪浅。” 沐云歌只能猜测,此人的身份绝对与皇室脱不了干系。 不过,她还真的猜不出,楚元戟心里怀疑的对象究竟是谁? 她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眼睛。 四目相对,楚元戟沉重地点了点头。 沐云歌心中有数,看样子她是猜对了! 不过,男人既然有所保留,她也是知进退之人,话点到为止就好,不必再继续追问下去。 就在这时,楚元戟突然反手揉了下肩头,眉心微蹙。 沐云歌这才留意到,他旧伤的肩胛衣料泛着可疑的暗色。 她眼疾手快地探指摸上去,黏黏糊糊的潮湿浮着殷红血色。 “你的伤口流血了?”沐云歌的眉头也紧紧锁起,一把攥紧他的胳膊:“跟我回营帐……” 刚才她就发现了男人的旧伤还未愈合,现在看来不仅是没有愈合,伤势似乎还更严重了。 这一回,楚元戟倒是乖乖顺从地站起身,任凭女人拽着他一路下了土丘,嘴角漾起的笑意,一路上无限扩大。 守候在土丘下面的天竺玉树,正要紧跟着回营帐,却被杜随暗示的眼神制止。 两个小丫鬟的内心只有短暂的挣扎,脚步便乖乖停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相会一笑,显然两人的心思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营帐很小,装不下那么多人。 还是多留一些空间给王爷和大小姐,希望他们能破镜重圆。 沐云歌倒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这些小心思。 她攥着楚元戟回到营帐内,不由分说扯开他的衣襟。 楚元戟闷哼一声,衣料黏住了伤口,在女人的牵扯下疼得冒出一身冷汗。 沐云歌的手指动作一僵,显然也是察觉到了。 绗?35绔?瀛ょ敺瀵″コ锛屾垚浣曚綋缁燂紒 八角烛台里的火光幽幽,将营帐里的两道身影拉得修长,静夜分外安宁。 沐云歌处理完伤口的腐肉,才开始帮男人包扎。 她轻声道:“劳烦定王把胳膊抬一抬……” 因为伤口在后肩胛,只有抬起胳膊才方便包扎。 楚元戟倒是乖乖听话,就在他抬起胳膊的那一刹,女人的目光突然滑落上男人的手腕。 沐云歌黑睫忽闪,随后很快垂下了雾眸。 方才不经意瞥间,她突然发现自己送给男人的那串菩提手珠不见了。 那串菩提手珠,在和离之前楚元戟一直都是佩戴在腕上的。 至于男人是什么时候取下的,沐云歌并不清楚。 她看在眼里,什么也没问。 既然那串菩提手珠送给了定王,男人要如何处置,都再也与她无关。 沐云歌默默包扎好伤口。 就在这时,帐营外突然传来沐睿低沉的声音:“定王殿下,老臣有话……想单独和定王一叙。” 沐睿突如其来,打破了营帐内的沉寂。 楚元戟刚才一番剐肉疗伤,脸色微显苍白,映衬着嘴角青茬短浅,冷毅中带着憔悴。 “沐丞相请进!” 他裸着上半身,并无半点遮掩之意,一声应允让沐睿进了帐营。 沐睿走进来,乍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辣眼睛。 他下意识低垂着头:“老臣不知定王没穿衣裳,多有冒犯……” 不过下一刹,沐睿似又意识到了什么,刚垂下的头猛然抬起,眸光惶恐地望向沐云歌,话音也戛然而止。 他突然想到,这里是歌儿的营帐,她与定王不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定王还光着上半身…… 如此画面……成何体统? 这一刻,沐睿脑子乱轰轰的,甚至忘记了自己前来求见定王的目的。 直至楚元戟的声音扬起:“本王也正好有话想单独与丞相商谈,还请歌儿暂且回避。” 男人沙哑磁性的声线,让沐睿的脑子逐渐清醒。 沐云歌环视一周,这里分明是她的营帐,可是现在她却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不过,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她也不想再继续和楚元戟单独相处,借此机会离开甚好! 沐云歌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帐营,依稀听见沐睿的声音飘出来—— “老臣此番求见定王,都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次女……” 事关沐如雪,沐云歌也没有兴趣再听。 她疾步朝前,皎洁的月光下,不远处的杜随和天竺玉树不知聊什么话题,笑得正欢。 “你们几个聊什么呢?” 杜随一见着她,神色立刻生出几分尊敬的拘谨,笔挺的身影微倾,朝前抱拳行礼:“回禀沐大小姐,天竺姑娘想听末将和王爷在黎州城发生的事情,所以……末将就斗胆说了几个天罗宗贼人的笑话。”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声音里依然藏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沐云歌几乎是脱口而出:“看来你们在黎州城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那就把你刚才说的那些笑话,再说一遍来给我听听……” 第139章 谁敢让定王当王八? 廊腰如缦带萦回,檐角似飞鸟高啄。 楚元戟一把拽紧沐云歌,拉着她隐身于无人经过的赤红朱柱后面。 男人俊朗精致的五官,散发着霸道的气势,直勾勾地瞪着沐云歌:“本王劝你,最好不要对本王有所隐瞒!” 他的话,一语双关。 除了腹中野种,这女人似乎还藏着秘密! 沐云歌娥眉淡淡,雾眸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定王还想让我解释什么?” 楚元戟皱了皱眉头:“本王知道你肯定就事情瞒着我……” 在他看来,这女人今日种种行为都透着古怪异样。 “如果定王是想刨根问底问关于我腹中野种的事情,恕我无可奉告。” 沐云歌刻意加重的‘野种’二字。 她的话显然激怒了对方,楚元戟墨玉寒潭般的眸子,陡然变得暗沉。 沐云歌将皓腕从男人的手里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园子。 只留下楚元戟黑沉着脸站在原地,大手紧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那个野男人揪出来,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杜随……” “属下在!” “传令下去,王妃平日里常去的地方,接触过的男人,全都给本王查得一清二楚。” 楚元戟紧咬着牙关,谁敢背地里让他当王八,他就把谁千刀万剐扔进湖里喂王八。 “是。” 杜随小心翼翼复命。 他前脚刚离开,长廊灌木丛里传出悉碎声。 楚元戟冷喝一声:“谁?出来!” 茂密的矮灌里,缓缓探出一颗头,正是京城四绝之一的白姜荷。 她香肩颤抖着,哆哆嗦嗦的害怕模样,怯怯出声:“定王殿下,是……是臣女!” 楚元戟见到是她,眉心皱紧:“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 他狭眸半眯的直直盯着白姜荷,刚才他与沐云歌及杜随的对话,这位白府小姐想必是全都听见了。 倘若她是中途躲进的灌木丛,楚元戟不可能不会发现。 白姜荷眼帘微垂,战战兢兢地回答:“臣女的香囊掉进了灌木丛里,所以钻进去捡……” 她也没有想到,刚钻进灌木丛里就听见了沐云歌和定王殿下的争执声。 所以,她才会躲在灌木丛里一动也不敢动。 却不想,竟然让她听到了无比惊人的消息。 定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定王的! 白姜荷惊诧过后,又是一阵莫名的惊喜。 沐云歌红杏出墙,连野种都怀上了,定王自然是不会放过她和那个奸夫。 果不其然,紧接着她就听见定王让杜侍卫去查奸夫的身份。 只是,灌木丛里突然蹿过一只老鼠,吓得她差点叫出了声。 虽然紧捂着口鼻隐忍,但还是发出了细微声响,暴露了她的存在。 白姜荷唯恐定王不信,微颤地扬起手来,壮着胆子对视上男人的眼睛:“这个……就是臣女掉落的香囊。” 她的手中,确实有一个沾染了尘土的香囊。 楚元戟眉目流转间,透着冷峻和尊贵。 他凝着白姜荷的眼睛,意味深长:“本王不管你刚才听见了什么,或看见了什么,最好都乖乖闭紧你的嘴,不要让本王听到任何传言……” 白姜荷连连摆手,信誓旦旦:“定王殿下放心,臣女刚才所见所闻……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就算是我的亲爹和亲姑姑,我也绝不会说。” 她这番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同样也是出自她的真心。 虽然白姜荷急于想看沐云歌那个小贱人的笑话,可是她却也不想让定王失了颜面。 她如此配合的表态,倒是有些出乎楚元戟的意料之外。 男人幽暗的鹰瞳,深瞥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正要离开。 却不想,白姜荷突然越过灌木,从青石台阶穿上长廊,拦下了楚元戟的去路。 “定王殿下,那个丑八怪本就配不上定王妃的位置,如今她竟然还犯了这样的丑事,定王应该休了她才是。” 就连白姜荷自己,也没想到何来的勇气。 也许是她的婚事几次三番受挫,这一回她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意,风风光光地坐上定王妃的位置。 既然沐云歌犯下七出之罪,定王休了她,也合情合理。 楚元戟凤眸如墨,眼若星辰,高挑起剑眉:“本王的家务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男人眼底的冷色,令人不寒而栗。 白姜荷情不自禁了打了个冷战,发热的脑子也冷静下来。 她咽了咽喉咙,连连后退两步,耷拉下脑袋:“是臣女失言,还请定王殿下恕罪!” 她低垂的视线,看见男人的紫金袍角掠身而过。 楚元戟压根儿连一句回应也没有,绷着俊逸的冷脸,头也不回地离去。 白姜荷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小鹿乱撞的心,目光小心翼翼追随着楚元戟远去的背影,男人正朝着戏台子的方向而去。 她心里不由琢磨起来,定王刚才的脸色冷魅凌寒,从骨子里散发着冰山的冷冽,看来定王妃红杏出墙的事情,让定王气得不轻。 白姜荷的心里又升起一丝希翼,或许这一回,她真的有希望能嫁进定王府,坐上定王妃的位置! 戏台下,沐云歌到的时候,只能坐在第二排。 偏不巧,坐在她前面位置的人正是白贤妃。 白贤妃的余光似也察觉到了,坐在她后面的是沐云歌,特意回眸深凝了她一眼。 妇人的嘴角挂着笑,嗓音温柔却耐人寻味:“定王妃的运气好像一直都不错,总是能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 虽然今日太医诊断出沐云歌有了身孕,但是白贤妃并不相信。 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她知道怀孕是假。 问题可能是出在太医身上,也有可能是定王妃做了什么手脚。 只不过,白贤妃并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也只能忍气吞声。 面对白贤妃的试探,沐云歌浅浅笑,客气中透着疏冷:“臣妾的运气向来不错……” 她的回答,逸入白贤妃的耳底,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白贤妃眯眯眼,意味深长:“可是……人的运气都是有数的,定王妃一向运气不错,也就意味着你的好运气很快就会用完了。” 沐云歌哪能听不出,白贤妃的这句话,明显夹枪带棒。 她依然眼角含笑,依然是不卑不亢的应答:“臣妾只说听过,人各有命,云歌天生命好,运气也好。” 沐云歌的声音虽不大,但是语气却格外自信。 白贤妃顿时就沉下了脸。 这会儿,戏台子上面演的热闹,陛下坐在台下,突然带头拍掌叫好。 众人纷纷附和,拍掌叫好,人声哗然。 白贤妃原本想说什么,突然被这热闹的气氛打断。 她咽了咽喉咙,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是,白贤妃被沐云歌这样一个小辈当面挑衅,心里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手里还握着那个叫玲珑的丫鬟,揭穿沐云歌和定王的秘密是迟早的事儿,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沐云歌总感觉到来自异处的眼神注意,顺着望去,正好看见楚元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她瞥过头,佯装没有看见男人。 可是却感觉到男人正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就在这时,突然前排座位传来一声尖叫。 “太后……” 紧接着,场面陷入了混乱中。 楚道行苍劲沉稳的嗓音传来:“传太医,快!” 沐云歌的角度从后排望过去,看见太后突然晕厥在了陛下的怀里。 原本正朝着沐云歌而来的紫金身影,疾步奔到了太后身边。 “皇奶奶,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晕厥?”楚元戟当机立断:“父皇,园子里人多嘈杂,还是让儿臣先抱皇奶奶回屋躺下,再等太医前来看诊……” 楚道行也觉得他的所言在理,沉沉点头:“也好!” 就在楚元戟倾身上前,从陛下怀里将太后抱起时,突然太后的身上有东西落下。 坐在太后身边的郁贵妃眼尖的第一个发现。 她拾起落在地上的物件,是一只稻草扎的小人,上面赤红的字迹写的生辰八字,正是太后的。 郁贵妃瞪大眼,连唤了一声:“陛下……” 闻声。 楚道行接过郁贵妃战战兢兢递到面前的稻草人,锐眸顿时暗沉下去。 “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里行巫蛊之术!” 早在先帝年间,巫蛊之术就成了禁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敢在宫里用这等巫术来害人,简直就是无视王法。 “戟儿,你先送太后回慈心宫,其余的人……谁也不许离开!” 楚道行一声令下,原本还喜气洋洋的园子,瞬间变得人心惶惶。 谁都知道行巫蛊之术是犯下了大忌,陛下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无疑就是要彻查此事,找出加害太后的真凶。 就在这时,郁贵妃再次开口:“陛下……这稻草人身上的朱红未干,若是谁带来的,身上必定会留有朱红印迹才是。” 随着郁贵妃的话音落下。 楚道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来人,挨着个儿给朕搜身检查,一个也不能漏过。” 绗?41绔?鐖辨儏锛岃浜哄け鍘荤悊鏅猴紒 沐云歌正好想避开沐睿,听见杜随的通传,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见状,杜随顿时眉开眼笑。 来之前他还心情忐忑,担心会被沐大小姐一口回绝,王爷失了面子是小,他回去没法交差才是关键。 莫言曾经告诉过杜随,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 杜随以前不信,但是现在信了! 这半年来,杜随目睹了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王爷,情绪逐渐失控,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一个女人。 从沐云歌嫁入定王府,楚元戟的情绪就一点点开始受她牵动。 王爷的喜怒哀乐,就像是操控在沐大小姐的手里的风筝,忽高忽低,皆由沐大小姐而定。 “沐大小姐,王爷的马车停在那边……” 杜随眼看着沐云歌前行的方向不对,匆促跨步朝前将她拦了下来。 他嘴角噙着笑,眼巴巴地望着沐云歌:“沐大小姐,方向错了……” 沐云歌噜了噜嘴,意指着正前方不远处沐子胥:“方向没错,我和兄长一同骑马前行!” 经过这一趟西北之行,她愈发喜欢上了骑马,在辽阔的草地上策马奔腾的感觉,让她心旷神怡,整个身心都变得轻松无比。 杜随吱吱唔唔,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可是刚刚……沐大小姐不是答应了,要陪王爷一同乘坐马车吗?” 沐云歌歪头凝着他,“我有答应过吗?” 她清澈的眼神里充斥着锐芒,就连杜随也被她盯着看得心里发慌。 杜随定了定神,沐大小姐好像是真没答应过这事儿! 方才他跑去通传,话才刚落音沐云歌掉头就走了,他几乎连想也没想,就笃定沐大小姐是默应了和王爷共乘一辆马车…… 杜随清了清嗓子,又陪着笑脸小心翼翼:“沐大小姐,我家王爷昨日在西北一战,伤势又加重了,还等着沐大小姐帮他换药呢!” 他清楚知道,倘若不能顺利将沐云歌带到王爷的马车里,在折返回京的这一路,自己都会身陷水深火热之中,想到这儿,已经开始感受到了煎熬! 杜随咬咬牙,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把沐大小姐带到王爷的马车里! 他想到王爷昨日在西北王的鸿门宴上,以身犯险,才救下沐家的人,也算是沐家的恩人。 沐大小姐昨晚陪王爷一起赏月,还帮王爷包扎了伤口,虽然她嘴里不承认,但对王爷……肯定也并非一丝情分都没有。 这一招,沐随是故意打出感情牌! 他刻意再提起了王爷的伤势,乌眸骨碌碌地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沐云歌脸上的神色。 沐云歌的脸色确实发生了变化,朝着迈进的脚步也缓缓收了回来。 杜随心里已经开始窃喜,他就知道沐大小姐口是心非,听到王爷的伤势就心软了。 凝着他嘴角洋溢出的笑意,沐云歌的唇角也缓缓上扬,笑了。 她的眼睛依然盯着杜随,声音轻轻柔柔地唤了声:“天竺……” “奴婢在!” 天竺和玉树这两个丫头,原本就一直紧跟在大小姐的身后。 沐云歌浅笑盈盈地道:“你随杜侍卫一起,去王爷的马车里帮忙换药。” 绗?43绔?鏄仛浜嗗櫓姊︼紒 马车里只剩下了沐云歌和楚元戟。 她缓缓走到软榻前,在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楚元戟麦色的肌肤因高烧而泛着潮红,从脸颊延伸到脖颈。 他的双臂胡乱地在空中摆动,掌心泛着熨烫的红色。 迷迷糊糊间,楚元戟喉咙里逸出梦呓般的胡话:“你究竟是谁?” 男人这一声梦讫,充斥着愤怒的质问。 沐云歌的身子僵了僵,有那么一刹,她几乎以为男人就是在质问自己。 但是楚元戟的双目依然紧闭,绝不可能是在质问她的身份。 想来男人应该是做了噩梦! 沐云歌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 她的目光凝盯着男人泛红的俊颊停留了刹那,不知是怎样的噩梦会令堂堂定王如此不安? 数秒的停留后,沐云歌伸出手,落上男人的额头和颈侧。 好烫! 就算没有温度计,她也能估测男人发热高达四十度。 难怪楚元戟已经烧得开始说起了胡话。 若再不及时退烧,这男人的脑子怕是要烧坏了。 沐云歌掏出袖中准备好的针药,利索地给男人输液挂上吊瓶,人就坐守在他的软榻前。 马车徐徐朝前,依稀能听见天竺和杜随的谈笑声从外面传来,车内一片寂静。 沐云歌趁着男人昏睡中,小心翼翼将他身体侧翻,为他更换了肩胛的伤药。 她的目光,继而落在楚元戟被汗水浸得湿透的底衫。 沐云歌皱了皱眉头,若是湿气进入体内,病情肯定会加得更重。 她着手将干爽的纱布铺叠得方正厚实,打算用这个帮男人隔汗, 就在沐云歌手握纱布打算帮男人隔背时,一丝犹豫从眸底稍纵即逝。 她指尖灵活地将小手探入男人的底衫,认真地先用纱布帮楚元戟抹净后背的湿汗,这才再将纱布翻面,整齐地隔在了男人的后背。 “找死!” 楚元戟清洌的声音透着深沉压抑,更带着浓浓杀机! 他也在这一声梦讫中,猛地睁开了双眼,同时反手一把紧紧攥住了沐云歌的胳膊。 “啊——” 男人攥紧沐云歌柔荑的那一瞬,力道重得出奇,痛得她不由自主痛逸出声。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楚元戟松开了手。 楚元戟瞥眸回头,在对视上女人澄清的雾眸那一瞬,眼底的锐色倏地变得柔软。 “歌儿?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本王是……睡得太沉了吗?” 他眼神里充斥着疑惑,显然是纳闷沐云歌上了马车,自己竟都浑然不觉。 “定王高烧不退,已经昏迷半日了。” 沐云歌的目光,落在男人渗满豆大汗珠的额头上,忍不住多问了句:“你刚才可是做噩梦了?” 楚元戟缓缓调转过身体平躺在软榻上,目光与她对视。 短暂沉默后,男人缓缓点头:“本王……梦见有人要刺杀我!” 沐云歌看着他疲乏虚弱却沉重的神色,莫名有些可怜他。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的应:“谁让定王平日里树敌太多,就连做梦也被人追杀,日后你还是要多行善积德,才能睡得安稳!” 绗?44绔?浠栫粓绌舵槸鍑哄満浜嗭紒 连续两日的行程,前面便到了青州地境。 楚元戟的伤势在沐云歌的照料下也逐渐好转,高烧退去,整个人的精气神也逐渐恢复。 马车内,楚元戟望着正在帮自己换伤药的女人,慵懒沙哑的声音透着丝丝调侃:“这次……歌儿又救了本王一条命,你想要本王如何回报于你?” 沐云歌瞥了眼男人的墨瞳,玩世不恭的调侃里,隐藏着几分认真。 她淡淡应:“只要定王不要再纠缠着我不放,便算是对云歌最好的回报!” 楚元戟安静地凝盯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从今往后都不想再理会本王了?” 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丝丝落寞的伤感。 在这一刹,沐云歌的心口仿似被细针扎了下。 不知是起了恻隐之心,还是魉鬼作祟,她为男人包扎伤口的手指顿了下:“虽然做不成夫妻,我们……不还是朋友吗?” 几番出生入死,生死与共的情义,说是朋友应该不为过吧? 沐云歌语落,继续帮男人包扎伤口。 这句话出,她自己也隐隐松了口长气,若是能与楚元戟化干戈为玉帛,于她而言也是好事儿一桩。 毕竟将来她还要继续在此处生活,与定王树敌只有百害而无益处。 楚元戟墨眸深凝,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神色一如她包扎伤口那般的专注,却什么话也没说。 行进的马车,车速突然慢了下来,也打断了马车内逐渐沉寂的气氛。 “杜随,外面是什么状况?” 杜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沐大人说前面的竹林感觉不太对劲儿,他带人先去打探一番,让队伍在原地等候。” 听说兄长带人先进了竹林,沐云歌心中忍不住担忧。 她随即就要下马车:“王爷好生休息,我去前面看看……” 沐云歌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楚元戟攥住了皓腕。 “我随你一同前去!” “王爷的伤势还未痊愈,还是……” “你真当我是瓷做的,本王皮糙肉厚,没那么娇气!” 男人风轻云淡的一声,便将沐云歌的话堵了回去,直接拽着她的皓腕下了马车。 一走出马车,楚元戟如鹰隼般的墨眸渐缓半眯,似乎也嗅到了空气中隐藏的暗暗杀机。 “气氛确实不太对劲,杜随,你带一队人马跟过去,有任何情况随时发信号弹……” “是!” 杜随领命,带着一队铁骑迅速追随沐子胥的方向而去。 隐约之间,风声鹤起,草木皆动。 前方的那一片竹林,是他们此行的必经之路,冬季风萧叶飘零,冷洌中隐藏着重重杀机。 沐云歌杏眸闪过一道疑色:“王爷也觉得……竹林里有埋伏?” 因为她肉眼可见之处,竹林里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楚元戟目视前方,意味深长:“该来的总是会来,本王已经恭候多时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天罗宗的人找上门了……” 此番西北之行,让他查出了天罗宗就是红楼案的元凶,此事牵扯到的宫中之人,定然会坐立不安! 在楚元戟一行折返回京城的路上追杀堵截,也在预料之中。 前方传来了刀剑铿锵和厮杀声,正是竹林的方向。 沐云歌的心也在瞬间紧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出声:“竹林里果然有埋伏,不知他们有多少兵马,我兄长是否能应付得来……” “歌儿不必担心,本王和天罗宗的人也交过几次手,其中虽然不乏有高手,但比起正规军,他们没有胜算!” 而且,杜随已经带着铁骑精兵追过去了。 楚元戟的话,无疑是给沐云歌喂了一颗定心丸。 可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抬眼望去回来的人竟然是杜随。 他的马背上还挂着一个人,鹰营的侍卫装扮,戎装沾染了不知多少鲜血。 沐云歌大惊失色,就连向来沉稳冷静的楚元戟,眼底也划过一抹异色。 “杜随,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不是派杜随前去支援沐大人吗?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看来竹林里的情势不容乐观! 杜随急急将马背上重伤的侍卫放下来,军医疾步而来为侍卫处理伤势。 “王爷,那竹林里突然浓雾四起,沐大人他们被困在了里面,伤亡应该不轻。在没有弄清楚敌情之前,属下只能下令按兵不动,以免造成更大伤亡。” 贸然行动乃是兵家大忌,更何况我明敌暗,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楚元戟眸光深沉,若有所思地重重点下头。 他曾在兵书里见过迷雾阵法,适用于树灌丛林,就如同眼前这片沙竹林,确实是再好不过的阵地。 不过,这种阵法鲜少能有将领运用的得心应手,因为还需天时地利,领兵之人还需懂得观天象之术方可。 杜随不能进竹林支援前方将士,心里同样很焦急。 就在这时,军医极力抢救的那名侍卫突然喷了一口腥血,人也醒了过来。 “启禀王爷……竹林里的那伙人……他们……让小的带话给王爷……” 楚元戟眉心紧锁,倏然靠近他:“快说!” 侍卫受了重伤,断断续续:“为首的那个人……他说,限王爷一刻钟内进入竹林谈判,否则……他就杀了沐大人!” 听说沐子胥已经被掳,所有人还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沐子胥的身手不俗,而且带着入林的也全都是鹰营的精兵强将。 而对方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他们遭此重创,实力不容小觑。 楚元戟的眸光也愈来愈暗,对方的实力与他想象中的天罗宗,似乎有着不小的差距。 究竟是另有其人?还是……真的是他轻敌了? “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侍卫重咳了两声,又喷出一口血。 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对方的功力可想而知。 “小的不知,不过……听他手下的人……似乎都叫他将军。” 这一声将军,让沐云歌脑子激灵一动。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知道他……应该就是当年的玉濑将军! 楚元戟眸光深沉,如果埋伏在竹林里的人真是玉濑,那一切解释就都行得通!他终究是出场了! 绗?46绔?涓轰綍瑕佹潃浠栵紵 就在沐云歌心里暗自揣摩时,杜随已经传令下去。 鹰营的将士们疾速将所有的帐布拉出了一条漫长的封锁线,有序从两侧堵住风,又刻意在布幔中间开了条道,制造出一道风口。 好聪明的法子! 借助布幔设局,将风口正对向竹林,原本平和的风力在瞬间至少被放大了数十倍。 而此刻,楚元已经走进了竹林里。 浓雾弥漫,能见度极低。 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朝着更深处走去:“是谁要和本王谈判?本王现在已经来了,你人在哪里?” 迷雾中,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若隐若现,也朝着楚元戟的方向走来。 楚元戟狭眸半眯,目光死死盯着那道人影,在迷蒙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你就是楚道行那贼子最看重的七皇子?” 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浓眉入鬓,神色冷峻,倨傲中带着杀机。 在他身后,逐渐可见两队人马手握兵器,整齐列队,气势不容小觑。 楚元戟眯眼盯着这群人,他们虽未着戎装,但身姿体态,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看着有几分眼熟,他曾在皇奶奶宫殿里收藏的画像中见过。 这位中年男子虽然已是年过半百,发鬓苍白,但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靖王楚道先身边最信任的心腹——玉灏将军! “敢对陛下出言不逊,你究竟是何人?” 楚元戟虽然已经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但还是要听见对方亲口承认才敢相信。 自从二十八年前西北边境战役后,玉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人都说他是随同靖王一起战死在了沙场,尸骸无存。 时隔二十八年,此人又突然复活,其用心和目的都着实令人难以揣测。 玉灏似乎并没有想要暴露身份的意思,他冷眼盯着楚元戟:“我是谁并不重要,定王心里应该清楚,有人想取你的项上人头!” 楚元戟眯眯眼,目光看似漫不经意地扫向他身后不远处,看见沐子胥被两名彪形大汉压制,用刀架在脖子上。 他缓缓收回目光,平静地反问对方:“本王一路被天罗宗的人追杀,果然与玉灏将军有关!不知本王是何时得罪过你,又或者……你根本就是受人指使要杀本王?” 当楚元戟直呼出玉灏的名字时,对方的眼神流露出了震惊之色。 玉灏没有料到,他销声匿迹二十余载,竟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一眼认出来! 想当年西北边境之战时,这小子还没出生呢! “没想到……你竟能认出本将军?倒是有几分见识!但你想从本将军这里套话,也是绝不可能!” 虽然玉灏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楚元戟已经猜出大概。 想要取他项上人头的,果然另有其人。 楚元戟未动声色,平静地继续询问:“玉灏将军捎话让本王前来谈判,现在本王就站在这儿,你可以命人放沐大人和受伤的将士们先行离开吗?” 玉灏的目标是他,应该不会与沐子胥为难。 绗?48绔?瀹氱帇璇細浜嗗ス鐨勬兂娉曪紒 玉灏怒瞪的圆眸里泛着腥红的血丝,眼神凶狠的似要将楚元戟生吞活剥了。 楚元戟并没有回应他的威胁,只是朝旁冲着杜随淡淡交代了句:“把人押下去,严加看管好了,回头本王要亲自审讯!” “是!” 杜随和两名将士,很快便将玉灏五花大绑,楚元戟这才收回了软剑。 就在杜随命人押着玉灏离开之时,沐云歌已随着大队人马进入了竹林深处。 女人一眼就看见了楚元戟手臂上的伤,她加快脚步上前:“定王受伤了?” 只闻嗖的一声,楚元戟手中的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他腰间的玉带,二者贴合之极,那玉带就像是为软剑量身定制的剑鞘一般。 楚元戟这才有闲空瞥了眼鲜血正朝外涌的右臂,玉灏那老个老顽固下手还真不轻,伤口约莫三寸,血肉翻飞,里面的白骨隐约可见。 “不碍事!” 今日能擒住玉灏,对是楚元戟而言着实是意外收获。 他的脑子里有不少疑惑,都等着从玉灏的嘴里得到答案。 只不过,以玉灏那般刚烈的性子,绝不可能有问必答,想要从他嘴里问出实话,恐怕还需要某人的帮忙…… 楚元戟的脑子想到这儿,目光直勾落在沐云歌的脸上。 而此时此刻,沐云歌全无察觉到男人的心思,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男人的伤处,靠近他已经开始着手包扎。 “伤口很深,我只能先简单帮你包扎一下,等回到马车恐怕还是需要为伤口再做缝合处理。” 沐云歌秀眉微蹙,为男人包扎伤口的同时,能清楚感受到来自头顶上方炙热的目光。 她微抬眸,睨了楚元戟一眼:“疼吗?” “不疼。” 楚元戟从女人的眼神里能隐约可见她的担忧,不禁冲她咧嘴一笑,露出皓洁的大白牙。 沐云歌瞪他一眼,正在系纱布的手指故意力道一紧。 男人猝不及防,不由疼得喉咙逸出一声闷哼。 沐云歌没好气的训斥声扬起:“我就说定王为什么总爱受伤,看来还是伤得不够痛……” 说话的同时,她还赏了男人一记白眼,紧接着转身掉头,就要离开。 几乎是与此同时,楚元戟勾出左手,一把拽住了沐云歌的胳膊。 他嘴角抽搐两下,笑容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身体刻意贴近女人,几乎是低垂着头附在沐云歌的耳畔,低柔细语地道—— “是本王的错,我不该总是受伤……让歌儿为我担心了!” 温湿的热气缓缓喷洒在沐云歌的耳后根,让她头皮酥麻,心里仿若有千万只虫蚁在爬,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突如其来的异常感受,惊得沐云歌迅速将手臂从男人的掌心抽离,跳开三步之遥,瞬间拉开与楚元戟之间的距离。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心一点,毕竟这趟我们是同一伙的,定王要是半道上出了什么差池,回到京城我爹和兄长又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沐云歌越是解释,就越感觉到脸颊熨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楚元戟看在眼底,心中虽有窃喜,却也识趣地见好就收。 他连连点头:“歌儿说得极是,我们现在是一伙的,你关心我……也是情理之中。” 由他打了圆场,沐云歌的处境也不再似方才那般尴尬。 她抿着下唇,轻嗔一声:“回马车!定王的伤口还需要缝合处理。” “是!” 大队人马穿越过竹林,加快了速度继续前行。 马车里,沐云歌已经帮男人做好缝合处理,扔了几颗消炎药让他服下。 却见男人喝水饮药时,那双漆黑的墨瞳依然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定王若是再这样盯着我,莫不是有话想说?” 从刚才上了马车之后,沐云歌就觉得楚元戟有点不太对劲,似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沐云歌收拾好药箱,含雾的水眸与男人目光相对,同样直勾勾盯着他。 楚元戟的神色渐缓变得严肃起来:“按理说……歌儿几次三番救我,本王没有资格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不过……这件事情相当棘手……” 沐云歌的直觉果然没有错,这男人是有话想说。 她故作淡漠地给了他一记白眼:“定王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会不会太迟钝了?” 楚元戟薄唇微抿,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自己过去仗着有权有势,做过许多糊涂事儿,就算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 沐云歌轻细的声音再次扬起:“不过……我不是说过我们现在是同一伙的,在回到京城之前,你若当真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听听,也能多个人商量不是?” 她这番话,甚至流露出了淡淡笑音。 着实让楚元戟墨瞳放亮,划过一抹惊色:“歌儿……本王确实有一事相求?” “是为了玉灏将军?” 沐云歌开门见山,男人自从与玉灏交手之后才心事重重,这件事情十有八九与玉灏脱不了干系。 楚元戟点头,神色更显深沉:“本王想亲自审讯玉灏!不过……想要从他的嘴里问出实话恐怕不易,或许歌儿可以帮到本王!” 虽然时隔几个月,但楚元戟还清楚记得沐云歌当初在东宫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让太子道出绑架她的真相,这件事情虽然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是楚元戟心知肚明,一定另有蹊跷。 以楚元戟对楚元德的了解,就算三皇兄再愚昧无知,也绝不可能当着父皇的面承认自己的罪行。 沐云歌此刻也听出了男人话中的弦外之音。 她也早就料到,那日发生的事情不可能轻易瞒过男人的眼睛,只要事后细细琢磨,都会发觉有可疑之处。 “定王是想让我帮你……让玉灏开口说真话?” 沐云歌看得出,楚元戟是真的很看重这件事情,她也打心底的希望自己能够帮到他。 只是,只有沐云歌自己心里知道,测谎针虽然神奇,但也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果。 像楚元德那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还有年轻气盛的玉槿言,确实无法抵抗测谎针。 倘若真遇上警惕性高且意志力十分坚定的人,测谎针恐怕也是徒劳。 似乎是看出了沐云歌神情流露的难色,楚元戟的神色闪过细微的变化。 “如果歌儿不愿意,本王也绝不会勉强!” 看来男人是误会了她的想法! 沐云歌几乎在他尾音落下的同一时间,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答应帮你!不过……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绗?49绔?鍋氫汉瑕佹湁鍒嗗鎰燂紒 残阳如血,大队人马途经一座破庙放缓了步伐。 杜随出现在马车前,恭敬道:“王爷,沐大人捎话过来,说今晚想赶到青州是不可能了,前面有座破庙,不如今晚就在此休整。” 楚元戟撩开车窗的帘布朝外眺望了眼,目光深沉,重重点下头:“也好,你带人将寺庙内清理一下,腾出一块地儿来,本王要亲审玉灏。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 “关于玉灏的身份一定要保密,所有事情都要秘密进行,不要惊动其他人。” 杜随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他自是清楚主子的心思。 “王爷放心,从竹林里出来属下就给他罩了头套,谁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前面这座破庙许是荒废了多年,因为年久失修,荒野的冷风呼呼吹过,屋顶的砖残瓦碎也不时往下滑落。 杜随命人迅速将庙堂内清扫干净,沐云歌带着天竺玉树跟进去,帮着搭了把手。 环望这寺庙内的景象,佛像残灯在,庙堂香客无,甚是清冷萧条。 大队人马安顿下来,将士们在寺庙外生起了火堆,打来了不少野味烧烤。 沐云歌想到随行的行囊里还带了香料,是当初在薛家的避暑山庄里受到薛老夫人指点学来的,正好趁着机会拿出来给将士们烤肉调味。 这一行几度化险为夷,眼看着过了青州就离京城不远了。 鹰营的将士们也士气高涨,围着火堆一边烤肉,放声高歌,愉悦的气氛如同节日一般。 沐云歌和天竺玉树,分别挨着一个个火堆给大家伙分发香料。 她不经意瞥眸,看见楚元戟不知何时也坐到了距离寺庙最近的那团火堆前,与将士们齐肩而坐,谈笑风生,与平日里威严冷酷的定王判若两人。 沐云歌的眼神微有怔愣,她还从来没有看到楚元戟如此平易近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杜随的声音突然在她身侧传来:“沐姑娘,你这香料还真是绝了……” 不过,这小子很快便察觉到沐云歌目光有异,他顺着女人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嘴角不由弯弯上扬:“沐姑娘这是……在偷看我家王爷呢?” 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沐云歌回头白了他一眼,目光再次回望向不远处的男人。 “本姑娘何时偷看他了?我只是头一回看见你家王爷如此慈眉善目的样子,好奇多看了两眼罢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家王爷今晚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儿?” 杜随当然听出沐云歌话中所指是何意,连声解释:“这就是沐姑娘对我家王爷了解得还不够深入了……” 他可得趁着机会好好帮王爷助攻,在沐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 杜随似是唯恐沐云歌不信,连烤肉也顾不上,凑到女人面前压低嗓音又接着道:“沐姑娘,我家王爷虽然表面看起来冰冷不近人情,可是对手下向来都是重情重义,否则也不会在王爷失明离开这么长时间,鹰营的将士依然对他唯命是从!” “谁都知道鹰营是定王一手培养出来的精锐,大家对他唯命是从,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沐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鹰营的将士对王爷的尊崇可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杜随少有的沉下了脸,神色凝重:“这些年王爷征战沙场,永远都冲在最前面,他说所有将士都是有爹娘生养的血肉之躯,没有谁应该身先士卒!” 这番话,倒是让沐云歌心中生出几分敬畏! 她知道楚元戟骁勇善战,战功赫赫,却没想到他还是个体恤士兵的好将军。 “是我刚才的话太武断了,还请杜侍卫见谅!” 还没等杜随开口,只闻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从侧面传来:“什么话太武断?歌儿,是不是杜随缠着你说了胡话,有本王替你做主。” 楚元戟人还未近,就已经忍不住偏袒心爱的小女人了。 杜随不禁委屈地撇了撇嘴,暗自腹诽:枉他刚才还一心想在沐姑娘面前帮王爷加分,没想到回头就被王爷打脸!王爷啊王爷,重色轻友也不要太明显了吧! 沐云歌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装作风轻云淡:“定王言重了!我和杜侍卫不过是闲聊了几句罢了,不值一提。” 若是让定王知道他们刚才谈论的是他,指不定又会生出误会。 沐云歌决定三缄其口,不再提及。 楚元戟倒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凝着她话锋一转:“歌儿答应本王的事儿,你可有准备好?” 沐云歌顿时明白,男人指的是让她帮忙审讯玉灏的事情。 她正色点了点头。 楚元戟的目光紧接着落向杜随,意味深长地重重点下头。 显然他们主仆之间早有默契,杜随瞬间明白主子的意图,双手抱拳恭身:“属下这就把人带进寺庙。” 沐云歌将剩余的香料分发给天竺玉树,让她们接着派发给其他将士。 她便先行一步进了寺庙,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针剂,做好事前准备。 过了一会儿,沐云歌才听见有脚步声跟了进来,随之飘来的还有独特的肉香。 一只烤得焦黄飘香的羊腿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有楚元戟那张俊俏的笑脸。 “赶了一天的路,先填饱肚子再干活也不迟。” 只见男人另一只手握匕首,利索地从羊腿上切下一块精肉,叉在刀尖上直接递到沐云歌的面前。 沐云歌也笑了笑,落落大方接过男人递来的烤肉。 二人就这样对面而坐,一刀一刀分割着吃起了烤羊腿。 气氛虽然有些静,但二人的嘴角都挂着浅笑,清冷的空气里也莫名生出一丝丝温馨和谐的气流。 沐云歌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一会儿……定王想问玉灏将军问题,需要我……回避吗?” 她还是懂得做人要有分寸感。 以玉灏如此特殊的身份,楚元戟要问的问题也是一定极其敏感,也许并不是沐云歌这个外人能听的。 所以不等楚元戟开口,她自己便主动提出来了。 楚元戟大口咬了块羊肉,面色毫无波澜:“不必!” 绗?50绔?鐭ラ亾鐪熺浉锛屽畾鐜嬪け鎬侊紒 天色渐暗,寺庙里除了楚元戟的几名从心腹将士,就只剩了沐云歌和他。 杜随与另一名将领,将蒙着头罩的玉灏押送进来。 二人正要抬脚去踹玉灏的后膝,想强迫他跪下,却被楚元戟一记眼神制止。 “给他看坐!” 任谁也没有想到楚元戟会对俘虏如此客气,就算是玉灏本人也微有惊诧。 下一刹,他头上的面罩被扯下,面前摆放着一张长条木凳。 玉灏皱紧了眉头,冷哼一声:“定王这是唱的哪一出?老夫说过……人既然落在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显然是块硬骨头! 楚元戟目光冰寒,唇角勾勒着若有若无的浅意:“本王也说过,还有很多话要问你,自是不可能就这样杀了你!” “你究竟想问什么?” 玉灏冷眼阴沉,淡淡扫向他。 楚元戟笑了笑:“天罗宗的宗主……究竟是谁?” 男人的问话,不禁令玉灏眸光一紧,就连站在旁侧的沐云歌,内心也不由一惊。 因为一直以来,沐云歌都认定天罗宗的宗主就是玉灏,这一点在玉槿言那里也得到了证实。 可是她从楚元戟的神色和语气看来,男人内心的答案也是笃定的,他一定坚信天罗宗的宗主是另有其人。 沐云歌再仔细琢磨,男人的猜测其实也不无道理,因为从红楼案中就能揣摩出几分端倪。 玉灏不屑的冷笑声低沉扬起:“天罗宗的宗主就是本尊!” “你不是!”楚元戟斩钉截铁地一口否决,眼神变得更冷:“玉灏将军人间蒸发了二十八年,想必和你的那位幕后主谋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如果你说出天罗宗真正的主人,或许……本王会念及当年你追随靖王的情分,放过你这一回!” 当听他提到靖王,玉灏眼底的神色错综复杂,豹眸圆瞪地看着楚元戟:“贼人之子,有何资格在老夫面前提及靖王殿下的名讳?当年若不是楚道行那个卑鄙小子勾结边将,在靖王身陷囹圄的时候故意退兵,靖王又怎可能战死在西北沙场?这一切……都是楚道行图谋皇权的野心!” 关于二十八年前的事情,楚元戟在皇奶奶那里也有所耳闻。 不过皇太后说这一切都是西北王的阴谋! 一时间,楚元戟的脑子有点懵,以他对父皇的了解,刚才玉灏说的那些话……并非没有可能! 可是这些话若是真传了出去,恐怕……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楚元戟定了定神,冷喝道:“不许你诋毁我父皇!当今天下,国泰民安,繁荣富强,这些都是我父皇几十年如一日辛苦换来的结果……” 玉灏冷嘲地打断了他的话:“就算他对得起天下苍生,却对不住自己的父兄手足。为了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他杀兄弑父,还强占了兄长的心上人,如此贼人恐怕连畜生都不如……” 楚元戟厉喝一声:“你放肆!” 他实是没有想到,没等问出天罗宗宗主的真实身份,倒是意外得知了父皇才是杀害先王和靖王的真凶。 这会儿,向来沉稳冷静的楚元戟,心湖也不禁泛起阵阵涟漪,心绪无法平静下来。 还是沐云歌轻声打断了他:“定王,让我来试试吧!” 沐云歌能看得出来,男人的情绪有些失态。 如果再这样与玉灏对话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绗?53绔?涓嶈兘杈滆礋瀹氱帇鐨勭湡蹇冿紒 夜幕笼罩着寺庙,气氛陷入沉沉死寂。 楚元戟神色冷沉地挥了挥手,杜随心领神会,下令让所有鹰营将士退后。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玉灏用刀抵在沐云歌的脖子,一步步走出了破庙。 沐云歌的目光扫过楚元戟绷得紧直的高大身躯,她没想到自己会被玉灏算计挟持成为人质,更没有想到向来理智的楚元戟会乖乖按着玉灏的话去做。 沐云歌心里清楚,在楚元戟的心里藏着无数疑惑,都需要从玉灏身上得到答案。 如果这次放走了玉灏,下次再想要抓到他就更不容易了,天罗宗的幕后宗主和红楼案的线索都会在此中断。 “不能放他走!” 沐云歌的声音虽然很轻,却依然惹得玉灏手中的利刃压重几分,刺痛感从脖颈传来,鲜血顺着锋利的刀刃缓缓滴落。 玉灏沉着怒声在她耳边低吼一声:“臭丫头,你是活腻了吗……” 他的话还未落音,便闻楚元戟近乎咆哮的怒吼声传来—— “玉灏,本王答应放你走的条件,是让你不准伤害她!” 楚元戟瞪圆的豹眸,直勾勾盯着那把划破了沐云歌脖颈皮肤的锋利匕首,几乎要喷出火来! 玉灏冷嗤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老奸巨猾的玩味,话音透着丝丝戏谑:“定王淡定!老夫还指着这丫头活命呢,下手自有分寸,不过是划破了点皮……” 看来他这次的赌注真的压对了,不仅有机会顺利脱身,还发现了定王的软肋。 玉灏突然单手一把拎着沐云歌的后衣领,另一只手依然拿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没有半丝松懈,下一瞬便纵身跃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背。 “老夫信不过定王的为人,所以还要借这个丫头用上一程,只要老夫脱身便会放了她!这一路……除了定王,不许再有第二个人跟过来,否则老夫就一刀结果了她。” 玉灏手里握着沐云歌,似乎完全有恃无恐了,语气嚣张狂妄之极,骑着马扬长而去。 楚元戟几乎不假思索地飞身上马,杜随等人正要跟上去,只闻男人低冷的嗓音飘来:“都不许跟来,留在原地等本王回来!” 主子有令,杜随等人不敢不从,只能目送马蹄飞驰而去,盼着主子平安将沐姑娘救回来。 楚元戟一路追着玉灏而去,对方不愧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不仅骑术精湛,且懂得利用夜色迂回。 直至二十里开外,楚元戟才追上了玉灏,但他很快也发现了异样,自己好像中了对方的埋伏。 几十名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这些人显然都是玉灏手下的死士,他们之前假意撤离其实并未走远,一直隐藏在暗处默默等待时机,想要救回玉灏将军。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不仅等到了机会,还等来了定王! 沐云歌见形势不对,冲着楚元戟大喝一声:“你快走!” 楚元戟能不管不顾地舍身救她,这情分她心领了,可眼下敌众我寡,男人留下来也是凶多吉少,与其两个人全都落在对方手里,不如及时止损。 楚元戟充耳不闻,目光只是从沐云歌脸上淡淡扫过,接着便对视上玉灏那双苍劲的锐眸。 他冷声质问:“你说只要顺利脱身,就会放了她!难不成……传闻中曾横扫千军,立下赫赫战功的玉灏将军,不过只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玉灏苍眸半眯,眸光忽暗忽明。 他沉默了片刻,嘴角嗤出一声冷笑:“你说得没错,这个臭丫头的命对老夫而言一文不值,老夫此行的目的原本是为了取顾惊飞那贼人的首级,但既然没能得手,那就用定王的小命相抵,倒也不算亏!” 言下之意,只要楚元戟把命留下,他就放过沐云歌。 沐云歌心口一紧,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唯恐楚元戟会脑子发热一口应了下来。 她抢先一步开口:“定王刚刚才放了你一条生路,你现在就想取他的性命,未免也太不讲道义……” 还没等沐云歌和玉灏理论完,就听见楚元戟的声音从对面的马背上传来—— “本王留下来便是!你先放她走……” 楚元戟嗓音低冷,漆黑的墨瞳与暗夜融为一色,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玉灏并未迟疑,直接将沐云歌扔下马背。 他知道眼下最珍贵的就是时间,要是鹰营的人追上来,局势则又会大反转。 沐云歌摔落在地,痛得闷哼一声,下一秒便感觉到皓腕一紧,有股温暖的力量从皓腕传递到周身,她被人扶了起来。 是楚元戟! 男人不知何时下的马,漆黑的鹰瞳凝盯着她脖子上的伤,眼光暗沉得让人害怕。 楚元戟紧握着她的皓腕,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压得极低,一字一句:“骑着本王的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不许回头……” 还没等沐云歌来得及回答,她整个人已经被男人一把打横抱起,紧接着就落坐到了马背上。 楚元戟一声驾,训练有素的战马便带着沐云歌扬尘而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 沐云歌几乎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直至冲出黑衣人的包围圈之后,她才回过神。 隐约还能听见,楚元戟的冷笑声从身后飘来:“能不能取得了本王性命,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男人的话显然是对玉灏说的,接下来的这场厮杀是在所难免。 沐云歌想到男人身上还带着伤,差点忍不住想要勒紧缰绳掉头回去。 可就在下一刹,楚元戟临行前最后的叮咛在她耳畔回响起—— 【骑着本王的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不许回头……】 沐云歌的脑海里闪过当时的画面,男人凝望她的眼神仿若穿过幽幽万年,深沉凝重,饱含深情……让她无法忽视那份被珍重的感觉! 她若是现在掉头回去,无疑是白白送死,也枉费了楚元戟付出的真心! 身后的风声里,夹杂着刀剑交错的铿锵。 显然,楚元戟和玉灏的人已经交上手了。 沐云歌甩甩头,强迫自己的脑子再清醒一点。 驾—— 眼下她只有快点找来援兵,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绗?55绔?浠栫殑鍛斤紝涔熶竴骞剁粰濂癸紒 楚元戟倾身而下,淡淡的龙涎气息迎着沐云歌扑面而来。 沐云歌下意识抬手,十指正抵在男人的心口,掌心能清楚感受到来自对方胸腔有力的心跳。 她的脸颊没由来热了起来,红扑扑的脸蛋仿若燃烧的火团,水汪汪的圆目瞪着楚元戟,嗔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元戟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这小女人紧张羞窘时的俏娇模样。 既是可爱,又是有趣,与平日里一本正经且冷静的她判若两人。 楚元戟故意沉下目光,神色极度深沉的开了口:“玉灏说的那些话你也全都听见了,事关皇室威严,万一你要是泄露出去……” 不等他的话说完,沐云歌便急切地摇头表明态度:“今日我对天发誓,玉灏说的那些话,我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不论玉灏所言是真是假,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已经是楚道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自是知道此事的利害,那些话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会泄露出去。 不想,楚元戟的俊脸突然再度逼近,沙哑的嗓音性感而温柔:“除了自己,本王谁也不信!” 属于男人的温热气息,轻轻喷洒在沐云歌柔软的唇瓣。 他那双灼热的鹰瞳,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沐云歌,一瞬不瞬。 沐云歌微微一怔,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她倒是完全忽略了二人之间的暧昧姿态。 沐云歌下意识提高嗓音,冲着男人质问:“楚元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我认识可不是一天两天,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中自是有数!” 识实务者为俊杰,倘若她不明白这个道理,在穿越到异世的时候小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就在她杏腮微鼓,气呼呼地说出这番话后,却好像看见男人漆黑的墨瞳深处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色,却转眼即逝。 莫非是她眼花了? “想要本王信你,倒也不难!” 楚元戟透着戏谑的声音,似有几分疲乏倦意。 还没等沐云歌来得及细细琢磨他这句话,楚元戟大结实的身体突然覆压得更低了些。 沐云歌十指为掌抵御的力量根本就是徒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身体沉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家伙,身子壮实如牛,还真是沉得要命。 沐云歌几乎快要被他压得喘不过气。 更令她猝不及防的是,随着男人身体沉下,俊颜也几乎落在了沐云歌的脸上,略微冰冷的性感薄唇,直接贴上了沐云歌柔软的樱唇。 沐云歌又羞又急,就在推开男人的那一瞬,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男人的唇好凉,他的身体似乎也很虚弱,被沐云歌用力一推,就歪倒向了旁侧。 “楚元戟,你没事吧?” 沐云歌猜到男人应该是受了内伤,急着想起身查看清楚,却被楚元戟一把攥住柔荑,强行将她禁锢在怀中。 男人带着倦意的沙哑嗓音,低低逸入沐云歌的耳底:“别动!本王不过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儿!你不是想知道,如何才能让本王信你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这事儿。 沐云歌莫名有些生气,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没好气反问:“那你说……究竟要如何才肯信我?” 楚元戟冲她咧嘴,邪魅浅笑:“嫁给我!真正成了一家人,我便能信你!就连本王的命……也一并给了你!” 第149章 对质! 就连沐云歌也没有想到,白贤妃会破釜沉舟,走出这一步险棋。 坐在龙椅之上的楚道行,低沉开口发了话:“好!朕就答应你,看看究竟是你恶意诽谤定王和定王妃,还是他们犯下了欺君之罪。摆驾德阳宫!” 随着陛下这一声令下,殿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沐云歌现在也并不知道,德阳宫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仅令她始料不及,就算是白贤妃和郁贵妃,同样也无法预知。 众人心思各异。 圣命却也难为! 所有人分别乘坐轿辇,朝着北宫的方向而去。 沐云歌不动声色的偷睨了一眼白贤妃,妇人虽然佯装镇定,但眼神飘忽不定,明显心事忡忡。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来自白贤妃身边的异样视线,顺着方向望去,正好对视上白姜荷的冷眼。 显然,白姜荷是将白贤妃今日被陛下追究责任的事情,怪罪到了沐云歌的身上。 她狠戾的冷眸,就像是在警告沐云歌,这件事情到眼下不可收拾的局面,全都是沐云歌的错。 沐云歌的眼神淡淡收回,目光望向渐行渐近的德阳宫。 空气里还残留着未散的硝烟味道,德阳宫里里外外有几十名宫人正在打扫。 远远的,众人便看见了一身紫金华袍的楚元戟。 男人就站在德阳宫外,指挥着侍卫和宫人搬运木材砖石,修复被大火损毁的宫殿。 以楚道行为首的御辇,浩浩荡荡朝着德阳宫的方向而来,不容忽视。 楚元戟亦闻声望来,当看见陛下的御辇时,急急上前接驾。 “不知父皇驾临,儿臣有失远迎,还请父皇恕罪。” “寡人听闻戟儿的德阳宫昨夜走水损失惨重,可有人员伤亡?” “托父皇洪福,只是损失了些物件摆设,并无人员伤亡。” 楚道行缓缓点头,佯装漫不经意地再度开口:“听你母妃提起,有个叫玲珑的丫鬟办事细心,赏给了你府里?此人可有在德阳宫?” 这一刻,就连沐云歌的心口也凛然一紧。 她知道这是陛下对楚元戟的试探。 再看轿辇上同坐的郁贵妃,脸色亦是一阵白一阵青。 倘若不是今日白贤妃在殿上提起玲珑,郁贵妃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元戟的身上。 楚元戟目无旁视,始终与陛下的视线相对,恭恭敬敬地抱拳应答:“玲珑那丫鬟手脚麻利,儿臣吩咐她在内殿打扫残局,父皇若是要见她,儿臣这就派人传她前来觐见。”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沉着而稳重。 沐云歌也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道楚元戟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了应对之策。 楚道行唇角勾勒着耐人寻味的浅笑,侧眸瞥了眼后侧方轿辇的方向。 里面乘座之人,正是白贤妃。 “是白贤妃要找那丫鬟对质,戟儿就不必掺和了,你与寡人就在此等候,让白贤妃亲自带人去把玲珑那丫鬟带出来……” 绗?58绔?褰撳眬鑰呰糠 马车内,沐云歌虽然并不知晓段崇溯这个人的底细,但也从刚才紧张又尴尬的气氛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外面传来段崇溯发号施令的声音,停下来的大队人马再次起程,朝着京城的方向行进。 透过车窗帘布的缝隙,沐云歌看见段崇溯带着人看押顾惊飞的方向而去。 “看样子……这位段大人也是冲着西北王来的。” 沐云歌揣测道,一边回头瞥了眼楚元戟。 男人的面色虽然平静无波,但眼底划过的暗色暴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段崇溯是父皇的人,他突然出现在此……只能说明父皇心生了芥蒂……” 楚元戟在她面前倒也并不遮掩,薄唇微微勾扬,那笑容映入沐云歌眼底,她一眼便察觉到了男人内心深处隐藏的酸涩。 沐云歌曾帮楚道行医治过心病,也深知楚道行的为人,身为九五至尊的他眼里只有江山社稷,除了自己,他恐怕谁也信不过,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想到这里,沐云歌不禁有些同情楚元戟,哪怕他的身份贵为皇子,锦衣玉食,却从小感受不到寻常百姓之家的天伦之乐。 沐云歌刻意忽略不久前二人暧昧纠缠的尴尬,清了清嗓子轻声劝慰:“定王不要难过了,虽然……每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人生却是可以选择的。” 车内一片寂静。 楚元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如墨般漆黑的眸将她的如花容颜紧锁在瞳仁深处,却未发一言。 沐云歌被他这样安静地盯看,心尖微微一颤,但却未逃避,清澈的水眸直勾勾对视上男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也不知过了多久。 楚元戟突然开口:“本王想不明白,我豁出性命不顾,为父皇鞍前马后,他为何还不信任我?” 他的眼神是认真的,话落音时语气有些颓丧,不难看出是伤了心。 沐云歌是局外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轻声应:“陛下对定王心生芥蒂,必然是定王的身上有令陛下生畏之处。” “生畏之处?哈哈哈……” 楚元戟听了她的话,突然笑了,笑声肆虐狂妄,只是短暂片刻便戛然而止,眼神如死神一般沉寂:“父皇乃九五之尊,万人敬仰,他怎可能对我心生畏惧?女人,你这话在本王面前说这一次也就够了,日后切莫不可再提!” 他的警告是认真的,就沐云歌刚才这句话若是让旁人听去,就够她掉脑袋了。 沐云歌当然听出了男人话中深意。 她杏眸微敛,轻声应:“陛下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一声号令,无人不从。但是……无论他有多睿智威严,也会一天天老去。定王立下的汗马功劳陛下看得见,定王骨子里透出的野心……陛下也看得见!定王好自为之……云歌只能点到为止,这些话我也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胡诌,定王尽管放心。” 就当是念在他们这趟西北之行共过患难,这些话沐云歌还是想对他说。 刹那,车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安静,空气仿若凝固。 楚元戟倚靠在软榻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绗?59绔?灏忎笢瑗匡紝瑕佺煡鎭╁浘鎶ワ紒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慵懒斜倚在软榻上的男人,漆黑墨瞳深处划过一抹暗光。 “杜随——” 楚元戟低沉的嗓音扬起,坐在身畔的沐云歌不禁瞥望向他。 很快,杜随的回声从马车外传来:“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他的嗓音同样压得极低,似是感应到主子有重要的事情吩咐,不想惊动其他人。 楚元戟倒也没有避讳坐在一旁的沐云歌,低沉下令:“派人盯着段崇溯,特别是回京后他都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全都要在第一时间回禀本王。” 闻言,沐云歌倒也并不惊诧,想必男人是想要验证心中的猜疑。 杜随领命离开。 沐云歌双目半闭,悠悠开口:“定王这样做,就不怕被陛下发现?到时候你恐怕更是难以解释清楚了……” “你这是关心本王吗?” 楚元戟勾勾唇,墨瞳闪烁着邪魅玩味的浅笑,只不过这笑意却未入眼底,不难看出他藏着心绪。 沐云歌赏了男人一记白眼,干脆闭上眼睛,懒得搭理他的不正经。 楚元戟唇角勾扬的弧度渐渐收敛了净,凝盯着女人纯净皎洁的小脸,神色多了几分神色。 虽然女人双眼紧闭,未再多看他一眼,但他慵懒的口吻还是对她多抛出一句话:“其实本王想验证的是另外一件事,也许有个人……从头开始就被我们忽略了!” 沐云歌倏地睁大双眼,直勾勾地对视上楚元戟的鹰瞳,刹那的呆怔后,她脱口而出:“定王指的可是红楼案和刺杀你的幕后主谋?莫非……你又想起还有忽略掉的细节?你怀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楚元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冲着她慵懒勾唇一笑,身体便朝着她倾靠过来。 “本王倦了,在回到京城之前,得好好睡一觉才行。” 他这弦外之音,莫不是暗指回到京城后就没有时间休息了? 沐云歌脑子里正揣摩男人的话,不知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还没等她再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肩膀一沉,压得生疼…… 楚元戟结实精壮的身子,沉沉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压得她一动也不能动。 沐云歌正想伸手推开他,就听见男人疲倦沙哑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传来—— “本王可是刚豁出命救了你,小东西……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才是!” 一句轻描淡写,无疑将沐云歌的念头扼杀。 她悬在半空的手,终究还是不自然地收了回去,略显不悦地鼓起杏腮,朱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沐云歌终究还是乖乖顺从了。 也许是因为男人刚才那番话,也许……她的内心深处也并非真的想要推开他。 马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两道身影紧密依偎在一起,静谧而和谐。 楚元戟倚靠在女人的肩膀上,双目紧闭,嘴角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这一回合,显然是他赢了! 他心仪的小女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朝他又靠近了一步,连她自己也浑然不觉。 夕阳似火,天边绚丽的彩霞透过苍穹洒下大地,绽放在每一个角落。 大队人马已经到了京城脚下,城门大开,除了兵部尚书程大人,在此等候多时的还有户部尚书白旭琨。 马车外,传来杜随低沉的声音—— “启禀王爷,顾惊飞刚才被段侍郎的人带走了,他们说是要带西北王提前入宫面圣。还有……段侍郎刚才和程尚书先碰了面,二人窃窃私语了几句,眼神看起来不太对劲儿。属下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楚元戟慵懒的嗓音传来,打断了杜随的担忧。 事到如今,就算有担心也是多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内,楚元戟缓缓立直了身子。 沐云歌秀眉紧蹙,抬手揉了揉肩头,感觉已经被男人压得失去了知觉。 楚元戟倒也识趣,随即覆手落在她的香肩,唇角挂着笑,看似温柔地帮她捏揉了几下。 “这一路辛苦歌儿……” 他的手不偏不倚,正好覆落在沐云歌的柔荑,肌肤相触。分明就是占她便宜。 沐云歌杏腮微鼓着赏了他一记白眼,却还没等她来得及怼回去,就听见马车外有动静传来人。 “老夫要见定王,你们拦着这是什么意思?” 是白旭琨的声音,明显透着怒意。 楚元戟和沐云歌不禁相对一眼,沐云歌樱红的朱唇缓慢勾扬,眼底划过幸灾乐祸的坏笑。 “看样子,白大人倒是挺在意你这个未来女婿……” 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很轻,只有她和楚元戟能听见的音量。 楚元戟冲她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轻声应:“想必他是听到消息,得知本王这一路马车里有女子同行,这才火急火燎地赶来,说到底……白大人真正在意的人其实是歌儿你!” 他的话,顿时让沐云歌嘴角的笑容僵滞,脑海里瞬间闪过的想法脱口而出:“楚元戟……这消息不会是你故意传出去的吧?” 楚元戟笑而未语。 也没有给沐云歌再继续追问的机会,马车外段崇溯的声音传来—— “白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不过……恕下官无礼,在定王觐见陛下之前,暂时还不能见任何人,以免重要消息走漏!” 这句话,让马车内的楚元戟和沐云歌再次相对一眼,眸光意味深长。 在楚元戟进宫面圣之前,不允许任何人与他接触! 如果这是陛下的旨意,那将意味着什么? 沐云歌虽然不懂政务,但也隐约能够察觉到这不是好现象,看来先前杜随的担忧不是多余。 就连拦截在马车外的白旭琨,在听到段崇溯的这番话后,原本的气焰也湮灭了,只闻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态度生出几分恭敬—— “老夫……原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段大人既然是奉了圣谕,那老夫就不打扰你们执行公务了。” 白旭琨之所以会出现在墙门,确实提前得知了消息,知道楚元戟的马车内有女子同行,想到定王与他的小女白姜荷还有婚约在身,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明摆着让他脸面难堪吗?他这才黑沉着脸等待在此,想要和楚元戟把话说清楚。 却不想,事态的发展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儿。 像白旭琨这样的老狐狸,自是嗅着味儿也能闻出来。 由兵部侍郎亲自出城“护送”定王返京面圣,还有西北王也被押解回了京城,就连兵部尚书也出现在了城门,阵仗之大,隐约也透露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段崇溯双手抱拳,客气地行了礼,这才下令率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绗?60绔?閾惰揣涓よ锛屽啀涓嶇浉娆狅紒 夜幕降临,恢宏巍峨的皇城依然灯火通明,楼宇琼台在月色下勾勒出隐绰倒影,丝缕间透着一丝让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气息。 景安殿前,马车缓缓停稳了。 兵部侍郎段崇溯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定王殿下请移步景安殿,陛下有话要问。” 马车内,楚元戟与沐云歌目光相对,男人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丢下句:“你就留在这儿,哪儿也不要去,等着本王回来。” 从进入京都的那一刻,他们就察觉到了气氛有异,楚元戟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陛下并未传召其他人,那就暂且不动声色,让他单独去觐见陛下,一探究竟。 沐云歌能猜得出几分男人的心思,她也觉得这个时候作此安排是对的,毕竟君心难测,在还不清楚陛下的心思之前,她也不想暴露身份。 她目送男人高大欣长的背影消失在马车外,内心却没由来的有些发慌,自从段崇溯半道上出现的那刻起,她也隐隐察觉到了来者不善。 段崇溯表面上是奉命护送定王回宫复命,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分明就是软禁押送。 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同行押送的侍卫也跟着进了景安殿。 刹那间,景安殿外变得一片死寂。 夜色中的这份宁静,也让坐在马车内的沐云歌心里更加不安。 就在这时,从景安殿铜门的方向又有悉碎的脚步夹杂着人声传来—— “玉嫔,刚才进去的那位皇子,不会就是战绩赫赫的定王吧?陛下见到他就黑了脸,看样子是犯了重罪……” 说话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应该是个小宫女。 紧接着,一道娇媚带着傲慢的熟悉嗓音飘来:“谁让他定王平日里嚣张傲慢之极,也算是遭报应的时候到了!” 这声音娇媚无双,听起来好耳熟! 沐云歌的脑子里很快便回想起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郁贵妃曾经安插到定王府的丫鬟玲珑。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才那小宫女似尊称她为玉嫔,莫非…… 沐云歌却没有心思再接着揣摩这事儿,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玲珑主仆刚才的对话,听起来楚元戟应该是遇上麻烦了。 此刻,沐云歌在马车上坐不住了,她一阵风似的从马车上跃下,拦下了玲珑主仆的去路。 “玲珑,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陛下传召定王究竟所为何事?” 玲珑当丫鬟时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受了圣宠,珠钗金瑶,看着更是娇媚华贵。 沐云歌突然窜出来,虽然夜色暗黑,玲珑没能一眼看见她的脸,但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 玲珑的嗓音微颤了下:“定王妃……” 当她定睛在黑暗中再看清眼前这张清丽脱俗的面孔时,瞳仁放大,不能置信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你不是定王妃!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拦下本嫔的去路……” 在玲珑的印象中,定王妃沐云歌可是京城第一丑女,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声音相同,但面容却迥异,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沐云歌漆黑的眸子如一泓溪水,在这暗夜中也清澈透亮,如繁星闪耀。 她直勾勾地盯着玲珑大惊失色的模样,神色平静:“如果当初不是我救下你这条命,也不会有今日的玉嫔。” 这话出,玲珑的杏瞳瞪得更大了,不过也让她无比确定地确认了沐云歌的身份。 玲珑定了定神,终于冷静下来。 紧接着,她瞥了眼身边的小宫女:“你到殿门望风,有人过来就赶紧通传本嫔。” “是。” 小宫女识趣地退后望风,将空间留给了沐云歌和玲珑二人。 暗夜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玲珑忍不住再次深凝一眼沐云歌那张精美的五官,突然嗤之以鼻地冷笑出声,带着淡淡的自嘲:“当初我就纳闷了,战绩显赫一表人才的定王,怎么就宁可守着你这个京城第一丑女,也不肯多看我一眼?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沐云歌,好你个京城第一丑女,所有人都被你骗了,被你们沐家给骗了……” 虽然沐云歌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可是当看见沐云歌的真容如此美丽动人时,玲珑打从骨子里流露出妒忌之意。 沐云歌的嗓音依然清冷:“玉嫔别忘了……你现在是陛下的女人,若是还对过去耿耿于怀,就不怕被人拿捏住把柄,若是将这些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对你可是不利的。” “你……这是在威胁本嫔?” 玲珑的眼神沉了沉,作为要强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忘记曾在定王府受过的那些屈辱。 沐云歌淡淡瞥了眼不远处的小宫女,嗓音压得更低了些:“我没有兴趣威胁你,我现在只关心陛下究竟要对定王做什么?” 玲珑的脸色舒缓了些,秀眉微挑,语气又油生出几分傲慢:“那你这算是在求本嫔吗?” “是!就算是我在求你!” 沐云歌的语气坚定而沉稳,她不想浪费无谓的时间和对话。 如果玲珑想要听到的是她低声的恳求,她愿意。 果然,玲珑的脸色看起来又舒缓了些,许是心底渐渐升起一股胜利者的愉悦,微扬起了下巴,嘴角浮起一丝笑,一字一句的缓慢开口道—— “既然你开口求了本嫔,本嫔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就当是回报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沐云歌语气有些按捺不住的焦急:“还请玉嫔指点……” “我只知前几日陛下收到了一封密信,接着便传诏兵部侍郎段大人进宫觐见密谈,我虽近日都一直侍奉在陛下身边,那刻却也被遣退,隔着玄关隐约听到定王勾结前朝叛臣意欲谋反……” 玲珑是从婢女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平日里自是半刻也不敢松懈,心眼也不少。 刚才她说的陛下与段大人之间的密谈,分明就是她偷听来的。 想到曾经威风凛凛的楚元戟,很快就要被打入地牢,玲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定王府里男人对她的绝情冷漠。 “沐云歌,看在你曾经救我一命的份上,这个秘密就当是我还给你的人情,从今以后我们便银货两讫,再不相欠。” 绗?61绔?閫间粬浜ゅ嚭鍏垫潈 玲珑刚说完这番话,殿门口传来了小宫女的轻唤声:“玉嫔,有人来了。” “我们走!” 听见殿门内传来动静,玲珑可不想惹祸上身,还是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沐云歌愣站在原地,秀眉微蹙。 她回想刚才玲珑说的那番话,心中暗惊。 陛下为何断定楚元戟与前朝叛臣勾结,意欲谋反?谋反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她与楚元戟一场婚约,相处近半年时光,虽不能说对男人的事情尽知,但也能断定楚元戟绝无谋反之意。 陛下收到的那封密信里,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沐云歌正想着,殿门口传来沉稳有力的一队脚步声。 她抬头,一眼便看见两队身着盔甲的御林军中押解的高大身影。 只见楚元戟腰间的佩剑已被卸下,连同宽厚华丽的外袍也一并被褪去,手脚都铐上了铁镣,一身单薄素衣衣袂随风轻轻摆动。 “楚元戟——” 沐云歌看见一身单薄素衣的男人,心口不由一颤。 进殿门之前,他还是衣饰华贵、意气风发的定王,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阶下囚么? 楚元戟闻声朝她望过来,瞳色墨染,唇角勾起桀骜不驯的笑意。 哪怕是身着素衣,戴着铁镣,男人依然身形笔直,如青松而立,眼底无一丝惧意。 暗夜中,他踏碎一地月光,踩着侍兵们的影子,步履沉稳地朝着沐云歌的方向而来。 沐云歌朝他迎去,却在相隔十余丈的距离,面前突然冒出两柄明晃晃的大刀,拦下了她的去路。 御林军奉命行事,明晃晃的刀锋生硬坚定—— “陛下有令,在定王殿下交出兵权之前,不得与任何人私会交谈。” 沐云歌杏眸深处闪过一丝异色。 想当初,楚元戟突患眼疾失明,陛下也没能顺利从他手中夺走兵权。 这次看来,陛下是不惜父子反目,也铁了心要逼楚元戟乖乖交出兵权。 楚元戟手握着十万大军,其中还包括了英勇骁战的鹰营,倘若说陛下心中没有忌惮也是绝不可能的。 沐云歌不能近身,与楚元戟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一眼。 只见,男人神色淡定地冲她点了点头,沉稳出声:“你先回去,本王不会有事的。” 显然,他是想将沐云歌支出宫去,以免再生出枝节。 望着楚元戟被御林军押解离开的背影,沐云歌的秀眉蹙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以她个人的能力绝对救不了楚元戟,眼下搬救兵才是正事儿。 沐云歌不敢耽搁,顺着记忆里的路朝着未央宫的方向奔去。 未央宫。 还未等沐云歌抵达殿门,就看见华衣丽服的郁贵妃在几名宫女的拥簇下疾步走了出来。 沐云歌大步朝前拦下了郁贵妃的去路:“贵妃娘娘,定王被陛下打入了地牢,您快想办法救,救他……” 郁贵妃定神看清了眼前这张陌生的绝色面孔,杏眸划过一抹疑色:“你又是谁?” 她盯着沐云歌的眼睛,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第154章 她犯了七出之善妒! 沐云歌在天竺的搀扶下,缓缓迈下轿辇。 雪色面纱虽然让人无法看见她的面容,一双雾眸流露的冰冷,也不难让人感受到浑身的冷息。 就在她迈步欲走向御辇方向的半道上,楚元戟抢先一步,拦下了她的去路。 男人的嗓音压得极低:“白家小姐嫁入定王府,是本王点头应允的,你莫要再为此事与父皇争辩!” 楚元戟深邃的墨眸暗沉,语气里也透着满满的警告之意。 沐云歌更没想到,男人抢先一步拦下她,竟然是担心她会阻止白姜荷嫁入定王府。 楚元戟如青松挺立的高大身影,正好挡住了身后的所有视线。 也让沐云歌毫无顾忌的冷眸瞪向他,冷嗤一声:“定王以为我会阻止你娶白府小姐?本小姐还真的没有这份闲情雅致……” 说罢,她再次瞪了楚元戟一眼,越过男人宽阔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 楚元戟沉着俊颜伫立在原地,脸色越来越黑。 而此刻,沐云歌已经走到了陛下的御辇前。 御辇上,楚道行眯着眼,静静打量着眼前的沐云歌。 苍劲低缓的嗓音幽幽飘来:“定王妃突然开口,不知想求朕答应你什么?” 沐云歌对视上陛下锐利的眸,不卑不亢,神色极是镇定:“臣妾恳请陛下下旨,赐我与定王和离!” 她这一声,如同晴天一道霹雳。 虽然楚元戟面色毫无波澜,微暗的眸色还是难掩内心的惊诧。 他原本以为沐云歌是不愿意白姜荷嫁进定王府,此刻才明白这女人开口求陛下,是为了和离之事。 与此同时,郁贵妃刚刚舒缓的神色,顿时又暗沉了下去。 不等陛下先开口,她已疾步上前拦在了沐云歌的身前,冷着脸大声训斥:“胡闹!陛下才刚传口谕为定王纳了侧妃,你就在御前闹着和离,成何体统!” 郁贵妃的身体是背对着陛下。 她故意大声训斥完沐云歌同时,又刻意压低了音量,嗓音极是柔软的好言相哄:“云歌,母妃知道你咽不下滑胎小产的这口气,回头母妃和皇奶奶定会好好地补偿你,你就莫要在陛下面前再生事端了!” 沐云歌见妇人前后两副面孔,也看穿了郁贵妃的心思。 郁贵妃这是当她在耍小性子,刻意画饼来安抚她,希望她能顾全大局,不要影响到定王平步青云的高升之路。 沐云歌并不贪慕荣华富贵,她也早就有心想要摆脱与皇室之间的纠缠。 面对郁贵妃的好意提醒,她的唇角勾勒着淡淡的浅笑,那双山涧清泉的雾眸,平静地凝对上郁贵妃的眼睛,轻声道:“云歌心意已决,还请贵妃娘娘成全!” 一句贵妃娘娘,声音恭敬有礼,却也透着淡淡的疏离。 郁贵妃的脸色顿时就又沉了下去,耐着性子哄人的好脾气,很快就荡然无存。 她的嗓音依然压得极低:“戟儿不过是纳个侧妃,你就在陛下面前闹着要和离,可知自己已经犯了七出之条的善妒?” 第155章 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面对郁贵妃的斥责,沐云歌沉默不语。 她心里清楚,和离之事只要能让陛下点头,郁贵妃怎么说都并不重要。 就在这时,楚道行的声音从御辇上传来:“朕才刚允了定王纳白府小姐为侧妃,定王妃就闹着要和离,你这是在向朕叫板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似不温不火,却透着清晰可闻的天子威严。 显然,陛下对沐云歌开口恳请和离之事,也甚感不满! 郁贵妃听到陛下的责问,不由再次冷剐了沐云歌一眼。 妇人似是在责备,这一切都是沐云歌自找的。 沐云歌见郁贵妃退到旁侧,知道妇人是不打算在御前为自己说情了。 不过,这样倒也正好。 沐云歌缓缓抬眸,对视上楚道行犀利的锐眸,开口道:“陛下曾答应过,要满足云歌一个要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楚道行锐眸半眯,微有震惊:“你这是要用朕允你的一个愿望,换来和离之书?” 一向老奸巨猾的陛下,也没有料到沐云歌竟然会将如此珍贵的机会,用来恳求他赐一纸和离。 以他对沐云歌的了解,这女子如此聪慧,不会不明白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开口得到更多的利益。 原本胸腔还充斥着怒气的楚道行,神色渐渐发生了变化。 沐云歌眉眼如画,平静的声音透着斩钉截铁的坚定:“没错!云歌现在开口恳求陛下,赐我与定王和离!” 就在她开口的同时,楚元戟的脸色亦是阴沉的骇人。 楚道行的目光,缓缓移望向楚元戟,锐眸依然半眯,带着似有似无的打探:“定王妃执意要和离,戟儿,你作何想法?” “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楚元戟没有想到,分明商量好的就是他提出和离之事,可这小女人还是按捺不住,抢先一步开了口。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沐云歌得了陛下一记允诺! 君无戏言,这也意味着和离之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楚元戟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有种打碎了牙也只能和着血往肚里咽的憋屈。 而楚道行刚才那一声询问,显然也并不是真的要听取儿子的想法,只是要逼着楚元戟松口,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兑现对沐云歌的承诺。 楚元戟的回答,让陛下满意地点下了头。 “虽然朕也不想看到现在的局面,但是……正如定王妃所言……君无戏言!定王妃,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当真是想清楚了?” 楚道行直勾勾地盯着御辇下的沐云歌。 女人目不斜视,抬手行礼:“云歌已经考虑清楚了,请陛下赐旨!” “来人,笔墨侍候。” 御前侍候的桂公公,迅速取来了笔墨。 就在陛下提笔龙飞凤舞之时,御辇前的众人除了沐云歌神色平静如水,其余人皆神色各异。 神色最为复杂的恐怕要属白姜荷,从恐惧害怕,到豁出去的毅然决然,再到现在的暗自欣喜。 白姜荷的心情几度起伏。 她心中盘算,倘若沐云歌与定王和离,那她便不用伏小为侧妃了。 第156章 你若想活,就乖乖退婚! 君子一言九鼎。 楚道行履行了对沐云歌的承诺,为她与楚元戟赐了和离昭书。 桂公公宣读了和离昭书后,将昭书交到了沐云歌的手里。 沐云歌领了旨:“臣女谢陛下恩赐!” 楚道行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透着凉薄的墨瞳瞥了眼御辇前的众人,再淡淡落到了白姜荷和白贤妃的身上。 白贤妃依然紧闭着眼,其实从头她就是假装昏倒。 刚才白姜荷开口说的话,白贤妃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她也只能心里干着急,半个字也说不出。 陛下沉稳苍劲的嗓音再度扬起:“白家嫡女姜荷,顾全大体,愿意以和亲之事,化干戈为玉帛,既然朕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贵妃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从今往后都是一家人。” 男人的锐眸从白贤妃和白姜荷的身上,再度缓缓移落望向郁贵妃。 郁贵妃也没有料想到,今日之事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她迎对上陛下的视线,恭恭敬敬福身应了声:“臣妾谨记!” 郁贵妃仔细想想,今日虽然没能扳倒白贤妃,但却因此而与白府成了亲家,于她和定王而言,并没有损失。 这会儿,楚道行的目光最后幽幽落在跪在地面的玲珑身上:“贵妃夸你是个灵巧的丫鬟,才放到定王妃的身边侍候。如今定王妃已与定王和离,你就回宫来朕的身边侍候吧!” 玲珑心中早就有了预感,却又装作一脸受宠若惊:“奴婢……谨遵圣命!” 可是,陛下这句话,却让刚刚舒缓了一口气的郁贵妃脸色瞬间僵滞。 她几乎脱口而出:“陛下,这丫鬟干活不太利索,如果陛下身边缺人,臣妾再另找个手脚麻利的……” 却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楚道行冷声打断:“贵妃不正是觉得玲珑这丫鬟乖巧懂事,才放到定王妃身边侍候的吗?怎么现在朕开口要了这丫鬟,贵妃的话又变卦了?莫非……是不愿意让这丫鬟来侍候朕?” “臣妾不敢!玲珑这丫鬟若是合陛下的心意,陛下只管把人带去建章宫便是,臣妾绝无异议。” 郁贵妃眼看着男人沉声变脸,心生怯意,自是不敢再接着话往下说。 但玲珑是她宫里的丫鬟,郁贵妃自是知道那丫头狐媚的禀性。 前些年大概是因为年纪小,五官身材都还没长开,陛下倒也没有留意到这个丫鬟。 今日经德阳宫这般一闹,倒是给了玲珑这丫鬟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 郁贵妃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与此同时,昏迷过去白贤妃也不禁暗中十指紧握成拳。 她怎么也没料到,玲珑这个贱婢会被陛下一眼看中,她们这回结下了梁子,玲珑这贱婢自是对她怀恨在心,指不定日后进了建章宫,会在陛下面前如何编排她。 就在白贤妃暗自心中忐忑之时。 楚道行的目光最后再回落到沐云歌的身上:“沐云歌,朕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办到了,如今朕与你银讫两清,你也恢复了自由之身!” “臣女谢陛下恩典。” 沐云歌垂头作揖,态度恭敬。 如今她已恢复自由之身,也意味着随时可以离开皇宫。 就在这时,慈心宫有婢女疾步前来通传:“启禀陛下,太后娘娘醒了!” 这一声,也让沐云歌最后一桩心事得以了结。 先前她曾答应过陛下,会留在慈心宫照顾到太后苏醒。 刚才拿到和离昭书的那一刻,她心里还在忐忑,因为不知太后娘娘究竟要装昏死到什么时候?现在听到慈心宫传来太后苏醒的消息,也让沐云歌的心缓缓落下。 她心中猜测,大概是太后娘娘听说了德阳宫出事的消息,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对于沐云歌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听闻太后苏醒的消息,楚道行鹰眸缩紧,唇畔却渐缓勾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浅意。 他重重拍了下御辇把手,低沉道:“太后醒了,这是大喜事儿!传朕的旨意,摆驾慈心宫。” 随着陛下一声令下。 玲珑那丫鬟机灵地迅速爬起来,朝着御辇的方向迎去。 她途经过沐云歌的身侧时,压低嗓音轻轻落下一句:“解药我自己会想办法……” 当沐云歌的眼神再朝玲珑望去时,对方的背影已经走到御辇旁,侍奉在陛下身侧,朝着慈心宫的方向而去。 郁贵妃见陛下匆促前往慈心宫,也不敢有半刻耽搁,顾不得再找沐云歌的麻烦,也匆匆离去。 沐云歌看见假装晕厥过去的白贤妃也睁开了眼睛,挣开侄女白姜荷的怀抱,心事重重地站了起来。 白姜荷想要伸手去扶妇人,却被白贤妃冷眼推开。 “本宫要去一趟慈心宫,你现在就出宫回府,把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爹……” 白贤妃一双眼暗沉森然,压低嗓音朝着白姜荷交代,凝着她的眼神凌厉骇人。 直让白姜荷心生畏惧地打了个冷颤:“姑母……” “本宫现在没空教训你,回头再和你算账!” 白贤妃瞪了她一眼,却也来不及再多训斥,因为她心里还惦记着玲珑那个贱婢。 虽然今日是白姜荷舍身救了她这个姑母,可是这丫头竟然瞒着她自作主张,要放低身段去定王府当侧妃。 白姜荷突如其来的这一出戏码,让白贤妃措手不及! 白府大小姐给定王做侧妃?让白旭琨和她这个贤妃娘娘的脸面往哪儿搁? 德阳宫外的人越来越少。 沐云歌也打算离开皇宫。 但是,在离宫之前她还得和楚元戟谈妥天竺玉树的卖身契,以免夜长梦多。 只要男人点头答应让她为天竺玉树赎身,回到定王府交接好此事,她就能带着天竺玉树一起离开。 沐云歌眼看着楚元戟正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她也迎向朝着男人走去。 却不想,楚元戟漆黑如墨的鹰瞳,却对迎面而来的她视若无睹。 男人高大欣长的身躯,直接越过沐云歌,正是朝着白姜荷的方向而去。 沐云歌的心猛然一沉,雾眸仿若看透沧桑,也沉了下去:“天竺玉树,我们走!” 天竺玉树的眼睛里也闪过担忧之色。 她们虽然早就知道王妃和定王要和离,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感觉不是滋味儿。 眼看着沐云歌头也不回地离去,两个小丫鬟也赶紧地追了上去。 德阳宫外,只剩下了楚元戟和白姜荷。 白姜荷望着男人深邃薄凉的冷眸,内心由升起恐惧,眼神闪过慌乱,怯怯地低垂下头。 “臣女今日之举,也是迫于无奈……” 楚元戟森然的眸底涌起残冷的狰狞:“你有胆子威胁本王,现在却告诉本王只是迫于无奈……” 男人咄咄逼人的步伐,让白姜荷不由自主脚下一个踉跄。 弹指间,楚元戟已经逼站到了她的面前,抬手之间,白姜荷发髻的金钗已然落入他的手中。 白姜荷及腰的青丝披散而下。 下一刹,她便感觉到了脖子上传来冰冷尖锐的触感。 楚元戟手握金钗,尖锐的一面直抵在白姜荷的脖颈,嗓音仿若地狱里冒出来的撒旦:“你若还想好好活着,就自己想办法退了这门婚。” 白姜荷艰难的咽了咽喉咙,男人眼睛里的残冷,让她知道他的话绝非儿戏! “可是……陛下已经下旨,君无戏言……臣女心有余而力不足!” 男人一声冷嗤:“倘若不是你执意而为,事情又怎可能发展到现在这般地步?” 白姜荷清楚感觉到脖颈一阵刺痛,有血腥的味道传来。 她的生死,就在男人的一瞬之间。 白姜荷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男人的话莫名地激发了她的勇气。 她壮着胆子正面迎视上楚元戟眼底的冷芒,大声道:“就因为我威胁要将沐云歌那小贱人怀的是野种的事情禀明陛下,定王才愿意在陛下面前忍气吞声,应下这门亲事吗?” 这门亲事看似她为了救姑母舍身而为,实际上,白姜荷昨晚就已经想好了。 要嫁给楚元戟,原本就是她心中夙愿,而救白贤妃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可显然,定王并不明白她的心意。 楚元戟鹰眸平静无波,却让白姜荷感觉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见定王冷绷着脸并不应话,白姜荷又壮着胆子大声问:“沐云歌那个丑八怪究竟有什么好?她甚至背着定王怀了别人的野种……啊……” 脖颈的痛感让白姜荷委屈地噙着泪痛呼一声。 楚元戟鬼魅般的冷声飘来:“本王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掺和。” 哐啷一声,男人将手中的金钗扔落到地上。 楚元戟寂如死水的鹰眸,依然直勾勾地瞪着白姜荷。 “别忘了本王交代的话!倘若你真敢嫁进定王府,本王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最后丢下这句话,男人拂袖而去。 只留下白姜荷捂着渗血的脖颈,一身狼狈的哭丧着脸站在原地。 陛下已经亲口指婚,这门亲事哪里是她想要取消就能取消的? 此时此刻,白姜荷欲哭无泪,她究竟哪里不如沐云歌那个丑八怪了?定王竟然百般维护那个红杏出墙的小贱人,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第157章 调虎离山之计! 沐云歌乘坐着马车,徐徐来到了宫门口。 守卫例行检查了马车,趁着等候的空闲,沐云歌从车窗朝外眺望。 巍峨壮丽的皇宫,仿若一条盘旋的巨龙,寂静中透着庄严。 沐云歌放眼再次打量了眼前的楼台殿宇,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欣赏皇宫的景致了吧!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她的眼帘。 双马驾乘的马车,气派豪华,沐云歌曾在东宫见过。 赶马的车夫行色匆匆,沐云歌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正是顾皇后身边的孙公公。 此时,孙公公褪去了宫服,粗衣布褂,此番乔装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只见他掏出腰间令牌,递给宫门的守卫。 守卫接过孙公公递来的令牌,看清楚后神色骤变。 “陛下有令,皇后宫里的人一律不许出宫。” 这一幕,沐云歌坐在马车里,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陛下加强戒备,是预先就料到了顾皇后定会派人出宫,前往西北给她父兄传递消息。 此刻,孙公公听到守卫的话,眼神在瞬间黯沉。 “杂家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拦得住我!” 只见他突然腾空而起,双掌飞出,强大的内力顿时将离得最近的两名守卫身体震飞到十丈开外,重重落地,喷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孙公公解开其中一匹马,飞身跃上马背,手扯缰绳,驾地一声。 那膘肥体壮的骏马,便撒开蹄子朝前狂奔,一骑绝尘,瞬间就消失在宫门外。 “追!” 为首的守卫同时下令,所有人都奋力去追孙公公。 坐在马车里的沐云歌,雾眸微怔。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守卫都去追孙公公了,宫南门口现在空无一人。 “玉树,我们也走……” 沐云歌的话还没说完,忽见刚才孙公公驾乘的那辆马车里,钻出来一个人。 是个乔装过的婢女,只见她娴熟的将马车重新固定,忙不迭地驾车冲出了宫门。 沐云歌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刚才,就在车帘被那婢女撩开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马车里还坐着一个人。 是一脸惶恐忐忑的沐如雪。 沐云歌顿悟过来,刚才孙公公那一招是调虎离山之计,为了就是掩护沐如雪出宫。 看样子,顾皇后是把前去西北通风报信的任务交给了沐如雪。 “玉树,追上前面那辆马车!” 沐云歌皱紧了眉头,她深知陛下这次是有意要铲除西北王。 倘若沐如雪没头没脑地掺和进去,怕是会给沐府带来无妄之灾。 玉树响亮地应了声:“是。” 马蹄声扬起,迅速朝着前面马车的背影追去。 前面驾车的那名婢女,应该也是个练家子,马车驾得又快又稳,直奔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玉树卖力追赶,前面的人似察觉到了她们在追,马车奔驰得更快了。 直至快到西城,玉树绕行越过他们,在一处僻静的巷口才将那辆马车拦截下来。 “识趣的赶紧把道让开……” 那辆马车上的婢女语气倒是不小。 沐云歌直接从马车上下来,迎面对上那婢女的眼睛:“我有话要对你家主子说。” 对面的马车里,沐如雪被马车颠得胃里翻滚,她原本以为是宫里的追兵,突然听见马车外传来沐云歌的声音,不由大吃一惊。 第158章 她就是画卷中的仙女! 很快,沐如雪便从马车上探出头,与沐云歌四目相对。 “姐姐紧追着我不放,究竟想说什么?” 沐如雪眉心紧锁,她原本以为嫁给太子楚元德以后,就能平步青云,将来母仪天下。 却不想,太子被废。 现在就连顾皇后也被打入了冷宫。 虽然沐如雪心中对顾皇后有诸多不满,可是她也深知顾皇后是楚元德最后的靠山,没有了顾皇后的扶持,楚元德就真的再也别想登上太子之位了。 眼下,沐如雪只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西北王的身上。 她受顾皇后之命,带着信物前去西北送信,不仅仅是为了顾皇后和楚元德,更是为了她自己的锦绣前程。 沐云歌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这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紧追着你不放,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做傻事,将相府置于危难之中。” 马车上,沐如雪嗤之以鼻,皮笑肉不笑。 “姐姐说的倒是好听,你究竟是为了相府的安危,还是担心元德再次得势,抢走了定王的风头,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 显然,在沐如雪的眼里,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在她看来,沐云歌阻止她,就是害怕楚元德卷土重来,重新坐上太子之位,断送了定王的帝王之路。 沐云歌眼底透着冷魅,声音更加清冷:“看看妹妹还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赐我与定王和离!我没有必要为了定王谋权而阻止你……” 沐如雪杏眸游离闪烁,不能置信的神色一闪而逝。 不过下一瞬,她便恢复了如常神色,唇角勾勒着笑,不痛不痒地道:“以姐姐的姿色,能在定王妃的位置上坐几个月,已经算是奇迹了。定王没赐你一纸休书,而是赐了和离,倒也还算给了相府几分薄面。不过……我现在没心情管你的闲事,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闪道让开!” 既然沐云歌已经不再是定王妃,沐如雪就更加无惧了! 她居高临下,冷眼瞪着沐云歌,睥睨天下的眼神,仿若眼前的沐云歌不过是只蝼蚁。 沐云歌皱紧了眉头,低声冷喝:“只要我还是沐府嫡女,就不会允许你做出危害沐府的事情。” 说罢,沐云歌一记眼神,玉树便会意点头。 玉树腾空跃起,要将对面的沐如雪拽下马车。 却不想,驾车的那婢女突然从袖口拔出一根软剑,直朝着沐云歌的方向逼来。 玉树护主心切,亦拔出腰间佩剑,与那名婢女打斗起来。 她们二人的身手倒是不分上下,谁也占不了半分便宜。 对面的马车上,沐如雪面露担忧之色,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显然是想开溜。 沐云歌哪能让她就这样逃走,疾步上前拦下了她的去路。 “沐如雪,倘若你现在回头,你我以往的旧账,我可以既往不咎。” 她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沐如雪,言辞虽锋利,但这已经是她对沐如雪最后的仁慈。 沐云歌心里想的,是保护好相府,只要沐如雪就此收手作罢,以前的事情她可以不再计较。 可是,在沐如雪的眼里,沐云歌就是眼红她,不愿意看见她手握皇权,母仪天下。 沐如雪紧咬着牙,眼里全是决然。 “不论姐姐说什么,我都一定要把皇后的信送到西北,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劝姐姐你也最好识时务,等将来我带上凤冠,将会是整个相府的荣耀。” 沐云歌袖中的手,紧握着麻醉针:“既然你不肯听劝,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就在她正朝着沐如雪逼近,要见机行事时,忽然一阵阴风从身后呼啸而来。 一只厚实粗粝的掌心,从身后扣住了沐云歌的脖颈。 沐云歌条件反射的一记反手,将手中的麻醉针插进了那人的手臂。 只闻一声闷哼,那人顺势一掌将沐云歌拍出去,这股力量之强大,沐云歌的身体就像狂风中被卷起的落叶,飞到半空中,又重重地摔落到地上。 她喷出一口鲜血,雪白的面纱瞬间溅得一片殷红。 “王妃……” 天竺急切地奔过来,护守在沐云歌身前。 沐云歌受到重创,脸色惨白,一时动弹不得。 她忍着痛,抬眸望向偷袭自己的人,原来是刚才调虎离山支开了守卫的孙公公。 看样子,孙公公是顾皇后派来护送沐如雪前往西北送信的。 他在宫门设计引开守卫,甩掉追兵后又赶来与沐如雪会合。 与婢女纠缠打斗的玉树,看见主子受了伤,情急之下奋力摆脱了那婢女,直朝着孙公公执剑而来。 孙公公用力拔下胳膊上的针头,眼底划过一道疑色,皱着眉头将针头重重扔到地上。 他闻声抬眸,眼看着玉树指剑朝他逼来,瞳仁缩紧。 运功的掌风带着十成的戾气,仿若一条火蛇般,迎面扑向玉树。 玉树被这记阴森的火掌灼得手疼得一松,手中的剑也哐啷一声落地。 这时,沐云歌和天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她们看见,孙公公正欲再次出掌攻击玉树。 以孙公公的功力修为,这一掌落下,玉树定是凶多吉少。 不过,就在孙公公正欲再接着一掌劈向玉树时,突然面色骤变。 沐云歌知道是麻醉剂起了作用。 孙公公眯眼瞅向刚才拔出针头的位置,果断的点了两下穴位,沉冷着声:“我们走!” 那婢女闻令,迅速搀扶着沐如雪上了马车,孙公公也飞身跃上马车,掉头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的尘灰散去,巷子里只剩下沐云歌主仆三人。 玉树顾不得身体的灼伤,迅速来到沐云歌身边。 “王妃,你还好吗?” 沐云歌面纱上的殷红血迹看着实在是瘆人,两个小丫头都紧张地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我还能撑得住!” 沐云歌撑着受伤的身子,在天竺玉树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却因为疼痛轻咳了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 天竺和玉树顿时都被吓坏了。 “不行,王妃的伤势太重,我们得赶紧送去德仁堂,让常大人仔细瞧瞧。” 玉树当机立断,和天竺连扶带抱,将沐云歌搀上了马车。 沐云歌也知道,刚才孙公公那一掌应该是伤到了脾脏,需要尽快就医。 这会儿,玉树驾着马车,向德仁堂的方向直奔而去。 沐云歌原本来了癸水身子就虚弱,额头泛出豆大的汗珠。 面纱被鲜血浸染,黏黏乎乎的不舒服。 她索性一把扯下面纱,倾城之色一览无余。 “王妃,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德仁堂了……” 天竺发颤的嗓音带着哭腔,只恨自己三脚猫的医术派不上用场,眼睁睁看着王妃受了重伤,也无能为力。 沐云歌嘴角挤出一抹浅笑:“我现在已经不是王妃了,从今往后……你们就叫我一声云歌姐便是。” “奴婢不敢。从今往后,奴婢们还是改口唤大小姐好了。” 天竺心里明白,沐云歌从来没有将她和玉树当作奴婢,但是主仆尊卑,还是不能乱了。 小丫头不肯以姐妹相称,沐云歌也不勉强。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玉树紧张地低声:“王妃,有人一直在追我们的马车,那人……好像是……八皇子。” 楚元胤应该是认出了定王府的马车,所以一直紧追不放。 他骑着骏马,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沐云歌斜倚在软榻上,有气无力:“既然追来了,就让他追上吧!反正……迟早也是要面对的。” 她瞥了眼手中带血的面纱,直接扔到了地上。 既然已经与楚元戟和离,从今往后她也用不着再戴着面纱示人,可以做真实的自己。 马车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停在了德仁堂医馆的门口。 与此同时,楚元胤的骏马也已经追了上来。 还没等沐云歌下马车,就听见八皇子兴师问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七嫂为何要与七哥和离?我七哥可有薄待于你?” 楚元胤这番话,显然是为七皇兄鸣不平。 当初沐府骗婚将沐云歌这个京城第一丑女嫁入定王府,楚元胤就是忿然不平的。 虽然后面他与沐云歌化干戈为玉帛,也认可了这个七皇嫂。 但是一听说沐云歌求父皇赐旨,与楚元戟和离的事情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出皇宫,要向沐云歌讨个说法。 沐云歌撑着身体的痛楚,故作轻松的应了声:“八皇子这么快就不生定王的气了?看来还真是血浓于血,你待他……比待我要好得多。” 说话的同时,沐云歌在天竺的搀扶下,艰难迈步走出了马车。 玉树疾步上前搀扶上她的另一侧,同时为主子鸣不平:“我家主子受了重伤,要赶紧医治,恳求八皇子不要再与我家主子为难……” 楚元胤的眸光顺着望去,当落在那张琼花玉颜的精致小脸上时,当场石化。 这……不是七哥让他作画,描绘出的梦中的仙女姐姐吗? 此时此刻,就像是美人儿从画卷里走了出来! 惊得楚元胤呆若木鸡,半响未回过神来。 第159章 这件事情你不要管! 沐云歌唇角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她虽然受了重伤,可在对视上楚元胤目瞪口呆的模样时,还是忍不住峻笑一声。 “八皇子怎么傻眼了?莫非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沐云歌轻咳一声,又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这会儿,楚元胤才算彻底回了神:“你……当真是七皇嫂?” 话音刚落,他不禁焦躁地摇摇头,急声道:“罢了,你这伤势不轻,还是赶紧让德仁堂的大夫给你医治……” 至于沐云歌的那张丑脸,为何会突然间变得倾国倾城,楚元胤眼下也来不及深究! 他疾步先行进了医馆,大声下令:“快让你们医馆掌事的大夫出来,给我七嫂看病。” 楚元胤一身华袍,气度不凡,德仁堂的伙计自是不敢怠慢。 很快,常大夫便现身出现在药堂大厅。 他一眼便认出了沐云歌身边的天竺和玉树,紧接着便猜出了沐云歌的身份。 虽然先前的几面,沐云歌一直都是以面纱遮脸,可那双山涧清泉般的雾瞳,和杨柳身姿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识别出来的。 “这……不是神医姑娘吗?怎么伤成这样了?” 天竺几乎哭出声来:“常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 常大夫赶紧让她们将沐去歌扶到后面的屋里躺下,接着便给她号脉诊断。 “是谁下的如此重手?五脏经脉俱损……” 常大夫也不由得眉头紧锁,什么人如此狠心,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如此重手。 闻言,天竺玉树吓得三魂六魄都飞了一半。 原本是来找沐云歌兴师问罪的楚元胤,听了常大夫的诊断后,顿时忘了自己的来意。 他拳头紧握,嗓音也高了八度:“究竟是谁伤的我七嫂?” 天竺玉树自是不敢随便回答,目光怯怯地望向沐云歌。 因为事情牵扯到沐如雪,也等于牵连到了相府。 沐云歌也不能随意将此事泄露给楚元胤,虽然她能看得出,八皇子这是想为她出头。 她躺在软榻上,虚弱地道:“八皇子,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七嫂,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常大夫,劳烦开镇痛止血的药方给我,我还要赶路。” 想到沐如雪此刻怕是已经出了京城,沐云歌得赶紧见沐睿一面,商榷此事。 常大夫随即就变了脸色,摆出长者的威严:“神医姑娘的伤势,短时间内绝不可再颠簸劳顿,你也是习医之人,应该明白自己的伤势有多重。” 沐云歌挣扎着要起身:“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天大的事,也没有比人命更重要的。老夫不管神医姑娘的身份有多尊贵,你现在人进了德仁堂,老夫就要确保你的性命安危,绝不会让你现在离开。” 常大夫面色肃然,显然也是动了真格。 不过,他对沐云歌也还是心怀敬畏,很快声音就软了下来,劝说中带着恳求:“神医姑娘,你就安心在德仁堂休养,老夫确保能医治好姑娘的伤。” 第160章 等着听她的解释! 沐云歌当然明白,眼下她的伤势不宜颠簸劳顿。 可是,沐如雪就这样出了京城,还不知道会给沐府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沐云歌不能看着事情陷入不可收拾的局面,她必须尽快回府通知沐睿。 “常大夫……” 她还想恳求常大夫通融一下。 可还没等她的话出口,就被站在常大夫旁侧的楚元胤打断—— “大夫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的伤势现在哪儿也不能去!本王会派人守在这儿……” 楚元胤对视上沐云歌的眼睛,嘴角抽了抽。 就算这个女人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七嫂,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以身犯险。 不过,他似也看出了沐云歌有心事。 楚元胤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道:“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放心不下?如果你还信得过本王,本王倒是不介意帮你。” 他分明是一番好意,却绷着脸装作疏冷的表情。 沐云歌唇角不由地上扬。 虽然受了重伤,身体痛楚疼得厉害,可是看见楚元胤假装冷漠的可爱表情,她还是忍不住的笑了。 沐云歌捂着心口,笑中又露出痛色:“我当然信得过八皇子。” 楚元胤紧张得连忙俯身前倾,脱口而出:“七嫂……” 情急之下,他还是没能将冷漠继续伪装下去。 常大夫连声道:“老夫这就去配药……” 沐云歌虽然身体疼痛,却依然还是强忍着。 她唇角噙笑,温柔地望着楚元胤:“既然八皇子开了口,那我就不客气了。可否请八皇子帮忙跑腿去趟相府,请我爹务必来德仁堂与我见上一面。” 沐云歌的声音有些虚弱,清澈如泉的雾眸透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温暖。 楚元胤被她这样温柔的眼神望着,俊俏的脸颊晕染上一层酡红。 他立直身子,刻意一本正经地回答:“本王就算是用绑,也一定会将沐丞相带到你的面前,不过……你也要答应本王,在没有养好伤势之前,绝不许离开德仁堂半步!” 看样子,这小子是将常大夫的话记在了心上。 “八皇子放心,还没有帮你找到玉姑娘之前,我绝对不会死的!” 沐云歌忍不住轻声打趣。 她就爱看八皇子被逗得面红耳赤的可爱表情。 只是,她这一笑又牵扯到了五脏六腑的内伤,不由得秀眉微蹙。 这次,楚元胤非但没有同情她,还绷着脸没好气地丢下句:“你最好别出个好歹,本王还等着听你要如何解释这张脸……” 从他认出这张倾国倾城的脸确实是沐云歌无误,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 眼下沐云歌身受重伤,不宜再多说话,以免浪费体力。 楚元胤只能暂且放她一马! 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长廊外似是交代了随身侍卫几句,方才离去。 没多久,于顺便送来了着煎好的汤药。 天竺服侍着沐云歌服用下,让她安静地躺着休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楚元胤再次出现在德仁堂,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沐睿。 第161章 将她卷入这池浑水! 当沐睿跟着楚元胤走进内阁,看见屋里软榻上躺着的绝色陌生面孔时,眉心微蹙。 “八皇子不是说云歌要见老夫吗?她人在哪儿?” 沐睿在府中,刚刚得到了沐云歌与定王和离的消息,他也正急着要见到沐云歌,问清楚和离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正巧八皇子楚元胤上门,说是沐云歌受了重伤,要沐丞相出府相见。 沐睿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跟着八皇子出了府。 却不想楚元胤把他带到了一个年轻的陌生女子面前,心中不禁微恼。 沐云歌喝了药,又休憩了好一会儿,此刻精神稍有好转。 她轻声开口:“我有话要单独与我爹谈,还请八皇子见谅。” 闻声,沐睿那双漆黑苍劲的眸,瞳孔倏地缩紧,不能置信地望向软榻上的女子。 虽然映入他眼帘的那张小脸是陌生的,可是声音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楚元胤虽然好奇沐云歌究竟要与沐睿商谈何事?但他还是有君子之礼,退出了这间屋子。 天竺和玉树也退出去,守在门外。 原本还琢磨着想隔墙探听的楚元胤,面色微有尴尬,紧接着便佯装淡然自若地离开。 屋内,沐睿依然不能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绝色女子。 他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张脸。 这张面容,虽然因重伤而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但是绝美精致的五官和清丽脱俗的气质,就算是病容也遮掩不住。 若非听到熟悉的声音,沐睿说什么也不可能把这张面孔和他嫡出的丑女儿联系到一起。 “你……真的是云歌?你的脸……” 沐睿沙哑的嗓音顿了顿,没有再接着往下问,接着话锋一转:“老夫听闻……是你在御前恳求陛下赐旨和离,你为何要这么做?” 相比沐云歌为何会变成倾国容颜,沐丞相更关心她与定王和离之事! 也不知陛下究竟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还就答应了沐云歌的恳求。 沐睿的心里是又急又愤,他的两个女儿全都嫁入了皇室,现在却一个比一个的下场落魄。 他堂堂丞相,颜面何存?在朝堂上又要如何自处? 沐云歌身体发凉,痛楚无力。 她面对父亲的责问,漆黑的雾瞳染上淡淡凉薄:“与定王和离,是我自己的选择!倘若爹要是觉得失了面子,可以当作从来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 “你……” 沐睿气得胡须微颤,面对沐云歌眼底的薄凉,竟说不出话来。 沐云歌接着开口,挑明用意:“今日之所以请爹过来相见,是有件事情迫在眉睫……妹妹她受皇后指使,今日偷溜出宫前去了西北……”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息有些虚弱。 闻言,沐睿的脸色亦是一沉。 身为陛下身边的重臣,他当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将顾皇后打入冷宫,显然是决意要铲除西北王那一支的势力,否则也不会对顾皇后下手。 沐睿虽可惜自己当初将女儿嫁给了三皇子楚元德,错下了这步棋。 但他只是臣子,绝不敢忤逆圣心的意思,淌这趟浑水。 可他却想没想到,顾皇后会将沐如雪卷进这池浑水里。 第162章 杀鸡焉用宰牛刀! 沐睿眉心紧锁,沉住气,凝盯着沐云歌衣襟残留的血迹,问:“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是为了拦下她?” 虽然他平日里不待见沐云歌这个女儿,可毕竟也是他的骨血,若说漠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沐云歌面色苍白平静,云淡风轻:“爹还是赶紧派人去追她吧!若是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 此事非同小可,沐睿也不敢耽搁。 他面色沉重地点下头:“老夫会亲自出马,一定把她带回来。” 沐睿说完,眼底的神色顿了下,微有异样,似还有话想说,欲言又止。 他嘴角抽搐两下,最终还是又开了口:“无论怎么样,你始终都是老夫的女儿,既然与定王和离已成定局,那就回家住吧!正好也能陪陪你娘……” 对于向来对沐云歌不苟言笑的沐睿,说出这番话着实是有些艰难和尴尬。 丢下这句,男人便逃也似的离开。 留在躺在软榻上的沐云歌,雾眸荡漾着还未散去的惊诧。 她与楚元戟和离后,确实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儿。 原本以为沐睿只会一门心思的责备她和离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这老头儿竟然主动开口,让她回家去住。 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沐云歌凝着沐睿背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沐睿会亲自出马去抓沐如雪回来,显然也是猜到了陛下的心思,知道楚道行要对西北王出手了。 她正出神,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常大夫前来探诊。 “神医姑娘,喝了老夫开的药,疼痛可有好转?” 常大夫比谁都更担心沐云歌出意外,他宝贝女儿的病还等着沐云歌做手术呢! 沐云歌嘴角噙着笑:“还真有了些好转,有劳常大夫费心了。” 医馆的这些中草药,自是没有她实验室的那些西药管用,只是沐云歌现在体力还没有恢复,等晚些能支撑着起来,她便进实验室帮自己治疗。 常大夫嘴角挂着勉强的浅笑,吱吱唔唔:“上次……都怪老夫有无眼无珠,竟然没看出神医姑娘的身份如此尊贵,以往若有怠慢之处,在此请神医姑娘海涵……” 老人家提到的,是上次沐云歌在德仁堂为二丫做手术耽搁了一夜,翌日楚元戟亲自上门兴师问罪的事情。 “那件事情……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差点牵连了德仁堂……” 提到楚元戟,沐云歌的笑容多了几分涩意。 她顿了下,接着开口:“不瞒常大夫,我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定王妃,倘若常大夫不嫌弃,日后我便能踏踏实实地在德仁堂坐诊,不会再有人上门找麻烦。” 沐云歌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是她这一生想要坚持做的事业。 常大夫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是喜:“神医姑娘愿意来老夫的德仁堂坐诊,老夫自是求之不得,这也是伤病患者的福气。” 他转念再想,又道:“不过……神医姑娘医术超凡,接诊的病人也自是应该有一番筛选才是……” 杀鸡焉用宰牛刀!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第163章 究竟有多少秘密瞒着他? 就在沐云歌留在德仁堂养伤之际,楚元胤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去了定王府。 直觉告诉他,沐云歌和七皇兄和离之事,绝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既然在沐云歌这里得不到答案,楚元胤还是决定要去找七皇兄问个清楚。 自从楚元胤上次查出驿站遇刺的真相,是七皇兄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后,就一直还在生闷气,好几日都没有理睬七哥。 他原本是打算等着七哥感觉到自己的疏冷,先开口询问他时,他再把话挑明。 却不想,他没等到七哥先来哄他,反倒等来了七哥和七嫂和离的消息。 定王府,辰光阁。 楚元胤无视守候在门外的杜随,就擅自朝里面闯了进去。 杜随似也完全没有料到,八皇子会不等通传,就朝里面擅闯进去。 他想到王爷也刚刚回到王府,此刻正与赵统领在书房密会,商谈要事。 杜随一个箭步,欲拦下楚元胤的去路:“八皇子,你不能进去……” 对方的身份毕竟是八皇子,杜随也不敢动粗,态度还是毕恭毕敬。 却不想,楚元胤一记冷眼瞪过来,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 八皇子的反应,完全出乎杜随意外之外。 紧接着,楚元胤便像一阵风似的,袭卷而过。 杜随再想要拦住对方,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看着,楚元胤朝着书房的方向直奔而去。 以楚元胤对亲哥哥的了解,他知道楚元戟这个时候应该在书房。 “八皇子……” 杜随意图阻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元胤直接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当楚元胤的目光与屋内的视线相撞,气氛瞬间跌到了冰点。 楚元戟眉心紧蹙,目光如炬:“门也不敲就闯进来,你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男人醇厚沙哑的训斥声扬起,不难听出其中不悦。 楚元胤的目光却落在坐在七哥桌案对面的高大身影上,眸底划过一抹疑色。 坐在楚元戟对面的人不是赵统领吗? 楚元胤记得七哥曾说过,与此人并无交情,上次前去薛家的避暑山庄时,他们二人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可今天这样的画面看来,楚元戟和赵虎之间的关系,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楚元胤的心情倏然暗沉,他不知道七皇兄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自己的? 显然,楚元戟和赵虎也都察觉到了他心绪的变化。 他们二人一记眼神对视,微微颔首点头,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紧接着,赵虎便站起身。 他双手抱拳,看似客气地道:“既然定王也有意推荐护军参领段崇溯,那我们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今日回去我便拟个折子,明日大殿呈送到陛下面前。” 楚元戟点点头:“那就有劳赵统领了,好走不送!” 听见他们俩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模样,不禁让楚元胤的脑子又是一懵。 赵虎离开前经过他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来还要感谢八皇子,让末将有机会结识定王,日后有机会再一起出城狩猎散心……” 他唇角勾扬,喉间逸出豪爽的笑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第164章 兄弟反目! 杜随追到了书房门口,没能拦下八皇子,他的脸上划过一抹愧色。 却见楚元戟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杜随恭敬点头,随手关上了书房的雕花木门。 此刻,书房里只剩下了楚元戟和楚元胤兄弟二人。 楚元胤脑子依然有些懵,他闯进书房时分明感觉到七皇兄和赵统领之间的气氛十分熟络。 但是刚才赵统领的一番话,却明显听带着与楚元戟之间的生分客气。 难道是他误会了? 就在这时,楚元戟不悦的冷声扬起:“门也不敲就闯进来,究竟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他刚才正在和赵虎商议重要的事情,这些事情他都不想让元胤这小子知道,不愿将亲弟弟卷入皇嗣争斗的漩涡中。 楚元胤虽然并不知道皇兄的心思,但是自从查出皇兄驿站遇刺的真相后,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盲目地信任七哥。 “七哥为什么要和七嫂和离?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楚元胤眸光泛疑,这个猜测出自他的直觉。 他也希望七哥能真诚地对自己说一次实话。 可是楚元戟却眉心紧锁,透出不耐的冷色:“你这么着急见为兄,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我与沐氏和离已成定局,也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来搅和了。” 想到沐云歌今日在御前恳请陛下赐旨和离的事情,也着实出乎了楚元戟的意料之外。 他万万没有想到,父皇私下曾经答允过沐云歌一个要求。 当陛下开口问他的意思时,龙威逼人,也让楚元戟不得不咬紧牙应承下来。 可是他的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 和离之事,楚元戟虽然与沐云歌是事先约定好的,但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对于楚元戟而言,多多少少有些不体面。 他堂堂定王,被和离了! 沐云歌在圣前恳请和离的这件事情,恐怕很快就会在京城里传开。 所以,当楚元胤在他面前提起沐云歌时,也正好戳中了楚元戟的痛处。 楚元戟的心情顿时阴沉下来,语气和脸色都说不出的难看。 楚元胤并不知晓皇兄的心思,只当是七哥不信任自己。 他嘴角抽了抽,委屈又有些心寒:“从什么时候开始,七哥连我这个亲弟弟也信不过了?” “为兄何时信不过你了?元胤,你已经不是三岁孩童了,本王不求你能帮得上我,但求你凡事不要无理取闹,因为本王没有精力一直哄着你!” 楚元戟沉着脸,语气有些重。 他的态度,也在瞬间将楚元胤压抑在心底的怒火点燃。 楚元胤不服气地低吼道:“原来在七哥的心里,元胤就是个无理取闹不求上进的弟弟。好!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给七哥添乱,不管我再遇到什么麻烦,七哥都别再插手就是!” 他猛然转身,摔门而去! 枉他前段日子还绞尽脑汁的要查出驿站的刺客,却没想到在皇兄的心里,他只是个需要人哄着,无理取闹的弟弟! 楚元胤完全忘记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告诉楚元戟,他梦中仙女的画像,和沐云歌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第165章 恢复之快,过于惊人! 德仁堂。 夜色浓郁,天籁俱静。 沐云歌夜半醒来,屋子里静谧无声。 天竺玉树就住在她隔壁的客房。 经过大半日的休养,沐云歌的体力恢复了不少。 她旋转腕上的手环,打开了实验室的光门,支撑着身体缓缓走了进去。 虽然白日里,常大夫为沐云歌煎制了治疗内伤的汤药。 可是中草药的药效太慢,按照这样的治疗进度,没有十天半个月,沐云歌根本就没法恢复自如。 眼下,她心里还牵挂着沐府的事情,得赶紧康复才行。 趁着夜半无人之际,沐云歌进了实验室,用仪器为自己检查后,做了小小的微创术,接着挂吊瓶,服用了特效药。 天亮之前,沐云歌回到了房间里。 经过实验室一夜的特效治疗,她腹内的创裂伤口已经好转了许多,疼痛感也消褪了些。 天竺因为心里挂念着主子的伤势,也早早地就来到了沐云歌的房间。 “大小姐的气色,今儿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 沐云歌笑而不语,她昨晚输了一夜的药水血包和营养针,气色自是会好转许多。 天竺似想起了什么,连声道:“大小姐从昨日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呢!奴婢这就去给大小姐做早饭……” “我想吃番茄鸡蛋面……” 沐云歌突然有点想娘亲了。 还是等她的身体恢复几日再回府也好,以免向氏看见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该心疼难受了。 天竺欢愉响亮地应了声:“奴婢这就煮面去。” 小丫鬟走了没一会儿,常大夫带着徒弟于顺前来探诊。 “神医姑娘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让老夫再给你号个脉……” 常大夫的手指刚搭上沐云歌的皓腕,深邃的眸底便划过一抹异色。 他一脸不能置信,手指搭落在脉搏上,极其认真地听诊。 老人家不由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昨日他给沐云歌号脉,女人脾内出血,五脏裂损,身体虚弱不堪。 可是才过了一夜,今天他再来给沐云歌号脉,从她的脉象看来,内伤近乎愈合,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算是华佗在世,也绝不可能做到。 常大夫的目光落在沐云歌美丽精致的小脸上,心里有了猜测。 不过,他却也是看破不道破,不禁在心中对沐云歌医术的崇敬又多了几分。 “神医姑娘的伤势,恢复之快实在是惊人,老夫也能安心了。” 眼见沐云歌的伤势转危为安,常大夫确实是松了一口气。 他的宝贝女儿湘玉的病情,看来是真的有救了! 沐云歌面露感激之色:“能得常大夫鼎力相救,云歌心里感激不尽,这份恩情云歌定会铭记于心!” “神医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你答应了帮湘玉做手术治心疾,就是我们常家的大恩人,老夫不论为姑娘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就在这时,门外有伙计通传:“师父,昨日那位八皇子……他又来了!脸色黑沉沉的,看起来好生吓人……” 第166章 可爱的八皇子! 这一大清早的,楚元胤竟然就上门来了,不知这小子又要找什么茬儿! 沐云歌心里暗自琢磨。 此时,常大夫也同样担心八皇子是来找茬的。 他的黑瞳紧了紧:“神医姑娘好好休息,让老夫去拦下八皇子……” “常大夫,就让他进来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沐云歌看得出常大夫有心想要护着她。 可是,她也不想让堂大夫和他的德仁堂,因为自己而遭受无妄之灾。 楚元胤既然是来找她的,那就让她来面对。 更何况,以沐云歌对楚元胤的了解,那小子也还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不至于伤害她! 常大夫原本还想说什么。 沐云歌笑着冲他摆摆手:“德仁堂早上是最忙的时候,常大夫还是赶紧去给病患看诊,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这儿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她嘴角的灿烂笑容,还有眼睛里闪烁的自信,足以让常大夫相信。 “那老夫……就先去忙了,晚些顺子煎好汤药,就给神医姑娘送来。” 常大夫前脚刚走,楚元胤便来到了门外。 他前脚刚进屋,天竺也煮好了面条端了进来。 小丫鬟手脚勤快又麻利,将端盘的大碗面条和分装用的小碗竹箸,摆放在桌案上,整整齐齐。 须臾间,番茄夹杂着鸡蛋的鲜酸香味儿,瞬间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就连楚元胤也不禁瞥了眼,喉咙上下滚动的同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叫了两声。 不仅是沐云歌的嘴角扬起玩味,就连天竺那丫鬟也不由得掩嘴偷笑。 “八皇人一大早就跑来德仁堂,应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吧?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沐云歌嘴角噙着盈盈浅笑,清澈的雾瞳投向楚元胤。 她的眼睛里虽然透着戏谑,但是邀请的态度却是真诚的。 只见楚元胤抽了抽嘴角,眼底虽然一瞬的犹豫,但还是绷着冷脸在软榻旁的木案前坐了下来。 沐云歌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看样子八皇子的心情确实不佳! 不过,似乎也不像是冲着她来的。 女人给了天竺一记眼色,小丫鬟动作利索的先帮楚元胤挑盛了一小碗面条,恭恭敬敬地摆放到他的面前。 “八皇子请——” 沐云歌缓缓坐立直身子,天竺已经为她也盛好了面条,接着便识趣地退下了。 屋里弥漫着番茄蛋面的香味。 沐云歌已经先动了竹箸,她一边吃,眸光悠悠瞥了眼坐在对面纹丝未动的男人。 “面条真香啊!天竺这丫头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沐云歌声情并茂地感叹一声,丝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口吃了起来。 美食是有感染力的,坐在一旁的楚元胤,无意识地咽了咽喉咙。 没等沐云歌开口唤他,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拿起了筷子,端起面碗挑起几根面,喂入口中。 当面条落入口中的那瞬,八皇子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挑面条的筷子明显加大了力度,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一幕,分毫不差的落入了沐云歌的眼睛里,她勾扬的嘴角无限扩大,笑意更加深邃。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讨厌八皇子,相反还觉得这小子挺可爱。 第167章 仙女就是枕边人!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极了。 只听得见沐云歌和楚元胤二人吃面喝汤的声音。 沐云歌从昨日受伤后,就滴水未进。 她可是饿坏了,顾不得形象气质,一口气连吃三碗番茄鸡面。 看得楚元胤目瞪口呆。 这小子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碗里的面条也忘了吃。 他记得,这位沐家嫡小姐以前也没这么能吃啊? 敢情这位沐家小姐嫁给他七皇兄以后,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楚元胤心里不由暗戳戳地猜测着…… 想想也对!沐云歌成日都戴着面纱,换作是谁……这样吃饭也不利索,怎么可能吃得饱? 就在八皇子自以为是的揣摩时,对面有笑音传来—— “八皇子总盯着我看什么?莫不是我脸上刻了字?” 沐云歌笑着轻声打趣,也打断了楚元胤的思绪。 这小子悻悻地放下碗筷,紧抿的薄唇轻抽两下:“沐云歌,你老实回答我,是不是你与我皇兄和离后,与我也生分了?否则,你怎么改口唤我八皇子……” 楚元胤孩子气地撇了撇嘴角。 他昨儿在七哥那里受了委屈,回到府里彻夜难眠,今儿天不亮就爬起来,却又不知道该去哪儿? 所以一大清早的,他已经把长安街转了个遍,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来到了德仁堂的门口。 他是心里还挂念着沐云歌的伤势,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便让伙计进来通传。 没想到,正好赶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也让楚元胤阴霾的心情挥霍一空。 这会儿,楚元胤已经能静下心坐在对面,心平气和地和沐云歌说话。 沐云歌凝着他,依然少有地感觉到亲近。 有种对方就像是她亲弟弟的感觉。 沐云歌只能好好向他解释:“因为云歌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定王妃,自是不敢再直呼八皇子的名讳……”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元胤一口打断—— “本王允你直呼我的名讳,谁敢有半个字的异议?看你一口一个八皇子,明显就是想与本王疏远,你还不肯承认?” 这小子下巴微扬,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势,就像在和谁逞强斗狠似的。 他孩子气的可爱模样,让沐云歌忍不住抿唇,笑出了声。 “既然八皇子允了,那云歌日后也就不再拘礼,直呼你一声元胤便是。” 楚元胤听她如此一说,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些。 他定定地望着沐云歌,一本正经地接着道:“沐云歌,就算你不再是定王妃,也绝不许故意与本王疏远。别忘了你还答应过本王,要帮我寻到玉谨言那个坏丫头……” 提到玉谨言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楚元胤的嘴角不由得又撇了撇。 他已经寻找了好些日子,可那个坏丫头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沐云歌咧嘴,露出一口洁白贝齿,冲他笑道:“元胤这一大清早,这么急着来找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才不是……” 楚元胤白皙的脸颊顿时晕染上一层酡红,尴尬吱唔的舌头也打起了卷。 一大清早有八皇子来解闷,沐云歌的心情也不由变得灿烂。 她笑着接着打趣:“不过……元胤你尽管放心,我既然答应帮你找玉姑娘,就一定说话算数。等我的伤势恢复些,立马就去帮你寻人……” 楚元胤紧抿着薄唇,这会儿也变得安静下来,算是默应了她的话。 玩笑过后,沐云歌的神色也多了几分认真。 虽然她还挺喜欢这个可爱的八皇子,可是……出于身份的顾忌,有些话她还是要提。 “元胤,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帮你找到玉姑娘。我也知道……你是真心拿我当朋友,只是……你我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你与我走得过于亲近,恐怕对你会有影响……” 沐云歌这番话发生肺腑,苦口婆心。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楚元胤的身份是当朝八皇子。 他身边结交的人,自是会有眼线一一向宫里禀明。 倘若让郁贵妃和太后知道,他与沐云歌走得如此亲近,自是心中不悦。 而这对于沐云歌而言,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并且,沐云歌还有另一个顾忌,那就是楚元戟! 虽然她与楚元戟已经和离,再无瓜葛。 可是,倘若让楚元戟知道她私下与元胤交好,必定会认为她是不怀好意,只怕到时候又会生出枝节。 沐云歌现在只想过平静又平淡的生活,与定王府和皇室划清界限,是必要的! 可若是她与楚元胤走得太近,就必然会与皇室、定王都沾染上关系。 闻言,楚元胤的神色黯下,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眼睛,嘴角泛着委屈:“沐云歌……你说这番话,究竟是为本王着想?还是你根本就不想交本王这个朋友?” 楚元胤口吻犀利,凌厉的眼神更是让沐云歌无处可逃。 沐云歌定了定神,凝神对上对方的眼睛,语气放得更加轻柔:“元胤,我虽然是有顾虑之心,但确实也是为了你着想,倘若让你母妃和七哥知道……你私下与我还有交往,他们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听她提起了楚元戟,楚元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从今往后,本王的事情由本王自己做主,母妃管不着,七哥……他就更管不上了!” 楚元胤想到昨日楚元戟说过的话,才认清自己这么多年来,在七哥眼里就是个无闹取闹爱闯祸的弟弟。 所以,昨晚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从今往后凡事都要靠自己! 就算再遇到天大的难事,他也绝不会再向七哥开口。 同样,他的事情由他自己做主,也绝不允许七哥和母妃干涉。 沐云歌见他这一脸气鼓鼓的模样,不难猜出这小子是在和谁怄气! 沐云歌也只能笑笑,轻柔细语地一笔带过:“既然元胤你都不在意这些,我还有什么要顾忌的呢?” 她实在是见不得,楚元胤这小子委屈难过的样子。 也罢,私下交往便交往吧! 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也没做什么给人拿捏把柄的事情! 沐云歌如此想,心境不由也变得开阔,嘴角漾起如花笑靥,精致好看的五官,仿若镀上了一层淡薄的光圈,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圣洁的光芒。 楚元胤的眸光怔了怔,他这才想起来,一直忘了问沐云歌的那张丑脸,为何会变成眼前的倾城美貌。 这会儿。 他朝着沐云歌凑近几分:“沐云歌,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是不是应该如实告诉我,你的脸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莫非……你会仙术不成?” 楚元胤既惊诧,又好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沐云歌,等待她的回答。 除了仙术,还有什么法子能将京城第一丑女,变成第一美女? 沐云歌被他的话逗得呵呵笑。 不过,她倒是也不再隐瞒,原原本本地如实告诉他,自己原本是患了皮囊炎症,现在已经完全医治好了。 楚元胤恍然大悟。 他眉目璀璨,流转之间,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七哥与你同床共枕这么久,怎么会连你的真实样貌也不知道?” 楚元胤真的很好奇,倘若七哥知道他梦中的仙女,根本就是他的枕边人,不知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沐云歌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楚元胤似又想起了什么。 他撇了撇嘴,忍不住负气嘟嚷:“就算是精明如七哥又如何?还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连枕边的人也认不出!” 想当初,楚元戟让他画像时,他就察觉到画中的仙女眉眼与沐云歌几乎是一模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七哥太大意了,否则不可能这么明显的漏洞也没有察觉到。 又或者,是当局者迷。 沐云歌从他的语气,不难猜出这件事情楚元胤还未曾对楚元戟透露分毫。 她眸光流转,突然开口:“云歌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元胤对我的身份能暂时保密!我与你七哥刚和离,倘若让他知道我婚内对他有所欺瞒,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沐云歌只希望和离后能恢复平静的生活,她也不想自找麻烦。 她语气轻柔,态度诚恳,楚元胤也不由生出恻隐之心。 楚元胤昨日发现沐云歌的身份,正是七哥梦中情人时,原本是打算第一时间告知楚元戟的。 只不过他昨日在辰光阁,被七哥一顿训斥后,气得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眼下,沐云歌眼巴巴地恳求他。 面对眉目如画,唇似桃蕊的美人儿,楚元胤自是无法拒绝。 他一咬牙,七哥对他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好!我答应你,这件事情绝不会向七哥透露半个字。” 楚元胤自是会说到做到。 从今往后,他都要做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绝不会再让七哥给看扁了。 他留在德仁堂陪着沐云歌说说笑笑,阴霾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离开时,还不忘留下话,说有空会再来探望沐云歌。 接下来的几日,沐云歌白日里接受常大夫的中医治疗,还有八皇子陪说陪笑。 夜里,她则悄悄地进入实验室,利用针剂仪器,助于内伤的有效恢复。 不出七日,她的身体基本上已经完全康复了。 常大夫为她号脉看诊时,虽然眼神里依然流露出不能置信的惊诧,但表面已经能装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可见,对沐云歌出神入化的医术,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常大夫缓缓开口:“神医姑娘的伤势已经痊愈了,等你的身体再休养几日,便可以在德仁堂开始坐诊了!” 自从沐云歌在德仁堂救下黑仔,又医治好了二丫的病以后,她的名声已经在京圈医馆传遍了。 只不过,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也并不知道沐云歌的真实身份。 所以,那些求医若渴的患者和家属,只能慕名到德仁堂来寻人。 面对络驿不绝的病患,常大夫也没有办法给个准信儿。 毕竟沐云歌的身份特殊,他也没法联系到本尊。 直至沐云歌那日受伤出现在德仁堂,并且开口承诺,说伤好了以后愿意在德仁堂行医坐诊。 常大夫这才敢放心大胆的把这个消息放了出去。 果不其然,这几日上门求医的患者更是多不胜数。 但是常大夫之前就说过,以沐云歌的医术,自是不能接诊普通病患,否则就是大材小用。 所以,常大夫先放出消息,打算挑选出疑难杂症的患者,再约定时间让沐云歌接诊。 沐云歌听说能为病人看诊,顿时精神抖擞。 “用不着休养几日,等今日我回相府看过我娘,明日便能来德仁堂坐诊。” 这几日受伤,天竺玉树两个丫鬟比她娘还管得严,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一律不许她下床。 沐云歌感觉自己在榻上躺的已经快要发霉了。 不给常大夫拒绝的机会,她欢快的从床上一跃而起,不忘冲着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挤眉弄眼:“你们刚才都听见了,常大夫说我已经痊愈了,别说下床……就算是下河摸鱼也没问题了!” 天竺玉树被主子戏谑的口吻逗笑了。 不管怎么样,大小姐的身体痊愈了,这两个丫鬟心里也就踏实了。 天竺不禁小声试探:“大小姐,我们是要回相府吗?可是……大小姐的随身衣物和嫁妆都还在逍遥阁呢!” 想到大小姐逍遥阁的嫁妆木箱里,还有数千两的白银,衣柜里的华服更是价值连城,这些若是再不及时去取,担心夜长梦多。 沐云歌却是一脸不着急的淡定模样:“那些东西又没有长脚,你还怕它们跑了不成?我们先回相府。” 距离沐睿出城去追沐如雪,也已经过去了七日。 可是沐云歌这几天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倘若沐睿已经将沐如雪拦截带回了京城,不可能连一个消息都不传给她。 唯一的可能就是,沐睿自七日前离京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玉树迅速备好了马车,她们主仆三人一行,离开了德仁堂,就直奔向沐府而去。 第168章 随便掳人,还有没有王法? 沐府,牡丹阁。 沐云歌才刚走到院门外,就看见了火急燎燎迎出门来的向氏。 向珍雁的眼睛里写满了担扰,上前一把紧紧握住沐云歌的手:“你这孩子……这些日子消息全无,究竟去了哪儿?” 闻言,沐云歌心中有数。 看来她与定王和离的消息,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 向氏身为母亲,自是担心女儿的处境。 却又迟迟没见沐云歌回相府,妇人心里就更担忧了,唯恐她遭遇了不测。 沐云歌的柔荑反覆上妇人的手背,故作轻松的笑着安抚:“娘,女儿这不是好生生的回来了吗?” 她虽是说得轻松自然,可是妇人眼睛里的愁绪却分毫未减。 “你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却连个口信也不往家里捎。还有你爹,也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这一个个……还真是都不让人省心!” 向珍雁的话虽是责备,却不难让人感受到妇人担忧紧张的情绪。 她飘忽游离的眼神里,还牵挂着至今都没有半点消息的沐睿。 知母莫若女! 沐云歌一眼便看穿了向氏的心思。 刚才听闻沐睿离开相府一直没有消息,她的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担忧。 “爹出门这些天,真的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传回来吗?” 沐云歌关切中透着丝丝试探,她不想让妇人更加担心,便不想将沐睿出京的实情告诉向珍雁。 闻言,向珍雁却极其敏感的将目光凝向她。 “你怎知你爹已经消失好些天了?” 沐云歌眼神微闪,努力佯装镇定:“不是娘刚才自己亲口说的吗?” 向氏怔了怔,她一时情急,也记不清自己刚才的原话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妇人紧握着沐云歌的手:“歌儿,你可知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你爹他不会是又让陛下关进牢里了吧?” 见娘亲紧张的双肩都在颤抖,沐云歌赶紧开口安抚:“娘,女儿前些天刚从宫里出来,并没有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也许……爹是受了陛下旨意,出京执行任务了也不一定。” 她的话,听起来似的几分道理。 可是向珍雁思前想后,愈想愈觉得,还是不太对劲。 “可……就算是陛下的旨意,人也不可能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不见了呀!你爹总该给家里捎个口信才是。” 妇人定了定神,话峰突然一转:“歌儿,这件事情娘决定……还是要飞鸽传书给你兄长,他是朝廷官员,打探起来自是要比我们这些妇人方便些。” 沐云歌想想,也觉得此事可行。 想到沐睿离京也有七日,却消息全无,确实有些令人担忧。 而沐子胥外驻青州,正是前往西北的必经之路,若传书信给他,让他打探父亲的下落,应该机会也更大些才是。 “那女儿现在就进屋写信给兄长。” 向氏连连点头,一日没有沐睿的消息,她的心里就一日难安。 母女二人进了书房。 天竺玉树那两个丫头,知道夫人和大小姐母女久未相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聊,早就识趣地乖乖退下了。 书房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等沐云歌写了书信,念给向氏听一遍后,便将此事飞鸽传书递向青州。 望着信鸽飞远,向氏的目光从遥远的青空缓缓回落到了沐云歌的脸上,眼神也沉了几分。 “和离这么大的事儿,你怎能和家里不商量一声,就如此冒然行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沐云歌乖巧的坐在位置上,安静地聆听着妇人的训斥,既不反驳,也不吭声。 反正木已成舟,就算听妇人训骂几句,过去便也过去了。 向珍雁看她这副乖巧顺从的模样,一时间竟不忍心再责骂女儿。 她只能无奈的轻叹一声:“你这孩子,时常在娘面前说起定王待你如何好,可到头来……求陛下赐和离昭书的也是你!好女不嫁二夫,这个道理难道还要让娘教你吗?现在你与定王虽是和离,可将来又有哪户高门大户的公子再敢娶你?” “没人敢娶,那女儿就一辈子不嫁,守在娘亲身边陪着你,岂不是更好!” 沐云歌黑睫忽闪,眨巴着那双美丽动人的雾眸,楚楚怜人的模样,着实任谁也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 一时间,向珍雁也是哭笑不得。 妇人渐渐平复了心情,也算想明白了:“事情已经发生,娘只希望你不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后悔终生。” 沐云歌趁着妇人态度变得柔软之际,撒娇的一把搂住向氏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娘,女儿谁也不想嫁,就想一辈子陪着你。” “你这孩子……” 向氏紧锁的眉心,终于渐渐舒缓展开,提到嗓子眼好些日子的心,也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眼下,就等着沐子胥从青州传消息回来了! 翌日,沐云歌陪着娘亲吃过早饭,便如约来前往德仁堂。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德仁堂的沐大夫了。 马车上,沐云歌的目光投向天竺玉树,认真中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 “天竺玉树,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从今日起,你们就要跟着我坐诊德仁堂行医济世,希望无论你们看见了什么,都能够为我守口好瓶!” 她意味深长的这番话,让天竺和玉树神色皆是一怔。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大小姐的话中深意。 沐云歌微微浅笑,话也并未说透,只是点到为止。 不知不觉,马车已到达德仁堂。 玉树将马车停在路边的树下,天竺先行一步,下车搀扶着大小姐落下。 沐云歌今日着一身淡绿罗裙,肌肤嫩白胜雪,似乎要滴出水来,双目流转之间,清媚娇柔,似出水芙蓉,风华绝代。 她刚出现在德仁堂的门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底下竟有如此天仙般的美人儿! 常大夫已经从医馆大堂迎到了门口,态度恭敬之极:“神医姑娘,你当真今日就来坐诊了?身子骨真的不需要再休养几日吗?” 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常大夫的话,瞬间也就知道了沐云歌的身份,原来就是誉满京城的那位神秘的神医姑娘。 “神医姑娘原来长得这么美,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神医姑娘以前总以面纱遮掩,原本还以为她相貌丑陋的没脸见人,没想到竟是如此绝色……”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沐云歌莲步款款,落落大方的走进了医馆。 常大夫特意为沐云歌单独准备了偏堂的诊室。 位置靠里,清静且宽敞,摆设齐全。 常大夫不忘交代:“顺子,今日将我们筛选过的病人,安排拿号牌看诊。别忘了……神医姑娘重伤初愈,不能过于劳累,今日看诊的病患,暂且只接待一位。” 于顺恭恭敬敬的应答:“师父放心,徒儿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似是担心沐云歌会提出异议。 常大夫特意朝着她,又多强调了句:“神医姑娘可莫小瞧只有一位病人,这些都是老夫也束手无策的病患,要为他们治疗也并非易事。” 今日是沐云歌正式坐诊德仁堂的第一天,重新回到久违的工作岗位,内心的激动无法言喻的。 听完常大夫的话,她的心情又多了几分雀跃和紧张。 “也好,那就赶紧让病人进来吧。” 很快,于顺便带着今日有幸能让沐云歌接诊的第一位病人进了偏堂。 是一位双耳失聪的姑娘。 她告诉沐云歌,她的双耳在反复疼痛以后,最终失聪再也听不见了。 这些年父母带着她四处求医未果,当这位姑娘得知德仁堂有位能医死人活白骨的神医姑娘,便迫不及待的前来问询。 虽然这位姑娘耳朵听不见,但却识字,沐云歌可以用笔墨和手语与她进行交流。 沐云歌让天竺将事先准备好的医疗器械箱拿进来,她利用强光筒检查了这位姑娘的耳洞深处,发现她双耳都患有中耳炎。 从时间上算来,这位姑娘的中耳炎应该是反复发作。 虽然机率很低,但也可能导致鼓膜穿孔、听骨链缺损而导致耳聋。 这种病症可以通过手术做鼓膜修补,来恢复患者的听力。 鼓室成形术只是个小手术,沐云歌给患者打了麻醉药。 这次,她当着天竺的面,走到屏风后打开了实验室的光门。 “天竺,帮我一起把人扶进去!” 天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画面,惊得下巴差点落下,直至听到沐云歌唤她帮忙,她才懵懵地回过神。 当小丫鬟配合着沐云歌的动作,穿越迈进实验室的光门时,看见自己的身体穿过奇异的光圈,进入到一个明亮宽敞又奇怪的地方。 这里灯火通明,到处都透着冰冷的金属气息,红光绿点,还有玻璃橱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多不胜数。 “我要帮她做手术,你吩咐玉树在外面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一个时辰后,你再通过屏风后的光门进来,帮我一起将人扶出去。” 沐云歌面色平静如水,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 天竺这丫头忍不住再次环望了一圈眼前的景象,她这会儿静下心来,也注意到了这里其实是治疗室。 或者,称这是一间比德仁堂豪华气派得多的医馆,也不为过。 小丫鬟从惊诧好奇,渐渐转变成了惊喜雀跃。 她看见沐云歌调整了手术床的高度,杏眸不禁又是一亮。 天竺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级的医馆,就连病人躺着的床,看起来既精巧又高级。 眼下大小姐交代了任务给她,她也只能暂且收起好奇心。 不过,天竺这会儿倒是有点想明白了,大小姐在马车上说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原来是藏着这样的秘密! “奴婢一定会记着时辰……” 天竺匆匆离开了实验室。 留下沐云歌做完消毒准备工作之后,利用微创仪器辅助,为她正式上岗后的第一位病人仔细做完这台手术。 这样的小手术,对于她而言很简单。 沐云歌只花费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完成了手术,接着帮病人吊瓶消炎的空闲,又特意配制了一些药物,能够改善微循环,帮忙这位姑娘尽早恢复听力。 还不到一个时辰,天竺行色匆匆的进入了光门。 看她的脸色不太好,沐云歌便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好像是有人听闻神医姑娘在德仁堂坐诊,强行要进来看病,虽然被常大夫和伙计们拦下了,可是敌众我寡,奴婢担心那些人很快就会闯进来。” 天竺这才慌张地提前进入了实验室。 所幸的是,沐云歌这边也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主仆二人带上配制好的药,左右架着那位姑娘,迅速将人扶出去躺在了外面的软榻上。 偏堂外,果然传来吵轰轰的声音。 人已经来到了偏堂外,显然是被玉树拦了下来。 沐云歌轻声交代一句:“天竺,你留在这里照顾病人,我出去看看。” 天竺紧张地连连点头:“大小姐,你也小心些。” 外面那些人虽然是来求医的,可是嗓音气焰却极是嚣张,也不知是京城那户高门大院派来的人。 沐云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常大夫微颤的嗓音—— “就算是官居一品的白府,也不能强行掳人吧?更何况神医姑娘现在正在给人看病,你们总得讲点规矩!” “老头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不讲规矩了?这里是两绽金子,就算是把你们德仁堂买下来也绰绰有余了。该说的好话我们也都说尽了,是你给脸不要脸,硬逼着我们进来抢人!” 说话的粗犷嗓音,彪悍得很,一听就知是练家子。 哐的一声脆响,守在门口的玉树人狠话不多,直接亮出了剑。 “想掳走我家大小姐,也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小丫鬟横眉冷对着一群彪形大汉,虽然感觉到了自己势力单薄,可是气势上她也绝不输人。 对面传来调侃戏谑声:“啧啧啧,这位小娘子长得倒是标致得很……” “住口!” 沐云歌突然推门走了出来,冷眼扫向对面这群彪悍大汉。 第169章 给他们一点教训! 当几名彪形大汉看见一袭淡绿罗裙的窈窕美人出现在面前,眸光皆是一怔。 直至玉树恭敬唤了声大小姐,他们才反应过来。 原来眼前的这位美人儿,就是传闻中的神医姑娘。 沐云歌美若天仙的样貌,令人馋涎欲滴,可是几名彪形大汉也明白自己的使命,他们奉命来请神医姑娘去白府,若是耽搁了白大小姐的事儿,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们就算有色心,也没有这个色胆。 为首的彪形大汉上前,微微躬身行了礼:“这位就是神医姑娘吧?我家小姐要请姑娘入府看病,还请神医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看他这架势,分明是先礼后兵。 到底是高门大户的家仆,语气也明显透着傲慢。 倘若沐云歌开口拒绝,他们也肯定会动粗,直接将人掳回去! 沐云歌面色平静无波,淡淡反问:“你家大小姐又是哪位?既然要请本姑娘上门看病,也总得先报上家门才是。”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刚才似是听见有人提到了白府二字,不由心中生疑。 她这一句问,彪形大汉的神色明显带着得意。 为首的男人下巴高高扬起,响亮回应:“户部尚书白大人的千金,正是我家小姐。” 仿若是说出白府的名号,对方必定立马就吓软了。 闻言,沐云歌的雾瞳确实微有异色。 户部尚书白大人的千金,说的莫不是白姜荷?那位大小姐前些天在皇宫里还生龙活虎,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 就在沐云歌暗自琢磨的时候,几名彪形大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为首的男子冷嗤一声:“神医姑娘该问的也问了,现在总该跟我们走了吧?” 他一边说话的同时,脚步也跟着朝前。 玉树见那彪形大汉一脸鲁莽地朝着沐云歌逼近,刹那间拔剑朝前,挡在了沐云歌的身前。 小丫鬟一声厉喝:“我家大小姐还没决定要不要给你家小姐看病呢!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为首的彪形大汉顿时就黑沉下脸,怒气汹汹地凝视对上玉树的目光。 “你这小丫头片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爷我练剑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你……” 玉树顿时羞得面色绯红,只想一剑劈了这个贱男人。 却在这时,沐云歌的冷声扬起:“等等!我答应跟你们走一趟,不过……既然是要给你家小姐看病,总得容我一点时间准备药箱。” 她这一声,算是及时的扑灭了几名彪形大汉的怒火。 “好,就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在门口等着。” 为首的男人紧皱眉心,下令吩咐几名彪形大汉就守在门外。 沐云歌和玉树前后脚进了偏堂。 玉树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愤,握剑的手指骨节咯咯作响。 她气愤中嗓音压得极低:“大小姐用不着委屈自己,不如就让奴婢和他们拼了,就算豁出这条命,奴婢也绝不会让他们把大小姐带走……” 这些臭男人气焰如此嚣张,玉树实在是忍不了。 沐云歌轻笑拍了拍她的肩,柔声中透着深长意味:“傻丫头,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又何苦鸡蛋碰石头,想要教训这些粗人,机会多的是。” 玉树愣了愣,大小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惧怕这些人,而且好像是已经有了主意。 此刻,偏堂里的天竺虽然守在病患的榻边,但刚才外面那些彪形大汉的话,她也全都听见了。 小丫鬟的眼睛里划过一道激灵:“大小姐,白家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派人来德仁堂寻人?她……不会是已经知道大小姐的身份了吧?” 天竺这一提,玉树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担忧。 两个小丫鬟都清楚知道,白姜荷和沐云歌早就结下了梁子。 白姜荷突然派人来请沐云歌去白府,恐怕是来意不善。 沐云歌瞥了眼床榻上还昏迷未醒的病人,轻声道:“现在一切都还未知,你们也不要过度紧张。既然答应了要去……我先准备一些东西。” 说罢,她便走到了屏风后。 隔着屏风,玉树看见了一道耀眼的光亮,杏眸微怔,泛着疑惑。 只有天竺知道,大小姐肯定是又进了实验室。 没一会儿,沐云歌从实验室里出来,只见她手里似多了不少瓶瓶罐罐。 她扬起手,冲着玉树晃了晃,嘴角勾勒起狡黠神秘的坏坏笑容。 玉树还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不解地望着沐云歌手里的那些玻璃瓶罐。 “大小姐,这些是……” 沐云歌黑睫忽眨:“刚才那些人怎么欺负你,一会儿我们就怎么欺负回来!” 紧接着,她走到玉树面前,附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了一些话。 听着听着,玉树的杏眸划过光亮,原本暗沉的眸光多了几分生气,变得雀跃而激动。 她凝着沐云歌手中的玻璃瓶,一只只精致小巧瓶子盛满了液体,仿若装盛着酒酿。 “大小姐,这些东西……真的能有用?” 沐云歌神秘坏笑:“你别小瞧这几瓶,保管能让他们拉得虚脱,几天起不来床。” 但是,最坏的结果还并不止这些! 沐云歌扬起另一只手,一只塑胶宽口罐,里面装着实验室的纳块,和少量的煤油。 将这玩意放到茅厕,等那几名彪形大汉腹泻进入茅厕方便,还会有一场更为火爆的大戏上演! 也算是帮玉树报那些莽夫的羞辱之仇! 天竺那丫头刚才凑近了耳朵,将沐云歌的计划亦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丫头也压低嗓音兴奋地主动请缨:“奴婢也想去白府看热闹……” 想到大小姐的计划,她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看见那几名彪形大汉出丑的样子。 但是,恐怕要让天竺这丫鬟失望了。 沐云歌一本正经地望着她,道:“眼下这位病患刚做完耳疾手术,等她醒来你要把我配制的药交给她,并将服用方法一并交到她的手里。” 这件事情也很重要,只有交给天竺,沐云歌才能放心。 “奴婢明白了。” 天竺撇了撇嘴,虽然有些失落,但她从跟着沐云歌学医的第一天,就知道病患的利益高于一切,所以她还是会乖乖留守在德仁堂,等着病人醒来。 此时,门外传来了粗鲁的砸门声—— “神医姑娘还要墨迹到什么时候?黄花菜都要凉了……” 沐云歌和玉树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一齐朝着偏堂大门的方向走去。 “来了来了,让几位大爷久等了,这是我独家秘制甘露酿,给几位大爷解渴消火。” 沐云歌笑意盈盈,同时朝着玉树使了个眼色:“你这丫头真没眼力劲儿,还不赶紧给几位大爷献上甘露酿,就当是刚才失礼的赔罪。” 所谓的甘露酿,其实就是泄药甘露纯,味道甘甜,如同美味佳酿,一般是用来给病人手术前清肠用的。 这些甘露纯经由沐云歌特制,更醇更浓,药效也会更加强烈。 玉树收到大小姐的暗示,也极是配合。 她装出一脸唯唯诺诺模样,将几瓶甘露纯恭敬地递送到几名彪形大汉的手里。 几名彪形大汉顿时找回了面子,顿时呵呵大笑。 为首的那位中年男子从玉树手里接过甘露酿的同时,还不忘趁机揩油,摸了一把玉树细白滑嫩的小手。 玉树心里又羞又怒,此刻也只好压制着胸腔的怒火,和沐云歌一起前往白府。 白府大院。 这几名彪形大汉引着沐云歌不走正门,反而是鬼鬼祟祟地从后侧门溜进白府。 侧门早就有丫鬟等在此处,看见他们一行,不耐地催促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小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人带回来了吗?” 为首的彪形大汉望着那丫鬟色眯眯的笑:“巧云姑娘安排我做的事儿,哪回不是给你办得妥妥的?就算你让我将此事瞒着老爷,我也可是全都依了你的,今儿晚上你可得依我才行……” 那位叫巧云的丫鬟,见他口无遮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黄腔,也不禁红了脸,娇嗔地推了他一把:“这事儿是大小姐吩咐你办的,你想要打赏尽管去向大小姐开口便是……” “好!那我就管大小姐开口要了你……”彪形大汉的话还没说完,脸色骤变,突然捂着肚子,舌头也变得不利索:“神医姑娘就在马车里,你先带她去见大小姐,我……我们的事儿回头再聊。” 他前脚刚走,沐云歌就主动下了马车。 她手提着药箱,走到巧云那丫鬟的跟前,落落大方地道:“请姑娘在前面带路。” 巧云那丫鬟不禁眸光微愣,完全没有想到神医姑娘会是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不过,她很快就回了神。 “你跟我来……” 巧云疾步走在前面,不时左右环顾,唯恐会被人发现似的。 沐云歌的余光朝后瞥了一眼,剩下的几名彪形大汉也陆续有了药物反应,连接慌张地离开。 玉树轻巧地从马车里跳下来,杏眸划过狠戾冷色,不忘冲着远去的沐云歌打了个手势。 现在,轮到她来狠狠教训这几个臭男人了。 沐云歌在丫鬟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了白姜荷的香闺雅苑。 空气里,弥漫着蔓木铃花的淡雅清香。 丫鬟巧云轻轻敲响了门:“大小姐,德仁堂的那位神医姑娘已经请来了!” 沐云歌未动声色,心里暗自揣摩,看来白姜荷还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不过,一会儿倘若真的见了面,只要沐云歌一开口,恐怕声音就露了馅儿。 “请她进来!” 丫鬟巧云推开门:“神医姑娘请进!” 沐云歌注意到,白姜荷的屋内门窗全都关闭着,房间里的物件摆设摔得七零八落,屋里也只有白姜荷一个人。 沐云歌迈步走进屋,丫鬟巧云已经退出了房间,并且随手关上了门。 看样子,这位白大小姐最近脾气不小,院子里的丫鬟也是能避则避。 此刻,屋里只剩下了沐云歌和白姜荷。 白姜荷挑着刻薄的冷眼,凝向沐云歌的方向。 当看清她漂亮的容貌时,眸底一闪而逝的惊艳,很快就便妒火取代。 “京城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漂亮的女神医?本小姐前所未闻……” 虽然她们素未谋面,可是长得漂亮也会变成原罪。 白姜荷心生妒火,恨不得毁了这张好看的脸。 面对她的冷言,沐云歌故意打着手势比划,假装是个哑巴。 只要她不开口说话,白姜荷就不可能认出她。 而且沐云歌也很想知道,这位白家大小姐兴师动众的把她掳来,究竟想干什么? 突然看见女神医咿咿呀呀的打起手势,白姜荷眼底的妒火也随之消褪,心情明显有了好转。 只见她嘴角扬起轻蔑不屑,冷嗤一声:“原来是个哑巴,可惜了这张勾魂的脸……” 沐云歌懒得理会她的肤浅行径,开门见山的伸手比划,问白姜荷请自己来是何用意? 经她比划着这么一提醒,又勾起了白姜荷的痛处。 “都说京城德仁堂有位女神医,能医死人活白骨,既然你有这么大的本事,那让你给本小姐配一副药应该不难吧?” 沐云歌勾勾耳朵,打手势问她要配什么药? 白姜荷咬紧牙关,神色能看得出意难平。 最终,她还是咬着牙开了口:“本小姐需要一副药,喝下去以后就算连太医也会觉得无药可治……” 只有这样,她才能让陛下主动同意毁婚。 虽然,白姜荷是很喜欢楚元戟,可是楚元戟的威胁也让她害怕。 那日在皇宫,楚元戟残冷无情的眼神,让她几度从噩梦中惊醒。 自打从皇宫回府后,她唯唯喏喏的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如实向白旭琨禀明。 原本以为爹会骂她鲁莽行事,然后帮她想办法退婚。 却不料,白旭琨在知道楚元戟与沐云歌和离的消息后,片刻沉默后,竟然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但是,白旭琨也明确表示,他会亲口向陛下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让白姜荷做为定王正妃,风风光光的嫁去定王府。 要是若是换作以前,白姜荷肯定喜出望外。 第170章 是要杀人灭口吗? 白姜荷在皇宫里,经过楚元戟的一番恐吓后,三魂六魄也吓得丢了一半。 她害怕嫁去定王府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她爹白旭琨现在的心思却与她截然相反。 白旭琨自从知道定王与沐云歌和离后,似是就认定了他是女婿的最佳人选。 想来也是,在经过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两番选婿之后,白旭琨也清醒地意识到,所有皇子当中最有能力手段,也最有机会继承大统的人,只有楚元戟。 他白旭琨的女儿,将来一定是要当皇后的。 而这边的白姜荷,几日来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能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正巧,她听闻德仁堂有位女神医,救活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 德仁堂的女神医,能医死人活白骨,如此高妙的医术,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也正是这个传闻,让白姜荷脑子灵机一动,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她得了不治之症,命在旦夕,陛下定然不会让定王娶一个将死之人。 如此一来,这门婚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白姜荷瞒着父亲,让丫鬟暗下派人将女神医带来见她。 此刻,她对着沐云歌把话说完,发现对方眸光微惊。 白姜荷看得出,女神医眸泛疑光,显然是看不明白她意欲何在。 “本小姐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就是,用不着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白姜荷眉心紧锁,眼神不屑地又补充了一句:“又不是真的让你下药害死本小姐,只是让你瞒天过海,能骗过所有人就够了。至于银两方面你不用担心,本小姐自是不会亏待你,我可以先付你五百两白银的定金,待事成之后再支付给你一千两白银。” 身为户部尚书的女儿,白姜荷从小就算得一手好账,这些年也攒存下来了不少银钱。 虽然一口气掏出一千五百两白银让她很是肉痛,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现在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 一千五百两白银!沐云歌心里也不由暗叹,不愧是户部尚书府的千金,好大的手笔。 可就算她开价高昂,沐云歌在没有揣摩透她这么做的目的之前,也绝不会点头答应。 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丫鬟巧云的声音传来:“大小姐,奴婢看见老爷正朝着这边来了……” 闻言,白姜荷脸上的清高气焰全无,她如同一只打了霜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神色慌张地左顾右盼。 香闺里,被白大小姐摔得一地狼藉,还没来得及让丫鬟收拾。 就在下一秒,白姜荷的目光落在了沐云歌的身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先躲到屏风后面去……” 若是让白旭琨看见了沐云歌这张陌生面孔,必定会刨根问底。 白姜荷担心,到时候会被爹看穿她背地里搞小动作。 于是情急之下,一把将沐云歌推到墙角的屏风后。 白姜荷似是还有些放心不下,又回头警告她:“除非是本小姐唤你,否则你绝对不能出来,明白吗?” 沐云歌面色平静如水,附和着淡淡点了点头。 她站在屏风后,借着对面窗口的光,能依稀看见外面的景物轮廓。 有敲门声传来,很快白旭琨矮胖的身形走进了白姜荷的香闺,他们父女之间的对话声传来—— “女儿给爹爹请安!” 白姜荷站在爹爹面前,老实又乖巧。 不过,虽然她刚才慌张地拾起屋里摔得七零八落的摆件,可是时间仓促,房间里看起来还是特别凌乱。 白旭琨精明的眸子淡淡横扫了一圈屋内,不留痕迹地扫过了屏风的方向,幽声扬起:“老夫听说,你这几天在闹脾气?” 看来,在白府里若有什么事情瞒过这位家主的眼线,是绝对不可能的。 白姜荷紧张的神色僵滞,吱吱唔唔:“女儿不敢……” 站在屏风后的沐云歌,嘴角扬起一缕轻蔑的浅笑。 这位白大小姐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刚才在她面前说话的那股拽劲儿,到了她爹白旭琨的面前,荡然无存。 没错! 白姜荷见了白旭琨,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可是,这位白大小姐的内心,却又一直萌生着蠢蠢欲动的叛逆。 她在亲爹白旭琨面前唯唯诺诺,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背地里她也时常会搞小动作。 就像上次在皇宫,她自作主张地在陛下面前请旨,要嫁到定王妃当侧妃。 还有今日,她又私底下派人将德仁堂的女神医强行掳了来。 白旭琨凝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乖巧女儿,语气多了几分深长意味:“在陛下面前请旨要嫁给定王,是你自己的主意,如今……你若是胆敢毁婚,害的可是白府满门……” 就连沐云歌隔着屏风也能感受到,白大人言语里的警告。 看样子,白旭琨对他这位宝贝女儿背地里的小动作,心里一清二楚。 白姜荷听完白旭琨的这番警告,心里也确实有些惧意。 她的神色,也因此而变得飘忽闪烁。 白旭琨看在眼底,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他这个宝贝女儿,肯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白旭琨的目光,再度瞥向屏风的方向,一声冷喝:“你也不必再遮遮掩掩的藏着了,出来吧!” 闻声,白姜荷更是面若死灰。 相比她的惊恐神色,藏在屏风后面的沐云歌,倒是要显得沉着淡定得多。 沐云歌缓慢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迎对上白旭琨那双泛着精光的锐眸。 当白旭琨看清楚眼前款款而来的这张绝色姿容,眸光深处闪过一丝惊艳。 京城里竟有如此绝代佳人? 只是,这个美人儿的眼神,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白旭琨阅人无数,记忆力也是极好的。 虽然,眼前的美人儿看着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还是能确定,自己确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美丽的面孔。 再则,像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但凡是见过一次的人,也绝不可能会忘记这张脸。 “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藏在大小姐的闺房之中?” 白旭琨向来理性冷静,就算眼前站着的是绝世美人,他也不会忘记正事儿。 沐云歌面色平静地打着手势,表示自己是个哑巴。 白旭琨的眼神里,也不由闪过一丝惋惜:“竟然是个哑巴?” 如此绝色的美人儿,他原本还有些期盼,她一开口能逸出如同黄莺百灵鸟一般悦耳动听的声音。 却不想,对方竟然是个哑巴。 “既然你无法开口说话,那就用手势比画吧,老实交代……大小姐究竟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白旭琨是个谨慎的人,既然知道白姜荷背地里又在搞小动作,他就不能掉以轻心。 否则,真不知道他这个愚蠢的女儿,又会给他惹出什么样的祸事! 白姜荷此刻才明白,白旭琨根本就是有备而来,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站在白旭琨的身后,眸光凌厉透着威胁,直射向沐云歌,明显就是在警告对方,不许向白旭琨透露分毫。 沐云歌视若无睹,白姜荷越是怕白旭琨知道这件事,就愈说明这件事情很棘手。 所以,现在也正是沐云歌甩掉麻烦的机会。 她径直走到窗边的桌案前,提起笔墨,将白姜荷对她说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写了出来,递到了白旭琨的面前。 一手娟秀漂亮的字迹,不由令白旭琨眼前一亮。 他沉着冷静地看完了纸上的内容,掩去眸底的暗色。 男人再抬起头,目光落在香肩颤抖的白姜荷的脸上。 此刻,白姜荷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还不等白旭琨开口质问,她已经抢先一步上前。 白姜荷先是一把推开了站在白旭琨面前的沐云歌,推搡的力道明显带着怒气。 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哑巴,竟然如此大胆,无惧她的眼神警告,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如实告诉了白旭琨。 眼下,白姜荷也只能打碎牙和着血,乖乖咽进肚子里。 面对白旭琨凌厉的眼神,她瞬间就红着眼眶。 白姜荷一把抱住白旭琨的胳膊,声音带着颤,楚楚可怜:“爹,是定王……他威胁让女儿自己想办法解除婚约,否则……女儿就只有死路一条。女儿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出这样的法子!” 这会儿,她也只能把过错推到楚元戟的身上。 白旭琨气得胡须微颤,脸色看起来却依然无波无澜。 他直勾勾地盯着白姜荷,嗓音沉了几分:“你是说……定王出言威胁过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白姜荷咬紧牙关,也不敢再有隐瞒。 她干脆一口气,将那日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全都说了出来。 “女儿为了救姑母,当时也顾不得许多,就拿了定王妃肚子里怀的是野种的事情做威胁,逼着定王在陛下面前答应了这门亲事。可谁曾想,定王妃和陛下曾有约定,她在陛下面前恳请和离之后,定王立马就与女儿翻脸,还威胁女儿若是执意要嫁入定王府,就……就让我死在那儿!” 白姜荷哭得梨花带雨。 她先前对白旭琨还有所隐瞒,直到现在瞒不下云,只能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道出。 而沐云歌在旁,也同样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底划过一道惊诧,再细细回忆那日在德阳宫门外看见楚元戟和白姜荷神秘私语的画面,现在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一直以来是她误会了楚元戟! 那日,她开口提出和离,楚元戟低声拦下,让她不要无理取闹。原来当日定王是受了白姜荷的威胁,怕白姜荷将沐云歌怀“野种”的消息公布于众。 堂堂定王竟然也有受人肋迫的时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莫不是为了……保护她? 沐云歌的脑子里刚闪过这样一丝念头,心底又油生出一抹自嘲。 她和楚元戟早已和离,再无瓜葛,就算现在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总而言之,从他们在驿站遇刺那一刻起,楚元戟就在欺骗她。 这样的男人不值得让沐云歌心生愧疚! 白旭琨低沉稳重的声音,紧接着扬起:“老夫今日约了定王入府,正是要与他详谈你们的婚事,就让老夫来探探定王的语气!荷儿……你不要怕,只要有爹在,就不会看着你被定王欺负,定王妃的位置是你的,你也会活得好好的。” 六神无主的白姜荷,得到亲爹的安抚后,仿若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在旁的沐云歌,听说楚元戟一会儿要来白府,心头微惊。 她可不想和定王在这里遇上,她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就在这时,白旭琨的目光再度落到了沐云歌的脸上,眯了眯眼:“你就是京城传闻的那位女神医?” 虽然只是民间传闻,但白旭琨也有所耳闻。 沐云歌点了点头,她刚才听见了许多不该听到的话,此刻突然有些后怕。 她担心老谋深算的白旭琨,会不会为了怕消息泄露出去,对自己动了杀机! 这会儿,屋子里的空气在瞬间仿若凝固了一般。 沐云歌努力佯装镇定,面色平静的打着手势告辞。 白旭琨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就在沐云歌装作若无其事的迈腿离开时,男人突然抬手拦下了她的去路。 这一刻,沐云歌的心也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担心的事情,不会真的要发生了吧? 倏地,门外传来府中家仆的通传声—— “老爷,定王已经到了府门外!” 白旭琨眯眼盯着沐云歌绝美精致的小脸,幽幽应了声:“知道了!先让人带定王在府里四处参观一下景致,老夫随后就到。” 他的目光虽然不锋利,眼底的精芒却透着穿透人心的魔力,仿若想要穿透沐云歌这双雾瞳,看清楚她心里的念头。 沐云歌沉住了气,打着手势反问白大人,为何要拦住自己? 其实白旭琨一直盯着她,是因为总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又不知是为什么? 此刻,沐云歌理直气壮的反问下,白旭琨的眼神终于有了松动。 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 第171章 与仙女相遇!这不是梦境! 幸好,沐云歌是个哑巴,而且还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哑巴,这才让白旭琨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放过她! 白旭琨低沉着嗓子缓缓开口:“听说你就在德仁堂坐诊,如果你还想安生地好好行医,应该明白哪些话不该透露出去!” 沐云歌依然神色清冷淡定,不卑不亢地点下头。 她遇事不惊,坦荡自若的模样,更让白旭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只可惜她是个哑巴,女人少了发嗲撒娇的声音,就全然没了生趣。 否则,如此妙龄美人,纳进府做个偏房,倒也不错。 白旭琨白白胖胖的圆脸摇了摇,有些可惜,接着又摆了摆手:“你走吧!” 沐云歌曾经与白旭琨打过交道,深知这个男人看着慈眉善目,其实是只狡猾的笑面虎。 此时此刻,但凡她有一丝露出马脚的地方,恐怕今日就无法安然无恙地走出白府了。 所以,虽然此刻沐云歌的心里恨不得如脱弓之箭一般疾奔而去,但却还是极力克制着情绪,莲步款款,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小院。 果不其然,从她转身出门的那一瞬,白旭琨的眼睛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未离分毫。 直至沐云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倒是白姜荷,对这个哑巴神医怀恨在心,忍不住在白旭琨面前挑唆—— “爹就这样放她走了吗?我们刚才的话……她万一泄露出去。” “与其把心思放在一个哑巴身上,倒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如何赢得定王的心。沐云歌那个京城第一丑女嫁到定王府都能与定王相安无事,你生得如花似玉,难道会连她也比不过吗?” 白旭琨冷眼凝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她还有心思和一个哑巴较劲儿。 白姜荷顿时就蔫了,不敢再反驳半句,目光怯怯地看着爹爹坐下茗茶,看样子接下来又少不了一番训斥了。 另一头,沐云歌走出了白大小姐的香闺小院。 她和玉树在分手之前曾有约定,如果寻不到对方,就重新回到侧门去会合。 所以,沐云歌加快了脚步,打算前往侧门去会和玉树会合。 不过,她刚才听说楚元戟已经到了白府。 为了不和男人正面相迎,沐云歌特意避开通向白府正门的青石路,决定从旁侧的小树林绕道而行。 可是,沐云歌却万万没有想到…… 就在她刚绕道穿进了林荫,就与迎面而立如青松挺直的男人撞了个正面。 楚元戟身着一袭金丝镶边的黑色长袍,站在林中的小道上。 宽大的袍袖灌风摇曳,墨色在翠荫之中,染得一片旖旎。 沐云歌疾步闯进这片绿荫之地时,传来的动静也同样吸引了男人的目光。 当楚元戟侧眸望来,目光落在沐云歌的那张脸上时,浅浅的凤眸微眯,如三月烟花般,淡漠里绽放出璀璨的光。 是他梦里的仙女! 楚元戟愣站在原地,呼吸微窒,刹那间失了神。 倒是沐云歌,在发现男人的那一瞬,迅速改变了路线,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她急着转身的那一刹,楚元戟眼底隐闪的宝玉光华瞬间褪尽。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暗暗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痛! 还能感觉到痛,说明这不是在梦境里! 眼看着沐云歌转身就要逃出绿荫林,楚元戟腾空凌步,其形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沐云歌的眼前,是一片墨色旖旎。 熟悉的高大身影,从她前面的上空翩翩落下,楚元戟那张英俊倨傲的脸,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是谁?看见本王为何要逃?” 楚元戟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汹涌澎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曾经出现在他梦里的仙女,竟然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沐云歌突然意识到,其实男人并不认识她的这张脸。 于是,她也缓缓镇定下来。 沐云歌故技重施,依然装作是个哑巴,比画着手势说自己走错了路。 当看见她打着手势比画,努力表达出意图时,楚元戟那双凤眸微微下沉,眸光陡然黯淡下去。 他梦中见过的仙女,怎么可能会是哑巴? 沐云歌比画着手势,打算绕过男人风姿绰约的欣长身姿。 却没想到,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楚元戟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纤臂。 不仅沐云歌没有想到男人会有如此举动,就连楚元戟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会生出如此轻薄之举。 沐云歌的眼神,仿若夜空的上弦月,皎洁明亮,却又冷冽如霜,扫向男人落在她纤臂上的大掌。 楚元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冒昧,极快的松开了手,但是高大的身躯依然挡住沐云歌的去路,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 男人低沉开口:“本王见你有些眼熟,你……之前是否见过本王?” 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楚元戟从对方的眼神里,能感觉到她肯定认识自己! 虽然这种感觉,听起来有些诡异,但是楚元戟心中却是笃定。 梦里见过的仙女,竟然让他在现实中撞见。 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诡异了吧? 沐云歌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猜疑试探。 不过,她内心亦是疑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楚元戟凝盯着她的眼神,分明流露着见到故人的熟悉感…… 莫非……男人认出了她? 这绝不可能! 沐云歌的脑海里很快便否决了这个猜测,以往的她可是名满京城的第一丑女,就算是亲爹亲娘也未能一眼就将她认出来,定王就更不可能了。 她镇定自若地与男人眸光相对,面色清冷的摇摇头,再次绕开他,形同陌路。 这一刻,楚元戟的内心也凌乱了! 他梦中的仙女刚才望着他的眼神,清冷无一丝温度,莫名让他的心也不由跌入冰冷的谷底。 刹那的失神,等楚元戟再反应过来,只见女人的背影已经远去。 他墨瞳缩紧,一撩衣摆,不留痕迹地暗中追了过去。 其实,楚元戟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追一个陌生女人,也许是因为她的长相和他梦里的仙女一模一样,也许……是因为那双极其熟悉的雾眸! 沐云歌原本是要去侧门与玉树汇合的。 可是,因为刚才遇见了楚元戟,以她对男人的了解,他心中起疑之事,定会深究查个清楚。 所以沐云歌临时起意,改变主意从白府的正大门离开。 如此一来,楚元戟便不会撞见玉树,也不可能怀疑她的身份。 沐云歌脚步匆促地朝前走,微垂的余光不时朝身后瞥望,即使她不回头,也能猜得到楚元戟就跟在暗处。 白府的朱红铜门就在眼前。 沐云歌一只脚迈出半尺高的门槛,还没来得及舒松一口气,只闻一阵马蹄声传来。 她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杏眸倏地睁大。 楚元胤淳厚好听的嗓音迎面而来:“我今日路过德仁堂,听常大夫说你被白府的人带走了,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这小子对她能有这份情谊,沐云歌内心很感动,可是……他来的也确实不合时宜! 沐云歌甚至敢百分百确定,此时此刻在暗处的楚元戟肯定正盯着他们。 细思极恐! 沐云歌来不及多想,不由分说地跃上马背,坐在楚元胤身后压低嗓音道:“快走!” 楚元胤的眸光微微怔愣,他还从来没和女人共乘一骑呢! 不过,沐云歌刻意压制的低沉嗓音,也让他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楚元胤顺从听话地一扯缰绳,骏马驰骋,疾飞而去。 不远处的一棵壮硕的大树上,楚元戟藏身于繁枝密叶之间,将府门口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金色的阳光透过翠叶,倾洒在男人英俊的脸颊,柔和的光芒也遮掩不住他周身散发和阴冷森寒。 楚元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梦中的仙女和他的亲弟弟会如此熟络。 刚才楚元胤突然策马出现在白府门口,连他也大吃一惊,原本以为楚元胤是有急事找他,才寻来了白府。 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臭小子要找的人竟然会是……她! 楚元戟清楚记得,他曾让楚元胤画过此女的画像,那小子当时的反应应该是还不认识这个女人。 这小子分明知道这个女人是楚元戟的梦中之人,日后却也从未对他提及过只字片语。 枉费了这些年楚元戟对他的保护和疼爱。 此时此刻,楚元戟的内心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失意。 他从高树一跃而下,黑沉着脸原路折返。 正巧撞上刚才被他甩掉的家仆。 “定王,我家老爷久候多时了,王爷里面请!” 楚元胤周身冰冷的森寒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家仆更是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刻意拉开了与定王之间的距离,远远地走在前面引路。 而在这时,借故去茅厕的杜随人也正好折返回来。 他是奉了王爷之命暗中在白府查探,看看白旭琨今日究竟摆的是不是鸿门宴。 杜随将身体靠近主子,嗓音压得极低:“王爷猜属下刚才撞见了谁?玉树那丫头竟然也在白府,也不知和白府的家仆结下了什么梁子,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呢!” 说到这儿,杜随嘴角上扬,也不知是看了场什么样的好戏,看起来心情不错! 楚元戟侧眸瞥了他一眼,语气冰冰冷冷:“本王让你查探消息,你查了半天……就只有这些?” 虽然玉树出现在白府令人生疑,可是那丫鬟已经不算定王府的人,她的事情楚元戟也不想过问。 杜随后知后觉,这会儿才察觉到了王爷的异常。 不过是两刻钟的功夫,王爷的脸色却似掉进了冰窟似的,莫不是……嫌他办事不力,回来的太慢了? 杜随吱吱唔唔,他确实看了场好戏,可是也没耽搁他办正事儿呀!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玉树打声招呼,就赶紧地办正事儿去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杜随压低着嗓音赶紧回禀—— “属下倒是未发现白府有任何异常,白旭琨刚离开白小姐的香闺小院,神色看着有些沉重。不过……属下倒是听见白家小姐和院里丫鬟说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白小姐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哑巴坏了她的好事儿,她身边的丫鬟却说,那位神医姑娘并不是哑巴……” 杜随的话还没说完,楚元戟暗沉的鹰眸划过一道惊芒。 她不是哑巴?神医姑娘? 此刻,楚元戟已经全然没有再听杜随的话,冷不丁丢下一句:“转告白大人,本王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改日再来拜访!” 走在前面的家仆,闻声回头,只看见定王主仆已经不见了身影。 杜随紧随王爷的步伐,脑子完全是懵的。 他查探到的消息,是白府并无异常,可是王爷怎么突然掉头就走了? 虽然一头雾水,但杜随的脚步也半点不敢耽搁,跟着王爷疾步离开。 楚元戟的脑子里,再次回忆起刚才在白府门口的画面。 虽然距离很远,但他还是依稀听见楚元胤提到了德仁堂。 近日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医姑娘,别人不知道是谁,但是楚元戟却一清二楚。 他清楚知道沐云歌有恩于德仁堂,也深知她出神入化的高妙医术。 名扬京城的那位神医姑娘,分明说得就是刚与他和离的沐云歌。 现在,怎么又跑出来一位貌若天仙的神医姑娘? 最令楚元戟生疑的是,他今日遇见的那位冒牌的“神医姑娘”,看见他为何要落荒而逃? 那女人慑人心魂的眼睛,总令他有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觉…… 此时此刻,相比起白大人的邀约,对于楚元戟而言,弄清楚这位神医姑娘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绝对是更为重要! 男人出了白府,纵身跃上马背,直奔向德仁堂的方向。 杜随紧跟着策马追上去,他怎么觉得王爷今天的情绪太失常了! 德仁堂,依然门庭若市,前来看医就诊的病人络驿不绝。 骏马扬起一骑飞尘,火急燎燎在德仁堂的门口停了下来。 第172章 暂且放他一马! 楚元戟火急火燎地赶到德仁堂医馆,为的就是见到“神医姑娘”,当面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却不想,沐云歌早就料到定王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她匆匆回到医馆对常大夫留下几句交代,紧接着便带着天竺离开了德仁堂。 沐云歌一行前脚刚走,楚元戟后脚便赶到了德仁堂,但还是扑了个空。 楚元戟心有不甘,让伙计带路来到了偏堂。 他听闻,这里就是神医姑娘为人看诊的地方,只是现在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楚元戟负气地坐在了椅子上,幽雅清淡的香味儿,好像在哪里闻到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就在他垂眸沉思之际,偏堂外传来了杜随的声音—— “王爷,常大夫带来了!” 紧接着,杜随便将花甲之年的常大夫带了进来。 楚元戟犀利的锐眸凝向常大夫,冷声扬起:“常大夫,本王问你的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在德仁堂坐诊的那位假冒神医姑娘的人,究竟是何来历?她现在人又去了哪里?” 这些话,沐云歌先一步早有交代。 常大夫战战兢兢地耷拉着脑袋:“回禀定王,老夫是真的不知道。” 楚元戟剑眉上挑,显然是不相信常大夫的话,一掌拍落在案台上,喝厉一声:“大胆!全京城都知道她在德仁堂坐诊,你怎可能不知道她的来历和去处?常大夫,本王看在你与前定王妃有些交情的份上,并不想对你动粗,但倘若你敢继续说谎,本王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德仁堂!” 整个京城,谁都知道定王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常大夫更显小心翼翼,态度却不卑不亢:“老夫绝不敢在定王面前说谎,这位神医姑娘虽然不如前定王妃医术高妙,但也医术精湛。只是……她原本就不是德仁堂的人,至于她是打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老夫也没有资格过问……” 老人家依然嘴硬地不肯松口,而且说出的话也并不无道理。 楚元戟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了。 就在这时,偏堂外隐约传来了嘈杂声,外面听起来闹轰轰。 楚元戟皱着眉头朝外:“杜随,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杜随如实回禀:“王爷,是德仁堂就诊的病患们……迟迟见不着常大夫看诊,已经开始闹起来了。” 眼下正是德仁堂医患就诊的高峰期,楚元戟强行将常大夫带过来问话,让等候就诊的病患心存不满,现在已经有人率先开始闹事了。 其中嗓门高昂的带头者,声音传入偏堂—— “就算定王身份尊贵,那也不能随便抓人问罪,况且常大夫年岁已高,万一要是吓出个好歹,将来还有谁来为我们这些百姓看病……” “是啊,他们皇室有医术精湛的太医,我们这些京城的百姓,也只有像常大夫这样为数不多的几名好大夫可以看病了……” 似是受到了气氛的渲染,外面那些病患的负面情绪也被挑动起来,嘈杂声越来越大。 殊不知,这一切也都是沐云歌临走之前交代于顺安排的戏码。 想要逼退楚元戟,也只能用这样的招数。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沐云歌的鬼主意,倒确实是有效果。 杜随压低嗓音提醒:“王爷,既然神医姑娘今日不在德仁堂,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楚元戟当然明白杜随这番提醒的其中深意。 杜随是担心这些病患再接着闹腾下去,情势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也会因此败坏了定王的名声。 但是,杜随的这份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 楚元戟如墨的鹰眸专注地凝盯着常大夫,薄唇紧抿:“好!那就劳烦常大夫,那位神医姑娘再出现在德仁堂时,别忘了派人去定王府给本王捎个口信!” “老夫谨记定王的旨意。” 外面已经有民愤声起,倘若他要是再对常大夫做出惩罚,对他定王的声誉必然是有影响的。 楚元戟虽然霸道强势,但也懂得顺应民意的道理。 今日之事,也只好就此作罢,暂且放过德仁堂一马。 来势汹汹,走也匆匆! 就在楚元戟和杜随骑着高头大马离开德仁堂时,对面茶楼的窗边,有三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方方正正的茶桌前,楚元胤、沐云歌各坐一方,丫鬟天竺站在大小姐身后。 天竺捂着心口,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刚才他们前脚刚走进德仁堂对面的茶楼,就看见楚元戟和杜随后脚迈进了德仁堂。 如果不是沐云歌反应迅速,此刻他们已经被定王堵在了德仁堂,沐云歌的身份肯定也已经暴露了。 沐云歌那双漂亮的雾眸,凝盯着楚元戟骑着骏马消失在远处的背影,若有所思。 “元胤,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儿?” 她今日与楚元戟在白府偶遇,男人的反应似乎过于激动了些。 他们不过是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就算楚元戟心中起疑,也不应该反应如此过激。 坐在沐云歌对面的楚元胤,此刻也正头痛地揉着太阳穴。 因为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比沐云歌好多少。 如果真像沐云歌所言,那他去白府寻找沐云歌的画面全都被七哥看得一清二楚。 楚元胤私下与七哥梦中的仙女会面,这样的画面…… 恐怕七哥现在是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想要扒了他的皮吧? “我现在……是哪哪儿都觉得不得劲儿……” 虽然楚元胤前几日才放下了狠话,要与七哥划清界线。 可现在想到七哥会误会,他整个人都蔫了,无精打彩地趴在了桌子上。 沐云歌瞥了他一眼,依然认真的道:“为什么……定王给我的感觉,不像是第一次见到我?” 趴在桌上的楚元胤眼神微怔,紧接着打趣精神从坐立直身体:“我七哥当然见过你,他还让我画过你的画像呢!” 他随口这一说,也让沐云歌的脸色微微僵滞。 “你说的……莫不是在皇宫里画像的那次……” 那次是沐云歌第一次见到八皇子出神入化的笔力,但是那日他为楚元戟在书房作的画,却没有人有幸得见。 楚元胤点头如捣蒜:“没错!那日七哥让我帮他作了一幅画,说画中的女子是他梦中所见,那女子的容貌与你一模一样!” “所以……前几日你在德仁堂门口见到我,才会如此惊诧?” 沐云歌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当时楚元胤呆若木鸡的惊诧模样,她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她原本还忍不住在心里笑话,以八皇子的身份见过的美人儿不在少数,怎么会如此失态! 却不想,原来这背后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沐云歌一直以为楚元戟早将醉酒以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男人还让楚元胤作了画,将她的真容收藏了起来。 就在她沉思之际,楚元胤悻悻地声音飘来:“沐云歌,你究竟还要躲着我七哥到什么时候?本王觉得……他现在已经盯上你了,以我七哥的睿智的手段,你与其等他查出来真相,不如自己如实交代……” 沐云歌清澈的眸光幽幽飘向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打趣:“听八皇子的语气,这是已经怂了?不过就算你现在害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知道,楚元胤从骨子里对他七哥有畏惧之心。 可是她说的也是实话,今日楚元戟亲眼看见楚元胤和“神医姑娘”在一起,就算楚元胤想和沐云歌撇清关系,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 楚元胤撇了撇嘴:“本王何时说过怕了……” 就算心里真有点怕,堂堂八皇子嘴上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沐云歌也不再继续逗他,言归正传:“经过定王今日这么一闹,我这几日也不方便出现在德仁堂,正好趁着空闲的机会,帮你打听玉姑娘的下落。” 听她提起要去寻找玉槿言,原本无精打采的楚元胤顿时就有了精神,身体立直,如青松挺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底,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你打算去哪儿找她?” 楚元胤早就猜到沐云歌和玉槿言之间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只不过沐云歌不肯开口,他也没办法强迫她说。 不过,只要沐云歌言而有信,愿意帮他找到玉槿言,他就心满意足了。 沐云歌黑睫忽闪,依然保守秘密:“这个八皇子就不要问了,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便是。” 当初玉槿言留给她金彩布庄的接头点,她曾慎重承诺过会帮玉槿言保守秘密,自是要言而有信,说话算数。 似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沐云歌再次出声:“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元胤的帮忙……” 楚元胤忍不住翻了记白眼:“本王现在发现,你就是个麻烦精儿,说吧,又想让本王帮你做什么?” 他虽然表情嫌弃,可明显并不是真的嫌弃。 沐云歌嘴角噙着笑,倒也丝毫不客气:“自从与定王和离后,以我的身份也不再方便接近皇室的人,所以……想劳烦八皇子帮捎个口信给誉王妃,让她有机会出府与我见上一面。” 虽然沐云歌不喜与皇室周旋,但她与冷永宁也是有些情谊的,就算不再是定王妃,但她也还是冷永宁的朋友。 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冷永宁,程湘水怀有身孕是骗人的。 却不想,当楚元胤听她提到冷永宁,原本还挂在嘴角的笑容微微僵滞,眼角的肌肉尴尬的抽动两下:“看来你还不知道,誉王府最近刚出了件大事儿,就算是本王的身份,也同样不方便与誉王妃见面人!” 沐云歌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誉王府会出什么大事儿?该不会是……程侧妃也小产了吧?” 程湘水那个肚子,迟早有一天都会露馅儿,若真是她小产的消息,沐云歌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倒是楚元胤,一脸不能置信,瞪大眼睛张大嘴:“沐云歌,你……你莫不是真的会仙术吧?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猜到?” 这个女人还真是神了! 沐云歌秀眉紧蹙。 不是她会仙术,而是她知道程湘水假孕的真相。 如果……事情再往坏一点去想,程湘水应该还不会忘记算计冷永宁,说不定她正是利用小产的计谋,一石二鸟,再将冷永宁也牵连进去。 还没等沐云歌开口问,楚元胤已经忍不住的对她娓娓道来—— “前几日,你还在德仁堂养伤的时候,本王就听说了誉王府出了事儿,刚纳进门的程侧妃和誉王妃发生口嘴,被誉王妃推倒小产了。因为这件事情,六哥下令惩罚誉王妃禁足半月……本王知道你与誉王妃私交甚好,可是因为你重伤还未复原,也不敢将此事告知你……” 听到这儿,沐云歌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这件事情永宁是冤枉的……”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她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楚元胤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一本正经的跟着附和:“本王也觉得誉王妃不像是善妒的心机妇人……” 虽然沐云歌的话无凭无据,但是楚元胤完全认同。 “既然如此,八皇子就更要帮我这个忙,带个消息给誉王妃。” 以沐云歌对冷永宁的了解,不论永宁公主和程湘水发生争执是真是假,当她得知程湘水腹中的孩子是因她而小产,心中必定会自责不已。 再加上楚元烨的责罚,从小养尊处优的永宁公主,恐怕在心理上很难渡过这个坎儿。 沐云歌必须要早一点让冷永宁知道实情,不能让她背负着愧疚在誉王府里卑微的活着。 楚元胤面露难色:“你这不是……为难本王吗?” 他堂堂皇子,鬼鬼祟祟的跑去誉王府见六皇嫂,万一落人把柄,还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沐云歌自是看出了他的顾忌,但她也实是担心冷永宁现在的状况。 于是,她刻意拉下脸,神色肃然:“永宁公主从小养尊处优,感情上对六皇子是死心塌地,现在她被程湘水冤枉,还被心爱之人惩罚禁足,万一她想不开又没人诉说,头脑发热干了傻事……” 她庄重正经的神色看着好生瘆人,顿时让楚元胤点头求饶:“行行行!你就别拿这种话来吓唬本王了,我答应去一趟誉王府还不行吗?” 楚元胤突然意识到,这位曾经的七皇嫂还真是吃定了他! 第173章 画中仙女的底细! 一连过去了三日,沐云歌也没有前去德仁堂坐诊。 以她对楚元戟的了解,男人这几日肯定正火急火燎地找她,她并不想在风口浪尖上与男人撞到一起。 再则,前几日沐云歌还答应了帮楚元胤寻找玉槿言的下落,正好趁着这几日清闲的时候,把这件事情落实了。 想要找到那位玉姑娘,其实沐云歌也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前去金彩布庄,找掌柜乔白。 沐云歌回想起上次乔白送她的那条凤尾裙,她原本是打算后面找机会再还给他的。 却不想,那日在皇宫里事发突然,凤尾裙全都染满了血迹,她也没法再完璧归还给乔掌柜。 沐云歌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她打算借着这次寻找玉槿言的机会,当面向乔掌柜表示歉意。 且不得不承认,乔白的设计和手艺都是一流的。 由玉树驾着马车,主仆三人一行出了沐府,沿着长安街道一直往前走。 约莫两刻钟过去,金彩布庄就在前面,马车徐徐在门外停了下来。 风微凉,烈阳似火。 沐云歌淡淡地留下一句交代:“你们就在外面等着,我去去就来。” 她迈步走进了金彩布庄,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色布料,一眼望去,无限旖旎。 当沐云歌独自一人,清丽脱俗的绝色容貌,瞬间吸引了店里伙计们的目光。 立马就有小伙计热络地迎上了前:“这位姑娘想看什么样的布料?我们布庄里正好进了一批花式别致的新料子……” 沐云歌淡淡打断小伙计的热络,正色道:“我是来找你们的乔掌柜的!” 小伙计先是一怔:“姑娘可与我们乔掌柜提前有约?” 金彩布庄的规矩,他们的乔掌柜可不是随便就能见的,就算眼前这位姑娘貌若天仙,他们也不敢坏了布庄规矩。 沐云歌摇头:“我这次来,并未与乔掌柜提前约定,不过……劳烦小哥帮我捎句话,再看乔掌柜是否决定见我?” 小伙计从她的样貌气质,自是能看出不凡。 于是破例的又问了句:“敢问姑娘,要捎句什么话给我家掌柜?” “城下秋江寒见底,晓风吹时雁方回。” 这句是当初她帮玉槿言带信到金彩布庄的话,如果乔白听到这句话,应该就知道是她了。 不过,沐云歌也并不敢确定,那个性情高冷不羁的乔掌柜,是否会愿意见她一面。 “小的也只能帮姑娘捎句话,掌柜要不要见姑娘,就只能看姑娘的运气了……” 店里的小伙计上了楼。 当脚步声再度传来时,沐云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朝着脚步声的方向开口询问:“乔掌柜可有答应……”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身着青烟色雍容华服的熟悉面孔已经映入眼帘。 公子面如白玉,五官俊朗,正是她曾经见过的乔掌柜。 乔白的目光落在沐云歌的脸上时,眸色深处划过一道惊艳的精芒。 不过,他的眼神里却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诧,而是淡然若水的徐徐开口—— “在下心里一直很好奇,传闻中的京城第一丑女,为何会生着一双慑人心魂的雾眸?直至今日,在下终于明白了……” 沐大小姐哪是什么京城第一丑女?分明就是珍珠蒙尘,遮住了绝代风华。 乔白的眼神里,油生出玩味的笑谑。 那双如幽谷般深邃的墨眸,直勾勾的盯着沐云歌,一瞬不瞬。 沐云歌被他放肆不羁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可是想到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她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我今日来见乔掌柜,是为两件事情。其一,上次乔掌柜送我的凤尾裙,怕是无法完璧归赵了,还请乔掌柜见谅……” “那……其二呢?” 乔白那双漂亮的凤目,眼尾微向上翘,饶有兴趣的盯着沐云歌,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其二,我要见玉姑娘,相信乔掌柜一定能帮我联络到她。” 既然当初玉槿言受了重伤,托付沐云歌捎信联络的人是乔白,也就意味着乔白是她极其信任的人。 找到乔白,肯定就能找到玉槿言! 乔白眯了眯眼:“究竟是你要见玉儿,还是皇城里的那位八皇子要见她?” 他这句反问,确实惊到了沐云歌。 沐云歌没有想到,乔白会知道玉槿言和楚元胤的事情,除非是玉槿言自己告诉他,否则他不可能知道。 而玉槿言连如此隐私的事情都愿意告诉他,更加可以得见二人关系匪浅。 “不瞒乔掌柜,云歌确实也是受人之托,愿不愿意见八皇子当然还是要遵从玉姑娘的本意,不过还是要劳烦乔掌柜在中间传个话。” 沐云歌没有隐瞒,不过她心里却并无把握乔掌柜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 这间金彩布庄是玉灏创立的天罗宗在京城的据点,乔白当然清楚玉槿言的身份背景,他又怎么可能答应帮忙为玉姑娘和八皇子牵线见面。 虽然心中无一丝胜算,但沐云歌还是贵在了真诚。 她不遮不掩,一五一十道出了实情,乔白竟然出乎意料地一口应了下来:“我可以答应你……” 沐云歌黑白分明的雾眸微睁,眼神分明透着惊诧,迎对上乔白那双耐人寻味的深邃墨瞳。 男人的声音接着徐徐飘来:“虽然在下对皇室的那位八皇子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玉儿的事情还是应该由她自己决定,在下也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在他们天罗宗这个组织里,条条框框的规矩亦不少。 更何况玉槿言是玉家名门之后,也是玉灏唯一的传人,从小就受到最严格的训练,玉灏自是不会允许她与皇子有任何牵扯。 以沐云歌的智商,并不难猜出乔白做出这个决定的利害关系。 她记得与乔白初见时,对这个家伙的印象极差,但是今日乔掌柜的这番话,倒是让沐云歌对她刮目相看。 “看样子,乔掌柜和玉姑娘真的是交情匪浅!” 所以乔白才会冒着违反宗规的风险,为玉槿言去做这件事。 却不想,乔白挑眉反问她:“玉儿对在下而言,就像亲妹妹一样,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过……我答应帮你做这件事情,也并非完全是为了玉儿?” 他眼神里闪烁的饶有兴趣的光芒,让沐云歌又是一怔。 显然,沐云歌并没有听懂他又在卖什么关子? 倒是乔白没有再继续吊人胃口,难得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对她道:“上次那条凤尾裙原本就是我给沐姑娘的补偿,就算你弄脏弄坏了,也用不着向我抱歉。不过……既然你我已经银讫两清,今日你让我帮忙之事,是否也应该拿出诚意?” 闻言,沐云歌这才恍然大悟。 她当然不能白占人家的便宜,只是金彩布庄的乔掌柜自是不缺银两,她也不知该如何回报。 于是,沐云歌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地问:“不知……云歌能为乔掌柜做什么?以作为这件事情的回报!” 她思前想后,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是拿得出手让乔掌柜能看上眼的。 却不想,乔白依然冲她咧嘴笑:“倒还真有件事情,是沐姑娘能为在下做的。” 沐云歌突然发现,这位乔掌柜今日从见她第一眼起,就一直称呼她为沐姑娘。 显而易见,他已经知道沐云歌现在的身份不再是定王妃。 “乔掌柜但说无妨!只要云歌力所能及,定然义不容辞!” 沐云歌向来重承诺守信用,为了兑现对楚元胤的承诺,就算乔白提出过分的要求,她也决定咬紧牙关应下。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乔白笑谑道:“在下可不是什么好人,沐姑娘就不怕我趁机狮子大开口?” 沐云歌面色淡定无波,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浅笑,不愠不火:“就算乔掌柜狮子大开口,那也得是云歌力所能及之事。” 乔白脸上浮着一抹笑,风度翩翩,朝着她迈近:“在下的要求也不过分,只要姑娘做东,晌午请我到醉月楼吃顿酒,就当作是回报了!” 沐云歌看看外面的日头正高,已近晌午。 “能请乔掌柜吃顿酒,是云歌的荣幸。乔掌柜请!” 她也没有想到,乔掌柜开口竟然只是让她请吃一顿酒,还真是出乎意料。 沐云歌自是不会推辞,择日不如撞日,便是今天了。 乔白倒也丝毫不客气,潇洒地撩扬起青烟色的袍角,率先走在了前面。 金彩布庄门外,天竺和玉树还在马车里等着。 沐云歌让她们先行回沐府,她晌午请乔掌柜吃了饭,再自行回府便是。 玉树放心不下:“奴婢先送天竺回府,晚些时候再来接大小姐……” 不给沐云歌拒绝的机会,小丫鬟已经驾着马车离去。 乔白饶有趣意的嗓音从旁传来:“这两个丫鬟对你倒是忠心耿耿,不过听说她们的身份至今还是定王府的丫鬟。”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沐云歌,天竺和玉树的卖身契至今还在定王府里。 不过,沐云歌不禁心中嘀咕,一个布庄的掌柜连这样的消息都一清二楚…… 这个乔掌柜,他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沐云歌不动声色,礼貌地和乔白并肩朝着不远处的醉月楼走去。 醉月楼,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酒菜的价格虽是不菲,但依然客流如水,人声鼎沸。 沐云歌为避人耳目,特意让店小二安排楼上的雅间。 却偏不巧,所有的雅间全都被人提前预定了,最后他们只能选择了厅堂最角落不显眼的一张桌位。 乔白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却并不戳穿,全然配合地坐到了角落里。 敦不知,就在沐云歌和乔白走进酒楼的那一瞬,就已经落入二楼雅间某人的视线里。 今日定下二楼所有雅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定王楚元戟。 为了与京城里的心腹议事,他特意选择了人多嘈杂的醉月楼。 却不想,他让人盯了几日德仁堂却全无消息的冒牌神医姑娘,竟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醉月楼。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过,楚元戟还有重要的事情与人商议,此时此刻并不方便现身。 更何况,当看清楚沐云歌身边的男人是谁时,楚元戟镌刻的俊颜变得更加阴冷森寒。 竟然又是那个该死的乔掌柜! 楚元戟不由握紧拳头,十指骨节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杜随低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王爷,人都到齐了,就等着王爷主持大局。” 这一声,也让楚元戟缓缓收回了眼神:“那个冒牌的神医姑娘就在醉月楼的厅堂,你这次务必要把人给本王盯紧了,顺藤摸瓜,把她的底细查清楚。” 闻言,杜随先是微怔,但很快就会意过来,明白王爷口里的那位冒牌神医姑娘是何人。 “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虽然杜随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位假冒的神医姑娘,但他却见过了八皇子作的那张画像。 王爷前几日气势汹汹地从德仁堂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从书房抽出那幅画卷,扔了出去。 杜随是去帮王爷捡画的时候,看见了那张美人图,惊为天人。 却不想,下一秒又被王爷从书房夺门而出,从他手里将画卷抢了回去。 所以,杜随藏在醉月楼厅堂的暗处,一眼便认出了坐在角落里的冒牌神医姑娘和……乔掌柜! 当认出乔白时,杜随也不由大吃一惊,眼底划过疑色。 他的记忆里,这位乔掌柜曾经亲自前去定王府,为沐云歌献上一套凤尾礼裙,气得王爷当时就黑了脸。 难怪刚才王爷的脸色会如此难看,看来又和这位乔掌柜脱不了干系。 此时此刻,沐云歌已为乔白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全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恕云歌冒昧地问一句,乔掌柜帮忙捎口信给玉姑娘,何时才能有消息?” 乔白唇角始终噙着笑,意味深长地对她道:“消息我一定会帮沐姑娘带到,不过……至于她答不答应见那个人,我也做不了主。” 第174章 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醉月楼里,沐云歌耐着性子陪坐在乔白身旁,直到对方酒足饭饱,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 她这才轻柔细语地开口:“乔掌柜的要求,云歌已经做到了,只想请问乔掌柜一句,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回话。” 不论玉槿言是否答应与楚元胤见面,沐云歌也总要给楚元胤一个交代。 乔白坐在她对面的位置,面如冠玉,潇洒清俊。 他幽幽道:“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清早就能有消息。在下会派人送消息去沐府……” 沐去歌微微颔首,示意告辞:“那就有劳乔掌柜了,云歌明日在府里静候佳音。” 紧接着,她便缓慢起身,先行离去。 乔白依然坐在原位,纹丝未动,眸光凝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起身离开。 藏在暗处的杜随,低沉吩咐身侧的暗卫:“跟上这个乔掌柜,无论他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都要查得一清二楚。还有……这个人是个练家子,你们跟踪他务必要小心翼翼,切莫被他发现了。” 自从上次楚元戟下令让杜随调查这个乔掌柜,杜随就发觉此人身份背景极是隐秘。 可是,越是难查的神秘人物,就越是说明这个人的背景不简单。 因为之前的查探无果,杜随更要趁着这次机会,再将乔白查一查。 就算此人身份再神秘,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于是,杜随不仅派人跟踪了那位貌美似仙的神医姑娘,也顺便让人跟踪了这位乔掌柜, 当沐云歌走出醉月楼,一眼便看见了玉树驾着马车已经等在门外。 这丫头还是真的很贴心,始终放心不下将她一人留在外面。 “玉树,我们走!” 沐云歌登上马车,心里依然回味着乔白之前提过的话。 天竺玉树现在虽然都跟在她身边,可是卖身契却还在定王府,这件事情确实需要早早有个了断才行。 马车一直朝前,很快便回到了沐府的大门口。 玉树伸手搭了沐云歌一把,她便轻松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玉树的眼神突然闪过一抹警色,猛然回眸望向巷子后侧的墙拐角,紧接着腾空跃起,凌空飞步朝着那方向逼近。 沐云歌黑白分明的雾眸微愣,玉树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玉树很快便无功而返,杏瞳里盛着疑惑:“奴婢刚才察觉到好像有人跟踪,可是追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那呼啸风声,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玉树这丫头哪里知道,楚元戟培养的这些负责跟踪盯梢的暗卫,虽然身手不是绝顶高手,但是个个轻功极是了得,绝不会轻易被人逮到。 沐云歌只当是这丫头紧张过了头,不由轻松地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我看你呀……自从上次从白府回来后,时时刻刻汗毛都是竖起来的。” 她说的也没错,玉树自从上次被白府那几名彪形大汉欺负后,成日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就像一只竖起毛根的刺猬。 玉树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面色有些难为情:“可能是奴婢太紧张了……” 她唯恐因为自己的疏忽,再让大小姐陷入危险,所以有点草木皆兵了。 主仆二人进了府,刚进门便见丫鬟红桃迎面而来。 “大小姐,夫人有令……让大小姐回府后立刻去牡丹阁。” 红桃这丫鬟是沐云歌亲自为向珍雁挑选的,她倒是慧眼识人,一眼就看出这小丫鬟纯善忠心,现在确实也成了向珍雁的心腹丫鬟。 沐云歌雾眸微紧,她了解向氏的性子,会这么着急找她,事情一定是和沐睿有关。 提起沐睿,自从那日离开京城后突然消息全无,算算日子也有十来日了,确实令人心生担忧。 沐云歌加快步伐地来到了牡丹阁,一眼就看见了厅堂里来回踱步的向氏。 “娘,是有爹的消息了吗?” 向珍雁闻声朝她迎向而来,眉心紧锁,手里握着一封书信。 “子胥来信了,他说你爹确实一路朝西北而去,不过在进入西北边城后就失去了消息,连他派去打探的人也一并没了音讯。” 闻言,沐云歌的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 就连沐子胥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一并没了音讯? 这个消息听起来似乎真的不太妙。 可是看见向珍雁满脸愁容,沐云歌告诉自己不能乱了阵脚,越是这个时候,遇事就越要沉稳。 “娘,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己。既然哥哥已经有了线索,那他也一定会顺着方向查下去,相信很快就能有爹的消息。” 沐云歌强作镇定,轻声劝慰地安抚着向氏的情绪。 原本焦灼不安的向氏,在女儿的安抚下稍稍平复了心情,紧锁的眉头依然不难看出她内心的担忧。 “歌儿,娘知道你与八皇子交情不错,可否能从他打探到陛下那里的消息?你爹离开京城直奔西北,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娘就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陛下的密旨?你爹不过是一介文臣,陛下派他去那蛮荒边境之地做什么?” 沐子胥的书信里写得明明白白,沐睿一路朝着西北而去。 向珍雁虽是妇人,但也听闻过西北局势混乱,民风粗犷。 像沐睿这样的京职文臣,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要真入了西北边城,恐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向氏与沐睿虽然分开多年,但她心底始终没有放下过沐睿,自是十分担心。 虽然让沐云歌去向八皇子开口有些冒昧,但这个时候,向氏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沐云歌心知肚明,沐睿是为了追回沐如雪出的京城,可是这件事情她却又不能对向氏明说,否则只会让妇人更加担心。 “我答应娘,近日会找机会向八皇子打探消息,娘就暂且先安下心,等着我和哥哥的消息便是。” 沐云歌表面应承下来,但她心里明白,沐睿这么久没有消息,恐怕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且不说西北边城环境复杂,就连沐如雪身边的那位孙公公就不好对付,倘若沐睿真遇到他,就怕那位孙公公不顾忌沐睿的身份,也会痛下痛手。 沐云歌越想越担心,她决定瞒着向氏,背地里给兄长再传一封书信,将事情原委如实道来。 兄妹二人齐心一起想办法,总比她一个人干着急要好。 就在沐云歌焦头烂额之际,醉月楼那边二楼的雅间,客人陆续散去,最东边的雅间里只剩下了楚元胤和杜随二人。 杜随双手抱拳,恭敬地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向男人禀明:“王爷说的那位神医姑娘,方才回了沐府,驾马车来接她的人……是玉树!” 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时,就连杜随也大吃一惊。 显然,那位冒牌的神医姑娘,不仅仅只是冒充了前定王妃沐云歌的声名,她与沐云歌的关系也肯定匪浅。 “回了沐府?有没有弄清楚她与沐府究竟是什么关系?” 楚元戟鹰眸倏沉,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诧。 大概是他早就感觉到了,那位绝色倾城的女子和沐云歌有着某种牵连。 既然人都住进了沐府,便也就更加确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杜随吱吱唔唔:“暗卫说他跟到沐府门口就被发现了,没有更多的消息。不过……他说听见玉树称呼那位神医姑娘为大小姐……” 大小姐? 楚元戟狭长的鹰眸眯的更紧,细长微翘,凝神沉思的俊颜,犹如妖孽般蛊惑人心。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沐家大小姐是何人! 京城第一丑女,沐云歌! 可是玉树那丫鬟却尊称那位倾城女神医为大小姐…… 一时间,楚元戟的脑子也有些混沌了。 一个是他的前王妃,一个是他梦里的仙女。 一个是京城第一丑女,一个是倾城美貌的陌生人。 可是,当沐云歌那张蒙着面纱的脸,和他梦中仙女的倾城容貌,同时在脑海里重叠的那一刻…… 楚元戟的眸光突然闪过一个激灵。 同样的黛眉细长,同样一双极其美丽的雾眸,似山涧清泉一般,潺潺流动。 “杜随,是她!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楚元戟语气笃定的说出这句话时,内心是汹涌澎湃的。 虽然他不知道沐云歌那个鬼灵精怪的女人究竟又使了什么妖法,但是她确实做到了,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让众人都以为她是个丑八怪。 杜随脸色呆滞,也同样被王爷的判断惊到了。 “王爷的意思……是指那位冒牌的神医姑娘……就是前王妃?不可能……属下见过前王妃的长相……” 当初沐云歌还未日日以面纱遮掩容貌时,楚元戟的眼睛并未复明,所以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沐云歌那张红肿丑陋的面容。 杜随不能置信地摇头,他觉得这件事情肯定是王爷弄错了。 王爷没有见过沐云歌,他可是见过的。 虽然杜随极力否定,但是楚元戟却是铁了心的认定自己的猜测不会有错,虽然他没有见过沐云歌揭下面纱的模样,但他却清楚记得露在面纱上面的那双雾眸。 和他近日撞见的神医姑娘,根本就是同一双眼睛。 楚元戟再细细回想,自己几次三番醉酒入梦的仙女,根本就是他醉酒之后的记忆。 其实,他很早就见过沐云歌面纱下的那张面容,却都被沐云歌巧妙的遮掩了过去。 那个女人,竟然连他堂堂定王也骗过去了。 楚元戟静下心来,从头到尾将这几个月与沐云歌相处的点滴,在脑海里捋了一遍。 真相似乎也越来越清晰! 为他治眼的一路相处、蛇谷患难与共、栖霞山的点点滴滴,直至回京以后发生的种种意外,将他们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他甚至带她去了后山的秘密基地看萤火虫…… 楚元戟的脑子里,突然回响起当日在后山看萤火虫时,沐云歌突然其来的那句【楚元戟,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我……】 那日她接下来的话,究竟想说什么?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楚元戟沉稳有力的心跳,也开始变得加速而紊乱。 原本在得知被沐云歌欺骗的怒气,也在点点回忆里发生了变化。 楚元戟好像不再那么生气,可是心里却又憋着一股子情绪,无法发泄出去。 “杜随,你继续派人盯着沐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务必要向本王禀示。” 楚元戟还是头一回,栽在了女人的手里。 不过,他被骗得这么惨,自是不会轻易作罢。 沐云歌,你等着!这笔账本王迟早都要同你清算。 翌日,沐府。 一大清早便有家仆来报,说金彩布庄的伙计前来送信。 沐云歌心里正惦记着此事,自是半刻也不敢耽搁,独自一人便迎了出去。 沐府的大门口,来人确实是金彩布庄的伙计,此人眼神飘忽闪烁,看起来有些紧张慌乱。 “可是乔掌柜派你来送信的?” 沐云歌只当他是头一次来高门贵府送信,所以有些局促不安,并未察觉有异。 那小伙计点头如捣蒜,将手里的信封塞给沐云歌,便逃也似的掉头跑了。 沐云歌神色微愣,脑子有点懵。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落到了手里的信封上。 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一张白纸。 沐云歌这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劲儿,还没等她抬眸,便看见一双暗花祥云为边的黑靴落在了她的面前。 熟悉的淡淡龙涎香袭面而来,直让沐云歌的小心脏紧紧揪成一团。 “本王到底该称呼你神医姑娘,还是称你为沐大小姐?” 楚元戟一身紫金蟠龙图样华袍,白色绸缎为襟,发束紫金冠,冷魅凌寒的俊脸,雍容华贵且透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虽然男人的周身带着一丝慵懒气质,但是那双凌厉的鹰眸,倨傲逼人,带给沐云歌一股无形的压力。 威严熟悉的嗓音,足以让沐云歌猜到,男人已经全都知道了。 虽然知道纸包不住火,但定王知道真相的速度,还是超出了沐云歌的意料。 第175章 果然被定王发现了奸情! 沐云歌见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遮掩隐瞒。 只见她唇角微勾,绝美的五官在金阳朝阳下,绽放出入骨的美态。 “定王并非我的病人,你还是称呼我为沐大小姐比较合适。” 沐云歌故作轻松地说完这句,嘴角的浅笑也在瞬间收敛了净。 她开门见山地又接着道:“想必……是定王刚才劫走了金彩布庄送来的信?麻烦你把信还给我!” 她也是突然意识到,乔白既然说今日会给她回复,自是不可能送来一张白纸。 沐云歌再细心的回忆,刚才布庄那位送信小伙计的失态,瞬间就回神,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位小伙计分明是受人胁迫,所以神色才会如此的局促和慌张。 楚元戟薄唇岑冷,抽搐了两下。 倘若他没有拦截到那封信,还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果然与金彩布庄的乔掌柜有奸情! 楚元戟再回想起,那日在皇宫太医诊断出沐云歌有了喜脉,一股无名的火在楚元戟的丹田腾升而起。 如此推理,不难知道那个夭折的野种,是乔白干的好事儿。 楚元戟扬了扬手里的那封信,冷魅的轮廓朝着沐云歌的方向,步步逼近—— “你还有胆子向本王要那封信?你可知道……只要本王将这封信交到三司审,你和姓乔的那个奸夫,全都得死!” 沐云歌眉心微蹙,语气也顿时冷至冰点:“你看过这封信了?定王凭什么私自拆看他人的信件?” 这封信应该是玉槿言转给八皇子的!就算由她转呈,她也绝不会偷看。 可是,现在信被楚元戟拦截了下来,这男人不由分说了拆看了玉姑娘给八皇子的私信,未免也太蛮横无理了! 面对沐云歌的冷脸,楚元戟更是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本王若是不拆看这封信,又怎能拿到你与那姓乔的私通幽会的证据?” 那张信纸上清楚写着【明日申时,灵隐寺湖畔相见!】 这分明就是一封幽会的邀约! 孤男寡女,约到荒郊野外,还敢说没有奸情? 楚元戟越想心里越火,虽然他与沐云歌已经和离,但这女人婚内红杏出墙,与人暗结珠胎,这口恶气让他如何能咽得下。 如今,证据确凿! 楚元戟扬着手中的信封,本以为沐云歌看见证据会低声下气,却没想到沐云歌的气焰竟然比他还要嚣张。 沐云歌横眉冷对,凝着男人手中的书信,清冷反问:“定王到底把信交不交出来?” “不交!” 楚元戟果断落声,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像是抓到妻子红杏出墙一般。 看见男人眼底燃烧的腥红色泽,沐云歌决定不与这个疯男人再做纠缠。 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反正现在玉姑娘的回信到了定王的手里,楚元胤若是真有心,就自己去向他皇兄拿便是! 于是,她冷瞥楚元戟一眼,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让八皇子亲自向定王索要信件了!” 反正,沐云歌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她能为八皇子做的事儿,也全都做到了。 还未等楚元戟回味过来她的话,只闻砰的一声响。 沐云歌潇洒转身,用力关闭了府门。 堂堂定王殿下,这回是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闭门羹。 楚元戟如墨的瞳孔,仿若磁石一般牢牢盯着沐府紧闭的大门。 他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地回味着女人最后丢下的那句话,如果他没有听错,这封信与楚元胤还有牵连? 好像……这件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得多! 楚元戟狭长的凤眼深处,闪烁着魔魅不定的光芒,看样子他是要见见元胤那小子了。 自从上次在书房不欢而散后,向来感情深厚的兄弟两儿也生出了嫌隙。 楚元胤显然是动了真格,以往每次和七哥闹别扭,不出两日他就会主动凑来求和。 可是这一次,已经过去了十来天,那小子愣是连面都没有露一下。 看来,这一回楚元戟的主动上门去找他了。 十王府内,楚元胤的住处琼花苑,可谓别具一格,风雅清俗,不拘泥于其他王府。 楚元戟刚走到府苑外,就听闻楚元胤去了誉王府的消息。 他眸底划过一抹异色,虽然知道元胤与六哥的交情好,可是誉王府最近刚出了事儿,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楚元胤,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这小子却偏偏还朝誉王府跑,不得不让楚元戟心生疑惑。 “走,我们也去誉王府。” 楚元戟稍作犹豫,带着杜随掉头便朝着誉王府的方向而去。 这一趟,也幸好是楚元戟去了。 才走到誉王府的大门外,便听见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那大嗓门竟然是楚元胤—— “六哥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不辩是非了?就算你喜新厌旧,也不能白白冤枉了六皇嫂,连我都不相信她能干出那种事,你与她夫妻两载,自应是更了解她才是。” “你倒是对她怜惜!所以你要如何解释……方才鬼鬼祟祟从你六皇嫂的屋里出来?” 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楚元烨,今日的脸色也冷到了极点。 在兄弟之间,他虽然与楚元戟楚元胤兄弟二人走得亲近些,但毕竟并非一母同胞,也绝不可能做到什么事情都能包容。 楚元胤确实也理亏,他为了帮沐云歌捎话给冷永宁,趁着来誉王府拜访的机会,悄悄摸摸去见了冷永宁,却不想前脚刚出门,就撞上了六哥楚元烨。 看楚元烨来势汹汹,显然是听到了风声。 楚元胤只能开口解释,是因为见六皇嫂受了委屈,实在是于心不忍,前来宽慰几句。 可是楚元烨压根儿就不听他的解释,于是便上演了刚才的这一幕。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元胤原本就很窝火。 偏不巧,一道清冷细柔的声音在这时飘来:“烨,你也别气坏了身子,也许……八皇子进姐姐屋里,真的只是为了宽慰她几句。” 说话的人正是程湘水,她这句听似解围,却明显是火上加油。 楚元胤强忍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犀利冷冽的眸子,恶狠狠地瞪向程湘水:“你不是刚刚小产了吗?不在屋里养着身子,跑出来煽什么风点什么火?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刚才给六哥通风报信的人应该是你吧?小产了还有这么好的精力害人,本王看你根本就是假装小产……” 他这一番话,劈头盖脸全都是冲着程湘水去的,丝毫没有给她留半分情面。 程湘水的脸色骤变,一阵红一阵白。 确实是她让人一直盯梢着冷永宁屋里的动静,所以才会及时的发现楚元胤进入了冷永宁的房间,更是灵机一动的让下人将消息传给了楚元烨。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楚元胤竟然会怀疑到她小产的事情,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口无遮拦的全都说了出来。 程湘水鼻子一酸,柔弱地在楚元烨面前掩面抽泣—— “烨,就算妾身的身份再低贱,八皇子他……也不该如此作贱妾身,拿我们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儿……戳妾身的心窝子……” 楚元烨儒雅的五官因愤怒而拧成一团,面色铁青。 楚元胤听了程湘水的这一番哭腔,更觉得她就是心机婊,沐云歌的猜测肯定没有错。 “六哥,你可千万别被这个女人蒙蔽了眼睛,她从头到尾就是假怀孕,嫁入誉王府、陷害六皇嫂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他恨不得扒开程湘水的黑心肠,让六皇兄看个清楚。 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厉声打断:“元胤,你不在府里好好用功念书,又跑到六哥这儿来胡闹什么?” 楚元戟方才在府门便听见了动静,来不及等下人通传,便大步流星地赶过来。 刚才楚元胤说的那番话,他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同样也清楚看见了楚元烨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显然,楚元烨并不相信楚元胤的话,还在恼怒他的言行举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迎面而来的楚元戟望去。 这个时候,程湘水更是哭得梨花带雨:“烨,八皇子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似乎对妾身的偏见颇深。” 楚元胤犀利回眸:好一个心机婊,任何时候都不忘含沙射影地陷害人。 要知道,楚元胤刚刚才见过冷永宁,程湘水的弦外之音无疑是在暗示,这些话都是冷永宁对八皇子说的,是冷永宁借刀杀人想要害她! “刚才这些话,本王都是有依据推理的,才没有受任何人的挑唆!敢问程侧妃,你怀有身孕是谁的诊断?可有请宫里的太医确诊过喜脉?你的肚子才刚传出怀孕的消息,这么快就小产了,恐怕也是知道癸水要来了,想瞒也瞒不住了吧!” 楚元胤一语点破,谁都知道,女人来癸水也同样可以假冒小产。 他句句犀利,全都是针对程湘水,没有半分留情面。 就在这时,楚元烨似再也克制不住胸腔的怒气,厉喝一句:“住口!” 从刚才撞见楚元胤鬼鬼祟祟从冷永宁的屋里出来,到他血口喷人,恶言诋毁程湘水,楚元烨已经忍了很久。 “定王来得正好!今日之事也算有个见证,不是本王不顾念兄弟情分,你也看见了……元胤这小子都干了什么浑事儿,说了些什么浑话!” 楚元烨的冷眸只从楚元胤的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了楚元戟沉稳的脸色上。 正好现在楚元戟出现,他便当着定王的面,把话说清楚。 “六哥消消气,元胤这小子年轻气盛,你我与他……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那不着调的性子别人不了解,六哥也是清楚的。他刚才那些话……六哥切莫放在心上才是。” 说罢,楚元戟凌厉的眼神射向楚元胤,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元胤怎么也没想到,七哥会突然出现在誉王府,方才的气焰顿时消褪了一大半。 他虽然内心不服气,但也不敢再出声,抿着薄唇,负手而立。 楚元戟再次凝向楚元烨,嘴角牵强勾扬:“今日之事,我代元胤向六哥赔个不是,改日再请六哥吃酒,我们兄弟几个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喝酒就不必了,本王近日也没有饮酒的心情!” 楚元烨依然绷着脸,连同对楚元戟的态度,也生出了几分疏冷。 楚元戟深邃的墨瞳深处,一闪而逝的复杂。 他与六皇兄年纪相仿,从小又是一起长大,但也是头一回看见楚元烨如此不留情面的态度。 要么,是楚元烨动了真格的生气了! 要么,这便是六皇子借机与他们兄弟疏远,从今往后便没了交情! 谁都知道,现在的六皇子在朝中的身份地位都不同往日,有了陛下的偏爱,楚元烨在朝中也逐渐有了推崇者。 再加上六皇子性格儒雅随和,擅长交际,拢络了不少人心。 这一切,楚元戟全都默默地看在了眼里。 他也能清楚感觉到,楚元烨逐渐变大的野心。 虽然六皇兄表面不露声色,但是很多细节还是瞒不过楚元戟的眼睛。 “既然六哥府务繁杂,元戟和元胤就不多作打扰了,告辞!” 楚元戟倒也不加勉强,兄弟间的礼数他尽到了,不论六哥是否领情,他已尽了兄弟情谊。 他冷眼扫向楚元胤,低沉一声:“还不向六哥告辞?” 楚元胤抿嘴憋着一肚子火,迸出两个字:“告辞!” 在楚元烨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楚元戟和楚元胤兄弟二人一前一后的朝着誉王府的大门方向走去。 程湘水的轻泣声若有若无的随风飘来:“烨,妾身受了委屈……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才是!” 楚元胤向前迈步的脚,在空中微有僵滞。 一看就知道,他那股较真的犟劲儿又要上来了。 楚元戟几乎连头也未回,无一丝温度的冷声,从他正前方扬起:“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吗?如果你想害得六皇嫂更无立足之地,尽管去祸祸她……” 第176章 本王现在就去沐府提亲! 楚元胤愣着凝着七哥头也不回的潇洒背影。 只见楚元戟脚步没有半分停留之意。 眼看着七哥渐行渐远,背影已经消失在府门外。 楚元胤脚步有片刻踌躇,接着咬紧牙,疾步追了出去。 他决定暂且忍下这口气,至于程湘水那个心机婊,她迟早都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楚元胤迈步走出誉王府,却意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飘来:“你跟随本王回定王府,我有话要问你!” 原来,刚才楚元戟走出誉王府以后,并未急着离开。 而是负手而立站在拐弯的墙角处,耐心地等待随后而至的楚元胤。 看见楚元戟的这一瞬,楚元胤神色微怔。 虽然刚才得亏了七哥及时出现,在誉王府帮他解了围。 但是,楚元胤也还没有忘记,自己还正在和七哥冷战中…… 这小子撇撇嘴,英俊的下巴微扬,强作傲气:“本王为何要听你的话?不去……” 楚元胤孩子气的忿忿道完,掉头就要朝另一方向的琼花苑而去。 楚元戟沉稳嗓音徐徐从身后传来:“今日本王在沐府偶得一封书信,听说是有人托沐大小姐捎给你的,既然你不想要,那回头本王便将书信销毁了就是……” 他方才从沐府回十王府的路上,又将劫来的那封私信拿出来,细细地研究了一番。 信纸上的字迹,虽然豪迈潇洒,但笔锋却是娟秀,而且从笔力看来,更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楚元戟再依据信里的内容,和沐云歌最后丢下的那句话,不由大胆猜测出,这封书信应该是一名女子托付沐云歌转交给八皇子楚元胤的。 楚元戟凝着楚元胤傲慢转身的背影,幽幽地飘出了这句话。 他低沉的嗓音虽然听起来轻飘飘,语气却不难听出胸有成竹的底气。 看来他是有足够的自信,觉得这封信能够威胁到楚元胤。 果不其然,当楚元胤听到这句话时,原本迈出的脚步,瞬间又收了回来。 他猛然回头,眼神里的惊诧清晰可见。 一来,楚元胤听出,七哥已经知道沐云歌和冒牌神医姑娘就是同一个人。 二来,玉槿言给他的回信竟落到了七哥的手里,这让楚元胤好不容易在七哥面前建立起来的傲慢,在瞬间瓦解。 不用楚元胤开口,楚元戟从他的眼神里已经看见了答案。 他凤眸半眯,似笑非笑的嘴角,写满了深长意味。 紧接着,楚元戟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掉头转身,率先朝着定王府的方向而去。 从他大步流星的坚定步伐,更像是料准了楚元胤一定会跟过来。 楚元胤愣站在原地。 现在玉姑娘给他的回信就在七哥手里,他的硬气也变得荡然无存,原本的铮铮傲骨瞬间软化,委屈地抽了抽嘴角。 他的七哥……真是个欺负人的行家! 楚元胤虽然心中不满,也还是拔腿朝着七哥的背影追了上去。 辰光阁。 偏堂里的气氛格外幽静。 楚元戟的神色不再肃然冷冽,一派悠然自得的茗着茶香。 “为兄这里有碧螺春刚下的新茶,你当真不要饮上一杯?” 他那双慵懒的鹰眸,不痛不痒地投向坐在对面,刻意离他远远的亲弟弟楚元胤。 “不必!本王不渴!” 此时此刻,楚元胤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紧抿着嘴坐在角落里,一脸不开心。 紧接着,空气便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楚元戟看起来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轻啜一口香茶,也不开口说话。 倒是楚元胤,绷着冷脸坐了半天冷板凳,有些沉不住气了:“七哥究竟要如何才肯将那封信还给我?” “你只需要回答为兄几个问题,那封书信我自会交还给你,也不会问你这封信的由来和底细。你意下如何?” 楚元戟慵懒的嗓音慢慢悠悠,说得似漫不经意,可狭眸深处闪烁的精芒却不容忽视。 楚元胤一看见七哥眼睛里狐狸般狡黠的精芒,就知道他这个七哥要问的问题都不简单。 可是,就算明知道前方是坑,楚元胤也只能咬着牙跳下去。 因为楚元戟手里握着的那封信,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七哥究竟要问什么?” 这俊俏小子分明是已经妥协了,却依然心有不甘地撇开脸,不愿与七哥眼神相对,带着几分孩子气。 楚元戟眼底的笑意却是愈发浓烈,瞳色成墨染,仿若铺上了一层令人看不清的迷雾。 他开口问出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何时得知沐大小姐的真实身份的?” 自从楚元戟猜出了沐云歌的双重身份后,又细细回味了这段日子发生的许多事情,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楚元胤会与“神医姑娘”是熟识。 这个小子明知道沐云歌的身份,竟然瞒着他这个亲哥哥! 楚元胤撇撇嘴,虽不情不愿,还是如实回答:“正是上次我去书房找你的那日,倘若不是七哥出言不逊,那日你便能得知真相了……” 似是看出了七哥心中不满,他刻意强调了一句。 楚元戟依然半眯着眼,那眸底的精光邪魅肆意。 “看来还是本王的不是了?” 他似笑非笑这一句反问,也让楚元胤乖乖地闭了嘴。 只闻楚元戟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为兄再问你,你今日去誉王府,鬼鬼祟祟见了誉王妃,这事可是沐云歌教唆你的?还有……你顶撞六哥,诋毁程侧妃假孕假装小产,这些话可也是沐云歌教唆的?” 一缕墨发落下,正好将男人深邃的瞳色遮掩,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先前在誉王府,楚元戟听见楚元胤振振有词,驳斥程侧妃是假孕假装小产污蔑誉王妃时,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双熟悉的美丽雾眸。 他回想起,那日沐云歌在皇宫被诊断出有孕到流产,发生的速度同样迅雷不及掩耳。 莫非也事有蹊跷! 今日楚元胤的那番话,也正好敲醒了楚元戟。 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思忖,当日沐云歌从怀孕到滑胎小产,经历与程侧妃惊人的相似。 而且,她们两个滑胎小产,也同样都牵连到他人。 沐云歌那日滑胎,给了白贤妃重重一击。 而程湘水这次小产,也害得誉王妃冷永宁被责罚。 如果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楚元戟绝对不信! 楚元胤乍一听,以为七哥是在质疑沐云歌。 他不禁脱口而出,强行辩解:“我相信沐姑娘的话,她精通医术,医德仁心,绝不会随意诋毁任何人。” 言外之意,他已经认定,程湘水就是假孕假装小产。 闻言,楚元戟薄唇上扬,墨发遮掩的眸底,闪耀着绝世无双的光华。 他若有所思,口中喃喃:“你说得没错,她精通医术,自是有办法做到……” 虽然,楚元戟猜不透沐云歌那日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太医也一口断定她是有了喜脉。 可是现在楚元戟却敢肯定,不仅仅程湘水怀孕小产是假,沐云歌怀孕滑胎也同样是假的! 想到这儿,楚元戟的心情突然莫名变得愉悦起来。 也就是说,沐云歌从来都没有其他男人,怀孕是假,红杏出墙自然也是假的。 楚元戟突然动作爽朗豪迈,抽出了袍袖里的那封书信,递向楚元胤的方向—— “为兄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这封信还给你!” 面对七哥突如其来的好心情,楚元胤的眼神划过不能置信的惊诧。 不过,楚元胤这小子下一瞬便回过神。 他箭步上前,从七哥的掌心一把抽过信封,唯恐楚元戟下一秒就突然反悔了。 楚元胤拿到书信,原本迫不及待的想拆开来看,却似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所顾忌地瞥了眼楚元戟。 看着这小子慌张失措又警惕的模样,楚元戟嘴角勾勒的笑意更加深邃。 男人淳厚的幽沉嗓音扬起:“这封信为兄已经细细研读过多遍,应该是出自女人之手!看她笔锋潇洒豪迈,性格也应该外向活泼,这性格倒是与你有几分般配。” 都说字如其人! 楚元戟也是擅长习字之人,见字如面,确实能看出几分端倪。 楚元胤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潮,不过在听完七哥后面的话,嘴角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不难看出眼底心里的欢喜。 刹那间,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前几日立下的豪言壮志,眉开眼笑地凑到楚元戟的面前,端起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紧接着,楚元胤仰起俊脸,露出一口大白牙:“这碧螺春的新茶可真香啊!七哥……你是当真觉得她与我般配?” 他向来相信七哥的眼光,这次七哥见字识人,一眼就看出他与玉槿言般配,对于楚元胤而言着实是个好消息。 刹那间,他对七哥心生的嫌隙,也在无形之间化解。 楚元戟瞥他一眼,脸色虽然还是不冷不热,可是眼睛里依然流露出对这个弟弟的宠溺和包容。 “如果是你真心喜欢的姑娘,下回记得带来定王府吃顿便饭。日后为兄也好在母妃和皇奶奶面前帮你们说话。” 言外之意,只要是楚元胤喜欢的姑娘,他便算是认可了。 至于深宫里的那二位娘娘,他也会尽量的去周旋。 听到七哥的这句承诺,楚元胤开心的一把搂住楚元戟:“还是七哥最疼元胤……” 这小子差点就要往七哥的脸上亲一口,却被楚元戟满脸嫌弃的推开了。 楚元戟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长:“知道七哥对你好,从今往后你的胳膊肘儿可不能再往外拐。” 楚元胤也不傻,很快便听出了七哥话里的弦外之音,吱唔试探:“七哥的意思是……” “为兄知道你与歌儿走得亲近……” 楚元戟醇厚沙哑的嗓音,油生出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而且,他对沐云歌的称呼,已在无意识间从沐大小姐又变回到歌儿,连他自己也浑然不觉。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楚元胤已经识趣的察觉到了七哥的醋意。 这小子慌忙立起手指起誓:“如果七哥不喜欢元胤和沐大小姐走得亲近,以后元胤再也不去沐府和德仁堂找她便是。” 楚元胤还指望日后七哥帮他在母妃和皇奶奶面前,撮合他与玉槿言的婚事呢! 他也知道七哥和沐大小姐已经和离,自己若是再与沐云歌走得太近,恐怕会让七哥的颜面尴尬难看。 却不料,楚元戟沉稳的嗓音打断他:“为兄何时不许你再去找歌儿了?日后你不仅要找她,还得与她走得再亲近些才是……毕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 楚元胤目瞪口呆,是他听错了?还是七哥说错了? 他顿了下,吱唔着出声提醒:“七哥和沐大小姐……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楚元戟性感的薄唇微抿勾扬,笑容耐人寻味:“本王与歌儿已经和离是不假,但要再把她迎娶回定王府,也是动真格的。” 他生性睿智,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自从楚元胤顿悟明白一切,发现自己被沐云歌算计后,就更坚定了非她不娶的决心。 这天底下的女子,能配得上他堂堂定王的也只有沐云歌了。 楚元胤完全听明白了七哥的意思,又惊又喜:“元胤也觉得七哥与沐大小姐极其般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七哥真能再把沐大小姐娶回来,元胤举双手赞同!” 七哥睿智高深,沐大小姐聪慧机敏,这两个人配在一起,绝逼是一对狡猾的狐狸。 没有人比他们在一起更合适了。 楚元戟听到亲弟弟也如此认可,更是自我感觉良好。 带着惯有的慵懒自信,就连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傲娇:“连你也这么认为,那本王……现在就派人去沐府提亲!” 赫赫定王,似乎全然没有考虑过,沐云歌可能会拒绝这门亲事。 倒是楚元胤,心里有几分顾虑,他好心提醒七哥:“七哥要去沐府提亲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试探一下沐大小姐的意思?万一……” 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楚元戟一口打断:“没有万一!难不成你觉得歌儿会拒绝本王的提亲?是本王配不上她不成?” 第177章 声势浩大的聘礼! 从楚元戟的这句话,能听出男人的骄傲自大。 闻言,楚元胤抽了抽嘴角。 他轻声嘀咕:“七哥可别忘了,当初主动提出和离的人可是沐大小姐。” 并非楚元胤不看好七哥,而是沐云歌若愿意当定王妃,当初又何必执意要和离?岂不是多此一举! 楚元戟睥睨天下的傲慢鹰眸,瞥了眼楚元胤。 他的神色俨然是一副: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 楚元戟幽幽道:“歌儿当初执意要与本王和离,一来是担心她欺瞒本王之事,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忐忑难安。还有一则,她听闻本王要纳白姜荷为侧妃,紧接着就恳请求陛下赐旨和离,这不过是女子的妒忌之心作祟罢了。” 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高深表情,楚元胤恍然大悟。 “元胤愿主动请缨,前往沐府帮七哥提亲!只不过……听闻沐丞相近日不在府内,这门亲事只能先向沐夫人禀明。” 楚元胤顿时眉飞色舞,他比谁都希望沐云歌能再做回他的七皇嫂。 这小子的脑海里现在就已经闪过画面,想象沐云歌得到这个大喜的消息,一定又惊又喜。 见到皇弟如此高涨热络的情绪,楚元戟满意地点下头。 “也好!以你和歌儿的交情,由你前去沐府提亲再合适不过,你切记在向沐夫人禀明,婚聘的礼数一样也不会少,大婚当日本王会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去沐府迎亲,一定会给沐府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上次他与沐云歌成亲,是因为眼睛失明,为了冲喜才匆忙大婚。 那场婚礼,楚元戟不仅没有亲自迎亲,还在沐云歌嫁入定王府后,差点取了她的性命。 这一次,楚元戟是真心诚意的想要给沐云歌一场风光的婚礼。 不为任何人替嫁,只属于她沐云歌的一场婚礼! 就连楚元胤听到这番话,神色也为之一动。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七哥对女人如此上心。 “只等七哥备好十里红妆的聘礼,元胤这就去沐府向沐夫人提亲。” 楚元胤原本以为,要准备好丰厚的聘礼至少也得花费三日以上的时间。 却不想,他神通广大的七哥,只用了半日光景,便安排好了一切。 繁华的京都城里,各大糕饼店、布庄、玉器店、金银工匠铺子、铁匠铺、马市,上好的商品,几乎全都在半日之间售罄一空。 翌日清晨,由八皇子楚元胤为首,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定王府出发,前往沐府提亲。 宽敞的长安街道,少有的繁荣热闹。 定王府数百家仆,清一色的红布褂衫,挑抬着装盛着聘礼的大红木箱。 一眼望去,仿若连绵起伏的红色海浪。 浩浩荡荡一队送聘人马,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热热闹闹朝着沐府的方向而去。 这般声势浩大的景象,也让城中百姓,不由猜疑纷纭。 因为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哪位皇族贵子这么大的排场下聘?看上的又是哪一家的千金贵女? 人群里,疑声此起彼伏—— “这么盛大的排场,也不知是哪位皇子要提亲下聘?还是八皇子亲自出马!” “十里红妆,这么厚重的聘礼,也不知是哪府的千金如此好福气!” 在众目睽睽下,浩浩荡荡的人马缓缓在沐府的大门外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我记得沐府的两位嫡女,不是全都出嫁了吗?” “可不是,听说那个丑八怪嫡长女前不久刚与定王和离了,现在回娘家吃闲饭呢!” “京城第一丑女,怎么配得上英俊潇洒的定王?下堂是迟早的事儿,陛下御赐和离,也不过是给沐丞相留了几分薄面罢了……” 还真是看闹热不嫌人多,除了浩浩荡荡的送聘队伍,围观的闲杂百姓亦是将沐府门外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沐府里不可能不知道。 向珍雁和沐云歌都很快就分别得到了消息。 沐云歌听丫鬟玉树通传,说为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是楚元胤,不禁大吃一惊。 接着,她便疾步赶到了府门口。 也就在此同时,向珍雁也闻讯赶了出来。 “元胤,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沐云歌一眼望去,几十个大红木箱子分外醒目。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雾瞳顿时缩紧,心里油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再细看,楚元胤今日还特意换了身大红喜袍。 这小子满脸春风得意,嗓音响亮:“七嫂,七哥派我前来沐府向沐夫人提亲!” 他突然改口,对着沐云歌又叫回了从前的称呼。 七哥说得对,都是一家人,叫一声七嫂更显亲近。 沐云歌雾眸凛然,瞳仁倏地缩得更紧了。 七嫂?提亲? 围观的百姓也众说纷纭,交头接耳议论。 众人都不认识,这位从沐府走出来,开口说话的美丽女子,究竟和沐府是什么关系? 但似听见八皇子刚才唤了她一声七嫂! 莫非……刚与沐大小姐和离的定王,这么快又要娶妃了? 定王要娶妃,这事儿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为什么会跑来沐府送聘? 沐云歌秀眉微蹙,门口看热闹的人不少,这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还没等沐云歌开口,旁边的向珍雁已经回过神。 妇人惊诧的目光望过去,轻声试探:“八皇子的意思……恕民妇听得不太明白。” 向珍雁并不是真的没有听明白楚元胤的话,而是难以置信! 她呆怔地望着府门外浩浩荡荡的豪华排场,楚元德当初在太子之位,迎娶沐如雪的时候也没有定王府今日送聘这么大的排场。 楚元胤刚才说,他是帮定王来提亲的! 向珍雁唯恐自己听错了,抑制着紧张的颤抖,这才大着胆子又问了楚元胤一遍。 见到沐夫人,楚元胤恭恭敬敬地朝着沐夫人抱拳,算是行了大礼。 他的语气也极是客气,道:“回禀沐夫人,元胤是受了七哥所托,前来沐府向夫人提亲,求娶沐家大小姐云歌。” 他嗓音清透嘹亮,意气风发。 不仅仅是向珍雁,所有围观的百姓也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人群里,更是响起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沐家大小姐相貌丑陋,所以才会被皇室和离,撵回了娘家吃闲饭。 可谁又曾想到,今日这浩浩荡荡的送聘队伍,竟然会是定王再次向沐府求娶沐大小姐。 向珍雁听清楚这番话,更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楚元胤已经掏出了聘礼清单,正儿八经地大声念道—— “定王府下聘沐府,求娶沐大小姐云歌,今日下聘清单如下:黄金二百两,白银万两,马匹六十,金茶筒一对,银茶筒两对,绸缎一千匹、玉器五十件、玉如意四柄、祥云珐琅盘一套……” 他一边念,身后围观百姓的哗声连绵不断。 如此大手笔,沐府简直就是捡了个聚宝盆。 只是,所有人都不明白,定王前脚才与沐大小姐和离,后脚又重聘过礼求娶,这小两口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楚元胤一口气将聘礼清单念完,就连他也被这张巨大财富清单给吓到了。 且还有各类糕饼、鸡鸭鱼肉和府邸良田未算其中。 七哥这一次如此大手笔,看来是真的对沐云歌动了心! 楚元胤一挥手,示意随行家仆将盛装聘礼的大红木箱往沐府里面抬进去。 却不料,前面突然闪现一道素白纤影,沐云歌伸出纤臂,拦下了家仆们的去路。 “这些聘礼……劳烦八皇子送回定王府!” 十里红妆,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有多少人眼馋羡慕,但沐云歌并非贪慕虚荣之人,她深知千金万银也无法买到幸福。 无论楚元戟要娶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此时此刻,她都绝不会答应。 闻言,楚元胤噙在嘴角的笑容瞬间僵滞。 是他出现幻听了吗? 七嫂让他把这些聘礼送回定王府? 这是要拒婚的意思吗? 楚元胤舌头打卷:“七嫂……是嫌七哥的聘礼不够隆重?还是……元胤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怠慢了沐府?” 他主动请缨来提亲,若是把事情给办砸了,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七哥? 此刻,围观的百姓们似乎也全都看明白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貌如天仙的女子,竟然就是有着京城第一丑女之称的沐家大小姐云歌! 也是定王重聘向沐府求娶之人! 沐云歌明眸凛然,淡淡扫了眼将沐府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元胤,我拒婚与聘礼多少无关,更不是你的问题。你现在赶紧带着聘礼离开,不要让事情再继续闹大了。” 今日定王府下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无疑是将沐府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全京城关注的焦点。 楚元胤还想说什么,却在对视上沐云歌凌厉的眼神时,到了嘴边的话又乖乖咽了回去。 这个小女人的眼神就好像带着某种魔力,让他这位八皇子,也全无反抗之力。 “是!传本王的命令,打道回府。” 楚元胤耷拉着脑袋,全然没有了来时的风发意气,整个人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蔫了。 就在打发走了八皇子这队提亲的人马后,沐云歌搀扶着向氏迅速入府,并下令关闭府门,今日不见任何访客。 她知道,经过清晨这么一闹腾,今日沐府门外是没有清静的时候了。 干脆关闭府门,不闻不问,让流言蜚语不攻而破。 牡丹阁,向珍雁拉着沐云歌的手,眸光疑惑不解:“歌儿,为娘知道你向来都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孩子,可是……今日拒婚之事,娘还是觉得你做得有失妥当。定王派八皇子带着十里红妆的厚重聘礼前来提亲,可见足够的诚意。” 向珍雁是过来人,心如明镜。 她早就从以往的点点滴滴,看出来女儿云歌对定王有感情。 既然今日定王拿出了诚意,来沐府提亲要迎娶沐云歌,向氏不明白女儿为何要一口回绝? 沐云歌反手轻覆上母亲的手背,雾瞳极是认真:“娘,以貌取人之人,都是肤浅之辈,这样的男人女儿绝不会托付终生,就算他再多拿出十倍百倍的聘礼,也只能证明他更加肤浅。” 假如楚元戟是在知道她的真实容貌之前,对她付以真心,她或许还会心动。 但现在,看见楚元戟见过她的真容后,不出一日就重聘上门来提亲,更让沐云歌在心里又给他减了分。 向珍雁秀眉微蹙,男人贪图美色,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看见女儿的态度如此坚决,她也尊重沐云歌的选择。 “只是,今日定王府提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定王失了颜面,也不知会不会迁怒到沐府。” 向氏轻轻叹息一声,眼下沐睿音讯全无,失去主心骨的沐府就像一盘散沙,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了。 沐云歌似是看出了娘亲的担忧,下意识握紧妇人的手:“娘,就算爹不在,这个家还有女儿呢!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这个家……” 她那双漂亮的雾瞳深处,闪烁着璀璨的自信光芒,任人但凡看了一眼,都会选择相信她。 向氏凝着这个女儿,突然发现她的宝贝女儿自从与定王成亲后,真的变化越来越大,聪慧善良,独立自信,果断又勇敢,总是能安抚人心,为她带来惊喜。 “娘相信你!” 妇人眼前能依靠的人,也只有这个女儿了。 夜色渐凉,银白月光从窗口倾泻落下。 沐云歌原本以为楚元胤会独自折返回来,找她质问拒婚之事。 可出乎意料,送聘的队伍离开后,楚元胤也没有消息再传来。 就在她正要松口气时,忽闻玉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小姐,听说定王府出事了!” 小丫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看样子事情还不小。 沐云歌心口一紧,疾步迎向门外,脱口而出:“定王府出了什么事儿?” 白日里,定王府还兴高采烈的来提了亲,怎么可能突然就出事了?谁又能动得了堂堂定王? 第178章 是谁在背后捣鬼? 沐云歌打开房门,迎对上玉树焦急的眼神。 小丫鬟压低音量,神秘兮兮地道:“奴婢奉大小姐之命,前去琼花苑传消息给八皇子,告诉他玉姑娘捎给他的书信在定王手中,没想到……正好撞见大理寺卿亲自率兵前去定王府,听说是要请定王回去接受三司会审!” 闻言,沐云歌大吃一惊。 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称为三法司。 堂堂定王突然被大理寺带走接受三司会审?楚元戟究竟犯下了何事? 以沐云歌对楚元戟的了解,男人行事手段虽然狠戾果决,但也是有底线的人。 以他的聪明睿智,更不可能会落下把柄。 “那八皇子呢?” “八皇子人不在琼花苑,奴婢一直等到天黑他才回来。可是……奴婢还没来得及开口,八皇子就接到了定王被大理寺卿带走的消息,急着离开之前,让奴婢捎句话给大小姐,说劳烦大小姐帮他捎个口信给玉姑娘,说他近日有重要的事情回宫周旋,只能过段时日再见玉姑娘。” 当时情势紧张,玉树与八皇子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紧接着楚元胤已经急着回宫,显然是为了七哥被大理寺带走的事情。 楚元戟被大理寺带走显然不假,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沐云歌一时之间脑子也有点懵。 沐云歌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为定王的事情伤脑筋? 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夫妻,男人就算被带去三司会审,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她佯装淡定,很快便恢复了淡然自若的神色。 沐云歌幽幽出声,故意避重就轻:“看来八皇子不仅收到了玉姑娘的书信,他们二人应该已经见过面了。如此一来,我便安心了。” 她绝口不提楚元戟被大理寺卿带走的事情。 倒是玉树,有些沉不住气。 小丫鬟压低嗓音轻声嘟嚷:“定王为何会突然被大理寺卿带走?大小姐难道就真不担心王爷会出事么?” “他可是堂堂定王,陛下的亲生儿子!就算犯下滔天大祸,应该担心他的人也绝不应该是我。” 沐云歌故作云淡风轻的一语带过,看见玉树的眼神依然透着焦虑,又幽幽飘出句:“时辰不早了,你出去大半日也辛苦了,赶紧回屋歇下吧。” 玉树悻悻地点头转身离开。 沐云歌凝着她的背影,眼底消褪的愁云再度缓缓聚拢,瞬间睡意全无。 虽然她在玉树面前说得轻松,面色装作淡然无事。 可是沐云歌的心情,却没法做到真正轻松淡然。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她与楚元戟并无夫妻之实,但是也终究是共过患难的。 沐云歌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为定王的事情忧心。 那个男人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自是不会让自己陷入危机。 翌日,沐云歌便重新回到德仁堂坐诊就医。 只有回到忙碌充实的工作中,她才能让自己静下心,不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 算一下日子,常大夫的女儿湘玉调理身子也有近月。 沐云歌觉得是时候为常姑娘复诊,确定近日是否能将她的手术排上日程。 常姑娘就住在德仁堂的后院,对于沐云歌做过的几例手术都有听闻,心中亦是生出膜拜和信任。 这一次,沐云歌来为她复诊,常姑娘看她的眼神都与上次截然不同。 “沐大夫,请喝茶。” 沐云歌还未为她号脉,仅从对方红润的脸色就看得出,她的身体状态调理得不错。 “常姑娘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最近应该有适量运动,对吗?” 常湘玉微显羞涩地红着脸,点了点头:“自从上次沐大夫说了那些话,我爹才稍稍大着胆子允许我适量的活动一下,昨日我还去逛了集市,一路走回德仁堂,也没觉得气喘体虚。” 从小到大,常大夫担心宝贝女儿会有性命之忧,什么活儿都不敢让她做,更别提出门逛街。 沐云歌笑了笑,接着为她号脉复诊。 “常姑娘的脉象心跳,比起上月初诊要稳定有力得多,看来适量的运动结合饮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只需要再做一些术前常规检查,明日便能安排手术。” 闻言,常湘玉杏眸睁大,惊诧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激动。 “沐大夫的意思……是明日要为我做手术?” 见她既激动又紧张的模样,沐云歌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的声音透出几分玩笑戏谑:“已经等了一个月,你不着急我也着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常大夫更为激动的苍劲嗓音:“神医姑娘说的可是真的?玉儿的手术真的明日便能做了?” 知道沐云歌今日要为常湘玉复诊,常大夫安排徒弟先在医馆前堂里顶着,自己按摁不住担忧的心情,还是要来后院看上一眼。 却正好听见了沐云歌那才那番话,激动地站在门口,恍惚一阵才回过神。 常大夫进了屋,眼眶里噙着热泪,望向沐云歌的眼神满满都是感激。 沐云歌冲他笃定点头,微笑道:“今日我再为玉儿姑娘做几项常规检查,如果没有问题,就安排明日手术。” 常大夫父女相视一眼,眼眶里皆噙着热泪,压在他们心里最痛的一根刺,终于能拔掉了。 看着眼前的画面,虽然沐云歌极不忍心打断,但关于手术可能出现的意外,她还是全都要事先向常大夫父女说清楚。 “有手术就有风险,虽然我会竭尽全力,但也不能保证手术过程中不会出现意外……” 还没有等常大夫开口,常湘玉先说了话:“沐大夫,你就放心大胆地给我手术吧!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我的命数,我爹绝不会怨恨你。” 常大夫抽了抽嘴角,虽然有些艰难,但也还是出了声:“玉儿的话,也是老夫的态度。沐大夫,我女儿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老夫……相信你!也接受一切后果……” 说到最后,老人家干枯的脸颊滑下两道清泪,紧紧握着女儿湘玉的手,那神色,仿若他握着的是一件家传之宝,唯恐一松手就被摔坏了。 沐云歌看在眼里,自是能深刻感受到这对父女给予自己的信任。 她也慎重对他们承诺:“云歌一定会竭尽全力,也请你们放心。” 天竺递来药箱,沐云歌取出针管为常湘玉采血,要做术前血常规的化验。 当日下午便出了结果,决定下来明日为常湘玉做心脏手术。 第二天,德仁堂关门停业一天。 常大夫心里挂念着女儿安危,也确实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为病人看诊。 德仁堂里所有的伙计学徒,也个个都担心常姑娘的手术是否能顺利成功。 看见德仁堂如此大的阵势,沐云歌只好刻意强调,今日常姑娘的手术复杂,术时也会比较长,就算是到了天黑,只要手术还没有结束,任何人就不准擅闯打扰。 得到了常大夫的点头许诺,她这才带着天竺玉走进了常湘玉的房间,不忘插上了门栓。 常湘玉躺在床榻上,看起来很紧张,沐云歌轻声安抚的同时,为她注射了麻醉剂。 紧接着,她便打开实验室的光门,率先走了进去。 天竺已经见识过了,此刻脸色极是平静。 倒是玉树,虽然听天竺神秘地提到过这间豪华的医馆,但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 天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大小姐进去做术前准备了,我们把常姑娘带进去。” “嗯。” 玉树是练武之人,力气也要大许多。 她一把抱起纤盈的常湘玉,紧张兮兮地跟在天竺身后穿过光门,走进了实验室。 穿越过光门,里面明亮又宽敞。 此刻,沐云歌已经做好了消毒准备,帮天竺玉树和常姑娘全都换上了无菌服,这才进入了无菌手术室。 “今日的手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玉树负责递手术器械给我,天竺负责为病患补充药剂和血包……” 两个小丫鬟还是头一回亲眼看沐云歌做手术,既紧张又激动。 很快,手术便紧张开始了。 沐云歌清晰说手术器械,玉树便迅速递过去。 天竺那丫头原本学医就有些天赋,跟在沐云歌身边这么久,也学会了给病人挂点滴输液。 虽然这场手术精细复杂,耗时近四个时辰。 但有天竺玉树两个丫鬟当助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就连沐云歌也没有想到,和这两个丫鬟配合的第一场手术,就这么成功。 趁着常湘玉的麻醉还没有苏醒之前,沐云歌将她连同手术床一起推了出去,再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她移到了床榻上。 沐云歌再将手术床推回实验室时,发现实验室里已经再次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无菌手术室里,手术床依然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既然实验室里的东西取之不尽,也就意味着可以将这些资源与德仁堂共享。 德仁堂里时常有重病患者需要卧床治疗,但是古代的病床哪能与现代的医疗病床的性能相比。 想到这儿,沐云歌的心情变得不错。 只是,她也不能贸然地突然将这些医疗病变出来,还得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才行。 沐云歌离开了实验室,再重新回到了常湘玉的房间里。 只见天竺和玉树两个丫鬟呆怔站在常姑娘的床前,似是依然还沉浸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手术里,心有余悸,还未能回魂。 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暗。 “天竺,你留下来照顾常姑娘,我去传消息给常大夫。” 沐云歌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在门外长廊上来回踱步的常大夫,老人家的脸上挂着少有的焦虑,眉心紧蹙。 似听见了门这边传来动静,常大夫猛然回头。 他朝着女儿房门的方向望来,目光与沐云歌相对的那一瞬,眼睛里的紧张害怕显而易见。 沐云歌冲他点点头,目光温暖:“常姑娘的手术很成功,休养几日便能下床活动了。” 常大夫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腿脚一个踉跄。 幸好在旁的徒弟于顺一把扶住了他,声音同样带着几分激动:“有神医姑娘出手相助,湘玉的病总算能医好了。” 常大夫也缓过劲来:“神医姑娘她们辛苦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吃口热饭呢,顺子,赶紧让他们把做好的饭菜送过来。” 经这么一提醒,沐云歌还真感觉到有些饿了。 主仆三人,好好吃了顿热乎饭。 沐云歌商量着安排:“天竺,你今晚留在常姑娘屋里照顾,明晚便由我来照顾……” 她考虑到常大夫年岁已高,德仁堂里又都是男人,常姑娘是个女儿身,多多少少不太方便。 天竺连声应:“大小姐给常姑娘做完这他个手术,肯定累坏了,你也早点回府歇着,常姑娘这里有奴婢照顾,你尽管放心好了。” 玉树也看出了沐云歌眼睛里的疲惫,连声道:“天竺说得是,大小姐早点回府歇着吧!” 天色昏暗,夜风微凉。 沐府的朱红大门外,左侧的石狮旁似有道人影晃动,歪歪斜斜。 玉树警惕性极高的将沐云歌护在身后,厉喝一声:“什么人藏在那里?” 一阵夜风拂过,浓郁的烈酒味道钻入沐云歌的鼻底。 她再定睛细细看,从石狮后摇摇晃晃走出来的那道人影,看起来似有几分眼熟。 “元胤——” 虽然光线昏暗,但是沐云歌还是凭着身形体态,认出了喝得酩酊大醉的楚元胤。 月光倾洒在那抹欣长身影上,也将八皇子那张俊逸的面孔耀得清晰可见。 “他们……分明就是故意陷害我七哥,说七哥为一己私欲,短时间内动用京城大量物资,影响了百姓生活?可是……京城里的百姓分明都生活得好好的,究竟是谁筹谋了万民联名书状告七哥,你……你……你们是不是也签了名?” 楚元胤眸光猩红,已经醉糊涂了,他迈着歪歪倒倒的步子,指着沐云歌和玉树的方向质问。 虽然他的口齿含糊不清,但是这些话还是清楚逸入了沐云歌的耳朵里。 第179章 就在后门堵她! 听到这儿,沐云歌大概已经猜出楚元戟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她雾眸缩紧,想起昨日楚元胤前来沐府提亲,送来的聘礼十里红妆,价值不菲。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筹集到这般丰厚聘礼,定然要耗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 就算楚元戟的身份是定王殿下,要做到此事,也并不容易。 沐云歌刚才从八皇子的醉言醉语,听出正是有人拿定王送聘之事做文章。 “玉树,先把八皇子扶进府去,帮他醒醒酒……” 眼下,八皇子楚元胤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倘若放任着这小子不管,万一再生出个事端,恐怕就会愈发变得不可收拾了。 楚元胤脚步摇摇晃晃,眼看着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朝旁倒下去。 沐云歌和玉树眼疾手快,几乎同时箭步朝前,一左一右地将楚元胤架扶起来。 这小子身板看着精瘦欣长,却没想到分量还是挺沉的。 沐云歌和玉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架着扶进沐云歌居住的清水阁。 路上,楚元胤满口酒气,含糊不清地一直在骂人。 他嘴里念叨的那些名字,有些沐云歌似有耳闻,更多的是陌生,不过可以确定都是朝中重臣。 而且听起来,楚元戟出事应该和那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沐云歌和玉树将八皇子扶进了客房。 “玉树,你留在这儿看着他,我去给他弄碗解酒药。” 却不料,沐云歌还没来得及转身,皓腕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抓住。 楚元胤半眯着盯着她,声音断断续续:“父皇……你口口声声……说最看重七哥,可是现在……你却任由着三法司的那些冤枉他……” 他醉得一塌糊涂,满嘴都是胡话。 沐云歌秀眉微蹙,瞥了眼被他握得生疼的手腕,已经微红泛青。 这会儿,玉树已经点亮了烛火,一眼就看见了沐云歌泛红的手腕。 “大小姐……” 玉树急着上前,想要掰开八皇子的手。 可她越是用力,楚元胤就拽握得越紧。 沐云歌的眉心皱得更紧,显然是更痛了:“算了,就让他攥着吧!玉树,你去冲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来,给八皇子醒酒。” 她若是能抽身,就能去给楚元胤调一碗解酒药。 可现在沐云歌被八皇子攥着不能离开,只能让玉树弄杯蜂蜜水,给这小子凑合着喝吧! 玉树心疼大小姐泛红的皓腕。 可是再看一眼八皇子这般俊俏的模样,折腾得如此狼狈,也有些于心不忍。 小丫鬟只好就此作罢,任由八皇子攥着大小姐,她则赶紧去厨房倒蜂蜜水。 楚元胤饮下蜂蜜水,又经过一番胡话折腾,总算在客房里沉沉睡去。 他紧攥沐云歌手腕的大掌,也逐渐松了力道。 玉树赶紧递来活络油,心疼地撇撇嘴:“大小姐的手腕都青紫了……” 沐云歌泛青微紫的皓腕,方才已经被楚元胤攥得麻木了,现在才感觉到了疼痛。 “我不碍事儿,玉树,你也辛苦了一天,赶紧去睡吧!” 玉树摇头,眼睛倔强而坚持:“比起奴婢,大小姐更辛苦,今日你为常姑娘做手术肯定就累坏了,今晚还是让奴婢来负责照顾八皇子!” 沐云歌也知道这丫头的倔脾气,稍作思忖,点头应下。 “也好!那你照顾上半夜,下半夜我起来替你。” 沐云歌今日给常姑娘做的这台手术确实很费精力,眼下真的有些疲累了。 等她回屋洗漱睡下,没想到再睁眼,天光已经微亮了。 沐云歌的脑子里突然想起,昨晚说好要下半夜和玉树交接照顾酒醉的八皇子。 可她夜里睡得太沉,竟然忘得没影了。 沐云歌迅速穿戴整齐出了屋子,脚还没迈出门就闻到了厨房里的香味儿。 她再定睛一看,院子里那棵老杏树下站着一道欣长身影,如青松挺立。 正是八皇子楚元胤。 “元胤,想必是饿了吧?还是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 沐云歌想到玉树的厨艺,煮出来的东西就连她也觉得难以下咽,就更别提养尊处优的八皇子了。 却还没等她转身,楚元胤便出言阻止:“七嫂……你等一等!” 今日天还不亮,楚元胤就酒醒了。 他发现守在榻前的丫鬟是玉树,脑海里闪过昨晚的零星画面,想起自己拎着酒壶一路来到了沐府门外,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断片了。 根据玉树的描述,昨晚他喝醉酒后,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全都说了。 虽然七哥提亲被拒,但是他们兄弟二人心里都认定了沐云歌。 就算沐云歌不答应,楚元胤这个七嫂也叫定了! 于是,楚元胤一副孩子气可怜兮兮的模样,走到沐云歌的跟前。 他心想七哥还在三司受苦,倘若七嫂能说几句温言暖语让他捎去,也能给七哥几分慰藉。 楚元胤的目光定定落在沐云歌泛着青紫的皓腕上:“昨夜……是元胤多喝了两杯,在七嫂面前失礼了。” 他先道个歉,把态度软下来。 沐云歌盯着他,并不知这小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心中明暸,看样子应该是玉树把昨晚的事情全都告诉他了。 像八皇子这般俊俏年少的郎君,如此低声下气的可怜模样,犹人见怜。 就算是沐云歌,也于心不忍责备。 沐云歌凝着他微黯的眸子,轻柔道:“元胤,虽然我不再是你七嫂,但也不会因此与你生分,我给你煮碗面,你吃了赶紧回去,别让府里的人着急了。” 以八皇子这样的身份,昨晚夜宿在此,实有不妥。 她绝口没有问一句,有关楚元戟的任何消息。 楚元胤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还没来得及,沐云歌就疾步离去,进了厨房。 果不其然,厨房里烟雾缭绕。 玉树被烟呛得一阵咳,手忙脚乱中案台上也是一团乱。 似听见厨房门口有动静,小丫鬟连声道:“还请八皇子再稍等一会儿,奴婢很快就弄好了……咳咳……” 沐云歌也被呛得轻咳两下,玉树这才意识到进来的人是大小姐。 “玉树,灶里的柴火是不是放得太多了?你负责生火,案台和锅里就交给我。” “大小姐,奴婢真没用……” 见小丫鬟面露愧色,沐云歌开玩笑地劝慰道:“都说术业有专攻,你只需练好武功,保护我们便好。” 玉树也难为情地笑了,接着又是一阵呛咳,赶紧将灶里的木柴退了几根出来。 主仆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一炷香的功夫,几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就出锅了。 “八皇子,早饭做好了。” 玉树请了楚元胤进来吃面。 见楚元胤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玉树识趣地退了出去,将厨房的空间留给他们。 小丫鬟留下时间和空间,让八皇子和大小姐好好说话,她知道大小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还是担心定王殿下的。 楚元胤上次在德仁堂,就已经尝过了番茄鸡蛋面,味道极好。 可是今天再入口,却食之无味。 大概是他心里一直还牵挂着七哥的事情,全然没有胃口。 “七嫂……” 还没等楚元胤说完,就被沐云歌打断:“如果你不想唤我沐大小姐,可以叫我一声云歌。” 这声七嫂,她受之不起! 楚元胤撇嘴,孩子气的别扭迸出一个字:“不!” 沐云歌也拿会撒娇卖萌的八皇子没有办法,无奈摇头,埋首继续吃面。 只闻楚元胤的嘟嚷声继续飘来:“七哥为了求娶七嫂,现在被人陷害关进了三司审,七嫂竟然连一个字也不问,未免也太狠心……” 沐云歌已经十分清楚地知道,七哥是因为赶着准备聘礼,才让人捏住把柄参奏了一本。 现在三法司直接介入调查,形势不容乐观! “树大招风的道理,定王和八皇子应该比我更清楚。错就错在你们根本就不该来沐府提亲。” 沐云歌埋首吃面,几乎连头也没抬,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像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愈是表现得冷漠,楚元胤就愈是生气。 他突然之间,有些替七哥感到不值。 七哥因为准备聘礼动用了京城大量物资,这件事情显然被有心人当成把柄,牢牢攥着不放。 这件事情别人不闻不问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沐云歌居然也一句话也不问,似乎是丝毫不关心楚元戟的死活? 楚元胤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七嫂的冷漠! “我七哥这么多年来一直行事谨慎,若说他唯一疏忽的……就是这次送聘求亲之举,要在半日的时间里准备这么多的聘礼,他不也是为了给足你沐大小姐面子吗?可你现在却一句树大招风……可有想过我七哥为你都付出了什么?” 楚元胤拍案而起,一脸义愤填膺。 相比八皇子激动的情绪,沐云歌的面色更显毫无波澜。 她缓缓抬眸,瞥了眼楚元胤面前的那碗面:“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元胤现在哪还有心情吃面? 别说让他把面前的这碗番茄鸡蛋面吃完,就算是再和沐云歌这种冷漠无情的女人再多说一句话,他也不愿意。 “要吃你吃,本王还要回去想办法救七哥!” 楚元胤薄唇紧抿,没好气的冷白了她一记白眼,负气离去。 望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沐云歌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竹箸,若有所思。 刚才八皇子咄咄相逼之下,她依然佯装冷漠,无非是想让他们兄弟二人对她死心,别再继续纠缠。 可是,楚元胤的那些话,她也并非完全没有上心。 楚元戟向来谨小慎微,不是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人,这次的疏忽应该也是一时头脑发热。 来沐府提亲之事过于仓促,才导致他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抓到定王把柄的人,自是不会轻易松手。 不过,沐云歌内心也很好奇,究竟会是谁在背后捅了定王这一刀? 从三司审这样的架势看来,敢捅定王刀子的人来历必然也不小! “玉树,帮我准备笔墨。” 沐云歌虽然表面装作漠不关心,但这件事情终究还是与她有牵连,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她也想悄无声息的尽绵薄之力。 朝堂里的事情她一介女流自是无法插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写信向兄长求援,看看沐子胥能不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要知道,沐子胥当年可是三元及弟,京城少有的才子。 沐云歌将事情始末在信里写得一清二楚,飞鸽传书,静候佳音。 八皇子楚元胤自从离开沐府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连过去三日,也没有消息传来。 沐云歌白日在德仁堂坐诊,顺便照料手术后逐渐好转的常姑娘。 但这几天她的心里一直都挂念着青州的来信,从时间上算来,兄长沐子胥的回信也该抵达京城了。 德仁堂的后院,沐云歌刚帮常姑娘换完药,准备回到前堂。 忽然看见于顺脚步匆匆的朝着她的方向而来,神色看起来有些慌张。 “沐姑娘,有个凶神恶煞的将领率着大批官兵,将德仁堂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而且点名是要找你,看样子来意不善,师父让我赶紧退知你从后门逃走!” 德仁堂从上到下,都敬重沐云歌的医术,更何况她救了常湘玉,是德仁堂的大恩人。 所以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德仁堂也发誓要保护好沐云歌。 闻言,沐云歌秀眉微蹙。 她还没琢磨出自己究竟又惹上了什么麻烦,就已经被于顺推搡着朝后门的方向而去。 沐云歌被动的被推到了后门,她突然会过神,出声反问:“可是……我若是走了,会不会牵连德仁堂?” 既然官兵是冲着她来的,没抓到人,也定然不会甘心空手而回。 还没等于顺开口。 楚元戟醇厚沙哑的嗓音,已从后门外面传来—— “当然会!而且会牵连到德仁堂的每一个人!” 极其熟悉的声音,让沐云歌的后背瞬间僵滞,直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凉。 清晨朝阳的余晕倾泻而下,笼罩着楚元戟的周身仿若镀上了一层淡淡光圈。 只见他冲着沐云歌勾唇一笑,削瘦了几分的面颊看起来竟然柔和了几分,连同两道剑眉也一并泛起温柔的涟漪,眉眼好像都藏着笑。 第180章 再次强吻 当沐云歌看清楚出现在后院的人竟然是楚元戟时,神色先是微微一愣。 但她的脑子很快就回过了神。 定王能够行动自如地出现在德仁堂,看样子是已经逃过这一劫。 只是,沐云歌猜不出男人究竟是如何从三法司那里脱身? 她转念再一想,楚元戟毕竟是身份尊贵的七皇子,就算朝廷里有不少人想害他,但奋力要保他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这就是皇权皇子身后,一只只看不见的手,一股股无形的力量! 沐云歌雾眸半眯,凝盯着朝自己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 “定王……不会是冲着民女来的吧?” 刚才于顺说,德仁堂的大门被官兵团团包围,点名了要她! 现在,沐云歌亲眼见到楚元戟等在后门,守株待兔。 显然这个男人是有先见之明,料准了德仁堂的人会通知她会从后门溜走。 四目相对,楚元戟淳厚沙哑的嗓音咄咄逼人:“本王的确就是冲着你来的!沐云歌……” 男人一字一句,重重念出了她的名字,意味深长! 晨光点点倾洒在他精壮高大的身躯,胜似白雪的华袍如水银流动,勾勒出男人高大完美的身形线条。 楚元戟岑薄的唇角虽然勾勒着笑,但却能让人清晰感受到,骨子里散发的冰冷邪魅。 沐云歌的直觉,男人来意不善! 她定定地凝着他,问:“定王究竟想做什么?” 楚元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半眯的狭眸隐隐可见的危险气息。 只见,他突然伸出长臂,掌心的力道一把将于顺从后门推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门栓落下,木门紧紧关闭。 于顺在外面用力拍了几下门。 他似乎意识到无济于事,便再也没了动静,想必是绕转到前堂去了。 这会儿,后院门口只剩下了沐云歌和楚元戟二人。 楚元戟漆黑的墨瞳始终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英俊不凡的五官冷冽得令人不寒而栗。 他步伐缓慢,朝着女人步步逼近,依然沉默不语。 沐云歌在他骇人的目光逼视下,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后退。 她的后脚跟突然撞上硬物,才发现身后是墙,再也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对面熟悉的龙涎香,猝不及防地覆压而下。 楚元戟高大欣长的身体突然前倾,岑冷的薄唇,蓦地覆上她柔软的唇瓣。 突如其来的一记吻,让沐云歌惊傻愣住。 她片刻才反应过来,伸手用力抵住男人的胸膛,意欲推开楚元戟的同时,不忘奋力反抗。 不过,她的力量只是徒劳,根本奈何不了男人的侵犯。 楚元戟的薄唇带着惩罚的力道,在女人的樱唇蹂躏厮磨,火热的灵舌极有攻击力道,侵略入丁香小口的每一寸柔软。 忽闻嗯的一声闷哼—— 浓郁的血腥味道在沐云歌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但并不是她的! 楚元戟吃痛地皱紧了眉头,松开了女人的唇:“你敢咬本王?” 只见沐云歌突然立臂对向从他,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术剪刀。 这是她刚才帮常姑娘拆换伤药的时候,顺便带了一把手术剪刀在身上,没想到这会儿正好用来防身。 除了那次定王醉酒后无意识地强吻过她一次,这还是沐云歌头一回正儿八经地被人强吻。 她的心里如同有十几只小鹿乱撞,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冷静镇定。 那双清冷的雾眸深处,写满了戒备警色,一字一句:“定王若是再敢无礼,我真的会宰了你!” 刚才她在情急之下,重重咬了男人的舌头,才阻止了楚元戟继续侵略的举动。 舌头传来的痛感,让楚元戟再次皱紧了眉头。 他的神色森寒,如同千年寒潭,死寂的墨瞳盯着眼前的女人:“沐云歌,你……还真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可知伤了本王玉体,就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会儿,沐云歌也逐渐冷静下来。 她手里的剪刀依然握得紧紧的,雾眸平静无波,淡淡出声:“是定王仗势欺人,非礼在先!民女不过是正当防卫,这事儿就算是告到三法司,民女也占理儿。不过民女猜想……定王这辈子恐怕都不想再踏进三法司半步了吧?” 沐云歌的声音轻细缓慢,却每一句都戳在了楚元戟的心窝子上。 这几日,楚元戟在三法司受审,也受了不少冤枉气。 他当然听得出沐云歌是故意提到三法司,故意要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这个狠心的女人!嘴可真毒! 楚元戟暗暗捏紧拳头,一咬牙:“好!本王现在不仗势欺人,我们就谈正事儿!” 他那双英俊邪肆的眼神,仿若深不见底的冰窟,冰寒彻骨。 沐云歌雾眸微垂,掩去眸底的一缕疑色。 定王突然冷沉着嗓子要与她谈正事儿,总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虽然心中忐忑,表面依然佯装镇定,再缓缓抬眸,沉稳反问:“定王与民女,能有什么正事儿可谈?” 沐云歌一口一声民女,刻意撇清了与男人之间的关系,语气也极是疏冷。 楚元戟脸颊抽搐两下,冷魅凌寒,同样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 “西北一带出现疫情,陛下派本王前往西北赈灾,本王决定即日起征用德仁堂,随大军一同前往疫区赈灾。” 闻言,沐云歌大吃一惊。 西北出现了疫情? 她的脑海里接连想到了楚元傲和沐睿都在西北,现在西北又传来消息出现疫情…… 这一切只是巧合?还是西北现在就是多事之秋? 沐云歌看出男人是想借机与她为难,连征用德仁堂随军前往西北赈灾这样的主意都想得出来,脑子还真是灵光! “定王似乎弄错了!我虽然在德仁堂坐诊,但并非德仁堂的人,就算你征用德仁堂为朝廷效力,此事也与民女扯不上半点关系!” 她风轻云淡地丢下这句,故作淡定地越过男人宽厚的肩头,正要离开。 却不料,楚元戟低冷的嗓音再度从她脑勺后上方传来:“就算你与德仁堂的这些人撇清了关系……可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呢?她们的卖身契你也不打算要了吗?既然如此,那本王明日便将她们卖出去!” 沐云歌刚悬在半空的莲步,又缓缓落了下来。 她虽然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有双犀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就算要卖,那也应该卖给我。定王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会将天竺玉树的卖身契让我赎回来!” 其实,沐云歌心如明镜。 定王不过就是笃定抓住了她的软肋,知道她想护着那两个丫头。 她回过头,不愠不火,面色平静如水地盯着男人,一瞬不瞬。 沐云歌那双淡若清风的雾眸,在无形之间也带给了男人无形的压迫感。 楚元戟的心跳莫名加速了一拍,定了定神才稳住了心绪。 他那双深如暗海的眸,如黑夜星辰:“本王可以将天竺玉树的卖身契让你赎走,不过条件是……你必须随本王走一趟西北,等抗疫赈灾顺利结束,回京后那两个丫鬟的卖身契就归你了的!” “定王坚持要让民女随你一同前往疫区,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男人仅仅是因为她的医术高明,沐云歌绝对不相信! 面对她清冷出声质问,楚元戟倒也并不避讳。 他理直气壮地瞪着女人,道:“沐云歌,本王没有任何目的,就是单纯的觉得……在定王府对你太好了,所以要把你带在身边继续差遣使唤!而且这一路你最好乖乖听话,别再惹恼本王……” 堂堂定王殿下,为了向沐府提亲一不小心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 眼前的这位沐大小姐不仅拒了婚,更是对他连半个字的关心也不曾有过!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枉楚元戟还心心念念的惦念着她,可是她却如此绝情冷漠。 楚元戟想到这件事,就不由的窝火。 不论是和离,还是提亲被拒,沐云歌让他这位定王在全京城百姓的面前,丢尽了颜面。 所以,楚元戟决定,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惯着这个小女人。 沐大小姐让他丢的脸,他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沐云歌绑在他身边,做奴做婢,任由他差遣使唤。 沐云歌听到这儿,已经大致听明白了楚元戟的用意。 这男人不过是愤意难平,想要拐弯抹角刁难她罢了,说是随军赈灾,其实不过就是要拿她当作使唤丫鬟。 沐云歌虽然可以拒绝,可是男人刚才提出了这是交换天竺玉树卖身契的唯一条件。 她垂眸沉思了好一会儿,再抬眸凝睛望着楚元戟:“既然如此,那还要请定王白纸黑字立下字据,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虽然知道定王是有心要刁难自己,但为了天竺玉树,沐云歌还是咬牙应了下来。 不过,她也是有私心的。 沐睿已经近半月没有消息,沐云歌也想趁着这一趟随军赈灾的机会,寻找打探沐睿的下落。 楚元戟虽然是有意用天竺玉树的卖身契逼女人就范,可是当看见沐云歌一口答应下来时,他漆黑的墨眸还是微闪过异色。 为了两个丫鬟,这个小女人还真敢应了他! 可是,楚元戟再转念一想。 岂不是他在沐云歌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两个小丫鬟? 男人的心情,瞬间变得更糟,脸色更加黑沉! 楚元戟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好!本王答应你,白纸黑字立下字据!” 于是,沐云歌带着男人来到了前堂,看着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的医馆大门,还有吓得战战兢兢的德仁堂伙计,不由秀眉微蹙。 “顺子,拿纸墨给定王殿下。” 于顺从后院绕到前堂,刚进门就被官兵们堵在了这里,说是没有定王的应允,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半步。 直至这会儿看见沐云歌安然无恙的出现,于顺才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拿了纸墨和笔,摆放在柜台的桌案上。 楚元戟上前,龙飞凤舞的几笔大字,刚柔并济,笔尖疾飞,半盏茶不到就将立下的字据塞到了沐云歌的手里。 “字据本王已经立下了,一个时辰后本王到沐府接人。” 男人虚眯的冷眸深凝她一眼,冷嗤着转声离去。 随着楚元戟一挥手,聚集在德仁堂门口的兵马紧跟着撤走,瞬间恢复了以往的清静。 常大夫急着上前,担忧地望向沐云歌:“老夫现在……不知能为神医姑娘做什么?” “常大夫,我怕是有段时日不能来德仁堂坐诊了。常姑娘的伤势恢复得不错,我再配些药回头让府里的人捎送过来,你也不要过于担心……” 沐云歌知道常大夫只有湘玉这么一个女儿,定会心急如焚,于是先宽慰了他,让他不要担忧。 常大夫皱紧了眉头:“神医姑娘宅心仁厚,你帮湘玉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可是老夫眼看着神医姑娘遭到刁难,却无能为力……实在是惭愧!” “胳膊拧不过大腿,民斗不过官,更何况他是堂堂定王,常大夫又何必为难自己。您放心,我有信心稳定疫情平安归来,您让湘玉养好身体,在德仁堂等着我回来!” 沐云歌看出老人家内心愧疚,故作轻松的莞尔一笑,也顺势和德仁堂的在座各位打了招呼:“大家都要好好保重身体,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神医姑娘,你也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回来。” 德仁堂的所有人,都尊重且膜拜沐云歌精湛的医术。 此刻更是个个都哭丧着脸,心情沉重的目送沐云歌离开。 于顺更是红着眼眶,再三叮咛:“天竺、玉树,二位姑娘一定要照顾好神医姑娘,德仁堂也等着你们和神医姑娘平安归来。” 天竺玉树刚才也被吓傻眼了,没有想到王爷会突然翻脸,凝盯着王妃的眼神更是冷漠得让人感觉到陌生。 虽然定王残冷狠辣的名声在外,可是一直以来对王妃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可是今天王爷盯着王妃时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天竺玉树心里也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王妃前往西北的这一路上,恐怕要吃苦头了! 第181章 果真不忘刁难她! 回沐府的路上,沐云歌提前交代好,让天竺玉树回府后切莫说漏了嘴。 马车刚停靠在府门口,就看见了牡丹阁的丫鬟红桃脚步匆匆地从府里出来。 “大小姐……你回来得正好,夫人说有重要的事情,让奴婢去德仁堂请大小姐回府商议!” 沐云歌原本也正要去牡丹阁辞行,没想到娘亲也要找她。 她眸底划过疑色,莲步迈入府门的同时,一边问:“可是我娘又收到了兄长的来信?” 这几日,沐云歌一直盼着青州传来消息,向氏亦是如此。 红桃点头跟上她的步伐,轻声禀报:“夫人收到大少爷的来信,就一直在屋里来回踱步,看起来忧心忡忡。” 沐云歌看了看日头,约莫再过半个时辰,楚元戟就要来沐府要人了。 她得赶在这之前收拾好行囊,最好不要令妇人生疑。 “天竺玉树,你们回清水阁收拾行李,我去见娘亲。” 她雷厉风行,步伐果断地朝着牡丹阁的方向而去。 向珍雁的房间,南北通透,清雅明亮,收拾得整整齐齐。 房门是打开的,沐云歌走到门口便一眼看见了十指交缠,紧张地来回踱步的妇人。 “歌儿,你可知定王就要前往西北的消息?” 闻言,沐云歌被惊到了! “娘是如何知道定王要去西北的消息?” 就算是沐云歌,若非定上找上门刁难于她,她也不可能这么快知道这个消息。 但向珍雁足不出户,她能得到这个消息,着实让沐云歌感到惊奇。 沐云歌的脑子里很快便闪过一道猜测:“莫不是……兄长寄来的信里提到的?” 除了这个可能性,再无其它。 果不其然,向氏点了点头:“子胥说,定王奉陛下之命前往西北抗疫赈灾,途经青州时,子胥便会随军一同赴往西北,他这是要借着赈灾的时机,亲自到西北去寻找你爹的下落。” 听完沐氏的话,沐云歌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 兄长怎么会知道定王要前去西北抗疫赈灾?而且还能如此及时地将消息传回沐府? 就算是飞鸽传书回京,路上也要耗费近日光景! 除非沐子胥是半仙,提前早就算到了陛下的旨意! 要么……就是这个主意根本就是沐子胥策划的! 沐子胥将西北的疫情拟成奏折上书到朝廷,并推荐定王赴西北平疫,更是毛遂自荐,从青州出发助定王平疫一臂之力。 若是如此一来,整件事情就说得通了! 向氏压根儿不知道女儿的心里在想什么,见沐云歌半天不说一句话,她心里更急了。 “歌儿,你究竟有没有听到娘说的话?” 沐云歌这才回了神,莞尔浅笑:“娘,我听着呢!” 向氏秀眉紧蹙,紧接向女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西北虽为皇土,可娘早就听闻那里的百姓官兵只认西北王,就算是皇上的旨意在西北也未必管用。歌儿,你爹自从进了西北境地,便消息全无,倘若你哥哥再出什么意外,娘……真的就没法活了!” 沐云歌的柔荑,覆上妇人的手背,轻拍两下:“娘放心!有女儿在,兄长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向氏还没来得及舒口气,猛地恍过神来:“歌儿的意思……莫不是你也要前往西北?” 妇人刚才还在担忧儿子,这会儿得知女儿也要前去西北,眼神里写着一万个不答应! “娘放心,女儿并非孤身前往。而是随定王赈灾的军队一同前行。”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去西北那样的地方……” 向氏连连摇头,说什么她也不能答应。 沐云歌黑睫忽闪,故作轻松:“娘,与其让兄长独行西北涉险,不如女儿同行前去,这样也能助兄长一臂之力,尽快寻得爹爹的下落。再则……此番有定王赈灾的大军同行,娘真的不用担心女儿的安危。” 她说得极其轻松自然,向氏的眼神也变得飘忽闪烁,看得出内心有所松动。 大概是因为听说定王的军队随行,才让妇人安心不少。 京城里谁都知道,定王带出的精锐铁骑,战无不胜。 只是……妇人还有其他的担忧。 “歌儿,你刚拒绝了定王的提亲,娘担心……” 沐云歌轻轻拥抱紧妇人,拍拍她的后背,如同哄三岁孩童一般的温柔:“娘,定王大人大量,才不会对拒婚之事耿耿于怀……” 不会才怪! 心胸狭窄、肚量小,以人软肋威胁,这都是定王的常规手段。 沐云歌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却还得昧着良心在妇人面前说他的好话。 无非是不想让娘亲担忧。 向珍雁在女儿的软磨之下,神色明显软了下来,不过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正在这时,忽闻有丫鬟在门外通传—— “夫人,管家传报……定王殿下带着大批人马在府门外,说是约定好来接大小姐起程!” 向珍雁杏眸微亮:“定王殿下来得正好,娘有话要当面问他。” 倘若真如沐云歌所言,那妇人自是不用过于担心,可万一并非如此…… 当沐云歌听说楚元戟已经到沐府大门的那刻,心里咯噔一下,这男人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万一他当着向氏的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就在沐云歌心生愁绪的这会儿,向珍雁已经率先出了牡丹阁,在丫鬟的陪同下,疾步朝着府门的方向而去。 沐云歌也不敢耽搁,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沐府门外,楚元戟换了一身铠甲戎装,负手立于马前,五官如刀刻般俊美刚毅,整个人从骨子里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臣妇参见定王殿下!” 还没等沐云歌追上妇人的步伐,她已经走到男人面前行了礼:“歌儿说她想随定王的赈灾军队同行前往西北,民妇斗胆恳请定王殿下,一路上能多多关照歌儿。” 沐云歌站在妇人身后,微微颔首,神色说不出的紧张和尴尬。 楚元戟刚毅的唇角微微下沉,静谧的鹰眸深处有墨色涌动。 他的眼神从沐云歌微泛着酡红的脸颊一扫而过,未动声色。 沐云歌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指,直觉从男人嘴里不会吐出什么好听的话。 就在这时,楚元戟沉稳淳厚的嗓音扬起:“请沐夫人放心!” 言赅意简! 虽然只有几个字,但好歹还算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向珍雁还想再说什么,沐云歌识趣地抢先一步,拦住了她。 “娘,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您就安心在府里等着女儿回来。” 说到这儿,她倾身靠近妇人,压低嗓音又多说了句:“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爹的……” 向珍雁瞅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上百辆马车运载着赈灾物资,浩浩荡荡。 她知道赈灾之事兹关重要,不能耽搁了行程。 “也好!你这一路有定王的照应,娘也放心了。” 这会儿,天竺玉树也已经简单收拾好了行李,装运上了马车。 沐云歌登上马车,和妇人挥手告别。 直至马车随着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妇人的身影消失在沐云歌的视线里。 马车平稳前行,沐云歌的心情却不再平静。 她的脑海里闪过刚才在沐府门口,楚元戟在回答妇人的问话之前,深凝向她的那一记眼神。 显然,楚元戟清楚看出了她神色的慌乱和紧张。 但出乎沐云歌意料之外的,还是男人的回答。 楚元戟并没有当着妇人的面,戳穿她善意的谎言! 沐云歌突然有些猜不透这位定王殿下了。 忽然感觉到匀速行驶的马车突然慢了下来,也打断了沐云歌的思绪。 她撩开马车的窗帘朝前眺望。 不远处,有几道身影伫立在城门口,正好挡住了楚元戟他们出城的路。 天竺轻声嘀咕:“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连定王殿下赈灾的军队也敢拦下?” 沐云歌定睛一瞧,站在城门口拦下队伍的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尚书白旭琨,带着他的宝贝女儿白姜荷。 此刻,白旭琨的脸上依然挂着招牌的笑面佛脸,不知都和楚元戟说了些什么。 而站在他身边的白姜荷,目光不经意瞥间,正好从马车窗口与沐云歌的目光相对。 白姜荷的神色怔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面色难掩惊慌地伸手指向马车的方向,在白旭琨耳边说了什么。 沐云歌迅速放下了窗帘,不过她知道白姜荷已经认出了自己。 白家父女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是沐云歌,突然看见她和楚元戟一行出城离京,肯定会心生疑窦。 就在这时,她已经听见了白旭琨的声音渐行渐近。 “定王此番前往西北,除了赈灾粮药,下官并没有听说还有女眷同行?” 白旭琨苍劲的嗓音依然透着笑,这笑音却听不出半丝温度。 楚元戟冷声道:“本王征用了德仁堂的神医姑娘一同前往疫区,白大人莫非有异议?” “下官不敢。不过……如果定王殿下需要大夫,老夫倒是可以为定王殿下举荐几位,这位神医姑娘看起来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自是不如年长者面对疫情有经验,况且她还是个哑巴……” “不必!白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西北疫情严峻,这些粮药都需早日送到疫区才是,本王就不便再与白大人继续寒暄……” 楚元戟的声音紧跟着逼近,清晰落在马车旁。 显然是男人抢先一步,拦下了意欲一探究竟的白大人。 白旭琨虽然心中生疑,但是楚元戟已经将疫情严峻做为借口搬出来,就算再借白旭琨十个胆儿,他也不敢再阻拦拖延下去。 “下官恭送定王殿下出城,盼望殿下抗疫顺利,能早日归来。” 坐在马车里的沐云歌虽然面色坦然,但刚才也还是虚惊了一场。 她猜不透白旭琨今日带着白姜荷拦截在城门见楚元戟临行一面,目的究竟何在?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如果沐云歌没有记错,楚元戟与白府的婚约还在。 马车再次徐徐朝前行驶,顺利出了城门。 城郊的路上,马车加快了速度,这是加快了行程,要尽快赶去西北疫区。 车上都备了干粮和水。 这一天下来,晌午和傍晚的用餐都如此解决。 沐云歌虽然不娇生惯养,但是吃了一天的冷硬面饼,胃实在是有些咯得难受。 天色眼看着要黑,楚元戟传令下去,让士兵们就在眼前的这片草地安营扎寨,休整一夜,明日再继续起程。 沐云歌和天竺玉树也下了马车,还分到了一张营帐。 但是需要她们自己搭建起来露宿。 偏不巧,沐云歌的胃突然痛了起来。 原本只需要吃两片胃药就能解决,可是药都在实验室,她现在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进去药。 “搭帐蓬这种小事儿,交给奴婢和天竺就好了,大小姐先坐到旁边歇会儿吧!” 玉树虽然手脚有些笨,但她有的是力气,正好与天竺的手脚灵巧互补。 两个丫头都不想让大小姐辛苦,信誓旦旦的一口应了下来。 其实搭建帐蓬的事情并不难,沐云歌以前读书时参加露营活动也有动过手,只是这会儿胃痛得额头上冒出了一身冷汗,根本使不上力。 她只能顺应了天竺玉树的话,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看着她们俩儿费劲儿的想办法搭营帐。 就在这时,一道冷声从沐云歌的头顶上方传来—— “沐大小姐还拿自己当主子呢?别忘了本王的话,你可不是来享福的!想要睡个安稳觉,就得自己动手……” 楚元戟的目光紧接着瞥向搭建帐蓬还没找出头绪的天竺玉树,厉喝道:“你们俩个都住手!今晚这个营帐必须由沐大小姐独自搭建完成,否则你们三个就没有营帐可睡……” 天竺玉树两个人忙活了一盏茶的功夫,都还没能找出头绪。 这会儿听到定王下令,让沐云歌独自搭建起整座营帐,顿时傻了眼。 “王爷,这营帐的油布料子沉得很……” 玉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沐云歌清冷的嗓音打断了。 沐云歌倒吸一口凉气,忍着胃痛轻声道:“这帐营我来搭!” 她是担心玉树的话顶撞到定王,又会遭来无枉之灾。 第182章 王爷的心思,阴晴不定! 沐云歌弯腰,有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 楚元戟目光凝着她,皱紧了眉头,极是不屑的冷嗤一声—— “你这是故意装作虚弱,想要得到本王的同情吗?沐云歌,你最好收起那套鬼灵精怪的小把戏,本王绝不会再上你的当。” 若非他太了解这个女人鬼点子多,恐怕还真会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过去。 这女人曾几次三番地欺骗过他,楚元戟内心暗暗发誓,绝不会再上当。 面对男人的冷嘲热讽,沐云歌缓缓立直了身体。 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目光,与男人的鹰眸相对,幽幽应:“定王若是放心不下,可以让人在这里看着,不过是搭个营帐而已,这还难不倒我!” 沐云歌强忍着胃部的疼痛,额头上的汗星隐隐欲现。 她的面色却毫无波澜,就罢,就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显然是要亲手去搭建营帐。 楚元戟面色冷漠,一脸无动于衷。 倒是站在楚元戟身后的杜随,他看着沐云歌的举手投足,总觉得女人不像是装病。 杜随跟在楚元戟身边这么多年,十分清楚王爷的性子。 王爷还是头一回对女人上心。 虽然表面对沐大小姐冷漠凌厉,可也正是因为王爷心里在乎她。 杜随身体前倾,覆在楚元戟的耳后低声提醒:“王爷,属下觉得……沐大小姐似乎并不是装病,她好像真的不太舒服……” 身为王爷的心腹,他觉得自己的职责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王爷。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以免王爷一时气头上,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 闻言,楚元戟深邃的鹰眸淡淡扫了一眼沐云歌的背影。 此刻,沐云歌已经走到了营帐前。 她正拾起散落在地的营帐布和支杆,已经开始拼接安装,并看不出异样。 从楚元戟的视角望过去,女人的侧颜轮廓分明,黛眉细长,如雾如烟。 特别是那双黑白分明的雾眸深处,神色看着极是认真,整个人仿若都散发着光芒。 刹那,楚元戟眸光微暗,迅速收回了视线。 他佯装镇定的忽略内心的波荡起伏,装作蛮不在乎地冷哼一声。 “她犯的是懒病,只要多干活自然就痊愈了。” 说完,楚元戟一撩衣摆,负气转身,也不知在和谁生气。 不过,男人临行前不忘丢下一句:“你负责在这里看着,不准那两个丫鬟上前帮忙。” 他的话,显然是对杜随说的,语气忿然。 杜随凝着王爷头也不回离去的高大背影,不禁抽了抽嘴角。 他的心里却不由在暗暗叫苦! 王爷怎么总是要把进退两难、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交给他来做? 天竺玉树两个小丫鬟看见沐云歌吃力地一边拉扯着营帐油布,一边固定支撑杆,也顾不得王爷临行前的命令,就要上前帮忙。 还没有等两个小丫头的手伸过去,就被沐云歌喝令制止:“刚才王爷的命令你们都没有听见吗?搭建营帐的活儿,你们都不许碰,我一个人就能行!” 沐云歌并不是要逞强! 只是她知道,楚元戟这次就是冲着她来的。 倘若不让男人出了这口恶气,他再迁怒于人,将怒气撒到天竺玉树这两个无辜的小丫头的身上,她们的下场会比自己更惨。 天竺撇撇嘴,替大小姐感到委屈。 相比她柔软的性格,玉树这丫头的性子要倔强得多。 玉树不愿意看见大小姐受累,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捋起袖子上前就要帮忙。 幸好沐云歌眼疾手快,抢在她摸到草地上散落的支撑杆之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那现在就趁早折返回去京城。” 沐云歌的眼神语气,透着少有的凌厉。 她也是头一回这么严厉地对这两个小丫头说话。 玉树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小丫头知道大小姐虽然言词凌厉,但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小命。 天竺委屈地撇着小嘴,上前扯了扯玉树的袖子。 “玉树,我们就别再给大小姐添乱了,王爷刚才三申五令,不许我们帮……” 天竺这丫鬟的话没有说完,突然眸光放亮,倏地回头望向站在一旁的杜随。 随着天竺的视线投来,杜随莫名一阵心慌。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不妙的预感。 只见,天竺那双漂亮的杏眸忽闪,灵动狡黠。 她拉着玉树的手就朝着杜随迎面而来。 “咳……你们两个丫头……可别动歪脑筋!” 杜随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还没等她开口,便抢先发制于人。 他一个大老爷们,打打杀杀可以。 可眼前这是两个清秀娟美的小姑娘,让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杜随早就料准了,每次王爷交代给他的活儿,都不好干! 到现在,玉树这丫头还是一脸逆来顺受的茫然。 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天竺这丫头究竟想干什么? 这会儿,她们两人已经站到了杜随的面前。 只见天竺仰着小脸,堆满讨好的笑容,模样谄媚而可爱。 她直勾勾地盯着杜随刚毅的脸颊,声音更是细软香甜:“杜侍卫,你刚才也听见了王爷的命令,不准我和玉树帮大小姐搭建营帐!可是……王爷却没下令,不让杜侍卫帮忙呀!” 杜随的脸色顿时僵化。 他就知道天竺这个丫头和王妃呆在一起时间长了,性子也越来越像王妃,鬼灵精怪的! 不,他现在应该称呼沐云歌为沐大小姐…… 面对天竺的反问,杜随就像个犯错被逮住的小孩。 说起话,莫名其妙就变得吱吱唔唔:“呃……王爷是没有说过不让属下帮忙……可……” 可王爷也没有允许他帮沐大小姐搭营帐啊! 杜随结结巴巴,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被天竺打断—— “既然王爷没说不让你帮忙,那你还愣站在这里做什么?堂堂七尺男儿,莫不是真要看着我家大小姐这么个柔弱女子,干这么重的粗活累活么?还不赶紧去帮忙……” 天竺一声轻嗔,像训斥,真像撒娇。 杜随身体一僵,怔了怔,竟然听话地点下头。 然后,逃也似的奔向了沐云歌的方向。 刚才那一瞬,他的大脑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心跳也开始加速。 似乎只有从天竺那个鬼丫头身边逃开,才渐渐又恢复了正常。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正在搭建营账的沐云歌还真是不敢有半刻懈怠。 她一直努力地在固定支撑杆,完全没有注意刚才天竺玉树那两个丫头都对杜随做了什么。 直至她手里的重量突然一轻…… 沐云歌微惊,抬眸看见杜随绷着微微泛红的俊脸。 这个家伙一声不吭,抢过了她手里的活儿,继续帮她固定支撑杆,动作娴熟有力。 沐云歌愣了愣:“杜侍卫,你怎么……” 杜随急着打断她的话:“王爷可没说过,不让属下帮沐大小姐……” 他的话,没毛病! 杜随紧接着背转过身体,继续麻利地干活,似乎担心会被沐云歌看见他滚烫泛红的脸颊。 沐云歌觉得他是真心想帮自己,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就在这时,胃痛的感觉再度袭来。 直让沐云歌的额头和后背,都在瞬间疼得出了身冷汗。 她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胃,腿脚发软,缓缓蹲在草地上。 杜随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适:“沐大小姐……你的身体还好吗?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沐云歌勉强挤出一抹笑,也算是很坚强了。 “大概是我的胃有些娇养,今日的干粮太硬了,它还不太适应。” 她玩笑似的一语带过,却让杜随眉心微蹙,他娘以前就经常胃痛。 杜随刚才就提醒过王爷,说沐大小姐似乎身体不太舒服,可王爷偏偏不相信,还讽刺沐大小姐装病! 当即,杜随就十分男子气慨的出声道:“沐大小姐,你就坐到旁边去歇着,这营帐我一定帮你搭好。” 说完,他又不自然的清咳一声。 目光投向了天竺玉树的方向,低声轻呼:“你们俩个也别闲着,赶紧烧点热水给沐大小姐泡碗红糖水暖暖胃。” 杜随记得,以前小时候娘亲胃疼的时候,只要喝一碗红糖水就说不疼了。 只可惜,那时候家里穷,连买红糖都是奢侈。 似是想到了伤心事,杜随变得沉默。 他埋起头,撸起袖袍迅速的开始干活。 他的头高大,胳膊结实有力,营帐布支撑杆落到他手里,就跟变戏法似的,轻轻松松就出了雏形,很快再用几根铁桩固定,营帐很快就搭建成功了! 这会儿,玉树已经生起了火,将水壶挂在烤架上烧着,她又跑去找红糖。 火光照亮刚刚搭建起来的帐营,映衬得杜随的身形更加高大俊逸。 沐云歌倚树而坐,刚才一直静静地看着杜随干活儿,感觉到他似乎有心事。 她身上加了个薄料斗篷,身体暖和多了,胃痛也有所缓解。 看见杜随大功告成,沐云歌眸露感激:“杜侍卫,谢谢你!” 天竺这丫鬟也满脸堆着笑,一溜小跑来到了杜随的面前,神情热络的开口道:“杜侍卫,你人真好!如果今天不是你帮忙,大小姐、我和玉树就只能露天而眠了……” 刹那,杜随的脸色又红了! 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翼,脚步朝后微退,不留痕迹的拉开了与天竺之间的距离,言辞有些冷淡:“属下什么也没有做过,这营帐是沐大小姐自己搭建的……” 可是,杜随的话还没落音,就看见一身戎装的楚元戟,正大步流星的朝着这边走来。 他迅速闭嘴,迎面向王爷走去。 楚元戟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座搭建得结实工整的营帐上。 他狭眸半眯,直走到营帐边,离得更近,也看得更清楚。 楚元戟的目光所到之处,着重检查了营帐四角定位的铁桩,眼底却未露一丝痕迹,淡淡瞥了眼正坐在树旁休息的沐云歌。 “这营帐……真的没有人给她帮忙?” 男人的眼睛虽然直勾勾盯着沐云歌,话却是在问杜随。 杜随心头一紧,压低嗓音连声解释:“王爷,属下一直盯着,天竺和玉树那两个丫鬟绝对没有帮忙!” 楚元戟的目光缓缓转向他,眉梢微动,似在细细品味着他刚才这句话的意思。 缓缓,男人挑起嘴角,扬起耐人寻味的弧度。 “这营帐,确实也不像这两个丫鬟能搭建得出来……” 男人的语气虽然低沉,却不难让人感受到其中锋利。 从刚才看营帐定位的铁桩入地的力道,楚元戟一眼便能分辨出自谁之手! 杜随顿时微红了脸,垂眸微耷下脑袋,主动承认:“王爷……只是下令不允许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出手帮忙,并没说不允许属下帮沐大小姐搭把手……” 楚元戟眸光锐利如鹰,眉宇尽染狂狷冷息,薄唇微抿,冷肃而慑人。 这小子真的只是搭了一把手吗? 就在这时,玉树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朝着沐云歌走去。 楚元戟眼尖的正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脑子里忽地闪过曾在薛家避暑山庄里发生的小插曲。 记得那时,沐云歌是因为来了癸水身体不适,痛得死去活来。 后来就是这样一碗神奇的红糖水让女人仿若起死回生,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此时此刻,沐云歌靠坐在树下,离火堆的距离不远。 她坐在火堆前,身上却还披着件微薄的斗篷,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苍白。 楚元戟突然意识到,沐云歌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杜随因为感觉到王爷目光的严厉,依然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解释:“王爷息怒,属下也是见沐大小姐身单力薄……” “够了!” 楚元戟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就在杜随内心忐忑不安时,听见王爷压得更加低沉的嗓音逸入耳底:“晚上给她们营帐多加一床被褥,再……拿些红糖过来。” 还没等杜随回过神,楚元戟就已经拔腿离去。 杜随愣站在原地,一时间脑子有点懵。 他原本以为王爷要对自己问责,可王爷最后丢下的那句话,又让他一头雾水。 第183章 画风大变,卑劣下流! 杜随很快就回神追上了王爷的身影,依然战战兢兢。 楚元戟连头也没回,突然开口问:“杜随,本王……好像错了!” 他突如其来地喃喃一句,让杜随又是一愣。 杜随也愣是没有回过意,王爷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王爷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刚才心肠太软,没有让他拆了那座搭好的营帐,再让沐大小姐重新搭建? 还是……王爷后悔多给沐大小姐那边多加了一床被褥和红糖? 杜随还在细细揣摩,却看见王爷的背影已经进了他独居的营帐内。 低沉沙哑的淳厚嗓音从营帐内飘来:“今晚谁都不许吵扰本王……” 他需要仔细思考一些事情! 终身大事! 另一头新搭建好的营帐里。 沐云歌当夜在天竺玉树的掩护下,悄悄进入了一趟实验室。 她服用胃药后,和两个小丫鬟抱在一起,暖暖地睡了一夜好觉。 经过了一夜的休整。 当翌日出发的时候,沐云歌气色红润,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行军的所有将士已经开始收整行装。 沐云歌也正准备带着天竺玉树收拾营帐,却不料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见了杜随的声传来—— “属下奉命来帮沐大小姐你们收拾营帐。” 他这话,倒是让沐云歌主仆三人皆是一愣。 沐云歌半信半疑:“杜侍卫这是……奉了谁的命令?” “自然是奉的王爷的命令!” 杜随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其实,他的心里也在打鼓。 王爷昨日还不让人帮沐大小姐搭建营帐,今天一大早却突然命令他过来帮忙收拾善后。 杜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王爷也会如此善变。 他自是不敢质疑王爷的决定,于是迅速赶来帮沐大小姐她们收拾帐篷,动作极其果断利索地拔出泥地里的铁桩。 待杜随收拾好一切后,也没有急着离去。 他而是将目光瞥向沐云歌,吱吱唔唔地开口:“王爷让属下传话给沐大小姐,从今日起你就马,跟在王爷的身侧而行。” 沐云歌愣了愣。 定王昨晚才故意用搭建营帐的事情刁难她,今天这是又想出换新花样了么? 不过,就算是楚元戟故意为难她,她也无所畏惧。 反正,沐云歌的身体经过一夜的休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为了能够顺利拿到天竺玉树的卖身契,沐云歌必须遵从定王的旨意。 于是,沐云歌一口应了下来:“好!” 她纵身跃上马背,潇洒利落地一扯缰绳。 沐云歌骑在马背上,一路朝前,直奔到队伍马首为瞻的楚元戟身侧。 她“吁”的一声轻轻控制马缰,稳稳跟在了男人的身边。 沐云歌目视前方,视线并未落在男人身上:“不知定王让我弃车改为骑马,究竟有何吩咐?” 以她对男人的了解,楚元戟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用意。 就在她身侧,并躯而行的楚元戟,骑坐在高大骏马上。 男人一袭盔甲戎装,英姿飒爽,整个人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无限风光。 楚元戟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极是优雅地捋了捋右臂的戎装,嗓音极度慵懒:“本王让你跟着这一路的目的,就是好好留在本王身边侍候。自是不能让你继续坐在马车里享福!” 言下之意,男人看见沐云歌坐在马车里悠然自得,已经看不顺眼,要开始挑事了! 沐云歌侧眸睨了男人一眼,眸色平静无波:“只要定王能遵守约定,回京后将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的卖身契交还给我,这一路上……我听你的便是。” 就算知道楚元戟是想为难她,她也不在乎。 沐云歌本来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子,如果昨晚不是身体不适,就凭她一个人,也肯定能把营帐搭起来。 昨天晚上她坐在树下,虽看见楚元戟和杜随在营帐前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其实完全没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沐云歌的心里,还以为杜随帮自己搭建营帐的事情,已经成功隐瞒过了定王。 楚元戟突然侧眸,与女人清澈的雾眸相对。 他那双狭长的鹰眸深处神采飞扬,闪烁着魔魅不定的光芒。 甚至……还透着一丝邪魅的笑意。 楚元戟心道:这个小女人今天已经能骑马,而且还有力气与他理论较劲儿,看样子身体是完全恢复了! 沐云歌却完全猜不透男人的心思。 映入眼底的那张俊容,性感邪魅,散发着慑人心魂的魔力。 这张脸,莫名让她的心跳加快速度。 沐云歌迅速收回了视线,目光再次凝视向前方,故作淡定。 却在这时,楚元戟低沉慵懒的嗓音再度传来:“本王渴了,要喝热水。” 一时间,沐云歌并没有很快反应过来。 不过,她下一刻就感觉到了来自身侧的灼灼目光,并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定王刚才好像在对她说,口渴要喝水! 而现在,她不就是应该负责帮男人端茶递水的那个人吗? 沐云歌脸颊微热,垂头低眸。 不想,却一眼就看见了挂在马背上的水壶。 她的手摸上去,这水壶竟然还带着暖暖的热度。 沐云歌伸手取下水壶,递向身侧并肩同行的男人,恭敬的声音透着疏冷:“请定王饮水。” 却不想,楚元戟只是侧眸冷冷看了一眼,却连手都未伸。 “本王的饮食,自是要有人先试用。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么?” 男人目光前方,嘴角似扬非扬,似笑非笑。 看不懂究竟是刁难,还是嘲弄。 沐云歌秀眉微蹙。 她突然发现,定王这次果然是换了新花样的来折磨自己。 喝个水那么多讲究,要让人先试喝? 沐云歌可不记得,定王以前有这么多规矩! 可惜,现在她却偏偏不能顶撞男人的话,也只能顺从楚元戟的意思照办。 男人既然要求饮食都有人先试,那也就只能她亲自上了。 沐云歌拧开水壶盖儿,故意当着男人的面,仰首饮了一大口。 一股温热甜滑的泉水,穿过她的喉咙,暖暖地涌入胃里。 清晨能喝上一口温热香甜的山泉,这种感觉可真舒服。 沐云歌灵眸忽闪,划过调皮的精芒。 既然定王殿下让她试喝,那她索性地就喝个饱。 于是,沐云歌豪气万丈地拎起水壶,仰首又喝了一大口。 接着咕咚咕咚,一壶温热清甜的泉水已经让她喝了一半。 这壶温热的泉水,真是饮得痛快又舒服。 沐云歌抬起袖子,满足地拭净嘴角的水渍。 她这才再伸手将水壶递给男人:“定王殿下请放心,这水里没有下毒。” 沐云歌说着话,故作温婉地冲着男人抿唇浅笑。 她可都是按照定王的吩咐办事! 心里已经不由开始琢磨着,以后可以借着职责便利,吃吃喝喝都能随心所欲! 再看楚元戟,他依然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慵懒沙哑的声音再度扬起:“可是……本王突然又懒得动手……” 沐云歌刚挂在嘴角的浅笑,也在瞬间僵滞。 懒得动手? 这意思……莫不是要让她喂他喝水? 沐云歌心里刚才的得意,顿时荡然无存,握着水壶的手僵在半空。 她脑子里闪过的画面,就是直接将水壶砸到男人的脑袋上。 她是真的很想看看,男人究竟是会脑残,还是脑子会进水?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 沐云歌心里碎碎念:天竺玉树的卖身契!天竺玉树的卖身契!天竺玉树的卖身契! 重要的事情念三遍! 她这才暗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握着水壶的手,在骏马匀速前进的时候不要颤抖。 然后,沐云歌骑在马背上,身体朝着楚元戟的方向微微倾斜……再靠近一点! 眼看前,她握着水壶的柔荑已经靠近了男人的唇边。 而且,能清晰感受到,楚元戟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手背上。 沐云歌极力控制的手,还是颤抖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手握着水壶,更加的小心翼翼。 却不想,刹那之间。 沐云歌握着水壶的那只小手,突然一并落进男人厚实的掌心。 楚元戟的大掌,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连带着将水壶一起喂到了嘴边。 而后,男人豪气万丈的,也仰首饮了几大口温热的山泉水。 他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扬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沐云歌想要将小手从男人的掌心挣脱出来。 奈何对方的力气太大,她不仅没能顺利地将柔荑挣脱,反而骑坐在马背上的身体,突然之间失去了平衡…… 沐云歌的小腿,本能的夹紧了马肚子,却在下一瞬就意识到了操作失误。 因为她小腿这一夹,让突然收紧了腹的马儿也受到了惊吓。 骏马一声嘶叫,前蹄突然扬起。 “啊——” 沐云歌的身体也跟着从马背上倾斜滑落,不禁吓出一声冷汗。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攥紧了她的皓腕。 将她整个人,顺势带进了男人温暖的怀抱。 沐云歌抬头,正好撞入男人幽暗深邃的墨瞳里。 楚元戟那双鹰隼狂狷的黑眸,对上女人眼底惊慌失措的无助,微抿的薄唇扬起似笑非笑的迷人弧度。 “沐大小姐……这么快就对本王投怀送抱?看来你是已经开始后悔拒绝了本王的提亲!” 男人唇角那抹迷人的弧度,无限扩大,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沐云歌从虚惊中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与男人共乘一骑。 身体就坐在楚元胤的前面,更像是躺在男人的怀里。 此时此刻,熟悉的淡淡龙涎香飘入她的鼻底,连同男人笑谑的调侃声。 沐云歌顿时羞红了脸,她急着挣脱男人的怀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方才受惊的骏马,很快就被她安抚了,沐云歌再次跃上马背,佯装镇定的瞥了眼已经笑得眉眼弯弯的男人。 定王的心情似乎看起来挺不错! 沐云歌甚至突然意识到,刚才喂水的那一幕,更像是男人精心谋划。 她泛着酡红的脸颊,瞬间变得更加熨烫,是又羞又恼。 “定王何时变得如此卑劣下流了?” 沐云歌的印象里,这样捉弄人的手段可不是定王的风格,这男人突然画风大变,着实连她也觉得意外。 面对她的指责,楚元戟眉角眼梢的笑意不但不减,反似更加愉悦。 “你骑术不精,本王救了你一回,你反倒口不择言,辱骂本王!” 男人说得虽然冠冕堂皇,可是眼角涌动的坏笑,分明让人看出就是他的阴谋。 沐云歌朱唇紧抿,不打算再与他继续争辩,冷沉下脸,骑在马背上继续往前。 见她似真的生气了,楚元戟一夹马肚,迅速追了上去。 男人醇厚的嗓音幽幽扬起,依然带着半开玩笑半打趣:“沐云歌,如果你现在真的后悔拒绝了本王的提亲,本王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沐云歌冷洌的雾眸,剐了他一记白眼。 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男人还有如此聒不知耻的一面。 沐云歌一言不发,绷着脸继续前行。 如果不是为了顺利拿到天竺玉树的卖身契,说什么她也不会受男人如此羞辱。 敦不知,楚元戟的性格今日大转变,也是咬牙豁出去了。 昨晚发现女人身体不适,他就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法对沐云歌狠下心。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楚元戟决定在哪里输的,就要在哪里赢回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沐云歌娶回定王府! 在全京城百姓面前丢掉的颜面,他要亲手捡起来。 而这一趟西北之行,无疑就是楚元戟追回美人的最好时机。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传令让杜随去帮沐云歌他们拆卸营帐,并通知女人改乘骏马,与他并肩而行。 他堂堂定王,不仅身份尊贵,还文韬武略,才貌双全。 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就不可能看见他这般才华横溢的男人会不动心! 可是偏偏他在沐云歌的眼睛里,看见了赤裸裸的嫌弃。 楚元戟遭到女人的白眼,不禁心中一凉。 他不仅绞尽脑汁,还厚着脸皮上演的一出大戏,这女人竟然真的无动于衷! 第184章 他心知肚明,故意装傻! 残阳如血,上接红云流霞,下连苍翠青山。 一天的舟车劳顿,穿过前面的峡谷,便就是青州的地界了。 楚元戟坚持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青州,于是赈灾的队伍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男人这一路,已经发现沐云歌吃不惯干粮冷食,天黑之前若能赶到青州,还能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也不至于又让她胃疼。 沐云歌并不知道男人心里的想法。 她虽然横竖看着楚元戟不顺眼,但在天黑之前赶到青州的这件事情上,却与他有共识。 如果能早点抵达青州,沐云歌也能早些见到兄长沐子胥。 也不知为何,她从骨子里对兄长竟是无比思念。 前面就是峡谷,石路狭窄,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拉成了细长的队伍。 就在他们正要穿过青州的地界时,突然听见前方的狭谷内传来打斗厮喊声。 骑在马背上为首的楚元戟,鹰眸微沉,低沉下令:“杜随,你先去看看……前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闻令,行军的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杜随奉命前去查看,没过一会儿,去打探消息后就折返了回来。 “回禀王爷,前方有一只商队,途经峡谷遭到了山贼打劫,方才似察觉到我们经过,那些山贼们已经逃跑了。” 这里隶属青州地界,早年前确常闻山间有匪患出没。 可自从五年前沐子胥来青州任职,他想出了以工养匪的法子,治理匪患竟然颇有成效。 这件事情更让三元及弟的少年才子,得到了陛下的赞赏。 近三年来,朝廷里几乎再也没有听说过,青州这一带有山贼打劫过路商人的事情。 楚元戟半眯起眼:“杜随,你可有和那些贼人打过照面?” 显然,男人对此事半信半疑。 倘若青州一带仍有山贼出没,就说明沐子胥欺瞒圣上,谎报功绩。 杜随如实回禀:“属下方才,也只是远远看见了贼人的背影,那些人逃得快,很快便没了人影。所幸的是商队并无人员伤亡。” 闻言,楚元戟没有再继续多问。 他坐在马背上,轻轻扯动缰绳:“传令下去,继续前行!” 沐云歌紧随男人身侧,刚才杜随的话她也全都听清了。 不过,心里却泛起疑惑。 赶路的商人多数都会走道宽人多的官道,这些商户却选择了如此僻静的山路,总觉得非同寻常。 沐云歌的目光,淡淡望向不远处,几名随商队的伙计,正在搬理货物。 大概是刚才在和山贼的争夺里,有几包货物零星散落在路道上,也正好挡住了楚元戟他们军队前行的道儿。 楚元戟一行,又只能放缓速度停了下来。 对面的商队里,有一位年长的白胡子老者,迎面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这白胡子老者向着为首的楚元戟,深深鞠了一躬:“这位官爷,我们是前往青州贩卖货品的商人,刚巧遇上山贼拦截货物,幸好有官爷们的及时出现,才让草民们躲过了这一劫。草民叩谢官爷相救之恩!” 闻声,沐云歌的视线也不由移望向他。 这白胡子老头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娇小,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地转,虽然举止缓慢,可是看着就是有违和感。 楚元戟面色毫无波澜,平静的嗓音扬起—— “你们既然是外地商人,为何不行走官道?反而要走这种人迹罕至的小道,就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男人的鹰眸直勾勾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白胡子长者。 相较另外几个正将货物搬上马车的伙计,他看起来像是说话能做主的那个人。 楚元戟的质问一针见血,也正好说出了沐云歌心里的疑惑。 沐云歌的眼睛,更是认真的凝盯的那个白胡子老头,一瞬不瞬。 那白胡子老者,无奈地长叹一声:“官爷,如今的世道,生意也不好做呀!我们这批货本是青州的商户数月前预定的,交期就在今日,倘若要是走官道,时间根本来不及,如此一来我们不仅一文钱赚不到,反倒还要赔上一大笔钱。” 听他如此解释,倒是也不无道理。 楚元戟瞥了眼,看见商队的伙计已经将货物重新搬上了马车。 男人低沉道:“既然如此,老人家就赶紧赶路,以免耽搁了交期。” 却没想到,那白胡子老者突然开口恳求:“草民担心这一路不太平,恳请官爷能让我们跟上一程,等进了青州城,草民们就告辞。” 说话的同时,老人家微微颤颤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 他递向高头大马上的楚元戟:“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官爷笑纳。” 楚元戟睨了眼眼皮下方递来的银票,同时皱紧了眉头:“快把银票收回去!既然是顺路,你们跟着队伍后面一起进青州便是。” 白胡子老者,一脸感恩戴德,连连道谢:“多谢官爷!” 很快,这一队商户就整理好马车,跟在了赈灾队伍的后面。 沐云歌的目光,一直跟着那老人家的身影,若有所思。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继续朝着前方行进。 很快,他们便穿越过大峡谷,眼前已经是青州城的地界。 但是,抵达青州城约莫还有二十里地。 白胡子老头带着商队,就紧跟在军队的后面。 沐云歌几度偷睨向队伍后面的那一支商队。 她虽然一言未发,但却在暗暗观察那位白胡子老头。 那白胡子老头虽然看起来年迈又身体单薄,可似乎体力很好。 从商队跟着在队伍同行,那老头就与四周的将士们一路攀谈,态度极是热络,路上还不时地让伙计们帮将士们推车换水。 沐云歌看在眼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她正想得有些入神时,突闻楚元戟低沉的嗓音从旁侧的高头大马上传来——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儿,有什么好看的?” 男人目光灼灼,落在了沐云歌的身上。 虽然,沐云歌这一路都懒得搭理定王,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但是,此刻男人的这句话,却突然点醒了她。 沐云歌雾眸放亮。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总觉得那个白胡子老头不太对劲儿了。 考虑再三,她目光瞥向男人,刻意压低了音量。 “那个白胡子老头,他的骨架体态,都不像是个六旬老人!还有他的眼珠,一点儿也不浑浊……” 说着说着,沐云歌愈发的可以断定,那位白胡子老者是乔装易容的。 她却没有想到,楚元戟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惊诧。 男人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出门在外的商人,乔装易容也很正常。” 既然定王压根儿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沐云歌也闭上嘴。 她决定不再给男人任何提醒。 反正,陛下派去西北赈灾的人是定王,要是路上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也是定王的责任。 又与她何关?! 似是看出来她心里生了气,楚元戟眉眼闪过一道精芒笑色。 “既然他绞尽脑汁地要跟着咱们,那咱们倒是不妨沉住气,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闻言,沐云歌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 她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早就看出了这个老头不对劲儿。 楚元戟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弄清楚这些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就在这时,杜随骑着马,从队伍的后方追赶了上来。 只闻他压低嗓音在男人耳畔说了几句。 沐云歌好奇地望过去,虽然她没有听见杜随对男人都说了些什么。 但是她看见楚元戟的脸色黑沉了下来。 楚元戟低冷出声:“暂且不动声色,等人进了青州城,便一举将他们全都拿下!” 闻言,沐云歌大致似听明白了。 刚才她就一直未见杜随跟在身后,看样子是被楚元戟派去盯梢商队的那些人。 从楚元戟这一番话,似不难判断出,杜随应该是掌握了那些人有不良动机。 显然,定王是不想打草惊蛇。 毕竟荒郊野外,地势空旷,一旦让那些人察觉到异常,他们想要逃走也很容易。 楚元戟是打算先进青州城,再来一计瓮中捉鳖。 沐云歌的心里,也赞同男人的这个决定。 夕阳西下,苍穹仿似怒放的血莲花,云火漫天,将天际染得一片旖旎。 马蹄声,也随着日落变得越来越快。 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楚元戟他们进了青州城。 城门外,一袭白衣飘袂若仙。 沐子胥白衣胜雪,遥立于城门之下,俊美的五官如雕刻一般,棱角分明。 他薄唇紧抿,挺拔的鼻翼如山峰般陡悄,目光直视着马蹄扬尘的远方。 今天一早,沐子胥就得到了妹妹随定王一同赴往西北的消息,因此恭候在城门。 但是他的心中却是不快,不知为何定王要将他的胞妹带往西北苦寒之地。 远远地,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逐渐兵临城下。 沐子胥跨步到马前,双手抱拳:“下官参见定王殿下,敢问……舍妹人在何处。” 说话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淡淡瞥了眼定王身侧的绝色女子,眉头不由蹙得更深了几分。 虽然身在青州,可是沐子胥也听闻了胞妹恳请陛下赐和离书的事情。 如今再见到楚元戟身侧有佳人相伴,心中似是有了几分明暸。 定王,也不过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就在这时,男人身侧马背上的沐云歌,突然一跃而下。 兄妹久别重逢,她难掩喜悦的心情:“哥哥……” 沐子胥白皙俊逸的五官却极是肃然,原来心情不佳。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沐云歌绝色的容貌上,惊艳中带着不能置信的惊诧。 “你……是歌儿?” 沐子胥摇了摇头,虽然声音和身形确实像极了胞妹,可是这张脸…… 沐云歌激动地一把拽紧他的手臂,再次出声澄清:“哥,我就是歌儿。” 如假包换! 沐子胥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丑妹妹眨眼之间变成倾国倾城,连他都不敢认了! 但是那双雾瞳,是歌儿确实没错! “歌儿……” 他们兄妹二人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激动中。 从斜对面的马背上,传来楚元戟刻意的低咳声:“咳咳……” 男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沐云歌紧拽着沐子胥手臂的柔荑。 当他看见沐子胥的手,激动不受控制地覆上了沐云歌的手背时,就再也忍不住,故意干咳了两声,以作暗示。 楚元戟的咳声,确实成功的引起了沐子胥兄妹二人的注意。 不过,沐子胥凝望向他的眼神,却明显透着疏冷和距离感。 “定王殿下可知,是下官向陛下举荐,让定王亲自率军前往西北赈灾平乱!” 对于陛下而言,皇子里能带兵打仗并有建树的人,楚元戟肯定是第一人! 闻言,楚元戟眯了眯眼。 前日,陛下突然让三法司停止审讯,并下旨命他戴罪立功,前往西北赈灾。 倘若不是沐子胥当着他的面亲口承认,楚元戟确实并不知道,父皇派他前往西北赈灾的事情,原来是沐子胥呈的折子! 沐子胥当年曾三兄及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子。 由他上书的折子,必然有让陛下信服之处,陛下才会听从他的举荐。 楚元戟沉思片刻后,很快便开口道:“沐大人是想告诉本王,是你让本王从三法司脱身,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还是……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赏赐?” 虽然定王府曾与沐府结亲,可是他与沐睿父子之间,都并无深交。 却见,沐子胥瞥了眼沐云歌。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 她曾飞鸽传书,恳请兄长帮忙想办法救定王,但是这件事情她并不想让楚元戟知道。 沐子胥似是透过妹妹的眼神,看出了她的心事。 他樱红的唇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目光再投向楚元戟—— “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定王派人送舍妹返回京城。西北赈灾之行,有下官一路随行,定会全心全意协助定王殿下。” 青州是前往西北的必经之地,沐子胥也对西北目前的局势有所了解。 沐睿至今还下落不明,他自是不愿意让妹妹以身涉险。 楚元戟与他目光人相视,稍作沉思后,重重点下了头:“好!本王答应你!明日一早,就派人送她返回京城。” 第185章 果然是图谋不轨! 沐云歌突然听见楚元戟答应放她回京,心里有些惊诧。 以她对定王的了解,男人从来都不是好商量的人。 这家伙……该不会表面答应放她走,然后再食言,不肯将天竺玉树的卖身契交给她吧? 沐云歌心里暗暗琢磨,也想找机会向楚元戟问个清楚。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楚元戟下令让赈灾的队伍有序入城,驻扎一晚明日再起程。 沐云歌不经意瞥间,正好看见白胡子老头那支商队,放慢脚步拉开了与军队的距离。 看样子,白胡子老头这一行人,并没有打算进城,正要趁着楚元戟和沐子胥交涉之时,悄悄溜走。 还没等沐云歌来得及开口,她就看见以杜随为首的十几名将士突然从后面包抄出来,正好拦下了白胡子老头这一伙人。 “老人家不是要赶着进青州城交货吗?这是打算去哪儿?” 杜随冷洌低沉的嗓音传来,同时也吸引了前面的注意。 楚元戟和沐子胥的目光同时朝后望去。 沐子胥并不清楚事情原委,于是开口:“这些是什么人?为何会与定王殿下同行来到青州?” “他们伪装被山贼打劫,向本王寻求庇护,其目的……恐怕只有一番审问才能弄清楚。” 听见楚元戟的话,沐云歌雾眸微敛,原来这男人从头开始,就察觉到了这支商队有问题,他留着这些人与队伍随行,就是要弄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 那白胡子老头似也没有料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他眉眼一挑,故作镇定的呵笑两声:“老夫突然发现,银袋好像掉在了路上…” 却不想,杜随箭步朝前,长臂倏地一勾,便精准无误地扯出了白胡子老头的银袋。 他扬起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幽幽问:“老人家要找的,莫非就是这只银袋?” 那白胡子老头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敛尽,眸底露出一抹凶光。 只见杜随挥手,一声令下:“仔细检查每一辆马车,把他们往里面藏的东西全都找出来。” 这下子,以白胡子老头为首的几人,脸色全部骤变。 他们面面相觑,白胡子老头一记眼神,其余人似是全都在瞬间回过意来,齐齐点头。 画面落入杜随眼底,也能察觉到他们肯定会有动作,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带回去好好审讯。” 杜随一挥手,手下的将士们正要冲上前…… 白胡子老头和他手下的几名伙计,就像变戏法似的,每个人的手里突然都多了一把火油绳。 只见他们全体一划拉,火油绳哗地一下子就都点燃了。 坐在马背上的楚元戟,忽闻大喝一声:“不好!把他们拦下……” 男人似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沐云歌此时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刚才似听见杜随说,这支商队在沿路的途中,借着机会悄悄往装有粮药的马车里藏了东西。 虽然还没弄清楚他们往马车时藏了什么,但看见他们此刻的举动,也不禁油升起警戒之心。 与此同时,奉命搜查马车的士兵从马车里搜出了自制火雷。 “王爷,有火雷!” 杜随带着将士,敏锐出手:“拦下他们!” 商队的那几名伙计,正想用手中的火油绳袭击装有粮药的马车,就被杜随和一众士兵堵截。 可是,任谁也没有料到,白胡子老头突然腾空而起,身轻如燕,快如闪电。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身形单薄的乔装老头儿,竟然有如此身手。 只见白胡子老头手里的火油绳,仿若红光劈落,每一下都落在装满粮草的马车上。 楚元戟骑着马飞奔而去,同时大声提醒:“全都趴下!” 临近马车的将士听到命令,迅速做出了防护。 就在这时,传出轰的一声巨响。 火红的光将接连几辆马车毁得精光,强烈的冲击波,将不少士兵震到数十丈开外。 刹那,火光夹杂着血光,在城门外蔓延。 那白胡子老头也深受其害,半边身体鲜血淋漓,受了重伤。 他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却没想到,受了重伤的白胡子老头到了这会儿,还倔强地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高高扬起火油绳,似打算拼着最后一股劲儿,想要毁掉剩下来的粮药马车。 趁着眼前硝烟弥漫,一片混乱之际。 浑身血淋淋的白胡子老头,瞄准离他最近的几辆马车,手中的油火绳用力地扔了出去,他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毁掉定王从京城带出的这些粮药物资。 就算是豁出性命,他也得完成任务。 火油绳的红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眼看着就要在弥漫硝烟的掩护下,精准无误的落到最后几辆马车的正中间。 只要引爆一辆马车,周围几辆装满粮药的马车,就无一能够幸免。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银光残影暴掠而过,在空中紧紧握住了熊熊燃烧的那支火油绳。 楚元戟漆黑如墨的鹰眸,冘如一潭死水般寂沉。 他仿若感觉不到火绳的疼痛,那一团火油绳在他的掌心,被碾成了粉沫,随风散去。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楚元戟的脸色铁青一片,煞气滔天,令人灵魂俱颤。 他的手里,瞬间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白胡子老头的脖子上。 男人的另一只手,顺势扯下了白胡子老头的假胡须,露出了一张白皙俊俏的年轻面孔。 乔装成白胡子老头的年轻男子,神色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既然落在定王手里,在下只求死得痛快点!” 楚元戟眼底充斥着嗜血的光,直勾勾的瞪着他:“想死?可没这么容易……” 毁了这么多粮药,就算是将这群人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眼前的年轻男子不寒而栗。 定王的眼神,仿若地狱而来,还未动利刃,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生不如死的恐惧。 与其等着受折磨,他不如将心一横,用力咬碎后牙。 楚元戟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握住他的下巴。 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那肤白俊秀的年轻男子,脸色瞬间乌紫发青,剧毒已经蔓延扩散,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该死!” 楚元戟懊恼的低咒一声,传令下去:“将其余几人好生看押,留着性命回去审问。” 杜随领命,率几名士兵迅速拔了其余几人的后牙藏的剧毒,并搜遍全身,这才将人五花大绑了押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这一番闹腾,打乱了楚元戟原有的计划。 粮药损失过半,就算到了西北灾区,仅凭剩下的这些粮食和草药,怕是也很难解决燃眉之急。 天色渐暗,城门的硝烟还未散尽。 看着士兵们拖着疲乏的身子,还没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晚饭。 楚元戟当机立断:“整装进城,其余的事情等进城后再作商议。” 当晚,所有将士便在青州城安顿了下来。 沐子胥安排了热气腾腾的丰盛食物,让将士们填饱肚子,好生休整一晚。 沐云歌注意到,当天的晚饭楚元戟几乎没动筷子,看起来心事重重。 男人很快就离开了餐桌。 沐云歌见状,轻声交代天竺玉树:“你们慢慢吃,我去去就了回。” 楚元戟刚走出门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沐大小姐?你找本王有事儿?” 楚元戟神色平静无波,少了进青州城之间一路上的玩谑。 沐云歌能感觉到,他心里有事! 无疑,男人的心事肯定和今日在城外被烧毁的粮草有关。 她清了清嗓子,心里的话还是要向男人问清楚:“定王为何突然决定,明日要送我返京。” 楚元戟眯眼直勾勾凝着她:“你兄长说得没错,这一路前去西北道路凶险,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回京城呆着比较安全。” 男人的态度突然急剧转变,着实让沐云歌有些捉摸不透。 “定王突然改变主意,我怎知道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莫不是……你又想耍赖,反悔答应要将天竺和玉树的卖身契作为交换?” 沐云歌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猜忌。 楚元戟仿若镶嵌着日月星辰般明亮的墨眸,晕染上一层轻秋愁。 “本王在你的心里,品性何时变得如此恶劣不堪?歌儿,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以前是,现在亦是。” 他眼瞳里蕴藏的淡淡忧郁,仿似磐石重重落在沐云歌的心上。 有那么一瞬,压得她心口微堵,有些喘不上气来。 似是为了让她安心,楚元戟醇厚的嗓音再度低沉扬起:“明日一早,本王就派人送你返回京城,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的卖身契,等本王返京之时,定会亲手交还到你的手里。” 说完,没有再给沐云歌开口说话的机会,男人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去。 沐云歌怔愣的站在原地,凝盯着男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里。 如果她没有猜错,楚元戟应该是亲自去审讯假冒商队的那几个人了。 虽然粮草和药物损失过半,但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动赈灾物资的主意?楚元戟必须要把人挖出来! 沐云歌心里也不禁揣摩,假冒商队的这些人究竟是谁派来的?假扮成白胡子老者的年轻男子已经死了,只希望线索不要因此断掉。 “大小姐,我们明日就要走了,是不是要把行李收拾出来?” 天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沐云歌的思绪。 她回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微沉:“暂时先放在马车上,等我见过兄长再做决定。” 听了大小姐的话,天竺神色微怔。 沐公子不是已经与定王达成共识,明日就要送大小姐返京了吗? 为什么大小姐的语气神色,听起来多了几分不确定? 返京的事情莫非又有了变数? 沐云歌重新回到了偏堂的餐桌前,一袭白衣翩翩的沐子胥,依然慢条斯理的坐在原位吃着饭。 仿若每个人起起坐坐,来来去去,都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哥……” “你吃了两口就追定王去了,肚子应该还饿着吧?趁饭菜都还是热的,赶紧再吃一点。” 沐子胥语气温柔缓慢,淡淡打断了她的话。 沐云歌压根儿就没有胃口,她在兄长身边的位置坐下,一本正经的开口问:“哥,你能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调到粮食和草药吗?” 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些赈灾的物资如果短缺,就算楚元戟他们能顺利如期的赶到疫区,结果肯定也是不尽人意。 闻言,沐子胥缓缓放下碗筷,神色看起来并不意外。 他只字不提粮草和药物的事情,而是反问沐云歌:“你的心里既然放不下定王,为何执意向陛下请旨和离?” 以前的沐云歌,是京城第一丑女,沐子胥也担心她嫁入定王府,并不能得定王真心,终有一日会被新人取代。 可如今他才知晓,这个妹妹生有如此倾城美貌。 而且从沐云歌飞鸽传书向他求援,到今日担心赈灾物资,种种迹象皆能看出,楚元戟在她心里的地位。 沐云歌被兄长的提问,问得面色怔愣,紧接着熨烫得红了脸。 “看来哥哥是误会了……我并非关心定王,而是心系疫区百姓,少了近半的赈灾粮草,就算赶到了疫区,怕是也无法一解燃眉之急。” 沐子胥依然只是静静地凝盯着她,嘴角微微勾扬:“你用不着面红耳赤,为兄相信你便是。不过,你说的粮草和药物,只怕想要在一夜之间筹集到并非易事,我已经派人去准备了……”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大人,城内所有治疗疫情的草药,全都被人购买一空,属下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了临城!” 沐子胥和沐云歌的神色同时暗了下来。 如果青州城的药铺买不到,就算是快马加鞭赶去临城,恐怕也只会扑个空。 这一切,根本就是有人提前设下的阴谋。 “那粮食呢?” 沐云歌急切出声,倘若粮食还能凑得出来,药物的事情她还能有办法解决。 第186章 换皮换心,变了个人! 听见沐云歌询问筹集粮草的事情,前来通传的侍卫,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沐子胥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先行退下。 他眸光凝重,面色却依然淡定如初:“这几年旱涝天灾,粮食收成不佳,老百姓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能还有余粮?” 听到这儿,沐云歌的心都凉了半截,倘若药物缺失,她还能从实验室里想办法。 可若是粮食短缺,她也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沐子胥温和沉稳的声音再度传来:“不过,为了以防粮荒,每年秋季收成的时候,我都习惯备百车粮食入库,来年再以新粮换旧粮,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从中拔出三分之一的粮食赈灾抗疫,应该问题不大。” 闻言,沐云歌又惊又喜。 她一把攥住兄长的胳膊:“难怪大家背地里都夸哥哥是京城第一才子,年少三元及第,还将青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你这个储粮的好习惯,这次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沐子胥温润的眉峰上挑,语气多了几分玩味:“究竟是帮了谁的大忙?” 他这一句反问,让沐云歌嘴角的笑容瞬间僵滞。 沐云歌似是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很容易遭到兄长误会。 她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逐渐沉稳下来:“当然是帮了哥哥自己的大忙。别忘了……是你向陛下举荐,让定王前往西北赈灾,倘若赈灾之事出了任何差池,哥哥自然也难逃其咎。”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沐子胥清俊的嘴角微微扬起笑。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我看你不仅换了一张皮,还换了一颗心,是整个人都变了。” 沐子胥当年主动恳请陛下派他外驻青州,其实也有远离朝堂党派之争的用意。 如果不是亲妹妹写信向他求援,他又怎么会给自己找麻烦? 不论是和定王扯上关系,还是招惹到幕后想要陷害定王的人,对沐子胥而言都没有好处。 沐云歌心里也明白,这次是她将兄长拖下了水。 她凝神正色,突然开口:“哥,我决定和你们一起去西北。” 一来,只有她能够解决医药短缺的麻烦,就算沐子胥能解决粮食的缺口,没有足够的药物,他们到了西北依然会面临麻烦。 二来,沐睿是在西北失去联络,沐云歌也想帮兄长分担,一起寻找爹爹的下落。 沐子胥闻言,当下就变了脸:“简直是胡闹!你知道西北是什么地方?就算皇亲国戚进了那地界,也未必能完好无缺地走出来。你一个姑娘家,跟去凑什么热闹?” 他请旨与定王殿下同行,其实就是为了亲自前往西北去寻找沐睿的下落。 但前往西北的路途艰险,有他一人冒险就足够了,绝不想再搭上亲妹妹。 所以,当听见沐云歌执意要前往西北,沐子胥顿时就沉不住气了。 他目光如炬,又接连着道:“你老实说,究竟是不是为了定王殿下?我就应该想到……你为了他飞鸽传书给我,和离之事就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面对兄长的灼灼目光,沐云歌的面色依然冷静淡定。 “西北疫情泛滥,民不聊生,云歌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解百姓之忧愁。绝不像哥哥猜想的那样, 第187章 强吻,欺人太甚! 沐云歌心平气和,对兄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哥哥,西北疫情泛滥,民不聊生,云歌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绝不是哥哥猜想的那样。” 当初,她向陛下请旨赐和离书,就与楚元戟再无瓜葛。 此刻她确是真心实意地为疫区百姓感到担忧。 沐子胥从她清澈的眼神里,看见了她的诚挚真心。 不过,他依然还是皱紧了眉头,坚持自己的态度。 “歌儿,你不过是个姑娘家,就算到了疫区,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反而会让哥哥为你分心。” 沐子胥此行,除了要协助定王抗疫赈灾,还有寻找沐睿下落的重任。 如果有沐云歌同行,他担心自己会无暇顾及到胞妹的安全。 沐云歌从兄长的眼睛里,似读懂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有件事情,或许说出来很难令人置信,但云歌还是想向兄长坦白。兄长离开京城的这几年,云歌因机缘巧合,学得了一身医术,定王的眼睛就是我医好的。倘若兄长不信,可以去问他。” 谁都知道定王的眼睛,当初是连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的。 如果定王的眼睛,当真是沐云歌医治好的,那也就意味着她的医术比宫中御医要更高一筹。 这个消息,确实令沐子胥惊呆了。 京城里曾有流言传到青州,说沐云歌懂得妖蛊之术。 这些话虽然传到沐子胥的耳朵里,但他是从小看着沐云歌长大的,他清楚妹妹虽然面容丑陋,但却是个朴实淳厚的姑娘,绝不可能懂得什么旁门左道的妖术。 可这次见面,沐子胥确实心有疑惑。 他眼前的亲妹妹,性情与以前相比大有不同,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人也变得很有主意,绝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使唤的歌儿。 还有她的这张面容,更是与以前判若两人。 沐云歌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又接着道—— “我的这张脸,以前是因为患有严重的毛囊炎,不过现在已经被我自己医治好的。上次在栖霞山与兄长匆匆一面,所以没能来得及告之兄长此事。以我的医术,去了疫区一定能帮得上忙。”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沐子胥。 其实他上次在栖霞山见到沐云歌时,就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妹妹一直以轻纱掩面,未以面目相见。 只是,因为当时沐子胥的心里,还牵挂着搭救沐睿的事情。 所以,他也就一时疏忽,并未多加留意。 沐子胥依然不能置信的盯着沐云歌,眼睛里除了惊诧,更多的是惊喜。 没有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妹妹,竟能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受人欺负的小姑娘,竟然还敢在陛下面前请旨和离。 就在这时,沐云歌的声音再度传来:“哥哥,这次西北疫情,你虽然解决了粮食短缺的问题,可今日损失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不少药物。如果哥哥能答应让云歌一同前往,我必然能为哥哥分忧。” 闻言,沐子胥的眸色也逐渐变得更加沉稳深邃,若有所思。 因为沐云歌的这番话,正好一针见血,戳中了他的心事。 此番前往西北,是他主动向陛下推荐了定王,而且还主动请缨同行,倘若不能顺利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恐怕到头来会惹祸上身。 沐子胥犹豫再三:“等派去临城收购草药的人回来,此事再做商议!” 他终究还是没能一口答应沐云歌的请求。 西北的情势复杂多变,若非万不得已,沐子胥还是绝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妹妹以身涉险。 见兄长心意已绝,沐云歌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 不过,如果她猜测得没错,这次炸毁粮食药草的幕后之人,就是刻意要加害楚元戟。 在青州城,治疗疫情的药草都被购置一空。 就算是到了临城,希望定然也是十分渺茫。 “好!那我们就先等消息,然后再做商议。” 沐云歌重重点下头,不再为此事与兄长争辩。 但她和沐子胥都心知肚明,想要顺利解决西北疫情,最终肯定没有其它选择。 月清疏影,夜色沉沉。 沐云歌在房间迟迟不能入睡。 她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来沐子胥的消息。 沐云歌犹豫不决,虽然天色已晚,但她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兄长那边,询问草药的事情可有消息传来。 却不巧,就在她前脚迈出房门,就看见了长廊另一边迎面而来的杜随。 杜随明显是来找她的。 “王爷让属下前来传话,明日一早就派人送沐大小姐回京。” 沐云歌雾眸微惊,难道是她猜错了? 她急切询问:“杜侍卫可知道,药物紧缺的麻烦现在可是已经解决了?” 闻言,杜随面露难色。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沐大人和王爷还在派人继续向临城求援,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怕是希望渺茫。” 原来药草短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那沐云歌现在,也就没有安心离开的理由。 她秀眉微蹙,问:“王爷现在人在哪儿?” 沐云歌对楚元戟也有几分了解,草药紧缺的麻烦没有解决,男人肯定是无法安睡的。 果不其后,如她所料。 杜随吱吱唔唔:“王爷在后院……赏月!” 王爷每次心情极其糟糕的时候,就会做一些看起来不太正常的风雅之事。 譬如……今晚赏月! 杜随的话才刚落音,沐云歌就已经疾步离去。 夜色渐浓,黑幕的月色仿若银白莲花,绽放着圣洁的光芒。 皎洁的月色下,沐云歌一眼就看见,后院那棵大槐树下的石桌石凳前,楚元戟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 男人负手而立,仰望着夜空。 那双如子夜般深邃迷人的鹰眸,在暗夜里尤为慑人。 楚元戟似是听见了脚步声,缓缓回眸:“你这么晚不睡觉,有事找本王?” 沐云歌开门见山:“明日,我要随同定王与兄长一同前往西北疫区。” 瞬间,万籁俱静,天地无声。 楚元戟眯着双眼,那双慵懒矜贵的眸,直勾勾着的盯着莲步款款而来的娇俏身影。 他就这样静静地凝盯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精致容颜,薄唇轻启:“当初是本王逼你一同前往西北,可现在本王要送你返京,你却执意不肯走,究竟有何用意?” 虽然,先前是楚元戟以天竺玉树的卖身契相胁,逼迫沐云歌同行。 可是就在今天,男人心里突然之间就改变了主意。 其一,是因为沐子胥对他提出的恳求,作为沐子胥救他于水火的回报,楚元戟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其次,或许和今日突如其来的危机有关。 楚元戟也意识到,前往西北的这一路,远不止疫情这么简单,更有人想借此机会加害于他。 今天只是炸了粮食和药物,明日也许就是想取他的颈上人头。 这一切,朝夕之间,变化无常。 所以,楚元戟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派人送沐云歌回京。 这个小女人跟在他身边,只会让她深陷险境。 沐云歌面对男人的灼灼目光,面色镇定而冷静,依然就事论事:“定王,抗疫赈灾的粮食和药物,今日损失至少过半的,虽然青州城里能补给一些粮食,可是药物的短缺也是个大麻烦。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算你们赶到疫区,也不可能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只有我……能用极少的药物,帮你们解决疫情的难题。” 她眼睛里闪烁的自信光芒,就像是在告诉男人,这个时候他只能相信她! 楚元戟英俊的面容看着毫无波澜。 他厚实的手掌,却突然一把拽紧她的皓腕,稍一用力将她拉近。 “歌儿,你这是在担心本王?” 沐云歌轻而易举就被男人圈入怀中,完全没有逃避的机会。 两个人的身体,在瞬间贴合在一起。 楚元戟低垂着头,鼻尖触到女人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喷洒而下。 如此近的距离,直让沐云歌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双手紧紧抵住楚元戟的胸口,心跳咚咚,清晰可闻。 沐云歌佯装淡定,微仰起小脸正要向男人怒斥他的无耻之举。 却不想,就在她仰面迎向男人低垂的俊颜那一瞬…… 楚元戟性感的薄唇,突然倾覆而下,薄唇狠狠地覆上了她的唇瓣。 刹那间,沐云歌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胸腔里的小心脏,仿若十几只小鹿乱撞。 楚元戟的唇覆下的那一瞬,脑子仿佛炸裂一般。 这个小女人柔软的唇瓣,香甜得令他失神,吻也变得愈发的狂野炙热。 他覆握在沐云歌纤腰上的那只宽厚手掌,更是灼烈的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夜幕的院子里,空气和风都弥漫着浓郁的暧昧气息。 沐云歌被吻得天旋地转,脑子也嗡嗡作响。 她能清楚感觉到,这一刻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从脸颊到指缝,烫红的几乎染上一层血色。 男人的薄唇从覆压而下,眼看着变得愈来愈肆无忌惮,舌头轻而易举撬开她的贝齿…… 简直就是越来越无耻,就快要没有底线! 沐云歌的脑子猛然清醒过来。 她突然用力,一把狠狠地推开了楚元戟的胸膛。 那张娇艳欲滴的唇,在男人狂野的强吻下,红肿微薰,仿若摇曳绽放的海棠花儿一般迷人。 沐云歌又羞又恼:“楚元戟,你……欺人太甚!” 她几乎连想也未想,抬起手来,就朝着男人甩出去。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扬起。 瞬间,楚元戟英俊的左边脸颊,印上五道红色指印。 从指印不难看出,沐云歌这一巴掌的力道之大。 楚元戟鹰眸微暗,怔了怔。 这一刻,就连沐云歌自己也傻了眼。 她向来都是一个有素质有修养的人,倘若刚才不是被男人色欲薰心给逼急了,她是绝不可能动手打人的!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楚元戟的眸光暗沉,抬手摸了摸左脸,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沐云歌。 好一会儿,醇厚沙哑的声音才缓缓扬起—— “歌儿可知……你是这天底下第一个动手打本王的人,就算是父皇母妃,也从不曾动手打过本王。” 前两日,他被沐云歌咬伤的舌头,到现在还没有痊愈。 今日,他就又挨了女人一记巴掌。 堂堂定王殿下,隔三岔五的被一个女人欺负,传出去肯定会成为笑柄。 楚元戟的脸色虽然阴沉,但是嗓音却极是平缓,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此时此刻,若说沐云歌的心里完全不慌都是假的。 不过,沐云歌心里也十分清楚,就算心底发慌,气势上也绝不能表露出来。 所以,她故作淡定,不留痕迹的后退两步,刻意拉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沐云歌清澈的雾眸,依然冷冷地瞪着楚元戟。 “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小姐打的就是你这样的轻薄之徒,倘若定王下次再敢无礼,可就不止打一巴掌这么简单……” 定王殿下轻薄民女,若要论起刑法,这一巴掌算是轻的了。 沐云歌原本以为,自己强硬的态度,会让定王有所收敛,知难而退。 却不想,楚元戟幽暗的鹰眸深处,神色似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摸着左脸的手缓缓松开,脚步向前缓缓移动。 沐云歌看见男人又朝着自己靠近,心口微紧。 却还没有等她的脚步来得及再朝后退,就看见楚元戟的长臂一勾,手掌便握住了她的柔荑。 “本王还真的就要试试,下次怎么个不简单……” 楚元戟的身体突然前倾,还印着五道指印的俊脸突然就又凑到了沐云歌的眼前。 他性感的薄唇微微勾扬,似笑非笑,多了几分玩味的浅意。 沐云歌的呼吸一窒,男人突如其来的挑衅调侃,令她措不及防。 她的眼睛里明显闪过慌乱,惊慌失措的用力将柔荑从男人的掌心挣脱,逞强的丢下一句:“今日我便不与你计较……” 丢下这句,沐云歌迅速转身,一溜小跑的消失在夜幕里。 楚元戟那双漆黑的墨瞳,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 男人岑薄的唇角微微上扬,握过女人柔荑的厚实手掌,再度落到左边的脸颊上。 脸颊上的火辣的痛感,似在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第188章 定王献殷勤! 爬山虎的藤蔓笼罩着高墙,青石小道的拐角处,月光映照着一道修长清瘦的身影。 沐云歌从院子里匆匆离开,刚走到拐角处就撞上了沐子胥。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面色骤变,从兄长斜倚靠在墙边的慵懒姿态,应该是有一会儿了。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刚才在院子里的画面,沐子胥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儿,沐云歌微热的脸颊更加滚烫,就像熟透的红苹果。 沐子胥的神色,看起来倒是十分淡定自若。 他静静地凝盯着沐云歌的脸,温声反问:“歌儿现在可有改变主意?你当真确定明日还要跟着我们出发前往西北?” 虽然他只字未提刚才看见的画面,但这句问话却透着显而易见的试探。 沐子胥看得出,妹妹和定王虽然和离,但之间还流窜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男女情爱之事,他不懂,也不想过多干预,还是让当事人自己做决定。 沐云歌此刻的决定,同样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沐云歌从兄长的眼神里,清楚察觉到了他的试探,如果她现在依然坚持要与他们同行前往西北,只会让兄长更加坚信,她是为了定王! 她面露难色,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刚才的画面。 不过,沐云歌很快便挥去了脑子里的顾忌,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心系的是百姓苍生,又何需左右避嫌? “哥,我已经决定,明日跟随你们一起前往西北。” 沐云歌斩钉截铁,清澈澄净的雾眸不再闪躲,落落大方的对视上兄长注视的眼神。 同样,沐子胥什么话也没有多问。 他淡淡点头,极其温和平静地应了声:“好!” 沐子胥说完,突然抬手,动作极其轻柔地揉了揉沐云歌的头:“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屋歇了吧,明日一早就得赶路。” 沐云歌的记忆里,哥哥极少对她有如此亲昵的举动。 她一时怔愣,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 再回神,沐子胥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这一夜,沐云歌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闪过院子里激吻的画面。 属于男人身上独有的淡淡龙涎香,连同湿热的触感,在她的脑海里是那么清晰生动,让沐云歌不同一阵心悸。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完全无法入眠。 沐云歌呀沐云歌,你可真没出息! 不过只是一个吻,怎么就搅得你心湖荡漾,夜不能寐?! 就当自己倒霉,被疯狗咬了一口! 她就这样自我宽慰,好不容易才辗转入睡。 翌日清晨,沐云歌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劲装,英姿飒爽,顾盼生姿。 天竺玉树收拾好行李装上了马车,以为今日就要和大小姐一起折返回京城。 沐云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今日定王会派人护送你们回京,等回到沐府记得帮我转告我娘,就说我已经顺利与兄长会面,等有了爹的下落,再传书信给她。” 闻言,天竺玉树面色皆是一愣。 天竺很快就反应过来:“奴婢要跟在大小姐身边,等到了疫区,奴婢也能帮得上忙。” 她跟在沐云歌身边的这几个月,不仅学会了护理伤患,也看见了大小姐诡异又精湛的医术,更是铁了心的要跟在大小姐身边好好学习。 玉树也连声附和:“大小姐若要留下,奴婢也不走。和我和天竺留在大小姐身边,你行医济事也能更方便。” 她话中隐藏的暗示,也只有她们主仆三个听得明白。 沐云歌那间实验室的秘密,只有天竺玉树知道。 这两个小丫鬟留在她身边,不仅能帮上忙,还能帮忙打掩护。 沐云歌并不是不想留下她们两儿,而是考虑到西北的局势凶险,不想让天竺玉树跟着自己吃苦。 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天竺玉树齐齐上前,一人拽着她的一只纤臂,杏眸巴巴地望着她。 “大小姐,奴婢们只想跟着你。” 沐云歌身边确实也需要有人照应,再见这两个丫头眼巴巴的楚楚模样,犹豫再三,点下了头。 “既然你们执意要跟着,就随了你们吧。不过到了西北,一切都要服从指令。” 两个小丫鬟顿时眉舒眼笑,点头如捣蒜。 浩浩荡荡的队伍,整装待发。 沐云歌与兄长沐子胥,骑着高头大马,并肩而立。 沐子胥的目光,不由侧望向身边的红衣女郎,如墨渲染的发丝,在太阳的辉芒下映射出明媚的光亮,如同她明媚动人的面容,甚是好看。 “看来为兄不在京城的这几年,歌儿的变化真的很大……” 他意味深长,凝视着沐云歌的眼睛流露出欣慰的暖色,却也生出几分疑惑。 沐云歌笑而不语。 她知道沐子胥心中生疑,她不论怎样回答,只会言多必失。 就在这时,楚元戟检查完军队装备,骏马驰骋,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当看见沐云歌也在,鹰眸微划过一抹复杂异色。 楚元戟的目光,转望向沐子胥:“沐大人这是改变主意了?” 沐子胥双手抱拳,恭敬应答:“歌儿精通医术,既然她执意要前往疫区尽一份绵薄之力,下官也不便再三阻挠。这一路上,下官自会竭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危。” 他说到最后那句时,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楚元戟,虽然语气平静温和,眼神里却透着无法言喻的深邃。 更像是在提醒定王,我的妹妹我负责! 楚元戟漆黑的瞳渐渐半眯,幽幽应:“沐大人见外了!既然沐大小姐执意要随军前往疫区尽绵薄之力,那保护她的安全,也是本王分内的事儿。” 男人说话的同时,眼神看似漫不经意地移落到沐云歌的身上,眼睛里漾起若有若无的浅笑,仿如三月桃花,灼灼其华。 沐云歌神色清冷,刻意无视男人投来的目光。 “时辰不早,我们出发吧!” 说罢,她一马当先,率先走在了前面。 沐子胥沉默未语,却也扯了把缰绳,很快跟了上去。 楚元戟半眯的狭眸凝着女人和沐子胥的背影,低沉道:“传令下去,出发!” 他手中的缰绳收紧,长腿轻夹了下马肚子,潇洒地纵身追了上去。 远远望去,映着朝阳霞光,一袭火红的倩影两侧,有一黑一白两道高大身影相随,俊美无双。 跨过青山绿水,一路往西。 浩浩荡荡的队伍又赶了几日的路程,也距离青州城越来越远。 再越过前面燕州和黎州两座城池,就将进入西北边境。 西北疫情泛滥,为了能够早一点将粮食和药草送到疫区,他们自从青州离开后,路上未敢有半刻耽搁,所有人都是干粮充饥,没吃过一口热乎饭。 荒野郊外,前面出现一间木棚搭建的面馆。 炊烟四起,炖肉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几天都没有沾到一丝油腥味儿的所有将士,闻到香味儿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沐云歌的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咕声。 与女人并肩齐驱的两个男人,眸色各异。 还未等沐子胥来得及开口,楚元戟就已经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传令下去,停下来补充点食物和水,短暂休整后再出发。” 男人紧接着瞥向杜随:“你去和面馆老板商量,只要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每个士兵都能吃上一碗沾点肉腥的面食,本王给他开双倍的价钱。” 杜随领命上前,很快便和面馆老板达成交易,虽然面馆里人手不够,但士兵里随便就能挑出十个八个来帮忙煮面。 楚元戟一撩衣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依然还坐在马背上的沐云歌,朝她伸出手:“还愣着做什么?想要吃炖肉面自己煮……” 沐云歌瞅了眼长长的队伍,就算铺子里的食材够,老板也只有一双手,确实忙不过来。 她再瞥了眼楚元戟主动示好的大掌,选择了直接忽视。 纤盈的娇躯从马背上跃下,同时回头望向沐子胥:“哥,我也帮你煮一碗。” “我不饿,你多吃一点。” 沐子胥温文尔雅地冲她浅笑盈盈,依然坐在马背上纹丝未动。 其实,他前几天就发现了,沐云歌因为吃不惯干粮,悄悄地在喝治疗胃痛的药。 沐子胥没有想到,这丫头为了跟着他们去西北抗疫赈灾,一路上吃苦也闷不吱声。 这一点,倒是让人心底油升起几分钦佩。 沐云歌前脚进面馆,楚元戟后脚也跟了进去。 还没等女人动手,就看见养尊处优的定王殿下,抢先一步撸起袖子捞了一把干面下锅。 “煮面这种事情……本王最在行!歌儿你坐着休息,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吃上炖肉面。” 楚元戟冲她咧嘴笑。 沐云歌朱唇微抿,冷冷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劳定王殿下费心。” 自从青州城出发的这一路上,定王没少对她献殷勤,但她的态度始终保持着冷漠疏远。 而楚元戟也同样执着,这一路无论遭到了沐云歌多少冷眼,他都视若无睹。 第189章 暗箭难防! 荒郊野外的这间小面馆,生意一下子就红火热闹了起来。 沐云歌捞起锅里的面条,娴熟地分装到几只碗中。 她再拎着长把汤勺,从炖肉锅里舀了些炖肉和卤汁。 这卤料可真香啊! 能在这郊野之地开面馆做长久买卖,若是没有点真本事,这生意肯定是维持不下去的。 难怪面馆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十年老店,祖传秘方! 沐云歌在将炖肉汤汁浇淋到面碗之前,忍不住划过鼻尖深深嗅了下。 她平日里就对制作美食有着浓厚的兴趣。 上次在薛家的避暑山庄,沐云歌就特意向薛老夫人请教了黯然销魂粉的配料。 这次遇上这么香的炖料,她也忍不住好奇。 不过,人家的招牌上清楚写着祖传秘方,自是不会轻易地传给外人。 沐云歌深嗅一下汤料的香味,揣摩里面都放了些什么香料。 她的嗅觉向来敏锐,未费吹灰之力便能猜出十余味香料的名字:花椒皮、桂皮、陈皮、小茴香、孜然、砂仁、豆蔻、草果、丁香、三萘、白芷、高良姜…… 不过,当一股熟悉的味道窜入鼻底时,沐云歌的眸底微划过一道异色。 她握着汤勺的手,也突然微滞在半空。 在这锅炖肉的汤料里,她清晰地闻到了一股子巴豆的味道。 沐云歌紧张地抬头望去,此时此刻,已经有很多将士都一碗肉面下肚,有些人甚至将面碗里的肉汤也喝了个底朝天。 她再不动声色地扫向四周荒野,只觉杀机四伏,危险的气息变得浓郁。 这个时候,沐云歌也顾不得与楚元戟之间的嫌隙。 她暗暗攥了把紧跟在自己身侧的男人,嗓音压得极低:“楚元戟,恐怕就要大事不妙!” 楚元戟一直跟在女人身侧,她细微的神色变化,也分毫不差的落入了他的眼底。 他刚才有注意到,沐云歌垂涎欲滴地深嗅了下香料,紧接着眸色涌动,闪过异色。 那时,男人就隐约察觉到了有异。 这时,他听清了沐云歌暗中提醒的话,亦不留痕迹地扫了眼外面四周。 “你与本王到旁再做商议……” 楚元戟突然一把拽着沐云歌,动作极是亲昵,将她抵到面馆的棚角。 落入旁人眼里的画面,更像是定王和沐大小姐卿卿我我,暧昧纠缠。 楚元戟将沐云歌逼到角落。 他整个人要高出女人一个头,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小脸:“你是有什么发现?” 沐云歌的雾瞳微微紧缩。 如此近的距离,仿佛只要男人的头再俯低一点,薄唇就又落上她的唇。 沐云歌的脑子瞬间有些混沌,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楚元戟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定了定神,很快捋清了思绪—— “炖肉料里放了巴豆,食用后会让人腹泻乏力,眼下将士们已经有不少人食用下去,这恐怕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闻言,楚元戟漆黑如墨的眸子缩紧:“这件事是本王的疏忽……” 这家面馆他以前也曾吃过好几回,从未有异常,所以这次路过才会疏忽大意。 男人转念回神,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现在……外面可能危机四伏,你擅长医术,可有破解巴豆的法子?” 现在将士们已有多人吃下了炖肉面,等药效发作之时,若遭遇到偷袭,必然没有还手之力! 楚元戟说话的同时,无意识朝着沐云歌的身体更加靠近,薄唇吐出湿热的气息,全数喷洒在女人的脸颊。 沐云歌只感觉心跳加速,浑身的血液正在逆流。 她紧抿着朱唇,轻轻推开男人逐渐贴近的身体,压低嗓音:“我先回马车,如果顺利的话半炷香的时辰就能弄出解药。外面……就交给定王了,劳烦你通知我兄长,让他也多加小心。” 虽然他们事先察觉到了有人在此处设下了埋伏,可是敌暗我明,他们也绝不能轻易暴露已经发现了对方的阴谋,只能暗中行事! 为了顾全大局,沐云歌只好放下对定王殿下的偏见,暂时言和。 她推开楚元戟,逃也似的奔向马车。 与沐子胥骑乘的骏马擦肩而过,也未来得及丢下半句解释。 沐子胥深邃的墨瞳微垂,掩去眸底划过的疑色。 他坐骑在高头大马上,刚才的画面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旁人看来的暧昧画面,落入他的眼里却有怀疑。 这一路来,沐云歌对待定王态度冷漠,方才突然一改常态,绝不对劲儿。 还有,沐云歌忍受了几日的胃痛,明明馋着要吃炖肉面,可面条还没吃到嘴里,就匆匆进了马车,路过他身边连一声招呼也没有。 就在沐子胥心中生疑之时,忽闻面馆里传来楚元戟威严的声音—— “剩下的炖肉,全都给本王打包,其余人都吃素面。” 他说话的同时,暗暗观察着面馆老板的神色。 面馆老板并无一丝异样,极其兴高采烈地热络回应:“好勒!” 看样子,这位面馆老板是丝毫不知情,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炖肉被人下了药。 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 埋伏在此的敌人,为了能顺利拿下楚元戟他们,于是在面馆里动了手脚。 但对方也不敢随便在炖肉里下剧毒,万一伤及到无辜百姓,不仅会让他们的计划暴露,恐怕还会把事情闹大。 只是,楚元戟突然让面馆老板将剩下的炖肉打包,让杜随等一众将士,面色不禁有些失落。 还有很多将士和他们一样,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炖肉, 杜随靠近主子,压低嗓音试探:“王爷,剩下的炖肉还有大半锅,全都打包带走……会不会太多?” 楚元戟正准备回答,余光却看见沐子胥突然靠近。 他剑眉挑起,清了清嗓子:“歌儿喜欢吃炖肉,剩下的肉全都打包带走,给她路上解馋。” 沐子胥面色平静无波,瞥了眼正在打包炖肉的面馆老板,再看了眼一群望着炖肉垂涎欲滴的将士们。 “定王重色轻义,就不怕影响军心?” 沐子胥的话似调侃,却也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 不过,他的话倒也正好提醒了杜随,以杜随对主子的了解,楚元戟突然让面馆老板将炖肉打包带走,确实有些反常。 趁着三人极其自然地齐聚在一起,楚元戟压低嗓音丢出一句:“炖肉被下了药,当心埋伏!” 幸而,杜随和沐子胥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二人得到楚元戟的暗示后,面色依然无波无澜。 因为他们也不能确定,是否有埋伏的敌人就潜藏在他们周围,凡事都得小心谨慎。 楚元戟给了杜随一记眼色。 杜随立马会过意来:“吃饱了的全都过来这边,帮忙整理马车。” 楚元戟这是要在沐云歌开出解药之前,先把人流分离。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筹谋等待之时,沐云歌已经从马车里进入实验室,取出了大量治疗腹泻的口服液。 她吩咐天竺玉树,分发给已经吃过炖肉面的将士们。 天竺玉树都是灵巧的丫头,她们远远就收到了杜随的眼神暗示。 就在这时,有将士似腹痛难忍,炖肉面里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 两个小丫头带着药,迅速分发给他们。 嗖嗖嗖—— 利箭夹杂着风声,从暗处的山丘齐刷刷地射来。 看来藏身在暗处的敌人,也发现了异常,弓箭手发起了进攻,直逼向正在给将士们分发药物的沐云歌和天竺玉树。 玉树顺势拔出腰间佩剑,抵御迎面而来的暗箭。 杜随距离天竺咫尺,情急之下一把将那丫头扯到自己身后,挥舞长剑将利箭斩断于眼前。 山丘后的暗箭来得太突然,不乏有将士中箭受伤,场面一度混乱,各自忙着找掩体庇护。 一时间,沐云歌躲避不及,眼看前三支玄铁黑箭朝着她的方向疾速飞来。 倏地,半空横翻过一道黑影,楚元戟手握明晃晃的宝刀,眉宇间凶光煞现。 他手中的宝刀沉重锋锐,宽厚的刀身将疾飞向沐云歌的利箭齐齐斩断。 浮光掠影之间,好似要将这天地劈开。 他一把搂过沐云歌的纤腰,将女人掩入怀中,单臂挥舞宽刀,好不潇洒。 忽见山丘后方,人头攒动。 气势山洪的厉声传来:“谁能取下定王的颈上人头,赏黄金万两,良田百亩。冲啊!” 顿时,千百名黑衣人从山丘后冒出头来,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剑,如同排山倒海般的涌来,气势磅礴。 楚元戟狭眸半眯,嘴角勾扬起邪魅的冷意:“原来是要取本王的首级!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突然身形旋转,将怀里的女人推送进了沐子胥的身边。 “好好保护她!” 只留下这一句,男人云靴点地,身轻如燕的腾身跃起,朝着风云涌动的敌方而去。 沐云歌心尖一紧,脱口而出:“元戟……” 男人闻声回眸,目光落在她担忧的美眸,突然冲她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放心!本王会活着回来娶你!” 在弄清楚对方的目的是想取他的性命之后,楚元戟明白,沐云歌留在自己身边,只会让她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这个时候,他应该选择放手,将女人交给沐子胥。 他相信沐子胥会保护自己的亲妹妹。 楚元戟一身黑袍,踏风而去,高大威武的背影很快就被湮没在敌人的包围里。 第190章 生死恶战! 原本平静的山丘荒道,顿时刀光剑影。 那些黑衣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与军营里的将士们交手也毫不逊色。 楚元戟一行人马经过数日的车马劳顿,身体疲乏,突然在此处遭到伏击,确实有些措手不及。 更何况,方才在面馆里,有不少士兵吃了炖肉面,这会儿根本提不起劲来挥刀抗敌。 这些黑衣人是有备而来,少说也有百余人。 一时间,黑衣人占据了明显的上风。 只见一把明晃的尖刀,无情地插进年轻的身体,戎装与鲜血的交织,凄艳灼灼。 沐云歌雾眸凛然,她迅速唤了声:“天竺,玉树,快把解药分发下去……” 同时,她自己也揣着解药,朝着刚才被下了药的那些士兵靠近。 那些士兵若是不能顺利服下解药,就只能任人宰割。 沐子胥挥舞着长剑,紧紧地跟在沐云歌的身后保护她。 此时此刻,大部分的黑衣人都在围攻楚元戟,只有少数几个黑衣人趁虚而入,想借着这些士兵被下药干掉他们。 沐子胥和玉树挥舞刀剑,与这几名趁虚而入的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沐云歌和天竺,则在刀光剑影中将一瓶瓶解药喂入虚软无力的将士嘴里,再将受伤的士兵拖到树后救护。 很快,就有黑衣人注意到了沐云歌和天竺正在救治那些士兵。 刹那间,就有黑衣人举着长剑逼了过来,寒光闪烁的锋锐匕首,毫不客气地朝着沐云歌的心房刺去。 当沐云歌察觉到剑风逼近的时候,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 忽见狂风暴起,头顶的树杆被一道银光劈断,尖锐的树枝直飞向举剑的黑衣人,就在他的剑即将刺中沐云歌心脏的前一瞬,深深刺入了他的心脏。 鲜红的血飞溅洒落,那黑衣人身体抽搐了几下,手中的长剑哐啷一声落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沐云歌的后背掌心,惊出了冷汗。 凭着直觉望向方才银光飞来的方向,是楚元戟! 男人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手中的宝剑飞出,斩断了她头顶的树枝射向黑衣人,这才救了她一命! 不过,楚元戟刚才宝剑离手的那一刹那,也给了围攻他的黑衣人可乘之机。 一把锋锐的长刀,从他身后划过。 男人身上的黑袍瞬间被划破,肩胛骨的皮肉仿若晶莹剔透的雪灵珠迸裂,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惊心动魄。 “王爷——” 杜随手握长剑,脚踩凌波微步,从黑衣人的头顶肩膀踏过,杀入重围,长剑旋转之间,银光划出一道骇人的弧度。 这一幕,也正好落入沐云歌的眼底。 仿若钻心刺骨的痛,让她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 如果楚元戟不是为了救她,就不会被人趁机偷袭。 “哥哥,玉树,你们都去保护定王。天竺,你先帮伤患止血,我去去就来。” 沐云歌看着眼前的局面,黑衣人明显占据了上风,现在楚元戟又受了伤,黑衣人的攻势也明显变得更加凶猛。 谁能取下定王的颈上人头,奖励黄金万两、良田百亩,这样的利诱不管对于什么人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 沐云歌努力抑制着颤抖的双肩,看见鲜血不断从楚元戟的后背涌出,肩胛的伤口深可见白骨,她竟然少有的害怕了。 她害怕若是不能尽早结束这场打斗,楚元戟就算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不治。 沐云歌迅速回到马车里,进入实验室戴上医用手套,抱了几瓶麻醉喷雾就又跑了出来。 这是一种医用的新型麻醉喷雾,一般用于口喉手术。 如果不慎喷到了其他部位,三秒之内就能产生麻痹效果,时效差不多能维持一刻钟。 沐云歌为了救楚元戟,这会儿也顾不得危险。 她手持麻醉喷雾,朝着一群黑衣人握着刀剑的手乱喷一气,心中倒数三声。 接连着哐啷哐啷,刀剑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好几名黑衣人的手指麻痹,刀剑不听使唤地掉落到地上。 突然中了魔怔似的,让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趁着这些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沐云歌激流勇上,毫不犹豫地提着麻醉喷雾再次对其他围攻的黑衣人下手。 “首领当心,那女人手里的东西邪得很……” 刚才深受其害的黑衣人回过神,发现手指麻木不听使唤,声音里带着颤,不难听出恐惧害怕。 他这一声唤,也让很多黑衣人注意到了沐云歌,全都转头朝她围攻而来。 沐云歌倏地睁大雾眸,红色的血丝布满眼球,她现在就算是豁出去了…… 她举着麻醉喷雾,对着那群黑衣人左右开攻,就算他们的剑逼到了眼前,也毫无畏惧退避之色。 一白一黑的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凌空越过黑衣人的头顶,落在了沐云歌的两侧。 楚元戟和沐子胥还没来得及动手,只闻接连哐啷声落地,又有好些个黑衣人中了沐云歌的麻醉喷雾,手里的刀剑不受控制地滑落。 “哥,元戟,这个给你们……” 沐云歌将怀里的麻醉喷雾分给他们,有了他们敏捷的身手,更是得心应手的控制住了一大波的黑衣人。 此时此刻,服下了解药的将士们,体力已经逐渐恢复。 黑衣人大多数中了麻药,手指不听使唤,拔腿就想逃跑。 楚元戟虽然肩胛受了伤,但也逆风翻盘,率领着手下的将士将黑衣人全都拿下。 男人手握着匕首,插进为首黑衣人的肩胛,听见对方钻心刺骨的痛声,面色残冷无波:“说……究竟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这一次,楚元戟似乎早有防备,手掌攥紧对方的下巴,抢先一步撬掉了那颗藏着剧毒的大牙。 为首的黑衣人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凄惨地叫出声来。 沐云歌秀眉微蹙,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楚元戟后肩胛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男人的伤口还在淌血,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折磨着眼前的黑衣人首领。 楚元戟这次离京,路上接二连三遭遇意外,若是不能审问出幕后主使,这笔账日后他又要找谁去算? 这一回,楚元戟是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问出个究竟。 只见他手握匕首,阴鸷的目光淡淡扫过其他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 那眼神,如同暗夜里的蛇,冷血骇人。 “本王从现在开始数,每数一个数,就杀你一个属下,直到你肯开口为止……” 他带兵打仗,深知每个首领对自己精心培养的属下都是有感情的,就算对方是杀手也不例外。 如此训练有素的杀手,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 “一……” 随着楚元戟森寒的冷声逸出,杜随手里的剑果断飞出,一记封喉杀,血溅当场,瞬间一人毙命! 受了伤的黑衣首领,眼底的眸色紧了紧,依然紧抿着血流不止的唇,一声不吭。 楚元戟鹰眸深处划过狠戾:“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杜随手起刀落。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随着血光飞溅,在他们首领的面前倒下。 那黑衣首领的眼睛越瞪越大,睚眦欲裂,恨色浸染了眼球,仿佛在爆裂开似的。 “住手!” 他终于一声惨喝,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被五花大绑的绳索。 楚元戟冷眼盯着他:“你这是愿意开口了?如果你还想给他们一条生路,就不要再浪费本王的时间。” 那黑衣首领虽然恨不得将定王碎撕万段,但是现在他已经落在了楚元戟的手里。 似是想起了什么,黑衣人的目光飘向了沐云歌,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刚才拿着那邪性之物,他们也不会落败到如此地步。 “你若敢再多看她一眼,本王现在就把你的眼珠子地挖出来。” 楚元戟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的落到了黑衣首领的眼角,尖锐冰冷的触感传递到他的感官。 只要男人手下的力道往里深入一挑,就能轻易将对方的眼珠子挖出来。 这一刻,黑衣首领的眼睛深处划过惧色,他是真的怕了。 “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听从宗主的安排。” 楚元戟眯眯眼:“莫非你们……是天罗宗的人?” 天罗宗是江湖里赫赫有名的组织,男人也早有耳闻,不过他们皇室中人素来不与江湖中人结交,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惹上了天罗宗的人? “既然定王已经知道了在下的身份,如果你不想继续与天罗宗为敌,就放过在下一条生路。” 黑衣首领索性也是豁出去了,语气透着几分威胁。 虽然皇室的人从未将江湖门派放在眼里,但是他们天罗宗遍布天下,也不是好惹的。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楚元戟手中的匕首,再一次深深插进对方前肩胛的伤口,伤上加伤,痛楚自然也是成倍的增加。 那黑衣首领又是一声凄惨的尖叫。 只闻楚元戟低冷的嗓音再度传来:“天罗宗的人为什么要杀本王?你们宗主现在人在何处?本王要见他……” 第191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天罗宗的宗主,一直都是个神秘的存在。 并没有人真正见过他! 传闻里,有人说他是五十多岁的健硕老头儿,也有人说他其实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楚元戟自问,自己并未与江湖帮派结下过梁子。 天罗宗此番对他追拦堵截,痛下杀手,背后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只有见到天罗宗宗主本尊,他才能问清楚答案。 那黑衣首领面色惨白,忍痛摇头:“我不过是个小小香主,从未有机会得见宗主,拦截暗杀定王的任务,也是堂主吩咐下来的,在下只是奉命办事。” 楚元戟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同样也苍白如纸:“既然从你的嘴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那本王留着你这条小命又有何用?” 他依然坚挺在黑衣首领的面前,鹰眸眯成一条细缝。 睥睨的眼神仿若凝盯着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幽幽逸声:“杜随,废了他的武功,挑断手筋脚筋……” 还没等楚元戟的话说完,那黑衣首领已经虚弱得腿脚发软。 黑衣首领舌头打卷,虚弱的颤声传来:“虽然在下从未见过宗主,但是……我手里有宗主的信物。” 他只是个小小香主,所知道的秘密有限,但他也不想就这样冤枉得丢了性命。 楚元戟半信半疑,暗沉的眸色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你说的信物在哪儿?” 只见那黑衣人瞥了眼自己胸口的衣襟。 他的双手全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楚元戟一记眼神。 杜随箭步上前,一把扯开了那黑衣首领的衣襟。 黑衣人的衣襟里,除了一块被血色浸染的绢帕,什么也没有发现。 杜随冷眼瞪着他,低沉质问:“你说的信物呢?” “就……就是这块帕子,每次宗主传令下来,都是以这样的绢帕作为信物。” 那黑衣首领的话音断断续续,肩胛刺出的两道血口子,疼得他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楚元戟同样也因失血过多,面色看起来也有些虚弱。 他接过杜随呈递过来的那块绢帕,仔细打量。 这是一块纯白色的丝滑绢缎,现在已经被鲜血浸染得殷红,尤其是帕角那朵精绣的莲花,恍若血莲,赫然醒目。 沐云歌站在不远处,她的目光也不由落到了楚元戟手中的那块绢帕上。 其实,在刚才楚元戟审讯黑衣人,提到了天罗宗的时候,沐云歌的脑子里就闪过了很多猜测。 她没有记错的话,曾经在玉槿言的口中听说过天罗宗。 也就是玉灏创建的组织。 如此说来,那天罗宗的宗主,应该就是玉灏将军无疑了! 可是,玉灏为什么要下令暗杀楚元戟?他的仇人是当今陛下! 沐云歌有些困惑,她想不明白玉灏究竟为什么要杀楚元戟? 她心里带着难解的疑惑,目光落在了楚元戟手中的那块绢帕上时,眼神瞬间滞愣。 男人手中那块带血的绢帕,白缎胜雪,质地滑亮,右下角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看着好生眼熟! 沐云歌突然想起来:“我……见过这块绢帕。” 她记得,冷永宁随身所带的绢帕,和黑衣首领交出来的宗主信物,一模一样。 沐云歌突然喉咙发紧,脑子这会儿也有些混乱。 眼前的这块绢帕,无论是面料质地和绣工图案,几乎都和冷永宁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天底下,绝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但是,永宁公主是沐云歌难得的闺中密友,她也无法将冷永宁和江湖帮派联系在一起。 沐云歌努力的回想,会不会是她记错了? 会不会这块绢帕,她并非在永宁公主身上见过,而是在玉槿言身上见过? 如果是在玉槿言身上见到过这块绢帕,倒也合乎情理。 可是,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沐云歌确实曾经多次,看见冷永宁用过一模一样的莲花图案的白色绢帕。 此刻,楚元戟也闻声将目光落到沐云歌的脸上。 仅仅一眼,他就看出了沐云歌有心事。 “杜随,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理得干净点。” 楚元戟转头,视线望向沐子胥,气色愈来愈差:“沐大人,剩下的路程就劳烦你辛苦了,本王和歌儿要改乘马车。” 他受了重伤,体力不支。 这个时候,沐子胥理应承担起大梁。 只是,还没等沐子胥回答,就看见定王突然长臂一勾,一把攥上沐云歌的纤臂,拉着她一起迈向不远处的马车。 沐子胥薄唇微张,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眼前还有一堆事情需要他善后,处理好还得赶紧起程,绝不能再耽搁了赶往疫区的时间。 此刻,沐云歌被男人一把攥走。 她的目光正好清楚落在男人后肩胛的伤口上,定王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沐云歌正要开口说帮男人处理伤口,楚元戟已经攥着她跃上了马车。 男人淳厚沙哑的嗓音,虚弱中透着一丝紧张:“歌儿,你究竟在何处见过这样的绢帕?” 沐云歌面对上男人的灼灼目光,有些犹豫:“是永宁……我见过她有块和这一模一样的绢帕……” 她打从心底就不想让冷永宁被牵连进来,但是她也不想说谎。 沐云歌原本以为,楚元戟听到这个消息会大吃一惊。 可是,男人苍白的脸色却是出奇的淡定。 倒是沐云歌,吱吱唔唔地试探:“元戟,你似乎并不意外……” 经历了今日的埋伏刺杀,他们二人也算是再次共经患难。 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无形之中拉近了。 沐云歌下意识的好几次直呼男人的名讳,竟也浑然不觉。 楚元戟眉心微皱,单臂支撑着木壁缓缓坐下。 触目惊心的伤口,再次映入沐云歌的眼底。 他没有直接回答沐云歌的问话,而是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沐云歌突然意识到,刚才尽顾着琢磨天罗宗主和绢帕的事情,忘了帮定王处理伤口。 楚元戟失色过多,身体明显虚弱,脸色也苍白如纸。 “你忍着些,我现在就帮你处理伤口。” 沐云歌搀扶上男人的胳膊,让他斜卧在软榻上。 男人巨大的身形,顿时占据满了全部的位置。 沐云歌刚才曾有几度,从马车里进入实验室,也未雨绸缪的准备了很多医用器械和针药在马车内,其中也包含万能血浆。 这一回,她也没有再避着楚元戟,在男人锐利的眸光注视下,不仅帮他输入了血浆,还注射了消炎点滴。 “你在对本王做什么?” 楚元戟有气无力,目光虽然凌厉,却没有半点反抗之意。 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会允许这个女人在自己头上挂着不知名的液体袋,让不知是什么鬼……红色白色的液体,源源不断滴进他身体里。 “当然是救你!你伤口这么深,又失血过多,如果再不及时处理伤口和补充血浆消炎,今日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沐云歌聚精会神地帮男人消毒伤口,喷过麻药之后,就开始进行伤口缝合。 楚元戟的目光,不留痕迹地移落在女人刚刚使用过的麻醉喷雾上。 他的肩胛就在被这个邪门的东西喷过之后,很快就失去了痛感知觉。 就连女人拿着针线帮他缝合伤口的时候,他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这件事情,简直……太诡异了! 也让楚元戟突然联想到了刚才打斗时发生的画面…… 他恍然大悟,明白刚才那些黑衣人在被沐云歌用这玩意儿喷过之后,为什么会一把把刀剑哐啷落地,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小女人,究竟还有多少邪门的本事,是连他也不知道的? 虽然,楚元戟对沐云歌的猜疑越来越多,但还是任由着这个小女人摆布。 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有种连性命都可以交给她的冲动! 此时此刻,沐云歌的专注力全都放在了男人肩胛的伤上面。 完全没有理会男人打量着自己的幽暗眼神。 倏地,马车开始徐徐地朝前行驶。 沐子胥担心耽搁行进速度,已经起程了。 马车里,出奇的安静。 沐云歌专心致致地帮男人缝合伤口,心无旁骛。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来自楚元戟灼热的视线。 沐云歌心里也清楚,经过今日之举,她在定王面前也暴露出了更多的秘密,男人必定会起疑。 但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儿,她也顾及不了这么多。 随着马车的行进,时间一点点过去。 楚元戟的伤口也逐渐完成了缝合术。 直至沐云歌最后缝合收尾,安静的马车内扬起男人低沉淳厚的嗓音—— “当日在沐府,你为何要拒绝本王的提亲?”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沐云歌收尾的针脚一滞,她依然连头也未抬,接着很快就完成了缝合术。 她一边将医用器械消毒后收拾到药箱里,淡淡开口:“拒绝就是……不喜欢!” 说完,沐云歌从男人身侧移开,坐到了旁侧的木凳上,将宽敞的软榻全都腾让出来,让男人好生休养。 楚元戟如鹰隼般锐利的眸,依然直勾勾地紧跟着她的身影移动:“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第192章 什么时候对他坦白? 马车里,这一刻静得出奇。 沐云歌就在男人斜躺的软榻对面。 她幽幽抬眸,那双平静无波的雾眸,对视上男人的鹰眸,故作冷漠:“反正不是你!” 楚元戟眯眼坏笑:“被本王提过亲的女人,放眼整个京城,恐怕再也无人敢娶。沐云歌,你这辈子注定只能嫁给本王……” 他与这个小女人,似乎有很久没能这般平和相处地呆在一起说话了。 虽然现在还挂着吊瓶,身体虚弱,但丝毫不影响楚元戟的好心情。 沐云歌赏了他一记白眼:“定王有这个耍嘴皮子的功夫,倒不如好生琢磨琢磨,你究竟什么时候惹上了天罗宗……” 从这次刺杀行动的阵仗看来,楚元戟不仅惹上了天罗宗,惹到的应该还是大人物。 她的提醒,确实破坏了眼前的气氛。 楚元戟目不斜视地盯着她,如墨的瞳仁变得黯沉了些。 一阵沉默过后。 若有所思的男人,淳厚沙哑的迷人嗓音再度扬起—— “歌儿,你可记得我们在青州城外遇到的那支商队?乔扮白胡子老头的年轻人,杜随搜罗了他身上的遗物,里面也有块一模一样的白色莲花绢帕……” 只不过,那乔扮老头的年轻人服毒自尽了。 他手下的那几个人,一问三不知,什么也没能审出来。 而那块并不起眼的白色莲花绢帕,也没有人会将它和天罗宗这三个字联系到一起。 突然听到这个重磅消息,沐云歌更是大吃一惊。 “如此说来,青州城外粮药被炸,也是天罗宗的人干的?” 天罗宗从青州城一直追到这儿,炸粮药、杀定王,全都是冲着楚元戟来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针对定王? 沐云歌感到万分不解。 楚元戟不过只是个皇子,天家的皇子也不止他一个。 就算他是这几年得了些圣宠,也不至于让天罗宗的人盯上他。 楚元戟的神色也逐渐肃然正色,认真凛然,缓缓开口:“这也正是本王感到疑惑的地方,或许只有见到天罗宗的宗主,本王才能弄清楚这一切。” 天罗宗欠下的这两笔账,男人全都记下了! 只是,眼下还是抗疫赈灾的事情最为重要。 等到抗疫结束,从西北折返之时,楚元戟一定会想办法查探到天罗宗的老巢,去会一会那位神秘的天罗宗主! 沐云歌也有同感,或许只有见到天罗宗宗主,才能弄清楚原委。 她抬头瞥了眼吊挂在车顶的输液袋,面色淡然无波:“定王的伤势不轻,就不要再说话耗费体力了,你躺着好生休养,我会留下来照顾你。” 男人这次受伤,也是为了救她。 沐云歌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更何况很快就要抵达疫区,只有让定王的伤势快点养好,到了疫区才能主持大局。 闻言。 楚元戟眯眼盯着她,语气微妙之间流露出丝丝暧昧:“歌儿,你这是关心本王?” 沐云歌眼底神色怔了怔。 微仰的小脸缓缓下移,目光与男人相对:“我关心的是能不能顺利抵达疫区,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这件事情牵扯的可不仅仅只有定王,若要真说是关心……那我关心的肯定也只有我兄长的安危。” 她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被这个男人解读成关心! 定王殿下未免也太自恋了吧? 沐云歌刻意再次尊称他为定王,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楚元戟半眯的狭缝之间,眸色沉了沉。 女人的这一声定王,听起来似乎更为刺耳,他还是更喜欢听她唤自己一声元戟。 不过,元戟再一转念,眼底的暗色褪尽,玩味的浅笑再度浮现在嘴角。 他又幽幽开口回应:“歌儿心系百姓,这番气魄大度,寻常女子岂能相比,也愈发让本王觉得,唯有你……才配得上定王妃这个位置!” 男人的弦外之音,他就是非沐云歌不娶了! 听见楚元戟再提嫁娶之事,沐云歌没好气地冷白他一眼。 “定王妃的位置,定王还是留给白家小姐吧!” 忆起他们临出京城时,白旭琨父女还特意守在城门堵截。 显然是等在那儿等着楚元戟,有话要说。 虽然,沐云歌并没有听见白旭琨父女,都和定王说了些什么。 但是,白旭琨既然还带着白姜荷一同前来,所提之事必然是与她和定王的婚事有关。 楚元戟眉峰上挑,直勾勾盯着她的雾眸。 似要透过沐云歌这双清澈的雾眸,看穿到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歌儿是吃醋了?本王说过……唯有你才配得上做本王的妃!除了你,本王不会迎娶她人。” 微妙又暧昧的气息再次传来,在安静的空气里流窜。 沐云歌被他这样盯着看,脸颊莫名一阵热,泛起微微的红晕。 她羞恼地狠狠瞪了男人一眼:“眼看就要抵达疫区了,定王还有心思拿我打趣?你若是真有这个闲功夫,便赶紧地筹谋,到了疫区该如何尽快控制住疫情才是……” 沐云歌说完,绷着一张冷脸为男人更换了药瓶和血浆包,居高临下再赏了他一眼白眼。 不务正业! 被女人一番训斥,楚元戟却不怒反笑。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哪怕是受了伤,哪怕是被女人翻白眼训斥,依然不受影响。 不过,言归正传。 楚元戟的眉梢眼角,却依然都含着少有的温柔浅笑:“说到抗疫赈灾,歌儿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倒不如趁着路途漫漫,把你的想法和本王说一说。” 他目含桃花,盯着对面的绝美人儿。 映入眼帘的女人一身劲装,正好恰到好处将她娇美玲珑的身段包裹,勾勒的曲线更为美妙。 那一身火红的颜色,更是映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直让楚元戟移不开眼。 沐云歌被男人的灼灼目光盯着看,脸颊的热度始终无法降温。 她脸颊泛着酡红,沉稳镇定,认真回答:“既然定王问起,那云歌也斗胆先给出一条建议。因为现在还不知道病情是如何传播扩散的,我们只有在进入疫区之前做好充分防护,才能避免被传染。” 作为医疗人员,抗疫救人之前,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身的安全。 楚元戟身经百战,征战沙场的经验十分丰富。 但说到抗疫赈灾,他还真是头一回。 当沐云歌正儿八经地提出建议,他很认真地听进去了。 再细细思忖,也觉得女人的话很有道理。 楚元戟半眯的狭眸睁开,嘴角的戏谑也收敛得一干二净,连眸色也变得认真。 “歌儿这个建议很好!只是……说到进入疫区之前的防护,本王还真是门外汉,你既懂医理,可否再说得详细些!” 原本在青州时,楚元戟是决意要派人送沐云歌回京的。 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在关键的时刻还得亏了有这个小女人。 今日遇到天罗宗的偷袭,若不是沐云歌使用了“邪门”的手段,赈灾大军就算能够歼灭黑衣人,必定也会死伤惨重。 紧接下来的抗疫赈灾,怕是也真的要靠这个小女人挑起大梁了。 面对楚元戟的虚心请教,沐云歌轻咳一声。 为什么男人认真凝视的眼神,更让她有种被扒光看的错觉?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为了避免传染,所有将士在进入疫区之前,全都必须要佩戴防护手套和口罩。” 楚元戟闻言,却不由皱紧了眉头:“说到手套,军中的每位将士都配备的有,只是你说的口罩,本王并不知道为何物?” 沐云歌莞尔一笑,轻轻淡淡地解释:“其实就和蒙面布差不多,只不过蒙面布无法起到抵御病毒的作用。” “既然蒙面巾无法起到作用,那口罩又从何来?” 这会儿谈到正事儿,楚元戟也不禁有些躺不住了。 虽然他不懂医,但也知道疫情传染的道理,如果他们连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又该如何去救疫区的百姓。 就在男人起身的同时,输液管发生回血。 沐云歌秀眉微蹙,上前将他重新摁回到软榻上:“你别乱动!口罩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纤盈的细腰被楚元戟的长臂一勾,整个人跌进了男人宽厚的胸膛。 楚元戟重新斜躺到了软榻上:“口罩的事情,你如何想得了办法?” 沐云歌被他紧搂着,前胸紧贴着他的胸膛,后背被他厚实的手掌紧托,身体紧密相贴在一起。 她顿时脸颊发烫,雾眸瞪向男人,并伸手用力捶打。 楚元戟喉间逸出一声沙哑的痛哼,顿时让沐云歌住了手。 她差点忘记了,这男人后肩胛的伤口才刚做完缝合术,稍一用力就有可能裂开。 沐云歌眉心紧皱,只能停止拳头的动作,目光恶狠狠地瞪着他。 楚元戟的眼神依然犀利,但也出奇的温柔:“歌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的秘密,全都对本王坦白……” 他望着她,仿似一只无害的小狐狸,想用柔软化开女人雾眸深处的戾气。 男人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秘密”,直让沐云歌心虚的后背僵滞。 她没好气的低声轻嗔:“我听不懂定王究竟在说什么!你松手放开我……” 楚元戟眸光温柔的盯着她,一字一句:“歌儿听不懂也没关系,本王向来都很有耐性,我会一直等着你愿意开口。” 说完,他缓缓松了手。 沐云歌逃也似的从他怀里溜出来,没好气的再瞪他一眼。 这个男人,举止是越发地放肆了! “定王在马车里好生休养,我还是与兄长一同骑马。” 她杏腮微鼓的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跃身下了马车。 第193章 略施小计! 接下来的几天,沐云歌都是准备好药剂,吩咐天竺到马车内帮定王打针换药。 她压根儿连面也不想露,不愿意和楚元戟打照面。 这几天,沐云歌和兄长沐子胥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队伍并肩齐驱。 一路上,还家长里短地聊了许多贴心话,兄妹之间的感情也一下子拉近了。 不知不觉,大军已经穿过了燕州,平安顺遂。 再前面,就是黎州城。 等越过黎州城,也就到了西北的地界。 不过,沐云歌他们也注意到了,越靠近黎州城,越发感受到四周枯草荒冷,人迹稀少。 这番景象,也让他们兄妹二人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沐云歌内心深处,没由来地有些自责:“哥,你说西北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爹他……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当初,沐睿为了阻止沐如雪惹祸上身,这才一路追到了西北境地,紧接着就失去了下落。 现在西北疫情不可预料,沐睿同样生死难测。 沐云歌现在自责,是后悔自己若没有将沐如雪离京的消息告诉沐睿,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沐子胥似乎是看出了沐云歌的心事。 他语气平静地劝慰道:“歌儿,你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日后二妹若是真的难以幸免地酿成了大祸,爹这一路追到西北,也能算是将功赎罪,陛下自会酌情处置。” 总之,沐睿此举,也是为了保全沐府,不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沐子胥说完,又不由轻叹一声。 只是西北之大,人海茫茫,他们兄妹如何才能找到爹的下落?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低谷,沉寂了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竺突然追上前来。 小丫鬟面露难色,吱吱唔唔:“大小姐,王爷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流好多血,你快去看看吧!” 闻言,沐云歌也微露惊色。 距离男人受伤已经过去了几日,按理说现在伤口正是愈合结痂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又裂开了? “怎么会这样?定王是偷着练功了吗?” 沐云歌虽然这几日没露面,但让天竺给男人注射的药水,也都是她精心为定王配制的。 而且她还再三交代过天竺,一定要叮嘱定王,让男人暂时不要运功练武。 这会儿,天竺早就吓得三魂六魄丢了一半。 “奴婢也……也不知道……” 她刚才一进马车,就看见王爷的伤口上全是殷红血色,顿时就吓傻了。 还是王爷极其冷静地提醒她赶紧去请大小姐,天竺这才回过神。 小丫鬟拔腿就跑来找沐云歌,半刻也不敢耽搁。 沐云歌坐在马背上,樱唇紧抿。 她心里半信半疑,神色有些犹豫。 以她行医多年的经验,伤口突然裂开不太正常,莫不是楚元戟又在耍什么花招? 可若是不去看看,沐云歌心里同样也放心不下。 在她旁侧的沐子胥,嘴角倏地勾起:“怎么?歌儿是不敢见他?” 自从那天沐云歌从马车里跑出来,改骑马与他同行,沐子胥就察觉到了异样。 这丫头分明就是在躲着定王! 沐云歌自是嘴硬的不会承认,撇了撇嘴:“我只是懒得理他!” “定王身份尊贵,他万一有个好歹,你我都得陪葬。歌儿,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别耽搁了定王的伤情。” 沐子胥云淡风轻的声音,听似漫不经心,莫名又让人感觉到有几分打趣。 他是真想知道,妹妹到底是在乎定王呢?还是在乎定王呢? 这丫头口口声声说得硬气,可骨子里还是软的。 天生心善的人,很难成为狠角色! 沐云歌并未察觉到兄长的试探,抿着薄唇:“那……我就去看看定王……” 她一扯缰绳,掉转马身。 快马加鞭,很快就来到了徐徐前行的马车前。 沐云歌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杜随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来,识趣上前接过女人手中的马缰。 他清了清嗓子:“王爷这几日,一直等着沐大小姐呢!”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不过,她已经到了马车前,也来不及再细细思忖,就算不想看见楚元戟那个举止放肆的家伙,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跃上马车。 沐云歌撩开车帘进去,一眼就看见躺在软榻上的男人。 应该是为了换伤药方便,男人褪去了宽厚的外袍。 楚元戟身着一套素白色的底衣,此刻上衣带松松垮垮,坦胸露肌。 性感的麦色肌肤,八块腹肌人鱼线。 定王这样的好身材,就这样一览无余的展露在沐云歌的眼前。 沐云歌见过的病人不计其数,见过的身体更是成百上千。 可就算是见过大千世界,在面对如此性感惑人的身材时,她也会瞳仁缩紧,心跳加速。 沐云歌不动声色地微垂下眼敛,故作淡定! 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人体分泌肾上腺素的正常反应。 稳住!别慌! 沐云歌的视线上移,让目光忽略掉那该死的腹肌人鱼线,落上男人的肩头。 包扎的白色纱布,确实有血色染的痕迹,松散的上衣半遮半掩,看得不太清楚。 “劳烦定王把上衣脱了,我要帮你检查伤口……” 有血色穿透印过来,伤口十有八九是裂开了。 楚元戟斜躺在软榻上,一副有气无气模样。 半闭的鹰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本王受了伤,胳膊不方便,怕是还得劳烦歌儿你……搭把手。” 虽然男人有气无力,但沐云歌看他的气色,倒是觉得好极了。 她虽心生疑惑,但刚才亲眼看见男人伤口的纱布有血迹,还是得赶紧解开检查一番伤口。 沐云歌硬着头皮,走到男人的面前。 楚元戟不仅极其配合,还一脸逆来顺受的模样,软软地将身体靠向她。 男人高大精壮又结实的身子,死沉死沉的,跟牛一样。 沐云歌也只能忍受着他的重量,同样伸手拉下男人松松垮垮的衣衫,将受伤那边的单臂衣袖完全褪下。 她的目光落在全都被血色浸透的纱布上时,也不禁触目惊心。 纱布全都被殷红的血色染透,从血量看来,伤口裂开的应该还不小。 “怎么会流了这么多血?我不是让天竺叮嘱过,不让你偷偷练功吗?” 沐云歌一边责备,已经迅速的解开了包扎伤口的纱布,脸上眼底满是焦急之色。 她丝毫未察觉到,此时此刻男人眼底的狡黠坏笑,正在无限蔓延扩大。 下一刹,沐云歌手上的动作僵滞在半空。 她揭开带血的纱布,看见男人肩胛的伤口,已经结出了浅红色的浅痂。 这伤口哪里有裂开?分明正在愈合。 楚元戟爽朗的低笑声突然扬起:“本王若是不耍点小心机,歌儿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才肯来见我?” 原来,这带血的纱布就是男人设下的圈套。 沐云歌的脸色顿时泠沉下去。 这男人不仅吓坏了天竺,刚才也吓到了她。 结果,这却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沐云歌不禁用力推了一把他的臂膀。 气恼之下,她也懒得顾忌会不会牵扯到男人的伤口疼痛,没好气地吼道:“定王是三岁孩童吗?捉弄别人觉得很有趣?” 说完,沐云歌一甩手,冷着脸就要下马车。 却被楚元戟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纤腕:“歌儿这就生气了?你躲着不肯见本王,我也只能想出这个馊主意……”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后颈上方传来,语气柔软得几乎化成水。 看他刚才鲤鱼挺身从软榻上一跃而起的敏捷身手,不难看出这几日体恢复得不错。 因为马车的高度有限,楚元戟修长的身体只能前倾微躬,俊颜几乎贴到了女人的后颈侧脸。 “定王不老老实实养伤,你要见我做什么?” 沐云歌条反射地想伸手推开他,却直接落到了男人裸露的腹肌上。 她的面部表情瞬间变得僵硬,柔荑如同触电一般,迅速缩了回来。 似为了化解尴尬,她又没好气的冷声提醒道:“初冬气候,定王还是多穿点,别伤了风寒,到头来连累的还是别人。” 她的话说得没错! 男人半祼着身子诱惑人就算了,万一再受了风寒伤势加重,倒霉的还不是沐云歌兄妹二人。 楚元朝那双慵懒墨暗的鹰眸,盯着面色冷漠的沐云歌,微眯藏笑,一瞬不瞬。 “本王费尽心思地要见你,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与你商议。” 然后,他硬拽着女人的纤臂,拉她一起坐到了软榻上。 沐云歌听他说有正经事儿,半信半疑。 清冷的雾眸扫了眼男人不整的衣衫:“要说话,定王也先把衣裳穿好。” 楚元戟故作委屈地轻叹一声:“要穿上衣裳,歌儿也得先帮我把伤口换药包扎好了才行。” 他还有脸再提到伤口?! 沐云歌微鼓杏腮,再次赏了他一记白眼。 她的眸光虽然凌厉,但还是拾起马车里备好的药和纱布,帮男人换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马车里的气氛却安静又美好。 直至沐云歌帮男人包扎好伤口,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定王究竟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商议?” 第194章 活着娶她,绝不食言! 沐云歌觉得,定王如果真有什么正经事儿,应该找来商议的人也应该是沐子胥才对! 楚元戟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极其自然的轻拽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低缓逸出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水:“本王确有一事要问歌儿,你与金彩布庄的乔掌柜究竟是如何认识的?” 当听见男人突然提到金彩布庄和掌柜乔白,沐云歌有瞬间的怔愣。 一时竟然忘记,要把手从男人的掌心挣脱。 “乔白?定王怎么突然问起他?” 沐云歌虽然表面佯装淡定,但神色还是流露出了些许不自然。 她初与乔白结识,是因为帮玉槿言捎口信。 这会儿楚元戟突然提起此人,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沐云歌不由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楚元戟看在眼底,却未露声色。 只是莞尔一笑,戏谑带过:“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听闻乔掌柜与歌儿有私下见面,所以本王近日便派人查了下他的底细。” 虽然男人半开玩笑半打趣,但是沐云歌的心情却是半点也不轻松。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柔荑还被男人握在掌心,面色酡红地迅速抽离,没好气地应:“金彩布庄在京城里也是响当当的名号,我去找乔掌柜定制衣裳,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沐云歌的话刚说完,突然之间又意识到了什么。 她雾瞳倏地睁大,惊诧地瞪视向男人:“你怎么会知道乔掌柜与我私下见面?楚元戟,你不会派人跟踪我吧?” 跟踪狂,就是变态! 楚元戟透过她的眼神,一眼就看穿了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本王可没你想的那么闲。不过……是撞见了你们二人在酒楼里吃饭,顺便派了跟了过去,没想到还真是大有收获。” 经他提了这一嘴,沐云歌这才恍然大悟。 她突然明白自己的身份究竟是如何曝光的,原来败笔就是出在酒楼宴请乔白的那一回。 不过,沐云歌更担心的还是乔白的身份,还有……该不会因此也将玉槿言牵连吧? 因为她上次宴请乔白,正是为了八皇子和玉槿言的事情。 如果那次,乔白也被楚元戟盯上了,那八皇子和玉槿言的事情曝光也是迟早。 沐云歌有些不耐的白了楚元戟一眼,轻嗔:“定王能不能别再卖关子?你究竟想说什么?还是痛快点说出来!” 楚元戟目不斜视,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本王前些日子派人调查乔白,却并无收获。不过就在近日却有了重大发现,那个乔白……竟然与天罗宗有关联,而且极有可能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果然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沐云歌虽然已经提前预料到,定王可能是查出了什么,但没想到还真的牵出了天罗宗。 “举足轻重的人物?定王的意思,乔掌柜极有可能在天罗宗是个香主?或者堂主?” 沐云歌早就知道乔白是天罗宗的人,但他在天罗宗具体是什么身份,她并不知情。 不过,金彩布庄做为天罗宗在京城的据点,乔白身为金彩布庄的掌柜,在天罗宗的地位肯定不会低。 楚元戟盯着她的雾瞳,意味深长:“本王怀疑……他就是天罗宗主本尊!” 那日发现白色莲花绢帕是天罗宗宗主下达指令的信物之后,楚元戟便传令暗查这种布料的源头和去处。 没想到,不查不知道,查到结果大吃一惊。 这种面料是西域并不多见的孔雀缎,是用孔雀的羽毛掺杂着蚕丝,结合特殊的工艺制作而成。 最重要的是,从养殖孔雀桑蚕,到纺丝织布,全都是外域的商户派专人在深山完成,这样的孔雀缎就算是西域王室,也无缘以得。 可偏偏,这样的料子在金彩布庄里出现过。 这个消息,也顿时让楚元戟恍然。 也让男人突然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查不出细底的乔白身上。 当初动用了不少力量,也没能查出乔白究竟是什么来头。 现在,楚元戟突然有点明白过来,最近两次的爆炸和刺杀,是属于情杀! 那位乔掌柜定然是对歌儿心生爱慕,担心被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才一路紧逼不舍! 可如此一来,乔白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也让楚元戟认定,乔白和天罗宗有着重要联系。 而且,他更是严重怀疑,乔白极有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天罗宗主! 可是,沐云歌闻言却雾眸睁大,条件反射地坚定摇头:“不可能!乔掌柜绝不可能是天罗宗宗主,他也没有理由要杀你!” 沐云歌并不是要袒护乔白,而是她早就知道乔白的底细,也知道他上面还有头儿。 所以,乔白绝不可能是天罗宗宗主! 但是,沐云歌的反应落入楚元戟的眼里,认定她是念及私情,想要维护乔白。 瞬间,楚元戟锐利的鹰眸顿时暗沉下去,气息森然,目不转睛盯着女人的眉眼,整个人一下子就不爽了。 他挑了挑眉,沙哑的嗓音透着隐忍:“那歌儿倒是告诉本王,我怎么会惹上天罗宗的人?除了这个乔白……本王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显然,沐云歌愈是维护乔白,就愈让楚元戟对乔白的敌意多出几分。 沐云歌眉头微蹙,她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于是,语气清冷地转移了话锋—— “前面就是黎州城,也是大军进入西北之前的最后一道防线。定王这个时候最好能先放下与天罗宗的过结,等抗疫赈灾结束之后,再将乔白的身份查明便是。” “可是据本王得到的密报,天罗宗的人已经早先我们一步进入了黎州城。就算本王想暂且放下与天罗宗的过结,那位乔掌柜显然也不愿意放过本王!” 楚元戟幽暗的鹰眸,含藏着深长意味。 弦外之音更像是在对沐云歌说:本王和乔白的梁子,是结定了! 沐云歌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分外震惊。 如果男人得到的密报属实,天罗宗这次是真的要对定王斩尽杀绝了? 现在,她也暂时无暇再揣摩定王究竟是怎么惹上了天罗宗?而是要和男人一起想办法,绝不能再耽搁了赶到疫区的时间。 “天罗宗的人穷追不舍,定王打算如何应对?” “本王找你来,也正是要和你商议此事。眼下疫区情势紧迫,时间是不能再耽搁了。既然天罗宗的人是冲着本王来的,那本王就在黎州城内拖住他们,你与沐大人带着赈灾的队伍先行进入西北,待本王解决了天罗宗的人,会尽快赶去与你们会合。” 楚元戟的神色认真无比,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显然,他是早就有此打算,才将沐云歌叫来商议。 沐云歌脱口而出:“不行!要走一起走。” 天罗宗的手腕她已经见过了,都是带着必杀技来的,招招都是要取楚元戟的项上人头。 男人身上的伤还未恢复,留在黎州城必然凶多吉少。 听了她的话,楚元戟紧抿的冷毅唇角,渐渐舒缓微扬,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纹。 “歌儿这是担心,本王会把命交代在这里?” 沐云歌脸颊泛热,倔强地冷声回怼:“休的胡言!本小姐才不是担心你……只不过赈灾队伍的将士,都是定王一手培养的心腹,倘若他们知道你要留在黎州城,势必军心大乱,到那个时候,我和兄长根本无法掌控大局。” 她言之凿凿,说的也是合情合理。 楚元戟盯着她酡红的脸,知道若是再继续调侃,必会惹得女人羞恼。 他戏谑的神色也有了几分认真:“歌儿你精通医术,沐大人文武双全,有本王的令牌交到你们手里,赈灾军队定会誓死听从命令,你们一定要如期赶到疫区,救百姓于水火,才不枉本王的这番筹谋。” 这番话,颇有壮士断臂的英勇果绝! 沐云歌的心情,却沉到了谷底。 男人的话听起来,是早就筹划好了一切,现在只不过是通知她执行罢了! “那你呢?留在黎州城岂不是白白等死?” 沐云歌虽然知道,楚元戟现在的决定,对于他们目前而言是最好的决策。 可是,若真将男人独自留在黎州城,他寡不敌众,绝不可能活着离开。 楚元戟凝着她清澈澄净的眸子,唇角的笑纹无限扩大。 女人眼底的担忧清晰可见,也让他的心情莫名变得灿烂。 楚元戟望着她,语气轻松地幽幽道:“歌儿,本王从来都不是任人殂肉之辈,我已经让杜随传了消息,很快就会有暗卫随后赶到黎州城来接应,你不必担心!” 这一次,沐云歌没有反驳他的话。 她坚定地与男人目光对视:“那我们就先等暗卫抵达黎州城,再分头行动。” “不行!如此一来赶到疫区的时间就来不及了。” 楚元戟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一转念,他的双手突然捧上沐云歌的脸颊,眼神柔软了几分,神色却依然认真:“本王说过要活着回京娶你,就不会食言!歌儿,你与你兄长先入西北,本王随后定会追赶而来。” 第195章 更多秘密和阴谋 楚元戟的眼神如墨染般深邃,醇厚的嗓音更是如同美酒般醉人,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让沐云歌鬼使神差的点下头。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明白,男人此刻的决定,也是他们眼下最好的选择。 因为西北的疫情爆发,相邻的黎州城已经下令实行了封城。 当赈灾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临近城下,黎州城门依然紧闭。 沐子胥在前面出示通关文牒,与城门守卫交涉,等待对方核实验证身份。 蜿蜒漫长的队伍后面,杜随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王爷,咱们派去前方查探情况的暗卫,在黎州城外抓到一名可疑之人,他的身手不错,看样子是利用轻功翻过城墙,从黎州城内逃出来的。” 眼下疫情泛滥,黎州封城不允进出,城中百姓会有恐慌想要逃离也是正常的。 只是,那人能翻越城墙从城内逃出来,如此身手也不得不令人怀疑。 毕竟他们已经得到了情报,天罗宗的人提前进入了黎州城内,但凡发现有可疑之人,都绝不能掉以轻心。 楚元戟低沉问道:“可有查清他的身份?” 杜随方才,已经审问过此人一番。 “回禀王爷,他自称是燕州庄家村的村民,前来黎州采购却被封锁在城内,不得已才翻越城墙逃了出来。” 楚元戟与沐云歌对视一眼。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二人颇为默契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楚元戟下令道:“把人带过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很快,一位相貌平平、粗布大褂的中年男子被带到了马车前。 楚元戟和沐云歌的目光都不禁在他身上细细打量。 那名中年男子看似紧张害怕的微微颤颤,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官爷,草民家在燕州,家中贱内就要临盆了,求大人放小的回燕州吧!” 楚元戟的俊颜连同嗓音,都是一样的冰冷:“既然你家中有待产的内子,你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出远门?” 这显然不合乎常理! 燕州与黎州虽是相邻,但就算快马加鞭也至少需要两日的行程。 这位中年男子看起来长着一副圆润憨厚、老实巴交的脸,但也并不能减少楚元戟对他的怀疑。 也就在这个时候,沐云歌同时发现了一个细节。 她上下打量中年男子微颤的身体,发现他身体微颤的肌肉并不自然,这种紧张更像是装出来的。 她的目光再顺着往下,更是注意到这名中年男子,看似局促紧张交缠在一起的十指,指尖有醒目泛黄的色泽。 这颜色,看着着实眼熟。 这一次,在沐云歌他们送往西北抗疫赈灾的药草里,有一味叫做风黄的草药,色泽金灿,过手留色,就算用水清洗,也无法一次洗净。 而这位中年男子手上的颜色,就像极了药草风黄留下的痕迹。 沐云歌再联想到,他们这一路所经之地,疫情需要的草药总被人提前抢购一空,迹象本就不同寻常。 这中年男子手指的痕迹,如果真的是风黄留下的,那正好也说明了他与抢购药草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沐云歌未动声色,缓缓从马车里走了出去。 楚元戟见状,幽眸微暗,紧跟在女人身后也下了马车。 那中年男子也似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那双局促放在身前的双手迅速分开,不留痕迹地移到身体两侧,朝身后微微隐藏。 中年男子一举一动的细微变化,清楚落入沐云歌的眼底。 这也更加深了沐云歌对他的怀疑。 她静静地凝盯着这位中年男子,对方的脸颊抽搐两下,冲着她身后的楚元戟道:“草民出生寒苦,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也不想在贱内就要临盆的时候跑来黎州……” 这中年男人一会儿说是前来黎州采购,一会儿说是为了养家糊口,总之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眼睛里明显透露出焦急之色。 沐云歌突然走近他:“可以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吗?”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嗓音不大,却让那中年男子的后背僵直。 还没等到沐云歌靠近,那中年男子已经沉不住气,真的慌了。 他抬腿施展轻功就想跑。 看样子,他是猜到被沐云歌发现了端倪,在此等死,不如奋力一搏。 中年男子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才抬腿想逃,却在眨眼之间就被杜随和莫言左右夹攻。 杜随和莫言就像是早就做好了防备似的,极其默契,在瞬间便将他牢牢地控制住。 此刻,楚元戟冷漠的眼神更是无情,幽冷的嗓音扬起—— “打开他随身的包袱,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其实,刚才沐云歌提出要看那中年男子的手时,楚元戟就知道女人一定是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于是,男人暗中给了记眼神,提醒杜随和莫言做好防备。 果不其然,这个中年男子果然是做贼心虚,沉不住气了。 杜随一把扯开中年男子牢牢绑在肩膀上的包袱。 哗啦啦—— 金银细软瞬间落了一地,金光灿璨,明晃晃的。 那中年男子急着出声解释:“这些财宝都是草民做草药生意,辛辛苦苦挣来的……” 他大概是猜出沐云歌已经从他手指风黄留下的痕迹,看出了什么。 于是,中年男子迅速改口,又说自己是做草药生意的商人。 他还故意大声叫冤,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就算是定王……也不能仗势欺人,掠夺草民的血汗钱……” 定王? 楚元戟眸光阴鸷,愈加暗沉。 也就在此时,沐云歌的目光不经意瞥间,从洒落一地的金银细软之间,看见了一件眼熟之物。 那是一枚冰质翠色的玉佩,上面清楚雕刻着醒目的“沐”字。 没错!这块玉佩正是沐家祖传的宝贝,也是沐睿随身佩戴之物。 沐云歌面色骤变,因为沐睿从来都是玉不离身。 她一个箭步上前,拾起地上的那块玉佩,目光灼灼地望向那中年男子,厉声质问:“这块玉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中年男子愣了愣,紧接着理直气壮:“这是顾客买了草药没有银子支付,所以给了草民这块玉佩用来抵债,合情合理……” 可是沐云歌心里十分清楚,这块家传的玉佩对于沐睿而言,和他的性命一样重要。 他绝不可能拿这块玉佩抵债! 沐家祖传的宝玉出现,愈发让沐云歌担心起沐睿的安危。 她的心绪,有些凌乱不安。 而此刻,楚元戟也看出了其中问题。 男人定睛细瞅一眼,他也认出了这块玉佩的来历,深邃的鹰眸划过高深莫测的精光。 如果楚元戟没有记错,沐丞相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了。 就算身体抱恙,未免也太久了点儿。 就在这时,那中年男子又开始叫嚣:“就算草民是从城内逃出来的,也理应交给黎州城的衙门处置,你们现在就放了我,我自己去衙门自首。” 楚元戟阅人无数,仅仅一眼就知道这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冷嗤一声,眸色里携带着嘲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撇清自己的罪行,怕是已经为时过晚。” 见定王一副胸有成竹模样,那中年男子依然强行狡辩:“草民是担心即将临盆的贱内,才违反封城律令逃了出来,就算是到了衙门,最多也不过就是抓起来关几日罢了……” “你若真只是一介草民,为何能认出本王?” 楚元戟嘴角勾起一抹邪魅弧度,眼神却是更加冷冽。 刚才这位中年男子在情急之时叫嚣,分明就唤了他一声定王。 那时男人就已经笃定,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当他再发现沐睿的玉佩出现在中年男子的包袱里,就更加确定,这个男子身上藏着更多的秘密和阴谋。 经楚元戟这一提醒,中年男子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了嘴。 他还想继续狡辩。 却没等他开口,楚元戟已经一个眼神,让杜随莫言堵了他的嘴。 并将人五花大绑,扔进了马车里。 “先把人带进城内,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楚元戟的话是对沐云歌说的。 沐云歌此刻也冷静下来,压低嗓音提醒:“定王刚才没有检查他口里是否藏了剧毒……” 想到好不容易才有了沐睿下落的蛛丝马迹,她真的很担心这中年男子会像假扮白胡子老头的那个年轻人一样,突然就服毒自尽了。 若真是如此,线索便又断了。 要寻找沐睿,又似大海捞针。 闻言,楚元戟却是邪魅一笑。 “歌儿向来熟谙人性之道,这会儿怎么糊涂了?此人随身带着如此多金银细软,又岂会轻易寻死?” 没错,这就是贪婪的人性! 沐云歌定神静心,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重点。 这名中年男子随身带着这么多金银细软,显然就是贪婪之人。 他既贪财,便也贪生,自是不可能服下剧毒自尽。 队伍的最前方,沐子胥的通关文碟经由证实,城门守卫已经放行。 沐云歌和楚元戟也回到了马车里。 第196章 终于有了眉目! 楚元戟走在前面,似是不想让横躺着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碰到沐云歌。 他直接踹出一脚,将那中年男子踹到马车的角落里。 那中年男子挨了一记重脚,痛得蜷缩在角落里,看样子受了内伤,唔得痛哼出声。 “你还有一炷香的时辰可以考虑清楚,若是如实交代你手中玉佩的来历,还有你出现在黎州城的真实目的,本王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反之,则是死路一条! 与此同时,楚元戟极其自然地拽上沐云歌的柔荑,拉着她回坐到软榻上。 沐云歌的心思还在想玉佩的事情,任由男人拽着她坐下。 她目光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的中年男子。 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从对方的嘴里问出沐睿的下落。 楚元戟说完,目光缓缓回落到面前的木案,拎起水壶倒了两盏茶,一杯递给身侧的女人。 “歌儿先喝口茶消消火,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男人的话,意味深长。 虽然沐云歌从来没有提过关于沐睿的事情,但沐睿的随身玉佩突然出现在陌生男子的包袱里,楚元戟也猜得出沐家肯定有事情发生。 事到如今,沐云歌已经没有耐性再继续等下去。 非常时期,只能采取非常手段。 她接过男人递来的凉茶,一饮而尽,沁心的凉意也让她渐渐冷静下来。 “把人交给我来审问吧!” 沐云歌从药箱里取出一支袖珍测谎针,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当着楚元戟的面暴露更多的秘密。 楚元戟深邃的鹰眸,不动声色地静静凝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沐云歌上前,针头迅速扎进了中年男子的臂膀,同时扯下了塞在他嘴里的布头。 随即,扬起手里的玉佩,在他眼前有节奏地晃荡。 这一幕,楚元戟觉得似曾相识。 很快,沐云歌缓慢低沉的问话声传来:“你看清楚我手里的这块玉佩,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西北王世子府的三姨太……这玉佩是我用药草从她那里换来的。” 听他提到西北王世子府,沐云歌和楚元戟的眸光皆是一紧。 他们二人,下意识地相对一眼。 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从中年男子的嘴里,听说与西北王王府的人有牵连。 沐睿的玉佩既然是他从西北王世子府里得来的,那沐睿的失踪,定然也和西北王世子府脱不了干系。 刚才他说是用药草和世子府三姨太作为交换…… 沐云歌眸光微亮,顺藤摸瓜:“你卖给西北王世子府的草药,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又是怎么出现在了黎州城?” 眼下西北疫情泛滥,粮食和药草都很紧缺,这中年男子趁机发国难财倒也罢了,草药物资从何而来才是关键! 那中年男子眼神涣散,语速极慢:“堂主下令……让我把所有药草销毁,可是……我想着这是个发财的机会,于是搭上了世子府三姨太这条线……可是那娘们太狡猾,转头就出卖了我,现在天罗宗的人也下令追杀我……” 听到这里,沐云歌和楚元戟再次对视一眼。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很明暸。 草药总是被人抢先一步购空,果然是天罗宗的人干的。 沐睿失踪也终于有了线索,和西北王世子府有关。 第197章 就是一道送命题! 沐云歌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堂主又是谁?” “我叫孙北望,我们堂主是……安……堂主。” 到了此刻,沐云歌心里大概已经有了主意。 她抬眸对视上楚元戟的眼睛:“元戟,这个人我要带去西北!” 女人神色宁静,清澈的雾眸却是泛着端雅聪慧的光芒。 既然这个中年男子能从西北一路逃到黎州城,还能从天罗宗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想必对这边的地形也是极其熟悉。 留着他一条命,终究不是坏事儿。 闻言,楚元戟却是皱紧了眉头。 他当然猜到了沐云歌心里的想法。 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儿,留着此人跟着沐云歌一行前往西北,万一路上再生出什么幺蛾子,反倒让楚元戟难以安心。 沐云歌从他的眼神,也看出了男人内心深处的担忧。 她再度开口:“事到如今,我不妨对定王明言,我爹在西北失踪了!此人手里握有我爹的随身玉佩,而且认识世子府的人,后面定然能派上用场。” 楚元戟三思之后,缓缓点下头:“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把莫言留下来,负责看押他。” 以莫言的身手,就算是遇到突发状况,也能钳制住此人。 这一回,轮到沐云歌皱紧了眉头。 “莫言还是应该留在你身边。” 先前他们已经约定好,进黎州城休整一夜后,便兵分两路。 由楚元戟留下来吸引天罗宗的人注意,沐云歌和沐子胥继续前行赶往疫区。 沐云歌心里清楚知道,楚元戟此次留下来就是以身犯险,只有少数的暗卫潜入了黎州城打探消息,而男人身边只剩下杜随和莫言。 倘若他再将莫言留给沐云歌,那能保护楚元戟安危的人便更少了。 想到此,沐云歌执意的不肯接受。 楚元戟倒也没有再继续多说,沉默了下来。 也就在此时,测谎针的药效过去,蜷缩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渐渐清醒过来。 这中年男子显然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脑子有些眩晕,张口就开始嚷嚷:“你们究竟要带我去哪儿?我要回燕州……我老婆就快要生了……” 楚元戟和沐云歌的目光,再度移落到他的身上。 女人轻飘飘的一声:“孙北望,你逃得这么急,是因为发现了黎州城里有天罗宗的人,怕被他们追杀吧?” 蜷缩在地上的孙北望,顿时安静下来。 他的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的惊诧。 很快,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似是努力在回想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记得沐云歌突然靠近自己,胳膊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再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就断片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还有他被天罗宗追杀的事情? 孙北望的眼睛里除了惊诧,剩下的全是恐慌。 刚才他断片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发生的太诡异,他行走江湖多年,也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邪门的事情。 眼前这个沉鱼落雁般的绝色女子,到底还知道什么? 沐云歌嘴角噙着笑,更显高深莫测:“现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你若想求死,很快就会有天罗宗的人找上来,我们把你交出去便是……” 想必这个孙北望心里也十分清楚,天罗宗的人在黎州城里设下了埋伏,为了就是刺杀楚元戟。 如果他和楚元戟在一块儿,无疑就是送上门让天罗宗的人逮个正着。 孙北望的神色,也不再似之前那般透着奸猾耍泼。 他咬紧牙,正色凝对上沐云歌美丽的雾眸,反问道:“那生路要如何选择?” 沐云歌一字一句,无比清晰:“跟着我一道前往西北抗疫赈灾,找到这块玉佩的主人,就算你将功补过,放你一条生路。” 两条路就摆在孙北望的面前,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孙北望瞥了眼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子,这个时候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吱唔着开口,想要讨价还价:“现在西北的局势已经乱成了一团,我好不容易才从西北逃出来,现在你们又要拽着我往火坑里跳……” 沐云歌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没有人强迫你,你可以自由选择。” 自由选择? 难道他放着生路不选,要选择一条死路吗? 孙北望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原本还想谈条件,现在看来是真的没戏了。 沐云歌回坐到位置上,端起面前的茶盏,优雅地轻啜一口:“我们已经进了黎州城,你可有想好了?” 孙北望忙不迭地回答:“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当然要选生路!只是……你们既然要让我帮忙,总不能路上一直把我捆绑着,我现在这样子,就算想逃也不可能。” 他蜷缩在地上,受了内伤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沐云歌弹指挥间,一颗药丸精准无误地飞入他的口中。 她的嘴角会心一笑,以前练就的弹花生的手艺,没想到还没有生疏。 孙北望猝不及防,已经将药丸生生咽下。 “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以后每日这个时候,必须服下我的解药,否则……超过三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 沐云歌一脸郑重其事。 其实,她是知道孙北望受了内伤,刚才给他吃下的不过是消炎止痛的片剂。 只不过,想着此人性情奸猾,所以才使出这招来牵制他。 孙北望大惊失色。 他虽然方才选择了生路,可是打从心底压根儿就没有想过真的要听沐云歌的话,而是打算再找机会溜走。 沐云歌哪能猜不到他的心思,再见他此刻的神色,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她故作轻松地瞥了眼脚边的那包金银细软,又道:“如果你能遵守约定,等离开西北的时候,这包东西还是你的。” 这句话,倒是让孙北望的眼睛顿时放亮,就连腹腔的痛感似也有减轻。 这些金银细软可都是他用命换来的,如果沐云歌说话算话,他倒是真的愿意再去西北冒这一趟险。 坐在一旁茗茶的楚元戟,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二人的对弈同。 从沐云歌的诡异审问,再到她一步步对孙北望布下圈套的谈判技巧,都令他刮目相看。 孙北望的眼神,确是动了心。 短暂的沉默后,他被五花大绑的身子倚着车板,缓缓坐了起来,眸色极是镇定从容。 “你们的粮食和草药在青州损失过半,就算补充了粮食,但是草药也缺得厉害。就算我愿意冒险随你们去西北,你们也根本没有办法解决西北的难题。因为这根本就是一道送命题!” 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认真说起话的样子,和奸猾耍泼时相比,判若两人。 他的话也更是一针见血,点出了楚元戟一行目前的难处。 一直沉默未语的楚元戟,眸光闪了闪:“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本王前去西北抗疫赈灾就是一道送命题,为何天罗宗还要一路追拦堵截?” 虽然孙北望是天罗宗的人,但他现在也同样被天罗宗在追杀。 当听见定王的问话,他欲言又止,点点头,又摇摇头:“天罗宗组织庞大,分工明确,在下只是奉命一路销毁草药,究竟是谁下令要追杀定王,在下确实不知……”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知,但是飘忽不定的闪烁眼神,还是暴露了他的心虚。 沐云歌和楚元戟都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再继续逼问。 这会儿,马车的车速再次缓缓慢了下来。 杜随的低沉声从外传来:“王爷,黎州刺史高大人前来接驾!” 话音刚落下,便听见了另一道洪亮有力的声音扬起:“黎州刺史林高羽,参见定王殿下!” 楚元戟听到这个名字,眯了眯眼。 这位黎州刺史林高羽,是后宫林昭媛的亲哥哥,也是五皇子楚元衡的亲舅舅。 “本王奉陛下御旨,前往西北抗疫赈灾,今日途经黎州休整一晚,就要有劳林大人了。” 楚元戟撩开车帘,气宇轩昂地走下了马车。 马车外,林高羽嘴角挂着笑,双手抱拳,极是谦和:“能有幸得见定王殿下,是下官的荣幸!” 他的眼底精芒闪烁,一瞬不瞬地盯着楚元戟。 虽然林高羽言辞之间尽显卑谦,但是他的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逃得过楚元戟的眼睛。 楚元戟唇角勾起丝丝邪魅冷意,看来他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 应该是五皇子楚元衡,传信给这位林大人,让他借机一探虚实。 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不少人都想在他这一趟西北之行上,打歪主意。 马车内,沐云歌也隐隐察觉到了空气里流窜的诡异气流。 给了孙北望一记眼色,让他不要发出动静,也紧跟在男人身后下了马车。 原本正不动声色打量着定王的林高羽,闻声目光投向楚元戟的身后,当看见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从马车里走出来时,他的眼底顿时闪过一抹惊艳。 下一瞬,林高羽就感受到了来自定王眼底的浓浓杀机。 第198章 各怀心思 林高羽迅速意识到了什么,将目光从沐云歌的身上收回。 他故作镇定地假笑两声:“想必这位就是京城仁德堂里的神医姑娘吧?她……怎么会与定王殿下同乘一辆马车?” 林高羽显然没有忘记外甥交代他的任务,话里话外都透着试探。 就连沐云歌的神色也不禁凛然,没想到连千里之外的黎州刺史也知道她的身份。 能将她的来历都摸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定王的西北之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关注着。 沐云歌正在心里暗暗琢磨着。 却不料,就在这时楚元戟长臂一勾,冷不防地将她一把圈入怀中。 男人犀利的鹰眸直逼向林大人,嗓音淳厚低沉,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 “林大人问……本王为何会与神医姑娘同乘一辆马车?就算本王贵为皇子,也有七情六欲……如此解释,不知林大人可听明白了?” 沐云歌原本想挣开男人的圈锢。 可是她方才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总觉得眼前的这位林大人和定王之间的对话有些微妙。 为了顾全大局,沐云歌只好暂且任由男人搂着她的香肩。 只不过,定王刚才这番耐人寻味的暧昧言语,不是摆明坏她的名节吗? 沐云歌绕到背后的手,不留痕迹地狠狠掐了把楚元戟的后背。 男人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唇角的笑意更加无限扩大,愈漾愈深。 也就在此同时,林高羽陪着笑脸的声音传来:“明白……下官明白!” 林高羽不由心中暗笑,就算是身份尊贵的七皇子,亦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看定王表面上,是让德仁堂的神医姑娘跟着他前往西北抗疫赈灾,实际却是假公济私,一路上沉醉在温柔乡。 林高羽知道,他远在皇城的外甥,一直苦愁抓不到定王的把柄,这次……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此时此刻,林大人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 他十分清楚,楚元戟这次来西北的任务是抗疫赈灾。 如果能让定王再多背负一项抗疫赈灾不力的罪名,陛下定然对其失望之极,而定王也会因此彻底失去陛下对他的偏爱和信任! 林高羽也在官场混迹了多年,阴谋阳谋皆是拿手好戏。 他点头哈腰:“定王殿下这一路长途跋涉,下官已经备好了酒菜。府里请……” 楚元戟淡淡地一口回绝:“眼下西北疫情泛滥,黎州城也因此受到牵连,如今城门封锁,城中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本王既然来了,自是要在城中走一走,以慰民心。” “是下官考虑不周,还是定王殿下英明!” 林高羽勉为其难挤出一抹笑,心里犯难。 定王一路风尘仆仆地到了黎州,连一口热茶都没有喝上,就要去慰问城中百姓,这一点倒是让他始料未及。 沐云歌心里却是清楚,楚元戟如此大费周章,其实也是故意暴露自己,要让天罗宗的人知道他已经进城了。 第199章 救她! 时值傍晚,天边的晚霞绚烂一片,火烧漫云天。 楚元戟将林大人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依然气定神闲:“不过……既是林大人的一番美意,本王也不能辜负。就由歌儿和沐大人,带着众将士先行填饱肚子,再安顿下来好生休整一晚。” 男人瞥了眼沐云歌,这女人一路跟着他们啃干粮饮凉水,胃痛悄悄喝药,他都看在了眼里。 不管林大人设下的是不是鸿门宴,这一顿饭菜断然是不能浪费的。 沐云歌倒是并不知晓男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脑子里考虑的是,进了西北的地界,环境必然会更加艰苦,让将士们今晚吃好睡好,补充好体力,确实是最重要的事情。 林大人的目光落在沐云歌的身上,笑眼眯眯:“定王心系百姓,那就请神医姑娘随下官一同入府用餐。” 沐云歌的目光与楚元戟相视,男人冲她点点头,她也颔首示意,颇为默契。 这画面,落入林高羽的眼睛里,心中对二人之间的关系更加深信不疑。 紧接着,楚元戟潇洒利索地跃上马背,在杜随莫言的陪同下离开。 沐子胥下令安排将士们安置粮食和药草,沐云歌率先进了刺史大人的官邸。 林大人在宽敞的大堂内设下了酒宴,沐子胥和沐云歌,以及有衔的将士可以入内进餐。 放眼整个大堂,全都是清一色的男人,除了沐云歌主仆三人。 天竺玉树看见桌案上的烤鸡羊腿,垂涎欲滴,馋得直咽喉咙。 “你们两个也不用拘束,都坐下来一起吃。” 这段时日的长途跋涉,这两个小丫头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天竺玉树对视一笑,也不再客气,一左一右坐在主子身边,手撕鸡肉羊肉,大快朵颐。 “没想到黎州城的林大人出手如今大方,在这个节骨眼还能拿出这么多粮食招待咱们……” 说话的是玉树,小丫头吃起肉来,豪气万丈。 一旁的天竺舔吮着满是肉香的手指头,边吃边应:“还没到黎州城之前,奴婢还担心这位林大人会为难咱们呢!没想到竟然会好酒好肉地招待咱们……” 正吃得起劲的沐云歌,在听见后面这句时,眸光微闪。 她偏头看了天竺那丫头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丫头为什么担心林大人会为难他们? 听起来显然是话里有话。 天竺一脸天真烂漫的抬头,却还是环望了四周一圈,确定没有人在旁,才压低嗓音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位林大人的身份可不一般,他是……林昭媛的亲哥哥,也是五皇子的亲舅舅。” 经她如此一说,沐云歌才突然回过神,顿时明白了今日林高羽到马车前接驾的那幕,气氛为何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诡异。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天竺这丫头说完,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肉。 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是干粮凉水,她好久都没闻到过肉腥味儿,已经馋坏了。 此刻,沐云歌却失去了胃口,吃得漫不经心。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从马车里走出来时的画面,楚元戟对林大人似乎是真的有着警惕之意。 那林大人呢?定王此次路经黎州,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地鼎力相助吗? 就在这时,金色的流漆大门外,忽然出现一道婀娜朦胧的身姿。 有一位怀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白衣胜雪,莲步款款而来。 她的出现,仿若一道光束从门外照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小女子月娇,得知各位官爷要前往西北赈灾,心中崇拜之情无以言表,在此献丑……为各位官爷弹奏一曲,以慰征程辛劳,愿各位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她的声音如同山涧吹过的风,清爽怡人,纯粹中却又带着淡淡哀戚,让人移不开眼。 沐云歌的目光,同样也落在这名陌生女子身上。 之前林大人也没有提及过,会有女子前来弹奏助兴。 就在沐云歌凝盯着那位名叫月娇的女子时,那名女子的目光也正好望向她。 四目相对。 那名女子生着一双如日月星辰般明亮漂亮的眼睛,眼睛透是灵气,就像会说话似的,蕴藏着浅浅忧郁伤愁。 她在与沐云歌相视后,很快收回了目光。 干净修长的手指,仿若不惹尘埃,轻轻落在琴弦。 那琴音,起调伴着淡淡的忧伤,仿似雪山袅袅而下的流水,如细语呢喃,婉转缠绵,在空气里轻掠下尾音,荡漾出细小的波纹。 很快,音律腾空而起,仿若飞龙跃空,直飞云霄,忽而优柔缥缈,欲发欲收,忽而高亢急促,余音绕梁,音色干净,节奏铿锵。 沐云歌凝着那双纤手,细若无骨,音律自指间发,却由心生! 好琴技! 所有人的心魂似都被这弦间的音律牵引。 就连一向清心寡欲的沐子胥,目光落在月娇的身上,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一曲终落,却依然令人欲罢不得。 顿时,掌声如雷,在厅堂里回荡久久未落。 将士们都连声叫好,林月娇抱着琵琶,目光再度望向沐云歌的方向。 沐云歌从她的眼神,直觉这女人有话想对自己说,却又似有所顾忌,不能言语。 于是,沐云歌主动起身朝她走去,唇角笑意盈盈,轻松又自在。 “月娇姑娘好琴艺!可否能指点云歌一二……” 就在此同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月娇小姐,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若不是听见琵琶弦音……” 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雍容妇人,衣饰华丽,嗓门极是洪亮,眉心紧锁着疾步而来。 她似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大嗓门引来了众人目光,声音戛然而止,对着众将士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脚步也不由慢了几分。 林月娇看见妇人,面色骤变。 她虽然表面保持着镇定,但落在琵琶弦上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 此时,沐云歌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林月娇压低嗓音轻声道:“救我……” 第200章 故意耍他们!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这时,那位体态雍容的中年妇人已经疾步冲到了她们面前。 她白白胖胖的大手,伸过来一把拽住了林月娇的纤臂。 沐云歌有注意到,当那妇人拽住月娇姑娘的纤臂时,林月娇的神色里流露出惧意。 “月娇小姐,老爷正派人到处找你呢!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出来,不是让我这个老婆子为难吗?” 那妇人的脸上依然堆着笑色,可这笑容给人的感觉却藏着刀。 眼看着月娇姑娘就要被那妇人带走,沐云歌开了口:“月娇姑娘的琴技之高妙,恐怕是天下无双了,不知云歌可否有幸,单独向姑娘讨教一二?” 沐云歌虽然还没有弄明白,这位月娇姑娘究竟遇到了什么难处,可既然向她发出了求救,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眼前的这位丰腴妇人,一看就绝非善类。 沐云歌想借口单独和月娇姑娘说几句话,才能问个清楚。 只是,那白白胖胖的妇人,压根儿就没有给月娇姑娘开口说话的机会,便笑脸迎上了沐云歌,挡在了她和月娇的中间。 “我家小姐身子素来柔弱,需在香闺静养,今日的消耗已经过多了,还望姑娘包容。” 妇人口口声声称呼月娇为小姐,沐云歌也不禁对她的身份感到怀疑和好奇。 很快,林月娇就被那妇人拽走了。 这主仆二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也有些微妙,那白胖妇人倒是更像主子,林月娇在她面前唯唯诺诺,言行举止皆是小心翼翼。 “玉树,你悄悄跟过去瞧瞧,月娇小姐住在哪儿?当心……不要被人发现。” 沐云歌回到位置,轻声叮嘱玉树。 玉树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鸡腿,神色也多了几分认真。 “奴婢明白。” 可是没一会儿,玉树就无功折返。 小丫鬟垂头丧气地压低声音回禀:“大小姐,奴婢被那个胖妇人给耍了,她故意东绕西绕,后来奴婢才发现,月娇小姐早就不见了。” 闻言,沐云歌愈发觉得其中有鬼。 再回想起林月娇向自己求救的画面,愈发心中难安。 就在这时,熟悉的嗓音在沐云歌的耳畔响起:“歌儿可是在找那位月娇姑娘?” 沐云歌闻声回眸,雾瞳正好撞进沐子胥那双幽深的墨瞳。 “哥……” 那才不远处发生的一幕,全都清晰落入了沐子胥的眼底。 他虽然没有听见月娇姑娘究竟和沐云歌说了什么,但也从对面几人各异的神色看出了端倪。 “她一出厅堂就被另外的人带去了南院,那中年妇人应该是料到了会有人跟出来,才故意耍了你们。” 沐子胥的语气极是沉稳平静。 沐云歌却不由惊诧,没想到兄长竟然快了他们一步,这么快就查出了月娇姑娘的下落。 不过……南院不是林大人安排给楚元戟今晚住宿的厢院吗? 沐云歌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如果南院是月娇姑娘的住处,林大人如此安排自是不妥。 又或者……月娇姑娘刚才向她求救,正是与此事有关? 第201章 不能打草惊蛇! 玉树听闻沐子胥这番话,才知道自己真是让那妇人给耍了。 小丫头更是气得小手紧握成拳:“那该死的婆娘,肯定没安好心。大小姐,那位月娇姑娘看起来知书达礼,不会是让人绑架了吧?” 想到月娇姑娘出了厅堂的大门,就被妇人急着调了包,那妇人显然是做贼心虚。 沐云歌虽然还不清楚月娇姑娘的身份,但心里也有同感。 “我们去南院看看……” 她刚起念,就被沐子胥低声打断:“既然明知道他们心怀不轨,又何必打草惊蛇?” 男人俊逸白皙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兄长的话也点醒了沐云歌。 她方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冲动了,现在这个时候跑去南院试探,无疑会打草惊蛇。 此时,沐子胥的声音再度传来:“既然他们把人送到了南院,此事必然会牵扯到定王,不论林大人是想使出美人计,还是别有图轨,对于歌儿而言,都正好是考验定王的好时机!” 闻言,沐云歌才知道兄长是看破不说破,已经猜到了大概。 她很快就意会到,哥哥最后的弦外之音,顿时脸颊一热,染得酡红一片。 “哥哥……胡说什么呢?我和定王早就再无瓜葛,何来考验之说?” 沐子胥的唇角温柔上扬:“好好好!就算是兄长我想要看清楚,定王究竟有没有资格再做我的妹婿。” 他的嗓音不高,轻轻柔柔,带着少有的打趣。 沐云歌的脸色也因此更红了:“哥……” “你先回屋去,等时机成熟哥哥会派人唤你,一起到南院看出好戏。” 沐子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指蕴藏的力量透着几分暗示。 沐云歌顿时明白了兄长的意思,刺史府有眼线盯着他们,现在潜入南院还不是时候。 她点点头:“好,那我就先回屋,等着哥哥的消息。” 楚元戟抵达黎州城之后,就去巡城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定然也并不知情,林大人在南院为他备下了香软美人。 虽然刚才沐子胥的话是半开玩笑,其实也有戳中沐云歌的心思。 沐云歌也忍不住好奇的想知道,当楚元戟回到南院看见林大人为他备下的“厚礼”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天竺玉树,我们先回屋歇会儿。” 林大人为沐云歌一行安排的歇脚处,是距离南院最远的厢房。 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早就别有用心。 沐云歌一路折返回屋,脑子里回荡的全是月娇姑娘弹奏琵琶的扣人心弦。 林月娇的眉眼之间,流露的淡淡忧伤,让她的气质更显楚楚动人,这样的美人儿,就连沐云歌这样的女人也不免会有些动容,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想到这儿,沐云歌的心绪莫名漾起一阵波澜。 回到屋里,竟然也无法静下心来歇息,目光不时的瞥向窗外逐渐泛黑的幕色,没由来的有些躁动。 直至窗外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嗓音:“歌儿可有做好准备,随哥哥一起去看出好戏?” 是沐子胥的声音! 沐云歌几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她早就等不及了。 “我们走!” 第202章 婚事怕要黄了! 南院高墙耸立,约莫十丈有余。 沐子胥拽上沐云歌的纤臂,纵身一跃,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跃上高墙,顺着高墙直接翻上了屋顶。 沐云歌咽了咽口水,从屋顶朝下望,要是脚下打滑摔下去,不摔断胳膊也得摔断腿。 就在她心惊胆战之时,沐子胥意味深长的嗓音从耳畔传来—— “她进了定王的房间了。” 沐云歌顺着兄长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林月娇和一道丰腴的身影推门进屋。 原本还有些恐高的她,暗暗提着一口气,忙不迭地压低身子放轻脚步,从屋顶上方靠近楚元戟的那间屋子。 沐子胥也紧跟了过去。 沐云歌和沐子胥压低身子伏在屋顶上,男人使用三分内力,悄无声息地拨开了半块瓦片,正好能将屋子里景象一览无余。 此时,楚元戟并不在屋内。 屋里只有林月娇和一位妇人,那妇人正是沐云歌之前在厅堂里见面的那位。 妇人肤色白嫩,体态雍容,举手投足却都透着满满的风尘味道,像极了青楼里的老鸨。 “月娇小姐,再美的女人也有风华无存的一天,老爷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你好,你就乖乖听话,日后的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 声音飘到屋顶,沐云歌秀眉微蹙。 这妇人口里的老爷,应该就是林大人吧? 就在这时,林月娇的轻声传来:“红姨,你也知道我虽然冠了林姓,但与林府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为了感恩老爷当年为我赎身改籍,那个时候起我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要跟着老爷。老爷不肯收我入房也就算了,现在却要将我推给定王……” 林月娇说着,潸然泪下。 她容貌出众,又弹得一手好琵琶,曾落入过扬州青楼,卖艺不卖身。 当年,途经扬州的林高羽被月娇弹奏的琵琶声吸引,他素来通晓音律,惜知音人。 于是,林高羽大手笔地帮月娇赎了身,还利用职务之利篡改了她的贱籍。 月娇早已无亲无故,也无处可去,最后便跟着林高羽回到了黎州。 这一晃,眨眼就过去了五年。 “哎哟哟,我的姑奶奶……这怎么又哭上了?一会儿哭花了妆,见了定王可怎么收场?你这不是让红姨为难么?” 红姨白白胖胖的短手拿起绢帕,急得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着好话哄她:“老爷怎么舍得把月娇小姐推给定王,这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全都是为了京城里的那位……只要京城的那位得了势,老爷将来势必平步青云,月娇小姐依然还是林府的小姐,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林月娇的抽泣两声:“话虽是这么说,可月娇毕竟是清白之身,若真被定王破了身子,日后……我还有什么颜面再见老爷?” 听到这儿,屋顶上的沐云歌和沐子胥也差不多捋顺了林月娇和林府的关系。 沐云歌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从林月娇的自述不难听出,她对林高羽是既感恩又爱慕。 像她这样年纪不出二十的漂亮姑娘,怎么会喜欢一个年纪足够当她爹的男人。 而更让沐云歌奇怪的是,林高羽的眼神分明流露出好色,月娇姑娘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在他身边呆了五年,怎么可能还是清白之身? 不过,妇人提到的京城里那位的身份,沐云歌倒是已经知道了,她们说的人是五皇子。 林高羽果真为了帮五皇子楚元衡铺路,要搞小动作了! 红姨正想要开口,忽闻门外传来两长两短的敲门暗号。 妇人杏眸凛然,来不及再耐着性子哄月娇,她急匆匆地塞了什么东西到月娇的手里,压低嗓音丢下一句:“你只要今晚侍候好定王,再多哄他两日,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算到手了。” 屋顶上,沐云歌兄妹二人借着月色,看见远远地有人正向南院靠近。 月色如华,洒入院中的池水里,漾得一片波光粼粼。 红姨急匆匆地从屋里离开。 院外的高大身影渐行渐近,沐云歌他们在屋顶上,已经能清楚分辨出是楚元戟带着随身亲信走进了南院。 她再垂头望向屋子里的林娇月,只见林娇月走到铜镜前,目光发直地轻轻整理着发髻,顺手再捋了把身上的轻纱罗裙,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楚元戟高大挺拔的英姿出现在房间里。 当他推门而入,发现自己的房间里有个陌生女人时,眉心微微蹙紧,眼神也在瞬间变得冰冷。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本王的房间?” 杜随正要上前,打算将人撵出去。 却见楚元戟微抬起手,淡淡阻止了他。 林月娇此时的神色倒是镇定了下来,她拾起放在一旁的琵琶,微微俯身行了礼,纤腰细柳,如同行云流水般温婉动人。 “小女子月娇略懂音律,奉我家老爷之命,来为定王殿下弹奏一曲,以消解长途跋涉的疲乏。” 她微垂着头,并未急着靠近男人,反而抱着琵琶坐到了离男人更远的位置。 欲擒故纵,故拒还迎。 这一刻,沐云歌突然有种感觉,这位月娇姑娘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柔弱简单。 楚元戟正还想开口,一根弦音响起,清婉的旋律从娇月姑娘的指尖倾泻而出,顿时让男人微启的薄唇轻轻闭合。 沐云歌从半块瓦片的空隙之间,将这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男人也在瞬间被林娇月的琴音折服。 林娇月的这一手琵琶,确实弹得出神入化。 她的素手只是轻轻一拨,逸出的旋律就能让人置身于各种情绪里。 时而委婉轻转,时而慷慨激昂,千姿百媚,变幻无常。 沐云歌忍不住再多看一眼林娇月,只见她怀抱琵琶半遮面,眉心赤红的花锢更添妩媚,就连沐云歌同为女子,也不禁为她的美貌和琴技吸引,更何况楚元戟是个男人。 这琵琶的旋律,令人如痴如醉,就连同在屋顶上的沐子胥也全神贯注地沉浸其中。 沐云歌几次想提出离开,却不好打断兄长的雅兴。 直至一曲终落。 哐—— 弦音在尾声突然发出一声闷音,琵琶弦突然断了一根。 林月娇指尖渗出了鲜红的血色,她突然尖叫一声,脸色惨白的闭上眼睛。 “民女见不得血,见了血就会头晕目眩,可否请定王殿下……帮我包扎一下伤口,绢帕就在民女的衣襟上。” 这么娇柔楚楚的声音,就连沐云歌这个女人也不由心尖一颤。 “好啊!” 楚元戟醇厚低沉的嗓音传来。 沐云歌的脑海里不禁联想起,楚元戟刚才听林月娇弹琵琶时如痴如醉的神色,心里几乎已经笃定,定王这次怕是真要栽在女人的温柔乡了。 她轻轻拍了拍沐子胥,眼神示意他一起离开。 虽然,林高羽是利用美色想要拖住楚元戟赶往疫区。 但他却并不知道,楚元戟在进入黎州城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故意留在黎州城吸引天罗宗的视线。 而楚元戟的决定,与林大人的目的,正好不谋而合。 接下来的激情戏,沐云歌实在没有兴趣再继续看下去了。 就在她掉头想走时,沐子胥却一把攥住了沐云歌,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看。 沐云歌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拗不过兄长。 她清冷的雾眸朝下瞥了眼,正好看见有个男人绷着脸,默默走到林月娇的面前,为女人包扎手指的伤口。 而这个男人却并不是楚元戟,而是素来话少被欺负的莫言。 刚才,楚元戟虽然口里答应了林月娇,身体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用眼神淡淡扫了眼身后的杜随莫言。 仅仅一记眼神,杜随莫言便领悟过来王爷的意思。 二人面面相觑,显然谁都不愿意接下这个差事儿。 杜随干脆利索地将莫言推了出去。 虽然林月娇闭着眼,但屋里寂静得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莫言的脚步声一响,便也没有退路了。 他只好冒充王爷走路的节奏,迈着沉稳矫健的步伐,走到了林月娇的面前,绷着冷脸开始帮她包扎。 看着莫言委屈且狼狈的动作,杜随掩嘴偷笑。 就连屋顶上的沐云歌看见,也差点失声笑出来。 楚元戟鹰眸的余光,淡淡朝着屋顶的方向瞥了眼,未露声色。 很快,莫言便帮林月娇的伤口粗糙包扎好,一根葱指硬生生被他包成了粽子。 还没等他的大手撤回来,只见女人香软的娇躯已经靠了过来。 林月娇紧闭的杏眸并未睁开,一把紧紧搂住了莫言的腰:“都说定王金戈铁马,是条硬铮铮的汉子,没想到包扎起伤口……动作如此温柔,一点儿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粗鲁……” 刹那,莫言的后背立得僵直,一时间紧张的手臂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若是让小玉知道了这事儿,只怕婚事就要黄了! 堂堂七尺男儿,想到这样的后果,他不禁吓得脸都白了。 这会儿,杜随再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闻声,林月娇也倏地睁开秋水般的眸,她顺着声音望去,正好撞进了楚元戟那双似笑非笑的邪魅鹰眸。 她不是正窝在定王的怀里吗?莫不是见了鬼…… 吓得林月娇瞬间杏眸瞪如铜铃,差点惊掉了下巴。 还没等她回神,莫言已经嫌弃的一把推开了她。 这会儿,林月娇又羞又窘。 楚元戟似笑非笑的嘲讽声扬起:“林高羽在官场上也混了几十年,怎么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如此老套的美人计,本王刚进门就识破了。” 既然被定王识破了,林月娇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她莲步缓缓地走向楚元戟,突然伸手轻扯了下腰带,外袍自双肩膀轻轻滑落…… 这一幕,惊得杜随和莫言都不由的同时撇开脸,不敢直视。 楚元戟同样也撇开头,眉心紧锁。 “姑娘不过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本王不想与你为难,也请姑娘自重,自行离开。” 男人的话说得很清楚,已经下了逐客令。 林月娇却出奇不意的突然掏出什么,朝着楚元戟的心口刺去。 “当心——” 屋顶上的沐云歌,几乎是脱口而出。 林月娇突然听见有陌生声音从屋顶传来,有刹那的失神。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元戟将她制服,并将女人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刀上抹了剧毒,看样子……林高羽是想置本王于死地呀!不知道这是他的主意,还是京城那位的意思?” 此时此刻,林月娇的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肚兜和亵裤,酥白的肌肤嫩得几乎能挤出水。 如此诱惑人心的尤物,杜随莫言都不由心惊肉跳。 楚元戟却视若无睹,只是饶有兴趣的细细打量着利刃上的剧毒颜色。 他半眯起狭眸,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薄唇轻启:“你们兄妹俩看了半响的戏,不下来饮杯茶么? 沐云歌刚才那一句当心脱口而出,就知道自己铁定是暴露了。 但是这会儿听男人的口吻,看样子是早就发现他们了。 既然被发现了,沐子胥也不再遮掩,直接撩开两片瓦,拽着妹妹就从屋顶直接跳了下来。 沐云歌惧高,吓得目眩头晕,赶紧闭上了眼。 沐子胥只觉手腕一麻,妹妹已经落入了定王的怀里。 熟悉的淡淡龙涎香,飘入沐云歌的鼻尖,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已然是楚元戟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孔。 男人的喉间逸出一声闷哼,沐云歌突然意识到,应该是刚才抱她的时候,牵扯到了男人肩胛后面的伤口。 虽然经过几日的休养,楚元戟的伤口愈和了许多,不过暂时还是不能太用力,也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可当着林月娇的面,她也不方便提到男人的伤。 沐云歌脸颊微热,嗓音压得极低:“定王,快放我下来!” 楚元戟的唇几乎紧贴着她的耳后根:“不放!除非你告诉本王,为何明知道有别的女人想要轻薄本王,却不但不知会于我,反而躲在暗处偷看……” 第203章 不能让定王占便宜! 虽然楚元戟的声音不大,但客房的空间也不大。 他们二人黏在一起的画面,清楚地落入每个人的眼里,别有一番暧昧。 沐云歌脸颊愈发熨烫得厉害。 她再次瞪了眼楚元戟,眼神羞恼中透着警告。 这回,楚元戟倒是松了手,嘴角依然漾着笑:“等解决了她,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男人故意卖了个关子。 沐云歌愣了愣,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心中也忍不住暗暗揣测,男人究竟要带她去哪儿? 就在这时,林月娇微微颤颤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民女本无心加害定王,这一切都是他们逼我做的……” 沐云歌收回了思绪,她之前一直藏在屋顶,林月娇和红姨的对话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红姨一直交代让林月娇侍候好定王,将他拖延在黎州多几日。 似乎并没有提过要取楚元戟的性命! 况且,林高羽明摆着是五皇子的人,如果定王真在黎州出了事,林高羽必然会脑袋落地,肯定也会牵连到五皇子楚元衡。 他们舅甥二人,就算是再蠢,也绝不敢让楚元戟的性命丢在黎州城。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这女人刚才举刀刺向他的时候,眼神可没有半点的犹豫。 林月娇又开始抽泣,香肩急剧颤抖,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疼惜。 她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民女若非被逼无奈,也不会冒险前往酒宴厅堂,去向神医姑娘求救……定王手下的将士都有看见民女贸然闯进厅堂,他们都可以为民女作证。如果定王还不相信民女的话,也可以向神医姑娘求证,她的话……定王总该相信吧?” 林月娇的话说到这儿,楚楚可怜的杏眸瞅向了沐云歌。 倏地,沐云歌突然意识到,其实从林月娇出现在厅堂献艺的那一刻,她应该就已经料到了眼前的一幕,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她能顺利脱身做的铺垫。 恐怕连林高羽也没有料到,林月娇会为自己留下后手吧! 楚元戟却并没有顺着林月娇的话去向沐云歌求证此事。 他眼神冷漠地盯着林月娇,缓缓开口:“既然你说刺杀本王是受人指使,那就把牵涉其中的人全都传来,本王亲自审讯。” 其实,楚元戟和沐云歌的猜测差不多。 他心里也认为,林高羽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要他的命! 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楚元戟瞥了眼旁侧:“杜随,你去传林大人来见本王,本王也想听听他如何解释此事?” 沐云歌未露声色,默默凝盯着林月娇。 只是,对方一直耷拉着脑袋垂眸轻泣,看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也猜不透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很快,林高羽就闻讯而来。 他吓得面色惶惶,双腿也不禁微颤,进门就嗵的一声跪下:“定王殿下,可切莫听这小贱人胡说八道,下官可从来没有命令她刺杀定王殿下……” 林高羽战战兢兢的眸子,在飘落到林月娇的身上时,恨不得化成一柄利刃,插进他的心窝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背后捅他一刀的人会是林月娇。 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要追随他一辈子,如果不是他天生那玩意就不行,定然早就将林月娇收为了内室。 正因为对林月娇的信任,他才会派她来勾引定王。 可万万没料到,林月娇会刺杀定王殿下。 这一回,林高羽是偷鸡不成蚀了把米,反倒让定王抓住了把柄。 定王若是想把事情闹大,随时都可以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林月娇红着眼眶,缓缓抬头,哀怨的眸子朝望向林高羽,抽泣出声:“月娇可从来都没有指认过是老爷要刺杀定王殿下,老爷……你有恩于月娇,只要你一句话,月娇这条命都愿意为了老爷不要。” 她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就连林高羽也不禁产生了错觉。 林高羽再回想这五年来林月娇对他的温柔,脑子就更懵了。 他定了定神,忙不迭地又朝着楚元戟大声解释:“下官明白了,一定是红姨那个老妖婆……肯定是她被人收买了,假传下官的命令,陷害下官和月娇。来人,去把那妖妇带来审问!” 看见林大人突如其来的转变,就连沐云歌也不禁要在心里高看这位月娇姑娘一眼。 显然,这位出身青楼的月娇姑娘,极其懂得揣摩男人的心事。 而且,林月娇还极有演戏的天赋,能将以退为进这一招运用得出神入化,着实是号人物。 沐云歌再睨一眼男人。 只见楚元戟浓眉星目,鬓若刀裁,古井无波的眸子依旧淡然。 “究竟是谁想刺杀本王,这件事情本王定会查得水落石出。沐大人……” 沐子胥仿若早就料到了,恭敬上前一步:“微臣在!” “明日一早,你带着神医姑娘和赈灾的队伍继续起程,本王誓必要留下来,将刺杀之事查得水落石出。” 林高羽不是想要拖延他几日吗?他不妨将计就计。 闻言,林高羽的眼帘微垂,掩去眸底极其复杂的神色。 定王就这样留在了黎州城? 这本是林高羽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此时怎么觉得心里发慌? 就在这时,沐子胥沉稳的嗓音也紧随扬起—— “定王今日在黎州城遇刺,事态还不明暸,定王殿下就贸然决定留在这儿,万一要是再出了差池,微臣恐怕难以向陛下交代……” 沐子胥这番话,明里听是坚决不同意定王留在黎州。 可其实…… 在刚才楚元戟与他眼神在空气里交汇的那一瞬,沐子胥就明白了定王殿下的意图。 他的这番话,实际是在配合楚元戟接下来要说的话。 楚元戟神色平静无波地挥挥手:“倘若本王这条命真的交代在了黎州,沐大人只管上书朝廷,如实将今日本王遇刺之事禀报父王便是,父王自有定夺。” 此话还未落音,林高羽的腿就吓软了,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面。 难怪他刚才会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定王果然没有这么容易放过他。 这也意味着,楚元戟留在黎州城的日子,林高羽要倾其所能地保护定王,绝不能少一根汗毛。 而这,也正是楚元戟的计策。 他手下的暗卫还未赶到黎州,他正好将计就计,让林高羽心甘情愿地为他护驾! 楚元戟再瞥一眼林高羽,语气更加耐人寻味:“俗话说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斜,林大人若真是被人陷害,本王自会网开一面……” 打人一巴掌,再给颗糖吃! 定王这出戏倒是也做得齐全。 他这句话,无疑是又给林高羽吃了颗定心丸。 林高羽深吸一口气,拍着胸脯保证:“定王殿下只管安心在府中住下,下官定会竭尽全力的查出真凶,给定王殿下一个交代。” 院子外面,如同杀猪般的嚎叫声传来。 “冤枉……救命……” 沐云歌耳尖的一下子就听出来是红姨的声音。 林高羽和林月娇自是也听出了红姨的声音。 只见林月娇低垂下眼帘,抬袖又开始抹泪:“都怪月娇头脑简单,听信了红姨的话,用抹了剧毒的匕首刺杀定王,最后还连累了老爷……” “娇儿别哭,老爷相信你……” 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见不得美人儿抹泪示弱。 林高羽进屋时还大骂林月娇是贱人,这会儿一声娇儿唤得比谁都温柔。 就在这时,楚元戟皱起了眉头:“林大人要查真相,把人全都带回去查便是,别扰了本王这里的清静。” “是是是,下官这就把人带走。” 林高羽这会儿腿也不软了,还不忘搀扶起盈弱的月娇姑娘,连滚带爬的出了南院。 随着他们一起消逝的还有红姨的鬼哭狼嚎声。 南院,一下子就又清静了下来。 楚元戟的锐眸瞥向沐子胥:“沐大人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子,果然睿智。本王只是一记眼色,你就明白了本王的意图!” 像沐子胥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他所用,便是如虎添翼。 沐子胥的脸色,依旧是波澜不惊。 他双手抱拳,轻浅回应:“配合定王殿下行事,这原本就是微臣职责所在。” 楚元戟性感的薄唇扬起,笑得高深莫测:“现在轮到林大人头疼了,也该是本王享受惬意的时候……如果沐大人没有其他事情禀报,便可以退下了。” 赤裸裸的逐客令! 言外之意就像是在告诉沐子胥,接下来的夜晚,本王只想和歌儿独处! 沐子胥俊逸的脸颊,令人不易察觉地抽搐两下。 他当然知道定王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大晚上地支走他,分明就是想要占他妹妹的便宜! “既然定王命微臣明日与舍妹一同离开,有些行程上的细节……微臣今晚还想与舍妹商谈。” 沐子胥的声音不卑不亢,理由也是冠冕堂皇。 一股诡谲的暗流在屋子里开始流窜…… 杜随和莫言对视一眼,识趣的几乎是同时退出了房间。 这屋里,只剩下了沐云歌和两个正在暗暗博弈的男人。 楚元戟想和心爱的女人共度良宵。 沐子胥绝不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占便宜,就算那个男人是沐云歌曾经的夫婿! 第204章 执着的想娶她! 楚元戟不怒反笑,幽幽道:“沐大人做事,还真是有条不紊、未雨绸缪,把赈灾大军交到你的手里,本王也能放心。不过……本王与歌儿今晚有约在先,如果沐大人有耐性,只能等我们回来以后,再找歌儿商谈行程的细节了。” 他反客为主,压根儿就不做选择! 当话音落下,楚元戟已经迈步走到了沐云歌的面前。 他当着沐子胥的面牵上女人的手,淳厚磁性的嗓音瞬间温柔:“歌儿,我们走!” 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已经拽着沐云歌夺门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沐子胥的脸色只僵滞了数秒,淡薄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院子里,楚元戟潇洒跃上马背。 同时,也将沐云歌一并拽拉上了马。 “定王殿下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沐云歌的话音未落,男人双腿夹紧马肚,扬起缰绳啪的一声:“驾——” 骏马如同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本王想和歌儿一起欣赏,我大西北的壮美山河……” 风声呼啸而过,楚元戟的声音很快就被吹散了。 头顶的月光,一点点地拨开云层,无数星子在夜幕闪烁,逐渐照亮的漆黑的夜。 沐云歌坐在马背上,眯着眼睛朝远处眺望过去。 月色下,映衬出远处的城墙高耸蜿蜒。 疾驰的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他们离城墙越来越近,可以看见黎州城墙边已经加强了戒备,将士们手拿兵器,每隔数十丈开外排列一人,庄重肃然。 没想到,林高羽的动作倒是迅速,这么快就加强了城内警戒。 “什么人?” 有侍卫闻声向前,看见楚元戟手中的令牌时,大惊失色地躬身行礼:“末将不知是定王殿下驾临,还请王爷恕罪。” 楚元戟摆摆手,不知者无罪。 他指向西北方向的城楼,淡淡道:“本王要上去看看……” “末将这就安排人跟上,保护定王殿下的安危。” “你们如常站哨,不必跟着本王。” 楚元戟脸色冷峻,倨傲天下的眼神,令人望而却步。 侍卫恭敬抱拳,脚步后退两步:“是。” 站立在城楼下的将士们,也闻声让出了一条道。 楚元戟身下的烈马,前蹄飞扬,踏破青石,直奔向高耸入云的楼塔之巅。 深秋的夜风,沁凉入骨,高耸的城楼似如置身于风口海尖。 沐云歌的目光,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 巍峨蜿蜒的西北山脉,宛若黑暗中沉醒的巨龙,气势磅礴,风景绮丽。 哪怕是在夜里,这般壮阔的视野,也令人如同拨开云雾,看见了圣洁的皎月。 一阵风吹来,沐云歌的身子不禁冷得打了个寒战。 紧跟着后背一暖,楚元戟不知何时脱下了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锦衣华袍上,还残留着属于男人独有的淡淡龙涎香。 沐云歌正想拒绝,只闻男人低哑的声音从后上方传来—— “你明日还要赶路,切莫伤了风寒。” “定王的伤还未痊愈,更要保重身体才是。” 沐云歌也说不上来,心头莫名变得柔软。 大概是因为男人突如其来的体贴之举。 但她心里明白,自己还是应当与楚元戟划清界线。 沐云歌的手落到肩头,正想褪下这身温暖的外袍,柔荑却被楚元戟的双掌紧覆握住。 男人如墨的瞳色,浓得如同夜色一般。 眼神更是透着沐云歌从未见过的沉重深邃。 “歌儿,你可看见了远方的那些光亮?知道那是什么吗?” 楚元戟突如其来的凝重口吻,打断了沐云歌的思绪。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柔荑被男人握在掌心,她的后背几乎紧贴着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 越过城楼,在遥远的西北方向,隐有无数星火闪烁。 琉璃生辉,别是一番景致。 沐云歌刚才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忍不住好奇,脱口而出:“那些光亮看着好生奇怪,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那些是老百姓点的灯火,那也应该是点在屋子里。 怎可能在这漆黑暗幕中,如同一颗颗星辰,闪烁游离。 况且,他们还是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都能看见这么多的星火光亮。 沐云歌心生疑惑,实在想不明白。 男人的掌心,泛起了微微的凉意,显然是褪去外袍以后,身着有些单薄。 不过,他依然卓绝如崖岸,伫立在风口纹丝未动。 磁性好听的低沉嗓音轻轻飘入沐云歌的耳畔—— “那些光亮……是西北的百姓在点湖灯祈福!如今疫情泛滥,临州封锁城门,西北的百姓许是看不见生机,只能祈求上苍庇佑!” 楚元戟说这番话时,墨瞳寂森幽幽,静静凝视着了黑暗中的西北方向。 沐云歌微微侧头,瞥望向身后的男人。 她似是感受到了男人心里的凄凉,他是在为西北受苦的百姓们难过。 这个巍峨如高山的男人,内心也有柔软的一面。 只不过,定王殿下一直以来都用坚硬的盔甲将内心的柔软包裹,不让外人看见他的脆弱。 帝王之家,天家儿郎,最为忌讳的就是被人发现软肋! 楚元戟也不例外。 可是今晚,他在沐云歌的面前却毫无保留和掩饰。 楚元戟突然收回视线,正好将沐云歌偷看的眼神逮了个正着。 沐云歌来得及转过头,就感觉肩头一紧。 她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扳转过身体,目光直直撞进楚元戟的墨瞳里。 “歌儿,这大好河山……本王不能看着它被人毁掉!” 楚元戟的神色依然沉寂而凝重,如同磐石重重撞在沐云歌的心口。 不过她听得有点懵,为什么男人会说有人想要毁掉西北? 虽然陛下下了密旨,让长皇子楚元傲潜入西北营地,想办法刺杀西北王,但这也不至于说是毁了西北。 一时间,沐云歌也不知该应答。 还有,她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定王……看起来很不一样。 虽然还是同一张脸,却似看起来更加陌生,却又真实。 须臾。 沐云歌不留痕迹地将香肩从男人的掌心挣脱,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呃……我知道定王心系西北疫区的百姓……不过,定王尽管放心,云歌与兄长明日进入西北境内以后,定会竭尽全力为百姓医治,尽早控制住疫情!” 楚元戟的眼睛,始终直勾勾地落在她精致的小脸上。 “本王想要保住这太平盛世,更希望站在本王身边的人,一直都是你……歌儿!” 他的声音里藏着锋芒,如此睿智又霸气的男人,生来就应该是要做帝王的吧? 沐云歌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这样的念头,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神。 定王刚才最后那句,是在对她表白吗? 沁凉的夜风,掀起二人的青丝,在高墙城楼之上的夜空,交缠在一起。 “我与定王殿下……不合适!” 沐云歌定了定神,虽然眼前的男人曾三番两次撩动她的心弦,可是她并非未经世事的懵懂少女。 经历过一次作为定王妃的体验,更让沐云歌明白,她宁可过平凡的生活,也不愿战战兢兢地享受皇室尊贵。 楚元戟虽然早就猜到了她的答案,却还是没由来的心痛。 他定定盯着沐云歌,一字一句:“可本王与你的想法恰恰相反,我们分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天爷让你阴差阳错嫁入定王府,就是要把你送到本王的身边。” 这霸气的口吻,仿若是在告诉沐云歌:天命不可违! 沐云歌深吸一口气,只能断了男人的念想。 “定王身为皇子,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云歌只是个普通女子,我只想行医济世,平凡地度过这一生。定王若是再要强人所难,从今往后……只会让云歌避之不及。” 这番绝情的话,当真是一丝后路也没有留下。 只见,楚元戟缓缓闭上眼,掩去眸尾微微泛起的红晕。 痛心!夹杂着失落! 他的内心深处,百味陈杂。 过了好一会儿,楚元戟才睁开眼。 那双如墨的暗瞳,一如既往的平静,沙哑的嗓音却有些悲凉:“好,本王现在不逼你!但只要这次我们能活着回京……定王妃的位置,就非你莫属!” 沐云歌的雾眸不禁微微一怔,心情同样错综复杂。 她始终猜不透定王的心思,这男人究竟是被拒婚心有不甘?还是心有不甘? 为何这么执着地要娶她? 此刻,沐云歌的语气和脸色,平静得近乎冷漠。 她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淡淡开口:“且不论定王的后话,眼下……云歌只希望你能顺利解决眼前的麻烦,尽快赶到西北与我兄长会师。” 楚元戟若有所思地凝着眼前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小女人。 她怎么就能再三拒绝自己之后,还能如此理性地谈论正事儿? 这份胸襟气魄,怕是很多男人也比不上。 莫名让楚元戟心底对她的欣赏赞叹,又生出几分! “好!就算是为了歌儿,本王也绝不会将性命断送在这黎州城!” 霸气却不失戏谑的声音扬起,夹杂着楚元戟爽朗的低笑声。 男人方才的低沉情绪,很快便消散在夜风里,他不由分说的勾出长臂,恬不知耻的将沐云歌一把搂入怀中,指着西北的方向,豪气万丈:“你先行一步,本王随后就到!” 第205章 未来妹婿,要放在心上! 沐云歌正想要推开他。 楚元戟似是早先一步料到了似的,故作冷的打了个颤:“本王可不是有心轻薄歌儿,只是这城楼风口,不搂着取暖……本王的身体也扛不住。” 女人赏了他一记白眼:“既然定王觉得冷,我们还是早些折返回去,兄长还在等我!” “说到沐大人,文韬武略,有胆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又是歌儿的兄长,日后……本王要与他打交道的机会会更多,这层关系还是要好好打点才是。” 能和心爱的女人在夜色中独处,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楚元戟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话锋一转,说到了沐子胥的身上。 从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楚元戟对沐子胥也有了更深的了解,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称的沐家公子,确实不简单。 楚元戟突然意识到,若他真的想要赢得美人归,必须要有得力的外援才行! 而沐子胥,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男人突然笑看着沐云歌,夜风在他身侧荡漾,青丝乌发,随风飞扬。 沐云歌全然不知道男人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明日一早还得赶路,我今晚还需做些准备。定王若是再不走,我可就自己回去了!” 她明亮的瞳色瞪了男人一眼,猜不透他究竟在笑什么? 楚元戟出乎意料的爽快应了下来:“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似乎是没有想到定王会毫不犹豫一口答应,沐云歌的眼神反倒微微一怔,忍不住再深凝男人一眼。 一道惊雷,从夜幕落下,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楚元戟单臂勾起女人的纤腰,飞身横跨上马背,疾驰而去。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坐在男人身后的沐云歌,解下身上的宽厚外袍,悄无声息挡在了男人受伤的肩胛上方。 她是担心男人未愈的伤口淋雨后会感染。 楚元戟驾马驰骋,并未察觉。 很快,他们骑马回到了刺史府。 进入府门,一眼便看见了跪趴在前院,被打得浑身血淋淋的妇人,正是红姨。 杜随举着硕大的油布雨伞迎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 他将手握的那把油布雨伞递到沐云歌的面前,手举的那把雨伞则打在了楚元戟的头顶。 沐云歌将目光从凄惨的红姨身上收回,接过杜随递来的雨伞:“谢了。云歌还有东西要收拾,就先行告辞!” 她顺手将淋湿的外袍交到了杜随手中,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杜随的目光却下意识瞥向王爷受伤的肩胛:“幸好王爷的伤口没被雨淋湿…… 他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楚元戟。 刚才那阵雨可不小,他前胸衣襟全都淋湿透了,后背的衣裳确实没感觉到一丝凉意。 刹那间,男人如墨的鹰眸闪过一道光,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追随着女人渐行渐远,几近消失在雨雾里的倩影。 杜随本来还有话要说,可他看见主子的眼睛和心思全都不在这儿,只能硬着头皮刻意低咳两声。 在他刻意的咳声中,楚元戟缓缓收回了目光。 杜随唯恐主子责怪,连忙抢先开口:“禀王爷,那婆娘被人割了舌头,什么话也没有交代,依属下所见,恐怕是林高羽推出来做替罪羊的……” 楚元戟的视线顺着杜随的眼神,冷漠地睨向雨夜里惨凄凄的白胖妇人。 夜空电光闪过,照亮了蜷伏在湿地的丰腴身影,那妇人后背的衣料都棍杖打烂了,皮开肉绽,身子不停地颤抖。 杜随压低的声音再度传来:“王爷,要不要再把那个叫月娇的女子提来审问?属下总觉得那个女人看起来不简单。” 虽然林月娇行刺楚元戟未遂,但是一想到那短匕上抹了剧毒,杜随依然心有余悸。 今晚林高羽对红姨动刑之前,妇人的舌头就被人割了,压根儿什么话也说不出。 以杜随阅人的本事,他觉得林月娇比这个红姨更可疑。 “不必了!你我心里有数就行,幕后指使究竟是谁,相信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 楚元戟并不急着知道真相,反正想杀他的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他现在只期盼沐子胥和沐云歌能一路顺利的抵达疫区,就算让他留下来当做诱饵,也在所不惜! 另一边,沐云歌刚走到客房的长廊上,看见后院慌慌张张走出来一道人影。 那弱柳纤腰,玲珑身段,正是今晚闹出过大动静的林月娇。 沐云歌雾眸渐缓眯起,这位月娇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刻意绕着墙根藏在了暗处。 直至林月娇步伐匆匆快走到跟前时,沐云歌才猛地从墙根后冒了出来。 她唇角挂着冷笑:“月娇姑娘行色匆忙,莫非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这个女人今夜行刺了定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非但没有受罚,还能落落大方地行走于此,她的手段……倒是真的高明! 林月娇似也没有料到,会突然撞见沐云歌,神色闪过一丝慌张失措,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我……看着突然下起大雨,担心后院客房这边铺盖不够用,所以过来看看……” 沐云歌嘴角依然挂着笑,虽然对方的理由很充分,但也漏洞百出。 “月娇姑娘夜里下雨还能惦记着府中的客人,倒是有林家女主人的姿态,回头我就提醒定王,让他做主……让林大人收了你。” 她的话一出口,那林月娇的脸色骤变,脱口而出:“不要……” 沐云歌嘴角的笑容无限扩大,她刚才的话其实是故意在试探林月娇。 从林月娇嘴里,无时无刻都听见她对林高羽有爱慕之心。 若说最初乍听见的时候,沐云歌倒还没有多想,可是在经历过晚上刺杀这出闹剧之后,她再回头细细琢磨,才现在自己似乎被林月娇营造的深情人设给欺骗了。 “月娇姑娘如此爱慕林大人,若真能嫁给他应该是求之不得才是,怎么突然又……不要了?” 沐云歌笑得意味深长,她灵机一动地试探,果然探出了端倪。 林月娇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依然在强词狡辩:“既然神医姑娘晚上趴在屋顶偷听,想必我和红姨的对话你也全都听见了。月娇曾在青楼卖艺,身份低贱,自是不敢高攀老爷,更不想玷污了老爷的一世名节。” 林月娇的小脸涨得通红,双手也在身侧紧握成拳,全身的神经都是紧绷的。 沐云歌看在眼底,未露声色,突然幽幽笑:“我不过是句玩笑话,月娇姑娘怎么就当真了?你也不仔细想想,我一介民女的身份,又凭什么说服定王殿下听我的话?” 她这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林月娇半信半疑,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脸色却是冷了几分。 “时辰不早了,神医姑娘也早点歇了吧?” 丢下这句,林月娇便是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沐云歌站在长廊上,借着昏黄的八角墙灯,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暗处。 她刚才对林月娇那番试探,倒是有点收获。 至少让沐云歌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林月娇压根儿就不喜欢林高羽那个老头儿,她口口声声的爱慕之心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 几乎所有人都信了林月娇的话,以为她喜欢林高羽,就连林高羽自己也信了! 沐云歌突然笑出了声,她笑自己先前也很傻,和那些人一样傻的相信了林月娇的话。 再回过头来想,哪有人会日日将喜欢谁挂在嘴边? 愈是喜欢,应该就愈是会压藏在心底,就像她喜欢…… 当沐云歌的脑子里闪过某人的俊颜时,嘴角的笑容瞬间僵滞!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好听的温文嗓音,不合时宜地在她耳后响起:“歌儿试探人的本事,倒是也有了人不少长进,这些不会都是在嫁进定王府以后……跟着那人学的吧?” 沐子胥低笑着,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沐云歌的脸唰的酡红一片。 她娇嗔地瞪了兄长一眼:“哥,你……属猫的吗?” 走路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沐子胥显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声渐浓,嗓音却是压得更低:“倘若不是猫,又怎能跟着那位月娇姑娘却不被她察觉?” 刹那,沐云歌也听懂了哥哥的意思,一改方才的神色,多了几分肃然。 “哥是一路跟着那位月娇姑娘吗?她不会……真的又干了什么坏事儿吧?” 沐子胥瞥了眼存放粮食和药物的后院草棚的方向。 “我见她鬼鬼祟祟从那边钻了出来,已经下令派人去检查粮药了,不过……这个女人的身份,似乎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就算兄长不说,沐云歌也有同感。 就从月娇表面怯弱,却不动声色栽赃红姨的那一刻,沐云歌就察觉到了她的厉害。 沐子胥的低沉声再度传来:“明日我们就在起程了,务必要提醒定王,多留意这个女人……” 沐云歌不禁多看他一眼:“哥,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担心定王了?” “未来妹婿,为兄又怎能不放在心上!” 沐子胥幽幽丢下这句,似笑非笑的转身,朝着后院粮草囤放的草棚方向而去。 第206章 原来是深藏不露! 沐云歌站在原地愣了愣,脸颊开始发烫。 兄长的那一块未来妹婿,让她又羞又窘。 她急急跟上了沐子胥的步伐,知道兄长心里挂念着后院的粮药。 其实刚才看见林月娇鬼鬼祟祟出现的时候,沐云歌的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沐子胥大步流星地出现在后院,远远便听见后院守卫将士们的谈笑声。 “看看……祥哥脸都红了,不会是真的看上人家月娇姑娘了吧……” “呸呸呸,越说越没正经了,人家月娇姑娘生得好看,还弹得一手好琵琶,我是个大老粗,你们可不敢这么说,别糟贱了人家月娇姑娘的名声!” 将士们风餐露宿,赶了这么些日子的路,好不容易能吃口热乎饭,喝上一口热茶,个个兴高采烈,精神十足。 那番对话打趣,全数落入了沐云歌的耳朵里。 她怎么也没想到,将士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对象,竟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林月娇。 可见,林月娇那样娇滴滴的美人儿,确实很招男人喜欢。 “大家聊得可真热闹啊!明日就要入西北地界了,我也来陪大伙儿说说话。” 沐子胥一脸温文儒雅的浅笑,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后院的草棚虽然简陋,但足以遮风挡雨,常年风餐露宿的将士们已经很满足,其中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听闻到熟悉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朝着他们望来。 当看见沐子胥和沐云歌时,慌忙恭敬起身行礼。 黑黑壮壮的祥子呵笑两声:“末将们参见沐大人,天色这么晚了,沐大人和神医姑娘怎么还没有回屋歇着?跑到后院看我们来了……” 这一路上,沐云歌有注意到这个黑黑壮壮的小子。 祥子约莫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和谁说话脸上都堆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和军营里的战友们关系也特别融洽,大家伙平日里都爱拿他打趣玩笑,就像刚才那样。 沐子胥笑着环望四周,看似漫不经意:“刚才听你们聊到了那位琴艺超群的月娇姑娘,怎么突然提起了她?” 方才,他就是看见林月娇从后院出去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些将士们刚刚应该见过她。 他这一声问,又让刚才打趣祥子的将士们起哄,笑声哗然一片。 祥子嘴角的笑容也挂不住了,绷着黑红的圆脸,故意瞪了四下的战友们一眼,没好气地沉下声:“你们一个个……都不许笑!谁敢在沐大人面前胡说八道,我可饶不了你们。” 这回,其他人的笑声更大了。 不过大家伙也给足了祥子脸面,谁也没有在沐子胥面前说话。 还是祥子自己开口道:“回禀沐大人,我们刚才是闹着玩呢!今晚刚下了场大雨,月娇姑娘是担心我们兄弟在后院受凉,特意过来询问要不要我加几床被褥……” 提到林月娇,祥子的脸上眼里都是粉红泡泡,连声音都软了几分。 不难看出,他对月娇姑娘的印象真的是极好。 沐子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目光紧接着落向不远处整齐摆放的粮食和药草上。 “月娇姑娘刚才除了问你们要不要回被褥,可还做了些什么?” 他这一问,祥子这一行将士的神色,也不禁怔愣。 一时间,他们也还并没有意识到沐子胥话里的试探。 祥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细细回忆:“月娇小姐好像也没做过其它事儿,就是在棚子里慢悠悠地走了一圈,还说……幸好后院这草棚前不久维修过,否则这场雨落下来,肯定得漏雨……” 他一边说,一边比手划脚,描述出林月娇在棚子里行走的路线。 沐云歌和沐子胥的眸光皆是一紧。 因为祥子比画出的林月娇在棚子里行走的路线,正好是围绕着堆放草药的位置,绕了整整一个大圈。 沐子胥原本挂在嘴角的温文浅笑褪尽,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朝着堆放草药的位置而去,沐云歌也紧随其后。 装放草药的麻袋,全都好生系得紧实,也并没有人动过的痕迹。 不过,沐子胥和沐云歌的反应,也让祥子和其他将士瞬间回过意来。 他们突然明白,沐子胥刚才绕着弯子的问话,原来是在打探月娇姑娘的事情,显然是怀疑月娇姑娘出现在后院居心叵测。 一向没心没肺的祥子,顿时就拉下黑脸,目光如炬,灼灼逼人地望向沐子胥。 “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人家月娇姑娘先在厅堂为我们接风洗尘,弹奏琵琶一曲,后又嘘寒问暖,看我们这些值守的将士缺不缺御寒的被褥,沐大人非但没有感恩之心,竟然还对她心生猜忌……” 祥子果然是性格中人,说翻脸就翻脸,哪怕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长官。 沐子胥狭眸半眯,心中虽然对祥子的顶撞微恼,但还是修养极好地忍了下来。 他不温不火,意味深长地点拨道:“有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眼里看见的月娇姑娘,未必就真的就是你看见的这般模样。” “你……” 祥子这会儿是真动气了,犟起来十头牛也别想拉住。 他气得一时语塞,高高壮壮的身子朝着对方扑过去,抡起拳头就要和沐子胥干架。 这一刹,旁人始料未及,就连想要劝拉也没能来得及。 谁都知道祥子在军营里是出了名的黑旋风,出拳又快又狠,力量之大,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所有人都为沐子胥捏了一把冷汗。 迎面的拳风呼啸而来,沐子胥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慌张,清冷的眼神里,反倒漾起一丝少见的笑意。 他凝神聚气,雪白的袍袖扬起,仿若漫天飞霜。 祥子有力的拳头,就像击在了棉花上,反倒被沐子胥宽大的袍袖缠住,使用蛮力也无法挣脱出来。 原本气势汹汹的祥子,眨眼的功夫落了下风。 这一幕,也让旁侧原本为沐子胥捏了一把冷汗的将士们,个个惊掉了下巴。 虽然在荒野的小面馆遇袭的那次,沐子胥也有出过手,但当时场面过于混乱,楚元戟还受了伤,并没有几个人将关注力落在他的身上。 前往黎州的这一路,楚元戟放权将大小事物都交给了沐子胥负责,其实军营里也传出了不少闲话。 大部分将士对沐子胥这个看起来清瘦斯文的将领是不服气的。 一来是怀疑沐子胥的能力,二来是觉得沐子胥看起来过于年轻婴弱,德不配位。 在军营里随便抓一个人,都要比这位沐大人看起来更强壮有力。 祥子就曾大大咧咧地公开表示,定王让将士们进了西北都听从沐大人的旨意,但他真的怀疑以沐子胥这般瘦弱的身子骨,别一进西北就被人传染了瘟疫…… 这些话,其实早就传入了沐子胥的耳朵里。 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倒也正好是他正名的时机。 毕竟过了今晚,就没有了楚元戟坐镇。 所以,面对祥子的旋风拳,沐子胥非但没有避开,反而四两拨千斤,迎面而上。 在众人的眼睛里,沐子胥就好像变了一场戏法。 他没有费吹灰之力,就将祥子的双拳锁在了皓腕之间。 除了沐云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似风一吹就要倒的清瘦沐公子,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连祥子本人,更是目瞪口呆,张着大嘴巴,却发不出半个音。 还是在旁的其他士兵,率先回过神,小心翼翼靠近—— “沐大人息怒,祥子就是这样的火爆性子,其实他对沐大人并无冒犯之心。” 沐子胥半眯的狭眸深处,星光闪烁。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祥子那张黑黝黝的圆脸上:“他这样的性子若是不改,迟早是要送命的!” 沐子胥的嗓音虽平静无波,却似一把尖刀无情地插在了祥子的心口。 祥子回过神,明显不服气。 他再次用力想要将双拳从对方的皓腕之间挣脱出来,黑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也是徒劳。 同样也再一次证明了沐子胥的实力。 祥子无奈之下,冲着他低吼:“姓沐的,你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单打独斗的干一场!” 还没等沐子胥开口答应,已有其他将士抢先一步喝斥住了祥子。 “祥子,不得对沐大人无礼。大军此行运送的可是赈灾的粮药物资,不能有半点闪失。定王殿下之所以放心把咱们交到沐大人手里,也正是相信沐大人有足够的能力。沐大人如此小心谨慎,也全都是为了大军能顺利赶到疫区救灾……” 这是位中年将领,应该是今晚值守的队长。 从刚才沐子胥一出手,他便看出了有没有! 楚元戟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多数都是理性睿智且正义感十足,更讲究忠义两全! 祥子虽然性子冲动,但也极重义气,是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的汉子! 被队长这一番训斥,头脑简单耿直的祥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 他抿了抿嘴,虽然倔强的没有说话,不过眼神里却写着懊恼。 “你还不赶紧向沐大人赔罪!” 第207章 你想甩掉我? 却还没等祥子开口向沐子胥认错。 沐子胥幽低的嗓音抢先一步:“赔罪倒是不至于,在下只希望你从今往后能改一改冲动的性子,能动脑子的时候,就不要动拳头。” 他清瘦俊朗的脸颊漾起一抹温和浅笑,微微颔首告辞。 沐云歌疾步追上了兄长的步伐。 祥子鼓着黝黑的腮帮子,虽然沐大人没有逼着他低头认错,可是最后丢下的那句话却也足以打他的脸。 能动脑子的时候,就不要动拳头! 这分明就是在说他没脑子! 旁侧有士兵撞了撞祥子的胳膊,压低嗓音提醒:“从明儿起,咱们可就全都归沐大人管,你日后行事说话可都得小心点,别再惹了他。” 祥子撇撇嘴,鸭子死了嘴壳还硬:“就算他给我穿小鞋,我也不怕……” 再说了,沐子胥不过是个外来客,只是仗着定王器重他罢了,等完成了西北赈灾的任务,他终究还是要滚回青州去的。 沐云歌在走出后院的青石小径上,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嗓音问:“哥,你刚才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方才听闻林月娇接近过草药物资,他们兄妹心里都有一丝担忧。 “事到如今,就算担心也没有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沐子胥脸色沉下,若有所思。 其实刚才他可以强行下令,将所有的药材开包检查,看看有没有可能会被林月娇动过手脚。 可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沐云歌凝盯着兄长的神色,轻声问:“如果哥哥也觉得那些药材可能有问题,我现在就回去开包检查。” “歌儿,此时万万不可!” 沐子胥倏地停下脚步,目光与她相对,神色更显凝重:“明日就要迈向西北境地,这个时候若是草药真出了问题,影响的不仅仅是赈灾,还会乱了军心!” 刚才发生的一幕沐云歌也看见了,军营里的将士对沐子胥并不服气。 倘若再爆出药材出了问题,一旦军心动摇,恐怕没有将士会愿意随沐子胥一同前往西北赈灾,因为明知道这就是死路一条。 沐云歌前思后想,也顿时明白了兄长的用意。 “可是……我们的药材原本就短缺,倘若这一部分药材再出问题,就算到了西北,恐怕也难解燃眉之急。” 虽然沐云歌的实验室有取之不尽的药,可是反复进去取药也是需要时间和空间。 倘若疫情群体十分庞大,仅仅要靠她一己之力,恐怕也无法做到。 先前他们损失了过半的药材,但剩下的另一半药材,起码还能支撑着组织当地的大夫一起齐心协力的煎汤制药,也能为控制疫情起到一定的作用。 可眼下,沐云歌和沐子胥的心里都没了底气。 他们都不敢确定,这些剩下的药材会不会被林月娇动过手脚,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开包检查。 沐子胥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轻轻落上沐云歌的肩头。 只闻他轻叹一声:“为兄早就说过,不让你淌这趟浑水,你偏不听……趁着明日进入西北境地之前,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沐云歌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声音还带着几分打趣:“哥,你这是又想甩掉我?” 她身为大夫,行医济世、救死扶伤是本职! 虽然眼前未知的因素很多,也是困难重重,但沐云歌是性格独立的现代女性,她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不可能让尿憋死! 就算失去了所有的药材,她不是还有一间实验室吗? 也并非一点儿希望也没有! 而此刻,沐子胥并不知道妹妹心里的想法。 他那张白皙俊逸的五官,依然看着毫无波澜,语气却是凝重:“歌儿,你知道哥哥是认真的,一旦进入了西北境地,就真的再也没有退路了!” 沐子胥落在妹妹肩头的手掌,意味深长地紧了又紧。 似是希望沐云歌能够回心转意。 忽地,沐云歌皓腕翻转。 她手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轻轻扬在半空。 这是一条挂着金穗的玉佩,在沐子胥的眼前晃来荡去,看着着实眼熟。 当认清这块玉佩是沐家的传家之宝时,沐子胥平静的眸底激起波浪,脸色骤变。 “是爹的随身佩玉?歌儿,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自从进了黎州城,沐云歌一直还没有机会和兄长单独相处。 关于她从孙北望那里得到了沐睿玉佩的事情,也还没能来得及和兄长说。 “是从天罗宗一个叫孙北望的中年男人手里得来的,他说这块玉佩是从西北王世子府的三姨太得到的这块玉佩,看样子……爹的失踪和西北王府的人脱不了干系。” 当初沐睿是为了追寻爱女沐如雪才离开京城,沐如雪离京的目的,也正是到西北王府去搬救兵的。 沐睿的玉佩竟然落入了世子府的三姨太手中,那他的安危也着实更加令人担忧。 “哥,你也别再劝我,这次前往西北我会竭尽全力的控制疫情蔓延,你就负责寻找爹的下落。” 沐云歌相信,只要他们兄妹二人齐心协力,一定能够顺利度过眼前的难关。 眼下的局势,沐子胥身边也确实需要人手。 经过楚元戟上次遇袭受伤,也让沐子胥相信了妹妹的精湛医术。 如果沐云歌真的能同去疫区,于沐子胥而言肯定是好事儿。 他思量再三,终于重重点下头:“好!我们兄妹这次……就一起豁出去了!” 西北局势复杂,现在又疫情泛滥,他们这些京城派来的援兵,就算带着粮药,肯定会受到当地军方和百姓的排挤。 这些事情,沐子胥都有考虑到,也有心理准备。 他只是,舍不得妹妹跟着吃苦。 得到了兄长的回答,沐云歌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将手中刻着沐字的冰种翠玉塞进了沐子胥的手里。 “这块玉佩是我们沐家的传家之宝,还是交给哥哥保管比较稳妥。” 沐子胥小心翼翼用绫帕包裹,塞入怀中。 “歌儿先前提到的那个叫孙北望的中年男子,为兄想见见他。” 沐云歌点头:“人交给莫言看守着,我这就带哥哥过去。” 子时已过,夜幕沉沉。 沐云歌将兄长送走后,便让人准备了七八只大木箱搬进了她的房间。 既然决意要去西北赈灾,就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 沐云歌想到了愚公移山的法子,说什么她今晚都要准备出一批药材物资出来。 听主子说完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天竺玉树俩个小丫头顿时惊得睡意全无。 “大小姐,奴婢们全都听你的。” 沐云歌眼神坚定的点下头。 她带着天竺玉树,深夜不知来来回回进了多少次实验室。 搬出的针药和口罩等消毒物资,也不过还不满一箱。 她们每次进去,实验室内的药剂物品都会恢复到原来的数量,但是数量也是有限的。 这也意味着,虽然实验室的物资取之不竭,却同样却也取之有限。 所以,她们主仆三人一遍又一遍的进出,忙活了一晚上,才只整理出大半箱,人却已经累得不行。 天竺那丫头已经汗流浃背。 沐云歌轻声叮嘱她们:“你们俩个若是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我自己继续搬……” 玉树和天竺哪肯示弱:“我们都不累,和大小姐一起继续搬。” 俩个小丫头虽然年龄不大,但都识大体。 知道这些药材关系着整个西北疫区的百姓生命安危,就算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这一夜,主仆三人彻夜未眠。 八只大红木箱子,医疗物资愣是备得满满当当。 顶着六只熊猫眼,主仆三人面面相觑,咧嘴开心的笑出声来。 “有了这些物资,起码也能顶上几日了。” 沐云歌的眼睛里,也流露出满满的感动:“幸好有你们俩儿在我身边,否则遇到这种情形,我一个人还真应付不来。” 天竺和玉树也笑得更甜了。 “奴婢早就说过……大小姐留着我们在身边,一定能帮上忙。” 天竺这丫头不忘趁机卖乖,顽皮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可爱。 玉树不擅言辞,咧嘴傻傻地笑着点头,算是附和了天竺的话。 沐云歌满眼欣慰,能得到这般忠心又贴心的两个丫头,真是她重生到这异世最幸运的事情。 就在这时,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神医姑娘,沐大人吩咐说该起程了!” 为了掩饰沐云歌的真实身份,只有私下无人的时候,她与沐子胥才会以兄妹相称。 除了身边几个熟知她身份的人,军营里的将士们也只知她的身份是德仁堂的神医姑娘。 沐云歌正好借此机会吩咐道:“传几个士兵来我屋里,把昨日那几只大木箱子搬上马车。” 很快,就有士兵进来屋里搬箱子。 沉甸甸的八只大木箱子,里面也不知道装了啥儿? 昨夜搬进来的时候,可都是空的,今儿一早就全都装满了? 敢情神医姑娘不会还是个神偷吧? 甚至有士兵悄悄打量了一眼她屋里的摆设,似是在暗暗猜测,神医姑娘究竟从刺史府里都顺了些什么宝贝走了? 第208章 军心凝聚,士气大涨! 清晨的薄雾里,穿过一缕阳光。 刺史府的大门外,沐云歌骑坐在毛色雪白的骏马上。 她双手攥着缰绳,目光不留痕迹地在府外门扫了一圈。 却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沐子胥的声音从旁飘来—— “歌儿不用再看了,定王殿下一早就去了城东的寺庙为西北百姓祈福,林大人和他的人,也全跟着去了。” 原来如此! 不过,被兄长看穿了心思,沐云歌还是脸颊一热:“谁说我在看他来着,我只是在看人马都到齐了没?”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暗暗道:没有离别也罢! 大家不用送行,希望下次相见之时,都还平安无恙。 刚才沐子胥提到楚元戟一早就去了城东…… 沐云歌转念,也意识到了今日有刺史府确实过于的安静。 她再细细观察一看,发现几乎所有的侍卫兵马都被调走了。 很明显,楚元戟这一趟出行,是有意而为之。 男人大张旗鼓地前往城东寺庙祈福,是为了吸引天罗宗的人,也是为了让沐子胥他们一行撤出黎城的悄无声息。 只盼着他留在黎州城,能平安无事! 清风徐徐,晨光下,沐云歌虚眯起眼,雾眸生出坚定的锐色:“哥,我们出发吧!” 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西北方向继续前行。 只要越过了黎州,就进入了西北的境地。 所有人都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天竺和玉树两个丫头,别忘记大小姐昨夜交代的话,认真执行起了任务。 她们穿梭在行军队伍里,手里拿着早先准备好的医用口罩和医用手套,还有消毒喷雾,不停地向将士们进行疫情防护的知识宣传。 这支大老爷们的队伍里,突然多了两只百灵鸟一样的姑娘,将士们的兴致也是极高。 大家都听得很是认真,时而还会进行问题抢答。 队伍从前往后,声音此起彼伏。 这一路还真是欢快声不断。 骑马走在前方的沐云歌和沐子胥,远远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沐子胥虚眯起眼,瞥了眼身旁的妹妹:“你把身边的那两个丫鬟,调教的不错!不过……她们所说的那些防护口罩和手套,还有什么消毒喷雾,到了西北疫区真能管用吗?” 对于这些说法,沐子胥心里还是持着怀疑态度的。 沐云歌浅浅笑:“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然答应让我帮忙,就得相信我。只要咱们的士兵们,严格按照天竺玉树教的方法做好防护,被传染的几率肯定会大大地降低。” 只有自己的防护措施做到位了,才有能力去救别人! 沐子胥并不知道那些奇特材质的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疑点重重。 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为兄相信你!” 那些疑点,他并不想深究。 眼下关键时刻,他们兄妹齐心才是最重要的。 很快,沐子胥便下令派出了一支铁骑作为先锋,快马加鞭,先行潜入西北,打探消息。 这支队伍的将士们,是从天竺玉树两个小丫头的防疫考核项目里脱颖而出的一群士兵。 学以致用,也就到了考核他们的时候。 沐云歌从医疗物资里取出了医疗物资分发给了这支先行小分队。 “你们潜入西北地境以后,切记要保护好自身安全,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等我们到了疫区,再用暗号联络。” 将士们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另类的考验,紧张中也有兴奋。 “遵命!” 这支铁骑准备就绪,扬尘而去。 翌日傍晚,沐子胥率领的浩荡人马,也兵临西北城下。 按照沐云歌之前的要求,在他们进城之间,所有将士都按防疫要求戴上了口罩,做好了防护。 沐子胥拿出通关文碟在城门外喊话。 得知他们的身份,很快便有对方将领出现在了城楼上。 那人一身戎装,高大魁梧,面容粗犷且严肃。 只见他冷哼一声:“打开城门——” 紧接着,便率着一队人马迎出城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清俊秀逸的沐子胥身上时,透着轻蔑的冷意:“陛下这个时候还敢派人来西北抗疫?看你们一个个戴的什么鬼东西,既然胆子这么小……还跑来送死做什么?” 这位守城将领名叫顾崖,正是顾皇后的亲堂弟。 就在前些日,西北这边已经得到了顾兰糜被陛下打入了冷宫的消息,顾氏一门自是气得不轻。 顾崖差点就要向西北王请命出兵,打算直逼皇城,向陛下施威。 可偏巧在这个时候,西北突发疫情,传染力强,药物缺短,死了不少人。 这个时候西北若是再向京城出兵,无疑是给自己出难题。 但是这口气,西北王咽不下,顾崖也咽不下。 他们现在,也只能奋力抗治疫情。 打算等疫情过去之后,再找陛下秋后算账。 沐子胥面对顾崖咄咄逼人的眼神,不卑不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下官奉陛下之命,前来协助西北王抗疫!” 此话一出,顾崖的脸色更黑了。 沐云歌也不禁在心里为兄长点一万个赞! 好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听起来文绉绉,却又气势磅礴。 清清楚楚地告诉了顾崖,你们这块地儿,包括所有的人,全都属于陛下管辖,拽什么拽? 顾崖虽然心里窝火,但有些放肆之言,还是不敢摆到明面上。 因为他也知道,陛下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正当的理由,就可以向西北起兵。 西北眼下疫情泛滥,不能再惹出事端,给自己添乱子。 顾崖沉住了气,咬紧牙:“既然陛下派你们前来运送粮草和药材,现在……你们把东西留下,人可以打道回府了。” “顾将军此言差矣!下官领陛下圣旨,受朝廷俸禄,行事哪能半途而废!西北疫情一日不平,下官就一日不走!” 沐子胥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平静无波,却又能让人感受到掷地有声的气势。 顾崖眯了眯眼,这位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年轻后生,竟然又拿陛下来压他? 好!既然他们要找死,那就别怪他! 只见,顾崖一挥手,朝着身后的士兵吩咐:“既然是陛下派下抗疫赈灾的,那就安排他们到白鸡镇……” “将军,白鸡镇……现在不是只进不出了吗?” 那道声音顿了下,听起来有些耳熟。 沐云歌的目光不禁顺着望过去,当看清顾崖身后穿着士兵戎装的面孔时,心里咯噔一下。 此人竟是楚元傲! 她的脑海里不禁开始回味起男人刚才的那句话,白鸡镇现在只进不出,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顾崖抬颚,嗤笑一声:“他们既是领了陛下圣旨前来抗疫赈灾的,当然就要去最危险的地方,这样才算不枉拿朝廷俸禄!这位大人……你说是不是?” 他冷眼凝盯着沐子胥,眼底杀机浮现! 既然这小子是块硬骨头,那就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他西北十万大军,都被眼下的疫情弄得狼狈不堪,就凭他们派来的这支不足千人的军队,就妄想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沐子胥不傻,他当然也听出了这番话里的玄机,也看出了顾崖眼底的杀机! 这一刻,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顾崖嘴边挂着得意的冷笑,他知道这个时候对方已经骑虎难下。 “本将军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们,白鸡镇上……送去的全是染上疫情重症不治的患者,你们进去以后……一旦被传染,也就再也不能离开那里……” 果不其然,白鸡镇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就在顾崖正得意的时候,突然一道清清冷冷的细声扬起—— “那就按顾将军说的办吧!我们既然来了,当然应该去最危险的地方,否则也失去了此行的意义。” 沐云歌这一开口,才让顾崖注意到这道不起眼的纤弱身影。 随军而行的,竟然还有女人。 只是他们全都戴着口罩,并无法辨识模样。 顾崖嘴角的冷笑渐缓敛尽,目光重新回落到沐子胥的身上:“这位大人……你现在如果后悔也还来得及,只要当着西北城楼所有将士的面,大声喊出你害怕、你是胆小鬼,本将军现在就放你走!” 他这话一出,西北军全都哗然大笑了起来,笑声漫荡在整个城楼的上空。 跟在沐子胥身后的这支队伍,将士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几乎人人都摒住了呼吸,唯恐沐子胥突然就怂了,这丢的可是他们鹰营的脸! “下官以为,该说的话我已经全都说清楚了,不知是顾将军的耳力不好?还是理解能力太差?不过,既然顾将军又问了一遍,那下官就再费口舌说一遍,一切全凭顾将军安排!” 沐子胥的这番话,顿时赢得了鹰营所有将士的掌声。 队伍里,更有粗犷豪气的嗓音扬起—— “沐大人,说得漂亮!” “鹰营就没有孬种!我们誓死跟随沐大人!” 刹那间,军心凝聚,士气大涨! 反倒让刚才耀武扬威的顾崖碰了一鼻子灰。 第209章 需要他鼎力相助! 顾崖大掌紧握成拳,果断挥手下令:“无名,你带着一队人马,今晚就送他们前往白鸡镇,不得有误!” 只见楚元傲双手抱拳,嘹亮应了声:“遵命!” 沐云歌心中已然有数。 没想到长皇子楚元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混成了顾崖的亲信。 否则,顾崖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缓缓,城门大开。 楚元傲一门当先走在前面,很快就有一队人马跟着上来。 只见,他回头冲着沐子胥一行厉声道:“你们……跟着我走!” 看楚元傲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真像与他们势不两立的样子。 沐子胥和沐云歌都未露声色,骑马紧随其后。 他们有注意到,西北地境各家各户的大门上,都插着艾草,门口洒有雄黄。 城内已经完全禁严,几乎看不到老百姓的身影,到处都有巡逻的士兵。 走了一段距离,只闻楚元傲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为了防止意外,由我在前面引路,你们兵分三路,在左右和后侧随行。” “是。” 沐云歌的直觉,楚元傲这是在想办法支开西北军的人,想要找机会和他们说上话。 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混到顾崖将军的身侧,被当做亲信,不得不承认楚元傲倒是有几分能耐! 西北兵的这支小分队,按照要求兵分三路,分别跟在了鹰营的左右翼和后方。 前方的马蹄声慢了下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子胥,冲动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本王刚才已经暗示过你白鸡镇不能去,你为何不肯听劝?” 楚元傲没有回头,低沉磁性的声音却能听出几分责备之意! 闻声,沐云歌眼底油升起一丝疑色。 沐子胥少有的低笑声扬起:“无名?堂堂西晋长皇子,竟然给自己起了这么个雅名。不过……元傲兄在西北似乎还挺顺利!” 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不难听出关系熟络。 沐云歌突然回想起,当初楚元傲离开京城前,曾意味深长地问过她,可有话需要他帮忙带给兄长? 当时,她只当楚元傲是前往西北途经青州,所以顺口一提,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眼下再细细回味,她才察觉到沐子胥和楚元傲之间似乎有旧交。 沐云歌半信半疑:“你们两个……不会是熟识吧?” 沐子胥笑音淡淡:“在元傲兄没被流放到华胥城之前,我们常在一起切磋武艺、饮酒作诗!” 闻言,沐云歌更是大吃一惊。 她的脑子里,闪现过许多原主的片段记忆。 突然脱口而出:“莫非……长皇子就是兄长年少时提起过的那位……京中知己?” 沐云歌记得兄长年少时,时常溜出府去,回来的时候身上经常带着伤,可是心情却是极好的。 后来,杜氏借机曾向沐睿告状。 她说沐子胥时常带伤回府,肯定是和京城的地痞流氓厮混在了一起! 沐睿唯恐儿子不务正业,也为此狠心下令杖责了沐子胥,希望他坦白从宽,交代自己在外面究竟交了什么狐朋狗友。 虽然那时沐云歌不过十岁出头,但她的脑子里还清楚记得当场的场面。 原主的记忆里,兄长沐子胥被家仆紧紧地摁压在长条板凳上,四肢捆绑着,后背被杖责的血肉糊涂,他却依然坚定地否认了杜氏的诬蔑。 但是,沐子胥始终也没有说出对方的身份,只道是他最好的知己,他不想牵连到对方。 那些年少的往事再被提起,沐子胥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落寞。 在生母向氏下堂,杜氏执掌中馈的那些年,他们兄妹都没少吃苦头。 不过,沐子胥很快就用轻松的语气遮掩过去:“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歌儿你还记得……” 他的话,也算是默认了楚元傲正是那位知己! 一马当先的楚元傲,突然回眸。 他那双充斥着灼热自信的眼神,直勾勾地瞥了眼沐云歌,粗犷的面部轮廓也生出了几分柔软,意味深长地开口道:“本王也没曾想到,自己会与你们沐家有如此渊源!” 兄长做了知己,妹妹成了心上人! 这一刻,沐云歌也恍然回了神。 没想到兄长最好的知己,竟会是长皇子楚元傲! 难怪五年前楚元傲被贬出京,三元及第的少年才子沐子胥也请旨外驻青州,离开了京城。 华胥城离青州的距离并不算远。 现在想来,当年沐子胥宁可和沐睿翻脸,也执意要前去青州,想必与楚元傲也有一定关联。 白鸡镇,位于城西郊外三十里以外。 楚元傲支开了西北士兵,这一路也多了许多谈话的机会。 不过,还是不能做得太明显,以免让人生疑。 沐云歌凝着前面骏马上的高大背影,压低嗓音开口:“以郡王和我兄长的交情,有件事情务必要请你帮忙!” “你但说无妨!” “临近白鸡镇之前,请悄悄放我哥离开!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刚才进城的一路上,沐云歌有注意到西北境内,对于疫情的防控极是森严。 如果说白鸡镇是最危险的地方,那顾崖一定在镇外布下了防线,守卫森严。 之前楚元傲提醒过他们,白鸡镇只进不出,想必进去之后,想要出来肯定是难如登天。 沐云歌想到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让楚元傲半途放水,配合他们的行动。 她已经知会过莫言,让他换上华袍,假扮成兄长的模样,好让沐子胥顺利离开。 马蹄声渐缓放慢了下来。 楚元傲身下的骏马与他们兄妹渐渐平齐,马屁股几乎就夹在后面两只马头的中间。 “白鸡镇,子胥不能进,你也不能进。本王已经为你们想好了,一会儿在半道上趁着天黑,找两个人扮成你们的模样,反正你们这一支鹰营全都蒙着脸,那些西北士兵也分不清……” 白鸡镇外的守卫,更是谁也没有见过他们的模样! 刚才这一路,楚元傲早就想好了。 只等天色再黑一点,他就负责分散西北兵的注意力,让沐子胥和沐云歌找机会逃走! 却不想,楚元傲的话却被沐云歌坚定打断了—— “此事绝对不可!” 她来西北就是为了救人,现在已经就要到重疫区了,楚元傲却突然让她走,这绝对不可能! 楚元傲皱紧了眉头,犀利的锐眸死死地盯着她:“进了白鸡镇,几乎只有死路一条。沐云歌,现在不是你要逞强的时候!” 这个女人,有时候看着挺聪明,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却犯起了糊涂? 沐云歌的目光依然坚定不移,雾瞳深入泛着自信的光芒,毫无惧色。 “郡王殿下的好意云歌心领了!倘若这个时候我选择了当逃兵,才是会真正害死所有人……我既然有胆量进去,就有把握能活着出来!” 她明白,楚元傲让他们兄妹逃走是出乎一番好意,可是,他的这个决定无疑会害死鹰营所有的将士! 包括天竺玉树……这两个小丫头,可都是豁出了性命跟着沐云歌来到西北的! 沐云歌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活下来,也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追随她的同伴! 楚元傲看着她许久,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到半分退让之意。 最终,他只能将如炬目光转向沐子胥的方向:“子胥,你的决定是什么?” 既然他拿沐云歌没辙儿,只能从沐子胥这里寻找突破口。 说什么,也不能任由着沐云歌胡来! 沐子胥的神色极其平静:“一切都听歌儿的!我与她在进入西北境地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 在关键时刻,他挺妹妹! 沐云歌朝着哥哥颔首,雾眸漾着浅笑。 夹在二人中间的楚元傲,顿时脸都黑了,不禁暗自腹诽:这兄妹两人倒是齐心! 枉费他冒险地想出救他们二人的法子,这一番好心,却被兄妹二人当成了驴肝肺。 楚元傲黑着脸不再吱声,明显是生气了。 却在这时,沐子胥温和的声音再度扬起:“元傲兄来到西北已有段时日,不知可曾去过西北王世子府?” 既然孙北望说,沐睿的玉佩是他从世子府的三姨太手里得来的,那沐子胥就打算单刀直入,先去一趟西北王世子府,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只不过,沐子胥也是头一回来到西北境地,人生地不熟,还是多打探一点消息更为有利。 楚元傲回眸,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听闻世子府里有人感染了瘟疫,府邸已经封锁了十日有余,本王一直在顾崖的身边,与世子暂无交集。不过……子胥为何会突然问到世子府?莫非你还有事儿瞒着我?” 他想到沐子胥外驻青州,陛下会突然派他前来西北赈灾?仔细琢磨并不符合常理。 沐子胥轻叹一声,说出了实情:“不瞒元傲兄,我爹半个月前在西北地境失踪,音讯全无,有人拿了他的玉佩,说是从世子府三姨太的手里得来的。故而,我与歌儿此次西北之行,除了陛下的旨意,也是为了寻找到爹爹的下落。” 第210章 我心里有人! 没想到,当沐子胥说出实情之后。 楚元傲锐眸深处的神色,也随之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你说沐丞相的失踪,和世子府的三姨太有关联?可是……那女人感染了瘟疫,十日前就被送进了白鸡镇,现在究竟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如今西北疫情泛滥,所有感染了瘟疫的病危患者,全都被封锁在白鸡镇。 每隔七日,会有全副武装的士兵送粮食和草药到封锁口,里面还活着的人,就会自行到封锁口附近来领取粮食和药物。 楚元傲虽然没有办过此差事。 但他却也听说过,送进去的人有增无减,可是到封锁口领取粮食的人却越来越少。 这同样就意味着,白鸡镇里面的活人越来越少。 听到这个消息,沐云歌和沐子胥的神色皆是一沉。 他们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后。 沐云歌平静开口:“不论那个三姨太是死是活,哥……我们还是按原有的计划,你留在外面打探爹的消息,我进入白鸡镇救人!” 如果世子府的三姨太还活着,等她进入白鸡镇以后,就一定会找到此人。 沐子胥点点头,眼下这也是最为稳妥的法子了。 幸而他派遣了一支小分队提前潜入了西北地境,这样在外面活动起来,也能有个照应。 楚元傲深凝了他们兄妹一眼,也不再劝说。 反正这兄妹二人,没有一个是好商量的! “我会下令休整片刻,并分散西北士兵的注意力,前面就是一片芦苇地,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兄妹自己看着办!” 他低沉丢下这句,扬起缰绳一阵旋风似的掉转了马头,朝着队伍的后方奔腾而去。 沐云歌会意,目光瞥向身后侧:“莫言,可以行动了!” 莫言迅速褪去灰色外袍,里面早就换上了与沐子胥同款同色锦袍。 骏马悠悠越过前方的芦苇地,风絮摇摆之间,马背上的男人已经换了人。 楚元傲再回来时,身边多了几位西北兵。 他似是故意为了避嫌:“这一路上实在是闷得慌,还是得有劳兄弟们陪我一同在前面开路!” 只闻那几位西北兵争先恐后的笑脸相迎—— “好说好说!无名兄弟,听闻你进军营没几日,能得到顾大将军如此重用,往后升官发财可别忘了兄弟们才是。” “无名大哥能得到顾大将军重用,那也是因为有本事!” “那是那是,能在狼谷取下白毛狼王的狼牙献给将军,身手自是不俗!咱们顾大将军是最惜将才的人……” 他们在前面引路,谈笑风生之间,沐云歌已经大致清楚了楚元傲究竟是怎么混到顾崖身边的。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再扫过飘扬的芦苇荡。 沐子胥的身影,已经湮没在暗幕里的白色飞絮之中,再也看不见。 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抵达了白鸡镇半里开外。 前面带路的西北兵已经停下了脚步,刚才说话的笑脸全数收敛了尽。 回头望向沐云歌一行时,语气极是生硬:“我们就只能送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白鸡镇已经被团团封锁,官兵每隔七日会运送粮食和草药到八个封锁口,你们如果还活着,别忘了自行领取。” 这一刻,楚元傲只是静静地凝着沐云歌,什么话也没说。 在旁有西北兵刻意撞了下他的肩膀:“怎么?想娘们了?回头兄弟给你介绍一个……” “不必了!我心里有人!” 楚元傲豪放的大笑声扬起,说话的时候,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盯着沐云歌:“和她眉眼有几分相似……” 一旁的西北兵也全都哄笑起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怀疑到楚元傲的头上。 沐云歌忍不住暗暗瞪了楚元傲一眼,他还真是敢说! “我们进镇!” 她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莫言和鹰营的兄弟们,浩浩荡荡地跟随在后面。 第211章 就是一条死路! 一走进白鸡镇,沐云歌就感受到了萧冷的死亡气息。 夜色一片漆黑,小镇上连一盏灯光也没有。 “莫言,传令下去,让将士们找块宽敞的地儿,喷杀消毒后,安营扎寨。天竺玉树,你们俩儿跟我到镇上走走。” “是。” 玉树高举着火把,主仆三人走在前面。 莫言传令下去后,很快便跟上了她们的步伐。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 沐云歌他们戴着口罩,也能闻到这股难闻的味道。 天竺不禁怜悯道:“这些人死在了白鸡镇,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画面很悲惨,人也很可怜! 沐云歌不禁琢磨,这些尸体如果没有及时处理,只会给白鸡镇剩下的活人带来更大的灾难。 她果断的做出决定:“莫言,你带一队士兵,今晚必须连夜将白鸡镇所有尸体集中起来,焚烧掩埋,所有的街巷也要进行喷杀消毒。切记,让将士们务必要做好一级防护。” “是!” 沐云歌主仆三人举着火把围着长长的街道走了近半个时辰,也没看见半个人影儿。 玉树轻声嘀咕:“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人不会全都死了吧?” 天竺摇了摇头:“奴婢刚才在路上,曾听见了西北士兵之间的谈话,听他们说……被送进白鸡镇至少也有数千人,刚才路上的尸体虽然不少,但镇上的人绝不可能全都死完了。” 沐云歌秀眉紧蹙,看着一道道紧闭的大门和窗户。 她猜测这些人大概是发现镇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官兵,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所以藏了起来。 “他们应该都藏起来了,咱们这好几百号人突然出现在白鸡镇,换作是谁……都会保持警惕之心。” 更何况,这些人全都感染了瘟疫,命垂一线。 天竺恍然,杏眸倏地放亮:“大小姐,奴婢明白了,不如咱们直接亮明身份,让西北的这些百姓知道,咱们是朝廷派来救他们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这的主意听着,倒是可行。 毕竟他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也只能开诚布公的亮明身份,希望能够降低对方的戒备之心。 于是,沐云歌点了点头:“那就按你的法子试试看!” 天竺这丫头得到大小姐的应允,便扯着大嗓门,一边走一边喊—— “各位父老乡亲,定王麾下的鹰营,奉了朝廷圣命前来西北抗疫赈灾,我家大小姐更是京城的女神医,一定可以医好你们……今晚,我们的营帐就驻扎在西边的封锁口,等明儿天一亮,各位父老乡亲就可以过来看诊拿药!如果实在有人身体虚弱无法出门,就劳烦你打开大门,鹰营的士兵明日定会挨家挨户的来询问。” 暗黑的寂夜里,天竺银铃般的声音格外悦耳。 借着月光和微弱的火把,沐云歌能看见有的房屋木窗虚掩,也有人从门框探出半颗头颅朝外眺望。 虽然无人应声回答,但是她们知道,白鸡镇上的百姓都能听见。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会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法子倒是能行。 于是,她们又沿着大街小巷继续行走,天竺继续扯着大嗓门,不停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倏地,黑暗中也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子,砸到了天竺的额头上。 小丫头突然痛呼一声:“啊——” 玉树警惕的左右环顾,厉喝一声:“谁?有本事滚出来!” 夜色,浓郁而静谧。 没人吱声,也没人冒头。 就像刚才砸向她们的石子,是从天而降似的。 沐云歌皱了皱眉头,看样子是她们太理想。 西北境内除了官兵,就连老百姓也对京城来的人,充斥着警惕和偏见。 她再细细检查了天竺额头上的伤,只是轻微的擦伤,并无大碍。 “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去看看莫侍卫那边的进展如何?” 自打他们进了白鸡镇,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此刻,已近子夜。 莫言那边,很快也传来了消息。 今晚所有的将士分头行动,白鸡镇路面上的尸体,已经全部清理集中到了一起。 莫言找了一处偏僻的凹地土沟,下令将瘟疫死去百姓尸体,一把火油淋下云,全数烧尽,填土掩埋。 白鸡镇的夜空,弥漫着浓郁而炙热的气流。 沐云歌赶到以后,指挥将士们做完消杀的工作,这才和大家伙一起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到了帐营。 辛苦了一个晚上,大家着实都又累又饿,草草啃了几块干粮裹腹,喝了些热水便睡下了。 夜深人静,沐云歌躺在营帐的地铺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心里惦记着兄长,也不知沐子胥能不能顺利找到爹爹的下落。 另外,据莫言刚才的回禀,今晚焚烧处理的尸体总计一百四十三人,但大多都是年长的老人,并无符合世子府三姨太特征的女子。 这也就意味着,世子府那位三姨太极大的可能还活着! 只是,白鸡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世子府那位三姨太,最好的法子就是她自己上门来求诊。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 沐云歌早早便与天竺玉树准备好了看诊台,针剂药物一应俱全。 街巷空无一人,没有一个百姓前来看诊拿药。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却又似在意料之中。 沐云歌沉思片刻后,道:“莫言,你率领一队士兵,去看看老百姓们究竟是什么态度?” 这些人宁可在白鸡镇等死,也信不过朝廷么? “是。” 莫言领着一队身着防护服的士兵,正要转身离开。 沐云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他:“等等!” 她示意天树玉树将准备好的抗病毒药剂搬了过来,接着道:“莫待卫,你们把这些药带上,如果老百姓们实在不愿意过来看诊,你们就把药按着剂量分发出去,一人三支,早中晚各服一支。” 因为,她的脑子里突然闪现,昨晚发生的小石子事件。 沐云歌觉得,西北的老百姓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放松戒备,所以,她让莫言先把抗病毒的口服药剂先分发出去。 只要患病的老百姓愿意服用,就一定能起到抑制病毒的效果。 等药剂有了疗效,这些老百姓自然会对他们产生一丝信任。 到那个时候,应该就会有人主动前来看诊。 莫言明白了她的用意,带着药剂领命而去。 很快,日头已经升到屋顶。 莫言一行还没有回来。 算算时辰,他们早就应该回来了。 又约莫过了三刻钟,才听见路面上有动静传来,还有一股臭味儿…… 沐云歌不禁掩鼻,抬眸望去。 回来的正是莫言和他带出去的那队士兵。 只见他们一个个……防护服上全都沾满了污秽,臭气薰天。 沐云歌雾眸划过一抹惊诧,她匆匆起身:“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们一个个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 莫言眉头紧锁,透着戾气:“咱们不远千里来到西北,想救百姓于水火,可是这些刁民根本就不领情,我们好心送药上门,他们却用粪水泼我们。” 他越说越气,一把拽下防护服,恼火得扔到地上。 天竺掩着鼻子,清着嗓子提醒:“咳……莫侍卫,奴婢知道将士们受了窝囊气,心情不痛快,可是咱们身在疫区,防护绝对不能松懈。现在……你们身上的防护服已经被污染,还和感染的患者接触过,所以全部都要进行消毒……” 小丫头随时随刻都谨记自己的职责,她奉大小姐之命,专门盯着疫情防控的漏洞。 莫言憋了一肚子气,现在还得乖乖把防护服捡起来。 他和士兵们乖乖排列成列,将污染的防护服全数销毁,再由天竺挨着个人为他们喷杀消毒。 就在这边折腾成一片时,沐云歌有注意到,莫言带出去的那些抗病毒的药剂全都不见了。 她漂亮的雾瞳里又燃起一抹光,轻声询问:“莫言,那些药全都分发出去了吗?” “嗯!” 莫言闷闷应声,洗净消过毒的手指,忍不住使劲儿搓了又搓。 想到刚才一身污秽,他就浑身不得劲儿,还在低声嘀咕:“早知道白鸡镇上送来的都是刁民,咱们就不该进来。” 旁边的鹰营兄弟接了他的话,笑容泛着涩:“就算咱们现在想走……怕是也出不去了!” 没错,因为顾崖早就下了命令,白鸡镇只进不出。 放他们进来的时候,就是一条死路! 除非,沐云歌能医好镇上所有感染疫情的患者。 但是现在,白鸡镇这些染了瘟疫的百姓,非但不领情,还把他们当成了敌人。 眼看着士气低落,沐云歌知道这不是好现象。 她答应过楚元戟,也答应过兄长,无论如何都一定要顺利渡过眼前这道疫情的难关。 “大家都先冷静下来,现在……事情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糟,我在此向大家保证,疫情一定会顺利解决,我们也都会平安的离开白鸡镇!” 第212章 来者不善! 就算沐云歌信誓旦旦的保证,也无法消除将士们心中的顾虑。 莫言皱紧了眉头:“可是眼下这些西北的老百姓根本就拿我们当仇人……” 这样的处境下,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沐云歌静心凝眸,雾瞳里划过一股狠劲。 须臾之间,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那就要看他们是真不怕死,还是假不怕死?”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沐云歌的身上,但大家依然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沐云歌将目光转向杜随,低沉下令:“杜随,你分配八支精兵小队,各自占领八道封锁口,只要有粮食和药物送进来,就全部拿走,一丁点儿也不要给白鸡镇上的老百姓留下。” 她清澈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少有的晦暗。 为了能顺利完成任务,非常时期,她也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杜随愣了愣:“可是……没有粮食和药物,他们还怎么活?” 虽然将士们今日被白鸡镇的老百姓整得很狼狈,可是想到这些人全都感染了瘟疫,又觉得他们可怜! 倘若白鸡镇的老百姓一旦失去了粮食和药物,那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沐云歌自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依然冷静:“生死之间,总有人会做出选择!既然他们不吃软的,那咱们也只能来硬的!” 这种事情就像哄着给小孩的打针,你给他一颗糖,他还是哭着闹着不肯打针。 但你若是黑着脸,吓唬要狠揍他一顿,也许他反倒乖乖听话,顺从地让你打了这一针。 杜随好像有点听明白了,可眼神依然有点懵。 但他还是痛快地点下头:“那……末将现在就去办!” 杜随也是执行力极强的人,很快就从士兵里分出几百人,分成八支精兵小队,分别安排下去。 很快,将士们各自出发,驻营地顿时清静了不少。 天竺玉树望着主子,低声询问:“大小姐,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沐云歌淡淡答:“等!” 等到时机成熟,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杜随带着士兵按照沐云歌的吩咐,将所有粮食和药物全都抢走,囤积放在了驻营地,连一粒米也没有给西北的老百姓留下。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 终于有人熬不住了! 数百名患病的老百姓朝着驻营地的方向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汉子,面容憔悴,身形却很粗犷。 他们个个都扛着铁锹,手执木棒,显然是来者不善,要来寻麻烦! 那汉子长臂甩下,肩膀上的铁锹哐啷一声落到地上:“就知道你们这些朝廷兵没安好心,口口声声说是来救我们的,结果连我们的口粮都抢,今天老子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和你们拼了!” 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动手,就闻沐云歌清亮的冷笑声扬起—— “没领到粮食……你们这些人还有力气来打架,看来前些日子还有囤粮。想必现在囤粮也吃完了,只能找上门来!” 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粮食和药材都是西北王给我们西北的百姓送来的,你们凭什么抢?什么朝廷派来救人的,根本就是强盗!” 沐云歌不温不火,依然风轻云淡:“你们得了瘟疫,也活不过几日了,又何必还要浪费这些口粮和药材……反正横竖都是死!” 第213章 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沐云歌这番话,顿时激怒了这些西北老百姓。 来势汹汹的这些人,虽然身体虚弱,一个个却都拿着家伙,就要朝她攻击。 见势,沐云歌丝毫不慌。 她盘着腿,悠然自得地坐在百年老树下。 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气势汹汹的西北百姓,就全都被鹰营的士兵们制服了。 为首的汉子冲着沐云歌的方向叫嚣:“你究竟是什么人?欺负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算什么本事……” 显然,他也看出来了,沐云歌虽是个女子,但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听从她的指令。 沐云歌当然也看出来,这名汉子在白鸡镇这些百姓里,树有一定威望。 老百姓们似乎都愿意听从他的话。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生、要么死!就看你们自己怎么选……” 沐云歌现在的风格和语气,竟与楚元戟有几分相似。 就连莫言也不禁侧眸多看了她一眼。 那汉子冷声应:“只要你们把粮食和药物归还给我们,我们是生是死……用不着你们管!” “这话可不是由你说了算!”沐云歌凝着他,雾眸冷冽:“从鹰营的将士踏入白鸡镇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性命都和你们绑在了一起!你们想死不要紧,但若要连累鹰营跟着陪葬,我不能答应!” 那汉子的眉头不禁锁得更紧:“你究竟是什么人?” 看她年纪轻轻,骨子里的气魄却让人不容忽视,就算是普通男人,也不敢与其比肩。 沐云歌正色回答:“我只是个大夫。” 那汉子却嗤之以鼻,显然不相信:“只是一个小小大夫,也能让赫赫有名的鹰营对你马首是瞻?姑娘,你这是骗三岁孩童呢?” 沐云歌同样以嗤笑回之:“我究竟是不是大夫,只有给你们医治过,凭本事说话更实在……” 她将目光转投向所有人,嗓音嘹亮地大声宣布—— “我刚才的话大家都听见了,要么生,要么死!想要死的人,现在就可以掉头回去等死了。而生路,现在就摆在你们的面前。只要大家每日过来看诊服药,便可以领走当日的口粮,只要坚持下去,我保证不出七日,你们的病情就会有所好转。等到所有人痊愈的那一天,就是我们离开白鸡镇的时候。” 离开白鸡镇?对于染上瘟疫被封锁在这里的西北百姓而言,连想也不敢想! 这句承诺,确实有着极大的诱惑。 沐云歌最擅察言观色,她自是注意到了大部分老百姓神色的变化。 她言辞肃然,又继续苦口婆心地道:“求生是人的本能,没有谁愿意像条野狗,没有尊严地死在这儿,你们都有家人,有割舍不断的亲情,大家只有好好活着,从白鸡镇走出去,才能和家人再次团聚。” 闻言,有人动容,潸然泪下。 “我们不想死……我还想再见我的老婆和孩子……” “我也不想死!” 为首的汉子环顾一周,眼神也黯淡下去:“我不信……咱们西北的巫医也束手无策,你一个小丫头就能治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还是清楚的传到了沐云歌的耳朵里。 沐云歌神色不改:“选择相信我,对你们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坚持不肯相信我的人,我也绝不阻拦!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等死……” “她说得没错,试试他们的药,对我们而言也没有损失……” “要不……就试试吧!” “反正横竖都是死,我感觉这两日愈发的力不从心了……” 人群里,愿意尝试的声音越来越多。 不过大家伙儿的目光依然是望向为首的汉子,似乎还是想听从他的话。 沐云歌淡淡道:“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有人要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吗?命是自己的,无论是生是死,都应该由自己选择!” “我相信……她能治好我们!” 一道细柔的声音从人群的最后面传来。 顺着那道声音,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望了过去。 是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子,容色出众,娇弱柔美。 她一身樱花粉色的上衫配着香妃长裙,虽有些脏旧,依然能看得出绣工精美,缎料都是上层。 “这不是世子府的三姨娘虞红兮吗?三天前听说人就不行了……” 原本快要死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着实是惊到了所有人。 虞红兮脸色苍白,虚弱地朝着沐云歌的方向伸出手:“药……前几日你们派发的药……再给我几瓶,我还不想死……” 前几日鹰营派发的药剂,白鸡镇的百姓根本就没有人理会。 唯有命悬一线的虞三娘子为了活命,不仅服下了自己的那份,还捡了旁人扔下的几瓶…… 没想到,她不仅撑过了三日,还明显感觉到精气神比以前好了许多。 虞红兮顿时看见了一线生机。 今日,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拄着木棍,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出现在了这里。 顿时,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谁也没有想到前几日鹰营将士分派的那些药竟会有如此神奇的效果,连将死之人也能起死回生! 不少人的心里都开始暗暗懊悔。 当日,他们怀疑鹰营的将士们不安好心,是想要下毒害死他们,那几瓶药剂到手就直接扔了。 现在看见虞三娘子都能走这么远的路,实在是悔不当初。 人群里,有人带着哭腔的颤音传来:“我不想死,我还要给我老娘养老送终!我要药,也要粮食……” “我也要药,要粮食……” 白鸡镇上的老百姓,很快就变了风向。 对于染上了瘟疫的这些老百姓而言,就算眼前是朝廷派来的鹰营,只要能救他们的性命,带他们离开白鸡镇,就是他们的恩人。 就连杜随他们也没有料到,今日的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原本还以为不死几条人命,是没法收场的。 “领取药剂的人到这边有序排队……” 杜随带着士兵维持秩序。 进入白鸡镇这几日来,还是头一回看到西北的老百姓肯乖乖听话。 他在心里不由地钦佩沐姑娘确实有本事,当机立断,短短几日的时间,就让西北的老百姓配合治疗了。 沐云歌这边也早就安排好了,天竺玉树这两个丫头分别负责药剂和干粮的发放。 只有服用过药剂的人,才有资格分发到干粮。 这一招,快狠准,既奏效又管用。 所有人各司其职,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这会儿,沐云歌的目光落在了人群里排队的那位虞三娘子的身上。 刚才,从老百姓的口里,她已经清楚了虞红兮的身份。 原来这个外表弱不禁风的貌美女子,就是世子府的三娘子。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沐云歌正愁找不到此人,她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把那位虞三娘子带到我的营帐,我要亲自替她看诊。” 很快,虞红兮就被带进了沐云歌的营帐里。 “累了吧?坐下说话……” 沐云歌看见她的额头上隐约泛起晶莹星汗,看得出她这是体虚冒出的冷汗。 虞红兮抬袖掩嘴,低咳了几声,缓缓坐了下来。 “听闻姑娘是京城来的神医,药到病除,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这瘟疫传染性极强,你唤我进了你的营帐,就不怕传染给了你?” 这位虞三娘子虽然重病在身,在言谈举止皆显气度,不似普通人家的妇人,能看得出来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 沐云歌开门见山:“我唤你进来,是有话要问你!” 她突如其来的这句,确让虞红兮神色微异,一闪而逝。 虞红兮定了定神,回答道:“我与神医姑娘素不相识,不知姑娘要问什么?” 沐云歌直接挑明了话:“半个月前,你是不是高价找人买过治疗瘟疫的草药?最后付钱的时候,给了那人一块玉佩作为抵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虞红兮突然变了脸,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就想走。 就在她站起来的这一瞬,沐云歌清冷地提醒她—— “走出了营帐这道门,虞三娘子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她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虞红兮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还等着神医姑娘的药救命! 她绝不能死! 虞红兮微垂下眼帘,沮丧的回坐到椅子上,语气也软了下来:“半个月前,我发现身体有些不对劲儿,症状和瘟疫很像……这事儿我不敢张扬,更不敢让世子知道,只能偷偷摸摸到黑市上打听药材,还真让我撞上了一个人,他说自己有一批药材急着出手,于是我便与他达成协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既然达成了协议,你为何事后又捅他一刀,害他被人追杀?” 沐云歌这是故意试探她。 之前,孙北望曾提到,是虞三娘子背地里捅了他一刀,害他被天罗宗的人追杀。 如此一来,沐云歌就不得不怀疑,这位虞三娘子又是如何与天罗宗的人扯上了关系? 虞红兮抬眸对视上她的眼睛,恨得牙痒痒,虚弱地缓缓道—— “那个人……根本就是个骗子,他卖给我的草药全都被火薰过,完全失去了药效。等我再回到黑市去找他,哪里还有他的人影儿。 正巧,遇上也有人在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个卖药材的,身高体形和模样,说得都与他十分相似,我便上前搭了话,告诉大家他卖的药材是假的,千万别再有人上当。 至于他被人追杀,那也是他罪有应得,活该!” 她这一番说完,还真让沐云歌有些迷惑了。 孙北望和虞红兮这两个人的话,听起来倒是能对上,但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 “你说他是骗子,给你的药材全都没有了药效。那你交给他的玉佩呢?那好像也并不是你的东西!” 沐云歌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虞三娘子。 她把这妇人带到营帐里来的问话,原本就是要问出沐睿的下落。 虞红兮愣了下,变得吱吱唔唔:“那块玉佩……确实不是我的,那是我从四娘子的屋里偷来的。” “四娘子?” 沐云歌秀眉紧蹙,怎么又冒出一个四娘子?西北王的世子究竟娶了多少位小娘子? 都说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世子府娶了这么多位小娘子,不乱成一锅,才怪! 提起四娘子,虞红兮突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门—— “我怀疑……就是那个小贱蹄子使坏,害我染上的瘟疫。我当然也不能便宜了她,想办法进了她的屋,唾沫到处吐,把她的衣裳全都摸了个遍,就是在她的衣柜里……我发现了那块玉佩,一看就是上乘的品相,所以就顺走了!她害我染病……这药费当然得由她出!” 虞红兮说起这件事情,精气神十足。 看来世子府里的那位四娘子,和她之间发生了不少故事。 不过,沐云歌也从虞三娘子的这段话里,听出了问题。 她眯了眯眼:“你在说谎!” 虞红兮也顿时面色骤变:“我虞三娘子刚才若是有半句谎话,就不得好死!”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怕发毒誓! 沐云歌盯着她苍白的小脸,从她眼底的倔强不甘,看起来倒不像有假。 “你说……这块玉佩是你从四娘子的房间里拿到的,而且你还在她房间里到处吐了唾沫,故意弄脏她的衣裳。可如果你真的做过这些事情,四娘子不可能不被传染,她现在理应也和你一样,被送来了白鸡镇才是。” 所以,刚才她才一口断定,虞红兮说了谎话! 虞三娘子的杏眸深处,眸光复杂又奇怪。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也在沉思刚才沐云歌说过的话,最后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世子府里,只有我被送来了白鸡镇?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被传染?就连丫鬟也没有……” 喃喃到最后,虞红兮突然睁大杏眸,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似的。 她突然一把拽住沐云歌的衣袖:“我知道了,这突然如来的疫情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第214章 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虞三娘子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让营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沐云歌清洌的声音绷得有些紧:“此话怎讲?” “就如神医姑娘所说,整个世子府为何只有我染了病?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四娘子的嫌疑最大,她怎么就偏偏没有事儿,除非……她有解药!” 虽然只是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却提醒了沐云歌。 这次西北突然爆发的疫情,确实来得有些诡异。 如果想知道病毒的来源,还需要化验做深度分析。 沐云歌心里暗暗琢磨,是得找机会查出病毒的源头才是。 此时,虞红兮虚弱的声音再度传来:“神医姑娘,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等离开了白鸡镇,我一定会重重酬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只要她能活着回到世子府,就一定会想办法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沐云歌淡淡道:“身为大夫,济世救人原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过……我倒是真有件事情想请虞三娘子帮忙!” “神医姑娘需要妾身做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虞三娘子刚才也看见了,白鸡镇上的老百姓对朝廷派来的人并不信任,如果不是你的及时出现,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答应配合治疗。接下来的七日是疫情治疗的关键,我希望虞三娘子能帮我……” 沐云歌看得出,虞红兮的身份在西北老百姓的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如果能有虞三娘子帮忙,里应外合,抗疫的任务肯定会顺利许多。 虞红兮顿时就明白过来,她一口就应了下来:“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我虞三娘子的话,他们还是相信的。不过……神医姑娘应该知道,这白鸡镇上除了今日来闹事的,还有好些老百姓已经病得爬不起床,恳请神医姑娘也能救救他们……” “我会吩咐下去,让士兵挨家挨户地送药给他们。” 素未谋面的两个女人,如此便达成了协议。 当天夜里,将士们便把药剂全都挨家挨户地送了出去。 驻营地里里外外消毒完毕,沐云歌找到了莫言。 “莫言,你可否能想办法,今晚出一趟白鸡镇?” 沐云歌今日从虞三娘子这里得到的消息,想尽快通知到沐子胥,直接从世子府的四娘子身上着手调查,也少浪费一些时间。 不过,她又担心白鸡镇封锁森严,顾崖肯定不会轻易放走任何一个人。 莫言拍了拍胸脯,信心满满:“沐姑娘放心,末将一定可以。” 沐云歌也知道他的身手,能让楚元戟器重的人,自是不会差! “好!” 于是,沐云歌将世子府四娘子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让莫言无论如何要将话带给沐子胥。 莫言点头:“沐姑娘放心,等过了三更,西北兵放松了戒备,末将就想办法逃出去。” 夜过五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沐云歌忽闻,营帐外传来天竺的尖叫,颤声紧接而来:“莫侍卫,你没事儿吧?莫侍卫……” 很快,不少人都闻声出了营帐。 沐云歌胡乱地套上外袍,拉开营帐的帘门,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血泊里的莫言。 莫言胸口插着一根铁羽箭,浑身冰冷,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沐云歌大惊失色:“莫言?快!把人抬进营帐里。” 此时此刻,莫言已因失血过多,面色如纸,惨白得有些瘆人。 “只有西北弓弩……用的是这种铁羽箭,是西北士兵干的!敢伤咱们鹰营的人,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将士的人群里,开口说话的正是祥子。 他这话一出,也激起了群愤。 “是西北的弓弩手,这事儿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咱们和他们拼了!” 只有沐云歌知道,莫言是受她之命,想办法离开白鸡镇的时候,遭到了西北兵的袭击。 “是我派莫侍卫执行任务,他才会受伤。现在救人要紧,你们谁都不许轻举妄动,等莫侍卫醒来后,我自会再给大家一个交代!” 顿时,鸦雀无声。 鹰营的将士们,前两日已经见识过沐云歌下令抢粮抢药的果断手段,对她早已另眼相看。 她在军营中,也树立起了相当的威信。 没有人对此再有异议,莫言也被抬进了她的营帐里。 “天竺玉树,帮忙准备手术。” 这支铁羽箭,从莫言的前胸一直穿透到后背,可见弓弩手的力量之大。 沐云歌不禁捏了把冷汗,想到如此强大的穿透力,莫侍卫中箭的那一刹该有多痛! 主仆三人将人弄进实验室,天竺留下帮手,玉树出去守着。 铁羽箭几乎是从心脏边擦过去,幸而没有伤及到心脏。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手术在全麻中顺利完成。 在铁羽箭和莫言的皮肉之间,沐云歌发现了一张字条。 【叛逃者,死路一条!】 她黑白分明的雾瞳,不禁微微一颤。 从西北兵下此死手,她不由开始担心起,就算医治好了白鸡镇所有的老百姓,他们真的能顺利离开白鸡镇吗? 平日里虽然看见有西北兵在防线外巡逻,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弓弩手。 想来莫言也是疏忽了这一点,才会被暗箭所伤。 沐云歌原本想给兄长传消息出去,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只希望兄长能自求多福! 一直到傍晚时分,莫言才苏醒过来。 “醒了?我让天竺给你煮了粥,现在就端进来。” 莫言听见沐云歌的声音时,大吃一惊:“末将这……是还活着吗?” 那一记穿心铁箭,痛得他几度晕厥过去,也是靠着极其强大的毅志力,才跌跌撞撞的回到了驻营地。 接下来的事情,莫言已经不记得了。 没想到,他还能再醒过来。 “你小子的这条命,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丢了,家里还有未婚妻等着你完婚呢!” 沐云歌故作轻松,眸光深处却难掩愧疚之情。 她顿了顿,声音缓缓慢下:“莫侍卫,昨晚是我贸然行事,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对不起……” 莫言惊得差点直接从榻上跳起来:“是末将无能,没能完成沐姑娘交代的任务。” 只是他这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疼痛得近乎窒息。 “别乱动!先吃点热粥……” 天竺已经端着粥进来了。 莫言半倚坐起,单手接过粥碗,却是一脸心事重重:“沐姑娘,昨晚偶尔一试,末将才发现这白鸡镇固若金汤,我们……怕是真的出不去了!” “现在多想也无益,莫言,你先好生养伤,等你的伤势好转,白鸡镇老百姓的疫情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来想对策也不迟!” 沐云歌先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不过也正如她自己所说,现在想这些也无益,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情。 “还有……这件事情暂且不要对其他人提起,以免乱了军心。” 不论是鹰营的将士,还是白鸡镇的百姓,如果知道外防线暗里还有弓弩手等着要他们的命,恐怕真的会乱了阵脚。 莫言听明白了沐云歌的用意,重重点下头:“末将明白!” 正说着话,突似听到远方有轰鸣声传来。 脚下地面晃动,营帐也发出的咯咔声。 “不会是地震了吧?” 沐云歌的话还未落音,震感突然就消失了。 所有人悬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 不过再定神回味,刚才的震感似乎又并不太像是地震。 “玉树,外面有什么动静?” “大小姐,动静好像是从东边传来的,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东边?不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正朝着黎州城。 这个念头从沐云歌的脑海里闪过,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 接下来一连几日。 为了让莫言安心养伤,沐云歌除了负责治病救人,还肩负起了管理鹰营的重任。 这日,她刚去为几名重症患者复诊了回来。 正好听见有鹰营将士提起今天是放粮日,他们正要按照原来的小队,去把粮食领回营地,再做统一发放。 粮食和药物统一管理发放,这也是沐云歌之前定下的规矩。 只有控制了粮食和药剂,每日做好记载,才能更有效地掌握白鸡镇所有人的情况。 就拿这七日来说,白鸡镇上的老百姓服药后大有好转,态度也变得积极了许多。 他们配合鹰营的将士例行检查,还会主动给鹰营的将士们带路,为其他重病患者送药。 “今日我与你们一起去领粮食!” 沐云歌心里打的却是别的主意。 从进入白鸡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余天,她和兄长完全失去了联络。 就连楚元戟,也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完全失去了消息。 回想起几日前的地震异动,男人莫不是真在黎州城出了意外? 眼下,沐云歌迫切地想要得知白鸡镇外面的消息。 可是莫言出逃失利,也斩断了这个念想。 几日来沐云歌的心里一直在琢磨,可是,始终都没能想出与外界联络的好办法。 他们唯一的机会,大概也就只有……楚元傲了! 第215章 男婚女配,没什么害羞的 前面就是西路封锁口。 也正是当初送沐云歌他们进白鸡镇的地方,距离驻营地并不远。 隔着漫长的封锁网,沐云歌看见了一身盔甲的楚元傲。 男人正指挥士兵搬运粮食,目光却直勾勾地射向沐云歌的方向,似乎也有话要对她说。 不过,西北军队也有极其严格的军规,在疫情防控期间,他们绝不能越入白鸡镇的界内半步。 粮食能过界线,但是人不能越界。 沐云歌睚琢磨着要如何想办法和楚元傲搭上话。 一道娇媚幽长的声音忽然从旁飘来—— “哟!瞧瞧神医姑娘这眼神,不会是看上咱们西北的汉子了吧?让虞姐姐猜猜你看上的是哪位兵哥哥,不如让我来替你们说个媒……” 虞红兮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嬉笑声里满是趣意。 被关在白鸡镇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突然有了新发现,哪能不凑热闹。 按照沐云歌规定的防疫要求,白鸡镇上所有的百姓都佩戴了口罩,却依然能看得出虞三娘子气色红润,体力似也完全恢复了。 就在说话的同时,虞红兮的视线,已经顺着沐云歌目光的方向望去。 显然是在搬运粮食的一人西北士兵里搜索。 当她的视线落在楚元傲身上时,杏眸迸出亮光,眉眼坏笑地轻轻撞了下沐云歌的肩,娇俏的嗓音压低了几分—— “啧啧啧……神医姑娘眼光不错呀!像这般魁梧又俊俏的男人,就算在我们西北也算是极品!如果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命,这样的好男儿……可轮不到你!” 虞红兮的眼神,自始至终都盯着不远处的楚元傲,迎头而下的阳光,映照得他宛如谪仙,俊逸独华! 就算是西北世子的身上,也没有这般风华绝代的气质。 可惜了! 虞红兮只可惜自己已经嫁给了世子,若是能早些遇见这般俊逸出尘的男子,就算是让她舍了荣华富贵她也心甘情愿。 沐云歌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解释,只感觉肩头被虞三娘子轻拍两下。 “放心!这些士兵都是堂叔麾下的人,你的亲事就交给虞姐姐了……” 虞红兮完全没给沐云歌说话的机会,已经扭着腰肢朝着封锁线的方向走去。 她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神医姑娘还傻愣着做什么?跟上来呀!” 沐云歌黑睫忽闪,顿时明白了虞红兮的用意。 虽然虞三娘子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但是沐云歌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她硬着头皮跟上了虞红兮的步伐。 虞红兮压低声音,笑着道:“男婚女配这种事情……神医姑娘没什么可害羞的,在我们西北……女子若有看中的男人,还可以主动示爱,只要两个人看对眼了,三书六聘和彩礼……这些通通都不重要!不像你们中原人……” 沐云歌前几日还没发现,这位虞三娘子是个热心快肠的爽朗性子。 大概是先前身体还虚脱提不起劲儿,现在体力恢复了,说话也霸气利索了。 第216章 主动示爱表白 晨风清爽,煦阳暖照。 虞红兮扭着腰肢就朝外走,沐云歌紧随其后。 对面传来一声厉喝:“站住!顾将军有令,白鸡镇里就算是只蝇子也绝不能放出来!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虞红兮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不会连我也认不出了吧?论起辈分,我得管你们顾将军叫声叔,不过……他五花大绑地把我扔进了白鸡镇,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若不是神医姑娘再三强调佩戴口罩的重要性,她气得差点就要一把摘下来。 不过,值守在外的士兵,还是有人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是世子府的三娘子,竟然……还没死?!” 虽然对面士兵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虞红兮听得一清二楚。 她气得叉腰鼓腮:“看见本娘子没死,你们是很失望吗?等本娘子见到了世子,定把你们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看世子怎么收拾你们!” 在西北地境,谁都知道世子顾文骞最宠爱的就是这位娇蛮跋扈的虞三娘子。 虽然顾文骞后面又娶了几位小娘子进府,但虞三娘子在妾室里的地位,无人能比。 甚至在得知虞红兮染上了瘟疫后,世子还有心袒护,想将她隔离在府中的别苑里。 最后还是顾崖得了王令,亲自带兵闯进世子府,将人五花大绑带走了。 虞红兮的这番威胁,倒是真管用。 西北士兵从她刚才骂人的那股劲儿,也不难看出虞三娘子的病情是真好了。 万一她真的有本事到世子面前告上一状,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虞三娘子息怒,不是小的不让三娘子过界,而是上面有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 虞红兮眼神霸气地白了他们一眼:“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本娘子不过是靠近了封锁线,又不是逃出去了,你们慌什么?” “是是是,虞三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见这些西北士兵赔着笑脸,语气都软了下来。 虞红兮微扬起下巴,得意地给了沐云歌一记眼色。 她再回眸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楚元傲:“他是谁?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他叫无名,前不久活擒狼王的那个勇士,现在也是咱们顾将军身边的红人。” “不仅人长得俊俏,也还有几分真本事。神医姑娘的眼力劲儿倒是不错,这个叫无名的男人……本娘子看着也挺顺眼!” 虞红兮媚眼如丝,眼睛依然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楚元傲,声音也不由酥软了几分:“神医姑娘还愣站在我旁边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勾搭你的情郎!” 沐云歌只看见,这虞三娘子的三魂六魄都飞了一半。 再看楚元傲,男人倒是毫不避讳地与虞三娘子的媚眼相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沐云歌不再犹豫,疾步走向了楚元傲,碍于很多双目光投向他们,她暗暗琢磨着要如何开口。 “听说……神医姑娘看上在下了?” 楚元傲的嘴角依然挂着笑,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除了虞三娘子,西北士兵里一片哗笑声传来。 沐云歌定神,清了清嗓子轻声应:“方才听闻虞三娘子说,在西北若有女子相中了男人,可以主动示爱表白,不知此事可当真?” 还不等楚元傲回答,看热闹的西北将士们一个比一个嘴快—— “没错!” “无名可是咱们西北的勇士,多少姑娘眼馋着呢!” “把你们中原女子的看家本领都亮出来,看看咱们的勇士会不会动心?” 第217章 全是坏消息! 隔着半人高的封锁网,沐云歌靠近了楚元傲。 她清声道:“我们中原女子性情不如西北女子豪放,有些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以笔墨代之,一切都在信里了。” 其实,沐云歌前几日就写好了书信,只等着今日放粮日,找机会交给楚元傲。 虽然眼下众目睽睽,但她落落大方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越过铁丝网,塞进了楚元傲的手心里。 就在这时,士兵里又有人起哄:“还是现实一点吧!就算你们这些中原人医治好了白鸡镇所有百姓,也不可能还有机会迈出白鸡镇半步,无名又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中原女子……”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沐云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神,与楚元傲在空气中,四目相对。 “希望无名公子能认真看完这封信……” 楚元傲手指在袖中翻转之间,不动声色地移花接木,将信件调了包:“等等——” 他长臂一挥,便轻而易举将手里的信又塞回到了沐云歌的手里,透着戏谑的沙哑声传来:“我兄弟说得没错,我不可能看上中原的女人,你的心意还是收回去,在下也已经有了心上人!” 沐云歌雾眸流转,在男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深长意味。 她低垂眼帘,注意到还回手里的信纸色泽微浅,心中顿悟。 此刻,沐云歌眼角的余光看见,虞红兮迈着步伐朝着他们走来。 “你们这些小兵卒子,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们可以瞧不起中原人,但不可以瞧不起我的神医妹子,我虞三娘子的命是她救回来的,你们别想欺负她……” 虞红兮冲着封锁线外的西北将士,一通骂骂咧咧,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楚元傲的俊脸上。 “无名?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取了这么个随便的名字?你以为……活擒狼王成了军营里的勇士就了不起,可以目中无人了?我家神医妹子医术超凡,究竟是哪一点配不上你?” 她劈头盖脸,朝着楚元傲就是一顿训斥,眼底媚态全无。 沐云歌上前,轻声制止:“虞三娘子,男女之事本来就要看缘分,既然我与无名公子没有这个眼缘,就此作罢便是!你不必为了我的事情与他置气,我们走……” 她说完话,率先离去。 虞红兮原本还想再多训斥几句,看见沐云歌拔腿就走,也只好急急追了上去。 近乎追到了沐云歌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神医妹子,你不会这样就放弃了吧?那个叫无名的将士远看气宇轩昂,近看……更是英俊潇洒……” 虽然,虞三娘子刚才一番训斥的凶猛,可是刚才走近再细看之下,那个叫无名的勇士,不仅生得刚毅威猛,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不同凡人的气势。 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这个男人必定能成大器。 沐云歌故作惋惜地轻叹一声:“刚才无名公子的话,虞三娘子也全都听见了,他看不上我是中原女子,而且……他也已经有了心上人……” 她轻言细语,只想就此推脱作罢,这件事情往后就不要再提。 却不想,虞三娘子轻轻撞了下她的肩,坏笑两声,意味深长:“神医姑娘未免也太一根筋了,男人只要有本事,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有了心上人又如何?中原女子又怎么了?只要神医妹子真的喜欢他,我可以帮你想想其他办法……”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嘛……就隔了一层纱! 就算隔着口罩,虞三娘子也能看得出来,生得一双动人雾眸的神医姑娘,绝非姿色平平之辈。 沐云歌顿时就听出了虞三娘子的话里的深意,她尬笑两声:“这个……容我再想想……” 如果一口回绝,只怕虞三娘子会心生怀疑。 沐云歌只想赶紧回到营帐,打开楚元傲的书信,想知道信里是不是带来了兄长的消息。 虞三娘子深凝她一眼:“好!那我就等着你的回话!” 二人在驻营地不远处分了手。 沐云歌疾步回了营帐:“玉树,你到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玉树会意,麻利地出了营帐,守候在外。 营帐内,沐云歌松开紧捏在掌心里的信,刚劲有力的清晰字迹映入眼帘。 楚元傲在信中说,沐子胥带着一队人马,闯入世子府救出沐睿时,被顾崖带人全部生擒,现在人就被关押在刑部的天字大牢。 还有黎州城,前几日多处遭到火雷袭击,就连刺史府邸也未能幸免,定王楚元戟恐怕凶多吉少! 信里带来的,全都是坏消息! 沐云歌只觉得腿脚倏地变软,整个人跌坐在了软榻上。 她的目光依然直勾勾盯着信纸落尾的最后那句,楚元傲说今晚三更轮到他带队巡逻,他一定会想办法将沐云歌救出白鸡镇。 附在信尾,还画了一幅地图,用红色清晰标注出了位置,应该是约沐云歌在此处碰面。 天竺也察觉到了主子神色有异,她凑近低声询问:“大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此时此刻,沐云歌的脑子一片混乱,将手里的信递给天竺,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吩咐下去:“把这封信烧了……” 天竺接过信,好奇地瞥了眼。 虽然她认识的字不算多,可信里的内容还是懂读了,顿时面色骤变。 小丫鬟紧张地烧了信件,可是心情却半分也无法放松。 “如果郡王今晚真能救大小姐离开白鸡镇,大小姐就不要再犹豫了……” 此时,沐云歌也冷静下来。 “白鸡镇的老百姓大部分都已经痊愈了,只剩下少数的重症患者,用不了几日也能康复。可是顾崖那只老狐狸,明摆着就是想把鹰营困死在这里……” 就算要离开白鸡镇,她也绝不可能独自苟活,扔下鹰营和其他所有人。 天竺哪能看不出大小姐的心思,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只有大小姐逃出去了,你才有机会救我们所有人。还有两位沐大人,现在的处境恐怕都十分危险,大小姐也得想办法相救才是。” 救人,沐云歌当然都想救! 可是眼下她又能救得了谁?就连一同在白鸡镇同生共死的天竺玉树和鹰营将士,她都不知道如何将他们带出白鸡镇。 “一切都等今晚我见过郡王之后,再作定夺!” 第218章 最后的机会! 夜黑风高,沐云歌按着楚元傲在信里描绘的位置,提前等候在此。 远远地,听见三更换巡的锣声响。 没过多久,沐云歌就听见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 黑幕中迎面而来的高大身影,正是楚元傲。 “换上这身衣裳,跟我走!” 楚元傲左右环顾,他刻意支开了其他人,就是为了带沐云歌离开白鸡镇。 “郡王在信里说,我爹爹和兄长都被关押在了西北王府的大牢?西北王究竟想拿他们怎么样?” 沐云歌神色凝重,人是顾崖抓的,而楚元傲如今正是顾崖身边的红人,他应该很清楚西北王府抓人的用意。 楚元傲慎重回应:“我听顾崖的意思,西北王是想借机用沐丞相这颗棋,先发制人,以陛下派臣子秘密刺探西北,不信任西北王之名,向京城发难。” 西北王早就得知亲妹妹顾皇后被打入冷宫,外甥楚元德的太子之位也被废除的消息。 如果不是西北突然爆发疫情,西北王恐怕早就挥兵南下,直逼皇城了。 沐云歌秀眉微蹙:“可是……我爹早就落入了他们手里,西北王为何现在才想起来借机发难?” 想到这件事情,总觉得不太合理。 楚元傲也摇了摇头:“说来也怪,西北王和世子好像都并不知道,令尊被关在世子府的地窖里,如果不是令妹打探的时候露出了马脚,子胥去救人也不会落入对方的埋伏。” “沐如雪?她也还在西北?” 听起来,沐睿被关在世子府的事情,沐如雪似乎并不知情。 沐云歌秀眉紧蹙,眼下他们沐家的人几乎全都被困在了西北,以她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绝不可能为了一个臣子,而放弃对西北的野心。 倘若西北王真的拿沐睿为幌子,向京城发难,只会让沐府死得更快! 楚道行一定会公告群臣,沐睿前往西北之事他并不知情,从而反咬一口,说沐睿与西北王勾结,聚众谋逆,也正好能借此机会,堂而皇之地向西北出兵。 楚元傲淡淡开口:“令妹怎么也是西北王的外甥媳妇,西北王不至于对她怎么样。倒是你……白鸡镇不能再呆了,换上这身衣服跟我走。” 男人扔过来的衣裳是一套西北士兵的戎装,趁着月黑风高,沐云歌可以假扮成西北兵,跟着他的队伍,混水摸鱼地溜出白鸡镇。 沐云歌朱唇紧抿:“我若是走了,鹰营的兄弟们怎么办?还有天竺玉树,和白鸡镇的老百姓……我不能扔下他们。” 楚元傲也皱紧了眉头,他要救的是她,并没有考虑过其他人。 “顾崖已经下令,从现在开始不再往白鸡镇里送粮食,你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过了今晚……可就没有机会了。” 白鸡镇原本就不是他的管辖,今晚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轮值,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他再想要救沐云歌出去,怕是难如登天。 就在沐云歌犹豫之际,忽闻身后的动静。 楚元傲鹰眸暗沉,压低嗓子吼了声:“谁?出来!” 第219章 还有旧账要算! 黑暗中,从粗壮的大树后探出一颗脑袋,映衬着挂在枝桠的明月,将来人精致明艳的面容照耀得清清楚楚。 “虞三娘子?” 沐云歌看清楚来人是谁时,漾着氤氲清光的雾眸,油升起不能置信的诧异。 既然被他们发现了,虞三娘子也不再躲藏。 她落落大方的朝着他们走来,娇媚的轻声中,带着几分玩谑笑意:“白天我就看出来你们两个不对劲儿,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三更半夜的……你们是要相约着私奔吗?” 楚元傲脚底的软靴微动,踩到枯木的声音,为暗夜平添了几分危险的诡异。 虞三娘子似是察觉到了夜色里蠢蠢欲动的杀机,她唇角的笑谑也在瞬间收敛了净。 “无名……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名字,你可知只要我现在大喊一声,你们两个就一个也跑不掉。” 谁都知道白鸡镇封锁线处戒备森严,就算楚元傲支开了旁人,但每隔一段都会有巡逻士兵,距离不过百余丈。 正如同虞三娘子所说,只要她大喊一声,很快就会有西北士兵发现这里有人。 楚元傲顿时就黑沉下了脸。 沐云歌却冷静下来,她静静凝对上虞三娘子的杏眸:“你想要怎样?” “如果我真的要告发你们,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开口了。” 虞红兮冲着他们,娇媚浅笑,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风流无限—— “我不管他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只要你们能带我一起离开白鸡镇,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原来这就是她的用意! 虞红兮风情万种的眸子,幽幽落到了楚元傲的俊脸上,这番话显然是说给他听的。 因为虞三娘子心里十分清楚,能办成这件事情的,只有眼前的这位无名公子。 “不可能!” 楚元傲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瞥了眼塞入沐云歌手中的戎装,低沉补充了句:“今晚的计划里,只能带她一个人离开!如果你真要开口大叫,我可以保证……还没有等你发出半个音,就已经没命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海风吹过,轻轻淡淡,却能让人感受到十足霸气。 他的话,是郑重其事的警告虞红兮。 这一刻,虞红兮殷红的唇角轻轻抽扯了两下:“可留下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清早无意间听到两名西北士兵窃窃私语,说今天是最后一次往白鸡镇上送粮。 沐云歌的声音扬起:“你带她走吧!我不能扔下鹰营的将士和天竺玉树那两个丫头!” 说罢,她转身便将手中的戎装交到了虞红兮的手里,一本正经地凝盯着她:“如果你想要离开,就赶紧换上这身衣裳跟他走!” 她突如其来的这个决定,顿时让楚元傲和虞红兮都傻了眼。 虞红兮望着手中的戎装,腿脚却似生了根,动弹不了分毫。 能够得到离开白鸡镇的机会,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心里的感觉却是怪怪的,并不是那么痛快。 就在沐云歌要转身的那一瞬,楚元傲低冷的吼声传来:“如果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你也要跟着鹰营陪葬吗?” 这一次,男人的声音明显透着怒。 他绞尽脑汁,冒着极大的风险来这里,是为了救她离开白鸡镇,可是这个女人却轻而易举地就拒绝了。 沐云歌回头,雾眸清明,语气笃定:“如果留在这里真的只有死路一条,那我就更不能抛下他们。” 楚元傲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的眼睛:“你究竟是抛不下鹰营,还是抛不下元戟?如果你真想救鹰营的将士,就更应该先逃出去,再想办法救人……” 如果人全都困在白鸡镇,才是真的了无生机。 沐云歌面色平静如水,内心的汹涌澎湃却只有自己知道。 黎州遭遇火雷袭击这件事情,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她猜测此事肯定和楚元戟有关。 男人现在是生是死,了无音讯。 万一……楚元戟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一手培养出的鹰营,绝不能就这样折在白鸡镇。 这也是沐云歌能为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忽然,那一套戎装又重新塞进了沐云歌的怀里。 只见虞红兮从发髻间抽出一支金玉镶嵌的发钗,递到了沐云歌的面前。 “就算我今晚逃出去,也不过是一条贱命。如果你能救鹰营,能救白鸡镇所有的百姓,那这个机会……我虞三娘子愿意承让!这支发钗是世子当年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但你还是把它带上,万一……能用得上呢!” 虞红兮眉眼上挑,娇媚之间流露出三分自嘲的涩意。 沐云歌愣了愣,就连一旁的楚元傲,眼神里也划过一丝诧异。 他们眼底的神情,又让虞三娘子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骄傲。 她将发钗塞进了沐云歌的手里,笑容豪迈爽朗:“别再耽搁时间了,算算白鸡镇的粮食,最多也就能撑个十天,所有人的性命,可全都握在你的手里。” 沐云歌也恍然大悟。 没错!她只有先逃出去,才能想办法救白鸡镇的所有人。 “好,我跟你走!” 沐云歌收好虞三娘子的发钗,迅速将戎装套穿在身上。 “等等——”虞三娘子一声唤,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你这发髻也要改改,我来帮你!” 西北儿郎冠发较为豪迈,不似中原男人那般精致。 经过虞红兮的巧手整理后,沐云歌也更添了几分英气。 “还有这个……也得摘了!” 虞三娘子不由分说,顺手便把她的口罩摘了。 虽然光线昏暗,但这也是虞三娘子第一次见到沐云歌的真容。 眼前的这张面容,五官精致,清丽脱俗,就算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虞红兮杏眸半眯,突然笑了:“早就猜到神医妹子是个美人儿,却没有想过美到如此地步,他日你见到世子的时候,还是遮掩一下的好。” 她的话,从来不加掩饰,听似腹黑毒舌,却又能让人感受到真情实感。 沐云歌目光感激地望着她:“还要劳烦虞三娘子帮我带话给天竺玉树,在我回来之前,让他们务必要主持好大局。” 眼下莫言还在养伤,分发粮食和药物的事情,还得由天竺玉树来负责。 “神医妹子尽管放心,我会帮她们的。” “多谢!” 就这样,沐云歌临时改变了主意,在楚元傲的掩护下,假扮成西北士兵跟着离开了白鸡镇。 “郡王,可否能想办法让我见兄长一面。” 沐云歌知道,要从西北的刑部大牢里把人救出来,绝不是简单的事儿。 可若要想办法,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眼下无论是救爹爹兄长,还是要救白鸡镇上的所有人,沐云歌都毫无头绪。 她得想办法见兄长一面,也许兄长能有办法。 楚元傲眉心紧锁,就连他也无法靠近刑部大牢半步,更何况是沐云歌。 “沐丞相和子胥都是重犯,旁人根本无法靠近,除非……” 他欲言又止。 沐云歌秀眉一挑:“郡王有话,但说无妨。” “据我所知,西北王想要沐丞相亲笔认罪书,让他承认是受了陛下之命前来刺探西北,陛下已经不再信任西北大军,只有得到了这封认罪书,西北王才能名正言顺地拉拢同党谋逆。可是至今,沐丞相都不肯答应写这封认罪书……” “郡王的意思……我没听明白!” 沐云歌若有所思,如果楚元傲是要让她以说服沐睿的理由,那岂不是也暴露了她的身份?反倒自投罗网。 楚元傲沉眸低声提醒:“你别忘了,令妹如今就住在西北王府……” 沐如雪? 如果不是楚元傲提醒,沐云歌差点就又把那个惹祸精给忘了。 没错!可以让沐如雪以说服沐睿为由,恳请西北王允许她进入地牢。 沐云歌急切开口,道:“我明白郡王的意思了!还要有劳郡王,帮我混入西北王府,尽快让我见到沐如雪……” “我只是担心,就算你进了王府,见到了令妹,她也未必肯按照你的话去做……” 沐云歌笃定地一口打断他:“她会的!” 如果换作别人,沐云歌未必有十足把握,但是沐如雪……她太了解这个妹妹了! 翌日,在楚元傲的安排下,沐云歌混在轮值的士兵队伍里,进入了西北王府的内院。 昨天晚上,楚元傲就将好不容易得手的王府地图拿给她,让她一定要背得滚瓜烂熟。 沐云歌的记忆力原本就极好,没花多少时间就全都背了下来。 楚元傲也已经打探到了沐如雪的安顿之处,就在西北王府北后院的庭香阁。 不过,听闻顾皇后身边的那位孙公公,一直跟在沐如雪左右。 所以,楚元傲还特意提醒沐云歌,务必要小心行事。 听到孙公公的名字,沐云歌黑白分明的瞳色,刹那间变得暗沉。 她和孙公公之间,还有一笔旧账要算个清楚,或许今日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220章 杀人,是第一次! 庭香阁,后院。 沐云歌为了避人耳目,假装成巡逻的士兵,转到庭香阁的后门,悄声潜入。 她才刚进后院,忽闻年轻女子怯弱的抽泣声传来:“孙公公,奴婢求你了……不要……” 沐云歌顺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一名相貌清秀的侍女,被孙公公硬拽着拉进了后院的柴房。 一瞥间,她看见那侍女脸上挂着泪,眼里全都是恐惧。 沐云歌的心头顿时燃起一股无名的火。 孙公公这个阉人,竟然还企图糟蹋良家女子! 顿时,沐云歌只能暂且把找沐如雪的事情往后挪一挪。 她和孙公公的旧仇新账,正好今天一起算! 沐云歌暗暗握紧了袖里准备好的麻醉剂。 她今日也算是有备而来,轻手轻脚地靠近了柴房。 柴房里,传来孙公公的淫笑。 “小东西,只要你让本公公舒服了,本公公亏待不了你……” 还有那名小侍女害怕的颤抖的抽泣声:“孙公公,求你……不要……” 砰的一声响,柴房的木门被沐云歌一脚踹开。 那小侍女已经被扒开了外衫,里面的亵衣隐约可见,面色羞窘,又颇为狼狈。 还没等孙公公闻声回头,沐云歌手里的麻醉针管,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孙公公的脊背。 孙公公一声吃痛,随之而来的一记旋转出掌。 幸而沐云歌早已知道孙公公的身手,她也有所防备,敏捷闪身,出其不意地躲开了这一掌。 紧接着,孙公公衣衫不整地反手,一把抽出还扎在他后脊背上的半根针管。 他的目光落在这半根针管上,突然眸光凛冽,因为这物件看起来,有着似曾相识的眼熟。 沐云歌扶起那姑娘,水眸凌厉地射向孙公公:“一个阉人,也想糟蹋清清白白姑娘家,你这样的恶人,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沐云歌还是头一回,想让一个人死! 她从来都是救人,今日却生出了杀念! 孙公公凝眸,这声音……好耳熟! 他再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张绝色姿容的俏郎君,倏地眼神半眯,色眯眯的眼底泛起冷洌杀机。 “原来是你?不知……杂家现在是该叫你一声定王妃,还是沐家大小姐?” 在旁的小侍女也眸露惊色,才发觉沐云歌原来是女扮男装。 孙公公凝盯着她美若天仙的面容,眉心一皱,朝着沐云歌的方向步步逼近。 沐云歌眼底划过一抹惊诧,她万万没有想到,孙公公竟然能一眼就将她识别出来。 还有她刚才使用的特效麻醉剂,应该不出三秒,就能让人四肢麻痹。 可是,孙公公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倏地,一只长臂飞伸而来,紧紧掐住了沐云歌的脖子。 “没想到吧?同样的招数……别想在杂家身上使用第二回。” 孙公公带着几分炫耀地抬起另一只手,当着沐云歌的面,施展内力从指尖逼出了水滴。 好强的内力! 也就意味着,无论是酒水还是针剂,都能被孙公公从体内强行逼出,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沐云歌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是她低估了对手。 她正想着要如何继续反击。 就在此时,孙公公加重了掌心的力道,语气极是尖锐傲慢——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只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京城第一丑女……还真是有趣!”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沐云歌突然之间呼吸变得困难。 她用力地拍打挣扎,却也都是徒劳。 眼看着,沐云歌的脸色变成猪肝色,再泛起青紫,大脑的意识越来越薄弱,陷入缺氧的状态。 刚才被她解救的那名侍女,杏眸错综复杂闪烁,看样子是动了恻隐之心。 大概是念及沐云歌刚才救过她,那侍女咬紧牙,也顾不得害怕,下意识举起旁边的一把破木椅,朝着孙公公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下。 鲜血,从孙公公的后脑勺流下来,他泛着戾气的阴鸷目光,投向那侍女的方向。 沐云歌趁着孙公公松手的那一刹,袖中翻转,卯上全力地再次将一支针管扎进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她摒住了呼吸,另一只手里突然多了一包药粉,扑面洒向孙公公。 此时此刻,孙公公顾暇不及。 他如果施展内力逼出麻醉剂,就无法屏息。 要是摒住呼吸,不中药粉的毒,就没办法施展内力逼出麻醉剂。 二者无法兼顾。 不出三秒,孙公公就四脚麻痹,已经无法再倚强凌弱,施展淫威。 不过,他却心有不甘,眼底迸射的厉色,依然有着强大的震慑力。 孙公公的眼神射向那清丽柔弱的侍女:“臭丫头,别忘了你是西北王府的人,竟然敢帮外人对付杂家。只要杂家一句话,西北王就能砍了你的脑袋!” 他的怒吼声有着强大的威慑力,直吓得那侍女浑身发抖。 沐云歌已经缓过劲来,她上前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小侍女的肩:“别怕!你要知道……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那小侍女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沐云歌的意思。 孙公公也同样反应过来,他眉心一跳:“贱人,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西北王府,只要杂家大喊一声,你就别想逃出去。” 这个时候,孙公公虽然故作镇定,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还是清晰落入了沐云歌的眼睛里。 沐云歌不慌不忙,又是一颗药丸从袖中掏了出来。 “你说得没错……”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药丸已经精准无误地飞入了孙公公的喉咙里,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 孙公公大惊失色,他张大嘴巴想吐出来已经来不及。 那药丸入喉即化,味道苦涩得令人作呕,却又顺着喉咙滑下去。 等孙公公再开口想要破口大骂时,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半个音。 这一幕,看得在旁的小侍女也不禁目瞪口呆。 沐云歌回头望向她:“有酒吗?” 那小侍女愣站着,摇摇头,又用力点头:“有,奴婢这就去拿。” 沐云歌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孙公公酒兴正浓,是他要喝的……” 第221章 用她作饵! 小侍女点头如捣蒜,颤抖着小手整理好发髻和衣裳,便匆促地跑了出去。 这一刹,孙公公似也明白了沐云歌的用意。 这个狠毒的女人,恐怕是想把他灌了酒,再扔进后院的湖里,这样就算日后西北王府的人发现了尸体,也只会误以为是他醉酒失足,落入湖里淹死了。” 孙公公又气又急,却又浑身瘫软无力,使不上劲儿。 最可恨的是,他现在还哑了,骂人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沐云歌清冷的雾眸微起波澜,嗓音如玉珠碰撞,清洌婉转—— “孙公公临出京城那一掌,你我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今日你还想糟蹋人家清白姑娘,这条命就算死一百回……也不足为惜!” 她的眼神,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散发着圣洁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这一刻,孙公公真切感受到了死亡气息的逼近。 他开始慌了,眼底的凌冽锐气荡然无存,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沐云歌知道他武功修为极高,也不敢大意,再次给他补充了药剂的用量。 孙公公开始哀求,不停摇头,喉咙发出怜悯的哀嚎。 就在这时,庭香阁的小侍女拎着两大坛子烈酒折返回来了。 沐云歌和她一起,合力将两坛子烈酒硬给孙公公灌下肚去。 再将不省人事的孙公公,扔入了后院的湖里。 虽然此事是一气呵成,可是沐云歌和这小侍女都是第一次杀人。 完事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心口噗通噗通地跳。 沐云歌先沉住气,轻声叮嘱她道:“姑娘,你千万不要自露出马脚,就算有人发现尸体,那也是孙公公醉酒失足跌入了湖里,与你无关。” 小侍女紧张得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 她心里也十分清楚,孙公公不死,她们都不可能活下去。 沐云歌也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儿要办。 她凝着面前的小侍女,又问:“你是庭香阁的侍女?” “正是!” “那你可知道,和孙公公一起从京城来的那位王妃,现在何处?” “姑娘说的是太子妃?” 小侍女刚才去厨房拿酒,路上正好遇到了沐如雪,听见她说要回屋歇息。 沐云歌没想到,沐如雪现在还以太子妃的身份自居。 “就是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她,不过……不能让旁人察觉,还得请你帮我。” 小侍女面露难色,最后咬紧了牙:“姑娘刚才救了奴婢,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这句话,算是答应了帮沐云歌进入庭香阁。 那小侍女走在前面,沐云歌一身戎装,大摇大摆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庭院。 此时,沐如雪正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因为亲眼看见沐睿和沐子胥被抓走,沐如雪人几次三番想开口向西北王求情,可是西北王却反问她,还想不想坐回太子妃的位置? 如果她还想重新当回太子妃,那就不许开口为父兄求情,因为她的父兄就是她重登太子妃之位的垫脚石。 听到这个回复,沐如雪动摇了。 虽然她的内心依然惶恐难安,可是到了嘴边要为父兄求情的话,最终还是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就在这时,听见门口传来动静。 沐如雪不耐回头:“本妃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一位身着戎装的俊美男子闯了进来,顿时瞳孔缩紧,生出警惕之色:“你是谁?孙公公……” “孙公公不会再出现了!” 沐云歌清冷打断了她的话。 当听见这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沐如雪双瞳瞪大:“你……是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虽然是女扮男装,但一身戎装丝毫无法遮掩沐云歌精致迷人的五官,美而不腻,雅而不俗。 就算是同样身为女人的沐如雪,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沐云歌,莫非是易容术?这手法看起来真的无可挑剔! 沐如雪来不及细细揣摩,意识到沐云歌刚才的那句话,猛然回醒:“孙公公人在哪儿?你……把他怎么了?” 沐云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爹和哥哥都关押在刑部大牢,你现在还有心情管那阉人的死活?” 提到沐睿和沐子胥的事情,沐如雪的脸颊通红,又急又恼:“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要救爹吗?可是西北王说,如果我还想坐回太子妃的位置,这一次父兄就是关键……” 沐云歌冷笑一声,讽刺地打断她的话:“为了一个虚名,连亲爹和亲哥哥的生死也可以不顾了?不过……这倒也确实是妹妹一贯行事的手段!” 当初为了逼沐云歌替嫁,沐如雪的手段狠辣远不止于此。 若是让沐睿得知,他最看重的宝贝女儿,心里把太子妃的位置看得比他的命还要重要,不知作何感想? 沐如雪的脸色越来越红,神色微有不安地环顾四下。 孙公公一直没有出现,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沐如雪也无法预测沐云歌在外面还有多少同伙。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只想先稳住沐云歌:“姐姐,如雪从来没有说过不救爹和大哥,只是……西北王还要利用他们逼陛下收回成命,将皇后从冷宫放出来,再重新册立元德为太子,等到了那个时候,我自会求皇后和元德,让他们想办法保住爹爹和大哥。” 沐云歌冷眼睨着对方:“妹妹的这番辩解,恐怕连你自己都难以说服吧!你当真以为……西北王利用父兄逼宫,陛下真的会乖乖就范吗?到了那个时候,西北王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父兄就会变成替罪羔羊……” 她恨不得一掌掴醒沐如雪! 可是有时候,你真的很难掴醒一个装睡的人! 沐如雪的心里,依然还做着她的春秋大梦:“不!陛下一向忌惮西北王,这么多年都是如此,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沐云歌雾眸微敛,既然沐如雪心中执念太深,那也不必再与她多费唇舌,就用她作饵好了! 第222章 还怕他们插翅飞了不成! 当沐云歌再抬眸,隐去眼底的锋芒,平静地对视上沐如雪的目光:“倘若妹妹真有把握能救父兄的性命,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闻言。 沐如雪半信半疑的将沐云歌上下打量一番。 显然,她打从心底就信不过这个姐姐。 沐如雪就算心里不信,可看见沐云歌眼底的自信从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姐姐这话是何用意?” 眼下西北的局势复杂,只要沐睿一天不松口,西北王就没有正当的名目向陛下发难。 同样,沐如雪也只能被困在这西北王府,进退两难。 所以,她心里比谁都希望能够尽快破了这个困局。 沐云歌看破不说破,脸色依然平静无波:“西北王想要利用父兄先发制人,向陛下发难,妹妹不妨就充当一次说客,帮西北王如愿以偿!只要西北王许下承诺,无论后面的形势如何变化,都一定会护父兄周全,让他们平安恙……” “姐姐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向西北王请缨,说服父兄写下请罪书?” “没错!你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西北王看见你的诚意,相信你是真的站在顾家这一边,其次……你也有了在西北王面前谈条件的资格,让他无论如何保住父兄!” 沐云歌的这番话,滴水不漏。 她给沐如雪的感觉,也并非是要帮沐如雪,只想曲线救国,救出沐睿和沐子胥罢了。 就连对她多疑的沐如雪,前思后想,对这番话也挑不出毛病。 不过,沐如雪还是犯愁的皱紧了眉头:“可是……爹的性子……怕是不会听我的劝说。还有兄长……” 沐如雪知道沐睿的性子,虽然算不得刚烈,但也绝不可能轻易背叛陛下。 还有沐子胥,与她本就不是一胞所出,从小也不亲近,沐如雪认定自己也无法说服他。 沐云歌仪态端庄,不疾不缓:“爹虽然不愿背叛陛下,但为了妹妹的前程,他应该会答应挺而走险这一回。至于兄长……我既然答应了帮你,就一定会说服他,毕竟……现在只有助妹妹登上太子妃之位,才有人能护住沐府周全。” 沐如雪的眉梢眼底,难掩激动的欣喜。 她一把抱紧了沐云歌的纤臂:“今日姐姐能说出这番话,如雪实在是……太高兴了!我这就带你一起去求见西北王……” “妹妹莫要冲动,这件事情只能由你出面,因为……牵扯的人越多,反而会让西北王心中生疑,那妹妹想要重回太子妃之位……恐怕还得再多等些时日了。” 沐云歌强忍着极度不适,才没一把推开沐如雪。 她故作苦口婆心,也正好戳中了沐如雪的要害。 沐如雪一天也没再继续多等下去,她做梦都想着重新坐回太子妃的位置,绝不能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现在,京城里不知有多少高门名媛等着看她被撵出东宫,她绝不能让那些人得偿如愿。 “好!我现在就去求见西北王,姐姐……就扮成我的随身侍女,跟着我一起前往地牢。” 沐如雪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办成这件事儿,吩咐人送来一套侍女服饰,催促沐云歌赶紧到屏风后换上。 就在递衣裳给沐云歌的那一刹,沐如雪的目光再度落到她的脸上,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试探看沐云歌的下颌线是否有易容的痕迹,却被沐云歌敏捷地闪躲开了。 沐如雪怔愣了下,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刚才好像并没有从沐云歌的下颌线发现易容的痕迹。 “姐姐这张脸,还真是能以假乱真了,究竟是何方神圣帮你易的容?” 沐如雪心生好奇,也不禁有些怀疑。 屏风后,沐云歌清冷的声音飘来:“我答应帮妹妹这一回,并不意味原谅了你,你我之间还是保持些距离,我的事情……也不劳你费心!” 她的人很美,美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声音却又那么冷,冷的令人不寒而栗。 沐如雪心想着还有求于沐云歌,只好暂且乖乖闭上嘴,眼下对她最重要的事儿,是让沐睿答应写下认罪书,签字画押。 飞鸿居。 沐云歌垂头站在门外,能清楚听见屋内传来西北王顾惊飞和沐如雪之间的对话。 “如雪近日辗转难眠,知道舅舅为我父兄之事犯难,却未能为舅舅分忧解愁,是如雪考虑不周。今日如雪特意前来恳请舅舅,让我前往地牢说服父兄献上请罪书……” 空气里有片刻的沉寂。 沐云歌站在门外,心中却早就猜到这一幕。 显然,西北王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沐如雪的话。 顾惊飞低冷的声音幽幽飘来:“你为何突然主动请缨?若是你自己的主意,为何到现在才来?” 他并非没有想过让沐如雪去说服沐睿父子,可是却又担心心思慎密的沐睿父子,会借机让沐如雪传递消息出去。 在这个节骨眼上,顾惊飞绝对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疏漏。 所以,在沐如雪主动开口之前,他只字未提想让她说服沐睿父子写认罪书之事。 “是如雪愚钝,到现在才想明白。只有说服父兄一心一意帮舅舅,沐府才真正能有条活路。只要舅舅答应……无论日后势态如何,也要保住我父兄的性命,如雪一定会竭尽所能,让父兄站在舅舅这一边!” 虽然这些话都是沐云歌教她说的,但沐如雪却是表演的淋漓尽致。 顾惊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好!” 眼下他急需拿到沐睿的亲笔认罪书,暂且不论真假,先相信沐如雪,让她前往地牢去试一试也成! 总之,在西北地境之内,还怕沐家父子插翅飞了不成? 沐如雪领了西北王的口谕,由顾惊飞的心腹领将亲自带着前往刑部地牢。 沐云歌依然假扮成侍女,垂头紧随其后。 直至到了刑部地牢外,将领掏出西北王的令牌,命令守卫们放沐如雪和侍女进入地牢。 森冷潮湿的地牢里,天字号在最深处的那一间,也是看守森严的牢房。 第223章 把消息带出去! 沿着蜿蜒的青石台阶,一路往下,墙壁点燃的火把将地牢照得通亮。 隔着牢门的铁栅,沐云歌远远地就看见了天字号牢门里的沐睿和沐子胥。 他们父子二人,相对坐在牢房里的方桌前,桌上烛火浮动,映照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虽然被关押在地牢,沐睿和沐子胥却不见一丝狼狈。 父子二人的青丝冠的光亮整齐,衣裳亦是工整服贴。 在沐云歌的记忆里,好像还是头一回,看见父兄二人如此和谐的相处。 关在地牢的这几日,恐怕也是他们人生中难得独处的机会。 似听见了青石台阶方向有动静,他们二人的目光淡淡瞥过来。 目光从沐如雪身上,移望向她身后的沐云歌,再飘落到紧跟在她们身后的西北将士身上,最后收回了目光。 父子二人的神色皆是平静如水,未起一丝波澜。 沐如雪走在前面,神色微有忐忑:“爹……” 叫这声爹时,她不免有些心虚。 因为当初她在孙公公的护送下离京,曾被沐睿在半道追上。 沐睿暗下道出利害关系,警告她万不可鲁莽行事。 可是沐如雪却是表面乖乖顺从答应,暗中却配合孙公公,甩掉了沐睿。 她也没有想到,亲爹会锲而不舍的一路追到了西北,也更没有想到,沐睿会遭人绑架,囚禁在世子府的密室里。 沐睿幽深的眸色生出冷冽,目光只是从她脸上冷冷扫过,便回落到了棋盘上。 “老夫和你兄长被关押在此数日,你现在才想到来探视,不会是帮西北王来做说客的吧?” 沐如雪的杏瞳缩了缩,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让沐睿猜中了!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凑到桌前,嘴角挤出笑容,声色亲昵:“爹,西北王是元德的亲舅舅,他自是不会真的想要伤害爹和大哥。女儿……前几日也是受了惊,今儿这一回过神,不是就来见爹和大哥了吗?我还特意为爹和大哥准备了……糕点,咳……还不赶紧呈过来……” 为了避人耳目,沐如雪只能暗示沐云歌上前。 沐如雪并不知道,沐睿和沐子胥都认识沐云歌的这张脸, 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要让沐云歌开口说话才行。 只要沐睿和沐子胥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应该就能识别出沐云歌的身份。 沐云歌当然知道沐如雪的用意。 她拎着食盒上前,小心翼翼将糕点端出,呈放在棋盘一侧,意味深长地提醒:“这些糕点是太子妃特意为二位大人准备的,二位大人还是尝尝吧,别辜负了太子妃的一番心意!” 在此之间,沐子胥和她的眼神有一刹的对视。 “既然是二妹一番心意,那就尝尝吧!” 他伸手去拿糕点,宽大的袖袍扫过食盒。 沐云歌清楚感觉到手心里塞进一张字条,不动声色地紧了紧。 沐子胥袖袍中的字条是早就准备好的,看样子他是早就料到了,肯定会有人进来把消息带出去。 见儿子伸手去拿糕点,沐睿握着黑子的指尖转动,缓缓将棋子放回旁侧的棋碗里。 沐睿的目光瞥了眼摆上桌的糕点,苍劲低哑的嗓音缓缓扬起:“雪儿,你我父女之间,也不必拐弯抹角,就直接说明你的来意吧!”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儿,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沐如雪此番的意图。 沐如雪忽而又笑了,声音听起来娇柔又乖巧:“爹……这次您一定要帮女儿,只要您向西北王献上认罪书,他就能助元德再夺太子之位!爹不是也一直盼着,元德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到那个时候,女儿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算光耀了沐家门楣。” 只要能哄着父兄答应下来,她离凤椅的距离便又近了一步。 沐睿面色淡然,并不急着回答沐如雪的话,而是将目光凝向沐子胥:“你妹妹的话,你也全都听见了,你心里怎么想?” 就连沐如雪也没有想到,父亲会询问大哥的意见。 她一脸紧张地望向沐子胥,唯恐大哥会在这个时候给她使绊子,毕竟从小到大,她也没少坑过沐子胥这个大哥。 “大哥,来这里之前……如雪就已经求过了西北王,西北王也亲口答应,只要你和爹爹献上认罪书,他绝不会把你们交给陛下,一定会想办法救下你们。大哥若是不信,可以问……我的侍女,她都亲耳所闻,可以为如雪作证!” 这个时候,沐如雪赶紧不留痕迹地搬出沐云歌,希望沐子胥能动恻隐之心。 沐子胥的目光,几乎连看也没看一眼沐云歌。 那双充斥着淡淡忧伤的墨瞳,平静地从沐如雪的脸上划过,继而对视上沐睿的眼睛。 他一本正经地抱拳:“启禀父亲大人,孩儿以为……西北王若真拿二妹当作自家人,想请我们父子与其合作,就应该在西北最豪华的西鹤楼摆上一桌酒,邀请父亲为座上宾,开诚布公地谈认罪书之事。也许……孩儿的见解过于狭隘,相信爹自有定夺!” 沐子胥的这番话,不仅否决沐如雪的话,也同样不相信西北王的诚意。 沐如雪心里又气又急,却又不能发作。 如果没有沐子胥在旁,她确信自己能有把握说服沐睿。 “只要爹爹答应献上认罪书,别说摆上一桌酒,就算是日日笙歌也不在话下……” 沐如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沐睿威严打断—— “老夫觉得子胥的话,说得有道理,西北王的诚意……就是将我们父子囚禁在刑部地牢?眼下尚且如此,等老夫献上了认罪书,他当真还会管我们父子的死活?” 沐睿眸光凌厉,嘴角勾扬起一丝嘲讽冷笑。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死般的沉寂。 沐如雪傻了眼,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要再如何开口说服沐睿。 就在这时,顾惊飞派来的心腹将领开了口:“只要两位沐大人诚意合作,我家王爷自是不会怠慢了二位。西鹤楼的酒宴立马就能安排上!” 西北王派他跟来,一是为了监视沐如雪,二来也是便于见机行事! 第224章 果然有问题! 时间定在明日午时,顾惊飞会在西北最出名的西鹤酒楼,宴请沐睿父子。 就连沐如雪也没有想到,沐睿和沐子胥会如此顺利的点头答应。 从地牢出来后,她的心情极好,眉眼之间掩藏不住的喜悦。 只要明日沐睿父子与西北王达成协议,离她重登太子妃之位便不远了。 沐云歌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趁着无人注意的机会,打开藏在指缝间的字条,定睛细看,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擒贼擒王! 顿时一股热血逆流,袭上脑门。 沐云歌刚才就一直纳闷,父兄二人如此轻易就妥协,答应献上认罪书,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此刻看见沐子胥塞给她的字条,便明白了这是他们想要做出最后一搏! 想来,沐子胥是要让沐云歌将消息带给楚元傲,明日西鹤楼赴宴之时,就是生擒顾惊飞的最好时机。 沐云歌迫切地想要尽快将消息传递出去,可是眼前随行之人有顾惊飞的心腹将领,她若是突然不见了,必将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所以,眼下沐云歌只能硬着头皮,先随着他们回到西北王府。 回到西北王府,沐如雪从轿辇下来,却不料刚走出来,就有人撞过来。 轿旁的护士眼疾手快,将人拦了下来。 “方才是妾身脚下不稳,险些撞上了太子妃,还请太子妃恕罪。” 那小心翼翼的怯声,听着竟然有些耳熟。 沐云歌不禁抬眸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当看见一袭白衣的熟悉面孔时,心里咯噔一下。 竟然是林月娇? 不对! 沐云歌再转念一想,刚才那女子自称妾身…… 林月娇身在黎州,而且并未婚嫁,自是不可能自称妾身。 就在这时,从林月娇另一旁的马车边,缓缓又走出一道身影,陌生的清冷声音扬起:“原来是太子妃,有礼!” 此女一身红衣,金钗步摇,美艳华丽之中,又透着一股子豪迈英气。 她就是西北世子的正妃曲桑宁,西北王最得力的将领曲奎的女儿。 说罢,她冷眼瞥向前面的白衣女子,眼神明显透着不喜。 沐如雪皱了皱眉头:“世子妃若是对本妃有意见,尽管明着道来便是,又何必故意支使四姨娘冲撞本妃?” 听到这里,沐云歌已经弄清楚了眼前这两名女子的身份。 气焰派头十足的红衣女子,是身份尊贵的西北王世子妃,而前面那位看起来娇柔怯弱、拥有一张几乎与林月娇一模一样相貌的白衣女子,就是传闻中的世子府四姨娘。 沐云歌若非在白鸡镇就听虞三娘子提及过此人,恐怕也会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就像初见林月娇时,也被她的琴声和外表欺骗了一般。 虽然她还不清楚,眼前这位四娘子和林月娇之间有何关联,不过沐云歌已经从眼前几人的站位看出了几分端倪。 很有意思的发现! 沐云歌注意到,从四娘子站位的角度,刚才是能清楚见到沐如雪从轿辇里出来的,可是轿辇另一侧的曲桑宁,却无法看见。 沐云歌推测,刚才应该是这位狡猾心机的四娘子,故意惹恼了世子妃,让曲桑宁不耐的推了她一把,又正好冲撞向了沐如雪。 如此一来,就成功地挑起了沐如雪与曲桑宁之间的矛盾。 而眼前的情景,也正是如此。 面对沐如雪的质问,曲桑宁根本不屑一顾。 “太子妃若真要这么想,我就算解释也是浪费口舌!” 曲桑宁虽然恭称沐如雪一声太子妃,可是她的神色充分流露出,丝毫未将这位太子妃放在眼里。 说来也是,在西北地境无论是官是民,唯一遵从的只有西北王。 沐如雪在曲桑宁的眼里,如同丧家之犬,跑到西北求援来的。 扔下这句,曲桑宁头也不回,率先进入了西北王府。 留下沐如雪颜面全无,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站在原地。 沐云歌只见,那白衣女子眉眼流转,轻轻靠近沐如雪:“我家世子妃姐姐近日查出有了身孕,脾气确实有些急,还请太子妃勿要怪罪,妾身在此替姐姐向太子妃赔罪了……” 沐如雪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她这样欺负你,你还帮她说话?” “月仙只是个妾室,世子妃姐姐能允我进门侍候世子殿下,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方才差点冲撞到了太子妃,妾身想来仍然惶恐……” 她这一番温言细语,也让沐如雪找回了几分颜面。 就连沐云歌看在眼里,也愈发觉得这个四娘子不简单。 沐如雪的表情舒缓了几分,摆摆手:“你也是可怜之人,本妃不怪罪你!” “多谢太子妃体恤,月仙定会铭记于心。” 月仙乖巧地颔首点头,正要离开时,袖中不经意落下一条绢帕,她急急弯身拾起。 虽然只是一刹,但沐云歌还是清楚看见了那块白色绢帕右角精绣的白色莲花。 好生眼熟! 绣着白色莲花的绢帕,不正是天罗宗传递消息的信物吗? 这一刻,沐云歌对月仙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月仙?月娇? 难道她们都是天罗宗的人? 如果这是真的,那天罗宗织下的这张网,可真是够大! 不仅在黎城刺史林高羽身边安插了美人儿,就连西北世子的府里,也同样埋下了他们的人,用的全都是如出一辙的美人计! 莫名,沐云歌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她突然想起了红楼案! 楚元傲心心念念的要为自己平反的红楼案。 月仙月娇这两名女子,会不会也牵扯在此案中? 此刻,沐如雪也紧跟着进了西北王府的大门。 沐云歌正要跟上去,眸光不经意瞥间,突然看见不远处,正佯装带队巡逻的楚元傲。 楚元傲深邃的鹰眸,看似不经意地扫向她。 显然,他是已经得知她去过刑部地牢的消息,特意赶来等在这儿。 沐云歌知道,眼下自己得找机会,赶紧把消息传递给他。 而且速度要快,不能让沐如雪发现楚元傲,否则定会坏了大事儿。 当楚元傲走近她时,沐云歌毫不犹豫地假装崴脚,身体看似失去平衡,朝着男人的方向倒去。 完全不出意外,楚元傲结实有力的长臂,一把托扶住了她。 第225章 色诱,也没用! 沐云歌也就在这眨眼瞬间,将字条塞进了楚元傲戎装的护腕里。 “明日午时,西鹤酒楼。” 她压低嗓音丢下这句话,紧接着稳住身子,毕恭毕敬的颔首,表面上行了谢礼,然后疾步跟上了沐如雪的步伐。 沐如雪似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她猛然回头,正好对视上疾步跟来的沐云歌,还有府门外那道离开的高大背影。 沐如雪不禁多瞅了两眼那抹身着戎装离开的高大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问了句:“那个人是谁?” 紧随其侧的将领呵笑两声,爽朗应答:“那人叫无名,是顾将军身边的侍卫,听说他只身入狼谷,生擒了狼王,一身功夫了得,进入军营还不足数月,就受到顾将军的重用,此人……将来必成大器!” 无名?名字听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沐如雪杏眸浮过一丝疑色,却并未给她多余的时间,已有侍卫前来通传—— “王爷请太子妃前往飞鸿阁一叙,请!” 沐如雪收回目光,心神瞬间沉了下来。 想必西北王已经得知了沐睿父子愿意献上认罪书的好消息,急着传她见面,应该是要商谈下一步的计划。 这会儿,沐如雪半刻也不想耽搁,方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疑惑,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跟着前来通传的侍卫,来到了飞鸿阁。 沐云歌现在的身份是沐如雪的侍女,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夕阳西下,绚烂的彩霞耀得天际仿似一幅美丽的画卷。 刚走到飞鸿阁的院门外,就听见男人低沉的怒声传来:“白鸡镇上都是染了瘟疫的重症患者,温大夫说了,那些人绝不可能活下来,你就不要再挂念那位虞三娘子,要是实在思念……再娶个容貌相似的女子回府,倒也无妨!” 越过拱形石头的镂空院墙,沐云歌看见一位长相粗犷刚毅的中年男子,王冠束发,身着玄色长袍,霸气威严的端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桌前。 此人,应该就是名赫天下的西北王顾惊飞! 顾惊飞的对面,恭敬站立着一道修长身影。 同样低沉的声音随风飘来:“父王,红兮与儿臣情深义重,这段日子儿臣夜不能寐,总是会在睡梦中惊醒。我只想恳请父王网开一面,让我亲自去白鸡镇看一眼,红兮如今究竟是死是活?倘若她人还活着……恳求父王答应放她出镇,交由温大夫精心诊治。” 从二人的对话,沐云歌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就是西北王的独子顾文骞。 沐云歌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顾文骞的背影。 他一身雪白华贵的锦袍,静立的背影,映衬着夕阳柔和的光,静可入画。 听他刚才对西北王说的那番话,对虞三娘子也还算有些情份,并非薄情寡义之人。 顾惊飞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这个儿子性子一点儿也不像他,太过忧柔寡断,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几次三番的想要闯进白鸡镇,幸而都被顾崖派去防守的精兵拦了下来。 “骞儿,平日你胡闹……父王也都由着你,可这次事关重大,不许你胡来!” 陛下派来赈灾的军队已经进了白鸡镇,人数虽然只有区区千人,但却是定王楚元戟麾下的精锐之师。 顾惊飞听从了堂弟顾崖的建议,也想要趁此机会,正大光明的将鹰营困死在白鸡镇。 就算日后陛下问责,他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说,抗疫赈灾的整支队伍,全都因为感染了瘟疫,阵亡在了白鸡镇。 就算陛下猜到真相,知道他们阳奉阴违,也拿不出证据,只能哑巴吃黄莲。 顾文骞还想说什么,忽闻院门口传来侍卫的通传声—— “王爷,太子妃到了!” 顾惊飞威严出声:“传——” 沐如雪被侍卫恭敬的请了进去,身为侍女的沐云歌只能站在外面等候。 不过,这也倒正合沐云歌的心意。 就在沐如雪走进飞鸿阁时,顾文骞抱拳请辞:“儿臣先行告辞,改日再与父王继续商讨刚才的话题。” “不必!本王今日对你所说的就是答案,不会再有变动!” 西北王威严的戾声,更像是最后对儿子的警告,让顾文骞不要再抱有一丝的幻想。 顾文骞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紧绷着薄唇一句话也没说,拂袖离开。 拱形石门外,沐云歌看着一抹白影从面前掠过,隔着十丈开外的距离,她也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愤意。 看样子,世子对西北王的独断专横,心生出愤然不满的情绪。 沐云歌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虽然她是有利用世子的私心,但想到被困在白鸡镇的鹰营将士和天竺玉树,眼下她也顾不了这些了。 沐云歌装作内急,匆促离开。 守在飞鸿阁外的侍卫,倒也没有生疑。 青石小径,沐云歌很快便追上了顾文骞的背影。 似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顾文骞警惕的放缓的脚步,猛地回头望来。 沐云歌对视上他的视线,落落大方:“奴婢见过世子殿下……” 当看清迎面而来的是位绝色小侍女时,顾文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又冷了下来。 顾文骞居高临下,微眯的眼眸落在沐云歌精致的小脸上,随后冷嗤一声:“这么快就给本世子物色了人选,父王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父王为了让他忘记虞三娘子,刚刚才提议让他再娶一房妾室。 没有想到他前脚刚离开飞鸿阁,父王就找了这么一位绝色美人送上门来。 倘若不是心中对父王怀有怨气,顾文骞倒是真的会被沐云歌的姿色惊艳到。 可是现在,沐云歌的美色在他眼里,就是父王想要让他妥协的一颗棋子,顾文骞也是一条有血性的汉子,自是不会就这样逆来顺受。 他冷眼瞥向沐云歌,不带一丝温度:“你回去告诉父王,我绝不会再续弦纳妾!红兮她不论是生是死,都活在本王的心里……” 第226章 是他想要珍惜的女人! 顾文骞这一番怒斥,沐云歌已经听出来,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来意。 她面色平静如水:“世子心里既然如此放不下虞三娘子,何不横下一条心,把她从白鸡镇救出来?” 沐云歌这声反问,倒是让顾文骞愣了愣,再回神有些底气不足的吱唔应声:“你又怎知我不想救她,只不过……红兮她生死未卜,我又岂能鲁莽行事……” 万一他擅闯白鸡镇,得到的只有红兮的死讯,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定会受到父王的责罚! 闻言,沐云歌冷冷嗤笑了声。 “说来说去,世子对虞三娘子的感情,不过也只是说出来感动自己罢了。枉虞三娘子还心心念念地盼着,笃定说世子一定会去白鸡镇救她……” 顾文骞脱口而出,“你见过红兮?” 不过,他很快就沉稳冷静下来,怀疑的眼神凝盯着沐云歌,缓缓开口:“一个小小侍女,竟敢在本世子面前口出狂言,你就不怕本世子砍了你的脑袋?” 此时,沐云歌掏出了虞三娘子交给她的那支发钗。 “世子应该认识此物吧?这是虞三娘子绞尽脑汁从白鸡镇让人带出来的,她说这是她与世子的定情信物,世子见到此物就如同见到了她……” 当这支发钗映入顾文骞的眼帘人,男人的神色骤变,眼睛里的暗光变得错综复杂。 “红兮……她真的还活着?” 倘若不是虞红兮亲口所说,外人不可能知道这支发钗是他俩的定情信物。 这一刻,顾文骞显然是动容了。 沐云歌趁热打铁:“虞三娘子让人捎话出来,说顾将军已经下令断了白鸡镇的粮食,镇上的老百姓没死在疫情里,怕是就要饿死了。” “不行,我要去见父王!” 顾文骞皱紧眉头,关于白鸡镇的事情他全都被蒙在鼓里,父王和堂叔什么事情都瞒着他。 现在确定红兮还活着,说什么他也要救她出来! 倘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这个世子的名号还有何用? 听顾文骞怒道要去找西北王,沐云歌急忙将他拦下。 一旦世子闹到飞鸿阁,顾惊飞定然会有所防备,到时候想要救人就更难了。 她轻声提醒:“世子先冷静下来想一想,如果没有王爷的授意,顾将军又怎么敢断了白鸡镇百姓的活路?刚才王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世子若真想救红兮姑娘,现在就不能打草惊蛇。” 顾文骞这会儿冷静下来,目光将沐云歌再细细打量一番。 他原本还以为这小侍女是父王派来色诱自己的,却没想到她竟然知道红兮的消息。 这不禁让他对沐云歌的身份起疑:“你一个小小的侍女,又是从哪儿得来红兮的消息?还敢把消息传给本世子,你就不怕掉脑袋?还是……你另有目的?” 沐云歌风轻云淡,不卑不亢:“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奴婢曾受恩于虞三娘子,就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奴婢也一定会帮她。世子如果怀疑奴婢,现在就可以去王爷面前揭发奴婢。” 她的理直气壮,也让顾文骞的疑心渐渐消褪。 他的脸上,少有地露出溃败的沮丧:“父王和堂叔在白鸡镇外布下了重重关卡,就算本世子有心想要救出红兮,恐怕最终又是落下败笔。” “奴婢今日听见……王爷明日要在西鹤酒楼宴请沐丞相父子,还让人传令给了顾将军,命他将镇守在白鸡镇外围的精兵抽调一半回防,也许……这正好是世子救出红兮姑娘的好时机!” 顾文骞闻言,眼睛顿时放亮,沮丧之色褪尽,明显有了信心。 “红兮……这次我一定能救你出来!” 望着顾文骞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沐云歌的心依然悬在半空。 兄长的字条上写着擒贼擒王,简单的四个字却重如磐石。 虽然楚元傲身手不凡,但生擒狼王容易,生擒西北王又谈何容易! 明知翌日之计凶吉难料,沐云歌一行也只能铤而走险,因为这是他们所有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入夜,庭香阁里一片寂静。 沐云歌佯装悠闲地朝后院走去,心中琢磨要如何离开西北王府,与楚元傲接头。 只闻灌木丛后传来两声蛐蛐叫声,听出几分异样。 她顺着声音望去,藏在灌木丛后面的人竟是楚元傲。 沐云歌加快脚下的步伐,跟上了他的背影,走到僻静的一棵大树后。 “郡王怎么来了?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 楚元傲神色先是一怔,很快便恢复了往昔的不羁,玩谑笑道:“云歌姑娘莫不是担心本王明日的安危,要叮嘱几句体己话给本王?” 见他一脸吊儿郎当模样,沐云歌不禁赏了他一眼白眼。 继而一本正经地道:“今日我偶然听见世子为了虞三娘子与西北王发生了争执,于是想到……这或许也是我们救出鹰营的机会。” 她的话,也让楚元傲挂在嘴角眼底的戏谑不羁瞬间收敛了尽,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本王来找你,也正是为了此事。明日西北王在城中布下了重兵防守,不惜将白鸡镇的精兵也抽调了一半回防,显然他对沐丞相和子胥的投诚是有疑心的。不过……如此一来,确实也正好给了鹰营机会从白鸡镇突围出来。” 楚元傲没有想到的是,沐云歌一介女流,思维竟然如此缜密,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不仅如此,女人还略施小计,将世子顾文骞引去了白鸡镇。 一旦鹰营突围受阻,也可以趁此机会拿下顾文骞作为人质,用来胁迫西北士兵就范,确实不失为一招妙棋。 想到这儿,楚元傲凝盯着沐云歌的眼神更多了一份欣赏。 这眼神,无关男女之情,坦荡豪迈。 沐云歌压低嗓音:“这也正是我要找郡王的目的,今晚可否请郡王殿下派个可靠的人,连夜捎信到白鸡镇,让鹰营的将士得知消息,也好借机行事!” “此事你不必挂心,本王已经派人赶去了白鸡镇。倒是另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明日擒拿西北王是势在必行,但也凶吉难料。云歌,你不仅是子胥的亲妹妹,也是本王想要珍惜的女人,所以……你不能继续留在这儿!” 第227章 女人,本王来救你了! 楚元傲说话时,眸光潋滟,眉目温柔,静静地注视着沐云歌。 这一刻,时间在男人的目光中,一寸寸划过。 沐云歌沉默片刻后,轻声开了口:“郡王的好意云歌心领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个时候我绝不可能抛下父兄、天竺玉树和鹰营的将士离开。” 大家千里迢迢一起来到西北,就要整整齐齐地回去。 哪怕……小命真的要断送于此,她也没有辜负楚元戟对她的信任! 沐云歌的脑子里闪过那抹熟悉的紫金华袍身影,至今依然不能相信,赫赫有名的定王就这样断送在了黎州城。 他分明慎重对她许下承诺,一定会活着来西北找人她! 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倏地,沐云歌鼻子微酸。 为了掩饰内心的情绪,她缓缓侧转过身体,避开了楚元傲直逼的视线。 楚元傲深邃的鹰眸微暗,似是感觉到了女人内心所想,眉头也下意识紧锁。 最终,他还是未能沉住气,脚步前移,再次立于沐云歌的面前。 楚元傲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女人的双肩:“沐云歌,本王知道你的心里还想着七弟,可是他已经死在了黎州城,你不能为了一时意气,而陷自己于危难之中。本王相信……如果七弟泉下有知,也不愿意让你陷入险境!” 沐云歌眸光淡定,不留痕迹地将双肩从他掌心挣脱,突然反手拍了拍楚元傲的肩膀。 她笑得云淡风轻:“明日,郡王若能顺利拿下西北王,不仅能化解眼下燃眉之急,巩固你在皇子中的地位。还有你心心念念的红楼案……也有了为自己平反的机会!所以你一定会竭尽全力……” 女人的手掌落在楚元傲的肩膀,轻轻柔柔。 可是每一下,都重重撞在男人的心尖上。 这一刻,楚元傲清楚知道,她是留定了! 沐云歌也知道,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既是如此,生死就让苍天决定好了。 她亦无怨无悔! 沐云歌与楚元傲会面之后,再次返身折转回庭香阁。 虽然明日生死未卜,但此刻她的心已经沉静了下来。 忽然,从暗处冒出一道人影,拦下了沐云歌的去路。 “天色这么晚了……姐姐刚刚去了哪里?” 来人正是沐如雪。 她杏眸半眯,犀利中透着怀疑,直勾勾地盯着沐云歌的眼睛。 今儿打从刑部地牢回来以后,沐如雪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可是她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来自哪儿。 大概还是她打从心底,就信不过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沐云歌! 偏不巧,今儿傍晚的时候,沐如雪无意间听到侍女背地里嚼舌根。 侍女们窃窃私语,说看见太子妃身边新来的那位容貌绝美的侍女,光天白日之下勾搭世子殿下,还送了发钗当定情信物。 绝美侍女?定情信物? 沐如雪的脑子里顿时闪过沐云歌那张易容过的脸,莫名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她倒是并不相信,侍女们背地里嚼舌根的说辞。 虽然世子身份尊贵,可是沐如雪知道,她那心高气傲的姐姐,可是连定王妃的位置都不稀罕的。 所以,她觉得沐云歌也绝不可能色诱世子,只为了入世子府做个妾室。 但是侍女背地里嚼舌根又描述得极为详尽,甚至连定情信用都出现了,这事儿不像是编出来的。 沐如雪心一沉,急着想要去找沐云歌问个清楚,却不料却扑了个空。 她正心烦意乱之时,正好看见沐云歌远远地从后院的方向而来,于是疾步上前将其拦下。 面对沐如雪的质问。 沐云歌面色平静如水,淡淡开口:“我睡不着,便随意在院子里走了走,莫非我连随意走动的自由也没有了吗?” 沐如雪瞪着她,没好气地问:“我听说姐姐白日故意接近世子?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原本对沐云歌就有疑心,只要对方有风吹草动,她就怀疑沐云歌心里在打歪主意! 沐云歌的面色依然保持着镇定冷静,不过却在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她今晚没有离开西北王府,否则一旦沐如雪没有找到她,不知又会生出什么枝节。 “虽然不知妹妹是从哪里听了闲言碎语,但我却是问心无愧!” 沐如雪挑眉反问:“你敢说今日没有刻意接近过世子?” 沐云歌转念之间,已经有了说辞。 她的语气依然淡定:“我今日确实接近过世子,不过……却是事出有因。世子离开飞鸿阁时,不慎落下了一支发钗,正巧被我捡到。一个男人随着怎么会带着女人用的发钗?我想此物对于世子而言,应该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于是来不及多想,追上去将此物还给了世子。” 沐云歌相信,关于发钗的细节沐如雪肯定也已经得知,倒不如由她落落大方的说出来,反而让对方难以察觉到异常。 果不其然,当沐如雪听她提到了发钗时,紧绷的神色有着不易察觉的舒缓。 不过,她对沐云歌的话,依旧是半信半疑。 沐如雪垂眸沉思片刻,再抬头:“今日西北王吩咐,明天在西鹤酒楼宴请父兄之时,让我一并前往,我思前想后……姐姐心里肯定也担心父兄的安危,不如明日继续假扮侍女,随我一同前往。” 沐云歌莞尔浅笑,清清冷冷,也依然表现得大方得体:“好!” 她能猜出沐如雪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终究还是信不过她。 就在沐云歌转身离开后,沐如雪的目光依然紧随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来人,你去一趟世子府打探清楚,刚才她说的话可否属实?” “是,太子妃。” 翌日,艳阳高照。 天气不错,临近要出发前去西鹤酒楼。 沐云歌却留意到,院子里的沐如雪还在不停的左右张望。 就在这时,西北王派人前来催促:“太子妃,王爷说现在可以出发了,马车就停在庭香阁外。” “嗯……” 沐如雪吱吱唔唔,故意放慢了速度。 她昨夜派人去世子府查探,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沐云歌看在眼里,故意上前询问:“太子妃是在等人吗?” “没……没有!” 沐如雪咬咬牙,眼下也无法再拖延下去,只好带着沐云歌一同出发。 不过临出发前,她还是交代了其他侍女几句,唯恐会有一丝差池。 前往西鹤酒楼的路上,沐云歌始终未露声色。 不过她心里笃定,沐如雪背地里一定藏着事儿。 同时,沐云歌也暗中默默观察着大街小巷。 大概是受疫情风波的影响,大街小巷依然清静得很,不过却随处都能看见戒备森亚严的西北士兵。 隐隐地静谧气氛之间,能让人嗅到一丝丝诡异。 沐云歌也不知道楚元傲那边准备得如何,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西鹤酒楼。 当沐云歌他们下马车时,正好看见沐睿和沐子胥父子,在两列精兵的护送下,迈步进入了酒楼。 酒楼内,顾惊飞已经早先一步到。 看见沐睿走进来时,他眯眼笑迎上前:“沐丞相,我们又见面了!” 四目相对,其间含藏着无尽深意。 沐睿嘴角抽了抽,幽幽道:“早就听闻……名誉天下的西鹤酒楼,就是西北王府的后厨,受邀到此赴宴之人,都深得西北王重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老夫也能有此殊荣!” 他这番话,若有若无的透着一丝自嘲。 顾惊飞依然眯着眼,笑容藏着锋利,意味深长:“沐丞相说得没错,能受邀到西鹤酒楼赴宴之人,无一不受本王器重。沐丞相……请!” 会客宴厅的沉香木雕花圆桌上,陆续呈上一道道山珍海味。 端坐在桌前的几人,全然无视这一道道美味佳肴,眸光各异,各怀心思。 沐云歌站在离宴桌不远的玄关处,她突然注意到,端呈菜肴的酒楼伙计里面,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脸,她曾在黎州城那晚,在后院值守粮药的侍卫里见过。 紧接着她又发现,沐子胥的眼神看似不经意的亦从那名侍卫的身上扫过,显然他也认出了那名侍卫。 看样子,楚元傲是集结了鹰营的前行小分队,一起来完成今日擒王行动。 就在这时,宴桌前突然扬起沐睿低沉的声音:“西北王一番盛情,这第一杯酒……老夫敬王爷!” 沐云歌看见,那名假扮伙计的侍卫已经见机行事,迅速将西北王面前的酒杯斟满。 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猜测这杯酒里应该动了手脚。 就在沐睿正要提起酒杯时,坐在对面的顾惊飞低笑两声:“这杯酒……不急着喝!” 这句话,意味深长。 紧接着,只见顾惊飞一记眼神,便有侍卫呈上了木端笔砚,意图十分明显。 “这里有一封写好的认罪书,沐丞相只要大笔一挥,签字画押后……我们再干了这杯酒也不迟。” 顾惊飞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暗瞳却深邃的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坐在对面的沐睿。 沐睿眸色凛然,端着酒杯的大手,缓缓落下。 他瞥了眼侍卫已经端呈到面前的那份认罪书,一动未动。 顾惊飞脸上若隐若现的那丝笑意,也在瞬间荡然无存,他饱含着深意的眼神,淡淡瞅了眼同坐在桌前的沐如雪—— “本王以为……太子妃已经与丞相大人达成了共识!”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却让沐如雪的后背惊出了冷汗。 她急急上前,压低嗓音催促:“爹,我们不是事先说好的吗?西北王今日设宴,已经拿出了诚意,爹就赶紧签字画押……” “住口!” 沐睿一声厉喝,凌厉的眼神扫过去,顿时让沐如雪闭上了嘴。 她还是头一回被沐睿这般训斥,又惊又惧,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沐如雪的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妙,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儿!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举着利刃刺向西北王的心脏,刺杀之人正是假扮伙计混进来的那名鹰营士兵。 他距离西北王之近,出手之快,确实令人猝不及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西北王的贴身侍卫用身体堵住了刺来的尖刀。 倾刻间,血光飞溅,还没等宴厅里打起来,已经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 外面的打斗声无比激烈,沐云歌猜测应该是楚元傲和他的人。 “给本王把他们全都拿下!” 这一刻,西北王顾惊飞的怒吼声扬起。 他粗犷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眉心紧锁地狠狠瞪向沐如雪,又补充了一句:“包括太子妃在内,一个也不许放跑了!” 沐如雪腿脚发软,差点就瘫软倒地:“舅舅,如雪真的……并不知情……” 她原本还以为过了今日,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却不料…… 到了这个时候,沐如雪突然惊觉过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被沐云歌给骗了! “她……她才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沐如雪手指向沐云歌的方向,双目充斥着腥红的血丝,气得几乎发了狂的朝着对方扑了过去:“贱人,你果然从头就没安好心,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可是,还未等她靠近沐云歌。 一道紫金光影如同闪电般疾速而来,重重一脚踹上她的心口。 沐如雪整个人飞出去,跌撞到桌角,痛得还没喘口气,脸颊上就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是沐睿打的。 他手指颤抖的几乎点上沐如雪的鼻子:“你这个不孝女,是想害得沐府家破人亡才能罢休吗?” 门窗外,刀光剑影愈演愈烈。 而这一刻,沐云歌的视线却全然落在了面前一身紫金华袍的男人身上。 她的雾瞳也在瞬间瞪大,不能置信的凝盯着仿若从天而降的楚元戟,他……不是死在了黎州城吗? 在如此凌乱的打斗场面之下,楚元戟突然伸手,捏了一把沐云歌的鼻子。 “感觉到疼了吗?女人,你不是在做梦,本王来救你了……” 楚元戟略显疲惫沙哑的低沉嗓音,透着少有的温柔,岑薄的唇角勾勒出耐人寻味的浅笑。 第228章 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沐云歌沉浸在男人霸道的温柔中,还没回过神来,余光就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寒光划破长空。 只见,顾惊飞手握宽柄弯刀,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楚元戟的方向而来。 “老夫正愁手里没有筹码,定王殿下就自己送上门了!” 虽然他这么多年没有进京,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位是陛下最器重的定王楚元戟。 顾惊飞虽是中年之躯,但身手却依然敏捷,刀光凛然,利刃锋锐,眼睛里更是透着让人提心吊胆的杀机。 楚元戟眯着眼,舌尖舔了舔嘴角:“杜随,保护好她。” 他丢下一句交代,便握紧手中的长剑,飞身迎了上去,邪魅的冷嗤声从上空飘来:“那就看看是西北王的刀快,还是本王的剑更锋利!” 这是一场高手的对决! 浮光掠影之间,刀剑在半空中交锋,强大内力带来的气流波动,震得桌椅摆件都在晃动。 这会儿,沐云歌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没错!突然出现在西鹤酒楼的人确实是楚元戟!他没有死! 眼下的打斗愈演愈烈。 楚元戟和顾惊飞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更是在半空激战纠缠,一时间难以分出高低。 就在这时,沐云歌突然看见了天竺玉树的身影。 只见玉树那丫头,一边与西北士兵交战,不忘掩护着天竺,杀出一条路来。 她们两个,显然是直奔向沐云歌的而来。 “大小姐……” 在呼啸的风声和铿锵的刀光剑影中,两个小丫头终于来到了沐云歌的身边。 天竺直接一把就抱住了她:“大小姐,奴婢这两日担心死你了……” 沐云歌看见她们俩,神色亦是激动不已。 “看来你们是收到了郡王的消息,鹰营的兄弟们都顺利从白鸡镇突围出来了吗?” 她心里一直挂念着他们的安危。 天竺同样激动的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向主子禀报:“是定王殿下带着精兵潜入白鸡镇,和鹰营的将士们一起突围出来,外面有郡王的人接应我们,一兵一卒也没有损失……当定王殿下得知大小姐在西鹤酒楼,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救人了!” 小丫头的字里行间,全都是对定王殿下的满意。 就像是在告诉沐云歌:定王殿下的心里全都是大小姐,这样的好男人大小姐就嫁了吧! 闻言,沐云歌着实难掩惊诧。 她没有想到的是,楚元戟竟然会快一步赶到白鸡镇,还顺利带着鹰营的将士们成功突围。 想到上次在黎州分手之前,男人对她做出的承诺,他一定会赶来西北与她会合。 他做到了! 这男人,不仅是命大,也算言而有信,没有食言! 就在这一会儿功夫,空气里突闻一道厉声传来—— “全都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你们王爷!” 顾惊飞手中的大刀哐啷落地,在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楚元戟这一声恐吓,也让浴血奋战的西北兵动作戛然而止。 他们的王,性命被定王捏在了手上,没有一个人敢再轻举妄动。 因为只要楚元戟手中的剑锋轻轻一划,就能送他们的西北王上黄泉路。 “定王别忘了,这里是西北,你们跑不掉的!”顾惊飞冷哼一声,更是不屑一顾:“没有陛下御旨,本王谅你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被人拿剑架在了脖子上,堂堂西北王的锐气依然不减。 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根本没有将楚元戟放在眼里。 而楚元戟,心中也十分明白,顾惊飞刚才的话确实不假。 虽然陛下心心念念地想要除掉西北王,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片祥和。 不论是前面派楚元傲到西北卧底,还是后面派出楚元戟来西北赈灾,陛下的目的其实都只有一个——借刀杀人! 楚元戟勾扬的嘴角,透着胸有成竹的底气:“本王确实不能动你。不过……有西北王在我们手里,相信没有人敢拦着我们离开西北。” 闻言,顾惊飞一声冷笑。 “既然定王都说了不敢动本王,你拿我做威胁……我西北的士兵又有何惧?来人,传令下去……” “西北王何必如此心急,还是先看了本王亮出的底牌,再做决定也不迟!” 楚元戟风轻云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一记眼神示意。 顾惊飞依然不屑,眸色凛厉,几乎是脱口而出—— “想让本王放过你们?简直就是做梦……” 可他的话还没落音,就看见两名鹰营士兵押着顾文骞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文骞上肢被五花大绑还堵上了嘴,不停逸出嗷嗷声。 当顾惊飞看见唯一的儿子落入了敌人手里时,眼底的锐芒顿时消褪散去。 他大惊失色:“文骞……怎么会落入你们手里……” 要知道,顾惊飞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世子之位非顾文骞莫属,将来整个西北也是要交到顾文骞手里的。 顾文骞,就是顾惊飞的命根子,也是西北的未来。 所以,世子府向来守卫森严,不仅有重兵把守,而且就在离世子府不远就有精兵营,倘若真有人强攻进入世子府,不远处的精兵营也能迅速调派过去增援。 顾惊飞绝对容不得他唯一的儿子出半点差池! 这会儿,顾文骞只能望着亲爹嗷嗷叫,挣扎无奈的眼神里,流露出懊悔之色。 他若是早知道前去白鸡镇会沦为定王的人质,肯定乖乖听父王的话。 可就算他现在后悔,也已经于事无补。 楚元戟看着他们父子情深的眼神对视,冷笑着无情打断:“现在……西北王已经见过本王手里的底牌,不知可愿意改变主意?” 他使了个眼色,两名鹰营侍卫便将顾文骞又押了下去。 顾惊飞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挣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再也沉不住气:“只要定王放了我儿子,老夫现在就传令下去,放你们离开西北!” 西北王镇守边关,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就算他前脚对楚元戟他们放行,后脚就可以追杀围堵。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西北有十万大军,定王殿下想要带着兵马活着离开西北,简直就是做梦! 顾惊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表面附和,后生杀机。 可他的心思,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楚元戟的眼睛。 楚元戟虽然年轻,但也是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之人。 看见顾惊飞瞬间改口,他嘴角的笑意漾得愈加深邃,幽幽开口—— “本王突然想到,西北王应该也有些年头没进京了吧?前不久皇后被打入冷宫,三皇兄的太子之位也被父皇废除,难道……西北王就不想当面问一问父皇是何用意吗?” 他这话出,顾惊飞眼帘微垂,掩去眼底暗色。 “陛下的决定,自有陛下的考量,老夫为人臣子,理应尊重陛下的任何决定。” “啧啧啧……西北王刚逼着沐丞相画押签下认罪书,不就是想要以此为把柄向陛下发难吗?怎么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楚元戟笑里藏刀,一字一句皆戳在顾惊飞的心窝子上。 顾惊飞咬紧牙关,既然定王已经将话全都挑明了,他想要瞒天过海也不再可能。 “定王究竟想让老夫如何,才肯放过我的儿子?” 到了这个节骨眼,二人就不必再攻心计,都把话挑明的了。 楚元戟嘴角的笑意,瞬间收敛了尽,眉梢眼底,尽显威严。 “只要西北王肯随本王回京面圣,本王就担保世子绝无性命之忧。” 男人心知肚明,虽然西北王在自己手里,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杀了他,否则只会更让自己陷入困局。 经过黎州城的博弈,楚元戟心里已经大概猜到天罗宗身后之人与皇宫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究竟是不是他猜测的那位,还需回到京城再做判断。 虽然顾惊飞已经提前猜到了他的用意,可若真要让他进京,无疑是羊入虎口。 顾惊飞不是不知道,陛下早就想要除掉他了,只是有太多顾忌,不敢明着动手罢了。 楚元戟见他还犹豫不决,慵懒声再次扬起:“若是世子有个三长两短,西北王所拥有的一切……将来又能交到谁的手里呢?” 他听似漫不经心地敲打,对于顾惊飞而言,字字诛心。 顾惊飞捏紧的拳头,骨节咯咯作响:“好!本王答应……随你进京面圣!” “传令下去,即刻起程入京!” 楚元戟一声令下,士气如虹。 “遵命!” 很快,西北王下令让固若金汤的西北护卫队让出一条道,放楚元戟一行所有人离开。 楚元戟命人绑了西北王,押着朝外走去。 顾惊飞临危不乱,缓慢朝外走,暗眸似笑非笑:“老夫的身份虽然比不上定王殿下尊贵,但西北王的爵位也是陛下御赐的,定王就这样把老夫给绑了,就不怕老夫到了京城在陛下面前告你的御状?” “本王现在身上的罪名……也不差这一项!带走!” 楚元戟霸道的推了他一把,压根儿就不买账。 这个西北王未免也太没有眼力劲儿了,他现在只想尽快打发了他,回到歌儿身边去。 而此刻,结束了惊心动魄的一场打斗之后,沐云歌已经疾步走到了沐子胥的跟前。 “哥,你没事吧?” 刚才的画面,确实是惊心动魄,让她也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哥没事儿。倒是爹……这段日子受苦了!” 沐子胥的目光移望向沐睿,让沐云歌的视线也不由跟着望了过去。 其实,昨日在地牢她就注意到,沐睿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眼底神色沧桑万年,仿若一下子老了十岁。 今日这一出鸿门宴,明显是沐子胥筹谋策划,可如果没有沐睿的配合,沐子胥一人也无法达成。 看样子,这几日经历的牢狱之灾,不仅让他们父子和解,感情似也增进不少。 沐睿面色沉重的拍了拍儿子的肩,低沉应声:“是老夫一步错,步步错,让你们兄妹都跟着受苦了。” 看着老态沧桑的亲爹,突然低头认错,沐子胥和沐云歌的眸底皆划过一抹复杂。 一时间,兄妹二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淡淡龙涎香从她身后飘来:“这一路还长着呢,你们有话就留到路上说吧!本王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歌儿说!” 楚元戟不知何时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沐云歌虽然表面波澜不惊,可是却能清楚感觉到心速加快起来。 眼看着西北士兵全都撤退到外,沐子胥突然沉声问:“今日为何未见到郡王?” 他的话也提醒了沐云歌。 从外面传来打斗声,到最后确定是楚元戟带着鹰营的将士前来营救,确实没有看见楚元傲的身影。 楚元戟墨瞳微闪,冷静之极:“长皇兄的身份……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沐子胥微有些沉不住气了:“定王的意思……是让郡王还要继续留在西北做卧底?可是这次的事情之后……西北这边一定会察觉到异样,他继续留下来会有危险!” “听起来……沐大人似乎与我兄长关系十分熟络?” 楚元戟的声音依然淡淡的,不过眼底暗藏的戾色隐隐欲现。 沐子胥和楚元傲的关系,他也是刚刚才得知,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未来的小舅子,会是长皇兄的密友。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伤脑筋。 沐子胥也发现自己刚才的失态,很快就沉稳下来。 “下官只是论事就事,绝没有掺杂个人感情。以现在西北的形势,郡王确实不宜适继续留在此。” “让他留在这里继续当卧底,并不是本王一人就能说了算。沐大人既然与我长兄相交甚久,就应该知道,除非是他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能够勉强他做任何事情。” 楚元戟眸光凛洌,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他说得确实不假。 以楚元傲不羁狂野的心性,倘若不是他心甘情愿,没有人能够勉强他继续留在这儿。 沐子胥皱了皱眉头,沉默片刻后,沉重开口:“临行前,我想要再见他一面。” 第229章 寒风中,一起赏月吧! 这一刻,向来抑制力极强的沐子胥,看起来有些急躁。 楚元戟并没有一口拒绝他,而是淡淡应:“本王不会拦着你,但你若是真为他的安危着想,现在见面绝非良时。” 他的提醒,如同一盆冷水淋下,也让沐子胥冷静下来。 沐子胥抿了抿薄唇,欲言又止。 沐云歌知道,楚元傲是哥哥唯一的知己。 所以沐子胥才会一时失态,他是真的担心楚元傲这个朋友。 就在这时,楚元戟醇厚的嗓音再度扬起—— “沐大,皇兄留在西北,绝非是本王故意为难他,而是父皇交代的任务……还尚未完成,就算是本王此番回京,也未必能在父皇面前交差。皇兄继续留在西北看似凶险,实则于他而言,这里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定王所言极是!子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回京复命!” 开口说话的是沐睿,他是站在最为中立的角度思考,表达了公正的态度。 沐子胥终于点下头。 就在几人达成一致欲离开时,却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刚才被沐睿扇了耳光的沐如雪,突然不见了。 沐云歌也不禁心头一紧,外面全都是西北士兵和鹰营将士,人绝不可能插翅而飞。 她左右环顾之下,突然发现在墙角的立柜边,露出一只绣花鞋尖,顿时猜到后面藏着是谁。 都到了这个时候,真不知她那个脑残的妹妹还在想什么心思! 顺着她的目光,所有人也全都察觉到了立柜的角落里藏着人。 沐睿皱紧了眉头,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将藏身在柜角的沐如雪拎了出来。 “老夫早就告诉过你,陛下将皇后打入冷宫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肯死心吗?” 曾几何时,他也和沐如雪一样,做梦都想着沐府能出一位皇后,光耀门楣。 经历过西北这一番生死之后,沐睿才清楚地意识到,只要子孙后代能平安富贵,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可是他眼前的这个宝贝女儿,显然还被虚荣心蒙了眼,还心心念念着太子妃的位置。 还没有等沐如雪开口,楚元戟冷冽的声音传来:“她刚才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为了我皇兄的安全,她必须死!” “定王殿下……请手下留情!” 沐睿胡须微颤,虽然这个女儿不争气,可毕竟还是他的亲生骨肉。 楚元戟眉心蹙紧:“本王信不过她!” 想到这个女人三番两次加害他的歌儿,他就不想留活口。 沐如雪刚才听见定王开口要杀她,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脑子一片空白。 这会儿,她终于回了魂。 原本在前一刻,她心里都还在记恨沐睿的那一巴掌。 可是现在在生死面前,沐如雪秒怂了。 她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抓住沐睿的胳膊,声音颤抖:“爹,女儿不想死,我……我刚才什么也没有听到,绝对半个字也不会对外泄露……” 放眼望这间屋里,除了沐睿以外的其他人,恐怕都不会想留着她的小命。 楚元戟手中的剑,已经缓缓提起。 沐睿咬紧牙关,挺身拦在了沐如雪的前面:“老夫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雪儿她绝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 他这是豁出了这条老命,竭尽全力要保住沐如雪的性命。 楚元戟皱了皱眉头,目光淡淡扫向沐子胥和沐云歌兄妹。 虽未开口询问,实则却也是在试探。 沐子胥和沐云歌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点下了头。 “恳请定王殿下留着我妹妹这条小命,她还不能死……” 开口说话的人是沐云歌。 她的话一出口,沐睿明显就松了口长气,他相信有沐云歌开口为沐如雪求情,定王一定会网开一面。 楚元戟眯眼盯着眼前的女人:“她几次三番想置你于死地,本王杀了她替你出气,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她擅自离宫,密会西北王,犯下如此重罪定会牵连沐府,不如留着她这条性命交与陛下处置,这也是她应该为我们沐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沐云歌从来都没有原谅沐如雪,但是就这样杀了她,剩下的烂摊子还是会落到沐家人的头上,倒不如留着她的性命,让她明白什么是承担责任! 闻言,沐如雪瞬间恍然。 她就知道沐云歌那个臭丫头绝不可能好心救自己,原来是想着要让她回京面圣受罚。 “爹,陛下一定会杀了女儿,我……我不要回京城。” 沐如雪眸泛泪光,楚楚可怜地紧攥着沐睿的胳膊,越攥越紧。 沐睿垂眸沉默了半刻,低冷开口:“你姐姐说得对,你自己犯下的错,就应该要承担责任,爹也只能尽我所能,在陛下面前为你说情,希望陛下能饶了你的这条小命!” 既然沐家的人都达成了共识,如果这个时候楚元戟还要动手杀人,定会让沐睿耿耿于怀。 虽然楚元戟一向都不在乎这些人情世故,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娶沐家的女儿,自是还要顾及几分情面,不能给自己埋雷使绊子。 “好!沐家的事情,就由你们决定,不过沐丞相既然许下承诺,就务必要看好你这不省心的女儿,本王还不想要你的项上人头!” “老臣遵命!” 鹰营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 顾惊飞被捆绑了四肢,囚禁在牢车里,四周有重兵看守。 一路上的空气静谧诡异的有些可怕,虽然看不见一个人影,却又能让人时刻感觉到危机四伏。 嗖嗖嗖—— 三根铁羽箭划破长空,仿偌火蛇乍现,直逼向为首的楚元戟的心脏。 男人似乎早有防备,赫然抽出软剑,化作无形的坚盾,将飞疾而来的铁羽箭挡弹回去,射入隐蔽的草丛里那刻,传来死亡的气息。 眨眼之间,楚元戟腾身而起,破空潇洒的飞落到囚车上,慵懒地将利刃架在了西北王的脖子上。 “如果你们想让西北王早点死,本王现在就可以送他归西。还有你们的世子殿下,也绝对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男人鹰眸锐利,一声怒吼,冰雪如霜。 顿时让草丛里蠢蠢欲动的声音,在瞬间收敛了尽。 顾惊飞的神色也暗沉下去,坐在囚车里的他并无一丝慌乱,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顾将军不必再想办法救老夫,你好生保护好世子,守护好西北,用不了多久老夫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看他的样子,似是胸有成竹。 楚元戟瞳孔收缩,未露声色,心中却有生疑。 就在这时,隐蔽的草丛里传来一道苍劲洪亮的声音:“老臣遵命!” 沐云歌听出来,这是顾崖的声音。 很快,悉碎的声音渐渐从隐蔽的草丛里消失。 万籁俱静,恢复到一片宁和。 顾惊飞略显调侃的声音扬起,甚至透着几分讥讽嘲笑:“定王尽管心,老夫说话算话,我的人不会再设下埋伏,你和你鹰营的将士,今日可以活着离开西北。” 好嚣张! 就像是在告诉楚元戟,他和鹰营将士的生死,全都捏在西北王的掌控之中。 楚元戟眯眯眼,漆黑的墨色划过一缕危险气息。 他的唇角依然噙着笑,意味深长:“西北王也尽管放心,本王也是言而有信之人,我们抵达京城之日,就是世子平安回到世子府之时!” 这句话,顿时让顾惊飞嘴角的讥笑在瞬间僵滞。 显然,顾惊飞没有料到,楚元戟要一直拖到他抵达京城之日,才肯释放顾文骞安全回府。 接着,是一阵静默。 “定王最好不要食言!老夫的骞儿若少了一根汗毛人,老夫也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顾惊飞再度开口,声音虽然不大,但威胁的狠意却是毫不遮掩,凝盯着楚元戟对视的眼神,凶光毕露。 楚元戟毫不避讳,嘴角依然勾勒着耐人寻味的冷笑:“西北王不如趁着这一路好好想想,到了京城要如何向我父皇解释,你逼着沐丞相写认罪书是何目的?” “老夫用不着对陛下做出任何解释!不如……我和定王打个赌,老夫赌陛下绝不会追究此事,不仅如此,陛下还会封赏给本王,然后乖乖派人送本王回西北!” 顾惊飞这一番话,还真是狂妄到了极致。 面对他的挑衅,楚元戟的眼睛里毫无波澜,直接赏了他一记冷眼,低沉下令:“继续前进!” 虽然楚元戟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在他心底,早就揪起了惊涛骇浪。 方才,他就对顾惊飞的胸有成竹起了疑心,这会儿听完顾惊飞这番嚣张狂妄的话,心底的疑惑也更深了。 当今陛下可是楚元戟的亲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楚道行的手段和心思。 楚道行早就想要除掉顾惊飞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顾惊飞被楚元戟押回京城面圣,按理说必将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可是顾惊飞的语气和狂妄,确实让楚元戟内心有些迷惑。 鹰营大军继续前行,马不停蹄赶了一天的路,顺利离开了西北边境,进入了黎州城。 楚元戟传令下去:“传令下去,今晚我们就在黎州暂歇一宿。” 入夜,月色清明。 初冬的寒风卷起落地的枯叶,翩跹飞舞。 沐云歌和天竺玉树刚钻进营帐,外面就传来了杜随的声音—— “沐姑娘,我家王爷……请姑娘过去……一同……赏月!” 一句简短的话,硬是折磨得杜随断断续续吱唔的憋了半天。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王爷又是从哪里学的招儿?破天荒第一回请女人赏月! 可是这初冬的天气,一到晚上寒风冷嗖嗖的吹,就连他这个从来没和女人搞过对象的爱情小白也看得出来,这种天气……绝对不适合赏月! 营帐内,沐云歌和两个小丫鬟眸色皆是一怔。 紧接着,天竺玉树就掩嘴偷笑了起来。 “王爷倒是想得真美,一会儿风吹得凉了,正好把大小姐搂进怀里暖和暖和……” 天竺这丫头口无遮拦。 自从定王如同神邸降临出现在白鸡镇,英姿飒爽的带领着鹰营的将士们突出重围,他便成了天竺和玉树这两个小丫头心目中的战神。 除了大小姐,就只服定王殿下! 沐云歌哪能不知道这两个小丫头的心思,从西北到这儿一天的路,她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全都是这两个小丫头对定王的赞词。 她对两个小丫头充满期盼的眼神视若无睹,淡淡一声:“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不急不急,大小姐……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圆,你和定王殿下好好地欣赏……” 天竺的话还没说完,就接收到了沐云歌回眸投来的白眼。 小丫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沐云歌倒也什么都没说,撩开帐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是要去见楚元戟,不过并不是为了赏月,而是真的有很多话想要说。 从黎州城分开后的十多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有疑惑要问,也想听听楚元戟这段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天竺和玉树两个丫头,也赶紧跟着追了出去,不忘顺手拿了件披风,细心地为沐云歌披上。 皎洁清明的月光,撕开漆黑的夜幕,高高悬挂在黑幕中。 入夜的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如歌如泣。 沐云歌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目光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土丘上,那抹高大挺拔的熟悉背影。 “沐姑娘……请!” 天竺玉树识趣的停下脚步,和杜随一并站立在土丘脚下,眼巴巴的望着上面的两道人影。 沐云歌爬上土丘,男人回眸朝她望来。 映衬着皎洁的月光,他眼睛里的温柔沁入骨髓。 楚元戟朝她伸出手,指尖上闪耀着银白月光,连同手指也一并显得温柔起来。 “坐在本王身边,陪我说说话。” 好听的声音,似林间的轻风拂人过。 沐云歌站立的角度俯望下去,能清楚看见他漆黑的墨瞳里银辉凝聚,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她犹豫了下,终是忍住了要将手递给男人的冲动,冷静平和的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第230章 毫无瓜葛! 月光洒落在丘顶,将二人的倒影拉得修长。 楚元戟的眼神深邃而情长,波光滟敛,直勾勾地侧头盯着沐云歌。 他的薄唇挂着盈盈笑意,却不再说话。 沐云歌被他这般盯着,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听闻定王在黎州遭遇了火雷袭击,没想到还能活着再见面。” 楚元戟的嘴角依然挂着笑,深沉的眸色却是多了打量的意味:“那歌儿再见到本王是庆幸……还是高兴呢?” 他这分明就是试探她的心思。 沐云歌明眸波光流转,淡淡应:“是庆幸,也高兴。”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歌儿的心里还是有本王的。” 楚元戟喜形于色,连同声音也柔软似水。 “定王还真是爱说笑,当初……旁人不知你我是假扮夫妻,你我自己却是清楚的。” 沐云歌的脸色却依然波澜不惊,风轻云淡地接着道:“此番西北之行,倘若定王有个好歹,不仅今日我与父兄皆凶吉难料,就算给侥幸逃出西北,回到京城也是死路一条。故能再见到定王,既是庆幸,也有高兴。”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听到女人的回答,楚元戟深邃的眸底划过一抹失落暗色,不过却很快融入了夜色中,让人察觉不出异常。 “此番西北之行,歌儿能安然无恙,本王便知足,其它一切都不重要!” 他这话,似自我宽慰,眼神却又是认真的。 沐云歌对视上他的墨瞳,呆愣了片刻。 她刚才那番话,只是为了疏远男人,不想让给他留下念想,以免回到京城之后再次纠缠不清。 可是当看见楚元戟眼睛里的认真关切时,就好像就根刺头扎在了沐云歌的心里,让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沐云歌故意岔开了话题:“有件事情……我想应该告诉定王,昨日在西北王府我见到顾文骞的四娘子仙娇,相貌竟然与林刺史府里的月娇姑娘一模一样,还有她手里有块帕子缎色雪白,帕角也绣着一朵莲花……” 如果仙娇真的是天罗宗的人,那林月娇定然也脱不了干系。 当初在黎州城,沐云歌就觉得林月娇形迹可疑,如果她也是天罗宗的人,那刺杀楚元戟之事便也能说通了。 “她们是孪生姐妹,全都是在红楼里培养出来的女子,借着美色被安插进入世家官员们的府邸之中,为天罗宗提供消息。” 楚元戟眼瞳漆黑如夜,语气极是平静。 沐云歌却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定王的意思……红楼案的幕后黑手和天罗宗有关?” 虽然她先前就察觉到,利用美色的手法渗入世家官员的府邸,与红楼案有些相似。 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月娇仙娇真与红楼案扯上了关系。 沐云歌的心里依然有疑惑,据她所知天罗宗的宗主是玉灏将军。 可就算玉灏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不可能是红楼案的幕后主使呀!毕竟红楼案里的女子,多数都是宫中选秀后失踪的,玉灏不可能做到。 楚元戟没有隐瞒,肯定的一颔首:“皇长兄之所以愿意继续留在西北涉险,也正是因为此事涉及红楼案,并非本王刻意刁难于他。” 他在黎州遇险,受命在刺史府点放火雷的人就是林月娇。 只是林月娇没有料到的是,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监视起来,除了刺史府被炸,并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反倒让林高羽看清了她的底细,派兵全城搜捕。 而楚元戟也正是趁此机会,跟着林月娇顺藤摸瓜,查出了天罗宗在黎州埋下的几处据点。 更让他大惊失色的是,天罗宗竟然还敢私铸铜钱和兵器,条条都是通天的死罪! 也正是因为此,楚元戟在黎州城耽搁了不少时间。 沐云歌沉默未语,却能感受到男人意味不明的暗眸,在她脸上来回游走。 她突然意识到,此番男人是故意提到楚元傲。 “定王与郡王之间的事情,不必告之于我。他虽是我兄长挚友,但与我并无瓜葛。” “听到歌儿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楚元戟突然笑了,若在半年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料想到,长皇兄有一日竟然会成为他强而有力的劲敌! 沐云歌却白他一眼,意味深长:“我与定王……亦是如此,毫无瓜葛!” 第231章 回到原点! 这一刻,若说楚元戟没有一丝失落那是自欺欺人。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朝思暮想的煎熬,能够再次重逢,他的内心更多的是感恩和喜悦。 楚元戟突然伸出手,将沐云歌的柔荑紧紧握在手中:“不论歌儿如何看待本王,这次我绝不会再松手。” 沐云歌想将柔荑从男人的掌心抽离,对方却握得更紧。 她下意识用肩头的力气想要撞开他,却突闻男人喉间发出闷沉的一声痛哼。 “你的伤……还未痊愈?” 沐云歌眸光一紧,下意识地落到男人的肩胛处。 刚才她碰撞之间,正好撞到了楚元戟的旧疾。 可从日子算来,已有近半月光景,若是男人每日都按时用药,伤口应该愈合了才是。 沐云歌几乎连想也未想,上手就要揭开男人的后衣襟查看伤口的情况,却被楚元戟紧紧握着柔荑不松开。 楚元戟眼底的失落瞬间即逝,生出几分欣喜的笑谑:“我的伤不碍事儿,晚些再让女神医检查便是,现下本王只想与你花前月下……” “定王口无遮拦地胡说什么?谁与你花前月下……” 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沐云歌雾眸瞪着他,她已经明白拒绝过男人好些次,却还是被他纠缠得暧昧不清。 不如趁着尚未回到京城之前,与定王把话再挑明说清楚些。 “定王,你我之间已经和离,还请定王日后言行得体,莫要再让人生出误会。” 楚元戟凝着她,依然不曾松手:“本王不怕被人误会……” “可是云歌却不想再遭人非议,等回到京城我还要回到德仁堂坐诊,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若是定王殿下再继续纠缠不清,于你于我都无益处!” 沐云歌自问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回到京城之后,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沐云歌,你当真就这么想与本王划清界线?” 楚元戟眯眼盯着她,语气神色,皆是凝重。 自从与沐云歌分开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并未有过和离之心,那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沐云歌有着倾城之姿。 细细想来,实则是在沐云歌为他医治眼睛,和回京后一起“共肩并战”的那段时日里,他就已经对她动了心。 只是他后知后觉,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真心罢了。 沐云歌并不知道男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在她看来,楚元戟对她的转变,无非是在见到了她的真容之后,对曾经“梦中的仙女”念念不忘。 “原本与定王有婚约的人就不是我,嫁入定王府也并非我愿,现在陛下赐了和离,是让我与定王各自到了原点,这也正是云歌心心念念所期盼的……” “原点?原点……” 楚元戟若有所思,喃喃将这二字念叨了好几遍。 似是突然之间开了窍,眼底油升起一丝欢喜之色:“歌儿说得对,回到原点好……” 沐云歌看见男人眼底的光,仿似烟火绽放在漆黑的夜幕,星辰坠入璀璨银河。 她怔了怔,不明白定王怎么突然之间就乐了? 第232章 接下来的麻烦 就在沐云歌疑惑之间,男人目光深凝向她。 楚元戟一本正色的道:“歌儿倘若能再给本王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本王定会好好珍惜与歌儿的姻缘。” 闻言,沐云歌顿时听明白了。 都说定王才智过人,可怎么弄了半天还没听懂她的拒绝?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装糊涂。 沐云歌深吸一口气,秀眉挑起,故意把话说破:“定王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无非只是以貌取人的肤浅心思罢了!” 楚元戟注视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开口:“如果本王现在辩解,说其实早在和离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了歌儿,想必你也不会相信……” 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更何况歌儿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就更加不可能相信。 闻言,沐云歌心底微惊。 “……” 她确是不信,可心头却又萦绕着一丝朦胧复杂的情愫,说不出来的滋味。 虽然她初嫁到定王府时,楚元戟对她有着极其浓烈的反感和怀疑,可经历过栖霞山一行之后,他们之间相处的时光,更多的还是愉快的回忆。 楚元戟的低沉声继续传来:“本王起初也不明白,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直至歌儿当众在御前提出和离,让本王好生生气,原本我以为只因自己失了颜面,所以才会如此烦乱。可到后来才明白过来,自己并非为了面子,而只是单纯地不想和你分开。歌儿,如果本王真想与你和离,也不至于一拖再拖,你可否……再给本王一次机会?” 男人在说这番话时,吱唔中微红了脸,神色却是认真的。 他那双漆黑的墨瞳,更是直勾勾盯着沐云歌,一瞬不瞬。 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告白! 堂堂定王殿下,这一刻自己也紧张得近乎窒息。 沐云歌能清楚感觉到,男人眼睛里的诚挚。 这番话倘若楚元戟早在两个月前对她说,她肯定心生欢喜。 可如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心悸和冲动。 她静静对视上楚元戟的目光,语重心长:“我与定王有缘无分,不如就把这趟西北之行,当作是你我之间最好的分手礼!从今往好,互不纠缠,各自安好!” 就算他们以前还有恩怨未能放下,经历过这一趟西北之行,在生与死的面前,还有什么恩怨是不能放下的? 沐云歌的话似是戳中了男人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楚元戟的眸子微微沉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次西北之行……虽然擒获了西北王回京,但这一路不仅牵连出了天罗宗和红楼案,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和事会被牵扯出来。歌儿,你想与本王得以善终、再无纠缠,怕是再无可能!” “听定王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还会有麻烦?” 沐云歌柔软的唇角微僵,秀眉紧蹙。 其实,不论是天罗宗还是红楼案,都与她并无瓜葛。 沐云歌心里琢磨着,倘若她日后为此受到牵连,实在是很冤枉。 第233章 别再卖关子! 此刻,楚元戟却卖了个关子,并未直面回答沐云歌的问题。 “这也只是本王的猜测而已!究竟能否得到证实,就要看返回京城这一路是否太平……” 男人的话,显然是已经查到了些什么。一阵凉风吹来,直让沐云歌不禁打了个啰嗦:“你有话直说,就别再卖关子了。” 她顶着寒冷的夜风,可不是为了听他卖关子。 楚元戟缓缓松开她的手,扬起下颚仰望向漆黑的夜空,沉默未语。 沐云歌凝盯着男人的侧面轮廓,雾瞳划过一丝光亮:“定王的心里……可是有了怀疑的人?” 不论是天罗宗宗主,还是红楼案幕后主谋,楚元戟既然发现这两件事情有所关联,那他肯定会追着线索一路查下去。 再从男人今晚的言语神色看来,他定然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沐云歌虽然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可是红楼案和天罗宗牵扯到了一起,着实令她感到十分震惊。 同时,她也对玉灏将军究竟是不是天罗宗的宗主这一身份产生了怀疑! 楚元戟缓缓收回目光,眼神认真的落到她的脸上。 “不瞒歌儿,本王在黎州城与天罗宗周旋的这段日子,不仅发现天罗宗与红楼案有所关联,也找到了一些关于天罗宗主的蛛丝马迹。我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可是此人身份实是特殊,就算是本王……在没有查到真凭实据之前,也绝不敢妄言!” “看来……定王怀疑之人,与你关系匪浅。” 沐云歌只能猜测,此人的身份绝对与皇室脱不了干系。 不过,她还真的猜不出,楚元戟心里怀疑的对象究竟是谁? 她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眼睛。 四目相对,楚元戟沉重地点了点头。 沐云歌心中有数,看样子她是猜对了! 不过,男人既然有所保留,她也是知进退之人,话点到为止就好,不必再继续追问下去。 就在这时,楚元戟突然反手揉了下肩头,眉心微蹙。 沐云歌这才留意到,他旧伤的肩胛衣料泛着可疑的暗色。 她眼疾手快地探指摸上去,黏黏糊糊的潮湿浮着殷红血色。 “你的伤口流血了?”沐云歌的眉头也紧紧锁起,一把攥紧他的胳膊:“跟我回营帐……” 刚才她就发现了男人的旧伤还未愈合,现在看来不仅是没有愈合,伤势似乎还更严重了。 这一回,楚元戟倒是乖乖顺从地站起身,任凭女人拽着他一路下了土丘,嘴角漾起的笑意,一路上无限扩大。 守候在土丘下面的天竺玉树,正要紧跟着回营帐,却被杜随暗示的眼神制止。 两个小丫鬟的内心只有短暂的挣扎,脚步便乖乖停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相会一笑,显然两人的心思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营帐很小,装不下那么多人。 还是多留一些空间给王爷和大小姐,希望他们能破镜重圆。 沐云歌倒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这些小心思。 她攥着楚元戟回到营帐内,不由分说扯开他的衣襟。 楚元戟闷哼一声,衣料黏住了伤口,在女人的牵扯下疼得冒出一身冷汗。 沐云歌的手指动作一僵,显然也是察觉到了。 第234章 不算个男人 沐云歌的手指轻柔了几分,褪去男人身上的紫金外袍,里面的白色底衣已被血色染红。 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将他的底衣从血肉里面揭下来,伤口依然还有鲜血渗出。 “定王的伤口怎么加重了?这一路也没吭声,未免也太大意了……” 楚元戟这伤口,一看就是反复撕裂开几回。 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滋生出了腐肉,若是再不及时治疗,后面定是要溃烂发炎,轻则高烧不退,重则这只胳膊怕是要废上一段时日了。 沐云歌秀眉紧蹙的埋怨了两句,已经利落地取出医药箱,开始帮男人处理伤口。 不巧的是,医药箱里的麻药上次应对孙公公的时候全都用完了,再需要只能进实验室里去拿。 楚元戟似是看出了她左右为难的情绪,低沉的嗓音扬起:“本王后肩胛的伤处,近日几次撕裂,若是再不医治恐怕这只胳膊就要废了。不过……本王知道有歌儿在,不论是多难治的伤病,你都一定能帮我医好。” 他信任她的医术,也放心在任何时候将自己交付与她。 就像他当初放心将鹰营的士兵交到她的手里一样,肩胛的旧疾他也相信沐云歌一定能医好。 沐云歌定了定神,认真道:“这些腐肉必须清理掉,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麻药了……” “刮骨疗毒本王都经历过,这点痛还能受得住!歌儿只管动手便是……” 只是要她亲手为自己医治伤口,楚元戟的心里就有种莫名的甜,足以与痛意相抵。 他嘴角漾着笑,空气里莫名流窜着丝丝暧味。 沐云歌被他盯得脸颊泛热,心底原本由升起来的一丝丝的同情心,也在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毫不客气地赏了男人一记白眼,没好气的道:“看来定王还真是生了一副铁骨,倘若不是如此,你又怎会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既是铁打的身子,那自是不怕痛的……” 他明知道自己的后肩胛受伤缝合不久,就算是遇到袭击打斗也应该小心些才是。 沐云歌突然觉得没有麻药也是件好事儿,让男人再度感受剐骨之痛,也是让他下回能长点记性。 看着她杏腮微鼓,倾城容颜冷若冰霜,楚元戟嘴角的笑意也愈加深邃。 “歌儿亲手为本王剐骨疗伤,本王若是痛哼出一声,就不算是个男人……” 沐云歌冷冷应:“定王最好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她已手起刀落,手术刀划入男人血肉模糊的旧伤处,将白骨可见的伤口里的腐肉一点点剐出来。 这画面,倘若是落入旁人眼里,看着不是恶心就是瘆人。 可是营帐里的两人,女的面无表情握着手术刀,仔细剐着腐肉,男的唇角噙着一丝笑纹,直勾勾地盯着女人,仿若女人手术刀剐的不是他的肉。 偶尔,楚元戟的眉头轻皱一下,但也是瞬间即逝。 小手术进行了近两刻钟,男人也正如他方才所言,一声痛哼也没出。 第235章 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八角烛台里的火光幽幽,将营帐里的两道身影拉得修长,静夜分外安宁。 沐云歌处理完伤口的腐肉,才开始帮男人包扎。 她轻声道:“劳烦定王把胳膊抬一抬……” 因为伤口在后肩胛,只有抬起胳膊才方便包扎。 楚元戟倒是乖乖听话,就在他抬起胳膊的那一刹,女人的目光突然滑落上男人的手腕。 沐云歌黑睫忽闪,随后很快垂下了雾眸。 方才不经意瞥间,她突然发现自己送给男人的那串菩提手珠不见了。 那串菩提手珠,在和离之前楚元戟一直都是佩戴在腕上的。 至于男人是什么时候取下的,沐云歌并不清楚。 她看在眼里,什么也没问。 既然那串菩提手珠送给了定王,男人要如何处置,都再也与她无关。 沐云歌默默包扎好伤口。 就在这时,帐营外突然传来沐睿低沉的声音:“定王殿下,老臣有话……想单独和定王一叙。” 沐睿突如其来,打破了营帐内的沉寂。 楚元戟刚才一番剐肉疗伤,脸色微显苍白,映衬着嘴角青茬短浅,冷毅中带着憔悴。 “沐丞相请进!” 他裸着上半身,并无半点遮掩之意,一声应允让沐睿进了帐营。 沐睿走进来,乍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辣眼睛。 他下意识低垂着头:“老臣不知定王没穿衣裳,多有冒犯……” 不过下一刹,沐睿似又意识到了什么,刚垂下的头猛然抬起,眸光惶恐地望向沐云歌,话音也戛然而止。 他突然想到,这里是歌儿的营帐,她与定王不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定王还光着上半身…… 如此画面……成何体统? 这一刻,沐睿脑子乱轰轰的,甚至忘记了自己前来求见定王的目的。 直至楚元戟的声音扬起:“本王也正好有话想单独与丞相商谈,还请歌儿暂且回避。” 男人沙哑磁性的声线,让沐睿的脑子逐渐清醒。 沐云歌环视一周,这里分明是她的营帐,可是现在她却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不过,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她也不想再继续和楚元戟单独相处,借此机会离开甚好! 沐云歌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帐营,依稀听见沐睿的声音飘出来—— “老臣此番求见定王,都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次女……” 事关沐如雪,沐云歌也没有兴趣再听。 她疾步朝前,皎洁的月光下,不远处的杜随和天竺玉树不知聊什么话题,笑得正欢。 “你们几个聊什么呢?” 杜随一见着她,神色立刻生出几分尊敬的拘谨,笔挺的身影微倾,朝前抱拳行礼:“回禀沐大小姐,天竺姑娘想听末将和王爷在黎州城发生的事情,所以……末将就斗胆说了几个天罗宗贼人的笑话。”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声音里依然藏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沐云歌几乎是脱口而出:“看来你们在黎州城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那就把你刚才说的那些笑话,再说一遍来给我听听……” 第236章 好心撮合! 虽然,沐云歌今晚与楚元戟一直在一起,但是关于黎州城里发生的事情,男人倒是并未提及太多。 刚才听见杜随与天竺玉树谈笑风生,也不禁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杜随看起来有一丝拘谨。 虽然沐云歌现在的身份不再是定王妃,可是他却深知王爷的心思,定王妃的位置迟早都还是沐云歌的。 在未来定王妃的面前,杜随的言行还是有所顾忌。 就在他变得拘谨吱吱唔唔之时。 天竺那丫头的小脑袋歪探过来,小心极是熟络地扯了一把杜随的衣袖,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扬起:“杜侍卫,快把你们如何将天罗宗的人耍得团团转的笑话,再说一遍给我们大小姐听。” 小丫鬟杏眸睁得大大的,唇角含笑,眼巴巴地望着杜随的眼睛。 这娇俏的模样和眼神,着实让杜随难以拒绝。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其实说起来,还幸亏有沐大小姐和沐大人临行前对王爷的提醒,那位月娇姑娘确实有问题。王爷派人盯着她,不仅找到了天罗宗的几处据点,还提前发现了火雷的计划,这才避免了平民伤亡……” 杜随紧接着便将他们在黎州城那些日子,如何将天罗宗的据点一一铲平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听着确实是大快人心。 沐云歌听着笑着,和天竺玉树一样笑弯了腰。 不过,她的脑子里却突然一激灵,嘴角的笑容微僵,眸底划过一抹疑色。 “听杜侍卫这么说,你们在黎州城不仅有惊无险,还占了上风。既是如此……定王的旧伤怎么会撕裂?” 黎州这一战,天罗宗的据点全数被楚元戟的人歼灭,就连他手下的暗士也并无死伤,怎么偏偏只有楚元戟受了伤? 沐云歌刚才仔细回味的同时,突然意识到了这个疑点。 杜随的神色先是一怔,唇畔少有的笑意也在瞬间褪尽,生出愧色。 他的声音顿时变得低沉,吱吱唔唔:“王爷受伤……都是属下护卫不周……那日确实也是事出意外,我们与天罗宗的人打得如火如荼,王爷的手珠突然断裂散落了一地,王爷是在捡拾散珠的时候遭到了天罗宗贼人的偷袭!” 闻说,沐云歌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僵滞。 “你说的……可是我送给定王的那串手珠?” 杜随忙不迭地点头:“除了沐大小姐送给王爷的那串手珠,属下还从未见王爷佩戴过这些东西,以前太后和贵妃赏赐的,王爷也总是以累赘为名,从来不曾佩戴过。也唯有沐大小姐送的这一串手珠,王爷自收到这份礼物起,就从来没离过身,可见……沐大小姐在王爷心里的位置……” 好不容易逮着这么好的机会,杜随自是不能放过。 如果能撮合王爷与前王妃破镜重圆,日后他在王府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天知道,自从王爷与前王妃和离后,性情更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最苦的莫过于他们这些王爷身边的人。 第237章 保住一条小命! 沐云歌原本只是疑惑,以楚元戟的身手不应该会再受重创。 她却没有想到,答案揭晓的这一刻,竟然与她送给男人的那串手珠有关。 杜随随即给了天竺一记眼色,小丫鬟会意的眨了眨眼,紧接着便凑到了沐云歌的面前。 “王爷在危难关头还如此宝贝那串手珠,也不枉费大小姐当初精制手珠时的一番心意。” 鬼灵精怪的小丫头,不留痕迹地打起了感情牌,她这是在提醒主子也曾真心相待过王爷。 沐云歌淡淡扫了眼前的三人,清了清嗓子:“当初送给定王那串手珠,只是为了感谢定王出手相助,将我爹从大牢里救出来,并没有你们想的那般用心良苦。” 天竺一脸不甘,嘟嚷着小嘴又接着补充:“大小姐送给王爷的那串手珠,奴婢记得当初可没少花功夫,光是菩提珠就泡制晾晒了好些日子……” 没等她的话说完,就被沐云歌冷声打断:“炮制晾晒那些菩提珠是花费了些工序,但我也只是兴趣所在,手珠我也不仅仅只做给了定王,灵儿小郡主弥月之喜也有送过,就算是你和玉树……只要你们喜欢,我也可以为你们二人定制手珠……” 天竺脸颊一热,紧张地垂下头:“奴婢不敢!” 沐云歌看得出来,天竺玉树这两个丫头,显然因为在白鸡镇被楚元戟所救,心存感恩,这一路上明里暗里就没少夸赞定王。 想必刚才在背地里,杜随和她们又商量,此刻他们仨儿看起来就是一条心。 “手珠……仅仅只是手珠,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沐云歌深深地凝了眼天竺玉树和杜随,她并无责备之意,只是不想任人干涉她的感情。 说罢,她也无心再留下与他们闲聊,一时头脑发热,转身朝营帐的方向折返回去。 直至走到营帐外,沐云歌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想起楚元戟和沐睿还在她的营帐里谈事,这个时候她还不方便进去。 意识到这一点,沐云歌正要转身离开,忽闻营帐里传来沐睿颤抖的嗓音:“如果当初不是老夫目光短浅,直接让如雪嫁入定王府,后面也不会平生出如此多的风波,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老夫的错,定王殿下若真要惩罚,就惩罚老夫……救救沐府!” 隔着营帐,沐云歌也能听得出沐睿的情绪很激动,更似透着恐惧,声泪俱下。 让她正要迈出的脚步,又缓缓收了回来。 楚元戟沙哑淳厚的声音,从营帐内传来:“沐丞相自知目光短浅,那就从现在起……将目光放得长远些。沐府次女此番前去西北密见西北王的行为,视同谋逆,不过……护送她出京的孙公公现在也死了,死无对证,只要沐如雪一口咬定,她是被孙公公挟持出宫的,也许还能在父皇那里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沐睿如获重生,激动之极:“定王的意思……是答应会为次女保守秘密,不在陛下面前告发她的罪行?定王对沐府的大恩大德,老夫定会铭记于心……” “本王之所以这么做,可不是给丞相面子。而是不想看见歌儿被那贱人牵连,沐丞相应该知道,谋逆之罪可是要诛连三族的……” 第238章 我要她,但绝不强迫她! 沐云歌站在营帐外,神色一沉。 她知道沐睿前来向楚元戟求情,并非完全是为了保全沐如雪,而是为了保全沐府的所有人。 楚元戟能答应沐睿的请求,其实也在沐云歌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没有想到,男人会当着沐睿的面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就在沐云歌的心情变得沉重之时,再次听见沐睿吱吱唔唔的声音从营帐内传来—— “定王殿下与歌儿已经和离,还能如此为她着想,想必是还顾念着曾经的夫妻之情!定王待小女情深义重,都是老夫教女无方……云歌那丫头才会胆大妄为到……在陛下面前恳请和离,这都是老夫的错……如果定王还愿意接纳小女,老夫回去就让内子好生调教好云歌那丫头,再把她送到定王府……” 沐睿眼睛不瞎,从西北这一路上楚元戟对沐云歌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明显定王对他这个女儿还有情愫。 在沐睿看来,沐云歌虽然是御赐的和离,可一个二嫁妇将来还能再找个怎样的好人家? 既然定王对沐云歌还有情分在,这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沐睿也只是想帮女儿寻个好归宿。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元戟打断了—— “本王与歌儿之间的事情,就不劳沐大人费心了!” 站在营帐外的沐云歌,方才听见沐睿那番话时,气得差点就冲进去,却没想到楚元戟一口便拒绝了,就连她也怔愣住。 营帐内,沐睿一头雾水地傻了眼:“定王……莫非是嫌弃小女了?” 他分明是看准了定王对沐云歌还有情意,怎么他主动开口要把人送回定王府,反倒被楚元戟一口拒绝了? 一时间,沐睿有些捉摸不透定王的心思了。 此时的沐云歌也有些好奇,楚元戟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楚元戟定定的对视着沐睿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本王非她不娶!但绝不会再强迫歌儿!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心甘情愿地嫁入定王府!” 他的声音一本正经,却也不乏听出狂妄自大! 沐云歌心中冷嗤一声,她真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自信? 不过,刚才在听到这番话时,心头莫名有种温柔的暖流。 什么时候开始,冥顽不灵的定王也开窍了? 沐睿一听这话,却是更加傻眼了。 他实是不能理解定王这番话的用意,唯恐到了嘴边的鸭子要飞走。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任凭着女儿家胡闹的道理,定王可千万别被云歌那丫头给唬住……” “沐大人,本王的话不是玩笑!你仔细给我听清楚……” 楚元戟的脸色顿时就黑了,沉着冷声没有一丝一毫的客气,近乎训斥的低吼道:“歌儿可不是会任你摆布的寻常女子,本王希望沐大人好好回想一下,当初你们沐府逼她替嫁,她可是宁可咬舌自尽……也绝不愿意屈从?这些旧事沐丞相这么快就忘了,还需要本王再提醒你吗?自己养的女儿,却连她是什么性子也不知……” 第239章 真是妖孽呀! 沐云歌站在营帐外,里面的对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楚元戟最后那段对沐睿的喝斥,着实令她也有些意外。 似也没有再给沐睿开口解释的机会,人就被撵出了营帐。 听见脚步声传来,沐云歌下意识地回避到一旁。 沐睿也并非察觉到她的存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急匆匆的离开。 沐云歌藏身在营帐旁,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她的耳畔还回味着楚元戟刚才的话,没想到当初沐府逼原主替嫁的细节,男人已经全都了如指掌,知道得清清楚楚。 “歌儿,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楚元戟带着戏谑的磁性嗓音突然从耳畔飘来,温热的气息直接灌入沐云歌的后脖颈,惊得她差点跳开。 却不想,她的后肩却被男人一把按住。 下一刹,沐云歌的身体就被人强行扳转过来。 楚元戟赤裸的上身仅披了件紫金色的华袍,酥胸半露,那张妖孽般魅惑人心的俊颜,浮现出一抹祸国殃民的浅笑。 沐云歌的目光,正好凝对上男人那双深邃似海的墨瞳,心跳不由咯噔一下,漏掉半拍。 就在这时,楚元戟醇厚好听的磁性嗓音低低飘来:“歌儿若真想知道什么,尽管当面问本王便是!” 闻言,沐云歌黑睫忽闪,敛去眼底闪过的一道精芒。 再抬眸,她雾眸泛光,直勾勾瞪着楚元戟:“定王早就知道我在营帐外,那……你刚才训斥我爹的那番话,莫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这男人莫不会以为,他故意站在她的立场说几句好听的话,她就会改变心意了吧! 楚元戟岑薄的唇角噙着浅笑:“藏在外面偷听本王与沐丞相谈话的人是你,怎的反倒质问起本王来?” 不过,他的心意倒也不遮不掩,神色甚至有几分赖皮。 又接着对沐云歌嬉皮笑脸道:“刚才本王和沐丞相说的那番话,句句全都发自肺腑。既然歌儿想要听个清楚,那我就当着你的面,再慎重地陈述一遍,歌儿,定王妃的位置本王一定会留给你!” 沐云歌拍开他的手,冷眼凝着他,面无表情。 “我记得自己已经清楚拒绝过定王了!” 楚元戟瞥了眼被女人拍落的手,嘴角依然噙着笑,狭眸半眯:“本王可以等……直至等到歌儿点头的那一天!” 四目相对,男人的话听似笑谑,可狭眸的细缝里闪烁的光,却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笃定的认真。 沐云歌只觉一股被电流袭过的感觉,头皮微微发麻。 还未等她回神,男人厚实的手掌已经落在她的头顶。 楚元戟的动作无比温柔,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时辰不早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歌儿早点回营帐休息,我们来日方长!” 沐云歌眼前最后闪过的,是男人俊美绝伦的笑颜。 今晚,是她认识楚元戟以来,男人笑的最多的一天,嘴角几乎一直挂着笑,让她几乎都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杀伐果决的定王殿下,莫非是真的转性了? 第240章 会补偿她! 翌日清晨,拔寨起程。 沐云歌刚走出营帐,就看见沐睿站在不远处的马车旁,似乎正等着她。 就在她的视线望向对方时,沐睿的目光也正好朝她望过来,四目在空气里相撞。 沐云歌的直觉告诉她,沐睿有话要对她说。 不会和昨晚沐睿与楚元戟在营帐里的那番谈话有关吧? 沐云歌的脚步稍有停顿,紧接着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的朝着沐睿的方向走去。 她心里已经想好了,直接和沐睿把话说清楚,她绝不会再嫁给楚元戟,也绝不会再做沐睿用来攀附权贵的棋子。 沐睿吱吱唔唔,苍劲的脸上流露出少有的尴尬:“歌儿,爹想了一个晚上,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沐云歌的态度清清冷冷,下意识保持着疏冷。 她那双清澈的雾眸更是冷如冰霜,直勾勾地盯着沐睿,先发制人:“爹如果是想开口劝我嫁给定王,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虽然沐睿这段时间吃了些苦头,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曾经对向珍雁母子做过的事情就能抵消。 沐云歌打从内心并没有原谅他。 却不料,沐睿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不!歌儿,以前都是爹的错,是爹功利心太重,偏听偏信了杜氏的话,害得子胥和你兄妹二人,一个远走他乡,一个因替嫁差点丢了性命……是爹欠你们兄妹的,日后我一定会补偿你们!” 沐云歌雾眸半眯,心里琢磨不定。 她猜不透沐睿这番话究竟出自真心,还是又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做出的铺垫。 “说到亏欠……爹最亏欠的人是我娘,她下堂十七年,受尽了杜氏的刁难折磨,却依然坚守在沐府为你守活寡,你可有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沐云歌越说越激动,眼神也变得犀利锋锐。 以向珍雁温婉的容貌,贤良淑德的品性,当年就算离开沐府,想要找个普通人家二嫁也绝非难事。 沐云歌的内心,是为母亲鸣不平! 一个女人从二十几岁到了四十出头,原本是该尽情绽放的最美年华。 却因被杜氏陷害,被沐睿辜负,平白的忍气吞声了十七年,受尽委屈。 沐睿似是被她眼神里锋锐的光芒惊骇到,颤着音问了句:“为……什么?” 沐云歌义愤填膺,一口气道:“因为她在祖母的病榻前发过誓,说这一生都会好好照顾这个家,照顾爹……即便是爹休了她,她也还是信守着对祖母的承诺,守护着爹,还有这个家!当初爹被陛下关进大牢,是娘飞鸽传书让兄长想办法救你,这次爹在西北音讯全无,娘寝食难安,比任何人都更担心你的安危!如果爹真的要道歉,你最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就是我娘!” 沐睿的脸颊抽搐几下,眸色错综复杂的变化。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现在连晚辈都一清二楚,他这个爹着实颜面无存。 “爹……一定会补偿你娘!” 就在这时,杜随的声音传来:“王爷请沐姑娘过去,与王爷共乘一辆马车!说是……伤口在路上需要换药……” 第241章 爱情,让人失去理智! 沐云歌正好想避开沐睿,听见杜随的通传,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见状,杜随顿时眉开眼笑。 来之前他还心情忐忑,担心会被沐大小姐一口回绝,王爷失了面子是小,他回去没法交差才是关键。 莫言曾经告诉过杜随,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 杜随以前不信,但是现在信了! 这半年来,杜随目睹了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王爷,情绪逐渐失控,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一个女人。 从沐云歌嫁入定王府,楚元戟的情绪就一点点开始受她牵动。 王爷的喜怒哀乐,就像是操控在沐大小姐的手里的风筝,忽高忽低,皆由沐大小姐而定。 “沐大小姐,王爷的马车停在那边……” 杜随眼看着沐云歌前行的方向不对,匆促跨步朝前将她拦了下来。 他嘴角噙着笑,眼巴巴地望着沐云歌:“沐大小姐,方向错了……” 沐云歌噜了噜嘴,意指着正前方不远处沐子胥:“方向没错,我和兄长一同骑马前行!” 经过这一趟西北之行,她愈发喜欢上了骑马,在辽阔的草地上策马奔腾的感觉,让她心旷神怡,整个身心都变得轻松无比。 杜随吱吱唔唔,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可是刚刚……沐大小姐不是答应了,要陪王爷一同乘坐马车吗?” 沐云歌歪头凝着他,“我有答应过吗?” 她清澈的眼神里充斥着锐芒,就连杜随也被她盯着看得心里发慌。 杜随定了定神,沐大小姐好像是真没答应过这事儿! 方才他跑去通传,话才刚落音沐云歌掉头就走了,他几乎连想也没想,就笃定沐大小姐是默应了和王爷共乘一辆马车…… 杜随清了清嗓子,又陪着笑脸小心翼翼:“沐大小姐,我家王爷昨日在西北一战,伤势又加重了,还等着沐大小姐帮他换药呢!” 他清楚知道,倘若不能顺利将沐云歌带到王爷的马车里,在折返回京的这一路,自己都会身陷水深火热之中,想到这儿,已经开始感受到了煎熬! 杜随咬咬牙,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把沐大小姐带到王爷的马车里! 他想到王爷昨日在西北王的鸿门宴上,以身犯险,才救下沐家的人,也算是沐家的恩人。 沐大小姐昨晚陪王爷一起赏月,还帮王爷包扎了伤口,虽然她嘴里不承认,但对王爷……肯定也并非一丝情分都没有。 这一招,沐随是故意打出感情牌! 他刻意再提起了王爷的伤势,乌眸骨碌碌地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沐云歌脸上的神色。 沐云歌的脸色确实发生了变化,朝着迈进的脚步也缓缓收了回来。 杜随心里已经开始窃喜,他就知道沐大小姐口是心非,听到王爷的伤势就心软了。 凝着他嘴角洋溢出的笑意,沐云歌的唇角也缓缓上扬,笑了。 她的眼睛依然盯着杜随,声音轻轻柔柔地唤了声:“天竺……” “奴婢在!” 天竺和玉树这两个丫头,原本就一直紧跟在大小姐的身后。 沐云歌浅笑盈盈地道:“你随杜侍卫一起,去王爷的马车里帮忙换药。” 第242章 她亲自去看看! 杜随带着天竺,垂头耷耳地折返回王爷的马车前复命。 “王爷,沐大小姐……派天竺姑娘前来帮王爷换药……” 杜随心虚地轻声试探,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马车内传出的低沉嗓音打断了—— “不必了!让她走……” 杜随凑近到车窗前,刻意压低了嗓音:“王爷的伤口万是不能再马虎了,天竺与沐大小姐名义上是主仆,却也是师徒,上药包扎的事情天竺早就得心应手……” 他意图劝服楚元戟。 毕竟天竺姑娘已经到了这儿,姑娘家脸皮薄,王爷言语冷硬把人打发走,难免有些伤人。 马车内静了下来,沉寂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楚元戟慵懒沙哑的低声:“本王有些困倦,晚些时候再让她来换药!” 杜随眉眼划过一丝窃喜,连声应:“是!” 他回眸望向天竺,脸色泛着微红,刻意压低了声音:“王爷有些倦了,还请天竺姑娘先回,等王爷醒来需要换药,末将再去请姑娘!” 天竺也不傻,刚才杜随刻意在王爷面前为她说话解围,她心知肚明。 她冲着杜随莞尔一笑,目光流露出满满感激:“那奴婢就先退下了,杜侍卫可以随时传唤奴婢过来帮王爷换药。” 天竺的笑容,温暖似三月春风拂面,不禁令杜随愣了愣。 直至天竺的背影远去,几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马车里,楚元戟慵懒的冷声飘来:“你看上这丫头了?” 守在马车外的杜随,俊逸的脸颊瞬间涨得更红,忙不迭地连声应:“没……没有!” “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刻意为人解围!以本王对你的了解,你杜随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楚元戟慵懒沙哑的声音透着倦意,声音越来越低。 杜随被主子戳中了心思,眼神闪烁,依旧沉着性子一本正经地回禀:“天竺是沐大小姐的丫鬟,属下为她解围也是为了王爷和沐大小姐将来的幸福……” 这番解释,确实无可挑剔! 就连杜随也被自己的灵机一动折服,肯定能打消王爷的猜忌。 马车内静了下来,楚元戟并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杜随微怔,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他侧耳贴近车窗,男人的轻鼾声从里面传来。 王爷这么快就睡着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起程,沐云歌骑马随同沐子胥,并肩齐驱于队伍的最前面。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楚元戟并没有命令杜随传她。 男人似安心在马车里养伤,这半日出奇的安静。 沐云歌的心里还记得楚元戟说过的话,男人的弦外之音,似指回京的路上还会再生枝节。 眼下刚离开西北境地不久,看似风平浪静,却也不得不提高警惕。 楚元戟还有伤在身,领军返京的总指挥现在是沐子胥。 所以,沐云歌不得不提醒兄长:“哥,回京这一路上,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沐子胥笑了笑,淡淡回应:“你是担心会有人在半道劫持西北王?只要西北世子一天没有交到他们手里,他们还不敢造次的。” “不管怎么说,路上还是小心点好……” 沐云歌的话还未落音,便听见天竺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小姐,不好了……” 天竺是一路小跑地从队伍后面追上来,额头渗着汗珠,红扑扑的小脸写满了焦急。 沐云歌放慢了马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天竺,出了什么事儿?” “王爷……王爷他发烧了。” 天竺焦急地抓住沐云歌的手:“听杜侍卫说,王爷早上直说困乏想睡,一直到晌午也没有动静,杜侍卫忍不住进马车查看,才发现王爷不对劲儿,额头脸颊都烧得通红,嘴里还说着胡话……” 发烧了? 沐云歌想到昨晚帮男人清理了伤口,这应该是术后炎症引起发烧。 这件事情确实是她疏忽了。 “我这里有药,你拿去给定王服下。” 沐云歌的话还没说完,就撞进了天竺眼巴巴的恳求眼神。 天竺拉着沐云歌的手,撅着樱红的小嘴,可怜巴巴地开口道:“大小姐,王爷看起来病得不轻,你医术精湛……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小丫头楚楚可怜的眼神,加上惨兮兮的语气,实是让人不忍拒绝。 沐云歌点点头:“也好!我准备好针药,就随你一起过去……” 楚元戟乘坐的马车,几乎行驶在队伍的最后面。 杜随发现主子身体抱恙,刻意放慢了车速。 当看见天竺请来了沐云歌,他迅速勒停了马车,恭敬抱拳:“沐大小姐……” “定王现在怎么样了?” “军医熬了汤药,可是王爷一直昏迷不醒,汤药不进……” 杜随正为此事犯愁,看见沐云歌就像见到了救星。 沐云歌的目光望了眼天竺,意味深长:“我先进去看看王爷,你就坐在外面陪杜侍卫说会儿话!” 天竺知道主子是不想让杜随撞见她给王爷打针输液的画面,乖巧会意地连连点头。 “大小姐放心,奴婢就坐在这儿,陪杜侍卫一起赶车……” 闻言,旁边的杜随微红了脸。 他的身体却下意识地挪了挪位置,给天竺腾出了一块空地儿,默许她在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 天竺并未察觉有异,依然是一脸乐呵嬉笑。 她先爬上马车,不忘回头拽了把沐云歌,将大小姐也拉上了马车。 沐云歌撩开车帘走进了马车内,正好看见大夫还在耐性地给楚元戟喂药。 高烧昏迷中,楚元戟依然眉心紧锁,俊颜刚毅冷冽。 他迷糊中不耐地一摆手,正好将大夫手里的汤药打翻,泼了一地。 就连刚才大夫喂送到他嘴边的那口汤药,也全都顺着男人的嘴角流了下来。 “唉!”大夫束手无策地皱紧眉头叹了口气:“王爷,您得喝药才行呀!” 王爷高烧不退,药也喂不进嘴,再这样下去情势可不妙! 如果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不仅他的老命不保,怕是连同全家满门都要跟着遭殃! 就在这时,沐云歌的声音传来:“大夫,您先下去歇会儿,王爷交给我吧!” 大夫一见是沐云歌,顿时松了口气。 “是,神医姑娘。” 他如释重负,迅速退了出去。 第243章 是做了噩梦! 马车里只剩下了沐云歌和楚元戟。 她缓缓走到软榻前,在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楚元戟麦色的肌肤因高烧而泛着潮红,从脸颊延伸到脖颈。 他的双臂胡乱地在空中摆动,掌心泛着熨烫的红色。 迷迷糊糊间,楚元戟喉咙里逸出梦呓般的胡话:“你究竟是谁?” 男人这一声梦讫,充斥着愤怒的质问。 沐云歌的身子僵了僵,有那么一刹,她几乎以为男人就是在质问自己。 但是楚元戟的双目依然紧闭,绝不可能是在质问她的身份。 想来男人应该是做了噩梦! 沐云歌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 她的目光凝盯着男人泛红的俊颊停留了刹那,不知是怎样的噩梦会令堂堂定王如此不安? 数秒的停留后,沐云歌伸出手,落上男人的额头和颈侧。 好烫! 就算没有温度计,她也能估测男人发热高达四十度。 难怪楚元戟已经烧得开始说起了胡话。 若再不及时退烧,这男人的脑子怕是要烧坏了。 沐云歌掏出袖中准备好的针药,利索地给男人输液挂上吊瓶,人就坐守在他的软榻前。 马车徐徐朝前,依稀能听见天竺和杜随的谈笑声从外面传来,车内一片寂静。 沐云歌趁着男人昏睡中,小心翼翼将他身体侧翻,为他更换了肩胛的伤药。 她的目光,继而落在楚元戟被汗水浸得湿透的底衫。 沐云歌皱了皱眉头,若是湿气进入体内,病情肯定会加得更重。 她着手将干爽的纱布铺叠得方正厚实,打算用这个帮男人隔汗, 就在沐云歌手握纱布打算帮男人隔背时,一丝犹豫从眸底稍纵即逝。 她指尖灵活地将小手探入男人的底衫,认真地先用纱布帮楚元戟抹净后背的湿汗,这才再将纱布翻面,整齐地隔在了男人的后背。 “找死!” 楚元戟清洌的声音透着深沉压抑,更带着浓浓杀机! 他也在这一声梦讫中,猛地睁开了双眼,同时反手一把紧紧攥住了沐云歌的胳膊。 “啊——” 男人攥紧沐云歌柔荑的那一瞬,力道重得出奇,痛得她不由自主痛逸出声。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楚元戟松开了手。 楚元戟瞥眸回头,在对视上女人澄清的雾眸那一瞬,眼底的锐色倏地变得柔软。 “歌儿?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本王是……睡得太沉了吗?” 他眼神里充斥着疑惑,显然是纳闷沐云歌上了马车,自己竟都浑然不觉。 “定王高烧不退,已经昏迷半日了。” 沐云歌的目光,落在男人渗满豆大汗珠的额头上,忍不住多问了句:“你刚才可是做噩梦了?” 楚元戟缓缓调转过身体平躺在软榻上,目光与她对视。 短暂沉默后,男人缓缓点头:“本王……梦见有人要刺杀我!” 沐云歌看着他疲乏虚弱却沉重的神色,莫名有些可怜他。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的应:“谁让定王平日里树敌太多,就连做梦也被人追杀,日后你还是要多行善积德,才能睡得安稳!” 第244章 他终究是出场了! 连续两日的行程,前面便到了青州地境。 楚元戟的伤势在沐云歌的照料下也逐渐好转,高烧退去,整个人的精气神也逐渐恢复。 马车内,楚元戟望着正在帮自己换伤药的女人,慵懒沙哑的声音透着丝丝调侃:“这次……歌儿又救了本王一条命,你想要本王如何回报于你?” 沐云歌瞥了眼男人的墨瞳,玩世不恭的调侃里,隐藏着几分认真。 她淡淡应:“只要定王不要再纠缠着我不放,便算是对云歌最好的回报!” 楚元戟安静地凝盯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从今往后都不想再理会本王了?” 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丝丝落寞的伤感。 在这一刹,沐云歌的心口仿似被细针扎了下。 不知是起了恻隐之心,还是魉鬼作祟,她为男人包扎伤口的手指顿了下:“虽然做不成夫妻,我们……不还是朋友吗?” 几番出生入死,生死与共的情义,说是朋友应该不为过吧? 沐云歌语落,继续帮男人包扎伤口。 这句话出,她自己也隐隐松了口长气,若是能与楚元戟化干戈为玉帛,于她而言也是好事儿一桩。 毕竟将来她还要继续在此处生活,与定王树敌只有百害而无益处。 楚元戟墨眸深凝,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神色一如她包扎伤口那般的专注,却什么话也没说。 行进的马车,车速突然慢了下来,也打断了马车内逐渐沉寂的气氛。 “杜随,外面是什么状况?” 杜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沐大人说前面的竹林感觉不太对劲儿,他带人先去打探一番,让队伍在原地等候。” 听说兄长带人先进了竹林,沐云歌心中忍不住担忧。 她随即就要下马车:“王爷好生休息,我去前面看看……” 沐云歌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楚元戟攥住了皓腕。 “我随你一同前去!” “王爷的伤势还未痊愈,还是……” “你真当我是瓷做的,本王皮糙肉厚,没那么娇气!” 男人风轻云淡的一声,便将沐云歌的话堵了回去,直接拽着她的皓腕下了马车。 一走出马车,楚元戟如鹰隼般的墨眸渐缓半眯,似乎也嗅到了空气中隐藏的暗暗杀机。 “气氛确实不太对劲,杜随,你带一队人马跟过去,有任何情况随时发信号弹……” “是!” 杜随领命,带着一队铁骑迅速追随沐子胥的方向而去。 隐约之间,风声鹤起,草木皆动。 前方的那一片竹林,是他们此行的必经之路,冬季风萧叶飘零,冷洌中隐藏着重重杀机。 沐云歌杏眸闪过一道疑色:“王爷也觉得……竹林里有埋伏?” 因为她肉眼可见之处,竹林里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楚元戟目视前方,意味深长:“该来的总是会来,本王已经恭候多时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天罗宗的人找上门了……” 此番西北之行,让他查出了天罗宗就是红楼案的元凶,此事牵扯到的宫中之人,定然会坐立不安! 在楚元戟一行折返回京城的路上追杀堵截,也在预料之中。 前方传来了刀剑铿锵和厮杀声,正是竹林的方向。 沐云歌的心也在瞬间紧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出声:“竹林里果然有埋伏,不知他们有多少兵马,我兄长是否能应付得来……” “歌儿不必担心,本王和天罗宗的人也交过几次手,其中虽然不乏有高手,但比起正规军,他们没有胜算!” 而且,杜随已经带着铁骑精兵追过去了。 楚元戟的话,无疑是给沐云歌喂了一颗定心丸。 可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抬眼望去回来的人竟然是杜随。 他的马背上还挂着一个人,鹰营的侍卫装扮,戎装沾染了不知多少鲜血。 沐云歌大惊失色,就连向来沉稳冷静的楚元戟,眼底也划过一抹异色。 “杜随,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不是派杜随前去支援沐大人吗?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看来竹林里的情势不容乐观! 杜随急急将马背上重伤的侍卫放下来,军医疾步而来为侍卫处理伤势。 “王爷,那竹林里突然浓雾四起,沐大人他们被困在了里面,伤亡应该不轻。在没有弄清楚敌情之前,属下只能下令按兵不动,以免造成更大伤亡。” 贸然行动乃是兵家大忌,更何况我明敌暗,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楚元戟眸光深沉,若有所思地重重点下头。 他曾在兵书里见过迷雾阵法,适用于树灌丛林,就如同眼前这片沙竹林,确实是再好不过的阵地。 不过,这种阵法鲜少能有将领运用的得心应手,因为还需天时地利,领兵之人还需懂得观天象之术方可。 杜随不能进竹林支援前方将士,心里同样很焦急。 就在这时,军医极力抢救的那名侍卫突然喷了一口腥血,人也醒了过来。 “启禀王爷……竹林里的那伙人……他们……让小的带话给王爷……” 楚元戟眉心紧锁,倏然靠近他:“快说!” 侍卫受了重伤,断断续续:“为首的那个人……他说,限王爷一刻钟内进入竹林谈判,否则……他就杀了沐大人!” 听说沐子胥已经被掳,所有人还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沐子胥的身手不俗,而且带着入林的也全都是鹰营的精兵强将。 而对方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他们遭此重创,实力不容小觑。 楚元戟的眸光也愈来愈暗,对方的实力与他想象中的天罗宗,似乎有着不小的差距。 究竟是另有其人?还是……真的是他轻敌了? “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侍卫重咳了两声,又喷出一口血。 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对方的功力可想而知。 “小的不知,不过……听他手下的人……似乎都叫他将军。” 这一声将军,让沐云歌脑子激灵一动。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知道他……应该就是当年的玉濑将军! 楚元戟眸光深沉,如果埋伏在竹林里的人真是玉濑,那一切解释就都行得通!他终究是出场了! 第245章 借风破阵! 沐云歌朝着竹林的方向远望过去。 竹林里的迷雾渐浓,半空笼罩着灰蒙蒙的雾气,更让人无法探究其中情势。 楚元戟淳厚的嗓音扬起:“那就让本王去会会他!” 前往西北的这一路上,天罗宗的人都对他穷追不舍,虽然他还猜不透玉灏究竟在天罗宗究竟是何身份,但见到此人,也许能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沐云歌朝前一步:“我和王爷一起去!” 听闻沐子胥被劫持作为人质,她心里也不甚担忧,再看见前来传信的侍卫伤得这么重,就更担心兄长的安危了。 楚元戟目光投向她:“竹林里凶险难料,你就在此等候本王回来!至于沐大人……本王答应你,一定会将他平安带回来!” 男人的眼神庄重肃然,也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沐云歌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就算跟过去也可能只会成为男人的累赘。 她没有再继续坚持。 楚元戟一记手势,将杜随召唤到旁,窃窃私语地交代了几句。 只见杜随先是一怔,又是大惊:“王爷要孤身犯险,这万不可……” “现在浓雾弥漫,我们连对方有多少人马也不知道,跟本王进去的人越多,损伤就会越大。你只管按照本王的吩咐去做便是……” 楚元戟周身释放的沉沉戾气,令人不寒而栗。 杜随面露难色地后退一步,恭敬抱拳:“属下遵命!” 楚元戟的手托握着腰间佩剑,飒爽英姿,迈步朝前,正要朝着沙竹林的方向前去时,女人纤盈柔弱的身影闪过,拦在了他的身前。 看见沐云歌突然拦下自己的去路,男人以为她还没有死心,眉心不由微蹙。 “歌儿……” “王爷放心,云歌并非要拖王爷的后腿……” 沐云歌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从袖中掏出一只药包:“这个……虽然起不了大作用,但若在紧急关头,王爷可以用来应急!” 她想着男人孤身前往竹林救人,以寡敌众,终是凶多吉少。 这药粉能短暂麻痹人的神经,如果在危急情况下,或多或少可以帮助到楚元戟,只希望他能顺利救回沐子胥。 楚元戟盯着她递来之物,稍顿了下便握入手心,点了点头:“谢了!” 接着,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淡雾弥漫的竹林入口。 沐云歌凝着男人背影消失的方向,心底的担忧愈加浓烈。 就在这时听见身侧传来悉碎声响,只见杜随正指挥鹰营的将士们,迅速地从行军的马车里往下搬东西。 她仔细再看,这是将行军驻营的帐布全都搬了出来。 “杜侍卫,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沐云歌突然想起,男人刚才临走前似是对杜随交代了什么,莫非他还留了后手? 杜随回头,压低嗓音回答:“借风破阵!” 这是王爷刚才想到的法子,如果借风破阵之法真能成功,他们鹰营有数千将士,又何需畏惧竹林里的这众人马。 沐云歌的雾眸亦划过一道光亮。 如果竹林里的迷雾被风吹散,那些匪徒自然无处可藏,也根本不可能是鹰营的对手。 第246章 为何要杀他? 就在沐云歌心里暗自揣摩时,杜随已经传令下去。 鹰营的将士们疾速将所有的帐布拉出了一条漫长的封锁线,有序从两侧堵住风,又刻意在布幔中间开了条道,制造出一道风口。 好聪明的法子! 借助布幔设局,将风口正对向竹林,原本平和的风力在瞬间至少被放大了数十倍。 而此刻,楚元已经走进了竹林里。 浓雾弥漫,能见度极低。 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朝着更深处走去:“是谁要和本王谈判?本王现在已经来了,你人在哪里?” 迷雾中,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若隐若现,也朝着楚元戟的方向走来。 楚元戟狭眸半眯,目光死死盯着那道人影,在迷蒙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你就是楚道行那贼子最看重的七皇子?” 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浓眉入鬓,神色冷峻,倨傲中带着杀机。 在他身后,逐渐可见两队人马手握兵器,整齐列队,气势不容小觑。 楚元戟眯眼盯着这群人,他们虽未着戎装,但身姿体态,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看着有几分眼熟,他曾在皇奶奶宫殿里收藏的画像中见过。 这位中年男子虽然已是年过半百,发鬓苍白,但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靖王楚道先身边最信任的心腹——玉灏将军! “敢对陛下出言不逊,你究竟是何人?” 楚元戟虽然已经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但还是要听见对方亲口承认才敢相信。 自从二十八年前西北边境战役后,玉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人都说他是随同靖王一起战死在了沙场,尸骸无存。 时隔二十八年,此人又突然复活,其用心和目的都着实令人难以揣测。 玉灏似乎并没有想要暴露身份的意思,他冷眼盯着楚元戟:“我是谁并不重要,定王心里应该清楚,有人想取你的项上人头!” 楚元戟眯眯眼,目光看似漫不经意地扫向他身后不远处,看见沐子胥被两名彪形大汉压制,用刀架在脖子上。 他缓缓收回目光,平静地反问对方:“本王一路被天罗宗的人追杀,果然与玉灏将军有关!不知本王是何时得罪过你,又或者……你根本就是受人指使要杀本王?” 当楚元戟直呼出玉灏的名字时,对方的眼神流露出了震惊之色。 玉灏没有料到,他销声匿迹二十余载,竟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一眼认出来! 想当年西北边境之战时,这小子还没出生呢! “没想到……你竟能认出本将军?倒是有几分见识!但你想从本将军这里套话,也是绝不可能!” 虽然玉灏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楚元戟已经猜出大概。 想要取他项上人头的,果然另有其人。 楚元戟未动声色,平静地继续询问:“玉灏将军捎话让本王前来谈判,现在本王就站在这儿,你可以命人放沐大人和受伤的将士们先行离开吗?” 玉灏的目标是他,应该不会与沐子胥为难。 第247章 究竟兔死谁手! 如同楚元戟所料,玉灏干脆地点了点头。 玉灏冷声应:“他们本就不是我想要的人,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本将军自会放他们走!” “好!” 楚元戟也答应得极是爽快。 就在他答应的这一刹,元灏眸底流露出一丝迟疑。 虽然玉灏和楚元戟没打过什么交道,但也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位定王的丰功伟绩,少年英雄,行事沉稳有心机,令他不得不防。 此时,楚元戟慵懒的嘲笑声再度低低传来—— “本王已经进了玉灏将军的迷雾阵,难不成你还怕我插翅飞了不成?” 听似漫不经意的淡淡嘲讽,明显是楚元戟的激将法。 玉灏在短暂的迟疑后,劲臂一挥,下令释放人质:“放他们走!” 他手下的那些人闻令,迅速将沐子胥和一众被压制人的鹰营士兵全都放了。 出乎玉灏意料之外的是,沐子胥和鹰营的士兵被释放后,并没有离开竹林的意思。 众人齐齐拥簇于楚元戟左右,与玉灏和他的手下形成对峙的局面。 玉灏眉头紧了紧:“就凭你们这些人,真以为能救下定王?如果不想白白送命,在老夫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出这儿!” 虽然鹰营将士都是精兵悍将,但也只有十几个人,和玉灏率领的百余精锐相比,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更何况,这竹林设下了迷雾阵,就算鹰营的援兵近在咫尺,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就凭玉灏将军和你手下的区区数百人,就想拿下本王,不知玉灏将军是小瞧了本王,还是高看了你设下的迷雾兵阵?” 楚元戟黑矅石般的闪耀的瞳色逼视向对面,深沉稳重中夹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霸道心机。 玉灏漆黑的眸光微沉,明显透出一丝异色。 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凭着敏锐的嗅觉,已经察觉出楚元戟定然是留了后手。 只是当下,就算玉灏心中大呼不妙,他也绝不可能在敌前乱了阵脚。 “老夫究竟能不能拿下定王,现在便可一较高下。” 说时迟那时快,玉灏手中的长剑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直击向楚元戟的方向。 玉灏心中揣测,楚元戟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定然是想出了办法破解他的迷雾兵阵,倘若楚元戟当真是有了破阵之法,倒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玉灏在震惊之余,更清楚剩下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玉灏当机立断,必须马上拿下楚元戟。 风声起,一缕缕迷雾在竹林缝隙间穿梭,如同鬼魅游离,冷艳妖娆。 楚元戟剑眉星目,嘴角勾勒着邪魅肆意的冷笑,佩剑出鞘,迎上玉灏的剑锋。 剑锋承载着深厚的内力,在长空划出一道道冷魅的银光。 “没想到还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玉灏的眼底翻滚着两团烈焰,他虽然早就听闻定王神功盖世,可心想对方也不过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没想到今日交手,自己并不能占得半点上风。 交战之间,楚元戟的目光半刻也未曾离开过玉灏,似是从他细微的神色变化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玉灏将军现在才意识到本王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会不会太晚了?如果你现在缴械投降,或许本王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楚元戟戏谑调侃的口吻,更加激怒了玉灏,对方咬紧了牙关,运气提剑,直逼向他。 此时此刻,沐子胥带着鹰营的将士,和对方其余人也打得如火如荼。 楚元戟虽然伤势还未痊愈,但短时间内还能应付得了局势。 他一边应对玉灏如火的攻势,依然不忘调侃对方:“如果玉灏将军现在不肯投降,一会儿落在了本王手里,可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好一个小辈狂徒,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没在你娘肚子里呢!就凭你……也敢在老夫面前出言不逊?” 就在玉灏怒气汹汹的吼声刚落,就听见有将士慌张来报:“将军不好了,他们破了迷雾阵,雾色已经散到竹尖,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迷雾阵破,玉灏率领的这队人马,对于数千将士的鹰营而言,无疑只是乌合之众,轻轻松松便能拿下。 玉灏虽然在气头上,但身为将领的他自然明白眼前的利害关系。 趁着迷雾散尽之前,他如果再不下令撤退,后果就如同楚元戟所说的那般,全都会落到定王的手中。 玉灏懊恼地骂了句娘,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撤!” 这会儿,竹林的入口处已经能听见鹰营将士冲锋陷阵的威武声,也在瞬间鼓励了林中处于下风的鹰营将士们的士气。 “现在才想着撤退,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楚元戟耐人寻味的低笑声传来。 眼看着玉灏想要逃,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走他。 楚元戟虽然感觉到伤口传来刺痛,体力也明显不支,他英气的鹰眸笼罩着一层阴霾之色,长剑咄咄逼近,紧紧地咬着玉灏不放,不给对方半点逃走的机会。 玉灏皱紧了眉头,他是头一回和楚元戟交手,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好对付。 “想抓老夫,你怕是还没有这个本事!” 似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势,玉灏拼尽了十成内力,手中的宝剑朝着楚元戟迎难而上。 银白色的光弧在空中炸裂,火树银花,冷魅震撼,绝世无双。 楚元戟腾空落地,脚下的步伐连退几步,深色的长袍肩胛后方渗出了血色。 须臾之间,玉灏已经凌空踏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而逃。 楚元戟一咬牙,今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走此人,因为在玉灏的身上藏着太多的谜底,他想要弄个清楚。 玉灏才刚逃出不到十余丈,便感受到了身后呼啸而来的阴风阵阵。 很快,一柄冰冷的长剑就从身后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逼迫得他只能无奈的停了下来。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轻功也如此了得,比起你那个贼人老爹,倒是青出于蓝!” 玉灏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只能小心翼翼转身。 不过,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也正好瞥见了楚元戟肩胛渗出的血色,发现对方有伤在身。 玉灏的手下们正要逃出林口,突然发现首领被楚元戟用剑劫持,顿时转身打算折返回来救人。 “全都给我撤!一个也不许回头!” 玉灏这一声吼,气势磅礴。 他虽然此刻还被人用剑架着脖子,却也丝毫不能掩盖他的英武霸气。 他手下的那些精锐,虽然眼睛里写满不舍,但却无一人敢不从,咬紧牙关狠狠转身掉头,迅速撤离。 楚元戟看着这一幕,心中微有动容。 “不愧是玉灏将军,军令如山,无一敢抗!” 玉灏再回头冷眼对视上他的眼睛,语气淡淡的:“老夫现在落在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玉灏口中虽然如此说,心里却盘算着借机袭击楚元戟。 刚才他已经发现,楚元戟受了伤,以楚元戟现在的体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唯一棘手的是,鹰营的援军已经入了林,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杜随的声音已经传来:“王爷,末将救驾来迟!” 眼下之计,唯快而不破。 趁着杜随这一声,让楚元戟稍有分神之际,玉灏敏捷灵巧地将脖颈从男人的剑锋逃离,左手突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顺势划向楚元戟握剑的右臂,瞬间染红了衣料。 伤了楚元戟之后,玉灏并不恋战,急速转身逃走,却让他没有料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就被一条灵蛇般的软剑缠住了脖子。 此时此刻,只要玉灏稍微用力动弹一下,脖子就会被利刃划破。 “本王早就料到,玉灏将军绝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 楚元戟的冷笑声从身后渐渐移落到玉灏的面前,玉灏这才发现,男人除了被他划伤的那只握剑的手,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柄软剑。 “没想到……你竟练的是双剑!老夫今日竟然输在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 玉灏的声音和瞳色,似震惊,又似夹杂着一丝丝的欣赏和愤慨。 一般的高手也都只惯用一只手用剑,玉灏原本想的是伤了楚元戟用剑的右臂,让他没办法拦住自己。 可玉灏万万没想到,楚元戟的左手练就的软剑,丝毫不逊于他右手运剑的程度。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剑术造诣,着实令人惊叹。 玉灏平生痴迷武学,也崇敬高手,如果楚元戟不是生在帝王家,不是楚道行的儿子,也许他们之间能成为忘年交也不一定! 就在这时,杜随已经领着人冲到了这里,十几柄明晃晃的长剑,齐整整地架到了玉灏的脖子上。 “王爷,你受伤了!” 杜随大呼一声,紧张地朝后张望,急急朝着沐云歌的方向招手。 他刚才那一声,分明就是喊给沐姑娘听的。 楚元戟的目光依然还停留在玉灏粗犷的五官上,他狭眸半眯,沉了沉嗓子:“玉灏将军今日若是不服,来日你我可以再次约战!” 身边的杜随不禁大惊失色,王爷旧伤未愈又加新伤,竟然还在和人约战? 玉灏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冷笑一声:“你今日若不杀老夫,它日老夫定会取你项上人头!” 第248章 定王误会了她的想法! 玉灏怒瞪的圆眸里泛着腥红的血丝,眼神凶狠的似要将楚元戟生吞活剥了。 楚元戟并没有回应他的威胁,只是朝旁冲着杜随淡淡交代了句:“把人押下去,严加看管好了,回头本王要亲自审讯!” “是!” 杜随和两名将士,很快便将玉灏五花大绑,楚元戟这才收回了软剑。 就在杜随命人押着玉灏离开之时,沐云歌已随着大队人马进入了竹林深处。 女人一眼就看见了楚元戟手臂上的伤,她加快脚步上前:“定王受伤了?” 只闻嗖的一声,楚元戟手中的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他腰间的玉带,二者贴合之极,那玉带就像是为软剑量身定制的剑鞘一般。 楚元戟这才有闲空瞥了眼鲜血正朝外涌的右臂,玉灏那老个老顽固下手还真不轻,伤口约莫三寸,血肉翻飞,里面的白骨隐约可见。 “不碍事!” 今日能擒住玉灏,对是楚元戟而言着实是意外收获。 他的脑子里有不少疑惑,都等着从玉灏的嘴里得到答案。 只不过,以玉灏那般刚烈的性子,绝不可能有问必答,想要从他嘴里问出实话,恐怕还需要某人的帮忙…… 楚元戟的脑子想到这儿,目光直勾落在沐云歌的脸上。 而此时此刻,沐云歌全无察觉到男人的心思,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男人的伤处,靠近他已经开始着手包扎。 “伤口很深,我只能先简单帮你包扎一下,等回到马车恐怕还是需要为伤口再做缝合处理。” 沐云歌秀眉微蹙,为男人包扎伤口的同时,能清楚感受到来自头顶上方炙热的目光。 她微抬眸,睨了楚元戟一眼:“疼吗?” “不疼。” 楚元戟从女人的眼神里能隐约可见她的担忧,不禁冲她咧嘴一笑,露出皓洁的大白牙。 沐云歌瞪他一眼,正在系纱布的手指故意力道一紧。 男人猝不及防,不由疼得喉咙逸出一声闷哼。 沐云歌没好气的训斥声扬起:“我就说定王为什么总爱受伤,看来还是伤得不够痛……” 说话的同时,她还赏了男人一记白眼,紧接着转身掉头,就要离开。 几乎是与此同时,楚元戟勾出左手,一把拽住了沐云歌的胳膊。 他嘴角抽搐两下,笑容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身体刻意贴近女人,几乎是低垂着头附在沐云歌的耳畔,低柔细语地道—— “是本王的错,我不该总是受伤……让歌儿为我担心了!” 温湿的热气缓缓喷洒在沐云歌的耳后根,让她头皮酥麻,心里仿若有千万只虫蚁在爬,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突如其来的异常感受,惊得沐云歌迅速将手臂从男人的掌心抽离,跳开三步之遥,瞬间拉开与楚元戟之间的距离。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心一点,毕竟这趟我们是同一伙的,定王要是半道上出了什么差池,回到京城我爹和兄长又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沐云歌越是解释,就越感觉到脸颊熨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楚元戟看在眼底,心中虽有窃喜,却也识趣地见好就收。 他连连点头:“歌儿说得极是,我们现在是一伙的,你关心我……也是情理之中。” 由他打了圆场,沐云歌的处境也不再似方才那般尴尬。 她抿着下唇,轻嗔一声:“回马车!定王的伤口还需要缝合处理。” “是!” 大队人马穿越过竹林,加快了速度继续前行。 马车里,沐云歌已经帮男人做好缝合处理,扔了几颗消炎药让他服下。 却见男人喝水饮药时,那双漆黑的墨瞳依然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定王若是再这样盯着我,莫不是有话想说?” 从刚才上了马车之后,沐云歌就觉得楚元戟有点不太对劲,似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沐云歌收拾好药箱,含雾的水眸与男人目光相对,同样直勾勾盯着他。 楚元戟的神色渐缓变得严肃起来:“按理说……歌儿几次三番救我,本王没有资格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不过……这件事情相当棘手……” 沐云歌的直觉果然没有错,这男人是有话想说。 她故作淡漠地给了他一记白眼:“定王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会不会太迟钝了?” 楚元戟薄唇微抿,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自己过去仗着有权有势,做过许多糊涂事儿,就算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 沐云歌轻细的声音再次扬起:“不过……我不是说过我们现在是同一伙的,在回到京城之前,你若当真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听听,也能多个人商量不是?” 她这番话,甚至流露出了淡淡笑音。 着实让楚元戟墨瞳放亮,划过一抹惊色:“歌儿……本王确实有一事相求?” “是为了玉灏将军?” 沐云歌开门见山,男人自从与玉灏交手之后才心事重重,这件事情十有八九与玉灏脱不了干系。 楚元戟点头,神色更显深沉:“本王想亲自审讯玉灏!不过……想要从他的嘴里问出实话恐怕不易,或许歌儿可以帮到本王!” 虽然时隔几个月,但楚元戟还清楚记得沐云歌当初在东宫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让太子道出绑架她的真相,这件事情虽然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是楚元戟心知肚明,一定另有蹊跷。 以楚元戟对楚元德的了解,就算三皇兄再愚昧无知,也绝不可能当着父皇的面承认自己的罪行。 沐云歌此刻也听出了男人话中的弦外之音。 她也早就料到,那日发生的事情不可能轻易瞒过男人的眼睛,只要事后细细琢磨,都会发觉有可疑之处。 “定王是想让我帮你……让玉灏开口说真话?” 沐云歌看得出,楚元戟是真的很看重这件事情,她也打心底的希望自己能够帮到他。 只是,只有沐云歌自己心里知道,测谎针虽然神奇,但也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果。 像楚元德那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还有年轻气盛的玉槿言,确实无法抵抗测谎针。 倘若真遇上警惕性高且意志力十分坚定的人,测谎针恐怕也是徒劳。 似乎是看出了沐云歌神情流露的难色,楚元戟的神色闪过细微的变化。 “如果歌儿不愿意,本王也绝不会勉强!” 看来男人是误会了她的想法! 沐云歌几乎在他尾音落下的同一时间,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答应帮你!不过……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第249章 做人要有分寸感! 残阳如血,大队人马途经一座破庙放缓了步伐。 杜随出现在马车前,恭敬道:“王爷,沐大人捎话过来,说今晚想赶到青州是不可能了,前面有座破庙,不如今晚就在此休整。” 楚元戟撩开车窗的帘布朝外眺望了眼,目光深沉,重重点下头:“也好,你带人将寺庙内清理一下,腾出一块地儿来,本王要亲审玉灏。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 “关于玉灏的身份一定要保密,所有事情都要秘密进行,不要惊动其他人。” 杜随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他自是清楚主子的心思。 “王爷放心,从竹林里出来属下就给他罩了头套,谁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前面这座破庙许是荒废了多年,因为年久失修,荒野的冷风呼呼吹过,屋顶的砖残瓦碎也不时往下滑落。 杜随命人迅速将庙堂内清扫干净,沐云歌带着天竺玉树跟进去,帮着搭了把手。 环望这寺庙内的景象,佛像残灯在,庙堂香客无,甚是清冷萧条。 大队人马安顿下来,将士们在寺庙外生起了火堆,打来了不少野味烧烤。 沐云歌想到随行的行囊里还带了香料,是当初在薛家的避暑山庄里受到薛老夫人指点学来的,正好趁着机会拿出来给将士们烤肉调味。 这一行几度化险为夷,眼看着过了青州就离京城不远了。 鹰营的将士们也士气高涨,围着火堆一边烤肉,放声高歌,愉悦的气氛如同节日一般。 沐云歌和天竺玉树,分别挨着一个个火堆给大家伙分发香料。 她不经意瞥眸,看见楚元戟不知何时也坐到了距离寺庙最近的那团火堆前,与将士们齐肩而坐,谈笑风生,与平日里威严冷酷的定王判若两人。 沐云歌的眼神微有怔愣,她还从来没有看到楚元戟如此平易近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杜随的声音突然在她身侧传来:“沐姑娘,你这香料还真是绝了……” 不过,这小子很快便察觉到沐云歌目光有异,他顺着女人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嘴角不由弯弯上扬:“沐姑娘这是……在偷看我家王爷呢?” 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沐云歌回头白了他一眼,目光再次回望向不远处的男人。 “本姑娘何时偷看他了?我只是头一回看见你家王爷如此慈眉善目的样子,好奇多看了两眼罢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家王爷今晚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儿?” 杜随当然听出沐云歌话中所指是何意,连声解释:“这就是沐姑娘对我家王爷了解得还不够深入了……” 他可得趁着机会好好帮王爷助攻,在沐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 杜随似是唯恐沐云歌不信,连烤肉也顾不上,凑到女人面前压低嗓音又接着道:“沐姑娘,我家王爷虽然表面看起来冰冷不近人情,可是对手下向来都是重情重义,否则也不会在王爷失明离开这么长时间,鹰营的将士依然对他唯命是从!” “谁都知道鹰营是定王一手培养出来的精锐,大家对他唯命是从,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沐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鹰营的将士对王爷的尊崇可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杜随少有的沉下了脸,神色凝重:“这些年王爷征战沙场,永远都冲在最前面,他说所有将士都是有爹娘生养的血肉之躯,没有谁应该身先士卒!” 这番话,倒是让沐云歌心中生出几分敬畏! 她知道楚元戟骁勇善战,战功赫赫,却没想到他还是个体恤士兵的好将军。 “是我刚才的话太武断了,还请杜侍卫见谅!” 还没等杜随开口,只闻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从侧面传来:“什么话太武断?歌儿,是不是杜随缠着你说了胡话,有本王替你做主。” 楚元戟人还未近,就已经忍不住偏袒心爱的小女人了。 杜随不禁委屈地撇了撇嘴,暗自腹诽:枉他刚才还一心想在沐姑娘面前帮王爷加分,没想到回头就被王爷打脸!王爷啊王爷,重色轻友也不要太明显了吧! 沐云歌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装作风轻云淡:“定王言重了!我和杜侍卫不过是闲聊了几句罢了,不值一提。” 若是让定王知道他们刚才谈论的是他,指不定又会生出误会。 沐云歌决定三缄其口,不再提及。 楚元戟倒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凝着她话锋一转:“歌儿答应本王的事儿,你可有准备好?” 沐云歌顿时明白,男人指的是让她帮忙审讯玉灏的事情。 她正色点了点头。 楚元戟的目光紧接着落向杜随,意味深长地重重点下头。 显然他们主仆之间早有默契,杜随瞬间明白主子的意图,双手抱拳恭身:“属下这就把人带进寺庙。” 沐云歌将剩余的香料分发给天竺玉树,让她们接着派发给其他将士。 她便先行一步进了寺庙,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针剂,做好事前准备。 过了一会儿,沐云歌才听见有脚步声跟了进来,随之飘来的还有独特的肉香。 一只烤得焦黄飘香的羊腿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有楚元戟那张俊俏的笑脸。 “赶了一天的路,先填饱肚子再干活也不迟。” 只见男人另一只手握匕首,利索地从羊腿上切下一块精肉,叉在刀尖上直接递到沐云歌的面前。 沐云歌也笑了笑,落落大方接过男人递来的烤肉。 二人就这样对面而坐,一刀一刀分割着吃起了烤羊腿。 气氛虽然有些静,但二人的嘴角都挂着浅笑,清冷的空气里也莫名生出一丝丝温馨和谐的气流。 沐云歌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一会儿……定王想问玉灏将军问题,需要我……回避吗?” 她还是懂得做人要有分寸感。 以玉灏如此特殊的身份,楚元戟要问的问题也是一定极其敏感,也许并不是沐云歌这个外人能听的。 所以不等楚元戟开口,她自己便主动提出来了。 楚元戟大口咬了块羊肉,面色毫无波澜:“不必!” 第250章 知道真相,定王失态! 天色渐暗,寺庙里除了楚元戟的几名从心腹将士,就只剩了沐云歌和他。 杜随与另一名将领,将蒙着头罩的玉灏押送进来。 二人正要抬脚去踹玉灏的后膝,想强迫他跪下,却被楚元戟一记眼神制止。 “给他看坐!” 任谁也没有想到楚元戟会对俘虏如此客气,就算是玉灏本人也微有惊诧。 下一刹,他头上的面罩被扯下,面前摆放着一张长条木凳。 玉灏皱紧了眉头,冷哼一声:“定王这是唱的哪一出?老夫说过……人既然落在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显然是块硬骨头! 楚元戟目光冰寒,唇角勾勒着若有若无的浅意:“本王也说过,还有很多话要问你,自是不可能就这样杀了你!” “你究竟想问什么?” 玉灏冷眼阴沉,淡淡扫向他。 楚元戟笑了笑:“天罗宗的宗主……究竟是谁?” 男人的问话,不禁令玉灏眸光一紧,就连站在旁侧的沐云歌,内心也不由一惊。 因为一直以来,沐云歌都认定天罗宗的宗主就是玉灏,这一点在玉槿言那里也得到了证实。 可是她从楚元戟的神色和语气看来,男人内心的答案也是笃定的,他一定坚信天罗宗的宗主是另有其人。 沐云歌再仔细琢磨,男人的猜测其实也不无道理,因为从红楼案中就能揣摩出几分端倪。 玉灏不屑的冷笑声低沉扬起:“天罗宗的宗主就是本尊!” “你不是!”楚元戟斩钉截铁地一口否决,眼神变得更冷:“玉灏将军人间蒸发了二十八年,想必和你的那位幕后主谋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如果你说出天罗宗真正的主人,或许……本王会念及当年你追随靖王的情分,放过你这一回!” 当听他提到靖王,玉灏眼底的神色错综复杂,豹眸圆瞪地看着楚元戟:“贼人之子,有何资格在老夫面前提及靖王殿下的名讳?当年若不是楚道行那个卑鄙小子勾结边将,在靖王身陷囹圄的时候故意退兵,靖王又怎可能战死在西北沙场?这一切……都是楚道行图谋皇权的野心!” 关于二十八年前的事情,楚元戟在皇奶奶那里也有所耳闻。 不过皇太后说这一切都是西北王的阴谋! 一时间,楚元戟的脑子有点懵,以他对父皇的了解,刚才玉灏说的那些话……并非没有可能! 可是这些话若是真传了出去,恐怕……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楚元戟定了定神,冷喝道:“不许你诋毁我父皇!当今天下,国泰民安,繁荣富强,这些都是我父皇几十年如一日辛苦换来的结果……” 玉灏冷嘲地打断了他的话:“就算他对得起天下苍生,却对不住自己的父兄手足。为了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他杀兄弑父,还强占了兄长的心上人,如此贼人恐怕连畜生都不如……” 楚元戟厉喝一声:“你放肆!” 他实是没有想到,没等问出天罗宗宗主的真实身份,倒是意外得知了父皇才是杀害先王和靖王的真凶。 这会儿,向来沉稳冷静的楚元戟,心湖也不禁泛起阵阵涟漪,心绪无法平静下来。 还是沐云歌轻声打断了他:“定王,让我来试试吧!” 沐云歌能看得出来,男人的情绪有些失态。 如果再这样与玉灏对话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第251章 情况不妙! 听到女人细柔的轻声,楚元戟也逐渐恢复了理性,情绪缓缓平复,再无波澜。 楚元戟退让出位置,与沐云歌眼神交汇的那瞬,沉重的点下头。 玉灏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二人眼神里的默契,怒瞪的圆眸收紧,沉着沙哑的嗓子:“你们想对老夫做什么?” 他的眼睛很快便从楚元戟的身上,移落到沐云歌的脸上。 玉灏对沐云歌的底细并不清楚,只知道她是跟随鹰营大军同行的神医姑娘。 但既是称为神医,就肯定是有点本事,这个时候楚元戟将她留在这里,肯定没那么简单。 沐云歌靠近玉灏的同时,轻声一句:“玉灏将军,得罪了!” 关于玉灏将军的事迹她也有所耳闻,他忠于靖王,也并非大恶之人,沐云歌打从心底并不反感此。 只是眼下,天罗宗牵扯甚广,不仅与红楼案有牵扯,似乎身后还隐藏着一张巨形大网。 现在沐睿和沐子胥都被卷入了西北这趟浑水里,逼得沐云歌也想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幕后操控,如此心急地想要取楚元戟的性命? 沐云歌手心里藏着的针管,果断扎进了玉灏的手臂。 玉灏清楚地感觉到了一下如同蚂蚁噬咬的疼痛,眼底射向沐云歌的光芒变得锋利无比。 “臭丫头,你对老夫做了什么?” 沐云歌雾眸如水,谦恭平静地对着他点了点头:“玉灏将军不必紧张,我们只想听你说几句实话而已,绝无心伤你性命!” 玉灏似是突然察觉到身体渐渐发生变化,脑子渐渐变得懵沉,眼底划过一道复杂暗色。 沐云歌静静地注视着他。 只见玉灏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体明显正与药剂暗暗做着抗争。 沐云歌皱了皱眉头,情况看起来似乎不太妙。 测谎针虽然厉害,但也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遇到意志力特别顽强的人,也会有失效的时候。 眼前的画面,不难察觉到玉灏骨子里透出的顽强,这也让沐云歌的内心有了些许的担忧。 她轻声试探:“玉灏,告诉我……天罗宗的宗主到底是谁?” 玉灏紧咬着牙关,逐渐变得含糊的低沉嗓音逸出:“天罗宗的宗主就是……本尊!” 沐云歌直勾勾地盯着他,见他手掌依然紧捏成拳,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 对于玉灏此刻给出的回答,她并不能确定其真实度。 旁侧的楚元戟闻言,同样皱紧了眉头,显然这个答案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楚元戟见识过测谎针的厉害,并不疑它。 他给了沐云歌一记眼神,低沉道:“问问他关于红楼案的事儿?” 如果玉灏真的是天罗宗的宗主,那皇宫里与他勾结之人,身份地位也绝非等闲之辈,那个人才是楚元戟真正想要查出来的。 沐云歌定了定神,她的脚步渐渐靠前,再次走到玉灏面前,又接着发问:“如果你真是天罗宗主,那当年的红楼案……宫里是何人与你勾结,将红楼案嫁祸给郡王?” 就在沐云歌全神贯注盯着玉灏的瞬间,原本被绑站在木柱前的玉灏,身上的绳索眨眼间散落,只见他长臂弯勾,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蛮力一把绕过沐云歌的脖颈,锋利的短匕抵在了她脖子上。 第252章 想耍花招,尽管试试! 这一刻,寺庙里的空气安静得近乎凝固了,细微的呼吸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楚元戟大惊失色,这一瞬发生的太快,就连他也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 “玉灏,放开她!本王可以饶你不死……” 他的厉喝,得到的回应是玉灏的冷笑:“人在我手里,这个时候还轮不到定王发号施令吧!” 相比楚元戟眼里的紧张,沐云歌这一刻倒要显得更加淡定从容。 她注意到刚才玉灏手臂扎针的位置,留有潮湿的印记,心底不禁暗暗吃惊,没想到玉灏的内力深厚,已经悄无声息中将针剂从体内逼出,全然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玉灏额头的汗星渐渐隐退,精神劲儿逐渐恢复。 他架上沐云歌脖子上的短匕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目光凶狠,直勾勾瞪着站在对面的楚元戟—— “如果定王舍不得她死,就乖乖按我的话去做……” 楚元戟眉目如炬,紧咬着牙关:“你先放了她,其它一切都可以商议!” 他堂堂定王,何曾被人威胁过? 可偏偏对方手中的人质是沐云歌,让楚元戟咬着牙少了几分硬气。 玉灏那双凌厉苍劲的黑瞳深处,闪过一抹精芒:“让你的人备好马,全都退下!” 无疑,他这是要利用手里的沐云歌,为自己找一条活路。 玉灏虽然对当朝陛下恨之入骨,但他心里也十分清楚,现在还不是他与楚道行正面交锋的时候,他隐忍了近三十年,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楚元戟的眼神闪过一瞬的犹豫,他猜出玉灏的身上肯定藏着秘密,红楼案、天罗宗,肯定还有不为他知的更大的秘密。 放他走,无疑是放虎归山,再想要抓住此人就难上加难了。 似是看出了楚元戟眼底的迟疑,玉灏的冷声再次扬起:“我只数三下,倘若定王殿下还无法决定,老夫就只好让这个小美人陪我一起下黄泉了!” 他这番话说完,接着就数起了数字:“一,二……” 玉灏冷声数数威胁的同时,短匕的利刃已经嵌进沐云歌的脖子,鲜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滴滑而下,楚元戟圆瞪的眼珠子都快要迸出来。 “快住手!本王……答应放你走!来人备马,让外面的人全都退下。” 楚元戟近乎咆哮的嗓音在空气里炸裂开来,怒眸圆瞪着眼前的玉灏,恨不得手撕了他,却又偏偏受他胁迫,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伴随着他这一声令下,玉灏的嘴角扬起一丝胜利者的得意冷笑。 很快,杜随的声音从寺庙的门口传来:“王爷,马已经备好了!” 眼前的紧张形势,让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也都心领神会,随时打算见机行事,从玉灏的手里救下沐云歌。 只不过,玉灏如此阅历的人物又怎么可能猜不透他们的心思,他故作轻松的冷笑声扬起:“我劝定王可千万别打歪主意,你若遵守承诺放我走,这小美人的性命我自会留下,你若想耍花招,老夫死也定会拉着她一起,倘若不信,你尽管试试!” 第253章 不能辜负定王的真心! 夜幕笼罩着寺庙,气氛陷入沉沉死寂。 楚元戟神色冷沉地挥了挥手,杜随心领神会,下令让所有鹰营将士退后。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玉灏用刀抵在沐云歌的脖子,一步步走出了破庙。 沐云歌的目光扫过楚元戟绷得紧直的高大身躯,她没想到自己会被玉灏算计挟持成为人质,更没有想到向来理智的楚元戟会乖乖按着玉灏的话去做。 沐云歌心里清楚,在楚元戟的心里藏着无数疑惑,都需要从玉灏身上得到答案。 如果这次放走了玉灏,下次再想要抓到他就更不容易了,天罗宗的幕后宗主和红楼案的线索都会在此中断。 “不能放他走!” 沐云歌的声音虽然很轻,却依然惹得玉灏手中的利刃压重几分,刺痛感从脖颈传来,鲜血顺着锋利的刀刃缓缓滴落。 玉灏沉着怒声在她耳边低吼一声:“臭丫头,你是活腻了吗……” 他的话还未落音,便闻楚元戟近乎咆哮的怒吼声传来—— “玉灏,本王答应放你走的条件,是让你不准伤害她!” 楚元戟瞪圆的豹眸,直勾勾盯着那把划破了沐云歌脖颈皮肤的锋利匕首,几乎要喷出火来! 玉灏冷嗤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老奸巨猾的玩味,话音透着丝丝戏谑:“定王淡定!老夫还指着这丫头活命呢,下手自有分寸,不过是划破了点皮……” 看来他这次的赌注真的压对了,不仅有机会顺利脱身,还发现了定王的软肋。 玉灏突然单手一把拎着沐云歌的后衣领,另一只手依然拿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没有半丝松懈,下一瞬便纵身跃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背。 “老夫信不过定王的为人,所以还要借这个丫头用上一程,只要老夫脱身便会放了她!这一路……除了定王,不许再有第二个人跟过来,否则老夫就一刀结果了她。” 玉灏手里握着沐云歌,似乎完全有恃无恐了,语气嚣张狂妄之极,骑着马扬长而去。 楚元戟几乎不假思索地飞身上马,杜随等人正要跟上去,只闻男人低冷的嗓音飘来:“都不许跟来,留在原地等本王回来!” 主子有令,杜随等人不敢不从,只能目送马蹄飞驰而去,盼着主子平安将沐姑娘救回来。 楚元戟一路追着玉灏而去,对方不愧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不仅骑术精湛,且懂得利用夜色迂回。 直至二十里开外,楚元戟才追上了玉灏,但他很快也发现了异样,自己好像中了对方的埋伏。 几十名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这些人显然都是玉灏手下的死士,他们之前假意撤离其实并未走远,一直隐藏在暗处默默等待时机,想要救回玉灏将军。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不仅等到了机会,还等来了定王! 沐云歌见形势不对,冲着楚元戟大喝一声:“你快走!” 楚元戟能不管不顾地舍身救她,这情分她心领了,可眼下敌众我寡,男人留下来也是凶多吉少,与其两个人全都落在对方手里,不如及时止损。 楚元戟充耳不闻,目光只是从沐云歌脸上淡淡扫过,接着便对视上玉灏那双苍劲的锐眸。 他冷声质问:“你说只要顺利脱身,就会放了她!难不成……传闻中曾横扫千军,立下赫赫战功的玉灏将军,不过只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玉灏苍眸半眯,眸光忽暗忽明。 他沉默了片刻,嘴角嗤出一声冷笑:“你说得没错,这个臭丫头的命对老夫而言一文不值,老夫此行的目的原本是为了取顾惊飞那贼人的首级,但既然没能得手,那就用定王的小命相抵,倒也不算亏!” 言下之意,只要楚元戟把命留下,他就放过沐云歌。 沐云歌心口一紧,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唯恐楚元戟会脑子发热一口应了下来。 她抢先一步开口:“定王刚刚才放了你一条生路,你现在就想取他的性命,未免也太不讲道义……” 还没等沐云歌和玉灏理论完,就听见楚元戟的声音从对面的马背上传来—— “本王留下来便是!你先放她走……” 楚元戟嗓音低冷,漆黑的墨瞳与暗夜融为一色,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玉灏并未迟疑,直接将沐云歌扔下马背。 他知道眼下最珍贵的就是时间,要是鹰营的人追上来,局势则又会大反转。 沐云歌摔落在地,痛得闷哼一声,下一秒便感觉到皓腕一紧,有股温暖的力量从皓腕传递到周身,她被人扶了起来。 是楚元戟! 男人不知何时下的马,漆黑的鹰瞳凝盯着她脖子上的伤,眼光暗沉得让人害怕。 楚元戟紧握着她的皓腕,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压得极低,一字一句:“骑着本王的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不许回头……” 还没等沐云歌来得及回答,她整个人已经被男人一把打横抱起,紧接着就落坐到了马背上。 楚元戟一声驾,训练有素的战马便带着沐云歌扬尘而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 沐云歌几乎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直至冲出黑衣人的包围圈之后,她才回过神。 隐约还能听见,楚元戟的冷笑声从身后飘来:“能不能取得了本王性命,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男人的话显然是对玉灏说的,接下来的这场厮杀是在所难免。 沐云歌想到男人身上还带着伤,差点忍不住想要勒紧缰绳掉头回去。 可就在下一刹,楚元戟临行前最后的叮咛在她耳畔回响起—— 【骑着本王的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不许回头……】 沐云歌的脑海里闪过当时的画面,男人凝望她的眼神仿若穿过幽幽万年,深沉凝重,饱含深情……让她无法忽视那份被珍重的感觉! 她若是现在掉头回去,无疑是白白送死,也枉费了楚元戟付出的真心! 身后的风声里,夹杂着刀剑交错的铿锵。 显然,楚元戟和玉灏的人已经交上手了。 沐云歌甩甩头,强迫自己的脑子再清醒一点。 驾—— 眼下她只有快点找来援兵,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254章 故意吊她胃口! 夜色中,沐云歌驾着马一路狂奔。 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此时此刻,她的大脑亦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停下来。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至前方有马蹄声传来。 杜随的声音在黑幕里飘过来:“是沐姑娘——” 他一马当先,朝着沐云歌迎向奔来,玉树紧随其后。 沐云歌全然失了神,差点没能刹住马,还是玉树眼疾手快,纵身飞坐她的身后马背,拉住缰绳控制住了马匹。 “大小姐,你没事吧?” 黑幕中,沐云歌苍白如纸的脸色如同鬼魅,额头上泛着豆大的汗珠,模样着实令人担心。 直至玉树温暖的掌心落到她的臂膀,沐云歌才回过神来。 她急促而虚弱地开口:“快……去救元戟。” 杜随的神色也随之紧张起来,急切下令:“玉树姑娘,你负责保护沐姑娘返回营地,其余人跟我走!” “是!” 一阵马蹄声疾驰而去,沐云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前突然一黑,晕厥在玉树的怀里。 当沐云歌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马车的软榻上,受伤的脖颈缠绕着纱布。 马车正徐徐前行,车窗外透着微亮,东方露出了肚皮白。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画面,是楚元戟一身血迹斑斑的黑袍,坐在软榻边。 男人高大的身躯斜倚在窗边,将窗外的微光挡住了大半。 当看见他还活着时,沐云歌只觉心里的一块石头缓缓落地,暗暗松了口气。 此刻的楚元戟看起来很疲乏,他双目紧闭,睡得有些沉,透过窗口的微光,男人精致的五官轮廓愈加深邃,沉睡中紧锁的眉头,流露出煞人的冷息。 沐云歌忍不住伸出手,探上男人的眉心,想抚平那股从男人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戾气。 就在她的手要碰触到楚元戟的眉心前一刻,突然停了下来,下意识意识到自己逾界了。 沐云歌水眸微敛,趁着没有惊动男人之前正要收回手,柔荑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攥住。 楚元戟沙哑性感的嗓音在马车里幽幽扬起:“歌儿的心里还是在意本王的,不是吗?” 一时间,沐云歌竟无言以对。 她仿若是个偷吃糖果被逮到的孩子,心虚地抽出被男人握在掌心的小手,脸颊酡红一片,避开了男人灼热的眼神,吱吱唔唔地转移话题——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定王是怎么从玉灏的包围里逃出来的?”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楚元戟被围攻的夜晚,她骑着马拼了命地朝前奔,好像遇见了杜随和玉树,后面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已经抵达京郊,顺利的话黄昏前便能抵京。昨晚……就连本王也以为自己无法活着返京了,幸而杜随带着鹰营将士及时赶到,只可惜……还是让玉灏逃走了,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楚元戟语气沉沉,神色中透着少有的凝重。 沐云歌知道玉灏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秘密,也包括下令在西北刺杀楚元戟的真凶。 她的情绪也不禁变得低落,沮丧道:“都怪我太大意,才让玉灏钻了空子。” 沐云歌有些自责,她明知测谎针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果,还是疏忽大意,才让玉灏有机会挟持自己作为人质,使局势发生了逆转。 忽闻头顶上方传来笑谑:“世事本就难料,歌儿这样就气馁了么?就算这次让玉灏有幸逃走了,本王相信幕后之人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楚元戟透着暖意的粗粝手掌,温柔地落在沐云歌的头顶,宠溺般地轻揉两下。 刹那间,沐云歌仿若感觉到一股电流穿过身体,四肢百骸都变得虚弱无力,就连呼吸也莫名一窒。 和男人之间的肢体接触,莫名让气流变得紧张而暧昧。 楚元戟是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深邃的瞳色划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狡黠光色,表面上却是毫无波澜,静静地凝盯着女人接下来的反应。 下一瞬,沐云歌佯装镇定地偏了偏头,身体朝软榻的内侧挪动半分,刻意拉开了与楚元戟之间的距离。 楚元戟未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掌,淡淡接着道:“玉灏和西北王顾惊飞有血海深仇,这次他没能杀得了顾惊飞,想必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不过……待顾惊飞被押解入京后,他再想要下手就更难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眼底闪烁的光愈来愈暗,显得格外诡谲。 沐云歌定了定神,目光再度回落到男人俊脸:“你的意思……玉灏在我们入京前还会出手?” 一旦顾惊飞被押送入了皇城,天子脚下玉灏想要得手就更难了,如果他一定要杀顾惊飞,最佳时机就是在顾惊飞被押送入京之前。 楚元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从逻辑上来说,这是他最好的选择。不过……本王并不认为玉灏在我们入京之前还会出手。” 沐云歌却半信半疑:“但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手刃仇人了。” “不!他会有机会的!” 楚元戟性感的薄唇扬起一抹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与此同时,他突然再次伸手,手指顽皮地弹了下沐云歌的脑门。 沐云歌朝后缩了缩头,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记白眼:“楚元戟,你把话说清楚,别吊人胃口。” 见她小脸涨得通红,微怒的模样愈发让楚元戟觉得可爱。 楚元戟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少有笑得如此愉悦,低沉的笑音从马车里传出去。 随行的将士们也不禁面面相觑,是他们的耳朵听错了吗? 从马车里传出来的笑声……好像是定王的声音。 定王变了! 只要和神医姑娘在一起,定王就变得反常之极! 马车内,楚元戟那双充斥着笑意的墨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沐云歌,语气狡黠中透着玩味:“如果在我们入京之前玉灏没有再出现,就更加能够证明指使玉灏的那个幕后之人……就在宫中!歌儿觉得呢?” 沐云歌恍然大悟。 没错!如此一来,就更证明了楚元戟之前的猜测,天罗宗真正的宗主和红楼案的真凶,就是宫中之人。 就在沐云歌沉思之际,突然感觉到巨大的阴影从上方逼近,楚元戟那张粉雕玉琢般的俊脸带着笑,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她的面前。 第255章 他的命,也一并给她! 楚元戟倾身而下,淡淡的龙涎气息迎着沐云歌扑面而来。 沐云歌下意识抬手,十指正抵在男人的心口,掌心能清楚感受到来自对方胸腔有力的心跳。 她的脸颊没由来热了起来,红扑扑的脸蛋仿若燃烧的火团,水汪汪的圆目瞪着楚元戟,嗔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元戟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这小女人紧张羞窘时的俏娇模样。 既是可爱,又是有趣,与平日里一本正经且冷静的她判若两人。 楚元戟故意沉下目光,神色极度深沉的开了口:“玉灏说的那些话你也全都听见了,事关皇室威严,万一你要是泄露出去……” 不等他的话说完,沐云歌便急切地摇头表明态度:“今日我对天发誓,玉灏说的那些话,我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不论玉灏所言是真是假,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已经是楚道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自是知道此事的利害,那些话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会泄露出去。 不想,楚元戟的俊脸突然再度逼近,沙哑的嗓音性感而温柔:“除了自己,本王谁也不信!” 属于男人的温热气息,轻轻喷洒在沐云歌柔软的唇瓣。 他那双灼热的鹰瞳,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沐云歌,一瞬不瞬。 沐云歌微微一怔,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她倒是完全忽略了二人之间的暧昧姿态。 沐云歌下意识提高嗓音,冲着男人质问:“楚元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我认识可不是一天两天,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中自是有数!” 识实务者为俊杰,倘若她不明白这个道理,在穿越到异世的时候小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就在她杏腮微鼓,气呼呼地说出这番话后,却好像看见男人漆黑的墨瞳深处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色,却转眼即逝。 莫非是她眼花了? “想要本王信你,倒也不难!” 楚元戟透着戏谑的声音,似有几分疲乏倦意。 还没等沐云歌来得及细细琢磨他这句话,楚元戟大结实的身体突然覆压得更低了些。 沐云歌十指为掌抵御的力量根本就是徒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身体沉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家伙,身子壮实如牛,还真是沉得要命。 沐云歌几乎快要被他压得喘不过气。 更令她猝不及防的是,随着男人身体沉下,俊颜也几乎落在了沐云歌的脸上,略微冰冷的性感薄唇,直接贴上了沐云歌柔软的樱唇。 沐云歌又羞又急,就在推开男人的那一瞬,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男人的唇好凉,他的身体似乎也很虚弱,被沐云歌用力一推,就歪倒向了旁侧。 “楚元戟,你没事吧?” 沐云歌猜到男人应该是受了内伤,急着想起身查看清楚,却被楚元戟一把攥住柔荑,强行将她禁锢在怀中。 男人带着倦意的沙哑嗓音,低低逸入沐云歌的耳底:“别动!本王不过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儿!你不是想知道,如何才能让本王信你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这事儿。 沐云歌莫名有些生气,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没好气反问:“那你说……究竟要如何才肯信我?” 楚元戟冲她咧嘴,邪魅浅笑:“嫁给我!真正成了一家人,我便能信你!就连本王的命……也一并给了你!” 第256章 他想要的,只有她! 沐云歌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楚元戟耍了。 这男人是绕着弯子占她的便宜。 “定王都伤成这样了,说话还是没个正经!你可别忘了,白大人府里的千金,还等着你回京娶她过门!” 她没好气的白了楚元戟一眼,故意提起男人与白姜荷还有一桩婚约。 虽然婚约是白姜荷在陛下面前求来的,但也是作数的! 记得临出京城时,白旭琨还特意带着宝贝女儿来城门送行,用意十分明显,白老狐狸对楚元戟这个未来的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眼下,楚元戟率领鹰营的将士即将返京,接下来自是要履行与白府的婚约。 一想到楚元戟即将与白姜荷成婚,沐云歌的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是滋味儿。 她下意识想要拨开楚元戟圈锢的手臂,却被男人一个反手再度入怀。 “本王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儿,莫不是有人吃醋了?” 楚元戟沙哑的嗓音虽然透着疲乏,却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他似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女人极力隐藏的小心思,心情也莫名变得愉悦起来。 沐云歌的脸颊不由发热,却依然努力神色淡定,故作轻飘飘的丢下句:“我与定王已经和离,你爱娶谁就娶谁,与我何干?我吃哪门子的闲醋……” 她撇开脸,避开男人的灼灼目光。 楚元戟却不肯罢休,粗粝的指腹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的视线与自己相对,薄唇勾扬的不羁笑容逐渐褪尽,锐眸的锋芒变得无比认真。 “就算你不吃醋,本王也要把话说清楚!歌儿,我不会娶白姜荷,也不会娶别的女人,我想要的……只有你!” 马车里的空气,似在瞬间凝固。 楚元戟的目光仿若穿越了幽幽万年,将沐云歌深深吸引,陷入无尽深渊无法自拔。 四目相对,四片唇瓣情不自禁,在不知不觉中触碰到一起。 仿若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楚元戟的掌心顺着女人的后背向上游走,滑落到她的天鹅后颈,再落上后脑勺,稍微加重了力道,加深了这记吻。 他冰冷的唇带着火热的气息,狂舌蛮横的扫过她的丁香,从轻柔的挑逗,渐渐变得愈发的肆无忌惮。 眼看着,男人的手也失了规矩,冰冷的指腹触碰到沐云歌的肌肤,惊得她瞬间回了魂。 沐云歌陡然回神,挣脱了男人的吻。 她红着脸急急攥住了男人得寸进尺的手掌,舌头说话也变得不利索起来。“住……住手!” 沐云歌在心里骂自己:她刚才是鬼迷了心窍么?竟然沉醉在男人的热吻里无法自拔,差点就出大事了! 突然被打断的楚元戟,幽深的鹰瞳透着迷离暗色,瞳光深处仿佛点着了火一般。 下一刹,男人精壮结实的身子再次贴近沐云歌,将她拉开的身体缝隙迅速填满,炙热的唇再度覆压而下…… 楚元戟的这记吻,相较先前更加狂野霸道,大肆肆地掠夺着女人的甜蜜香软。 沐云歌根本无力反抗,身体本能反应变得娇软无力。 她大脑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立刻阻止男人的攻势,可现实却让她手足无措。 第257章 不速之将! 忽闻,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兵部侍郎段崇溯参见定王殿下!” 嘹亮的嗓音突如其来,瞬间浇熄了马车内逐渐升高的温度。 沐云歌的脑子也瞬间清醒了。 她红着脸急急推开楚元戟,率先坐了起了。 相较于她的慌乱,楚元戟明显要沉稳淡定得多。 男人精壮的身躯微显僵直,深邃的鹰瞳划过一抹暗色。 楚元戟心里清楚段崇溯是陛下的人,对方这个时候出现京郊城外,显然非同寻常。 莫非是陛下已经听到了风声? “段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男人漫不经意的慵懒嗓音从马车里缓缓飘出。 段崇溯在马车窗外恭敬应答:“陛下得知定王殿下这一路几番凶险,所以特意指派下官前来京郊迎接,并护送定王殿下回京。” “还是父皇考虑得周到!” 虽然楚元戟的语气很平和,但是坐在他身边的沐云歌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她将目光瞥向男人,清楚看见楚元戟墨瞳深处划过警惕戒色。 紧接着,就听见楚崇溯在外发号施令的声音。 “陛下的命令,定王殿下身体抱恙需要休养,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听从本将指挥。” 这说话的语气,霸道蛮横,与方才和楚元戟说话时的口吻判若两人。 沐云歌眯眯眼,似也隐约感觉到了对方来者不善。 “鹰营将士只服从定王的命令!” 杜随不卑不亢的低沉嗓音从外面传来,就算段崇溯是奉陛下之命而来,也并不意味着在这里由他说了算! 透过马车窗帘的缝隙,沐云歌清楚看见段崇溯的脸色变得黑沉,铁青一片。 “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这是连陛下的命令也要违抗吗?” 段崇溯眼睛里的火都快要喷出来了,定王府里养的小小侍卫也敢顶撞他这个新兵部侍郎?由此可见定王是何等嚣张。 虽然心里直冒火,但段崇溯还是忍住了! 杜随就是一根筋,完全无视对方黑沉的脸色,面无表情地重复刚才的话:“鹰营将士只服从定王的命令!” “你……” 段崇溯差点绷不住,想下令一刀砍了眼前这小子。 不过一想到他是楚元戟的人,还是有所顾忌。 就在这时,楚元戟慵懒的声音再度从马车里传来:“杜随,传本王的命令,回京这一路上……鹰营所有将士都服从段大人的指令,不得有误!” “是,王爷。” 杜随默默地瞥了段崇溯一眼,转身传令下去。 段崇溯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多谢定王殿下体恤,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他心里清楚,刚才若非楚元戟传令下去,他这个兵部侍郎的官衔在鹰营将士的面前,就连一根葱都算不上! 楚元戟的冷声幽幽飘来:“段大人若是再不加快脚程,今日黄昏前恐怕是赶不回京城了!” 这话虽是提醒,却又明显能让人感受到冷漠与不屑。 段崇溯虽然心中气恼,但在楚元戟面前自是不好发作! 今日被当众羞辱的这笔账,他肯定会铭刻在心里,就算对付不了定王,难道还找不到机会收拾那个叫杜随的小侍卫吗? 第258章 当局者迷 马车内,沐云歌虽然并不知晓段崇溯这个人的底细,但也从刚才紧张又尴尬的气氛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外面传来段崇溯发号施令的声音,停下来的大队人马再次起程,朝着京城的方向行进。 透过车窗帘布的缝隙,沐云歌看见段崇溯带着人看押顾惊飞的方向而去。 “看样子……这位段大人也是冲着西北王来的。” 沐云歌揣测道,一边回头瞥了眼楚元戟。 男人的面色虽然平静无波,但眼底划过的暗色暴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段崇溯是父皇的人,他突然出现在此……只能说明父皇心生了芥蒂……” 楚元戟在她面前倒也并不遮掩,薄唇微微勾扬,那笑容映入沐云歌眼底,她一眼便察觉到了男人内心深处隐藏的酸涩。 沐云歌曾帮楚道行医治过心病,也深知楚道行的为人,身为九五至尊的他眼里只有江山社稷,除了自己,他恐怕谁也信不过,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想到这里,沐云歌不禁有些同情楚元戟,哪怕他的身份贵为皇子,锦衣玉食,却从小感受不到寻常百姓之家的天伦之乐。 沐云歌刻意忽略不久前二人暧昧纠缠的尴尬,清了清嗓子轻声劝慰:“定王不要难过了,虽然……每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人生却是可以选择的。” 车内一片寂静。 楚元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如墨般漆黑的眸将她的如花容颜紧锁在瞳仁深处,却未发一言。 沐云歌被他这样安静地盯看,心尖微微一颤,但却未逃避,清澈的水眸直勾勾对视上男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也不知过了多久。 楚元戟突然开口:“本王想不明白,我豁出性命不顾,为父皇鞍前马后,他为何还不信任我?” 他的眼神是认真的,话落音时语气有些颓丧,不难看出是伤了心。 沐云歌是局外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轻声应:“陛下对定王心生芥蒂,必然是定王的身上有令陛下生畏之处。” “生畏之处?哈哈哈……” 楚元戟听了她的话,突然笑了,笑声肆虐狂妄,只是短暂片刻便戛然而止,眼神如死神一般沉寂:“父皇乃九五之尊,万人敬仰,他怎可能对我心生畏惧?女人,你这话在本王面前说这一次也就够了,日后切莫不可再提!” 他的警告是认真的,就沐云歌刚才这句话若是让旁人听去,就够她掉脑袋了。 沐云歌当然听出了男人话中深意。 她杏眸微敛,轻声应:“陛下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一声号令,无人不从。但是……无论他有多睿智威严,也会一天天老去。定王立下的汗马功劳陛下看得见,定王骨子里透出的野心……陛下也看得见!定王好自为之……云歌只能点到为止,这些话我也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胡诌,定王尽管放心。” 就当是念在他们这趟西北之行共过患难,这些话沐云歌还是想对他说。 刹那,车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安静,空气仿若凝固。 楚元戟倚靠在软榻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第259章 小东西,要知恩图报!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慵懒斜倚在软榻上的男人,漆黑墨瞳深处划过一抹暗光。 “杜随——” 楚元戟低沉的嗓音扬起,坐在身畔的沐云歌不禁瞥望向他。 很快,杜随的回声从马车外传来:“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他的嗓音同样压得极低,似是感应到主子有重要的事情吩咐,不想惊动其他人。 楚元戟倒也没有避讳坐在一旁的沐云歌,低沉下令:“派人盯着段崇溯,特别是回京后他都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全都要在第一时间回禀本王。” 闻言,沐云歌倒也并不惊诧,想必男人是想要验证心中的猜疑。 杜随领命离开。 沐云歌双目半闭,悠悠开口:“定王这样做,就不怕被陛下发现?到时候你恐怕更是难以解释清楚了……” “你这是关心本王吗?” 楚元戟勾勾唇,墨瞳闪烁着邪魅玩味的浅笑,只不过这笑意却未入眼底,不难看出他藏着心绪。 沐云歌赏了男人一记白眼,干脆闭上眼睛,懒得搭理他的不正经。 楚元戟唇角勾扬的弧度渐渐收敛了净,凝盯着女人纯净皎洁的小脸,神色多了几分神色。 虽然女人双眼紧闭,未再多看他一眼,但他慵懒的口吻还是对她多抛出一句话:“其实本王想验证的是另外一件事,也许有个人……从头开始就被我们忽略了!” 沐云歌倏地睁大双眼,直勾勾地对视上楚元戟的鹰瞳,刹那的呆怔后,她脱口而出:“定王指的可是红楼案和刺杀你的幕后主谋?莫非……你又想起还有忽略掉的细节?你怀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楚元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冲着她慵懒勾唇一笑,身体便朝着她倾靠过来。 “本王倦了,在回到京城之前,得好好睡一觉才行。” 他这弦外之音,莫不是暗指回到京城后就没有时间休息了? 沐云歌脑子里正揣摩男人的话,不知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还没等她再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肩膀一沉,压得生疼…… 楚元戟结实精壮的身子,沉沉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压得她一动也不能动。 沐云歌正想伸手推开他,就听见男人疲倦沙哑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传来—— “本王可是刚豁出命救了你,小东西……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才是!” 一句轻描淡写,无疑将沐云歌的念头扼杀。 她悬在半空的手,终究还是不自然地收了回去,略显不悦地鼓起杏腮,朱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沐云歌终究还是乖乖顺从了。 也许是因为男人刚才那番话,也许……她的内心深处也并非真的想要推开他。 马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两道身影紧密依偎在一起,静谧而和谐。 楚元戟倚靠在女人的肩膀上,双目紧闭,嘴角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这一回合,显然是他赢了! 他心仪的小女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朝他又靠近了一步,连她自己也浑然不觉。 夕阳似火,天边绚丽的彩霞透过苍穹洒下大地,绽放在每一个角落。 大队人马已经到了京城脚下,城门大开,除了兵部尚书程大人,在此等候多时的还有户部尚书白旭琨。 马车外,传来杜随低沉的声音—— “启禀王爷,顾惊飞刚才被段侍郎的人带走了,他们说是要带西北王提前入宫面圣。还有……段侍郎刚才和程尚书先碰了面,二人窃窃私语了几句,眼神看起来不太对劲儿。属下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楚元戟慵懒的嗓音传来,打断了杜随的担忧。 事到如今,就算有担心也是多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内,楚元戟缓缓立直了身子。 沐云歌秀眉紧蹙,抬手揉了揉肩头,感觉已经被男人压得失去了知觉。 楚元戟倒也识趣,随即覆手落在她的香肩,唇角挂着笑,看似温柔地帮她捏揉了几下。 “这一路辛苦歌儿……” 他的手不偏不倚,正好覆落在沐云歌的柔荑,肌肤相触。分明就是占她便宜。 沐云歌杏腮微鼓着赏了他一记白眼,却还没等她来得及怼回去,就听见马车外有动静传来人。 “老夫要见定王,你们拦着这是什么意思?” 是白旭琨的声音,明显透着怒意。 楚元戟和沐云歌不禁相对一眼,沐云歌樱红的朱唇缓慢勾扬,眼底划过幸灾乐祸的坏笑。 “看样子,白大人倒是挺在意你这个未来女婿……” 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很轻,只有她和楚元戟能听见的音量。 楚元戟冲她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轻声应:“想必他是听到消息,得知本王这一路马车里有女子同行,这才火急火燎地赶来,说到底……白大人真正在意的人其实是歌儿你!” 他的话,顿时让沐云歌嘴角的笑容僵滞,脑海里瞬间闪过的想法脱口而出:“楚元戟……这消息不会是你故意传出去的吧?” 楚元戟笑而未语。 也没有给沐云歌再继续追问的机会,马车外段崇溯的声音传来—— “白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不过……恕下官无礼,在定王觐见陛下之前,暂时还不能见任何人,以免重要消息走漏!” 这句话,让马车内的楚元戟和沐云歌再次相对一眼,眸光意味深长。 在楚元戟进宫面圣之前,不允许任何人与他接触! 如果这是陛下的旨意,那将意味着什么? 沐云歌虽然不懂政务,但也隐约能够察觉到这不是好现象,看来先前杜随的担忧不是多余。 就连拦截在马车外的白旭琨,在听到段崇溯的这番话后,原本的气焰也湮灭了,只闻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态度生出几分恭敬—— “老夫……原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段大人既然是奉了圣谕,那老夫就不打扰你们执行公务了。” 白旭琨之所以会出现在墙门,确实提前得知了消息,知道楚元戟的马车内有女子同行,想到定王与他的小女白姜荷还有婚约在身,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明摆着让他脸面难堪吗?他这才黑沉着脸等待在此,想要和楚元戟把话说清楚。 却不想,事态的发展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儿。 像白旭琨这样的老狐狸,自是嗅着味儿也能闻出来。 由兵部侍郎亲自出城“护送”定王返京面圣,还有西北王也被押解回了京城,就连兵部尚书也出现在了城门,阵仗之大,隐约也透露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段崇溯双手抱拳,客气地行了礼,这才下令率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第260章 银货两讫,再不相欠! 夜幕降临,恢宏巍峨的皇城依然灯火通明,楼宇琼台在月色下勾勒出隐绰倒影,丝缕间透着一丝让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气息。 景安殿前,马车缓缓停稳了。 兵部侍郎段崇溯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定王殿下请移步景安殿,陛下有话要问。” 马车内,楚元戟与沐云歌目光相对,男人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丢下句:“你就留在这儿,哪儿也不要去,等着本王回来。” 从进入京都的那一刻,他们就察觉到了气氛有异,楚元戟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陛下并未传召其他人,那就暂且不动声色,让他单独去觐见陛下,一探究竟。 沐云歌能猜得出几分男人的心思,她也觉得这个时候作此安排是对的,毕竟君心难测,在还不清楚陛下的心思之前,她也不想暴露身份。 她目送男人高大欣长的背影消失在马车外,内心却没由来的有些发慌,自从段崇溯半道上出现的那刻起,她也隐隐察觉到了来者不善。 段崇溯表面上是奉命护送定王回宫复命,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分明就是软禁押送。 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同行押送的侍卫也跟着进了景安殿。 刹那间,景安殿外变得一片死寂。 夜色中的这份宁静,也让坐在马车内的沐云歌心里更加不安。 就在这时,从景安殿铜门的方向又有悉碎的脚步夹杂着人声传来—— “玉嫔,刚才进去的那位皇子,不会就是战绩赫赫的定王吧?陛下见到他就黑了脸,看样子是犯了重罪……” 说话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应该是个小宫女。 紧接着,一道娇媚带着傲慢的熟悉嗓音飘来:“谁让他定王平日里嚣张傲慢之极,也算是遭报应的时候到了!” 这声音娇媚无双,听起来好耳熟! 沐云歌的脑子里很快便回想起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郁贵妃曾经安插到定王府的丫鬟玲珑。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才那小宫女似尊称她为玉嫔,莫非…… 沐云歌却没有心思再接着揣摩这事儿,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玲珑主仆刚才的对话,听起来楚元戟应该是遇上麻烦了。 此刻,沐云歌在马车上坐不住了,她一阵风似的从马车上跃下,拦下了玲珑主仆的去路。 “玲珑,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陛下传召定王究竟所为何事?” 玲珑当丫鬟时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受了圣宠,珠钗金瑶,看着更是娇媚华贵。 沐云歌突然窜出来,虽然夜色暗黑,玲珑没能一眼看见她的脸,但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 玲珑的嗓音微颤了下:“定王妃……” 当她定睛在黑暗中再看清眼前这张清丽脱俗的面孔时,瞳仁放大,不能置信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你不是定王妃!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拦下本嫔的去路……” 在玲珑的印象中,定王妃沐云歌可是京城第一丑女,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声音相同,但面容却迥异,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沐云歌漆黑的眸子如一泓溪水,在这暗夜中也清澈透亮,如繁星闪耀。 她直勾勾地盯着玲珑大惊失色的模样,神色平静:“如果当初不是我救下你这条命,也不会有今日的玉嫔。” 这话出,玲珑的杏瞳瞪得更大了,不过也让她无比确定地确认了沐云歌的身份。 玲珑定了定神,终于冷静下来。 紧接着,她瞥了眼身边的小宫女:“你到殿门望风,有人过来就赶紧通传本嫔。” “是。” 小宫女识趣地退后望风,将空间留给了沐云歌和玲珑二人。 暗夜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玲珑忍不住再次深凝一眼沐云歌那张精美的五官,突然嗤之以鼻地冷笑出声,带着淡淡的自嘲:“当初我就纳闷了,战绩显赫一表人才的定王,怎么就宁可守着你这个京城第一丑女,也不肯多看我一眼?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沐云歌,好你个京城第一丑女,所有人都被你骗了,被你们沐家给骗了……” 虽然沐云歌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可是当看见沐云歌的真容如此美丽动人时,玲珑打从骨子里流露出妒忌之意。 沐云歌的嗓音依然清冷:“玉嫔别忘了……你现在是陛下的女人,若是还对过去耿耿于怀,就不怕被人拿捏住把柄,若是将这些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对你可是不利的。” “你……这是在威胁本嫔?” 玲珑的眼神沉了沉,作为要强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忘记曾在定王府受过的那些屈辱。 沐云歌淡淡瞥了眼不远处的小宫女,嗓音压得更低了些:“我没有兴趣威胁你,我现在只关心陛下究竟要对定王做什么?” 玲珑的脸色舒缓了些,秀眉微挑,语气又油生出几分傲慢:“那你这算是在求本嫔吗?” “是!就算是我在求你!” 沐云歌的语气坚定而沉稳,她不想浪费无谓的时间和对话。 如果玲珑想要听到的是她低声的恳求,她愿意。 果然,玲珑的脸色看起来又舒缓了些,许是心底渐渐升起一股胜利者的愉悦,微扬起了下巴,嘴角浮起一丝笑,一字一句的缓慢开口道—— “既然你开口求了本嫔,本嫔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就当是回报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沐云歌语气有些按捺不住的焦急:“还请玉嫔指点……” “我只知前几日陛下收到了一封密信,接着便传诏兵部侍郎段大人进宫觐见密谈,我虽近日都一直侍奉在陛下身边,那刻却也被遣退,隔着玄关隐约听到定王勾结前朝叛臣意欲谋反……” 玲珑是从婢女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平日里自是半刻也不敢松懈,心眼也不少。 刚才她说的陛下与段大人之间的密谈,分明就是她偷听来的。 想到曾经威风凛凛的楚元戟,很快就要被打入地牢,玲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定王府里男人对她的绝情冷漠。 “沐云歌,看在你曾经救我一命的份上,这个秘密就当是我还给你的人情,从今以后我们便银货两讫,再不相欠。” 第261章 逼他交出兵权 玲珑刚说完这番话,殿门口传来了小宫女的轻唤声:“玉嫔,有人来了。” “我们走!” 听见殿门内传来动静,玲珑可不想惹祸上身,还是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沐云歌愣站在原地,秀眉微蹙。 她回想刚才玲珑说的那番话,心中暗惊。 陛下为何断定楚元戟与前朝叛臣勾结,意欲谋反?谋反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她与楚元戟一场婚约,相处近半年时光,虽不能说对男人的事情尽知,但也能断定楚元戟绝无谋反之意。 陛下收到的那封密信里,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沐云歌正想着,殿门口传来沉稳有力的一队脚步声。 她抬头,一眼便看见两队身着盔甲的御林军中押解的高大身影。 只见楚元戟腰间的佩剑已被卸下,连同宽厚华丽的外袍也一并被褪去,手脚都铐上了铁镣,一身单薄素衣衣袂随风轻轻摆动。 “楚元戟——” 沐云歌看见一身单薄素衣的男人,心口不由一颤。 进殿门之前,他还是衣饰华贵、意气风发的定王,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阶下囚么? 楚元戟闻声朝她望过来,瞳色墨染,唇角勾起桀骜不驯的笑意。 哪怕是身着素衣,戴着铁镣,男人依然身形笔直,如青松而立,眼底无一丝惧意。 暗夜中,他踏碎一地月光,踩着侍兵们的影子,步履沉稳地朝着沐云歌的方向而来。 沐云歌朝他迎去,却在相隔十余丈的距离,面前突然冒出两柄明晃晃的大刀,拦下了她的去路。 御林军奉命行事,明晃晃的刀锋生硬坚定—— “陛下有令,在定王殿下交出兵权之前,不得与任何人私会交谈。” 沐云歌杏眸深处闪过一丝异色。 想当初,楚元戟突患眼疾失明,陛下也没能顺利从他手中夺走兵权。 这次看来,陛下是不惜父子反目,也铁了心要逼楚元戟乖乖交出兵权。 楚元戟手握着十万大军,其中还包括了英勇骁战的鹰营,倘若说陛下心中没有忌惮也是绝不可能的。 沐云歌不能近身,与楚元戟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一眼。 只见,男人神色淡定地冲她点了点头,沉稳出声:“你先回去,本王不会有事的。” 显然,他是想将沐云歌支出宫去,以免再生出枝节。 望着楚元戟被御林军押解离开的背影,沐云歌的秀眉蹙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以她个人的能力绝对救不了楚元戟,眼下搬救兵才是正事儿。 沐云歌不敢耽搁,顺着记忆里的路朝着未央宫的方向奔去。 未央宫。 还未等沐云歌抵达殿门,就看见华衣丽服的郁贵妃在几名宫女的拥簇下疾步走了出来。 沐云歌大步朝前拦下了郁贵妃的去路:“贵妃娘娘,定王被陛下打入了地牢,您快想办法救,救他……” 郁贵妃定神看清了眼前这张陌生的绝色面孔,杏眸划过一抹疑色:“你又是谁?” 她盯着沐云歌的眼睛,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第262章 吃了个闭门羹! 未央宫殿前。 迎上郁贵妃探究中略带警惕的眼神,沐云歌定了定神:”臣女——沐云歌。” 倒是郁贵妃怔愣住了。 眼前绝色佳人,跟大婚次日进宫拜见的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何止是天壤之别。 唯独那双眼睛没错。 惊讶过后,妇人便是勃然大怒。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 郁贵妃的怒火,沐云歌自然明白。 前有当众求旨和离沦为京城笑柄,后有求亲被拒还惹上三司会审的麻烦,楚元戟栽的两个大跟头都跟她有关。 身为人母,对方自然会视她为祸水。 可现在压根不是算账的时候。 沐云歌暗自咬牙,理性轻声提醒:“贵妃娘娘,现在先救定王要紧。” 一提楚元戟,郁贵妃果然立马清醒。 “本宫这就去章建宫。” “臣女也去。” 没等沐云歌跟上,郁贵妃定住脚步回头看她。 郁贵妃想想,她的皇儿被打入天牢,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后宫根本没人主动往上靠,而沐云歌却选择在这种时候来找她,或许…… 她沉吟一二,还是沉声吩咐:“不,你去慈心宫,找太后。” 沐云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楚元戟这次的祸端来的过于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甚至还跟谋逆扯上关系,无疑是踩了皇帝的底线。 单靠郁贵妃去面圣求情,恐怕希望不大。 还是得太后出面。 所幸慈心宫她去过好几次,也还认识路。 “好。” 见沐云歌毫不犹豫就跑了,郁贵妃眼底划过一抹复杂。 章建宫气氛分外凝重。 伺立在外的宫女太监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站在紧闭的殿门前,郁贵妃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臣妾,求见陛下!” 半响没有动静,也压根没人搭理她。 其实到了这会儿,郁贵妃人还是懵的。 儿子被指派去西北抗疫赈灾,好不容易历尽艰辛回来了,非但没有赏赐,好好的怎么就被下了天牢? 怀着满心委屈,她泪如雨下。 “陛下,戟儿他肯定是被冤枉的,求您明察秋毫,切莫受小人挑唆!” “咔嚓!” 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动静。 紧接着桂公公出现。 “娘娘您回去吧,陛下还有公务要处理,眼下不便见您。” 一股凉气跟着窜出来,郁贵妃狠狠打了个冷颤,脸色惨白一片。 沐云歌这边也丝毫不敢怠慢,马不停蹄赶到了慈心宫。 气都还没喘匀,就被人拦在了殿门外。 之前一直对她和善谦恭的老宫女冷着一张脸。 “沐小姐请回吧,太后娘娘体乏,已经歇下了,不便见您。” 吃了闭门羹的沐云歌胸口一窒。 歇下了? 偏偏赶在这种要命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巧? 还是……太后也在为她当初当众求旨和离一事生气,不肯见她? 沐云歌急得都快要哭出声来。 “劳烦嬷嬷回禀太后,臣女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面见她老人家!” 楚元戟一直都是以太后为首的郁家人扶持对象,从小被培养。 现在他出了事,就连郁贵妃那里都得到了消息,权倾朝野的太后娘娘怎么可能没有收到风声。 可是慈心宫却半点动静全无,冥冥中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此时,沐云歌心急如焚,顾不上去细细琢磨其中蹊巧,继续苦苦哀求:“嬷嬷,是定王殿下出事了,他被诬陷谋逆打入了天牢,现在只有太后……” 话音未落,殿门吱呀一声,一角华服露了出来。 沐云歌面上一喜,正要说话,下一秒看清对方那张脸,微微一愣。 “怎么是你?” 从殿内出来的人是誉王楚元烨。 他好像知道沐云歌在外头,面上半点不显惊讶。 客气地冲着这边点点头,径直走了。 沐云歌愣了一瞬,抬脚跟上去。 “誉王殿下请留步。” “怎么,本王来给皇奶奶请安,你也要过问不成?” 楚元烨面色并无变化,出口的话却透着难言的怪异。 沐云歌滞了滞。 “臣女不敢。殿下可知,定王殿下出了事?” 目光定在对方脸上,她一边问,一边一瞬不瞬地打量着—— “殿下可愿意救一救他?” 太后不想见她,慈心宫大殿的门她进不去,但楚元烨可以。 心思活络不少,沐云歌语气也忍不住跟着急切起来。 “定王被打入天牢,贵妃娘娘已经去了章建宫,还请殿下给太后传个信,务必请她老人家……” 话未说完,楚元烨勾了勾嘴角,莫名笑了。 表情没太大的变化,但平静温和的眼神,就像一根刺,直直往沐云歌心头扎。 “沐大小姐对七弟,倒是情深义重。” 没等沐云歌品出这话里头的深意,又听对方缓缓继续—— “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既然你选择了当众求旨和离跟他分道扬镳划清界限,现在又以什么身份立场,站在这里跟本王寻求帮助?” 沐云歌被狠狠噎了一把。 楚元烨的话虽然说的无情,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唯独选在这个时候,怎么看都有些微妙。 没接话茬,她直接反问。 “那殿下呢?也打算置定王于不顾吗?” 楚元烨自幼丧母,幸运被接到未央宫郁贵妃膝下长大,才能避开后宫诡谲暗涌,得以平安长成。 不论是郁贵妃多年的养育相护之恩,还是跟楚元戟自幼一道成长的情意,眼下得知对方出事,他都不应该是这么一个淡漠的态度才对! 那一瞬间,有万千个猜测跟念头齐齐在沐云歌脑海涌现,纷杂混乱。 她眯了眯眼,琉璃眸中极快地划过一抹锐利。 正准备继续追问,楚元烨却极为不耐地挥了挥手。 “这是本王跟他之间的恩怨,同你何干?” “恩……怨?” 都说这些年楚元烨带着冷永宁游览河山潇洒度日,跟楚元戟之间怎会有什么怨? 没理会沐云歌的满腔狐疑,说完这话,楚元烨转身便走。 恰在此时,郁贵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沐……沐小姐,太后娘娘怎么说?” 沐云歌哽住。 自己吃了个闭门羹,压根就没见着太后娘娘的面儿。 那宫女见她面露难色,一把拉住她,满眼焦色:“您快去建章宫看看吧,贵妃娘娘她——” 沐云歌心头狠狠一沉。 该不会是郁贵妃因为求情,也被牵连了吧? 第263章 救人心切 章建宫。 随着宫女一道赶来的沐云歌远远就看到,跪在殿门前的郁贵妃正在磕头。 妇人的额头声声着地,哭得声嘶力竭:“陛下,求您明查,戟儿他当真是被人诬陷的啊……” 凄声悲切,闻者落泪。 可章建宫殿门却依然紧闭,宫殿里的人就跟失聪了似的,半点听不见。 沐云歌虽然不怎么喜欢郁贵妃这个人,但看见妇人救儿心切豁出去的画面,心中也不禁微有动容。 她正想要上前劝慰,只见郁贵妃身体突然晃了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 几名宫女慌忙上前接住了她,入眼处郁贵妃的额头早已是染满鲜血,腥红一片。 宫女们慌吓得哭出了声,七嘴八舌喊要宣太医的话。 沐云歌抬头,恰好对上立在章建宫殿门外,全程无动于衷的桂公公的眼神。 她心下一沉,快速上前先替郁贵妃把了个脉,确定贵妃娘娘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便快速阻止道:“娘娘没有大碍,先送她回未央宫吧,这里——不宜大声喧哗。” 一行人抬着郁贵妃匆匆离开。 沐云歌回头看了一样,殿门依旧纹丝不动。 深宫之内,最是无情的便是帝王之心! 这也从侧面证实,楚元戟这回惹的麻烦,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太医来的倒也很快,一堆人围着郁贵妃。 沐云歌也插不上手,与其继续耗在未央宫不过浪费时间,倒不如先告辞离宫,先回趟家再想办法救楚元戟。 如今父兄都在,大家一起商量,指不定还能有别的法子。 当她行至宫门口,迎面撞上了正准备进宫的楚元胤。 对方显然也是刚得到消息赶回皇宫,楚元胤脸上的焦急跟担心藏都藏不住。 一见沐云歌登时双眼一亮,几步朝她窜了过来。 “七皇嫂,我皇兄他又怎么惹着父皇了?” 一个“又”字,相当微妙。 楚元胤眉心紧锁,皇兄离京前往西北,就是因为惹上官司恼了父皇,好不容易带着鹰营大军从西北凯旋,怎么又惹得父皇动此大怒? 他只知道皇兄被父皇打入了天牢,缘由却不清楚。 沐云歌左右看了看坚守宫门的禁军们,刻意压低声线。 “这件事儿……我们回头再说。” 楚元胤显然没有她这么谨慎,他是一刻也等不了,立马要炸裂开来,大声嚷嚷—— “什么事儿非得等回头再说?我皇兄现在都被关进天牢了!我可等不了……” “七皇嫂,你和我皇兄一起远赴西北抗疫救灾,生擒了西北王押赴京城,为父皇分忧解愁,这次可是立下了多大的功劳啊?怎么父皇非但不好好赏赐皇兄,反倒还把人给关押了?” 楚元胤满心满眼都是抱怨的不满。 说完他焦躁地跺了下脚,愤然不平的又嘀咕了句:“父皇莫不是老糊涂了。” 沐云歌当即沉下脸,低声喝:“八皇子这是在乱说什么呢?你若还愿意听我一句劝,现在就跟我走!” 八皇子前头那些话便也作罢,西北之行沐云歌一路同行,自然是清楚其中的艰难凶险。 他们好不容易能活着命回来,没想到入了京城还有这道劫难等着楚元胤,换作是谁心中能不埋怨? 沐云歌心里不仅憋屈,更为楚元戟感到委屈不平。 但隔墙有耳,楚元胤刚才最后的那句,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恐怕还会再生枝节。 一波未平,再起一波,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被沐云歌出声呵斥制止,楚元胤也算是反应过来,自觉刚才情急之下失言了。 倘若被旁人听去,传到父皇耳朵里,他恐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楚元胤心里仍有各种不服气,但还是乖乖闭紧嘴,跟在沐云歌身后一同离开。 沐府,沐家父子果然已经在等着了。 母亲向珍雁双眼通红。 甚至都顾不上给楚元胤见礼,第一时间就拉着女儿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 确认人没有任何损伤之后,才戚道:“这,究竟都是怎么了?” 从沐睿下落不明全无音信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整日里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 好不容易盼到平安归来了,女儿却又跟定王一起被带入宫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院妇人哪受得了这些。 此时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一看就是精神饱受折磨。 沐家父子看着好一些,却也是同样满脸沉重,齐齐冲着楚元胤行礼。 “臣(老臣)见过八皇……”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时间讲究这些虚的?” 楚元胤耐心早就耗尽了,话都不等人说完的。 挥手打断沐家父子,一双眼直直盯住沐云歌。 “七皇嫂,你现在总能告诉我,究竟出什么事情了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望向沐云歌。 其他人也没留意到楚元胤的称呼,只有沐睿,眼底异常转瞬即逝。 很快又眉头紧皱,眉眼之间忧虑重重。 “此事——是跟段崇溯有关?” 他们一行人明明一同从西北回,却在京郊被兵部侍郎段崇溯截住。 不仅接手押解西北王顾惊飞,连定王行动也被钳制。 沐子胥当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如今果然担忧成真。 不过他想的,明显要更深一层。 “段崇溯没有那个胆子,况且下旨关押定王的,是陛下。” 眼下都是自己人,沐云歌也不再遮掩,露出倦色补充。 “关押的罪名是,谋逆。” 这是玲珑偷听来的信息。 既然作为两不相欠的筹码,肯定也是真的。 “什么?!” 一语落,满堂惊。 谁不知道,这是皇帝最大的忌讳? 别说是沐家父子两个朝臣,就连平日里不怎么过问世事,一心享受生活的楚元胤,也意识到其中的利害。 “谋逆?这怎么可能!” 关键还在于,父皇居然真就相信了? 沐子胥最先回过神。 “陛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相信定王谋逆的指控,想必其中还有我们没想到的缘由。” 这个缘由,才是定王被关押的根源。 也只有找到这个根源,才能真正救下楚元戟。 第264章 果然有人节外生枝 沐子胥理性睿智,关键时刻不慌不躁,条理清晰,说得头头是道。 众人也觉得这话在理儿。 楚元胤第一个按捺不住,一脸急色地表态:“我不信!皇兄绝不会有这等心思,这消息如果是真的,定然是有人想要污蔑他。我现在就出去打探消息!” 他身为皇子,身份尊贵,出外行事要方便许多。 沐子胥点了点头:“我也请命进宫面圣。” 他也是此次负责抗疫的官员之一,完成任务回来,进宫回禀是必要的。 眼下不管皇帝什么态度,西北所发生的事情,他都必须得知道! 朝服一早就准备好了,沐子胥换上便欲出门。 眼看着儿子出门,沐睿思索片刻,一脸沉稳地站起了身:“等等!为父……同你一起入宫。” 沐子胥眼睛里闪过短暂的意外,笑着点了点头:“好!” 父子两人的目光,又齐齐望向了沐云歌。 沐睿低沉交代:“歌儿,这段时日想必你也累坏了,先在家休整,等着我们的消息。” 来自亲爹真切的关心,对于自幼在家中不受待见的沐云歌而言,实是难得。 站在不远处的向珍雁,杏眸中泪光流转,似激动,又似透着几分苦涩和欣慰。 沐云歌摇了摇头,冷静道:“父兄,我想去趟誉王府。” 她想到今日在慈心宫偶遇楚元烨的画面,心中莫名总有些不安,潜意识总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应该去趟誉王府,说不定能打探到些什么。 沐睿和沐子胥见她神色凝重,眼神坚定,知道拦不住,只能叮嘱她行事小心。 前往誉王府的路上,沐云歌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玉树和天竺面面相觑,两个丫头看得出自家小姐情绪低落,也不知道该如此劝解。 她们知道,虽然沐云歌眼下与定王和离,不再是定王妃的身份,可是他们二人之间分明有情愫缠绕,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 现在楚元戟出了事儿,沐云歌肯定心急如焚。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无奈摇了摇头,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她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先让小姐清静一会儿。 没想到,马车走到半路猛然停住。 两人齐齐变脸,不等沐云歌反应,天竺已经第一个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探出头。 “怎么不走了?” 很快她又缩了回来,面露难色。 “小姐——” 沐云歌顺势往外一瞧,发现外面的人竟是杜随。 也不知杜随是如何找到她的,此刻正站在外头拱手请示:“沐大小姐,请您随属下回趟定王府,去看看吧!” 他虽然没有明说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沐云歌从他的表情瞧出来,怕是定王府那边出事儿了。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沐云歌冷静镇定地挥挥手,示意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才行驶到十王府的巷口,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嘈杂声。 一向安静的定王府,此时格外吵闹。 楚元戟手底下一些心腹将领,以及鹰营的多半大小统领们全都聚集在前院。 个个全副武装,磨刀霍霍。 沐云歌一见到这幅场景,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她跃下马车,清冷质问:“你们这是准备要干什么?!” 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将领率先站了出来,扬了扬手中的刀,眼底满是愤色:“末将们就算是闯天牢,也要把定王殿下给救出来!” 沐云歌秀眉紧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冷冷瞥了眼杜随,后者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无奈回禀:“消息是御林军卫传出来的,现在鹰营的兄弟们已经全都知道定王被关押进了天牢,听说陛下要逼殿下交出兵权……” 看来鹰营的将士想要劫狱是真的! 沐云歌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似没有看见莫言。 眼下这些将领中,她虽然不能一一叫出名字,但大多数也是眼熟的,都是跟着他们一道去了西北,共过生死的将士。 鹰营大部分的将士都留在京郊扎营,也只有这些人跟着杜随一道入了京城。 知道他们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想想要劫狱是不是太天真了? 沐云歌不禁怒从心来,冷笑一声:“救人?你们到底是要救人,还是想去送死?或者……你们是怕定王的死罪判得太慢,想要帮忙松一松悬在他头顶上的刀?!” 她这话一出,立马有人不乐意了。 将士中有人开始对她叫嚣,尤其最先出来的那个,叫嚣得最为大声—— “沐小姐这是什么话?定王殿下是我们鹰营将士们的主心骨,现如今他出了事,我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就是沐家大小姐!” 他点明了沐云歌的身份后,就又高声应喝:“沐小姐同殿下和离了,现在再无瓜葛,你自是不关心殿下的生死,但我们鹰营的将士可不一样,我们是殿下一手培养的将士,永远都是殿下的兵,绝不会在这个时候——” 听着这人口不择言的话,杜随第一个忍不住,厉声呵止:“你们在乱说什么?都给老子闭嘴!” 空气瞬间凝固,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这一刻,沐云歌心中的怒气反倒消散褪尽了。 她眯眼看着对方,摆手阻止了正欲上前的杜随,淡淡道:“让他继续说,你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这样?” 杜随开口,对方显然有所忌惮。 他略带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才道:“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背弃定王殿下!” 说到最后,他似有刻意地拔高了声线,眼神透露出的慌张更像是想要掩饰什么。 “没错!” “我们绝不背弃定王殿下!” 众人情绪很快也被他调动了起来,将士们一个个应和附声,都变得有些激动。 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武器,立马就要冲出去的架势。 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沐云歌倒也干脆沉住气,不着急了。 她静静地挡在大门口的位置,冷眼瞧着这些人,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让眼前翻腾鼎沸的人声,逐渐湮灭褪尽。 第265章 处处都得提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沐云歌的身上,打量着她更多的是好奇,猜不透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先前那个小将领明显不服,眼神闪烁地又跳了出来:“沐小姐,你不救殿下,难道也要阻止我们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眼前这名矮小男子肯定有问题。 沐云歌深眼瞧他,状似无意道:“你叫什么?”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愣,呐呐回:“祥子。” “嗯。” 沐云歌漫不经心地轻应了声,点点头不再看他。 她目光轻移,一一扫过在场众人,透着杀气的锐利眼神,看得那些人的声音彻底没了声息。 之后,沐云歌才骤然扬声:“杜随,今日倘若有人胆敢闯出府门,故意将定王的谋逆之罪坐实,杀无赦!” 这一声,冷魅瘆人,杀意凌然。 “是!” 杜随十分配合,重重一声“是”,砸在了众将士的心头。 此时,也有很多人被沐云歌的话点醒了,发热的头脑清醒下来,才意识到劫狱不仅救不了定王殿下,反而会害得楚元戟死得更快! 眼见着底下神色各异,沐云歌便又耐着性子冷声质问他们:“我知道各位都对定王忠心耿耿,也绝不怀疑各位的勇气,但闯入天牢救人……且不论是否真能成功,单说你们踏出定王府大门的这一刻,就已经中了别人的奸计,你们可明白?” 楚元戟惹上的,本就是谋逆的大罪。 要是他手底下的将士真再闹出个什么动静,届时,怕他怀有异心意图谋反的罪名,都用不着别人构陷,众目睽睽之下,就变成铁案了! 越想越气,沐云歌眸光凌厉:“现在来说说,这个救人的蠢念头,究竟是谁先提的?” 好歹做过一段时间的定王妃,沐云歌身上的气势还是有的。 加上楚元戟对她的态度众所周知,前不久还闹出轰轰烈烈的求婚事件。 还有西北白鸡镇化解患者们抵触心理的那些手段,众人对沐云歌,多少心存忌惮。 僵持了没一会儿,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 “是,是俺。” 是一个长相敦厚的中年人。 他认下之后,又急忙摆着手解释:“俺,俺也是担心殿下才失了分寸,并不是真的想害他。 殿下对俺情深义重,俺怎可能会想害他?祥子说殿下被抓进了天牢,俺一时心急,只想着救人了,确实——确实没考虑到后果。” 到底是楚元戟手底下带出来的兵,道理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听他又提到祥子,沐云歌目光微移。 祥子却是脸色顿变。 “我——我也绝不可能会害殿下,殿下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闻言,沐云歌眼睑微敛,没再追问其他细节。 “既然你们知道厉害了,就都散了吧。定王那边,我会想办法。” 众人依命散去。 等前院空了,沐云歌才冲着杜随低声道:“他——可有提前做什么安排?” 杜随表情微变。 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沐云歌松了口气。 “你不用告诉我具体,照他安排去做就是。” 缓了缓,语气慎重,“还有件事,你看着安排一下。” 夜幕降临,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不再适合去别府登门打扰,沐云歌只能先在定王府歇下。 还是宿在了她曾经的逍遥阁。 这处院子原本是定王府中最为清冷的院落,偏僻到她曾几次迷路,差点找不回来。 如今,却是今非昔比。 地盘在原来的基础上被整整扩大了三倍还多,门前扩开,豁然开朗。 奇珍异石增添了不少,起了个小假山不说,甚至还拓出了一块药圃。 显然是投沐云歌所好。 如今经过这么一改整,看上去反倒是比主院还要气派了。 入眼所及之处一片繁华,即便是如今天气已经入了秋,依旧还是绿意盎然。 足见安排这一切的那人,定然用了心。 只是物是人非,院子还在,楚元戟人却身陷囹圄。 一路走来,玉树跟天竺两个丫头满眼的惊叹之色。 如果不是时候不对,怕是都要惊讶地跳起来。 沐云歌则是忍不住的满腔酸涩。 一顿晚膳吃得如同嚼蜡。 理智告诉沐云歌,她的养精蓄锐。可人一躺下去,满脑子都是楚元戟。 想着天牢阴冷,他身上还有伤,那样的环境,该怎么熬过去? 不知道再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人对他用刑—— 有些念头,一旦开始就刹不住。 想的实在煎熬,干脆爬起来出门吹风。哪知刚走到院角的合欢树下,就捕捉到门外一道身影鬼鬼祟祟。 “什么人?” 差不多沐云歌喊出声的同时,玉树已经窜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家丁装扮的人被玉树给拎了回来。 玉树一松手,对方就跪在地上磕头。 天竺端了碗安神汤出来。 沐云歌试了试,温度正好。 却没喝,端在手上,一双琉璃眼斜睨着地上的人。 “说吧,干什么的。” 对方回答十分利落。 “小人是府里的下人,知道小姐今天回来,特意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吩——” 沐云歌冷笑,将手里的碗搁在石桌上。 同时玉树抬脚,狠狠地跺了下去。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惊起飞鸟无数。 天竺绽着甜美的笑,冲着家丁无害地笑:“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好好回答,如果敢对我家小姐撒谎,玉树接下来可能会让你变成阉人……” 家丁望着自己的断腿之间,眼底闪过绝望的恐惧,欲哭无泪。 他再偷睨一眼,刚才跺他那脚的小姑娘,此刻正饶有意味地划着银剑,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我说,我说,小人一定老实交代!其实……是白大人暗中收买了小人,想要让小人暗中探听消息。” “白大人?哪个白大人!” “白旭琨……白大人!” 闻言,沐云歌杏眸微睁,意味深长。 原来收买了定王府家丁的人,竟是白旭琨。 按照家丁的交代,白旭琨的本意原是想提前为女儿铺路,等到白姜荷嫁进了定王府,也好有自己人可以使唤。 没想到的是,现在横生变故。 白旭琨安排在定王府的眼线,任务变成了盯梢沐云歌,上报她的一举一动。 沐云歌唇角微勾,冷笑一声:“看来,老狐狸终于知道我的身份了!这样倒也好……” 第266章 沐大小姐,好手段 深夜的白府,同样也不得安宁。 前院书房的烛光亮了整整一夜,幕僚们陪着白旭琨熬了通宵。 后院白姜荷的闺房,被砸成一片狼藉。 “她沐云歌分明就是京城第一丑女,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女神医?!这怎么可能?我绝不相信!” 白姜荷又羞又恼,面色狰狞。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京城中人人赞颂的神医姑娘天人之姿,怎么就变成了沐云歌。 一想到沐云歌的那张脸,就连她这位京城之一的美人儿看了都要嫉妒。 最可气的是,她竟然还请了对方来府里为自己配药! 回想到当初的情景画面,白姜荷更加羞恼,直觉肺都要气炸了! 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了,却也依然无法泄去她心中的怒气。 白姜荷咬牙切齿,恨声嗔骂:“沐云歌那个丑八怪竟敢戏弄本小姐!不,她绝不可能是什么神医姑娘,这件事……指不定是沐家人的阴谋!” 沐家的人,当真就没一个人是好东西。 从当初沐如雪坑了她开始,有一个算一个,沐家的人全都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丫鬟被自家小姐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到,小心翼翼回话:“可……可是小姐,老爷派去盯她的人回来传信,说那位神医姑娘从宫里出来之后,确实是回了沐府。而且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身份也对得上!”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这也不能证明,她的身份就是沐云歌那个丑八怪。” 白姜荷眼神轻蔑,露出一抹自认为看透一切的冷笑:“沐家为了跟本小姐抢人,重新攀上定王这棵大树,还真是下了血本,连女儿都能给换了。” 幸好,她父亲运筹帷幄,连定王的威胁也能化解,肯定也能戳穿沐家的算计。 想着想着,白姜荷突然没那么生气了,与其自乱阵脚,不如好好想法子对付沐家。 她的目光淡淡环扫一圈闺房,看着满地的混乱,不由皱紧眉头,嫌弃地冷声喝:“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把屋里收拾干净!” 闻言,丫鬟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嘀咕:定王现在人都已经关押在天牢了,哪还会有人和大小姐抢个犯人? 她最终还是没敢吭声,手脚利落地赶紧收拾屋内的一片狼藉。 翌日清晨。 沐云歌凝着铜镜里那张憔悴的娇容,星眸流转,果断给自己敷了张面膜。 她昨晚彻夜未眠,脸色看着特别糟。 可是一会儿她要去誉王府探口风,必须得让自己看起来有十足的精气神,正所谓输人也不能输阵。 就在她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时,八皇子楚元胤突然上了门。 一看对方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样,沐云歌淡淡道:“看样子……是事情没有进展?” 其实对眼下的结果,她心中早已有数。 虽然楚元胤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但这些年他有定王贵妃护着,独享极乐净土,半点未曾涉及政权漩涡。 那些朝臣们,个个都是人精似的,虚的面子可以给,可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那是拎得比谁都清。 所以楚元胤此行碰壁,沐云歌一点儿也不奇怪。 楚元胤神情萎靡地点了点头。 他似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特意压低了音量:“七皇嫂可知……你父亲和你哥哥昨日在章建宫侯了一天,父皇都未曾宣他们觐见。” “他们……候了一天?” 等了一天都没见? 沐云歌还想着,皇帝那边有哥哥他们去见,或许多少会有点转机。 现在一听这话,心里还真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由脱口而出:“我还是先随你一起进宫看看吧?” 比较起去誉王府打探,眼下还是进宫看看情况更重要。 楚元胤当即点头:“嗯,我也是这个意思。有七皇嫂在,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兄长不在,他还真有点拿沐云歌当成了主心骨。 若是换成往日,沐云歌指不定还会调侃他几句,可是现在,她压根没有玩笑的心情。 为了赶时间,楚元胤带着沐云歌骑行至宫门口。 宫里已经散了朝,两人进去的时候,朝臣们正两两三三往外走。 全都有意无意地避着楚元胤跟沐云歌,就跟他俩是瘟疫似的。 楚元胤性子冲,如果不是被人拉着,估计直接跳脚了。 沐云歌除了安抚身边要炸毛的某皇子,还兼顾留意出来的人。 很快就注意到宫道上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风姿灼灼,温润如风,此人正是六皇子楚元烨。 楚元烨刚踏出殿门,眼前立刻有七八个官员围了上去,皆是满脸推笑,谄媚之情溢于言表。 对比对方的春风得意,楚元胤和沐云歌这边的冷清着实鲜明,萧条的有些可怜。 楚元胤微仰着鼻息不屑的连声冷哼,显然不服气。 “谁又能想到,他现在能如此风光!” 曾因帮沐云歌传信一事,楚元胤跟六皇兄起了冲突,当时对方就曾撂下狠话,至今为止二人之间都没有和解。 现在看到楚元烨风光无限的画面,楚元胤心里头自然不是个滋味。 沐云歌只字未应。 她不动声色的默默观察着六皇子,注意到面对那些人的讨好,楚元烨的神色始终淡淡的,他三言两语便将那些官员打发走了,转脚便往后宫的反向而去。 沐云歌杏眸半眯,六皇子的母妃早已过世多年,眼下郁贵妃还在伤中,楚元烨此时前去后宫,又会是与后宫的何人亲近? 没等沐云歌细品,耳边忽然传来楚元胤意味不明的冷叹—— “他们一个个看见本王都恨不得绕道走,白大人倒是稀罕,还主动往本王面前凑?莫不是念及令千金与我皇兄还有婚约在身?” 沐云歌一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旭琨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白旭琨看似和善,圆润的脸上依旧堆着笑,一双被笑纹包围的细长眼,却是定在沐云歌脸上,意味深长:“沐小姐,好手段。” 当初他还曾为神医姑娘这张脸惋惜过,好好一个美人儿,少了能发声的情趣。 没想到绕了一圈子,这位沐家大小姐竟是连他都欺瞒住了。 第267章 众人皆碰壁 白旭琨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的嘴角逐渐意味深长起来。 沐云歌看着他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着实觉得恶心,挑眉冷笑:“臣女再高的手段也比不上白大人!您凡事都先行一步,安排如此缜密。” 想到白姜荷还没嫁入定王府,白旭琨便早就安插好了眼线,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白旭琨自是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半点不以为然,转而朝着楚元胤告罪道:“说来惭愧,当初与定王的婚约,都是小女不知轻重胡闹,现在倒是惹人笑话了。” 他说完,拱拱手,便走了。 楚元胤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言外之意,一头雾水:“他方才那话,究竟是何意思?” 沐云歌却是听懂了,清冷应:“白大人一向都善于审时度势!” 想到昨日他们刚返回京城时,白旭琨那只老狐狸还领着女儿亲自去城门口迎接,现在见楚元戟出事儿,就急着要撇清关系了! 她的音量不低,刚转身离开的白旭琨,自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沐云歌的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白旭琨没有回头,扬长而去的背影看不出半点情绪。 此时,楚元胤终于从两人半清不楚的哑谜中琢磨出点儿不对劲来。 “七嫂,你和白旭琨那只老狐狸该不会是有什么过节吧?” 沐云歌云淡风轻,摇摇头:“别多想了,我们走吧!” 当他们来到章建宫外,沐家父子果然还侯在殿外,远远看着,就跟两尊石雕似的。 沐睿毕竟年纪大了,经不住这般苦熬,脸上的倦色一览无遗,人也佝偻着腰。 沐子胥瞧着还算精神,眼神刚毅。 楚元胤的冲劲儿又来了,不管不顾大声喊:“父皇,儿臣求见!” 不同于昨天郁贵妃跪求时候的无动于衷,他只喊了一声,很快桂公公就从里头出来了。 毕恭毕敬道:“皇上宣八皇子进去。” 说完停了停,又冲着沐家父子道,“两位沐大人,也一起进去吧。” 至于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沐云歌,对方则是连眼神都没扫一个。 闻言,沐子胥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冲着妹妹交换了一记眼神。 大概站的时间太久,沐睿身形晃了晃,幸而沐云歌反应快,及时上前扶了他一把。 沐睿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暗示她自己并无大碍。 沐云歌有些怔愣地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半晌,她还从未与父亲有过这般亲近的肢体交流,感觉很陌生,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等她回过神再抬头时,殿门已经关上了。 章建宫殿内,沐子胥趁此觐见的机会,将定王抗疫救灾西北一行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如实回禀给了陛下。 沐睿也忙不迭亲口证实自己曾遭遇顾惊飞囚禁胁迫,对方更是想要将鹰营悉数歼灭在白鸡镇。 沐家父子心知,陛下生性多疑,肯定不会相信楚元戟的一面之词,才冒死出面为定王辩解。 站在一旁的楚元胤听说了皇兄这趟西北之行的凶险,差点就死在了顾惊飞父子的手里,气得牙咬得咯咯作响。 可他再抬头观察的父皇的神色,楚道行一脸无动于衷,神色十分冷漠。 楚元胤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当即大声道:“父皇您都听到了,如果不是七皇兄,顾惊飞这次可真就要反了!” 西北那是什么地方?一旦顾惊飞携理造反,想也知道什么后果。 龙椅上的楚道行眸色幽沉,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他完全没有理会楚元胤,幽深的视线逐一从沐家父子脸上扫过。 沉吟半晌,最终才意味不明道:“两位爱卿此行辛苦,只是当时你们被人囚禁,又如何确定真正的事实是什么?” 这话的含义,那可就深了去了。 是说有人故意做局,蒙蔽了他们父子? 毕竟混迹朝堂多年,沐睿当即心就凉了半截。 沐子胥终究年轻气盛,正想再度开口,被沐睿暗戳戳拉了一把。 楚元胤抢在了前头:“父皇您这是什么话?倘若我皇兄真有那个心思,只需要袖手旁观,待顾惊飞带兵攻入京城之后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到时候指不定就连父皇您都得仰仗他,他为什么还要冒着性命危险生擒西北王回来?” 他的确性格冲动,又不涉政务,但不代表他没有脑子。 这么简单的道理,楚元胤觉着连自己都看得明白,父皇不可能看不透! 可是正是他冲动鲁莽的性子,一下子就激怒了龙椅上的男人。 楚道行顺手抄起龙案上的砚台,直直朝他砸了过来:“放肆,什么时候轮到儿子教训老子了?你的眼里还有寡人这个父皇吗?!” 楚元胤下意识闪了一下,没躲过。 砚台正中他脑门,殷红的血迹合着墨汁,糊了他一脸。 楚道行似对他的伤视而不见,冷声下旨:“八皇子目无君父,即日起幽禁在府,思过。” 楚元胤明显不服,冲着龙椅大声咆哮:“父皇不公,儿臣不服!” “把他拖出去。” 眼见这一幕发生,沐睿已是冷汗淋漓。 陛下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下得去手,若是他刚才没有及时闭嘴,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端。 就在沐睿提心吊担的暗自庆幸之时,沐子胥忽然双手抱拳,凌然正色的大声开口:“陛下,此次西北之行,定王确实功不可没。微臣以为,定王触犯龙颜许是误会一场,还请陛下明察!” 有关定王谋逆的罪名,是沐云歌找玉嫔暗中打听来的,楚元戟下狱的对外罪名是触犯龙颜。 为了谨慎起见,沐子胥自是不能提及半个字。 楚道行眼神冰冷:“为臣子者,首要任务乃是为君分忧。此次差事你办的很好,回头寡人另有嘉奖。既然述职完毕,就回青州去吧。” 显然,这是直接轰人! “谢陛下恩典,臣等……先行告退!” 沐睿身为朝中元老,自是看得明白眼前局势,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在殿下多言了。 他不顾儿子眼中的执着,硬是将人拖出了建章宫。 第268章 不如人意 此刻,沐云歌已经来到了未央宫。 与其在建章宫外内心煎熬的等待,她决定先去未央宫看看郁贵妃那边的情况。 昨日郁贵妃晕倒,她没等到贵妃娘娘醒来就离开了。 虽然,沐云歌并不太喜欢郁贵妃,但对方是楚元戟的母妃,还是让她动了侧隐之心。 今日的未央宫看起来格外清冷。 楚元戟被打入天牢后,未央宫上下也随之陷入了一片死寂。 宫人们来去无声,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 沐云歌趁着宫人前去通传的空隙,留了个心眼,试探着向守在殿门的小宫女打探道:“这位姐姐,贵妃娘娘抱恙在身,不知今日可否有人来探望过?” 小宫女撇撇嘴,语气失落中生出几分忿然:“不瞒沐姑娘,这两日除了姑娘你,就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我家娘娘,想以往……谁敢对我家娘娘这般薄凉?” 身处后宫,一个小小的宫女也能看透人性薄凉。 沐云歌杏眸半眯,她刚才的问话,只是想打探誉王楚元烨是否来过,如此听来,他并未来过未央宫。 那他方才前往后宫的方向,究竟是去了哪儿? 就在她思忖之时,长廊传来宫人的通传:“贵妃娘娘请沐姑娘进去……” 内寝,郁贵妃额头带伤裹着白纱,素衣散发,神情悲戚,我见犹怜地斜靠在床上。 宫女正在服侍她喝药。 沐云歌走进去,看见郁贵妃这副娇柔凄美的模样,也不禁心生楚楚。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未见陛下心生怜悯,松口放了楚元戟。 沐云歌心中突然油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直觉沐睿父子和楚元胤在建章宫面圣求情的事情不会太顺利。 郁贵妃微垂的眸子,朝着沐云歌的方向淡淡扫来,眼神逐渐犀利,语气却依是有气无力—— “我儿元戟如今身陷囹圄,沐姑娘与他早已和离,现在却又纠缠不休,究竟有何企图?” 前面为了救皇儿,郁贵妃没有机会质问沐云歌,眼下对方又送上门来,她当然得好生问个清楚。 沐云歌当然听得出郁贵妃语气里的不满,当初和离那场面,郁贵妃是亲眼所见,如今又见她还在为楚元戟的事情奔走,确实容易令人生疑。 她淡淡解释:“贵妃娘娘不必多心,我与定王虽然已经和离,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构陷诬蔑。” 面对郁贵妃眼底的疑色,沐云歌清了清嗓子,继而接着道:“西北之行,是臣女陪着定王一道去的,所有发生的事情臣女最清楚,定王是无辜的。” 郁贵妃杏眸深处更是划过一丝难解的讶异,她知道皇儿前往西北身边带了个容貌倾城的女神医,当初白姜荷觉着委屈已经来她面前哭诉过了。 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沐云歌竟然也和楚元戟一同前去了西北,莫非白姜荷口那位容貌倾城的女神医就是…… 郁贵妃也懒得再探究这其中细节,她一把抓住沐云歌的手:“既然如此,你定是清楚戟儿这回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为何陛下一丝也不肯松口?” 沐云歌面露难色,谋逆之罪可不敢乱说出口,她更担心郁贵妃知道了实情会更着急。 见沐云歌吱唔不好开口,郁贵妃也察觉到了异样,直觉告诉她皇儿这次惹上的麻烦恐怕连她也无法解决。 这下子,郁贵妃反倒沉住气定了定神。 她思忖了一会儿,才低沉出声:“如果戟儿这次惹下的麻烦,真是本宫也解决不了的,恐怕就只能仰仗太后娘娘了。沐姑娘若是真想救戟儿,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如实禀明太后,她老人家定会有法子还戟儿一个公道。” 沐云歌神色微黯,看来郁贵妃还不知道她昨日前去慈心宫求见太后被拒的事情。 于是,她只好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向郁贵妃禀明。 却不想,郁贵妃似是并无察觉有异,反倒赏了沐云歌一记冷眼:“你觉得太后为何不肯见你?想想你做过的事儿,定然是伤了她老人家的心,难不成还指望太后能对你一如既往?你若还有半分良知,就不该知难而退,应该再去慈心宫求太后营救戟儿于水火!” 郁贵妃话里话外,还是在指责沐云歌请御旨和离之事,仿若太后的冷落就是理所当然。 这话虽不中听,但沐云歌心里明白,眼下还能让皇帝有所忌惮的人,恐怕也只有太后娘娘了。 “臣女明白了!” 沐云歌请安告退,未央宫寝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郁贵妃被宫女搀扶着躺到床上,目光一直凝盯着沐云歌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寝殿门外。 似若有所思,低声喃喃:“莫非太辉观的道士说的没错,这沐云歌就是戟儿命中的福星,若不然……怎么他二人才刚和离,戟儿就出了这么大事儿……” 慈心宫外,沐云歌再一次毫无意外地被拦住了。 还是昨日那个宫女,表情更加冰冷:“太后身体抱恙,不便见外人。若是一个个的全都跑来求见,太后老人家还怎么得以休息?” 听到太后抱恙,沐云歌眼神一闪。 太后莫不是得知了楚元戟出事,一着急才病的吧?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最容易出状况。 沐云歌心中抱有一丝希望,忙自荐道:“这位嬷嬷,臣女略懂些医术,可否让臣女进去为太后诊断看看?” 她的医术,当然不是略懂一二这么简单,说话谦虚,态度诚恳,想着这次宫女怎么着也该能帮忙进去通传一声。 哪知老宫女非但没动,反而还讥笑起来:“沐府大小姐当真是有好大的本事!莫不是觉着,皇宫里整个太医府的人全加起来,还比不上你的医术?”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沐云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宫门就当着她的面儿重重关上。 砰的一声响,也让沐云歌的表情瞬间僵滞。 她无精打采的出了宫门,见到等在外头的玉树跟天竺两个丫头,才知道不止是她吃了闭门羹,八皇子跟父兄那边的情况也果然如她所料,不如人意。 第269章 不合乎常理 楚元戟被关押入天牢之事,看似湖面平静并无波澜,水下实则暗潮汹涌。 深宫后院,朝廷内阁,侯府宗门,牵连甚多。 夜,幽沉如水。 誉王府内院,冷永宁哄着女儿睡下,吩咐丫鬟仔细照料着,自己出了院子。 外头一片安静,半点有人要回来的样子都没有。 楚元烨已经好几天不见人了。 原本因为女儿的缘故,两人关系重新缓和,程湘水嫁进来的裂痕,已经修补了不少。 连她害得对方“流产”一事,也在楚元烨那里翻了篇,不再提及。 冷永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平和,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大概是太过卑微,现下夫君一忙,她又开始不安。 想了想,还是觉着应该主动一些,就去厨房盛了碗鸡汤,打算送去书房。 从厨房出来没走几步,冷永宁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一片黑影。 她心下一惊,放慢脚步悄悄跟上去,才发现那是两个人。 前头提着灯笼引路的,是在楚元烨书房伺候的书童。 后头那个身形十分高大,却披着斗篷,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让人完全看不见脸,也猜测不到身份。 不安的感觉袭来,冷永宁一路跟上去,果然发现他们是朝着书房去的。 亲眼看着书童将人引进书房,她心一横,也走了过去。 正准备敲门,斜廊里横出来一道水蓝色的身影。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程湘水一身华丽的宫装,整套碧色头面,气势看上去比她这个正妃都要气派得多。 “本妃来给王爷送碗鸡汤。” 冷永宁强压下心头浓烈的反感,皱着眉头回道,同时撇了眼对方身后。 按照程湘水刚才所站的位置,应该一早就看到她过来,对方怎么早不阻止,现在才出声? 没等冷永宁想明白,程湘水古怪地笑了笑,突然扬声:“姐姐,王爷整日里为朝事忧心,您不体谅他也就算了,怎还能故意偷听?” 她这话一出,冷永宁心中就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不等冷永宁出言反驳,书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楚元烨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冷永宁心中暗道,她这是被陷害了! 像这种把戏,以前在周国皇宫的时候她也见过不少,只不过那时她的身份是公主,未能感同身受到其中的利害。 如今,她已然也成了局中人。 自从程湘水进府,冷永宁明里暗里没少遭受打压,好像只要对上对方,她就是永远吃亏的那一个,加上“流产”事件,更是生出愧疚,已经对程湘水多有忍让。 经历的多了,也就有了经验。 没乖乖坐以待毙,反应过来之后冷永宁及时为自己辩解。 “我也是刚来,哪里偷听了?” 为了自证清白,她甚至举了举手里的托盘。 “我是来给烨送鸡汤的。” “何况我平日里连府门都不出,就算是真的听到什么,又有什么用?” 程湘水眼神古怪:“可王妃同那位前定王妃关系不是很好?” 对方还曾为了冷永宁,打过她巴掌。 冷永宁更加不懂了。 “此事——同云歌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单纯不知内情的疑惑,却不知也正是这一问,彻底踩进了程湘水挖的坑。 果然楚元烨面色阴沉,出声打断。 “够了!” 冷永宁被吓住,表情怯怯。 “烨?” “永宁,你不该过来。” 楚元烨眼神阴沉,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指责,如同利刀。 相伴两年多的时间,冷永宁何曾见识过对方这么充满阴鸷的一面? 当即就愣了。 也是那一声不耐烦的冷喝,浇灭了她心头微薄的希望。 眼底的光逐渐暗了下去,冷永宁也是皇族子女,骨子里头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想输。 可面对着楚元烨那张脸,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怎么都忍不住。 不过短短一瞬,水光凝聚,迅速溢满了眼眶。 看见她哭,楚元烨浓眉皱得更深。 嘴角动了动,却只溢出一句:“先回你的院子去!” 程湘水跟着在一旁附和,装腔作势。 “是啊姐姐,王爷眼下当真是有要事要忙,可没空听你诉说委屈。” 所谓的要事,就是要见刚才进去的那个人吧? 程湘水既然站在这里,肯定知道那人是谁。 冷永宁心里有数,原本也没想怎么样。 可偏偏入耳的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眼前两人并肩而立,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同色系的。 他们有共同的秘密,楚元烨最近这段时日在忙些什么,程湘水知道。 俨然一对相互扶持,夫唱妇随的壁人。 反倒是她,毫不相干,顺带着那两年多的陪伴,也成了笑话。 冷永宁心口疼得厉害,再说不出一个字,终于忍不住掩嘴而去。 看她脚步踉跄,楚元烨眸色深了又深。 最终没忍住,开口道:“吩咐厨房,给王妃送碗血燕窝过去。” 血燕窝是珍品,比一般的燕窝要难得得多,就连誉王府中,也没多少。 程湘水闻言,眸底暗芒闪现,面上确实一片乖顺:“妾身知道了,你快进去吧。放心,我会照顾好王妃的。” 说完,又刻意补充道,“别让他老人家久等了。” 果然这话一出,楚元烨面色和善许多,点头默应了声。 此刻,深夜的沐府书房,亦灯火通明。 皇帝下了旨,沐子胥要重赴青州任职,天一亮就走。 所以今夜,成了他们一家人最后的团聚日子。 这让以为终于可以跟儿子团聚的向珍雁失望不已,坐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泪。 沐子胥不得不出面安慰她,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才让母亲答应先去休息。 向珍雁一离开,书房的气氛就变得格外凝重起来。 沐云歌语气轻缓:“我总觉着太后那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能成为上届宫斗最后的赢家,至少眼界是有的。 按理说,就算太后当真气她伤了皇家脸面,如今楚元戟出事,也不该不分轻重缓急才对。 现在却一再拒绝见她,明显不合常理。 第270章 冤家路窄 听了沐云歌的话,沐子胥的神色也显得更加凝重。 他缓慢点头,耐人寻味地补充道:“还有陛下……从今日的反应来看,他对定王谋反一事显然是深信不疑。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手里头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要么……构陷的那个人,足够有分量,让他绝对信任!” 不论是哪一种,都对他们极为不利。 他们兄妹两个,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忧心忡忡。 反观沐睿,则是神情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这边安静下来了,才道:“明日,子胥如常去青州上任,京城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他的口吻,仿若让沐云歌看到了以前的沐睿。 沐子胥皱紧了眉头,没好气地回怼出声:“父亲现在……不会是也打算审时度势,独善其身吧?” 被一对子女齐齐盯住,沐睿脸上有些挂不住,顿时气得一掌拍上桌子:“你要是不走,那就是抗旨,是欺君,整个沐家都得被连累了!若回了青州,那更是鞭长莫及。” 他大概自知这话虚,狠狠地喘了口气,又为自己找补:“至于京中,不是还有为父么。为父好歹在朝为官这么些年,还是有些自己的人脉在。” 最后,沐睿的视线落在女儿沐云歌的身上,极为不情愿:“最不济,还有你妹妹能帮衬得上。她不是说要去求见誉王?” 沐睿心中清楚,相比行事冲动做事不过脑子的八皇子楚元胤,誉王楚元烨可不一样。 以如今楚元烨在宫中的地位,只要他愿意帮忙,相信事情能有转机。 沐睿越想越觉着这事儿行得通,底气很快足了起来,苦口婆心意图说服眼前的儿子:“子胥,你这些年都不在京中,毫无根基可言,就算是留下,又有什么用处?” 他这话,说得确实没错。 况且,因为沐云歌的关系,西北一路同行,京中人人知晓定王府跟沐府之间渊源颇多,沐睿现在想要抽身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沐云歌想通其中关窍,也跟着劝说起来:“既然如此,那哥哥你就先回去吧。青州那边——也还有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你呢。” 她一语双关。 沐子胥听懂了,慢慢点下头:“也好。” 接下来的几天,沐睿果真跟他说的那样,开始积极奔走,在各个府邸之间拜访。 而沐云歌,也站在了誉王府的大门前。 可惜她的身份今非昔比,已经没有能够堂而皇之进去的资格了。 尤其如今,挡在她面前的,还是程湘水这个老仇人。 昔日,沐云歌是堂堂定王妃,对方不过大臣之女。 现在世事变迁,身份是完全调过来了。 身为京城四绝之一的程湘水,在一身华服的加持下,越发显得贵气逼人,高高在上。 连身边的侍女,都是鼻孔朝天的高傲。 “这是哪里来的叫花子?还不赶紧滚!小心冲撞了我家娘娘,拖出去打死!” 沐云歌虽然不是王妃了,可也绝对跟叫花子扯不上边。 这是故意侮辱人呢? 就算是主子能忍,丫鬟也不能忍啊。 玉树捏着手指,已经准备要揍人了。 天竺则是假笑着上前。 “这位姐姐,你说谁是叫花子呢?” “你,你,你们都是!” 自诩有人撑腰,程湘水的丫鬟水烟半点不怵,指头都快点在了天竺脑门上。 天竺笑容转冷,突然抓住了对方手臂。 “这你可就误会了,我家小姐有钱。” 那也是叫花子。 水烟想回。 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 舌头是麻的,嘴巴更是木的没有任何知觉。 她惊恐地挣开天竺的手,跑回自家小姐身边指手画脚。 程湘水嫌弃地往旁边避了避,眼神凌厉地朝着沐云歌望过来。 “你们对云烟做了什么?” 她不知道,沐云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倍感欣慰。 很好,不愧是她家天竺,已经是个成熟的丫头了。 不用吩咐,也知道要替一些聒噪的东西消音。 最主要的是她的手法,已经相当隐秘。 迎上沐云歌眼底的嘲讽,程湘水勃然大怒。 “来人!有人企图对本妃下毒,抓起来!” 话音落下,七八个家丁从门内冲了出来。 沐云歌护着两个丫头后退,冷笑扬声。 “捉贼捉赃,程侧妃即便是想要拿人,也该有证据才对。 该不会是仗着有誉王撑腰,就可以红口白牙随意污蔑别人吧?”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已经引起了百姓的围观。 程湘水有所顾忌,咬着牙吩咐:“想要证据?那就报官,找大夫查验!” 如今她是誉王侧妃,父亲堂堂兵部尚书,就算报了官又能怎么样? 到时候就算不是她们下毒,也是她们下的毒! 那点儿恶毒的心思,沐云歌一眼就看透了。 故意大声嚷嚷道:“程侧妃如此信誓旦旦,该不会打算屈打成招吧? 听闻誉王贤德,难不成家眷就是这样仗势欺人不成?” 明知这是激将法,程湘水还是被气得不轻。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时,又有人从府里出来。 远远就听到嗓音清亮。 “誉王府做事光明正大,从不仗势欺人。” 闻言,沐云歌嘴角露出一抹隐秘的笑意。 很好,她的目的,达到了。 不枉费故意这么闹一场。 冷永宁性格善良单纯不善交集,加上婚后这些年都是跟着楚元烨一起云游四海,对于京中官宦后院贵妇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那是一概不了解。 如今楚元烨得到重用,这种关系需要维系,见她应付得吃力,干脆全都交给了程湘水负责。 程湘水打理着誉王府后院一应打理事物,同时也掌管了后院大权。 导致如今沐云歌想要见冷永宁一面,那是难上加难。 所幸誉王府门前的动静,终于把人给引出来了。 许久不见,重新看到沐云歌那张脸,冷永宁也是愣住了。 半晌不敢上前相认,直到沐云歌冲着她微微浅笑,才反应过来。 熟悉的眼睛,没有错! “你是……云歌?!” 一旁的程湘水面色阴晴不定。 第271章 人善被欺 程湘水怎么也没有想到,印象中长相惨绝人寰的京城第一丑女,居然生着一张闭月羞花的娇容。 她随即想到什么,眼底划过一丝高深莫测:“不愧是京中人人称赞的神医姑娘,看来沐小姐不仅医术好,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更是一等一的绝。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抽身倒是快。” 她这是在内涵沐云歌请旨和离,弃楚元戟而去? 沐云歌眯眼,眸色锐利。 可惜程湘水仗着身份压根不怵她,还在嗤嗤的冷嘲。 “不过你们沐家这家教着实堪忧啊。 这不做王妃了,连行事都变得鬼鬼祟祟起来,想要进我誉王府的大门,只管大大方方来就是了,还搞这些小伎俩?” 叔可忍,婶也不能忍! “家教?那不知道程家纵容女儿下毒害人,利用卑鄙手段夺人夫君,又是什么家教?” 沐云歌上前一步,勾唇冷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总会留下痕迹,程侧妃说呢?” 四目相对,程湘水秒懂这是在说她假怀孕的事儿。 当初楚元胤杀上门来指控,她就心有不安。 后来得知沐云歌跟楚元胤关系居然还不错,心里头就更有数了。 沐云歌是不是真的会医术,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清晰的杀机一闪而逝,神色几经变换,程湘水突然勃然大怒。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顶撞本侧妃?来人,掌嘴!” 到底是记着当初那两巴掌的仇。 眼见着下人们就要动手,冷永宁第一时间拦在了沐云歌前头:“云歌是我的朋友,程侧妃就不要为难她了,算是——给本妃一个面子,好吗?” 她出口的话,却缺了几分底气。 沐云歌微微皱了皱眉。 程湘水似笑非笑:“王妃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还请王妃告诉你的朋友,以后说话的时候,让她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话,冷永宁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沐云歌实在看不下去,正想出头。 冷永宁却拉住她摇了摇头:“算了,云歌。我们进去吧。” 二人刚要进府,程湘水又生了幺蛾子:“王妃想让她进府?” 冷永宁只是善良,并不是真的软弱,顿时冷了脸:“本妃说了,云歌是本妃的朋友!” 她到底是皇尊贵族,骨子里头自有傲气在,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她难免也生了几分气性。 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程湘水虽然执掌着誉王府后院大权,但在冷永宁这个正儿八经的誉王妃面前,到底还是矮了一截。 况且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想落人话柄,只能冷冷道:“既然王妃执意要请不相干的人进王府做客,臣妾也无话可说。只是回头王爷那边若是问起来……” 这是要拿楚元烨压冷永宁。 沐云歌注意到那一刻,冷永宁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不少。 “元烨那本妃自会去说,就不劳程侧妃费心了。” 这话,她原本用不着回的。 沐云歌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 她之前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冷永宁住的院子很清静。 甚至可以说是,偏僻。 看出沐云歌的疑惑,她笑着解释道:“是我自己要住到这边来的,灵儿有时睡不安稳,晚上哭闹,我怕……吵到元烨。” 楚元烨是孩子的爹,吵到就吵到了,何须这么小心翼翼的? 听到这话,沐云歌忍不住直皱眉头。 恰在这时,小郡主醒了。 奶娘抱了孩子过来,冷永宁第一时间接过,将女儿拥进怀里细心哄着。 瞬间整个人看上去就柔和得不得了,散发着一股子母性的光辉。 连沐云歌看着,也忍不住跟着心下软了,主动凑上去逗弄小郡主。 几个月不见,小郡主长大一圈,五官都长开了。 白嫩的肌肤,看上去像极了软糯的米团子。 沐云歌手指刚刚伸过去,就被孩子一把给抓住了,把她都吓了一跳。 灵儿瞪着一双漆黑灵动的大眼睛,咧着还没长牙的小嘴一个劲儿地笑。 冷永宁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感慨。 “灵儿跟云歌可真是亲近,一见着你就乐。大概是也知道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一句话,气氛微变。 当初就因为程湘水的一盒糕点,差点没要了冷永宁母女两人性命。 那么大的事儿,最后非但不了了之,没人为她们求一个公道不说,如今始作俑者反而还光明正大地进了誉王府。 想想,还真挺讽刺。 显然冷永宁自己也想到了这些。 “云歌,那时候要不是你,或许我们就……” 察觉到对方情绪有些低落,沐云歌及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同时稍稍用力,挣开被灵儿抓着的手指,转而握住了孩子肉乎乎的小手腕。 简单一个动作,在别人眼里看来或许没有什么。 却让深知内情的冷永宁瞬间如临大敌。 “云歌……” 她眼里的警惕,让沐云歌看着揪心不已,为了不吓坏对方,赶紧笑了笑。 “没事儿,灵儿好着呢。 夜里睡不安稳的缘故就是有点缺钙,让奶娘有空多抱着她出去晒晒太阳,注意别吹着凉风就好了。” 听到这话,冷永宁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沐云歌忍不住出声:“永宁……” 闻言,冷永宁苦笑。 将孩子交回给奶娘,吩咐抱着出去晒太阳。 随着小郡主一走,她也像被抽了魂一样。 “不是我疑神疑鬼,只是……终究是心里头有愧。害了别人的孩子,总担心报应到灵儿身上。 云歌,我害怕啊!” 话到最后,冷永宁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哭腔:“我怕自己做了错事,最终的结果却由灵儿来承担。” 沐云歌脸色瞬间转冷。 “程湘水都跟你说什么了?” 冷永宁咬着下唇面色灰白:“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云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沐云歌伸手搂住她,制止了冷永宁的自责,心下一片寒凉。 永宁,是太善良了。 当初就怕她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生出过分自责,才让楚元胤来看她。 没想到,并没有什么效果。 拥着备受折磨的冷永宁,沐云歌徐徐道:“永宁,你真的不用自责。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一切根本都是圈套?” 冷永宁僵住,继而摇头苦笑。 “当初八皇子来提醒的时候,我也以为程侧妃是假孕。可是后来……” 回忆到什么,她神情痛苦,眼底一片颓败。 “可是后来程侧妃因此情绪激动差点出事,元烨说我不该因为旁人的话,怀疑自家人……” 话未说完,两行清泪悄然而下。 沐云歌突然就有些懂了。 “永宁,你该有自己的判断力。” 程湘水怀孕,又因为她而流产的事,冷永宁或许并不是真的完全不怀疑。 她的妥协,只是因为楚元烨。 用情至深,可悲可叹。 沐云歌深吸一口气。 “就算是不为自己,你也得为灵儿打算。一味忍让,不会让对方心生怜惜,只会得寸进尺。” 人劝人,是劝不醒的,一切还得她自己去悟才行。 被沐云歌话中软肋,冷永宁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云歌,爱一个人,真的……好难啊。” “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像是完全变了,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元烨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一句接连一句,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想要尽数宣泄。 沐云歌再没多言,只静静地陪着。 心想,一个人,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变化。 冷永宁觉着楚元烨不似从前,或许现在的这个他,才是人原本的模样? 还有最后那句,楚元烨到底想要做什么,怎么听怎么怪异。 可眼下冷永宁情绪这么激动,沐云歌也不好多问。 她却不知道,也真是这一次的不忍心,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让她跟楚元戟走了多少弯路,吃了多少暗亏。 半个时辰之后,冷永宁终于止住了哭声。 去洗了把脸回来,虽然双眼通红,好在一通发泄之后,她的情绪倒是稳定了。 理智逐渐回归,也想起了关心沐云歌的事。 “云歌,你跟定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和离了?还有定王,听说因为触犯龙颜被关起来了?” 那会儿沐云歌托楚元胤过来递消息,让冷永宁无论如何出去同她见上一面。 可惜冷永宁身不由己,加上后来一系列变故,沐云歌远赴西北,两人一直到今天才见着。 自认对好友关心不够,冷永宁言语之间充满歉意,“我平时不大出门,对于外头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就听到只字片语,也不知真假。” “此事属实。” 和离一事,说来话长。 如今楚元戟人在天牢,身负谋逆大罪,却是刻不容缓需要营救。 冷永宁自己都一塌糊涂,沐云歌原本不太想麻烦她,然而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想,只能硬着头皮道:“元戟确实被关押在天牢,这件事,还需要誉王从中帮忙周旋,可我……见不到他。” 冷永宁瞬间明白了她的来意。 不等沐云歌再说什么,直接喊来了自己的丫鬟,派了人去前院等着。 让她看到楚元烨一回来就过来报信。 可惜沐云歌在冷永宁的院子里头一直等到日落,连楚元烨的影子都没见着。 最后无奈,只能告辞出来。 领着玉树跟天竺两个丫头回去,刚刚踏进沐府大门,就敏感地察觉到不太对劲。 夜幕刚刚笼罩,光线还不是太黑。 沐府下人却已经燃起灯笼,在前院排成一排,就等着要出门。 为首的沐睿寒着一张脸,神情阴沉。 不等沐云歌发问,对方看到她出现,率先走了过来。 皱着浓眉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 “你把雪儿带到哪里去了?我不是已经把她关起来,说要好好惩戒了吗? 你就非得要逼她入死地不成?” 提到沐如雪,沐睿心思那叫一个复杂。 毕竟是从小疼到大,并且寄予厚望的女儿,多年的父女情,那都不是假的。 无奈对方实在不争气,后来搞出的那些事儿差点覆灭了整个沐府,也让沐睿痛心疾首。 他当初从楚元戟手中救下沐如雪,其实也不过想要保全对方一条命,从此好好约束,了此残生也就罢了。 哪知突然听到下人来报,说沐云歌带走了被囚的沐如雪,心里头的称一下子就歪了。 眼前这个嫡长女,早就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女儿了。 杀伐果断,还有一身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好本事。 让他既欣慰,又忌惮。 况且他也深知两姐妹之间的梁子,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沐云歌想要杀了沐如雪! 正准备去追,人就回来了。 心下不满,连带着语气都凌厉不少。 “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沐云歌都愣了。 一头雾水之下,迅速理清了重点。 “沐如雪被人救走了?” 看在沐睿的眼里,却以为她只是在假装糊涂,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要不是下人亲眼见到人是你带走的,莫非你还想抵赖不成?!” 还待发火,突然又想到什么。 毕竟西北一行,他这条命,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儿的缘故才保住的。 虽然实际上在沐睿的心里头,儿子的功劳肯定是大过女儿,不过明着也不好多说,只能强行压下火气,刻意放缓了语气。 “云歌,如雪做的那些事,确实过分。 为父也不是糊涂人,绝不会一味纵容她,说了会严惩,就必定不会食言。 可话说回来,她终究是你妹妹,你就留她一命,可好?” 罗里吧嗦一大堆,实际上沐云歌是半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头去。 她紧蹙秀眉,脑海中警铃大作。 目光扫了一圈,骤然出声。 “是谁亲眼看见,人是我带走的?” 犹如被看不见的大手狠抽了一巴掌,沐睿一张老脸瞬间沉了。 也不再想着给沐云歌留面子,扬声喊道:“屠六!” 一个老实巴交的家丁立马站了出来,冲着沐云歌点头哈腰:“大,大小姐,你带走二小姐的时候,奴才就守在外头。你还跟奴才交代,不准告诉任何人……” 沐云歌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冷静镇定,不放过对方脸上丝毫微表情,:“你确定那个人,就是我?” 第272章 是噩梦,亦是心思! 屠六有些懵,大着胆子抬头看沐云歌的脸。 还没看几眼,他自己脸倒是红透了:“大小姐这张脸,奴才就是,就是瞎的,也绝对不会认错啊……” 这话听着令人发笑,然而沐云歌却半点笑不出来,她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了另外一张脸。 一张原本跟她毫无干系的脸! 她当下不再迟疑,吩咐那人带路,往之前关押沐如雪的院子走。 一系列操作,也让沐睿看不懂了,心下虽然不满,还是抬脚跟上。 走在沐云歌身后的玉树见状,放慢脚步等了等他。 “沐大人可能是误会了,我们跟小姐刚从誉王府出来,跟您碰面那会儿,才刚回到府里。车夫可以作证,最不济,您还可以去询问誉王府的人。” 用一贯清淡没什么起伏的嗓音说着劲爆的话语,玉树扔下这几句,就去追沐云歌了。 沐睿一下子僵在原地,脸色巨变。 关押沐如雪的地方没有丝毫异常,大概沐睿交代过,看着还挺干净。 房间里头也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看得出来沐如雪应该是自愿跟着对方离开的。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沐云歌心里头有猜测,刻意留意着气味儿,也只在门口发现点儿不太一样。 可惜气味儿太淡,她也不是很确定。 沐睿闹出这么一个乌龙,大概心里有愧。 也不知道他跟向珍雁说了什么,晚间时分妇人就来了,还特意做了沐云歌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 向珍雁苦口婆心地想要充当说客:“云歌,你也别怪你父亲,他其实还是……很看重你们父女之间的情分。” 说到这儿,妇人似又担心惹的女儿心中不悦,急忙又补充道,“虽然早些年他心有偏颇,但现在他心里对你与如雪都是一样待,现如今……杜氏还在府里,你也总不好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正在吃面的沐云歌,骤然抬起头:“爹爹去见过杜氏了?” 向珍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后悔地闭上了嘴,略带心虚地吱唔道:“前天晚上杜氏突发心疾,差点一命呜呼。你父亲不忍心……” 沐云歌漫不经意地摇头,叹了口气。 她心知,不论杜氏是真病还是假病,总之这一遭,定然是缓和了跟沐睿之间的关系了。 母亲分明知情,却又选择了容忍。 站在沐云歌的角度,不赞同,也无法接受。 但她终究不能左右向珍雁的想法,没法替对方做决定,也劝不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会事事以男人为先是什么样子。 而从小受着女的思想教育,以夫为纲的向珍雁,也同样不会懂得,女人可以为自己而活。 立场不同,生长环境不同,促就了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路要走。 沐云歌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是汇聚成了一句淡淡的叮咛:“那……娘也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向珍雁其实也并不糊涂,她深知没有眼前这个女儿,自己定然还身在水深火热之中,就连最基本的自救,她也做不到。 眼下好不容易翻了身,却因为贤妻的禁锢选择大度,就怕会寒了女儿的心。 忐忑间等来这么一句,妇人微愣之后,眼睛有些湿润:“云歌放心,娘亲会的。也绝对不会再让旧事重演!” 以前就是因为她的懦弱,才被杜氏欺辱到头上,导致一对儿女从小受尽牵连。 那些往事,都是她心底的痛! 沐云歌并不知道母亲这句话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心境,只是忽然想到,前天晚上杜氏才借着生病的由头见到了沐睿,今天沐如雪就被人给救走了。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听到女儿的猜测,向珍雁这回倒是十分笃定。 “杜氏一直被关在柴房里头,娘亲保证,除了每日送饭的婆子,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见过她!” 不等沐云歌追问,她又主动解释道,“那婆子是你祖母在世时候的人,以前没少帮衬娘亲,也不会有问题。” 听到这里,沐云歌才放下了心。 “那就好。” 又是难熬的一夜。 看着自家小姐眼睛底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了两团明显的乌青,玉树实在不忍心,跟天竺两个丫头商量一番之后,悄悄点上了安神香。 沐云歌辗转反侧,终于得以在后半夜眯着了。 迷朦中,似听见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骤然惊觉握紧枕头下的匕首。 猛地回头,看到了一张再不可能会看见的脸。 是楚元戟! 男人身着玄色暗纹锦衣,勾着嘴角,朝她笑的一脸不正经:“歌儿,这些日子我思你思的夜不能寐,念丝入骨……” 磁性沙哑的嗓音,大胆火辣的表白,让沐云歌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红着脸,又惊又喜:“楚元戟!真的是你,你已经没事了吗?陛下什么时候放你出来的?” 亏她还在这边牵肠挂肚,结果人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还能一见面就不正经的开玩笑。 “既然出宫了,也不知道先派人给我捎个信儿,你知不知这两天……” 欣喜过后,沐云歌忍不住的正要埋怨对方几句,却忽然察觉到了异样,空气中似听见了细微水滴落地声。 她顺着声音低头俯视,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水滴声,分明是血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那鲜血的液体,顺着楚元戟的衣袂顺下滑落,滴滴溚溚落到地面,顺着血迹望去,一直蔓延伸长到远方…… 沐云歌的声音顿滞,神色也变得紧张而恍惚。 再抬头,发现楚元戟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俊脸,眼下变得苍白如纸,不羁的笑容落入眼底,艰难而虚弱。 男人沙哑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歌儿……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心脏钝痛,近乎窒息的快要喘不上气。 沐云歌猛然睁眼,尽露惶恐惧色。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原来是一场噩梦! 可是梦中心痛的感觉太真实,让她无法定神,忍不住快速起身查看四周,发现房间里头确实什么痕迹都没有。 没有楚元戟,也没有半点血迹。 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于她而言,却似又不单单只是一场梦。 心跳依然飞快,沐云歌的眼皮也不禁跟着心脏一起抽搐着。 其实,这并不是楚元戟第一次遭难,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大大小小的险境也遇到过好些次了。 但是,有句话叫做功高震主。 楚元戟年少一战成名,虽然是楚道行最得意的儿子,却也同样是被提防忌惮的存在。 所幸他自身实力也不低,每回都能顺利化险为夷。 然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彻底对那个男人已经上了心的缘故,从看到楚元戟一身单衣带着镣铐朝她走来的那一幕起,沐云歌心底就一直有个十分不好的预感。 再加上刚才那个梦,哪里还能睡得着? 趁着天还没亮,沐云歌进实验室在自带的洗浴间泡了个热水澡,好不容易熬到晨曦微露,便领着玉树跟天竺两个丫头出门了。 因为沐如雪突然被人救走,让沐云歌猛然意识到,或许之前她思考的方向一直都是错的。 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从一开始,就被他们给忽略掉了。 十王府巷。 沐云歌找上门的时候,八皇子楚元胤才闭上眼睛还没一个时辰。 他终究是个皇子,虽然是个没啥用的废柴,但手底下还是有人的,为了营救自家七哥,他昨天晚上召集人商议,熬了整整通宵! 只不过,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 楚元戟听说是沐云歌来,人顿时精神起来,迎了出来:“七嫂,你是不是想到怎么救我七哥出来了?” 沐云歌:“……”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窘态。 沐云歌还稍微好一些,有面膜跟眼膜帮忙,多少掩饰了一些。 楚元胤那才叫一个惨。 额头上被楚道行用砚台砸出来的伤已经结痂了,没再继续包扎,就那么晾在空气中,看着还挺触目惊心。 脸色也不好,主要那一双眼睛,熬的简直堪比国宝! 明明也是个俊俏的皇子,愣是被他造作的不忍直视。 沐云歌看不下去,扔给他一管去疤灵。 又状似无意叮嘱:“好好用,别偷懒。不然毁了容,小心没姑娘喜欢了。” 听到她这么说,楚元胤立马就不服气地撇嘴。 “用不着! 本皇子征服自己喜欢的姑娘,靠的从来都不是这张脸,而是个人魅力!” 说归说,到底没把药膏还回来。 沐云歌低头喝茶,将眼底的暗色全都藏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 “你跟那位玉姑娘,多久没见过了?” 就没见过能这么戳人肺管子的! 提到心心念念的佳人,楚元胤登时像被扎破的气球,整个人瘪了下去。 莫说他现在被关了禁闭,圈在十王府无旨不得出,就算是之前自由的时候,也…… 颓废到一半,猛地回过了神。 一双眼炯炯有神盯住沐云歌,眼底探究一览无遗。 “七嫂,好端端的,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八皇子是过得潇洒自在天真无忧,可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最基本的洞悉能力。 事实上,皇室成长起来的孩子,又有哪个是真正单纯的? 楚元胤眯着眼,双拳十指紧紧握着,足以可见他的紧张。 “是不是槿言……跟七哥这件事情扯上了关系?” 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 楚元胤的这份敏锐,让沐云歌都感到惊了。 不过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什么没经过证实的事儿,她想了想,摇头。 “没有,你别多想。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帮我引荐一个人。” “九门提督赵虎,我记得你跟他很熟?” 沐云歌想见的人,其实是西北王顾惊飞。 顾惊飞被押解进京,刚到京郊就被新晋兵部侍郎段崇朔接手了。 此后关押在哪里,成了秘密。 当然,这个秘密,那是对外人而言,肯定瞒不过九门提督赵虎。 因为沐如雪之前的一系列骚操作,沐云歌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如今的境地,究竟还有谁会想着去救她。 也是昨晚噩梦之后,她突然就想到了顾惊飞。 楚元戟生擒顾惊飞回京,原本应该是大功一件。 结果人莫名其妙被下了天牢。 而当初生擒顾惊飞的时候他也说过,就算回了京,他也绝对不会有事。 反而还会被封赏,恭送回西北。 当初只以为是垂死挣扎,现在警觉,指不定那些话的背后,另有深意? 没有把握的人,是说不出来那样的话的。 所以既然顾惊飞口出狂言,就必定是有所依仗! 或者是,至少准备了后手。 这个后手……有没有可能就是沐如雪? 顾惊飞会不会还想着利用她,去做些什么事也说不准。 玉槿言跟乔白,甚至是玉灏背后真正的人究竟是谁,直到现在,还都没有半点眉目。 虽然沐云歌已经知道了玉灏跟顾惊飞的仇恨大约属于不死不休那种,顾惊飞指示玉槿言去救人的猜测勉强了一些。 可……万一呢? 事到如今,她是半点线索都不想放弃。 提到赵虎,楚元胤一脸菜色。 他很想说,其实他们不熟。 也很好奇沐云歌为什么需要引荐去见对方。 却什么都没多问,直接甩出了自己的令牌。 有了这块令牌,早已不是定王妃的沐云歌顺利进入了九门提督府。 为了掩人耳目,还是从后门进去的。 然而她刚道明来意,就被赵虎的回答给整蒙了。 “姑娘来晚了,顾惊飞早已被押解进宫。” “押解进宫了?”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沐云歌好不容易才揪到的一点儿猜测,就这么被无情掐灭了。 没想到自己来晚一步,要是早一点,说不定…… 沉浸在无限懊恼中的沐云歌没发现,赵虎一双眼一直在盯着她看。 眉眼幽沉,深邃难测的模样,可半点不像他平日里头所表现出来的那个鲁莽武夫样儿。 “请恕在下多嘴问一句,不知姑娘是何人?” 能拿着八皇子令牌来找他的人,必然不普通。 可眼前这个绝色美人儿提出要见的人,居然是顾惊飞。 第273章 棋局,如人生 赵虎微眯双目,手掌稍稍抬起,不怒自威。 察觉到对方动作,沐云歌警惕起来。 同时也意识到,倘若一个回答不对,自己就很有可能会被对方毙于掌下! 暗戳抹了一把冷汗:“赵大人别误会。” 楚元戟出事,人人自危。 赵虎谨慎一些,也容易理解。 沐云歌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算是过得去的答案。 “我只是一个,想救定王殿下的人。” 提到楚元戟,赵虎的态度果然有所缓和。 浓眉紧皱:“赵某是否……在哪里见过姑娘?” 尤其这双眼睛,实在是眼熟的紧。 见当然是见过了,还一起喝酒烤肉来着。 不过这会儿得知顾惊飞被送入宫中,沐云歌实在没兴致多说别的,只模棱两可道:“我既在赵大人面前提到定王殿下,您就该知道,我不是敌人。” 赵虎跟楚元戟之间的关系,掩饰得足够隐秘。 莫说这满朝的文武大臣没人看出丝毫端倪,连楚元胤都毫不知情。 赵虎并不知道沐云歌其实也是自己留意细节猜出来的,还道是楚元戟告诉的她,连忙拱手。 “姑娘见谅,是赵某唐突了。” 顿了顿,嗓音低沉,“不知殿下,还带了什么话出来?” 沐云歌眉心一跳。 “赵大人千万别冲动,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 眼下……暂时不宜横生枝节。” “好。” 出门出得早,十王府之后,从提督府出来,一上午时间还没过去。 然而相较于出门时候的心怀希望,沐云歌的心情已经是十分沉痛。 已经这么些天了,她这边不曾歇着,一直在想办法。 沐睿那边也没停止拜访朝中大臣,企图能找到什么突破口。 然而却是收获甚微。 一切,就跟陷入了死胡同一般。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直看不见的大手在肆意搅弄风云,让他们事事碰壁,非要将楚元戟置于死地! 还有驻扎在城外的鹰营,以及楚元戟手底下其它在京的兵。 有那个叫做祥子的鹰营士兵为例,谁也不知道性格简单率真的兵将们会不会受了旁人的挑唆,再爆出什么惊雷来,为局势雪上加霜。 尽管已经嘱咐杜随去留意了,可沐云歌还是担心。 替还在天牢里头的楚元戟担心。 太阳斜照,大街上人来人往,百姓们都在为生活劳累奔走。 街角的木槿花树下,一对年老的夫妇支着摊子在卖馄饨。 老头乐呵呵地,听着老妇人的指挥,麻溜地干活。 两人配合默契,时不时说上几句话,看着倒也让人心生羡慕。 或许生活艰难,可两人能够相知相守,未尝不是另外一种福气? 沐云歌一时看得入了神,玉树却以为她是想吃。 “小姐,那家的馄饨味道很好的,不如我们也去尝尝?” 反正接下来也不知道再去哪里了,沐云歌点点头。 “也好。 吃完了顺便去德仁堂看一眼吧。” 去西北之前,她曾为德仁堂常大夫的女儿常湘玉做了手术医治对方心疾。 这次回来突逢变故,也没去看看,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有客人来,老年夫妇中的老妇人麻溜地迎上来,招呼她们坐下。 一边扯着围裙将桌子擦了又擦,一边惊艳地看着沐云歌,忍不住赞叹。 “这位小姐长得可真好看,跟天仙儿似的。” 沐云歌在想常湘玉的事情,没怎么留意到对方夸奖。 天竺帮着道了声谢,顺便要了三碗馄饨。 新鲜出锅的小馄饨,个个晶莹剔透皮薄馅满,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天竺一口气吃了大半碗下去,正要喝汤,被旁边的玉树撞了撞胳膊。 玉树以眼示意,她才发现,自家小姐一口没吃。 只拿着勺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搅动,心事重重。 玉树的意思很明显,让天竺帮着劝劝小姐。 她自己,嘴笨。 两个丫鬟交换着眼神,天竺开口。 “小姐,你也别太担忧了,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反倒是你,可得照顾好自己,不然回头等殿下出来看见你憔悴了,得有多心疼啊。” 开了话匣子,玉树心疼,也跟着一起劝。 “就是,到时候殿下出来,说不定还需要你的照顾呢,万一到时候你……”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天竺狠狠踩了一脚。 意识到自己居然还往不吉利的方向去劝了,玉树也恨不得直接咬掉自己的舌头。 被她俩这么一闹,沐云歌倒还真不再想了。 为了不让自家丫头跟着担心,她勉强绽开一抹笑意,拿起了面前的勺子。 “别担心,我没事儿。 你们也赶快吃啊,别光顾着劝我了。” 自己吃了半碗,看两个丫头都吃光了,意犹未尽的样子,沐云歌哑然失笑。 “还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很饱了。” 天竺摸了摸撑圆的肚皮,掏出荷包找银子付账。 她心细,管钱这活儿交给了她。 沐云歌领着玉树先站了起来,老妇人过来收拾,一阵微风吹过,一股子浓郁的花椒味窜入沐云歌鼻翼。 老妇人还在热情招呼。 “几位小姐这就走了吗?好吃再来啊。” “只有一位小姐,我俩不是。” 天竺笑嘻嘻地解释了一句,快速跟上前头两人。 等主仆三个转过街角,她才感慨道:“怪不得人生意好,那老妇人倒是热情得很。” “可惜馄饨没以前好吃了,” 估计玉树是常客,这会儿回味了一下,一脸遗憾,“味儿淡了,汤底也没以前鲜……” 天竺紧跟着评价道:“大概是老头找了新伴儿,心情好,手底下就没了准头。” 两个丫头一人一句,似乎在讨论着稀松平常的事儿。 只字片语落入沐云歌耳朵里,立刻引起了她的狐疑。 “那老头跟老妇人,不是原配夫妻?” 天竺眨眨眼睛:“不是啊,以前只有老头一个人的。” 听到这话,沐云歌一下子就僵在原地。 潜意识里头,突然再次窜出一股子浓郁的花椒味道。 下一秒她转身抬脚,朝着刚才的馄饨摊子奔了回去。 摊子上老头还在,老妇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到沐云歌回来,老头儿一脸惭愧。 “这位小姐实在是对不住,刚才给你们的馄饨味儿不太合适。 要不然,小老儿重新再给你们做?” 莫约考虑到对方三人是女子,或许吃不下那么多,他又极不情愿补充道,“或者,或者退你们点儿钱?” 什么钱不钱的,沐云歌压根就不在意。 目光快速四下探索,她瞳孔微微眯起:“刚才那人去哪儿了?!” 老头一脸懵:“小姐说刚才那位大姐啊?她也和你们一样,是来吃馄饨的客人。 看小老儿一个人忙不过来,才主动要帮忙的。” 说着说着,竟还有些害羞起来,“挺热心一个人儿,就是不知道……” 直到迎上沐云歌凌厉的目光,才咽了咽口水,“刚才给你们的馄饨,是她煮的。毕竟是新手嘛,难免会有些不周到。” 跟着一道过来的两个丫头听完这些解释,人都懵住了。 玉树寒着眼,一言不发地在周围观察起来。 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天竺关心的则是:“你说刚刚的馄饨是她煮的?” 一个可疑人员,“……该不会是给我们下毒了吧?!” 她出事没关系,自家主子可绝不能出事儿! “小姐……” 沐云歌冷静摇头。 “没有。” 真下毒就好了,她当场就能发现,也不至于被对方及时脱身。 玉树很快回来,果然一无所获。 卖馄饨的老头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 “我……我真不知道她是坏人来着,她吃了馄饨说是没带钱,用自己的荷包抵押,还帮我干活儿。 我以为……以为……” 不等沐云歌吩咐,玉树已经冷着眼伸手。 “荷包拿来!” 老头微微颤颤地在怀里掏啊掏。 老妇人留下的荷包做工极其精美。 尤其是上头的绣花,精致得不得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能拥有的物件儿。 沐云歌拿在手上,凑近鼻子嗅了嗅。 清淡的香味,再熟悉不过。 “老板,这个荷包我要了。” “拿走拿走。” 老头生怕惹上麻烦,忙不迭地挥手。 身为心腹丫鬟,天竺跟玉树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尤其是天竺,当初可是被留下照顾过某人,对于对方身上的味道并不陌生,也猜测出了端倪。 “刚刚那个老妇人,是玉姑娘假扮的吗?” 难怪身上那么浓烈的花椒味儿,大概就是想要掩饰自己原本的体香,避免被她们察觉吧。 玉树则是想得更远。 “不止是老妇人,估计从府里头带走二小姐的人,也是她。” 至少目前为止,她们还没发现第二个能将易容术掌握得那么惟妙惟肖的人呢。 沐云歌眸色深远。 “应该是。” 玉槿言故意将她们的馄饨味道做淡,应该也是为了引起她们的怀疑。 天竺又不懂了。 “那她留下这个荷包,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问题,沐云歌同样不明白。 “大概,得先搞清楚这个荷包究竟藏了什么细节。” 上头有针脚,有绣工,都是线索。 就在沐云歌等人被一个荷包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她想见的顾惊飞,也迎来了自己命运的审判时刻。 皇宫。 今日的章建宫,气氛格外冷凝。 禁军三步一人,盔甲宝剑,全副武装。 那么多人在,却愣是没半点多余的响动。 连飞鸟都见不着一只。 直到,殿前的台阶下,响起哗哗的铁链声。 顾惊飞一身素衣,发丝凌乱。跟楚元戟被下了天牢那日一样,带着镣铐。 不过他更惨,除了手脚之外,还被一堆铁钩横穿过了琵琶骨,生生将白衣染的血迹斑斑。 再也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西北王了。 琵琶骨被穿了已经有几日,伤口有溃烂,也有结痂。 不过因为跟手脚镣铐连在一起,这会儿每走一步,就再次撕裂一分。 面对这份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顾惊飞只是紧拧着眉头,半声没吭。 甚至还朝着严阵以待的禁军冷哼,以示不屑。 直到站在了殿前,他后背还是挺的笔直。 “罪臣顾惊飞,叩见陛下!” 乍然听着中气十足,可若细细留意,就能发现其中的虚弱。 见状,负责押他进宫的段崇朔皱眉,眼底划过狠厉。 “跪下!” 话出口,一脚踹了过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的顾惊飞,别说是反击,连避都避不开。 脚下踉跄,被踹的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喉间溢出短暂的惨呼。 殿门打开,楚道行出现。 面色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儿虚假的关切。 “你我多年未见,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桂公公上前,扶起了顾惊飞。 顾惊飞狠狠吐出一口血沫,挣开桂公公的手自己站稳。 慢慢抬头,对上了楚道行的眼睛。 截至这一刻,他依旧傲慢,还能维持着镇定自若得神态。 可半刻钟不到,他眼底那点儿强硬开始出现瓦解,掀起惊涛海澜。 面前的楚道行什么都没做。 甚至没有多余的话。 但就从那双眼睛里头,顾惊飞突然就看到了骇人的压迫感。 帝王之气! 当年两人为各取所需,一起联手做下许多见不得光的算计,往事尚且历历在目。 如今时光飞逝,物是人非。 这么些年不见,眼前曾经那个腹黑的皇子,也已经长成了真正的皇帝。 来京城之前,顾惊飞其实并没有多少担心。 他跟皇帝有着共同的秘密,皇帝还需要他镇守西北。 对楚元戟撂下的狠话,也不是假的。 可这会儿,他突然就有些不太确定了。 章建宫外严阵以待,殿内却很清静。 除了楚道行随身伺候的桂公公之外,再没一个多余的宫人。 大殿中央一盘棋,楚道行跟顾惊飞两人各坐一边。 楚道行率先执子,听着似乎有几分感慨。 “你我二人,多少年不曾博弈了?” 这是自见面之后,他说的第二句话。 有那么一瞬间,顾惊飞以为回到了以前。 “怎么着,也得有二三十年了吧。” “还挺久了。” 楚道行附和,风淡云轻。 顾惊飞却不敢掉以轻心。 短短半个时辰过去,棋局之上,楚道行杀伐果断,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隐忍。 顾惊飞冷汗淋漓,已经落不下去一个子儿。 棋局,如人生。 第274章 蠢哭!败了就是败了! 顾惊飞神情不断变化。 片刻之后,他哑着嗓子,气势一泻千里。 “陛下,臣只有那么一个妹妹,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保她无忧。 不曾想她糊涂,跋扈不知收敛,还请陛下看在臣的薄面上,饶她一次!” 只字不提废太子。 在顾惊飞的眼里,顾家的衰败,其实是从顾皇后被打入冷宫开始的。 可皇帝没有下旨废后,一切就还有转机。 只要顾皇后不败,他们顾家,就不会败。 而这番话,也是他的示弱。 话音落下半晌,殿内寂静无声。 楚道行无应答,就跟没听见似的,照旧落子。 甚至还提醒了一句:“该你了。” 顾惊飞胸膛剧烈起伏,执着棋,半晌没动。 楚道行突然扔掉了手里的棋子。 “无趣。” 气氛凝固。 顾惊飞逐渐握紧手指。 用力有些猛,牵动琵琶骨伤口,又有血迹渗了出来。 鲜血的腥味刚刚散开,就被殿内的香薰给压得一干二净。 楚道行恍若无知,还在那轻嘲。 “你这棋,这么多年,就不曾练过了吧? 毫无精进。” 顾惊飞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 不过这次,他倒是先双手抱拳,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血,流得更多了。 “边疆不安宁,臣,这些年为陛下镇守西北,确实无暇顾及其他。 扫了陛下的兴,该死。” “不过下盘棋,怎么就扯到死不死上头去了? 顾卿,言重了。” 听懂对方话里话外的邀功,甚至是——威胁,楚道行笑了。 嘴角勾着弧度,双眼微眯,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随即话锋一转。 “顾卿这些年的辛苦,寡人心里头有数,也心疼不已。 看你这身体,都衰弱了不少。” 眼底划过细碎的寒光,他大手一挥。 “西北气候恶劣,着实不便修养,为着顾卿身体着想,以后,就留在京城修养吧。” 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他出口行云流水,毫无遮掩。 “就在宫中,寡人给你安排个地方,有整个太医院伺候着,相信顾卿,定能健如当年。” 这话一出,顾惊飞身上气息瞬间暴涨。 与此同时,殿外的气场也有些不同。 桂公公上前打开殿门,外头是严阵以待的禁军。 段崇朔手搭在刀柄上,杀意凌然。 顾惊飞那点儿气势,很快就被压得渣都不剩。 捏拳平稳着自己的情绪,顾惊飞咬出一口血腥气。 再抬头时,整张脸已变得异常刚毅。 “臣,多谢陛下体恤!一切,但凭陛下安排。刚刚扫了陛下的兴致,着实不该。不如……臣再陪陛下来一局?” 楚道行脸上挂着掌控全局的冷笑。 听到这话,惊讶了一下。 “就你个臭棋篓子,可不是寡人对手。” 顾惊飞坚持:“臣,还是想试试。” 这回一改第一局刻意做出来的谦恭,顾惊飞开局就是杀招。 凌厉的杀气,挡都挡不住。 可惜终究是武夫,再心思缜密,又怎么可能赢得过浸淫权势多年的楚道行? 没几个回合,就被破了局,杀得片甲不留。 棋局行至一半,已经能看得见败局。 再多的不甘,也淹没在了眼前的黑白一片里,顾惊飞捏着棋子闭眼,胸口那股子浊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最终,弃局。 “陛下棋艺确实高超,臣,认输。臣与妹妹分别已有多年,还请陛下恩准,能让臣,去看她一眼。” 楚道行悠然落子。 “准。” 顾惊飞踉跄起身,在禁军一片肃穆的注视下,走出了章建宫。 来的时候挺直后背傲意凛然,离去时却佝偻着腰,整个人恍若是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反观楚道行,心情极好。 看着未下完的棋,甚至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最后想到什么,喊了桂公公过来。 “宣沐家嫡长女进宫。” 也只有那个丫头,还能陪他走上几招了。 沐家接了圣旨,派人出去寻找沐云歌的时候,她人正在绣楼。 真是不问不知道,没想到玉槿言留下的那个荷包,当真是不简单。 上头的绣工,连绣楼里头的绣娘都叹为观止。 进宫的路上,沐云歌一直都在琢磨,对方留给她这个,究竟是什么用意。 不过皇帝召见她,也让她看到了一丝曙光。 难道对方这是终于良心发现,认识到楚元戟的忠心于付出,想着再找人多问一问西北之行的真相了? 然而等站到章建宫大殿,沐云歌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楚道行正对着一盘棋局在研究,紧皱眉头的样子,显然是在认真思考。 感情她就是个棋搭子。 “你坐那边。” 沐云歌见礼,楚道行头都没抬,只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他不主动提及,沐云歌也不敢贸贸然开口,依言坐下。 刚刚打开棋盒,又听到楚道行道:“寡人听闻,你这些日子为了营救定王,一直在积极奔走?” 重点来了。 就知道不会只是下棋这么简单! 沐云歌一正脸色,回禀得格外认真。 “西北之行,臣女也随定王一道前往了。” 言下之意,她也是知情人。 听到这个回答,楚道行“啪”地将手头的棋子撂回盒子。 明明不大的动静,却因为殿内安静,愣是让人心惊肉跳。 下一秒抬头,待看清沐云歌那张脸时,微愣。 眼底的惊艳之色一览无遗。 沐云歌及时察觉到不对,心中警铃大作。 也是这些日子恢复面容已经习惯了,不然,她一定还带着面纱进宫面圣! 省得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不敢心存侥幸,她迅速起身跪拜,刻意扬高了声调。 “陛下,臣女没有撒谎,西北之行,臣女真的跟着定王殿下一起去了。” 既然提到了楚元戟,就不能不联想到两人之间曾经的夫妻关系。 果然楚道行很快回神,面上还有残存的懊恼。 “沐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什么京城第一丑女,就这张脸? 她若是丑,莫说寻常百姓,就连后宫那些妃子们,也不用活了。 想到这里,楚道行还真就生出一丝惋惜。 不过很快,那点儿异样,又被理智所取代。 并不接沐云歌的话,他只道:“当初你治好寡人心结,寡人赏你一次恩典。” “那次恩典,你用来求与定王之间的和离。如今不过才数月时光,你却又为他而奔走。” 不怪罪沐云歌的行为,反而提到了和离的事。 楚道行高高在上,让人完全看不清喜怒。 “寡人且问你一句,可曾后悔?” “臣女……” 后不后悔,事到如今,其实就连沐云歌自己也不好说。 若当日一早就知道楚元戟会有这么一次祸端,说不定她还真会留着那次恩典。 可彼情彼景之下,当时那种境地,她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一时摸不清皇帝问她这话背后的深意,沐云歌心思急转。 “定王本就清白,即便是没有恩典特赦,臣女相信陛下也能明察。 况且……” 况且他的功劳,那可是摆在明面上的。 然而楚道行不想听。 不等沐云歌说完,就不耐地摆了摆手。 “下棋吧。” “……” 沐云歌接手的,正是顾惊飞的残局。 重新坐下看着眼前一片厮杀的黑白子,她愣住了。 自己根本就不会下棋啊。 之前给了皇帝棋艺还好的错觉,也不过是因为有棋谱可以抄,只要照着走就好。 可眼下这个残局……该要——怎么下? 皇宫很大,秋风也凉。 从庄严威肃的章建宫,到富丽堂皇的后宫主殿,再穿过繁花似锦的后花园,眼前盛景逐渐凋零。 一个多时辰的路,像极了顾惊飞这一生。 每一步踏血而行,以为会荣耀万丈,结果入眼所及,却是荒凉一片。 很难想象皇宫里头居然也有这么荒芜的地方。 一人多高的杂草丛生,野猫到处窜。 冷宫,曾经母仪天下的顾皇后,现在就住在这里。 顾惊飞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啃一个冷掉的馒头。 整个人不复以前的精致高贵,落魄的样子,甚至都不如寻常人家的妇人。 精神也有些神经质。 猛地见到有人进来,她本能警惕后退。 等辨认清楚来人,瞬间惊得松了手。 馒头滚落,顾皇后喜极而泣,豁然起身。 不管不顾就冲着顾惊飞跑了过来,抱着他嚎啕大哭。 “哥,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你要是再不来,妹妹我就得死在这里! 他们都想害我,都想让我死!郁贵妃,七皇子,太后,甚至是皇上……” 大概是压抑得太久,所有的礼仪规矩全都给忘掉了。 连说话都肆无忌惮起来。 顾惊飞听得心惊,赶紧制止。 “胡说什么?还不赶紧住口。咳咳……” 顾惊飞伤的不轻,忍了一路,早就到了极限。 加上被顾皇后这么一撞,再也掩饰不住,说着话就吐出了一大口血。 顾皇后被惊到,赶紧松开手一看,这才发现顾惊飞的惨状。 登时满目惊恐。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顾惊飞不想吓着她,还在勉强笑着安慰:“没事。” 人却软软倒了下去。 刹那间,顾皇后也明白过来,双手不住地颤抖。 “是陛下,是陛下……” 她哥哥是堂堂西北王,除了当今皇帝,还有谁敢这样对待他? 可她哥哥,是镇守西北的功臣啊! 顾皇后再次哭出声来。 “他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哥哥这些年在边疆吃了多少苦……” 闻言,顾惊飞满目疲惫。 看着眼前这个任性,还糊涂到看不清楚形势的妹妹,只觉累的厉害。 以手撑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你切记着,以后这样的话,切莫再要说了。” 什么情分,什么功劳,那都是假的。 当年他帮楚道行清掉他帝王路上得障碍——靖王,而楚道行许他顾家荣华权势。 这一切,原本就是交易而已。 他妹妹的皇后之位,也是这么来的。 只不过时过境迁,权势动人,也最容易滋生人的野心。 说到底,败就是败了,终究不如人啊。 想到自己那时候还妄想着,有过往种种的把柄在,皇帝定然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 现在看来…… 溢出一抹苦笑,顾惊飞眼底闪现淡淡的狠绝,状似无意地问道:“我多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京中形势如何。 太后她老人家,凤体可康健?” “啊?” 显然顾皇后完全跟不上自家哥哥的节奏,听到他突然问太后,人都懵了。 正当顾惊飞满脸复杂地看着她时,一声细高的嗓音打破安静。 “圣旨到。” 前来传旨的,是桂公公。 同情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顾皇后,他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顾惊飞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几经变换之后逐渐颓败。 顾皇后却没那么聪明。 一见着皇帝身边的人,再次绷不住了。 “放本宫出去,本宫要见皇上!” “本宫的哥哥西北王已经回来了,皇上肯定会再次原谅本宫,很快让本宫回到后宫的。 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要是还敢拦着,回头通通打死!” 她以为这圣旨,是赦免她无罪的圣旨。 经过她这么一叫嚣,桂公公仅有的那点儿怜悯也没了。 无情出声。 “陛下旨意,皇后顾氏无德,构陷宫妃残害皇嗣,更以巫蛊之术毒害太后,不配母仪天下,特旨,废后!” 最后两个字一出,顾皇后所有的声音,就那么恰在了嗓子眼里。 半响才愣愣道:“废后? 这怎么可能呢?”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废? 被这个晴天霹雳砸的反应不过来,顾皇后整个人都傻了。 软下去跌坐在地上时,看见自家哥哥,楞楞直言。 “哥,我被废了,我们顾家这是要……完了吗?可你西北十万铁骑在手……” 顾惊飞简直快被自己这个妹妹给蠢哭了。 狠绝怒斥:“住口!” 章建宫的棋局还在继续。 没有了之前的得心应手,沐云歌这次落子明显有些慢了。 幸好她本身聪明,借着思考的机会回忆,努力将残局纠正,就算最后是输,也不会太过难看。 正当两人厮杀的难分难解时,前去冷宫传旨的桂公公回来复了命。 又压低嗓音,在楚道行耳边回禀了一句什么。 楚道行抬头望过来,脸上的冷笑看着有点奇怪。 沐云歌正感到诧异,就见对方挥了挥手。 “让他进来。” 第275章 老狐狸要退婚! 殿门打开,白旭琨微弯着背走了进来,折腰行礼,一举一动都极尽恭顺。 “老臣叩见陛下。” 当他得到赦免起身,抬头时看见坐在殿内的沐云歌时,眼神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白旭琨那只老狐狸绷着那张白白胖胖的脸,看上去一本正经:“老臣有事请奏,还望陛下恩准。” 虽然两人曾经联过手,但沐云歌对于这位老狐狸,那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加上前些天对方似是而非的话,此时再次见着他,心下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反观楚道行,继续悠然自得的落子的模样,显然完全不将对方什么请求放在心上。 “说说看。” 开口之前,白旭琨再度看了眼沐云歌。 也不过一眼而已,之后便是满脸愧色。 “陛下,老臣实际上……是来请罪的。 都怪老臣教女无方,纵女肆意妄为,竟全然不顾理法道德,在陛下面前请旨,为她与定王殿下赐婚。” 楚元戟虽然人被关在了天牢,但身份没有被废,依旧是定王。 可惜显然在这位白大人眼里,分量早就不如往昔。 差不多这一番话下来,沐云歌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果然,白旭琨义正言辞地继续。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这般不知廉耻,老臣已经重重罚过了。 至于婚约一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当初楚元戟离京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回京城那日,这人领着女儿在城门口亲迎,也不是这样的态度。 不愧是老狐狸,见势头不对,这就想着要抽身了。 还求到了皇帝跟前。 对于他的行为,上次对话,沐云歌就多少有点猜测。 这会儿亲耳听见,还是挺为楚元戟悲凉的。 还有对面的皇帝。 就差直接跟他说,你的儿子被人嫌弃了! 当然,实际上是不敢的,执着棋,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只是握着棋子的手,还是有些发紧。 楚道行没有及时回应。 一连落了好几个子,熬得白旭琨惴惴不安,才缓缓开口。 “依着你的意思,寡人旨意,还比不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老臣惶恐!” 一听这话,白旭琨直接跪倒在地。 却没有半点要退缩的意思,一咬牙,整个人登时一副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模样。 “陛下恕罪,请恕老臣直言! 老臣位享庙堂侍奉御前,自当恪遵谨守,为君分忧。 要是之前也就罢了,现下定王殿下触怒龙颜,对陛下不敬,实属不该。 像这等目无君父之人,即便是天潢贵胄,我白家也绝不与之为伍! 白家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陛下明察!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解除两人婚约!” 明明是楚元戟出事,他们白家着急撇清关系,结果到了这人嘴里,反而还成了他忠君的幌子。 表忠心也就算了,居然还踩着楚元戟? 沐云歌恶心得不行,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跟她的反应不同,楚道行还挺受用。 甚至夸奖了几句,让白旭琨起了身。 继而慢悠悠道:“此事,你怎么看?” 过了好几秒钟,沐云歌才意识到楚道行这是在问她的意见? 诧异望过去,恰好对上白旭琨眼底明晃晃的威胁。 至于楚道行,目光温和,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 就像是真的只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似的。 沐云歌心下冷笑。 如果不是一早就看清楚了这人的城府,指不定还真就上当了。 沉吟一番,她尽量平静。 “此事乃是定王殿下与白家二小姐之间的事,既然白大人在这里,自然圣心独裁,臣女不敢妄言。” 赐婚的旨意是你下的,被赐婚的对象是你俩各自的娃,让她这个外人掺和什么? 即便是想帮她拉仇恨,她这个当事人还不想沾身呢。 所幸楚道行也并不勉强。 盯着白旭琨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给了个准话。 “定王所作所为确实不像话,寡人也不想委屈了白家小姐。 既然白卿亲自来求,那这件婚事……就作罢吧。” 楚道行一锤定音,白旭琨吊着的心瞬间回到原处。 立马三跪九拜,感激涕零得不行。 那一幕落在沐云歌眼里,怎么看怎么讽刺。 同时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儿,心底骤然涌上来一阵强烈的不舒服。 这就是现实版的落井下石。 正儿八经的罪名还没落下来呢,就有人着急要踩两脚了。 西北一行的功劳全都成为了虚无,这一刻,沐云歌感到了深切的悲哀。 替楚元戟悲哀。 被那股子悲凉的情绪所包围,她兴致索然,再也没有了应付的心思,很快输掉了棋局。 楚道行这回是真真正正被坏了兴致。 扔了棋,话都没多说一句,就挥手让她退下。 沐云歌没着急走。 面见皇帝的机会难得,下一次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 她应宣召前来,也不真就是单纯地陪着下棋来的。 白旭琨求旨解除婚约的事情,让沐云歌清醒了不少。 玩弄权势的人,最会审时度势,连白旭琨都这样,后头指不定还有多少人在等着。 天牢是个什么环境,就楚元戟那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又能支撑多久? 恐怕她们这边还没想出有用的法子,他就先被这些人给踩死了! 压制不住的情绪激动,沐云歌一咬牙,豁出去了。 “陛下,定王殿下真的是被冤枉的! 臣女一路随行,亲眼见着他为国为民,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破除奸邪,又怎么可能会有不臣之心?!” 正在往内殿走的楚道行听到这话,豁然转身。 阴沉难测地看着沐云歌,眯眼冷笑。 “沐云歌,寡人都差点忘了,你倒是好本事。” 定王真正被下狱的缘由,除了他们父子两人之外,再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沐云歌这么明着说出来,也不怕对方治她的罪,依旧斩钉截铁。 “陛下,定王绝不可能谋逆,他是被冤枉的!” 愠怒过后,楚道行反倒不气了。 望着沐云歌那张艳丽决绝的脸,神情玩味。 “冤枉?那你可知,他究竟是因何而获罪的吗?” 轻飘飘一句问话,成功让沐云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着急,心里没底。 玉嫔说他是谋逆,可一路行来,连她这个陪在身边的人都没发现,楚元戟究竟哪儿做过什么谋逆的事情的了? “还请陛下,明示!” 就算是死,也得让人死个明白。 哪像现在,稀里糊涂的,连究竟因为什么事获罪,都不知道。 沐子胥说过,只有知道原因,才能解决问题。 楚道行不想继续跟她浪费时间,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你们在回京的途中,遇到什么人了?” 上一句还是风淡云轻的问话,下一秒语气猛地加重,似带上了雷霆之势。 “私自放走朝廷重犯,还敢说冤枉? 跟昔日逆臣沆瀣一气,不是意图谋反,又是什么?!” “什……什么?” 回京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那必然是前去刺杀顾惊飞的玉灏啊! 所有迷雾豁然开朗,任是沐云歌再怎么猜测,也完全没有想到,原来楚元戟被打入天牢的真正原因,居然是因为这个? 放走了昔日逆臣玉灏,便是怀有不轨之心。 可楚元戟真正放走玉灏的原因,却是因为…… 犹如被雷劈中,沐云歌呆若木鸡。 她还想着解释,可惜楚道行压根不听,直接让人将她轰出了殿外。 不知不觉,半个下午的时间已经过去。 夜幕再次降临,一天的时光又将翻篇。 秋天了。 有风起,凉得人忍不住哆嗦。 沐云歌穿着单薄,一下就寒进了骨子里。 也正是这份寒意,让她逐渐冷静了下来。 慢慢地,她就懂了。 不论是放走玉灏,还是有谋逆之心,完全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 楚道行真正想要的东西,另有其他。 也懂了,那会儿楚元戟前去见她最后一面时,瞳孔深处,为什么藏着深切的悲凉。 他,其实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从章建宫出来,沐云歌摊开手掌瞅了一眼,满满都是冷汗。 伴君如伴虎。 以前在史书上看着,不过一句话。 如今深切体会到,才意识到其中的可怕。 那,玉灏的事情,又是谁传到皇帝跟前的呢? 当时身边都是他们自己人,而且刚到京郊段崇朔就已经等着,按照这个时间段算,差不多玉灏刚逃走,皇帝就知道了。 这一切,像极了一个局! 楚元戟西北之行满载而归,如果那会儿,玉灏没挟持住她,没逃走,那等着他的,无疑是谁也挡不住的辉煌前途。 根据谁获利谁有嫌疑的原则,楚元戟崛起,会损害谁人利益? 前太子已经彻底废了,无惧。 五皇子更加不值一提。 真正能摆得上台面的,也就只有,被皇帝刻意培养起来的…… 对楚元戟处境的担忧导致沐云歌无法正常思考,总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这会儿细细琢磨,才逐渐捕捉到疑点究竟在哪里! 前有郁贵妃,后有冷永宁,个个见着她如今这张脸,无不惊讶。 可那日初次在慈心宫碰上楚元烨,对方反应却是平平,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程湘水! 这两人那个习以为常的反应分明就是,一早就对她得身份了如指掌! 顶着这张脸陪同楚元戟一起前往西北的人只是神医姑娘,跟她沐云歌又有什么关系? 分明有人早就查过她了! 可楚元烨这两年都陪着冷永宁逍遥江湖,在京中根本没有什么根基势力,又怎么可能会做这样一个局? 能安排这一切,势力绝对不容小觑,跟当年的红楼案,也脱不了干系。 之前种种线索都指向宫中,而宫中有这个能力,还有动机的人…… 骤然之间,沐云歌想到了太后。 楚元戟出事,她数次求见太后被拒。 当年靖王之死,实际乃是顾惊飞跟楚道行共同的手笔,玉灏必然知情。 既然他没死,还早就见过太后的话,那…… 越想越惊恐,后背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正当沐云歌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震惊时,就看到不远处郁贵妃领着人匆匆而来。 她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包着的纱布在暮色里异常显眼。 沐云歌一下子想到了八皇子。 母子两个还真是……同病相怜。 郁贵妃没有多余的废话,一上来径直拉住她的手。 “总算是出来了,赶紧随本宫去慈心宫。” 慈心宫? 太后? 因为刚才的猜测,沐云歌不由多了几分提防。 “太后她老人家,愿意见我了吗?” 闻言,郁贵妃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责怪沐云歌多话。 语气也充满不耐。 “太后她老人家病得不轻,你身为晚辈,难道不该去探望一二?” 言语之间,分明还是将沐云歌这个曾经的儿媳妇当成自己人来看待的。 殊不知听到这话的沐云歌,却是实实在在愣住了。 太后居然……真的生病了? 真的是因为生病,才不见她的? 既然如此,那刚才所有的猜测,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沐云歌有点被搞糊涂了。 太后生病不是小事儿,慈心宫内一片肃穆。 一行人刚刚进了内殿,首先就看见有三位太医围着正在给太后问诊。 床上的幔帐被拉开着,站在沐云歌的角度,能看见太后果真脸色发青眉头紧皱,额间一片郁色。 太后,这次是真的病了,而且病的还不轻! 三位太医接连把脉,齐齐面露难色,给出个浊气郁结,心力交瘁之像的结论,就去商量着开药。 一般中医里头这种说法,应该是受了巨大打击才会产生。 可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太后,那此时此刻楚元戟入天牢,该正是她春风得意的时候,又为什么会浊气郁结? 沐云歌心下生疑,正要上前细细查看,却被之前连拦了她两次的老宫女再度给挡住了。 那老嬷嬷冷声道:“太后体疾,沐小姐还是站离得远一些的好,省的将病气过给了您。” 第276章 完整的真相 沐云歌自然是不怕什么病气,说来太后之前对她还算不错,也有心培养。 她念着太后种种的好,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嬷嬷说的是,我也是见着太后生病太过着急了。恰好前些日子因缘际会学了点儿医术,想着能为太后尽点力。” 她这是过谦的话,以她的医术只要给她机会,十拿八九能治好太后的病。 只可惜,老宫女听到这话不但没有让开,反而直接面露嘲讽。 “有太医们在这里,就不劳沐小姐费心了。难不成沐小姐觉着,自己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太医们还要精湛?” 老嬷嬷的话,不仅三位太医望了过来,连郁贵妃都不满皱眉。 沐云歌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退下。 太后病着,内殿不宜过多留人,她们很快都被请了出来。 连郁贵妃想要留下侍疾,都被拒绝。 夜幕下,郁贵妃满眼戚戚。 “本宫还想着太后或许还能撑得住,特意带着你去见。届时说明西北所发生的事情,好歹请她老人家出面,救一救戟儿。没想到……” 郁贵妃深深叹了口气,音色愈发悲切:“谁知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居然昏迷不醒。如今……可要怎么办才好。” 夜风幽凉,她喉间不太明显的哽咽很快被掩饰得一干二净。 生为母亲,没有不担心儿子的。 沐云歌顿了顿,还是主动上前安慰:“娘娘别太担心,定王殿下——不会有事的。” 前提是,他得交出楚道行想要的东西。 到时候,楚元戟不仅不会有事,还会从天牢放出来。 可那样,他的往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依仗。 这话,沐云歌没法跟郁贵妃说。连这声安慰,听着也像是徒劳。 郁贵妃更是叹出深深无力:“希望如此,本宫让人送你出宫。” 沐云歌正想点头道谢,眼角忽地一动,又拒绝了:“贵妃娘娘您先回去吧,臣女再在这里站一会儿。” 以为她是想在这里等着太后醒来,郁贵妃感觉还挺欣慰。 以眼示意,吩咐人给了她一件斗篷。 沐云歌原本就觉着冷,裹上斗篷一下子暖和不少。 等目送着郁贵妃一行离开,她才慢慢踱步,走到了一旁。 慈心宫寝殿廊下的朱漆柱子旁边,正有一道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殿内照出的光亮只映出他的半张脸,另外大半个身体都隐藏在黑暗中,隐晦不明。 金冠蟒袍,气质斐然,整个人看上去贵气逼人,再也没有了初见时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 眼前的誉王楚元烨,已经有种初现王者之姿的仪态。 沐云歌眼神闪烁,轻笑出声:“誉王殿下还真是孝顺,得知太后生病,专程前来探望。” 这已经是她这短短几天之内,第二次碰见这人了。 怎么能是不孝顺呢? 可亲自抚养他长大的郁贵妃也受伤了,就不见这人前去探望一句的。 “本王自然心系太后。”楚元烨好像压根听不懂沐云歌话语里头的讽刺,淡淡回道:“听说,你想求见本王?“ “是。” 沐云歌正想说自己去了誉王府,可惜没见着人。 哪知,对方却突然将话锋一转:“你……就不该去打扰永宁,更不该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楚元烨站在原地没动,说这话的时候大半个人都掩藏在黑暗里头,语气虽听不出有情绪起伏,但却能让人感受到生硬冷冽。 就在这一瞬间。 沐云歌心中清楚,这男人是生气了! 沉默了片刻。 沐云歌才轻缓出声:“永宁她有权知道真相。你若是真的在意永宁,就不会一再让她委屈。” 她知道,夫妻之间的事情最忌讳外人插手,她也没想过要插手。 可若是因为有第三者的介入,伤害了她的朋友,她认为适当提醒一下对方,并不为过。 两人之间的对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按照以往经验,接下来楚元烨就该站出来,指着她得鼻子警告,让她少管闲事了。 可此时对方却是没动,沉寂在那一片阴暗里。 沐云歌一颗心拔凉。 不辩解,这说明,其实楚元烨心里有数,很清楚永宁一直在受委屈。 他,什么都知道,却一再放任程湘水。 枉费永宁痴心一片。 正当为冷永宁感到不值时,楚元烨动了。 一步步从廊下出来,面色一片温和,好像刚才的锐利压根没存在过。 “走吧,时辰不早了,马上就要宫禁了,本王送你出去。” 沐云歌几次三番原本就是想要求见这人,眼下虽然已经明白,或许楚元戟这次的灾祸没人能帮得了他,但她还是没拒绝楚元烨的好意。 “有劳誉王。” 一路出宫,沐云歌坐上了楚元烨的马车。 车内只点了一盏琉璃灯,光线算不上亮,并不能清晰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沐云歌心里头藏着事儿,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还是楚元烨打破了沉默,突然一声笑,莫名其妙。 “你倒是不怕本王。” 沐云歌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难道誉王殿下很可怕?” 闻言,楚元烨晃了晃神,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嗯,永宁说……现在的本王,很可怕。” 话题又到了冷永宁身上。 沐云歌仔细看了看,发现楚元烨说这话的时候,压根没有半分愧疚或者是难过。 他似是只是觉着好笑! 那个表情,似乎就在说,冷永宁无理取闹。 男人的通病。 沐云歌嗤之以鼻,压根懒得多费口舌。 看她不回话,楚元烨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摆,又施然道:“快到了,你还不说吗?” 话题跨度之大,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好在沐云歌不笨,很快就猜到了。 既然对方主动凑上来,她也没客气,径直道:“我想见你,是因为想求你,帮帮定王。” “求我?” 楚元烨玩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古怪:“你当真想要救他?可这世上,真正能救楚元戟的人,也就只有楚元戟他自己。” 马车里头坐着的两个人,大概天生不对付。 因为冷永宁的缘故,除了第一次见面,后来的每一次遇着,对方几乎都对她不假辞色。 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谈话,反倒是难得。 沐云歌目色平静,捏紧手指压下满腔汹涌情绪,只假装不懂:“誉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元烨再次轻笑,不知道是嘲笑沐云歌的装傻充愣,还是笑她的愚蠢。 “你既然已经知道他真正被囚的原因,就该想得到解决的办法才对。父皇担心他会谋逆,所以,会不会真的谋逆不重要,重要的是,七弟他确实有那个谋逆的资本。” 在碌碌的车声,还有马蹄哒哒声中,楚元烨侧着头,神情认真。 看上去真的就像是在全心全意为沐云歌出谋划策,一起商议营救楚元戟一般。 “七弟的实力,就是父皇心头那根刺。只要刺没了,他自然不会有事。你若是当真在意,不该不为他考虑。感情这东西,有时候还挺神奇。他既如此那般在意你,想来你的话,他也能听进去几分。” 他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大半跟沐云歌之前得猜测附和。 可此时此刻,沐云歌非但没觉着有丝毫轻松,反而遍体生寒。 楚元烨话里行间分明已经笃定她知道了有关楚元戟谋逆的真相。 可那是她跟皇帝之间的谈话,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沐云歌所不了解的是,她跟皇帝之间看似隐秘的谈话,不仅楚元烨知道,就在他们离开没有多久,尚在病中的太后,也同样知道了。 慈心宫。 沐云歌没有看错,太后是真的病了。 整个人精神严重不济,异常虚弱地靠着靠枕,耷拉着眼皮听心腹宫女回禀章建宫所发生的事情。 静谧片刻,一声冷笑。 “果真是狠辣无情啊。 因为心中那一点儿猜测,就连自己左膀右臂的亲儿子都不放过,这才是他楚道行的手段!” 微微颤颤地抬起手,她让宫女搀扶着起身。 身体太过虚弱,都快站不稳了,还是努力挪到了殿内一角。 那里供奉着排位,香烛一应俱全。 太后抽出香点燃,往香炉插的时候,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除了因为虚弱,还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可惜这样人面兽心的畜生,哀家直到今时今日,才真正看清他的面目!” “这么多年,哀家真的是……糊涂啊!” 老泪纵横间,太后倒地不起。 干枯的手指握住佛珠,眼前青烟袅袅,映出的,却是前几日的画面。 彼时西北之行劳苦功高的定王刚刚回来,太后得到消息,以为从此以后再无人能挡他的路,总算可以尘埃落定了。 全力扶持的皇子继承大统,她们郁家还是外戚,也算圆满。 哪知就是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求见。 太后对对方的态度很复杂,喜欢不起来,也不能说讨厌。 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带了一个人来。 还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慈心宫殿外,沐云歌因为楚元戟突遭变故求见,殿内,站在太后面前的人,却是从楚元戟手里头逃走的玉灏。 身材高大的玉灏套了一件禁军的衣服,即便是脸上稍稍做了遮掩,即便是多年未见,太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当即碎掉了手上的茶盏。 这曾是亲子身边的心腹大将,谁都以为,他跟靖王一起,死在了当年。 谁知道,谁知道…… 那一刻,沉稳了多年,一贯高高在上的太后,一下子就破了防。 玉灏没有白来,给了她完整的一个真相。 有关当年,靖王一行在西北如何遇害的,完整的真相。 时隔多年,太后在经历过了丧子之痛后,又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蚀骨的含义,什么是捶胸顿足的悔不当初! 楚道行,不仅暗中使用阴谋诡计,算计害死了她的亲子,还要利用她坐上帝王之位。 是他跟顾惊飞连的手! 难怪他要扶持顾氏为后,难怪他会不顾她的悲痛和反对,执意还要重用顾惊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此前心底那丝隐秘的猜测被证实,太后的所有理智悉数被仇恨击碎。 那一刻,她真的连直接去跟楚道行拼命,来个鱼死网破也要为儿子报仇的心,都有了! 幸好,玉灏用又一个惊天的隐秘阻止了她。 “幸好老天开眼,幸好,一切都不算太坏。” 浊泪缓缓流,太后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我儿放心,这至尊之位,终究还是属于你这一脉的!” 母家如何,亲侄女又如何? 在亲子面前,都得统统让路! 至于什么沐云歌,“不过是一介皇室的弃妇,以后,就别让她在哀家跟前晃悠了。” 此刻,马车里跟楚元烨同行的沐云歌,眼皮重重一跳。 沐府已经到了,她却没着急下车。 楚元烨神情晦暗不明,嗓音不复往日温润。 “是生是死皆在一念之间,如何抉择,相信沐小姐很清楚。” “是。” 到了这会儿,沐云歌哪里还认不清楚形势的? 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对方的要求。 “就算誉王想利用我劝说定王,也该先安排我们见面才行。” “此事你不用担心。” 楚元烨掀起马车帘子朝外扫了一眼,眼角溢出志在必得的幽光:“明日午时,本王会派遣人来接你。” “好。” 沐云歌下了马车,第一眼就见着自家满眼担忧的两个丫头。 玉树更是提防地瞪着誉王府的马车。 不止她俩,沐睿也在。 朝马车离开的方向虚行了一个礼,他皱着眉头问道:“云歌,你怎么会跟誉王在一起?” 知道他在想什么,沐云歌摆了摆手,并不打算多说。 “碰巧遇上,就送了我一程而已。” 很快就要见到楚元戟了,她得多做点儿准备才行。 还是由玉树天竺守门,沐云歌通过光环进入了实验室拿东西。 也不知道楚元戟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恶化。 万一需要处理,麻醉剂不能少,抗生素也是必备。 而且他这些天被关着,或许会受到折磨,肯定不会吃得太好。 营养液的多拿点儿。 还有什么?血包要不要? 沉浸其中的沐云歌丝毫没有发现,这一刻,她真的是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 一来二去,等停下折腾,才发现已经收拾了好大一包东西。 这么多,肯定全部带不到天牢里头,还是得精简…… 第277章 妇人之仁 翌日,誉王府的人来的时候,沐云歌只带了只不起眼的小包裹。 誉王府的人将沐云歌送进了宫门,她走到内门便看见了早就等候在此的楚元烨。 该说的话昨晚已经说过了,两人见面之后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往里进。 天牢入口处,兵部侍郎段崇朔亲自带人守着。 看见两人过来,抱拳行礼。 “见过誉王殿下。” “嗯。”楚元烨点点头,只问了一句:“都准备好了吗?” 段崇朔让开路:“沐小姐请。” 此时眼前,短短一幕,却透漏出不一样的讯息。 显然楚元烨答应让她见楚元戟进行劝说,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段崇朔是皇帝的人,这件事楚元戟早就告诉过她了。 可眼下这人却对楚元烨毕恭毕敬的态度…… 沐云歌心思流转,暗自有了猜测。 恐怕连楚元戟也没有料到,段崇朔竟然是誉王的人! 楚元烨似并未察觉她的心思,兀自停下脚步:“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 交代完毕,他又特意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还请沐小姐记住,我七皇弟的生死,都在你手上。” 事到如今,他还愿意喊楚元戟一声皇弟。 沐云歌嘴角牵动:“云歌明白!” 天牢不同于旁的地方,一路走来,沐云歌见识到了其戒备森严。 也无比庆幸,得亏她拦住了定王府那些将士,没让他们胡来。 很快前方出现分叉口,有狱卒抬手为她指了一个方向。 大概是因为皇子的身份,跟另外一边污秽阴暗的环境有所不同,关押着楚元戟这边倒干燥一些。 阳光也能稍微照进来那么一丁点儿。 沐云歌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快到尽头的一间牢房内,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影。 对方背对着她,盘腿坐在铺满稻草的土台子上,后背挺得笔直,身形如松,即便是深陷牢狱之中,也自有一股让人折服的气魄。 可沐云歌注意到的,还是对方一身衣裳。 当日分别时候的那身单衣,此时已经血迹斑斑。 隔得远,看不出来他究竟伤得怎么样。 狱卒打开牢门铁链,沐云歌迫不及待地进去。 虽然早知道楚元戟被打入天牢不会好过,可真正看到人,看清他身上的那一刻,沐云歌还是呆住了。 楚元戟其实听到了牢门打开的动静,不过也只是眉头动了动,没有睁眼。 直到一股子熟悉的药香沁入鼻翼,他才满眼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就是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 沐云歌单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衣襟上,嗓音微哑。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楚元戟第一时间按住她的手,随即扯开一抹不正经的笑。 “歌儿现在好大胆,一来就要为我宽衣解带?” 说话间就要起身,急急朝沐云歌靠近过来。 结果刚一动人就僵住了,动作滞了滞,额头渗出薄薄的凉汗。 很快又恢复如常,捏着沐云歌的柔夷不肯松开。 “歌儿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沐云歌无奈地叹了口气。 “松手。” 楚元戟还是笑。 眼底温润一片,痴痴地盯着沐云歌的脸看,就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甚至偏了偏脑袋,用侧脸蹭着沐云歌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声音里头有一丝丝请求。 “好不容易才见到,歌儿就不能陪我好好说说话?” 这个人,简直了。 沐云歌无心吐槽,直接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带来的小包裹。 并且毫不客气地扯开了对方的遮掩。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大夫? 什么样的伤口没见过,难道你还怕会吓着了我?” 牢房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静。 那些药品,楚元戟大多都熟悉。看了一会儿,他又咧着嘴角笑。 同时也真的松了手,妥协。 “也好,我家歌儿见多识广,当然吓不到你。”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沐云歌掀开了楚元戟的单衣。 动作放得很轻,也终于看清了他身上的伤。 错综复杂的鞭伤,有些是新添的,伤口泛着红,有些却已经开始结痂了。 腹部还有大片淤青,应该是遭到了重物撞击。 这些都不算,最主要的,还是他后背的旧伤。 伤口再次裂开,狰狞又骇人,触目惊心。 尤其当沐云歌注意到,伤口皮层底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的痕迹时,头皮都要炸了! “蛆虫入骨……楚元戟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不过一眼,沐云歌突然就再也绷不住,红了眼眶。 哑着嗓子吼了一句,又怕影响到楚元戟,连忙转过头避了避。 同时在心里对楚道行那是一万个诅咒。 就没见过那么心狠的父亲,用人的时候和颜悦色,句句好皇儿。 等觉着用不上了,就如此对待?给他用了邢,却连最基本的伤口处理都不安排! 这哪里是在逼他妥协,分明是想要了楚元戟的命!尽管尽量克制着情绪了,但下手的时候,沐云歌的手指还是不停地颤。 不是因为不专业,只是因为……心疼。 全程楚元戟都是背对着她,看不见她脸上表情的。 但身后人儿剧烈的情绪波动,他还是感觉得一清二楚。 眸色由暗到浅,一声薄叹自唇角溢出。 “原本是想借着身上的伤口,让歌儿好好疼疼我,哪知你真心疼了,我却又舍不得了。” “歌儿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相思入骨,无可救药。 曾几何时,因为他一见着她,就心跳如雷不能自己,歌儿还给他开了药。 可惜那些上好的汤药都给喂了花草。 现在想想,或许他当时真应该喝了。 是不是……就不会病得这么严重了? 兀自说完,不等沐云歌有所回应,楚元戟又嗤嗤地笑。 笑得双肩不停地抖动,都快影响到沐云歌处理伤口了。 沐云歌来了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能笑得出来?” 这人,究竟是什么材质合成的智障? 就这些伤口,别说他个当事人,自己这个大夫,看着都不忍! “为什么不能?” 在沐云歌看不见的角度,楚元戟双拳紧握,额头青筋绷着。 显然并不是真的感觉不到疼痛。 不过随着“哧哧”几声轻响,他后背恶化的伤口处一阵清凉,就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楚元戟缓缓舒了口气,整个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眸光悠远,仰头望着墙上一方巴掌大小的天窗,嘴角的笑意逐渐变得讽刺。 “我的歌儿这是在心疼我呢,我开心。” 这是真正的心疼,半点不掺和其他杂质那种。 也让他有种,他值得的错觉。 “幸好有你。” 不止是身体上的治疗,最主要的还是来自心灵上的慰藉。 那种感觉很奇妙,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幽深的鹰眸暗色翻涌,楚元戟又低下头,遮住了脸上的难测隐晦。 “歌儿你说,这人的心,究竟可以狠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沐云歌秒懂,处理伤口的动作滞了滞。 所以你就放任自己的伤口不管,用自己的生命去试探? 心下忍不住想,没说出口。 楚元戟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不合时宜,连忙去握沐云歌的手指。 笑嘻嘻:“歌儿别多想,我就随口一说。” 压下心底的异样,沐云歌面无表情地睨着他。 “撒手,坐好!” “哦。” 乖乖应了一声,楚元戟如实照做。 坐好了,还要嘀咕一句,“歌儿,好凶。” 尽管刻意掩饰了,但牢房中那股子沉闷的郁气却没散掉半点儿。 反而更加浓厚。 天牢外头。 目送沐云歌进去,楚元烨又驻足原地了好一会儿,才折身出来。 誉王府的马车还在外头等着,他上去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对方高大的身躯占据不少空间,整个人藏在斗篷里。 楚元烨眉梢微动。 “京中你该做的事情暂时做完了,接下来本王会安排你去西北。” 如今顾惊飞人在京中被楚道行拿捏,西北乱成一团,暂时成了一盘散沙。 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楚道行必定不会错过。 可西北十万铁骑,那么一股子强大的力量,谁人能不眼馋啊。 楚元烨眼底寒意缓缓浮现,语气中透着志在必得的狠绝。 “只要西北铁骑到手,从此以后就再无人能挡着本王的路了。” 到时候,该清算的旧账,该手刃的仇敌,一个也不落下! 暗眸中杀意云集,铭心的仇恨肆意翻滚。 楚元烨手背青筋毕露,死死按捺住心底强大的煞气。 再度开口,嗓音逐渐恢复柔和。 “玉叔,本王还得依仗您……” “老臣不敢!” 斗篷掀开,底下出现的那张脸,赫然正是当初挟持沐云歌之后逃走的玉灏。 此时的他拱着手,一脸敬佩之色。 “殿下计谋无双,老臣甘愿臣服。况且,为殿下鞠躬尽瘁,原本就是老臣之责!” 闯进鹰营刺杀顾惊飞是真,趁机布局,也是真。 当初楚元烨说,他未必能杀得了顾惊飞时,玉灏还十分不服。 他纵横沙场那么多年,后来又潜伏在暗处苟且偷生,为的就是要手刃仇人,为旧主报仇。 多番谋划安排,在林子里头布局,怎么可能会输? 然而最后的结果,真就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不是楚元烨提前提醒过,恐怕现在身陷牢狱的人究竟是谁,还很难说。 他低估了楚元戟。 同样的,也低估了眼前的楚元烨。 定王确实厉害,誉王,更胜一筹。 透过眼前这张脸,他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一样的足智多谋,一样的雄才伟略。 如果不是被楚道行联手顾惊飞给算计了,如今这个天下,还指不定…… 暗暗压下心头钝痛,玉灏又试探道:“那您准备怎么处置定王?打算放他一马吗? 这次好不容易才拿捏住他,若轻易放过,再有下次……怕就难了。” 显然这是一个很严峻的话题。 楚元烨皱眉沉思,久久没有动静。 直到马车轮子滚动,走了有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叹了口气。 “终究是兄弟一场,若他能够答应放手,本王说不定……或可饶他一命。” 似乎有些意外这样的答案,玉灏满脸的不赞同。 “妇人之仁。您如此仁慈,楚元戟未必会感激。” “仁慈?”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楚元烨突然放声大笑。 笑的声嘶力竭,又突然顿住。 瞳孔眯起,里头散发出来的,是无尽的寒意:“原来在你眼里,本王竟还是仁慈的么?” 誉王府。 楚元烨一从马车出来,就看到冷永宁站在那里等着他。 跟她并肩而立的程湘水率先迎了上来。 “烨你回来啦? 正好我父亲让人寻了上好的白茶送过来,我已经准备好了茶具,亲自煮给你尝尝。” 说着旁若无人地搂住楚元烨的手臂往前走。 两人走出好几步,才听到冷永宁出声。 “元烨,我昨日……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气你的。我只是……只是……” 楚元烨回头,恰好撞上了她眼底惶恐的轻颤,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湿意。 眉头皱起。 冷永宁是皇室子女,打小金尊玉贵,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她,活的肆意洒脱,无拘无束。 那份明媚阳光像极了一个小太阳,初始乍见,都让楚元烨生出一种,自己高攀不起的失落感。 后来两人联姻,在他的宠溺之下,冷永宁更是很好地保持住了她的天真洒脱,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在楚元烨的印象里他还真就没想过,像这样一个女子,若有朝一日变得小心翼翼,该是什么模样。 眼前的冷永宁,让他十分陌生。 尤其是周身的忐忑与卑怯,跟她格格不入。 他好像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细细看过她了。 自从这次归京之后,不管是意料之外还是算计之内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根本令他无暇他顾。 不过儿女情长,不重要。 纵然楚元烨心下嗤之以鼻,然心头那股子不舒服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以前的冷永宁让人心动,跟她的名字一样,有种心有所属的归属感。 而眼前的她…… 第278章 人要活着,才有希望! 一侧的程湘水朱唇勾起,似笑非笑:“烨劳累了一天,恐怕再没什么心情倾听王妃的委屈,王妃还是先回去吧,等烨回头有空了,自会去看你。” 她这副理直气壮的姿态,不仅衬得她才像王府的女主人,更似与楚元烨心意相通。 说完,甚至都没多给冷永宁一个眼神,扶着楚元烨就走。 冷永宁脸色微白,眼底不明显的湿意终于凝结成了实质。 在掉下来之前,赶紧低头擦得一干二净。 不能哭! 再抬头时,楚元烨已经站到了她跟前。 依旧还是那张温润儒雅,让她心动不已的脸,不过这会儿却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我去看看灵儿,茶你自己喝吧。” 楚元烨的话,显然是对程湘水说的。 同时楚元烨掏出一方锦帕,递给了冷永宁:“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和丝丝无奈。 天牢里,沐云歌还在手脚麻利地为楚元戟处理着伤口。 男人的旧伤已经化脓的腐肉得剐掉,一刀刀下去,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幸好还算及时,没有真的到蛆虫入骨的程度。 即便这样,那一幕也很挑战人的心理极限。 也就沐云歌见识得多了,不然这情形,根本下不去手。 去腐生肌的药粉带得多,果然抗生素没有白带。 一股脑儿得按照需求一一用上去,沐云歌拿出纱布重新包扎。 这些处理完了,还有那些鞭伤。 不过最触目惊心的处理完,剩下的这些已经简单多了,她挑了两道最深的动手缝合。 沐云歌开了口:“白旭琨进宫面圣,请求陛下解除了……你跟白姜荷的婚约。” 其实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说这件事情,听上去就跟她故意幸灾乐祸似的。 可气氛实在太闷了。 也不知道楚元戟心情会不会被影响到。 她还搁这儿担心呢,哪知楚元戟反应十分平静,无动于衷的样子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深邃的目光有些担忧地深凝着她:“那你呢?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就算有,她也不带怕的。 沐云歌麻利地收针打结,反问道:“被白府退婚,你真的……不生气?” 这可是定王第二次被退婚! 前面被她当众求旨和离,后又被还没过门的媳妇儿退了婚约,这下他堂堂定王的脸面,算是彻底被人踩在地上摩擦了。 恐怕从今往后,京城大街小巷茶余饭后供百姓们娱乐的话题,他一人就能占一大半。 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伤口经过处理后,楚元戟觉着自己又行了。 认真听着沐云歌说完,凑过来就要再次抓她的手,还顺势揽住眼前佳人的腰。 楚元戟垂眸,额头顶住她的额,沉沉低笑:“白府退婚?我是求之不得。” 所谓的婚约原本就是当初的无奈之举,他巴不得早点儿解除呢。 现在正好,省了他自己动手了。 “这样一来,我的歌儿……也就没有理由再嫌弃我了,不是吗?” 沐云歌微红了脸:“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儿?” “不能。”楚元戟应得从善如流,霸道地将人拥进了怀里:“这是好消息,值得庆祝。” 他的手臂力道逐渐收紧,只恨不得将人嵌进骨血,融为一体,沙哑的声音透着浓郁情愫。 “歌儿别动,让我抱抱。” “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刻意压低的磁性嗓音最让人致命,更可怕的是,这厮居然还故意贴着她的耳朵说? 耳鬓厮磨间,沐云歌耳尖全红了。 推又推不开,只能徒劳无功地捶打着对方胸膛。 动作轻柔的,就跟挠痒痒一样。 “你作什么死?还不赶紧放开!万一伤口又裂开怎么办? 现在已经很严重了,要是再恶化,你就是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字字句句,全都是在为他着想。 楚元戟听着,简直跟吃了蜜一样,眼底迸裂出巨大欣喜。 “我突然觉着,这伤受的还挺值。” 怎么办,沐云歌又想瞪人了。 “你就不能说些认真点儿的话题?” “认真点儿的话题?比如父皇让你进天牢的真正用意吗?” “……” 彼时,两人还拥在一起。 楚元戟姿态霸道,沐云歌被抱的挣扎不开,一看就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然而楚元戟的这句问话,轻松浇灭了所有暧昧气息。 空气逐渐冷凝。 沐云歌不再挣扎,顺了楚元戟的意。 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身上,尽量不压到他的伤口。 “不是皇上,是誉王殿下。 他亲自送我进来见你。” 这个答案,让楚元戟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很快又了悟:“我该想的到的。除了他,眼下还有谁能有资格,为父皇出这个头呢?” 其实在天牢入口看到段崇朔的时候,沐云歌就猜到,让她跟楚元戟见面肯定得到了楚道行的授意。 这会儿楚元戟的话,算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可说到底,楚元烨的崛起,其实跟她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元戟,抱歉。我没想到……” 两人心有灵犀,楚元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哑然失笑。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是我求的你。” 当初谁能想得到呢? 楚元戟这个儿子为了自己老爹的病积极奔走,不惜求到了她的头上,结果人病一好,最后受益的却成了旁人? 怎么能叫人不心凉! 不过让人心寒的也不止这一件了,沐云歌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一句。 “十万铁骑的兵权,至高无上的权利,对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吗?” 没有任何试探,只是单纯的问询。 从小在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跟自小接触皇权,被寄予厚望的人生,终归是不一样的。 沐云歌一双琉璃眸清澈见底毫无恶意,楚元戟心下钝痛,一时竟有点不敢继续跟她对视。 几个呼吸之后颓废松手,跌坐回稻草床。 然后在沐云歌期待的眼神里,无比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很重要。” 这个答案,似乎毫无意外。 沐云歌一颗心稳稳落回了原处。 果真是不一样,她的人生信条是生命最珍贵,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才能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楚元戟的身份环境,决定了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可知道是一回事儿,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真正听到耳朵里头的那一刻,她的心底,还是泛起了淡淡的失望。 还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失落。 “我明白了。” 誉王府。 一连沉闷了多日,冷永宁的院子里头总算是有了点儿活力。 已经张开的小郡主灵儿不负众望,以自己惹人心疼的糯米团子特质,成功俘获了楚元烨那颗逐渐趋于冰冷的心。 年幼的灵儿表达方式有限,对于喜欢的人,就是抓手。 楚元烨刚刚抱起她,灵儿就逮着手指抓了上去。 小小一只,有点劲道。 还一个劲儿地咧嘴笑,还流了他一手的口水。 楚元烨非但不嫌弃,还十分惊讶。 “灵儿已经会笑了?” “是啊,会笑了呢。” 早就会笑了的。 小心翼翼地掩饰住心底的酸楚,冷永宁笑着附和。 “不止会笑了,都会爬了。 灵儿,要不要爬给父王看看?” 明明看着小小一团,放在床上非要奋力向前——拱。 两只小手使劲扒拉,脚丫子也扑腾的慌。 可惜就是不够协调,也还不太会发力,努力了半天,还在原地吭哧。 初为人父的欣喜被彻底激发了出来,楚元烨伸出大掌挡在灵儿脚丫子底,给女儿助力。 果然小郡主不负众望,就顺着那一下,窜出去了老大一截。 屋里笑声一片,看着自家女儿娇态可掬的样子,让楚元烨从眼里直接暖到了心底。 伸手就将女儿重新抱入怀中。 “灵儿不着急,我们慢慢学。” 这一条小小的生命,承载着他跟冷永宁两个人的血脉。 以后长大了,必定尊贵非凡,光芒耀眼! 就跟……曾经的冷永宁一样。 想到将来,楚元烨神色一顿,笑意微敛。 冷永宁全程都在观察着身边人的表情。 心细如发地察觉到他的变化,连忙伸手将灵儿接了过来。 “灵儿乖,父王累了,改天再陪你玩儿。” 明明是一个还听不懂话的小团子,她却说的很认真。 等奶娘抱走了灵儿,她又贴心地抬手搭上了楚元烨的太阳穴。 “元烨是不是头又疼了?我帮你按一按吧。” 其实没疼。 还是以前的老毛病了,楚元烨自小睡眠不好,噩梦缠身。 长大之后虽好了一些,也是头疾缠身,时常发作。 刚跟冷永宁在一起时,就发作过好几回。 为此,冷永宁专门去跟太医学习了按摩的手法帮他。 后来两人远离京城在外潇洒,他的头疾竟不治而愈。 也就前些天,稍稍又有了复发的迹象。 可也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眼前的冷永宁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满眼的关切一览无遗。 楚元烨原本想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成了:“好。” 冷永宁动作急缓有度,还是原来的感觉。 不过片刻,楚元烨连日来的疲倦就消散干净。 心有所感,他抬手拍了拍冷永宁的手。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听到这话,冷永宁动作僵住。 一滴水珠突然失去控制,直直砸在了楚元烨的眼角。 她正要手忙脚乱地去擦,被楚元烨制止。 自己抬手慢慢擦拭干净,楚元烨叹了口气。 “你,想跟我说什么?” 冷永宁睫毛不断地颤。 这一刻,可以算得上是这些日子以来,她跟楚元烨之间难得的温馨时刻了。 尤其是程湘水流产之后,她一度以为属于他们之间过往的时光永远都再不会出现。 应该珍惜的。 好好享受这一刻的美好,顺着对方心意才对。 可偏心底就有个声音在使劲叫嚣。 如果真这么做了,那就不是真正的她! 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我想问问元烨,我们还会……离开京城吗?” 回来的理由,是因为她要待产。 可灵儿生了,都这么大了,她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果然,刚问完,冷永宁就清晰地感觉到怀里人周身的气息,变了。 楚元烨揉揉眉心:“永宁,你懂点事儿。” 头枕在冷永宁腿上,他眼底暗沉一片,照不进去半点光亮。 逍遥人生? 谁不想呢。 可也不是谁,都能有那个资格的。 早在幼年,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亲眼目睹自己母妃死在楚道行剑下的时候,就没有资格了。 楚元烨闭上眼睛,往冷永宁怀里凑了凑。 最终在一片熟悉的馨香中,睡着了。 一夜安稳,往常烦人的梦境竟再没来打扰。 同一晚,誉王府青云阁内,程湘水煮了一夜的茶水。 原本是给楚元烨煮的。 因为她笃定,对方最终肯定还是会来她这里。 青云阁,楚元烨亲自为她选的院子,默认她取的名儿。 扶摇直上,青云无限。 她没掩饰自己的野心,楚元烨也默许她的野心。 这本是心照不宣,彼此心有灵犀的情趣。 纵然有个冷永宁横在他们中间,自信的她也从来不认为,这将会是什么障碍。 可下人很快来报,说王爷今晚歇在了王妃的院子里头。 笃定有了松动,自嫁入誉王府之后,程湘水第一次有了莫名的危机感。 茶水已经冷掉了。 上好的汝窑杯盏一字排开,个个精致。 可惜等的那个人,没来多看一眼。 程湘水咬着牙,一口一口全都喝了。 半点没浪费。 冰凉的茶水下肚,浇不灭她心头浓浓的妒火。 沐云歌是自己从天牢出来的。 因为没有提前交代,也没人过来接她,只好自己一步步走回去。 一路上满脑子错综复杂的念头,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回到沐府更是一句话没多说,倒头就睡。 梦里也不安稳,混沌一片,到处都嘈嘈杂杂,让人心浮气躁。 隐约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去了,又好像没有。好不容易熬到安静下来,人就醒了。 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第279章 这个女人,有毒! 外头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沐云歌扶着钝痛的脑袋,给自己喂了颗止疼药。 药效还没发作呢,天竺蹑手蹑脚就进来了。 见到沐云歌醒着,一愣过后满是庆幸。 “小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奴婢们担心得不行,差点都要去请大夫了!” 沐云歌哑然失笑。 “请什么大夫?忘了你家小姐自己就是大夫了?” 貌似她这一觉确实睡得有些久了,难怪她们会担心。 关键是睡眠质量还不行。 回头得给自己开点药吃吃了。 正想着,又见天竺神秘兮兮道:“杜随杜侍卫昨儿夜里来过,说有事要见你。 不过你那会儿睡着,我们就没打扰。” “杜随?” 沐云歌眼皮一跳,“他没说什么事?” “说了。” 天竺赶紧点头,“他说之前小姐安排他去留意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我安排?” 刚醒,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呢。 加上吃了药,反应慢了不止一拍。 沐云歌回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什么。 “坏了! 杜随现在人在哪呢?” “他?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毕竟一晚上过去了。 药效很快起来,沐云歌好受了许多。 洗漱收拾完毕,原本打算去一趟定王府找杜随。 结果刚出院门,就发现院墙外的大树上,杜随跟玉树两个人各攀着一根粗壮的树枝大眼瞪小眼。 “你俩这是……干嘛呢?” “她挡我路。” “他想偷窥小姐!” 斗鸡眼的两人异口同声,天竺惊呆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杜随:“你……你居然?” 杜随一张脸红了大半,气得。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 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当初在定王府的时候,玉树连个名号都排不上。 没想到跟了王妃,现在来了沐府,居然这么张狂? 他都敢拦着不说,还污蔑! 果然还是天竺这丫头不错,温顺。 天竺:“下流!” 杜随:“……” 沐云歌以手扶额:“你们都快下来吧。” 那么攀着不累吗?跟猴儿似的。 杜随身手好得多,抢先一步到了沐云歌跟前。 急不可耐地开口:“小姐昨日见到殿下了?他人可还好?” 自家主子人还在天牢里头,杜随作为忠心的属下必定会紧盯着那边的一举一动,会知道她进去过,不足为奇。 只是楚元戟好还是不好呢…… 沐云歌沉默几秒:“这个稍后再说,鹰营那边有动静了?” 提到这个,杜随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恐怕小姐还得随我出城一趟。” 因为规矩,鹰营大部分人都驻扎在城外。 后来定王府那边差点出事,余下那几个将领也被送了过去。 沐云歌沉吟:“好。” 点头应下,又叮嘱自家两丫头,“我跟杜侍卫出城,你俩就……” “不行!” 还没交代完呢,玉树就着急了,“我得跟着小姐,他——” 睨了眼杜随,“我不放心。” 也不知道杜随怎么着她了,那么大敌意。 生怕两人再掐起来,沐云歌松口,“那就玉树跟着,天竺留在府里处理药材。” 西北贫瘠,却也生了好些难得的草药。 她们来时就采了不少,一直忙着,还没顾得上处理。 天竺细心又好学,这事儿交给她,放心。 安排完毕,沐云歌领着玉树跟杜随出门。走到前院,恰好碰见沐睿也要出去。 扫了眼对方身上的穿着,沐云歌询问道:“爹这是要进宫?” “嗯。” 沐睿整理了下衣袖,瞥见跟着自家女儿的杜随,没有多问。 只回道,“陛下宣召进宫议事。” “那正好。” 沐云歌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了过去。 “既然爹爹要进宫的话,能不能把这些带给郁贵妃,请她转呈太后?” 太后是真病,就算没能亲自把脉,单从气色上,看着也不好。 沐云歌准备的都是一些安神静心的药剂,对她目前的病情,应该会有所帮助。 至少比太医院的管用。 也不是说太医院药不好,沐云歌曾有幸见到过一些古方,发现里头安神汤无一例外都有添加朱砂。 朱砂固然也有清心镇惊的功效,可长期服用却对心脑血管极为不利。 尤其是太后这个年龄,更加禁不起折腾。 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沐睿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好。” 至于女儿的去向,也不多问。 杜随等了一晚也没白等,一早就让人备了马匹在沐府外头等着。 三人各乘一骑,直直朝着城外扬长而去。 城外鹰营。 楚元戟手底下的兵训练有素,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能感觉到那股子庄严肃穆的铁血之气。 杜随亮了令牌,有人过来牵走了马匹。 一路上都在飞驰不便多什么,这会儿步行,沐云歌边走边问:“人抓到了?” 杜随神情异样,有几分犹豫。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领的路不是往主营去的,而是另外辟出来的一顶孤帐。 沐云歌一进去,就看见地面草席上躺着一个人。 被白布覆盖得严严实实,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具……尸体。 掀开一看,一张相当熟悉的脸呈现在眼前。 瓜子脸,容颜出众,我见犹怜。只不过死了有些时辰,尸体僵化,面上死气笼罩,尸斑都快出来了。 玉树一愣。 “这是那个林月娇?” 沐云歌摇头:“不太确定。” 长相原本就极为相似,神态僵化,这尸体一眼看上去,竟还真就分辨不出来,究竟是林月娇,还是西北王世子那个四姨太林仙娇。 想来应该还是林月娇的可能性要大上一些。 一旁杜随出声。 “这人在黎州潜伏纵火,被王爷顺藤摸瓜,查到不少东西。 可惜后来城中混乱,没能缉拿到她。 结果谁知道她竟悄无声息潜进了鹰营!” 说起这个,杜随就忍不住一阵后怕。 敌人都到了眼皮子底下,得亏沐小姐察觉到异常吩咐他留意。 不然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唯独可惜的是,他安排的人才发现这女人的踪迹,她人就死了。 沐云歌眼底同样一片深意。 能在黎州闹出那么大动静,可见这位林月娇是个狠角色。 既然如此,就不应该这么轻易死了才对。 天罗宗的幕后之人,跟皇宫脱不了干系。 况且还有乔白在,就算林月娇暴露了,也并非无路可退。 除非她的死,有什么非要如此的必要含义…… 还没猜透其中的关窍,帐外有了动静。 有人突然冲了进来,跟老母鸡护崽似的挡在了林月娇的尸体前头。 “你们还想对她怎么样?!” 动作蛮横,沐云歌直接就被撞开了。 玉树眼神一冷,扶住她的同时一脚踹了过去。 那人身体前扑,差点压住林月娇的尸体。 却又在关键时刻生生刹住,控制着自己往旁边一歪。 因为这个动作,导致他侧脸着地。那一下子,看着都疼。 看清这一细节的沐云歌眯眼。 这是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亵渎了这具尸体的意思吗? 与此同时杜随也窜了过去,拔剑抵在了那人脖间,怒声呵斥。 “放肆!” 经过这么一闹腾,沐云歌彻底看清了对方的脸。 居然还是个熟人? “我记得,你好像是叫做……祥子?” 叫祥子的年轻兵将压根没注意到沐云歌,红着眼眶跟杜随杠。 “她之前所为皆是被逼无奈,已经知道错了。本就是苦命的女子,也想回头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给她个重新再来的机会,非得要逼她死?!” 说话间额间青筋毕露满目仇恨,竟是要跟杜随拼命的架势。 沐云歌看得心下一紧,加重了语气。 “你这是在替她申冤么?是不是接下来还打算为她报仇?!” 人耿直不可怕,可怕的是耿直单纯还糊涂! 想到之前的事情,沐云歌不知不觉来了气,语气更是不好。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你就是了?她若不死,死的人就是定王! 怎么?难道在你心里头,定王的分量还抵不上她一个小小的细作?” 沐云歌这番话说的极有分量,字字句句都往对方心头上戳。 那个叫祥子的将领这才注意到她。 大概是被她脸上的煞怒惊到,眼神不由瑟缩了一下。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姑娘说什么?月娇她是……是细作?” 不等沐云歌给出答案,他又急急摆手,“不是的,姑娘误会了。 月娇已经打算弃暗投明,再也不做那些坏事!” “是吗?” 还挺能帮人洗的。 虽然正主儿再也开不了口,收获的迷弟倒是忠心。 看着眼前着急解释的祥子,甚至因为动作太大,脖子被杜随的剑划破了一道口子都浑然不觉的模样,沐云歌大概知道了对方为何会死的用意。 也没再继续试探,直接言辞尖锐地质问。 “既然她已经打算弃暗投明不再助纣为虐,为什么还要特意挑拔你们去闯天牢?” 还以为是雪花啤酒勇闯天涯么,天牢那是什么地方,能随便闯的? 听到这话,祥子脸色白了白。 “不是的,月娇没有挑拨,王爷出事她也着急,就是……” 同刚才相比,这回语气弱了不少。 其实沐云歌原本并不能十分确定这事儿一定跟林月娇有关。 只是因为这女人作妖太多,但凡跟她扯上点关系就没好事。 听到祥子这番话,倒是确认了。 语气更冷。 “若她当真有心只是替定王不平,又怎么可能选在那个节骨眼上告诉你定王被打入天牢的消息?” 西北一行,楚元戟领着鹰营圆满完成赈灾抗疫的任务,又生擒顾惊飞回京,那是多大的功劳一件? 人人都在等着封赏,加官进爵。 谁知带头的转眼就被下了天牢。 正是群起激愤的好时候,只需要稍稍撩拨几句…… 祥子只是为美色所迷,倒也不是真的蠢。 听完沐云歌一连串的质问,神色当即就不对了。 沐云歌趁热打铁。 “想必她当时跟你说的,也不仅仅只是定王被抓的话吧?” 事发突然,她是因为随行进宫才知道的。 郁贵妃本身在宫里,又事关她儿子,会及时得到消息也不奇怪。 可事实上,消息传的可没有那么快。 定王府那些将领们的异动,甚至快过了许多朝臣。 所以林月娇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这些都不是疑点? 总算细细过了一遍大脑,祥子绷不住了。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月娇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不然呢? 冷眼看着这个看似憨厚的小伙子,沐云歌是真的无语。 不过为了避免种下祸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定王被关进天牢,你们就成了他的把柄。 一旦你们乱了,他哪里还能逃脱得了干系?天牢森严,到时只怕他这一辈子,都别想从里头出来了!” 话,说的有点儿重。 祥子高昂的脑袋颓废地垂了下去。 沐云歌着急跟杜随过来,原本是想着抓住可疑的人,好好问出点儿什么来的。 眼下既然人死了,也只能作罢,带着玉树离开。 走出帐篷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祥子依旧跪在原地,盯着林月娇的尸体一脸复杂。 这人死的蹊跷,她还想着检验检验尸体。 现在…… 日至中天,本该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可城外四下荒野,嗖嗖秋风吹在身上也觉着凉。 不远处军旗猎猎,曾是楚元戟的荣耀。 现在,这份荣耀即将被撕碎。 想到天牢见面时楚元戟的答案,她心下陡然生出浓浓的不安。 希望……不会再出什么事情吧。 沉沉叹了口气,沐云歌不放心地交代。 “杜侍卫,麻烦你再留意一下,在林月娇混进来之后,还跟哪些人有过接触。” 这个女人,有毒! 杜随闻言点点头:“姑娘放心,昨天晚上抓到人的时候,我就着手去查了。” 到底是跟在楚元戟身边的近卫,不会连这么点儿应变能力都没有。 “等全部找出来,不管他们有没有问题,都会暂时被调离鹰营。” 鹰营是定王府楚元戟手里的核心力量,精兵强将。 可不能被心怀鬼胎的人给腐蚀了! 沐云歌点点头:“那就好。” 言语间让玉树去牵马。 “既然这边再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城了。军营的事,你们多约束着点儿吧。” 到底已经跟楚元戟没有了关系,有些事,她也不好插手太多。 杜随无异议,显然是看在自家王爷的面子上,把沐云歌当成了半个主子。 不过等她跨上马鞍,还是问了一句。 “姑娘可想到法子营救王爷了?” 沐云歌神情一滞,摇了摇头。 “我们插不了手。” 都是徒劳无功而已,说穿了,这是皇家父子的博弈,真正的权利争夺。 纵然她有通天本领,这一次,也化解不了这个局面。 总会需要有人让步。 这一让的后果,更是让人无法预料。 第280章 医者父母心! 一来二去。 等沐云歌她们再重新回到城里头,已经是下午了。 主街人多,骑行不方便,沐云歌干脆领着玉树一起下马步行。 走了一会儿,瞥见了熟悉的地儿。 主仆两人相视一笑:“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德仁堂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虽说已经到了下午,等着看诊的人只剩下小半,抓药的还是络绎不绝。 常大夫本来是坐在堂上就诊的,一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人就愣住了。 下一刻一向稳重的他撇下手上的患者不顾,也不管是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儿,竟当即冲过来就要下跪。 “姑娘且受我一拜!” 一见面就来这么大一个礼,可给沐云歌吓了一大跳。 “别,您老这么大年纪,我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她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赶紧制止了常大夫,和玉树一起把人扶了起来,同时也松了口气。 “看来常姑娘身体问题不大了。” 一句话,说得常大夫差点老泪纵横,急忙将人往里头让。 “是,是,还请您去看看。” 等着看诊的患者们有些是老病号了,也跟着认出了沐云歌。 “是神医姑娘,神医姑娘回来了!” 神医姑娘这个称号早已深入人心,听到这么一喊,剩下那些患者们沸腾了,纷纷一个劲儿往前挤—— “神医姑娘,我腿疾难愈,还请您给帮忙治治。” “神医姑娘,我老娘眼睛快瞎了,看不清路,您给开服药可好?” “神医姑娘,我家夫君……” “神医姑娘……” 此起彼伏,得亏玉树跟德仁堂的伙计们一起努力,才护着沐云歌不被人群淹没。 被护在后面,沐云歌哭笑不得。 这么多人,她就是想回答,那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啊。 最后还是常大夫出了面。 常老头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神医姑娘前些日子出了趟远门,这才刚刚回来。你们就是想要问诊,至少也得让人缓缓,容人喘口气儿才行。” 其实沐云歌不是刚回来,回来已经有段时间了。 不过常大夫说得没错,眼下她还真没什么精力坐诊,只能在玉树的掩护下往后院退。 沐云歌一只脚都踏出去了,人群中突然跑出来一个男子,直接扑倒在地上紧抱着她的脚不撒手。 “神医姑娘,我干爹突发恶疾,马上就要死了。求求您救救他吧!” 那男子面皮白净,嗓音带着一股子特有的阴柔。 事情发生的突然,玉树以为他心有歹意,想都不想就一脚踹了出去。 神奇的是,对方生生挨了她一脚,居然依旧纹丝不动地抱着沐云歌的脚不撒手。 “神医姑娘!” 沐云歌皱眉间。 常大夫已经认出了来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夫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干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况且他身上有伤,就算要治恶疾,也得先把伤给养好才行啊。你快快放手,待我开副疗伤药带回去。” 经过常大夫这么说,那男子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看着依旧蠢蠢欲动的人群,沐云歌有些头疼地以手扶额,医者父母心,她到底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身为医者,当以患者为大! 这是当初入学第一课老师的教导,她至今不敢忘。 沐云歌思虑再三,还是开了口:“大家稍安勿躁,常大夫的女儿前些日子刚做了手术,还需要我去复诊。等为她做完检查,我再为各位问诊。还是老规矩,先劳烦由常大夫过筛一遍,当真有疑难杂症者,再由我来接手。” 她本就长着一张精绝艳涟的脸,这会儿轻声慢语地保证,美丽温柔中还带着强大的气场,很快就让人群安静了下来。 她的安抚,效果远比常大夫说话要信服得多,众人齐齐点头:“我们愿意等!神医姑娘先去为常小姐检查吧。” 这些患者真是挺乖的。 沐云歌得以脱身,便去了后院。 常湘玉早就听到了动静,出来等着沐云歌了。 她以前身体孱弱,弱不禁风,稍稍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甚至不敢有情绪起伏的姑娘。 这会儿瞧着,脸色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就是情绪太脆弱了,一见沐云歌眼底就含着热泪,要跪下去。 沐云歌一把将她拽住,常大夫也跟了过来,硬拉着沐云歌坐下了。 老人家感激不已:“神医姑娘,就让我家湘玉给您磕几个头吧。老夫年岁大怕折了姑娘,她还年轻,这份礼你受得起!”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在常大夫的执意下,沐云歌只好让步:“磕头就不用了,医者之责罢了。要你们真过意不去,做个揖就好。” 算是达成协议,常湘玉端端正正弯腰屈膝,给沐云歌作揖行礼。 一连三个,个个一揖到地。 这边行礼刚结束,立刻就有人送了茶水过来。 直接递到了沐云歌手上。 倒茶的是个小少年,一张脸白白净净,还带着几分稚嫩,神情却过分刚毅。 看着似有点儿眼熟。 正当沐云歌疑惑时,一旁的伙计笑出了声:“神医姑娘这是把人给忘了?您还是这小子的救命恩人呢。” 听到这话,少年眼底期待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常大夫见状凶了一声:“姑娘诸事繁忙,一时没想起来也是有的,你多什么嘴?” 伙计被骂,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缩着脖子一溜烟回去前头帮忙了。 经过这么一闹,沐云歌也总算是想起眼前这个少年是谁了。 “你……” 变化这么大的吗? 初见时面黄肌瘦奄奄一息,被叔父残害,用来讹诈德仁堂。 那时见这少年,尚是一身伤痕累累,现在能有这模样,可见是德仁堂照顾得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少年闻言摇了摇头:“请姑娘赐个名字!” 说话间,他低下头,从怀里头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递给了沐云歌。 沐云歌被他搞的有些懵,垂眸一看,纸张首行几个字异常显眼。 “这是……” “身契。”一旁的常大夫代为回答,叹了口气:“这孩子央求老夫代他写的。他那个叔父家……着实不是合适的栖身之所,或许跟着姑娘反倒是更好一些。” 沐云歌连连摇头:“不用,我身边不缺人的。” 听到拒绝,少年没有丝毫退缩,依旧举着他的身契,嘴角紧抿,十分固执的模样。 这一幕莫名有些眼熟。 在她的记忆里,还有位少年曾经也要卖身给她…… 这下子,双方坚峙不下。 最后还是常大夫出面化解:“这样吧,要是姑娘身边暂时不方便留人,就让这孩子继续留在老夫这里。正好也能学点儿本事。万一将来有用得着的地方,姑娘再行吩咐。” 说着,他接过少年手上的身契亲自递给了沐云歌。 “不过这个,姑娘您得留着。不然这孩子不放心,总怕我们会将他送回去。还有这名字,您也给取一个?” ……这跟直接把人收了,又有什么区别? 沐云歌沉默了片刻,但对上少年充满期待的目光,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只能再次询问少年的意思:“你愿意继续留在德仁堂吗?” 少年乖乖点点头:“我都听姑娘的!” 沐云歌:“那……名字,你可有想过要叫什么?” “我也听姑娘的。” 沐云歌:“那你以前叫什么?” “我只想让姑娘重新帮我取名。” “……” 这少年,可真是个固执的孩子。 沐云歌点头:“名字的事儿,容我再想想。” 她这算是松了口,少年面露欣喜,连连点头。 沐云歌为常湘玉做了复查,常小姐恢复得非常好。 有沐云歌临行前留下的那些药,再加上医术精湛的常大夫亲自照料,她身体恢复的状况超出了沐云歌的预期。 得到沐云歌的肯定后,常大夫才算是真正安了心。 常湘玉想到自己从此之后就跟普通女子一样,再也没有了随时面临心疾发作的困扰,也不禁喜极而泣。 她得知沐云歌还要去前堂坐诊,坚持一定要跟着帮忙。 这些年,她被娇养在后院多年,连德仁堂的门都没踏出去过,如今既然已经康复,她也想为德仁堂做点什么。 毕竟常大夫的年纪越来越大,常湘玉也想尽一份孝心。 前堂的患者们,依旧耐心地等待着。 之前抱着她脚求医的那个男子已经走了,不过德仁堂却又多出了许多人。 当初沐云歌以活死人出名,成了口口相传的神医姑娘,就有很多人慕名前来。 后来西北之行她走得突然,不少人扑了空。 现在人又回来了,机会难得,得了信儿的患者们自然不愿意错过好机会,也不管什么时辰,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 也导致德仁堂快要关门的时辰,又再度忙碌了起来。 还是由常大夫把关,自己看得了的就自己看,当真疑难杂症,再给沐云歌送过去。 即便如此,沐云歌这边也排了挺多人。 幸好有常湘玉跟玉树两个人帮忙,倒也应付的过来。 之前那个小少年,话不多,人却机灵。 也跟着一起跑前跑后地拿药,一应杂活全都给包了。 彻底忙完,已经到了华月中天时分。 德仁堂备了饭,沐云歌主仆两个匆匆吃了几口,就往沐府赶。 城里头有宵禁,如今沐云歌没了定王妃身份的庇护,没了特权,也怕被巡城军给逮了。 沐府大门口,除了天竺在等着,还有向珍雁身边的红桃也在。 一见着沐云歌的人,红桃就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夫人该要急坏了。” 确实事发突然回来晚了。 沐云歌心下有愧,打发玉树去休息,领了天竺去向珍雁那边。 跟着红桃一路到了牡丹园,刚进门,沐云歌就看到向珍雁握着双手来来回回地走,脸上满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被人牵挂的感觉真的很暖心,沐云歌几步进去,从后面抱住了自家娘亲。 “好啦娘,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向珍雁焦灼的心才总算是有所缓和。 扯开沐云歌的手把她拉在了自己面前,一指头点在她的额头,嗔怒:“女孩子家家的,整日不在府里出去乱逛,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万一坏了名声,还有哪个好人家肯要你?”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定王的事,又尴尬圆场,“就算是要救人,也得保重自个儿才行。 他到底是皇子,不会轻易有事。 倒是你……” 一句未尽之言,充分体现了向珍雁的慈母之心。 随即又是话锋一转,“还有你爹爹。” 还以为沐睿那边又生了幺蛾子,沐云歌正了正面色。 “爹又怎么了?该不会是杜氏那边……” “没有没有,你爹不是那样的人。他既知道错了,就绝不会再随意受人蒙蔽。” 沐云歌:“……” 她这还没说什么呢,自家娘亲就着急解释上了,就怕她会误会的样子。 而话到这里,也终于发现不对劲。 向珍雁焦灼不安,她以为是在担心自己晚归。 可现在她人都站在跟前了,母亲脸上的担忧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还更加浓郁了? 沐云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他还没回来?” 这回明显问到了点子上,向珍雁绷不住,立马就拉着她的手开始絮絮叨叨。 “是啊,还没回来,也没让人传个信儿回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爹爹进宫议事不见回转,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都说伴君如伴虎,本身他就因为受定王殿下的连累,被陛下颇有轻视,这万一要是不慎触了天颜霉头,可不就要遭殃了? 到时候不只是你父亲,你,就连我和你哥哥,我们整个沐府,都是要被牵连的啊!” 字字句句,都是对自己夫君,对这个家的维护和担忧。 沐云歌握紧手指,很努力地告诉自己,娘亲没错。 她只是个以后院为一方天地的妇人罢了。 终其这一生,可能也就困死在这方天地里头,再难有任何挣脱。 西北一行危险重重,娘亲也是真的是被吓坏了,再经不起半点波折。 见识如此,格局如此,不该与之计较。 第281章 牢狱之灾 沐云歌即便是这般催眠自己,也依旧还是挡不住自己那颗原本火热的心逐渐冰冷下来。 明明前一刻还沉浸在有人关心,重温母爱的温情里。 不过眨眼之间,这个美丽的泡沫,就碎了。 向珍雁不是不爱她这个女儿,想当初沐云歌被迫替嫁到定王府,还是妇人拼死硬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救女儿。 只是爱在她心里,是也分了等级的。 女儿,永远不可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这一刻,沐云歌说不上来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只觉着心很累。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嘲讽自己的矫情,尽力安慰妇人:“娘亲不用担心,父亲不会有事。” 早晨他们一起出的门,她还请对方带了药剂给太后。 一整天的时间过去了,如果沐睿真的有事,沐府也不会到了这个时间还安然无恙。 况且他好歹是一国之相,楚道行即便是想要动他,也不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 听女儿一番仔仔细细地分析下来,向珍雁才勉强放下心。 沐云歌又点了安神香,等对方睡着了,方从房内出来。 红桃还尽职尽责地守在外头,沐云歌看了她一眼:“告诉管家,让人套了马车去宫门口等着接老爷。” 现在府里头向珍雁当家,自然没人再敢无视沐云歌的命令,都去安排了。 然而一直等到天亮,去接人的人都没回来。 不仅如此,当玉树面色凝重地进来,在沐云歌耳边说了句什么时,沐云歌也骤然一惊。 “沐府被官兵给包围了?!有没有看清是哪儿的人?” 玉树忧心忡忡:“奴婢瞧着,好像是皇城禁军。” 皇城禁军,隶属皇帝指派。 昨儿晚上她还跟向珍雁说,若是沐睿真的有事,沐府不会安然无恙。 哪知今天就来了。 沐云歌努力稳住心神往外走,快到大门口时,遇上了从牡丹园过来的向珍雁。 跟她还能稳得住完全不同,向珍雁人都快站不住了。 软手软脚地被红桃和一个老妈子搀扶着,一见女儿就眼泪直流。 “云歌,怎么办,真的出事了,沐府要塌天……” 其实沐云歌眼下心里头也没底。 可娘亲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只能给她鼓劲儿。 “娘,您得稳住! 别忘了,您现在是沐府的当家主母。若是连您都撑不住,其他人该要怎么办?” 一句当家主母,总算让向珍雁找回了一点儿理智。 努力了片刻,她总算是站稳,能自己走了。 府门打开,沐云歌在外头看见了楚元烨。 昨晚沐府派出去的马车停在外头,车帘高高掀起,他一个人坐在里头……煮茶? 见着沐云歌出来,心情极好地跟她打招呼。 “起了?要不要过来喝茶?” 沐云歌也没想到会是他。 暗暗观察了一圈,发现守在外头那些人,确是穿着禁军铠甲没错。 秀眉微动:“誉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隶属皇帝指派的禁军却被楚元烨带领着来围了沐府,难不成楚道行已经意嘱他做储君了吗? “沐大人惹了些麻烦,企图毒害太后。” 明显好心情,楚元烨回答得格外有耐心。 “他喊冤,父皇也不想武断冤枉了忠臣,只下令将人暂留宫中。 沐府一行人等圈禁,不得离府半步。“ 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骇人的消息,偏偏他人还淡定优雅。 “怕惊着你们,本王就没让他们妄动。” 眼前的楚元烨,恢复到了一贯的儒雅。 跟当初在慈心宫初见时候的那个他并无二致。 可这样的他,落在沐云歌眼中,总觉怎么看怎么假。 还不如那个充满阴鸷的一面呢。 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沐睿居然真的出了事。 沐云歌皱眉,镇定自若。 “我父亲怎么可能会对太后下毒?此事绝对是无稽之谈!” 毒害太后那是什么罪名? 就算借沐睿十个胆儿,他也绝不可能去做的。 听到这个罪名,沐云歌反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她尚且还能沉得住气,向珍雁这边却已经慌了,听着楚元烨很有歧义的话,妇人当即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所幸,玉树及时搀扶住妇人。 沐云歌眼疾手快,给妇人扎了一针,向珍雁才没晕过去。 楚元烨丝毫不在意眼前的混乱,还在慢悠悠地继续爆雷—— “沐相在朝为官多年,为人一向谨慎,自然不会做出毒害太后这种大逆不道,有失分寸的事情来。可昨天晚上,太后却是因为吃了他带入宫的药突然吐血,昏迷不醒。不过听说,导致太后吐血的药物,是出自你之手?” “现下郁贵妃人还跪在慈心宫门外,她跟沐相一致咬定药物是你要送的。沐云歌,你有什么好说?” 听清楚来龙去脉,沐云歌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难怪刚才听到说沐睿要毒害太后的时候,她下意识觉着哪里不太对。 敢情最终这口锅,是扣到了她的头上? 但她送的那药,绝不可能伤身,更不可能会导致太后吐血,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短短几秒钟,沐云歌就出了一身凉汗,她知道自己被人诬陷了,也清晰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却,苦于无法自证! 忽地,沐云歌眼睛一亮:“我要见太后!烦请誉王殿下行个方便,让我去慈心宫看一眼太后。届时我送的药有没有毒,自有办法证明。而且我也可以保证太后她老人家安然无恙!” 她的话,说得似有些满。 刚说完就撞上了楚元烨充满玩味的眼神,更似……意味深长! 沐云歌心头猛地一跳,正觉不安时,后背突然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向珍雁已经被搀扶了起来。 妇人没第一时间跟楚元烨追问沐睿的事儿,反而朝着自己女儿出了手。 她一边打一边哭骂,言语之间满是浓浓的责备:“你这孩子,怎能如此不知轻重?太后她老人家在皇宫里头,有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伺候着,你逞什么能?献什么药?啊,你说……你是要逞什么能?现在你父亲被你连累,家里再连个庇护你的人都没有……” 妇人心知肚明,就算儿子沐子胥还朝中还有几分薄面,但他现远在青州,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 沐云歌被母亲打得有些疼,但没有闪躲。 玉树跟天竺两个丫头见势头不好,赶紧围了过来:“夫人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两个小丫头借着搀扶的动作,一左一右把向珍雁给架开了。 楚元烨饶有兴味地看着,直接拒绝了沐云歌的请求。 “你想进宫?这个,恐怕就得等皇祖母她老人家清醒过来以后再说了。 目前父皇肯定没心情听你辩解,所以估计……你还得吃点儿苦头。” 还没等沐云歌品出来这话里头的含义,楚元烨已经微微冷下了脸。 “来人,将沐氏沐云歌关入天牢!” 又是天牢…… 两个禁军提着镣铐铁链朝她走来,如此危机时刻,沐云歌脑海里头居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句十分煽情的话。 今天的风,跟楚元戟被抓的那天,一样冷。 没等笑出来,身后就传来了天竺的哭声。 还有玉树的怒喝。 “小姐,你们别抓走我家小姐……” “让开,谁要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玉树藏在袖中的匕首亮出,竟是要跟拦着她的禁军动手的架势。 这丫头,不要命了? 沐云歌沉下脸:“玉树天竺,你们快住手!” 还得是她。 两丫头止住了动作,看着泪眼汪汪,好不可怜。 沐云歌尽量笑得风淡云轻。 “别怕,你家小姐不会有事儿。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 同时掂了掂手上镣铐的份量。 嗯,还挺重。 天牢。 还是熟悉的路,只不过这一次,她也成了阶下囚。 没见段崇朔,楚元烨也没跟着进来。 是两个狱卒压着她进去的。 经过之前那个岔路口的时候,沐云歌下意识朝右边走。 毕竟她只是个臣女,万一沐睿获罪,就是个罪臣之女,只配得上阴暗潮湿的牢房。 哪知负责押送她的狱卒狠狠扯了一把铁链,粗声粗气呵斥道:“走这边!” 一条道到底,倒数第二间里头住着楚元戟。 给她安排的是最后一间。 好巧啊。 沐云歌笑,目光跟听到动静抬头的某人撞在了一起,故作轻松地跟对方打招呼。 “楚元戟,我来给你作伴啦。” 相邻两间牢房内,沐云歌跟楚元戟相对而坐。 其实整件事情算下来也没多复杂,她很快就跟楚元戟说清楚了。 “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借着我的手对太后不利……” 倘若早知道,绝不多事! “这回不仅我爹,可能连贵妃娘娘都会受到牵连。楚元戟,对不起。” 药剂是她给沐睿的,叮嘱他亲手交给郁贵妃。 都算得上是自己人,按理说不该有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大意。 最主要的还有太后。 她老人家原本就病着,这一折腾还指不定身体损害成了什么样子。 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楚元戟在宫中的势力彻底被压制。 不成想,她竟成了被人拿来捅他的刀! 话到最后已是无尽的懊恼,沐云歌连扇自己几巴掌的冲动都有了。 楚元戟的话不多。 除了刚见到沐云歌被押送进来那会儿情绪波动异常明显之外,后来一直很沉默。 就只静静地听着她说。 隔着木栅栏,他牵起沐云歌的手腕轻轻搓揉,一直听到她跟自己道歉,才算是有了点儿反应。 “疼不疼?” 嗓音沙哑的非常厉害,就好像有千万雷霆之怒,都被化在了那一句问里头。 这是在气她拖了他的后腿? 沐云歌有些被吓住,赶紧摇了摇头。 “没,不疼的。” 镣铐重,她皮又嫩,一路带着进来,手腕磨出点儿痕迹很正常。 真没多疼。 楚元戟的反应还是很奇怪。 就像压根听不见沐云歌的话,一双墨眸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的手腕看。 手底下的力道也是越收越紧。 甚至失了分寸,捏疼了沐云歌。 再后知后觉,她也意识到对方的不对劲了。 满心诧异,小心翼翼问询。 “楚元戟,你这是……怎么了?”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就只隔着几根木头。 可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沐云歌依旧看不懂眼前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双鹰眸压抑着可怖的雷霆之怒,但是那怒,又好像并不是冲着她来的? 古怪的感觉不断泛上心头,沐云歌反握住了楚元戟的大掌。 手背很凉,冰冷一片。 她心下暗惊,正准备继续说话,有人进来了。 来人是送饭的狱卒,两个食盒一模一样,端出来的饭菜天壤之别。 楚元戟那份有主食有糕点,两个菜荤素搭配,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她就比较惨了,清汤寡水,一看就让人没什么食欲。 区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等沐云歌心底起怨念,她却敏锐地发现,在看见饭菜被端出来之后楚元戟瞳孔猛缩。 然后看都没看她,兀自拿了块点心在手上。 也不吃,就把玩。 有束光落在他脸上,衬得楚元戟眸色明明灭灭,惹人深究。 沐云歌忍不住皱眉:“你不饿吗?” 闻言,楚元戟抬头。 望过来的那一瞬,眼底破碎的脆弱感惹人心疼。 很快又消失不见,恍若错觉一般扯着嘴角轻笑。 “歌儿要吃吗?” 说话间,把手里的点心递了过来。 沐云歌沉着眉眼接过来,只迟疑了几秒钟就掰开了。 点心中间,有一个小纸团。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刚刚那个,是你的人?” “嗯。” 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楚元戟被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息包裹着。 明明人在笑,可周身的气场却异常悲凉。 看看手上被掰开的点心,再看看隔壁那人,沐云歌呼吸一点点收紧。 “你知道这里头的消息是什么?” “大概猜得到。” 楚元戟颔首,目光游移,“歌儿要不要打开看看?” “这……合适吗?” 傻子都知道,被以这种方式送进来的消息,那必定非比寻常。 楚元戟目光温柔,满是宠溺。 “当然。” “我的事,歌儿都可以知道。” 纸团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写了字,又用手段隐形了。 打开之后一片空白。 第282章 拿捏他的软胁! 在楚元戟的指点下,沐云歌把那壶一同被送进来的酒慢慢浇上去,几行小字逐渐现形。 上头寥寥数语,却看得沐云歌瞳孔地震:“这……” 郁贵妃已经被打入冷宫,楚道行派了段崇朔今早去了鹰营。 今早,差不多应该也就是她被抓的那个时候。 所以,这是全方位出了手? 终于猜到了什么,沐云歌浑身发冷。 楚元戟反倒慢慢冷静了下来,情绪再不似之前那么强烈。 “不愧是我的好父皇,将儿子的软肋拿捏精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平静。 平静到甚至还再度笑了笑。 沐云歌满心满眼的难受。 此时此刻,她反倒希望楚元戟能愤怒不甘,能委屈嘶吼。 也好过这个样子,把所有的情绪强压在心底。 有些心疼他了。 “楚元戟,你不气吗?” “气?” 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目光恍惚了一瞬,楚元戟摇摇头,满脸自嘲。 “习惯了。” 短短三个字过后,他体内的精气神就像被突然抽走了似的,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靡了下去。 连出口的嗓音都带着无力。 “歌儿,你坐过来点,让我靠一靠。” 静谧又冷凝的气氛中,沐云歌听见枕在她肩头的男人一声轻叹。 “他,不该动你们迫使我就范的。” 沐云歌微微低下头,跟着吐出无奈。 “对不起啊,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利用这个。” 她被人做了筏子,当成了磨杀楚元戟的那把刀! 不止是她,还有郁贵妃。 楚元戟十万铁骑在手,一直都很受楚道行忌惮。 当初他受伤瞎了眼睛,对方就千方百计想要伺机夺权。 无果后又发生很多事情,直至太子被废,楚元戟重新得到重用,他们都以为,之前的不愉快,已经过去了。 哪知一个玉灏的借口,又让一切回到原点。 刚被抓进来那会儿,沐云歌确实没想到那么多。 有猜到或许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利用她的手,来击垮楚元戟在宫中的助力。 太后昏迷,郁贵妃被打入冷宫,城外鹰营也不能轻举妄动,乍一看他确实已经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可那是十万铁骑啊! 是楚元戟的实力,更是他在朝的立足底气。只要兵权一日在他手上,楚元戟就一日不是真正的败! 谁也不是傻子,哪能说交就交? 所以他们,就另想它法,把郁贵妃跟太后的性命放在了兵权的另一端。 两者选其一。 不止她们,还有一个——她。 简直卑鄙无耻至极! 难怪楚元戟会表现得这么异常。 这一切,从他看到她被抓进来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 一边是祖母,母亲,跟她,一边是这些年用尽全力拼来的实力。算计这一切的,却是他的好父皇! 一家子骨肉亲情—— 这还是沐云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真真正正这么直白又清晰地面对皇权厮杀,骨肉倾轧。 看不见的鲜血淋漓,冰冷无情! 终于彻底想清楚一切,她也满心瘆凉。 更加后悔了。 懊恼里头还夹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楚元戟,你……” 别难过! 眼前的男人依旧高大。 即便是盘腿坐在那里,也自有不动如钟的巍峨气势,骨子里头散发出来天潢贵胄的贵气,更是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模仿不来。 可此时他闭着眼睛靠在她肩头的样子,即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也让沐云歌感觉到了深切的寒意。 哀,莫大于心死。 真正的失望和心灰意冷,其实是说不出来的…… 听到沐云歌跟他说对不起,楚元戟的眼皮动了动。 睁开眼,幽暗的眸色闪了闪,笑了:“歌儿这是在怪我连累了你吗?” 沐云歌却笑不出来,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着,连口气都喘不顺畅。 她不想自己的情绪过分影响到男人,主动岔开话题:“你的伤口还疼不疼?我给你换换药吧。” “疼。” 沐云歌的好意楚元戟又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寒潭一般的瞳孔深处总算有点儿回暖,他故意撇撇嘴角,表情稍显夸张:“可疼了,歌儿快帮我治治。” 楚元戟那副故意埋汰的样子,成功逗笑了沐云歌。 她随即想到男人疼的或许并非只是伤口,笑意又化成了惆怅:“伤那么重,怎么可能不疼?” 既然男人不说破,她也就假装什么都不懂。 这次被抓进来的有些突然,沐云歌压根什么都没准备。 她说要换药,实际上两手空空。 只不过,她有随身空间的秘密实验室。 沐云歌抬头跟楚元戟对视。 下一秒,楚元戟起身,主动走到了靠近牢门的地方:“歌儿准备准备,我看看有没有人过来。” 说着,好像还笑了笑,音色流露出调侃之意:“好不容易能跟我的歌儿独处,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可不能给不长眼的东西给打扰了。” 沐云歌看着对方高大的背影,心思复杂,他似是知道她藏着秘密,就像刚才他被父子亲情伤透时候的默契一样,她不说,他也不问。 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实际上在提出换药那会儿,沐云歌就想到这一茬了。 她要拿药,就必须得进入实验室。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势必瞒不过楚元戟的眼睛。 不过,他们之间如今的关系,想来……他应该不会出卖她……吧? 没成想,他竟看穿了她仅剩的那点儿不确定,主动避开了。 实验室光门亮的十分强烈,身处在狭小的牢房里头,即便是楚元戟背对着那边,眼角的余光依旧还是能捕捉到异常。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人却没动。 也在等着他入了心的姑娘主动坦白告知呢。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终于等来了应允。 “好了。” 沐云歌那间牢房,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地上果然多出了东西。 药品绷带一应俱全。 楚元戟回头,瞳孔微震。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乖乖走过去靠着栅栏坐下,十分不要脸地继续卖惨。 “还是歌儿帮我脱衣服吧?我伤口突然好疼,胳膊抬不起来了。” 沐云歌:“……” 真想给这男人一记白眼。 既是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刚才搂她还搂的那么起劲儿? 不过,沐云歌脑子里闪过他后背的那道伤口…… 唉!还是不与他计较了! 她一记眼神示意:“你坐过来点。” 女人难得的温顺,让楚元戟深邃的鹰隼闪过一丝惊色,男人鹰眸瞪圆,惊诧过后溢满光亮,连带着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成了发自内心的笑,明显透着得意。 “那歌儿动作可要慢一些,多怜惜怜惜我……” 给他一点颜色,他倒是开起了染坊!越说越来劲了…… 沐云歌忍不住蹙眉,赏了他一记白眼:“你最好闭嘴!” 隔着栅栏不太方便,沐云歌动作确实慢了很多。 脱衣服解纱布,楚元戟一身狰狞可怖的伤口很快再度亮在了她的眼底。 前两天用了药,鞭伤恢复得不错,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就是后背上的旧伤口还有些棘手。 一波三折,这伤一再化脓,要继续这么发展下去,他这条臂膀就别要了! 沐云歌揪着心提了口气,伸手给楚元戟喂了两颗抗生素,开始处理伤口。 这一回她拿了特效药。 这药不常用,即便是现代,也只用在战场上。 药效不错,反应也大。才刚刚敷上去,楚元戟的背后一下子就绷紧了。 沐云歌心里头有数,主动递台阶说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可以喊出来。” 她不笑话的。 况且这疼,也不是“有些”疼那么简单,很多铁骨铮铮的战士都能给生生疼晕过去。 就连楚元戟,也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理顺了憋着的那口气。 男人额头大汗淋漓,话出口又是满不在乎的语气:“歌儿刚才给我喂的是什么?” 这人,真犟。 “毒药。” 听到沐云歌没好气地回答,楚元戟不怒反笑:“你这是想要谋杀未来夫婿么?没能娶到歌儿,我现在还舍不得死!” 男人一脸志在必得,不正经的谈笑很快又被新一波的疼痛击溃到五官扭曲。 整整半个多时辰,那种剥骨抽筋一般的疼痛,楚元戟居然给忍了下来。 沐云歌都看得不忍心,如果不是药性相克,早给他上麻醉剂了。 所幸这波罪受的很值得,等重新穿戴整齐,楚元戟动了动自己的手臂,目露惊喜。 “歌儿,你这药还真灵!”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重新活了过来,之前牢房沉闷难挨的气氛,总算是被化解了。 难得温馨的时刻,两个人隔着栅栏靠在一起祭五脏庙填肚子。 送来的饭菜可不能白白浪费掉,楚元戟的那份转到了沐云歌手里。 菜冷掉了,幸好还能吃,可以凑合。 饿了一整天,沐云歌早就扛不住了。吃的正欢,却听到某人在那笑。 “这么没心没肺,就不怕我不救你?被关在这里再也出不去?” “……” 沐云歌被噎了一口。 什么仇什么怨?非得要干这种倒人胃口的缺德事儿! 盘底留了几块肉,原本是留给楚元戟的。 现在,还留什么留?全吃了! 沐云歌假装没听见,连头都没抬。 也就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楚元戟什么表情。 凭心而论,其实她……也有些不太敢看。 楚元戟皇子出身,而且被寄予厚望,注定了他的不平凡。 她却只是一抹异世孤魂,没有相似的生长环境,也就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他肩上的重任。 所以不管他做出什么样子的决定,她大概都能理解。 就算不救——也正常。 就是好不甘心啊! 好不容易才能重来一回,还没发光发热呢…… 夜里的天牢很冷。 狱卒就给了一块破旧的薄布片,什么作用都起不了。 沐云歌怕楚元戟万一受凉影响了特效药的疗效,当即再次进实验室拖了两床羽绒被出来。 赶在天亮狱卒过来之前,又还了回去。 期间几次进出光门,楚元戟都无一例外避开了。 经过一晚上的恢复,他的脸上总算是见了点儿血色,人也精神了许多。 刚吃过早饭,就有人来了。 稀里哗啦好几个,为首的长着一张方脸,看起来刚正不阿的样子。 一过来就打发人要将沐云歌从看房里头提出来。 来势汹汹的样子,让她骤生危机。 两人不在一个牢房里头,纵然楚元戟想要护她都护不住,只能沉眉看向来人。 “大理寺卿,钱邵。” 一言点出对方身份,楚元戟眼带威胁,大有一副,你若敢动她,我必撕了你的表情。 “你想做什么?” 他这一出声,对方好像才注意到他似的,客客气气拱了拱手。 “回定王的话,下官是来问案的。” 嘴里说着,人却没多余的反应,压根没把楚元戟的威胁放在眼里的样子。 甚至也没让人把沐云歌往外提,就拉出牢门,当着楚元戟的面儿,将她绑在了十字邢架上。 然后一挥手,跟在后头的狱卒上前,各式各样的刑具堆了一地。 沐云歌脸色有些白。 她有理有据,怀疑这人根本就是在恐吓! 下一秒钱邵威严十足的问话声就穿了过来。 “沐氏沐云歌,你图谋不轨毒害太后,可认罪!” 绑着她的绳子很粗,双手被固定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 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沐云歌额间见了汗。 “大人,我冤枉。” 毒害太后那是什么罪名? 别说她没干,就是干了也绝不能认啊! 视线扫过地上那些可怖又血迹斑斑的刑具,她暗戳戳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稳住嗓音不抖。 “我的确有托父亲通过郁贵妃给转呈药物,但那些药物全部都是补身的,对太后的病情有帮助,绝不会损伤她老人家凤体!” 在知道了她被抓进来的真正原因之后,其实沐云歌就不太挣扎了。 既然楚道行认定了她会是他家好大儿的软肋,那不管她做了什么,做不做,都会被安上罪名。 所谓杀鸡儆猴,她就是那只用来震慑威胁楚元戟的鸡! 可清楚归清楚,该说还得说。 第283章 陛下终是赢了! 眼前这个大理寺卿长着一张正派模样,指不定…… 还没等沐云歌想完,对方先发了飚:“大胆刁民,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来人,上夹刑!” 沐云歌:“……” 好家伙,这些人就连装也不装了吗? 一旁的狱卒早就候着了,一声令下马上围了过来。 还被关在牢房的楚元戟面色阴沉如水,眼底汇聚着山雨欲来的狂怒。 别人或许不知道沐云歌的底细,对她会医术的事情有所怀疑,作为受益者的楚道行却很清楚。 歌儿是个大夫,那双手救死扶伤,还要给人做手术,如果伤了她的手,就是要毁了她的骄傲! 他的好父皇,真是杀人诛心啊! 楚道行知道伤楚元戟没多大用处,就换了个能直接一刀捅进他心口的法子! 此生,楚元戟第一次对女人动情,就被亲生父亲利用着这道软肋,想要逼他就范! 这一刻,巨大的悲恸铺天盖地而来。 楚元戟突然觉着自己一直深藏在心底,渴望父子亲情的那点儿微弱的希冀,是那么的可笑! 高大的父亲形象他意识里头逐渐模糊,慢慢变成剪影,彻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眼睁睁地看着夹棍套上自己的手指,沐云歌骂娘的心都有了。 这种夹刑,她知道。 电视剧里头有演,多用来折磨女性的刑具。 而且她自己作为大夫,也十分清楚一旦被用了这个刑法,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饶是再怎么冷静,这会儿也怵了。 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根本顾不上跟楚元戟有什么眼神交流,一滴冷汗自太阳穴往下滑,沐云歌整个人都在抖。 她,是真的怕了。 尤其随着钱邵示意用刑,狱卒慢慢收紧力道,她彻底如坠冰窟。 疼痛的感觉刚刚袭来,眼前就出现大片黑暗。 突然,一道清喝如同利刃一般干脆又犀利地破开了窒息的困境:“住手!” 楚元戟双手紧抓木栏,指节泛白,他微低的头掩住了满眼的煞气,出口的话语冰冷又坚定:“本王有证据,证明她是清白的。” 钱邵挥手让狱卒停止用刑,眼珠子转出狐疑:“定王殿下,您?” “本王要面圣。” 楚元戟视线轻轻扫过去,收敛一切情绪,整个人泛着冷意,“你知道怎么做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楚道行足足等了好些天的。 钱邵目露惊喜,转眼又压了下去,一本正经道:“下官明白,这就为殿下代为转达。” 楚元戟懒得跟他多说废话,“开门!” 钱邵踌躇,看了眼已经傻掉的沐云歌,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就听见某人一声冷哼。 “钱大人三思,这是本王的人。她今日若是少一根头发,本王要你钱府上下一百三十一口人,偿命!” 楚元戟阴恻恻的嗓音,像极了地府勾魂索命符。 钱邵面皮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挥手:“沐云歌毒害太后一事证据不足容后再审,来人,快,关回去!定王殿下,您这边请。” 沐云歌被重新关到牢房,这才回过神,十指指根还有些疼,低头一看,一片通红。 她尝试着动了动,好似并无碍。 楚元戟已经跟着钱邵往外走了。 男人走了几步似又不太放心,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心爱的女人坐在草地上,那张煞白的芙蓉面上惊魂未退,显得有些可怜。 明明在西北时那么干练果断的一个人,现在却因为他而受到牵连…… 满腔苦涩在楚元戟心中汹涌翻滚,他牵唇朝她掀开一抹勉强又无力的笑:“放心,别怕,有我。” 沐云歌刚撞进男人眼底那片心疼的湖波中,他已经转身离开。 随着一行人彻底离开,悲凉的气息也在无边蔓延。 楚元戟——到底还是为了她选择了妥协! 这也彻底暴露了她沐云歌这条命,就是威胁他的软肋! 成为赫赫有名的定王的软肋,沐云歌内心五味杂陈,无法形容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她不知道楚元戟究竟是如何与楚道行交涉的? 下午时分,有狱卒进来宣布沐云歌可以离开了。 除此之外,连个多余的说法都没有。 抓得草率,放得敷衍。 跟沐云歌这边终于得了自由不同,皇宫承建宫殿前的气氛格外剑拔弩张。 四周禁军围了一圈,一个个手搭在刀柄上严阵以待。 最中间的圈子里头,楚元戟跟楚道行一人站一边,有点分庭抗礼的架势。 每人手中一柄没开刃的重剑。 楚元戟身上多了一件外裳,楚道行则是盔甲加身,全副武装。 两人一击分开,楚道行拄着重剑喘气,抬头看着对面没多少反应的儿子,眼神复杂:“你我父子两人有多久没有对招了?” 楚元戟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一双墨眸冷如寒潭,俊脸上仅有无尽的凉意:“父皇的剑术退步了。” 似乎被这句话给刺激到,楚道行突然目露狠绝:“再来!” 反观楚元戟,整个人看上去无悲无喜,眼底灰暗一片,没半点波动,像极了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儿臣奉陪!” 两人再度打斗在一起。 楚元戟身上有伤,手里头拿的又是重剑,动作非常受限。 楚道行不同,虽然体力不大能跟得上,可一招一式都在往儿子身上招呼。单单是胸前那几处极为严重的鞭伤,就被他砸了好几下。 很快,楚元戟就支撑不住了,面上冷汗如瀑,脚力腕力虚浮,不仅握不住剑,连站都快要站不稳。 楚道行见状瞅准时机搞偷袭,最后一下狠狠地砸在了楚元戟的后背上。 那处旧伤最为严重,才刚被沐云歌刮骨疗伤过。 终于,楚元戟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倒了下去。 他手中的重剑哐啷落地,仰面躺在地上,眼波化为一潭死水,夹杂着丝丝遗憾:“可惜了。” 他可惜的是,还没重新娶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许……就真要命丧于此了! 楚道行眸光幽深,面露得意:“你这是认输了?” 楚元戟抬了抬头,费力挤出一句:“父皇好手段,儿臣甘愿认输!”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再无半点挣扎,彻底躺平,甚至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将一腔的不甘跟愤怒遮得严严实实。 宫是他自己要进的,十万兵权也是他主动提出做了交换,保母亲和心爱的女人平安。 所以,就算最后有什么样的下场,那他也愿赌服输! 楚道行眼神扫过周遭的禁军们,眼底杀意清晰浮现,拎着重剑的手指也在慢慢收紧,就在要开口下达命令时,远远看见楚元烨走了过来。 仅仅只是短短的一瞬,楚道行的表情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周身寒意逐渐散去,难得化出了那么点儿仁慈。 他摆了摆手:“回去吧,好好养着。旁的事情就不要再操心了,以后若无召唤,也不必再进宫来。” 这样的结果,显然有些出乎楚元戟的预料之外,他眉头动了动,重新睁开眼,与楚道行的目光对视寻求真假,转眼捕捉到楚元烨的身影,又笑得极为悲凉。 “儿臣,叩谢父皇不杀之恩!” 说是叩谢,实际上人躺在地上,压根动弹不得。 听他这么直白地点出了自己想要灭杀的心思,楚道行面上有懊恼一闪而逝,不过随即想到什么,摆摆手作罢:“来人,送定王回府养伤。这段时间他需要清净,一应府兵尽数裁撤。” 仅是连最后的一点儿人手也不给他。 好在早就经历过了重重打压的楚元戟心理素质已经很强悍了,听到这话半点反应都没有。 最后,他是被禁军们抬着出宫去的。 明明是个重伤之人,却连坐轿撵的资格都没有,就被四个人直接扛在肩上。 一路遇见不少宫女太监,个个看似谦恭,实际上偷看的眼神中各有深意。 临近宫门口,去找楚道行商议事情的楚元烨也跟了上来。 对方骑着马,跟这厢被人扛着的狼狈样儿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楚元戟笑的自嘲:“六哥如今春风得意,还没跟你说一句恭喜。” 明明心里头还有诸多疑问的。 比如说天罗宗,比如说红楼案,玉灏,西北之行的重重危机,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刺杀。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横在他的心底,成了过不去的梗儿。 不是没有猜测,甚至楚元戟手里头还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就等着回来之后逐一查明,慢慢对峙。 可现在——似乎也没有了什么意义。 想到这,他颓然一笑,认认真真看了眼眼前的人。 誉王楚元烨,人,还是那个人。 一样的身材长相,连面上一贯的温文尔雅好像也是原来的模样。 就这么一个熟悉到一起长大的人,好像一夕之间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以前,倒是我眼拙了。” 楚元烨纵马减缓速度跟禁军脚步一致,眼风扫过楚元戟,淡淡道:“你如今能落得个全身而退的结果,未必不是好事儿。” 他手里的十万兵权没了,虽还是亲王,可说到底不过也只是成了个没了权势的皇子。 狼狈是狼狈了些,同样也没有了威胁,至少安安稳稳活到老,那大概是没什么问题。 他这话,乍然听着好像安慰,可细细一品,何止杀人诛心! 跟楚元胤说一生安稳到老或许合适,可楚元戟,他生来就被寄予厚望,自小被鞭策,被耳提面命将至尊之位当成自己此生唯一的目标,说什么全身而退,简直是要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来的难受。 纵然这会儿楚元戟死里逃生一回,心境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也还是被楚元烨给影响到了。 一时间千万个念头涌上心头,再看对方时,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或许你说得对,只不过这么多年以来,我倒是——一直小看了你。” 直到如今,才初步窥端倪! 都是心思如明镜一般的人,楚元烨自然明白他没有出口的意思,也不反驳,继续策马慢行。 等出了宫门口,他回头望着巍峨皇城,终于再也掩饰不住勃勃野心。 “谁知道呢?” 谁知道现在的出窥端倪,是不是也是小看呢? 再看楚元戟时,已是满目意味深长:“母妃那边你暂且不用担心,人已经从冷宫接出来了。也安排了人细心照顾着。至于你,既然父皇交代了,以后便本本分分在府里头守着吧。” 即使劝导,也是……威胁。 说完,他不再去在意楚元戟什么反应,一鞭子抽在了马身上:“驾!” 马蹄疾驰,势不可挡。 另外一边,从天牢出来重新吸入自由空气的那刻起,沐云歌就清楚地知道,从今天起,这京城的格局怕是——彻底变了。 玉树跟天竺两个丫头等在天牢外头,一个沉稳一个急躁。 唯独相同的就是两人双眼都是又红又肿。 乍然见着人,沐云歌还挺意外:“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出来?” 不过她的问话,很快就被天竺的哭声给淹没了。 “小姐奴婢们终于又见到你了!” 丫头性格外向,这会儿根本稳不住,第一时间扑了过来。 拉下沐云歌的袖子就是上上下下一通检查。 “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些人有没有对你动手?” 练武的人眼神犀利,玉树则是直接看向她的手。 “他们对小姐用刑了!?” “回去再说。” 天牢门口,守卫还看着呢。 沐府。 虽然只有短短两日时间,向珍雁却着实不好受。 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沐睿那边也暂时没有音信,府邸又被禁军给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担惊受怕,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提前得到门房那边的消息,她早早就从屋子里头出来了。 恰好在角门碰见那边主仆三人,眼角含着泪迫不及待就迎了上去。 “歌儿……” 就要抓住沐云歌手的那一瞬间,却被对方给避开了。 向珍雁抓了个空,眼神愕然,神情一下子就僵硬起来。 玉树察觉到她的变化,赶紧主动解释道:“夫人,小姐的手受伤了,被他们用了刑。” 听到这话,向珍雁脸色瞬间大变:“用了刑?快给娘看看!” 第284章 回乡 向珍雁低头就注意到了沐云歌通红的指根儿,忍不住又心疼地抹起了眼泪:“你好歹也是丞相府嫡女,那些人怎能如此不知好歹?说用刑就用刑的。” 看见娘亲哭,沐云歌心里头也不太舒服。 多余的事情她也不便多说,只连忙宽慰:“娘别太担心,我没事儿。” 妇人连声道:“快别说了,赶紧进去。红桃,让管家派人去请大夫!歌儿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受了罪,这回得好好养着。玉树,你让人去烧洗澡水。天竺,厨房备了吃的,你给小姐端过来。” 到底是亲生女儿,向珍雁还是心疼沐云歌的。 随着妇人一连串地吩咐,众人各自忙碌起来。 此刻,沐睿正等在花厅里头,身着便袍,手里端着茶杯,却一口没喝,整张脸看着阴晴不定。 沐云歌一进来便看见他,眉梢微动:“父亲,您已经回来了?” “嗯。” 沐睿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沐云歌,暗暗舒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浓眉皱起:“定王在牢里头有没有跟你交代什么?” 交代? 当时那种情况,就算是想说什么也不方便啊。 沐云歌眼神黯淡,无声摇了摇头。 这个回答并不能让沐睿满意,好在他也没再追问,只突然提高了声音:“回来了就好,正好为父请了朝假,要安排回乡祭祖,你也一起吧。”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沐云歌一下就愣住了。 楚元戟进宫换她出天牢,短短大半日的光景,宫里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大概能猜得到,但具体的细节却不得而知。 如果楚元戟真的交出了兵权,没有实力傍身,会不会连命都保不住? 这种时刻,沐睿居然想要带着她回乡祭祖?之前这人不是还挺关心楚元戟的安危来着? 她不解抬眸,跟沐睿的眼神撞上,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沐睿,故意的。 他就是想借着这个所谓回乡祭祖的机会,彻底避开这件事情! 就像楚元烨以前说的,沐睿能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一路摸爬滚打坐到了一朝之相的位置,不可能真的就半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当初既然能不顾自身安危也要追着沐如雪去了西北,就足以证明他很会审时度势,掂量清楚什么对自己最为有利。 而局势发展到现在,就算是宫里头的消息传出来得再慢,大概他也琢磨出了点儿门道来。 真不愧是为官数载的人。 不过他要避是他自己的事情,沐云歌可不觉着自己必须得做个什么孝顺的女儿。 可惜她反对的话还没出口呢,沐睿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眼神锐利地重点吩咐:“你,必须去!” 完了,他又轻描淡写地接着道:“路途遥远,你正好也可以好好陪陪你娘,省得她胡思乱想。” 沐云歌:“……!” 卑鄙! 向珍雁全程听完夫君跟女儿的对话,人都有些懵了:“老爷,我们要回乡祭祖?” 显然这事儿她提前压根不知道,这会儿脑子不太能跟得上,就记得沐云歌手还伤着呢。 “可是歌儿……” 至少也得先养养再说。 不过沐睿压根没给她那个机会,一记冷眼过去交代的不容置疑:“你现在就让人去收拾东西!” 男人的语气异常严厉,向珍雁被训斥得有些愣怔。 沐云歌有些看不下去:“娘去忙吧,我没事儿。” 知道女儿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呢,向珍雁看了她好几眼,嘴角颤了颤,最终还是妥协,走了。 剩沐云歌独自留下,面对沐睿。 这样的事情之前沐云歌虽然没亲自经历过,也压根不会在意,可脑海里头属于原主的记忆却很清晰。 从小到大,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冷淡地笑了笑,撩起眼皮扫了眼神情隐晦不明的沐睿:“父亲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没有的话,她得去歇着了。 天牢那个地方终归不是什么休息的好地儿,她现在浑身僵硬得都跟石头似的。 沐睿脸色依旧不好,似乎在警告:“府里头每个门我都安排了人守着,你今天晚上就安分些,明天跟我们一道离京!” 这是看不起谁呢。 沐云歌扭头往外走:“爹放心,我可不是沐如雪,做事不带脑子。” 这句挖苦,毫不意外地惹来了沐睿的暴怒:“你!孽障!” 沐云歌没再理会他。 这边沐云歌的院子里头,天竺玉树两个丫头一通忙活。 差不多她刚进去,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 门口还多了一个盆子,天竺正拿着火折子往里头点。 很快火苗窜出老高,等慢慢矮下去后,丫头起身拉住沐云歌。 “小姐,快快快,跨过去!” 沐云歌:“啊?” 天竺一脸认真,“天牢那种地方秽气重,小姐跨过这个火盆,去霉运的。” 沐云歌被说得哭笑不得,又不忍辜负自家丫鬟的好意,乖乖跨了。 玉树等在门口,手上还拿着沐云歌的衣服。 “水温正好,小姐先沐浴吧?你手上有伤不方便,我来帮你。” 沐云歌汗颜。 “不至于不至于……” 饶是她再三拒绝,两个丫头都不妥协,最终的结果是她们就守在屏风外头,等沐云歌洗完自己穿上里衣,再来伺候。 完了又是处理伤口。 其实手指就是夹伤,没有破皮也没伤到筋骨,看着或许吓人,其实好好恢复几天也就没事了。 天竺帮忙上了药,等沐云歌坐在餐桌旁,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最终只是草草喝了一碗粥就去歇着了。 刚出天牢那会儿,她还觉着自己能吃下一头牛呢,哪知道真正发挥的时候啥也不是。 抱着这种可笑的念头,沐云歌慢慢进入睡眠。 一觉无梦,睡得格外舒适,神清气爽。等再度睁开眼睛,外头已经是深夜时分。 窗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屋子内也仅仅只是留了一盏灯。 不过她这边刚准备下床,幔帐外头就响起了玉树的嗓音:“小姐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幔帐拉开,天竺趴在床尾,懵懵懂懂地努力睁眼:“小姐醒了吗?” 床头那块还有轻微被压过的痕迹。 感情这两丫头都没回去自己的屋子睡觉,就这么一直守着她呢? 回来那会儿就听向珍雁说,从她被抓走之后玉树跟天竺就去了天牢外头守着,难怪能第一时间接到自己。 大概是人刚醒,情绪还有些脆弱,沐云歌鼻头莫名发酸。 勉强朝她们笑了笑,吩咐道:“你们都别忙活了,赶快回自己的屋子里补觉去。我已经睡醒了,要喝水自己会倒。” 话音还没落下去,玉树“嗖”的一下就不见了,再回来时手上端着水杯:“小姐喝水,不烫的,正好入口。” 沐云歌哑然失笑。 这是什么宝藏丫鬟啊。 相较于她一睁眼就接手的糟糕人生来说,最幸运的事情,大概就是收了这两个丫鬟吧。 真正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自己人呢。 还有…… 夜色浓得像极了化不开的墨块,跟昨日楚元戟离开时瞳孔的颜色有的一拼。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沐云歌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昨天下午我睡着之后,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两个丫头陪伴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哪里还不清楚自家主子在担心些什么? 天竺当下就忙不迭地开了口。 “小姐放心,玉树去定王府打听过消息了,定王没事,人已经被宫里头的禁军送回去,现在就在王府呢。” 已经回去了? 楚道行这么轻易就把人给放了? 看沐云歌面露疑惑,玉树赶紧点头附和:“奴婢过去的时候王府的人说是殿下正在休息,我没能亲眼见着他。不过奴婢去找杜随证实过了,确认定王殿下的确在府中。” 杜随是楚元戟身边最为亲近的侍卫,既然他都亲自肯定过,那人回来的消息就不会有假。 听到这里,沐云歌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再次催促两人去睡觉。 结果那两人头摇得一个比一个干脆。 “奴婢不困了,小姐这会儿准备要做什么?前些天你让奴婢处理的药材奴婢已经处理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奴婢也睡醒了,小姐要是打算出去走走的话,奴婢陪着你。” 就沐睿安排守门的那几个菜鸟,实不相瞒,她玉树还不看在眼里! 沐云歌:“……既然都不困了,那就一起来收拾东西吧!” 沐睿既然决心要带着她一起回乡祭祖,在这个节骨眼上彻彻底底斩断沐府跟楚元戟之间的联系,就不会轻易罢休。 既然现在他人没事,也没必要再横生枝节,早做准备吧。 果然,再在抽身避祸这件事情上头,沐睿可谓是雷厉风行。 天刚亮,沐云歌才在天竺的巧手帮忙下洗漱完毕,管家就来了。 “大小姐,老爷问您这边收拾好了没有?该启程了。” 一张假笑的脸,很快就惹得天竺皱眉:“小姐还没用早膳呢。” 管家面色不变,语气却冷硬,“老爷交代过了,请小姐先上车,到时候在马车上用。” 完了还补充道,“老爷跟夫人也还没用。” 放眼整个沐府,大概就属这人最滑头。 不管是向珍雁掌家还是杜氏得利,他都能稳稳屹立不倒。 玉树看不惯,差点想一脚踹上去。沐云歌却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 “嗯,告诉父亲,我们这就出去。” 说着,又状似无意道,“这回还有谁去?就父亲娘亲还有我吗?” 管家迟疑了片刻:“回大小姐的话,还有杜氏。” 像是害怕被沐云歌迁怒,说完之后他又赶紧补充道,“老爷说了,既然是回去祭祖,就得一家人整整齐齐。” 果然。 沐云歌冷笑。 杜氏一介妾室,按照现在这个时代的规矩,可算不到一家人里头去。 况且沐子胥人还在青州,沐如雪出逃,现在下落不明,她一个曾经在府里头兴风作浪的恶妇,反而要跟着一起去祭祖。 也不知道沐睿葫芦里头究竟买的什么药。 估计是有意避着,沐云歌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杜氏的人。 沐睿打着让她多陪陪向珍雁的旗号,将母女两人安排在了同一辆马车里。 沐云歌一上去就见着已经在里头的向珍雁正准备吃食。 马车上不方便,她就拿了几块糕点,还有一只汤壶。 还主动给沐云歌解释:“本来想做些你喜欢吃的东西,不过实在不太方便,时间来不及。” “没事的,娘。” 沐云歌正准备去接,却被向珍雁白了一眼:“自个儿手伤着忘了啊?别动,娘亲喂你。” 上一秒,妇人还说着暖心的话语,下一刻便话锋一转:“歌儿,你也别怪你父亲,他肩上担负着整个沐家,不容易。况且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看来她也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沐云歌原本还想问问她关于杜氏的事情,不过看自家娘亲这个样子,临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口:“娘亲不用解释,我都懂。” 说着,神色如常地从对方手里头接过了汤壶。 “不用喂,我自己可以。” 其实手指还是有些疼,好在用了药,经过一晚上的恢复,也好了不少。 还可以忍受。 赶路的时间有些沉闷,母女两个闲话家常,倒也不至于太过难熬。 不过基本也是向珍雁说得多,沐云歌偶尔附和几声。等到了地方,她精神跟体力都有些跟不大上,又是一连休息了好几天。 原本说是一起回乡祭祖,实际上祭祖这件事情压根没女人参与的份儿。 向珍雁还能忙着跟老家族里那些人周旋周旋,沐云歌整个就一无所事事。 等她从自己房间出来,已经是祭祖结束之后的事情了。 沐睿在朝为官,又身为一朝宰相,想也知道必定公务繁忙,应该着急往回赶才对,哪知他那边却没半点儿动静。 沐云歌总算察觉到了异常。 古代的乡下,跟现代过分被开发完全不同,那真的是纯天然,每一口呼吸,都是大自然的味道,入目所及之处届时淳朴。 纵然在沐睿的扶持下,沐家已经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但那点儿东西纯粹跟京城没法比。 遇见的人,眼里也无不透露着清澈的质朴,见到她也很热情。 第285章 废物!要你有什么用? 沐云歌一路走来,跟人客气点头打招呼,很快也被那种质朴又简单的气氛所感染,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京城中所发生的一切带给她的影响,也很快就被暂时抛诸脑后。 闲庭信步,自由由心的感觉还挺好,唯一不太愉快的后果就是——她迷了路。 怕两个丫头跟她一起待房间里头闷坏了,沐云歌早就打发玉树跟天竺自己玩去了。 她一个人出来原本路就不熟,这儿跟沐家祖宅有一段距离,一眼望过去周围全是低矮错综的房屋村落,随处可见的小岔道。 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灰朴朴的裙摆,还有已经脏掉的鞋子,沐云歌只能硬着头皮随便选了一边。 结果没走几步,她居然发现脚下这条小道越来越平整。 或许有门! 沐云歌心下一松不由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听到前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人的脚步声! 或许可以问问路! 她面上一喜,急急抬头。 结果望过去的一瞬脸上的喜悦就定住了。 那人在前头三个路口处拐了弯,不仅走得快,且脚步轻盈身形苗条,跟常年务农的村人可完全不同。 最主要的是那一身衣裳—— 乡下人,可不会随随便便就穿着名贵的锦缎!况且……身姿步伐看上去还极为眼熟! 沐云歌眸色加深赶紧追了上去,结果等到了对方消失的那个岔路口,发现对方早就没影儿了。 也不知道是进了其中一家农房,还是已经离开。 她心下略有不安,顺着对方来时的方向看了看,思索着摸了过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的沐睿。 他似乎被什么事情给困扰住了,眉头紧皱神情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都没发现有人来。 沐云歌蹙着眉,主动过去喊了一声。 沐睿有些被惊到,定眼一看是她,立马就不客气地数落了起来。 “你不好好在房间里头待着,到处乱跑什么?这里可不是京中,你多注意着些。” 这种掩饰的小伎俩,可糊弄不住她。 沐云歌从善如流:“知道了父亲。对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回乡祭祖来的,就算祭祖结束了,也应该跟族里那些族亲们在应酬才对,怎么跑到普通农家村落里头来? 沐睿神色如常,看着十分自然。 “哦,为父出来随便逛逛。” 说着,目光投向远处,还颇有点感慨的感觉,“多年不曾回来,为父思乡情怯啊。” 装模作样的架势,沐云歌差点就被逗笑了。 也不惯着他,单刀直入。 “那还挺巧的,闲逛也能遇见家人。这么些日子不见,二妹一直流落在外,不知道她近来过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僵硬。 沐睿眼底迸出凌厉,盯住沐云歌不放,一字一句全都是浓烈的不满:“你居然敢跟踪为父?” “没有,只是赶巧,恰好碰见了而已。” 沐睿的巧遇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她却是真的巧合。 适才乍一见那人有几分眼熟,心里虽有猜测也不敢肯定。 现在见着沐睿在这里,沐云歌算是确认了。 此次出行,这位好父亲先是带了一直被关起来的杜氏同行,后头在这里见了沐如雪,很难说不是一早就做了安排。 就是不知道沐如雪是什么时候跟他有了联系。 大概是沐云歌那副笃定的样子太能唬人,沐睿目光在她脸上探究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既然你都看见了,那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如雪她就只是想要回来。” 沐睿的气势颓了颓,难得露了几分慈父之色:“如今顾惊飞被困京城,接下来陛下定然很快就能切断其与西北之间的联系,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废人。顾皇后也已经被废,三皇子一脉彻底没有了再能起复的机会,如雪的路,也已经彻底断了。终归还是我沐家女儿,为父实在是不忍心……” 说到心疼处,他眼底居然还渗出几分泪意。 沐云歌眼神清亮,那是半点都没被感染:“所以,你这次就特意就带了杜氏同行,想要让她安慰自己的女儿?” 当初沐如雪是如何从沐府下人的看管中逃脱,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是怎么跑到沐家祖宅这边,私下跟沐睿见面,究竟存了什么样的目的,全部都是疑点。 一切的一切,沐云歌不知道,沐睿心里头未必没有数。 此时此刻,他却半点不提,只心疼这个女儿走了绝路,想要让她重回沐家? 沐云歌心下冷然,突然就觉着过往种种还挺可笑。 当初就应该让沐如雪毁了沐家,她只救娘亲一个就好! 看届时沐睿还能不能心疼的起来他的好大女! 心下渗凉,突然没了继续继续计较下去的心情。 沐云歌挥挥手转身:“当然了,您是一家之主,到底要不要让沐如雪回来,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看她走得干脆利落,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想起了当初的事情,沐睿表情终于有了那么点儿不自然。 “这次她回来,为父必定好好管教,再绝不会允许她做出有损沐家的事情来!也会严厉约束她们母子,不叫她们冒犯到你母亲。” 沐云歌脚步顿住。 她们?杜氏? 沐睿自知说错话,又赶紧补充,“为父这次带杜氏回来,是要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剔除。从此之后她在府中就只是个没有任何分量的贱妾罢了。若敢冒犯,你母亲随时可以发卖!” 沐云歌:“呵。” 有没有分量,究竟能不能随意发卖,一切不还掌握在沐睿一念之间? 杜氏曾成功上位,做了好些年沐府的当家主母,名字会在族谱上,不足为奇。 他这个解释,也算是给了沐云歌母女一个交代。 可当初沐如雪是楚元戟要杀的人,沐睿苦求之下才留她一命。现在堂而皇之要她重回沐家,仅仅只是因为楚元戟倒了台? 依稀之间,沐云歌似乎感觉出来那么点儿不太对劲。 不过事到如今也跟她没有了多大关系,回去之后她就继续安静地待着,等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沐睿那边也没再继续拖延,宣布三天之后起程。 这一次,他安排了沐云歌独坐,自己跟向珍雁同乘一辆马车。 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儿,对自己这位发妻表现得极为敬重迁就。 惹得向珍雁一脸甜蜜,人到中年居然还有了娇羞之感。 沐云歌不想破坏她的心情,也就什么都没问,没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沐家祖宅,沐云歌坐在马车里头闭目养神,祖宅大门旁的镇宅兽后,躲着沐如雪。 她整个人包裹在一件灰色的斗篷里头,眼巴巴地看着车队渐行渐远,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 站在旁边的人则一脸不耐烦:“王妃,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殿下心情不好,要是晚了怕又要发火。” 心心念念算计来的太子妃降级成了王妃不说,如今来落得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沐如雪别说有多后悔了。 满心满脑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一切,原本都是沐云歌应该受的! 是因为自己当初的干涉,所以替对方挡了灾祸! 陈旧的农舍里头,废太子,如今的三皇子楚元德正焦躁不安地坐在院子里头喝茶。 桌椅都十分简陋,连手中的茶具都是大粗碗,跟他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压根完全没法比。 他忍了又忍,才没直接把手里的粗碗扔出去,不过心情却是异常的恶劣。 “那个贱人呢?还没回来吗?” 曾经也是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小夫妻。 曾几何时,楚元德是真把沐如雪放在心上疼,对她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无奈后来接二连三的出事,局面逐渐失去掌控之后,顾皇后就一直在他耳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娶了沐如雪的原因。 对方一个丧门星,坏了他的气运,还连累他失去了太子之位! 起初时候,感情还在,楚元德多少还会觉着有些反感。 觉着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沐如雪一个女人,又能起到什么样的决定性作用呢? 可架不住顾皇后不放弃,再三唠叨之下,他慢慢地也就生出了那么点儿心思。 沐如雪是不是丧门星他不知道,可如果当初娶的不是她,而是白姜荷,如今会不会就变成完全不同变的局面? 而且他娶沐如雪,对楚元戟来说那就是夺妻之恨! 对方暗中会给他使绊子,再正常不过,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那样的侮辱。 当初以为他彻底废了,自己才肆无忌惮,没想到对方根本早就好了。 等后来调查到蛛丝马迹,证明有些事情确实有楚元戟掺和的手笔,楚元德的心,彻底动摇。 不止如此,还有西北王! 原本权势滔天,连父皇都忌惮到完全不敢动的顾家,怎么她去了一趟西北求救,就把沐睿父子给吸引过去了? 还跟楚元戟里应外合,彻底废了顾家! 事情发生的这段时间里头他人被关着,消息倒还能收得到。 随着一个个噩耗传来,顾惊飞被生擒,被困京城,甚至连母后的皇后之位都没了时,楚元德仅剩的那点儿感情,总算是被彻底消耗殆尽。 女人算什么,感情算什么?! 区区一个沐如雪,哪能跟他的至尊之位相比?! 都是因为娶了她,自己如日中天的好日子,才开始逐渐崩塌! 恨意慢慢从骨头缝里头往外渗,楚元德想的眼睛都快红了。 恰巧这时候沐如雪推开院门进来,他直接扬起手里的茶碗,狠狠砸了过去。 “这都什么时辰了,才回来?!本王还以为,你这就跟着你那个好父亲一块儿走了呢!” 手无缚鸡之力的沐如雪根本躲不开,脑门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破了。 殷红的血迹缓缓往下流,跟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沐如雪完全不敢去擦,甚至都不敢抬头对上对方充满仇恨的目光,只声如蚊呐地回道—— “父亲他们……刚走。临行前妾身又偷偷跟他说了会儿话,所以才有些晚了,殿下恕罪。” 一言一行皆是小心翼翼的姿态,谦恭又卑微,早就没有了当初那副故作姿态的楚楚动人之姿。 可怜倒是真可怜了。 楚元德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她。 重回沐家,原本就是他的主意。 如今楚元戟彻底出局,虽然他也已经身处尘埃,可到底得到过,只差一步就能得到至高皇权,哪能那么轻易就甘心放弃? 况且…… 眼底闪过一抹异样,他努力压住心头的邪火,问了一句:“那沐相怎么说?” 提到沐睿,楚元德更气,狠狠在心里头骂了一句,老狐狸! 当初自己身为储君,对方多殷勤? 现在倒好,连跟他私底下见个面都不愿意,还得靠沐如雪在中间传信!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沐如雪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声音更小了。 “父亲,父亲说,在陛下面前进言,让殿下前往西北去劝降顾家残部的事情,他还得再考虑考虑。” 西北顾家跟楚元德之间原本就关系不菲,还派他前往? 皇上这是脑子坏成什么程度,才能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啊。 偏偏这人还敢提。 想到沐睿当时听说之后的反应,沐如雪声音都带上了颤:“殿下也别太担心了,父亲……” 话还没说完呢,楚元德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废物!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说不动,本王要你还能有什么用?!” 沐如雪不敢反抗,捂着侧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见着对方哭,楚元德心里头更加烦躁了,似随即想到了什么,他没再对女人动手,反而耐着性子诱哄道—— “雪儿,你也别觉着委屈,本王此举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想当初娶你……就是想要让你母仪天下!可惜遭小人算计,如今本王这边适势单力薄,顾家又被钳制。若岳父大人还袖手旁观不肯帮忙,本王再难能有起复的机会。本王自己倒也罢了,教你跟着委屈做一个区区王妃,终究是不忍心。况且,若以后我们再有了自己的子女,又要如何立足?” 第286章 不能再颓废下去! 言语间,楚元德伸出手,若有所指地探向沐如雪的小腹。 吓的沐如雪脸色更白,下意识地抖着身体往后退,很快又察觉到不对,一脸惊恐地抬头。 果然,正恰好对上了楚元德狠厉阴鸷的眼神。 沐如雪差点哭出声:“殿,殿下,妾身不是……” 楚元德胸腔剧烈起伏,手指紧捏又松开。 再伸出去时,倒是没继续打人,而是直直搂住沐如雪的细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头带。 然后压住对方恐惧的微颤,继续慢慢哄:“本王这些日子心情不好,雪儿你受累了。等以后……” 一幅肆意畅想未来的美好画卷自他口中缓缓展开,沐如雪僵硬地低头听着,全程不敢多说一个字。 也不敢有多余的反应。 到底是在储君位子上磨炼过的人,楚元德很快就看出她的不对劲。 以前怎么没发现,哄个女人还这么麻烦?如果不是她还有用处……强压下眼底的不耐烦跟厌恶。 楚元德突然出手钳住沐如雪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雪儿怎么不看本王?” 说着话的同时,他的眼底突然亮起一抹异样的光亮。 到底是京城四绝之一,沐如雪的容貌那是没的说。 尤其此时,她额头上的血迹还没干,一路蜿蜒到脸颊,殷红跟苍白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她的眼神惶恐不安,跟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整个一副楚楚动人的姿态,让人忍不住…… 楚元德心头的不耐烦瞬间散得一干二净,某处蠢蠢欲动,嗓音瞬间变得温柔似水:“雪儿别怕,都是本王不好,吓着你了。” 他安抚得很有耐心,甚至比以前更似款款深情。 然而落在沐如雪眼里,非但没让她稍微好受一些,反而更加害怕了。 “殿……殿下……” 楚元德被废之后,人就一直在被幽禁中。 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母后还有舅舅身上。 然而现实是何等残酷? 等一个个噩耗传来,他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心态崩了,人都成了半疯癫状态。 直到后来某一天,他因为失控殴打了宫女,然后将满腔的憋屈全都发泄在对方身上之后,突然发现似乎能好受一些? 所以自那之后,总有宫女的尸体在半夜,被偷偷从囚禁着他的宫殿后门抬出去。 后来人是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可惜条件有限再也宫女供他霍霍,楚元德压不住心底的燥气,怒火才会越来越盛。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明媒正娶的沐如雪倒也不是不能凑合。 从重新见到楚元德到现在,两人已经相处了好几天,他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意思,沐如雪再清楚不过了。 心态秒崩。 眼前的人,是她当初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以为从此平步青云,结果一朝美梦破碎。 为了他,她甚至豁出去,连整个沐家都给差点搭上。 现在楚元德好不容易被人暗中安排着逃了出来,沐如雪还以为,自己悲惨的生活终于过到了头。 一向看不惯她的婆婆被废了,再也磋磨不了她。 从此她便能扬眉吐气,继续过回以前备受宠爱的好日子! 虽然一个区区王妃之位的确有些憋屈,可她坚定地认为,楚元德不会让她等太久! 结果哪知道……哪知道…… 惨烈的一幕在眼前浮现,她不顾一切地挣扎了起来:“殿下,不要,不要,求你……” 可惜那点儿小猫一样的力气,压根没起到半分作用。 反倒是那副万分抵触的样子,一下就触怒了楚元德。 他当即黑脸,瞳孔里都是危险的暗芒:“怎么?事到如今,连你也要嫌弃本王不成?贱人,你怎么敢!” 一巴掌甩过去,沐如雪是被拖进房间的。 布帛碎裂的动静传来,紧接着简陋的房屋里头就响起了沐如雪的惨叫声。 听着极为凄凉。 守在外头的人却个个面无表情,就跟什么都听不到似的。 等楚元德再从屋子里头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一脸餍足情绪稳定,像极了一只吃饱喝足的野兽。 侍卫备好了简单的饭菜,一边帮他布筷,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您真的决定好……要跟那人合作吗?” 闻言,楚元德刚刚拿起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少顷,长叹一口气:“本王何尝不知道,他不过只是想要利用本王而已。可事到如今,能供本王选择的余地,不多了。” 言语间想到什么,一声冷笑。 “一时的春风得意又有什么用?不过只是父皇手里头的棋子,为了钳制楚元戟罢了。 他多年在外游荡不参与朝政,手里头能有什么实力? 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等回头本王一旦起复,呵,收拾他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一番话说得笃定,明显半点没把口中的那个“他”当回事儿。 侍卫闻言眉头皱了皱,刚准备说点儿什么。 不过随即见着自家主子难得的好心情,又咽下去,换成了恭维:“殿下说的是,殿下圣明!那……沐相呢?” 单凭一个沐如雪,就想让对方去触及陛下的龙鳞,提及让楚元德去西北,这事儿怎么看都不靠谱吧? 说到这个,楚元德笑得更为阴沉:“沐睿那个老狐狸,当初那般巴结着本王,现在还想撇清关系?做梦呢。本王不过利用他而已。他能不能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元戟倒了,本王得让父皇知道,他还有本王这个皇子在!” 帝王之术,重在制衡。 如今的京城只剩下一个皇子独大,以他对自己父皇多年的了解,怕对方也快睡不安稳了吧? 露出一抹自认为高深的狡诈笑意,楚元德加快了手上吃饭的动作。 “通知下去,让他们抓紧准备一下,我们今晚起程,回京!” 简陋的房间里头,沐如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身上只被随便扔了一条薄被,露出来的肌肤上全都是青紫伤痕,触目惊心。 她双眼无声地盯着天花板,将外头的对话一字一句全都听在了耳朵里,差点咬碎一口贝齿:“楚……元……德!” 他明明有别的计划,却完全瞒着自己,半点真实意图都不露,分明是压根没把她当成自己人! 那他说将来要跟自己共享荣华的话,还能信吗? 还有沐云歌,现在自己所有这些遭遇,本该是她受的! 她那个丑八怪,才该被这么虐待! 仇恨在心头扎了根,悲怆是风,稍微刮一刮,肆意疯长。 沐睿一行回来的速度,明显比来时快了不少。 同样的路程,居然整整缩短了半日。 谁都能感觉沐睿归心似箭! 沐云歌全程兴趣缺缺,一路窝在马车里头闭目养神。 浑浑噩噩间,好像听到外头有人说,到城门了。 没过一会儿天竺就掀开车辆进来,小心地凑到她跟前:“小姐?” 沐云歌睁眼:“怎么了?” 好像睡得有点儿多,意识有些模糊,连视线也不太清楚。 等她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状态好一些,再看过去时,小丫头正在挤眉弄眼。 “有人要见你。” 随便找了个理由不跟其他人同行,沐云歌这辆马车单独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大概心底有所猜测,她竟莫名有点儿说不出来的紧张。 直到车帘掀开,看清要见她的人时,沐云歌所有的情绪戛然而止:“是你?” 来人是杜随。 眼前的他,神情憔悴精神不济,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落魄感。 见着沐云歌露面,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沐大小姐,您可总算是回来了!” 杜随是楚元戟身边的近卫,威风凛凛,从来见这人,都是精神抖擞,敏锐机警的模样。 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沐云歌心脏一揪,急急出口的声音都快变了调:“楚元戟他怎么了? 是伤口又恶化了?还是楚道行又对他做了什么?难道是楚元烨……” 问得太快,完全来不及过脑子。稀里糊涂间,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急得天竺一个劲儿都摆手:“小姐,慎言,慎言!” 她这么一提醒,沐云歌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路的浑浑噩噩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不知道某人的情况,没有收到半点儿关于他的消息,心底里一直在担忧着又不能表现出来。 竟牵挂一个人至此。 她看了眼自己揪住车帘的手,力道大得都快要把那块薄薄的布片给撕扯下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杜随则表情复杂。 “既然小姐这么记挂我家王爷,又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 回什么乡,祭什么祖? 在对方最需要她的时候,难道都没想着去看人一眼的吗? 这就带了怨气了。 可惜还没说完,就被天竺给狠狠瞪了一眼,以眼神反驳。 回乡祭祖这事儿是老爷定的,小姐又反抗不了! 杜随被她这一瞪,乖乖闭上了嘴,没敢再继续质问沐云歌,吱唔回答:“小姐不用太担心,王爷他没事……嗯,也不算是全然没事,就……” 大概实际情况着实有些复杂,他明显一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好的样子。 纠结了半天,杜随拱手,“还是请小姐亲自去看上一眼吧!” 能把他为难成这样,看来楚元戟的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当初在天牢对方离去时候的情形再现,那一眼里铺天盖地的悲凉压得沐云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后来的他,又是怎么出宫回府的? 也没第一时间来找她…… 万千念头纷杂,就在沐云歌出神的这么短短一瞬间,杜随表情已经变了几变。 还以为是她不愿意去定王府,杜随眼神一沉,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姐,您与王爷曾结两姓之好,后来更是情意相投。便是如今没了夫妻之名,此前种种生死相依的过往不是假的。 纵然……纵然主子或许有对不住您的地方,可他对您情深义重日月可鉴,您可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不管他!” 说的悲怆,到情绪激动处,他嗓音都哽咽了。 “现下您若是不去这一趟,他极有可能就……就撑不过来了!” 撑不过来了…… 沐云歌心头一震,脑海嗡嗡作响。 都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玉树,驾车!” 楚元戟喜静,定王府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 是他此前一贯的风格,也是沐云歌熟悉的样子。 一路走来,入眼处的人和物跟记忆中完全吻合。 除了少了那些府兵之外,再没什么不同。 下人们该做什么做什么,看到她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好像一切都没变。 可或许是心境不同,沐云歌却总觉得好像空气当中都有一股子悲凉的气息,在无声蔓延。 下人们脸上的表情也很勉强。 都是住惯了的地方,不用人特意引路,她径直到了辰光阁。 还隔着一段距离,就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酒味儿。 某人该不会是把自己泡在酒池子里头了吧? 一眼望过去,杜随表情颓败。 “王爷让人把酒窖里头所有的酒全都给搬过来了,属下们劝不住……” 沐云歌原本还想责问,难道他不知道楚元戟身上还有伤吗? 不能饮酒! 可看杜随这样,只能作罢。 外头都闻得见,辰光阁就更加严重了。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沐云歌差点直接被熏得背过气去。站在门口做好了心理建设,才继续往里进。 一只脚刚刚踏进入,沙哑的低吼边迎面而来:“出去!” 夹杂在其中的戾气犹如化成了实质一般,带着利刃般的锋锐直直往她脸上扑。 沐云歌表情一僵。 跟在后头的杜随急了:“王爷,是……” “没事。” 沐云歌摇摇头,阻止了他的解释。 同时递给一脸担忧的自家丫鬟们一记安抚的眼神,再度深吸一口气。 进去,关门,一气呵成。 将外头三人的目光彻底隔绝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昏暗之中。 楚元戟竟让人把窗户给钉住了? 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瞅见个大概轮廓。 正当她摸索着向前时,阴鸷的气息再一次扑面而来。 “怎么?听不懂本王的话?!” 伴随着这声厉喝,还有呼风突至。 沐云歌是经历过西北危局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依着她的能力压根不可能躲开,幸好脑子宕机的的同时嘴巴异常利落。 “楚元戟,是我!” 风声至,拳头距离她鼻尖只剩下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处稳稳停住。 随即沙哑嗓音里头的戾气散的一干二净。 “歌儿……” 站在外头的玉树自然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 不只是楚元戟的那声厉喝,还有随之而来酒坛的破裂声。 人立马就急了。 万一定王喝醉了酒压根不认人了怎么办?万一他不知好歹要打自家小姐怎么办? 就小姐那身体,压根挨不住对方一顿揍啊! 想的可怕,不顾一切就想往里冲。 杜随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你想做什么?” 人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求过来的,可不能被这个鲁莽的丫头坏事儿。 此时的玉树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连句回应都懒得给,直接往对方脸上招呼。 杜随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就在两人将要缠斗在一起时,房间门被打开了。 沐云歌皱着眉头站在门内,表情还算平静。 “杜随,带人去把木板撤了,开窗,通气!” 门内静悄悄。 杜随很小心地朝里头望了一眼,并没听到自家主子的阻止。 随即神情动容,好说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眼眶却一下子就湿了。 “是!” 应得快,动手更是很快。 心底的那个庆幸,全都挂在了嘴角,不住地往上翘。 找对人了,还得是王妃啊! 这些天,他们几个可是没少费心,该想的办法都想了。 无奈就是劝不动主子。 果然她一来,一切都不同了。 主子的病,只有王妃可以治,药到病除! 等回头开了窗户,阳光照进去,他家王爷,又是一条汉子! 至于沐家小姐不做王妃的事儿?不存在的,这定王府的女主人,必须得是她! 沐云歌可不知道自己一句吩咐还能惹来杜随这么丰富的内心活动。 吩咐完他之后,又交代玉树和天竺,让她们去拿药。 都在马车上备着,很方便。 辰光阁书房很快重新恢复了亮堂,里头的狼藉也一览无遗。 沐云歌皱着眉头让人把所有的酒坛全部给搬了出去,又叫下人进来打扫。 全程动静不小。 而重新坐回去的楚元戟则是完全不理会,就跟没有知觉一般。 他身上绣了暗纹的锦料常服皱了,犹如斗败的困兽,高大的身躯卷缩在房间一角,毫无顾忌地坐在地上。 勾着脑袋,让人完全看不清脸。 房内下人们进进出出,却没人胆敢朝他那边多看一眼。 终于等房间彻底清理干净了,挥退了除杜随跟玉树天竺之外的人,沐云歌才抬脚往楚元戟那边走去。 颓废也就算了,这人整个散发着浓烈的酒气,那股子冲人的味儿,别提了。 惹得沐云歌直皱眉头:“楚元戟,你抬头看着我!” 第287章 并非一路人! 闻言,持续装死的楚元戟手指动了动,又僵持了几秒钟,才缓缓抬起头。 沐云歌与他的视线相对,心头便狠狠一揪,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异常难受。 她眼前的男人,英俊的轮廓肉眼可见地消瘦了,眼窝深陷,脸色难看,连下巴一圈胡茬也青得十分明显。 奇怪的是,人都邋遢成这副模样了,看着居然还是很俊? 莫名有种奇怪的流浪艺术家气质。 沐云歌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逗笑,眼睛弯了一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像是被她那抹轻微至极的笑意给传染了,楚元戟眼底的层层黑雾慢慢散去,一抹微光自瞳孔深处破了出来。 男人薄唇张合,缓缓溢出两个字:“等你。” 等她啊? 大约是酒喝多了的缘故,阴霾散去,楚元戟的眼眸里头竟透出不甚明显的水光,就那么仰着头,眼巴巴地跟她对视。 他分明是丛林里的猛兽,可在那一刻,却像极了温顺的忠犬。 沐云歌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控制心中悸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头,连带着出口的话都温柔得不行:“现在我来了,接下来我们先处理伤口,好吗?” 楚元戟眸底水光涌动:“好!” 看着这一幕在眼前上演,玉树跟天竺虽然心情有点儿复杂,但更多的还是为主子感到欣慰。 杜随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这还是他那个英明神武冷酷无情、神圣不容侵犯的主子吗? 秀恩爱!简直要辣瞎他的眼! 杜随虽然暗自腹诽,但从刚才到现在,他略微上扬的嘴角就没有落下! 很看不上这人的口是心非,玉树忍不住给他一记白眼,心中也不禁对好姐妹天竺和杜随的未来有些期盼! 似是察觉到了玉树的目光,天竺回眸与她视线相对,正好瞅见玉树嘴角耐人寻味的笑意,一脸莫名其妙。 沐云歌帮男人处理伤口之前,实是看不惯他胡子拉碴的模样,便吩咐杜随去唤府里专备的修面匠人过来。 哪知,楚元戟一记轻飘飘的冷眼瞥去,那匠人就吓得跪趴在地,身体不停颤抖,磕头求饶:“王爷恕罪!沐小姐恕罪!奴才——奴才不敢……” 沐云歌看他这副怯懦模样,实是气的无语。 楚元戟倒是一脸风轻云淡模样,缓缓出声:“歌儿,就由你来!” 他说着,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脖颈亮在女人面前,可见对沐云歌的信任! 修面的刀刃很是锋利。 沐云歌是大夫,拿刀这事儿全然不陌生,可替人修面,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当她拿着剃刀的手,刚接近楚元戟脖颈间的大动脉,站在一旁的杜随眼睛都直了,整个人浑身紧绷,明显做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这回玉树没顾得上他,同样一脸凝重。 天竺已经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忘了。 她知道自家小姐跟定王感情好,王爷可宠着小姐了。 但再宠,定王再遭遇了什么,也依旧还是天潢贵胄啊!这万一要是出个什么好歹,她们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冷汗止不住地冒,她都想哭了。 那边两人浑然不觉。 因为是自己不熟悉的操作,沐云歌神情格外专注。 楚元戟则是痴痴地望着她,一直等到和面前的小娇娘目光对上,才勾出了一抹清浅的笑。 他动得有些突然。 关键是,那抹笑容里头,竟还夹杂着一抹……释然? 不止笑容,还有眼神里的坚定和坦然,透着莫名的怪异。 沐云歌看明白男人眼神的那一刻,心中豁然一惊,手底下的动作跟着一顿,一条明显的血痕随之出现,血珠子很快冒了出来。 楚元戟微微蹙眉,几不可闻地轻“嘶”了一声。 杜随听到的那一瞬,人直接往前冲了过来! 这是要出人命了吗? 若是以前,杜随自然不怕。 因为他也算是一路陪着两人走过来的,知道王妃绝对不会伤害王爷! 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谁也不敢信,也不敢拿王爷的命做赌注! 杜随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自家主子凌厉的眼神阻止了。 楚元戟给了杜随一记警告的眼神,成功将他定在原地。 男人再抬手,抓住了沐云歌握刀的柔夷,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旖旎:“歌儿不必心慌,继续……” 沐云歌刚才确实有被吓到,不过心绪很快就稳了下来。 “你先放开手……” 她微红了脸,现在与楚元戟似有种信任的默契,用不着再小心翼翼,但那层窗户纸也还没完全捅破,多少有些难为情。 “好嘞!” 楚元戟应得很痛快,眼底阴霾不见,总算挂了点儿情真意切的笑。 他似是看出了女人的害羞,故意调侃着出声:“歌儿下手可悠着点儿,本王的小命就在你手里了!” 这人,有病! 沐云歌被他撩得脸颊滚烫,没好气地白了男人一眼:“定王能闭嘴吗?!” 这一回,楚元戟倒是乖乖听话了。 等沐云歌为他修面束发后,男人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沐云歌对自己的手艺倒还有点满意,她再检查男人身体的伤,许是府医担心男人的伤口被酒浸湿,故将楚元戟的伤口包裹得严严实实,特意厚厚缠了好几层。 初心是好意!可惜伤口缠得太紧太厚,不透气,再加上楚元戟这几天对自己的堕落糟蹋,等到伤口再解开时,已经开始发炎了。 沐云歌替他把脉,随着指下那一点点跳动,她的脸色越来越差。 外伤再怎么发炎都还好说,这人的内伤却很棘手。 就这情况他自己心里头没点数,居然还敢喝酒? 想死也别这么折腾啊! 沐云歌心底怒气层层堆积,正想要翻脸骂人。 忽闻楚元戟突然问她:“歌儿,你恨过我吗?” 未出口的怒气戛然而止,没等她大脑跟上,对方又在垂眸沉沉地笑,“曾经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杀了我?” ? 沐云歌:“……” 她的嘴角抿得很紧,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圆鼓鼓的气球,被他那句话这么一扎,瘪了。 同时,心底也禁不住一突。 沐云歌百感交集,最终化成一抹自嘲:“怎么?你自己不想活,还准备要拉着我陪葬不成?” 楚元戟嗤嗤发笑:“是啊,地狱太黑太孤单了,我不甘心独自前往。” 听似十足玩笑话,实则沐云歌懂了。 楚元戟的意思是,觉着他连累了自己。 诚然,天牢的无妄之责,十指差点被废的恐慌,究其根源,都在这人身上。 可反过来想想,至少截止现在为止,她也算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他同样在数度危机时刻保全了她。 恩怨纠缠太多,算到最后,也说不上究竟是谁欠了谁。 当初被迫代嫁,能够在他身边得以活命,靠的就是一手医术,为他治好眼疾。 大概是这个开始不太好,以至于后来相处的日子里头她总是在为他处理各式各样的伤口。 都是熟手了。 沐云歌料理完毕,又让杜随带人去帮楚元戟擦身换衣。 有伤在身十分不方便,等折腾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楚元戟躺在床上,终于清晰地流露出了回府之后的第一抹无力。 沐云歌监督他喝药。 药是她亲手熬的,看床上的病号喝了一半就有放下的迹象,直接板着脸凶人:“必须全都喝完!” 沐云歌是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心底的怒火,狠狠地数落了男人几句。 这人的心可真大,万一她没能及时回来,万一杜随没能请到她来劝说,万一…… 其中但凡有半点差池,他命都没了。 就真想这么把自己给玩死? 听着那些数落,楚元戟不怒反笑乖乖喝完了药:“我现在觉着,活着也挺好。至少……” 他执起面前眉眼清澈女子的手,目光充满了眷恋,情深款款:“至少,还能听着歌儿在我耳旁这么唠叨,也是十分幸福的事!” 毕竟从那会儿从天牢离开时,他就再不抱任何期望,能够再活着见到她。 空气升温,气氛染了几分暧昧。 这回沐云歌没挣脱,任凭他握着,用另一只手帮床上的病号掖了掖被窝,精致的眉眼微微低垂。 “是吗?那你呢?楚元戟,你——可曾后悔?” 他刚才问她,恨不恨他,那他呢? 所有的根源是他,被抛到明面上的那个诱因,却是她。 玉灏逃脱,太后娘娘被下毒,都是她的原因。 “楚元戟,你……后悔吗?” 后悔为了救她放走玉灏,后悔救她出天牢而放弃了手中的十万兵权? 暧昧的气息,就这么冷却了下去。 这不是个好的话题,却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绕不过去的横沟。 沐云歌垂眸,视线落在两人相交的手上,有点微微出神。 若他回,半点不后悔的话,那也太假了。 真那么坦然,也就不会把自己给糟蹋成这样。 卧房里头静悄悄。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没人再开口说话。 气氛凝固得让人有些尴尬。 沐云歌似乎得到了答案,涩笑一声,要挣脱出自己的手:“那你好好休息。” 楚元戟没松手,甚至掌上的力道更紧了几分。 男人神情几经变换,最终由迷茫的难堪转为幽叹:“不是后悔,我只是……后怕。歌儿你知道吗?终我这一生,从未像那时那般……害怕!” 堂堂楚元戟,战场厮杀过来的人居然也会说怕? 沐云歌听着,觉得不太真实。 楚元戟细细摩挲着沐云歌葱白般的手指,犹如掌中宝。 细细看,他的每一下动作,居然还带着不明显的颤抖:“母妃背后有太后,有虞家,或许会在冷宫里头受点罪,但绝不至于会丢了性命。” 言语间抬头,他的眼里是无尽的悲凉与殇恸。 “可是歌儿,你不一样。” 沐云歌心尖一颤,他竟是真心在乎她的生死! 身为丞相府嫡长女,她当初面对太子和亲妹陷害,父亲沐睿也没不愿意护她。 倘若换作陛下要取她的性命,她只可能死得更快! 就连亲生父亲都不愿意保护的她,却成为唯一能威胁到定王的软肋! 这个事实,确让沐云歌有些受宠若惊! 楚元戟低沉的嗓音徐徐传入她的耳底:“我从出生以来便被寄予厚望,肩上被赋予的责任重于泰山。母妃时时耳提面命,教诲我绝不能退。” 他的身后是万千人的性命,他一退,他们便再无生路。 没人理解那种被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受,上位者无尽孤独,也从没人能跟他一起承担。 “军权,乃是助我扶摇直上的云梯。” 也是他身后阵营最大的依仗。 现在,这个依仗,没了。 楚元戟心中却有憾:“歌儿,我不瞒你,军权于我而言,确实无比重要!” 有些事情,是需要经过时间的沉淀,才能却确认究竟是不是后悔。 没了军权,定王府,他,将会迎来什么样的后果,还是一个未知数。 便是连他,此时此刻也不能给一个特别笃定的答案。 “但是……”楚元戟抬眸,瞳孔深处亮光奕奕,“我心中更是清楚,倘若永远失去你,就算让我手握十万兵权也定是痛不欲生,所以我很庆幸……选择了你!” 否则若是眼前的她出了事,那根本不用等以后,单是想想那样的后果,他便痛不欲生。 “我也没曾想过,自己会如此这般喜欢上一个女子,入眼入心,心悦情动。你问我后不后悔因为救你放弃军权,我无法答。可若是因为军权而舍弃了你,那必悔之万分!” 这是沐云歌从没听到过的,属于楚元戟的心里话。 原来他的心里头,是这么想的。 字字滚烫,句句深情。 尤其其中表白那句,带着岩浆般的火热。 出他口,入她耳,沐云歌竟有些不太敢接。 何其有幸,她一抹异世孤魂,竟还能遇着这般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人。 心底喜滋滋,应该很值得高兴一件事。 可等她真的咧开嘴角,却也只尝到了满满的苦涩:“楚元戟……” 沐云歌平静的眼神陷入短暂的纠结,看到了自己的挣扎。 “其实就算不做皇帝,这世上也依旧还有许多事值得你去用心。”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短暂的沉默之后,响起了楚元戟万般艰难的话语:“你以为我不想么?可是歌儿,我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微弱的挣扎慢慢平息,沐云歌眼底的微光,也重归平静。 她消化着楚元戟给的答案,眼中带上几分水光,笑出一抹使然:“人生有那么多的不确定,若是真的辛苦,不如放手罢。” 这次这个放手,指的是她自己。 是啊。 眼前床榻上的人生来就不平凡,被寄予万千希望与一身,肩负了太多人的期盼。 是她天真了。 随着沐云歌这话一出,楚元戟大掌骤然收紧:“歌儿,我不——” 话未说完,眼皮重重往下落。 沐云歌在他的汤药里头加了助眠的成分,他能撑着跟她说这么长时间的话,已经实属不易了。 沐云歌无声叹了口气,起身出去。 天竺跟玉树在外头守着,沐云歌清点药物,留下不少交给杜随。 “这些内服这些外敷,这段时间就不要太过纵容他了。就算忠心,也该为自家主子的身体着想,杜侍卫你说对吗?” 说完,又吩咐玉树去马厩赶车。 对于能够成功劝说到王爷的人,杜随自然毕恭毕敬。 正听的感激涕零呢,愣了。 “小姐您——这就要走?难道……都不等殿下醒来吗?” “不了。” 沐云歌深叹,似乎看到了一股子淡白色的寒气。 深秋了,天气也冷了。 “不仅要走,以后也不会再来。等他醒来若是再作妖……你就转告他,不论想做什么,要坚持那些舍弃不掉的选择,首要条件都得好好活下来才行。” 毕竟人活着,才有希望。 沐云歌主仆三人,很快便离开了。 留下杜随僵在原地,一头雾水。 沐大小姐刚才和王爷,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定王府阖全府之力都劝说不动的楚元戟,沐云歌一来他便缴械投降了。 沐大小姐没说几句话,定王就乖得跟什么似的。 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王爷对沐大小姐的情意,沐大小姐的心里肯定也有王爷,可她怎么就说以后都不再来了呢? 杜随眉头紧皱,王爷这身体还严重着呢!沐大小姐不想管,这可不成! 不仅是杜随一头雾水,天竺玉树俩个丫鬟也同样看不懂主子的心思。 玉树还好,只要主子没事,其他人其他事都往后靠。 天竺忍耐力就差了些,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大小姐为何突然就不搭理定王了?” 定王眼下虽然失势,但身份依然尊贵,而且又是真心爱慕大小姐,天竺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二人甚是般配! 彼时,夜幕笼罩,华月初上。 清冷的月光下,只有他们一辆马车辚辚。 沐云歌心情十分沉重,却没有责怪天竺的鲁莽,对上自家丫头好奇的眼神,浅浅一笑:“因为……不合适!” 及时止损才是她的人生准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不是勇,是蠢! 她跟楚元戟,终归不是一路人。 有些东西,永远都没有办法舍弃。 就如至尊之位于楚元戟,或许并非他所愿,但从小耳提面命,已经成了他深入骨髓的责任与执念。 就像向珍雁。 她明知对方糊涂拎不清,也知自己一味因她妥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是没有办法放任不管。 亲妈滤镜啊! 这份亲情是她的软肋,同样的,她也是楚元戟的软肋。 如今尘埃已经落定,如果继续留在楚元戟身边,她只会称为众矢之的。 有一就有二,再有人用她来威胁他,怎么办? 一次两次,十次八次呢? 什么样的深情厚谊,才能经受得住这样的磋磨啊。 现代社会,她看过听到过的太多了,也就没有想要去验证的心。 还不如守住本分,潇洒度日来的爽快! 第288章 半夜不睡觉! 回到沐府,时间已经着实不早了。 再过半个时辰就宵禁。 管家等在门口,脸色难看得跟便秘了一样。 “小姐,老爷吩咐等您回来了,让您去书房见他。” 她去定王府的事情,必定瞒不住沐睿的眼睛。 所以想也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沐云歌没那份应付的心,当即冷笑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我乏了,就不打扰父亲,先去歇着了。如果父亲当真有什么要事,让下人通传吧。” 一夜无音。 第二天中午,沐府却突然传出了相府大小姐重病卧床不起的消息。 相府大小姐那是谁啊,定王府前王妃! 还因为毒害太后被关过天牢。 虽然后来查明是误会,可单凭着定王府近来的动静,她还是被牵扯进来。 一时间流言蜚语不断,各种难听的传言纷纷而起。 好在虱子多了不怕咬,身为话题人物的沐大小姐本人那是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向珍雁身为亲娘,心急如焚,领了大夫过去。 天竺守在门口,硬是拦着不肯放行:“夫人不必揪心,小姐没有大事。她只是心里头不大痛快而已,大夫医不了心病。” 这话,向珍雁自然能听得懂。 心虚之下去找沐睿,对方反而笑得老奸巨猾:“既然病了,那就好好养着吧。反正府里头又不是养不起。” 只要不出去给他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就好了。 沐云歌重病休养的事情,就这么得了他的默认。 殊不知,他以为总算能够掌控的女儿,传言中重病卧床不起的沐云歌,人正坐在医馆呢。 德仁堂的神医姑娘,又回来啦! 消息不胫而走,医馆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是按照老规矩,先由常大夫粗诊,筛选出病例由沐云歌救治。 再无杂事缠身,沐云歌收了心,安安稳稳坐诊。 有无菌手术室,特效药,以及现代化实验室的加持,经她手的病患,几乎鲜少有失败的例子。 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话更上一个层次,德仁堂的神医姑娘,也同样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更是因为那张脸,被传成了天女下凡。 跟沐府大小姐,口碑真是一天一地。 这段时间的沐府后院也不怎么太平,向珍雁被分走了一大半的精力。 加上这边有天竺留在府里头打掩护,一来二去竟也被沐云歌糊弄过去了一个多月。 除了坐诊,她难得闲暇时候,还抽空去看了一处院子。 坐落在市井之间,半点不起眼,却胜在难得安静。 大隐隐于市。 虽说不大,她们主仆三人,甚至再加两个,也绰绰有余。 得知自家小姐有想要搬出来的想法,玉树两眼放光,都憧憬起她们搬过来以后的日子了。 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多好。 也不必再继续受沐府鸟气。 沐云歌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她与沐丞相府之间的联系,不过是因为原主。 占了这具身体,替了她的身份。 不过,从当初她跟白旭琨合作,扳倒了三皇子的太子之位,替原主报了仇时,便还清了这份恩情。 眼下唯一割舍不下的,也只有一个向珍雁。 可惜对方一心为沐家,接下来该要怎么做,还需慢慢图之。 想到向珍雁,又是忍不住的满心复杂。 难得今天病患不是很多。 常大夫感念着这段时日沐云歌着实辛苦,一个人包揽了剩下的患者,让她出去散散心。 沐云歌没拒绝,略一思索回到了沐府。 是从后门进去的,有玉树在,她完全不担心会被人察觉到。 刚走进自己住的院子,听见动静的天竺出来,眼睛登时就亮了。 “小姐!” 三步并作两步的窜过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又是委屈巴巴的模样。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留我一个人在这,都快要闷死啦!”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其实沐云歌跟玉树并不是天天回来。 德仁堂那边专门为她准备了一间房,方便供她们主仆两人休息。 起初常湘玉还非要将她的那间给腾出来,毕竟作为常大夫的掌上明珠,她的房间是整个德仁堂最好的。 在沐云歌再三托辞下才作罢,准备了常湘玉隔壁房间。 沐府这边有天竺在。 机灵的丫头时不时制造点儿动静出来,为避免有人怀疑,晚上甚至睡着沐云歌的床。 横竖得了沐睿的默许,应付的倒也游刃有余。 就是一人吃三人的饭,看着明显圆润不少。 这会儿嘟着嘴巴,像极了一只小仓鼠。 沐云歌没能管住自己的人,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蛋。 “好可爱。” 天竺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好天竺且再忍耐几日?很快小姐带你一起玩儿。” 玉树跟着在后边点头附和。 “对呀。” 天竺视线在她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满是狐疑:“小姐是不是有事儿在瞒着我呢?” 沐云歌起了逗她的心思,故作神秘。 “暂时保密。” 天竺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哪受得了,又去问玉树。 玉树把个头摇成了拨浪鼓。 “你别问我。” 小姐要保密,那她能说吗? 必须不能啊! 天竺气急,扑过去挠她咯吱窝。两个丫头很快闹成一片,天竺的怨念总算是没了。 一直等到两人安静下来,沐云歌才笑着询问。 “这段时间,除了娘亲之外,再有没有人来过这个院子?” 再怎么说向珍雁也是亲娘,必定会牵挂,肯定会来。 至于其他人嘛…… 沐云歌原本压根没多想,没想到天竺居然还给了她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有!” 显然这事儿不太美好,她此时提起来,圆嘟嘟的脸上笑意全无,满眼愤愤然。 “二小姐来过来,闹着一定要进去见你,奴婢差点拦不住。” “沐如雪?” 沐云歌人虽然不在沐府,却有留意这边的动静。 念及天竺在后院,或许传递消息没有那么方便,就另外安排了人。 当初在德仁堂救的小少年,请沐云歌赐名那个,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个差事儿,有事没事就来沐府前头溜达。 所以沐如雪回府的消息,沐云歌差不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对了,少年已经有了名字,叫追风。 沐云歌取得。 而在天竺口中,她也详细得知了沐如雪回来之后的种种。 “说是途中感染了恶疾,一回来就请了一堆大夫。不过也没诊断出个所以然,倒是沐丞相心疼的不成,又让她住回到了原来的院子里头。不仅如此……” 天竺小心地看了看自家小姐脸上隐晦不明的表情,才敢继续往下说:“不仅如此,打着要照顾她的旗号,沐大人还让杜氏也一起给住进去了。” 沐云歌:“呵。” 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她有心理准备,不怎么意外。 天竺那丫头就不一样了,越说越气。 “病就病了,感染了恶疾就该好好养着,你说这人不好好在她自己院子里头待着,居然还非得要往我们这边跑。还说什么有要事要跟小姐商议。依着奴婢看,她肯定不安好心。还指不定得了什么病,想传染给小姐呢。” 小丫头越说越激动,惹得沐云歌哑然失笑。 “我与她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下次再来直接大棒子打出去就得了。” 按着沐如雪的性子,要见她,无非也就是楚元戟倒了台,看她落魄,忍不住心底的得意前来奚落一二罢了。 商量要事? 倒不是她看不起,而是对方实属没有那个脑子! “哦。” 天竺垂眸应了一声,沐云歌敏感地发现了她的异常。 想到什么,陡然抬起眼皮。 “她给你委屈受了?” 这事儿天竺原本不打算说来着。 她受委屈没什么,只要不坏了小姐的大事,那才真的要紧呢。 可这会儿听着沐云歌问,不知怎的,委屈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天竺瘪了瘪嘴:“也,也没受太大的委屈,就是被她扇了一巴掌。” “你说什么?” 好个沐如雪,居然连她的人都敢打,是教训还没受够么?! 沐云歌眼底窜上了火。 刚安慰了两句,外头有人进来了。 玉树去开门,远远喊了一声:“夫人。” 来的人是向珍雁。 沐云歌起身,拍了拍天竺以示安抚,随即主动迎了出去。 “娘亲。” 听到这一声喊,刚刚走进院子的向珍雁脚步一下子就僵住了。 “歌儿?” 沐云歌称病不出,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明明就住在一个府里,母女两个却愣是没见过一次。 向珍雁原本就心里有愧,忍不住脑补了很多。 这会儿终于见着女儿,自然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你终于,肯见娘亲了。” 沐云歌心情也很复杂。 母爱一直都是她缺憾。 母亲的早逝,成为她终此一生都没有办法弥补起来的伤痛。 像重拾母爱这样的梦,她甚至都不敢做! 结果没想到天降恩赐,不仅自己重来一次,还给了弥补缺憾的机会。 起初那会儿,沐云歌真的是喜不自胜。 然而打脸来的也快,到底不是她妈,向珍雁那些所作所为,又让她不能不介意。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沐云歌忍不住叹气。 “让您担心了,我没事。” 沉浸在喜悦中的向珍雁半点没察觉到女儿的冷淡,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关心。 逐一应付过去,沐云歌紧紧盯着对方不放。 “别只问我了,娘亲呢?这些日子可还好?” 闻言,向珍雁表情僵住,透出几分不自然。 “歌儿可是听说了什么?” 沐云歌眸底幽光黯淡。 “我这段时间一直窝在自己院子里头,连房门都没踏出去过,能听说什么?” 甚至为了方便她养病,连饭食都是院子里头的小厨房供应的,由向珍雁专门派过来的老妈子做。 这些事,向珍雁都是清楚的,她也确实没在女儿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才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没事,都好着呢。就是你这个身体,让娘亲着实担忧的不行。娘亲听说德仁堂那边来了个什么神医姑娘,医术一等一的好。不如派人去请了来,给你诊治诊治?” 实际上截止现在为止,向珍雁也不知道自家女儿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不过既然她自己说是病了,那就是病了。 沐云歌听见她的否认,无声叹了口气,借着端茶杯的动作,抽出了被向珍雁握着的手。 “娘,真的不用了!” 自渡渡人,不随意插手别人的决定和人生,也是一种美德。 既然对方不说,她也就不主动问。 略一踌躇,还是开了口:“娘亲,我这段时间想回乡下庄子上去住一段时间,可方便?” 就算继续这么掩饰下去也没问题,可她不太想将天竺一个人扔在这个虎狼窝了。 这次是一巴掌,那下次呢? 这么贴心的丫头,她可不忍心对方出事儿。 “歌儿,你……” 好好的府邸不住,要去什么乡下庄子? 向珍雁表情瞬间难看。 随即又染上了难以言喻的伤感。 “你……是不是在怨娘亲?”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未必就知道女儿为什么怨。可对上沐云歌那双眼睛,向珍雁就是觉着女儿委屈了。 沐云歌笑的十分平静:“女儿没有。” 母女这次见面,看似还好,实际上可以算得上是不欢而散了。 好在向珍雁应允了沐云歌要去庄子上的事,答应会安排。 天竺将人送出院子,有些看不太懂,吱唔出声:“小姐,夫人为什么……” 有关沐如雪的消息,都是她打听来的。 别看小丫头被困在院子里头出不去,实际上人缘好着呢,包打听有的是法子。 可是,为什么夫人要瞒着小姐? 沐云歌哂笑:“大概是怕,我生气闹出什么动静伤着自己吧。” 落日西沉,看着刺眼的阳光,实际上一点儿也不暖。 娘亲的心,总是向着自己儿女的。 向珍雁的认知,所处的环境,注定了她必然大度,会维系一个大团圆的家庭。 算不上难过,就是有点失落。 沐云歌被负能量包围了片刻,嘴角很快噙上一抹阴恻恻的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吃饱肚子好干活!” 她难得回来一趟,怎么能无声无息呢? 人都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了,不适当给点儿警告,真以为她沐云歌是单纯靠着楚元戟的势,才能耀武扬威不成了? 听到要一起用膳,天竺庆幸的双手合十当场拜神:“太好了,终于再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吃了。” 为了给主子打掩护,不让做饭的老妈子起疑心,她可是天天吃撑,顿顿都撑得肚皮圆鼓鼓,腰身都胖了一小圈! 不过,小姐说的干活儿,是要干什么?莫不是用过晚膳还有别的计划? 华月中天,万籁俱静。 沐云歌主仆三个吃饱喝醉大半夜不睡觉,就着月光逛花园? 其实也不是逛花园,主要是沐如雪的院子在那边,她们路过而已。 这个时辰,沐如雪院子门早就关了。 不过有玉树在,都不是啥大事儿。 轻飘飘越过院前,开了门栓。然后漆黑的夜晚,三道穿了白衣的身影,就那么无声无息地飘了进去。 沐如雪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到了沐府。 她以为自己会被楚元德折腾死,没想到最终还是撑着一口气,入了娘家大门。 也已经见过沐睿了,父亲对她的态度依旧不是很好。 至于要为楚元德在圣上面前求情的事儿,更是只字不提。 可那又什么要紧呢? 重要的是,她终于又回来了! 不用再受楚元德那个畜生的磋磨,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对方终于再也不能摆布她了! 噩梦般的日子一下子离她很远,只要不刻意去想,她就依然还是那个风风光光的沐家二小姐,京城四绝之一! 果然还是家里好,连觉,都睡得格外安稳。 只是这人吧,最容易就是不知道满足。 沐如雪回府顺顺利利养了一个多月,身体上那些创伤也渐渐有所恢复。 她从父亲那里听说,沐云歌那张倾城美颜并不是易容,而是治好了以前的创伤,就是她的本来面目。 沐如雪乍然听到事实差点背过气去,她始终都没忘记,究竟是谁害她到这种地步的! 她才是京城四绝,她才是沐家的光! 沐云歌那个从小丑到大的贱人,怎么配? 她倒要亲眼看看,丑八怪究竟耍了什么花招,能让所有人都以为,现在那张艳光潋滟的脸,就是她自己个儿长出来的? 好在沐云歌的靠山楚元戟,现在也失了势,成了一如所有的废物王爷,跟楚元德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沐云歌似刻意回避,不肯见她! 沐如雪甚至都想好要怎么羞辱她了,可是却连面儿也见不着,害得她这几日心情异常不好,睡不安稳一直做噩梦。 梦里,楚元德狞笑着朝她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尖刀,沐如雪的身体就害怕的下意识有了反应,不停地抽搐,想喊也喊不出声,恐惧得魂不附体。 就在对方尖刀挥下来的一瞬,她骤然睁眼,瞳孔放大,原来只是个噩梦! 第289章 她究竟施了什么妖术! 沐如雪惊魂未定地四下打量,随着意识慢慢回笼,终于想起来,这里是沐府。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 没错,她现在身处沐府,早就摆脱了楚元德的魔掌!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尖刀,也没有楚元德。 沐如雪勾起嘴角,心绪一点点平静了下来,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目光猛然僵滞。 就在她目光慢慢移回来时,突然发现自己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白衣如煞,长发飘飘…… 这可不是在梦里头。 “啊——” 鬼啊! 沐如雪尖叫出声,吓得胆汁都快要溅出来了! 那个“鬼”突然欺身扑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我听说……你有要事要同我商议,生怕妹妹等的着急,特意赶了过来。怎么你非但不高兴,还这么害怕呢?” 昏暗的房间,诡异的人。 阴恻的话语间,对方亮出的一口白牙,无不刺激着沐如雪的神经。 万分惊恐之下,沐如雪甚至都没细听对方都说了什么,就一个劲儿地拼命挣扎:“救命……求你,放过我!” 相比刚才的噩梦,眼前的煞鬼这是真的吓人! 下一秒,沐如雪只觉得脖颈处一痛,掐着她的那只“鬼”突然收手退了回去,随之伴有一声冷嗤:“没意思!” 沐如雪好不容易得到自由,大口呼吸,终于慢慢找回理智。 当她小心翼翼再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已经坐在桌旁喝茶的某人,杏眸圆瞪:“是你……沐云歌?” “啧啧啧,连声姐姐都不叫了,就算三皇子做不成太子了,妹妹你回到了娘家,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忘呀!” 沐云歌翘着二郎腿,闻了闻手里的茶,可比她院子里的茶要香呢! 她目光灼灼,懒得多说废话:“你既闯了我的院子,还打了我的人,想必确实有很重要的话要同我讲。现在给你个机会,说吧。” 来的是沐云歌,不是索命的恶鬼,总算让沐如雪没那么害怕了。 是人就好!不过她今晚接二连三受到惊吓,那还有什么心情跟人说话?准备好要奚落沐云歌的那些话,也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沐如雪这会儿心里头开始盘算,明儿要怎么跟父亲告状,沐云歌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她房间来故意吓人,明显不怀好意。 若是告知父亲,沐睿必定是会有家法处置! 她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得意,半点都没意识到危险,甚至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算要说也要等到明日再说,我这会儿要休息。你先出去吧。” 沐如雪颐指气使的样子,就像是在打发府里的下人。 沐云歌倒是不在意她的态度,眼底划过诡谲的凉意,慢悠悠地出声:“听说,你打了我的丫头?” 她前一句还问得漫不经心,下一句眼神骤然凌厉:“哪只手打的?” 沐如雪被她突然转变的语气先吓了一跳,接着一脸不屑,懒懒应:“不过一个丫头而已,打就打了。我身为这府里的二小姐,这点权利还是有的。怎么,你难道还要为她出头来为难我吗?” 沐云歌撂下茶杯,抬脚再度一步步逼近过来。 她这个妹妹,真不愧是一直被捧得高高在上的人,永远都认不清楚形势。 近在咫尺,沐云歌凝盯着沐如雪脸上外强中干的盛气,略一点头:“行,既然你不回,那我就当你两只手都打了吧。” 言语间,她突然出手,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十分悦耳。 沐如雪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半边脸,人都惊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居然敢打我……” 从小打到大,沐云歌在沐府就从来都没什么地位,若换往以前,沐如雪别说是打了她的丫鬟,就算是欺负到她本人头上,她也是半声不敢吭的。 不曾想,一朝之间,什么都变了。 沐如雪恨得咬牙切齿,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的京城第一丑女沐云歌也有翻身崛起的时候,这女人不仅成功俘获了定王楚元戟的心,居然还欺压到她的头上来了? 沐如雪甚至也搞不清,她们姐妹二人的地位势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想当初,原本要嫁给楚元戟的人应该是沐如雪,是她心生不忿,故意诬陷姐姐下药,然后借太子楚元德之手,逼迫沐云歌替嫁。 那个时候的沐云歌奄奄一息,就算勉强撑到定王府婚礼,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很低。 没想到三日后回门,她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沐如雪在脑子里回顾往昔,仿佛是开了窍一般,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来,迸口而出:“你……你压根儿就不是沐云歌!” 沐云歌笑得轻蔑:“哦?我既不是沐云歌,那我又是谁呢?” 她虽是很有耐性地回答着对方的话,手底下却没闲着,又是一巴掌朝沐如雪甩过去。 现在,两腮的红肿一样的,看着顺眼多了! “这个,是利息。” 用的劲儿有点大了,手疼。 沐云歌甩着自己的手腕,又将森然的目光投向了对方捂着脸的手。 “既是姐妹一场,你放心,我不会做得太过分。” 沐如雪对上她不善的视线,这才意识到对方的可怕,她害怕地卷缩着身体,一个劲儿往后缩:“你,你还想怎么样?” 这话说得有点费劲,嗓子也带上了不正常的沙哑。 惊惧之下,沐如雪也没发现不对劲,还一个劲儿地往外看,今晚她院子里头的下人都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全都听不见,一个个就跟睡死了似的,回头她定要重重的惩罚! 她又想到娘亲杜氏就住在隔壁,怎么也不来救她? 沐如雪杏眸骨碌碌地转,那点小心思也是一览无遗,全都落入沐云歌的眼底。 沐云歌并不戳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扯住了她的手腕,不等沐如雪反应过来,狠狠朝下一折。 她用了巧劲儿,沐如雪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手腕关节就被人给生生折断了。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沐如雪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折骨之痛,根本不是她这位娇养长大的闺阁小姐所能承受得了的。 沐如雪大张着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却愣是没发出半声惨叫,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又使劲喊了几声。 无一例外,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嘶嘶的气流声。 她这是……哑掉了吗? 刹那间,惊恐迅速蔓延在沐如雪四肢百骸,她颤抖着嘴角望向沐云歌。 沐云歌却是双手抱臂,云淡风轻之态:“你太吵了,帮你安静安静。” 她一边说,一边煞有其事地摇头:“沐如雪,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很……丑!” 沐如雪脸颊红肿,因惊恐而扭曲的五官涕泪横流,就算是曾艳绝京城,这一刻也实在是不好看。 沐云歌勾唇哂笑,瞥过去一记冷冷的眼神:“你且看清楚了,都是我动的手。别回头又随意诬陷别人。” 想到天竺无辜挨了一巴掌,玉树也生气,当听到自家小姐的话,她眼珠子一转,故意拿着铜镜递到沐如雪的面前。 倒映着烛火的光,铜镜顿时照亮。 沐如雪一抬头,就在镜中看见了一张狼狈又形同鬼魅的脸。 因为不断有冷汗渗出,她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一头秀发再度失去光泽,一缕一缕地贴在头皮上。 脸颊肿如猪头,神情惊恐万分,五官都快移了位。 这……这真的是她吗? 一直以来,沐如雪都以美貌为傲,这会儿猛然看见自己的丑态,心态顿时崩了,一口气没上来,人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 沐云歌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情,冷漠地吩咐:“点上香,好好伺候着。” 这活儿归天竺来。 香是沐云歌特制的,只要点了,沐如雪这一整晚,都将会过得十分精彩。 必定会让她终生难忘! 结果话音都落下去好几分钟了,天竺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 沐云歌诧异回眸,就发现自家丫头整个人状态都不对。 天竺没了平日里的活泼,朱唇紧抿,有些木讷地站在那里,灵动的眼睛里头满满的全是泪水。 沐云歌哑然失笑,走过去弹了下对方脑壳:“丫头,你不会是傻掉了吧?” 这会儿,天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个劲儿往下流。 人却是笑着的,不住地点头,连出口的声音都带着哽咽:“谢大小姐!奴婢这就……点香!” 沐云歌摇头:“又哭又笑,你这丫头果然是傻了。” 天竺是不是真的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小姐吩咐的事儿,她是半点没落下。 随着青烟袅袅起,晕过去的沐如雪紧皱着眉头,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差不多意识刚刚回笼,蚀骨的疼痛便随即而来。 不止如此,她的嗓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发不出声音。 惊恐跟疼痛交加,沐如雪受不住双重折磨,再次晕厥。 循环。 这一晚,她果然过得很精彩。 鼻翼间总是萦绕着一股子及其刺激的气味,让她连晕,都晕不安慰。 好不容易最后没了那股子讨厌的味道,等再次睁眼,外边天已经大亮了。 下人们早起,已经在打扫卫生了。 连杜氏都去了小厨房,亲自为她熬养生粥。 外头一切如常,没人知道她这一夜都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沐如雪连骨头缝儿都在打颤,一个凌激彻底清醒过来,突然就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就往沐睿书房的方向奔。 沐云歌那个贱人,贱人! 竟敢这么对待她! 她一定要告诉父亲,让他好好惩罚,也要让那个贱人受到同样的苦楚! 沐如雪几近癫狂,一路上更是跑的形若疯魔,让人退避三舍。 彼时的沐睿,刚刚散朝回来,向珍雁正动手替他脱了朝服换常服。 夫妻两个时不时说上几句话,看着倒也还算温馨。 突然,沐如雪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下人们拦也拦不住。 她进来之后直奔书房,抓了纸张毛笔开始写字。 幸好沐云歌只折了她的左手,她现在虽不能说话,但还能写字表诉冤情! “父亲,沐云歌害我,断了女儿的手腕,还毒哑了女儿。” 一行字虽然凌乱,倒也还看得清。 向珍雁慢慢读完,脑子嗡地一声,白着脸就要往外走:“云歌,云歌那孩子怎能如此不懂分寸?” 都是自家姐妹,沐如雪已经改过自新,而且杜氏彻底沦为贱妾,也完全威胁不到她们了。 身为女子者就该大度,这才是正室的容人之量。怎么那孩子还要斤斤计较呢? 跟向珍雁的关注点不同,沐睿首先注意到了沐如雪的衣服。 好歹堂堂一个相府闺阁小姐,居然随便披了件外裳就跑出来了,披头散发的,也不知道好好拾掇一番? 那么多下人看着,大庭广众之下,她究竟还要脸不要! 沐睿气的昏厥,径直别开视线沉着脸冷喝:“来人,带小姐下去洗漱!” 这都什么时候了,父亲不想着惩罚沐云歌那个贱人,居然还嫌弃自己丢脸? 沐如雪怒从心来,气的浑身发抖:“父亲!” 这一声出来,众人都愣住了。 向珍雁原本打算找沐云歌去问问情况的。这会儿停在门口,一头雾水。 “如雪,你……” 不是说毒哑了吗?怎么又能开口说话了? 就连沐如雪自己,也被惊呆了:“我……我能说话了?” 呢喃间,她又低了头。 刚刚,她是两只手一起展开写了字的纸张给父亲看的,所以…… 左手手腕转了一圈,除了有些麻木之外,完好如初。 没有断手,也没有被毒哑。 她整个人,还好好的。 可昨晚受到的那些疼痛折磨都是真的,根本不是她在做梦! 沐如雪自己的快被搞糊涂了。 怔怔低头,突然又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她的左手手腕间有红痕,并不是真的半点儿损伤都没有。 一定是沐云歌搞的鬼,那个贱人,会妖术! 意识到这一点,她又惊又惧,就想开口解释自己没有撒谎。 哪知抬头对上自家父亲的目光,呆住了。 第290章 竟想毁她清誉! 沐睿就单单那一个眼神,便让沐如雪僵在了原地。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冻得都快没了知觉。 沐睿的声音,也是一样的冷:“来人,送小姐回房!以后除非我的命令,否则不准她再出来!” 与此同时,沐云歌这边已经收拾完毕,赶车要去乡下庄子了。 随着马车驶离沐府,闭着眼睛假寐的沐云歌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 昨晚只顾着给自家丫头出气报仇,忘了问问沐如雪,当初究竟是谁从沐府救走的她。 假扮自己的人肯定是玉瑾言无疑,就是她这背后的人……身份还有些难以捉摸! 楚元戟手上的兵权都被人给夺走了,天罗宗的宗主真面目,还不得而知。 不过既然如今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再问与不问,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沐云歌笑了一下,递给天竺一个眼神。 昨晚没睡好,她跟玉树两人都有些犯困。 偏偏天竺这丫头,就跟夜猫子似的,还神采奕奕,精神得不行。 天竺活泼机灵劲儿又回来了,得了指示,掀开帘子坐在外头,开始跟赶车的老妈子套近乎。 老妈子是向珍雁安排的。 昨日沐云歌说了要去庄子上小住,她就不放心,安排了要下人们跟着。 被沐云歌以想要清净给拒了。 只这一个老妈子,怎么都拒不了,只能带着赶车。 不过嘛,也是有好处的。 在天竺巧言巧语迷魂汤,外加满满一袋子钱的攻势下,向珍雁打发同行的婆子就乐乐呵呵地赶着马车往庄子里走。 没人知道,车里头是空的。 回德仁堂之前,沐云歌先领着两个丫头去了坐落在市井间新买的那个院子。 因为玉树前期参与了筛选,心里头虽然高兴,到底还是稳得住。 天竺可就不一样了,面对这个真正的惊喜,从进门那一刻起,笑的嘴巴就没合拢过。 “小姐小姐,这里是我们的新家吗?以后是不是就都住这儿了?” 虽然远远比不上沐府的奢华,但胜在自由啊。 还是完完全全属于她们自己的地盘,想想就自在得不行。 入眼所及皆是顺心顺意,哪哪儿都满意得不行。 沐云歌被她打的情绪所感染,突然觉着其实一直这么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沐府嫡女的名头并没有那么容易就给摘了,娘亲那边也还是个很大的问题,但至少…… “现在这段时间,确实可以先住这儿。” 作为丫鬟,天竺可想不了那么多。 得了自家小姐的肯定,一声欢呼就去整理东西了。 院子提前找人打扫过,很干净。只需要把她们带过来的东西归置好就行。 玉树也去帮忙,两个丫头很快忙碌了起来。 沐云歌这个主子,则被安置在一旁吃糕点。 看着她们进进出出,那一瞬间,沐云歌突然觉着,一直笼罩在自己头顶,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那层阴云逐渐瓦解。 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其实仔细想想,领着两个丫鬟治病救人,从此重操旧业,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头发光发热,好像也是个非常不错的未来呢。 昨日特意跟常大夫交代过,今日她们会晚到一点。 在两个丫头的忙碌下,小院很快被布置妥当。沐云歌还领着她们做了小院里的第一顿饭,也算是给新家暖了灶。 直至午后,才去往德仁堂。 德仁堂照样还是人满为患。 跟前段时间差不多都是京城患者的情况不同的是,现在更多都带着外地口音。 皆是听到这儿有神医,慕名而来。 也被告知了德仁堂的就诊规矩,正在老老实实排队。 初来乍到,不识神医姑娘真面目。 沐云歌领着两个丫头过去,依旧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样一张灿若骄阳仿若天仙的脸,实在太过夺目,排队的人都被惊艳,一个劲儿地伸着脖子张望。 一个伙计在分发号码牌,小追风跟着帮忙。 看见沐云歌来了,追风咧开一抹笑恭恭敬敬喊了声:“小姐。” 自从沐云歌帮他取了名字,这孩子就变得不太一样了,性子开朗了许多。 不过那份开朗,也仅仅只是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出现而已。 在别人那儿,就是沉默寡言,连笑都不怎么笑。 看着憨厚老实得很,实际上聪明着呢。 德仁堂的人,都喊沐云歌为,“姑娘”。他却独独跟着玉树跟天竺喊“小姐”,无形中就在说明,他可是沐云歌的人。 这点儿小心思大人们都看得透,却没人戳穿。 笑着跟他点了点头,沐云歌一脚跨进门。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问分发号码牌的伙计:“刚才过去的那位,是谁家小娘子?” 声音听着似乎有点轻浮,不过这样的事情每日发生不少,沐云歌并没放在心上。 常大夫已经坐了半日的诊,这会儿正在中场休息。 见着沐云歌进来,赶紧起身:“姑娘过来了?这是老夫新制的六神茶,您尝尝。” “好。” 沐云歌含笑应对,随即又望向外边长长的队伍,蹙眉:“都这个时辰了,还有这么多患者?” 以前也忙,但也不至于这样。正常情况下午时一过就会少很多。 提到这个问题,常大夫也是发愁。 他是真正的医者,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药架上的药材生尘。 起初看到患者突然增多还觉忧心不已,待搞清楚具体状况,心里又是万分复杂。 既然这会儿沐云歌主动提及,他也没再犹豫,直接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沐云歌有些愣住。 “医馆要给我提成?” “姑娘没说错,老朽确实是这么想的。” 德仁堂素有好名声,以前前来看诊的患者也不算太少。可自从有了沐云歌这个神医姑娘,差不多日日都是人满为患的场景。 现在这些人手,都快忙不过来了。 相应的收入也是剧增。 常大夫有良心,一早就因为沐云歌治好了常湘玉的心疾而感激不已,如今在钱财方面,更是不愿意亏待她。 毕竟现在外头那些患者,大部分都是冲着她的名声来的。 甚至在思索片刻之后,他还踌躇道:“老朽已经老了,身体也不复康健。虽然有湘玉这个女儿,但她因为身体原因多年娇养在闺中,老夫也没交给她太多本事。” 现在虽然已经彻底恢复,但一切还要从头学起,哪有那么容易? “若姑娘不嫌弃,以后这医馆的事情,还请您多多费心?” 常大夫竟是打算留沐云歌在德仁堂当主事的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常大夫看起来也很忐忑。 他现在已经知道沐云歌的身份,堂堂相府嫡长女,又曾为定王妃,这般富贵的身份未必能愿意屈尊留在他这个小医馆。 但常大夫又想到沐姑娘的素日为人,还是觉着自己应该试一试。 沐云歌被常大夫这个提议给整蒙了,她确实有行医济世的人生规划,可接手德仁堂却万万不可。 这德仁堂可是常大夫家祖辈积累的产业,她还没那么厚脸皮,可想若是直接拒绝常大夫也不太礼貌…… 既然常大夫体力更不上,那就……不如再招人手。 这个年代,医术好的大夫都进宫做太医去了。 剩下那些要么被权贵人家请进府中做了府医,要么隐身寄情山水,寻常百姓看病,始终还是艰难了一些。 不然外头那么多患者,也不用千里迢迢赶来了。 德生堂招大夫坐诊,顺便可以挖掘一些有天赋的,由她亲自带着培训,也算是造福社会。 “常大夫,您年纪大了,医馆里再招些人手,就不会如此辛劳了。” 她详细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常大夫不禁大为赞赏,连连点头:“姑娘胸怀,当真让老夫佩服至极,只是这个分成……” 该给的钱还是得给,绝不能让沐姑娘白白受累。 沐云歌被常大夫的坚持,逗得哑然失笑:“常大夫,我倒是还有个主意,不如拿这些钱将医馆扩大规模,这样也能帮助更多的人。” 医馆大了,就能招更多的人手,人手多了,又能医治更多的患者。 这才是医馆良性循环发展之路,不仅能让对医术有兴趣天赋的人习医,也能帮助更多像小追风这样受苦受难的老百姓。 常大夫愣了愣,这一刹那他愈发看出了沐云歌绝非凡人。 有慈悲之心的医者不在少数,能有这般宏大抱负之心的人却寥寥无几。 沐云歌见常大夫只发愣,忙推波助澜地接着道:“您老人家要是觉着合适,我定会留在德仁堂帮衬,看着它做大做强,能帮助到更多的老百姓。” “合……合适!不过,沐姑娘……老夫就权当那些钱是你投资给了德仁堂……” 扩大医馆,收益的还是德仁堂。 常大夫不傻,瞬间明白了沐云歌的意思,感激的两眼湿润:“有沐姑娘的帮衬,咱们德仁堂一定能做大做强,帮助到更多的老百姓……” 他不得不承认,沐云歌是个能成大事儿的好姑娘,扩馆也是好事儿。 常大夫连声又道:“扩馆的事儿老朽都听姑娘的,您看什么时候和老朽一起聊聊具体事宜?” 见识了沐云歌的医术和见地,眼下他是事事都想听过沐云歌的意思。 常大夫的话,倒是逗笑了沐云歌。 她笑着打趣:“开医馆的事儿,常大夫可比我有经验多了,您着手安排就好,我一切听您的安排便是。” 沐云歌说完,似是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前来应招坐诊的大夫,必须男女皆可!” 这个时代,始终对女子苛刻了些。她在德生堂坐诊这么长时间,还没听说再有正儿八经的女大夫。 就算有女子从医,充其量也就是个医女,帮着打打下手而已。 何其可惜。 听着她这话,常大夫这边的敬佩果真又深了一层。 扩建医馆的事情就这么敲定,很快外头号码牌分发完毕,常大夫也休息好,再度出去坐诊。 暂时没有疑难杂症患者,他自己能应付。 沐云歌去了后院,找正在晾晒炮制药材的常湘玉。 既然要培养人,培养女大夫,近水楼台,怎么能少得了常大夫的女儿?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接触,沐云歌早就发现其实对方在医术方面很有天赋。 只是这些年苦于身体素质跟不上,没有办法潜心学习。 现在,不用担心了。 听到她的打算,常湘玉自然喜不自胜,感动的热泪盈眶,差点直接跪下拜师。 沐云歌当然不会拘泥于那些俗套,拒绝了。 有常大夫在,还有一屋子的医术,其实常湘玉中医入门知识早就不在话下。 沐云歌没去多此一举给她重复教授,而是决定再从西医的角度给她上上课。 常湘玉是女子,心细。手又巧,只要学的好,将来必定会成为优秀的外科手术大夫! 只是这边还没教上一会儿呢,前堂突然传出一阵喧哗。 好像有人在闹事儿。 小追风被利用讹诈的事情才没过去多久,以为旧事重演,后院几人齐齐色变。 玉树正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差点跟急急跑进来的伙计撞个满怀。 “姑,姑娘,出事了!外头有人找茬,叫嚣说他病的不行了,一定要您亲自出去看诊。师父多说了几句,差点都被打了!” “……” 好不讲理的人! 沐云歌沉下眼,身上气势冷了几分:“那我出去会会他。”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重疾的病患,在德仁堂闹事,还嚣张到差点把大夫给打了? 前堂果然乱成了一团。 常大夫被气的脸色发白,单手捂着胸口,医馆几个伙计挡在他前头,将人护的牢牢的。 对面打头的,则是一个锦衣男子,他脸色青白,看着很虚弱的样子,偏又长了一双三角眼,望着人的时候,阴恻恻的渗凉。 此人突然扰乱了看诊,德仁堂的其他患者们自然不乐意,可那个锦衣男子身后跟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打手,患者们个个是敢怒不敢言。 常大夫见着沐云歌出来,急的赶紧摆手让她进去,显然是担心她的安危。 却有其他患者也看见了她,不少人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神医姑娘,神医姑娘出来了。” “神医姑娘千万小心,这人不安好心……” 患者们原本是想好心提醒沐云歌,却不想话音还没落下,其中一个就被那锦衣男子身后的打手飞步上身攥住了衣领。 沐云歌面色一沉:“住手!” 玉树随即闪身,过去一掌劈在那名打手的手腕上,只见对方反应不慢,弃下患者慌忙躲避开来,紧接着转身就缠上了玉树。 对方的身手看样子还不错,短短几息就跟玉树对了好几招。 还是锦衣男子见势头不妙,赶忙开口阻止:“还不赶紧停手?怎么能跟神医姑娘的人起冲突?” 打手听了主子的吩咐,迅速撤招后退。 随即,锦衣男子很自恋地整整衣领,正儿八经地朝着沐云歌抱拳行礼:“在下乃清河陈氏嫡子,身患重疾,还请姑娘施以援手,能够亲自为在下诊治。” 这人明明是来求医的,态度胆敢如此张狂! 还有……这人的声音听着耳熟,正是刚才跟伙计打听她的那人。 沐云歌不动神色地扫了一圈周遭,最终视线定格在对方脸上,点头:“好。” 看这锦衣男子脸色奇差,脚力虚浮,确是身患重疾之态。 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闹事的事情沐云歌打算不追究,收他的诊费收高出十倍,出了这口恶气便是。 这种人,一看就是不差钱。 沐云歌也没再多想,示意对方伸出手。 哪知她正要探脉,对方却突然动作,竟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去抓她的手。 沐云歌神色一凛,敏捷闪开,眼角下沉:“公子这是何意?” 锦衣男子没能得逞,咂咂舌,似乎还十分惋惜的模样:“神医姑娘不仅医术好,反应倒也敏捷。” 看出沐云歌的不悦,他又毫不在意地笑了:“姑娘不用紧张,在下并无恶意。今日前来……其实并非寻医,而是另有所求,在下愿花重金纳姑娘为妾。你也不必因为出身低贱而自轻,在下承诺,待你嫁入府后,定会善待于你。” 沐云歌冷颜微怔:“你说什么?” 是她耳朵坏掉了?这个男人竟然是来提亲的? 没有聘礼,还敢口出狂言,行为举止轻浮之至,拿她沐云歌当什么人? 沐云歌眼神里的不可置信,落在对方眼中成了妥妥的惊喜过头,顿时更加得意。 “在下说,愿意纳姑娘为妾,还会承诺好好宠着你。” 锦衣男子明显没将德仁堂放在眼里,说着话,还轻蔑地环顾四下:“你只要跟了在下,以后就是锦衣玉食,有的是好日子过,再也用不着抛头露面了。你唯一只需记住,过门以后乖乖听话……” 他竟然再一次伸手,想握沐云歌的手。 沐云歌突然就看穿了对方的用意,这肖小之辈是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毁她清誉! 第291章 还是你帮我脱! 不论沐云歌是否在意,眼下的时代背景下,被男子当众摸了手是个什么后果,她还不至于蠢到一无所知。 这锦衣男子,其心可诛! 沐云歌寒了眼,敏捷避开他。 还没等她开口讥讽锦衣男子,自家丫鬟倒先是忍不住了。 天竺半点没惯着他,当众啐了一口:“呸,哪来的脸?家里没镜子的话尿总是有的吧?出门之前也没好好照一照?想纳我们家小姐为妾?你有那么大的福分吗?白日做梦,以为你家祖坟让人点着冒了青烟吧?” 小丫鬟惯来口齿留音,骂的更是半点忌讳都没有。 那个锦衣男子气得脸色更青了,伸着手差点没气晕过去:“你……你……” 天竺半点也不含糊:“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打小没家教,连圣贤书都没读过吗?坐井观天不懂,至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话听说过吧?人癞蛤蟆至少还有身蛤蟆皮,你有啥?” 锦衣男子被激得气急败坏:“来人,把这丫头拖出去,打死!” 跟天竺突然爆发出来的泼辣相比,玉树的反应就直接多了。 一记扫堂腿过去,直冲对方门面。 胆敢轻辱小姐,还想打死天竺?他怕是想要自己死! 不过关键时刻被锦衣男子身后的打手给挡下了。 玉树冷哼一声,一拳砸向打手胸膛,继续朝着锦衣男子攻击。 更多的打手冲过来保护,她一时占不了上风,却也让那些打手们不敢大意。 围观的其他患者们老早就远远躲开了。 看神医姑娘这边半点亏都没吃,两个平日里看着和颜悦色的姑娘居然这么厉害,慢慢也就放下了心。 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个劲儿帮玉树加油打气—— “玉树姑娘小心,你后面那个想偷袭!” “玉树姑娘打他,助纣为虐的都不是好东西!” “玉树姑娘……” 当然,也有个别清醒的,忍不住替沐云歌主仆三个担忧。 自古民不与官斗,既然对方已经自报了家门,想必出身不低,生怕神医姑娘惹上麻烦。 正用这个由头劝说德仁堂息事宁人,就被锦衣男子截住了话头。 “呵,还算是有长了脑子的,你们可知我舅舅是谁?!你个贱人,要不是见你长得可人,你真当本公子看得上你们这种贱民不成?!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没过门就敢这么嚣张,看我以后怎么调教!” 他说话间神色一沉,嚣张挥手:“来人,把她给我抓回去!” 竟是求娶不成就要明抢。 一时间除了拦住玉树的那些之外,剩下的打手全都朝着沐云歌扑了过去。 她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而已! 知道她压根不会武功的常大夫首先急了,大叫一声捂着胸口,赶紧让伙计们去护着她。 天竺也死死挡在前头。 连围观的患者们都担忧又同情。 唯独沐云歌自己,眉眼清浅地推开了自家丫头。 然后在场所有人,看到了特别惊奇的一幕。 凶神恶煞般的打手扑过去,刚要碰到神医姑娘,神医姑娘自己倒先动了。 手指快速在那些人,或手臂或身上点了点。 然后……身手不错却全无防备的打手们,一个个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都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臂。 紧接着,一个个僵着身体,接二连三的扑通扑通相继栽倒在了地上,除了一双眼睛还在不停地眨巴着之外,再也动弹不得。 沐云歌嘴角噙着冷笑,朝着对面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最新提纯过的麻药,果然好使。 那位锦衣男子,吓得不断后退:“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沐云歌轻皱着眉头,没理会他的惊恐,忍不住有点儿困惑:“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锦衣男子颤抖如筛:“本公子说……要……要纳你为……为……” 这么彪悍又诡异的女人,就算长得再怎么好看,也真的适合带回家去做妾吗? 怎么感觉不是太安全呢? 他,有些后悔了。 沐云歌神情不耐地打断了他:“不是这一句。” 锦衣男子眼珠子一转,“那……那……” 难道是从此以后不用抛头露面,可以享福那句? 他就说嘛,混迹在市井间讨生活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想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心下刚刚一松,又听沐云歌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本小姐自轻自贱了?”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自尊心还挺强。 锦衣男子舒了口气:“是在下口不择言……说错话了!小姐莫怪。不过……在下的承诺依然有效,若是小姐介意的话,做个贵妾也不是不可以,就是……” 就是不安全! 可是小美人的这张脸,是真的勾人心魂呐。 至于做贵妾嘛,她的身份确实不太够,不过只要能讨他欢心,也都不是问题。 这一刻,锦衣男子还当真认认真真考虑起怎么安置沐云歌的事情来,以至于他那些还躺在地上的手下们,他是半点也没在意。 就在锦衣男子自认为考虑好一切,要跟沐云歌表功时,身后一股大力突至。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整个人陡然“飞”了出去。 万籁,俱静。 在场所有人齐齐揉揉眼睛,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那个锦衣男子,的的确确是飞出去的! 德仁堂内,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名身着褚红色暗纹锦袍的男子。 楚元戟面如冠玉,凌厉傲然,周身气势如虹。 他黑沉着脸,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王抢女人?” 楚元戟的突然出现,别说是其他人,就连沐云歌都结结实实愣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 前一秒,眼神还凌厉骇人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气势立马萎靡了下去。 楚元戟微皱着眉头,眼神竟闪过一丝可怜巴巴的委屈讨好:“本王若是再不来,你还不得被人抢跑了?” 表情语气都到位了! 然而,当鹰眸扫向深处却寒光一片。 清河陈氏是吧?很好,他记住了。 本王……本王…… 听到这个自称,在场的人有些傻眼。 能在京城中生活的百姓们,最起码的见识还是有的。 这位爷,肯定没人惹得起! 也有个别人已经认出了定王殿下的身份,吓得连脑袋都不敢抬的太高。 偶有外地来不懂的,也自有人暗中提醒。很快,围观的患者们很自觉地收起自己的好奇心,重新回去排队了。 一个一个看着恭顺又谦卑,乖得不得了。 笑话,这可是位王爷,那什么清河陈氏,算老几? 百姓不知内幕,堂堂定王的威名,还是如雷贯耳。 常大夫见状也知有他在,这场危机定然再不会掀起什么浪花,远远冲着这边拱了拱手就让伙计搀扶着坐了回去,重新开始收号问诊。 明明刚才还喧闹的场地,短短这么一会儿功夫,居然就变得安静起来。 诡异得让人心底发毛。 沐云歌视线转了一圈,硬拽着楚元戟去了后院:“你跟我走!” “好嘞。” 楚元戟被女人香软的小手拽住了手腕,顿时神清气爽,消气了些。 他也顾不得医馆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暗戳戳地盯着,也全然没有半点王爷架子,就这样屁颠地乖乖跟着沐云歌,扬长而去。 距离德仁堂不远处的一条破旧巷子里,刚刚还嚣张至极的锦衣男子正躺在这里。 他刚被楚元戟一脚踹出内伤,差点没喘过气,结果在德仁堂门外刚落地,就被两道黑影拖出来扔在了这里。 这些人的动作太快了,他甚至都没看清他们的脸! 简直过分,这群人居然半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锦衣男子还压根儿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气得咬牙切齿,刚想挣扎着起来,就看到有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抬头一看,原来是位少年。 对方尚带着几分稚嫩的眉眼皆是冷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好像自己欠了钱似的。 锦衣男子强忍住要打骂人的冲动,朝着对方伸出手:“识相的,还不赶紧扶小爷起来。” 他被楚元戟那一脚踹出了内伤,胸腔处疼得厉害,肋骨肯定是断了的。 好个德仁堂,简直狗胆包天,回头他就带人去把它给拆了。 还有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娘子,也一并…… 即便是受着伤,也阻挡不了锦衣男子淫虫上脑的本性,他在脑海中将沐云歌意淫了一番,等再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位少年居然纹丝未动,就像没听见他刚才的话似的,半点要扶他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这回,锦衣男子怒了:“小子,你聋了?” 如果他不是实在疼得厉害动弹不了,这会儿就爬起来打死他! 出现在巷子里头的小少年,就是小追风。 在所有人都只顾着看热闹的时候,只有他的注意力,全程在这个登徒子身上。 他是随着楚元戟的两个暗卫找到这里来的,正好看见亵渎了小姐的登徒子,这会儿起不来! 追风很快估量清楚情况,慢慢上前,蹲下:“我没聋。” 他跟往日在德仁堂那个听话懂事的小少年完全不同,这会儿,小追风小脸上全是阴鸷,出口的嗓音,更像是明晃晃的冰刀:“敢亵渎我家小姐?那你这双狗眼,还是别要了!” 一声惨呼将将响起,又被半路生生截断,锦衣男子的嘴里多了一块又脏又臭的破抹布。 小追风一双小手满是血污,抖得握都握不住,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子相继落地。 他死死咬着嘴唇,小脸苍白一片,表情紧张又惧怕国,眼神却异常坚定,掷地有声:“这是给你的教训!你以后若是还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失去的就不止是一对眼珠子了……” 这厢,沐云歌可不知道小追风竟为她出了这样的头。 她定睛望着眼前的楚元戟,说不出来心头是个什么感觉,心思辗转半晌,最终开口先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楚元戟立马就给她当场表演了个一秒钟垮脸:“这么长时间没见,歌儿你就只关心这个?” 沐云歌:“……” 也不知道是谁,在一个月前发疯,把自己身体都给作践成什么样子了。 药是她给的,伤口是她料理的,现在关心一下,反倒还关心处毛病来了? 沐云歌懒的跟他多说,故意板着脸,沉声道:“你转过身去,脱衣!” 既然他不肯说,那她就自己看! 不过,今日楚元戟突然出现,着实在沐云歌意料之外。 一个月前的定王府之行,该打探的心意打探清楚,该说的话也已经说完,她还以为他们两人之间,算是彻底分道扬镳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些事情既然明知道没有结果,及时止损也是一场功德。 所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头,她一直守在德仁堂忙忙碌碌,用一个又一个疑难杂症的患者来占据自己的时间,让自己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说是逃避也好疗伤也好,总归还是做到了的。 这段时间里头,她真就没怎么想起过楚元戟。 好像过往两人之间的种种相处,都彻底化成了云烟。 想要保持理智很容易,不过既然已经动了心,就没那么容易骗过自己。楚元戟这个人,大概注定了会成为她心底一道不敢触碰的伤。 好在只要不想不念,总有一天会痊愈。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然后在觉着初显成效的时候,他就来了。 沐云歌觉着自己有些生气。 生气之余,心底还有异常明显,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开心。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救了! 沐云歌内心五味杂陈,怀着复杂的心情去拿了外伤药。 再回头,就对视上某人晶亮的眼神。 楚元戟沙哑的嗓音,流露出罕有的无赖:“歌儿……我身上疼,好像动不了,不然……还是你帮我脱吧?” 这算盘打的,估计前院那些忙碌的伙计们都听到了。 沐云歌清咳两声:“那我让天竺进来帮你。” “别——” 楚元戟慌忙出声阻止,麻溜解腰带,这会儿既不疼,人也能动弹了。 第292章 情深款款,心跳如雷 沐云歌不禁白了男人一眼,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无奈上前解开他伤处的绷带。 男人身上的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痂了,有些伤疤都开始脱落,露出了新肉。 就连他后肩头最严重那处伤,也逐渐恢复。 沐云歌唇角的线条舒缓了几分,看来在她走之后,楚元戟倒是有乖乖听话的用药养伤。 不过,伤口现在看着还是有些狰狞。 楚元戟身上的新旧伤疤纵横交错,这些都是他征战沙场立下的赫赫战功,是他的荣耀,他的勋章! 而他用这一身的勋章,最后换来的却是被父皇猜忌的可怜下场。 沐云歌强压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虽然知道男人不在乎这些疤痕的丑陋,她还是自作主张默默为他涂了点儿袪疤药,顺带将其他恢复较慢的伤痕处理了一下。 伤口恢复的还不错,就是内伤还需要再养养。 沐云歌看完了伤,照例给男人准备好药,同时仔细叮嘱:“这些药粒内服,另外这些捏碎敷在伤口上,有助于伤口更好愈合。” 她话到一半,顿了顿:“大概再有一月多的时间,定王的伤势便能痊愈。这些药量完全足够了,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 彼时,楚元戟正在穿衣,衣带系到一半忽闻此话,抬起头来,定睛凝望向她。 这女人,当真是把他当成了普通前来就诊的患者么? 沐云歌似是刻意地避开了男人的视线,目光压根不和他对视。 她继续整理着药物,却能清楚感受到来自男人的灼灼目光。 楚元戟的身体朝她靠近,低沉的嗓音带着炙热的温度,几近在她的耳边响起:“歌儿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沐云歌觉着呼吸一窒,闭塞的房间似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咬紧牙关,努力定住神,表面镇定地再次开口:“我说……” 却在刚一抬眸与男人目光相对,柔荑就被对方紧紧攥住。 楚元戟握住她的手,直直按在了自己胸膛上:“歌儿,你是大夫,可察觉到本王的心……此刻有何不同?” 沐云歌柔软指尖下的触感,是男人精壮健硕的肌肉,还有……心跳如雷。 一下,又一下…… 男人如雷动般的有力心跳,莫名带动着沐云歌心率也开始不稳起来。 一丝隐秘的绯红,顺着她的脖颈慢慢往上爬…… 楚元戟的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她的脸颊移开,沙哑低沉的声音继而在她耳畔扬起:“歌儿曾对我说,世间很大,未来很长,还有更多更值得我用心的事情……现在我终于有了想要用心相待的人,为何你却总将我拒之千里之外?” 男人的话,似喟叹,似感慨,更是质问。 他不说还好,这一提前,前段时间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就被重新勾了起来。 沐云歌的情绪也是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既然如此,你就更加不应该来。” 值得他堂堂定王用心去做的事情那么多,他何必非得来招惹她? 他们俩儿,归根到底终究不是一路人呐! 沐云歌的心思虽没有明说,但全都写在眼神里。 楚元戟看懂她的拒绝,心底重重一沉。 随即,似感受到沐云歌想要挣脱的柔荑,他的大掌不由攥得更紧,使女人动弹不得。 楚元戟眉眼深邃,很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眸,表情极为认真:“歌儿,眼下……除你之外,我竟然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和事儿值得我用心去对待。” 这话语间,莫名有几分秇颓废的酸楚。 沐云歌秀眉微蹙,语气冷了下来:“我认识的那个心怀抱负,身负期许的定王哪里去了?” 当初她不是没有试探过,男人也很明确地告诉她,江山社稷和百姓都是他放不下的责任。 眼下楚元戟虽然失了势,但沐云歌也不愿见他就此颓废放纵,将抱负理想抛之脑后,成天满脑子都是儿女私情。 说到底,沐云歌并不想成为男人精神空虚时期的替代品。 “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拿了药出去吧。” 沐云歌越想越生气,使劲挣扎着缩回自己的手,多一句话也不想再与他说。 其实,她自己并未曾察觉到当下这般傲娇的反应,何尝又不是因为太过于在意楚元戟? 一直沉浸在情绪中的沐云歌,当真是半点儿也未曾察觉。 楚元戟见女人突然翻脸,看样子是真生气了,顿时也面色骤变:“歌儿,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沐云歌顿住脚步斜睨着他:“那你说。” 这一回,楚元戟是沉吟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歌儿当初跟我说的话,我一直放在心上。这一个月的时间,也是我留给自己的冷静期,将所有的一切都细细过了一遍。我从不否认,权势于我确实重要。且迄今为止,虽有挫折,我也从没想过真的要放弃。”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既然是事实,就该堂堂正正去面对。可是…… 楚元戟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格外清晰慎重:“可是纵是万山之巅,也过于冰冷。我既然已经试过了有人陪伴的温暖,又怎会甘心回到只有自己的孤寂?” 试想一下,若当真有那么一日他得偿所愿站在了万人之上,要是身边连个真心分享喜悦,跟他一起携手共享山河的人都没有,何其悲哀? 那样的场景,单是想想,就让人觉着受不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越来地清晰动人:“歌儿,本王是真的想明白了,皇权贵势都是过眼云烟,为争万里江山头破血流,不如求个意中人做一对神仙眷侣,更逍遥快活些。” 他这是……真想明白了吗? 沐云歌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清咳两声:“楚元戟,你消遣我也就罢了,又是从哪里学的这些油腔滑调?” 是不是真的油腔滑调,只有说的人心里头最清楚。 楚元戟掩去眸底的慎重,故作笑谑:“横竖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不过闲散之身空余一个王爷的名头而已。” 堂堂定王,却被勒令无旨不得入宫!与庶民相比,他现在又能强得了几分? 楚元戟自嘲地翘起嘴角,掩饰着内心的真实情绪:“如果再连个媳妇儿都留不住,那我可就真的生无可恋,什么都没有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笑着的。 甚至不怎么正经的样子。 可沐云歌却愣是听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来。 是啊,便是再不甘心放弃权势又如何? 至少但就眼下而言,他的的确确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有。 沐云歌想得动容,脸上的冷意也随之散去。 男人见状,立马就得寸进尺地凑了上来:“既然我都已经这么可怜了,歌儿不如行行好,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如何?” 就没见过有人能将卖惨玩弄到这种不要脸的程度! 沐云歌无语。 楚元戟接着继续卖弄忧愁:“还是说,连歌儿都觉着如今一无所有的我,已经不配再有所求?” 沐云歌豁然变脸,冷喝阻止:“你在胡说些什么?” 别人不知也就算了,这一路走来,她可以算得上是最清楚一切前因后果的人。 为他鸣不平的心从未歇过,旁人奚落没法干涉,可这些话从楚元戟本人嘴巴里头冒出来,分明带着自伤的刀子。 楚元戟眸底藏着暖暖的笑,趁机打蛇随棍上:“所以歌儿是答应让我陪着你了?” 沐云歌:“……” 这男人,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她又上当了! 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楚元戟那些看似不正经般的玩笑话语,她完全能够听得出来有几分真。 忍不住就有点心动——不骗人骗己,其实是很心动! 楚元戟对她的情意,从来不是假的。 不论是后宫的相护之情,还是西北奋不顾身营救之恩,直至后来甘愿将把柄送入对方手中,也要将她从玉灏手底下保出来的种种。 作为成年人,沐云歌自己有眼有心,能看会悟。 不动心则以,一动心便是将人彻彻底底放在心间,拿命去爱。像楚元戟这样的一个人,她有什么理由不为他倾倒呢? 不丢人。 算了。 都不过是碳基生物,对自己要求也不能太高。理智的时间久了,谁也会有想要任性一回的时候。 顺其自然吧,未来那么长,将来究竟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呢。 大不了将来真的不好了,就当是自己谈了一场恋爱。 谁的人生,还没个充满遗憾的时候了? 沐云歌心里头妥协了,嘴上还是不肯轻易让对方得逞,凝出半分伤心,故意嗓音惆怅:“既然考虑了那么多,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怎么又会对我转变了态度?” 她没否认同意自己留在身边的话,这本来应该是个好兆头。 可听着沐云歌后头这些话,楚元戟突然之间就生出了莫名不安的预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男人心中忐忑不安,又听见佳人在那边泫然若泣地问:“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识是你是如何对我?我扪心自问,从承诺要替你医好眼疾那一刻起,就从未有过害你之心。” 可楚元戟是怎么对待她的呢? 平心而论,沐云歌刚嫁入定王府的那些日子,楚元戟待她着实算不上友好,猜忌伤害不断,甚至连自家两个丫鬟,都被他给打过板子! 沐云歌原本只是想要故作姿态的诈一诈男人,结果话到最后居然越说越真。 “细究起来,你究竟是何时对我变得格外不一样呢?大概……是在你我二人和离之后吧?” 准确来说,其实真正的时间,应该是在她露了真面目在德仁堂坐诊,他找上门来。 紧接着是西北之行,慢慢就变得格外不一样了。 所以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 “说到底,真正让你动心的,还是这张脸吧?” 因为长得好看,所以动心。所谓一见倾心,不过是见色起意。 换成还是面容丑陋的沐云歌,肯定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话一出,不对劲的味儿立马就来了。 楚元戟梗着脖子反驳:“才不是!” 沐云歌凉凉看他:“不是吗?你确定?” 他当然确定以及肯定! 天下美人那么多,若他是那种只以容貌待人的人,身边早就不知道围了多少莺莺燕燕了。 当然了,即便是容貌出众的人再多,也还是抵不上他家歌儿的。 就歌儿这张脸,毫不夸张地说,足以艳绝天下! 再说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其实楚元戟自己心里头有数。 早在为他治疗眼疾时,早在见识到了她的与众不同,就已经种下了不一样的因。 只是那个时候,他太自以为是了…… 纠结着不肯明说,有误会也不解释,白长了一张嘴! 甚至还有意无意地伤害到了她,惹得她当众求和离。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早知今日,当初他就该早点表明心意才对! 在歌儿还没以真容示人之前,不该一直纠结别扭,而是干干脆脆地告诉她,他所做的一切诡异行为,都是因为自己动了心还不敢承认。 现在解释再多,听着也无力得很。 楚元戟终于尝到了颓败的滋味,心里有别提有多后悔了。 又想着该说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又抓着沐云歌不让她走。 一来二去,两人竟就那么僵持住了。 就在两人谁也不肯退步的时候,沏了茶水的天竺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房内两人姿势诡异。 定王殿下衣衫不整,正敞着衣襟双手扶着自家小姐的肩头,深情地望着她。 小姐也不遑多让,抬头与之对视。 好一幅款款深情的旖旎画面! 而且那个姿势看上去……嗯……该不会是要抱抱亲亲吧? 那她这个时候进来——天,自己坏了事了! 天竺一愣,立马就往外跑。迎面撞上玉树,直接把放着茶盏的托盘往玉树手上一放,捂住了脸。 好害羞啊,王爷跟自家小姐的感情进展这么快的吗? 一个多月前还闹得不可开交,小姐整个人都颓废了下去,害的她跟玉树一直提心吊胆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哄她,逗她开心才好。 现在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真不愧是定王殿下,所向睥睨。才这么一会儿时间,就改变了一切。 天竺的怪异举动,自然也惹得玉树好奇。 她一脸懵逼地探头一瞧,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 “咦?好奇怪,我怎么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小姐终于跟王爷重修旧好了,这是好事儿。 不过这种时刻不小心被她们撞破,应该是会害羞的吧? 希望自己这么说,能让她放轻松一点。 抱着这样善解人意的念头,玉树离开的同样很快。 还不忘贴心地帮着关上房门。 留下这厢房间两人大眼瞪小眼。 沐云歌面无表情地看着楚元戟:“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很好! 她的清誉没被那什么突然冒出来的登徒子毁掉,反而栽在了楚元戟的手上! 反观楚元戟,早在心底笑的牙花子都快龇在脸上了。 不愧是从王府出来丫鬟,就是有眼力劲儿,知道为主子们的感情推波助澜! 心底满意的不行,脸上却是半点没显露出来。 看上去居然反而比沐云歌还要委屈的样子。 甚至还夸张地一把掩住自己的衣襟,故作慌张。 “怎么办?被人给看见了!” 沐云歌无语。 装,你再借着装! 楚元戟委屈巴巴:“这下可要怎么才好?大家肯定会误会的。我的清白名声全都给毁了,歌儿,你得为我负责!” 沐云歌:“呵呵……” 演得很好。 下次别演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物极必反的原因吗? 楚元戟图遭变故,自己一直希望他能够从被自己亲生父亲伤害的悲凉中走出来。 结果现在倒好,这人貌似走过了头,一不小心又成了这副让人看不懂的模样? 这一天过得,简直乱糟糟的。 沐云歌一个病人没诊治,只教了常湘玉一点儿浅显的西医入门知识,就觉着自己累得不行。 加上有人闹事儿,常大夫经过患者们的同意,把一些不太着急的病患安排在了明日诊治。 德仁堂早早关了门。 沐云歌离开的也早。 没让常湘玉给她们留饭,直接领着自家两个丫头出来了。 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子,方便。 楚元戟自然还是一路陪同。 和沐云歌一起迎着夕阳缓步行走在青石板路上,两边是市井间的烟火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竟也有那么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至于天竺跟玉树,因为之前不小心撞破主子们的好事儿,这会儿自觉的不得了,都是远远跟着。 跟前头两人足足隔了有七八米远。 正走着,天竺感觉有人扯了把自己的袖子。 回头一看,居然是杜随。 对方手上拿着一朵时下最为流行的绒花,别别扭扭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喜欢吗?” “啊?” 天竺没明白他的意思,一旁的玉树则是翻了一记白眼。 “你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企图?” 杜随:“……” 他错了。 果然王爷单刀直入的表现方式,并不是适合每个人。 几人一路同行,走的却不是回沐府的方向。 楚元戟心下虽然诧异,也并没有多问。 第293章 定王的心思! 直至他们一行人站在一间小院前,看见天竺娴熟自然地掏出钥匙开锁。 楚元戟才蹙眉凝向沐云歌,眼底暗藏锋芒:“沐睿将你从府里赶出来了?” 沐云歌摇摇头:“爹并不知道我搬出来。” 关于沐睿,关于沐府,她并不想多说什么,只随便应了一句,“这边离德仁堂近,方便。” 她本以为楚元戟还会继续追问,谁料男人仅垂眸沉思了一瞬,便点了点头:“也好。需要我派人在周围看着吗?” 他连府兵都被收走了,手底下能用的人肯定越来越少。 沐云歌也不想麻烦他,摇了摇头:“不用,有玉树在,无大碍。” “嗯。” 楚元戟出乎意料地没有坚持,他甚至都没有要求进屋喝口茶,只将沐云歌主仆三人送到院门口便作告辞:“那……歌儿也早点休息,明早我再过来接你。” 沐云歌原本还想拒绝,可随即想到如今的楚元戟被一再打压削权,眼下男人手上暂时也再没别的事情可做。 于是,她没有再作坚持,点头应下:“好。” 楚元戟目送着女人的背影进院,直至院门关闭,方才移动脚步。 再转身,男人脸上的温情柔色在瞬间褪散得一干二净,只剩冰凉:“本王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沐府那边又折腾出了什么动静?” 杜随闪身出现,很快将沐府那边的动静一五一十道来。 无非也就是丞相府二小姐回了沐府,被废掉的杜氏又有了要起复的迹象。 听上去好像只是高门大院后宅妇人之间的龃龉,没什么好在意的。可偏偏这个回来的人,是沐如雪。 “这么说,我三皇兄也回来了?” 楚元德被废,一直被幽静当中,几乎没法与外界接触。 在所有人眼中,他也是被楚道行彻底关了起来。 可谁能想得到呢? 就这样一个废子,实际上早就摆脱了那些监视他的眼睛,居然跟着沐睿一起回乡了! 如果不是他实在放心不下歌儿,派人暗中跟着保护她的安全,都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杜随同样不敢轻视,拱手道:“依属下之见,沐睿极有可能会选择为三皇子求情。” 这也就代表着,他还是会选择偏向沐如雪还有那个什么杜氏! 楚元戟眼底一片煞寒。 “很好。” 不愧是懂得识时务的老狐狸,他这边才刚出事被夺了军权,沐睿就想着另觅他主,想要薄待他的歌儿了吗? 看出主子的怒意,杜随一正脸色:“可是需要属下过去提点提点。” “嗯。” 胆敢欺负到他歌儿头上,莫非沐睿那个老匹夫当真觉着没了兵权的楚元戟,就真的彻底成了废物一个? 五指捏拳,楚元戟点了点头。 不过等杜随要转身离去时,他突然想到什么,又阻止了:“算了,不着急。” 沐睿的为人,若没有足够大的利益趋势,肯定不会冒险。 就算是他真有为楚元德求情的打算,背后真正的目的也绝对不可能是为了一个女儿。 “算了,此事不急。既然他们那么着急,就随他们去吧。” 横竖他的歌儿已经搬出来住了,暂时不会受到伤害。 至于其他人,不给点儿时间和机会,那些魑魅魍魉怎么会得意忘形,浮出水面呢? 沐云歌这边,主仆三人的晚饭还是在小院做的。 玉树烧火天竺掌勺,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主仆三人吃得开开心心。 已经到了深秋时分,天气已经很凉了。 怕沐云歌冷着,饭后天竺特意给她多加了床被子。 还烧了热水伺候她沐浴,殷勤的拒绝都拒绝不了。 沐云歌只能硬着头皮随她去,终于熬到天竺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端着水盆出去了,才松了口气。 房门关上,一切变得安静起来。沐云歌这厢刚闭上眼睛,外头突然就传来了铜盆落地的动静。 紧接着,是天竺一声短促的惊呼:“啊——” 出事了! 沐云歌瞬间睁眼,连外衣都顾不上披,穿着里衣就冲了出去。 “怎么了?” 外面院子里头,捂着嘴巴的天竺,还有第一时间冲出来看情况的玉树站在一起。 跟她们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是一身夜行衣的楚元戟。 沐云歌傻眼了:“大晚上的你干什么?” s夜游神吗? 看把自家丫头都吓成什么样儿了! 楚元戟脸色有些黑,估计也没想到会被抓了现行,面子上挂不住。 “这个……” 抬手掩唇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他刻意压低声线,“歌儿,我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言语间目光凉凉扫过两个碍事的丫头。 所以闲杂人等,回避吧。 看清来人是他,果然两个丫头很自觉。 玉树本来还有些顾虑。 想着小姐跟王爷已经和离,到底是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独处难免不太好,万一传出去小姐肯定吃亏。 不过没给她质疑的机会,天竺直接就把人给拉走了。 留下沐云歌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扶额:“楚元戟,你究竟想说什么?” 楚元戟望着她,一脸认真。 男人正准备要说话,忽然目光落在她身上,凝住:“你先回去披件衣裳,穿暖和些,外头冷。” 楚元戟温软的语气甚至带着点儿诱惑的气息,半点看不出来哪有什么事态紧急的样子。 沐云歌看着同样穿着单薄的他,满眼无奈:“你但凡说快一点儿,我就不会冷。” 这都什么时辰了,她得休息,明日还要早起看诊呢。 楚元戟面对着她的追问,深吸一口气,煞有其事道:“呃……我就是……想你了!” 沐云歌:“啊?” 就这? “可我们白日才刚见过!” 截至这一刻,分开都还没两个时辰! 楚元戟显然不满意她的轻视,却又心虚得有些吱唔:“便是见过又怎么了?“白日里那点时间……哪够啊!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且算算……” 他俊俏的脸颊竟浮现一缕红晕,虽有些臊,但这些话说得倒也顺口得很! 沐云歌靠着强大的忍耐力,才按耐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这男人究竟是开了光,还是变异了?这些羞人又炙热的情话当真是从他定王的嘴里蹦出来的? 要是换作以前,沐云歌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有一天能听见从定王的嘴里听到这种话。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既然说完了,那……晚安!” 沐云歌的脸颊也不禁有些烧热,好在夜色够浓,足以掩饰。 她迅速说完,转身就要走。 却被楚元戟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手腕。 男人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歌儿……我想说的,还不止这些。”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看着倒有些尬了,目光落在沐云歌单薄的衣物上,思虑几秒终是不忍。 “歌儿……你还是先回屋吧!” 闻言,沐云歌以为他是就此作罢,总算愿意离开了,于是淡淡道了句:“那……明儿见。” 沐云歌回屋后,忙不迭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却不想,熟悉的淳厚的嗓音再度从门外传来—— “歌儿,你下午问的问题,我回府后仔细想过了。我心悦与你,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与容貌如何确无关系。” 沐云歌那句只是因为她脸的质问,到底成了楚元戟的耿耿于怀。 他清楚自己的心意,鉴于前车之痛,还是觉着有些话趁早说清楚为妙。所以才会大半夜不睡觉,专门摸过来。 而那些曾经的心思,也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情动的懵懂,若是当着沐云歌的面,还未必好意思说。 现在这样,挺好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隔着一扇房门,沐云歌静静地听着过往那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百感交集。 后来慢慢困顿,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等再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外头静悄悄的。 楚元戟已经走了,天竺在扫院子。 看沐云歌四下张望,小丫鬟一个劲儿捂着嘴巴偷笑:“小姐不用找啦,王爷刚刚出去。奴婢告诉他你爱吃朱雀街那家徐记的芙蓉糕,他特意过去买了。” 楚元戟再进来时,手上果然提着芙蓉糕。 昨晚的夜行衣已经换掉了,改穿了一件月白色常服。 上头没有多余的复杂图案,只用若隐若现的银丝线绣了祥云暗纹,带着低调的奢华。 连头上的金冠也被换下,系了同色的发带。 以前的楚元戟喜欢穿深色的衣裳,加上周身的气势,整个人往那一站,就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男人这会儿换了身装扮,气质截然不同,倒像是真的换了性子似的。 这回,楚元戟是跟着沐云歌一道在小院用的早膳。 徐记的芙蓉糕味道确实好,沐云歌一连吃了好几块。 楚元戟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她进食,连一向干这活儿的天竺都没了用武之地。 没想到定王那般金尊玉贵的人儿,做起伺候人来的活儿倒是顺手的很,沐云歌忍俊不禁的夸赞了他两句。 却不想,立马就惹来某人以自为是的傲娇:“求之所向,自然用心万分,伺候歌儿……我甘之如饴,无师自通。”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师自通的事儿!楚元戟肯定花费了不少心思。 沐云歌不难明白这一点,不过没戳穿他罢了。 用过晚膳之后,一行人自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去德仁堂。 楚元戟伴着沐云歌如影随形,好像当真把追求她这件事情,当成了当下最为要紧的任务一般。 德仁堂一切照旧,并没有因为昨儿个有人闹事再发生别的异常。 他们到的有些早,伙计们还在打扫,常大夫人还没出来。 听到动静才往前堂走,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 这模样……莫非是昨儿个晚上他又彻夜研读医书了? 不等沐云歌发问,看到她的一瞬常大夫眼睛先亮了:“姑娘您来啦。” 常大夫说完,才注意到紧跟在后面的楚元戟,脸上表情登时一顿。 向来杀伐果断、一脸生人勿进的定王,今日突然变成了一副书生打扮文质彬彬的模样,看上去还挺温和,可即便是这样,也让常大夫不敢生出亲近他的心思。 毕竟定王尊贵的身份摆在那儿呢! 常大夫面色踌躇,难得有些犹豫起来。 好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沐云歌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她主动问道:“常大夫,是有病人吗?” “没……没错。” 常大夫舌头有些打卷,明显有些紧张,一边说话的同时,还小心翼翼地偷瞥一眼楚元戟的脸色。 见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兀自在一旁落了座。 常大夫这才暗暗松了口长气,接着满面愁容地应答:“沐姑娘,有个棘手的病患需要治疗,只恨老朽才疏学浅,非但无法下手,竟连最基本的病因都看不出来,实在是惭愧的很。所以……” 凭心而论,其实常大夫医术并不差,碰到特别的疑难杂症,或许不一定能够治疗,但病因门道还是难不倒他的。 现在听他居然这么说,沐云歌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好奇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病患?现下人在哪里?” 闻言,常大夫的脸色更是为难:“不瞒沐姑娘,那位患者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好,人已经没有办法再移动,我们只能上门看诊。” 鉴于上次沐云歌被白府带走为白姜荷诊治不成,还差点惹祸上身的事儿,除非必要,实际上这段时间其实她基本上已经不怎么出外诊了。 这件事情常大夫也清楚,原本举双手赞成。 可是现在…… “老朽昨晚去看过了,守了整整一夜,施针汤药的法子都一一试过,实在是束手无策了。姑娘您看……” 原来是熬了夜,难怪常大夫看上去如此疲倦。 想常大夫这么大年纪尚且能做到如此,沐云歌自是没有推辞的道理。 她正要开口应下,德仁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神医姑娘呢?神医姑娘来了没有?” 紧接着,便有人急冲冲地奔了进来,边跑边喊:“快……我干爹不行了!求神医姑娘救命!” 来人是名年轻男子,面色阴柔嗓音尖细,一脸焦急。 “老夫说的患者就是他爹!” 常大夫点头示意,明显指的正是这个患者。 沐云歌看了他一眼,突然觉着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在哪儿见过,可眼下人命关天,她也没再细细回想,当机立断吩咐天竺准备医药箱。 “那我随他去看看。” 见她就要出门,原本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楚元戟也跟着很积极地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沐云歌无语地看着他:“还是别了吧。” 她是要去上门看诊的,楚元戟跟着算怎么回事儿? 别回头他往那大刺刺地一坐,原本还能抢救一二的患者直接被送走了。 楚元戟被心上人嫌弃,一脸委屈,却不忘积极展示自己的优势:“我可以保护你!歌儿你也知道我的身手,万一再有人对你图谋不轨,我也能帮你应付!” 正常来说,这活儿其实有玉树就够了。 可惜她才看过去,已然受到严重威胁的玉树已经木着脸十分不情愿地开口道:“小姐你昨天交代过,今日让我陪着常小姐一起出门的。”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沐云歌只能妥协:“那行吧。” 横竖楚元戟眼下也算是闲散人员,有事儿做打发时间也好。 他爱跟着,就让他跟着吧! 刚才冲进来的那个年轻人原本就焦急的不行,好在几人说话归说话,也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天竺很快整理好医药箱,立马就能出门。 不过他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上头了。 从楚元戟说话开始,对方目光就一直往他身上瞧。 那年轻人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一眼,脑袋那是越压越低,看样子也是很想再说些什么的,不过到底没敢。 楚元戟打小养尊处优,骨子里自带贵气,只需往那一站,任人都能看出他的身份不一般。 沐云歌倒是注意到了将前来求医男子看楚元戟时的异常眼神,不过她却只当是寻常百姓对于权贵的忌惮,并没有往心里多想。 在对方的带领下,沐云歌带着楚元戟和天竺一起往患者家里赶。 奇怪的是,一开始还急的不行的年轻男子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还是时不时暗戳戳回头。 他自以为掩饰的好,实际上早就落入了沐云歌眼底。 沐云歌还发现,随着看的次数越多,那男子的表情居然越变得惊恐! 出外就诊这事儿……莫不会有诈? 她心思一动,望向身边的楚元戟,正想悄悄问男人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结果转头却发现,楚元戟的脸色也有些怪异。 这一个两个的,究竟是怎么了? 沐云歌心下突突,故意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问询:“楚元戟,发生什么事了?” 楚元戟眉梢一挑,没着急回答。 男人缓慢勾唇,噙着一抹意味深长,将目光投向走在最前头的男人,同时弯了弯腰,刻意凑到沐云歌跟前贴近,嘴唇差一点点就亲到她耳朵的架势。 第294章 人是真没救了! 楚元戟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沐云歌的耳根上:“歌儿先仔细看一看,这个人有什么不同?” 近在咫尺的亲密,让女人一刹间汗毛倒立。 她动作快过脑子,迅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不自在地搓了搓自己耳朵,不禁轻嗔:“你说话就说话,突然贴这么近做什么?” 楚元戟清晰地看见她脸颊泛起微红,如霞光晕染。 男人眸底的笑意盈满,脸上却还使劲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歌儿这可冤枉我了,我只不过是想……说悄悄话就得有说悄悄话的样儿不是?” 沐云歌定神沉思,男人的话也在理儿,毕竟前面那年轻人又不是聋子。 但她莫名还是有种被男人占了便宜的感觉! 眼下,沐云歌无心再深究被占便宜的事儿,方才经过楚元戟的提醒,她也将心思重新落在那名年轻人的身上。 这一留心细看,果然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前头领路的患者家属看着年纪不大,意气奋发的年龄却偏偏时时低着头,从不以正眼瞧人。 沐云歌还注意到,此人的脚步十分轻盈,步行间几乎都没有发出响声,他一直微微弯着腰,双手规规矩矩地袖在一起,看上去一副妥妥的奴才模样。 她骤然回忆起对方说话时的嗓音,还有那张过分阴柔的脸…… 沐云歌此时的思路豁然开朗,却眸露惊诧之色:“不会吧?” “歌儿果真聪慧,还真是一点就通……” 楚元戟的大掌十分自然地抬起,落在她的脑袋上,宠溺地揉了两下,显然他早已察觉了对方的身份。 继而,男人的视线淡淡扫了眼周遭,眼底沁出几分不太明显的冷意:“还有……你知道这块地儿有个别名叫什么吗?” 沐云歌:“嗯?” 走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早就穿过了好几个街道。 此时周围早已不是德仁堂坐落的那块平民百姓居多、充满市井气息的地界儿了。 这儿,格外安静。 入眼所及之处都是一座座宅院,虽不至于像高官府邸那样气派奢华,却也足够宽大。 至少比她那个小院儿要强得多。 带路的年轻人,终于在其中一处院子门口停下了脚步。 沐云歌侧了侧眼,这里远远的,居然能望见皇宫金灿灿的琉璃顶。 “这……这……” 她真没想到,距离皇宫这么近的地方还有这么一块地儿呢? 另外一边楚元戟薄唇轻启:“这块地儿有个别名,被戏称为——小外宫。” “小外宫?” 这什么古古怪怪的称呼? 天竺将两位主子的对话听在耳中,眼神透着怪异,骤然惊叫出声,“小外宫!” 这里……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小外宫?! 沐云歌无语看她。 他们三人之间的对话,全然不再算窃窃私语,根本就是正大光明的讨论。 即便如此,已经停下脚步的年轻男子非但没有任何在意,他那腰甚至还更弯了三分:“到了!就是这里。神医姑娘请,您请。” 他后边那个“请”字,显然是对楚元戟说的。 年轻男子的腰背一弯再弯,就差直接一个头磕在地上。 楚元戟脸色并不好看,周身气场甚至很冷。 沐云歌也不曾想到,请自己外出看诊的竟然是位……太监! 身为医者从不会区别对待患者,她并不介意病患的身份,只是…… 她瞥了眼身边的男人,想到楚元戟这位堂堂定王爷,这次跟着她进了回“小外宫”。 关于小外宫的传闻,沐云歌也是之前闲聊时听天竺八卦的,简明扼要的说,这里也就是太监们在宫外的聚集地儿。 在宫里,伺候各宫的太监众多,其中不乏掌权的大太监。 有些太监得了主子的赏赐,手里头有权有钱,都会提早在宫外为自己置办宅院,以供养老。 更有权势者,也会收养几个小太监做干儿子,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也算人之常情,不值得大惊小怪。 沐云歌也猜不出,眼下求她看诊的这位,不知是在宫里哪位贵人身边服侍的太监。 这幢宅院,是三进三出的一间大院,宽敞明亮,看着倒是挺不错。 他们推门进去,里头还有几个丫鬟跟下人。 沐云歌等人一路往里,没走几步就看见有人匆匆跑了过来,眼底满满都是惊恐之色。 “少爷,少爷不好了,老爷吐血吐得厉害,看样子恐怕是……” 楚元戟似笑非笑地斜过去一眼:“少爷?” 前去德仁堂求诊的那位年轻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奴才该死,您喊奴才一声小金子就是。” 小金子听到干爹情况不好,内心别提有多焦急了,现在却又不敢催促沐云歌赶紧救人。 他伏跪在楚元戟的脚边,浑身上下都透出热锅上蚂蚁的焦急感。 沐云歌并未耽搁半分,果断出声:“前面带路!” 小金子如释重负,应声便火急火燎地奔到了前面。 主院最大的那间房屋,房门大开。 几人一脚刚刚踏进门,一股子腥臭难闻的气味便迎面而来。 “呕……” 天竺半点没有心理准备,差点直接被熏晕过去。 沐云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口罩,自己戴了一只,其余的分发给了身边几人。 进去绕过屏风,他们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仰面躺在床上的老太监,对方面色如金,此时正大张着嘴奋力呼吸,跟一只脱了水的鱼,床边还有一滩血迹,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涌动着。 沐云歌正要过去细看,手腕就被楚元戟一把攥住了。 她知道男人的担忧,安抚着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沉眼掏出医用手戴上去,对他比画两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楚元戟见她全然是有备而来,眼神也沉稳了许多,点头松开了她的腕。 沐云歌走近床边,蹲身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来人,快去准备些石灰!” 她看见,床边的那滩血里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难怪连常大夫也束手无策。 这病情,看着就让人感觉诡异! 沐云歌吩咐下人准备石灰,同时伸手为老太监把脉。 不想,她的手指才刚触及到老太监的脉搏,对方突然暴起,朝着她扑了过来。 老太监突如其来的攻击,直让站在女人身后的楚元戟心尖一颤。 却还未等他来得及出手,只见沐云歌似早有提防,另一只手已经稳稳地按住了老太监肩头的穴位。 老太监登时被制服,动弹不得,他方才那气势虽看似凶猛,身体实际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僵住之后微微颤颤地抬手,费力指着自己胸口,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沐云歌见状面色一凛,伸手一把拽开了对方的衣襟,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直直落入了几人眼底。 老太监的整个胸腔有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地方,上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直径五毫米大小,个个朝外凸起,又能看见的里头的血肉。 诡异的是,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那些小孔里头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反而瘆人的泛白,让人望之胆寒。 饶是沐云歌,也被这样的场景给吓了一大跳,这样的病症她也从未见过,想必不是寻常手段能诊治的! 她很快就拿定主意,抬头望了眼旁边同样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天竺。 天竺那丫头很快理解了主子的意思,扭头就对着小金子吩咐:“你们全都出去!我们家小姐问诊需要安静,闲杂人等在场会不方便。” 小金子也被这个场面给吓到了,此刻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恰好,石灰送了过来,下人们帮着处理完床边的血渍,就都退下了。 沐云歌原本还想让天竺也出去守门,可小丫头却是满眼担忧,摇头不肯。 刚才这老太监看着就很邪门,而且病症也好生诡异,若真是留下沐云歌独自应对,万一有突发状况怕是应付不来! 天竺又想,沐云歌一个人根本也无法将老太监搬进那间神奇的实验室……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楚元戟突然站出来:“你留下来,给歌儿打下手。” 他嘱咐完天竺,又朝着沐云歌低声道:“你们放心,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事叫一声。” 男人的话,即一句交代,也是给她吃颗定心丸。 沐云歌勉强笑了笑,重重点头:“好。” 有楚元戟在门外守着,她确实心安许多。 房门关闭。 沐云歌再次检查了一遍老太监的身体状况,给他注射了针剂之后,当机立断打开了实验室光环。 房门外,楚元戟如青松般挺立,纹丝未动。 在他冰冷的注视下,那个叫小金子的小太监,以及这府里其他的下人们个个恨不得以头抢地,半点不敢多看。 沐云歌细细凝盯着床边那摊血迹,心里对老太监的病情有了大致的猜测。 血里有虫,患者身体上的伤口诡异的分明不像人为,这样的症状肯定不是正常的病例,在她所学的知识中,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大概也就是真正的邪术了。 蛊,一种连后世科学医术都没法解释治疗的东西,她还以为这个世界没有呢。 现在看来,确是她孤陋寡闻。 沐云歌又用仪器扫描了老太监的全身,还为他做了血液分析,然而最后的结果却又让她感到惊诧。 老太监的身体里并没有一条虫子,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活物,包括他的器官和心脏!他的整个身体内部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驻空了,内部脏器几乎都是风干状态。可表面上看来,这人分明还是活着的。 这样的数据,压根不合常理! 沐云歌面色凝重,再度不死心的验血,经过连续实验好几次之后,最终让她发现了那么一点儿异常。 老太监所剩不多的血液里头,果然有东西。 有了线索,沐云歌再进行身体扫描的时候格外留意,很快发现患者骨头上附着一层细细薄薄的异物,她开刀取样,最终分析得出,这是一种未知的菌丝。 菌丝跗骨,消耗尽了老太监一身血肉。却又在离体的瞬间转化成虫。这样的病例,别说是古往今来的医书上头,就连科幻电影里头那也是没有啊。 沐云歌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得出来的结论,却让她郁闷的要怀疑人生。 最终,她推开房门出来的那刻,面露颓色。 看到她出来,太监小金子第一个窜了过来,却也不敢多问,就这样眼巴巴地望看着。 沐云歌白着脸摇了摇头:“没救了,你们准备后事吧!” 老太监的身体早就被那些奇怪的菌丝腐蚀干净,差不多成了一副空壳子,若再继续拖延下去,不过是煎熬而已。 若是能早点发现,说不定还有转机,现在……太迟了。 这个答案显然在小金子的预料之中,尤其是看到自家干爹胸膛的异状后,他就想到会这样了。 眼下,他虽然流露出了失望的悲痛,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哑着嗓子道谢:“辛苦神医姑娘了!” 沐云歌在此,也算遭遇了行医以来的第一个滑铁卢,她心里也不好受,很不是个滋味。 脑海里再次浮现老太监的惨状,她不安突至,杏眸紧盯着小金子,突然问道:“小金子,不知你干爹在宫里伺候的是哪位贵人?” 好端端的内宫太监染上了这种邪门的东西,该不会是宫里头有人在作祟吧? 听到沐云歌这句问话,小金子第一个反应就是望向楚元戟,他的表情既忌惮又害怕,似不敢乱说话。 从沐云歌走出来的那刻起,她的神色便分毫不差的全都落入了楚元戟的眼底。 男人并未开口多问,而是默默选择站在她这边,沉着冷声对小金子吩咐:“你如实交代。” 小金子一脸惶恐:“回……回神医姑娘的话,干爹一直在慈心宫侍奉……” 慈心宫,太后! 沐云歌心下重重一沉,连腿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软。 “楚元戟,快!” 之前太后便是突然重病不起,一直在昏迷,连楚元戟出事她去求见都没见着人。 后来又是因为她私自献药给人钻了空子爆出被人给下了毒。 综合这个侍奉在慈心宫老太监的情况,太后她老人家该不会……该不会也是…… 第295章 害怕失去的滋味! 听完沐云歌分析的那些话,回去的路上,楚元戟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起来。 只可惜,眼下他被楚道行勒令无召不得入宫,连亲自入宫去看一眼也做不到,只能动用安排在宫里的眼线。 在消息来之前,沐云歌也是心急如焚。 她回去后便开始翻查各种资料,企图能找到相应的解决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一直到入夜时分,宫里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楚元戟理解沐云歌现在的心情,消息是他亲自来传的:“歌儿且放心,皇祖母她没事儿。” 根据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从他交出十万兵马的军权之后,太后的身体也渐渐有了好转,不仅清醒过来,身体也逐渐硬朗,还时常前去陛下的章建宫走动。 这原本应该是个极好的消息,可一想到另外一个消息,楚元戟眸色又经不住有些阴沉。 不过,他并未对沐云歌提及,而是继续安慰女人,又道:“宫里头很快就会举行中秋家宴,皇祖母也会参加。届时……我再让元胤亲自核实。” 在楚元戟被关押天牢期间,楚元胤为了给皇兄求情,也被禁足在府中。 沐云歌听到太后没事,这边总算松了口气。 中秋家宴…… 她想到这个举家合欢的日子,再看看楚元戟,心里头难免升起几分不忍:“楚元戟,你……” 没事吧? 这男人被陛下借着玉灏事件打压,夺走手中兵权,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想必这个团圆节他还是进不了宫的,往昔风光无限的他如今憋屈至此,甚至连自己母妃都见不上一面,心中必定不好受。 楚元戟若为此伤情,多少也是正常的。 沐云歌抬眼望向他时,发现对方表情不是很好看。 未等她先出言安慰,楚元戟却先笑了,淡淡应:“无妨!” 男人伸手揉了揉沐云歌的头发,在她变脸前赶紧缩了回来,嘴角笑得腻歪:“正好,我今年可以好好陪着歌儿过个团圆节,歌儿……你可不准嫌弃我。” 他说的从善如流,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至于话里头究竟有多少辛酸,也就他自己才知道了。 沐云歌心软,自然是没拒绝:“好。对了……” 她想到另外一件事,又赶紧叮嘱道:“明天你不用过来了,明天我不去德仁堂。” 老太监的病情对她还是很有触动,身为医者遇到处理不了的疑难杂症,当然没有放弃的道理,就算老太监是真救不回来了,但是对方体内病变标本,也就是那些奇怪的菌丝,她还是采集带了回来,总得钻研探究,找出克制之法记录在册,以便再遇到相同的病例时,以供自己和后人应对。 沐云歌翻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医书,连德仁堂都没再去,最终还是在一篇现代资料中发现了一味草药。 根据研究,那味草药对抑制菌类很有效果,只是不知道对老太监身体里的菌是否有用,作用程度如何? 她有了线索,自然不会放弃,明天准备出城去采药! 对此,楚元戟不置可否,倒也没表示异议。 从沐云歌的小院出来,他神色凝重,脚步略沉。 此番他派人打探,除了太后凤体安健之外,慈心宫竟还有别的动向。 就连楚元戟也不曾想到,他那个曾经远离京城不问朝事的六哥,居然有了翻天的本事。 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楚元烨竟异军突起,不仅成为备受父皇器重的皇子,还频繁出入慈心宫,颇得太后青睐! 皇祖母……楚元烨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得到太后的支持? 这一点,令楚元戟匪夷所思! 夜色深沉,包裹着一席月牙白裳的楚元戟,在他周遭扯开了一片让人窒息的黑暗。 要去采药的缘故,第二天沐云歌起的格外早。 收拾好一切打开院门,结果发现一身劲装的某人已经等在外头了。 “城外地形复杂,歌儿采药又得进山,若没我随身护卫怎会安全?” 楚元戟手里牵着一匹马,咧着嘴嘚瑟地笑:“这是我的马,不仅脚程快,还有足以翻山越岭的本事,歌儿可千万别推脱。” 沐云歌:“……” 她倒是想推脱呢。 然而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在充分理解到这人死缠烂打起来的功夫有多厉害之后,也就放弃挣扎了。 既然他想跟,那就一起。楚元戟身手极好,眼神也不错,指不定到时候还真需要他的帮忙呢。 沐云歌往外瞧:“就一匹马?” 楚元戟眼底极快地划过精明的算计:“一匹足以。闪电身形矫健,其他马匹跟不上它的脚步。” 说完,他率先翻身上马,十分自然地垂眸冲着沐云歌伸出手:“我们走吧,歌儿。” 事已至此,沐云歌再争执也没意义,反而显得矫情,便遂了他的意,也能节省些时间。 时辰尚早,晨曦微露,大街上还没什么人。 楚元戟一袭披风,将怀里的沐云歌遮的严严实实,避免她被风给吹到。 接着,男人双腿夹紧马腹,策马疾驰,二人很快便出了城。 伏霖山,位于京城西郊。 常大夫曾说过,这山深处人迹罕至,生长着不少极为珍贵的药草。 沐云歌查过资料,自知要找的草药十分难得,便首选了这里。 不愧是没有经过现代工业化的摧残,这里的植被们都被保留的很好,入眼所及之处那叫一个杂草丛生,绿叶茂盛,连路都看不见一条,即便是楚元戟的马,也在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再难挪步。 他们两人只能下马徒步。 沐云歌看了看临行前天竺去问常大夫讨要来的地图,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里了,慢慢找吧。” 这么大的地儿,又没路,想要找一味草药可着实不容易。 所幸,今日有楚元戟陪她同行,对于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男人而言,在杂草堆中开辟出来一条路不是难事儿。 楚元戟拴好闪电,手里头变戏法一般都多出了一根棍子,他一边扫荡拦路草,一边护着沐云歌往前走,不忘扭头问她:“歌儿,你要采的药材长得什么样儿?” 沐云歌早有准备,摸出一张图纸递给他:“就这个。” 这是她从实验室里打印出来的药草图像。 接过手的那一瞬,楚元戟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手中图纸的不寻常。 画中的草药色彩艳丽,形象逼真,绝非画笔所就。 楚元戟还细心的注意到,整张图似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笔力手法。 他的歌儿,果真还藏着秘密! 楚元戟却依旧什么也没问,淡淡调侃道:“你要找的这味药,倒是很有特点。” 金黄色的叶面,背后深紫。偏茎秆鲜红,招摇的跟只大公鸡似的,一眼就容易辨别。 放眼望去,所及之处并无相似。 所以,他们还得继续往山里深处寻找。 太阳渐渐升高,沐云歌跟着楚元戟边走边找,往伏霖山山腹前进。 随着植被逐渐变得高大起来,路也是越来越难走。两人一前一后,饶是楚元戟开路,速度也满了不少。 各自一个背篓,里头多了许多平日里鲜少见到的珍稀药草,唯独重点要找的“大公鸡”,不见半点影子。 沐云歌越挫越勇,越是找不到就越想找。 既然被记录在册,那说明肯定存在! 幸好已经是秋日凉爽的时节,没那么热了。也不至于太过辛苦。 哪知楚元戟抬头扫了一圈,面色微沉:“再找一个时辰,要是还看不见,我们就先回去吧。” 沐云歌不解:“怎么了?” 凝着天边一片云,楚元戟指给她看:“不出两个时辰,必会下雨。” 沐云歌:“啊?” 抬头看看当空的大太阳,再看看那块毫不起眼的云,她有点怀疑人生。 不过很快,巨变的天象就证明了楚元戟的野外生存知识十分打硬。 风起云涌,不起眼的一块阴云很快扩散,没一会儿就布满了半边天空。 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乍然看上去还挺骇人。 沐云歌佩服地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当机立断决定不再继续冒险:“要不然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等大雨过后再继续找。 “也好。”楚元戟应她,伸手过来搀扶沐云歌,大掌刚抓住她的手臂,人又不动了。 “怎么了?” 沐云歌疑惑抬头,正好看见男人的目光注视着侧面斜上方位置。 楚元戟的声音透着几分激动:“歌儿要找的是不是那个?” 沐云歌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登时面色一喜:“就……就是它!没想到真让我们找到了!” 一块利如刀削的石壁上,长相出众的植物正在迎风招展,色彩看着好像并没有图片上打印出来的那么艳丽。但叶子形状还有颜色特征却完全符合,正面金黄,背面深紫,茎秆还是红色的,长在高高的峭壁上。 楚元戟手到擒来,小心地将还带着泥土的草药包好。 沐云歌同样小心翼翼的将其揣入怀中:“我们赶紧走吧。” 任务完成! 回去的路程也并不比进来时好走。 沐云歌的体力也渐渐不济,消耗的差不多了。 楚元戟看出她的乏累,主动开口:“我背你!” “不要!” 沐云歌一口拒绝了男人的好意,因为山路陡峭,男人若是背着她会更艰险。 在她的提议下,楚元戟无奈找了根结实的藤,一人一头,拴在腰间借力带着她下山。 沐云歌踩石踏路间,不经意瞥到岩隙里的一株草,眼睛骤然一亮:“楚元戟,你稍等我一下。” 那株草她认识,叫做“七仙草”,对凝神聚气有奇效,曾在书里见过,没想到也是真实存在的草药,遇上了自然没有理由放过。 楚元戟瞥了眼那段地势还算平缓,便没有阻止,让她自己攀过去摘。 不想,沐云歌伸手刚刚抓住草药的那一刻,脚下骤然一沉,脚下整块岩石突然塌陷。 “不好!” 这是土质松软,山体滑坡的节奏! 沐云歌脸色霎时一变:“楚元戟,你赶紧后……” 退!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带着豁然下坠。 在千钧一发之际,沐云歌迅速解开腰间的绳索,关键时刻不忘将二人之间做了切割,不想让楚元戟跟着她身陷险境。 她心里是这么打算的,谁知……这一刻楚元戟不顾一切地朝她扑了过来。 “歌儿!” 沐云歌:“……” 周围轰隆作响,霎时翻天覆地混乱一片,泥土混着树木草叶兜头兜脑砸了下来。 就要被淹没的时刻,沐云歌整个人被搂进了宽厚的怀抱里,安全感紧随而至。 “歌儿,别怕有我。” 黑暗袭来,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沐云歌清晰地感到了自己心脏的悸动。 真是,赫赫有名的定王,怎么会这么傻? 万一他们都死了怎么办?好歹留下一个,也方便救援不是? 巨大的轰鸣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山间尘土飞扬。好不容易一切平复下来,豆大的雨滴随之落下,天地之间很快变的灰蒙蒙一片。 等沐云歌意识再度回归,是被冻醒的。 挨过了无尽的窒息感,她首先嗅到了一股子泥土的腥味儿,带着浓郁的潮湿。 感觉到身体都被泥土掩埋,稍微动弹一下都费劲。 沐云歌费力的睁开眼,入眼处一片黑暗。 天黑了,她此时应该身处山谷之中,头顶是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树木,看不见月光,只能望得见零零星星的夜空。 突然,一点莹莹绿光出现。紧接着越来越多,成群结队在夜空中漫步起舞。 如画如卷,如梦如幻。 这是……萤火虫? 都到了这个时节了,气温又这么低,居然还能见到萤火虫,可真是稀奇的很。 有那么一刻,沐云歌感觉自己就像是置身在梦里,一时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什么前世,什么今生,统统都被抛诸了脑外。 让人只想就这么无尽的沉沦下去。 直到,其中一点荧光越来越近,几乎快要靠在她的脸上。 彻底看清,沐云歌脑子哄地一声,周身汗毛集体起立。 这那儿是什么萤火虫啊,分明就是磷火! 她究竟是有多瞎,居然连这都能给看错? 关键是,磷火虽然会低温自燃,在盛夏的野外夜晚也算常见,可也是有自燃条件的! 就现在这个低温环境,怎么可能! 除非…… 僵硬地转移视线往四周看,入眼所及之处皆是皑皑白骨,有动物猛兽的,还有……人的。 刚才被磷火吸引没注意到,这会儿只觉着毛骨悚然。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有这么多生灵的性命都葬送在这儿! 沐云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整颗心冰凉一片。 头脑也随之清晰起来。 楚元戟呢? 她最后的记忆国,是男人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然后牢牢把她护在怀里的画面。 现在她被埋在这里,那楚元戟的人呢? 害怕的情绪姗姗来迟,沐云歌几乎是抖着手把自己从土里头刨了出来。 幸好,她的身体被泥土掩埋得不深。 沐云歌爬出来后迅速检查了身体,只有点皮外伤,她顾不上为自己包扎,焦急地在黑暗中四下张望,大喊:“楚元戟!” 你人在哪儿?! 山谷空旷又幽静,沐云歌的声音扩出去很远,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愈来愈透着绝望。 泥土翻滚后,才发现此处白骨真的多,简直像极了一个大型屠宰场,连空气里头都多了腐烂的气息。 沐云歌强忍着满心骇然,跌跌撞撞地四下寻找,心里头也在不住地祈祷。 老天保佑,楚元戟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老天显灵这回事儿,很快她就在距离自己被埋不过七八米的地方,看到了一条手臂。 皎洁月光下,那只手臂有血有肉,露出的那点儿肌肤煞白。 重点是,那只手里握着的正是……她采摘的那支七仙草! 布料也十分眼熟,像极了楚元戟今天穿的那件…… 沐云歌抵住脑海窒息的眩晕,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就像男人扑向她的那一刻。 目光所及的就只有楚元戟的一只手,男人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泥土被埋了。 泥土压的不实,沐云歌从被断枝支撑起来的一点儿空隙间,大声朝下呼喊:“楚……楚元戟?你还活着吗?” 如果活着的话能不能……应她一声! 沐云歌作为专业医护人员,也曾参加过很多次现场救援工作,可以说什么样的惨烈事故现场都见过了,有丰富的经验,也十分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怎么救人的流程。 她努力让大脑冷静下来,手掌撑在地上,入手处黏腻,血腥味浓厚,可以判断得出楚元戟人必定受了伤,且伤势还不轻。 楚元戟被掩埋处有断枝,不排除他的身体有贯穿伤的可能。 沐云歌很专业,处理也很迅速,可是双手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将楚元戟往外刨的动作迅速又仔细,脑海中闪过几种猜测,也有相应的应急方案,呼喊声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怎么都吐不顺畅。 有不知名的液体不住地往下掉,沐云歌不敢去想,万一他真的出点什么事儿…… 原来恐惧失去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第296章 最好以身相许! 楚元戟到底还是被刨出来了,可他的伤势比沐云歌想象的要严重。 除去肢体骨折不说,最要命的是有条动物肋骨直接从他胸口位置穿了出去。 左胸,出血量有点大,不能断定有没有伤到心脏。 男人的身体很凉,没有半点属于活人的气息。那张好看至极的俊脸,此时泛着青白。 那一瞬间,沐云歌好像想了很多,大脑却又像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的动作快过了大脑反应,直接打开手环光门,当机立断就将人拖拽进了实验室。 情急之下,甚至都没勘察现场还有没有其他人,连最基本的警惕性的丧失了。 在各种现在医疗器械的加持下,她无比清晰地看到,楚元戟虽然周身被浓浓的死气所笼罩着,实际上心脏还是在跳动着的。 那根动物的肋骨好巧不巧,擦着心脏命脉穿透他的身体。 而导致楚元戟昏迷不醒,看上去表情如此吓人的直接原因,是因为男人在泥土里掩埋的时间过长,人长时间陷入窒息,大脑严重缺氧。 再加上,后面又下了雨,让他的体温严重失衡。 还好还好。 庆幸之余没有半点儿迟疑,沐云歌直接为他做了手术。 取出白骨,缝合伤口,处理左腿骨折,还直接给打了石膏。 最后又给他吸了好长时间的氧气。 也幸亏是有这个实验室在,不然依照楚元戟的情况,处理起来真有些麻烦。 经过一番折腾,楚元戟的身体各项指标逐渐恢复正常。接下来,只需要静静等着就行了。 沐云歌思索一番,最终还是将人裹了件羽绒服拖出了实验室。 顺带着还拿了一顶帐篷出来。 彼时,外边浓郁的夜色已经褪去。 远远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现代化帐篷搭建起来要容易得多,一个按钮搞定。 可不像当初去西北途中那么麻烦。 将人安置在帐篷里头,沐云歌总算是松了口气。 给自己拿了瓶装水还有巧克力补充体力,一口水下肚,那叫一个冰凉刺激。 凌晨是最冷的时候,下过雨的山里又湿又凉,到处都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她本来打算生堆火,哪知努力了半天也仅仅只是点出了一堆青烟。 最后干脆放弃,又拖了条羽绒被出来给楚元戟盖好。 自己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跟他一起窝在了帐篷里头。 到底是心里头有事,即便是累极了,也睡得不是很安稳。 没过一个时辰沐云歌就睁开了眼睛。 山林中的清晨美轮美奂,漂亮得好似仙境般不真实。 晨曦透过树木笼罩下来,如梦如幻。空气更是清新,吸一口沁人心脾。 不过沐云歌可顾不上观赏这些,她忙着给还在昏迷中的楚元戟测量体温血压,给他补充水分,还不忘记拿出个氧气袋再度让他吸氧。 如此折腾三四回,时间很快过了午时。 艳阳高照,气温终于没有那么冷了。 估摸着时间,最后一回她收掉不该出现的东西,搭了个简易支架将楚元戟从帐篷拖出来让他躺着。 自己背后大树等他苏醒。 结果太累,居然一不小心睡熟了,后来惊醒,睁眼一瞧支架上没了人影儿,她原本盖在楚元戟身上的斗篷,此刻也盖在了她的身上。 沐云歌陡然惊出一身冷汗,放声大喊:“楚元……” 楚元戟其实人就在不远处,听到声音沉沉应了一声:“别慌!我在这儿……” 男人的嗓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虚弱,此时他蹲在沐云歌昨晚挖他留下的那个坑面前,若有所思。 沐云歌见到人,方才安了心,却莫名又有些生气:“你不好好躺着,乱跑什么?” 虽然她早就知道对方康复能力极强,身体素质彪悍到非人的程度,但到底刚经历了一场手术,就该以休息为主,男人这般冒冒失失的,若是扯到伤口怎么办? 不过就是一个破坑,他盯着看得那么认真做什么? 楚元戟唇角噙着笑意,凝盯着那个不知不觉闯入他心扉,惹得他情难自禁的小女人,她正逆着光气鼓鼓地朝他的方向而来。 那张精致的小脸写着不满,却也更是灵动之极,她的五官神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在无形中牵动着楚元戟的心。 那一刹,好似山林树木全都成了她的背景板,除了那道倩影,眼里再也看不进其他。 这女人,定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仙女吧?又或者,是个了不得的精怪? 要不然,她怎会如此诱人呢? 楚元戟就这样盯着她,都恨不得……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男人身侧五指蓦然收紧,漆黑的眸底莫名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沐云歌却并没发现男人的异常,只觉着楚元戟透着苍白的脸色多了一抹诡异的红。 她忍不住担忧地伸手,想要探向男人的额头,担心楚元戟发烧。 结果她的手刚伸过去,就被男人一把攥入了掌心。 这个动作显然扯到伤口了,楚元戟眉头微微一滞。 他再没有多余动作,凝着沐云歌浅声低沉:“辛苦你了,歌儿。” 出事时的画面,楚元戟都记得一清二楚,他被白骨贯穿胸口、被泥石掩埋,在最后一刻拼尽全力将已经昏迷的沐云歌身体抛出,企图尽可能将她推离出泥流的危险境地。 这个小女人,真的是他放弃生命也想要保护的。 眼前的这个坑,深度不浅,从旁边的痕迹不难看出,是女人硬生生用手刨开的,纵然山间塌陷下来的泥土松软,可要刨这么大的坑救人…… 楚元戟想的越多,心底的激流愈加荡漾,心头涌上热浪暖流,那双灿若明月的鹰眸,仿若蕴藏着无边无际的星辰大海,幽深难测。 他捧着沐云歌的柔夷,动作温柔之极,仿若呵护至宝般。 唯一不太应景的,大概就是沐云歌的手了。 因为要给他做手术,她的手早就清洗干净了,事后又在实验室的沐浴间冲了个澡,这会儿干干净净的,半点看不出没有受过苦难的样子。 即使不见痕迹,楚元戟的眼神也愈加深邃,情深款款。 倒是沐云歌被他这么盯着看,呼吸微窒,整颗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她佯装镇定,没好气的白了男人一眼:“你幸亏醒来了,差点吓死我。” “歌儿这是担心我?” 楚元戟眼神一转,嘴角嗤笑扬起,明明人虚弱的不行,一双眼却还灼灼迫人:“还没娶到歌儿,本王自是舍不得死的。就算是真死,能为了歌儿那也甘之如……” “呸呸呸……” 沐云歌不等男人的话说完,瞪着杏眸没好气的打断了他。 她好不容易把这男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却张口闭口就死不死,听着晦气! 沐云歌从来不搞封建迷信这一套,可莫名心中生出忌讳,打从心底不想听见男人嘴里说的这些不吉利的话。 她没好气的又是一记白眼斜过去:“定王这条命金贵着呢,民女可担不起……” 这回的事儿,算是她欠他一条命,楚元戟若非是为了救她,绝不至于伤到如此,沐云歌心中有数。 将她愧疚的神色映入眼底,楚元戟故作轻松淡然,笑谑出声:“本王倒是希望,能让歌儿多亏欠我一些,最好是无从偿还,只能以身相许!” 男人大笑两声,英俊的五官突然扭曲,显然是扯到的伤处。 楚元戟龇牙咧嘴,似笑,又似疼得想哭,模样透着少有的滑稽。 沐云歌不禁被男人这副表情逗得失笑出声,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彻底松懈,心里头好像也好受了许多。 她拍拍衣裙站起身,看似一身轻松:“你还是回去继续躺着休息吧。” 楚元戟的伤势需要恢复,就算再彪悍也得有个缓冲期。 既然现在问题不大,就得想想接下来该要怎么办了。 丛林生存经验,她有,但不多。 痛感过去,楚元戟的气息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他听到沐云歌的话,人却没动,倒是满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女人:“我腿麻了,站不起来。歌儿扶我一把可好?” 沐云歌:“……” 楚元戟的左腿骨折了,她做手术那会儿没想太多,直接给他打了石膏。 还有之前收拾的时候,她留了一瓶水,方便随时给楚元戟喂。 沐云歌刚才过来之前,特意留心过,塑料瓶里还剩的半瓶水已经空了,显然是楚元戟醒了之后喝光了它。 这两样东西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也是沐云歌留下的bug,可直至她搀扶着楚元戟重新躺回到架子躺下,男人都不曾多问过一句话。 就在他脚边的那只水瓶,仿若在男人眼里也只是稀松平常、随处可见一般,不值一提。 沐云歌想了想,也就没有再放回去。 山谷幽静,空气好,景色好。除了潮湿一些,需要提防毒蛇毒虫之外,倒也不失为一个养伤的好地方。 还有,就是多少有点令人……瘆得慌! 凌晨搭建帐篷之前,沐云歌动手用工具将满地的骸骨清理了一些,才搞出块空地。 可不远的周遭还是散落着不少,这会儿视线好,乍然一看,就像是他们两个人被一堆骸骨给包围了。 被死物虎视眈眈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得亏两人都是胆大的。 在森森白骨间,还有条小溪流。 沐云歌做了测试,确定没毒,她又搞了个简易过滤器,将这里当成了他们的水源补给地。 毕竟瓶装水有,可也不能堂而皇之往外拿。 至于果腹,就摘野果来充饥。 有各种营养素片加持,她也不怕会影响到楚元戟伤口恢复。 一大把红红绿绿,看着奇奇怪怪的小药片,被楚元戟一日三餐地吃。 他也不害怕,反正沐云歌给什么他就吃什么,全都来者不拒。 神奇的是,那么一点儿东西下肚,他非但没有明显的饥饿感,还感觉到身体逐渐有了活力。 楚元戟等到能稍稍运动了,第一件事便是去填了差点要他命的坑,说要埋葬自己的屈辱史。 可等沐云歌一扭头,突然就发现纯属bug的那个矿泉水瓶不见了。 有趣的是,他们俩儿谁也没有提起此事。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楚元戟腿虽然还瘸着,但身上的伤口影响倒不是很大了。 接下来他们就得想办法,要怎么走出去。 现在还不确定外头的人知不知道他们出了事,在不能指望外援的情况下,只能靠自己。 楚元戟根据大概地形,很快判断出他俩此时应该还是在伏霖山里头。 只是不清楚经过那一次山体滑坡,究竟塌陷到哪片区域来了。 眼下置身的这个山谷,有没有连接通往出去的路,都得先探探再说。 而要探路,就必须得经过白骨群。 一连好几天对着这些东西,沐云歌早就受够的,饶是胆子再大也想赶紧远离这片阴气森森的山谷。 她扶着楚元戟穿过去的时候,忍不住揣测道:“这么多骸骨,难道这里是什么动物的坟场不成?” 动物世界纪录片里她曾见过,神奇的大自然,有这种地方存在。 沐云歌的猜测才出口,就被楚元戟给否定了。 “这些动物,皆死于利刃。” 楚元戟手里拿着根树枝当拐杖,彼时,正用树枝一头指着一副野猪骸骨上的致命伤。 沐云歌心下跟着一紧:“你是说,这些……都是被人给杀的?” 放眼望去,好大一片森白。 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杀了……这么多!” 骸骨有大有小,其中不乏幼兽,到底是什么人才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关键是,这其中人的骨架也不少。 “还不好说。”楚元戟摇摇头,面上难掩凝重:“看看再说。” 若当真是人为,于他们而言反倒看见了一线生机。 既然凶手能进来,那这谷底就必定是有路。 不过,眼前这么多骸骨…… 楚元戟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山谷地形并不复杂,但是却极大,一整天下来,他们才走了没多少距离。 不过,倒也如同楚元戟猜测的那样,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有人工开凿过得痕迹。 距离白骨群快有千米的地方,卧着个小山丘。 两人摸索过去,沐云歌一眼就发现山丘底部被凿出了个可以容纳好几些人的空间。 她松开搀扶着楚元戟的手走过去,盯着一处可疑的地方踢了一脚,翻出几块陈旧的木炭,还有一些瓦片瓷器,上头布满了青苔,看得出来已经被废弃有一段时间了。 沐云歌仰头抚摸着石头上被开凿出门的痕迹,很肯定地下了断语:“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而且不止一个人动的手。粗略估计……至少也得十几个以上。”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探险队,能在这样的地方留下这种痕迹,也不太像是猎人的手笔,断然不会有人跑到这么深的山里来打猎。 结合刚才那些骸骨,沐云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十几个人齐齐动手开凿石壁,只为找个栖身之所,没人会无缘无故跑到这种地方来风餐露宿。要么找东西,要么……”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连朝地面踢了好几脚,又踢出几堆木炭,语气也越发的肯定:“倒更有可能是为了躲避!” 这儿距离京城其实算不上多远,所以究竟是什么人,需要躲避在这种地方? 楚元戟全程没多话,就静静地听女人说。 随着沐云歌一字一句,分析推断,男人的鹰眸也越来越亮。 直至沐云歌说完,转眸看他时,他才勾着嘴角喟叹:“歌儿的分析很有道理。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所不知道的?” 沐云歌被这句话噎了一把,下意识搓了搓手臂,避开了男人灼热的视线。 其实究竟是什么人曾在这里躲避过,不重要。 对于眼下的他们而言,是个挺好的栖身地。 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夜幕马上降临。 晚间山路不好走,也为了安全期间,需得劳逸结合。 他们两人分头查探了一番,确定这个空间没什么危险之后,决定在这里对付一晚。 稍作休整后,楚元戟提出要出去转转,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东西。 沐云歌没阻止他。 等男人走后,她又趁着四下无人,进实验室补充些药品,顺手又拿了些维生素和葡萄糖,以备楚元戟空手而归时,他们还可以依靠这些补充体力。 沐云歌不忘将此处清理了下,空地在点燃柴堆,驱散夜里的寒气。 她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楚元戟却还没回来。 山间的天空黑的很快,没过一会儿整个山谷就被夜色笼罩。 想到楚元戟腿上有伤不方便,现在迟迟未归,沐云歌不禁心生担忧,终于按捺不住出去寻找。 谷中草丛茂密,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 沐云歌顺着楚元戟的脚步一路往前。 一阵风吹过,冷的有些钻人骨头。四周好像到处都是沙沙的响动,乱人心神。 而且这种响动里头,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乐声。 第297章 险象丛生,相依相伴 起初,沐云歌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随着越走越远,她心肺之间慢慢堵上了说不出来的郁气,人也紧跟着变得莫名的烦躁跟恶心时,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太对。 神清气爽的山间,怎么都不该生出这样的情绪来才对! 正当沐云歌心生警惕,正前方突然有人影晃动。 紧接着,似楚元戟的声音飘来:“歌儿?” “是我!” 沐云歌听到了楚元戟的声音,仿若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心安不少。 她再定眼一看,楚元戟果然出现在前方,男人的手里头还拎着一只野兔…… 沐云歌眼睛一亮,抬脚就往前跑:“你打到了野兔!” 烤着吃,最合适。 哪知她这边才动,就见楚元戟豁然变了脸。 “歌儿,站住!别动!” 男人喊得声嘶力竭,竟有些肝胆俱裂的恐惧。 下一秒,没等沐云歌有所意识,突然感觉天旋地转。 她倒下去的时候,似看见四周迅速起了白雾,周围的郁郁葱葱以最快的速度凋零衰落,最终彻底枯萎。 她的睫毛上,好像落了点儿什么,懵懵地伸出手,然后看到了——一片雪。 雪? 这什么季节? 沐云歌猛地一惊,立马清醒了过来。 然后就看到,原本的晚上变成了白天。 周围也不再是什么绿树成荫的山谷,而是白雪茫茫。 一阵寒风吹来,直接钻进了她的脖子里。 沐云歌被冻得直哆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连思维都有些混沌起来。 她知道不正常,自己绝对是着了什么道儿了。 太冷了,她感觉身体有些扛不住! 粗略估计温度至少已经低于零下三十,估计还不等她想出什么辙,就得被活活冻成冰雕! 人在危机意识下求生力最强,沐云歌几乎连想都没想,手就探向了腕上的手环。 先进实验室里避一避,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可她连续开启好几次手环按钮,实验室的光门也没有出现。 沐云歌逐渐白了脸,连心都直直沉到了谷底。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乱了阵脚,一定有其他法子的,一定有! 而且,她清楚的知道,楚元戟一定就在她的周围。 抱着这样的信念,沐云歌死死抵住本能恐惧,坚定自己的意志。 周围还是很冷,寒气似乎都钻到了她的骨髓里,可大概是因为脑子冷静下来的缘故,沐云歌竟迷迷糊糊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一束光亮。 她努力迎着光冲过去,终于再次听见了楚元戟焦急的呼喊:“歌儿,快醒来!” 醒来? 所以她是睡着了吗? 这儿这么冷,都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霎时脑海灵光一闪,她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 果然不疼。 既然不是睡着,又没知觉,那八成是陷入幻觉了。 知道情况就容易解决得多,她摸出一根银针,顺着臂弯内侧处的穴位狠狠扎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袭来,她眼前景物一闪,茫茫雪原不见了。 楚元戟站在几步之外,脸色煞白地看着她。 周围一切正常,没有雾,什么都没有。 想到什么,沐云歌诧异:“难道……这是有人在此处设下的陷阱?” 眼见着她清醒过来,楚元戟的紧张却没松懈半分。 男人的面色依旧绷着,声线也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歌儿,冷静下来听我说,现在千万别乱动。稳住,按照我说的来。先往旁边走三步,再后退十步。然后……” 这些指示,听上去怎么就这么怪异呢? 沐云歌眨眨眼,突然就想到了传说中一种很厉害的东西。一种在从西北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见识过的东西。 该不会…… 心思狂动,人却越来越沉着,一字不落地按照楚元戟说的移动。 明明两人之间看似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她生生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挪到他跟前。 不等沐云歌开口细问,楚元戟已经伸开双臂,一把将她死死搂进了怀里。 下一刹,男人便搂着她腾空而起。 倒是沐云歌心中一惊,这男人的腿还伤着呢,怎么能着急用轻功。 楚元戟紧搂着她,稳稳落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沐云歌再垂眼瞧去,俯视的角度突然让她发现,刚才踏过的那片地方透着异常。 那片地面上几种不同的野花野草,很有规律地种植着,似乎交织成了什么图案。 她是医生,最清楚不过,很多植物都会散发味道,有些甚至是不引人注意的毒气。 耳旁,传来了楚元戟的声音:“歌儿,这不是陷阱,而是阵法。” 果然。 在人迹罕至,却有很多骸骨,还有不少人曾短暂聚集过的深山,有人布下了阵法。 沐云歌对阵法并不太懂,但她对草药却是清楚的,心中仍有疑问:“那些草药虽然有点药性,可还远远达不到不入口就足以惑人心智的地步。怎么……” 她刚才究竟是怎么中招的?这般离奇的经历连她也无法解释。 现在回想起来,也很是后怕。 倘若她没听到楚元戟的喊声,没能清醒过来,最终就会真的活生生冻死在自己的幻境里头! 自我暗示的恐怖力量! 身后,楚元戟的嗓音听上去似乎有点异常:“因为……并不仅仅只是那些草药的缘故。” 他一边说,一边探手从身侧的树干上摘下什么,递到了沐云歌面前。 沐云歌定眼一瞧,竟是一枚精致的铜铃。 夜风再起。 这一回,大概是离得近了,沐云歌清晰地听到有细细的铃声,自周围这些树上响起。 密密麻麻的像极了一张网,朝着她包围过来,烦躁恶心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 在关键时刻,楚元戟及时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沐云歌这才好受了一些,后背冷汗却湿了衣裳。 好可怕! 地面有阵法,布置了草药,再加上这些铃声——难怪自己会中招! 难怪楚元戟迟迟不归! 这样的诡计,除非是知晓内情的,不然是谁来了那也防不住。 沐云歌心里有些慌:“这究竟什么地方?这么吓人。” 她的这个问题,楚元戟也想弄明白。 夜幕下,男人的那双鹰眸眼闪现着骇人的幽光,发泄一般地捏紧手指,再松开时,已经是一掌心的铜粉。 一波三折,楚元戟和沐云歌最终还是回到了小山丘底下那个空间里。 沐云歌离开时点燃的火堆还没灭,楚元戟抓的兔子也没丢。 旁边被开凿出来的小坑有积水,看着还算干净。 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楚元戟亲手清理干净野兔上火烤,动作娴熟。 男人烤肉的手艺很好,沐云歌早就体会过了。 他们二人,在陷入深山的第五个晚上,终于暖暖和和吃了顿正儿八经的饭。 肚饱万事足,眼下的困境似也让人感觉没那么糟糕了。 翌日。 遭遇了昨日的惊险,他们二人再探路时,心里头就有底多了。 沐云歌紧跟着楚元戟的步伐,二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阵法区。 从楚元戟的解释中,沐云歌知晓这个阵法其实并没什么攻击性,属于纯防御系统。 不过防御的杀伤力,还挺强。 等过了阵法,地势变得有些平坦了,野草相对也没那么高。 楚元戟一路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神贯注,拿着树枝不停地在可疑处探索。一双鹰眼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但凡碰到有人活动过痕迹的地方,他都要停下来细细观察。 这男人,看样子可完全不像是在找路,分明是在求证什么。 沐云歌看在眼底,却没多说。 他们二人就跟约定好了似的,心里各自知晓对方藏着秘密,却又都不问。 这一回,他们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一块方圆十来米的空地,杂草全部被清理干净,种上了几棵松柏,正中心的地方,赫然竖立着几座小土包,除了中间一座稍微大一点儿之外,其他几座都小到快不起眼的程度。 每座小土包前,都立着一块木牌。上头没有刻字,就那么空着。迎风而立,应该是经过了很久的风吹雨打,木牌都有了要腐蚀的迹象。 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所以前面那么大张旗鼓地搞了个直接导致人死的阵法,搞到最后竟就是为了要护住这几个无主孤坟? 沐云歌有点不可置信,皱着眉头来来回回地转着打量。 不过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的,除了那几座孤坟,真的再没有其他。 坟前干干净净的,连点儿祭品的残骸都没有,看样子至少好些年没人前来拜祭过。 坟,看着也是普通的土包。 沐云歌甚至还细细看了看坟头的土壤,都是陈土,这坟堆着也有些年头了。 没有发现异常,只能放弃探索。 而在几座坟堆的最左边,有块地儿稍微有点高。 沐云歌上前,拿着树枝清理了一下,居然发现底下好像是口枯井。 谁会在坟的周围挖井?她记得书中记载,这可是犯忌讳的。 重点是,这个井还是被封死的。 沐云歌不甘心地用脚踩了踩,封口的石板纹丝不动。 楚元戟那边似也没有什么所获,他走近最大的那座坟包,细细查看着前头的木板。 不过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用来充当墓碑的板子,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可当男人的手指刚刚搭上去时,沐云歌脚下封井的石板突然开了。 她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 又来?! 楚元戟眼疾手快,几乎是沐云歌刚刚掉下去,他就紧跟着纵身跃下,一把攥住沐云歌下坠的手臂。 经过几番惊险,沐云歌也淡定从容许多。 她的另一只手朝上,绕过男人的脖颈紧紧抱住他,稳定后即掏出男人交给她的短匕,做好随时应对突变的准备。 朝下坠落,没有落水的声音,也没有明枪暗箭。 干燥的空气,让他们瞬间就断定,这是一口枯井。 但井底的空间,却很大。 楚元戟搂着沐云歌顺利下去,落地时激起的尘土有点呛人。 沐云歌咳嗽了两声,正要四下打量,下一秒脑袋就被楚元戟按进了怀里。 他说:“歌儿,别看。” 沐云歌:“我……” 她已经看到了。 井底的空间很大,且没有想象中那么黑暗,许是在别的地方开了天窗,还有光亮照进来。 刚刚视线恢复的一瞬,沐云歌就看见了,这里一地全是尸体。 “楚元戟,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她可是医生,尸体见得多了。 不过,这几日她见过的尸骸,已经远超过了她上辈子见过的。 偌大的井底,堆满了孩子的尸体,足有上百具之多,年龄最大的恐怕也不过十岁。 跟之前外头那些白骨不同,因为井内空气干燥,这些孩子的尸身保存地相对还算好,腐烂的不是很严重,可依旧支离破碎,断臂残骸扔得到处都是,完整的尸身反而没有多少。 在最里面的石壁上,大刺刺地刻着一个图案,好似鲜血染就,依旧红得刺眼。 那个图案,沐云歌认识。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可出口的声音,依旧颤抖得不成样子:“这个是……天罗宗的图腾。” 又是天罗宗! 这个组织的真正实力,蹲在玉灏背后的那个人,都还没被真正摸透揪出来呢,他俩倒先闯进人家老巢来了。 还真是……巧! 准确来说,这里其实应该属于天罗宗秘密训练杀手的基地。 沐云歌知道这种训练方法,有些杀手组织为了训练出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就会抓很多小孩子从小开始惨无人道的训练。 小乞丐,走丢的孩童,都是他们的目标,抓够人之后找地方集中关起来,只提供少量食物,孩子们为了生存下去只能抢夺食物自相残杀,直到剩下他们想要的人数,然后教授武艺,周而复始,整个过程血腥残忍又毫无人道,等最终活下来的那几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皇室里,也有不少影卫是这么训练出来的。 所以,楚元戟并不陌生。 可听说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单看着这些孩童尸身的惨相,就知道他们曾经过了怎样的人间炼狱,而且明显不是同一批,很多尸身上头甚至能看得见清晰的齿痕。 原本天真的孩童,被硬生生训练成了没有人性的恶狼。 枯井有通风口,里头的气味算不上难闻。 可沐云歌却愣是觉着堵得慌,胸口好像被堵上了大团大团的棉花,呼吸一口都撕心裂肺地疼。 对比生长在现代社会下那些小花朵来说,眼前一幕何止炼狱。 她的一颗心,痛得鲜血淋漓。 沐云歌强忍着滔天愤怒,蹲下去慢慢查看:“这具尸身保存相对完整一些,骨骼有变形,会功夫,还不错。致命伤在背后,应该是被偷袭。这具……相对新鲜,死亡时间在三年前。致命伤,被人咬断了喉咙。还有这具……风干的最严重,粗略按照纹泥法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已经超过十年,在十五年左右。” 十五年前? 那时候她还生长在自己的时代里,不知道为什么事儿忧愁着呢。 那个时候,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多大?楚元戟多大? 枯井里头寂静的让人害怕,沐云歌的声音颤抖又沙哑。 眼见着她又要再翻一具…… 楚元戟终是不忍上前将她拽住,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歌儿,别看了……别哭!” 他看着心疼。 沐云歌眼神茫然。 她哭了吗?再抬手摸了摸脸,脸庞湿润一片。 其实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从医的人,理智更加重要,过多的丰富情感有时候反而会误事,心软的人也很难在这个吃人的皇权社会中生存下去。 所以,她一直都告诫自己要保持理性冷静。 但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颓然泪下,内心深处身为人性良知的触动,不受理性控制。 没让沐云歌多停留,男人便直接搂着她,纵身跃出了枯井。 楚元戟低沉的嗓音扬起:“这些孩童被困在里头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也该被解脱,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在沐云歌的注视下,他点燃了火把扔入井底,将枯井里头的尸身全都烧了个干干净净:“愿他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浓烟四起,从不同几个地方往天空扩散。 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某种信号。 风起,又散的一干二净。 枯井里的一幕太过渗人,放完火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无无心再继续猜测另外几座孤坟里头究竟葬着谁。 楚元戟与沐云歌互相搀扶,继续朝外走,一路上二人都沉默不语,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元戟看似好像被沐云歌搀扶着,实际上一只手一直抵在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这种无声的安慰似挺管用,等脱离了孤坟的范围,沐云歌也感觉好受了些。 他们是穿过那个区域,往另外一个方向走的。 这边也有阵法,同样凶险万分。 所幸楚元戟早有准备,很轻松就领着沐云歌过来了。 第298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沐去歌和楚元戟找到合适的地方,又休整了一晚。 直至翌日下午时分,他们终于发现了一条被废弃掉的小路,顺着小路一路向前,地势逐渐开阔。 却在第三天,路突然走绝了! 眼前山峰挡路,底下有水潭,没有半点过去的可能,而且那山崖十分陡峭,想要爬上去怕是困难重重。 沐云歌满怀的希望就这么夭折了,顿时有些气馁。 楚元戟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戏谑:“难不成是老天爷作美,想让我跟歌儿留在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才不叫我们出去?” 女人不禁白他一眼:“无聊!” 老天爷可没这个闲工夫,她看是定王脑子有病! 再说……留在深山里做一对神仙眷侣?这男人当然愿意? 沐云歌也被自己脑子里闪过的这个念头吓到了,暗自腹诽:就算是他愿意了,她也不愿意! 还有好多事儿等着她去做,治病救人它不香吗?她要专心搞事业,男女之情根本就是浪费光阴。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逝。 沐云歌不露声色地调整好心情,接下来就是……抓鱼做饭! 水潭里头的鱼又肥又鲜美,加上楚元戟的手艺,简直就是人间绝味。 沐云歌吃完鱼稍作休息,借口要下水潭去洗个澡,悄悄潜入潭底探路。 电视的武侠剧里演的都是绝处逢生,水底说不定就有生门。 她水性还算不错,为了不让楚元戟担心,这才借口要下水潭洗澡,以她对男人的了解,楚元戟虽油嘴滑舌,但还算是个君子,绝不会偷跟过来。 不想,沐云歌探入潭底却发现,山石一路延伸到了水底,水流是从缝隙里头流过来的,人根本就过不去。 正午时分,暖阳当空,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别提多舒服了。 他们二人这几天着急找出路,风餐露宿的,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难得能有这么惬意的时光。 沐云歌从水潭里头出来,暂时不再多想出路的事儿,干脆寻了块平坦光滑的大石头,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晒太阳。 楚元戟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默默无声地替女人擦起头发。 男人的指尖穿过沐云歌的发丝,她的心尖涌过一丝暖流。 她没有拒绝,微闭着双眼,静静感受着这份温柔。 轻风拂过,溪水流淌,耳畔边传来水声潺潺,鸟叫虫鸣。 岁月静好。 楚元戟的神色也极是温柔,凝盯着心爱的女子,享受着细水长流的温存。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喜欢这个小女人的,佳人音容笑貌如今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 深入骨髓,融进骨血。 楚元戟心知,今生今世,非她不可! 他的手中握着她的青丝,缠绕于指尖,唇角的弧度上扬,无限扩大。 此时此刻,沐云歌闭着眼睛正尽情地享受着日光浴。 楚元戟的眼神顺着女人的眉眼唇往上蔓延,她秀美的下巴,白皙修长的脖颈…… 陡然,男人收回了视线,似不敢往下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失了控。 饶是如此,楚元戟的喉头也在不住地滚动,只觉得嗓子发干得紧。 美色当前,魅惑人心。 本就是夺了他全部身心的人,面对此时此刻这一幕还要忍,可真难熬啊…… 不知不觉中,楚元戟十指紧握,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意志力,最终却还是忍不住…… 他想要……偷香窃玉! 悸动终是战胜了理智,楚元戟屏住呼吸低下头,嘴唇还没来得及印在沐云歌的唇上,突然传来动静声响。 下一秒,沐云歌也倏地睁开眼睛。 “什么声音?” 楚元戟几乎在同一时间迅速起身端坐,唯恐被女人看出端倪。 男人的动作快如闪电,再细看发现沐云歌并未察觉他的色心,这才故作镇定,佯装仔细辨认声响来掩饰心虚。 楚元戟侧耳聆听片刻,肯定点头:“声音应该是从那边传来的,我过去看看。” 沐云歌一把拉住他:“一起去!” 此时,她突然发现男人的脸颊微红,不禁心生疑惑地朝前凑近,问,“你脸怎么了?” “赶紧过去看看……” 楚元戟活了二十余载,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窘迫过,俊脸的赤色掩都掩不住,几乎是落荒而逃。 没想到这人还是个纯情大男孩呢? 沐云歌一头雾水,不过刚才男人羞窘的表情着实可爱,她忍不住掩嘴偷笑,迅速追上男人的步伐。 很快,沐去歌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二人朝着声音动静的方向摸了过去,看见一头狂奔的黑熊。 一巴掌能拍碎一大块巨石的那种大块头。 就在他们发现黑熊的同时,黑熊也看见了他们,不过那黑熊却没理会这二人,依然还在不停地拍打着石块。 碎石纷飞,黑熊的吼声透着怒气,震天震地。 沐云歌定眼一瞧,发现黑熊背后还插着一支箭:“它受伤了!” 她刚说完,就听楚元戟补充道:“石头缝里藏着个人,是熊的攻击目标。” 应该也是伤了黑熊的人! 也就他们二人说话这么一会儿功夫,黑熊突然暴起,最后一爪子狠狠拍了下去。 随着石块裂开,一声吓破胆的嚎叫也随之响起—— “媳妇儿,俺再也见不到你了!!” “救人!” 差不多沐云歌声音一出,楚元戟也就动了。 巴掌长的树枝在男人手中,仿若利刀,势不可当,直直朝着黑熊背后而去,推着它后背原本插着的那支箭羽向前,眨眼间那支箭便完全没入了黑熊的身体。 “吼!” 黑熊惨吼一声,豁然转身盯上了他们,它不再管即将到手的猎物,转而朝着这边两人方向奔了过来,每一步几乎都是地动山摇,可见力量有多强悍。 楚元戟微弓着背,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沐云歌推了他一把:“我来!” 楚元戟若是出手,当然能击杀得了这头黑熊。可也会消耗他的体力,甚至还会牵扯到他还没好全的伤势,不划算。 他们还得走出去呢,得节省点儿力气。既然有更便捷的方法,为什么不用? “相信我!” 说着话,沐云歌已经拿出了一个大号注射器。 里头是满满的麻醉剂,这个剂量都能将两头大象撂倒,更别说这只黑熊了。 黑熊看似身形笨重,实际上移动的很快。 几个呼吸就窜到了沐云歌面前,嘶吼着举起厚实的爪子。 腥臭的气味迎面而来,沐云歌屏住呼吸纹丝不动,眼疾手快地举起针管稳稳扎了下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弓着腰身顺势往旁边一滚。 黑熊的爪子几乎是擦着沐云歌的后背落到了地上,拍得泥土草叶四溅。 下一秒,这只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整个过程看似眨眼之间发生,实则惊险万分。 但凡是沐云歌稍微反应忙上一些,都得被黑熊直接拍成肉泥! 差不多是她刚滚过来,就被楚元戟死死搂进了怀里。 楚元戟周身滔天怒火,目光几乎能杀死人:“女人,你不要命了……” “你放心……我惜命着呢,不会随便做没有把握的事儿。” 沐云歌赶在被对方的怒火之前,赶紧先发制人,甚至连卖乖的招数都用上了:“你的腿不是还伤着么?我不让你出手,也是担心会影响你的伤口,要是再二次损伤可就麻烦了,怕是真会变成瘸子。” 她,不过也是关心他。 听到这话的楚元戟哭笑不得,简直被说得一点脾气都没了,没好气地瞪着眼,作势轻掐一下她的脸颊:“下次绝不准再逞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听到没有?” 入手处细腻软弹,手感上佳。 他还想再摸一把。 于是,佯装掐势,又摸了一把,不忘一本正经:“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沐云歌皮肤嫩,哪经得住他这么掐的? 虽然几乎没用什么力气,脸上还是红了一大块。 沐云歌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一听就敷衍得不行。 楚元戟看着又心疼,一边又帮着揉,语气透着深深无奈:“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连掐一下都心疼的不得了,将来还不被拿捏得死死的? 沐云歌可体会不到他的无奈,笑嘻嘻地安抚:“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她又不是没有那个能力! 下次若遇到同样的危险……她还是会尽力保护他! 他们二人这边郎情妾意,打情骂俏,那边瘫在石头缝里的人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那人几乎在生死鬼门关走了一遭,三魂七魄都被吓飞了一半,好不容易听到外头没了动静,才刚犹豫着探头,恰好对上沐云歌一双弯弯的笑眼。 沐云歌轻笑:“看样子……你挺在意你媳妇!”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人刚才在生死关头最挂念的人是他媳妇,想必应该是个重情义的。 阳光下,她漂亮的五官光彩夺目,清美逼人,竟让对方一时看迷了眼,差点忘了回话。 那人盯着沐云歌,有些傻里傻气地喃喃道:“你是仙女吗?” 却在下一秒,他似感受到了来自女人旁侧的凌厉视线,瞬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事态,忙从石缝里面爬出来磕头作揖。 “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俺实在是无以为报。今日要不是遇到你们好心搭救,俺这条命……俺这条命肯定就交代在这里,没法回去见俺媳妇了。” 又是媳妇! 听他口口声声媳妇不离嘴地,沐云歌觉得有些趣意,乐呵地挥挥手让他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腰间围着块短兽皮,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背后还背着一把破损的弓,其实并不难让人猜测出他的身份。 她更关心的是这人的来历,究竟是原本就住在这山谷里头的居民,还是……从外边进来的? 那人同手同脚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有些滑稽,憨憨傻笑:“俺……俺叫李铁牛,是住在对面山上的猎户。俺媳妇儿快要生了,俺得赶紧给她做个狼皮褥子好坐月子。” 住在对面山上! 沐云歌和楚元戟的眸光几乎同时放亮,默契对视一眼。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沐云歌连忙开口道:“那能不能请你带我们出去?” 这个李铁牛既然能进来,那必定会有出去的路。 却不想,猎户李铁牛的模样看着却有些犹豫。 他吱吱唔唔:“你们现在就要出去吗?可俺才刚进来,若现在回去,那,那俺的狼皮褥子……” 没等他说完,楚元戟直接递了块玉珏过去:“拿着这个,你想要多少狼皮褥子都有了。” 那猎户看着虽然憨厚,人却是个识货的,几乎是见到玉珏的一瞬间,黝黑的脸就僵住了,嘴角更是不太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扑上前一把将玉珏抓进手里:“这玉……真是给俺的吗?” 这厢沐云歌跟楚元戟都看出了什么,彼此对视了一眼。 沐云歌未动声色。 楚元戟沉稳镇定地点了点头:“是。” 李铁牛对此一无所知,只兴高采烈地将玉珏揣进了怀里,然后探头探脑,望向已经倒地不起的黑熊。 “那,那只熊瞎子呢?你们还要吗?” 这憨厚的嘴脸,隐隐透着那么点儿贪婪。 沐云歌想想也正常,这人是个猎户,黑熊那么大只的猎物怎能放过。 原本她和楚元戟也不能大老远拖走这只黑熊,不如就做个顺手人情,只要这李铁牛能顺利引他们出山就成。 沐云歌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大方道:“不要了,也送给你。” 只是,这么大只黑熊,她好奇这李铁牛能拖得走吗? 李铁牛凝着她的笑颜,有些心虚的低垂下眼敛。 眼前这位姑娘长得着实好看,多看一眼都让他感觉心魂迷乱。 不过,最让李铁牛惊诧的是,他刚才亲眼所见,这位仙女般的姑娘只是稍微抬了一下手,就制服了一头足有她三四个大的黑熊! 回想到刚才那个场景,他眼神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再加上立在仙女身边那位虎视眈眈的爷,让李铁牛更是不敢再多看沐云歌一眼,小心翼翼的点头作揖:“既如此,那就多谢姑娘,多谢公子了!” 他一边说,一边撒开脚丫子往黑熊身边跑,然后掏出随声携带的猎刀。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沐云歌就看到了对方后颈上有块十分明显的伤疤,孩童巴掌大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出来的,愈合的很不好,跟糊了一块褐色的泥巴一样,十分显眼。 李铁牛不愧是猎户,动作十分迅速,没过一会儿功夫,就麻利地把熊皮给剥了,还剁了熊掌,又割了些肉,将这些东西全都绑在身上背好,这才心满意足地朝着这边两人打招呼。 “好勒,现在二位就跟着俺走吧!” 阳光下,皮肤黝黑的男人咧着一口白牙,笑的一脸淳朴真挚,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 李铁牛这副形象,无形中就能降低人的警惕性。 沐云歌和楚元戟又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随机应变的警惕。 “劳烦带路。” 楚元戟客气地拱了拱手,紧随着李铁牛的步伐跟了上去。 想着对方既能带着生肉上路,想来出去的路程应该不会太长,先走再说。 楚元戟走在前头,让沐云歌跟紧自己,以便突发情况能即时护着女人。 走在前方的李铁牛并没有往地势开阔的方向走,反而领着两人一个劲儿地往崎岖难行的石头缝里钻。 他来来回回地绕,让跟在后头的沐云歌几乎都以为,对方是想故意甩掉他们了。 李铁牛大概也察觉到了,似是为了不让他们乱想,他还刻意回头解释:“二位放心,有俺在,一定会送你们出去的。这条路隐蔽的很,俺敢说,除了俺之外,未必还有别人知道。” 确实隐蔽,都已经绕到悬崖底下来了,再往前几步,就得直接一头撞在石壁上。 沐云歌不禁在心里暗暗吐槽,同时感觉到柔荑被身边的楚元戟轻捏了一下。 而前方,眼见着要撞上石壁的李铁牛身形一闪,居然在旁边一丛灌木中消失了身影。 这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沐云歌骤然一惊,刚准备发问,便听到李铁牛的声音从灌木丛后头传了过来。 “这边路稍微有些滑,您两位过来的时候需得小心。” 原来没跑。 沐云歌和楚元戟携手上前,随着男人挥手拨开灌木丛,一个洞穴出现在眼前。 居然是个天然溶洞! 幸好有猎户带路,不然他们可发现不了这么隐蔽的地方。 可等进去一看,又失望了。 溶洞很深,前方黑黝黝看似不见底,不知道能通向什么地方。地面还有积水,颜色发绿,不知深浅。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李铁牛再度咧着嘴巴笑的憨厚又老实:“你们不用担心,俺说能出去,就是能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动作,竟从旁边的枯树枝堆里头拖出了一条……小船? 第299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小船做得十分简陋,甚至都不能称得上是船了。 上头有水有干粮,看样子应该是李铁牛进来时乘坐的工具。 所以,原来走的是水路吗? 李铁牛热情洋溢地比画:“这个山谷四面环山,那些山壁都是又高又峭,根本爬不上去。这条路也是俺之前在打猎的时候,偶然间闯进来时才发现的。已经走过很多回了,确保万无一失。” 看来,他对山谷的地形确实十分熟悉。 沐云歌也不禁猜疑,不知这位李铁牛有没有看见过山里那些恐怖的景象? 眼前的小船虽然简陋,但乘坐他们三人还是绰绰有余。 李铁牛先是照顾着这边两人坐进去,自己跟在后头使劲推了一把,将小船推进了深水区,这才身手矫捷地跳了上来。 船身晃了晃,很快又稳住了。 李铁牛在坐定之后十分熟练地拿起双桨,随着他划动,小船很快往洞穴深处行进,周遭的光线也越来越暗。 随着能见度逐渐降低,沐云歌的视线也从洞顶转移到了水面上。 水很浑浊,她用楚元戟手里的树干探了探,貌似还挺深,也不知道里头会不会长出些什么水生物。 她正想悄悄跟楚元戟探讨一下这个问题,结果回头时眼角余光捕捉到有残影一闪,就见坐在船尾划桨的李铁头突然一头往水里头栽。 “快救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楚元戟突然伸手,稳稳地揪住了对方的后衣领,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重新捞了上来。 然而还不等沐云歌庆幸,昏暗中寒光一闪。 那李铁牛竟从怀中掏出一把刀,不由分说地砍向楚元戟抓住他的那只手。 “当心!”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千钧一发之际,沐云歌魂都快被吓没了。 她一边惊叫着刚要站起来,结果船身摇晃了一下,危急关头她急中生智,狠狠踩动脚下,船身随之剧烈晃动,李铁牛身形不稳,跟着失了准头,手中的短刀擦着楚元戟的手背堪堪而过。 下一秒,楚元戟一记手刀劈在对方后颈,李铁牛都没来得及挣扎,人就晕死了过去。 将人扔在船舱,这一回楚元戟主动拿起了双桨,划动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沐云歌,一脸后怕地喘着气:“刚才吓死我了,他可真会挑地方动手。” 趁着他俩毫无防备时突然跳水,指不定想潜在水里动点什么手脚。 在这个能见度这么低的洞穴里,要真被他破坏了船,对方又熟悉地形,完全处于劣势的他们指不定真就折在这儿了。 沐云歌缓缓吐了口气,想到刚才惊险一幕,又关心道:“他没伤着你吧?” “没有。” 就这么点儿能耐,还想伤他?怎么可能。 黑暗中,楚元戟沉沉笑了一声:“歌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沐云歌倒也不是胆小,主要事发突然,关心则乱才会失了态。 她脸上莫名有点发烫,幸好周围环境昏暗,这才故作镇定顺着男人的话往下:“你刚才是不是也发现这人不对劲了?” 李铁牛确是猎户的装扮没错,收拾黑熊的过程更是老练得很。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莫名让人觉着有些不太对劲,是憨厚老实过于浮现表面的感觉。 沐云歌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事实证明,这个李铁牛果然有问题。 “连歌儿都能发现异常,我又怎会发现不了?” 楚元戟起疑的点则是不同,这李铁牛明明看着是个粗人,偏偏每一次开口都能精准拿捏住他们的担忧,这个猎户……心思细腻的格外引他注意! 说起这个,沐云歌就不禁有些担忧:“现在就希望他没骗我们,这条路真的能出去才好。” 而不是单纯地为了将他们骗进来杀。 “放心。” 楚元戟想出言安抚,却没道明自己的理由。 他偏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脸怎么那么红?” 沐云歌:“啊?” 这么昏暗的环境,她脸红,他是怎么看见的?! 这男人的视力还真是好得离谱! 沐云歌刚刚平稳下来的心绪一下被打乱,她有种被戳破心事的尴尬,吱唔回应:“可……可能是太热了。” 她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男人耐人寻味的爽朗笑声。 洞内空间狭小,男人笑得肆无忌惮,大笑声在洞壁里回荡,每一声笑仿若都是在提醒沐云歌,她刚才的回答有多蠢。 沐云歌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闭嘴,别笑了!” 她就脸红了又怎样?他难道就没脸红过么? 大概是听出了她的恼羞成怒,楚元戟这才收敛的大笑。 “与我之间……歌儿用不着遮掩,也勿要恼火。其实看着你害羞……我打从心底愉悦。” 楚元戟字里行间都透着欣喜,这小女人心里有他。 似看到了柳暗花明,楚元戟的心情自是便悦,若非眼下环境不允许,他真想冲过去抱紧这小女人。 他强压下跃跃欲试的冲动,又听见沐云歌问:“这么黑你都能看得见,难道真的有夜视眼?” 沐云歌确实好奇,一本正经的问话惹得楚元戟嘴角抽搐,实是忍不住差点又被女人逗笑了,但又着实是怕这一笑会惹恼心上人,卯足了劲儿憋住才愣是没笑出声来。 楚元戟刻意清了清嗓子,同样一本正经地答:“不过猜测罢了!” “……” 两人之间相隔距离并不远,近在咫尺。 随着楚元戟的回答,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小女人的怨念,那双灵动的杏眸在黑暗中,直勾勾的瞪着他。 沐云歌懒得再理会他,接下来不管男人再说什么,她都爱搭不理。 楚元戟抬手扶额,唉!哄女人这活儿可比带兵打仗都要难! 眼下先出去要紧。 楚元戟抬头的一瞬,划桨的手臂僵滞了下:“歌儿,转头朝后看。” 沐云歌正生着闷气,忽闻男人这话,脑子迅速便反应过来,蓦然转头望向洞穴深处视线尽头。 落入她眼底的,竟然与之前不一样的景致。 沐云歌脱口而出:“有光,那边有光!” 有光,那就说明前面有路了。 于眼下而言,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他们二人更是齐心协力,铆足了劲儿往外划船。 很快,随着光团越来越大,眼前豁然开朗,小船置身于一湾湖泊中。 扭头再看,出来的方向同样也是陡峭如刀削一般的石壁,石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口,有些浅的一眼看得到底,有些则是很深。密密麻麻的。 楚元戟和沐云歌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他们究竟是从哪个洞口出来的了。 男人瞥了一眼瘫软在船舱仍然一动不动的李铁牛,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么难找的地方居然也能被你碰巧撞对,你这个猎户还真是不简单。” 就这些洞口,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也有上百个,而从山谷出来的路却只有一条,即便是逐一排查也需要些功夫。 可李铁牛之前却说,他只是碰巧遇到,那他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沐云歌很快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跟着点头附和:“若他是从山谷那边碰巧发现的,倒也还能说得过去。” 山谷那端的洞口虽然也很隐蔽,但跟外边比较起来算得上容易多了,这边看着就跟蜂窝似的。 女人的话原本只是随意猜测,楚元戟听着却眯了眯眼。 转眼之间,楚元戟突然挥起手中的船桨,朝双眼紧闭的李铁牛拍下去:“你别再装死了,起来回话!” 随着男人那一桨拍下去,李铁牛“嗷”一嗓子嚎叫,人立马活蹦乱跳地窜起,小船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楚元戟也不着急,顺手摸出对方那把利用又好用的猎刀,优哉游哉地拿在手上把玩。 李铁牛眨眼就老实了,安静如鸡地重新蹲回船舱,表情僵硬又难看:“你,你们不能杀俺,要是没有俺你们根本出不来,做人可不能恩将仇报!” 哟,这人还懂恩将仇报呢? 沐云歌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但这会儿听见他这话,直接就被逗笑了。 “若说起恩将仇报……没记错的话,你这条命还是我们救的吧?” 若不是有她跟楚元戟,李铁牛早就被哪知黑熊一爪子给拍成肉泥了。 现在他背着熊的爪子熊的肉,身上还裹着那只畜生的皮,居然还叫嚣别让他们恩将仇报? 这事儿论起来原本就是李铁牛不占理,直接被一句话怼的脸色通红。 李铁牛随即又强辞辩解,道:“俺才没有恩将仇报,俺,俺只是怕你们是坏人,会坑了俺,才想着要一个人走的。俺可没有要害你们性命。” 事到如今了,再说什么害不害的,也没有意义。 沐云歌冷眼盯着他,想了想,还是没用逼供药水。 一个猎户,犯不上。 她放缓了语调,慢悠悠地道:“可我们,又凭什么信你没有害人之心?” 沐云歌说这句话,分明就已经是不相信的意思,玩的是心理战术。 李铁牛被她犀利的眼神这般盯着,身后还有楚元戟手里拿着刀,双重夹击之下心态终于扛不住了。 他哭丧着脸就差直接赌咒发誓:“俺真的没骗你们,俺一个猎户,哪有什么歹毒心思?只因你们这些人从不把我等草芥放在眼里,生怕出来之后会过河拆桥谋害于俺,迫不得已才想跳水遁走。你们切莫要冤枉俺。” 这李铁牛话音悲切,说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模样看着别提有多惨。 沐云歌直皱眉头。 反观楚元戟,倒是半点也不为所动。 男人的眼底满是薄凉,嘴角甚至还溢出抹凉笑:“我们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在你眼里竟如此不堪?” 李铁牛情真意切的哭声,生生被折在了嗓子眼里,他眨巴着眼睛,尽量维持着镇定。 “就……就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李铁牛越说声音越低,眼神闪烁透着心虚:“因为俺,俺见过穿着锦衣的贵人,布料跟你们差不多,所以才……” 话到这里,他似突然想到什么,又手忙脚乱地在怀里头掏,最后将楚元戟给的那块玉珏给掏了出来,重新递到了他面前。 “还有这个,还给你。一般人哪会有这么好的东西?两位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功勋人家出来的,可千万别为了俺这样的贱民脏了手。俺家里头还有媳妇儿呢,媳妇快要生了,俺还没看上一眼俺的娃,俺……” 大概真的是说到了伤心处,眼见着他又要哭。 楚元戟眉眼骤然一寒:“所以……你是仇富仇贵?不知你以前见过的贵人,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才能将他给吓成这样? 沐云歌从没想过,一个人的表情变化可以丰富成像李铁牛这样,那张脸看着都快要抽筋了似的。 而楚元戟这个问题,同样也让她心下一惊。 再看李铁牛时,眼神就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作为被审问的对象,李铁牛则是慢慢涨红了脸。 他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结果被人三言两语就套走了底。那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他瞳孔深处竟满满都是恐惧:“俺……俺……” 楚元戟见状扬眉:“不能说?” 李铁牛瞬间点头如捣蒜,随即又连忙摇头。 沐云歌想了想,开始往衣袖里头摸。 果然逼供药水是省不下来的。 然而没等她掏出来,就被一只大掌按住了动作。 楚元戟居高临下的瞥了眼面如死灰的李铁牛,淡淡道:“送我们去岸上,然后,你回家看你媳妇去吧。” 李铁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底脸上满是疑虑,小心翼翼接过船桨,开始慢慢往岸边划。 直至船到了岸边,他看见楚元戟和沐云歌相携着站起身来。 李铁牛头皮有些发紧,暗戳戳地往船侧靠,随时做好了要跳船的准备,谁知对方两人压根看都没看他,真就上了岸。 楚元戟上岸之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还不走?等着我送不成?” 李铁牛总觉着哪里不太对,自己明明已经露了破绽,怎么这两个人反倒是不继续问了,还要放他走? “当,当真?” 楚元戟一副懒得搭理他的冷漠神色,骨子里透出的威严戾气让李铁牛瞬间闭上嘴。 李铁牛不敢再有半句废话,趁着眼前的男人没有反悔之前,弃船狂奔上岸,飞速离去。 沐云歌瞠目结舌:“这脚力……他跑的可真快。” “这可是逃命,能不快么?” 楚元戟附和着揶揄浅笑,意味深长。 沐云歌偏了偏头,若有所思:“咱们当真……就这么放他走了?” 这……还真的不太像定王惯有的做事风格。 一眨眼的功夫,李铁牛已经快没人影了。 楚元戟目光薄凉地盯着对方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一片树木中,这才慢慢回话:“绝……不可能!” 太多事情没搞清楚,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就走李铁牛? 转而,楚元戟牵住沐云歌的手,从善如流:“歌儿,我们跟上去。” 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沐云歌掩嘴偷笑,透着戏谑:“定王还真是个骗子!也不知这样骗过多少人……” “本王不论骗谁,也绝不会骗你……歌儿!” 这二人调情的功夫,李铁牛几乎是马不停蹄,跑的飞快,还不忘时不时的回头张望,确定楚元戟和沐云歌确实没有跟过来。 李铁牛确实多年的老猎手,他有信心只要进了林子,就绝不会再被人给逮住,只是跑着跑着,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身后一直有古怪的沙沙声,很像是人脚踩在草上发出的那种。 可他回头去瞧,却又什么都没有。 “肯定是俺太紧张,草木皆兵了。” 李铁牛忍不住自嘲的憨笑,更是加快了脚步,临近黄昏的时候,他总算是赶到了另外一座山头。 那片山头的阴北面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建着几间茅草屋,眼下正是晚饭时分,茅草屋内有青烟袅袅升起,这里便是李铁牛的家。 李铁牛顿时浑身一松,远远就喊开了:“媳妇儿,媳妇儿,俺回来啦!今儿个收获不小,回头俺给你整个熊皮褥子,你跟娃儿就不冷了!” 屋门响动,一道略显笨重的身影从里头走了出来:“回来就回来,你嚎什么嚎啊。” 女子扶着后腰数落到一半,视线一跳随即笑开:“原来还带了两位客人……” “什……什么?” 李铁牛周身血液霎时凝固,机械一般地回头,一眼便看到离他身后十几步开外,楚元戟牵着沐云歌的手,二人正眉眼弯弯地笑看着他。 楚元戟笑得意味深长:“好巧!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看来这个李铁牛说的也并非全是撒谎,他确是隔壁山头的猎户,家中也真的有位怀孕的媳妇儿。 李铁牛的媳妇儿长得不难看,只是脸上有道疤,从左眼眉骨到右边脸颊,横贯整张面孔,看着有些恐怖。 沐云歌视线停留了一瞬,很快转移到了对方肚子上:“这肚子看着可真不小,怀的莫不是双胞胎吧?” 第300章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李铁牛媳妇的表情起初还有点儿不自在,结果一听这话眼睛一下就亮了。 “真的吗?我也觉着我这身子格外笨重呢。不知这位……” 李铁牛媳妇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便催促自家相公:“你还傻站着做什么?也不赶紧介绍这二位是……” “这位是……” 李铁牛脸上的笑已经变得比哭还要难看了,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家媳妇,一边犹豫着说道:“这位小姐是……” 他倒也想知道她是谁! 不过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自家媳妇一指头点在额头上:“什么小姐,这分明就是夫人,人家一看就是两口子……” 与李铁牛老实憨厚的外表相比,他媳妇儿更显粗犷热情。 李铁牛的目光往楚元戟和沐云歌二人身上扫了眼,似有些顿悟:“公子夫人莫怪,在下是个粗人,有眼无珠,方才说……说错了话。” 公子夫人,这个称呼……听着倒格外顺耳。 楚元戟对李铁牛的这番道歉挺受用,他甚至都没给沐云歌半点反驳的机会,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 沐云歌不禁暗自腹诽:她怎么就变成夫人了?她现在可是单身!是小姐! 那边,李铁牛媳妇完全没看出眼前二人的肚皮官司,笑着又道:“那不知两位府上是……” 她和李铁牛不愧是夫妻,眼神儿都一样,尖着呢。 楚元戟和沐云歌这次出来分明换了衣裳,穿的都是普通常服,上头连花纹都没多少,这妇人却能根据面料判断出大致。 沐云歌没错过对方暗暗打量自己的小动作,也不戳破。 “沐,我姓沐。” “原来是沐夫人。”李铁牛媳妇脸上笑意更深:“我乃陈氏。二位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我为拙夫准备了粗茶淡饭,沐公子沐夫人要是不嫌弃,一起进屋用点儿?” 沐公子沐夫人? 这称呼听着倒是蛮顺耳,沐云歌心里头也算是舒坦了些,怡然自得点了点头,率先跟着陈氏往屋里走。 至于楚元戟,抬脚往院子里头走的时候,脸色有些阴沉。 唯有李铁牛,此刻格外沉默,神经也是十分紧绷,端碗的时候还被媳妇陈氏给数落了好几句。 陈氏性子外放一些,说话也不遮掩,甚至都没想到当着两个外人的面儿给她的拙夫留点薄面,不过李铁牛倒是不以为意,被数落了就笑呵呵地应着,夫妇两人之间的相处气氛极好。 这顿饭也就是粗茶淡饭,糙米粥就着咸菜,还有两个窝窝头,但陈氏很热情,又赶紧去烤了几个地瓜。 屋子里有些狭小,干脆就在院子里头摆了张桌子吃,天为幕地为席,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儿。 依楚元戟的身份而言,应该是吃不惯的,但沐云歌留意观察,却见男人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异样,他慢条斯理的用餐动作,愣是将一桌子平民百姓家的饭食吃出了山珍海味般的感觉。 李铁牛和陈氏夫妻二人,倒是真的恩爱有加,桌上就那么点儿咸菜,他们二人还让来让去。 只见,李铁牛一边喝着糙米粥,一边往自家媳妇碗里头夹菜,他低声嘟囔:“你多吃点儿,你现在身子重辛苦着呢,晚间俺再给你煮点肉,好补补。” “我这不是一直补着呢么,又不缺。” 陈氏横了他一眼,又将咸菜夹了回去:“倒是你,整天为了我跟娃儿忙进忙出的,才要多吃一些呢。我看你是不是猎了熊掌回来,等吃过饭处理一只炖了做汤吧,正好客人喝。你也跟着吃一点,好长长力气。” “嗯,听媳妇儿的。” “还有你这手上的伤口,这回又伤着了?严不严重?赶紧给我看看。身上还有吗?” “正吃饭呢,别看了。你身体不方便,俺自己就处理了。” “怀个孕怎么就不方便了?我又不是瘫痪……”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一言一句之间皆是对彼此的关心和爱护。或许在他们自己看来,不过是常日里头的正常互动,可那些话语落进旁人耳中,听着就暖心。 沐云歌忍不住由衷赞了一句:“你们夫妇感情可真是好。” 听到她的夸奖,热情外放的陈氏有了点儿羞涩,不好意思地回道:“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寻常夫妻过日子可不就是这样么。” 李铁牛可不一样,表情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一脸提防地瞅向沐云歌和楚元戟。 他一反常态的举动不禁让陈氏心中生疑,疑惑不解地盯着他。 沐云歌:“……” 是她不该多嘴,还是老老实实地低头喝粥吧! 楚元戟却适时凑了过来:“歌儿可是羡慕?” 沐云歌:“……” 羡慕?不至于! 她没直接回话,秀眉微扬,盯着男人反问道:“羡慕的人是你吧?” “我确实羡慕!” 楚元戟倒是直爽,没有半点遮掩,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倘若歌儿能像李夫人这般关怀我,我便是立时死了也……” 沐云歌暗自腹诽:有病就得治! 她顺手拿起一个烤地瓜,径直塞进了楚元戟手中,没好气轻嗔一声:“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言外之意: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乖乖吃饭! 这算是心上人给他加鸡腿么?楚元戟咧开嘴角,笑容十分不值钱。 他们二人这番调侃,映入陈氏眼底也只觉得是小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 陈氏不禁笑着揶揄:“我瞧着……沐公子和夫人之间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沐云歌抽了抽嘴角,似笑非笑:“嗯,好。” 吃过饭,没等陈氏有所动作,李铁牛主动收了碗筷去洗,他还特意搬了几张凳子放在院子里头,让他们坐着吹风。 陈氏也不推脱,难得有几分别扭地拉过沐云歌说悄悄话:“夫人,你之前说我这肚子……” 沐云歌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很希望怀的是个双生胎吗?” “那倒不是。” 陈氏摇摇头,脸上爽朗不见,改浮现出几分忧虑之色:“夫人有所不知,我们住得偏僻,原本就是处处不便。大夫和稳婆只有山下镇子上有,之前铁牛去请过几回,没人愿意来的。我只是怕万一我这真是个双生胎,生产起来凶险。到时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当下这个时代医术尚不发达,生孩子于女人而言就是走了趟鬼门关,事关生死,难产死亡率也是极高的。 况且,这荒郊野外的没有大夫和稳婆,陈氏分娩的事儿更是难上加难。 沐云歌沉吟片刻,轻覆上陈氏的手背,慎重道:“我倒是略懂些医术,如果夫人不介意的话,不如让我帮你号个脉?” 陈氏肚子已经这么大了,胎位已经下沉,确像李铁牛之前说的临盆在即,是不是双生胎,号脉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一听她这话,陈氏登时喜上眉梢:“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有劳沐夫人。” 李铁牛刷完锅出来,一眼就见着自家媳妇跟那位长得好看,却异常彪悍的女子亲亲热热说话的场景,顿时不淡定了。 他也不好明着多说,只端了个木盆靠过去,近近地坐着,看似在清洗带回来的胸肉和熊掌,实际是要随时冲过去保护媳妇,直至看见沐云歌将手指搭上自家媳妇的脉搏,眼中泛起疑惑。 沐云歌凝思号脉,眉眼微紧:“你……” 陈氏见状,一下子就紧张的不行了:“沐夫人……我这胎……是有什么问题吗?” 沐云歌在她脸上仔细看了看,随即笑开:“夫人你怀的确实是双胞胎没错。” “啊?” 此言一出,陈氏愣怔了一秒,再反应过来之后都快高兴傻了,眼底竟微微有些湿意。 紧接着,陈氏扭头就朝着旁边蹲在地上的李铁牛道:“当家的,你听到了吗?我这肚子里头真的是双生胎,两个娃儿呢!我就说肚子怎么这么大。” 反观李铁牛,则是有点担忧的模样,吱吱唔唔:“真……真有两个啊?那……那……” 陈氏横他一眼:“怎么着?你倒是不高兴了?” “哪儿的话,怎么可能。就是辛苦媳妇了。” 这两人感情真真是好,看似拌嘴,实际上随时随地地能怼出甜蜜。 但这回,沐云歌心情却有些复杂。 随着陈氏转头,她清清楚楚在对方后颈上看到了一块疤。 一块跟李铁牛一模一样,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出来的疤痕。 这边夫妻俩没察觉到异常,李铁牛调整好心情之后,已经站了起来。 “既然真的确定是双胎,那就决不能大意。媳妇你等着,这回俺就算是绑,也给你把稳婆绑上山来!” 陈氏及时拉住他:“这天马上都黑了,你还下什么山?再说上回不是已经去请过了吗?人根本不乐意来,加钱都不肯来的,你又何必勉强。” “可媳妇儿你这就要生了,俺……” 话到生死大事,气氛迅速低沉了下来。 陈氏抹了抹眼睛,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地望向沐云歌:“夫人刚才说自己会医术?那能不能……能不能……” 明显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沐云歌自然明白,原本就是有这个打算的,当下就点了点头。 李铁牛的注意视线时不时就落在她这边,垂下眼睑遮住情绪,浅笑道:“没关系,如果不是你家夫君,我们还被困在谷中出不来呢。如果真的能帮上忙,就当是报恩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陈氏千恩万谢,就差跪下磕头了,她心情一轻松,话也更多起来,好奇问:“沐公子和夫人被困在了谷中?难道你们……是从那罗刹谷出来的吗?” 话刚出口,李铁牛脸色随之一变,他再想阻止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沐云歌扬眉:“罗刹谷?” 原来他们无意当中陷落进去的那个山谷,居然是叫这个名字的吗?怪不得谷内一切那么恐怖,跟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得很。 见李铁牛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看,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急促,沐云歌想了想,没再多问。 来日方长。 李铁牛家确实有些简陋,几间茅草屋,除开厨房之外,再就是夫妻两人的卧房,一间堆放柴堆,兽皮之类的简易棚子。 在陈氏的指挥下,李铁牛在棚子里头临时搭建了个床板夫妻两人睡,直接把原来的卧房让给了沐云歌他们。 几番推脱不过,只能顺了他们的意思。 山间夜晚凉,躺在硬实的床板上,沐云歌还惦记着简易棚子里的陈氏已经那么大的肚子,她这床着实睡得不踏实。 楚元戟大概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主动安抚:“你若不睡,他们反倒不安心,觉着你不是真心诚意肯帮忙的。” 此时的他,并排跟沐云歌躺在一起。 既然已经说是夫妻,为了不让对方多虑,两人只能共处一室。 好歹也算是做过一段时间的真夫妻了,可正儿八经同床共枕,这还是头一遭呢。想到过往那些时光,楚元戟那个遗憾啊。 早知道……早知道…… 懊恼过后,搁在身侧的手臂突然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黑暗里,他面色如常。唯独一双眼眸深处藏着某种渴望,压不下去,也——不太想压下去。 沐云歌什么都没感觉到。 听到楚元戟的话,她才淡定了一些,静静地听隔壁夫妻两个在嘀嘀咕咕地说话。 一开始是陈氏在问,李铁牛说了自己受伤的经过,还提到被沐云歌跟楚元戟救了的事情。 陈氏听得心疼不已,好像还哭了。 紧接着又是两人对双生胎的期待,着急的要提前给孩子取名。 说了没两句,起了争执,李铁牛主动服软,不管陈氏说什么都附和一个好字。 再到后来,声音低了下去,慢慢听不真切了。 应该是属于比较私密一些的话题。 说实话,听人家夫妻墙角实在是个不礼貌的行为。 可实在无奈得很,山里头安静,加上隔音不好,只能这样了。 被迫听着那些家常,沐云歌起初还觉着有意思得很。好像一瞬间回到了曾经,站在街上看着情侣夫妻们嬉笑怒骂的场景。 哪有什么皇权巍峨,什么尔虞我诈争权夺势? 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时,腰上一重,多了一条手臂。 楚元戟借着翻身的动作,竟直接将她给搂进了怀里。 沐云歌忍了又忍,生怕动静太大惊动隔壁的人,才没将他一脚踹下去。 哪知某人居然蹬鼻子上脸,搂就搂了,还更加过分地将脑袋凑过来,脸埋进她的脖颈间,像小兽似的蹭啊蹭啊蹭。 蹭的沐云歌火气噌地一下起来了,低声吼:“你松开!” 暧昧到这种程度,这人是想上天吗? 楚元戟似乎是在试探她的底线,一直听到呵斥,才压低嗓音沉沉地笑。 别说是松开了,下一秒竟像是八爪鱼一样,整个人直缠了过来。 双腿压着不让沐云歌乱动,大半个身子笼过去,将沐云歌彻底完全拥进了怀里。 这下不止是暧昧,还很危险。 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不合时宜的讯号,沐云歌身僵如石:“你!” 色胚!想死么! 楚元戟听出她这是真要发火了,赶紧见好就收,再也不敢乱动,同时放柔嗓音—— “歌儿别动,让我抱抱。” “一会儿就好。” “我突然发现,像寻常百姓这般的日子,也未必就全然都是辛苦。” 喟叹声近在耳旁,男人嗓音软糯低沉,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沐云歌杏眸深处,闪过一丝光亮。 寻常百姓的日子或许还能凑合,但像李铁牛跟陈氏这样的,可就说不一定了。 她心里头藏着事儿,又不能直接告诉给楚元戟听。察觉到他真的再不乱动了,想了想,还是用手指在他手臂上敲了敲。 “嗯。”楚元戟嗓音朦胧,好似带着几分氤氲水汽:“我都知道,歌儿不用担心。” 沐云歌:“……” 果然这人看似对什么都没上心,实际上心思细腻着呢。 想必她那会儿跟陈氏说话时候的异常,全都听进耳朵里头去了。 一夜无话。 沐云歌一开始还有点不舒服,被楚元戟那么搂着,终归是不习惯,哪哪儿都感觉不舒服。 以为想睡都睡不好了。 结果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疲劳程度。 连意识是什么时候沉沦的都不知道,等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山中空气好,睡了一觉起来出去外头转了一圈,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整个人从里到外的通透,格外神清气爽。 沐云歌满血复活。 反观某人,可就没那么舒适了。 楚元戟一脸倦色就不说,眼圈发青,整个人更是有气无力,眼瞅着就像是被精怪吸干了精气的样子。 沐云歌眼神诧异,道:“你这是做了一晚上的噩梦,还是梦游出去溜达了?” 怎么能憔悴成这个样子呢? 楚元戟跟在她身后,原本就怨念的不行,这会儿听她居然还说风凉话,气得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沐云歌:“……” 所以,她做错什么了? 第301章 他是真动了心! 踩着虫鸣鸟叫的晨曦,沐云歌和楚元戟重新回到小院,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起初,沐云歌还以为李铁牛夫妇还没有起床,直到视线落在院中的柴堆上,突然顿住。 昨天临睡时,她清楚地记得李铁牛将那块熊皮铺在了那里,说得好好晾上几天才好处理,现在怎么……不见了? 下一刻,她想到什么,赶紧往柴棚走过去。 柴房的门是虚掩的,里头……空无一人,连同陈氏昨晚上从卧房拿出去的几件衣裳,都不见了踪影。 万籁俱静。 沐云歌呆住。 李铁牛夫妻两个这莫不是……跑了? 她后知后觉地这才想起身后的男人,目光朝着楚元戟投望去。 楚元戟一脸闲情逸致,缓慢踱步,这会儿正站在院门口的一株桂树下,伸手去够桂枝。 八月桂花香,清风袭来,浓烈的香味有点儿上头。 沐云歌秀眉微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箭步走到男人身侧,语气有些冲:“楚元戟,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嗯。” 楚元戟从善如流的点头,折了一枝桂花下来拿在手上,偏头看她:“他们是昨晚半夜离开的。” 男人说完,献宝似的将手中花枝递到沐云歌眼前:“歌儿喜欢桂花吗?” 沐云歌气得想翻白眼,这男人明知道他们溜走,怎么也不阻拦? 大晚上的山里头原本就不安全,加上陈氏那个肚子,万一要是出点意外可怎么是好? 他俩本就是闯入者,要是因为他们的缘故害了人孕妇胎儿性命…… 想到这些,沐云歌的眉头几乎都快拧成疙瘩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着,她就准备去追。 且不论李铁牛夫妻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是什么身份,孩子总是无辜的。 而且还是两个。 从古至今,就不该有为难孕妇的道理! 结果她才刚到院门口,就被楚元戟给拉住了。 “歌儿别急。” 男人依然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折了花枝要往她发间戴,同时慢悠悠道:“歌儿信我,他们跑不远,只不过是……” 楚元戟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正是半夜逃走的李铁牛,去而复返。 李铁牛的额间全都是汗:“救,救命,俺媳妇突然肚子疼得厉害,俺……俺……” “人在哪?!” 沐云歌当机立断,拉着楚元戟顺着李铁牛手指的方向跑去。 人命关天! 陈氏肚子太大行动不便,所以他们夫妇其实并没有跑远,而是在附近找了个山洞藏了起来。 当沐云歌他们赶到的时候,陈氏身下一片湿润,羊水已经破了。 沐云歌大致查看了一下情况,脸色难看:“情况很不好。” 还没等陈氏开口说话,新一波疼痛袭来,疼得她变了脸色,无意识地捏住沐云歌的手,把对方的手背都抓破了皮。 沐云歌浑不在意手背的疼痛,只是感觉不太对劲儿,她再查看了一遍,神情霎时巨变。 陈氏身下还有血。 羊水破的有些早了,若耽搁时间太长,腹中胎儿容易发生窒息,在没有保温箱以及各种抢救措施的时代,无异于赌命。 现在还见了血…… 有了给冷永宁那次接生的经验,沐云歌这回算是有了底气。努力平稳住自己的情绪,再度开始检查。 胎儿还没入盆,这已经是极为凶险的情况了。 沐云歌僵着脸色。 李铁牛想要过来抬人:“还是先把人抬回家……” 沐云歌眉头紧锁,及时阻止:“现在抬回家,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下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依着陈氏现在的情况,必须要立马进行手术。 沐云歌简明扼要将眼下的情况告知了李铁牛夫妇,最终的结论是:“要救人,必须立马剖腹取胎。” 剖腹取胎…… 一听这四个字,李铁牛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了反应,脸色惨白如纸,眼泪刷得止不住往下流。 他人却没哭出声,死死咬着牙,颤抖着声音问:“还,还有别的法子吗?” 下一刻,李铁牛竟突然下跪,对着沐云歌“咚咚咚”就是几个响头。 “之前是俺错了,俺不该存有异心,俺不该哄骗两位。求夫人高抬贵手大人大量救俺媳妇一命,俺当牛做马……不不不,俺愿意用这条命来赔罪,俺去死,求夫人千万要让俺媳妇,俺娃儿活着!” 话刚说完,人就真的要往一旁的石头上撞,速度快的沐云歌想要开口阻止都来不及。 幸好楚元戟眼疾手快,抬脚将一心求死的李铁牛踹进了旁边的软土里。 陈氏疼得辛苦,脸上全都是汗水,这会儿看着李铁牛这番动作,忍着疼痛便是一通训斥:“李铁牛,王八蛋,你这是要做什么?生死有命,你不可强求沐夫人,也不许糟践自己的性命。我肚子里的娃儿……也不能没有爹!” 说着,她已是泪流满面。 陈氏狠狠用力吸了下鼻子,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朝着沐云歌道:“若是剖腹取胎真能救我娃儿们的命,那就剖吧!一切全都交给夫人做主,夫人千万别有什么顾虑,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我……我夫妻二人绝不怨怼!” 一番忍痛的话,竟说的深明大义。 李铁牛已经哭的泣不成声,拿头一个劲儿地往土上撞:“怪俺,都怪俺……” 陈氏反而镇定了下来,一脸决然,她甚至摸出了李铁牛那把猎刀,直直往沐云歌手里头递:“沐夫人,你动手吧!” 沐云歌:“……” 这……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放心,剖腹取胎不一定就会伤及母体性命,我这么做,其实也是要保你们母子平安。” 她这话一出,夫妻两个齐齐僵住。 李铁牛不撞头了,连眼睛都不会撞了,直着眼睛不能置信:“当……当真?” 陈氏也明显不信:“这……怎么可能呢?” 把肚子剖开取出孩子,她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沐云歌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来,现在这个时候,剖腹产确实有点惊世骇俗了。 一般不到最后关头可没人会这么干,一旦选择了,就等于放弃了母亲的命,也难怪李铁牛夫妇二人刚才的反应如此强烈。 同时,沐云歌也更对这夫妇二人之间的感情萌生出感动。 “当然。” 沐云歌拍着胸脯,保证的斩钉截铁,内心却很快又开始为难。 要做剖宫手术,就必须得去手术室。可眼下玉树跟天竺都不在身边……陈氏母子也不能不救,难不成要自爆隐秘?这委实有些冒险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帮忙保密。 她正踌躇犹豫,只见楚元戟主动走上前:“别跪着了,赶紧起来随我去准备要用的东西。” 男人这番话,是对着李铁牛说的,说完之后又望向沐云歌,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眼神,意味深长道,“我们可能得需要一点时间,李家嫂子这边……就要辛苦歌儿独自先照顾着。” 楚元戟抬脚离开,李铁牛也不敢有半点怠慢?要救的可是他媳妇娃儿!他连忙连滚带爬跟着去了。 “好,好。”李铁牛一边应声朝外,还不忘回头安抚陈氏:“媳妇莫怕,等俺回来。” 沐云歌压下了满心的五味陈杂,楚元戟对她究竟知道多少?他似是要比她想象中……知道得更多! 她摸了块糖,朝陈氏递过去:“你先把这个吃了,补充些体力。” 说着,她推起对方的衣袖开始注射。 短暂的刺痛感让陈氏有些诧异,她正准备低头细看,眼前突然就变得模糊起来。很快软软地倒在了沐云歌身上。 沐云歌不知道楚元戟那边能拖住李铁牛多长时间,当机立断开启光环。 她费力将陈氏安置在手术床上,现代检测的仪器下,清楚看见陈氏腹中的两个孩子胎心数据,已经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异常。 不仅如此,胎位还不正。 若不剖腹,这两个孩子,怕是根本就没有平安降生的机会。 沐云歌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术刀…… 等楚元戟再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整整一个时辰,他用手术必要的准备这个借口,领着李铁牛在山里头晃着……砍柴。 李铁牛满心焦急,怀疑又不敢多问,别提有多煎熬了,好不容易拖着好大一捆柴回来,远远就看到自家媳妇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半点反应都没有。 李铁牛心下一片渗凉,松了柴垛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软在了地上:“媳,媳妇儿?” 正在照顾孩子的沐云歌扭头看他,手底下失了分寸,小小地掐了孩子脸蛋一把。 “哇——” 奶娃儿响亮的哭声响彻天地,李铁牛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他那憨傻模样,看得沐云歌失笑不已:“还不赶紧过来看看你儿子们?” 李铁牛这才注意到了沐云歌怀里的两个小布包,都是上好的精细软布。 他手脚并用迅速爬上,到了面前却面露怯色,不敢伸手接孩子,吱唔道:“这……这么小?俺……” 不敢抱。 李铁牛说完这句话,目光陡然望向陈氏,看着自家媳妇双眼紧闭,脸色微白的样子,又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沐云歌看出他的担忧,轻声道:“你媳妇是太累睡着了,人没事,你放心。” 饶是沐云歌这么说,李铁牛还是依旧探了探陈氏的鼻息。 直至他确定自家媳妇的呼吸是正常,脱力地瘫软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亦是复杂,如梦似幻:“真……真的只是睡着了。” 其实是麻药的药效还没过去。 当然这话沐云歌不可能直说,看这人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干脆望向楚元戟:“你要不要过来帮忙抱一个?” 她一人抱两小只,着实有些累。 楚元戟看着瘫在那里的李铁牛,眼神别提有多嫌弃了,他自己的儿子不抱,还要累坏他的歌儿? 男人冷哼一声,凑到了沐云歌面前,当他的视线落在刚出生的孩子脸上,表情十分纠结。 “他们……真……” 真丑! 不仅丑,还小得离谱,感觉都没他的手掌大! 刚出生的两个奶娃娃皮肤微红,五官挤在一团,皱巴巴的,眼睛也睁不开,像两个小老头。 楚元戟努力回忆,当初冷永宁生孩子的时候,灵儿好像也没这么丑吧? 刚才李铁牛不敢抱孩子的时候,他还嗤之以鼻,这会儿自个儿却僵直身体,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沐云歌正忙着照顾两小只,因为陈氏羊水破得早,两个宝宝取出来的时候都缺氧,她特意在保温箱里头放了一会儿,现在宝宝们的体温心跳都已经正常了。 山洞外,太阳东升,金色的浮光恰好从洞口洒入,笼罩在女人周身,仿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细碎的光辉。 楚元戟凝盯着女人的一举一动,不知觉看得有些入了神。 他的脑海中竟跳出一幅画面,有朝一日歌儿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想着想着,唇角勾扬逸出温柔的浅笑。 李铁牛也逐渐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这对双胞胎儿子,神情激动。 在此之前,李铁牛确确实实也没想到,陈氏和宝宝真的能母子平安,这会儿沐云歌在他的眼里就是神仙下凡,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等陈氏苏醒后,李铁牛小心翼翼用板车将妻儿都拖回到小院,抱着两个儿子凑到陈氏身边,笑着哭了,哭了又笑了,可见心情极是复杂。 陈氏也算是劫后余生,分娩过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柔了,连同脸上的那道疤看着也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她安静凝盯着李铁牛,似懂得男人内心复杂的情绪,直至李铁牛哭笑够了,她这才轻声催促:“你别尽守在我和娃儿这里,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去给咱恩人做饭……” 李铁牛也不含糊,毫无芥蒂地将陈氏母子三人交托给沐云歌,便痛快地去做饭了。 等饭菜熟了端上桌,李铁牛恭恭敬敬地先将炖好的熊掌分给沐云歌和楚元戟。 沐云歌端着碗哭笑不得:“嫂夫人刚分娩,营养也是缺不得的,这只熊掌还是留给她,不过这两日暂且不可大荤油腻,还需清淡饮食多些汤水才是……” 陈氏生的是双胞胎,后面孩子需要的奶水也是双份的,她的身体极需要补充足够的营养才是。 楚元戟闻言,也不禁打算推让,最终架不住李铁牛的固执,只好将碗中的熊掌与沐云歌分享了。 他俩一人一筷子,倒也享受了一把互谦互让的氛围感。 楚元戟贵为皇子,从不缺山珍海味,宫中御厨的手艺更是将熊掌美味处理烹饪到人间极致,相比之下,农家可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李铁牛做得更是粗糙,不过下了几味简简单单的调料,便直接炖了,入口味道着实一般。 但这只熊掌,却是楚元戟有生以来吃的最心满意足的一餐。 青山绿水,岁月静好。 入眼处夫妇和顺,有家有子,他的身边还有心上人陪着。 楚元戟有生以来第一次渴望这种平凡生活,追权夺利的野心,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追逐皇权,是皇祖母和母亲……乃至整个郁家的追求。 楚元戟也一度以为,那是他自己必须抵达的高度。 可纵观这么多年来,哪怕在他最至尊荣耀的时刻,也远不及此时此刻这般舒心愉悦。 一院茅草房,心爱的女人陪伴左右,儿女绕膝,足矣! 若他生来便在平凡人家,想必也是父子和睦,兄弟有爱吧。 这一顿饭,楚元戟吃得越来越沉默,渐渐一言不发。 沐云歌诧异地看着他,突然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子不合时宜,却又像极了当初在天牢时候的那种悲凉。 吃完了饭,李铁牛负责收拾,沐云歌想帮忙也不让插手。 看他又是洗碗又是抱孩子,忙得不亦乐乎。 院子里,银月东升,乱糟糟的一天再度就这么过去了,好在是有惊无险。 楚元戟依旧站在那棵桂花树下仰头看。 沐云歌走过去勾了勾他的手指,以眼示意:“这花确实挺香的,再帮我折一支吧。” 他异常的这么明显,她却什么都没有多问。 楚元戟扭头垂眸,撞进了一双亮晶晶的瞳孔里。 那里头有月,有花,还有他。 男人点点头,喉头滚动:“好。” 他在枝头物色了一支开的最茂盛的桂花,替她折了来。 沐云歌拿在手上,鼻尖轻嗅:“真香。” 楚元戟目光流转,视线悠长,突然开口:“歌儿你说……倘若我们也在此处建一院茅草屋,终生留在此处度余生,是不是也称得上一对神仙眷侣?” 他声色淡然,平静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沐云歌却听得心下一跳。 再抬头,她毫不意外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与往不同的情绪。 这男人——当真是动心了吗? 记得她曾经问过楚元戟,是争权夺利重要?还是自身性命重要?男人的回答是他肩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才没过多久的日子,男人似是突然就转了性。不会是与李铁牛夫妻俩有关吧?又或是……他真被山中的景色迷了心? 第302章 罗刹谷的秘密 沐云歌不经意瞥头,正好看见李铁牛朝着他们这边张望。 她对男人的问题笑而未答,缓缓伸出手,主动拉着楚元戟的大掌,一同折返回到院中坐下。 很快,李铁牛便到了他们面前,恭敬有礼地朝他们作揖:“今日夫人救俺媳妇孩儿们,俺无以为报。以后愿当牛做马报答!” 其实,沐云歌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悠然笑道:“我们不用你当牛做马报答,只需要你告诉我们,关于罗刹谷的事情,你究竟都瞒了我们些什么?又或许……” 沐云歌顿了下,目光扫向紧闭的卧室房门,刻意压低了嗓音才接着又道:“又或许……你该交代清楚,你媳妇儿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可是真心嫁你?” 李铁牛或许是真猎户没错,陈氏可未必。 陈氏虽然被毁了容,可她的谈吐并不似山村野妇。 沐云歌察觉到,陈氏交谈间颇为识大体有格局,一个能用“拙夫”来形容自己相公的女子,不应当是普通农妇才对。 其中必有隐情! 沐云歌声音虽然低了,话语里头的气势却不减半分,最后的尾音甚至还带上了凌厉。 李铁牛再看她时,脸色已经完完全全变了:“沐夫人……你,你这话什么意……” “我再问你,你夫妇二人后颈的疤痕,是不是为了掩藏什么?” 沐云歌话已经说得这么直白,是半点再让李铁牛糊弄的余地都没有留。 李铁牛脸色彻底失去血色,无力地垂下头,一声不吭。 眼见着气氛就这么僵住,陈氏的声音突然响起:“相公,这回若不是沐夫人……莫说是两个娃儿,就连我也定然没命再活着。我看他们不像是坏人,你就把我们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他们吧。” 房门打门,陈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她还不能吹风,身上裹着件旧棉袄,眼底满是悲切:“沐夫人,你千万莫要觉着我们是有意隐瞒,实在是……实在是往事不堪回首。” 陈氏说完这句,突然掩面而泣。 李铁牛快步过去,替自家媳妇披了件兽皮御寒,重重地叹了口气:“罗刹谷中有恶鬼,两位都是从鬼域里头出来的,应当知道里头有多可怕。俺一直避着不说,也是怕惹麻烦上身而已。” 他口中的鬼蜮,八成就是被阵法保护起来的那块地儿了。 沐云歌和楚元戟对视了一眼,男人眉眼微敛:“你进去过?” 李铁牛亮了亮后颈的伤疤,眼底迸裂出深可见骨的恨和恐惧:“鬼蜮四周有恶鬼驻守,寻常人哪里进得去哟。俺知里头可怕,并非进去过,而是……俺,原本就是从那里头逃出来的!这个……原本被他们刻上了烙印的,俺逃出来以后不想被认出来,才自己烧了烙铁给烙掉了。俺媳妇儿也是。俺们都不过是苦命的人。” 晚风徐徐,夜色幽凉。 一个悲惨的故事就此展开。 李铁牛没有撒谎,他的确是个猎户,而且祖上三代都是。 一家几口人,都本本分分狩猎讨生活。可后来突然有一天,他们家里闯进了陌生人,抢了他跟弟弟就走,年迈的爷爷出来阻止,直接被杀,那些人丧心病狂,不仅抢了孩子,还将其他家人关在屋子里,然后放了一把火。 重提过往,李铁牛眼中泪光闪烁,恨意滔天。 很快,他眼底的恨意就被无边的恐惧所代替。 “那些人抓走了俺跟弟弟,把俺们扔进了一个枯井里。那里头还有别的孩子们,很多。那些人一开始根本不给吃的,只说熬过一个月,就可以放我们出去。有人被抓来时偷藏了一块饼,弟弟也跟着去抢,可是被他们给打死了。我亲眼看着那些跟我同龄大的孩子啃食着他的血肉……不,那些人已经不是孩子,而是成了恶鬼!而俺,而俺……” 言之噩梦,李铁牛形如疯魔。 “而俺为了要活下来替家人报仇,也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 可是后来,事与愿违。 李铁牛成了熬过一个月中,剩下来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 可是新一轮的磨难还在继续,似乎无边无际,根本就没有尽头。 直到慢慢的,跟着失去了人性。 “俺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什么报仇,只要能活下来,就是俺唯一的心愿。可突然有一天,他们又送来了一群孩子。 里头就有俺媳妇儿。那时候,她才这么高点儿。” 李铁牛手在空中大概比了一下,空洞麻木的眼眶中终于投进去了点儿光亮。 “媳妇儿刚被抓来的时候胆子可小了,跟只兔子一样,动不动就哭。可就这样,她还给了俺一碗水。” 那时候的李铁牛刚从新一轮的厮杀中逃出来,奄奄一息。 一碗水,等同于是救了他的命。 “俺媳妇那个时候长得也好看,同沐夫人你一样好看。” 可这么美好的女孩子,也终将被训练成野兽,那些人,甚至还毁了她的脸! 李铁牛双手握拳,几乎是字字泣血。 “俺已经变成怪物了,俺不想她也变成怪物。所以俺就借着爷爷教的那些本领,还有在训练中学到的本事,偷偷带着她逃了出来。” 其实原本没有那么容易的,只是恰好那个时间段罗刹谷好像出了什么事。 那些抓了他们的人起了内讧,才被他们给钻了空子。 两人逃出来以后也不敢乱走,就躲在山里提心吊胆地度日。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俺后来之所以要回去,是因为罗刹谷里头现在已经没人了。原来那些人都撤走,里头再没人守着。当年媳妇儿的家传坠子丢在了里头,俺想回去找找,看还在不在。” 显然这个行为是瞒着陈氏的,李铁牛刚说完,就被陈氏狠狠掐了一把。 陈氏声音哽咽:“就为了那么个物件儿,你就去冒险?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李铁牛被掐了一把,疼得嗷嗷叫,人却眉开眼笑:“这不是俺看你一直念着,所以才想给你个惊喜来嘛……” 谁知道那么巧,恰好就遇见了困在里头的楚元戟跟沐云歌。 楚元戟这回没被对面两人的感情所感染,而是眯着眼思索了一番:“你说谷里的人撤走,是在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进去时也的确发现枯井被废弃了的样子。 “应该也有两三年了吧。”李铁牛说得不是很肯定:“之前俺也是听着没动静了,可不敢靠近。直到一年多前才大着胆子偷溜进去看了看。那个时候里头已经空了。” 沐云歌没着急搭话,一直都在静静地听着。 李铁牛的讲述,跟她和楚元戟之前在枯井中的猜测完全相同。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听当事人讲述时依然还是心绪难平。 她吸了口气,声线晦涩:“所以你们在这里,究竟躲了有几年?” 李铁牛夫妻两个彼此看了看,异口同声:“十年。” 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你们就没想着要回去?” 话到这里,沐云歌这才想起来李铁牛的家人已经被杀光了。 她只能向着陈氏,问道:“嫂夫人,你是京城人吗?” “不是,我是献州人。家父那个时候是献州富户,我是被人偷偷拐走的。” 陈氏刚才听见沐云歌怀疑她不是自愿嫁给李铁牛,这会儿赶紧主动解释:“如果不是他救我出来,我肯定也就死在里头了。况且我脸已经这样了,难得他不嫌弃,愿意结为夫妻也是喜事一桩。” 富户家的小姐,从小段文识字,难怪言谈举止不太一样呢。 “至于为什么不回去……回不去的。抓我们那些人权利很大,我们之前去过山下镇子上,差点就被他们给发现。” 后颈的印记虽然已经被烫掉了,但疤痕还在。 连沐云歌都能发现异常,何况那些深知内情的人? “我们尝试了几次无果,最后决定也就在这儿度余生了。就是对不起父母养育之恩……” 陈氏说到心酸处,声音哽咽。 李铁牛拍了拍她的后背,跟着附和:“那些人……确实不一般。俺媳妇儿说得对,与其出去涉险,还不如就在这儿。” “那你们可知道,他们究竟什么身份?” 罗刹谷是天罗宗的地盘,这一点沐云歌心中已有了猜测,可天罗宗始终还是上不了台面,一切行动只能在地下。 然而李铁牛夫妻口中,那些抓他们的人,分明就是光明正大! 李铁牛无奈摇头:“那时候俺们也还小,不过十来岁,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再说那些人抓了俺们之后就关起来看俺们厮杀了,压根不给俺们出去的机会。不过……” 他想了想,随即出口的话慎重中透着小心翼翼:“不过……谷里那些人,有些是穿着铠甲的,看着像是朝廷的兵将。” 朝廷的兵将? 什么样朝廷的兵将,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俺有一回,还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好像叫一个二头领喊什么将军。听得不是很真,也不知道有没有错。” “将军?!” 这个称呼让沐云歌跟楚元戟齐齐提神。 这说的,可不就是玉灏? “那为什么是二头领?” “因为他上头还有人啊,是什么主子。” 主子…… 玉灏说他就是天罗宗的宗主,可种种迹象表明,分明不是! 可那个人究竟是谁,现在还无从得知。 眼见着或许真相要被揭开,沐云歌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你再想想,那个将军的主子是什么人?你可曾见过此人?” “俺……俺只是远远见过一回,那人说来也奇……远看着也只是个孩子身形呢!不过这肯定是不可能,绝不可能……” 天罗宗的主人,怎么可能是个小孩! 李铁牛还沉浸在对阶层不同的叹息中,一侧的楚元戟已经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指。 他紧紧盯着对方,神情紧绷:“那人是男还是女?长得什么模样,穿的什么衣裳?” 李铁牛摇了摇头:“离得太远,俺真的没看清。而且……他们都不让俺们抬头,俺是跪在地上偷瞄的……” “……” 希望起得快,灭的也快。 不过也正常。 那时候的李铁牛。还是人家手中的一个无足轻重尚未训练成功的杀人工具,若真是什么都知道,天罗宗宗主的底细早就露成筛子了。 也不至于这么神秘。 沐云歌叹出口不知遗憾还是什么的气来,再看向陈氏:“嫂夫人是献州人?” “是。”陈氏点点头,满脸神伤:“不只是我,那时候跟我一起被掳走的孩子有好些。都差不多大小,快要有百人的样子,足足装了好几辆马车。” “……” 沐云歌和楚元戟心中皆为震惊,十多年前的献州出现过这么大的案子吗?上百个孩子一起失踪,怎么着都能震惊朝野了吧! 这手笔,简直跟红楼案如出一辙,不愧是天罗宗! 沐云歌下意识看向楚元戟,对方眼底同样泛着迷惑,看来这件事情他也不曾耳闻。 几人聊到很晚,李铁牛夫妇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考虑到陈氏身子还虚着,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还要照顾,今夜还是先散了。 今晚自是得将卧室还给李铁牛一家四口,沐云歌和楚元戟便在院子里凑合了一晚。 早晨,沐云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倚伏在楚元戟的怀里,男人手臂揽着她,温暖透着柔情。 差不多她刚睁眼,楚元戟也惺松动了动身子。 男人迷朦之间,语气倒是清醒:“歌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昨天夜里,沐云歌坐靠在男人身边睡着的,虽然男人还算体贴照拂,她一夜下来她的腰背腿还是感觉又僵又麻,不太好受。 但眼下情况特殊,有困难就努力克服。 沐云歌轻轻松晃了下脖颈,有气无力:“还好。” 眼角的余光看到男人将手臂收回去时,她眉心微蹙,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舍这份温暖。 楚元戟好听的嗓音低沉飘来:“腿是不是麻了?我帮你揉揉……” 沐云歌红着脸抬手,迅速拒绝:“不用,我没事……” 却不想,男人却低沉一笑:“我的胳膊倒是又麻又疼,不如歌儿帮我揉一揉!” 沐云歌的脸颊瞬间更红,这男人……话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虽然表面佯装嫌弃,却还是伸出柔荑,真就帮男人细细揉起了胳膊。 楚元戟那不值钱的笑容又荡漾在俊颜,笑着笑着,凝盯着女人的侧脸,瞳光失去焦聚。 刹那间,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薄唇落在沐云歌的脸颊。 还没等沐云歌反应过来,“吧唧”一声,偷香成功! 沐云歌又羞又窘。 男人的低笑呢喃在她耳畔传来:“我去看看他们起床了没……” 他这是借故开溜,为了缓解女人的羞窘。 沐云歌杏腮桃色,眼睁睁看着某人偷香后美滋滋地溜跑,眸中的羞窘之色也逐渐明朗,凝盯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朱唇渐渐勾起一抹漂亮弧度。 清晨,楚元戟与李铁牛打过招呼,意欲辞行。 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情,便也没有再继续打扰别人清静的理由。 李铁牛夫妇却执意要留他们二人吃过早饭再走,不仅为他们准备了水和干粮,还承诺要亲自送他们出山。 吃过早饭后,沐云歌和楚元戟与陈氏辞行。 这边的路与进山时不同,虽然还属于伏霖山的范围,却比那边的路要好走得多,再加上有李铁牛这个老猎户亲自护送,他们很快就走出深山区,踏上了一条羊肠小道。 这条小道,显然是经常有人进山踩出来的。 他们告别了李铁牛,沐云歌心中有些感慨,瞥了眼身边的男人,叹息一声:“要是我们一开始走的就是这边,何至于会出现后来那些事儿?” 又是被埋,又是陷落深山的,耽误了这么些天,还不定外头成了什么样子了呢! 她身边的天竺玉树那两个丫头,想必得到消息都会哭死,她想想就觉得心疼。 沐云歌一边走一边嘀咕,听得楚元戟忍俊不禁:“未必。” 他比沐云歌要高得多,这会儿垂眸看着她的头顶,眼神温柔似水,波光粼粼的情意,藏都藏不住:“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经历了磨难,也有收获不是?” 如果不是这一遭,他跟歌儿之间的关系,想来还是僵着,没有这么大的突破呢。 可惜时间还是太短啊,幸福的时光一晃而逝,这就得回去了。 仔细想想,甚至还有些没说出口的——遗憾。 沐云歌只以为他在说罗刹谷有所发现的事情,仔细想了想,点头:“也是这个理儿。”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楚道行曾干过那么大的亏心事,一应知情人等,除了一个西北王顾惊飞之外,几乎被杀殆尽。 如今是连顾惊飞,也被囚禁宫中。 可是谁能想到呢?作为真正的当事人,当年靖王殿下的心腹大将玉灏不仅好好活着,还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想到这个问题,沐云歌眼皮突然一跳:“你说太后她老人家,究竟知不知道……” 第303章 一切,都有他在! 太后娘娘唯一的亲生儿子,却死于楚道行之手,如果玉灏还活着且创立了天罗宗,那他会不会也尝试向太后禀明真相? 还有天罗宗幕后真正的头目……这些年都深藏于宫中,或许十几年前他真的只是个孩子! 这些事情沐云歌几乎不敢深思,更不敢细细琢磨,她心底闪出了一个怀疑对象,想要证实还需要确凿证据。 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不愿意相信,除非……如铁的证据摆在面前,才会彻底放弃挣扎吧。 可如果真是那个人,他又是怎么跟玉灏有了牵连?会不会和玉嫔也有关联?错综复杂的关系,沐云歌想得有点头疼。 她侧目而视,只见楚元戟眼角低垂,紧抿着嘴角,显得格外冷静。 男人默默握紧她的手,踱步缓行,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知。” 他语气低沉,竟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之意。 沐云歌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故意迅速岔开了话题,聊天聊地聊风景,就是不要再提宫里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儿。 山路始终难行,好在一直有方向。 他们二人走了一整天,眼前地势也慢慢开阔起来。 沐云歌心下一松,正想说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前方突然有动静传来。 不是窸窸窣窣那种,阵仗听着好像还不小。 楚元戟侧耳倾听片刻,面色凝重:“数十人,有马!” 这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就想起了李铁牛说的那批人。 楚元戟表情霎时寒凉:“歌儿,我先绕过去看看。” 沐云歌拉着他的手不放:“我跟你一起。” 她从来都不愿成为累赘,是想成为男人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 这一点,楚元戟是知道的。 果然,男人与她对视了一眼,没有拒绝,直接拉着沐云歌的手,一同钻进了旁边的草丛深处。 他们迂回靠近,对方的动静越来越大,听见有人在说话。 还没等他们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忽闻有人大喊:“那边草丛有人!” 糟糕,是他们被发现了! 楚元戟眼神冰冷,掌风蕴力,准备出手。 忽闻有人试探着问:“是……七哥吗?” 楚元戟及时收起了凌厉的拳头,掌风压低草丛,视线中出现了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从马上滚落,嗷嗷嚎叫着就往这边扑:“七哥!真的是你?还有七嫂……看见你们没事儿,真是太好了!我已经领着人找了你们小半个月,都快要急死了……要是今日再找不到你们,我可真的就要一把火毁了这座山头……” 来人正是八皇子楚元胤! 只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别提有多凄惨。 沐云歌认识他也有些时日,还是头一回看见八皇子哭得像个孩子,堂堂皇子连形象也顾不上,心系七哥乃是真情流露。 他们这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倒也算得上有真感情。 楚元胤似突然意识到七哥身边还有沐云歌的存在,有些难为情,假借拥抱楚元戟之势,孩子气的偷偷将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了七哥身上,绝不能在七嫂面前失了男子气概。 他的幼稚举动,分毫不差的全都落入了沐云歌的眼里。 沐云歌强忍着想笑的冲动,佯装淡定地撇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淡淡出声:“八皇子怎么会在这里?” 楚元胤瞪大眼睛,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他在这里已经寻了他们小半个月,七哥七嫂看见他没有感激涕零也就算了,表情未免也太淡定了些! 沐云歌清了清嗓子,声音放柔几分:“我的意思是……你怎会想到来这边寻找我与你七哥?” 她跟楚元戟可是从另外一边进的伏霖山,即便是当时出事,闪电见他们长久不回挣脱缰绳回去报信,也该带人去那个方向寻找才合理,这个方向是完全穿越罗刹谷的另一边。 楚元胤听明白她的意思,脸色才算好看了些:“山那边也派了人在寻找,由杜副将和那个叫玉树的丫鬟,他们领着人在那边搜寻七哥七嫂的下落,我想着那边的人手足够,于是带了人换个方向来碰碰运气。没想到……” 没想到他运气还真不错,七哥七嫂还真被他给遇着了! 楚元胤几乎是喜极而泣:“七哥……要是再找不到你,我都得急疯了!” 他下意识再度朝楚元戟身上扑,又是一个爱的抱抱,速度快得挡都挡不住。 楚元戟被他撞得后退一步,脚下踉跄的闷哼一声。 楚元胤自是察觉到了异样,脸色顿时一变:“七哥,你的腿受伤了?是在山里遇到了什么险况么……你和七嫂这些天在山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么久音信全无?” “不碍事。” 楚元戟按了按他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一旁被带进来找人的那些人手。 “元胤,具体事情等我们回去后再说。” 楚元胤听出弦外之音,灵光的眼珠一转,扬声吩咐:“来人,牵匹马过来!” 看到一旁的沐云歌,他又补充道,“一匹不够,再……” 楚元戟轻咳一声,淡淡瞥了亲弟一眼。 楚元胤瞬间秒懂,出口的话愣生生拐了弯:“等等,一匹就够了。山路不好走,马多了麻烦。” 沐云歌:“……” 这兄弟两个,还可以再默契一点么?表情作假的也太明显了…… 不过,山路难走倒是真的。 楚元戟拖着伤腿走了一整天,其实差不多也已经到极限了,这会儿他搂着沐云歌一同上马,慢慢朝着山下行进。 楚元胤骑着另外一匹,视线滴溜溜不停地来回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看。 沐云歌被看得有些如坐针毡,故意寻找话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八皇子不是还在关禁闭吗?” 这小子怎敢违抗皇命,偷溜出来找他们? 她的眼神饶有意味,不禁惹得楚元胤大声吐槽:“关禁闭哪有找我七哥重要?我当然是光明正大出来的!” 楚元戟跟沐云歌突然下落不明,见到回去报信的追风,杜随一下子就慌了,他领了几个人进山看,很快就发现了山体滑坡的地方,可是再往下,却没有发现主子和沐姑娘的踪迹。 伏霖山很大,仅靠着杜随带领的那几个人寻找,有些不现实,而定王府的府兵又被收走了,明面上已经没有了能动的人,杜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去向八皇子楚元胤求助。 楚元胤得知消息后,直接闯宫面圣去了。 “所以我带人出来找七哥,是父皇应允了的!” 楚元胤这话原本说得理直气壮,直到——被沐云歌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顿时后知后觉。 他是闯宫求见父皇,父皇便也是知道了七哥下落不明,可父皇当时的原话是…… 【你若是担心你皇兄,那便自己去寻他罢!】 楚道行的语气,半点没有要出动人马帮忙的意思。 楚元胤当日满心焦急,倒也没有细细品味。他这会儿被沐云歌这么一瞧,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懊恼地拍了一记脑门,朝着七哥的方向偷偷望过去。 楚元戟端坐在马背上,连眼皮都没多动一下,似乎……对父皇的薄凉早就心知肚明。 看得楚元胤心里怪难受的。 眼下,楚元胤顺利找到了七哥,第一时间让人发了信号弹,通知山那一边的杜随等人。 等到楚元戟一行刚下了山,远远便看见杜随带着人也赶了过来。 杜随看着自家主子安然无恙地骑在马上,微红了眼,面露愧色:“属下有罪,让王爷受苦了……” 随着他这一声,莫言等人同时单膝跪地:“属下有罪,请王爷责罚!” 他们这些人,都是跟了楚元戟多年的侍卫,忠心耿耿。 楚元戟眼神霎时一厉,视线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见跟在对方的都只是定王府的下人家丁,以及楚元胤那边的人,神色这才有所缓和,淡声道:“都起来吧。” 他这次陪着歌儿出门采药,原本就是临时起意,谁也没料到后边居然会出事儿,算不得是他们护卫不力。 莫言依言站起,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沉默似隐形人,惹得沐云歌看了好几眼。 一般这种人,都是属于…… 沐云歌的思绪想到一半就被打断,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一道熟悉倩影,是玉树那丫头。 不仅仅是玉树,还有德仁堂的伙计们也全都来了,就连小追风和大病初愈的常湘玉,也在其中。 玉树没有第一时间迎上来,而是被常湘玉搀扶着,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丫头的衣服脏了,头发有些乱,眼睛都快肿成了核桃,这模样倒和沐云歌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沐云歌酸着鼻子下马,走过去冲他们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故作轻松:“我已经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话还没说完呢,玉树整个人彻底脱力,双腿一软人直直就往地上倒。 “小姐……” 沐云歌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她,结果手刚搭上对方的肩头,就感觉到玉树瑟缩了一下,脸色也僵得很明显,似乎在咬牙隐忍。 她诧异松手,竟发现指尖上沾染了一点血迹。 “玉树你……”沐云歌心下重重一沉:“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一旁扶着她的常湘玉刚想张嘴帮忙说点什么,被玉树一把握住了手。 玉树脸色煞白,很努力地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奴婢没事,只要小姐好好的,奴婢就是……就是以命相替那也心甘情愿!” 这丫头说着,竟眼眶一红直接掉下眼泪来,她跟天竺外放的性子完全不同,内敛有实力,一般遇上什么事儿,都是能动手绝不吵吵的类型。 这会儿见着玉树掉眼泪,沐云歌的心被勾得也难受了起来,她视线扫了一圈,却没有见着天竺的人,再看见玉树眼下的情况,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玉树,你是怎么受的伤?快给我看看!” 沐云歌说着话,伸手要去攥玉树的手。 小丫头急忙摇头躲避:“奴婢真的没事儿,小姐好不容易才从山里头出来,先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她不让看伤也就算了,躲得也有点儿急,动作幅度大牵扯到了伤口,煞白的脸上登时冷汗如瀑,人也越发虚弱。 常湘玉适时开口帮着劝说:“姑娘,还是等找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吧。玉树的伤……她好歹一个女子,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当真是不方便。” 她这话说得隐晦,沐云歌不由眉头紧皱,这是伤在了哪儿,不方便她当众查看? 沐云歌起初以为,玉树是在寻找自己的过程中磕碰到了,在瞥见玉树背后一大片晕开的淡黄褐色痕迹,顿时面沉如水。 那是血污被汗水晕开以后的颜色,那么一大片伤口,该有多疼? 李铁牛说得没错,从伏霖山这边下来,确实有个小镇子,地方不大,看着还挺有人气。 而且,这镇子的设计也很巧妙,好似杂乱无章,实则把这边下山的出口截住了。 沐云歌跟楚元戟原本就走了一整天,这会儿到了镇子上早就已经人疲马乏的,也不太适合赶路。 最终由楚元戟拍板决定,暂时先在镇子上休息一晚。 沐云歌知道他的意思,自然不会反对。 剩下那些人……除了莫言带着定王府的人、八皇子的手下,还有德仁堂的伙计先回了京城,楚元胤,玉树,杜随,常湘玉都一起留了下来。 镇子算不上繁华,就连客栈也简陋得很。 因为伏霖山内的发现,一路走来沐云歌仔细留意,果然观察到了异常。 路边的房舍建的随意,可那些小摊小贩看似忙碌,实际上眼神一直不住地往他们身上瞟,隐隐透着几分精光。 不仅如此,在客栈吃饭的时候,端菜的小二虎口都有明显的老茧。 幸好,饭菜都没有问题。 沐云歌想到,这整个镇子或许都是天罗宗的地盘,隐隐有点担心。 相比之下,毫不知情的楚元胤就没心没肺的多了。 这一路,楚元胤一扫刚见面时候的凄惨模样,顺利找到了七哥七嫂,他整个儿都肉眼可见地容光焕发起来。 他一路缠着楚元戟,让七哥给自己讲山中“奇遇”,同时食欲奇佳,美名曰说他这些天亏着了,也该好好进食补补。 楚元胤这小子,还点了好几壶酒。 可眼下他们可能身处虎狼窝,万万不能喝多了。 沐云歌正想暗中提醒楚元戟,却被男人抢先一步,暗戳戳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歌儿尽管放宽心。” 一切,都有他在! 既然男人心中有数,那沐云歌自是放松了几分,安全的事情楚元戟自是会操心,跟这男人在一起,总能让她安心,莫名的安全感。 沐云歌和常湘玉搀扶着玉树先回了房间,这丫头的伤势得尽快处理。 玉树格外安静,似是不愿让大小姐担心她的伤痛。 “大小姐,奴婢的伤……真无大碍……” 小丫头不肯脱衣给沐云歌检查伤情。 沐云歌顿时黑沉下脸:“你到底脱不脱?如若再不肯脱,那我就要亲自动手了!” 看她们主仆二人胶着,常湘玉上前劝解:“玉树,姑娘也是担心你,不论伤势如何……你都得让她看一眼才是。” 她说完,又凝了眼沐云歌,欲言又止:“沐姑娘,您得有个心理准备。” 玉树死活拦着不让她看,现在常湘玉又说这样的话。 沐云歌目光越来越沉,抿着嘴角直接去扯玉树的衣服。 扯到一半,玉树已经疼得冷汗淋漓,而随着衣裳被扯开,沐云歌这边再也不敢乱动了。 玉树的整个后背全都溃烂,脓水跟血液混在一起粘在衣服上,脱衣服时就跟要生生撕下一层皮来! 见状,沐云歌脑子嗡地一下,觉着手都在抖。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样!” 话出口,才发现声音哑了。 一旁的常湘玉也是目光颤抖,不忍直视,哑声道:“是我,是我拿针,逐一挑破的。” 闻言,沐云歌豁然扭头看她,眼底冷意迫人。 常湘玉意识到对方是误会了她的话,连忙摆手解释:“是……玉树受了棍刑,瘀血全都聚集在了皮下,若是不挑破放出来,这皮肉就都得坏了。我帮着破皮只是为了要疗伤,原本清完创口得好好歇着,可她不听,非要一起跟着进山找人……” 原来……如此。 沐云歌冷静下来,十指紧握成拳:“棍刑……谁打的?天竺呢?” 她离开时两个丫鬟还都在小院里,就算出门也不过去德仁堂帮忙,怎么会被人施以棍刑? 况且玉树本身功夫还不错。 玉树沉默了片刻后,才嗫嚅出声:“大小姐……这事儿不怪夫人。夫人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小姐,便去了乡下庄子找人,留在庄子里的婆子生怕担责,就把我们压根没去乡下的事情给交代了。后来夫人暗中派人满大街地寻,恰好遇见了天竺,就把她给带了回去,奴婢得到消息也回去了。夫人见不着小姐很生气,说你眼里没有她那个娘,奴婢生怕夫人起了误会,只能如实交代小姐进山数日未归的事。后来……定王殿下失踪的事情传了出去,夫人才把小姐也进了山的事情告诉给了沐大人,沐大人一气之下便让人杖责了奴婢和天竺。” 其实她这还好一点,好歹有点功夫在身上,体质好撑得住,天竺那丫头才可怜! 第304章 给我弄死她! 沐云歌听完事情前因后果,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你和天竺是我从定王府带回来的,他们凭什么说杖责就杖责?” 玉树跟天竺出身定王府,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身契从来没在沐府过,根本就不属于沐府的奴才! “你这丫头,枉了这一身好武艺,当时为什么不反抗?和天竺就乖乖地被他们按着打不成?” 玉树知道大小姐这番训斥,实是心疼她和天竺。 小丫头神情黯然,低声吱唔:“可是……奴婢们不能连累夫人……” 她和天竺都知道,夫人是大小姐牵挂的人,倘若她们受刑反抗,必然会牵连到夫人,所以…… 她们才会乖乖束手就擒,领刑认罚。 玉树说完,生怕大小姐心里会更难受,仰脸咧着嘴笑道:“大小姐,其实奴婢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沐云歌咬着下唇别开眼,将眼角的泪隐在了烛光找不见的地方,彻底平稳好情绪,这才开始为玉树处理伤口。 玉树后背的衣裳跟皮肉,几乎完全粘在了一起,极难扯开,只能一点一点用剪刀剪开,等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衣服也碎了一地。 沐云歌给玉树敷用了最好的进口药,等她处理完这一切,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玉树用过药便沉沉睡去,常湘玉主动要留下来照顾她。 沐云歌从房间里出来时,看见楚元戟就在外头,似是刻意等着她。 男人左臂搭着一件斗篷,右手提着一只灯笼,无聊把玩。 楚元戟看见沐云歌走出来,侧眸问道:“歌儿,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逛一逛?” 从女人进屋的时辰,他不难判断玉树的伤势定然不轻,想着沐云歌的心情定然有些低落,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沐云歌轻叹了口气:“好。” 她心情不虞,正好也想出去转转,透透气。 沐云歌跟着男人身后,一同往外走。 她突然想到什么,视线一顿:“你说天罗宗那些人……会不会胆大包天,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将他们一行绞杀在此? 毕竟天罗宗猖狂的连拐杀孩童,偷秀女这些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何况只是杀了他们这些人? “不会。” 楚元戟拉住眼前的人,细致地替她穿好斗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才重新提起灯笼,牵着她出了门。 男人一边走,缓慢解释:“对他们而言,这笔账不划算。” 他现在手中无权闲赋在府,连入宫面圣的权利都没有,虽然还有王爷头衔,却也等同于废人一个。 这样的定王,压根不值得被人破釜沉舟地绞杀。 更何况,他虽然并无实权,但身份依然尊贵,倘若堂堂定王被刺杀而死,朝廷必定会有人追查。 届时,别说是这个小镇子,指不定连伏霖山里头的秘密都会被曝光出来。 这里,好歹是天罗宗花费了大力气建立起来的秘密基地,即便是暂时废弃不用,可一旦被暴露在明面上,就会到牵扯很多事情。 再说,这片罗刹谷里……还葬着多少人命呢! 有了他一番解释,沐云歌想了想,觉得有理儿。 楚元戟已经被算计,目前的情形明显是天罗宗和玉灏以及他背后之人更胜一筹,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了他们,对方也得不偿失。 小镇远不如京城繁华,天才刚擦黑,外头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 不太宽阔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风卷着树叶在到处乱窜。两旁房屋大多漆黑一片,亮灯的都没有几家。 安静得有些渗人。 沐云歌跟楚元戟一起肩并肩走着,不其然地又想到了罗刹谷里的事情,她正想开口说话,身边的男人蓦然顿住脚步。 男人突然转身回头,浓眉一凝,冷声呵斥:“出来!” 沐云歌心头骤然一跳,他们被人跟踪了?该不会是…… 街道拐角处,一道小小的身影慢慢蹭了出来。 当看清对方那一刻,沐云歌惊诧不已:“是你……小追风?你不是已经跟着一起回城了吗?” 小追风起初还有点无所适从,吱唔出声:“小姐,我已经不小啦……” 他显得有些理亏地垂下头,却很快也就镇定了下来,再抬头认真道:“我刚才藏起来了,没跟着他们一起走,后来……” 后来等莫言他们走了,他就一个人出来,偷偷在大街上溜达,却不想撞见了沐云歌和楚元戟,就悄悄跟了上来。 小追风担心沐云歌生气,灵眸一转,忙着转移话题:“小姐,你猜……我刚才在这镇子里遇见了谁?那个人曾经去过你们沐府……” 小追风曾暗中盯梢过沐府一段时间,原本是特殊时期不得已的安排,谁知竟养成了这孩子留意观察的习惯。 他现在不论走到哪里,暗中都会留心观察。 原本对于他的话,沐云歌起初还没怎么在意,直到听见“沐府”两个字,她的眉眼不由沉了下来。 难不成……是沐睿已经得知她脱险的消息,派人来抓她回去? 小追风似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慌忙摇头:“小姐,那人的身份尊贵,好像……是个皇子。” “皇子?!” 沐云歌扭头跟楚元戟对视,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你确定?” 楚元戟目光警惕,小追风毕竟年纪小,出身市井,他哪有机会认识皇子? 况且,选择现在来到这个镇子的皇子,会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沐云歌心底忍不住有些忐忑。 楚元戟暗中握住她的手,微垂着眼角:“小追风,你可当真是看清了对方的身份?” “我……” 小追风确实没见过除了楚元戟和楚元胤之外的皇子,不过…… “我听到那人身边的下人,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殿下,身份绝不可能有假。” 闻言,楚元戟紧绷着嘴角,突然变得沉默。 沐云歌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不如……我们去打探打探?” 楚元戟欲言又止。 打探虚实是肯定要的,只是这一看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也不能预料,倘若他独自一个涉险也就罢了,现在有歌儿在身边,万一届时真遇到危险…… “歌儿,要不……你和小追风先回去?” 沐云歌哪能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这男人,遇到事情永远都是让她避开。 当初进宫面圣,她已经错过了一次,这次绝不会再让楚元戟独自面对未知的凶险。 沐云歌并未回绝,只似笑非笑地道:“楚元戟,你是否又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话?” 她说,她从来都不会是他的累赘,只会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楚元戟目光闪了闪,缓缓笑开:“好,我们一起去!” 说罢,他的目光扫了眼小追风。 还不等楚元戟开口,小追风随手朝后一指:“那人就在那边,从这条街出去……一栋看着比较气派的宅子便是,我现在就回去喊杜随哥哥他们过来帮忙。” 小家伙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楚元戟一脸复杂之色:“这小子……” 他顿了下,看着沐云歌意有所指:“还挺机灵。” 沐云歌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轻笑道:“莫非,定王想收了他?” 这个小追风确实机灵,只是……他让常大夫帮忙写下卖身契,后来又帮沐云歌做了些事情之后,沐云歌明显感觉这孩子有些用力过猛。 小追风平日里话不多,却事事格外用心,有着超出同龄人范围之外的冷静跟敏锐,做的事,也足以比肩成年人。 大概是跟这小子生长环境的有关,为了不重回泥潭,他就要逼着自己快速长大。 想着,也是怪让人心疼的。 楚元戟握着沐云歌柔弱无骨的手,哑然失笑:“纵然我想收他,他也未必答应。我的意思是,歌儿可曾想过对他加以训练,发挥其特长,让他变得更有价值一些?” 这话听着有些伤人,就像是让她利用小追风的意思。 幸而沐云歌明白楚元戟有口无心,并非真的要利用小追风,而是希望帮助孩子变得更强大。 对于小追风这样的孩子来说,若有机会得到训练发挥特长变得更有价值,其实是好事。 他往后的路,也能走得更远。 沐云歌讷讷嘀咕:“只是……我暂时还没留意到小追风有何特长。” 楚元戟低笑问:“歌儿难道没有察觉,他不仅心思细腻且观察力也强,有追踪探查的潜质。” “追踪探查?” 沐云歌眼睛登时一亮,她回想这段时间小追风的表现,真是越想越合适! 不愧是楚元戟,眼光当真独到。 不过关于培养小追风的事儿,也都是后话了。 他们二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见到了小追风描述的那幢宅子。 沐云歌还有点忧心忡忡:“你说他选择这个时候过来会不会是……” 小镇原本就简陋,所谓比较气派的房子也就是大了一些,门口还亮着不少灯笼,屹立在那里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沐云歌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里头有人出来。 对方一脚跨过门槛,借着灯光看清了他的脸,沐云歌有些懵:“怎么会是他?” 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夜色安静,虽然沐云歌惊呼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依旧还是引来了那边人的注意。 一时间,七八个侍卫霎时包抄了过来,将他们二人围在中央。 楚元戟不动神色地将沐云歌护在自己身后,沉眼盯着最后那人,嘴角一扯:“三皇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出现在小镇上的人,并非他们以为的那人,而是三皇子楚元德。 楚元德从太子之位上被拉下来,楚元戟功不可没! 他们兄弟二人,早就已经站在不死不休的敌对面,这会儿遇见自是也没多说客套话。 楚元德掀起眼皮瞅了一眼这边,阴沉沉地笑:“吆?七弟还没死呢?不是说失踪下落不明了么?” 他竟是毫不在意地当面诅咒楚元戟,阴如蛇信的目光当落在沐云歌艳美的五官时,又不免生出几分遗憾来。 这个女人,本该是属于他的,如今却站在了他的死对头身后。 当初,他若不是被沐云歌一时的丑陋所蒙蔽,或者她当初就生的这副美貌,他也不至于…… 这张绝色小脸,可真真是迷人心魂! 楚元德回想起往昔,就不能不想到正是因为沐如雪献身救了他,才导致跟眼前的女人错过姻缘。 沐云歌当初为了得到他,不惜给他下药,想必当初也是爱惨了他吧? 楚元戟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禁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他俊美的侧脸,笑容耐人寻味:“你们二人既然已经和离了,想必沐大小姐也已经看清了我七弟的为人。你能迷途知返本是好事儿,现在怎么与我七弟又纠缠不清?” 沐云歌起初还没意识到对方这是在跟她说话,察觉到楚元德的目光是一直盯着自己,才后知后觉地回望。 夜色的掩饰下,她双目微睁,明显有些惊讶和意外的样子。 落在楚元德眼里,成功让他产生了误会。 这个女人,跟过楚元戟,早就已经不纯洁了。按照楚元德原来的习惯,应是压根不屑动多余的心思,不然当初也就不会利用杜美兰,想要对沐云歌下毒手了。 但是现在嘛……沐云歌生着那么美丽面容,又曾委身与自己的死对头,玩起来的滋味儿定然不一样! 那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让心理已经发生严重扭曲的楚元德兴奋不已。 他阴沉的眼底暗光一闪,嘴角扯出自认为大度的笑:“本王也不是揪住往事不放的人,念在你曾对本王痴心一片的份儿上,有些事,也并非不能商量。” 沐云歌眨着眼,感觉自己有些没太懂对方的意思:“你究竟想说什么?” 烛光摇曳,灯笼的那点儿光亮实在算不上明亮。却也正是这份朦胧感,为眼前的人铺设了一层氤氲光晕。 都说灯下美人,分外风情万种,此时的沐云歌一双美目波光潋滟。 尤其是所有的关注力全都在他身上,好像那双迷人的眼里全都是他。 楚元德受到这种暗示,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心头汹涌而起的亢奋压都压制不住,径直往沐云歌跟前走。 他急声道:“本王知道……你一直对本王念念不忘,若是你想回到本王身边来,本王倒也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如今你妹妹已经已是正室,你入府只能为妾。但你不用担心,本王承诺日后必回好好疼……” 话没说完,眼前的美人儿“嗖”地一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生硬冰冷的面孔。 楚元戟寒着俊颜杀气四溢:“三皇兄莫不是喝醉了?” 男人的语调听似平稳,可里头散发出的寒气,足以将在场众人冻成冰碴子! 楚元德的侍卫们登时个个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被楚元戟扯到身后护着的沐云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没听错吧?楚元德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屁话,竟是想纳她为妾?! 这是什么品种的自恋狂?他是吃错药吧! 沐云歌激愤蚀心,有点喘不上来气,似是身体原主的情绪使然。 她拧眉看了看,当目光触及到楚元德狂热的眼神时,蓦地顿住。 他果真看着不太正常! 沐云歌冷哼一声:“三皇子莫不是得了妄想症,脑子有病……得赶紧治。” 楚元德原本还沉浸在好事被人打断的不满里,这会儿一听沐云歌这话,面色登时沉了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沐云歌迎对上他的视线,半点不怵:“五心烦郁躁气不平,且下盘虚浮无力,卫阳不固津液外泄。啧啧啧……殿下这身体操劳过度,都快成了空架子。” 还想纳她为妾?也不怕腰不好。 她说完,见楚元德双目瞪圆,似懂非懂的蠢相。 于是又接着讥讽:“三皇子莫非听不懂人话?那民女就简明扼要些,三皇子肾虚,得需好好保养,还有……” 沐云歌将目光定格在对方眉宇之间,一字一句:“药石医剂,可也并非全然都是好的。入口的东西,到底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她这话刚说完,挡在前头的楚元戟就敏感地觉察到什么,回眸望了沐云歌一眼。 楚元德却半点无所知。 他很好面子。 尤其后来经历一连串打击,太子之位被废,母亲后位被废,赖为依仗的舅舅顾惊飞被囚,眼睁睁看着到手的一片大好局势逐一颓败,他就变得更为敏感,几乎是有了心魔执念。 这会儿却被沐云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曝出身有隐疾,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咬着牙怒斥:“贱人,你找死!” 他当初看不上这个女人,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亢奋的悸动瞬间就转化成了愤恨,楚元德不顾一切地嘶吼:“来人,给本王把这个贱人抓起来?敢肆意侮辱本王,那就把她赏给你们,你们好好玩……给本王弄死她!” 楚元德激动的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这个模样…… 沐云歌心头的猜测愈加鲜明,眼见着侍卫们得令蠢蠢欲动,连忙暗暗摸出麻醉针剂。 楚元戟的淳厚嗓音也在耳边响起:“歌儿不用担心,他们交给我。” 就楚元德手下这些喽啰,他定王还未放在眼里! 第305章 心机深沉,真可怕! 双方气氛紧绷,眼看着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咆哮:“本王今日倒在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杂碎胆敢对我七哥七嫂动手!” 是八皇子楚元胤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除了楚元胤之外,杜随带着侍卫,还有玉树也全都来了。 沐云歌看见自家丫鬟,立马急了:“你这丫头不好好躺着养伤,跟着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玉树闻言摇了摇头,神情倔强:“奴婢没事,奴婢要保护小姐。” 她已经有两次因为疏忽大意,差点让小姐出事了,这次收到小追风传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旧事重演,否则她实在是没脸活下去! 沐云歌知道这丫头性情固执,只好过去搀扶,手却在刚刚碰到玉树的手心时,就感触到满是湿润的冷汗。 她实是无奈轻叹:“你这丫头……” 眼下,双方胶着,僵持不下。 楚元德虽然已经下令,但他手下的侍卫们却心存顾虑。 要知道,楚元戟可是纵横沙场,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就他们七八个上去,根本就是送人头。 更何况对方现在还来了帮手,一时间,他们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有人偷偷去报信,很快从身后的大院里头又出来一个中年人,此人其貌不扬,太阳穴微微鼓起,行走间带起一股子清淡的气流,好像还有点儿什么味道。 那人过来后也不多看别人,直接往楚元德身边走去。 沐云歌鼻翼动了动,可惜距离稍微有点远,她一时不能很清晰地辨别出来那是什么味道。 只见随着那人的靠近,又在楚元德耳旁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 方才还暴躁不已的楚元德,竟出奇地很快冷静下来,与刚刚失态狂躁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斜着一双冷眼,阴阳怪气朝向楚元戟:“定王没了十万兵权在握,竟也变得胆小如鼠,还需要靠旁人来帮你出头?连跟本王动手这点胆量都没有,枉费本王以前还高看你一眼。” 楚元戟眉眼深沉,压根没理会楚元德的叫嚣,他的目光定格在楚元德身后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上。 那名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垂眸不瞅任何人一眼,只是一味地催促楚元德进去,甚至还扯了一把楚元德的衣袖。 楚元德满脸的愤然与不甘,可奇怪的是,他竟没真的发作,生生忍了下来,还真就挥手让自己几个侍卫回去了。 “哼,今天算你们命大!本王还有事要忙,懒得跟你们计较。” 楚元德狠狠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再不多看这边几人一眼。 院子门被关上。 楚元胤绷着一根弦,见人走了连忙快步凑到自家七哥面前。 他晚间喝多了,这会儿一身酒气,味道还没散,人却是清醒的,上前就拉着楚元戟仔细打量,嘴里嘀咕道:“七哥你没事吧?别理老三,他现在就是个疯子!” 楚元戟没有细细品味他这话里头的意思,避开他的手,眉心微拧,似喃喃自语,又像在跟他们说话:“刚才那个……是天罗宗的人。”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楚元胤有些摸不着头脑:“七哥你说什么呢?” 除了他之外,杜随跟沐云歌则是齐齐变了脸色。 杜随自然不用说,作为楚元戟身边的左膀右臂,知道的事情比较多,当即双眼凝重地望向紧闭的院门。 沐云歌则是恍然大悟,难怪那人刚出现的时候,她就说眼熟的很,在哪里见过的。 原来如此! “我记起来了!他之前好像跟在玉灏身边!” “怎么回事?” 楚元胤纯懵,关于西北一路的所见所闻,以及玉灏其人,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思维自然跟不上七哥他们。 尤其是看着七哥七嫂交换眼神,一副心有灵犀的神态,八皇子内心更是别提有多受伤,连七嫂一介女子都知道那么多,怎么他好歹一个皇子,居然活成了傻白甜? 这会儿,可没人心思细腻到去照顾八皇子的心情,想到刚才进去的楚元德,楚元戟墨眸厉色乍现:“歌儿,你刚才看出什么来了?” 这人观察力还挺敏锐。 沐云歌也不瞒他,径直道:“我觉得……三皇子的状态不太对劲,就像……” “七嫂你也这么觉得吧?我也觉得老三不对劲……”楚元胤突然跳出来给打断她的话,终于能插得上嘴,他的表现分外积极:“老三这次被放出来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吧……他虚伪归虚伪,好歹还会装一装,现在完全不一样,整个人就像只疯狗,逮着谁就咬谁。你说他都这样了,沐睿竟然还要为他求情,也不知究竟图什么?” 楚元戟不接话,就直直盯着他看。 楚元胤被盯得心虚,声音越来越小,总算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我是不是,不该插嘴?” 其实也不是。 当知道沐睿再次牵扯其中时,沐云歌还是愣了一下。 楚元戟则更加直接:“他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刚才歌儿的提示那么明显,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闻言,沐云歌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也不是很肯定,还需得验证一番才能断定。” 她纵然心底有猜测,但那也只是猜测而已,最好的方法就是能给楚元德号个脉,或者验血! 一听她这话,楚元戟有些不乐意,不屑冷哼一声:“不用验证,随他去。” 说到底,楚元德是死是活关他何事?不来碍着他的眼就行! 想到楚元德胆敢肖想他的歌儿,楚元戟一张俊脸黑沉,几乎将煞气写在脸上。 沐云歌自是看出了男人的心思,刚想多说两句,手里骤然一沉。 被她扶着的玉树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丫头得知自家小姐有危险,本就撑着一股信念,抱着要拼命的念头来的,现在危机已解除,她便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晕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玉树抬了回去。 这一晚,沐云歌亲自守在了玉树身边,跟她睡了同一间房。 楚元戟坐在大厅喝茶,没等到沐云歌出来,反而等到了楚元胤。 楚元胤紧握双手,心事重重地坐到皇兄身边,说出了他这段时日心中所想之事。 楚元戟听完他的话,扬眉:“你想插手朝堂事?” “嗯!” 楚元胤重重点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眼下的形势,凡是涉身朝局的皇子,不论是你还是老三,甚至是之前的老五,都被制衡了。就只有六……只有老六一人独大。父皇肯定会有所忌讳,这是我的机会。很快就是中秋夜宴,我打算到时候好好争取一下。” 一向逍遥的八皇子也会分析朝局了,大概是生在帝王家与生俱来的本事。 楚元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息。 听完八弟这番话,楚元戟垂眸沉思了许久。 他再抬头,语气缓缓道:“元胤,你不适合朝堂中事,勿要勉强自己。” 朝堂阴诡莫测,很多事情只要沾染了,手上就干净不了。 他们兄弟二人,有他楚元戟沾染污秽也就罢了,他不想让八弟也卷入其中,八弟能一生安稳,便足矣! 这是楚元戟的心里话,尤其在他认识了歌儿,经历过许多糟心事以后,他便时常以此深思。 他经历过太多身不由己…… 眼下,曾被他护在身后的八弟想要涉足朝堂,那他过往多年对楚元胤的保护,便也成云烟。 楚元戟不自觉地看向自己摊开的手,一时想得有些出神,他再望向楚元胤那张年轻稚气的俊脸,最终摇了摇头:“朝堂中事你还是不要插手,诸事还有皇兄在。” 就生心生感慨,该走的路也还是要走,想要抽身岂是容易之事?他身后的追随者不会答应,而这个胞弟,他也定然还要继续守护。 眼看七哥态度坚决,楚元胤一下子红了眼眶:“可是……我也想为皇兄做些事情。” 以往,他这位八皇子只需逍遥度日,肆意享乐。 可是,今非昔比。 尤其今晚楚元德那些话,更是像一把利剑插入楚元胤的心头,他这位手握重权、一向傲视朝堂的皇兄,何曾被人那般当面奚落过? 纵使楚元胤心中有再多不甘,也被扼杀在七哥凌厉的眼神里。 一夜到天明。 玉树一直没有苏醒,杜随办事稳妥,知道需要赶着回京,早早就备好了两辆马车。 常湘玉和玉树同一辆,正好也方便照顾。 沐云歌和楚元戟同乘另一辆马车。 马车内,沐云歌斜靠在软枕上。 楚元戟手法慵懒地替她按肩,柔声询问:“力道怎么样?重不重?” 男人的按摩手法挺舒服,沐云歌眯眼享受,徐徐道:“你说三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头,差不多已经憋了一个晚上了。 楚元德的草包形象早就已经深入人心,沐云歌想当然以为他身后的势力只剩下西北王顾惊飞了。 但昨晚看到的那幕,又令她心生疑惑,尤其是想到他们一直以来调查的幕后黑手,她就更有些坐不住了。 “难不成……其实跟天罗宗有关的人,是他?!” 楚元德才是真正潜伏在皇宫那个天罗宗宗主?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隐藏的可就太深太深了。 简直可怕! 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楚元戟哑然失笑,情不自禁伸手去碰了碰对方脸颊,嘴角的笑意难掩。 男人这副模样,惹得沐云歌拧眉看他:“笑什么呢?” 幕后指使很有可能都出现了,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而且—— 沐云歌眨了眨眼睛,突然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是天罗宗宗主,又怎么会一败涂地失去太子之位?” 天罗宗诡计多端,不仅让他们数次中招,仅仅是一个玉灏,就能利用楚道行的忌惮之心压制了楚元戟。 有这份实力,怎么会轻易被算计? “还有伏霖山那些被训练出来的人,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想当初对付她,还是楚元德亲自动的手呢。 迷雾重重,沐云歌更纠结了。 思考的女人最有魅力,看着她皱巴着五官想要努力理清楚事情真相的模样,楚元戟一双鹰眸逐渐深邃,抑制不住眼底的欣赏,喟叹出声:“能有歌儿为我的处境如此担忧,倒也值了。” 至于楚元德,不管他的真的天罗宗宗主,还是有人故意抛出来的烟雾弹,从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便与天罗宗脱不了干系了。 沐云歌渲染在揣摩的情绪里,半晌得不到答案。 她再抬头,倏地撞进男人深沉如海的眼眸里。 楚元戟瞳仁深藏柔情,星光闪烁,倒映出明媚如光的——她。 刹那间,沐云歌心跳如雷,一抹红晕迅速攀爬上脸颊,暧昧的气氛随之而起。 猛然,楚元戟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整个人倾覆过来。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楚元胤乌黑的头颅钻进来:“七哥七嫂,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一起听一听呗?” 楚元戟:“……” 沐云歌:“……” 有关伏霖山和天罗宗的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进了城门,沐云歌直接带着玉树回去了沐府,她心里也分外挂念天竺的安危, 楚元戟本来要送她,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定王府管家。 管家显然是闻讯而来,见到主子欲言又止,明显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说,却碍于还有外人在旁。 沐云歌识趣地先开口:“你有事情……先去处理,不必送我回府。” 沐府离这里也不远,目光可及。 楚元戟瞥了眼不远处的沐府大门,点点头:“也好。你先回去,有事就让人捎话到定王府。” 二人就此别过。 沐云歌刚进沐府的大门,便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气氛,肃然清冷。 她眸光泛疑,可心中牵挂着天竺的死活,也来不及多想,先搀扶着体虚的玉树,朝着小院而去。 不料,半道上撞见了沐府的管家。 管家显然是特意追过来的,气喘吁吁:“大小姐,老爷有吩咐,让您一回来立马就去见他。” “我现在没空……” 沐云歌冷呵一声,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瞟他,径直回了小院。 当沐云歌带着玉树进去时,天竺还是昏迷不醒。 天竺伤势看起来有些糟,因为没有及时清创,也没有得到治疗,后背一大片肌肤眼见着已经溃烂。 沐云歌红着眼眶,直接将人拖进了手术室。 好在现代器械医疗设备一应俱全,不然单纯按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天竺非得没命了不可。 沐云歌忙活了约莫半个时辰,当她从手术室里头出来,正好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还有玉树急切的声音—— “夫人,您真的不能进去。小姐现在不太方便。” 玉树虽然有些为难,但态度极是坚决,她知道大小姐的秘密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向珍雁的语气也很焦急,带着委屈的哭腔:“你这丫头……拦着我做什么?莫不是歌儿受伤了?她这回失踪了十多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玉树,你快些让开,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屋看她……” 听着外面二人争执不下,沐云歌沉沉叹了口气,走过去打开房门,一眼便看见着向珍雁哭得红肿的双眼。 向珍雁见到她,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簌簌往下掉,声音沙哑:“云歌,前些日子你究竟上哪儿去了,怎么好好的就没影儿……” 向氏话到最后泣不成声,情绪有些激动,甚至抬手拍了沐云歌一巴掌,打完了又有些心疼,拉起沐云歌的手,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个遍,没有发现受伤的伤痕,妇人的情绪才渐渐平缓。 “人没事就好,你知道……这些日子娘都快要担心死了,日后你可切莫再随意出府,省得再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儿。” 见沐云歌不吭声,没有回应,妇人急急地再次强调:“娘的交代……你都听见了没有?” 从妇人急切的模样不难看出,她确实很担心沐云歌,疼爱这个女儿。 可是,沐云歌心里头却生不出太多感动,五味陈杂,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知道向氏爱她疼她,但这份疼爱却也经不起考验。 向珍雁见女儿迟迟不肯开口说话表态,又一副要哭模样:“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肯乖乖听话呢?你如今既然回来了,娘也能护得住你,千万别再生枝节,出幺蛾子……” 妇人这般的叮嘱,听着颇有深意。 沐云歌再抬眼望过去,妇人眼神变得有点踌躇:“云歌,要不然……你还是去见见你父亲吧,天竺这儿……娘替你看着她。” 大概是早就有心理准备,沐云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态异常平静,面色无波无澜。 她当下点了点头,朝玉树递了个眼神便朝外走去,正好她也有事情要和沐睿说。 沐府的书房。 除了沐睿,沐如雪此时也在这儿。 书房的雕花木门敞开,他们父女两人正在说话,远远看见了沐云歌,齐齐地闭上了嘴。 第306章 留府待嫁! 沐云歌的脑海里,不知怎的又想起楚元德出现在小镇上的事情,眼下再看到沐睿和沐如雪的反常,眼底划过一丝冷魅。 沐睿大概是被她犀利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一声冷斥:“你个不孝女,竟还知道回来?!” 可谓是气势十足。 不过,沐云歌并不怵他。 她淡漠回应:“父亲勒令让我回府,甚至不惜棍责了我的丫鬟?” 沐云歌的当面顶撞,瞬间让沐睿面色骤变。 不过两个丫鬟而已,打了就打了,难不成他连教训两个婢女的权利都没有? 倘若不是对沐云歌还有几分顾忌,他早就直接把人杖毙,或是发卖出府了。 眼下,被沐云歌当面责问,沐睿作为父亲的颜面一扫而地,语气更显生硬:“她们是替你受过!既然你心疼她们……那就该安分守己,好好在家待着。” 堂堂相府嫡女偷溜出府也就算了,居然还跟楚元戟一起下落不明大半个月?定王现在是个什么光景,谁还敢随便跟他有多余的牵扯?虽然西北一行沐府承了楚元戟的恩情,若非楚元戟相助,沐家指定已惹祸上身。 可定王已是今非昔比,沐睿更愿意在其他方面替对方找补。 沐睿心里的这些盘算,自然没办法告诉沐云歌,他也拉不下这张老脸。 但他那才那句冠冕堂皇的【她们是替你受过】,已经激恼了沐云歌。 沐云歌勾嘴冷笑,眼神冰冷如霜:“爹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何必拿丫鬟撒气?!”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孽障!” 沐睿屡屡被女儿顶撞,怒不可遏,气得高高扬起了手掌。 似在瞬间又顾念起了沐云歌的好处,这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 书房内,气氛瞬间凝固,一触即发。 沐睿和沐云歌父女,仿若针尖对麦芒,谁也不可能先服软。 “爹。” 就在这时,沐如雪轻轻一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持。 沐睿闻声,回头瞥向她。 他与沐如雪,父女二人默契地彼此交换了一记眼神。 缓缓,沐睿讪讪缩回手,目光再凝向沐云歌时,眼神透着复杂,连同语气也诡异地变得柔和下来:“既然人回来了,就别再随便乱跑。为父替你再度寻了门好婚事,这段时间你就老实呆在家里等着嫁人!” 这语气虽变得柔和,依然是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沐云歌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爹刚才说什么?” 婚事?再嫁人? 凭什么不经她应许,就擅自帮她定下婚事? 沐云歌眼底的震惊和不满,全都被沐如雪看在眼底,她美艳的唇角勾勒起一丝得意。 “姐姐,爹可全都是为了你好,这门亲事也是爹精挑细选,绝不会再让姐姐重蹈覆辙,吃当初嫁入定王府那般的苦。爹用心良苦为姐姐求来的好福气,姐姐可千万别给辜负了爹才是。” 沐如雪嘴角上扬,看似好心的劝说,落入沐云歌眼中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沐云歌冷哼一声:“这般的好福气,我不介意送给妹妹……” 想当初,若非被这个亲妹妹陷害,她又怎么会嫁入定王府?没想到沐如雪现在还有胆子在她面前再提及此事,看来是以前受的教训还不够。 沐如雪被她这话呛得脸色青白,恼怒回怼:“姐姐胡说八道什么?你别忘了……我如今的身份还是王妃呢!”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楚元德太子被废,就算她失宠回了娘家,可她的身份仍旧是王妃,沐云歌见了她不作揖跪拜也就罢了,说话也全无恭敬之意,让沐如雪倍感屈辱。 沐云歌的视线,淡淡扫向沐如雪,眸光从她脖颈的伤痕掠过,语气更显冷淡:“哦?妹妹不提……我差点就忘了妹妹的身份是三王妃,那就当是我口误,我在此祝你与三皇子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当她提及到楚元德之时,目光看似漫不经意的又回落到沐睿的身上。 沐云歌也没有料想到,最后在御前为楚元德求请的人,竟然会是沐睿。 看来西北之行,是她高看了沐睿的德行。 沐云歌傲然冷笑:“看来爹已经有了新的决择!沐相……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是否真能坐得稳、万无一失?您当真觉着……这次的决择是明智的?” 之前,沐府因有楚元戟护着,才躲过了沐如雪带来的灭府之祸,沐子胥和沐睿得以将功折罪。 如今,风波已然度过,楚元戟也权势败落,落入低谷。 莫非沐睿是风吹墙头草,又打算重新攀附楚元德了? 但楚元德身为太子之时,尚且不能以附,又何况是现在? 沐睿他又不傻。 沐睿眉心紧皱,反问道:“你这丫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沐云歌哂笑,目光转移到了沐如雪脸上:“这个,爹应该亲口问问你最宠爱的好女儿。” 楚元德的异常,外人或许还可能被蒙蔽,但做为他枕边人的沐如雪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沐云歌看似漫不经意的踱步朝前,在接近沐如雪的地方,突然猛伸出手臂,一把扯开了沐如雪的衣领。 她突然的动作,让这边父女两个都有些始料未及。 沐如雪吓得尖叫一声,慌忙后退,不忘冲着沐云歌怒吼:“疯女人……你在做什么?”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沐云歌还是看清楚了,在沐如雪锁骨位置有条骇人的伤疤,明显是被人拿东西烫过的伤痕。 还有谁能对她这样做?敢对她这样做? 经过这次在小镇见过楚元德之后,沐云歌可以笃定,沐如雪身上的伤疤定是出自楚元德。 在沐云歌的印象里,楚元德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对沐如雪倒是一往情深,他眼下既能对沐如雪下此毒手,可见精神状态有很大的问题。 沐云歌眼底幽光一闪,对心底的猜测很有把握。 刚才沐睿及时避开了视线,并没看到沐如雪锁骨处的伤疤,他这会儿再瞥见沐云歌凝重的神色,内心不安突至。 沐云歌目光淡定,跟他对视:“爹的一念……怕是会葬送了相府,介时不论是谁,怕是也救不回来了。” 她语气清冷,话锋却是凌厉。 往昔若有人敢在沐睿面前说出这番话,他定然是要重重惩治的。 可这一刻,当沐睿对视上沐云歌的水眸,仿若有一种无形的魔力,竟让他罕见地没有发火。 沐睿沉默未语,目光深邃,看着沐云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书房。 经过这一茬儿,沐云歌回小院的路上就暗暗下了决定,她要带着天竺玉树搬出相府。 这件事情她没打算向沐睿和向珍雁请示,既然父母打定主意帮她订下婚事,必然不可能答应她搬出府。 现在,她们只能偷偷开溜! 沐云歌回到小院,天竺正好苏醒过来。 她大致说明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天竺玉树自是明白主子的担忧。 “大小姐放心,奴婢们都挺得住,大小姐去哪儿,奴婢们就跟着去哪儿?” 沐云歌感激之极:“你们都有伤在身,身后之物我们也用不着多带,几件换洗衣裳就足够了,日后若缺什么,我再给你们添置便是……” 她们主仆三人,悄无声息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朝着后门的方向而去。 沐云歌负责拎行囊,天竺玉树两个丫头相互搀扶,然而就她们正要抵达后门时,突生变故。 只见许久没有出现的杜美兰不知道打哪儿冒了出来,身后领着几个人,伸着手指大喊:“她要跑,你们快拦着她!” 一声令下,登时有好些个家丁冒了出来,齐齐截住了这边主仆三人的去路。 杜美兰那架势,就像当初她是当家主母时一般。 后门近在咫尺,沐云歌她们看样子却是过不去了。 眼见着,杜美兰也跟着追了上来。 沐云歌眼里冒着寒光迎头赶上:“杜氏,谁给你的权利让你拦着我的?” 从当初回乡祭祖,沐睿也带了对方一起时,沐云歌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向珍雁一心从夫,她也劝不动,只能罢了。 现在倒好,不只是沐如雪回来,连杜氏也重新耀武扬威起来。 这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杜美兰当然没忘记当初是怎么栽在沐云歌手里头的,这会儿被她一顿呵斥,心下不由有些发虚,脚步也慢了下来。 不过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杜氏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有了主意。 她先是眼神暗示下人,赶紧去前院给沐睿报信,然后故作轻松自在,挂着一脸笑意盈盈走了过来:“大小姐可千万别误会,并非是奴家要拦着你。老爷特意吩咐……大小姐如今是待嫁之身,近日还需要府中好生休养才是。老爷的吩咐奴家不敢不从,还请大小姐见谅……奴家这么做,也全然是为了大小姐的声誉着想。” 待嫁之身?如今除了她这个当事人之外,阖府上下看来都已经认定这门婚事了! 沐云歌眉眼讥诮:“谁说我要嫁人?” 当初被迫嫁给楚元戟,实在是无奈之举,她那时候伤得太重,想反抗也全无办法。 现在还想着逼迫她强嫁? 呵,那就等着下辈子吧! 杜美兰被她眼底清晰的尖锐刺到,呆愣了下才讪讪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大小姐再嫁可是老爷的决定,身为子女……忤逆父母可谓为大逆不道!” 沐云歌冷笑看她,眼神仿若在说:本小姐就是忤逆了!你又当如何? 她懒得再跟杜氏多费口舌,盯住那几个拦路的家丁:“全都给本小姐让开!” 玉树已经挺直后背站在了最前面,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沐云歌也摸出了针剂。 杜美兰眼见着事情不好,再度站出来硬怼:“不能让!” “你说什么?”沐云歌阴恻恻地看着她,“再说一遍?” 被她的眼神吓到,杜美兰止不住地心惊,不过随即,她紧张的表情瞬间变得舒缓。 注意到杜氏的表情变化,沐云歌心下一沉,她下意识的回头,果然看见了沐睿的身影。 沐睿大步流星,身边的管家正在向他禀报着,在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路小碎步的向珍雁。 沐睿脚步极快,呵斥声更是远远就飘来了:“沐云歌,你这丫头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老爷!” 看见沐睿的出现,杜美兰身上那股子色厉内荏的劲儿立马看不到了,顿时软下声调表情委屈,就像是刚被沐云歌欺负了一样。 不过,杜氏倒是不似从前,并没有往沐睿身上黏,就那么柔柔弱弱地站在男人旁边,倒是个懂得收敛的女人。 果然,沐睿的眼神落在杜氏身上时,软了一瞬。 这副画面,看得直让沐云歌内心冷笑不已。 她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淡淡道:“我打算搬出府,出去住些时日。” “搬出府?” 在这个时代,未婚女子独自出去住,那可是要被批判的! 而且她还是相府嫡长女,要是真这么干了,整个相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沐睿下意识猜测,沐云歌着急出府肯定是去要找楚元戟。 他想到这里,气的直跺脚,咬牙下令:“你想都别想,现在就给我乖乖回去!” 沐云歌脚下纹丝不动,凉呵道:“回去等着待嫁?沐相……不管你这次打算拿我的婚事去讨好谁,或想达成什么目的?总之……我清楚告诉你,别做白日梦!这门婚事……谁爱嫁,谁嫁!” 她绝不会嫁! 沐睿似是被揭穿真面目,已经被惹怒到极致:“你……放肆!” 这回,他几乎连想都没想,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沐睿这一巴掌过于迅猛,玉树来不及拦着,沐云歌亦是毫无防备,被打得措手不及。 沐云歌直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微眯着双眼,眸底全是冰冷。 这时,终于赶上来的向珍雁一声惊叫:“老爷!”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能……动手打女儿呢? 向珍雁看在眼里,心疼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守门小厮匆匆跑了过来,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就开始嚷嚷:“老爷,老爷,定王府侍卫在外求见。” 【定王府】三个字,让这边几人皆神色各异。 尤其是沐睿。 他自认为猜中了女儿的打算,几乎是气急败坏道:“不见!”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只见一道身影闪过,杜随已经从后院的外墙纵身跃入,让众人目瞪口呆。 …… 沐睿也被气得脸颊抽搐,他相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一个侍卫不经允许也能踏入。 杜随拱了拱手,看着是行了礼,但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冷硬:“我家王爷有要事需得与沐小姐商议,特派末将来沐府接人,还请沐相行个方便。” 要事,能有什么要紧事儿? 再说,他堂堂定王,与一名闺阁女子能商议什么大事儿?他们两人不是早就已经和离了吗? 楚元戟就连找借口都这般敷衍,完全没把他这位丞相放在眼里。 沐睿心里气得郁结,可若是真让他跟定王府直接杠上,他也不太敢。 还是那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要楚元戟一日还是定王,他可以与其保持距离,但决不能轻视此人。 让沐睿这么放人,他实是不太甘心,只能狠狠地瞪向沐云歌,盼着这个女儿能识相些,主动留下。 却不想,沐云歌对他眼神的警示毫无反应,冷声点头:“既然如此,那女儿便先走一步。” “……” 沐睿气的胡子都快要翘起来,指着沐云歌的手指一直在抖:“你……今日你若是走出这个府门,就永远不要再回来!我相府,再无你这个不孝女。” 这是要将她逐出家门的意思? 沐云歌回眸一笑,神色冷静:“好!” 沐睿被气得一口老血梗在喉间,眼见着沐云歌真就抬脚就要走人,他皱着眉头瞥了眼旁边的妇人。 向珍雁收到眼神示意,连忙追了上来,直直拉住沐云歌的胳膊:“云歌,你莫要再与你爹怄气?你爹也都是为了你好,那清河陈家也算是个好人家,你虽是二嫁,不过只要有你爹在,即便嫁过去了他们陈家也不敢轻怠于你,届时……” 闻言,沐云歌内心一片冰凉,早就已经听不进去向珍雁都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了。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眼下她已不再会伤心,反而有置身事外的冷静,以旁观者的姿态凝盯着向珍雁。 沐云歌缓慢而坚定拨开了向氏的手,笑容一丝未入眼底:“娘亲,我过段时间再回来看您。”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跟着杜随离开了。 后院一片寂静,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多说一句什么。 少顷,沐睿一声爆喝突起,几乎指着向珍雁的鼻子骂:“都是你养的好女儿!” 向珍雁满眼惶恐,战战兢兢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沐睿气的拂袖而去。 再看杜氏,冲着向氏扬起一抹得意冷笑后,扭着腰肢急急追赶上了沐睿的脚步,只剩下向氏孤零零地愣站在原地…… 第307章 看谁敢带她走? 楚元戟那边正是听到了风声,料到沐云歌会在沐府被为难,这才及时派杜随前来为女人解围。 沐云歌再三强调不想去定王府,杜随无奈之下,只能将人送回她们之前租住的那幢宅院。 沐云歌主仆几人已有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住,小院里外布满了灰尘,因为顾忌玉树跟天竺这两个丫头身上都有伤,沐云歌命令她俩谁也不许忙活,收拾屋子的事情她自会迅速解决。 小院虽然不大,但里里外外收拾打扫也不易,沐云歌灵机一动,寻了隔壁的大婶过来帮忙,许诺付银钱给她作为酬劳。 隔壁大婶为人和善,手脚也麻利,收拾屋子做饭洒扫都不在话下,有她的帮忙小院里外很快便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真是做家政服务的一把好手。 沐云歌顿时眸光放亮,恳请隔壁大婶留下来多帮忙几日,还特意多付了银钱。 有隔壁大婶帮忙一起悉心照顾,天竺和玉树这两个丫头的伤势也恢复得极快,短短几日的功夫,精气神和气色都好了许多。 沐云歌想着也是时候该去德仁堂看看了,两个丫头也一起出门透口气。 一大清早,沐云歌便整理好随身药箱,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 不想,她们主仆三人才刚踏出屋门,就听见院子外门被人拍得震天响。 “小姐,小姐救命!” “怎么听着像是小追风的声音?” 玉树跟天竺对望了一眼,也都被突如其来的动静给惊到。 天竺迅速踱步打开院门,一道瘦小的身影随即扑了进来。 只见,小追风嘴角带着血迹,一身狼狈,见着沐云歌急切又清晰地大声道:“小姐,有人带着官兵要查封德仁堂,说德仁堂殴打朝廷命官,请您赶紧过去看一看吧!” 闻言,沐云歌当即沉下了眼:“我们走!” 晨曦时分,外头行人很少,当他们匆匆赶到德仁堂医馆时,医馆门前是一片混乱,提前排队的患者们都给赶走了,只剩下好些官兵。 为首的那位留着八字胡,看起来嚣张至极,一直在嚷嚷:“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伤了我家少爷?把他伤得那么重,定是要让你们德仁堂所有人来偿命!” 光天化日之下,此人胆敢公然口出狂言。 然而,随着那男人一声令下,官兵们一个劲儿地往德仁堂内冲。 瞬间,哭喊惨叫声,连绵不断。 沐云歌冷着脸,几乎是小跑着过去,厉声呵斥:“住手!你们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就算是德生堂真的伤了人,那也归京都府尹管。 眼前这些人一无传唤二没手令,一上来就直接抓人,明显就是公报私仇。 现场很混乱,沐云歌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她眼见着不能阻止,干脆直接上手,几剂麻醉下去,将最外围的几个官兵首先放倒。 玉树的伤势恢复了许多,干脆利落地动了手,将要往德仁堂闯的官兵撂倒一个又一个。 她们动了手,前面的人方才察觉到不对,齐齐回头朝后望。 为首的八字胡一回头,当看到沐云歌冷艳的俏脸时,先是愣了愣,勉强挤出点儿不怀好意的笑:“这位姑娘,我们乃是礼部侍郎李大人家的。只因这德仁堂纵人行凶,打伤我家少爷,我们现在过来讨回公道!劝姑娘最好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否则人多手杂的,若是伤到了姑娘的花容月貌……那可就不好了!” 礼部侍郎李家? 按理说,德仁堂怎么也不会跟这样的官宦人家扯上关系才对,又怎么可能打伤李家少爷? 不过自古民不与官斗,她沉着眼试图跟对方沟通:“官爷,其中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德仁堂是治病救人的医馆,怎么可能随意无辜伤人?” “治病救人?” 那位八字胡原本就是来势汹汹,也不过是看在美人的份儿上,才跟她多说两句,他这会儿一听沐云歌为德仁堂说话,登时收敛笑意,冷哼道:“治病救人怕不过只是个幌子,你们这些平民百姓毫无见识,都被他们给蒙骗了。” 这番话,还真是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天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有些沉不住气。 她柳眉倒竖,冷声反问:“德仁堂究竟怎么骗人了?你且去左右街坊打听打听,问问那些被德仁堂治好的患者们,看人医馆骗他们什么了?” 天竺这一开腔,德仁堂其他伙计们也忍不住了,一个个跟着齐齐叫嚷鸣冤—— “这些人分明就是血口喷人,我们哪认识什么侍郎府中的少爷?” “就是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就是诬陷!” “姑娘你快走,这些人一看就是居心不良,谁知道有什么目的?别被牵连了。” “就是姑娘,你赶紧走!” 八字胡听到这儿,才察觉出几分不对劲,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敢情你们原来是一伙的?来人,把这几个女的也给我抓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过!” 他这一喊,那些已经冲进德仁堂的官兵又掉转头,呼啦啦朝着这边主仆三个包围过来。 玉树握紧夺来的刀,将沐云歌牢牢护在身后。 天竺也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棍子握在手里,紧张得直咽唾沫。 主仆三人里,沐云歌看着是最冷静的。 她清楚看明白,这伙人是由八字胡领头而来,虽然不知道这男子是什么身份,但现在矛头应该对准他才是。 沐云歌冷言呵斥道:“莫说德仁堂伤人是不是事实,即便是事实也该由京都府衙下令拿人。你们这么胡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言辞犀利,心里暗暗想着法子,眼下这种情况,要是选择硬碰硬明显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虽然她和天竺玉树想要脱身不难,但不能扔下德仁堂上下一二十口人不管。 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德仁堂还想在京城里谋生,就得正面眼前的麻烦,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沐云歌觉得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暗戳戳的给了玉树一个眼神,那丫头倒是看明白了主子是眼神示意她擒贼先擒王。 就在这时,围堵的官兵已经开始有了动作,那八字胡面目狞笑的望着沐云歌:“我家少爷伤得冤枉,正好抓了这个女人给他送去,让她好好伺候!” 这番污言秽语听得人火大,让玉树瞬间怒火中烧,纵身腾空跃起,直直朝着八字胡冲过去。 没想到的是,八字胡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企图,指挥人迅速将她拦下。 随着双方交上手,场面登时再度乱作一团。 德仁堂的伙计往外冲,官兵们恼羞成怒拔了刀,眼看一场悲剧就要上演。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个小丫头匆匆跑过来,穿过人群去了八字胡跟前跟他说了什么。 紧接着,那位八字胡蓦然色变,拔高嗓音大喊:“住手,都快给我住手!” 混乱的场面里,天竺不经意瞥间注意到了那个小丫头,她随即想到什么,机警地四下张望,很快就被她发现端倪。 天竺急忙暗下扯把沐云歌的衣袖,指着街角的位置道:“大小姐,你看那儿……” 沐云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了一辆马车,外观豪华又精致,怎么看都不应该会出现在繁闹街市。 显然,马车里头的人也发现了她们,驱车缓缓驶来,八字胡领着官兵们乖乖地朝后退。 随着马车靠近,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白净秀美的脸庞。 这女子约莫二八年华,朱玉点翠一身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子,不同于程湘水的高傲清冷,她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纯净清秀。 她乍然瞥见沐云歌,微愣了下,眼底浮现惊艳之色,接着便客气地点了点头:“请问……你就是神医姑娘吗?” 这女子似是早已认定沐云歌身份,不等沐云歌作答,接着又道:“你且不用担心,这一切都是误会,德仁堂医馆的人都不会有事的。” 她声音甚是温柔和善,听着像是个好人。 但是,沐云歌还是感受到了弦外之音,半眯起杏眸:“如此说来,德仁堂今日这场麻烦,是同你有关了?” 对方闻言,拧了拧秀眉,似乎是有几分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是,却也不是。此事说来惭愧,若不是我表兄与神医姑娘曾起过冲突,这才导致下人不忿,伺机报复,要不然……也不会生出这般事端。不过……神医姑娘尽管放心,此事我家会出面解决,绝不会为难德仁堂。” 听她这话的意思,德仁堂这次的麻烦,竟是沐云歌惹出来的? 沐云歌再联想到之前种种,眼底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你是礼部侍郎家的人?我并不记得自己与你表兄相识,更不知冲突从何而起?” 她压根儿都没有见过李家少爷,何来冲突之说? 对面的女子也不着急,她又盈盈一笑,道:“没错,我姓李,叫李幼薇,是礼部侍郎府的小姐。我表哥性子略有轻浮,前些日子曾来德仁堂惹了些麻烦,神医姑娘每日忙着看诊医人,记不得他倒也正常……” 话到这里,她似乎觉着有些不太好意思,表情微带抱歉:“我为表哥……还有这些下人今日的举动,向德仁堂和神医姑娘赔礼道歉。” 这恩怨的起始,这位女子已经提醒得很明显了,前些日子确实有一位性情轻浮的公子,在德仁堂闹出了不小动静…… 沐云歌经她这一提醒,脑海里霎时便浮现出那位年轻男了青白的脸颊。 莫非是他…… 李幼薇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也浓了些:“姑娘你且安心,我表哥不日便会迎娶沐府嫡长女,他也不会再来骚扰你。不过在此这之前,你得先医好我表哥的伤势才行。” 听到这话,沐云歌更是瞬间呆愣,脑子有点懵:“你刚才说……你表哥要迎娶谁?” 沐府嫡长女? 她说的不就是沐云歌本尊吗? 李幼薇依然温柔有礼,解释道:“相府嫡长女,沐云歌。” “……” 沐云歌彻底无语! 她记得当日临离开沐府,向珍雁的话确有提及过【清河陈家也算是个好人家……】 再忆起,那位年轻公子当日在德仁堂的嚣张言语【我堂堂清河陈氏,纳你为妾难不成还委屈了你?】 原来他就是陈家公子,沐睿为她物色相中的好姻缘。 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轻浮男,也能称得上好姻缘? 沐云歌心里不禁冷笑,神色诡谲:“李姑娘这般笃定,沐家嫡长女可不一定会嫁给你表哥。” 李幼薇并未察觉有异,奇怪道:“她为何不同意嫁与我表哥?这门婚事可是我爹跟沐相亲自商议定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婚事又岂是沐大小姐可以拒绝的?” 她话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可惜……我表兄陈直不争气,闹出这桩事儿来,身受重伤直至昨日才苏醒。起初我还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犯糊涂,直到今日见着神医姑娘……就你这般的美貌实属国色天香,难怪我表哥会不知轻重犯下糊涂……” 李幼微抿唇一笑,表情倒是分外真诚。 她也没有想到,传言中的神医姑娘不仅医术好,容貌更是堪称人间绝色。 沐云歌对她这一连串的夸赞,毫无波澜,她倒是留意到了李幼微提到的陈直的伤势。 那日,陈直被楚元戟一脚踹出了德仁堂,那一脚即便再狠,顶多也只是断几根肋骨,怎么可能昏迷大半个月? 难不成……后来又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沐云歌问:“那他现在伤势究竟如何?” 既然李家出面找到了德仁堂,可见陈直的伤势不轻。 提及此,李幼薇似乎有点有苦难言:“他……他被人伤了眼睛。” 而实际情况,却不仅仅只是伤了眼睛这么简单,陈直的状况还要更惨。 但李幼微不能全盘托出,这些真相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影响表哥与相府联姻的事情。 李幼薇近乎恳求地望着沐云歌:“京城里,传说神医姑娘的医术举世无双,能活死人肉白骨,只要你肯出手,就一定能医好我表哥!今日……我愿以我爹礼部侍郎的名义保证,只要你肯尽力医治我表哥,往后绝不会再有人为难你和德仁堂!求神医姑娘现在就随我回府……” 沐云歌:“这么急?” 李幼薇点头:“实不相瞒,眼下确实是迫在眉睫。宫里的中秋宴渐近,接着就是白府二小姐嫁入誉王府为侧妃的好日子。届时家父想让表兄借着吉日,也迎娶相府嫡长女进门,为京城再添一桩喜事儿。” 但陈直现在伤成那个样子,届时别说娶亲,能不能下床都是问题。 李幼薇自个儿都觉着为难了神医姑娘,又急着着补道:“只要神医姑娘能将他医治得下床走路就成,起码能先把喜事儿办了,让表哥先新娘子娶进府再说。” 白府二小姐也要嫁给楚元烨做侧妃? 沐云歌惊诧万分:“你刚才说……白姜荷要嫁给誉王?” 如果她记得没错,楚元烨才纳了程湘水为侧妃,应该还没过多长时日吧?这么快又要娶新人进门? 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冷永宁现在必定心碎之极。 “对,”李幼薇点点头,露出几分诧异,“神医姑娘认识她?” 沐云歌敛神,她与白姜何止是认识,根本就是冤家! 此时,她无心回应李幼微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冷永宁。 白旭坤那只老狐狸前脚取消了与定王府的婚约,紧接着就将女儿改嫁给风头正盛的六皇子,誉王府一连纳了两位侧妃…… 永宁她……该怎么办?接二连三的打击,也不知道那丫头能不能承受得住! 李幼薇半晌等不到沐云歌的回话,忍不住有些着急:“神医姑娘……你究竟意下如何?” 她表面虽还是客气询问,实际来找沐云歌之前,她根本就没想过要给对方选择的机会! 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沐云歌自是心知肚明,垂眸浅浅:“好,我跟你去。” 人,她也可以帮着治,但是…… 沐云歌又补了一句:“但李小姐必须保证德仁堂所有人安然无恙,且日后绝不能再来德仁堂找麻烦!” “一言为定!” 李幼薇回答也十分干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只是挥挥手,直接就遣退了八字胡那一行人。 “还请李小姐稍等片刻……” 沐云歌转身走进德仁堂查看医馆的损失,除了有个伙计受了点轻伤,常大夫受到了惊吓,其他人倒都无碍。 等她再从德仁堂出来,丫鬟天竺瞅准机会凑到她身边,咬着耳朵悄悄道:“大小姐,这个李幼薇……她也是京城四绝之一。” 以李幼微的姿色,京城四绝确实当之无愧。 沐云歌唇角勾扬,暗叹自己和四位美人还真是……有缘! 李幼薇似是为了表示对神医姑娘的尊重,还让人为她多备了一辆马车。 就在沐云歌正准备上车时,远远传来一声清喝:“本王看今日谁敢带她走?!” 第308章 动手动脚的毛病,能不能改? 马车上,沐云歌有些无语。 看着和她大眼瞪小眼的楚元戟,忍不住又赏了男人一记白眼:“楚元戟,我是去李府给人看诊,你硬是死皮赖脸的要跟着,究竟想做什么?” 楚元戟原本不愿让发她前去李府,可偏偏沐云歌已经答应了李幼微,她是言而有信之人,最终还是上了李府的马车。 却不料,楚元戟也硬着头皮跟着她上了马车。 沐云歌不想让楚元戟跟着,也是心生顾虑。毕竟李大人是礼部侍郎府,肯定认识楚元戟,一会儿看见楚元戟跟她一起出现在李府,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再则……李大人的外甥陈直是被楚元戟所伤,而沐云歌曾经又是楚元戟的王妃,现在她与陈直又变成未婚夫妻,人物关系复杂得让她想想就头疼。 一个字,乱! 楚元戟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心烦意乱,他将女人的柔夷握在掌中,看似漫不经心懒懒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地揉捏,垂眸掩去眼底细碎的寒光,轻声笑—— “歌儿一个人前往我可放心不下,反正我现在也是闲人一个,陪你出府也不误事儿,万一有人不长眼……想要欺负你,得先问问本王答不答应!” 楚元戟嘴上说得轻松,心中早已是怒火滔天。 他倒想看看,清河陈家这样的货色,也胆敢一而再地从他手上抢人,究竟依仗的是什么? 不一会儿,李府就在眼前。 因为有楚元戟随行,李幼薇暗中让人提前回府送了信,当马车在李府的朱红大门停下时,李侍郎亲自带着人已经迎在了府门外。 当看见楚元戟气度不凡地携同着沐云歌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时,李侍郎目光忽闪,脸上堆满了奉承的笑容:“下官参见定王,王爷万福金安。” 李侍郎的视线小心翼翼偷睨了眼男人身侧的沐云歌,饶是故作镇定,眼底也还是划过一道惊艳之色。 下一刹,李侍郎就清晰感觉到了来自楚元戟身上的杀气,慌忙及时收回目光,含蓄微笑,礼貌道:“定王身边竟有如此佳人……” 也难怪定王会与沐府嫡长女和离了! 李侍郎的后半句话搁在了肚子里,表面上虽是对楚元戟恭维之至,心中却有几分不屑,暗自腹诽:纵然此女再绝色倾城,也不过是个区区医女! 像这种绝色医女,弄进府里头养着就好,充其量当作个玩物。 有传闻定王为了这个小医女,才与相府嫡长女和离的。 定王会与这种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子斩断与相府之间的姻亲,实在是毫无眼光和远见,分不清敦轻敦重,也难怪会在殿前失宠了! 李侍郎心中不禁偷笑,也幸而定王与沐家嫡长女和离,才给了他家外甥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那沐云歌是个下堂妇,但毕竟她还是相府的嫡长女,身后倚靠的是沐丞相。 定王犯糊涂,他李侍郎可不傻! 看来外界外闻得像战神一样威武的定王,也只是个容易冲动,感情用事的毛头小子。 什么运筹帷幄、用兵如神都是骗人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抓住把柄,彻底架空,一夕之间再也无权无势! 李侍郎也并不知道太多内情,只凭着在朝野内外道听途说的一些闲话,自个儿在脑海里填补内容。 他再望向楚元戟时,虽然还是有礼,但恭敬之色明显少了许多。 李侍郎的那点儿小心思,自然逃不过楚元戟的眼睛。 楚元戟似根本懒得与他计较,抬脚就往李府里进,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府中一应陈设时,眼底暗藏了几分幽光。 沐云歌进府后,则是直接被李幼微引着去了厢房。 李幼薇走在前面,看似不着痕迹地轻声试探:“没想到神医姑娘和定王的关系这般好?定王为了你,竟肯屈尊来我们李府。” 定王楚元戟是谁?偌大的京城,谁不知道他是战场杀神,为人冷酷手段狠辣!就连之前那位定王妃,听说嫁过去新婚初夜就被泼了狗血,没有一天好日子,就连随身伺候她的丫鬟在定王府也时常挨打。 虽然听说定王与前王妃沐云歌的和离,其实是沐云歌先提出的,但这些也只是道听途说,无人亲耳听闻。 或许是陛下为了替沐丞相找补回面子,才放出的口风。 真相,世人也不可能真相知晓! 李幼薇话里有意无意的试探,沐云歌自是听得明明白白,显然这李幼微还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沐云歌也不想挑明,略一思索便含笑答道:“我曾陪同定王殿下一道去了西北。” 神医姑娘陪着楚元戟去了西北的事,京城知道的人并不少,有心人若是打听打听,便也都能知道。 李幼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 上次定王前往西北抗疫救灾,顺道还擒了西北王顾惊飞回来,这其中的凶险,就算她一个闺阁女子也能够想象得到,想必这位神医姑娘和定王殿下这一行共同经历了生死,关系自是不同于常人。 李幼微转念又道:“既然如此,那想必神医姑娘对定王殿下,定是知无不言了?” 沐云歌何等聪明,岂会听不出来她这话背后的深意? 她随即笑了笑:“李小姐不用担心,为患者保守隐私,原本就是我们医者该有的医德,自然不会随意乱说。” 被沐云歌看穿心思,李幼薇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掩饰着笑道:“姑娘随我这边走,我表兄来了府里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处院落。” 她的声音刚落下去,就听到一阵暴躁阴虐的咆哮传来:“滚,统统都给本少爷滚!竟敢伤我至此,本少爷让你们死!那个德生堂灭了没有?里头的人一个不留,全都凌迟!还有那个小娘皮,我要把她送进妓院,千人骑万人睡……” 李幼薇:“……”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李幼微忍不住侧眼去看身边同行的沐云歌,却发现对方异常镇定,就好像那些污言秽语全都不是冲着她来的一样。 沐云歌甚至还仔细侧耳听了听,然后初步断言道:“听你表兄这声音,中气虽然没有那么足,可也绝对算不上弱,应该不至于会昏迷那么长时间才对。” 李幼薇:“呵呵呵呵……” 尴上加霜。 既然定王跟沐云歌之间再无瓜葛,肯定也就不会影响到她表兄跟沐府之间的结亲。 李幼薇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刚才的防备心差不多已经放下,这会儿态度极是和善:“神医姑娘有所不知,表兄他……伤在身,更伤在心。具体的……等你见到我表哥自是就明白了。只是……我还是那句话,虽说有些唐突,但我还是希望你千万莫要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往外传。” 李幼微之前想要用威胁的法子,想着沐云歌就算不顾自己,也总要估计德仁堂那些人。 可是现在有定王楚元戟掺和在这件事情里头,很多事情李府也不敢再用简单粗暴的法子处理了。 沐云歌原本也不是个故意找事的人,再度点了点头:“李小姐尽管放心。” 她说完,便在一片叫骂声中推开了门。 已经过去多日,陈直身上的皮外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看上去跟正常人无异,不过听说他断了几根肋骨,受的内伤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还需检查一番才知道。 可是,当沐云歌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时,瞬间惊呆愣住…… 另一边,李侍郎在花厅陪着楚元戟茗茶闲坐,身为礼部侍郎他平日里也与定王少有交集,现在定王无职无权,就更是找不出全合适的话题。 一时间,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李侍郎努力地寻找话题,可定王显然漫不经心,连应付的回答都显得敷衍之极。 对于李侍郎而言,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楚元戟虽说现在已经成了个闲散王爷,该有的气势还是半点不减,他根本懒得顾及李侍郎如坐针毡的心情,一双鹰眸慵懒地四处观望,上下打量。 他手里端着茶杯,慢悠悠地掀开盖子闻了闻,茶未入口,施施然状似闲谈道:“你这府里,布置得倒是讲究。” 李府的布置讲不讲究倒是其次,奢侈却是重点。现在朝中各个官员的府邸,都是各家自己在布置,有钱奢华,没钱清贫,建筑的规格,也是有讲究的。 楚元戟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门下廊柱,以及不远处的影壁,哼笑:“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莫说是侍郎府,便是尚书府,甚至相府,都使得。” 李侍郎原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定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究竟在看些什么? 也正是因为他心思太杂,刚才一时竟没往这上头想,这会儿被楚元戟一语点破,脑门子的汗一下就出来了。 李侍郎许是做贼心虚,端着茶杯的手不住地颤抖,脸上笑容维持得十分勉强,连忙狡辩道:“这个……这个定是王爷误会了。这些东西都是近来才准备的,因为府里头即将有喜事,下官也想着别太寒酸了,毕竟是跟……” 话到这里,他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略带不安地看过去,只见坐在上首的楚元戟云淡风轻,将茶盏拿在手上把玩,压根没将他的为难看在眼里。 见状,李侍郎遂一咬牙:“毕竟是要跟相府结亲,届时沐小姐要嫁过来,也不好教她看着太寒酸了。” 话音落下,花厅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唯有楚元戟手里瓷器碰撞的声音偶尔响起,提神醒脑又惊心动魄,半晌才传来一声轻呵:“李侍郎这是,将本王当成傻子糊弄了?” 若是布置华丽一些倒也罢了,他这改的可是建筑的制式。 况且,若真有一个“沐小姐”嫁进来,也是要跟去清河的,跟他侍郎府寒不寒酸,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李侍郎不禁觉着腿有些发软,屁股底下也硌的慌,突然有种想要下跪的冲动…… 他分明知晓,眼前的定王手中已经没有任何权利了,若仔细论起实力来,都未必能有他这个礼部侍郎有底气!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就那么闲闲地坐在那里,愣是将他压制得大气都不敢喘。 李侍郎有些扛不住,抬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脸上的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张嘴都张得异常艰难:“王,王爷,求您高抬……”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眼前的楚元戟突然笑开,眉眼处皆是暖意,犹如冰雪消融,周身所有的威压一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李侍郎心中微惊,莫非定王这是不准备与他计较了? 没等李侍郎松口气呢,随即就发现对方的视线压根不在他这里,而是望着厅外…… 李侍郎顺着定王的目光追望而去,远远就看到那位“神医姑娘”,正在他家小女的陪伴下款款走来。 与此同时,楚元戟也直接起了身:“歌……” 正要开口,突然想到什么,凉凉地扫了李侍郎一眼,又闭上嘴。 楚元戟径直朝她走去,当着旁人的面儿就将沐云歌的手握在大掌里,柔声问道:“诊完了?” “嗯”。 沐云歌点点头,神情有些复杂。 一旁的李幼薇则是低着头,表情异常微带几分羞涩。 楚元戟盛名在外,早就流传于京城女子闺阁中。 李幼微对男人的威名早有耳闻,起初威慑于他的狠辣无情,不敢心存旖旎,可直到今日见着本尊,又是架不住春心萌动。 楚元戟即便是背负着“恶名”,可这张俊脸和通身的矜贵气派,还是太招眼了! 容易……让人一眼误终生! 李幼薇今日得见定王对神医姑娘的宠溺之后,内心更是有些魔怔。 足以见得,并非定王真的无情,而是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 倘若被他一心宠着的那个人——是她李幼微呢? 李幼薇明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却还是控制不住大脑中开始想入非非。 眼看着,楚元戟和沐云歌已经出府上了马车。 李侍郎恭送马车离开后,再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女儿脸上飞起红霞。 他活到这把年纪了,眼睛毒着呢,当即看穿女儿的心思,低声咆哮:“为父可警告你,不该动的心思千万别动。那楚元戟绝非良人,我们不能跟他扯上半点关系,听到没有?” 其实楚元戟并非真的就那么差,不仅也做过风头极盛的皇子,也曾手握重兵,实力让人不容小觑。 只可惜…… 败者为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楚元戟已经不可能再争夺储君之位,如今,他算是彻底被陛下踢出了局。 李侍郎惋惜地摇了摇头,他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连忙吩咐道:“来人,备车!” 李幼薇被自家父亲戳中心事,早就羞得满脸通红,无法自处。 她这会儿听见父亲要出门,喃喃道:“快午时了,父亲不先用过膳再出去吗?” 一句话提醒了李侍郎,午时确实不宜登门。 他想了想,改变了主意:“那就过了午时再去。正好你也回去好好装扮装扮,随为父一道罢。” 闻言,李幼薇脸色微白,“父亲这是要去……” “誉王府。” 李侍郎叹了口气,有点懊恼:“纸包不住火,既然被定王发现了,他若追究为父迟早遭殃,咱们得赶紧去请殿下想个法子,趁早平了才是。” 府邸违规建制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没人在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也就过去了。 但关键是,他本就是礼部的人,最该注重礼法规矩。越制建府,往严重里说,这得属于知法犯法的渎职! 李幼薇顿时明白了家父的意思,嘴角动了动,又不敢反驳,脸色颓败的福了福身,“是,女儿知道了。” 楚元戟倒是没料到,这李侍郎的反应会这么快,此时他的心思全在沐云歌身上。 沐云歌从一上了马车就眉头紧蹙,面色为难的样子。 楚元戟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了一把佳人脸颊:“如果他那毛病不好治,那就别给他治了,那陈直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歌儿又何需为了那种人忧虑劳神?” 沐云歌嗔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每次说话的时候就喜欢动手动脚,她不知骂了多少回,他这毛病不轻反重,就跟上瘾了一样。 似是收到了女人的眼神警告,楚元戟乖巧迅速地收回了手,抿嘴坏笑,不羁中带着少有的孩子气。 沐云歌懒得与他计较,脑子里浮现出陈直的样子,蹙眉摇头:“倒也不是难治,只是……” 陈直的两只眼睛,被人给挖掉了。 刚才见到他的那一刻,瘆人的模样让沐云歌也不禁吓到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挖了陈直的双眼,但李府断定陈直双眼被挖这件事儿,肯定和德仁堂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到德仁堂找碴儿。 现在,德仁堂背了这个锅,不管是李侍郎家,还是清河陈家,都会将陈直受伤这事儿算到了德仁堂的头上。 倘若陈直的眼睛不能医好,德仁堂日后肯定也难得安宁。 第309章 我们生个孩子! 沐云歌思忖着该如何为陈直医治眼睛,此事若不能善了,后患无穷。 她纵是知道,楚元戟绝不会看着自己被人欺负,可男人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 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沐云歌也不想把楚元戟再扯进来。 其实,若是为陈直做器官移植手术,或是植入晶体帮他恢复视力,方法都是可行的。 只不过沐云歌的心里真心鄙视陈直那样的人,他真的不配被现代高科技手段拯救。 沐云歌内心澎湃,却是有苦难言。 楚元戟以为她是在为救陈直想办法,不禁有些不悦,没好气道:“他是眼珠子被人挖了,又不是单单断了骨头伤了肺腑,你要如何帮他医治?莫不成……再挖了别人的眼珠子来给他不成?” 闻言,沐云歌心中一惊。 她猛地抬头,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的眼睛:“陈直被人挖了眼珠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先前李幼薇还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万不可将此事传出去,所以她有苦难言,也压根儿没有向楚元戟泄露半个字。 那楚元戟又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他是半仙不成? 楚元戟将女人惊诧的模样映入眼里,得意失笑:“这也算什么隐秘的事情吗?本王虽然失了兵权,但想要查这点事儿还不算难!” 他的歌儿未免也太小瞧了他!只要事关他家歌儿,那他都必须查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的甚至还不止这些,就连究竟是谁动的手…… 楚元戟正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马车猛然刹住。 沐云歌晃了晃身子,蹙眉问道:“怎么了?” 赶车的人是李侍郎府派出来送他们的,难不成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楚元戟则是直接掀开车帘往外看,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色突然有几分奇怪。 沐云歌心下一突,也跟着往外瞅。结果就看见马车前头拦着个人,刚才突然冲出来差点被马蹄子踩到,气的赶车马夫骂骂咧咧:“哪里来的兔崽子,不要命地随便乱跑?要死滚远一些去死,别冲我们晦气!” 马夫嘴巴没干没净,听得沐云歌忍不住蹙眉,厉声呵斥道:“你让谁去死呢?我看你的嘴巴才该放干净点儿!” 拦住马车的人,正是德仁堂的小追风。 马夫登时换了副嘴脸,谄媚十足:“神医姑娘,都是这个臭小子……” 小追风一直冷着脸,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沉,直至看见沐云歌露了面,脸色才有所舒缓,急声问:“小姐您出来啦?李府的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至于马夫刚才骂他的话,小追风显然是半点没放在心上,他心里挂念着沐云歌的安危。 马夫听到这儿,才算弄明了对方的身份:“这……原来神医姑娘跟这个臭小子认识啊?” 沐云歌只是凉凉瞄了他一眼,未曾应答,而是朝着小追风招了招手:“你怎么来了?快上车!德仁堂那边都还好吧?你身上还有伤不该再跑出来寻我……” 那会儿德仁堂起了冲突,她进去看的时候小追风明明也是受了伤了,还特意叮嘱天竺要好生照顾这小子,谁知他竟然又跑了出来,还胆大地拦下了李府的马车。 这小子……只怕将来也是个爱闯祸的! 小追问爬上马车,连连摇头:“我的伤不碍事儿,小姐真的不用担心。德仁堂里也一切都好,我只是有些闲不住,所以跑出来接您。” 这小子一边说,小眼神一边小心翼翼地看。 原本是想确认一下沐云歌有没有事,结果视线一飘,不小心就撞上了楚元戟的。 对方一双鹰眸深沉如墨,眼底的洞悉更是异常锐利。 小追风对上男人别有深意的打量,微有心虚,赶紧低下了头。 他被楚元戟吓得惶恐不安的模样,看得沐云歌有些心疼。 沐云歌忍不住白了眼身边的男人,压低嗓音警告:“追风胆子小,你别故意吓唬他。” “他胆子小?” 楚元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顺势握住沐云歌的手,毫无羞耻心地当着孩子的面儿卖乖讨巧:“好!我一切都听歌儿的便是。” 反倒是小追风,听到楚元戟那一声笑,紧张又不安地攥紧了手指。 半晌,他才抬头,表情异样:“小姐,那些人有没有说,如果您治不好那个人的病,会怎么样?” 不过就是个轻薄小姐的登徒子,即便是死了,也难赎他有损小姐清名的罪! 可谁曾想到,后头还会有这么多的麻烦等着,甚至还再度牵连到了小姐身上? 小追风心生愧疚,固执的小脸染上了几分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脆弱。 “小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 沐云歌并没有看懂他的意思,只听到那句道歉,忍不住哑然失笑:“你个傻孩子,这件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放心,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呢。” 而且受到刚才楚元戟那话的启发,她已经想到了法子要怎么处理陈直的眼睛。 毕竟李家的要求,也仅仅只是让陈直能够在中秋宴过后有个人样下床,不是么? 至于陈直还能不能迎亲?就要另谈别论了…… 眼下,沐云歌心里还挂念着一个人,便是身上誉王府中的冷永宁。 誉王府,冷永宁已经知道楚元烨又要纳新人入府。 其实这个消息早就在府里传开了,只有冷永宁被瞒得死死的,前两日才得知此事。 前两日她抱着灵儿出外晒太阳,隔着矮灌丛无意中听到下人们的议论,否则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屋内静悄悄,所有伺候的下人都被打发了出去。 小郡主灵儿可爱的笑声“咯咯”不断,却没有一如既往地为冷永宁来带慰藉。 屋子这么大,这么空,好像有一整片一整片的冷寂扑面而来,无孔不入。 曾经她以为,只要有女儿陪着,即便是日子再难熬,始终都能撑得过去。 可乍然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如刀绞,心痛的感觉让她明白,自己始终还是很在意那个人。 她心里的那道坎儿,却又怎么也迈不过去! 冷永宁伸过去手指,被灵儿一把拽住,她的嘴角扯开一抹苦涩的笑,眼神悲戚。 曾经,她也被家人们捧在掌心细心呵护,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 只怪她曾一眼定情,为爱远嫁他国。 楚元烨说要浪迹天涯,她就陪着他走遍千山万水,男人想回京,她也尊重他的选择。 可现在,这座偌大的誉王府,早已不再有往昔的温存,不再是可容她栖身之处。 短短不到一年,她与楚元烨之间就像隔了一道无形的鸿沟,男人不朝她走来,她也迈不过去。 余生漫漫,倘若往后的年月他们夫妻之间都是如此冷漠相待…… 冷永宁不敢去想……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滴落,恰好打在灵儿粉嫩稚气的脸颊上,小家伙先似被吓了一跳,后又大概觉着有趣,再度咯咯咯地欢笑出声。 稚子的快乐简单纯粹,冷永宁凝盯着女儿那双单纯无辜又美丽的大眼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了。 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告诉自己她不能哭,她现在不仅仅是楚元烨的王妃,更是灵儿的娘亲,她必须坚强起来,才能照顾和保护好她的灵儿。 “灵儿,娘亲带你回去跟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姨姨们团聚,好不好?” “你想带着本王的女儿去哪里?” 楚元烨正巧走到门口,清楚听见冷永宁说要带着孩子离开,心底一丝隐秘的恐慌被触及,近乎是咆哮的声音。 他刚得知冷永宁已经知道自己要再纳侧纪的消息,背后嚼舌根的下人已经被他下令处理了,冷永宁他原本还没想好要好何面对,但又担心这个傻女人出事儿,这才忙不迭地赶过来看看情况。 却不想,他才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女人说要带灵儿离开。 楚元烨面色铁青,看得出有些急恼。 不论他要纳谁进府,正妃的位置始终都会是冷永宁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冷永宁会生出离开他的念头。 男人刚才那一声吼,嗓门有点大,吓到了灵儿。 奶娃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受惊,撇着小嘴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冷永宁心疼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哄,并未拿正眼瞧眼前的男人,这早已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六皇子。 楚元烨脸上阴霾云集。 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都是他最想放在心上好好珍惜呵护的人。 如非必要,他也不想伤害她们母女。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可以解释可以安抚,冷永宁想要什么补偿他都可以给她!唯独“离开”两个字,绝对不行! 眼底情绪云集,他强忍着怒气叹息,最终还是放柔了语气。 甚至伸手去摸冷永宁的头,诱哄道:“永宁,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你乖乖听话,别再胡闹了……” 他的温柔似水,以前对冷永宁很是受用,让她感觉自己被男人无微不至地关爱着,对她有无限包容。 可此时此刻,冷永宁只觉得心寒如霜。 她怀里抱着的灵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她,撇着小嘴一脸委屈稚气。 身为灵儿的母亲,她绝不可能被楚元烨的三言两语哄骗,这男人已经变了心,早就不再是从前的楚元烨了。 冷永宁是单纯,但她不是傻瓜。 委屈从心底腾起,她鼻子发酸,泪眼朦胧:“你说我胡闹?我不过是要带着灵儿回娘家,这就是胡闹吗?誉王你很快又要纳娶新人,我只是提前给她们腾位置罢了?” 昨日程湘水,今日白姜荷,往后的年岁,这誉王府中还不知会进来多少女人? 她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心眼更小,容不下一粒沙。 后宅争风吃醋的把戏,冷永宁做不来,她也看不惯,现在只想置身事外,早些离开这幢府邸。 楚元烨将她的难过看在眼里,眉心几乎皱成了疙瘩。 但听完冷永宁的话之后,他内心反倒舒了口气:“原来宁儿介意的是这个……你尽管放心,本王可以在此向你保证,不管什么莺莺燕燕纳入王府,她们都只配为妾,绝对没有人会威胁到宁儿你的位置,你也用不着给她们腾地儿……” 在他心里,这誉王府的当家主母只有一个,就是她冷永宁! 冷永宁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无尽讽刺:“我不会再相信你!说到底……楚元烨,你根本不懂我究竟介意的是什么?” 曾经的楚元烨心细如发,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哪怕她有什么半点不对的小情绪,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加以安抚。 她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说变就变,突然之间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 一直以来,她都心生惶恐,享受着男人对她的好,却又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越界,生怕惹得楚元烨不快。 冷永宁更是清楚地知道,她以前的幸福真的只是偷来的,她也没有任性的资本。 可此时此刻,她突然就忍不住了,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决堤,彻彻底底将她淹没。 “楚元烨……” 冷永宁后退一步,避开了楚元烨朝她伸来的手。 她哑着嗓子,满眼悲切地看着对方:“我现在是灵儿的娘,凡事我都会为她考虑……” 这男人还当她是小孩子一般好哄么? 简单的话,冷永宁说出口,却是心如刀割。 楚元烨的手掌落空,僵在了空气里,他清晰地看见了女人眼底划过的失望,以及绝望! 他一寸一寸缩回手,语气变得生冷:“永宁,即便是全天下的人全都不理解我,你也不该不理解我!”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不论是他娶谁,跟谁逢场作戏,始终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跟他共享一切的,始终都只有她一个!这女人又何必执拗于唯一? 有那么一瞬间,楚元烨真希望这个小女人能再笨一点就好了,就像曾经天真又单纯的永宁公主,只要他说的话,她都相信,且会毫无保留地永远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瞪着那双清澈澄净的水眸,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他! 楚元烨突然有些烦躁,莫名就失去了往昔的理性。 他突然一把抢过冷永宁怀里的灵儿,扬声喊道:“来人,把小郡主抱走……” 奶娘跟丫鬟们小跑着进来,楚元烨直接把孩子递了过去:“好好照顾小郡主,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允许王妃靠近她!” 如此大的动静让灵儿再次放声大哭,显然是被吓到了。 然而楚元烨却一脸铁石心肠,压根没有理会孩子的哭闹。 奶娘自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接过孩子就往外走。 灵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一声往冷永宁心里头钻,听得她整个人破了防,拼命地想要阻止,却被男人拦下。 “楚元烨你做什么?灵儿还小,你别吓着她!你们……把灵儿给我抱回来!” 可惜,有楚元烨在,奶娘哪里敢听她的? 她的那点儿力气,也被男人仅用一只手就压制得死死的,看她闹得厉害,楚元烨干脆转身直接将人笼进了怀里。 “永宁乖,我们已经好些天没见了,难得在一起,我好好陪陪你。灵儿有她们照顾着,不会有事。” 可灵儿的哭声明明听着还那么大! 冷永宁想反驳,下一秒却被对方掐住了脸颊。 触及到他眼底危险至极的暗光,她骤然一惊:“你,你想做什么?” 她现在惶恐不安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 在以前,楚元烨从这双漂亮的水眸里,看见的只有对他的爱慕,还有全身心的信任! 楚元烨喉头滚动,不自觉抬手捂住了冷永宁的小脸,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用力,直接将人往床上带:“永宁,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男人声线温柔,动作却很蛮横。 直到他将冷永宁的衣裳暴力撕破,她的肩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时,冷永宁才猛然惊觉,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这种事情……楚元烨从来都没有强迫过她,且十分照顾她的感受。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 瞬间,冷永宁被颠簸成了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身体很疼,她的心更疼。 笼住她的那个男人,眼眶通红,动作癫狂。 分明,脸还是那张俊脸,现在却陌生得令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这个人,不是楚元烨。 至少,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冷永宁脑海里仅剩的侥幸和奢望,被一点一点撕得粉碎,身下的床化成了万丈深渊。 她睁大眼睛,只觉着视线所及之处满是无尽的黑暗。 很快,已经发泄了一波的楚元烨也察觉到了女人的不对劲,精虫上脑的欲火也逐渐消褪,冷静下来。 他紧张地抿紧下唇,动作变得温柔,吻上女人的脸颊,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永宁,相信我,我们之间还和从前一样……一切都没有变。或许……我们应该再要个孩子……” 第310章 一双狗眼赐给他! 楚元烨心里的算盘,是想着让冷永宁再生个孩子,她便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他虽是询问的语气,动作却霸道至极。 冷永宁突然醒过神,眼下的日子,她已经没法再继续了!心中对灵儿已是愧疚不已,这男人毫无半点愧意,竟敢开口让她再生个孩子! 她开始拼命挣扎。“不要!我不要,绝不……” 不论楚元烨是想用孩子绑住她,还是又打什么主意,她都绝不会答应。 但她的力量挣扎,在楚元烨这里就是花拳绣腿,根本无法伤及男人分毫。 楚元烨垂眸,一如既往的温柔又细致,替她吻净了眼角的泪。 咸涩的液体,入口都是苦的。 其他一切如期进行,强势又残忍。 等房内重新归于安静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楚元烨叫了水进来。 看了眼软在床上,双眼无声一声不吭地直直盯着帐顶的冷永宁,也不多说什么,过去亲自帮着她擦身,触及到她身上那些被他失控时弄出来的青红痕迹时,脸上浮现出心疼:“永宁,痛吗?” 没人回答。 室内静悄悄,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 楚元烨眼底划过暗光,他喜欢的永宁,该是围在他身边为他笑,为他闹,怎会是这种死气沉沉的模样? 想到这儿,他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重了三分,出口的语气确实异常温柔:“这次是我冲动了,保证以后再不会。永宁你好好歇着,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再好好陪陪你。至于灵儿……” 冷永宁只觉着自己已经身处地狱,浑身都在发冷,眼前的男人究竟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也全然不在意。 可随着灵儿的名字入耳,她的眼珠子还是忍不住动了动,不安的感觉紧随而来:“你,你想对灵儿做什么?” 冷永宁的声音异常的沙哑,大概是刚才的哭喊伤了嗓子。 楚元烨掩去眼底的心疼,转身去为她倒了杯凉茶递到嘴边,冷永宁却不领情。 他也不着急,就那么一直端着。 最终还是冷永宁记挂着女儿,轻啜了一小口,模样看似闹脾气的孩子。 似是满意于她的听话,楚元烨眼底总算是见了那么一点儿笑意,才慢条斯理续上了刚才没说完的话:“你这段时间情绪不好,得先好好养着自己。至于灵儿,我便先让程侧妃暂时代为照看。” 他轻飘飘的几句话,竟是想要夺走她的灵儿! 冷永宁眼前阵阵发黑,也不顾自己浑身狼狈,豁然起身攥住了楚元烨的衣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楚元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们还想要抢走我的灵儿不成?” 话到最后,她已经是颤抖得不成样子。 楚元烨微蹙眉心,耐着性子安慰:“永宁,灵儿是我们的孩子,她是你亲生的,谁也抢不走。本王只不过是让湘水代为照看一阵子,等你的身体调理好些了,再……” “我不要!我没有病,我的身体好着呢!” 现在他们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要夺走自己的宝贝灵儿,冷永宁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她的语气从怒吼转为哀求,就差直接给男人跪下:“元烨,我真的没事,可以照顾灵儿。你不要把她送给别人好不好?我……我保证……再也不跟你闹,也不再说要回娘家的气话,只要你让灵儿回来。我……真的不能没有灵儿!” 她痛哭流涕,更是卑微至极。 曾经耀眼的小太阳,也被彻底掩盖住了光芒。 楚元烨抿唇,垂眸看着,脸上情绪异常复杂,情不自禁地抬手,最终大掌却没落在对方头上,而是毅然决然地甩开了冷永宁的手往外走。 冷永宁完全不顾颜面,在男人身后哭得撕心裂肺:“烨,元烨,楚元烨,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归京仅半年,已然物是人非。 冷永宁唯独剩下的就只有灵儿了,灵儿就是她的天,支撑着她在偌大又孤寂的誉王府,挨受着一日又一日的煎熬。 可如今,连她的这片天也被人夺走了。 冷永宁哭干了眼泪,如同死鱼一般躺在床榻上。 她分明听得到耳边嘈嘈杂杂一片,也知道有人在给她号脉,有人给她喂汤药,小心翼翼地伺候。 但她却心如死灰,眼前只剩灰茫茫一片,仿若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唯有灵儿的哭声似远似近,回荡在她虚妄的空间里…… 德仁堂,因前几日遭遇了打击,暂时歇业几日,就连扩店的事情也一并被搁置了下来。 常大夫受到惊吓,沐云歌不仅给他补充了新的速效救心丸,还顺带着给了别的养心特效药。 一连忙碌了好些日子,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常大夫干脆给医馆伙计们放了几日假期。 而他自己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教导教导女儿的医术,时不时带着她一道出出外诊,多见见实际病例。 常湘玉自身体康复之后,整个人容光焕发,几乎包揽了医馆大部分的杂务。 常大夫甚至连一应药物的进货核对,也一并交给了她。 医馆大部分人也供她调遣。 不得不说,常湘玉在药石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以前关在屋子里不能随意出入,便靠着看医书来打发时间,现在那些看过的医书全都排上了用场。 常大夫有意栽培,她只需要勤学苦练积累经验,假以时日继承德仁堂,不在话下。 这在以前,是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提起这个,父女两个就是热泪盈眶,对沐云歌说不尽的感恩戴德。 而沐云歌也回到小院,开始认真研究起要怎么处理陈直那双眼睛来。 哪知刚刚有了眉目,小院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日刚用过午膳,天竺就钻进了小厨房。 自从她发现,自家小姐好像还挺喜欢吃徐记的芙蓉糕之后,就特意去买了来日日研究,以求自己务必要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出来。 那副执着的模样,看得沐云歌失笑不已。 也不干涉,随她去了。 至于玉树,自然是另有要务在身。 正当主仆两个蹲在院子里交头接耳地讨论时,隔壁的大婶推开了院门。 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惶恐,明显有些畏首畏尾的为难,甚至还在低声哀求:“这里住的都是几位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你们肯定是找错人了,她们绝不可能会跟……” 这是遭人胁迫了? 玉树眼神一厉,第一时间窜起来去拔搁在一旁的剑,自从上次德仁堂事件之后,她特意准备的一柄新剑,再有意外发生的时候,有件趁手的兵器才好打架! 沐云歌则是冷冷回眸,然后就看到了紧跟着进来的向珍雁。 向珍雁看到女儿,眼神一闪满脸酸楚:“云歌,娘来接你回家了……” 小院虽小,收拾得却干净。 一应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至少于沐云歌而言,住着还挺舒服。 可看在向珍雁眼睛里头,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妇人首先注意到女儿身上布料普通的衣裳,随即目光扫了一圈,看清寒碜又狭小的院子,只觉悲从心来,忍不住红了眼眶:“歌儿,你……你这些日子竟就住在这里?好歹也是堂堂相府千金,怎能流落到如此地步!都是娘亲不好,是娘亲没有护好你,伤了你的心……” 向珍雁说着,上前来直接抓住沐云歌的手,接着又是一番敦劝说:“你看看……这个地方如此破败,实在是住不得,你跟娘亲先回府,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做下来商量,怎么样?云歌,你可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也见不得你如此这般受苦。” 沐云歌其实相信她这番话是真的,毕竟当初她刚嫁到定王府那会儿,也是对方不顾一切冲过去,想着要以微薄之力保护她,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已经生不出来太多的感动了。 沐云歌拼命压住心底与生俱来的濡母情怀,她嗓音微凉:“娘当真是心疼我受苦么?你现在寻上门来,难道不是因为婚期将至,怕在爹面前交不了差?” 她这一句话,直接就将向珍雁饱满的情绪噎在了嗓子眼里,梗得妇人说不出多余的一个字来。 向珍雁也很委屈,瞬间泪水充斥了眼眶。 沐云歌到底不忍,沉沉叹了口气:“娘亲……我现在过得挺好,虽然吃住简朴,但女儿并不觉得苦。” 恰恰相反,有一方可以栖身的房舍,也有赖以生存的技能,身旁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这样的人生沐云歌已经十分美好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 “再说了,女儿从小过得也并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日子,即便是受点儿苦也没什么。” 再遥想当年,杜美兰得势,她们母女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虽然沐子胥是男丁,偶尔还能稍微被侍见几分,但困在后院的沐云歌母女过得是真悲惨。 当初的向珍雁,性子懦弱又固执,坚守着三从四德的本分,也根本护不住自己的一双儿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欺负作践。 这些都是属于原主的经历,却是难以抹去的记忆,永远地留在了沐云歌的脑海里。 沐云歌知道,自己对向珍雁说这么多也是徒劳,但顾念残存的母女情分,她还是有些痛心:“即便是女儿回去了,也不过是被人随意摆布安排的棋子。娘……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沐云歌话到这里,忍不住心生遗憾,即便妇人拥有一张与她亲生母亲同样的面孔又如何?向珍雁终究不是她的母亲,没有她亲生母亲的那一份勇气和母爱! 她在现代的妈妈,时时都会以她的心情和感受为先,绝不会强迫她做任何违背心意的决定。 沐云歌思及那些遥远到已如隔世的记忆,难受的声音都快要变了,她连忙深呼吸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她的难过,都清晰落入了向珍雁的眼底。 妇人的心里也不好受,可心疼归心疼,面对着女儿惊世骇俗一样的想法,她还是下意识就劝说:“什么叫做被人随意摆布安排?歌儿,你就听娘的话好不好?自来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身为女子,也总归是要嫁人的。你是我们的女儿,我和你爹总不可能会害你,是不是?而且你爹已经向我保证了,只要你嫁过去,清河陈家定会对你尊敬有加,陈直也会好好护着你,绝不让你再受半点儿委屈,你往后的日子……必定会和和美美。歌儿,你一个女儿家,现在一直住在外面像什么样子?流言蜚语猛如虎,若是传遍京城,那些人的吐沫星子都得要淹死了你!” 妇人苦口婆心的话语,句句入耳,听得沐云歌却更加心凉。 若是站在向珍雁的立场上,她的话没有错,因为这确实是这个时代女子生存的现状。 很多事情一时间要转变绝非易事,只能从事情的本质去慢慢解决。 沐云歌现在改变不了状况,但也绝不会顺从地接受现实。 她直勾勾地盯着向珍雁,清冷质问:“娘亲你可知道……清河陈直是什么人?又可知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向珍雁闻言,微微怔愣,不明白女儿此话何意? 沐云歌冷冷挣开妇人的手,指向院子里的一条流溢狗,这才缓缓接着道:“陈直因为挑衅良家女子,强行要纳人家为妾,不仅被人打断了肋骨伤了肺腑,还被活生生挖掉了眼睛,现在都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这一双眼睛……就是为他准备的!” 院子里躺着的那只流浪狗,已然濒临死亡,出气多进气少,是玉树出去物色回来的,确定它是彻底没救了之后,沐云歌才决定将它的眼睛移植给陈直。 担心李府得知真相后不肯同意,这件事儿她们还一直保密着,眼下若非向珍雁执迷不悟,沐云歌只想点醒妇人。 “那个即将拥有一双狗眼的登徒子,难道娘也依然觉着……嫁给这样的人,女儿未来的日子真的能和和美美吗?” “这……这……” 听到这个消息,向珍雁整个人傻了眼。 第311章 俩人,无眠之夜! 向珍雁再瞥头,看见沐云歌正在擦拭一把刀。 那把刀外观小巧玲珑,看着却很是锋利,仿若它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割断人的脖颈,刀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烁烁寒光。 向珍雁突然有种陌生感,她一向胆小隐忍的女儿,怎会如此娴熟地把玩利刃? 妇人的目光再瞥向地上苟延残喘的老狗,不能置信地连连摇头:“不可能!歌儿你刚才所说的不可能是事实!你爹一直有派人暗中留意陈家的动静,还未曾有坏消息传来。云歌,恐怕是你被人蒙骗了……” 沐云歌真的无语了! 这事压根儿就是她亲眼所见,一切被蒙在骨里的反倒是沐睿和向珍雁!沐睿自以为派人暗中盯着陈家,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敦不知陈直现在根本就不在陈家。 陈家那边没有传出消息,实属正常,李侍郎府上可是严防死守着呢! 沐云歌秀眉微蹙,有些不耐:“究竟是不是误会,娘亲今日回去不妨让人请陈直到府中一叙,就看他会不会出现!这一切不就都清楚了?” 闻言,向珍雁顿时语塞。 妇人心知肚明,沐府其实已经下过帖子请人,正是因为陈家以少爷身体微有抱恙为由再三推脱,沐睿至今还未能与陈直见上一面,这门婚事的日子也一直没定下来。 沐云歌一看这架势,当下也就明白了,意味深长:“莫不是说陈直初到京城水土不服染了风寒?还是他不慎伤到了手脚,不便上门拜访?娘,既然谈婚论嫁都已经到了现在这种程度,您和爹不会连这个女婿的面儿,都没见过吧?” 她似看不见向氏吃惊窘迫的神色,架势更加咄咄逼人,压抑的不满快要爆发。 “今日……我只问娘亲一句,倘若我所说不假,那个陈直确实做出强纳良家女子为妾的荒唐事,并且还为此废了一双眼睛,爹和娘亲……是否还执意要让女儿嫁给他?” 沐云歌水眸泛着清冷光芒,直勾勾盯着向氏,半点逃避的机会都没留给妇人。 向氏眼神闪烁,明显有些心虚,吱吱唔唔:“倘若真是这样……” 接下来的话,妇人始终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件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主,一切都还需听从老爷沐睿的意思。 沐云歌看出娘亲的心思,顿时更加心寒恼怒:“莫非……即便知道陈家是个火坑,娘为了沐府的利益,为了您夫君的颜面,还是不介意将女儿推进火坑里?” 她咄咄逼人的质问,仿若尖刀刺进向氏的心口,妇人一声戾吼:“云歌!” 上次让沐云歌代嫁入定王府的事儿,向氏心知自己没能护住女儿,一直是她心底的痛,但在她骨子和血液里,夫君就是天,相夫教子,一生顺遂,就该知足了! 向珍雁的心里,女儿已经错嫁了一次,决不能再错第二次,所以这一回她才会对沐云歌的婚事如此上心。 清河陈家,她是知道的,家风严谨,盛名在外。 况且沐睿早就对向氏保证过,会以相爷的身份护着歌儿,沐云歌这次虽是低嫁,但进了陈家肯定不会受半分委屈。 向珍雁怎么听,都觉得这确是一门好婚事。 可现在,女儿沐云歌却清楚告诉妇人,她不嫁!因为陈直并非良人!! 向珍雁脑袋嗡嗡乱,,不自觉喃喃开口:“但是……庚帖已经交换过,再要悔婚恐怕是……” 她话到一半突然清醒过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沐睿警告过她这件事情不许多嘴。 沐云歌笑了,笑得凉薄又讽刺:“娘,你真的……疼爱过女儿吗?在乎女儿的感受吗?” 她的话犹如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扎进向珍雁的心,痛得她脸色又是一白:“云歌,你……” 向珍雁没想到自己费劲心力的周全,女儿非但不领情,现在还遭到这般指责。 被她疼爱的女儿指责! 向珍雁目光轻颤,看着眼前眉眼锐利的女儿,陌生之极。 以前的沐云歌,虽然性情刚烈,但人前常是低眉顺眼,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人,更不可能对娘亲出言如此尖锐! 向珍雁竟想不起,她的宝贝女儿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般。 无边的恐慌陡然从妇人心底升起,刺激得她惊慌失措,口不择言:“你……这个孽子,不是我的女儿!我的歌儿绝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你究竟是谁?!” 气氛骤然凝固,将沐云歌剧烈的情绪冻了个结结实实,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语反应有些过激。 沐云歌虽然很生气,也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但向氏毕竟是原主的生母,对她也是真心相待,她确实不应该……用恶劣的语气对妇人说话。 凉风袭来,一地寂寥。 空气凝固着,沐云歌半响她才缓缓抬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奇怪的痛! 她艰难地扯动唇角,喃喃道了声:“对不起。” 低吟在风声里扯碎,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突然朝前栽倒下去。 玉树眼疾手快,飞速腾空而来,稳稳接住了主子。 “小姐!” 沐云歌听得到声音,可人就是醒不过来,眼皮仿佛是有千斤重,怎么都掀不动,还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心痛。 这种奇怪的痛感,似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属于原主身体的。 莫非,原来一直隐忍的原主,也有如此怨气? 这是沐云歌脑子里最后的猜测,接着便昏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向珍雁已经离开了。 沐云歌摸摸心口的位置,那里空落落的,总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天竺玉树两个丫头守在床前,眼睛红红的,看见她睁开眼睛急急拢上前:“小姐,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 看见她们失魂落魄的模样,沐云歌轻握上她俩的手,哑然失笑:“哭什么呢?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天竺抹了把眼泪,她原本想安慰沐云歌呢,自己反倒是先哭上了:“小姐,夫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要难过。” 沐云歌眨眼:“好!我向你们保证,绝不会再为此事难过!” 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向来不是她的作风。 天竺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跟玉树都会一直陪着你。小姐如果……实在难受,你就大哭一场,我和玉树假装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这丫头,还真是挺可爱。 沐云歌哑然失笑,朝窗外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天都快要黑了,我这是昏睡了一下午么?” 她竟然昏睡了一下午,又是白白浪费了不少时间。 再看看那只老狗,已经快不行了。 沐云歌急着掀开被子下床,让天竺准备了牛奶,然后来到老狗身旁蹲下,轻轻为它捋顺头顶的毛发,将牛奶喂到它嘴边:“多少你还是吃点儿吧,总不能饿着肚子上路……等你离开后,这双眼睛我需要拿去救人,还望求得你的原谅。” 虽然明知道它未必听得懂,但沐云歌还是想告诉它。 老狗呜咽了声,肉乎乎的鼻头嗅了嗅,费力地伸出舌头探到碗里吧唧了两声,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离开了人世。 沐云歌缓缓起身,对着老狗深深鞠躬:“谢谢。” 天竺玉树虽然不明白大小姐为何要感谢这只老狗,它不过只是个畜生,但也还是乖巧跟着鞠了三躬。 “玉树,把我的箱子拿过来,我们得开始干活了!” 老是进出实验室多有不便,沐云歌给自己准备了好几种常用的医药箱,以备不时之需。 药箱里有简单的手术器械、抗生素和急救药品,一应俱全。为了让不锈钢材质看着不那么扎眼,沐云歌还巧妙地做了伪装。 玉树应声,按主子的吩咐取来药箱,开始为陈直的手术做准备。 这,又将是个无眠之夜。 此刻,定王府。 楚元戟正坐在书房,在摇曳的烛光下翻看着一个个小纸条。 杜随立在下侧,垂首道:“王爷放心,暗卫来报沐小姐已经醒了,人现在已经没事。只是……她动手挖了一双眼睛……” “嗯?”楚元戟眉头稍稍一动,忍不住抬头望过来,“谁的眼睛?” 陈直的事情杜随也知道,自然清楚沐云歌那双眼睛挖来是做什么用的。 杜随眸光疑惑,至今还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线报:“说是……是一双狗眼。” 听到这个消息,就连楚元戟也禁不住勾起了嘴角,看来他的小女人是打算给陈直装上一对狗眼,这波操作倒是有趣! “嗯,她没事就好。” 不得不说,歌儿做的这件事,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不过很快,楚元戟就笑不出来了,捏着纸条的手指收紧,一双鹰眸逐渐暗沉,声音变冷:“宫里头……允了?” 杜随知道自家主子在问什么,头皮一紧,登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是……允,允了!那日王爷跟小姐离开之后,李侍郎下午便去了趟誉王府,隔天宫里头就有了动静,听说关于他的任命已经下达到中书令,不日便会传旨下来。” 届时,便不再是李侍郎,而是李尚书了。 而原来那位礼部尚书干得好好的,突然就被外调,想必他自己也很懵。 官场的调动升迁没这么简单,除了端坐在高位的那一位之外,岂会真的因为旁人一句话就能定下来?这背后肯定涉及其他牵扯。 楚元戟没想到,这位李侍郎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而且还真就让他给办到了。 只因被楚元戟发现府中建设违制,就能硬生生将自己的官位一连越了两级,他这能耐,可真是……了不得! 烛光摇曳,衬得楚元戟一张脸隐晦不明。 面对着自家主子的沉默,汇报完毕的杜随心下不安,略一踌躇又道:“王爷,请恕属下直言,属下觉着这里头……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杜随注意到,李侍郎是在去了一趟誉王府之后,才出的这件事。不能肯定李侍郎与誉王之间究竟是什么交易,但李侍郎只是去了一趟,接着便连升两级,这事情未免也太巧了! 此事若是真的,可见楚元烨如今在朝中的分量。 但这事儿,最终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楚元戟知道,现在的誉王在朝中是个香饽饽,不少人排着队等上门去向他请安问候,但是…… 陛下的性子楚元戟也是知道的,楚元烨这般明目张胆地提拔人,就不怕引起父皇猜忌?这事儿很反常! 楚元戟墨眸黑沉,以指节轻叩着桌面,若有所思地听完杜随的分析,并不断言,只淡声吩咐:“你去查查……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何时有的来往?” 此前的楚元烨是个闲散王爷,游山玩水,就和楚元胤差不多,既不插手朝中事,手里头也没有任何朝中人脉。 那时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也还尚可,楚元戟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位六皇兄。 可现在…… 楚元戟眸底暗光浮现,总觉着自己大概是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直以来都被蒙蔽了双眼。 再细想,倘若说誉王和李侍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建立了过硬的交情,楚元戟绝不相信! 恰好,杜随也想到了这茬儿,忙一正脸色拱手:“是,属下亲自去查!” 他话音刚落下,就听到门外院子里头有动静传来,声响极其轻微,不仔细辨认很容易被忽略。 就连守在定王府四周的暗卫,竟然没发出半点儿示警。 杜随同样没露出丝毫的紧张,走过去打开了书房的门。 楚元戟则是嗓音悠悠:“有客到,你去沏茶。” “是。” “都这种时候了,还喝什么茶?” 另外一道略显粗狂的嗓音,几乎同杜随的应答同时响起,声音极是低沉,似努力压抑着他的暴脾气。 随即,一道人影闪现,身为九门提督的赵虎走了进来。 赵虎毫不客套,大刺地往楚元戟对面一坐,粗犷着嗓音直言道:“殿下,宫禁防卫有变,而且京中布防的兵力也被人在暗中调动。” 他原本也是个粗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一上来便直言重点。 赵虎身为九门提督巡捕统领,对于皇城乃至京中兵力的变化自然十分敏感,殊不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信息,却让杜随脸色大变。 就连楚元戟,神色也在瞬间笼上一层凝重:“你刚才说什么?” 他知道父皇多疑,宫禁防卫这种足以直接威胁到他性命的重要布防,楚道行从来都不肯轻信他人,一直是交由自己心腹负责,多年如一日从未曾改变,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变化? 提到这事儿,赵虎同样眸光泛疑:“调令下来得十分隐秘,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撤换,只是在暗中一点一点替代掉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感觉不对劲儿。 要知道,楚道行做事情向来有城府果断,即便是有了新的决定,也只需一声令下的事情,怎么会这么行事?现在这般偷偷摸摸行事,明显是有人在背后谋划。 赵虎虽然有所洞察,但他权力有限,他也做不了太多,只能火急火燎地潜入定王府。 他深知定王殿下高瞻远瞩,目光跟脑子都比他要好使,想来或许能够看得明白。 此刻,楚元戟亦心思复杂。 现在的他被节制了权利,按理说就该安分守己,逍遥度日,这样才能让明里暗处的那些人放心。 但赵虎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有些出乎意料,让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楚元戟凝眸沉思片刻,才开口:“如今的宫禁防卫,是有什么人负责?” “兵部侍郎,段崇溯。” 赵虎有备而来,应答得十分及时:“此人听闻是陛下心腹,当初陛下把他硬塞给了殿下你……后来得殿下授意,故意提拔了此人。末将也派人暗中试探过口风,据兵部尚书程大人说,这个段崇溯确是陛下的心腹。” 段崇溯这个名字,让气氛一时陷入了寂静。 毕竟当初楚元戟从西北回来,也是被此人堵在了京郊,不仅从他手上接走了顾惊飞,还限制了他的自由,接下来就是回京入宫后发生的一切。 提起这个人,就像是一根针扎在了楚元戟的心头。 一个护军参领,才过去了多长时间,他这官职升得也是真快! 杜随心里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他真看不懂,什么时候京中官员的职位变得这么容易了? 连他都想到了,楚元戟自是也没有放过这些细节,前后再一联想,隐约有个猜测呼之欲出。 楚元戟望向赵虎,忙不迭地接着问:“近来宫中……即将有什么大事?” “大事?” 赵虎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什么大事来,最后双手一摊,一脸摆烂:“殿下也知道我是个粗人,脑子愚笨,很多事情考虑不周。您不如直接告诉下官……” 楚元戟嘴角噙着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他心知,这个赵虎可不是什么不懂思考的武人脑子,只是他掌握的信息欠缺,一时才想不到关键点。 楚元戟也不故弄玄虚,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桌面上:“中秋家宴。” 中秋将至,宫里头必定会大肆宴会。 往年一应安排都有顾皇后负责,他母妃郁贵妃协理。 今年则是不同。 顾氏被废,郁贵妃也遭到打压,太后老人家更是变得深居简出,完全不理会这些事情。 能扛得起此重任的,只剩下一个白贤妃,但是白贤妃的能力,根本就操持不了中秋宴会,陛下也未必肯让她插手此事。 如若是这样,那中秋宴会的安排自然也就落在了礼部头上。 李侍郎在这个关节眼上被升上去,当真……只是巧合? 在赵虎来府之前,楚元戟原本就还在琢磨誉王和李侍郎之间的关联,一时捋不清头绪。 现在得知赵虎带来的消息之后,他终于理出了一丝脉络。 唯有一点疑惑的是,段崇溯是楚道行的心腹,而李侍郎又是誉王推举上去的,这一点似不合乎情理。 莫非,其中还有隐情? 烛光影影绰绰,衬着男人眉眼之色,深沉凝重。 今晚于他而言,同样是个无眠之夜。 第312章 她哪儿,他就去哪儿! 翌日清晨,小院门外传来敲门声,声音有些急。 沐云歌睡意惺忪,她们主仆三人忙活到大半夜,才刚躺下没一会儿。 天竺揉着眼睛出去开了门,前来传信的是德仁堂的伙计。 说是李幼薇带着人等在德仁堂,说要马上见神医姑娘。 沐云歌心中纳闷。 她上次看诊时,明明与李幼微约好七日之后为陈直手术,现在时间还没到,李家怎么就又找上门了? 顾及德仁堂的安危,沐云歌还是强打起精神,赶去了德仁堂。 德仁堂内,李幼薇面色忧心忡忡,看见沐云歌出现便急急迎了上来,语气更是急不可待:“请问神医姑娘这边进展如何?究竟何时才能动手为我表兄医治?” 沐云歌眸光流转,平静反问:“李小姐如此匆忙,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是!”李幼薇也就没打算瞒着,重重点头。 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现在沐云歌也都知道了,她也没必要再遮掩。 李幼微压低嗓音,接着道:“眼看着就要到中秋家宴,相府提议要与我们府上走动,且要求与我表兄见上一面,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推脱拒绝。所以……” 李府现在也是乱成一团,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沐云歌回想起昨日跟向氏之间的争执,当下敛眉,淡淡道:“我先前和李小姐说得很清楚,你表兄情况实在严重,即便是我能医好他的眼睛,让他形象完整地出现在人前,但到底不能扭转乾坤,改变本质。他的眼睛想要重新视物,是不可能做到了……” 她原本还以为这么说李幼薇会感到失望,谁知李幼微看着竟半分也不在意,反倒神秘一笑,直言道:“这个就不劳神医姑娘操心,你只需要保证我表兄能按时到场,其他的……都不重要!” 沐云歌见她如此笃定,看来是李府与沐府之间早就达成了某种协议。 也许,让陈直按时到场,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沐云歌心下微凉,勾起嘴角,笑容却未及眼底:“好啊,既然李府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我们随时可以进行手术。” “当真?” 李幼薇此番前来,原本也只是想要碰碰运气,没想到沐云歌居然就一口答应了,登时展颜一笑:“真不愧是神医姑娘,看来市井间那些传言也确实实至名归。那请你今日就过府吧,省得夜长梦多。” “今日?” 沐云歌没想到李府竟如此心急,那双狗眼昨儿夜里才取出,放在保温箱里储存,还没有进行过特殊处理,如果现在就着急动手术,恐怕并不合适。 但……既然李府的态度都如此草率,她又何需慎重。 沐云歌凉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今日……” 刚才出门太急,医疗箱并没有带在身边,现在只能打发玉树回去取。 玉树的伤势已经无碍,腿脚利索,很快便折返回来,她身后却多了一个人。 楚元戟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每每遇到事儿,就总少不了这个男人。 不仅沐云歌微有惊诧,李幼薇的脸色更是倏地变僵,浮现出几分不自然。 随即,李幼微垂眸起身,朝着男人参拜:“臣女见过王爷。” 她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殊不知细微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入了沐云歌眼底。 沐云歌眉梢微挑,饶有兴味地将目光移落向楚元戟,在他那张俊脸上来回打量,眸光耐人寻味。 楚元戟自是也察觉到了女人的打量目光,只是淡淡扫了眼李幼薇,嗓音幽凉:“免礼。” 接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就凑到了沐云歌的面前,语气也顿时软了下来:“听说今日你要去李府给人做手术?我陪你一道去……” 似乎是生怕被拒绝一般,他的薄唇几乎凑到了沐云歌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可闻的音量又补了句:“歌儿一个人过去……我实在放心不下。” 李幼薇人就站在不远处,男人毫不掩饰对沐云歌的爱慕,委实有些扎了她的心,她更是注意到,刚才楚元戟在沐云歌的面前居然一直自称“我”,而不是“本王。” 她细细一品,再用心琢磨,简直就是往心口上补刀子! 楚元戟刚才对沐云歌和李幼薇的态度,截然不同,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男人的心意。 李幼薇强压住心底突如其来的那股酸涩,保持面色镇定如常,她的目光不经意瞥见玉树手里的医药箱,有些意外:“好精致的箱子。” 一般大夫出外诊时,都会背着一个医疗箱,要么是木头做的,要么是藤条编的,用来放药材工具。 沐云歌的这一只,外层看着也是藤条,上下一共有三层,看着却不笨重,还十分精致,藤条之间隐隐透着银白,也看不出内里究竟什么材质,只觉得很结实。 因为李幼薇的惊呼,楚元戟也不禁多瞟了那箱子两眼,从善如流地从玉树手里头接了过来:“箱子给本王吧,今日本王也要陪着你家小姐去李府。” 玉树:“……” 好歹也是堂堂王爷,还要和她这个下人抢活干? 玉树心里好想拒绝,却没那个胆儿,只能乖乖照办。 箱子落入楚元戟掌心的那一瞬,男人眼底有异样划过,不过他却什么话都没问。 玉树又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只小巧的盒子,看起来不过手掌大小,同样银白色材质,又不像是银的。 盒子打开的那瞬间,里头寒气逼人,这个就是保温箱。 李幼薇不懂得什么低温储藏,只好奇地瞥了一眼盒子里头,随着一双眼珠子入目,她吓得脸色一白,后退了好几步,哪里还有胆子分辨得出是一双狗眼。 沐云歌认真检查完医具,才听见李幼薇颤抖的嗓音传来—— “这,这就是给我表兄的眼睛吗?” “没错!”沐云歌点头,故作为难:“好不容易专门为他寻的,希望也合适。” 李幼薇听不懂这话语里头的深意,楚元戟却是听得懂的,唇角不觉微扬。 他家歌儿,便是坏,也坏得这么可爱。 男人心下痒痒,手指有点儿蠢蠢欲动,有点想掐一把女人的小脸蛋,他试过的,手感很好。 只不过,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需堪堪忍住,万一惹恼了小娘子,不允他同行就惨了! 楚元戟嘴角腆着笑,不太正经地迎上前,接过了沐云歌手中的那只小盒子:“这个也给我拿着,不能累坏了你。” 沐云歌:“……” 男人这张嬉皮笑脸的俊颜,让她有种想直接将盒子拍他脸上的冲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就不能稳重些吗?这还是以前那个凶神恶煞的定王吗? 沐云歌定了定神,嗓音有些克制:“定王殿下,还请顾及你的身份!” 他的天潢贵胄、王爷气派呢?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她身边的小厮,分明是在给她造成压力! 看着女人无奈扶额的模样,楚元戟笑容里头多了痞帅的无赖气质:“那些都是浮云,我在乎的只有歌儿……” “……” 这人实在是没脸没皮的很。 就连李幼薇都傻眼了,众人皆是惊诧。 唯有玉树和天竺,看见定王对自家小姐这般好,心里头只有高兴都来不及,二人暗暗握紧了小手,相视一笑。 李幼薇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从未见过这样火辣直白的画面,此时一张娇颜通红,留下一句“我先去马车上等神医姑娘”,就匆匆夺门而出了。 至于楚元戟刚才对沐云歌那声“歌儿”的称呼,李幼薇压根就没注意到。 一行人到了李府,照旧还是李侍郎亲自出来迎接的,再次迎对上楚元戟的眼神,李侍郎明显多了几分底气,不似那么卑微了。 李侍郎先前的心虚,已然一扫而空,整个人容光焕发,连拱手行礼时,腰都没弯下去多少。 “能得定王殿下再三踏足,实在是寒舍蓬荜生辉啊,下官简直是荣幸之至。” 楚元戟眼神淡漠:“不必荣幸,本王也不是冲着你来的。” 至于寒舍……那就更谈不上了。 楚元戟心里很清楚李侍郎今日姿态突然变化的内幕,压根儿也懒得多言,越过众人跟上了沐云歌的脚步,直直就进去了。 只留下李侍郎立在府门前风中凌乱,心中嘀咕:定王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李侍郎原本还想着等对方再次为难自己,然后他会淡定地甩出自己荣升尚书的消息,体验一把碾压定王的快感。谁知……道对方根本就不上套?不给他得意的机会。 李府贵客的厢房里,陈直一直在养伤,府里也做好了万全之备,现在就算要做手术,也一应俱全。 沐云歌让天竺负责当她的手术助手,玉树守在门外,楚元戟负责拎箱子,还有李幼薇,四人一同进入了厢房。 天竺动作也很娴熟,手术器械和步骤她早就在脑子里熟悉过,第一时间接过楚元戟手中的医疗箱,搁在桌子上打开:“小姐,我先给器械消毒。” 箱子单从外头看看,就已经足够独特了,哪知里头的设计更是精巧万分。 李幼薇还没见过这样的物件,当下眼睛都亮了。 天竺看在眼里,心下得意,她家小姐的实验室,她可是亲眼见过的,里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她家小姐……就是下凡的仙女,本事大着呢! 沐云歌可不知道这丫鬟的心思,吩咐人打水,又扭头吩咐天竺:“整间屋子都得消毒,盒子也先别打开,还得再多等一会儿。” 这一回,她不准备带陈直进实验室。 一来,移植眼睛对她而言并不算是难度大的手术,只要做好准备,在外面进行也可行。 二来,这次手术过程有李幼微和楚元戟在场,不想再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沐云歌的交代,天竺一一应下,小心翼翼地按着要求去做完,从医疗箱里头先取出了一套无菌服,问楚元戟—— “敢问王爷,待会儿是要出去……还是留下?” 楚元戟有些蠢蠢欲动:“我能留着一起看?” 沐云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是想,就留下。” 反正她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楚元戟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显然是对于女人的回答有些意外。 不过,他很快便笑着欣然接受:“能一睹神医高明的手术,我自是求之不得!” 寥寥数语之间,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躺在床上的陈直也知道自己即将进行手术,整个人担忧又忐忑,骤然之间听见沐云歌和楚元戟的对话,表情顿时僵滞。 他虽然看不见,不能确定对方是什么人,但是沐云歌和楚元戟的声音……是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忘记的噩梦。 陈直猛的紧握拳头,压不住胸口的怒火,挣扎着从床上滚落了下来:“是你……你们这群贱人!我记得你们的声音!你们是想来害死我的,对不对?来人,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李幼薇登时有些为难了,唯恐表哥这一骂惹恼了沐云歌,到时候对方要甩手走人该如何是好? 沐云歌秀眉紧蹙,眼下就要进行手术,病人却不肯配合怎么处理? 她眼神一沉,天竺会意地递过来一剂麻醉针,冲着主子眨巴两下眼睛。 沐云歌正要过去,哪知被楚元戟抢先了一步。 “聒噪。” 男人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下去,世界就安静了…… 站在一旁的李幼薇目瞪口呆:“这……” 定王这一掌,不会把她表哥给打坏吗? 沐云歌淡淡表扬:“很好。” 还能省下一剂麻醉,陈直不配! 楚元戟听到女人的表扬,腰杆都挺直了,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沐云歌遂扭头,望向李幼薇,问她:“李小姐这是也准备要留下来等着一起看?” “不不不……我还是不看了……” 要动刀子的那种手术,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场面,她可没胆子留下来看。 李幼薇几乎是白着脸,十分忐忑地从厢房里走出来的,刚才那一幕,突然让她产生了很强烈的错觉。 那位神医姑娘——是来帮着她表哥做手术治疗的,没错吧?可看那副情形,怎么反而倒像是要直接杀了表哥似的! 厢房门被关上,里头三人都罩上了无菌服,整个房间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楚元戟还没正儿八经地看过沐云歌做手术,心有疑虑,却绝不多话。 他还一切听从指挥,让他干嘛就干嘛,出奇地配合。 不过最忙碌的还是沐云歌和天竺,楚元戟除了开始干了点力气活,也就是将陈直弄上床,之后便再也插不上手,只能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场手术的进行。 他识趣得很,不出声,不打扰,眉目沉静,盯着认真手术的沐云歌,目光一瞬不瞬。 沐云歌戴着医护用具,只露出一双琉璃眼,所有的关注力全都在手术上,她拿着手术刀,沉着冷静又娴熟的操作,俨然是一把老手。 其实,楚元戟在与女人和离之后,曾派人调查过沐云歌的资料,那时二人的关系尚未和解。 据他得到的线报,沐云歌虽为沐家嫡长女,但因杜美兰上位而受到牵连,从小就不未曾得到过沐睿的关注,向珍雁也没能护得了她的周全,自幼在沐府便受尽欺凌,沐府随便个下人都敢随意踩踏欺负她。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沐云歌,倔强却胆小,学会了隐忍。 她被妹妹沐如雪算计,替嫁进入了定王府。 楚元戟若有所思,但从他认识沐云歌至今,这个女人的性格从来都不是线报里写的那样…… 他认识的沐云歌,坚韧而机敏,从不向世俗低头。 新婚夜,在他杀气四溢的危局下,女人都能从容自若,化险为夷,她不仅保住了不知死活闯进来救人的向珍雁,自己的性命也护得好好的。最后……还治好了他的眼睛。 后来发生的一切,更是不在楚元戟的掌控之中。 这女人三番两次为他解围,掩护他的同时,她自己的小日子也过得极其滋润,不时让楚元戟对她有了新的认知,西北之行更是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歌儿……你究竟是谁? 楚元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此刻挂在耳根的蒙面巾,听见歌儿叫它口罩,说是可以隔绝细菌,避免患者伤口发炎。 细菌是什么,发炎又是什么? 沐云歌以前的种种异常,楚元戟倒是没有刻意去在乎过。等到他惊觉时,这个小女人已经入了他的心。 不管她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呢? 楚元戟只需要知道,自己心悦于她,是她……便好了! 沐云歌这场手术进行了近两个时辰,而楚元戟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捋顺过往,整个人豁然明朗。 手术快结束的时候,陈直就被疼醒了,楚元戟见机封了他的穴道。 陈直痛却喊不出来,生生忍受着,无比的煎熬! 好在,一切结束的还比较顺利。 沐云歌为了避免手术后再发生意外,决定在李府留宿了三日,照看陈直的病情。 楚元戟自是不放心留她独自在此,也厚着脸皮住在了李府。 李侍郎迫于楚元戟的压力,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们一行人。 直至陈直清醒过来以后,痛斥手术时被人点了穴道的恶行,李府也无人敢理会。 第313章 是想将她困死于此! 不得不说,陈直这个人虽贱,但生命力还真是挺顽强,移植给他的那双狗眼融合很好,没有产生排异反应。 于是,三日后的傍晚,沐云歌他们便从李府离开。 杜随已经等候在李府门外,看似等了许久,应该是有事情要找楚元戟禀告。 还未等杜随开口,就被楚元戟漫不经意的犀利锐眸制止,只好乖乖闭了嘴。 楚元戟的眸光再望向沐云歌,不紧不忙:“歌儿这几日辛苦了,我先带你去吃顿好的,再回去歇着也不迟。” 沐云歌看看天色,肚子确实有些饿了,若是回到小院再做晚饭,还不如依了男人的意思。 “也好!” 见她一口应下,楚元戟看起来心情不错,吩咐杜随先行一步到醉香楼安排好雅间。 随后,他们一行人便在醉香楼用过晚饭,楚元戟将沐云歌送回了小院,站在院门外默默注视着女人的背影进入院门。 沐云歌回眸,朝他颔首微笑示意,院门缓缓关闭。 直至小院的木门完全闭合,楚元戟的目光这才瞥向杜随:“说吧!” 杜随慌忙凑近上前,垂眸低声说道:“王爷,名单……出来了。” 闻言,楚元戟鹰眸微微暗沉,面色却依然平静无波。 “嗯!”他低沉着嗓子幽幽应了声,转身折返:“打道回府!” 德仁堂。 沐云歌暂时解决了陈直的事情,重新回到德仁堂,这才发现常大夫将旁边几间铺面也全都盘了下来,正儿八经的将扩馆事宜排上了日程。 自从常湘玉身体恢复能上手帮忙之后,常大夫的心病也好了,做起事情来不再束手束脚,整个人也显得容光焕发,看着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 这会儿,常大夫看到沐云歌进来,朝她挥动着手里的纸张:“姑娘快来瞧瞧,这是湘玉对扩馆之事的想法,你看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虽是征求意见,言语之间藏不住老父亲深感欣慰的激动。 沐云歌也感为常大夫感到高兴,在这个时代对女子诸多束缚,难得能碰上个像常湘玉这样有想法的女子,大概这丫头多年被病痛缠绕困于闺房,故悟透了很多,比旁人更懂得珍惜。 沐云歌接过常大夫手里的纸张,快速浏览了一遍,忍不住目露惊喜:“湘玉姑娘的想法很好,有些地方和我倒是不谋而合,想到一块儿去了。” 常湘玉的建议是等医馆扩张以后有了地方,建议将病患分类治疗。 比如患病和皮外伤就不要混合在一起,再将患病分为急性疾病和慢性疾病,像风寒发烧这些普通病患,也要单独划分出来。 还有内疾分为肺腑器官和筋骨,也可以分一分,能让患者们根据自己的情况,一进来就知道应该去找哪位大夫。 常湘玉这种分类的想法,不就是现代医院的分科分诊吗? 她提出了详尽的分类法子,着实令沐云歌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一个生长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能有这样的想法,着实让沐云歌感觉到格外惊喜。 沐云歌如果不是确定常湘玉的身份,都要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来自另一个世界。 “常大夫,湘玉姑娘真是很厉害!” 常湘玉得到她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常大夫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姑娘也别只顾着夸她了,湘玉这孩子没什么见识,这些只是她的浅薄想法,姑娘再仔细看看有什么不足,帮着再好好完善完善。” 尽管常大夫心里也甚是高兴,但态度还是极为谦逊。 既然碰上像常湘玉这么有想法的姑娘,沐云歌也就没有过分推让,便按着自己的想法补充了几句:“我觉得收费跟抓药的柜台要设立在诊间外头,顺带咱们也可以为患者提供煎药的服务。还有……除了每日清早按序派发看诊的号牌之外,咱们必须考虑到会有危急病患的出现,得另外开辟一条绿色通道,也就是为危急病患提供优先看诊服务。另外……除了湘玉姑娘说的诊室区分,咱们其实还可以为孩童和女人单独划出诊区……” 孩童自然不用说,主要还是女子。女子患病多有难言之隐,富贵人家府上养着医女那肯定是不愁的,平常人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再则,外面的医馆几乎都是男大夫,女大夫甚是少之,很多人也会因为大夫的性别而有所顾虑,即便有身体不适,更多女子还是会选择隐忍,若有了专门女子诊室,那自是就不一样了。 沐云歌之前就曾经提出来,德仁堂必须要招收女大夫,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同是女子坐诊,也会让女性患者的顾虑减少,更方能更好地造福女性。 常大夫父女二人,看着沐云歌的眼神,崇拜得就像是在看着什么神人一样。 常湘玉盯着她的眼神里更是冒着星星光:“不愧是神医姑娘,说得简直太好了……” “其实,咱们最不能忽略的就是需要设有一片隔离区域,位置要设立在医馆最边缘的诊区,可以接诊患者,且又不会跟其他病患混在一起。万一有传染疾病的患者,必须及时与其他病患隔离。招聘大夫时,根据个人擅长,分配到不同的区域。比如说缝合技术好,擅长包扎正骨的,就应该去伤残诊间。妇科圣手肯定是女子诊间,善于小儿诊治的,负责孩童患者。 不过……目前咱们德仁堂刚开始扩张,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逐步完善,又很缺人手……” 沐云歌心里知道,要把现代医院的制度全然照搬是不可能的。 一个小小的医馆毕竟限制很多,而且医疗条件也不能相提并论,她脑子里想法虽多,暂时恐怕也无法一一实施。 等她说完,在场所有人早就是一脸惊为天人的表情。 只有沐云歌知道自己不过是借鉴,哭笑不得。 不过,她相信只要医馆按照定好的制度条例有序进行,总会越来越有模有样,于京城的百姓而言,未尝又不是做了件好事儿? 眼下,好大夫要么进宫做了太医,要么被各府请回去做府医的时代,普通老百姓得了重病想医治,着实不易。 沐云歌他们构思的这幅蓝图,让德仁堂上上下下热血沸腾。 常大夫上了年纪,喜怒不形于色,看着还算沉稳冷静。 常湘玉和德仁堂的伙计们,早就按捺不住兴奋,急不可待地要开始执行落实。就连天竺跟玉树两个,也一脸激动的摩拳擦掌,跟着众人帮忙开始划区摆弄。 没一会儿的功夫,德仁堂招聘大夫的告示就贴了出去了,是常大夫亲手写的,老头儿连写了好几张,让伙计拿到外面四处张贴,广纳贤才。 难得今日的患者不算多,早早结束了看诊后,大家都一心一意忙活起新医馆的事情,恨不得尽早将沐云歌和常湘玉规划的那些条条框框都兑现,将德仁堂打造成京城里最好的医馆! 正当气氛浓烈时,小追风突然步伐匆匆地从外头冲了进来,直直奔向了沐云歌急着开口:“小姐,今日有人去了沐府找您,看样子是个丫鬟。不过……似是被沐府以您身体不适为由给拒绝了。我偷偷跟上去打探,得知那丫鬟是誉王誉王妃的贴身丫鬟,据说是誉王妃快不行了,想要与您见上一面……” “你说什么?” 沐云歌豁然一惊,手中的药碗掉在地上,直接碎成了两半。 誉王妃快不行了?这才几日光景,永宁是出了什么事儿? 于是,在小追风的引路下,沐云歌在距离誉王府不远的巷子里见到了那个丫鬟。 双方一见面,小追风直接道:“这位姐姐,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我说能帮你找到人,就能帮你爱找到。” 那个丫鬟确实是在冷永宁身边伺候的,对于沐云歌并不陌生。 她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回答小追风的话了,看见沐云歌就哭着跪了下去:“定王妃……不,沐大小姐,求你救救我家王妃!王妃她快……快要不行了!” 沐云歌比她还要着急,一把拽起了丫鬟:“这究竟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 这丫头说起话来没头没脑,永宁怎么就不行了? 那小丫鬟抽噎着,沐云歌一把将她攥起来:“你先起来,边走边说。”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要紧,但时间也很要紧。 小丫鬟乖乖听话,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沐云歌。 沐云歌越听心口越紧,眉头紧锁:“也就是说……誉王从永宁手里抢走了灵儿,要交由程侧妃去抚养?” 灵儿就是冷永宁的命根子,这一点楚元烨不会不知道。 他夺走灵儿,且交给程湘水去抚养,这不是明摆着要取冷永宁的命吗? “正是!” 小丫鬟一个劲儿地掉眼泪,“王爷还不准让王妃探望小郡子,王妃思念小郡主成疾,夜夜难寐,茶饭不思,没几天就倒床不起了。尤其是前几日王妃月信来时,血量较往日要大得多,奴婢心里很是害怕,唯恐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王爷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王妃心气郁结开了方子,却不仅不见好,王妃身体反倒越来越差了,太医又说这是心病,还需心药才能医……奴婢突然想起沐大小姐以往与我家王妃素有交好,您的话或许她还能听得进,求您帮忙劝劝王妃……” 倘若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小丫鬟定然也是活不了的。 小丫鬟娇弱的身子瑟瑟发抖,想想也觉得害怕。 沐云歌气得无语。 楚元烨还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就算他要纳白姜荷进誉王府,只要不夺走灵儿,冷永宁即便再伤心难过,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病倒不起。 楚元烨此举,可谓是杀人诛心! 沐云歌跟着小丫鬟,已经来到了誉王府的门外,这次她倒是很顺利就入了府,并无人阻拦。 小丫鬟的话一点儿也不夸张,冷永宁现在的状态看起来确实很糟糕,与其说是病入膏肓,不如说是她心如死灰,自我放弃,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沐云歌踏过卧房的雕花木门,当看见斜靠在床背上的消瘦面容时,震惊到差点就没认出来是冷永宁! 她颤抖着声音,流露出心疼:“永,永宁?” 冷永宁靠在床上,面色苍白,双颊深陷。 她半眯着眼,眼帘下方的乌青色很明显,像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 沐云歌一眼望过去,只觉得她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被什么鬼怪吸走了精气的傀儡似的,哪里还有她们初见时那副活泼可爱的艳丽娇容? 这个楚元烨,究竟都对永宁做了什么啊?把那么可爱善良,一心一意只为他着想的永宁折磨成现在这般模样,他于心何忍? 冷永宁完全像是已经处于魂游状态,对一切动静全都充耳不闻,只静静等待着生命的流逝。 直到听见沐云歌的声音,眉眼微微一僵,仿似渐渐回了魂,这才慢慢转过了头。 冷永宁的视线有些模糊,只看见不远处影绰摇晃,嘴角勾起涩笑,有气无力喃喃道:“我又做梦了,好像听见了云歌的声音。” 她说完,更似恍惚:“他怎么可能会放云歌进来看我?他连我的灵儿都抢走了,这是……想要活活将我困死在这儿……” 沐云歌的胸口就像是被人扎了一把刀子,狠狠刺痛。 冷永宁的呓语,浑身的颓丧,都让她揪心不已。 她是医生,最清楚神思忧虑,积压在心,看冷永宁目前情况,如果继续自暴自弃下去,她最多撑不过半年就会香消玉殒。 沐云歌暗暗捏紧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在病患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担忧,更何况这个人是永宁。 她故作轻松,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探上冷永宁的脉搏,笑道:“大白天的做什么梦?这才多久未见,永宁你不会连我都不记得了吧?倘若真是如此,可白瞎了我平日还惦念着你。” 清晰的调侃就在耳旁,手腕上的触感不是假的,冷永宁狠狠一颤,努力睁开眼,用力想要看清楚眼前。 “云,云歌?真的是你?” 冷永宁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了些,看清楚了眼前这张面孔,果然是云歌! 一段时间不见,云歌看上去又漂亮了,不难看出她现在过得自由又自在,真让人羡慕! 冷永宁努力扯着嘴角:“云歌,真是不好意思,你难得来看我一趟,我本应该好好招待你的。可我身上实在是没力气,起不来。云歌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沐云歌指下的脉象异常虚弱,弱得几乎都要感受不到,也让她的心情几乎沉到了谷底。 刚才她看冷永宁的模样,还猜测着最多撑不过半年,这会儿号脉后,才惊觉情况恐怕比这还要差,对方的内耗十分严重,哀莫大于心死之境。 或许,冷永宁潜意识里有想要自我惩罚的念头,这才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永宁若是再这样下去,别说半年,能撑得住两三个月都算命大! 从她的气色看来,她应该贫血很严重。 沐云歌猛地攥住了冷永宁的手腕,心里头泛着疼,好好一个人,怎么短短时日就作践成了这副模样? 她也不敢怠慢,让人将门窗关紧,不让一丝风透进来。 当着冷永宁的面儿,她又什么都不敢表露,佯装生气道:“你这样可不行!记得上回我来的时候,你亲口答应要做几道拿手好菜给我尝尝,不准言而无信!现在……你说什么也得赶紧养好身子,我还等着你给我做好吃的!” 冷永宁的嘴角,难得扬起一抹会心浅笑,附和着沐云歌的话应答:“我答应你,绝不会言而无信!” 她虽依然有气无力,但眼睛里泛起了些许光亮,在这段绝望的日子里,眼睛里第一次看见光。 终于在冷永宁的脸上看见了活人的生气,沐云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她接下来的话噎住了。 冷永宁目光通透,又淡淡笑问:“云歌,你不妨老实告诉我……我究竟还能活几天?我算着日子,在走之前一定履行承诺,给你……做顿好吃的……” “永宁,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得好好活着,就算是……” 就算是为了灵儿,她也得坚强! 灵儿是冷永宁的软肋,但这个时候再提灵儿,恐怕就像在冷永宁的心口补刀子。 沐云歌又急又气又心疼,轻轻一掌落在对方的肩头,感受到了清晰的骨感。 一段时日未见,冷永宁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可见她在誉王府里的日子都是煎熬。 沐云歌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她话锋一转,笑道:“这个世界很大,我们都得自己去感受,不要困拘于一方天地……永宁,你知道这段时日我都经历了什么吗?说出来连我自己也不信……” 见识过外面天高海阔的人,眼界高格局也大,完全不同于一生无法踏出后院的女子,胸口自有沟壑。 冷永宁凝盯着她,似是被她的话触动,眼底泛起微许神采:“那……你给我讲讲……” 第314章 幸好,他来了! 沐云歌趁热打铁,先从西北一行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她和楚元戟被困在伏霖山的窘迫,还有德仁堂那边发生的大小事情。 冷永宁的人生不乏见识,外头的山水她见得也多,但所有经历里都有楚元烨。 沐云歌就像个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自说自话,讲得好生精彩。 她的一番卖力演说,还算是见了些成效,只见冷永宁眼睛里的光,就像是个认真听故事的孩童,听到趣处时也会不由笑出声来。 冷永宁终于多出几分活力,微笑道:“云歌,我真的……羡慕你!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难事儿能困住你似的,你就像太阳那么耀眼,自由而洒脱……” 这话从冷永宁嘴巴里头说出来,听着不是一般的唏嘘。 沐云歌轻捋着她额间的青丝,轻声感叹:“永宁,有趣的事情还有很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肯定没有你自己出去亲身体会更有趣……我记得,你之前曾说想要去德仁堂帮着教孩子们识字,现在德仁堂正在扩张,医馆的规模会越来越大,我日日都忙得不可开交,真希望你能尽快养好身子来德仁堂帮我,你这么冰雪聪明……若是有你能教那帮穷孩子读书识字,就是帮了他们大忙了!” 那样的日子,想想就很充实。 冷永宁的眼睛明显闪亮了下,光芒却又很快黯淡,无力地摇了摇头,艰难开口道:“我倒是愿意!做梦都愿意!可是……我好像被困在了这幢王府里,想走……恐怕是也走不出去……” 眼前分明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却似迟暮之年的老妪。 “不许胡说。”沐云歌没等她把说完,伸指横在了她的唇上,一字一句:“永宁,你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不用我说,都应该能想得明白。你说自己走不出誉王府,凭心而论……困住你的真的是这幢府邸吗?” 她根本就是被自己的心给困住了! 冷永宁心里担负着对灵儿的愧疚,甚至还有几分卑微,她承载得太多,心里太苦,活得太累。 怔怔地听完沐云歌的话,冷永宁瞳孔一点点缩紧,珍珠般的泪水涌了出来。 前些日子她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哭。 可此时此刻,冷永宁忍不住扑进沐云歌的怀里,哽咽出声:“云歌……我想回家……真的好想回家!想我的父皇母后,想回到以前过着没心没肺,每日都开心的日子。想念东周国的一切……” “嗯,我知道。” 沐云歌安慰,垂着眸,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听明白了,其实冷永宁真正想的是,回到她爱上楚元烨之前的生活里。 冷永宁心里已经后悔,从她一见钟情开始的这份孽缘。 沐云歌轻声安抚,拍着她的后背:“永宁,你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冷永宁的病症,属于内症。 沐云歌安抚完,拿出布包开始为她扎针疏淤,喂了控制情绪的药片给她。 她的一番操作结束,冷永宁的状态看起来确实好了许多,虽然情绪还是恹恹的,但眼神明显回了魂。 治病不在一时,治疗需要一段过程。 好在冷永宁亲口答应了沐云歌,她会努力活下去。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还约好下回再见。 就在沐云歌收拾东西打算回去时,听见冷永宁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云歌,你是不是……有话忘了和我说?” 沐云歌眼神猛然一微,笑容也僵在了嘴边,刚才……她确实隐瞒了一件事情。 她故作镇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永宁……你想问什么?” 冷永宁轻叹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前些日子我流了很多血,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恐怕是真的很难撑住! “永宁,忘了你刚才答应过我的话了吗?只要你乖乖吃饭,配合我的治疗,身体一定会好起来,你要相信我!” 沐云歌的鼓励,再度让冷永宁燃起了希望。 她用力点下头:“好!你说得对,这个世界很大,我还想带着灵儿去看,她现在还这么小,我怎能忍心抛下她撒手人寰?” 之前是她迷糊了,一味沉浸在了自己的绝望里头,却没想过,万一她真的不在了,她的灵儿失去了亲娘,还不知会变得如何凄惨! 对视上她眼底的执拗跟倔强,沐云歌沉思数秒后,再度开口:“你之前失血过多,是因为……你怀孕了。但是这孩子……没保住!” 孩子没了! 丫鬟口里提到的冷永宁的这次月信,其实是流产了。 因为月份轻,这才被误会了。 闻言,冷永宁身体晃了晃,脸色更是苍白到骇人。 吓得沐云歌赶紧去扶她,却被冷永宁轻轻推开,她嘴角自嘲,眼睛里是一片悲恸。 “云歌,你不用担心我,我……挺得住!我就奇怪……这些日子夜夜做梦都有个孩子一直叫我娘亲……” 冷永宁紧握住沐云歌的手,一片冰凉,身体也一直在发抖:“我想要去抱他……却连摸也摸不到……只能眼睁睁听着声音越飘越远……我还以为,是自己思念灵儿变得魔怔了……” 冷永宁的难过,沐云歌虽然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却也能懂。 “永宁,你先好好睡一觉,我让丫鬟煮好粥,你醒来再吃。” 沐云歌为她注射了药剂,让她能好好睡一觉,看她眼敛下方泛青,也不知有多少个深夜是一直熬到天明。 药效很快便上来,冷永宁安静地睡着了,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沐云歌从卧房里出来,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有些喘不上气。 门外,华月中天,天已经黑了。 她陪着冷永宁,不知不觉地过了一日光景。 身后的卧房里,气息安静,只亮了一盏烛光。 但这份安宁,又能维持多久? 历来争权夺利,皇子夺嫡,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厮杀,尸山血海铺就的道路。后世历史书,哪一页不是累累白骨? 男人有野心抱负,有宏图霸业的决心,也有懂得取舍的果决,在滔天权势以及至尊之位面前,冷永宁的那点儿女情长,又能算得了什么?其实早在程湘水进府做侧妃的那一刻起,很多后来会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有了明显的征兆了。 冷永宁那么聪明,她不会想不到这些,只可惜她被困在了某人编织的情爱幻境里,一时出不来,连稍微挣扎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就连沐云歌,现在都好像被深切无奈的感觉影响到,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夜里的誉王府,很安静。 虽然亮着不少灯,却没多少人来回走动,即便偶尔遇到一个,也低眉顺眼步伐匆匆。 尤其冷永宁的院子这边,就更加幽静了。 沐云歌先前是从侧门进来的,她离开时也没打算绕远路,直接就往那个方向去了。 誉王府的侧门旁,有棵歪脖子树。 白日里她被丫鬟从这里领进来的时候,守门的小厮就斜靠在树干上吃干果,看着别提有多惬意了。 这会儿的树底下,还是有人。 负手而立站的笔挺,月光透过树叶落下点点光亮,斑驳间也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 沐云歌顿住脚步沉思了片刻,才缓缓扬声:“民女见过誉王殿下。” 她嘴里是这么说,人却一动不动,半点没要行礼的意思。 想到楚元烨害的冷永宁变得现在这样,沐云歌对他仅存的一丝体面,也不想再伪装下去。 楚元烨似也并不计较她的失礼,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永宁的身体……怎么样了?” 单听这副好听的嗓音,也会不由自主将他假想成一位端方君子。 只可惜,沐云歌不可能会被他所迷惑,冷然笑道:“永宁的身体为何会变成这样,誉王不是应该最清楚么?” 如若不然,堂堂誉王也不会暗中授意,让冷永宁的贴身丫鬟去寻她过来了。 原本沐云歌还没想那么多,直到畅通无阻地进了誉王府,她心中才有了猜测,这会儿就更加能够断定了。 没心没肝的誉王,也会有在乎他人生死的一天? 沐云歌怼了这么一句,便收敛了情绪,横竖她也不是来跟人吵架的,能让永宁快点好起来才最重要。 于是,又徐徐道:“永宁现在的状况十分不好,倘若继续这么下去,她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誉王就算不看与她过往的情份,想想她的身份可是东周国的公主,誉王可千万别因小失大。” 她刻意给了男人善意的提醒,冷永宁可不是普通人,不是他楚元烨想怎么作贱就怎么作贱的女子,只要冷永宁不高兴,整个东周都会是她强而有力的后盾!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指不定是谁吃亏! 楚元烨这么聪明,她不信他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沐云歌说完,又顿了下:“还有灵儿。她不仅是我朝皇室的血脉,也同样是东周皇室之后,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就凭程侧妃的身份……恐怕承担不起的这份责任!倘若是因为程侧妃当真喜欢孩子,有誉王殿下的宠爱怀孕也是迟早的事儿,又何必要抢别人的孩子?” 冷永宁身后不是没有靠山,只是她被自己的爱情蒙蔽了双眼,一时狠不下那个心罢了,但现在……就算是为了灵儿,她应该也不会再继续软弱下去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风起,树影斑驳。 沐云歌的话似是让不远处的男人有些气急败坏。 楚元烨撕碎了平日里温和的面具,厉声反驳:“本王何曾要抢了永宁的灵儿去给别人了?是她要带着孩子逃离本王,本王迫不得已才……” 他的话到这里,大概是理智回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突然闭口不言。 沐云歌短暂的错愕之后,嗤笑不已:“原来你这么做,还是因为想要留下永宁不成?” 用扎她心窝子的办法,怎么不干脆找根绳子直接将人捆起来算了?! 被当面讽刺,估计楚元烨的情绪十分不好。 沐云歌也感觉到,一股子明显的杀气朝着她而来,她自是不敢掉以轻心,暗中握紧了麻醉针剂。 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楚元烨暴涨的杀气转瞬即逝,很快又归于一片沉寂,再开口时声线平稳,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永宁还有你这个朋友在,对她而言也算是一种慰藉。说起来……你也算是命大,还能有机会站在这里与本王说话!” “誉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听着有点儿奇怪! 沐云歌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不远处的歪脖子树底下,楚元烨阴沉沉地笑:“罗刹谷,好玩么?” 沐云歌震惊抬头:“你怎么知道?” 恰好有风掠过树叶,一片光华投了下来,落在了楚元烨的脸上,也让沐云歌清晰地看见了男人眼底的寒光。 还有,他嘴角深藏的嗜血笑容。 “既然永宁需要你,那这段时日你就暂且在誉王府住下吧!” 随着楚元烨这句话落下,暗处几道身影顿现。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沐云歌四周已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 每人一袭黑裳,全部以黑布裹头捂脸,只露出一双双冷漠无情又嗜血的双眼。 沐云歌一一望过去,突然觉着自己握着针剂的手有点儿抖。 这些人刚才出现的速度,她看见了。 那身手,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抗衡好么? 楚元烨一个在外逍遥多年的王爷,身边哪来这些变态的手下? 沐云歌若说心里不紧张,那是假的。 她眼见着对方几人就要动手,不禁咽了口唾液,干脆来一剂猛药:“民女来誉王府是为了帮永宁医治,不会因为说话直白了些,就要被誉王殿下灭口不成?誉王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脏了刚刚夭折的小世子的轮回路么?” 这回震惊的人,变成了楚元烨。 “你……说什么?” 疾风掠动,不过是眨眼之间。 楚元烨的人已经站在了距离沐云歌三步开外,一贯温和的俊容布满阴霾,眼底充斥着震惊。 他阴鸷的眸光死死地盯着沐云歌,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沐云歌也同样被惊到,她没想到楚元烨的身手居然这么好? 她随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缓缓回答:“誉王若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尽管找太医来看,永宁小产的脉象明确,一探便知。” 看样子太医前面也没敢对誉王说实话,因为胎儿已经保不住了,万一誉王下死令要保孩子,太医横竖也是死,不如保守这个秘密。 又或许,楚元烨压根儿就没有询问过太医,但凡他对冷永宁上点心,也不可能连永宁小产的事情也不知道。 楚元烨那双阴鸷墨瞳,直勾勾的盯着沐云歌,充斥着各种情绪。 缓缓,艰难逸出一声:“本王对他……很愧疚。” 看来,他是相信了沐云歌刚才的话,相信他跟永宁有过第二个孩子,虽然那个孩子……现在已经不在了。 楚元烨心里想不明白,为什么冷永宁什么都没告诉他? 愤怒与莫名的慌乱不断地交织着,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却越来越平静。 他的嗓音,诡异地变得柔和起来:“沐云歌,不如你替本王走一趟地府,将本王的这份愧疚之情……带给我未能出世的麟儿……” “……” 果然,这个男人还是要杀她!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再继续拖下去的必要。 沐云歌猛然出手,撒出去一片药粉,这是她特意研制用来防身的,虽不至于致命,却也很有效果。尤其是对练武之人,功夫越高,效果就会越强。 眼前那几名蒙面黑衣人闻令,就要对沐云歌动手,却刚一运气就发现不对劲儿。 沐云歌随机应变,直冲着楚元烨而去。 都说擒贼要先擒王,这一招是楚元戟教会她的,只要控制住了楚元烨,她就不信自己不能离开这里! 可惜,沐云歌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她那药粉确实很有效,又抢得了先机,延缓了楚元烨手下人的动作,可是就在她手中的针剂即将要扎上楚元烨手臂时,对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开。 下一瞬,楚元烨手腕翻转,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寒光闪烁间,直直朝着沐云歌的脖颈就来了。 沐云歌根本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逼近,任凭寒气先划破她脖颈间的肌肤,却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闻“砰”的一声巨响,誉王府的侧门被撞飞了。 尘烟里,一道挺拔俊朗的身形出现,朝着沐云歌和楚元烨的方向直直而来。 眼看着门板飞砸而来,楚元烨为了避开,只能收刀后退。 再一眨眼之间,沐云歌已经落进了一道熟悉的宽厚怀抱。 “歌儿受惊了,是我来晚了!” 楚元戟淳厚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最大程度上抚平了沐云歌瞬间的惶恐。 她不自觉地抬手揽上对方精瘦的腰身,清楚地感觉到心口悸动。 竟有一点小感动,夹杂着某种情愫,感觉很特别。 “你怎么会来这儿?” 幸好,他来了。 第315章 来给她当倚靠! 沐云歌仿若吃了一颗定心丸,每当楚元戟出现在她身边,就能带给她莫名的安全感。 这一次,她主动抱紧了他。 刹那,楚元戟的身体一僵,呼吸也跟着一滞,差点忘记自己是这儿的目的。 楚元烨那些手下个个亮了兵器,拔剑指向他,也才男人及时回神。 楚元戟粗略估算,若真在这里动起手,他还要护着歌儿的安全,未必能有大概率胜算。 他来不及向沐云歌解释太多,故作苦笑地主动冲着楚元烨开口,道:“我来接歌儿回去,六哥这副阵仗……未免也太隆重了些。” 楚元戟心知,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心爱的人,不能逞一时之勇,他愿忍一时之气,也不想拿沐云歌的性命做赌注。 他的这番话,也算是向楚元烨示弱了。 楚元烨闻声,表情无太大波动,眼睛依然充满阴鸷,目光凝了凝,随即挥手:“七弟为了一个女人,不惜砸毁我府门,你做事……总是这般随心所欲、不计后果么?” 那些黑衣人得到了楚元烨的示意,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沐云歌可以肯定,他们定然还潜伏在誉王府周围,但她仔细察看却未发现半点端倪,心中不禁暗暗吃惊,看来这些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绝非是能够在短时日练成的。 与女人警惕的态度相比,楚元戟看上去要慵懒随意得多,骨子里流露出浪荡不羁,给人一种破罐子破摔、吊儿郎当的感觉。 楚元戟的这般模样,竟有种被楚元胤附身的既视感。 男人故作无奈,懒懒叹息:“六哥,我这不也是为了媳妇儿,出手稍微急了些么……我现在无权无势,倘若再连媳妇也没了,那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楚元戟这话,略有含沙射影之意。 楚元烨面色暗沉,显然是有些不悦。 他别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被楚元戟呵护着的沐云歌,倏地笑得意味深长:“那就请七皇弟照看好你的媳妇儿。好走,为兄就不送了!” “那就多谢六哥!”楚元戟嘴角依然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还不忘补充了一句:“今儿毁坏的府门,我明日就派人来修。” “不必!” 楚元烨冷声回应。 这兄弟二人之间的对话听似随意,却莫名让沐云歌觉着危机四伏。 沐云歌能清楚感觉到,楚元戟握着她手臂的大掌,十分紧绷。 这男人,刚才紧张了! 一直到顺利离开誉王府,空气时弥漫的紧张感都没消褪。 也不知走了多久,沐云歌似听见某人松了口气的声音,她下意识抓住楚元戟的手,才发现男人的掌心湿润一片? 沐云歌心中一惊。 虽然刚才的情势是有些危险,但就仅仅只是几名黑衣暗卫的阵仗,还不至于将堂堂定王殿下吓成这样吧? 她小心翼翼发问:“楚元戟,刚刚在誉王府……” “誉王府周围,至少有百余暗卫潜伏着。” 楚元戟嗓音暗哑,忍不住攥紧了掌中柔夷,刚才但凡只要他硬碰硬,今晚他和歌儿都未必能走出誉王府的大门。 幸而,一切化险为夷。 此刻,沐云歌却有些懵:楚元烨不会为了对付区区一个她,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吧?这份用心的准备,怎么也该是对付像楚元戟这号人物才配呀! 她脑子里不经意闪过的念头,突然萌生出一记大胆猜测,瞬间脱口而出:“莫非……他今晚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是你?楚元烨怎么会知道你会来?!” 难不成,楚元烨今晚对她的威胁,甚至不惜作势要杀她,全都是为了要引楚元戟出现?! 届时……刀光剑影,且又是楚元戟先闯的誉王府,再有什么说辞就很难解释清楚了,那他就会死的不明不白。 沐云歌想到这儿,不禁后背一片寒凉,有些后怕。 “楚元戟,对……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 压根不等沐云歌说完,楚元戟便直接牵起了她的手,将整个人往自己怀里揉:“歌儿这是说的什么话?”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才对,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楚元戟心知肚明,楚元烨今晚的安排未必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无非只是想确定楚元戟的软肋罢了。 既然对方想知道,那他就让对方看得清楚!只不过……往后他还得多些心思保护歌儿才行。 楚元戟兀自暗中叹息,面上却半点没有表露出来。 他凑到沐云歌耳旁,没皮没脸地继续献殷勤:“今夜月色迷人,又有佳人相伴,本王心情着实愉悦。歌儿……不如陪我一起赏月可好?” 沐云歌:“……” 还记得上一次他诓骗自己出去,用的也是要一同赏月这个理由? 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临近中秋月圆在即,赏月倒也没什么。 看在他今晚危急关头的出手相助,陪就陪了! 沐云歌不置可否,含笑抬头。 却不想,天边飘来一团阴云,眼睁睁将圆了大半的皓月遮挡得严严实实。 “……” 传说中的天公不作美,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 清晰地听到了耳旁传来咬牙切齿的动静,沐云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们两人赏月和谐,誉王府那边就没有那么好的氛围了。 就在楚元戟和沐云歌离开后,一名中年男子从暗中走出来,恭恭敬敬地朝着楚元烨拱手行礼:“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总算是确定了定王的软肋。” 情爱乃是穿肠毒药,尤其对于楚元戟这种感情木讷却专一的人,他要么不动心,动心必中专情。 楚元戟虽然很厉害,令人心生忌惮,却又很容易拿捏。 如今,他已经露出了软肋,就别怪被人算计。 “等陈直娶了沐云歌,就能彻底的击倒楚元戟,令他从此一蹶不振,再无翻身的可能。” 最不济,他们手里头也算有了沐云歌为人质。 说话的这个人,就是之前出现在伏霖山下的小镇上,陪在楚元德身边的那个男人。 只不过,此时的他不再高傲,在楚元烨面前毕恭毕敬,一脸臣服。 此人言语间,又忍不住透出几分忧虑:“属下还有些担心,万一定王要对陈家动手,沐云歌是不是就嫁不成了?” 沐睿那边不用担心,他们早就做了安排,确保他不会动摇这门亲事,现在唯独担心的,就怕陈家会顶不住压力。 楚元烨嘴角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冷笑:“以他目前的本事,恐怕还动不了清河陈家。” 说完,眼底又浮现出一抹阴沉:“若他真的不顾一切……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用一个区区清河陈家,钓出楚元戟隐藏在暗中的势力,这笔买卖本王觉着……也很划算!” 献策的那个中年男子愣了愣,显然他没有料到楚元烨还有这一层打算,随即又是狂喜:“还是殿下思谋周全!殿下英明!” 跟主子,就得跟着这样的主子才对。 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一切皆可牺牲,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成大事的人! 荣华富贵的未来,就在眼前啊。 可惜还没等中年人从自己美好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就猛地发现楚元烨走的方向有些不太对劲。 “殿下这是,要去探望王妃吗?请恕属下直言,属下觉着,您这个时候不应该去见她。女人嘛……多少都会有些嫉妒心思,王妃这只是听闻您要纳新人,有些吃味闹脾气罢了。您只需冷她几日,回头她自己也就会想明白了。” 说白了,这女人就不该惯着!亏得她还是东周公主,一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 中年男人苦口婆心地劝,半点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哪里不太对。 楚元烨听着,面色冰凉,稍稍停住脚步,眉眼间已经隐隐出现了几分森冷:“你这是……在教本王如何行事?” 中年男子就算是再迟钝,也察觉到危险了,他赶紧低下头,诚惶诚恐道:“属下不敢。只是殿下恕罪,历来儿女情长最为误事儿,属下也只是怕您英雄过不了美人关,为情爱耽搁。况且您对王妃本就不同……” 简直越说越离谱,看他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楚元烨耐心耗尽,直接呵斥出声:“这个用不着你来教!” 他再抬头,恰好也望见了乌云遮月那一幕,冰冷的心底突然就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 “若是你真这么闲,就滚去操心中秋宴的事儿!本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自是有数。” 楚元烨心中郁闷,连他身边的谋士都能看出,他对冷永宁不同于其他女人,可偏偏只有那个女人想不明白,非要与他计较那些琐碎之事。 难不成……当真是应了谋士的话,女人就不该被惯着,是因为自己宠她太多,才让永宁滋生出了妄想,变得贪心了…… 楚元烨心里头憋着一股子火,拂袖离开。 留下那位中年谋士忧心忡忡,喃喃自语:“殿下被女色迷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得想办法告知将军,这事儿还得将军出面干预才行……” 自沐云歌离开前给冷永宁打了针,她就一直熟睡着,很安稳。 烛光的映衬下,那张多日来郁郁寡欢的脸总算是恬静了不少。 可惜瘦得太多,都快不像是她了。 楚元烨立在床前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入手处皮包着骨头,之前的肉感全都没了。 男人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小腹处,那里曾孕育过一个小生命,是他跟永宁之间的第二个孩子。 只可惜,不同于女人怀灵儿的时候,楚元烨甚至都没感受到再度要做父亲的喜悦,这个孩子就没了。 说不痛心,那是假的。 原本楚元烨心里就一直盼着冷永宁再为他生个儿子,也许这胎……就是个男孩。 他跟永宁的儿子注定不平凡,他定会将世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将儿子培养成雄才伟略、名留千史的人物。 或许这样……永宁就再也不会要再想着要离开他。 可现在,一切成空。 孩子没了,那永宁呢?她也会痛吗? 楚元烨想得难受,却见睡梦中的女人嘴角一扯,扬起一抹甜蜜满足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楚元烨并不陌生,因为在过去那段时光里头,他时时都能在对方脸上看见。 似被女人的笑容感染,楚元烨难看的脸色也暖和了许多,伸手探向女人的脸颊。 “父皇母后,永宁最喜欢跟你们在一起啦!” 一声梦讫,仿若五雷轰顶。 楚元烨抚在冷永宁面颊上的手指,一下子就僵住了。 冷永宁偶尔会有说梦话的习惯,这一点他知道,尤其是当她格外轻松,觉着很开心的时候,睡着后就会说梦话。 只不过,以前她梦里的话,几乎都是围绕着他。 “烨,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为难啦。” “烨,我真的好幸运可以遇见你。” “能嫁给烨,冷永宁这一辈子,不白活!” 楚元烨在她这些甜蜜的梦话里,不知不觉柔软了冷硬的心。 曾经,是冷永宁的爱意和包容,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与常人无异。 就在刚刚,永宁梦话的主角已经不再是他…… 楚元烨似感觉心头最为坚固的东西,突然之间坍塌。 倏地,他眼神发狠,手底下的动作突然变得粗鲁起来,几乎是使劲揉搓着冷永宁的脸,狠声喊道:“冷永宁,你醒过来,醒来!看清楚……现在守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楚元烨,是你的夫君!” 指下骨感明显,冷永宁的脸都快被要搓伤了,通红一片。 可惜沐云歌那剂助眠药的效果太好,冷永宁始终没有醒。 冷永宁一直睡到翌日晌午才醒来,只觉着心头的郁气莫名就散了不少,精神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些许。 丫鬟进来伺候,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王,王妃,您的脸这是怎么啦?” “脸?” 冷永宁起初还没明白,直到丫鬟拿了铜镜过来。 镜子里头,她的半边脸鲜红一片,眼看着都快要出血的样子,难怪她之前觉着有些微痛,原来是伤着了? 可她究竟是何时受的伤? 冷永宁垂眸怔了怔,接着摆了摆手:“没事儿,你伺候我洗漱吧。” 脸伤了就伤了,又有什么打紧?现在她能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哪想半个时辰之后,府医送了药膏过来,说是王爷吩咐他调配送来给王妃擦脸。 冷永宁不是傻子,垂眸稍稍想了想,就明白前因后果了。 还蒙在鼓里的丫鬟却很高兴,一个劲儿地唠叨说,果然王爷还是记挂着王妃的。 冷永宁听着恭维的话语,只觉着讽刺的很。 她想自嘲,可惜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干脆就闭目眼神了。 当然那药,也没去用。 而沐云歌,被楚元戟拉着在京城空无一人的街道溜达一整晚,途中几次碰到巡夜的官兵,围追堵截,那叫一个惊险刺激。 她后来实在太累,还是楚元戟背她回去的。 回到小院,沐云歌倒床便睡,同样一觉睡到翌日晌午,才算是养足精神,只是腿脚还是有些疼。 直至坐在了德仁堂的诊室,沐云歌心里都还在吐槽某人,拉着她逛了一整夜,真当她有超人的体力呀? 不过,昨晚她却感觉到,楚元戟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劲,可是男人什么话都没跟自己说,沐云歌也不好开口询问。 倘若男人想告诉她,自是会主动开口。 沐云歌正想得正入神,帘子掀开,似有患者进来了。 她抬头正要准备询问,却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八皇子?” 来人是楚元胤! 这小子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啧啧称奇:“七嫂,你们德仁堂盘了这么大的地儿,这是准备要称霸京城吗?这些铺面怕是得花费不少金锭吧?要不然本王也入股做个东家,如何?” 他是闲散王爷,从不沾朝堂之事,但是对享受人生、投资赚钱这些事情十分感兴趣,这会儿看见德仁堂医馆扩张的布局,脑子里头的小算盘就噼里啪啦打响了。 沐云歌看到是他,重新瘫坐回椅子里,轻声调侃:“八皇子殿下想入股,难道就不怕德仁堂的买卖折损赔钱?” 他们开医馆,宁可架上药生尘,只愿世间无疾苦,可不是为了赚多少银两…… 堂堂八皇子,他手里头赚钱的营生多了去,何需来凑这份热闹。 闻言,楚元胤摸着自己下巴,居然还真就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下,才点头道:“七嫂说得也对,入股德仁堂……还不如入股青楼来得划算!” 瞅见着沐云歌一记白眼斜过来,他又赶紧嬉皮笑脸道:“说笑……本王仅仅只是说笑而已,说笑而已。我之所以想入股德仁堂,其实也是为了皇嫂着想,以本王的身份参股德仁堂,日后谁还敢来这里捣乱?” 他好歹也是个皇子呢,这个依靠可不是什么人想要就能有的! 楚元胤觉着自己相当仗义,都忍不住开始自我佩服起来了:“皇嫂意下如何?” 看他那副贱兮兮的样子,简直了。 第316章 答案呼之欲出 沐云歌目光清淡,表示自己毫不感兴趣。 “相比你想入股德仁堂的事儿,我更好奇八皇子今儿究竟来找我做什么?”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相信八皇子会突然想念她,才跑过来探望。 还有……这个臭小子对她的称呼,沐云歌已经多次纠正提醒过他,无奈楚元胤压根儿就听不进,她便也只好干脆随他好了。 楚元胤被戳中了小心思,略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很快就故作如常,恬着笑脸殷勤地坐到了沐云歌对面,道:“我今日过来……确实是想求七嫂帮我一个忙!” “堂堂八皇子,连你都办不了的事儿,我又如何帮忙?” 沐云歌嗤笑一声,也不知这小子心里又在盘算什么鬼主意。 楚元胤黑睫忽闪,眉目间的狡黠一览无遗:“只要七嫂这次帮了我,就当是我欠了你一个大大的人情!以后德仁堂……哦,不,不只是德仁堂,但凡是七嫂有任何差遣的地方,我都随时听从你的吩咐!” 说到求人,这小子确实有求人的姿态,不仅识时务地放低身段,俊脸几乎凑到沐云歌面前,讨好的模样倒是十分乖巧。 “七嫂不妨想想,德仁堂如今大张旗鼓地扩张,日后免不了会有麻烦找上门,不论是同行排挤,还是医患纠纷,本王定不遗余力地帮七嫂护着德仁堂!” 沐云歌心里嘀咕,这小子还没提究竟要让她帮什么忙,就卖力地一个劲儿鼓动她先答应下来,显然是没安好心。 于是,她笑着反问道:“八皇子是不是糊涂了?德仁堂又不是我开的,我不过是个坐诊大夫,开医馆治病救人,只要诚信不欺,哪来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麻烦?用不着劳八皇子护着……” 沐云歌说完,半眯着眼睛盯着楚元胤,徐徐提醒:“再说……我若是真遇到什么事儿,还有你七皇兄在呢,本姑娘何必舍近求远?莫不是你觉着……你比楚元戟更厉害?” 八皇子:“咳……元胤绝无此意!七嫂可千万别在我皇兄面前挑拨……” 这个天,又聊死了!七嫂这人怎么就听不进他的话呢? 楚元胤实在是不甘心,眼巴巴的可怜样儿:“七嫂,你至少也要听听……我究竟要你帮什么忙吧?” “本姑娘不感兴趣!” “……” “本姑娘还要急着出诊,八皇子让个道……” 沐云歌确实约了人,冷永宁让丫鬟捎了消息给她,约她前往寒山寺祈福。 楚元胤只能眼睁睁看着七嫂提着药箱,头也不回地出了德仁堂,完全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白跑了一趟,郁闷! 再提到冷永宁,许是沐云歌的陪伴和劝说起了作用。 自从她们闺蜜二人见面之后,冷永宁就努力吃饭,眼底的颓色不再,生出坚毅的光芒。 沐云歌给她扎针通脉之后,留下的药物效果也都不错,短短几日光景,冷永宁已经能下床活动了,她还特意让人搬了软塌到院子里,晒太阳呼吸新鲜的空气。 冷永宁的精力恢复了些,她心里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做。 是……她那无缘谋面的孩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他若是得不到超度,只怕在轮回的路上会很辛苦吧?冷永宁想想就觉得心疼,她舍不得! 所以,她便差人捎了帖子给沐云歌,邀请她陪同自己前往寒山寺祈福超度亡灵。 沐云歌从德仁堂出来时,看见常大夫和湘玉姑娘正在为德仁堂面试大夫。 自从德仁堂贴了招聘告示,尤其是招收女大夫的消息传出去,前来应聘的人还真不少,虽然以男子居多,但也有女大夫出现。 考虑到这些前来应聘的大夫水平参差不齐,所以先由常湘玉和常大夫把关,筛选一轮之后,再和沐云歌一起做最后的人选定夺。 却不想,这几日人的筛选下来,来应聘的人虽然多,但合乎要求的却没有几个。 德仁堂看重的倒也不完全是医术,最重要的还是医者本心。 行医一道,重在积累,医术不好可以慢慢精进,可若本心坏了,于患者而言就是灾难! 沐云歌深知,每个时代都有只顾着追名逐利的人,太强的功利心下,能踏实治病救人的,反倒没有几个。 更离谱的是,其中居然还有冲着神医姑娘的绝世美貌而来的轻浮之徒,大言不惭地放下话,说近水楼台定能将神医姑娘娶回家。 这种人,被常大夫没有半点含糊的直接喊伙计拿着大棒子给打出去了。 但最让沐云歌头痛的是,遇到了个医术还算不错的女子,正想要敲定聘用下来,结果人就被夫家骂骂咧咧的带走了。 这种事情,着实让沐云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老百姓们根深蒂固的观念,短时间想要改变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好冷永宁邀请她去寒山寺祈福,沐云歌也正好趁此机会,好生清静清静。 寒山寺并不远,距离京城不过十里地。 沐云歌带着天竺玉树抵达时,冷永宁已经先到了,她跪在宝殿中央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模样十分虔诚。 就在冷永宁身旁两侧,有僧人在诵经,佛殿的气氛肃穆而端庄。 沐云歌没着急进去打扰,而是先去求了道灵符。 虽然她是唯物主义者,但还是诚心诚意写下了自己的心愿,交给玉树帮忙,借着她的轻功挂在了寺庙那棵千年老枫树的最顶端。 神仙住得高,总要距离更近一些,才能被看得到。 等到沐云歌再回到佛殿,冷永宁正跟丫鬟一起,从携带的包袱里头往外掏什么,她看见沐云歌眸光微亮,勉强勾起一抹浅笑:“我替孩子准备了一些佛经,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母子一场……我舍不得他孤苦伶仃,只希望他再入轮回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 冷永宁的声音很平静,这些话却让人觉心酸。 沐云歌压下一瞬间的难受,轻声安慰:“永宁,如你所愿,他来世一定会投胎到一户好人家的……” “真的吗?他……会不会怪我……这个当娘的没有保护好他?” 冷永宁抬头,眸底噙着泪花,就当期盼能成真,她的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沐云歌自是看得出她的心思,笃定地重重点了点头:“永宁,你是一个好母亲,只能怪这孩子命薄,今日你在此为他超度祝福,他又怎么会怪你?是你俩儿……没有做母子的缘分!” 冷永宁被戳中心底深处的愧疚,睫毛颤了颤,那点儿湿意迅速凝结,一滴眼泪狠狠地砸在了手里的经书上。 很快,她便抹干眼泪,努力扬起唇角:“云歌说得对,我和他没有做母子的缘分,现在我只能好好送他最后一程。高僧准备的超度仪式,我需跟着他们一道诵经,你再多等我一会儿……” 沐云歌温婉点头:“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诵经声再起,冷永宁重新闭上了眼,面朝佛祖跪地虔诚。 殿外,沐云歌悄悄叫过伺候冷就宁的丫鬟询问:“那些经书,可是你家王妃亲自抄写的?” “是!” 小丫头点了点头,眼底微微带着湿意道:“不只是那些经书,今儿王妃更是天不亮就出门了。这寒山寺路途陡峭,王妃是一步一诵经,自己爬上来的。现在又要为夭折的小世子超度诵经,就王妃的身子骨……奴婢真担心她受不住!沐家小姐,要不……您还是劝劝王妃吧?” 沐云歌秀眉微蹙,目光投望向佛殿内的冷永宁,只见她跪地笔直,嘴唇一张一合跟着僧人不断诵经。 这样的场面,实是不宜打扰。 更何况,沐云歌心里清楚冷永宁现在的状况。 世间万般苦,自人各有劫。 冷永宁受困于心,旁人不可能轻易劝得动,总得让她自己走一遭,彻底看开悟透,彻底解开心结方能醒悟。 这场超度,是冷永宁对夭折孩儿的愧疚,她心里头积压的愧疚实在是太多,若能减轻些她心中罪业,其实是件好事儿。 沐云歌收敛眉眼,摇了摇头:“还是随她去吧!有我陪在这儿,她不会有事的。” 殿内香火鼎盛,到处云雾缭绕。 沐云歌总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趁着冷永宁在大殿跟着僧人们一起诵经超度的功夫,她在殿外透了口气。 她才刚在台阶上站定,就发现有个十分眼熟的小丫头正在探头探脑地瞅向自己。 沐云歌稍稍一思索,记起来她是谁了,主动开口:“你是白家的丫鬟?” 那丫头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愣了愣随即一喜,福身道:“沐小姐好眼力!我家小姐有请,还劳烦您能跟我走一趟。” “你家小姐?白姜荷?” 沐云歌听完她的话,眼底透出几分凌厉:“她找我……能有什么事?” 她和白姜荷之间,只有梁子,没有交情! 沐云歌见对方守株待兔的架势,显然是一早就知道了她和冷永宁要来寒山寺,消息倒是真灵通! 想到白姜荷马上就要嫁进誉王府,沐云歌心生警惕。 要知道,誉王府的另一位侧妃程湘水,曾经也加害过冷永宁。 沐云歌不得不多留个心眼,这白姜荷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永宁来的? 白府丫鬟吱吱唔唔不肯明说,只道:“我家小姐确实有要事相告,她交代奴婢……要见着沐小姐的面儿,亲口告诉你。” 装得神神秘秘,和她玩故弄玄虚那一套! 沐云歌冷笑,懒洋洋道:“若她当真那么想要见我,就自己过来找我。” 今日她的任务就是陪在冷永宁身边,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 白府丫鬟面露难色:“还请沐大小姐不要为难奴婢……” 沐云歌秀眉挑起,清冷回应:“你回去告诉白姜荷,本小姐对她口中的要事儿没有一点兴趣,她不必浪费口舌。” 白府丫鬟似是没料想到,沐云歌会拒绝的如此干脆,着急地再三哀求:“沐小姐……” 沐云歌一记眼色。 玉树心领神会,直接上前将白府丫鬟拎走了。 沐云歌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依白姜荷的性子,绝不可能会亲自过来见她。 却不想,就在佛殿的超度仪式进行到一半,白府那名丫鬟去而复返,白皙秀美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五道泛红的指印,她怯弱的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头戴斗蓬罩纱,一身素衣,乔装打扮显然是不想被人给认出来。 直至见着沐云歌的面儿,对方才将纱帘掀开了一道缝隙,一副咬牙切齿模样:“沐云歌,我请你……你为何不来?” 白姜荷这副理直气壮的语气,直接就给沐云歌逗乐了。 沐云歌唇角勾着冷笑,根本懒得搭理她,凉凉的眼神盯着对方,一瞬不瞬。 她的目光,盯得白姜荷心虚不已,气焰逐渐消褪,依然努力硬撑:“本小姐和你说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沐云歌冷声悠悠:“白姜荷,你有事就说事,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你!” 白姜荷的脾气还真不行,跟河豚似的,一碰就炸。 沐云歌对她可没什么耐性,见她不入正题,转身就要走。 这下子,白姜荷才真急了,三步并两拦下了沐云歌的去路,急急开口:“我……我不要嫁去誉王府!沐云歌……这次你得帮我!” 就在她靠近沐云歌的同时,一把短匕也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玉树没好气的出声:“退后!你离我家小姐远些……” 匕首闪烁着寒光,一看就是很锋利,很容易见血那种。 白姜荷哪见过这场面啊,当下就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她身后的丫鬟还算机灵,眼疾手快地搀扶了一把。 白姜荷再反应过来,依然惊魂未定,这回她倒也老实下来,肯放低身段好好说话:“沐云歌,你能不能帮我一回?” 沐云歌懒懒地白了她一眼:“白府和誉王府这门亲事,我为什么要掺和进去?再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能帮你做什么?” 听到她的反问,白姜荷的瞳光倏地一亮,顿时觉得有希望了。 “我知道你医术厉害,那你有没有那种能让人假死的药丸,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看不出来的那种。能不能给我弄一颗……” 显然,白姜荷是早就想好了后路。 “……” 这一幕,沐云歌觉得似曾相识,她记得当初被带进白府给白姜荷看病,白姜何也对她提出过这个要求,让她用药物帮对方蒙混过关,取消与楚元戟的婚事。 那个时候,白姜荷还不清楚神医姑娘的真实身份,在沐云歌面前趾高气扬,拽得要命。 沐云歌想想,他们白家这父女还真是有意思。 做父亲的心心念念只想将女儿嫁入高门,当女儿又一次次求自己帮她下药退婚…… 白姜荷上次想退掉与楚元戟之间的婚约,还是她自己在御前求来的,最终却因为被楚元戟威胁,害怕地又要退婚保命。 那她这一回呢? 沐云歌黑睫忽闪,凝盯着对方的眼睛:“你为何不愿意嫁给誉王?” 于她而言,虽然嫁与楚元烨是为侧室,但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楚元烨现在,风头两无,备受器重,一副皮相生得也不赖,否则程湘水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没想到,白姜荷竟然不愿意嫁给他。 白姜荷脸色有些难看,却依然不肯道明。 沐云歌眸光流转,划过一抹暗色:“莫非……你是看不上侧妃,想要坐上誉王妃的位置?” 沐云歌后头这句问话,声音就冷了下来,毕竟冷永宁现在的那副身子,已经再经不起更多波折。 白姜荷听到她的问话,有些气急败坏:“你胡说什么?本小姐何时觊觎誉王妃之位了?” 倘若不是,那便最好。 沐云歌盯着她:“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 白姜荷似正要说话,下一秒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顿时没了声音,脸色也有些许发白。 她顿时片刻,突然变得恼羞成怒,指着沐云歌的鼻子,毫不客气:“沐云歌,本小姐不过是找你拿颗药,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就说……这个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不帮!” 沐云歌拒绝的很干脆。 笑话!求人没个求人的态度,还依旧这么趾高气昂理所当然的,这白姜荷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沐云歌开口拒绝的同时,目光朝后瞥了一眼,恰好对上冷永宁身边那个丫鬟的眼神,小丫鬟一脸可怜,显然是担忧自家主子的身子骨受不住。 按照白姜荷的性子,听到沐云歌的拒绝,应该要大发脾气不肯罢休才是。 谁知她竟一反常态,气势又弱了下去:“沐云歌,你为什么不肯帮我?就因为我以前针对过你?” 虽然……不仅仅只是针对这么简单…… 白姜荷心里也明白,遂一咬牙:“只要……只要你肯帮我,我就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你,那可是很大的一笔钱。还有我的珠宝首饰,你喜欢的话也统统都拿去。我保证以后也绝不会再为难你!” 沐云歌心中微惊,却也差点被她逗笑:“白小姐莫不是觉得……我很缺钱?又可者……你觉着我害怕被你为难?” “那你究竟怎样才肯帮我?” 白姜荷也着实有些看不懂沐云歌了,如果沐云歌不缺钱,干嘛还要去医馆坐诊,赚取那点儿微薄的诊费呢?放眼整个京城,再谁家的千金能做出这种自降身价抛头露面的事情来?可见她在沐府的日子过得艰难。尤其是和离之后,日子定然会更加难捱。 现在她愿意把所有的私房钱和珠宝首饰用来和沐云歌交换,对方竟然毫不动心,简直就是个怪胎! 白姜荷心中嘀咕,但这回倒是学乖了,她暗想不能再戳对方的心窝子,所以很温和地开口商量:“沐云歌,你若肯帮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关于沐府和清河陈家联姻的事情。难道你不觉得沐府和陈家的这门姻亲来得突然吗?想必你心里也不愿意嫁给陈直那种小人物吧?” 相比起楚元戟,陈直就是个不入流的东西,谁手里拥有着珍珠,会傻着去换陈直那种煤球? 这个道理就连白姜荷都看得通透,她就不信沐云歌会甘心舍弃楚元戟而嫁给陈直! “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隐秘内情,我可以告诉你!” 沐云歌眉眼一沉,心下微动:“你当真知道内情?” 虽然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嫁给陈直,但对于这门亲事,她确实心有疑惑,总有种被人算计卖了的感觉,她之前一直认为是沐睿,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白姜荷看出她对这件事情感兴趣,露出一丝小得意:“没错,这件事情的内情……我一清二楚!我还知道其中牵线搭桥的人是谁……” 看她这副笃定的样子,可完全不像是假的,而且她说话时,似隐隐还有几分咬牙切齿,能在沐睿跟前牵线搭桥,又能让白姜荷露出这副表情的人…… 沐云歌的脑子里不由闪过一张熟悉面孔,难道是她? 想到这儿,沐云歌故意斜着眼角,语气微凉道:“你这是见过沐如雪了?” 沐如雪费尽心思回到沐府,装得老实乖巧,俨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姿态,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连沐府的大门都不曾迈出,就算她真的在盘算些什么,也不应该被白姜荷这个外人撞破才对。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白姜荷却吓了一跳,惊诧地睁大眼睛:“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白姜荷的嗓门有些大,引得来来往往的香客们朝着这边望来,她也警觉失态,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靠近沐云歌,低声问:“你还知道什么?” 难不成她胜券在握的交换条件,沐云歌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按理说……不应该啊! 沐云歌看出她的心思,轻飘飘地回答:“我知道的……还有很多,但似乎不必向你禀告。” 对于沐如雪背地里阴她这种事情,沐云歌当真半点儿也不意外,她唯独想明白的是,站在沐如雪身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第317章 中秋佳节,人月两圆 自从楚元德倒台之后,背后的势力也土崩瓦解,他哪还有能耐指挥得了清河陈家为他做事? 再说,就凭楚元德如今那副样子,沐云歌也不认为他还能成大器,很明显这件事情的幕后指使是另有其人。 沐云歌也懒得再与白姜荷绕弯子,直奔关键:“白小姐既说自己知道所有内情,却又道不出背后操控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你不会是在说大话吧?” 自从沐云歌嫁给楚元戟那时起,每每再遇见争锋,白姜荷就没赢过,被一个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丑八怪踩在脚底,她心里别提有多憋屈。 这会儿难得看到对方吃瘪,白姜荷得意忘形之下,差点就没管住自己的嘴巴:“我当然知道,他就是……” 答案呼之欲出,白姜荷却突然反应过来,“沐云歌……你竟然敢算计我?” 沐云歌点头,风轻云淡:“那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白姜荷被她的态度气得够呛,咬着牙说狠话:“我……不能说!但是……沐云歌,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就算你不肯帮我,你同样也自身难保。那个人……既能一手布局此事,势力自是不容小觑,就算你有定王撑腰,也绝不能奈他何?我倒是要看你……” 沐云歌压根没什么耐心听她在这里叫嚣,没等对方说完,便淡声打断:“你说……誉王要是知道自己未过门的侧妃,在背后这般恭维他的实力,会作何感想?” 清清淡淡的“誉王”两个字从她嘴里飘出,让白姜荷到了嘴边的后话……全都噎在了嗓子眼里。 半晌,白姜荷才回过神,她紧紧咬着下唇,像是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盯着沐云歌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你怎么会知道?难,难道——” 沐云歌心下同样重重一沉。 这个答案只是她的猜测,她不过是试探白姜荷罢了,没想到还真让她猜中了! 沐云歌是突然忆起,她前几日在誉王府遇险,心中便对楚元烨的猜疑更深了几分。 再则,在如今诸多皇子当中,楚元烨风头正盛,甚至远远超过了楚元戟当初。 没想到,她这浅浅试探,白姜荷当真就露出了马脚。 如此一来,楚元烨安排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没等沐云歌细细琢磨出头绪,站在她面前的白姜荷却已经慌了神。 白姜荷神色紧张,匆忙放下了头顶的纱帘,丢下一句:“沐云歌我还会找你的。” 她便急急忙忙走了。 沐云歌回头,恰好对上了冷永宁眼底满满的惶恐和愧疚。 冷永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此时此刻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起,云歌我……” 沐云歌这才发现,佛殿的超度仪式已经结束,她也没注意到永宁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刚才究竟又听到了多久。 不过,看冷永宁此刻眉眼之间的神色,透着满满不安,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连解释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云歌,我有话要对你说。其实我……我早就知道……烨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都是针对定王殿下的……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他们男人们之间的较量,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牵扯到了你……” 归根结底,冷永宁也还是存了私心的,楚元烨怎样都是她曾全心全意深爱的男人,她不可能在他背后捅刀子! 话到这里,冷永宁脸上越来越难看,灰白中透着愧疚:“云歌,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是不是……再也不肯要我这个朋友了?” 沐云歌心里确有一丝失落划过,她又不是圣母,怎么可能不失望? 但她更清楚,人心都是肉长的,永宁也只是个有情有爱的普通女子,若站在冷永宁的立场上,她并没有错,只不过楚元烨是她更在意的人而已! 毕竟,冷永宁曾抛却一切远嫁而来,楚元烨曾是她一心一意对待的人。 沐云歌以同理心的角度想想,心里也好受了许多,她认真问:“永宁,那你知道誉王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吗?” 她虽然并没有奢望能从冷永宁这里得到答案,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冷永宁沉眸凝思了片刻,也同样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无意中听见了烨和旁人的话,后来……我向他追问此事,他只是道所做的一切都是父皇的旨意,他不过是领旨办事而已。” “陛下?!” 沐云歌不禁大惊,她的脑子里猜想过无数可能,但绝没有想到过会是楚道行的旨意。 如果永宁说的是真的,如果楚元烨人也说的是真话,那就是说……楚道行下的秘旨,安排沐云歌嫁给陈直的? 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沐云歌的脑子有点乱,早在当初楚道行利用她逼迫楚元戟交出十万兵权的时候,他应该就断定了沐云歌在楚元戟心中的分量! 现在又来这么一出,陛下是嫌自己对楚元戟这个亲生儿子的伤害还不够狠?不够深? 真不愧是帝王,做事当真绝情! 眼见着沐云歌沉下了脸,冷永宁心口的愧疚就更深了,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对不起云歌,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提醒你的。倘若因此而害得你不能跟定王在一起,那我……” 沐云歌啼笑皆非,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一手策划主导的……别胡思乱想!” 倘若这真是楚道行的意思,就算是永宁提前告诉了她,也依然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再说,她们俩之前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见上面,冷永宁也不可能告诉她这些事情,这些话……也是绝不会让旁人捎信传递的。 沐云歌真的不怪她。 小丫鬟急忙掏出手帕,小心地帮着冷永宁擦眼泪:“王妃您就别多想了,沐小姐都说了不怪您呢。您要是心里头还自个儿难受,反倒是让沐小姐难过了。” 起初,沐云歌还觉着这丫头挺会劝人,一下子说到了永宁的心坎上,成功让她止住了眼泪。 却不想,下一刻她的视线落在那丫鬟的手上时,瞳孔重重一缩。 那个小丫鬟递过来的那方帕子上头,绣着一朵小巧精致的兰花,这素雅的图案倒也没什么,只是那针法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如果沐云歌没看错的话,这兰花的绣工与天罗宗信物绢帕上的绣工,几乎一模一样。 沐云歌曾带着玉树跟天竺两个丫头,日日研究上面的绣法,还跑了不少绣楼去打听,结果找到最后一无所获,那是半点线索都没有。 不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沉寂多日的线索,竟突然自己就送上门了? 这丫鬟手帕上头的针法,也和潜入沐府救走沐如雪的玉槿言留下的荷包上头的针法一模一样!全京城都找不到第二处的绣法,当真只是巧合而已吗? 沐云歌暗暗压下心惊,不动声色地打量。 跟在冷永宁身边这个丫鬟,长相普普通通,看着也挺老实,对自家主子忠心耿耿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冷永宁身体才刚有点儿起色,其实根本不适合这么舟车劳顿前往寒山寺,还累的亲自爬山,再加上后面的超度仪式,她的情绪也跟着波澜起伏,身体早就支撑不住了。 现在,她确定沐云歌当真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神彻底一松,人直直就晕了过去。 好在沐云歌早有防范,一把稳稳地扶住了她,几人搭手将冷永宁搀到了禅房,动手为她扎针。 那小丫鬟一直守在旁,拿帕子为冷永宁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不仅看着不可疑,做事还细心。 沐云歌等行完最后一针,抬头看了对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沐云歌问她,小丫鬟还挺意外,眼神惊讶了一下,随即笑开,全然一副没什么心机的模样:“回沐小姐的话,奴婢叫曼陀,曼陀花的那个曼陀。” “曼陀?” 怎么会有人取这个名字呢? 沐云歌淡声重复了一遍,脑海里头想的却是,曼陀罗,又名洋金花,夕颜。为茄科曼陀罗属,有毒。 从寒山寺下来,沐云歌亲自送着冷永宁回了誉王府,一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头说话。 或许是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刻,冷永宁虚弱归虚弱,脸上竟也见了点儿笑容。 誉王府门口,楚元烨亲自站在那里等着,应该是刚从宫里回来,身上的朝服都还没换。 跟在男人身后的小厮手里提着食盒,里头装的都是冷永宁喜欢吃的食物。 沐云歌跟他打了个照面,看对方不再有为难自己的意图,她便先行离开了。 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楚元烨的声音:“你出去了大半日,累了吧?这是皇祖母宫里头的点心,我记得永宁你最爱吃,便央求了些带了回来。你先尝尝?” 沐云歌走得有点快,没听见冷永宁是怎么回答的,不过心里却划过一丝异样复杂。 誉王从太后娘娘宫里带回了点心?可见他现在也深受太后娘娘的疼爱。 想到这儿,沐云歌忍不住有些心疼起楚元戟,他现在还是真没有爹疼,也没有了皇奶奶的偏爱,变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可怜孩子。 时光一晃而过,中秋至。 阖家团圆的日子。 向珍雁虽说曾与沐云歌起过争执,但到底是母女,血脉相连。 妇人一大早就打发了人过来小院,请沐云歌务必今日要回家团聚,还捎了口信,说哪怕是一家人就座着一起吃顿饭,简单地过个节也行! 沐云歌得知,哥哥沐子胥并没有从青州回来,即便是回府团聚,也有缺憾。 不过她还是念及母女的情分,原本确是打算回府过个团圆节,她想着……沐府里杜美兰和沐如雪都在,合家团聚只会衬得向珍雁成了个外人,定是倍感孤单。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楚元胤又去德仁堂找了她。 沐云歌到底还是没能招架得住八皇子的软磨硬泡,听了他想求帮忙的事儿,然后……她就答应了帮他这个忙。 连楚元胤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沐云歌再想起白姜荷提及的线索,中秋节她回了沐府,少不了又得与沐睿和沐如雪发生争执,届时好好的节日气氛也会被破坏,向氏也必定会因此而挨骂。 事难两全,于是沐云歌提前写好了信,让前来的下人带回去了,也算是照顾到自家娘亲的颜面跟心情, 她还让天竺准备了月饼,也让下人一并被带回沐府。 徐记的月饼,做得精致,好看又好吃,不过也挺贵,花了她不少银两,也算是尽份孝心。 沐云歌在书信里提及不能回府的理由,也是灵机一动,说前几日去寒山寺烧香抽签,寺里头的僧人断言,中秋这日她绝对不可以出门,否则会为家人带来灾祸! 【女儿自知不孝,未能在团圆日回去在父母跟前尽孝。然而天命难违,为着家人安康着想,只能在小院遥祭月神,祈求保佑父母万事顺遂。】 漂亮话,谁又不会说呢? 就她写的这封信,即便是沐睿看了,也说不出个什么话来。 夜幕缓缓拉开,银盘初起。 今日佳节,各家各府都准备了灯笼装饰府邸,甚至还准备了歌舞热闹,图的就是一个吉利。 手巧的天竺做了好几盏兔子灯,让玉树去挂在了院子里的廊下。 沐云歌拎着另外一只精心准备的食盒,面色愉悦地出了门。 唯有,定王府内静悄悄。 楚元戟的定王府就跟被神灵遗忘的角落,寂静得可怕。 天上明月独挂,往人间洒下一片清辉,整座府邸全都笼罩在一股死一般的氛围里,明晃晃地透着说不出来的寂寥,灯光也不过零零星星亮着几盏而已。 当沐云歌出现在定王府,就连杜随也大吃一惊:“沐小姐……你怎么来了?” “带我去见你家王爷。” “是!” 杜随随即在前面引路,脸色错综复杂,默不吱声。 沐云歌注意到,一路走来连个下人都没有看见,也不知是不是给他们也放了假,准许他们回家团聚去了。 沐云歌疾不可察,故作轻松的问道:“杜随,你家王爷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 沐小姐这是在关心王爷吗? 杜随闻言,欲言又止。 这个中秋,对于他们整个定王府的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前所未有过的经历! 中秋盛宴,合家团聚,除开被贬多年的大皇子不提,但凡是其他留在京中的皇子,不论什么缘由,都会在这一天收到宣召进宫,去参加家宴。 从无例外。 往年他们定王府盛极一时,自家主子更是荣耀加身,连前来传旨的太监,都是最体面的,其他一应赏赐,更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可是当初被捧得有多高,现在就被摔得有多惨。 今年……今年……宫里头传出来的中秋晚宴名单上,压根就没有楚元戟。 王爷被夺走了兵权也就罢了,竟连中秋家宴都不让参加!例行赏赐也没半点儿,照陛下这个意思,难道是要彻底将主子排到皇族之外的意思不成?这分明就是要让他家王爷彻底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啊! 杜随心中气愤难平,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连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都义愤填膺,纷纷替主子鸣不平,然而难受的是,可王爷自己却什么都没说。 杜随跟在楚元戟身边多年,其实很多事情对方即便是不说,也能感觉得出来,他心里本还在替王爷憋屈的不行,乍然听到门房来报说沐小姐来了,那一刻……杜随真的有些感动。 他亲自去府门接了人,为沐云歌引路。 杜随听到沐云歌的问话,原本是想好好吐槽一番,把王爷所受的那些不平全都告诉给沐小姐,也希望沐小姐能多心疼心疼自家王爷。 可是他再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或许这些话该由王爷自个儿亲口告诉沐小姐,这对于他们二人而言,感情才能又更进一步…… 本着不该多嘴就绝不多嘴的原则,他稍稍躬了躬身,道:“属下这几日有事,并不太清楚王爷的行踪。沐小姐若是想知道,不如自己问王爷……” 沐云歌眼帘微垂,这小子身为楚元戟的左膀右臂,怎会真的不知道男人这几日在做什么?她的暗探小追风可是回禀,说楚元戟和杜随这几日都未曾离开过定王府。 这小子,心里还挺鬼。 沐云歌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点破。 二人言语间,已经来到了楚元戟所居住的辰光阁。 辰光阁今日也是同样的冷清,廊下稀稀落落地挂着几盏灯笼,院子里头寂静无声。 沐云歌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辰光阁了,都快忘记了这里的陈设,这会儿一眼望过去,首先就看到了院子一角的合欢树。 正是八月花开时节,一树合欢花开的肆意又繁荣。 第318章 带她一起恶作剧! 满院子都是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香味儿,总算在一片寂寥中有了那么点儿欣欣向荣的味道。 看得沐云歌也不禁心情大好,欣喜道:“这花开的倒是好。” 希望也是个好兆头。 “是啊,往年都没见它开的这么繁华过,说起来还得要多亏了那些补……” 只有吃得好,才能开的好。 杜随跟着附和感慨,刚想再多说点儿什么,又猛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及时闭上了嘴巴,顺势伸手示意:“王爷就在里头,沐小姐还是……自己进去吧。” 沐云歌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兀自抬脚朝着门口走去。 房门紧闭,里头也没有什么灯光。这样的情形,何其相似。 颇有点像当初她从天牢出来,过来看望对方那一回,如今的形势,比起那回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沐云歌甚至都做好再次面对一室颓废的心理准备,哪知随着房门推开,想象中浓郁的酒味儿并没有传来,反而是淡淡的茶香。 她心中牵挂着的那个男人,此时正端着一盏茶,坐在窗边望月,神情寂寥。 楚元戟听到动静望过来,看清站在门口的她时,眼神呆滞了一瞬,有点不敢置信的模样:“歌儿?真的是你?” 不是她,还能是哪个? 沐云歌压下心头莫名的酸楚,抬脚进去,假意笑道:“没喝酒呢怎么就醉了?什么眼神,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亏我还专门准备了好吃的月饼巴巴给你送了过来。” 她玩笑的语气,很快驱散了室内的沉闷,室内也渐渐晕染上了她身上的沁香。 楚元戟鼻翼微动,不自觉地站起身往这边走了几步,他很快又不动了,薄唇微启,继续问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嗓音有些微微的哑,不仔细听的话,几乎都听不大出来。 沐云歌扭头,瞅着已经立在自己几步之外的身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因为我运气不好,这么难得的日子,却没有家人可聚。” 名义上的家人是有的,也想让她回去来着,可是那些人,当真算得上是她的家人么? 沐云歌想想连日来的糟心事儿,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沐府我是回不去了,特意来找你抱团过节,难不成……定王殿下不欢迎我?” 她说得很认真,好像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似的。 楚元戟将信将疑,却是一脸欣喜:“当然欢迎,我盼着歌儿日日都能过来……” 转念,他的身上又有了那么点儿煞气,声线变得冷沉:“莫不是……沐睿这是又为难你了?” 沐云歌哑然失笑,这压根就不是为不为难的事儿! 她黑睫忽闪,表情透着几分狡黠:“为难倒是没有,只是觉着没必要回去罢了。” 转而,她又故作气恼:“怎么?嫌我过来打扰到你了?” “我没有……” 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楚元戟脱口而出,就是话出口的那一瞬,也意识到自己被女人调戏了,顿时明白过来。 这个歌儿,她哪是真的回不去沐府啊?沐睿打算卖了她联姻,肯定不可能会错过中秋这个难得的好机会,肯定早就让向珍雁去小院找过人了吧? 不过,她选择不回沐府,大概还是因为他吧? 楚元戟心中闪过这个大胆的猜测,他的真心终是没有错付,这个小女人的心里还是惦念着他的。 他不由得心思翻涌,喉头跟着滚动,明明有千言万语,这一刻却愣是吐不出一句来。 说欢喜,说感动,好像都不够。 就像是黑暗中突然照进来的一束光,眼前人儿的到来,让他觉着,自己还有人关心爱护。 至少,在他几乎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刻,还有他的歌儿是记挂着他的,这就够了! 沐云歌听到男人哑声,久久未有半点动静。 刚才他人在窗前,有月光照明,脸上的惊诧还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这会儿,楚元戟站在阴影处,就在距离她几步之外的地方,她却看不清,也猜不透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沐云歌突然有些忐忑,该不会是……她来的不是时候吧? 其实前几天楚元胤找她,告诉她宫宴名单的事情时,沐云歌也很犹豫。 她不得不承认,楚道行做事当真是绝! 好歹宫里头还有太后,还有郁贵妃,这两人必然是会参加中秋宫宴的。他却独独排开了楚元戟,这是不仅排挤了儿子,连带着她们,以及整个郁家的脸,也一块儿给打了! 身为楚元戟,自然是心情最难受的那一个,虽然这男人嘴上从来都没有说过,可沐云歌知道,其实这人对于自己的父皇,明显有着亲近之意。 他说早已习惯了父子之间的凉薄,他说被猜测忌惮早就成了家常便饭,尤其是他被楚道行找由头夺走兵权那次,心里恐怕不仅仅只是失望,更多的……还有难过! 沐云歌遥记起,当初楚道行病重的时候,楚元戟心急如焚,甚至不惜求到了自己身上,也要医好自己父皇的病。 细节处见真章,无非也是他知父,父不知他而已。 现在又被无形地狠狠扇了这么一巴掌,痛的不会只是脸,怕那颗慕濡的心,早就稀碎了。 这种心情,他未必肯跟旁人一起分享,但沐云歌思虑再三,还是过来找他了。 她不看别的,就冲着楚元戟三番四次救她性命的份儿上,在男人孤独难捱的时刻,她也想陪在他身边。 不过现在……貌似还有点儿小后悔了? 沐云歌想着,收回视线稍稍垂下眉,也没再去看对方,而是将手里的食盒搁在了桌子上,缓缓道:“你过来尝尝,这些……可是花了我好多银钱。” 她说着,打开了食盒的盖子,正要把里头的盘子给端出来呢,手突然被一只大掌给捏住了。 楚元戟握得很紧,用了些力道,一副生怕眼前人突然不见的样子。 就在沐云歌感觉有些不适的忍不住皱眉时,终于再度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楚元戟说:“你来了就很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真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色很平淡,整个人更是冷静自持。 可是话音刚落,他人就贴上来,靠近沐云歌将她半拥进自己怀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距离,沐云歌的后背几乎贴着他的胸膛,几乎一瞬间就听到了男人汹涌的心跳,清晰而有力,明显情绪迸发。 突然之间,沐云歌就不想去猜这人究竟什么心情了。 内心唯独庆幸,自己这趟……是来对了! 沐云歌整个人霎时轻松了下来,嘴角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声音也跟着软了好几分,竟有几分撒娇:“怎么就不重要了?这个很难买的,你不许浪费……” 听到这话,拥着她的男人笑而不语。 沐云歌将盘子端出来放下,用手指捻了块月饼递到身后人嘴边,故意道:“尝尝?” 楚元戟却是低下头,窝在她颈窝里狠狠吸了一口气:“果真是香。” 沐云歌红了脸:“不要脸!” 中秋月圆之夜,从辰光阁出来的杜随激动地直接原地下跪,毫不犹豫地朝着月亮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吓得守在外头的莫言等侍卫们都以为他是不是中了邪。 直到…… “你说什么?府里头也要过节?” “需要采买一应物品?我去!” “醉春楼订一桌酒席?我跟他们老板熟,交给我。” “我去库房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的。” “一应鲜花供果我来准备吧,去年就是我准备的,有经验。” “挂灯笼的事儿我来。” …… 沉寂清冷的定王府,突然之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虽然府中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却愣是一个人忙出了三四个人的效果。 不过短短半个多时辰,再等沐云歌踏出房门时,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感官了。 所及之处,一片繁华。 有花有树,有灯有娟,再也不见来时的半点萧条。 还在院中准备了供桌。 上头一应物品半点没落下,丰富至极。 月亮已经起来了,偌大的王府,再装扮起来肯定是来不及,只能先紧着辰光阁收拾。 即便如此,沐云歌也很为这几个人的做事效率叹为观止。 杜随等人个个喜气洋洋,也不嫌幼稚,每个人手上都提了花灯,还为沐云歌和楚元戟一起准备了。 沐云歌拎着被塞过来的莲华灯,目光瞥向一旁,差点忍不住嘴角的笑:“还准备了河灯呢?准备自己去放吗?” 这玩意儿,可是男子买来送给心爱的女子,再由女子虔诚祈祷赋以心愿,然后放走的。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 说起这个,杜随似乎就忍不住有些遗憾了,看向沐云歌的眼神也颇为幽怨。 不过,当触及到自家王爷的目光,杜随这小子快速回神,一本正经起来:“不是我们要放,这是为王爷跟小姐准备的。” 他们这些单身汉,根本不配! 说完,杜随不忘神秘兮兮补充道:“不止这些,属下还寻了其他好东西,等拜月结束就送过来。” 这个中秋拜月,是沐云歌陪着楚元戟一起。 两人手中各执三炷香,直至跪下去的时候,沐云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一起拜月的事儿,不是夫妻之间做的活儿吗?她和楚元戟之间早就和离了。 楚元戟却一扫先前的阴霾,嘴角的笑意从那之后就没有消褪下去。 拜月过后便是开宴,他们一起赏月品尝月饼。 现在府里头就剩下了他们这些人,吃饭也没讲究太多,再加上楚元戟心情极佳,便下令让属下们一起进餐。 莫言和一众侍卫起初还有些顾虑,暗戳戳望了自家主子好几眼,直到被杜随暗暗踹了一脚,这才害羞拘束地朝着黑暗四处打了手势。 猛的,刚刚还只有他们几人的院子里,竟莫名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月光下影影绰绰,有身影来回交织。 那些影子像极了鬼魅,从树间,从廊下,甚至还从水里,各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钻了出来,然后齐刷刷地立在了桌前。 沐云歌对上那一双双略显冷漠的眼,有那么一瞬间觉着自己像是看了一场魔术表演。 这根本就是大变活人! 不过,她心里虽然惊讶,但也很清楚这些都是传说中的暗卫?是楚元戟的暗卫。 这男人,就这么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儿,明晃晃地把自己的暗卫全都暴露了,真的不担心么? 沐云歌心里正想着,坐在身旁的男人夹了丸子递到她碗里,含笑道:“歌儿,这个……你尝尝。” 男人的行动,永远比语言更有力量。 沐云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美食,突然联想起誉王府的那次危机,楚元烨能动用暗卫来对付她,这个面子还真不是一般大! 醉春楼大厨的手艺很不错,虽然是临时准备的宴席,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味道半点不糊弄。 楚元戟没吃多少,只盯上了沐云歌带来的月饼。 除了拿了一盘出来献祭月神之外,其他的差不多都进了他的肚子。 沐云歌自己就捞到了一块。 不得不说,这些月饼贵得有理,物有所值。 杜随惦记着自己刚才的话,刚等到宴席一结束,便叫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然后很识趣地告退了。 沐云歌走过去打开,忍不住目露惊喜。 “是烟花!” 还有什么,能比中秋夜放烟花更好的娱乐?她被调动了情绪,欢快地开口建议:“我们去后院放吧?” 楚元戟见她一脸高兴的模样,眼底尽是宠溺,笑着点点头,拉上她的手。 定王府的后院有一个湖。 沐云歌觉得这个地方挺不错,最适合放烟花。放完烟花还可以接着放河灯,想想就觉得完美。 楚元戟听到这话,却没着急表态,而是找了个小箱子过来。 然后,他在沐云歌惊诧的目光中挑挑拣拣,选了一些特别的烟花放进去,合上盖子之后神秘浅笑:“歌儿,我带你去个更合适的地方放烟花。” 这男人的表情,一看就是憋着坏呢。 没等沐云歌多问什么,对方已经抬起手臂揽上了她的腰凭空腾起,飞檐走壁,那叫一个惊心动魄,让沐云歌狠狠享受了一把人工智能过山车的体验感。 等到落地时,沐云歌发现脚下踩着的是别府的房顶,定眼再瞧,入眼的景致好像隐隐有几分眼熟? 不太确定,再看一遍。 这里怎么好像是…… 正当沐云歌皱着眉头猜测时,下方的对面的房间里头传来了一声谩骂:“没用的东西,你弄疼爷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着你还有什么用?滚!” “吱呀”一声,房间门开了。 一个小丫鬟衣衫不整地捂着脸跑了出来。 这熟悉的情景,这熟悉的声音,沐云歌恍然大悟:“我们……莫不是在李侍郎的府上!” 这里是李侍郎府的西厢房,之前看诊的时候,李幼薇带沐云歌来过。 不过眼下是晚上,视线没那么好,所以她定神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这个时间,李侍郎……哦不,他现在已经是礼部的尚书大人了,想必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大人,此刻应该还在参加宫宴没有回来。 一家之主不在,府里头的拜月仪式也没开始,西厢房这边更是静悄悄。 楚元戟是带她来这里放烟花吗? 沐云歌嘴角抽了抽,不愧是定王! 身旁,楚元戟抬起了手臂一记掌风劈过去,窗户开了道缝隙。 然后,男人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咻地一声,被点燃的烟花直直朝着窗户飞了过去,无比精准地窜进了陈直的房间。 片刻之后,“砰”的一声炸开。 紧接着听见陈直惊慌失措的惨叫:“啊!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有人想要谋害爷?来人,快来人啊!” 他眼睛看不见,乍然听到这种动静必定害怕。 沐云歌都不用过多猜测,就能想象得到此时的房间里头是怎样一幅场景。 偏偏身边的男人不改恶劣,再度一连扔了好几个烟花进去。· 在陈直杀猪一般的嚎叫声中,楚元戟这波操作实在惊呆了沐云歌。 就在她目瞪口呆时,手里头突然多了一个烟花。 近在咫尺,楚元戟笑容恶劣地扬了扬眉梢,像极了正在恶作剧的顽童:“歌儿要不要也来试试?” “……” 沐云歌目瞪口呆,这男人未免也太丧心病狂,好歹陈直现在也算老弱病残,他就不能有点儿同情心? 却在转念,她满怀深切的愧疚感就灰飞烟灭。 沐云歌尽量笑不龇牙,水眸深处冒着精光,朝男人挥挥手:“快,你赶紧帮我点上!” 烟花脱手而出的一瞬间,楚元戟及时帮她调整了一下力道角度,烟花再度从窗户稳稳落入了房间里头。 这一回的烟花不知道炸在了哪里,只听见陈直的惨叫直冲云霄,惨叫声太高,直接破了音,愣生生变成了一只公鸭嗓,听着滑稽又可笑。 很快,房门“砰”的一声撞开了。 只见陈直眼睛上蒙着白布,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凄厉大喊:“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滚出来,滚出来!” 第319章 中秋之夜,各显神通 刚刚跑出去的小丫头是最先听到动静出现的,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上前搀扶住陈直,低声下气地道:“表少爷,您这是怎么啦?” 陈直突然就跟疯了似的,摸索着一把薅住了那小丫鬟的头发,胳膊卡住对方脖颈之间,拉着她的脑袋发泄地往一旁撞,口中更是胡乱地喊:“是你,就是你这个贱人想要害爷,爷现在就先杀了你!” 小丫鬟骤然一惊,再想挣扎已经是来不及,陈直虽然眼睛看不见,力气还是大,她根本不是对手,只能被拉着,眼睁睁地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一下,两下…… 小丫鬟被扼住脖子,连喊都喊不出来,被撞得眼冒金星,痛得哼哼。 硝烟中有清晰的血腥味道飘出来,陈直这会儿才稍稍冷静下来,阴沉沉地笑:“你想害爷?那爷先杀了你!你们这一个个……都是贱种,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你这个贱人是,德仁堂那个小贱人亦是如此!既然你们都给脸不要脸,那爷就让你们长长教训……” 房顶上的沐云歌和楚元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起初小丫鬟出现的时候,沐云歌还暗暗惊了下。 虽然陈直的眼睛看不见,但小丫鬟的眼睛却能看得见,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们。 沐云歌正要拉着楚元戟离开,却不想又发生了这样一幕,那小丫鬟被扼住脖子时,杏眸流转之间,惊恐又可怜巴巴的眼神正好与沐云歌的目光对上,一时间愣在那里。 沐云歌清楚,今晚这件事儿只是楚元戟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她知道男人心里头这是憋着一口恶气,不吐不快。 那陈直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再找德仁堂麻烦,受点教训不冤枉,算是吓一吓他,让他以后做事收敛点儿。却不想陈直性情竟恶劣至此,眼睛瞎了还如此张狂,连那样一个无辜的小丫鬟也不放过! 这个家伙,说他跋扈已是修饰,分明就是个恶魔! 沐云歌的心气又上来了,在胸腔不停翻涌。 她几乎连想都没想,摸出一个烟花就朝着楚元戟递了过去,仅仅一个眼神,男人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楚元戟直接将烟花点燃,精准无误朝着陈直身上扔过去。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没说一句话,但神色却是极其默契。 只闻【轰】的一声巨响,烟花炸开。 突如其来的异响,吓得陈直一阵颤抖,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衣袂有水渍潺潺而出,竟是被吓尿了。 沐云歌没忍住差点要笑,扭头去看楚元戟时,才发现后者脸色却阴沉似阎罗。 想必,男人还在为刚才陈直骂她的话耿耿于怀…… 如同沐云歌猜测的那样,楚元戟心里确实不能放过陈直刚才对沐云歌的辱没之言,被他搁在心尖上,自己都不敢有半分轻薄的小女人,怎能容得她被他人这么侮辱? 就凭他陈直一个小小杂碎,也敢?! 楚元戟那双深如寒潭的鹰眸,远远紧着陈直的那张嘴,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只想把陈直的牙一颗一颗拔下来,再用最钝的刀,一片一片割了他的舌头,问他究竟谁才是贱人?他又敢把他的歌儿如何? 男人心里越想越怒,周身的煞气压抑不住地朝外溢,寒着冷眸往前走了一步。 沐云歌敏锐察觉到了男人的意图,赶紧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进一步的行动。 她冲着男人轻轻摇头,眼神示意他:搞搞恶作剧就算了,若当真闹出血案肯定会引来大麻烦。 要知道,这是在京城,这幢还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的府邸,若是闹出凶案,被杀的还是李尚书的亲外甥,肯定会引发轩然大波,刑部也会重视,届时若再将定王府牵扯进来,得不偿失。 眼下,沐云歌似比楚元戟要更冷静。 她心知肚明,以今晚中秋宫宴为引,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楚元戟,又有多少人想落井下石,趁机摁死他这位定王,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区区一个陈直,一条烂命,不值得! 楚元戟被拉住,与女人目光相凝,对视了好长时间。 虽然沐云歌没有开口,但他也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意思。 楚元戟那双漆黑的墨瞳深处,仿若有深不见底的漩涡暗流,藏着令人惊心动魄的风暴。 沐云歌没有被他吓到,再次坚定的对着他,无声摇头。 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 院子这边,随着陈直松开手瘫坐在地上,被他差点撞死的小丫鬟得了自由,顶着一脑门的血,哆哆嗦嗦地缩在了角落里藏起来。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院子外头的家丁们,两两三三地往这边跑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见小丫鬟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血,又看了眼房顶上隐在暗处的两人,微微颤颤地举起手,指向另一个方向:“有,有刺客……” 家丁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呼呼啦啦又跑了。 沐云歌和楚元戟虽然没有遭到小丫鬟的出卖,可想到李府里肯定也有高手,要发现他们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沐云歌不想节外生枝,拉了楚元戟就准备离开。 男人脚步一顿,垂眸看向自己拎在手上的小箱子,仍心有不甘。 只见他利落地一挥手,将火折子点燃直接扔进了盒子,随即将盒子连同剩下的烟花一起,飞扔向陈直的脚下。 好好的烟花,愣是被男人当成了炮仗,他这番操作,沐云歌也措手不及。 沐云歌赶紧给不远处的那个小丫头打了个手势,那小丫鬟倒是机灵,连滚带爬地迅速跑出二三十丈开外,只看见烟花就齐刷刷地炸开了。 此起彼伏的炸响声中,陈直居然没被吓晕,他身陷一片五光十色当中,如果忽略掉那些让人耳朵疼的惊恐惨叫,画面倒还真的挺美,热闹又瑰丽。 沐云歌于心不忍,捂着眼睛没继续往下看,一直到再度被某人搂住了腰。 只闻楚元戟淡淡一声:“走了。” 沐云歌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李府的家丁们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听见有人在下方不停地嚷嚷。 只可惜,他们是追不上了。 等到四周重新安静下来,沐云歌才想起了另外一件很致命的事儿:“你扔进李府的箱子,莫不是定王府的物件?” 这不就等于是明晃晃地给人送把柄吗? 闻言,楚元戟笑的张狂又肆意:“那又如何?给他个胆子,还敢上门来对峙不成?” 沐云歌:“……” 难道这就是任性妄为的底气? 她撇了撇嘴角,下意识回头,远远看见李府内火光冲天。 “……现在,他敢了。” 楚元戟这哪儿是带她来放烟花的啊?直接说杀人放火也不为过! 凉风习习,万籁俱静。 抬首明月当空,将夜晚映照的如同白昼,也用清冷的月光为人间洒下几分寂寥。 这会儿,沐云歌心情已经轻松下来,放下紧张刺激,跟着男人走马观花将京城游了一遍。 楚元戟带着她,几乎没正儿八经地走路,一路飞檐走壁。 几起几落,最终落在了崇宏塔高高的塔顶上,这里应该是京城最高的建筑,视线望去确实是个好地方。 放眼望去,除了巍峨皇城之外,大半个京城都尽收眼底。 有人家灯火万千,有人家其乐融融,大的府邸烟花添锦,小户人家守望拜月,皆在这个难得的日子里头汇聚一堂。 只有他们两个,站在这里好似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想着,沐云歌忍不住就笑了笑。 楚元戟虽然被排挤,到底还有亲人在,至少宫里的太后和郁贵妃,还是真心疼爱他的。 而她,只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沐云歌穿越的突然又诡异,睁开眼睛就被迫只能接受原主的人生,压根儿没有选择的机会。 但她再细细一想,即便是活在现代世界,母亲也已早逝,真心牵挂她的又还有几人? 沐云歌心下莫名悲凉,为了不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影响到,她掰开楚元戟横在腰间的大手,大步流星往前,想象着自己是一只自由的鸟,情不自禁地展开了双手,感受着清风自指缝间滑过,好像那些压抑和难受都被一起带走了。 那种感觉,跟奇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畅意感,很快让她的心情重新振作了起来。 孤家寡人又怎么啦? 刚穿越到异世的候她确实没得选择,可现在她才是沐云歌,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还不是由她自己说了算? 况且,还有…… 沐云歌顺势扭头,望向身后的人。 楚元戟已经半躺在了塔顶上,双肘支撑着身体,含笑跟她对视。 就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难为长手长脚的男人也不觉着委屈,更不嫌身下的青瓦硌得慌。 沐云歌瞧他躺在那儿,还挺怡然自得。 楚元戟磁性沙哑的好听嗓音传来:“歌儿,不如……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如何?” 皓月清辉罩着眼前人的脸,原本就是鹰眼挺鼻,骨相和皮相都极其优秀的人,此刻更被映衬的面部线条硬朗分明,一双眼眸藏着星辰大海,深邃又深情。 乍然一看,妥妥是霍乱人心,让人有种移不开眼的魅力。 沐云歌一时看得愣了神,忘记了反应。 楚元戟也不介意,非但没出声提醒,似乎还刻意调整角度,将最好看的侧颜展示给她,像极了一只开屏求偶的雄孔雀。 同时,他接着侃侃而谈:“听人说……青城山道观也很是灵验,我们顺道可以去拜访,看看究竟是没是被世人夸大其词。我们……还可以去江南,那边风景秀美独特,想来歌儿也定会喜欢。又或者……咱们去西北塞外,大漠孤烟,大气沧桑,倒是我心之所向。” 月光下,他目光熠熠,神采飞扬,就像可肆意妄为的少年郎,要带着她快意人生。 沐云歌听得,竟不由入了神,直到远处谁家烟花炸开,她才被惊得恍然醒神,随即哑然失笑。 如果可以,她又何尝不想出去看一看,逛一逛!想到她的前世,好似只顾着研究学习,实在是错过了太多,也想弥补一二。 只是,早在天牢的时候她就试探过男人,权势于他,当真是那么重要? 当时楚元戟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说:有些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肩上便已经背负上了责任。退不得,只能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而她也不是只会无理取闹的傻白甜,能够尊重和理解他的真实想法。 男人刚才这些话,不过是一时兴起,又或是失意的情绪发泄罢了。 沐云歌心里头这么想,虽有些失落,但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倒是配合地点头浅笑:“乐意奉陪!” 闻言,楚元戟双眸陡然一亮,却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垂眸自嘲:“知我者,还是歌儿。” 山中无岁月,却也有月缺月圆时,也有中秋节。 此时此刻,就在伏霖山的茅草屋,李铁牛家中龙凤胎已经满月。 陈氏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立在院门口那棵高高大大的桂花树下,就着月光遥望着路的尽头。 很快,那边就出现了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一边跑一边喊:“媳妇媳妇,快来看,俺找到了好东西,你肯定会喜欢的!” 李铁牛这副咋咋呼呼的模样,哪像是已经当了爹的人? 陈氏嘴上噙着笑,横了他一眼,嗔道:“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大呼小叫的?小心别吓到孩子们。你也真是,大过节的还往外跑呢,亏我还做了月饼,也不赶紧帮着拜祭月娘。” 絮絮叨叨一大堆,全都是日常温馨。 不过,等李铁牛献宝一样的小心翼翼从怀里头掏出一物,她又愣住了,似是不可置信一般:“这,这不是我爹娘给我的坠子吗?你怎么……” 她的坠子丢在了罗刹谷,李铁牛将此事记在心里,还隔三岔五地去寻找,这才撞上了楚元戟跟沐云歌。 后来陈氏觉着危险,再三明确告诉他不要了,李铁牛表面安分下来,没想到还是偷偷去了。 陈氏又气又恼,直接递了一个孩子过去,然后狠狠掐了对方一把:“不是说不让你去吗?你还去……这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是不是?” “哪儿能啊媳妇,你的话就是那圣旨,俺可不敢不听的。” 自家媳妇掐得狠,李铁牛却嘿嘿一笑,就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他抱好孩子的同时,还不忘记哄媳妇儿,“只是这坠子是你仅剩的念想了,俺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替媳妇儿完成对不对?再说了,你看俺这不是好好的吗?啥事儿都没有。” 说着,他又往怀里头掏,“俺还给娃儿们买了长命锁呢,保佑娃儿们以后都健健康康。” 话都到了这里,该找的东西也找到了,陈氏气归气,心里头到底还是开心的,又听到说有给孩子们的长命锁,也就收敛了情绪,往前凑过去看。 陈氏鼻翼微动,敏感地嗅到一股子轻微的血腥味道,神情微变:“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就不小心被树枝给刮了一下。” 李铁牛表情滞了滞,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一边说献宝似的将掌心摊开:“媳妇你看,俺挑得好看吧?” 两枚小小的长命锁,银制的,做得十分精致。 陈氏抿着笑,没想到这个大老粗眼光还不错。 她正准备夸奖他几句,又听到什么动静,蹙眉:“是要起风了吗?我还晾着衣服呢,得赶紧收了。” 当然不是起风了,因为头顶的桂花树纹丝不动,可周遭簌簌声不断。 与此同时,李铁牛面上血色尽褪,整个人僵如石化:“糟了,那些人是故意放过俺,实际上利用俺给他们带路……” 那些人? 哪些人? 没等陈氏多问,李铁牛已经将怀里的孩子重新塞了回来,连着长命锁一起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她的怀里,哑着嗓子低吼:“媳妇儿,你赶紧带着娃儿们先走,俺迟些去找你们!” 熟睡的龙凤胎好像也察觉到了危险,突然惊醒,齐齐放声大哭。 奶娃们哭声震天,似也隐隐透露着某种危险讯号。 中秋佳节,伏霖山却经历着一场无情的杀戮…… 而皇宫里的气氛,同样也是诡谲莫测。 今年的中秋宴是礼部筹备的。 后宫顾皇后被废,郁贵妃深居简出,新得宠的玉昭仪又没那么大权势能力,差事只能落在他们头上。 礼部新上任的尚书李卫兢兢业业,一切全都按照楚道行的爱好,只是座位的安排却很是令人深思。 皇帝自然是上位,他左边的位置是空的,右侧坐着郁贵妃。 郁贵妃从冷宫出去,重新回到未央宫,按理说能复位怎么都该是大喜事一件,偏偏此时的郁贵妃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的面色不是很好,更是带着点儿不太明显的憔悴,跟当初冠宠后宫时的光景完全不同。 好似顾皇后被废之后,她也跟着失了势,各色打量的目光明里暗里往她那边瞧,郁贵妃也懒得理会。 明知道此次宴会名单里头没有楚元戟,郁贵妃还是心存侥幸地朝下四处张望,一直等到目睹所有的位置上全都坐满了人之后,眼底的那点儿稀薄的微光才彻底灭了。 第320章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太后娘娘从出现便微阖着眼,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模样,即便是皇帝亲自问安,也只淡淡“嗯”了一声,郁贵妃几次想同她老人家说话,都没有找着机会。 宴会才刚开始一会儿,太后便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提前离席了。 纵观整个上位那一块,也就只有新得宠的玉昭仪最为风光了。 玉嫔被安排在了楚道行左下首的位置,按照她的身份来说,其实压根与于理不合,也不知道是不是礼部出了纰漏。 无奈,这个玉嫔八面玲珑,顶着令皇帝沉迷的美貌各种细语讨巧,又是敬酒又是喂食,逗得楚道行哈哈大笑开怀不已。 眼见着那副情形,自然也就没人敢多说什么,一个个装瞎当什么都看不见了。 唯有楚元胤,气得咬牙切齿,暗戳戳骂了好几句“妖精”,想当年这个玲珑不过是郁贵妃身边的一个丫鬟,勾引他七哥不成,眨眼的功夫就爬上了父皇的龙床,摇身就成了玉嫔。 当然,他的怒气也不仅仅只是冲着玲珑,今年礼部的人脑子就像进了水,所办之事没有一件按照章程走,玉嫔的位置安排也就罢了,楚元烨的位置安排更是扎眼,他竟然坐在百官之首,丞相沐睿居于其下,其他皇子连同楚元胤一起,都被安排在了另外一边。 楚元胤虽然不常进宫,敏锐洞察力却也不差。 他想着,六哥楚元烨非嫡非长,又没有名正言顺的名头便坐在那个位置,无疑是十分不妥当,要知道那个位置俨然就是储君之位!可是大殿之内,却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楚道行一副心不在焉模样,或许这件事情是他默许的,这不就等同于是在明晃晃地昭告天下,楚元烨已经是内定的储君太子了吗?! 堂而皇之坐在楚元烨身后位置的,是侧妃程湘水,正儿八经的誉王妃冷永宁却未见踪影。 再瞥向三皇子楚元德,此刻他就坐在楚元胤前面的位置,就跟眼瞎失了心似的,只顾着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一声不吭,在他身后也只陪着一名姬妾。 整个中秋宴,弥漫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诡异。 楚元胤十指紧握,七哥常劝他要冷静,说朝局复杂难测,不是他能玩得转的,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七哥说凡事都有他来谋划,可眼下这局势,七哥连中秋宫宴都没能获邀,他又能谋划什么? 回头再等七哥得知这件事情,估计大局早已定下,黄花菜都凉了! 楚元胤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顺势端着一杯酒,扬声道:“人月两圆,难得遇此佳节,儿臣敬父皇一杯。” 早在他站起来,说出人月两团圆那句话时,坐在上位的郁贵妃就紧张地捏住了帕子。 知儿莫如母,相对于这个打小就不寄予什么厚望,一直散养长大的小儿子,她再清楚不过对方什么属性,唯恐这小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惹火烧身。 好在楚元胤也算沉稳了一回,没有提及到七哥,饶是如此,他的突然出声,也让宴殿突然静了一静。 彼时,楚道行正在跟玉嫔在调笑,乍然被人出声打断还挺不高兴,他沉着脸望过去,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八皇子,一个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合他心意的纨绔皇子。 当着众人的面儿,楚道行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就把手里的酒给喝了,没有再搭理楚元胤的意思。 一侧的玉嫔当即娇媚一笑,一边斟酒一边奉承:“陛下海量,不愧是天下男儿中的英豪。” “哈哈哈哈,好,好。” 跟楚元胤一句干巴巴的敬酒词比较起来,她的情趣直戳楚道行心的享受点,又一口气连喝了好几杯,将还站在那里的楚元胤忘得一干二净。 楚元胤咬了咬牙,话都已经出口了,自然不会就这么咽下去。 他想了想,遂继续咬牙道:“父皇英明,在您的治下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然,本该是盛世之相。只是……仍有那么些个宵小不长眼,非要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妄图动摇国之根本。” “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一而再地出声,已经让楚道行十分不满了。 大概是酒喝的有点儿多,楚道行的反应看着有些迟钝,直着眼睛顿了几秒钟,才不悦道:“什么宵小?什么动摇国之根本?” 男人的语气,十分不善。 楚元胤这些话,其实是从他府中刚刚新招的幕僚那里听来的,父皇或许是糊涂了,才会一时被小人所蒙蔽,但倘若涉及他的权势国本,必定不会视若无睹。 他顶着父皇的威严压力,再联想到杜随口中的消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全然豁出去的架势,梗着脖子道:“回父皇的话,在伏霖山一带,常有悍匪出没为祸!山下百姓不堪其扰,叩天无门。” 其实按着幕僚的原话,是直接提天罗宗的,不过楚元胤自己留了个心眼子,给改成悍匪了。 即便如此,楚道行乍然听到他这话,也愣了愣。 男人那双浑浊的眼底似乎有东西在挣扎着,转瞬之间暴怒溢出,连带着手中纯金打造的酒杯也被狠狠砸了出去,厉声呵斥:“何人敢如此大胆?” 楚道行情绪爆发的有些剧烈,刚喊完他就涨红了脸,猛地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目睹天子之怒,席间众人无人敢触霉头,包括郁贵妃在内,全都跪了一起,齐声道:“陛下息怒。” 只有玉嫔,非但没跪,还不怕死地站起身走到了楚道行身边,一边伸手为他顺气,一边耐心哄劝道:“陛下圣体金贵,您可千万不能被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给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呀!” 如此大胆的行为,惹得郁贵妃等人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奇怪的是,楚道行非但没生气,反而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野兽,拍了拍玉嫔的手,喘着粗气连连点头:“爱妃说的是,寡人不生气,不生气。” 下首唯一没跪的人,大概就只有楚元胤一个了。 他甚至都没察觉出楚道行的异常,只觉着眼下或许是个机会,眼睛都亮了,觉得有戏! 楚元胤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趁机上前一步拱手道:“京郊之外天子脚下还敢如此放肆,可不就是胆大妄为至极?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亲自带兵前去围剿,请父皇成全!” 楚道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再度在脸上云集,浑浊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搁在身侧的手也蓦然收紧,五指虽然瘦骨嶙峋,却也十分有力,捏得玉嫔有些疼。 男人没有在意美人逐渐变白的脸,一双眼全然定焦在楚元胤的身上。 半晌,楚道行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好。” 他说完顿了顿,似乎有些脱力的模样,足足停顿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寡人派人去协助你。段崇溯……” 新上任的礼部侍郎段崇溯,谁都知道是皇帝的人,他听到召唤,他当即从席间跪了一大片的人群中起身,拱手:“臣在。” “你,且护好八皇子殿下安危,待你们剿匪归来,寡人……寡人……” 话还没说完,楚道行眼底突然有一阵迷茫之色,他扫视了一圈席间,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地皱眉:“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都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继续喝酒继续乐!” 听到这话,玉嫔最先反应过来,跟小猫一样挠了挠眼前人的胸口,泫然若泣道:“陛下,您都弄疼臣妾啦。” 盯着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蛋,楚道行最后一点理智都没了,迷雾重重混合着浑浊,连忙心疼地拉过佳人的手,搁在掌心里细细地揉:“哪里疼了?寡人给爱妃揉揉。” 堂而皇之地调情,竟当周遭众人统统全都不存在一样。 郁贵妃霎时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 连楚元胤也有点一头雾水,刚才父皇的话分明没有说完,等他们剿匪回来……又要如何? 父皇还没说呢! 丝竹乐声重起,已经没人在意这回事儿了。 楚元胤只能不服气地退了下去,颇为得意地瞅了眼只顾着喝闷酒的三皇子楚元德,伏霖山下小镇的那笔帐,他可都记着呢,且看他这回怎么替七皇兄报仇! 楚元胤这边踌躇满志,被他当成敌方的楚元德却压根不理会,这会儿毫无形象地半靠在身后姬妾的怀里,脸色绯红双眼晶亮,整个人看上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不是他也效仿父皇,拿这里不当宴会,而是当在自己宫殿,可以随便肆意乱为了? 画面让人长针眼,楚元胤本来不想多看。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坐在楚元德身后那个姬妾,是真的很好看,隐约还有点眼熟的样子,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重点是……她的行为看着也很奇怪,好像无力地攀附着楚元德,又好像是压制着三皇子,不许他乱动的样子。 楚元胤有些不太确定,想再仔细观察一下,却在同时感受到来自异处的目光注视,似有人正盯着他…… 那目光的存在感极强,隐隐杀机四伏。 楚元胤心下一震,连忙扭头回望,恰好撞上了百官首位上楚元烨脸上的意味深长,对方勾着嘴角,神情莫测,甚至还冲着他举起手中酒杯,遥遥示意。 楚元胤半点面子没给,嗤之以鼻,宠妾灭妻的东西,不配跟他一起喝酒! 纵观整个中秋宴席,除了楚元胤那一段小插曲之外,其他被邀请的朝臣以及家眷们聋的聋瞎的瞎,就是来纯干饭的气氛组,推杯换盏笑语盎然,竟也意外地和谐。 而郁贵妃也成为了继太后之后,第二个先离席的人,她身体似乎不太好,站起来向陛下告罪离席时摇摇欲坠,我见犹怜。 只可惜,楚道行几乎连看也未看她一眼,全身心投入到玉嫔的柔情蜜意中,随便摆摆手就把人给打发了。 自古君恩最难测,向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郁贵妃离席时,贝齿紧咬着下唇,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楚元胤看的实在心疼自家母妃,不由跟了上去,结果刚起身走了没几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对方面色生硬,以一副刚正不阿的架势拱手询问道:“不知八皇子殿下打算何时启程?” 来人是兵部侍郎段崇溯,刚被皇帝指派协助楚元胤去伏霖山剿匪,在席众人全都听见了的。 “不急,你且先回府等本皇子消息。” 眼下楚元胤可顾不上这个,只挥了挥手,丢下这句便溜了。 段崇溯也不在意,人都没影儿了,还是拱手恭敬,恪守礼节道:“是。” 郁贵妃一行人走得并不快,楚元胤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她,远远喊了一声:“母妃。” 郁贵妃听到声音回头,随即挥退了身边的宫人。 宫人们也很有有眼力劲儿,不远不近地站着,继听不到这边说话,也不让人随便靠近。 等楚元胤走到跟前,郁贵妃首先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责问:“你七皇兄近来究竟在做些什么?怎的还没半点要起复的迹象?!” 闻言,楚元胤生生刹住脚步,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七……七哥他……” 他心里明白,七哥近来的日子很不好过,别看七哥被夺权之后就彻底一副摆烂的姿态,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看似一心只想把七嫂给追回来,可实际上七哥心如明镜,对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 外面那些人,甚至包括父皇,他们都害怕七哥起复,明里暗里将七哥压制的死死的。有人甚至为了诛心,故意为沐府和陈家安排了那桩婚事。 但这些事情……楚元胤都不能告诉母妃,他担心母妃的身体承受不住。 楚元胤的纠结,全都被郁贵妃看在了眼里,她哪里会不明白其中深浅,这前朝后宫其实本就是一体,子凭母贵,母又何尝不是凭子贵? 她也是适才在席间被气着了,尤其是陛下面前得宠的那个玉嫔,先前还曾是她宫里头的人,还勾引过她的戟儿,郁贵妃一想到过往种种就感觉恶心,这才有些失态。 她这会儿再冷静了下来,沉沉叹了口气:“胤儿,你别太在意,刚才是母妃太过冲动了。” 皇帝对戟儿的忌惮,她又何尝不懂?好不容易才夺了戟儿手中兵权,将人压制下去,自是不可能这么容易让他重新得势。 郁贵妃想到这里,又是忍不住的发愁,心事重重:“等回头有机会,母妃去找你六哥说说情,看他能不能帮你七哥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提到楚元烨,郁贵妃心头又何曾不是百感交集,谁能想到在她膝下长大的养子,一朝无意间上位,直接就夺去了亲生儿子努力多年才奠定下的所有呢?皇帝的宠信,朝臣的支持,甚至连太后那边,对他似乎也有些……与众不同了。 这事儿换成是谁,心里头都不会感到舒服的,可养子也是无辜,她觉得楚元烨这一路也是被动的。 郁贵妃深知,帝王多疑,谁又能料到被楚道行多年视若无睹的儿子,会不会又是另外一枚用来制衡的棋子? 如此想来,只觉烨儿也不容易。 况且若不是楚元烨,她如今人还在冷宫里头关着呢,也算是没有白养他一场。 思及这些,郁贵妃心里头还算是好受了一些。 楚元胤的想法却与其相反:“母妃……” 提到楚元烨,其实他心里头并不怎么开心。 楚元胤现在对六皇兄有种说不出来的抵触,总觉着六哥实是虚伪的小人,但皇祖母跟母妃都信任楚元烨,甚至连七哥也不排斥跟他来往。 可他却知道,这个楚元烨分明就是伪君子,看他是怎么对待冷永宁的便知了? 楚元胤胸口有些闷闷的,不过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劝慰:“母妃你也别太伤心了,父皇他只是一时糊涂……” 有些话说出口,只是徒增了母妃的烦恼,还不如不说。 郁贵妃一声冷嗤,干脆截住了话题,径直道:“你七哥他……近来怎么样了?” 跟一开始的质问比较起来,这句话里头明显就带着点儿温情了,终究是她的皇儿,还是关怀的。 楚元胤心下一暖,不由就笑了,不加思索的直接回道:“母妃您放心,他很快就能重新追回七嫂啦!” 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都是先成家后立业,想必母妃也很关心七哥的终身大事吧? 至于七嫂那莫名其妙的劳什子婚约,他相信,七哥一定能解决! 他这边想的得意洋洋,不料听完话的郁贵妃却气的牙痒痒,敢情她在深宫担忧不已,她的好皇儿现在却还只顾着儿女情长?竟然还吃了回头草?难不成这天底下的女人全都死光了? 郁贵妃原本对沐云歌还算是不错,可是对方御前求与戟儿和离的事情,惹得她十分不满。 虽然沐云歌后来也曾拼死相救,就当作她是功过相抵。 可眼下这种时候,楚元戟还只将精力放在对方身上,全然不顾自己这个母妃的死活,这就有点过分了。 郁贵妃越想越生气,还是没能压得住心底的怒火,咬着牙低呵:“回去告诉你皇兄,不论落到何种境地都切不可忘记母妃和太后对他的教导,什么儿女情长?哪里比得上千秋大业来得重要?留着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他现在绝不能退缩,也不可以退缩!” 母妃前后两张面孔,让楚元胤有些懵。 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自己揣摩错了母妃的心思,刚才说错了话,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似失望,又好像有点难过…… 楚元胤很想告诉母妃,其实有些事情他也可以做到,他也可以护着皇祖母、护着母妃,甚至是保护七哥。 可是他们每一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想过他能当担大任,想过要将希望放在他身上过,好像他生来便合该无用。 楚元胤的俊脸变得阴沉颓废。 沉浸在情绪里的郁贵妃并没发现他的变化,还在咬牙切齿:“告诉你皇兄,母妃的性命全在他一念之间!” 楚元胤无声叹了口气,他很想告诉母妃其实七哥也很累,但是对视上母妃那双燃烧的疯狂眼眸,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咽下所有的苦涩,沉沉点了点头:“嗯。” 回去的路上,格外寂静。 不远处就是设了中秋宴的承欢殿,甚至听得见远远传来的热闹声,可楚元胤就是觉着无比的孤单。 他仰首看天,头顶玉盘冷冷清清,形影单只,像极了此时的他。 突然之间,楚元胤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那个让他乍见惊欢,再见倾心,后来的每一次相见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女人。 想到玉槿言,楚元胤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孤单了,他心跳如鹿撞,跟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恨不得立马出宫去找她。 今日中秋团圆夜,也不知道玉槿言那丫头有没有想到他? 同一轮皎月之下,距离京城甚远的黎州,一处院落内。 院子中央摆放着一张供桌,上头的贡品算不上精致,种类也没那么多。 玉灏拜过月,又燃了香递给身后的人,淡声道:“你也来拜拜月神,祈求她保佑你娘亲平安,万事顺遂吧。” 玉瑾言站在阴影里,没动半分,口中讥讽:“拜月神拜的是团圆,若都像这么许愿,她该忙不过来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至于您说的那个人,我已经太久没见过她,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模样了。” 这回的语气,明显带着几分怨气和寂寥, 闻言,玉灏沉下脸,神情明显不悦:“你娘的牺牲是为了大业,你该懂事。若不是看她的面子,就冲着你之前做的那些糊涂事儿,你以为殿下真的能饶了你?” 这话一出,玉瑾言明显心虚,又不想怯了声势,嘴硬道:“我做了什么糊涂事儿?再说了……他是你们的殿下,又不是我的……” “你……” 第321章 昨夜和她在一起! 看见玉槿言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玉灏动了气。 他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里,再转身时已经全然冷硬着表情,目光锐利:“你暗中给沐云歌传递消息也就算了,竟还敢私底下跟八皇子楚元胤来往?现在莫不是要告诉我,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打探消息?我看乔白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也快留不得了。” 听到要牵连到别人,玉瑾言才真正变了脸色。 她到底还小,远没有玉灏的臣服,多少有些沉不住气,几乎瞬间就嚷嚷道:“跟乔白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对上玉灏洞悉的眼神,她又忍不住悲从心来,喃喃低语:“若是没有云歌姐姐,我早就死了。” 被敌人给救了,心情如何? 玉瑾言年轻,阅历浅,懂得也不多,但她始终记得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满眼都是沐云歌那双清澈明亮的目光,是云歌姐姐跟她说,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其他希望。 云歌姐姐那么聪慧,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激起了她生的希望。 至于楚元胤……楚元胤……他明明出生在肮脏不堪的皇室,一双眼却至纯至真,像极了一块从未沾染尘世的璞玉,才会让她明知道不该,却还是忍不住。 玉瑾言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径直辩解道:“楚元胤又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他当年尚未出生,何尝不是无辜。再说了……” “啪!”一记耳光清脆又响亮,和玉灏低沉又森冷的嗓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最好……断了这样的心思!只要是在那个皇宫里头出生成长的人,就没有无辜!” 玉瑾言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泪眼汪汪,她很想再问一句,那楚元烨呢? 可惜,没等到她开口,院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道人影匆匆走到了玉灏跟前,小声道:“将军,已经跟那人联系上了,他同意合作。” “哈哈哈哈,好!” 显然这个好消息很合玉灏心意,之前阴霾一扫而空,他长叹一声:“殿下大业指日可待!休整一晚,我们明日就出发。” 玉瑾言没再继续刷存在感,捂着脸悄然退回到了阴影里。 同一个中秋,几家欢喜几家愁。 宫宴一直持续了快有两个时辰的时间,等百官离宫回府,已经差不多是深夜时分了。 楚元烨在酒宴结束之后,又特意去了一趟慈心宫,等到他回到誉王府,时辰很晚了。 府中一应拜月仪式全都准备齐全,就等着主子们回来了。 楚元烨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没看到想见的那个人。 程湘水始终陪在他身边,不管是一同参加宫宴,还是前去慈心宫时只在殿外候着,始终都没什么怨言,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直至回到了誉王府,她陪同男人拜月完毕,体贴入微地开了口:“王爷,今年是妾身跟您团聚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为了这个难得的时刻,妾身可是特意亲手酿制了桂花酒。” 大概是在宫宴上喝了酒的缘故,即便是像程湘水这般的冷美人,此时也沾染了几分情动。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目光灼灼,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这可是您以前最喜欢喝的了,既然拜月已经结束,妾身就陪着您再多饮几杯。” 嘴里说着话,她十分自然地上前挽住了楚元烨的胳膊。 岂料,却被楚元烨按住制止了。 楚元烨抬起手臂,面上一片清冷之色:“不用了,你自己喝吧。” 男人言语间收敛回目光,朝着另外的方向望去,语气隐带着几分晦涩克制:“本王先去看看永宁……” 冷永宁身为誉王妃,今晚本该是她陪在自己身边的,最后跟他去赴宴的却是程湘水,诡异的是所有人就像是私底下约好了,今日宫宴上竟没有一个人问起过冷永宁这位正妃,就好像她这个人……压根不存在一般。 父皇太后以及郁贵妃也就算了,偏偏那些朝臣跟官眷们,也变成了睁眼瞎。 楚元烨又不傻,怎会不明白其中的猫腻? 大概是心头不悦,他往冷永宁院子走的步伐有点快。 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人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垂首问道:“王爷有事要吩咐?” “嗯。” 楚元烨沉声应,面上满是阴鸷,再无半点温和:“你去好好探查探查,本王那位好岳父,究竟都瞒着本王做了什么好事!” “程尚书?” 跟在楚元烨身边的中年人,也就是之前陪着楚元德去了伏霖山小镇的那一位,听到这话有点诧异,随即又是一脸的不赞同:“王爷,请恕属下直言,他即便是做了什么,也无非就是替自己女儿争一口气罢了,无伤大雅。” 京城里谁不知道,王爷跟程侧妃原本才是一对,最后是被永宁公主横插一脚,才错失正妃之位。 程尚书作为父亲,为自家女儿暗戳戳出口气,纯属情理之中。 再退一步讲,王妃那么喜欢王爷,只要她不闹,她母国那边自是没有意见,不过就是儿女情长的小事儿,又有什么要紧? 中年男人拧着眉头,显然不太明白誉王殿下为何小题大作,只能苦口婆心的继续劝道:“王爷,他总归跟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就算背地里有些小动作,但绝对没有胆子坏您的大计。按照属下愚见,不如这次……” 他的话还没说完,走在前头的楚元烨止住脚步,扭头朝他看过来:“你这是在教本王做事?” 楚元烨目光看似平静,却带着强大的煞气。 中年男人见势头不对,当即跪下认错:“是属下多嘴,还请王爷责罚。” 楚元烨表情幽凉,冷冷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若还是学不乖……” 听出男人话里的威胁之意,中年男人慌忙立誓:“属下记下了,以后绝不敢再质疑王爷任何决策!” “哼!” 楚元烨冷哼一声,抬脚便走,冷冷丢下一句:“本王不需要自作聪明的人,他既现在就敢这么明目张胆,他日还能将本王放在眼里?你亲自去跟他谈,必须让他明白这个道理。” 这话明显说得一语双关。 中年人再不敢多言,诚惶诚恐点头:“是!属下明白,这就亲去一趟尚书府。” 这个时间,估计程尚书也正在跟家人们一起共享团圆天伦吧? 突然之间,他也有点想念妻女了。 可惜…… 想到此时此刻可能会发生的场景,中年人霎时收起仅有的怜悯,整个人也变得冰冷无情起来,都是为了殿下的宏图大业,他只好现在就去找程尚书喝杯茶了,像程尚书那种手握兵部重权的人,确实也需要偶尔敲打一二。 冷永宁所住的地方,算是誉王府的角落,僻静幽深。 整个院落一片安静,别说是拜月的供桌,院子里头甚至连灯都没多点一盏。 明明中秋佳节,相比较下来,竟是比平日里头更加冷清了。 可楚元烨的印象中,永宁明明是最爱热闹的,尤其是像上元、中秋这样的盛大节日,这个小女人总能闹出点儿稀奇古怪的花样儿,要么亲手扎花糊灯笼,带着下人们一起准备节目,或是拉着他去放河灯,一起做月饼拜献月娘…… 在男人的记忆里,似乎每一个瞬间的她都是闹腾的。 初相识时,他还很不习惯,融不进她的生活,却也愿意纵着她、陪着她,到后来竟慢慢习惯了,热闹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今晚的宫宴楚元烨虽然坐在了百官之首,感觉却是乏味得很,总觉得宫中佳节也比不上往年永宁亲自准备的节目让他愉悦,所以酒宴结束,他还是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原以为这里会有一室的欢闹,谁知……竟是如此清冷…… 楚元烨莫名有些失落,怀念起往昔节日的氛围,他记得永宁曾说过等到孩子出生后,中秋佳节他们就带着孩子一起去放孔明灯,为宝宝祈福…… 楚元烨的一腔期待在清冷面前化成了泡影,他驻足在院子门口,有种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的感觉。 就在这时,有人小碎步跑过来,是伺候在冷永宁身边的那个丫鬟,小丫鬟屈膝行礼,见到他毕恭毕敬:“王爷这是要进去吗?王妃已经歇下了,要不要奴婢把王妃叫醒?” 她已经歇下了…… 楚元烨表情一滞,他的永宁,在中秋佳节甚至都没想着要等他回来。 他终归还是有点儿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王妃是何时歇下的?” 楚元烨努力克制着失落的情绪,告诉自己是她近段时间身体不好,等到这么晚身体恐怕是熬不住,所以…… 丫鬟小心翼翼地应答:“王妃用过晚膳不久,消了食便歇下……” 彼时,天还未全黑,也就是王爷跟侧妃出府进宫赴宴不久。 楚元烨的脸色顿时黑,丫鬟顿时住了口,强烈的求生欲告诉她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一颗心七下八下,忐忑难安。 就在小丫鬟担心受怕自己会掉脑袋的煎熬里,终于听见了男人的恩赐之声:“你下去吧,不用吵着王妃。” 楚元烨心下有气,原本想着就该这么离开的,可脚下却不太听使唤,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冷永宁的床前。 屋里没有烛火,床幔也没放下去。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映衬的冷永宁恍若神女。 论长相,冷永宁其实算不上多出挑。皇家长大的子女,也该是身在权利旋涡中心,打小见惯了阴私龌龊,即便是不为恶,也很难一直保持一颗单纯的赤子之心。 偏偏永宁独一份,纯洁如玉,不染尘埃。 正是这份气质,给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让他这个从小就从阴沟里成长起来的人趋之若鹜。 说来也是奇怪得很,作为千宠万爱长大的公主,本该是恃宠而骄不可一世才对。 永宁又是不一样。 娇倒是真的娇,成亲数载,于楚元烨而言,几乎脑海中所有的跟美好沾边的回忆,都是与她有关。 或娇憨可爱,或天真无邪。 唯独…… 冷永宁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起,神情痛苦。 楚元烨叹了口气,再一次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了她的眉心。 唯有这样一面的冷永宁,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可偏偏这段时间,他见过最多的,就是她的这般模样。 永宁好像还是那个永宁,又好像……不是了。 心底涌起一股子愁然若失,抚平床上人儿眉心间碍眼的皱褶之后,楚元烨没喊醒她,翻身上了床。 伸出手臂,虚虚地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知道察觉到有人靠近,还是嗅到了什么味道,冷永宁瑟缩了一下,蜷着身体就往床脚缩。 她并没有醒,这点楚元烨很清楚。 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却也正是这份下意识,成功让楚元烨愣住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身体,紧跟着冷风呼啸而过。 怔愣过后,他眼底攀爬上恼羞成怒还有几分难堪,手臂上骤然用力,再没顾忌会不会吵醒对方,狠狠将对方禁锢在了自己怀里。 既然当初做了他生命中的那束光,就该一辈子都陪着他的,不是么? 别想逃,永远都别想着要逃! 这一晚,冷永宁惊醒了八次。 似醒非醒,人很迷糊。 而她也在睡梦中喊了无数次“灵儿”,唯独一次的提到楚元烨,也是求他放过她,放过她的灵儿。 她的灵儿,何尝不是他的? 明明人就在怀里,可楚元烨突然就生出了一种,他的永宁,早就已经离他远去的错觉。 睁眼熬了大半个晚上,临近天亮的时候,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将人给闹醒了。 毫不怜惜的占有,好像唯有这种抵死缠绵,才能让他有种,自己还能将人留在身边的感觉。 结束的时候,冷永宁全身都在抖。 却依旧裹着被子爬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烨,我已经这么听话了,你能让我的灵儿回来了吗?” 那句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楚元烨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点幻想破成了碎片。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冷永宁的院子,离开了她的视线。 并且,在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都不曾再踏足过这里…… 天光微亮,楚元戟才将沐云歌送回她住的小院。 他俩昨夜先是在陈府闹腾了一通,后又去了崇宏塔观景,完了回到定王府去放烟花,沐云歌最后还被男人拉着去放了河灯。 接二连三折腾下来,就是驴也累得扛不住,沐云歌回来躺到床上,人彻底累瘫了。 天边泛起了晨曦,新的一天来临,她却只想睡觉。 在睡觉之前,沐云歌还特意嘱咐了玉树,她今儿要休息,不管是谁来都不见。 这一大清早,沐云歌才刚刚进入梦里会周公,小院的门外就传来敲响。 来人是德仁堂的伙计,告知说,那位李府的李幼薇小姐又来了,就在德仁堂等着呢。 天竺担心德仁堂会被刁难,亲自跟着去回了话,沐云歌一觉睡到下午,醒来之后才知道这事儿。 天竺拍拍胸口,十分堪当大任的模样:“小姐放心,这事儿奴婢解决得了。以后她若再来找您,都由奴婢去找她说!” 沐云歌心里清楚,为何李幼薇又找上了自己,想必陈直昨夜受惊过度,身体又不好了。 这会儿她见自家丫鬟一脸胸有成竹,倒是被勾起了趣意,抿了口手里的鸡汤,问道:“那你是怎么回李小姐的?” 天竺双手叉腰,别提有多神气了,“奴婢就告诉她,说小姐只答应做手术,可没说还要负责后续康复治疗。既然他们自己没照顾好患者,责任就在他们,我家小姐只是个大夫而已,又不是孝子贤孙,还能管给人养老送终吗?” “噗……” 沐云歌刚入口的鸡汤就这么被喷了出去,被天竺可爱的模样逗乐了,不得不承认天竺这张嘴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想到李幼薇摆出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被天竺这样的话怼过去,不知生气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乐呵是乐呵,乐过了她还是要叮嘱天竺,以后但凡自己不在跟前,这丫头还是得收敛点儿,毕竟天竺只是个小丫鬟,遇上达官显赫之人,想要她的小命只需要动动手指头。 沐云歌吃了点儿东西,还是打算去一趟定王府。 昨晚陈直那件事情,说到底是她和楚元戟惹的事儿,况且还留下了把柄,恐怕真的会有麻烦找上门,若是不去看一趟,她还是不能放心。 沐云歌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她才刚来到定王府门口,就看见了李府的马车。 守门小厮说,李府的人刚刚进去,还是礼部尚书李卫亲自登门。 沐云歌的脑海里,浮现出李府西厢房的那场大火,昨夜他们从崇宏塔望过去,那火势貌似不小,烧的时间也不短。 她不禁有些心虚地加快了脚步,就在赶到定王府会客阁的时候,恰好听见了李卫的声音传来—— “昨晚下官的府邸莫名起火,原本不知所谓,直至有下人在院落中找到了这个,才知道是定王殿下大驾光临了。” 花厅的地上放着一只小箱子,虽被烧坏了大半,但刻有定王府徽章的那块损地正好没有烧毁,依稀可以辨认。 李卫一上来就亮证据,显然有备而来。 他的眉宇之间明显透着几分怒气,继续又道:“本官诚惶诚恐,也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合王爷心意,或是……碍了您的眼?” 没有听见有人回答。 李卫顿了顿,再开口语气更加耐人寻味:“王爷若还想做什么,本官受着便是。您好歹也曾驰骋沙场,才换来朝内安稳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官不过微末,断然不敢惹您不快。只是……以后王爷若再想动手,还是选在白日里光明正大的好,下官必定亲自候着,必要的时候还能给王爷递火把,府邸任您烧着玩儿便是。月黑风高的时候下手,万一府里的下人不长眼不慎伤着您,那下官的罪过就大了……” 什么叫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什么叫做光明正大? 李卫好一张利嘴,这些话字字珠玑,明里暗里全都是嘲讽,分明就是在往楚元戟心口上扎刀子。 沐云歌原本以为这等侮辱,按照楚元戟的性子,他必然忍不了。 却不想偷睨一眼,发现楚元戟一副慵懒模样斜倚在椅子上,手握茶盏,指尖轻轻把玩着盏盖,摆出一副这事儿就是本王干的,你又能把本王怎么着的表情! 沐云歌看的又是心焦,这种事儿自是不能轻易承认! 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单说这偌大的定王府里头,就剩下些个下人婆子,连个能撑面儿的府兵都没有,明面上的实力甚至都不如对方。 但凡是这李卫再豪横点儿,直接带人进来拉了楚元戟去面圣,都没人能拦得住! 沐云歌越想越忧心,没再继续躲藏在暗处,直接站了出去主动出声道:“李大人此言差矣。” 刚才,李卫虽然没得到楚元戟的任何回复,但心中已经认定定王纵火的事实,他心里已经暗暗计划着要如何告御状,定要让嚣张跋扈的定王付出代价。 突然听到有女人的声音传来,李卫的目光望过去。 当看见来人是沐云歌时,他极力压制住眼底的鄙夷,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问道:“原来是神医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不知想对本官说什么?” 他嘴上说得客气,实际上心底却冷笑不已,定王即便是国之战神,曾经再辉煌又如何?如今他这巍峨的定王府,竟然沦落到需要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出来帮着说话,真是可笑! 李卫的那点小心思,沐云歌又怎么看不出来,她却也懒得理会,单刀直入:“适才我听到大人说,昨晚定王殿下去你府上放火了?可是定王昨夜分明与我一同在定王府内放烟火,好多人都瞧见了,这事儿李大人恐怕是搞错了!污蔑当朝皇子……这可是重罪!” 第322章 她来保护他! 刚才那番说辞,李卫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现在听见沐云歌帮定王开脱,不禁冷笑。 他踢了两下脚边的箱子,反问:“听神医姑娘这话,莫不是还想抵赖不成?只可惜本官有证据在此,事实不容你信口雌黄!” “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 沐云歌笑语盎然,眼底却凉光一片。 她既然已经开口帮楚元戟开脱,就绝不能这么轻易被李卫赖上,缓缓接着道:“这箱子看着确是定王府的,但就能证明一定是定王府的人行凶吗?李大人如今身居高位,堂堂礼部尚书做事怎么能如此武断?万一是定王府失窃,又或是恶人栽赃呢?” 反正现在定王府的戒备看着远不如往昔,进来个小贼也不奇怪。 李卫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沐云歌勾着嘴角,继续反问:“敢问……李大人府上可有人看见定王殿下出现在李府了吗?” 李卫稍一沉默,“没……没有。” “那好!”沐云歌顿了顿,继续问道:“可是有人亲眼见着王爷在李府放火作恶了?” 李卫梗了梗脖子,“那倒……也没有。”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明显就是李大人故意攀扯污蔑定王了……” 沐云歌拍了拍手,多少有点儿一锥定音的意思,还故作疑惑:“难不成在李尚书眼里,王爷就是那种敢做不敢当,即便是看你不顺眼,也只敢在大晚上暗中潜过去偷偷放火烧府的人?” 李卫:“……” 污蔑皇子可是重罪!他不过是个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这会儿被沐云歌的话堵得语塞。 楚元戟虽然失势了,但没有被陛下削爵,还是正儿八经的王爷。 可是,就这么被沐云歌一连串的反问给糊弄过去,李卫心有不甘。 他脸颊抽搐了几下,最终咬着牙道:“下官,不敢!” 不过一个小小的医女,无非是狗仗人势才出现在这里,有什么资格来同他说话? 还企图用三言两语来反驳事实。 好生气! 李卫眼底的阴鸷,一闪而逝:“神医姑娘不仅医术精湛,口才也是相当好,只可惜不管是医术还是口才,皆不能成为姑娘的依仗。” 他这话,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过一介民女罢了,还能跟他这位堂堂朝廷大员叫板? 李卫说得阴恻,上首某人不答应了。 按照楚元戟原来的计划,是压根不怕对方把事情给闹大的,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有些局面得先有人打破,他才能放手一搏寻到点儿突破的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沐云歌会突然冒出来据理力争的护着他,试图将昨晚的变故和他摘得一干二净。 这种被人保护在身后的感觉,让楚元戟既觉得陌生,又不得不承认莫名的温暖和幸福。 他原本正享受呢,却不料李卫这个不怕死的家伙胆敢口出狂言,威胁他的歌儿,真当他这个定王是泥捏的么? 楚元戟冷哼一声:“有本王在,她还用不着依倚精湛的医术和过人的口才。” 男人慵懒缓慢地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起身走到了沐云歌跟前,与她并肩而立,这才扭头再次对上李卫的眼神,墨瞳似笑非笑:“李大人若是不信,不妨试上一试?” 楚元戟只不过是清清冷冷的一记眼神,就一下子让李卫回了神。 李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眼前的这人可是定王啊!就算是失势了,那也…… 李卫想到近来听到的谣言,脸色“唰”地有些白,没胆儿再继续逞强,只能硬着头皮吃了哑巴亏:“是下官糊涂了,听信了小人谗言才会误会定王殿下,待回去以后必将好好严惩!” 他本来就是过来打探虚实的,可不能不分轻重。 说完,又拱手道,“这就准备要回去了,可否劳烦神医姑娘送本官一程?” 沐云歌水眸忽闪,看来这位李大人是私底下有话想对她说呢。 于是,女人暗暗制止了楚元戟蠢蠢欲动的手掌,以示安抚。 然后含笑点头:“好。” 沐云歌送李卫出府的路上,李卫出乎意料地沉默,一言不发。 沐云歌也不着急,迈步走在前面引路,李卫跟在她的身后,眼见着到了府门,她终于等来了李卫低沉的警告:“神医姑娘这般玲珑心思,千万别给她人做了嫁衣还尚且不知。” 沐云歌脚步滞了滞:“不知李大人究竟想说些什么?” 李卫凉哼一声,大概觉着她不过是个小小医女,也懒得与她打肚皮官司,半点没有遮掩地就直接道:“你可知昨晚本官府中起火,伤着了何人?乃是本官的外甥陈直。他与沐相府的嫡女有婚约在身,而这位沐小姐……纵是你再孤陋寡闻,也该知道她是谁吧?” 沐云歌眨眼,再眨眼,几乎是忍着笑。 还道这人能说出些什么来呢,感情只想着要挑拨离间啊? 她的这副表情,却被李卫给误会了。 李卫还当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又接着冷笑:“沐小姐的身份……也是前定王妃。她如今跟本官外甥两人成亲在即,定王又选择在这个时候伤人,用不着本官提醒,神医姑娘你觉着……定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话的内容信息包含量可就有些大了。 沐云歌觉着,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不说点什么,似乎有些对不起李大人的这番苦心。 她当即瞪大杏眸,捂着不断上翘的嘴角,含糊不清道:“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李卫颇为得意地瞥了“伤心欲绝”的她一眼,故意叹气,意味深长:“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一腔情意也是正常,但也要分清楚形势。定王将来可是要成大事的,你也不想想,自己能为他提供什么助力?还不如趁早清醒一些,否则到头来竹篮打水,空成了一个笑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他又意有所指道,“便是定王府的侍妾,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了的。没有沐云歌那样的身世背景,你以为定王真能对你青睐有加?定王对你……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他虽跟这个什么神医姑娘接触不多,但却听女儿李幼薇提及过神医姑娘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 要她当真心高气傲,倒是好事儿。 李卫隐去嘴角的算计,看着一脸慈悲,还挺有善人相的劝说:“神医姑娘,还请好自为之。” 明显是被他的话乱了心神,眼前的小姑娘低着头,睫毛不停地颤,她的这个反应让李卫十分满意,迈着轻快的步伐踏上马车离去。 李卫前脚刚踏出定王府的大门,两扇朱红色的漆门紧接着便哐当一声关闭了。 分明是给客人下马威,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李卫又被气得脸色涨红,差点没忍住骂骂咧咧,真想一脚踹过去。 门内,沐云歌则是十分不雅地翻着白眼:呸,什么东西! 这个李卫竟然想出捧一踩一,想借着沐府嫡长女的名头来压她,妄图让她知难而退远离楚元戟,让楚元戟变成孤家寡人? 沐云歌越想越生气,突然有点期待有朝一日当李卫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不知道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她想到这儿,心情方才愉悦了几分,轻快地拍了拍手,打算将这件事情当成笑话讲给楚元戟听。 谁知她刚刚转身,就听到外面有人砰砰地拍门,登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着?莫不是李卫这位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觉着气不过,又折返回来想找她理论不成? 沐云歌冷笑,自一旁抄起一根棍子,示意小厮开门,要是再让她听到对方说楚元戟的坏话,她就一棒子将人打出去! 大门打开,沐云歌手里的棒子还没挥出去,就听见一道熟悉的骂咧声:“本皇子说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带耳聋怎么着?大白天的喊这么半天才开门,莫不是觉着七皇兄不管事儿就懈怠了不成?” 然后,他便对上了沐云歌的大眼睛。 楚元胤一眼就注意到女人手上的大棒子,刚踏进门的那只脚又讪讪收了回去,人也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陪着笑脸:“七……七皇嫂,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跟我七哥卿卿我我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打人吧?我和七哥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 沐云歌也挤出一抹笑:误会,都是误会! 她把手里的大棒子被扔了出去,冲男人摊开双手:“你不是要去见你七哥?正好他也想你了。” “真,真的吗?” 楚元胤这趟来得正是时候,恰好赶上定王府晚膳,还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他看着一桌子的菜肴,沉默了好一会子,才暗戳戳地问:“七哥,你可还记得你亲爱的弟弟……都喜欢吃什么?” 彼时,楚元戟正在盛汤,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不记得。” 楚元胤:“……” 过分了,过分了啊! 但再看一眼七哥手里端着汤,他自觉忽略内心的失落,又腆着脸主动伸手去接:“多谢七哥,我就知道你还是……” 却不想,楚元戟的手巧妙地绕过了他,语气幽凉:“你没手吗?想喝汤自己盛,这碗是给歌儿的……” 随即,男人便将汤碗摆放在沐云歌跟前,嗓音柔和,和上一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歌儿,喝汤。” 这样的区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 楚元胤觉着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非但没法开心起来,连胃口都没有了,坐在那里自怨自艾:“七哥,你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七哥,有吃好玩的不给我也就算了,现在连我的死活也不管了……” 八皇子这副委屈巴巴小媳妇样儿,看着还怪可爱的。 沐云歌倒是看着喜欢,适时开口接了一句:“什么好玩的?难不成你七哥还安排了什么特别节目不成?” 对天发誓,她之所以这么问,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帮着楚元胤找点儿存在感,让他别那么难过。 可是话刚出口,沐云歌就后悔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楚元胤却目光灼灼地凑过来,一脸兴致盎然的八卦模样:“七嫂……你就别装了,那么好玩的事情……想必我七哥肯定也带着你一起去了吧?怎么样?火烧尚书府好不好玩?我可听说那个什么陈直李直的被吓得尿了裤子,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的。七哥威武,七嫂……你也威武!” 沐云歌:“……” 果然她就不该乱接什么话! 这京城好歹也是堂堂帝都,天子脚下!怎么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能传遍每一个人的耳朵?消息漏得跟筛子似的。 这才刚打发走一个李卫,又来一个吃瓜群众楚元胤。 沐云歌故作淡定地端着碗,试图岔开话题:“今天这个汤味道还不错,八皇子赶紧尝尝。”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楚元胤更是满腔怨气:“本皇子压根就不吃葱花,这汤里头还放了那么多,让我怎么喝?七哥分明就是故意的……” 相比他俩你一言我一句,楚元戟就要沉稳得多。 此刻,他正贴心地为沐云歌夹菜,恍若无意地开了口:“放什么火?我昨晚跟歌儿一起在府中放烟火,可没空去干那等龌龊事。” 他镇定自若的模样,装得可真像,楚元胤有点被糊弄住,不能置信:“真,真的?” 沐云歌眯眯眼,忍住想笑的冲动。 她真的很好奇,这个男人怎么就能把“龌龊事”三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的视线余光里,某男人笑得灿若星河:“歌儿,你尝尝这个红烧狮子头,味道不错。还有这酒……是别国进贡的琼浆玉酿,在后院埋了好些年,昨晚才让人从地底下起出来。” 楚元胤撇撇嘴,这样的画面他已经习惯了,虽然嘴里嚷得厉害,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嘴巴半点也没耽误。 当他提到昨晚宫中酒宴,脸色怅然若失,道:“七哥,昨晚中秋酒宴……你觉没觉得父皇看着真的很奇怪……” 楚元胤才嘟囔到一半,又突然惊觉昨夜的宫宴七哥根本就不在,赶紧识趣闭上了嘴。 宫宴都没有七哥的位置,他竟然还不长心地提及此事,这不是在七哥的心中戳刀子么? 第323章 使用手段,逼她就范! 楚元胤为了避免七哥难过,赶紧岔开话题,故作兴致勃勃地接着又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七哥,昨晚我去求了一份差使,你猜猜看是什么差事儿?” 他刚才的异常言语,楚元戟和沐云歌二人确实都未察觉到,谁也不会想到这次疏忽大意的一句话,会为他们日后埋下惊雷。 楚元戟闻言缓缓抬头,幽深的瞳孔微眯隐隐带上了几分审视,直勾勾盯着楚元胤:“朝廷之事……你还是掺和进去了?” 楚元胤似乎有些心虚,表情却又有几分倔强地点下头。 沐云歌灵眸流转,敏锐地察觉到这兄弟二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于是望向楚元胤,问道:“不知八皇子领了份什么差使?” 她的话打破了僵局,楚元胤刻意忽略七哥不悦的表情,冲着和蔼可亲的七嫂炫耀出声:“我受父皇之命,要去剿匪了!” 沐云歌也是一脸意外:“你说……陛下命你去剿匪?” “没错。”楚元胤有些傲娇得意,脸上还挂着神秘兮兮的浅笑,一副等着被夸奖的表情:“七嫂……你再猜猜看,父皇命我去哪里剿匪?” 一旁的沐云歌:“……” 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剿匪,想必八皇子也不会露出这副得意的表情,他如此刻意的提及,此事必定是与楚元戟有关,难道是…… 沐云歌脑子里已经有了猜测,试探问:“莫不是……伏霖山?” “……” 楚元胤惊得睁大眼睛,七嫂怎么这么聪明,一猜就中了?他原本还想着要在七哥七嫂面前卖个关子,好好邀功来着! 瞬间,楚元胤有些泄气,幽怨的眼神看了沐云歌一眼,表情垮了下去。 不过,他很快又振作了起来,信誓旦旦开口:“没错!就是伏霖山。上回老三那些人在那里耀武扬威,还想伤我七哥,这回我怎么也得让那些恶人长长记性,也让老三明白,现在的朝堂可不是他能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说到底,楚元胤还是为了替七哥出口恶气,虽然他的做法是幼稚了一点儿,可这份心意难得。 沐云歌心里这么想,也没忘了夸楚元胤几句:“你七哥能有你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弟弟,是他的福气……” 果然,她的话给了楚元胤莫大的鼓励和支持。 楚元胤激动得头脑发热,忍不住将肚子里的话都倒了出来:“那个什么天罗宗,一而再地找七哥的麻烦,又是暗杀又是算计的,如果咱们再不反击,恐怕他们还真当自己有能耐呢。这回……本皇子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人是不该惹的!” 他这话一出,气氛有片刻静谧。 楚元戟抬眸,眼底已经有了锐利的暗芒:“天罗宗的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 关于天罗宗的事,虽然对于他和沐云歌来说早就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可他们却未曾告诉过楚元胤。 楚元戟一心想要护好楚元胤,他是绝不可能对弟弟说这些事情的,可现在听到楚元胤这番话里的意思,这小子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 楚元胤自知失言,再反应过来嗫喏着,不肯再开口。 沐云歌秀眉微蹙,显然也有些意外。 毕竟楚元胤年纪还轻,她也不希望这小子被卷进这趟浑水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杜随突然“噗通”跪下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是属下多嘴,还请王爷降罚,属下自领。” 没想到,有关天罗宗的事情竟然是杜随透露给楚元胤的,想必他也是护主心切,眼见主子四面楚歌,能信得过的人也没有几个,这才不得已将八皇子卷了进来。 楚元胤看到杜随跳出来,也有些急了,连忙站出来帮他说话:“这事儿不怪杜随,是我威胁他全盘托出。杜侍卫也是担心七哥,这才被逼得不得不说。七哥……你若是真的要罚,该罚的人也是我!” 楚元戟冷着脸,完全没理会自家亲弟弟的求情,眼睛盯着杜随:“自己去领四十棍!” 杜随闷应一声,一句多的话都没有,便退下去领罚了。 楚元胤的眼眶顿时有点儿红,他抓着酒壶一连灌了好几口,带着赌气似的口吻:“七哥分明就是看扁了我,我可以帮你的!” 其实终归到底,他也还是为了自家哥哥。 沐云歌看着有些不忍心,暗戳戳地在桌下踢了楚元戟一脚,示意男人别太过了,以免真伤了兄弟的心。 楚元戟自是明了女人的暗示。 他沉默了一瞬,望着楚元胤的语气多了几分关心:“父皇是派遣何人与你一同前去剿匪?” 楚元胤扭开头不看他,像极了赌气的孩子,嘴巴却很老实地回答:“兵部侍郎段崇溯,父皇命他协助我一同剿匪。” 他说完似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谁都知道这个段崇溯是父皇的人,想来他也没胆子敢害我,七哥七嫂你们不用担心。” 虽然两人闹了别扭,但楚元胤也知道其中利害,该说的话倒也一句不落。 岂料,当听到段崇溯这个名字时,沐云歌跟楚元戟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段崇溯是不是皇帝的人并不重要,重点是他对楚元戟有明显的敌对,而楚元胤和楚元戟是亲兄弟,万一…… 眼下木已成舟,沐云歌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那位荣升兵部侍郎的段崇溯,在剿匪的过程中别暗里给楚元胤使绊子就好。 楚元戟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节奏轻低分明,微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当他再抬起头望向楚元胤,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我可以答应让你前去剿匪!但是……我会派莫言一路跟着你。你放心,他只是隐藏在暗处保护你的安危,绝不会干涉你做事。” 七哥这话的意思,就是认同他了? 楚元胤眼睛霎时一亮,完全顾不上生气了,不过听到七哥要派人暗中保护他时,表情又怔了怔。 他虽然不太清楚莫言的实力,却也清楚七哥安排的侍卫定然非同一般。 “可是……七哥身边现在人手原本就少……” 如今的定王府人手凋零,若是再派人跟着去保护他,那七哥自己的安危又如何顾暇? 楚元胤面露难色,觉得还是应该让莫言留下来保护七哥,七哥身边的危险比他要多得多。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迎上了楚元戟不容抗拒的犀利眼神,只能老老实实点下头,乖乖道:“是,我知道了。” 楚元胤心中暗暗发誓,这次剿匪他必须大获全胜,才能让七哥知道他已经长大的事实,从今往后也能为七哥分担更多的事情。 当他离开定王府的时候,方步正走,昂首挺胸,精气神十足。 莫言听到暗号,很快出现在楚元戟的面前,恭敬禀告:“王爷,赵大人那边有消息传来,说人已经顺利接到,请您放心。” 接什么人?莫言没有明说。 沐云歌就在旁边坐着,虽然主仆二人对话没避着她,但她还是听得有些懵。 楚元戟淡淡吩咐:“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带着暗中保护八皇子,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捎消息回来。” “是。” 莫言领命,如同闪电鬼魅,瞬间消失在他们面前。 楚元戟的目光再望向沐云歌,原本以为这女人会好奇的打探几句,可是她却什么话也没问。 “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直到要离开定王府了,沐云歌都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样子。 “我送你。” 楚元戟照例送她回去,他喜欢与她相携并行的感觉,既不叫车也不骑马,就和女人肩并着肩踏过街角巷尾,感受人间烟火。 这种感情,就像一对老夫老妻,亲近而舒适。 走着走着,楚元戟主动开口告诉她:“我让赵虎暗中派人,去接了李铁牛他们一家回来安置。”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里头却包含着很大的信息,要知道李铁牛和陈氏是十年前逃出罗刹谷的人,后又隐居于伏霖山,他们对天罗宗的了解定然比常人要多得多。 即便没有,就冲着他们的身份也能指证天罗宗的很多恶行。 沐云歌还没有天真到,会以为楚元戟是念及他们当初受过李铁牛的帮助,特意将人接来京城颐养天年。 这男人之所以这么做,必然是有所目的。 也正是因为她心里清楚,有些话也不好深问,于是淡淡地嗯了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沐云歌心底却又升起几分失落,果然男人昨晚说要与她相伴浪迹天涯,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痴话罢了。 她认识的楚元戟,以他的身份抱负怎么可能? 沐云歌的嘴角不由扬起一抹自嘲浅笑,却似正好被某人看穿了心思。 楚元戟嗓音晦涩,似乎有点言不由衷的难堪:“歌儿莫不会是觉着……我昨晚的话是在骗你?” 沐云歌涩笑着摇了摇头,骗人倒是不至于,她原本就心知肚明,自是不会将男人昨晚的话当真。 这样的楚元戟,才是真正的他。 想通了这一点,沐云歌的神色也变得淡定从容,连带着嘴角的笑容也真诚了些:“我能理解,你放心。” 她的话音刚落,手腕就蓦地被对方给抓住了。 楚元戟大掌一路往下,摊开她的手掌将自己的手指挤了进去,十指紧扣。 这男人又是什么意思? 沐云歌没抬头,更没去深究男人的神色,她也不想知道男人此时此刻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终究他们不是一路人,其实……还是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 “前面就是德仁堂,你就送到这儿吧。” 沐云歌轻轻柔柔地将五指从男人的指缝间抽出,淡然自若的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楚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灼灼视线,一直目送着她进入了德仁堂。 中秋过后,德仁堂扩馆的事情彻底提上了日程。 所幸的是,常湘玉的能力不错,聘用大夫的章程也十分顺利。 寻到几位适用的大夫之后,医馆便将沐云歌他们之前商议的分诊分治的法子,认真落实执行。 眼下其他分诊室都还好,只有妇女的诊室相对萧条一些,毕竟老百姓的观念根深蒂固,不是病得难以忍受,是绝不会上门问诊将自己的难言之隐曝光于人前的。 沐云歌她们并不气馁,医疗事业的推进也会有个过程,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相比之下,儿科和内外科诊室,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德仁堂招了许多大夫,常大夫也能歇一歇,他原本就有心疾,前段日子德仁堂又接二连三地出事,早就疲惫不堪,现在诸事上了日程,他只需坐镇馆内,不必再劳心劳力,只需要时不时指点指点闺女和学徒就行。 沐云歌的日常除了在疑难杂症坐诊之外,还联合馆里的其他大夫一起做了几例手术。 起初,其他大夫还不敢参与手术,毕竟开膛破肚这事儿想想都觉得惊悚,直到沐云歌当着他们的面儿,为一位脾脏破裂的患者做手术,看见人脾脏摘了之后还能活着,这些大夫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终归都是做大夫的,救死扶伤的同时,谁又不想医术精进呢? 眼见着被沐云歌动过刀子的患者重新活蹦乱跳起来,他们也终于接受了手术这个概念。 能跟着神医姑娘学习,何乐而不为!这些大夫坐诊之余,就缠着沐云歌学习,让她多讲讲有关西医的一些内容。 中医重在调理,讲究阴阳调和,筋脉顺畅。西医则是不同,痛则止痛,切除病灶,更加讲究一个迅速。两者各有长处,沐云歌将它们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 像手术室和器械消毒,关注患者的术前状态检查,以及一些手术前的准备一类的事情,天竺这丫头已经全权负责了,这丫头本就有天赋,也算勤奋好学,已经成为了沐云歌身边不可或缺的助手。 也得益于天竺那张利嘴上次骂了李幼薇之后,李府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楚元戟自那日送别沐云歌之后,也一直没有消息,沐云歌用忙碌而充实的工作填充满了日子,也让自己忽略不去想那个人。 这一日,沐云歌居住的小院有人前来捎信儿。 来捎信儿的人红桃,向珍雁身边的丫鬟,这丫头当初还是沐云歌亲自挑选的。 “大小姐,夫人病了,您还是回去瞧一眼吧!” 红桃扑通一下跪在沐云歌跟前,抹着眼泪哽咽出声:“中秋节的晚上……二小姐当众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夫人心里难受就多喝了几杯酒,不想第二日就病倒了。夫人为了不让老爷和小姐担心,起初还让奴婢瞒着不准往外说,哪知病情越拖越严重,如今已经连床也起不来,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奴婢不敢再隐瞒,这才不顾夫人严令偷偷出府来找大小姐。大小姐,奴婢求您回去看看夫人吧,虽然夫人嘴上不说,但奴婢看得出来她一直记挂着大小姐……” 向珍雁是真的病了?还是又配合沐睿上演一出大戏? 沐云歌还真的不敢断言,再看一眼跪地不起的红桃,秀眉皱得更紧了几分。 玉树自是明白她的心思,不等沐云歌开口便上前,冷声道:“红桃,你先起来说话!” 自从好几次没护住沐云歌之后,玉树内心就自责不已,她每日都会多花两个时辰勤学苦练,武艺精进的同时,人的气质也越发沉稳干练,开口说话也有了一股无形压力。 红桃被她喝得一愣一愣,连忙手忙脚乱爬了起来,眼神怯怯的,满是祈求地看着沐云歌:“那大小姐……是答应回去看夫人了吗?” 沐云歌单手扶额,只觉太阳穴疼得砰砰直跳,按照之前李幼薇所说,中秋过后白姜荷很快就要嫁入誉王府做侧妃,届时沐府跟李府也会联姻。 这些时日她人虽在德仁堂坐诊,闲言碎语却也听了不少。 她听说,户部尚书白旭琨为了不被誉王府的侧妃程湘水给比下去,为自家女儿准备了不少嫁妆傍身;她还听说,宫里的白贤妃娘娘为了给自家侄女提前开路,特意宣了程湘水进宫以示敲打,没想到程湘水不服,联合自己做兵部尚书的爹爹,派人在白姜荷去寺庙祈福的路上设防,差点将人给掳走,白姜荷在逃跑的路上不慎摔伤,至今昏迷不醒,所以婚礼不得不延迟举行。 朝堂之上,兵部和户部两大尚书更是针锋相对,闹得不可开交,想必这些事情也让楚元烨头疼。 但誉王府与白府的婚约终归还在,白姜荷迟早都要嫁过去。 不过,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背后,还有沐家嫡长女和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李家外甥之间的婚约。 沐云歌在心里估算着日子,沐睿那人做事仔细,肯定不会允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什么纰漏,必定会使尽手段迫使她就范,现在应该也要逼她回去了。 沐云歌早有心理准备,其实并不惊讶,只有让她不舒服的是……没想到这个手段,竟是向珍雁生病的借口。 第324章 出大事了! 说到底,沐云歌就算心知明知此事有诈,也始终没有办法做到放任着向氏不闻不问。 任谁,心中都有执念。 在现代,沐云歌早年病逝的母亲是她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儿,所以不得不说,沐睿利用向珍雁这把刀确实顺手,用来对付沐云歌是刀刀见血! 沐云歌沉思片刻,最终在红桃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好,我随你回去。” “多谢大小姐。” 红桃喜出望外,她也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小丫鬟,办事不利回去也没好下场。 “小姐!” “小姐!” 天竺和玉树一脸不赞同,就连她们这两个小丫鬟,也能看出来夫人的病情有蹊跷,大小姐怎么就能看不明白? 沐云歌倒是一脸平和淡定,冲着她俩儿笑着开口:“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一切都会没事的。”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她的行事风格,早在当初白姜荷来找她帮忙想要逃婚的时候,沐云歌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既然有些人接二连三地挑衅,如果不给他们一点儿教训,怎么能让他们长记性? 天竺玉树听出大小姐的弦外之音,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乖巧地帮忙收拾东西。 半个时辰后,沐云歌主仆三人和红桃,坐着马车回到了沐府。 跟当初十分硬气地扬言要跟她断绝父母关系,并将沐云歌这个不孝女逐出府的时候不同,她这次回沐府是相当的顺畅。 沐府管家亲自迎在门口,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大小姐您可终于回来了,夫人想您想得紧。老爷也觉着这些时日您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专门吩咐给您重新换了个大点的院子,您去看看喜不喜欢?” 沐云歌清冷的目光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这是整个沐府最大的墙头草了,谁得势,巴结谁。 至于什么院子不院子的,原主在那个偏僻的地儿住了多少年都没想着要换,现在倒有父爱了?可笑! 唯独让沐云歌有些没想到的是,向珍雁竟然是真病了,而不是为了诓骗她回来的借口。 向珍雁喜欢素雅,院子收拾得很有格调,曲径流水,一路兰香。 她跟着红桃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斜靠在床上的妇人,才几天不见,向珍雁看着明显消瘦了不少,眼神有些浑浊,似思绪漂移不定。 眼见着女儿进来,向珍雁才总算有了点儿神采,湿意涌现:“云歌,你可算是愿意回来了。” 有些场面见得多了,逐渐也就有了免疫力。 沐云歌看对方落泪,内心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只是轻嗯了声,坐在了床边的小凳上,手指顺势地搭上了妇人的手腕。 也不知向珍雁是否察觉出来她的意图,完全没有动弹,只用那双湿润的眼直勾勾盯着自家女儿瞧,眼底有悔恨,也有心疼,似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少卿,沐云歌收回了手指。 妇人这是思虑过重,郁结在心,说白了就是心理压力太大,想得太多负担过重而导致的精神性疾病。 说不严重吧,也还有些棘手。 沐云歌终究念着母女亲情,她想了想,还是开口叮嘱道:“母亲不用忧心,你的身体并没有大碍。” 红桃找她回来是探病,现在病也探过了,她说完站起身便要离开。 她和向珍雁这对母女走到今日这一步,沐云歌自认问心无愧,做到了仁至义尽,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向氏的事情,之所以向氏会对她颇有不满,不过是各人角度不同。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分立场,所以她也不怪向氏。 若相对无言的结果是必然,那适时避开,也是一种善良。 哪知她刚转身,向珍雁的眼泪就滚珠般落了下来,嗓音也带着哽咽,愁然若失地道:“歌儿,你是不是对娘亲已经……彻底失望了?” 闻言,沐云歌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 向珍雁哭得情真意切,但从恍惚的神色能看得出,似有点儿抑郁的苗头,但妇人的这病根儿却不在沐云歌。 沐云歌侧眸沉思片刻,到底于心不忍,还是回了她道:“娘,您想多了,有些事情也并非您之过,只不过……女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我想过的人生,虽然娘……您不能理解,但我还是希望得到您的支持,希望您能选择站在女儿这一边……” 每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若是分量足够就会得到偏爱。 沐云歌的一番话,向珍雁似懂非懂,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儿,瞳底是全然的陌生。 沐云歌见状,浅浅笑了笑,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管家又带着她去了新院子。 沐睿给沐云歌安排的新院子,看着确实是不错,位置好,观景佳,比较起原来的小院,有着天壤之别。 沐云歌过去的时候,发现就连下人也全都安排好了,都各司其事的埋头做事,看人头,还不在少数。 她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浅意,这些人不知道真的是来侍候她的,还是为了方便监视她?她一走进院子,就感觉到不论是干粗活的婆子,还是端茶倒水的丫鬟,明里暗里有好多双眼睛正盯着她。 沐云歌却一脸怡然自得,就像是真的乖乖认了命,不吵也不闹,一副安心待嫁的模样,在新院子里安顿下来。 一连好几天过去,突然有婆子送进了嫁衣过来:“大小姐的嫁衣做好了,老爷吩咐奴婢拿过来让大小姐穿试,若有不合体的地方,也好尽管安排修改。” “好。” 沐云歌一口答应,明显看见那婆子的眼神亦是一惊,看来这婆子也没想到试衣的事情会如此顺利,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不难看出,这套嫁衣的尺寸是按照沐云歌原来院子里留下的旧衣裁剪的,虽然细节微有出入,但大体上差不太多。 火红的嫁衣上,绣满了富贵吉祥的牡丹图案,看着热闹又喜庆。 沐云歌裹在身上转了一圈,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身影,最终掐了掐腰间,徐徐道:“腰身好似有些松,再改小两寸。” 负责送衣服的婆子听到这话,欲言又止,按照她的眼光看其实最多改小一寸也就行了,大小姐的腰,可没有那么细。若真要两寸……再回头大小姐试穿肯定小了。 可是还没等那婆子开口,就撞上了沐云歌似笑非笑的目光,被她眸底细碎的寒光惊到。 那婆子顿下心里发怵,到了嘴边要说的话瞬间紧张得忘了个干净,含着胸连连点头:“是,是,小姐说改多少就改多少,老婆子这就让她们如实照办。” 很多新嫁娘的嫁衣,都是娘亲或是自己亲手绣制,传说这样更吉利,往后进了夫家的门也能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但是沐云歌的这件绣衣是找了绣坊订制的,要改,自然也得由她们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有丫鬟的声音传来:“还请容奴婢先进去向大小姐通传……” “不必!” 熟悉的男声还未落下,沐云歌房间的木门已被人推开。 楚元戟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正好是沐云歌身穿火红色嫁衣的艳美娇容。 想当初,沐云歌嫁入定王府的时候,楚元戟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没见过女人穿上嫁衣的模样,错过了良辰美景。 再则,那时的沐云歌还是京城第一丑女,如今她容颜倾城,火红的嫁衣更是衬得她肤白如雪,宛若凝脂美玉,即便是还没有上妆簪发,也美若仙子,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乍然见着,楚元戟心跳漏了一拍,眸光惊艳竟一时呆滞住了。 但是,男人随即便想到她这身嫁衣是为谁而穿,顿时黑沉下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难看!你赶紧脱了。” 见他上手,似要亲自替沐云歌宽衣解带,惊世骇俗的行为吓得送衣服的婆子差点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这……这……” 这……不合理数啊!哪有外男堂而皇之的私闯女子闺阁,还要脱沐大小姐的嫁衣……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沐大小姐的声誉尽失,她还要不要活了? 可让老婆子奇怪的是,沐大小姐竟无半点惊慌,反倒十分配合地脱下了外面的嫁衣,难道他们二人的关系…… 还没等婆子展开丰富的联想呢,楚元戟微凉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冷然道:“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婆子的思维被冻住了,再反应过来敏锐的下意识回答:“老婆子……刚才眼睛迷了沙,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她的这番回答,让楚元戟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直接将碍眼的嫁衣随手一抛,便扔回到老婆子的怀里,复又阴恻道:“你刚才最好是真瞎了,否则……回头要再没了舌头,那才是真惨。” 富贵人家阴私多,婆子虽然身份卑贱,却也多少见过点儿世面,她听见这话哪还不懂弦外之音,差点就磕着头痛哭流涕了,瞎眼割舌,想想都知道那是怎样悲惨的下场,她绝对得管住自己的嘴,绝对管住! “贵人放心,奴婢懂分寸,绝不敢乱说,绝不敢。” 不过,直到了这会儿,这婆子都还不知道楚元戟的真实身份,只顾着连连磕着头,然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屋子,一不小心在院子与相对而来的匆匆身影撞了个满怀。 对面来的是沐府管家,他看起来慌不择路,几乎是边跑边喊:“殿下……定王殿下,您不能就这么进去找大小姐,这不合规矩!” 听到这话的婆子瞳孔地震,没想到刚才那位威严煞气的贵人,竟是堂堂定王殿下?那他和沐大小姐,岂不就是……和离夫妇藕断丝连,想必他们之间的关系至今还没掰扯清楚,可沐家大小姐现在居然又要嫁人? 这些官宦人家,还真是会玩! 那婆子想到这里,暗戳戳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抱着嫁衣忙不迭地就滚了,权当自己做了一场梦,还是改衣服要紧。 楚元戟这边,冷眼看着气喘吁吁追进来的沐府管家,半眯着鹰眸,神情明显不虞:“不合什么规矩?你竟然敢同本王讲规矩?” 沐府管家欲哭无泪:“定王殿下,我家大小姐可是闺中待嫁之人……” 又是嫁人。 楚元戟气不打一处来,彻底失去所有的耐心,径直呵斥:“滚!” 管家不敢有半点耽搁,忙退了出去。 楚元戟喝退了管家,这才又看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他们不过几日未见,他已然觉着心中思念的紧。 幼时读书,见书中写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时尚且懵懂,不知其中深意,如今也算是体会得透彻,只恨不得将眼前人抱在怀里,好好亲近一番,可他不想吓到沐云歌,努力克制下内心的情愫。 楚元戟此次强闯沐府,其实也是另有要事。 他走上前,轻柔而娴熟地将沐云歌的柔荑握入掌心,沉声道:“歌儿,出事了。” 在沐云歌的记忆中,这男人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从刚才管家追喊着奔来,就可以看得出来男人是强闯入的沐府,这会儿看他的表情如此沉重,不禁让沐云歌也紧张了起来。 她沉下声,急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小事儿,楚元戟压根用不着这么着急闯进来,大可等到天黑神不知鬼不觉的与她见面。 他来得如此匆忙,想必肯定是出了大事! 楚元戟抽动嘴角刚要开口,目光忽然锐利地扫了一眼院子外面。 隔墙有耳,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他轻扯了下沐云歌的手,轻声示意:“咱们有话还是出去说,你先进去换件衣服。” 女人身上的嫁衣刚才已经褪去,这会儿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虽然楚元戟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耳尖已经有些红了。 沐云歌倒是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异样,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暗示,几乎未作多想,点头走向内室:“好,你在外面等我。” 半盏茶的功夫,沐云歌便换好衣服走出来,干脆利落:“我们走吧。” 眼睁睁地看着楚元戟旁若无人的牵着沐云歌的手相携离去,沐府的墙头草管家都快要哭了。 可这个时间,家主沐睿不在府中,他一个管家,就算是想拦,也根本拦不住啊!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被定王给“掳走”。 就连大小姐身边的两个丫鬟,也跟着一起走了,显然天竺玉树并没有遭到胁迫,她们是跟着自家小姐走的。 离开沐府后的路上,沐云歌听闻了楚元戟的话,也不禁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伏霖山下一带发现了瘟疫?这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楚元戟微眯着眼,眸底满是寒凉:“不过事发突然,消息暂时还没有传扬出去。但是元胤一行已经身陷其中,被困在了伏霖山一带。这消息是莫言传出来的……” 应该不会有假。 楚元戟现在想想,依然还是后怕,亏得他当初多留了个心眼,派莫言一行暗中保护楚元胤,不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若是再几经耽搁,还指不定楚元胤会出什么事儿。 楚元戟越想越揪心,他对元胤这个弟弟从不情绪外露,看似一贯对元胤爱答不理,实是会以性命相护。 这会儿得到消息,他双拳紧握,明显透着担忧。 楚元戟踌躇再三,才再开口:“我知此事危险,可除了歌儿你之外,暂时也想不到再能让何人帮忙,也只能厚着脸皮前来,不过……歌儿你放心,我定会时刻陪在你身边,就算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对于这场疫情,其实他暗里还有别的猜测,但在没有证据之前,此事不能随意乱说。 现在,也就只有沐云歌能让他毫无芥蒂地信任。 沐云歌听完他的解释,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你拿我当做什么人?难道八皇子不是我的朋友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若是不来找我,我才是会真的生气……” 楚元胤和她之间,也算是颇有缘分,想当初对方也帮了她不少忙,虽然……有些事情八皇子也只是帮了倒忙! 提到突发的瘟疫,沐云歌脑瓜子还是有些嗡嗡的。 瘟疫可是恐怖的传染性疾病,一旦出现就是兵不刃血的屠一城,严重的甚至有灭国之灾,她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沐云歌遥想当初的西北,被差点困死青石镇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呢,没想到这就又要在伏霖山上演。 她的眼皮突突乱跳,瘟疫怎么会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这里呢?伏霖山距离京城不过几里地,一旦疫情蔓延,必将会影响京中,天子脚下,断然不容这么巨大的威胁存在。 瘟疫的存在,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在这个时代,更多的还是跟天灾人祸,尤其是战争联系在一起,京城太平无事,单单伏霖山沦陷,怎么想都不正常。 第325章 是她太自作多情! 沐云歌越想,就越觉着不太对劲,眉头几乎都快被皱成疙瘩:“楚元戟,你觉不觉得……这场瘟疫来得有些太过巧合了?” 楚元胤前脚领兵去了伏霖山剿匪,后脚伏霖山一带就出现了疫情,任凭谁都会不由联想,其中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莫不是楚元胤在剿匪的过程中,真就发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才让人不得不挺而走险? 可类似于西北人为的灾祸,在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沐云歌还是有些不太敢想。 楚元戟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提及到了一个简短讯息,这个小女人竟能联想到关键。 他压下心底的担忧,握住沐云歌的手,才发现这女人的掌心满满都是湿意,不难感受到她的紧张。 医者仁心,他知道歌儿是不忍看到无辜百姓受灾受难,楚元戟也默默地心疼她的善良,沉声回应—— “这场瘟疫确实太过于巧合。而且来得突然又迅猛,按照莫言所说,元胤他们初到伏霖山时还一切顺利。歌儿……你可还记得李铁牛所说的那个小镇?那里的人的确有问题,元胤他们第二日就和这些人交上了手。” 就连楚元戟也没想到,一向被他保护的八弟,竟还真有本事指挥着一干人等,配合有度,顺利将那些人全都给抓了起来,遗憾的是并没有抓到当初跟在楚元德身边的那位神秘中年人。 但是楚元胤首战大捷,也大大鼓舞了士气。 楚元戟接着道:“所以元胤下令休整了两日,便带着官兵进山去了。” 想也知道元胤他们定是冲着罗刹谷去了,这小子从杜随那里打听到的隐秘,跃跃欲试,想必也是立功心切,想要表现给父兄看。 想到这儿,楚元戟不禁皱紧眉头:“没想到元胤他们离开的当天下午,山下村落中便发现有人感染了疫症。段崇溯本是父皇指派一同前去协助元胤剿匪的,他在发现不对劲儿后,第一时间封锁了山下所有村镇,连同元胤一并封锁在了伏霖山。” 为将者,当断则断,能有敏锐的反应,这原本是好事儿,可这段崇溯的这个决定,又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 楚元戟的脑子里不禁浮想到另一种可能性,眼底一片阴云笼罩。 不过,他并未说出口,喃喃低语:“此事……只能看过再做断言……” 最终的具体情况还得到了现场看过才能判断,这也正是楚元戟得到消息后硬闯沐府,要带着沐云歌一同前往的原因。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城门口,沐云歌发现城门口有明显变化。 莫言是发现不对劲之后,第一时间回来报信的,他脚程快,按理说楚元戟拿到的该是一手消息才对。 不曾想,楚元戟这边才刚得到消息,就有人开始有动作,大肆调兵镇守城门,现在西城门已经处于半关闭状态,只准出不准进,难不成有人能未卜先知?其中必有蹊跷! 沐云歌被楚元戟带着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指挥兵将封城的赵虎。 赵虎只是远远地与楚元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面无表情,连眼睛连未眨一下,全然就像是陌生人。 沐云歌他们顺利出了城,竟然无人阻拦,她也不确定是否有人认出楚元戟,总之他们二人很顺利的就出了城。 因为心里担心楚元胤,他们出城后便快马加鞭,一路赶往伏霖山。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便来到了那个小镇。 小镇入口处也守着好些官兵,个个脸上蒙着布巾,不仅在路口设置了障碍,还持长枪在手。 沐云歌想到这些人都是听命于段崇溯,如果现在楚元戟过去亮明身份,想必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对他这位定王出手。 敌人我寡,他们为了不惊动对方,远远地便下了马。 身后传来马蹄声,是随后而至的天竺和玉树,这两丫头先回小院去取医疗箱,所以慢他们一步。 一行人汇合聚齐之后,沐云歌打开箱子取出防护口罩,教他们戴好防护,还细心地准备的消毒水,一边喷一边叮嘱:“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但凡是疫情那就不能掉以轻心。不管什么情况,我们首先要做的是保全自己。” 他们作为首批来到疫区的医疗资源,生死至关重要,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 沐云歌接着便分成两组,她和楚元戟一组,天竺和玉树一组,分头行动要来得迅速高效。 “我们现在得想办法潜入小镇,查探虚实。天竺玉树,你俩记住……无论发现了什么都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子时我们在此处汇合,那时再商议对策。” 敌强我弱,谨慎一点总是没错。 对于沐云歌的安排,楚元戟没有异议。 天竺玉树更是乖巧服从,连连点头。 伏霖山很大,段崇溯说是封锁实际上只是带的有限的人马,怎么可能封得住所有路径,不过就是在主道上设卡,把底下几个村镇封锁得死死的罢了。他还安排了士兵巡逻,不准山里的人出来。 这样的封锁,沐云歌他们想要混进去,其实还是很容易的。 负责巡逻的士兵恰好也是两人一组,楚元戟直接打晕两人,拖到暗处。 接着,他和沐云歌换上了士兵的盔甲,大摇大摆走在了路上。 沐云歌还刻意往脸上抹了点土,以便伪装。 她轻声问:“楚元戟,你怎能确定段崇溯把染了病的人封锁在这个镇子?” 她所说的镇子,正是之前李铁牛提到被天罗宗的人当成据点的镇子,这次楚元胤带了人来,首先就是瞅准了这里,一鼓作气将人连锅给端了。 楚元戟如墨的暗瞳谨慎地四下探望,言简意赅:“直觉。” 这个镇子也是被封着的,而且入口处的官兵更多。 远远看着两人走来,早就有人亮出手中的大刀,冷喝道:“站住!” 楚元戟依言停下,亮了亮腰间的令牌。 拦路的小兵将接过去辨了辨真假,复又盯着楚元戟脸上的口罩,有点儿不解,想问又不敢问,随即吸了吸鼻子,一脸狐疑:“这什么味道?” 这是他家亲亲歌儿准备的药水味儿,说是可以杜绝什么病菌袭击的好东西。 楚元戟蔑视了对方一眼,冷然道:“不该你问的,最好别问!” 岂料,他这蛮横的态度,倒是让对方突然变得恭敬,不仅乖乖将令牌还了回来,还拱手谄媚道:“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楚元戟没接令牌,还是旁边的沐云歌掏出块破布,将令牌包裹着拿了回来。 男人则继续本色出演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冷声道:“大人命我进去探查一番,还不让路!”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赔笑的小兵将脸色不其然地僵了一下,眼底极快地划过恐惧:“进,进去?” 单冲着这个表情,沐云歌就知道楚元戟猜对了。 楚元戟没给对方多加怀疑的机会,浓眉骤立:“怎么?大人的命令你也敢违抗不成?还不赶紧让开!若是耽搁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以他与生俱来的气势,拿捏一个小小兵将自是绰绰有余! 那小兵将被他的威严气势吓到,赶紧朝后挥了挥手:“让开,赶紧让开!” 很快便开让出一条道,还不忘赔着笑脸:“您请。” 直至楚元戟和沐云歌大摇大摆地进去,那小兵才暗暗松了口气。 沐云歌依稀听见身后有另一个小兵暗戳问话的声音飘来—— “这人是谁啊?” “不该打听的事情少打听,小命不想要了?” 回话声一听便知,是刚才在楚元戟面前谄媚的那位小兵将。 “你们继续好好守着,决不能让人随意进出!” 那小兵将他似是又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妥当,扬声吩咐完,便一溜烟朝另外的方向跑了,他边跑边暗暗嘀咕:“还是得请段大人准备两名大夫才行,否则等那二人探查完再出来,岂不是得祸害大家伙儿了?” 这会儿,楚元戟还并不知道有人帮他加了戏,他正和沐云歌一起踏进小镇,还没走几步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从路上的痕迹看得出,应该是几日前清理打扫过,却还有如此浓烈的血腥味儿,尤其是朝北边的方向味道更加浓烈。 楚元戟和沐云歌彼此交换了一记眼神,便齐齐快步朝着北边而去。 他们来到一块空地,看摆设之前应该是镇子上的集市,此刻却横七竖八地堆积着死尸,层层叠叠,惊悚骇人。 中秋已过,气温相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炎热,可这么多死尸堆积在这里,还是有造成很大的问题。 沐云歌能够清楚看见,在阳光照耀下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并有蛆虫蠕动。 沐云歌面色骤变:“这根本就是在造孽!” 什么天灾人祸?就冲这些尸体被随意堆放在这里不处理,没有瘟疫也能整出一场瘟疫! 那段崇溯好歹也算是出生行伍,怎么可能连尸体要及时焚烧掩埋的最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这件事情显然就是有人犯下的滔天罪行! 沐云歌越想越生气,连手刃对方的心思都有,她捏着拳头,义愤填膺:“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儿,放任瘟疫蔓延,这样的人真是该死!” 楚元戟相比之下,要沉稳镇定得多,他拧眉盯着骇人的尸山,微有出神,似在思考着什么。 沐云歌也很快冷静了下来,戴上医用隔离手套,准备开始检查尸体。 她强忍着满腔的怒火,她蹲了下去,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若这里是瘟疫的源头就提取毒株,若不是,也必须杜绝隐患,检查完之后必须一把大火将这尸山焚烧掩埋! 然而,她在一连翻看了好几具尸体之后,疑惑逐渐爬上她的眉眼:“这些人……” 楚元戟同样察觉到了异常,跟着蹲了下去,接着她的话说道:“这些人,并不会功夫。” 练过武的人,就算是死了,尸体骨骼的形态跟普通人也是不太一样的。 而这些尸身的手掌虽有老茧,但明显是做农活留下的痕迹,跟练武形成的完全不同,而且这些人脸上都不同程度的风霜,是被风吹日晒之后留下的痕迹。 再加上,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被一刀毙命,连点儿多余的挣扎痕迹都没有,分明就没什么反抗的实力。 沐云歌懂了他的意思,心中猜想一下子被戳中,再看这些尸体时,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只剩下头皮发麻。 原来躺在这里的尸体,压根不是天罗宗培养出来的杀手,他们全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是有人暗度陈仓,用一些无辜的百姓替换了原来的杀手,所以……他们究竟是楚元胤误杀?还是另有他人动了手脚,想要嫁祸给八皇子? 若这些老百姓真的被楚元胤误杀,那他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 沐云歌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此刻,楚元戟的脸色也难看极了,他默默拉起了沐云歌,沉声道:“我们再去别处查看……” “嗯。” 沐云歌心情异常沉重,而这些尸体当中,也并没发现疫病。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再多耽搁两日,那就说不准了。 尸体的烧,但不是现在。 他们还没有掌握到其他有用的信息,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不仅会引得他俩暴露,指不定玉树跟天竺那边也会受到牵连。 这个道理,她和楚元戟心里都明白。 楚元戟拉着沐云歌,又朝着南边去查看,这个小镇不大,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很快就能看到守在另外一边的兵将了。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二人调转了脚步,刚拐过去就瞥见了一道人影,那人头上蒙着一块破布,步伐踉踉跄跄,每走几步看着都快要摔倒的模样。 沐云歌见状,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才笃定道:“这肯定就是我们想要找的人!” 应该是真正患了瘟疫的病人。 楚元戟听到她的话,下意识牵紧了她的手。 沐云歌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笑着拍了拍男人的手臂:“对我的医术,你应该放心且有信心才是。” 她拉着男人的手,朝着那人的背影急忙追了过去。 那名患者的脚步不快,他们三转两转之后,那人便又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只见那人推开一道破败的屋门,跌跌撞撞地倒了进去。 而这边的小巷子里,除了刚才看到的那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三个人影,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全都用破布蒙着头,像似很惧怕阳光一般。 沐云歌没再继续去追刚才那人,而是瞅准了另外一道人影,迅速跟了过去。 这个人的身形相对娇小,如果她猜得没错,对方应该是个女人。 追着追着,就看见那个女人的背影停在了一幢宅院面前,那幢宅院虽不算奢豪,但和周围其他的宅院比较起来,还是宽敞气派了许多,重点是……看着隐隐有些眼熟。 沐云歌正纳闷,楚元戟已经开了口:“这里……我们之前不是来过吗?” 听他这么一说,沐云歌恍然大悟,难怪看着眼熟了,这不就是之前小追风口中的那个大宅子吗?也就是当初楚元德在此处所住的那幢宅子! 这个女人,为何会停在此处? 沐云歌心里正琢磨着呢,楚元胤突然拽拉她一把,弯腰凑到她耳边:“歌儿,你有没有觉着……这个人不太对劲儿,她也不像是患了瘟疫……” “嗯?”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了? 还没等沐云歌反应过来呢,那女人突然转过头,神情恍惚。 “是……白姜荷?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就在白姜荷回头的一瞬,沐云歌也看清了她的脸,不禁脑子也更懵了。 同时,她也认可楚元戟刚才的话,白姜荷的脚步相比刚才另外几个人,明显要稳健得多,也快了不少,确实不像是瘟疫病患的样子。 只是让沐云歌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会在这儿遇上……熟人。 愣怔间,白姜荷也看清了他们,当她对视上楚元戟那双冷然到极具特色的鹰眸时,怔愣中透出几分忌惮:“定……定王殿下?” 再等白姜荷的视线落到沐云歌身上时,见她突然就乐了:“沐云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没想到你追到这里来了,真是……太让我感动了。” 沐云歌冷冷盯着她:“白姜荷,是你太自作多情了!” 她可不是追着这位白大小姐来的,在这里遇见白姜荷,她也很震惊好么!户部尚书白旭琨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沐云歌和白姜荷之间恩怨情仇,纠葛颇多,犹记得上一回两人见面,白姜荷是特意来求她,要用她知道的秘密换沐云歌帮她假死逃婚。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 近日京城有传言,说白姜荷因为去寺庙进香不慎受伤昏迷,所以和楚元烨的婚礼不得不推迟。 那本应在白府养伤的人,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这座小镇?要知道,这里可是被段崇溯封锁的疫区。 第326章 联姻之名,积累势力 白姜荷是个闺阁小姐,不可能暗中绕过围守镇子的兵将偷跑进来,唯一的答案——她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沐云歌意识到其中的猫腻,瞬间收起好奇心,拉住了楚元戟的手转身就走:“元戟,我们还是先去别处看看。” 白姜荷刚才还正得意欣喜,眨眼间见对方扭头就走,登时傻了眼。 她慌忙左盼右盼地追了上来,压低声音道:“沐云歌,你给本小姐站住!难道你特意追过来,不是为了帮我忙的吗?” 沐云歌凉凉回眸:“白小姐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 她可不是追着她来的这儿! 白姜荷看她言辞认真,真就没有半点故弄玄虚的意思,这才终于认清楚,对方真的不是特意来帮她的,忍不住有些气馁,更多的却是不甘。 她咬了咬牙,又道:“既然你不是来帮我的,那……我知道了,你们是来这里调查瘟疫真相的,对不对?我知道的肯定要比你们知道得多!” 这话,听着确实很有诱惑力。 沐云歌停下脚步,但想到白姜荷经常故弄玄虚,还是信不过她。 白姜荷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赶紧接着道:“那个姓段的……跟誉王根本就是一伙的……” “你说的是谁?” 楚元戟眯了眯眼,白大小姐突然提及的段姓,似令他产生了兴趣。 沐云歌明显感觉到楚元戟拉着她的手力道一紧,心中亦是一紧。 白姜荷慌忙接下男人的话:“就是那位下令封锁这里的兵部侍郎,段崇溯!” 似唯恐楚元戟不信,她焦急地连声补充:“我亲眼看见他暗中去过誉王府……” 众所周知,段崇溯是皇帝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指派协助楚元胤一同前来伏霖山剿匪,可他若真跟楚元烨有纠葛,那……很多事情好像一下子浮出了水面,却又好似罩着一层纱。 沐云歌不太敢多做联想,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凉汗。 白姜荷看他们还迟迟没有回答,有些着急起来,尤其是她听见不远处有动静传来,整个人更像是成了惊弓之鸟一样,赶紧重新往那栋宅子里头跑。 她一边跑,还不忘回头催促沐云歌他们二人:“你们还是先进来再说,镇子里有他们的人,要是被发现就糟了。” 白姜荷话音未落,人已经闪进了宅门里。 这边,沐云歌和楚元戟对视了一眼,男人略思索后,冲她点了下头。 沐云歌也没什么异议,与他携手进了宅门,跨过门槛的时候楚元戟特意快了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女人小心护在身后。 他这是以防万一,好在并无意外发生。 这幢宅子从外头看着大,里头也宽敞,白姜荷站在廊下的阴影处,似在等他们。 沐云歌沉着脸走过去,正准备问个明白,谁知身边的男人比她更快一步。 楚元戟一个闪身逼近了对方,大掌瞬间掐住了白姜荷的咽喉,嗓音带着罗刹般渗人的冰冷:“你老实交代……究竟是谁让你混进这儿来欺骗我们?” 男人这话一出,沐云歌也不由提高了警惕,如果白姜荷真是被人利用,那…… 她暗中迅速摸出一剂麻醉剂,紧紧地捏在指缝里,警惕地四下打量,担心一不留神就从犄角旮旯冒出一群人。 凉风乱窜,宅子内静悄悄。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再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影。 沐云歌大着胆子大概去看了一圈,也确实没发现有埋伏。 她再回来时,楚元戟依旧还掐着白姜荷的脖颈不松手,对方的小脸憋得通红,一言不发。 沐云歌疑惑望向男人:“元戟,你怎会猜到其中有诈?” “因为她在撒谎!”楚元戟一双眼虽然看着白姜荷,眼神如同盯着蝼蚁般,冷得没有半点温度:“这镇子里不可能混入他们的人。” 果然,男人这话一出,白姜荷的表情闪过一丝慌张。 她绷着嗓子费劲儿地为自己争辩:“我……是怕被别人发现才这么说,并不是要故意吓唬你们。定王殿下,我发誓……绝没有想害你们,我只不过是……想逼沐云歌帮我……” 沐云歌也心知肚明,白姜荷虽然有点小坏,但她故作嚣张的那点胆量,也就只能在闺阁名媛里叫嚣几下罢了,要真论起阴谋诡计,她未必有那个能耐。 既然白姜荷用力解释了,就不妨信她一回。 沐云歌扯了下男人的手臂,轻声商量:“你先放开她,有话再慢慢问她便是……” 既然此处并没有埋伏,那事情就简单多了,以白姜荷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不可能有本事从他们的手中逃跑。 楚元戟仍沉着脸,但还是依了沐云歌的意思,松开了掐住白姜荷脖子的大手。 白姜荷一阵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心有余悸。 沐云歌竖起食指,在白姜荷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刚进入镇子看到的那幕,让她断定被封在小镇的人,算是彻底被放弃的人,白姜荷就算是再傻,也肯定不会做置自己于死地的事情。 面对沐云歌的问题,白姜荷的表情一言难尽,她看了眼沐云歌,又偷瞥一眼凶神恶煞的楚元戟,委屈地咬紧牙关:“我……我是偷跑的时候,不小心被他们给抓到这里来的。” 偷跑? 沐云歌扬眉,“誉王知道你要逃婚?” 既然白姜荷说段崇溯跟誉王之间有关系,而这里又是段崇溯下令让人封禁的,自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抓她是楚元烨的意思。 闻言,白姜荷连连摇头:“那些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借着我爹的名义偷偷弄了张户籍想逃跑,结果刚出京城没多久,就被人给抓了,和我一起被抓的还有好多人,都是附近的普通百姓。” 白旭琨是户部尚书,借他之名弄一张假户籍,确实容易。 白姜荷的讲述听上去合理,言辞也算诚恳:“后来……他们把我们一起关在这儿,我怕被人认出来,到了这儿就找机会躲了起来。被抓的那些人……我除了偶尔遇到外面那几个,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了。不过……” 她话到这里,顿了顿,脸上表情略显凝重:“前天晚上……我无意听见有人说可以出去了,然后好多人都往北边跑了,我本来想跟着过去,可是远远看见有官兵镇守,而且还亮着刀,觉着有点不太对劲……就又退回来了。” 白姜荷毕竟也是官宦千金,从小耳濡目染,于险境的基本判断和洞察力还是有的。 沐云歌和楚元戟安静地听她将话说完,神色也愈来愈凝重。 一直等到白姜荷说完了,沐云歌点了点头,认真对她说:“你的感觉是对的,那些去了北边的人……全都被杀了。” 死了尸体都没人收,还堆在聚集的小广场上发烂发臭呢。 白姜荷脸色霎时一变,捂着嘴巴,吓得失声。 沐云歌面色平静无波地盯着她:“如今这个镇子上,活着的也就只有你和外头巷子里的那几个人了,他们……” 还没等沐云歌说完,白姜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急声道:“那几个人……你们可千万别靠近,因为他们身上长了东西,皮肤也全都溃烂了,今天早上好像又死了一个……” 身上长了东西,皮肤溃烂…… 沐云歌听了这些描述,眉心紧皱:“你知道今天死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白姜荷摇头:“上午被人拉走了,我远远听他们说怕感染什么……你如果真的想找,估计得去南边,南边的祠堂里全都是皮肤溃烂死掉和快死的人。” 果然有个知道内幕的人就是省力气,不用再到处瞎逛了。 沐云歌回眸看了眼楚元戟,道:“那些感染了疫症的人应该都在南边的祠堂,我们若要弄清楚,只需……” “什么?你们说是……疫症?” 白姜荷的脸色更白了,在这之前她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被抓,活在怕被人发现真实身份的恐慌里,可现在……听到沐云歌的话,顿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的一张脸苍白如纸,颤抖着唇角,仍然一脸不可置信:“沐云歌……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那些人是染了疫症?” 从眼神到表情,她都不像是演的。 沐云歌抬眉看她:“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当是专程来救你的不成? 白姜荷刚开始只是吓得手抖,后来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那我……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沐云歌淡淡应了声:“嗯。” “……” 在怕死还是怕被发现的选择里,白姜荷果断选择了前者。 她也不再刻意压着嗓音说话,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冲向沐云歌,一把抓紧沐云歌的袖子,眼泪飚了出来:“我还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沐云歌,求你救我出去,我爹可是户部尚书……” 白姜荷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娇艳一张脸这会儿让人看不下去。 楚元戟神情冰冷,一记眼神几乎是带上了刀子:“放手!” 早在因为婚约被他威胁的时候,白姜荷就对楚元戟怕得要死,一直心有戚戚,哪知眼下生死关头,她反倒是不怕了,依然死死拽着沐云歌的袖子,就差整个人黏到沐云歌的身上。 楚元戟浓眉紧拧,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匕。 就在寒光一闪的同时,白姜荷就跟被触了电一般迅速收手后退,立得笔直。 然后可怜兮兮地抹了把眼泪,凄凄惨惨的开口:“沐云歌,虽然我们之间曾有瓜葛,但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置你于死地,求你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见死不救!” 沐云歌凉凉看她:“是吗?” 白姜荷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下去很多:“别忘了……你父亲与我父亲同朝为官,若你真的见死不救,这件事情传出去……对沐家的名声也不好,到时候你还怎么重新嫁入皇室,如何与定王殿下再结连理?” 她这话说的……略微有些动听,总算说了句像样的人话。 楚元戟薄唇轻抿,施然收回了匕首。 沐云歌拼命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她是那种会为名声所累的人吗?重新嫁入皇室,那么诡谲危险的皇族,谁是想不开才会再想嫁过去? “咳,想让我们救你倒也简单,你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还有些事情没弄清楚呢。 听到沐云歌松口,白姜荷点头如捣蒜:“问,赶紧问!” 沐云歌缓缓开口:“你可知道……原来住在这个镇上的人都去哪儿了?” 白姜荷终于意识到了现下的危险,脸上还残留着后怕,在听到沐云歌的问题后,眼神有一瞬的迷茫。 “这镇上原来住着有人吗?我们被抓来的时候……没见着镇子上有人住啊,这里原本就是个空镇。” 楚元戟鹰眸沉下,怎么可能是一座空镇?上回他们来的时候,这里还有那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如果他们已经撤出了这个镇子,现在又会潜伏在哪儿? 男人心中骤然一惊。 沐云歌默默和他对视一眼,没有再继续问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略微几分调侃地问道:“我记得……白大小姐以前曾放下豪言壮志,此生非皇子不嫁……” 白大人是何人?一般的皇子他可都看不上,押宝的都是陛下宠爱的皇子。 无论是从前的太子楚元德,还是后来的五皇子楚元衡,再到楚元戟、楚元烨,白大人的目标显而易见! 如今在朝中,无疑楚元烨风头最盛,白姜荷应该是甘之如饴才对,她又怎么会想要逃婚?甚至还不惜铤而走险! “难道……你是不甘心为妾?” 沐云歌向白姜荷提出这个问题,其实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过这也是她心中的一个疑问。 不想,她才刚问完就看到白姜荷面色一僵,神情中带着明显的不自然,连原本跟她对视的眼神也闪了闪,很快避开了。 白姜荷又是那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左顾右盼,好像生怕被人听见似的,低声道:“这件事……我自是有我的道理。沐云歌,难道你就没有觉察出……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 实不相瞒,这一点沐云歌还真就没感觉出来,可既然白姜荷说得悬乎,她便故作感兴趣地反问道:“此话怎讲?” 原本敌对的两个女人,小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一个神秘兮兮,一个满脸吃瓜表情。 反倒是楚元戟,像极了一个外人,他忍住将沐云歌拽回来的冲动,耐着性子静静等在一旁。 白姜荷并未察觉到异样,还一味地沉浸在神秘的氛围里,她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反问沐云歌:“我是谁?” 沐云歌眨眼:“白姜荷!户部尚书府家的小姐……” “对呀!” 白姜荷一拊掌,用她还不算太笨的眼神看着沐云歌,又道:“你再想想……誉王府的正妃又是谁?” 沐云歌突然有种,这人高低有点毛病的感觉,不过她还是顺着又答:“冷永宁。” “你说漏了一句……她还是东周国的永宁公主!” 白姜荷先帮沐云歌补上未尽之言,继而接着续话:“誉王府还有个侧妃是程湘水,她的父亲可是兵部尚书,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兵部侍郎段崇溯,沐云歌,难道你还没发现什么吗?”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答案都明晃晃地写出来了。 沐云歌又不傻,自然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故作轻淡:“你的意思是,誉王是以联姻之名,不动声色地储备身后的力量?” 楚元烨受陛下恩宠,从明面上看,好像是无心插柳,沐云歌在其中还起到了关键作用。 当初,正是因为沐云歌治好了楚道行的心病,引导他发现当年玉昭仪的真心,才让楚道行心生愧疚,下意识地开始补偿曾被他忽视了多年的六皇子。 可若按照白姜荷所说,事情那就不是这样了。 如果楚元烨早就处心积虑,韬光养晦多年,那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 沐云歌心头突感不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楚元戟,发现男人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楚元戟心里自是清楚,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六哥,在朝中的势力肯定不仅仅只有这些,就连新提拔上来的礼部尚书李卫,上位前也曾去过誉王府? 无论是刻意也好,巧合也罢,太多的线索聚集在一起时,就不得不让人深思,毕竟朝中六部,已有三部在对方麾下,再加上一个东周国,楚元烨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白姜荷有看到两人眼神不对,却没法猜透对方的肚皮官司。 她为了能从这个地方脱身,也是豁出去了,再度出声抢回了注意力:“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沐云歌,我再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誉王他……要……要谋反!” 沐云歌:“你又从何得知?” 白姜荷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就看傻子似的,不由撇了撇嘴角:“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但这就是事实!誉王的目的就是要谋反,不论是我……还是程湘水,都只是他为了拉拢朝中势力的棋子。誉王那个人……野心勃勃且不择手段,他为了达到目的,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沐云歌皱眉:“那他都做了什么了?” 第327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 闻言,白姜荷突然表情呆滞,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画面,眼底的恐惧一览无遗,人却是拼命摇头。 不知道她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沐云歌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誉王要谋反的消息,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不会是她为了逃婚臆想出来的理由吧? 白姜荷还是拼命摇头:“这个……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就算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那也是你父亲选择的党派,难不成你真觉着自己还有反抗的能力?” 沐云歌这番话,明显是故意刺激对方,她就是想看看还能不能再从白姜荷嘴里听到有用的信息。 “你说的没错,像我们这些娇养在闺阁中的千金小姐,原本就是家里头待价而沽的筹码罢了。可就算是这样,我宁愿嫁给别人,也绝不要嫁给誉王。他,他……” 白姜荷还是摇头,表情依旧流露出惊慌失措的恐惧,就像被人下了什么禁术,关键时刻又闭紧了嘴。 沐云歌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对方,没想到白姜荷也有这么管得住嘴的时候?倒是让她心下更加好奇,不知道楚元烨究竟做了什么,惹得白姜荷会怕他成这样。 只不过,白姜荷现在是咬紧牙什么都不肯说,她心慌失措的表现却在沐云歌跟楚元戟的心里投下了重重涟漪。 如今朝中,楚元烨风头两无,只需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他被封为太子不过迟早的事。 按理说,楚道行多疑,稳中求胜才是楚元烨该走的路,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储君之位对于他而言是迟早的事,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冒险的谋反? 关于谋反之事,白姜荷自是不可能很清楚。 她用力摇头,喃喃又道:“誉王他……他也许是想要万无一失呢?” 毕竟当今陛下多疑,那心思更是瞬息万变的,昨日宠信定王,今日又宠信誉王,明日指不定又会是哪位皇子再得宠信! 谁也料不准将来的事情,毕竟京中皇子不在少数。 身居高位的楚元烨自是也能想到这一点,若他担心自己终有一日也会被取而代之,此番解释倒也还算合理。 可是,沐云歌还是觉着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是白姜荷嘴里也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只能暂时先将这个疑惑压在心底,接着又问:“白姜荷,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京城里懂得医术的大夫不少,你为什么非得要找我帮忙?” 第一次她找神医姑娘,想要避开和楚元戟之间的婚事,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实属凑巧了。 可是白姜荷上回找上她时,分明就已经知道了沐云歌的身份。 白姜荷听到这个问题,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不怎么服气地轻声嘀咕道:“当然是因为……你医术好,才能确保我万无一失。要不是情非得已,本小姐才不稀罕找你。” 她的眼神,似在撒谎。 沐云歌并没有直接戳穿她,淡淡叮嘱::你继续留在此处,保护好自己,我们出去之后会想办法救你。” 眼下的情况别说救人,他们自己也料不准后面会发生什么情况,白姜荷和他们在一起反倒添了几分危险,倒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白姜荷老老实实点点头,乖乖留了下来。 沐云歌和楚元戟从宅子里走出来,男人默默牵上了她的手,低沉的嗓音飘来:“歌儿,以后再见着这个白姜荷,你可千万要当心。” 男人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沐云歌不解其意。 她下意识联想起刚才与白姜荷的对话,试探问道:“你的意思……是白姜荷的话不可信?” 楚元戟沉吟片刻,才缓缓回:“倒也未必不可信,但她的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 白姜荷的背后还有其他人?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个小镇遇见白姜荷,也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 沐云歌福至心灵,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来:“莫不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故意安排了这出戏码,用白姜荷的嘴教唆他们与楚元烨敌对,想借着楚元戟这把刀,和楚元烨斗个你死我活?好让他人坐享渔翁得利? 这…… 沐云歌有些语塞:“你说……会是白旭琨指使的吗?” “应该不是他。” 楚元戟摇头。 白旭琨纵然是个老狐狸,可充其量不过是个臣子,就算背后搞事情,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能有立场这么做的人,必然是等着上位的皇子。 放眼如今朝堂,除了楚元烨这个春风得意的誉王之外,再剩下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好像都有可能。 只是楚元德如今那模样…… 沐云歌想了一圈,也没想到究竟是谁更可疑,隐隐有些头疼,敌在暗他们在明,这件事情显然占了下风。 但她相信楚元戟的推断,所以适才白姜荷说的那些话,不能不信,也绝不能全信。 沐云歌暗暗叹了口气,冷不丁又问:“那誉王呢?你当真……不怀疑他吗?” 楚元戟可不是什么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人。 沐云歌猜测,他不可能不怀疑楚元烨,她开口询问也是为了探清男人的心思,却清楚感觉到随着她这句问话出口,身边的男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根据白姜荷提供的线索,已经遭到感染去世的患者都被集中在了祠堂,所以他们二人出来之后就直接朝南边而去。 这会儿两人虽依然携手同行,气氛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楚元戟稍稍低着头,沐云歌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 世人都道定王冷酷无情,铁血手腕,可是只有她心里清楚,其实楚元戟是个重情之人,否则当初楚道行病重,他早该另有打算,而不是央着自己为他前去诊治,毕竟在他受伤双目失明,楚道行已经打算放弃他。 而六皇子楚元烨自小养在郁贵妃膝下,与楚元戟和楚元胤一起长大,楚元戟虽然与六皇子表面不甚亲近,可实际上到底还有情义在。 若他们一直以来寻找的那个幕后黑手,天罗宗宗主当真是楚元烨…… 沐云歌心中不禁揣摩,楚元戟应该是下意识选择回避这个答案。 她收了收手指,握着对方大掌的力道更重了些,像是要将力量从指尖传递给对方,让楚元戟感受到她的支持。 楚元戟察觉到异常,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会心一笑,道:“歌儿放心……” 放心什么,他没说。 沐云歌也没问。 相较于其他地方的安静,镇子南边的祠堂动静有点大,还隔着十几米远,就听见了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又一股恶臭。 根据白姜荷的说法,因为疫病去世的尸体都被拉到祠堂,那边既传来动静,说明还有人活着。 沐云歌脑海里想像着可能见到的画面,面色也变得分外凝重。 她拉着楚元戟再次消毒,换上新的口罩和手套。 楚元戟默默盯着她对自己上下其手,什么多余的话都没问,等到二人全副武装,这才携手往祠堂里头走。 刚踏进门槛,沐云歌看清里头的情形,心也凉了半截。 与他们刚进镇子时看到的那一幕相比,眼前的画面更像地狱,无比惨烈。 这座祠堂不大,空地有限,里面有几具用破席子随便掩盖的尸体,在接近门口的地方还躺着两个喘气的患者,适才听到的呻吟,正是从他们嘴里发出的声音。 楚元戟看了眼那两人,他们面色青白溃烂,双眼黯淡无光,干涸的嘴巴一张一合,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人躺在地上动弹不了,剩下的只有等死了。 沐云歌呼吸一窒,还没断气的活人和一堆尸体在一起,是谁造的孽?简直就是人性泯灭! 巨大的怒气不住地翻涌,她强忍着巨大的悲恸,慢慢伸手探上最靠近自己的患者,开始为他把脉。 她得尽快采集病毒样本,化验结果出来才知道情况。 不想,就在沐云歌分神的一刹,濒临死亡的那名患者突然睁开眼。 那患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朝着沐云歌扑了过来,无力呻吟:“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的手指枯瘦,却分外有力,一下子就抓住了沐云歌的胳膊,眼见着要撕碎她的衣裳。 刚刚获得的病毒样本脱手而出,沐云歌下意识奋力挣扎,一时竟没能挣开。 千钧一发之际,楚元戟一脚踹过来,发狂的患者就像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身体撞在墙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楚元戟寒着眼,第一时间来到女人身边:“歌儿,你没事吧?” 幸好为了混进来,他们换了兵将的铠甲,那人爆发的力气虽然大,却没直接抓破。 沐云歌也是心有余悸,摇了摇头道:“没事。” 却也对被踹出去的那个患者没什么同情了,倒不是因为对方突然袭击了她,而是…… 她拍拍楚元戟的手臂,示意男人别担心自己,然后再慢慢走向那名患者,伸手再探时对方已经没了气息。 这患者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楚元戟刚才那一脚力气不小,他不可能还活得下去。 沐云歌快步回来,再去查看另外一名患者,发现对方的瞳孔也已经散开了。 莫名的无力感突然袭来。 楚元戟看得出她情绪低落,开口问道:“这些人死了,是不是就查不出疫病的原因,没有办法研制对症的药物了吗?” 他以为,她在可惜刚才采集的活体样本。 沐云歌摇头:“那倒不是。” 不论是从活体采集的病毒样本,还是尸检采集,都是可行的。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患者在她面前断气,有些难受。 沐云歌很快调整好心态,正要检查蹲身,却被楚元戟一把抓住了胳膊。 男人神情紧绷,似蓄力待发,随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沐云歌快速瞥了对方一眼,见他这副神情,难道周围有埋伏不成? 她顺着楚元戟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那些被破席子盖着的尸体,居然在动? 丧尸爆发?不可能! 沐云歌很快便看清楚,其实并非尸体在动,而是尸体堆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随着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破席子的缝隙里出现了一颗毛茸茸的人头。 楚元戟见状,一把将沐云歌拉了过来,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那颗人头后边的身体也逐渐出现。 是一个完整的人。 但对方的行动十分怪异,手脚皆无力,只能像虫子一样地往外拱,然后突然抬起头,犹如枯草般乱糟糟的长发后头,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那张脸被大火烧过,脸皮皱在一起恐怖瘆人,仅剩的左眼连这额头的皮肤还勉强完好,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沐云歌见状头皮一紧,视线下意识看向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现那人一双手连着手臂,全都有大火烧过的痕迹。 这个人,是从火场里头逃出来的,全身烧伤面积有百分之五十以上! 沐云歌心下一惊,连忙从楚元戟身后站了出来,也正是她的动作似惊动了对方。 那人一只眼睛原本就已经毁了,此刻正努力仰起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这边看。 沐云歌只觉得浓厚的死亡气息,夹杂着冰冷的幽怨在瞬间迎面扑来,她感觉就跟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 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仍旧被吓到了。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那人突然眨了眨眼,目光变得炙热,张嘴啊啊乱叫,奋力地朝着她这边拱过来。 莫不是——瘟人又要发狂了? 还想再来一脚么? 楚元戟浓眉拧起,他的耐性已经差不多要耗尽了,眼见着对方要靠近他们,正要抬脚时却被沐云歌及时制止。 “等等!” 沐云歌察觉到,这个人似乎还有意识,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往外渗着血……他是在哭,那是血泪! 那人张着嘴巴大叫时,不停地蠕动,使劲往沐云歌这边靠,身后挪过的地方,留下了血和脓混迹的污渍。 蠕动? 沐云歌将所有疑点全都结合在一起,神色一厉,就要迎过去。 楚元戟一把拉住了她,不想让她涉险。 可是,沐云歌却摇头:“这人筋脉尽断,不会把我怎样……” 楚元戟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拧眉再次观察了片刻,这才缓缓松手。 沐云歌也很小心,指缝里捏着麻醉剂,随时做好防备。 对方的四肢腕处,都有明显的刀痕,手筋脚筋是被人生生挑断的,口腔内舌头也没了,断面整齐,明显是被利器给割掉的。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这是结下了什么仇怨? 沐云歌忍着头皮发麻,给这人把了把脉,脸色骤变,她直接扯开了对方衣襟,又迅速合拢。 她不仅面色微白,额间都渗出了细细的凉汗,连眼神都紧跟着颤了颤。 “她……是个女人!” 这女人的身体烧伤面积,远远不止百分之五十,脉象乱成一团,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割舌断脉,严重外部烧伤加内伤,她究竟……是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活下来? 沐云歌自诩一贯冷静,可是这一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握着对方手腕的指尖有些发抖。 谁知她激动,对方的表现比她还要激动,她用仅剩的那只眼一直盯着沐云歌,拼命地张着嘴巴喊,想是要对沐云歌说什么,可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眼里的血泪越流越多。 沐云歌见状,无奈地皱起了秀眉,这个人并无伤她之意,可情绪起伏又过于剧烈。 究竟是为什么? 她虽然不清楚对方激动的诱因是什么,但以目前的情况,这么剧烈的情绪对他而言无疑是致命的,苟延残喘的身躯,压根经不起这种大起大落的调动。 沐云歌当机立断,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希望能够保住他们发现的唯一活口。 那人很快就安静下来,逐渐陷入昏睡。 “我想救她。” 沐云歌的陈述句,眼神却带着询问地望向身后的男人。 楚元戟有些犹豫:“可这女人……看着实在有些古怪!” 她人不人,鬼不鬼,着实凄惨又诡异。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有些眼熟……” 沐云歌心里也很同情她的遭遇,被折磨成这副模样,混在尸体堆里也不知待了多久,但如果真能医好她身上的疫症,那也就意味着这次疫情可以及时得到控制。 她定了定神,语气更加坚定有力:“我必须为她医治。” 楚元戟虽然担忧,但此事至关重大,不仅关系到楚元胤,还有百姓安危。 最终,他点下头,眉宇间褶皱明显:“歌儿要救她,我没有意见。可是现在我们还能不能顺利出去尚且不知,若是再带上她……” 这女人筋脉俱断,伤得如此严重,留在这里就是等死,等他们再回来时怕是尸体都凉透了。 可要,带她出去也并非易事。 沐云歌自是明白男人的考虑,冲他神秘一笑:“我自有办法。” 第328章 略施小计,连番试探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守在外面的那些兵将戒备森严,沐云歌除非能大变活人,否则如何做到不被人发现? 楚元戟半信半疑地盯着她:“歌儿……” 沐云歌会意点头,勾起一抹俏皮灵动的浅笑,眉眼舒展:“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楚元戟眼底风起云涌,似是猜到了几分女人的用意,眼神异样复杂,紧接着嘴角抽动两下,缓缓点下头。 接着,他便抬脚兀自朝外走,跨出祠堂门槛,与沐云歌背对而立,沉声道:“我替歌儿在外面把风。” “……” 沐云歌其实并没有要男人回避的意思,事实刚才那一刻,她已经做好要在楚元戟面前坦露自己的秘密。 虽然她的心底还是有点儿忐忑,但眼下别无选择,她也愿意相信对方,打算冒险一试,谁知楚元戟竟主动回避了。 沐云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凝盯着男人的背影,嘴角笑意渐浓,面色更显柔和。 等她再回过目光,凝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时,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又谨慎。 沐云歌缓缓转动手环,霎时光芒四射,一道光门出现。 她毫不犹豫地迅速进去,取了防护服出来,将被烧伤的患者裹住,然后抱起对方再次走进光门。 被烧伤的女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体重极轻,沐云歌抱她虽费了些力气,但还算轻轻松松就将人带进了实验室。 沐云歌迅速将她送进隔离间,为她处理伤口接上仪器,有了这里的高科技续命,才能帮她活下来。 暂且,先将这个女人安置在实验室里,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救出去。 沐云歌离开之前,也给自己全面消毒,拿了一个打火机和两瓶助燃液,方才走出来。 门外,楚元戟依然背对着祠堂,背影挺立,纹丝未动。 沐云歌主动走出去,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俏皮笑道:“让定王殿下久等了,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 楚元戟回眸,下意识望向祠堂地面,刚才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周遭,几不可察深吸了口气,突然紧紧握住沐云歌的手,似是生怕自己再一眨眼,眼前这个小女人也会突然从他面前消失不见。 楚元戟心绪紧张,但嘴角依然溢着笑意,故作淡定:“歌儿果然有法子,厉害!” 他的手握得极紧,眼神亦是炙热,气氛在突然间变得暧昧起来。 沐云歌耳尖泛了红,拉着他就要走,谁知楚元戟脚下纹丝不动。 她再回眸,对上男人忌讳莫深的墨瞳。 楚元戟神色渐渐凝重,低沉出声:“歌儿,这儿该如何处理?” 这祠堂里头全是感染了疫病的死尸,已经开始腐烂,根本就是移动的病原体! 若是他们现在一走了之,等再过来的时候,事态肯定会更加严重,到时候……别说是藏在这儿的白姜荷,连守在镇子外头那些官兵,定然也无一幸免。 疫情的扩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若是放火焚烧尸体,必定会惊动外头的人,那到时候他们两个恐怕也逃出不去了。 沐云歌咬咬牙,必须一把火把这些尸体烧了才行,但她又担心会因此而连累楚元戟,男人此行的目的是救八皇子,倘若在这儿暴露出了事…… 就在她心里万绪、纠结难定之时,楚元戟低沉的嗓音再度传来:“歌儿不必顾忌,你心里怎么打算……但说无妨!” 男人目光深邃,眼神对她是百分百的信任,让沐云歌那颗躁动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她定了定神,认真望着他:“戟,若依我之见,必须一把大火将祠堂烧得干干净净,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镇真正的杀手们还不知道被安排去了什么地方,回头瘟疫若是再被传出去,必定一场大乱。 不论是谁在背后主导了这场阴谋,到最后受苦的无一不是普通百姓们。 沐云歌不是圣母,此时必须做出取舍。 闻言,楚元戟浓眉紧锁,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沐云歌知道这个决定对于男人而言至关重大,对方若不同意她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她呼吸一窒,等待的时间也变得无比漫长。 沉默片刻后,楚元戟再开口:“歌儿,你确定……这把火是一定要点吗?” 沐云歌慎重点头:“我知道现在焚烧尸体会引来麻烦,但病毒若在空气里扩散,就不仅仅是这个小镇的百姓遭殃,届时若传染到京城,局面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京城近在咫尺,繁荣京都人口众多,不用她多说都应该能料想到有多可怕! 楚元戟薄唇紧抿,坚定缓慢地点下了头:“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一切都依照歌儿的意思。” 天下苍生的性命,自是比个人得失要重要得多。 沐云歌不由心生敬佩,她知道男人做出这个决定不易。 楚元戟见她傻愣地盯着自己看,嘴角沁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还傻愣着做什么?你现在先朝外走,在入口处等着我,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前去与你汇合。还有……注意保护好自己,别被人给看出端倪。” 听他的意思是,要自己一个人去放火? 沐云歌原本是计划要与他一起,配合着来做这件事情。 楚元戟似乎看出她的担忧,沉声安抚:“这里交给我,放心!” 沐云歌也不是不放心,她只是…… 她犹豫了一小会儿,缓缓点下头:“好。” 眼下时间紧迫,他们还是果断利索些得好,婆婆妈妈只会误事儿。 沐云歌眼神闪了闪,将刚才就藏在手心的打火机递给了男人:“这个给你,还有……” 她又掏出另外两瓶助燃剂,简明扼要告诉楚元戟使用方法。 这些现代小工具,比这里的火折子要方便快捷得多,助燃剂也能缩短燃烧时间,为男人赢得更多的时间脱身。 楚元戟眯眯眼,面色平静如水,眼神却高深莫测,难以琢磨。 他闷头嗯应了几声,别的什么话也没问。 沐云歌有些心虚,匆匆又叮嘱了一番,两人方才分手。 远远的,沐云歌看见镇子入口的兵力似乎增多了许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知道想要出去没再那么轻而易举。 不过,她袖子里头还藏着一枚令牌,这枚随手搜刮来的令牌进来时候试过,还算管用。 刚才离开之前,楚元戟特意将令牌塞到她手里,希望她能随机应变。 沐云歌只希望它能为他们多拖延些时间,等祠堂的浓烟升上空,就说明楚元戟已经得手了,如果这些人真要利用瘟疫做点儿什么,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做的局被人轻易毁掉。 那时,守在此处的兵将们也势必会乱,只要他们一乱,便是沐云歌他们的机会! 沐云歌捏紧袖口,打定主意继续往前走。 她一步步往前,跟镇子入口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就是这个时候,一道格外不同的身影陡然传入眼帘。 对方身穿重甲,头顶一簇簪缨,明显身份不俗,似乎也察觉到这边有动静,对方也转头望向了她。 沐云歌看清他那张脸,脚步一下就僵住了。 兵部侍郎——段崇溯! 他怎么突然出现了?满京城的人都以为他是皇帝的心腹,沐云歌却一直心生怀疑,此次白姜荷也指认段崇溯是誉王的人。 不论段崇溯究竟是谁的人,他肯定都站在楚元戟的对立面。 沐云歌神情紧绷,额间凉汗逐渐渗出。 现在该怎么办?楚元戟此刻人还在镇子里。 大火肯定很快就会烧起来,万一被段崇溯发现楚元戟也在这儿,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别说沐云歌他们还有没有逃出去的生机,这事儿闹到陛下跟前,他们也不占理儿,毕竟楚元戟现在被诸多限制,不得随便插手这些事情…… 此刻,沐云歌思绪繁乱间,段崇溯只是远远扫了她一眼。 幸好进来之前沐云歌做了简单伪装,现在这张脸对方应该没认出来。 即便如此,对方那一眼中,也分明包含着清晰的杀意。 沐云歌身体变得僵直,她或许还能试着糊弄糊弄那些小兵们,可现在有段崇溯在此,自是没有这么容易糊弄过去。 她也只能壮着胆子,险中求胜。 都说擒贼先擒王,如果能趁着小兵们不备,先顺利拿下段崇溯,指不定她和楚元戟还能有条活路。 当然,她和楚元戟的身份还必须不被暴露! 沐云歌眼神微寒,再抬脚时步伐也变得坚定,大刀阔斧,昂首挺胸,指缝间的一点寒光掩藏得很好。www..Com 守着镇子的兵将多了一倍,除了刚开始进来看到的那些,剩下的肯定是段崇溯带来的,其中必定有身手不凡的人。 沐云歌心知,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硬拼肯定没有胜算。 莽拼不是法子,智取才是上策。 她思来想去,唯一的突破口只能是想办法引起段崇溯的注意,最好能让对方主动靠近,到时候再…… 正当沐云歌暗中计划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先有马蹄声阵阵,随即有人大声嚷嚷:“大人,大人不好了!”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兵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急急忙忙扑向段崇溯,不知跟他说了什么。 “是吗?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不怕死!”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段崇溯森冷的声音清晰传入了沐云歌的耳朵里。 段崇溯紧接着牵过马,一跃而上,离开前又往沐云歌的方向扫了一眼,似与身边的人又交代了几句。 沐云歌也没有想到,眼前最大的麻烦竟然就这么骑着马走了。 她微微舒了口气,有点庆幸,却似又还有点遗憾。 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能让段崇溯匆匆离开的,不过既然段崇溯离开了,她也能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哪知,还没等沐云歌靠近镇子入口,还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守在那里的小兵们突然亮出了兵器,枪尖刀刃一致对准了她,大有一副她若是敢闯,就能让她立马毙命的架势。 沐云歌暗自计较了一番,故意沉下眼摸出令牌高高扬起,厉声责问:“大胆!你们这是想以下犯上吗?” 她话音落下,就有人站了出来,似是段崇溯离开时交代了话的那个。 对方浓眉倒立,看都不看一眼她手中的令牌,轻蔑冷哼:“不过一个小小的参将,何来以下犯上?段大人交代,里面无人照看也不方便,既然你已经进去了,不如就留下里面照看。” 说完,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又问:“和你一起进去的那个小子呢?” 沐云歌心下冷笑,这些人果然是没准备让他们活着出去,大概是担心他们已经洞悉了镇子的真实情况,怕节外生枝。 她故意慢悠悠地拉长了声调:“镇子里好像有外人混进去了,他正在探查情况,让我过来找人帮忙。估计这会儿……” 话才到一半,有小兵突然惊呼:“快看……里面有烟!不会是着火了吧?” 紧接着,外面就跟炸了锅一样,守在入口处的兵将纷纷探着脑袋往里头打探,却又因忌惮着沐云歌是从里面出来的,生怕被她传染上瘟疫,个个又止步在原地,不敢上前。 剧情都发展到这里了,那就继续…… 沐云歌故作惊慌失措:“糟了,他肯定是发现了外人踪迹,跟对方交上手了。里头怎么烧起来了?这烟气……火势看样子还不小。” 她同时心下一动,联想到白姜荷的话,略一沉思又刻意补了句:“万一整个镇子就这么被烧毁了,上面的计划泡汤,要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这话一般的小兵肯定是听不懂,但段崇溯特意留下的那个却猛然变了脸色,他显然是知道些内幕的。 就在这时,另外的方向又有浓烟升起,是北边小广场的方向。 沐云歌虽有些意外,但心里却清楚,楚元戟应该是将存有隐患的那些百姓尸体也给一起烧了! 她心下念头急转,故作焦急地接着嚷嚷:“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进去帮忙啊!” 守着入口的兵将们有些坐不住了,蠢蠢欲动,不过到底心有顾忌,也不敢妄动。 沐云歌一直偷偷观察留下领头的那个。 那人则一脸冷意,挥手下令:“不许进去!但凡是看到有人出来,杀无赦!” 沐云歌半点不意外他会有这种处理方式,当即假意咬牙呵斥:“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镇子被烧毁?单靠我们两个人肯定是扑不灭的,若是里头真被烧得一干二净……” 话到这里,她适当停顿了几秒,把心一横,决定再下一剂猛药,色厉内荏地道:“不行,我要去找侍郎段大人,我就不信他也能不分轻重,让你们这么眼睁睁看着不采取半点行动!届时殿下计划被打乱,恐怕你们谁也别想活命……” 她喊话的同时,只身就往出口处闯,想借机冲出去。 那些兵将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动手不是拦也不是,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趁着那些人纠结,沐云歌差点就能冲出去了,不想在最后关头,一柄大刀突然横在她的脖颈之间。 是领头的那个男人。 他眯着眼睛,阴恻地看着沐云歌,眼底寒意滚动,逼问:“说,你究竟是什么人?都知道些什么?” 成了! 对方话问得模棱两可,并不代表沐云歌不明白他的意思。 沐云歌心下窃喜,却刻意假装慌张,又掺杂了几分气急败坏,虚张声势地大声道:“我是什么人还轮不到跟你交代!你要是不让人赶紧进去帮忙,回头大家都得死!” 她语气笃定而坚定,这话一出口,其余那些兵将们果然全都变了脸色。 也就在这个时候,楚元戟跌跌撞撞出现了,他按照之前约定的计划,捂着肩头,看着好像受了伤的模样,沉声求救:“他们人数不少,还四处放火,扬言要毁灭证据。你们赶紧一起进来帮忙,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话若是细细思忖,就会发现漏洞百出。 因为整个镇子早就被守得严严实实的,那些所谓的“外人”想要进去,除非是挖地道,不然绝不可能无声无息突然出现。 可惜眼前这些小兵,根本没人能镇定地仔细思考。 这场大火,有了助燃剂的作用,再加上微风阵阵,为火势的蔓延提供了很好的条件,刚才还是浓烟起,这会儿已经是火舌窜上了房梁,即便是站在入口处,也能感觉到里头情况确实不太好。 守卫的兵将们,人人伸着脖子张望,神情各异。 只有楚元戟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沐云歌,他的小女人脖子上,正被人架着一把大刀! 拿刀威胁沐云歌那个男人,脸色阴沉难看。 而此刻,楚元戟更是杀气四溢,眼底阴鸷恐怖,怒气一触即发。 沐云歌生怕定王再生枝节,忙抢先一步,冲着那男人加重语气呵斥:“你还在等什么?难道真的要让殿下的计划毁于一旦?” 有了刚才的试探,她这会儿更是理直气壮。 就连楚元戟听着眸色微动。 第329章 让你不听话,活该! 拿刀架在沐云歌脖子上的那个男人,似也被她的这番气势给唬住了。 那男人纠结地咬紧了牙,还是松开了手。 他接着就点了几名小兵,沉声部署:“你们几个人跟我进去,余下的人继续守在这里!” 被点到的人皆是面如土色,又不敢违背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眼见着领头这人也要收刀离开,沐云歌一把拽住他:“等等!你得跟我们一起去见段大人,不然单我们二人没法交代!” 领头那人原本就心中不快,这会儿遭到她的阻拦,登时怒从心来,竟面露凶光,反手一刀直直朝着沐云歌的面门劈了下去:“放手!” 可惜劈到一半,刀背就被楚元戟给稳稳当当地接在了手中。 沐云歌心有余悸地后退一步,同时手腕翻转,指尖当机立断地点上了对方手臂。 等那人察觉到异常时,一剂针药已经扎进他的手臂,他再想挣扎,已经来不及了。 这测谎针是沐云歌提前准备好的,她从刚才的观察得知,这个男人应该知道点内幕,从他这里入手应该能有收获。 男人那双充满警惕的瞳孔很快变得迷茫,反应也明显变得迟钝。 沐云歌示意楚元戟上前,他们二人一左一右,迅速挟持对方离开。 留下的小兵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拦,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沐云歌他们大摇大摆的带着人离开了。 沐云歌他们并没有走太远,为了避免测谎针失效,在甩掉身后视线后,他们就停了下来。 被他们挟持的人目光呆滞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沐云歌沉声问他:“你是何身份?” 对方连点儿挣扎都没有,直接开了口:“我是段大人身边的副将。” 原来是段崇溯的副将,难怪知道的比别人多。 沐云歌目光忽闪,略带担忧地看了眼楚元戟,才继续问:“这里的一切,究竟是哪位殿下指使的?” 这话问得很直接,站在旁侧的楚元戟神情微变,大掌不自觉捏紧。 那副将迷茫的眼底闪过一丝轻微挣扎,不过没扛多久,很快就老实了,木然回道:“殿下……就是殿下。” 想必以他的身份,也接触不到更高的机密! 沐云歌没有气馁,又接着问:“原来镇子上的那些人,他们安排去了哪儿?” 副将嘴巴张张合合,气息不稳:“安……安排进京在殿下府中,具体由掌柜的接手,我们只负责配合。” 这也算是一个重磅消息! 沐云歌也不由紧张得呼吸急促。 楚元烨瞬间变脸:“如此说来,段崇溯当真瞒着父皇,背地里与那位殿下勾结营党?” 不管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楚元烨,单凭他敢这么做,就是已然犯了楚道行的大忌! 只要想想因此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就不难明白楚元戟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了。 那名副将的表情再度挣扎了一下:“是……是!” 楚元戟抑制不住情绪,大掌扣上他的肩头:“你们究竟还有什么阴谋,把你知道的全都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副将感觉到疼痛,表情逐渐扭曲,却又在药物作用下又没法反抗。 他正要开口,不远处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他们刚走没多久,还带着胡副将,我们现在追过去,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闻声,沐云歌与楚元戟对视一眼,那些人这么快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还没等他们想到应对之策,视线里就出现了追兵,除了镇子入口那些,还多了百十来人,黑压压的一大片齐齐追了上来,不仅阵仗看着大,速度也是奇快。 为首的一人面色憨厚,双眼炯炯有神,隐约看着有点儿眼熟。 眼看着追兵将至,沐云歌他们也无法再继续逼问,不过他们已经找出了些头绪,接下来只需顺藤摸瓜便是。 楚元戟松开大掌,迅速朝沐云歌靠拢,似察觉到有异样,他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也就是那一眼,那个为首的追兵脸色顿变,踉跄后退着失声惊呼:“定,定王殿下?” “定王”两个字一出,在场众人哗然。 连被注射了针剂的副将也怔了怔,眼神挣扎得厉害,随即逐渐开始浮现出一抹清明。 事到如今,楚元戟也顾不得许多,当机立断一把拽住沐云歌的手,沉声道:“跑!”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 沐云歌甚至没有机会回头再确认一眼究竟是谁认出定王,就跟着楚元戟的脚步拼了命地朝前跑。 风声呼啸而过,他们身后的追兵反应也不慢,脚步声逐渐逼近。 同时破空而至,楚元戟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沐云歌的脑袋,一只箭羽擦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 怎么没注意到对方居然还有弓箭手? 沐云歌脸色顿白,心下重重一沉,他们这回怕是要玩完了! 饶是楚元戟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腿。 身后追兵将至,伴随着箭矢交织,沐云歌跑得心脏都差点从嘴巴里头呕出来。 偏偏在重重危机中,之前认出楚元戟那道声音还在使劲叫嚣:“别……别让他们给跑了!” 明知道是楚元戟,还要下死手,这已经不是形迹可疑,而是明目张胆的谋杀! 也多亏的这个地段有好些树木,楚元戟护着沐云歌左躲右闪,勉强避开如蝗箭雨。 可即便是这样,沐云歌也感觉到男人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她定睛细细一看,楚元戟……他受伤了! “戟……” 看见女人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楚元戟风轻云淡地笑了:“歌儿,相信我。” 言语间,男人的大掌握住了沐云歌的盈盈纤腰,突然将她拦腰抱起,用力抛了出去! 沐云歌的身体不受控制,被男人直直扔了出去。 “楚元戟,你!” 她不会武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若是就这么摔了,不死也得残。 楚元戟脑子进水了吗? 这边沐云歌一颗心惊了个稀碎,偏祸不单行,前方又有支袖箭直直冲着她的门面而来。 有埋伏! 这下,彻底完了。 沐云歌一口气卡在喉间,喊都喊不出来。 不过,幸好对方的准头似乎不太好。 偷袭的那枚袖箭,几乎是擦着沐云歌的耳根飞过,竟稳稳落到了那群追兵里。 刹那之间,原本还在叫嚣认出了楚元戟身份的那道刺耳声音——突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树木背后突然窜出一道黑影,及时抓住沐云歌的肩头,协助她卸力,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而沐云歌手里的手术刀,也挥到了对方脖颈大动脉那一块。 显然压根没料到她居然还有这一手,对方瞳孔蓦然瞪大,千钧一发之际松了手急急撤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仰身折腰,才堪堪避开了要命一击。 饶是如此,也依旧还是被锋利的手术刀刃划破了脖颈表皮。 又有数道黑影相继出现,直奔着落后几步的楚元戟而去,然后避开他,冲进紧随而来的追兵中,多一句废话都没有便开始了手起刀落的厮杀。 兵刃交接混合着惨叫传来,暂时没了追兵的压力,楚元戟这边顿时轻松不少,没等沐云歌再动手,他已经腾空飞跃而来。 拦下沐云歌那人见状,及时扯下脸上的蒙面巾,拱手道:“殿下,京中有异动,你和沐小姐先走……属下已备好了马,我带人断后!” 没想到,这个蒙面人竟是莫言! 沐云歌也没想到,自己刚才差点伤了自己人,脸露尴尬:“莫言,对……对不起!” 莫言似并不在意,生硬道:“沐小姐身手敏捷,方才是属下大意,怪不得沐小姐。” 沐云歌这会儿才明白,刚才楚元戟让自己相信他,这话并非儿戏,男人确实留有后手。 她随即想到什么,目光望向楚元戟小腿和后背上插的箭羽,顿时面色煞白:“戟,你怎么样?” “我没事。” 楚元戟刚才听到莫言禀报京中似有异动,神色就沉了下去,这会儿急急拉着沐云歌朝着藏马匹的方向而走。 眼下他受了伤,京中更有大局需要主持,这边剩下的事情,只能暂时交给莫言。 沐云歌明白男人的心思,她也同意先回京城,可是突然想到自家两个丫头,急忙开口:“玉树和天竺还在山里……” 莫言恭敬道:“小姐不用担心,玉树姑娘受了点轻伤,杜随已经带她们先回京了。” “玉树受伤了?” 难道之前让段崇溯突然离开的动静,是天竺玉树那边出了事儿? 沐云歌满心疑虑,可眼下也不是问话的时候,既然天竺玉树已经被杜随接回京,那她便安心了。 遂,她扶着楚元戟找到马匹,扶着男人上马,两人共乘一骑,疾驰而去。 京城的西城门外,不仅守城的将领换了,防备更不是一般的严谨。 沐云歌他们出城的时候,就察觉守卫不太对劲。 幸好杜随早有安排,留了人在此处接引,从南城门这边偷偷将沐云歌和楚元戟接进了城,登上事先备好了马车。 马车是普通的马车,并没有挂上定王府的府徽。而一路行来,城中也是明显异常。 少了许多闲散百姓,街面上负责巡逻的兵将也比往日里多了不少,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沐云歌虽然也感觉到了事态非比寻常,却没多问。 她也顾不上这些。 楚元戟身上的伤,她必须尽快处理。 沐云歌动手将男人身上的箭羽给削了大半,目前这种情况箭不能直接拔出,先切断,方能不引人注意。 城门距离定王府不过不到一个时辰的距离,居然也遭遇到好几拨巡查的士兵。 沐云歌为了应对问话,以及压掉车厢内的血腥味儿,刻意在车厢中点了香料,将二人的身份伪装成买卖香料的商贩。 在中途更换了两次马车之后,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定王府。 杜随已经在门口候着,及时将主子搀扶进府。 随后,定王府的大门重重关闭。 楚元戟中了两箭,一支伤在小腿,一支伤在后背,所幸伤口都不算深。 沐云歌将箭头拔出来,很快就处理好了伤口。 她留在辰光阁熬好了药,这才想起问自家两个丫头的情况。 杜随支支吾吾:“属下将她们……安顿在了逍遥阁……” 沐云歌从他的神色察觉到,玉树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于是急忙往逍遥阁赶过去。 果然,玉树伤得很重,人还处在深度昏迷当中,她身上有好几道要命的伤口,深可见骨。 杜随已经找人处理过了,但沐云歌查看的时候还是倒吸了几口凉气。 天竺那丫头,也同样陷入了昏迷。 沐云歌仔细查看,天竺的身上并没有明显外伤,也就只有几处擦伤,额头是有个肿块,应该是摔撞的。 杜随紧随而至,面露愧色:“沐小姐,属下遇到她们的时候玉树姑娘就已经昏迷了。天竺姑娘带着她骑马逃走,因为……不善驾驭,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小子提到天竺落马时,眼底闪过明显的心疼。 随即,杜随眼底的那抹心疼,化成了彻骨森寒:“追她们那些人,曾是八皇子带去剿匪的人手,下手极是狠辣。” 和追杀沐云歌与楚元戟的那些人一样,招招致命,企图致他们于死地。 沐云歌听了他的话,更是心疼。 玉树这丫头的性子就是硬,什么时候都硬撑着!而天竺这丫头,根本就不会骑马,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又怎会…… 沐云歌也猜不出,自他们分开之后,这两个丫头究竟都遭遇了什么? 行动前她曾仔细叮嘱过不许轻举妄动,这两个丫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知怎的就引起了敌方的注意。 除非……她们是遇到了紧急情况,紧急到她们不得不动手! 沐云歌忧心忡忡,也只能独自揣摩,要问话只能等两个丫头醒来再说。 接下来她便留在了定王府里,两头奔波,将三人的伤势都处理照顾好,可心里却又还惦记着寄养在实验室里的那一个,唯恐那个女人提前醒来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沐云歌忙活完,还是决定去一趟德仁堂,她得将那个女人先安顿下来才行。 那女人是从镇子上救出来的,她本身遭遇的严重创伤不说,还携带着疫病,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后果。 所幸的是,常大夫早些年曾应朝廷召,也去疫症区跟着一起抗过疫,他也算是有经验的大夫,懂得要将此人隔离安置,还命人用艾草等十几味草药混合的檀香,将屋子里里外外全都熏了个遍。 沐云歌也准备了大量消毒杀菌的药物。饶是如此,她还是不太放心,又向常大夫父女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唯恐因疏忽惹出麻烦。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其他人概不知内情。 临行时,沐云歌采集了患者血样,这趟伏霖山之行除了找寻楚元胤的踪迹,疫情的探查也甚是重要。 直到沐云歌离开后,常湘玉突然一拍脑袋:“糟糕!我竟忘了告诉姑娘,誉王妃来找过她……” 等沐云歌再回到定王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楚元戟人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半靠在床头,一脸凝重地皱着浓眉。 在他的床前,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地,低声回禀着什么。 沐云歌远远望了一眼,没有出声打扰,接着转头去了隔壁研究刚采集回来的血液样本。 半个多时辰之后,血液样本结果出来。 沐云歌似有些不能置信,谨慎起见的又验了好几次,结果却全都是一样。 再抬头时,她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郁气,人也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颓了下去。www..Com 外头天已经快黑了。 夜幕压了下来,那种若有似无的暗沉让人有点喘不过气,相比之下房内的莹莹烛火显得分外可怜。 烛火? 沐云歌眼神一闪,似想到了什么。 却在听见动静回眸,才发现楚元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此时,楚元戟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一双鹰眸黑漆漆地望着她:“怎么样了?” “你怎么起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沐云歌秀眉拧起,眼神严厉地看着对方,几乎是凶巴巴的道:“你受了伤还不能安分点儿,不躺在床上休养,这么着急起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好好躺着!” 楚元戟被她凶了,不仅不生气,反而低头闷笑。 许是笑的牵扯到了伤口,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沐云歌没好气地瞪着他:“让你不听话,活该!” 她嘴上说得凶,人却赶紧走了过去,忍不住关心:“让我看看……伤口是不是裂开了?我不是叮嘱杜随让他好好看着你的么?你怎么就不肯乖乖听话……” 楚元戟抬头看她,双眸晶亮:“歌儿,我突然发现……你是越来越将我放在心上了。” 他行事张狂随性惯了,平日里最恨旁人对他指手画脚。加上有“恶名”在外,哪个见了他不是小心翼翼,句句揣摩? 沐云歌以前虽不像其他人那般,却也没有这般随意,对他说骂就骂,半点不藏着掖着。 如今被沐云歌这般数落,楚元戟不仅没觉得不悦,心中反有丝丝窃喜,能被心爱的女人这么管着,数落着,倒是另一种怡然自得。 病了,他一定是病了! 第330章 舍不得她走! 楚元戟的话说完,沐云歌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却很快摆出一副【你脑子有病】的白眼,让男人自行体会。 辰光阁的院落中,合欢树依旧开得热热闹闹,满院沁香。 隔间的窗户开着,从这个房间望出去,恰好能看得见肆意绽放的花朵。 楚元戟突然就想起,曾用一碗碗名贵汤药滋养过它们。 彼时,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如今再回想才明白,早在那个时候其实他就喜欢上了沐云歌,心中不由懊悔,如果他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也许……他们就不会到和离这一步! 是他的失策! 楚元戟遗憾地叹息一声,突然伸出大掌握紧沐云歌的手。 但还没等他开口,窗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嗓音—— “王爷,段崇溯带着大队人马,硬闯进了府。” 影卫回禀完,闪身便消失在窗口。 楚元戟的脸色黑沉下去,随即与沐云歌对视一眼,段崇溯的来意他们大概能够猜得出来。 萦绕在楚元戟心头的旖旎,瞬间化成了冷意,他撑着桌椅就要起身。 沐云歌黑睫忽闪,似想到什么,连忙上前扶住他眨眨眼:“戟,你等等……” 她猜也知道段崇溯是为何而来,想必少不了会出手试探楚元戟有没有受伤,以男人现在的伤势怕是会被对方轻易察觉。 所以沐云歌特意为他局部注射了麻醉,减少疼痛感,也能撑过一阵子。 很快,段崇溯领着人气势汹汹硬闯进来。 他完全不顾定王府闭门谢客的说辞,也不管眼下是何时辰,带着人破门而入,浩浩荡荡,看着倒像是要来抄家似的。 辰光阁,院子里的合欢树下,楚元戟和沐云歌故作淡定地坐在石桌前下棋。 棋盘上落了不少合欢花,多了几分博弈添香的情趣。 但,静谧的气氛很快被打断。 楚元戟冷眼望过去,锐利的目光锁定在段崇溯的身上:“段侍郎夜间闯本王王府,这是何意?” 王府管家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又惊又恐:“老奴已经说过王爷不见客,可……段侍郎偏要硬闯……” 楚元戟摆摆手让他下去,复又道:“段侍郎这般急切,莫非是父皇又有了新旨意?” 不知道段崇溯有没有听出他这话里头的深意,只见他拱了拱手,不太客气地开了口:“敢问定王殿下今日去了何处?” 这架势,还真是没将他这个定王放在眼里。 只闻一声脆响,楚元戟手中的棋子精准无误地扔回了棋盒里,人慵懒虚浅地朝后靠了下,面露冷厉之色—— “什么时候本王的行踪还需要向你这个兵部侍郎交代了?” 段崇溯也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 事实上,从他闯进来的那一刻起,一双眼睛便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最终定格在了楚元戟身上。 段崇溯细心地察觉到,楚元戟面色微白,说话也似无平日洪亮,心中便很快有了猜测。 他再次扬声道:“下官不敢。只不过……下官奉皇命协助八皇子殿下剿匪,不想伏霖山盗匪竟与京中贵人有勾结,不仅坏了我们的部署,还导致八皇子殿下下落不明……” 段崇溯话到这里,似乎是有意试探,刻意停顿了一下,暗中察看对方的神色。 楚元戟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半丝端倪。 倒是沐云歌,不由眸光暗下,这个段侍郎还真是信口雌黄,来了这么一招倒打一耙! 她现在更加确信白姜荷的话是真的,段崇溯其实是楚元烨的麾下,而并非陛下的人。 段崇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似乎有点遗憾,还是冷着声继续道:“下官这里有人证,曾指认定王殿下今日出现在伏霖山,所以下官这才斗胆前来定王府,希望定王能给下官一个交代。” 说完,他招了招手,很快有人抬了一副担架过来,上头盖着白布,掀开之后是一具尸体。 当看清死者的脸,沐云歌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歌儿别怕,一具尸体而已。” 楚元戟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抚,继而抬眸望向段崇溯,语气不无嘲讽:“这就是你说的人证?” 分明已经是个死人了。 段崇溯自知理亏,人却半步不让,依旧逼问道:“定王可认识此人?” 沐云歌又回了一次头,偷偷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她方才只是惊,并不是被吓到了。 因为躺着的这具尸体她曾见过,是楚元戟的人! 楚元戟看到尸体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沉吟片刻才徐徐出声:“此人看着眼熟,似是鹰营部下。不过……早在父皇下令让本王上交兵权之后,本王便再没有插手过鹰营的事。至于他为何会胡乱指证……本王也很想知道原因,希望段侍郎能尽早给本王一个说法!” 男人一番话,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沐云歌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那具尸体,若有所思。 此人叫祥子,确是鹰营中人,她与祥子曾打过几次照面,记得当初在西北祥子曾与林月娇有接触,被对方以美人计俘获。 后来林月娇身死在鹰营时,沐云歌去过一趟,那时她就察觉有些不太对,没想到她的担忧真不是多余。 鹰营果然有叛徒! 她今日就纳闷,自己和楚元戟明明已经乔装,为何楚元戟在伏霖山下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如果祥子是叛徒,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鹰营的人对楚元戟十分熟悉,可仅仅为了一个女人,还是明知道对方心思叵测,他就能叛主? 沐云歌不免齿寒。 只可惜人已经死了,再也问不出什么。 段崇溯并没有因为楚元戟一番话而放弃,甚至依旧执着:“王爷所言甚是,不过既然有人指证,那下官就不得不查。还望王爷配合,允许下官搜府。” “搜府?”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是以前的楚元戟,有谁敢这样对他? 沐云歌眼带寒光,盯住了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人。 段崇溯是吧?她记下了! 对方一行人来势汹汹,挡,肯定是挡不住的。 随着段崇溯一声令下,跟在身后兵将们散开,竟真就搜起了府。 沐云歌生怕楚元戟被气到,还想着要不要安慰他两句。 哪知男人气定神闲,竟是半点没有受到影响。 而定王府那些明里暗里的人,没有得到自家主子的示下,一个个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沐云歌突然意识到,其中有些不对劲。 她清楚,自己和楚元戟去伏霖山的行踪被发现,段崇溯会找上门,这是迟早的事儿,一开始她也以为对方单纯只是为了楚元戟来的,可现在这情况明显没有这么简单。 段崇溯的手下训练有素,分散往定王府各处时目标明确分工有序,不禁让她心中揣摩,这些人究竟想找什么?莫不是察觉到镇子里丢了一个人,才找上门来搜查的吧? 被她安顿在德仁堂的那个女人原本就是藏在死人堆里头的,要是知道人还活着,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她。 沐云歌突然想起了白姜荷,她还藏在镇子上,如果官兵彻底清查,不知道白姜荷会不会出事儿。 似察觉到她心底的担忧,楚元戟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手臂,揽着沐云歌的纤腰,同时凑到她耳边,看似耳鬓厮磨,实际低声细语:“歌儿安心便是,我早已暗中命人传信给了白旭琨。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把人接回白府了。” 沐云歌不由地一惊,这男人怎的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她在想什么他都能猜中! 楚元戟在她耳畔又嗤笑一声:“我若是连你这点心思都猜不到,又怎配娶你……” 还真成了她肚子里有蛔虫! 沐云歌侧眸白他一眼,唇角却忍不住勾扬,娇态掬人。 看着他们二人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段崇溯嘴角勾勒起阴冷的笑,神色透着狠厉:“定王竟还有心思打情骂俏,你的脸色看着可不太好,莫不是受了伤?” 楚元戟沉着应对:“段侍郎侍奉在御前,深得父皇信任,本王还以为你是有眼力劲儿的,没想到眼神如此不济……你看本王的样子像是有伤在身吗?” 听到男人的否认,段崇溯阴笑连连,眉目流转之间生出几分阴险。 “如此甚好!下官早就听闻定王殿下身手不凡,一直有心想要讨教,择日不如撞日,难得今日有此机会,还请王爷能赐教!” 还真是让沐云歌提前猜中了,段崇溯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他口中说得客气,人却蛮横无理,甚至没有给楚元戟机会开口,已经勾指化爪,朝着楚元戟突袭而来。 楚元戟搂着沐云歌,墨瞳无波无澜,身体亦是纹丝未动。 段崇溯招式将至,杜随突然飞身截下他,沉声冷喝:“还是让属下代王爷来领教大人的高招!” 两人很快缠斗在了一起。 楚元戟冷眼看着他们一连过了好几招,缓缓松手放开沐云歌,悠然起身,幽凉的嗓音飘来:“既然段侍郎有心讨教,本王便赐你几招!” 男人剑拔弩张,气势如虹,拳头直直砸向段崇溯的门面。 段崇溯与杜随交手纠缠,双方都是高手,不相上下,这会儿杜随撤退的时机又很巧妙,让他压根腾不出手对抗楚元戟,躲避不及的情况下,直接被男人一拳砸上了鼻梁,顿时捂着鼻子退步,指缝间血涌如注。 楚元戟一招得手,没丝毫收敛,继续欺身而上,招式出得又快又急,夹杂着凌厉的拳风,逼得段崇溯连连后退。 段崇溯身手其实不弱,但被对方夺了先机,才落了下乘,手忙脚乱地应对,二三十招一晃而过,也未讨到半分便宜。 楚元戟及时收手,眼神鄙夷:“段侍郎的身手,也不过尔尔。” 沐云歌敏捷上前,借着挽住他手臂的动作将男人扶住,启齿娇笑:“好歹段大人也是兵部侍郎,王爷多少该给人留点儿面子才对。” 两人一唱一和,是半点没顾忌到对方那张黑透了的脸。 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负责搜查的那些人也陆续回来复命。 其中一人走到段崇溯身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 段崇溯的目光瞬间投到了沐云歌身上:“沐大小姐的丫鬟们受伤了?怎么伤的?” 他的语气是质问,只不过捂着受伤的鼻子有些气势不足,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 沐云歌冷哼:“听说京城的防卫由段侍郎负责,本小姐倒也想问问,治安这块段侍郎究竟是怎么调派的?为何我家婢女好端端地出门,回来时便重伤昏迷了?还请段侍郎好好调查,务必要给沐府和本小姐一个合理的交代!” 段崇溯今日的行为,明显是未将定王府放在眼里的。 沐云歌刻意提到了沐府,想必段侍郎还会有所顾忌。 她端足了架势,面色凉薄:“否则,本小姐只能找我爹说话,让我爹启奏陛下,问问段侍郎究竟有没有能力护好帝都安稳了。” “……” 段崇溯从进来到现在,基本都是与楚元戟交锋,压根儿就没将沐云歌放在眼里过。 她不过区区一介女子,也就只有沐府嫡长女的身份稍让人有些忌惮,没想到一开口就呛得他没话说? “全都……撤!” 段崇溯被噎的火起,又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只能忍气吞声的下令撤退。 大队人马才刚走,楚元戟的身体就撑不住了,朝着沐云歌软软倒靠过去。 沐云歌伸手一摸,男人的后背果然一片湿润,后脚跟的地上也有一小滩血迹。 幸好段崇溯走得急,稍微慢一点恐怕都得露馅! 沐云歌赶紧将人搀扶进卧房,并手忙脚乱扒开楚元戟的衣裳,看见男人后背的伤口真的裂开了,鲜红的血迹隔着纱布渗出来。 想必小腿上的伤,肯定更加严重。 沐云歌一时没多想,伸手就要扒楚元戟的裤子,忽闻头顶上方传来低笑声—— “歌儿一个姑娘家,若是再如此主动……恐怕我会克制不住……” 还真是……关心则乱! 沐云歌没好气白他一眼,脸却红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还笑得如此孟浪!看来是伤得不够重,不够疼! 沐云歌下手的时候刻意加重了力道,惹得楚元戟闷哼一声,吓得她又急急收了手,连声问:“怎么?弄痛了吗?我……我轻一些便是。” 她柔软的指腹瞬间变得轻柔,如同羽毛一般轻轻划过男人背部的肌肉线条。www..Com 倏地,楚元戟突然按住她的手,嗓音微哑:“歌儿……别乱动。” “我……我去找人来帮忙……” 沐云歌脸颊酡红似熟透的苹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想落荒而逃。 小手却被楚元戟抓得牢牢的。 男人缓过劲儿,沙哑的嗓音再度扬起:“不需要别人,你尽管缝合便是。” 楚元戟小腿伤口撕裂的程度,比后背上还要严重,看来刚才和段崇溯交手是动了真格。 沐云歌帮着他重新缝合的时候,一直抿着嘴角没说话。 楚元戟许是察觉气氛过于低沉,主动打破沉寂:“这点伤不算什么,一点儿都不疼。” 听到这话,沐云歌抬头没好气地又白了他一眼:“麻药劲儿还没过呢,你当然不会感觉到痛!” 可这并不表示他的伤势不严重! 她事先给男人用了局部麻醉,才能让他轻松应付对段崇溯的试探,可他明知道伤势情况,自己就不能悠着点儿? 沐云歌有气,不过气着气着,心头的那股子郁闷又化成了心疼。 以楚元戟的身手,他完全可以避开这两箭,这两支箭羽原本该是落在沐云歌身上的,男人悄无声息的全都替她挡下了。 沐云歌心里自是清楚,说不出的滋味儿,心思亦是百转千回。 缓缓,她终于开口:“楚元戟,下回……别再这么傻了……” 为了她连性命都不顾,值得吗? 楚元戟眼神有点懵,愣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明白女人究竟指的是什么。 他冲着沐云歌咧嘴,感慨笑问:“歌儿,你说……倘若我一开始便懂得珍惜你,该有多好?” 回想最初伤她的每一个瞬间,此时此刻都成了凌迟。 楚元戟越想,悔不当初。 沐云歌倒是并不介意,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 以楚元戟的个性和立场,当初会那般对待她合乎常理,一点儿也不奇怪。 而且这男人的心肠也并不是真坏,还给了她天竺玉树那两个贴心的丫头,沐云歌便不与他计较那些旧事了。 “做人,一切都要向前看。”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未来……还有弥补的机会不是么? 沐云歌帮男人再次缝合好了伤口,轻声交代:“段崇溯今日已经来过,想必会消停一阵子,你也要抓紧时间养伤,不可再鲁莽行事。我就……先回逍遥阁了!” 今日闹出这么大异动,想也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安稳不了,楚元戟不可能置身事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伤势,才好应对瞬息万变的局势。 楚元戟一把拽住她,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歌儿这么快就要走?我们……还没商讨过疫情的对策……” 听女人说要走,他舍不得。 第331章 一个被她忽略的人 沐云歌并未看出男人的小心思,对上他的目光,正儿八经地回答:“已经可以确定,伏霖山下那个镇子的疫情,和西北那次一样……都是人为的。” 毒株虽有不同,但却是异曲同工,都瞒不过实验室里仪器的精密分析。 其实这个答案,在进入镇子后他们二人就猜到了,疫情出现的时机,很大程度上是冲着楚元胤去的,眼下楚元胤出事,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闻言,楚元戟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认真询问:“眼下能控制住吗?” 不论是冲着楚元胤去的也好,想要趁机搞事情也好,既然已经做了安排,疫情迟早会爆发出来。 既然提前知道就得早做防备,研究出对症药物才是迫在眉睫。 男人想问的应该也是如此,沐云歌心领神会。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极是认真地回答:“需要时间。” 想到有人为了登上高位不择手段,不惜用尸山血海来铺路,沐云歌心里更担心的其实是楚元戟的安危,忍不住提醒:“你别忘了那厮的招供,之前小镇上的那些杀手已经入了京……” 说是殿下府中,虽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位殿下,但不论是谁,事态对楚元戟都是不利的。 沐云歌的柔荑反覆上男人的手背,诚挚而温柔:“戟……万事你都要多加小心!” “你放心。” 楚元戟沉沉应了一声,突然睡意渐浓。 是沐云歌悄悄地给他的药里加了安眠成分,这会儿起了药效。 她知道男人凡事都藏在心里,只希望楚元戟能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伤势才恢复得快。 眼看着楚元戟渐渐闭上了眼睛,沐云歌心里其实还有疑惑没有问出口,她原本还想问关于鹰营的事情。 不知道鹰营里,像祥子这样的叛徒究竟有多少? 这一日兵荒马乱,楚元戟想必已是身心俱疲,这个问题沐云歌始终没有问出口。 沐云歌回到逍遥阁,便进入实验室熬夜研究起了病毒,直到翌日清晨才一身疲倦地出来。 她先去看了天竺玉树,两个丫鬟还没有苏醒过来,她便倚守在床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临近中午,定王府的丫鬟前来禀报,说德仁堂有信过来。 送信来的人是小追风,眼睛骨碌碌地转,一看就是个机灵鬼。 小追风一直等到房间里没有外人了,这才靠到沐云歌身边低声道:“小姐,常大夫说那个女人醒了。” 沐云歌问他:“不是说还有书信给我吗?信呢?” 闻言,小追风摇了摇头,“原本是有……但让我给烧了。小姐,现在定王府外面有好多兵,进出的人都要搜身检查,我担心信万一落在他们手里会坏了小姐的事儿。” 沐云歌眯眯眼,看来段崇溯还没放弃搜查,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小追风年纪不大,想得倒是周全,忍不住夸了这小子一句:“你做得很好。” 少年因为她的夸赞,高兴地弯了眼角,喜上眉梢,忙不迭地把常大夫交代的其他话,也都一一复述。 沐云歌也没写信,就像小追风说的那样,万一被搜到只会坏事儿,于是叮嘱小追风带话给常大夫,让他好生照料那个女人,以及留意她身上的疫症和各种注意事项。 小追风听得很认真,也都一一铭记于心。 沐云歌谨慎起见,安排杜随送小追风离开。 他们眼下出行受到限制,只能先被动处理眼前的事,楚元戟虽然在养伤中,但同样很忙碌,每次沐云歌过去辰光阁换药,都看见男人与人在议事。 沐云歌发现负责断后的莫言一直没有回来,不免担心起楚元胤的安危。 她向楚元戟打探,男人让她放宽心,说楚元胤无性命之忧,莫言迟迟未归是另有要务在身。 沐云歌猜也知道楚元戟这段时间应该在筹谋大事,也不便打扰,于是也将精力更多放在医治天竺玉树和研究病毒治疗上面。 她与楚元戟心怀默契,各自忙碌着。 沐云歌悉心照顾了天竺玉树好几日,伤重的玉树率先苏醒了过来。 玉树醒来之后,顾不得伤势严重,撑着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开口:“小姐,我们……见到了八皇子殿下,他遭人暗算受了伤,情况万分危急。奴婢记着小姐的嘱咐,可那时若再不出手,八皇子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楚元胤被人堵进了山里,又被以发现瘟疫之名给断了后路,他身边跟着的那些人,还不知是敌是友,情形可想而知。 当日玉树和天竺遇到楚元胤时,他们一行人已是穷途末路,正被一伙寇匪追杀堵截。 玉树自知违抗了小姐的命令,满眼自责,不敢多看主子一眼。 这丫头伤得如此重,沐云歌哪还舍得责怪她啊?再加上事出有因,也不怪玉树她们。 沐云歌听说楚元胤受了伤,不禁担心:“那后来呢?” “奴婢出手帮着八皇子他们,将那群寇匪击杀。” 话到这里,玉树的表情流露出几分迟疑,似有些想不通:“再后来……那个段侍郎便赶来了。” “段崇溯?” 想到对方在镇子入口处离开时的样子,沐云歌心下登时一紧,“他对你们出手了?” 玉树摇头,眸光更加疑惑:“那倒没有。他不仅没对我们出手,还下令命人救治八皇子。奴婢觉着不太对劲,原本想要阻拦,可是八皇子执意要跟段侍郎走,奴婢也没有法子。” 沐云歌听说这事儿,也不禁心生疑惑:“你说,是八皇子自愿跟着他走的?” “是。” “没有遭遇任何胁迫?” “没有。” 玉树摇了摇头,依旧难解:“八皇子遭了这番罪,还一脸乐呵呵的样子。奴婢差点忘了,八皇子让奴婢转告定王和小姐,他说让你们放心,他不会有事……” “……” 沐云歌眼帘微垂,若有所思,这并不像楚元胤的行事风格。 八皇子的性子是单纯,但他却不傻,就算他刚开始没有发现段崇溯的异常,可在后来接连出事之后,他绝对不可能对段崇溯没有半点疑心,在那样的情况下,玉树冒着生命危险出手相助,绝对比段崇溯更加值得信任才对! 他为什么还要执意跟着段崇溯一同离开? 沐云歌脑子里的念头急速流转,有不少疑点浮现。 她很快就抓住了其中不太合理之处,再度询问:“玉树,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如果事情直到这儿,玉树的伤势怎么如此重?后面肯定还有事情发生。 果然,玉树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回道:“没错……奴婢也没有想到,那个段侍郎竟然去而复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下令要绞杀我跟天竺,更是命人追击八皇子。奴婢跟天竺完全没有防备,身受重伤只能拼死逃脱,抢了匹马就往外跑。奴婢只记得最后被天竺扶上了马,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奴婢就全都不记得了!” 当时她已经晕了过了,后面如何得救,又是怎么回来的,她一概不知。 玉树才刚刚苏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体力有些不支。 “玉树,你不用再说了,先好生休养。” 沐云歌安顿好玉树之后,便匆匆赶去了辰光阁,她必须把楚元胤被段崇溯带走的消息,尽快告诉楚元戟。 辰光阁外,一如既往的静谧,看不见一个人影儿。 沐云歌正要推门而入,突然被闪出的一道黑影拦了下了。 “沐小姐,王爷有令……现在谁都不见。” “连我也不见?” 那暗卫嘴角抽了抽,刻意压低嗓音道:“其实……王爷他现在并不在府中。” 沐云歌先是愣了愣:“人不在府中?” 这男人身上还有伤呢,竟然偷跑出去了! 她眯眯眼,心中有些不悦,又问:“王爷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时辰之前。” 那暗卫自是清楚沐云歌在定王府的地位,就算是绝密的消息定王也从不瞒着她,于是如实禀告:“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王爷亲自去处理。王爷也是身不由已,还请沐小姐勿怪。” 沐云歌苦笑,她也并非要责怪,只是担心楚元戟的身体罢了。 既然没见到楚元胤的人,沐云歌也只好先回逍遥阁耐心等待,一颗心却无法平静,是玉树带回的消息令她心神不宁,满脑子的疑问捋不清楚,思绪杂乱。 沐云歌回到逍遥阁,先去探望了天竺,这丫头昏迷了三天还没有苏醒,她正要为天竺号脉时,却发现天竺的右手紧握,手心里好像紧攥着什么东西。 先前,因为天竺的伤在额头,沐云歌的关注更多是在脑部损伤,检查时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手。 沐云歌心下一动,轻轻去掰天竺的手,谁知这丫头处于昏迷状态中,手还攥得紧紧地,根本掰不开。 要是硬来,她怕会伤着天竺。 沐云歌凑到天竺耳边,轻声唤她:“天竺,是我。你松开手……” 明知对方或许听不见,她还是锲而不舍,连着在天竺耳边反复呼唤。 昏迷中,天竺面露痛苦之色,眉头紧皱,她似是正在天人交战。 沐云歌又赶紧喊了好几声,天竺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正想放弃的后退了身体,却看见天竺的唇角在蠕动。 “天竺……你是在说话吗?” 只可惜,天竺的声音太小,她实在是听不清。 不过,天竺紧握的手指却缓缓有了松动,被她紧攥在手心的是一小片衣裳布料。 天青颜色,质地优良,应该是从某人的衣服上头撕下来的。 沐云歌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端倪,直到放在鼻尖轻嗅时,才赫然闻到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气息。 那味道,好熟悉…… 刹那间,沐云歌似联想到了什么,太阳穴也激动得突突直跳,她之前一直想不通的细节,豁然明朗。 按照玉树方才的讲述,前后出现的段崇溯差异巨大,很有可能……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沐云歌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张脸,她曾亲眼见过玉谨言的易容术,普通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而玉槿言,也正是能让楚元胤心甘情愿跟她走的那个人! 仿若灵光闪过,沐云歌瞬间猜出了答案,玉树她们先前见到的那个段崇溯,一定是玉瑾言假扮的,而楚元胤却认出了她,所以才会一反常态。 这会儿,沐云歌的脑子也捋清了。 如果楚元胤是和玉槿言那丫头在一块儿,他定然吃不了大亏,只不过玉槿言毕竟是天罗宗的人,而伏霖山所谓的盗匪又跟天罗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他们两人往后的路怕是…… 沐云歌轻叹一声,突然又想起之前逼问段崇溯身边的那名副将,对方提起过什么掌柜,这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个被忽略的人——乔白! 她几乎没有半刻犹豫,立马动身打算去趟金彩布庄。 “沐小姐,等王爷回来你再出去也不迟……” 定王府的老管家不放心,眼下玉树跟天竺全都在养伤,沐云歌身边也没个侍候的人,而王府现在也派不出人手…… 沐云歌浅浅一笑:“您老放心,金彩布庄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便急着出了门。 金彩布庄,店里的伙计倒是好记性,竟然还记得沐云歌,她前脚才刚进门,就有人上楼去禀报了。 这会儿布庄里的客人很少,零零星星,看衣着打扮也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都在楼下挑选。 沐云歌留心地观察着布庄的格局,她心知这里是天罗宗的据点之一。 按照之前掌握的情况,乔白在天罗宗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低,也不知这布庄里究竟有多少天罗宗的人,楚元胤会不会也在了这儿? 到目前,沐云歌还猜不透玉瑾言救楚元胤,究竟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天罗宗利用她达成某种目的? 并不是沐云歌想要恶意揣测,只是从她和楚元戟对上天罗宗开始,他们几乎就是一路吃瘪,没有赢过。 她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又有人走了进来,对方意外地朝她打了招呼:“神医姑娘?能在这里遇上,还真是巧!” 来人正是李幼薇。 沐云歌与她之间的交集,不过是为了医治陈直,其实她们二人并不熟络。 她淡淡点了点头:“真巧。” 李幼薇好似没有察觉到她刻意的疏离,神情带着惊讶:“你来金彩布庄也是要买衣裳吗?” 金彩布庄在帝都的名声可不低,极其受京中贵人喜爱,平日里来这儿的人非富即贵,而沐云歌在她眼里就是个普通医女,哪有资格来这里买衣裳! 李幼薇的心思并不难猜,沐云歌一眼就能看透。 她也并未多做解释,语气依然淡淡的:“不是。” 李幼薇听了她的回答,表情更显微妙,偏又刻意掩饰着心中嘲讽,笑着继续问:“那神医姑娘就是来看诊的了?” 沐云歌:“也不是。” “那……” 既不是买衣裳,又不是看诊。 李幼薇目光转了一圈,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家都是女人,她懂的。 只见李幼薇嘴角勾勒出几分优越感,维持着端庄大方的笑意,大方道:“神医姑娘要是真喜欢这里的衣裳,不如你挑选两件,就当是我送你的吧。都说人靠衣装,你本就长得好看,若在好好打扮,定能更得定王喜欢。” 沐云歌咬牙:“不用!” 她现在满脑子的事儿,压根没什么心情闲聊,原本想着随便应付打发,没想到这位李家小姐还聊上了瘾,没完没了是吧? 沐云歌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就看见乔白就出现在了布庄二楼楼梯口。 乔白许是正好看见她皱眉头,嘴角噙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大大方方地朝着沐云歌招手:“你来了?上来吧。” 听他说话的熟稔程度,分明就像一直在等着她。 李幼薇顺着声音望去,虽然乔白这声招呼打得突兀,没有点名道姓,但却能清楚看见他是冲着沐云歌的。 不禁让李幼薇眸泛疑光,直到亲眼见着沐云歌点头,方才回过神来。 她登时瞪大了眼睛,出乎意料地走到沐云歌耳边低声惊呼:“神医姑娘……跟乔掌柜认识?” 京城谁人不知金彩布庄乔白,不仅有一手量体裁衣的好本事,为人更是高傲且不畏强权,他将金彩布庄打理得风生水起,所制的衣裳就跟他的人一样,寻常想见一面,都难。 据李幼微所知,这一年乔掌柜除了给前定王妃……也就是沐大小姐做过衣裳,还再无人请动过他。 怎么这位神医姑娘,竟和乔白如此熟络的样子? 短短一瞬,李若薇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万千个猜测。 沐云歌没理会她那些心思,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接着便擦身而过,直接朝着乔白走了过去。 沐云歌不过是无心解释,落在旁人眼里味道却就变了。 李幼薇觉得她是故作清高,心中大为不悦。 就连她身边的丫鬟也觉得对方是故意冷落自家小姐,故意冷声奚落:“不过一个小小医女,张狂什么?就算是认识乔掌柜,也不过是个卑贱的出身,胆敢不把我们家小姐放在眼里!” 第332章 一夜未归 丫鬟说话的声音不算小,才刚走出几步的沐云歌自然能够听见。 李幼薇眯着眼,倒是饶有兴致地等着想看她的反应,却见沐云歌竟无半分在意,脚步无片刻停顿,已经直接上了楼。 这让李幼薇瞬间索然无味,收回目光后,别有深意地看了自家丫鬟一眼。 那丫鬟心里顿时发虚,讪讪低头告罪:“小姐,是……奴婢错了。” 等她们主仆再回眸,楼梯处已经没了人。 李幼薇似心有不甘,忍不住喃喃:“乔掌柜可没那么好说话,他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亲自接待的……” 就连她这位名门闺秀,也没有那个殊荣。 莫非,这位神医姑娘也并非只是个普通医女。可她若不是普通的医女,又会是什么背景? 就在李幼薇暗自揣摩的这会儿,沐云歌已经被乔白请入了楼上的雅间。 金彩布庄在京城也算是皇商,地位极高,为了方便接待身份贵重的人,楼上设置了不少雅间。 今日接待沐云歌的这一间,尤为奢华,单单是置在案上的焦尾古琴,便是出自名家手笔,字帖名画焚香煮茶,更是一应俱全。 看上去不像是布庄的雅间,倒更像是名门秀女的闺房。 趁着沐云歌四下打量的空隙,乔白已经倒了茶,亲手递到了女人面前,神色含笑:“刚才那人……莫不是惹得你生气了?” 乔白的动作流露之间,语气也极是亲昵,让沐云歌有一瞬的不自在。 “生气倒不至于,只是不喜欢。” 沐云歌心里觉得,乔白的态度过于亲近,就好似他们之间真的很熟络,可实际上她和乔白不过只见过几面,交情淡如水。 她转念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于是话锋一转,又多了几分客气:“好久不见,乔掌柜。” 乔白眼神微亮,浮现出一抹隐隐的欣喜,但却掩饰得很好,微有克制:“好久不见。” 沐云歌便开门见山,直接开口:“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是有事想请教,不知道乔掌柜可否能为我解惑?” 雅间里的气氛在瞬间发生了些变化,乔白单手执壶,斟茶的动作稍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再抬头望向沐云歌时,眼神有些复杂:“沐小姐既与定王已经和离,定王府的事情跟你便也再无瓜葛,你又何必非要趟这滩浑水?” “看来乔掌柜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沐云歌面色淡然,接过乔白递来的茶,闻了闻,方才入口品尝。 茶香醇厚,味道不错。 她轻啜一口,继续道:“敢问乔掌柜,天罗宗的宗主可否与誉王有关?伏霖山之事莫非也是他的手笔?” 乔白似没有想到沐云歌会问得如此直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沉默未语。 见他半晌未作回应,沐云歌不在意地笑了笑:“看来我的问题让乔掌柜很为难。” 乔白薄唇紧抿,顿了下才开口:“这些事情,恕我无法回答沐大小姐。不过……” 他似是又不想让沐云歌失望,稍有迟疑,又接着道:“八皇子他人没事儿,眼下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养伤,有瑾言照顾他不会有事儿。” 沐云歌追问:“他现在何处养伤?” 虽说八皇子身边有玉槿言照顾,但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乔白又顿了顿,轻叹一声:“也罢!人就安顿在他朋友的山庄里,就是之前瑾言养伤的那处山庄。我劝你还是尽快让楚元戟派人把他接走,以免夜长梦多。” 沐云歌听出男人的弦外之音,心里顿时也明白了:“看来这次救元胤,是玉瑾言自己的意思……” “沐姑娘。”乔白突然打断了她,语气稍重:“你难得抽身而出,还是应该极力自保。这件事情我劝你别再掺和,恐怕一不留神就会引火上身,清河陈家的事儿……” 他突然欲言又止,咬紧牙再开口:“如果你需要有人帮忙解决,我可以帮……” “多谢乔掌柜,今日你已经帮了我大忙,其他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告辞!” 沐云歌打断了他的话,他们不过只是萍水相逢,今日前来叨扰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能顺利得知楚元胤的下落,于她而言已是意外之喜,她不想再欠乔白更多的人情! 她大步流星地从金彩布庄走出来,清晰感觉到明暗处有好多双眼睛盯着自己。 沐云歌心生警惕,她没有急着回去定王府,故意先绕道去了德仁堂。 德仁堂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沐云歌看了一眼,心想应该是哪家贵人前来看诊,心里并没过于在意。 直到她走得再近了些,看见马车上面的标记,眼神微怔,这不是誉王府的马车吗? 就在此时,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德仁堂的门口传来:“云歌?你可算是回来了。” 看到冷永宁的出现,沐云歌也挺意外。 二人迎向走来,都主动伸手握住对方,说不出的高兴。 沐云歌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搭在了永宁的皓腕,轻笑道:“永宁,你早就该出府好好转一转了。” 自从程湘水嫁进了誉王府后,冷永宁极少出府散心,笑容也明显少了许多。 冷永宁看上去还是瘦,脸颊不见多少肉,面色也恹恹的。 似是不想让沐云歌担心,她的嘴角一直扬着轻柔浅笑:“我答应过你要来德仁堂帮忙,当然要言而无信!” 虽然她眉宇含笑,看起来轻松自在,可沐云歌能看得出她的笑容极是勉强。 而且……脉象也不太好。 沐云歌秀眉微微蹙起:“但你现在的身体……” 恐怕还不宜劳累! 冷永宁知道瞒不过她的眼睛,也不再强撑,嘴角的笑容蒙上淡淡苦涩,轻轻摇头:“云歌,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可以的。” 沐云歌看她这般坚持,也觉得可以试试,毕竟现在永宁能够尝试着从府里走出来,于她而言也是件好事儿。 “那好,我和常大夫来安排。” 最近为德仁堂扩张,除了大夫之外也招了不少学徒。 心地善良的常大夫父女,还收留了不少小乞儿,愿意教他们手艺,给他们一口饭吃。 这些走街窜巷行乞长大的孩子,虽然衣衫破烂,但个个手脚都轻快,机灵的像一条条小泥鳅,只可惜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在医馆当伙计也会倍显吃力。 现在有冷永宁来教他们读书识字,便再合适不过。 常大夫早就听沐云歌提及过此事儿,自是求之不得,地儿早就腾了出来,让这些孩子们能抽空学习。 冷永宁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充满期待渴求的小脸,也被孩子们的积极热情感染到,更是不由联想起了她的灵儿,眼眶瞬间被湿意浸染,也更加坚定了她要好好教这些孩子的信心。 沐云歌原本还担心永宁会撑不住,没想到看似软弱的永宁,比她想像的要坚强得多。 一个上午,德仁堂后院里都飘荡着郎朗的读书声,若让不知情的人听见,怕是会以为这里是学堂。 冷永宁也从中感受到了充实和自我价值,神采又有了活力,她连午膳都没回誉王府,而是留在了德仁堂和孩子们一起用餐。 身边都是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冷永宁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真了不少。奇快妏敩 孩子们也都喜欢她,一直围着她喊冷先生,冷永宁也乐在其中,耐性地解答孩子们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就连她身边的丫鬟曼陀,起初原本是不赞同主子来德仁堂帮忙的,现在也被学堂的氛围感染,里里外外帮起了忙。 授课结束后,冷永宁离开时还有些舍不得,和孩子们拉勾约定,承诺每日都会来教他们。 而沐云歌一直忙着研究疫情的药剂,这几日的悉心研究,她和常大夫已经有了头绪。 临走前,沐云歌又去看了一眼被她救回来的那个女人。 之前因为要照顾楚元戟和天竺玉树那两个丫鬟,她一直没能真正顾得上这人。 沐云歌和常湘玉做好防护进入了隔离间,那个女人还在昏睡。 常湘玉神情不太自然,压低了声音:“姑娘,你可知道……她……下体有伤,好像……还遭到过侵犯,恐怕……还不止一个人。” 常大夫是男子,照顾女人诸多不便,所以这些天都是常湘玉在照顾此人,她认真检查过这个女人身上的伤,有所发现。 “……” 沐云歌也不由心头一紧,她知这女子遭遇悲惨,受了许多罪,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可怜。 同为女子,任何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轻松不起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禽兽畜生,才能做得出这样的恶行? 常湘玉眸光怜悯,又连忙道:“但她的求生力很强,先前醒来过来一次,很配合治疗,给她的汤药也全都喝了。” 这番话本是想宽慰自己,说出来却尤为心酸。 沐云歌见这个女人被害成这副样子,求生力竟能如此顽强,想必她心中定然是有牵挂,身负血海深仇,怕是死也不能甘心吧! 想到这儿,沐云歌的一颗心也不禁沉甸甸的。 她给那个女人再次做了详细检查,叮嘱常湘玉细心照顾,这才回去了定王府。 没想到过去了一天,楚元戟还没有回来。 但好消息是天竺终于也苏醒了,这丫头直喊头又晕又疼,是重度脑震荡的后遗症,只要好生休养几日便可。 天竺一见到沐云歌,就急着开口:“小姐,八皇子是被……” 沐云歌疾步走到床边,将她摁回到床上躺下:“你不必着急,我都已经知道了……” “小姐……你知道了?”天竺似很意外:“莫不是……那位玉姑娘告诉你的?” 天竺曾奉命留在山庄照顾过受伤的玉瑾言,和玉槿言还算比较熟悉,也正是因为此,她在伏霖山才能认出来玉姑娘。 沐云歌忍俊不禁:“这事儿依然还是你的功劳,是你手中那片布料的香味儿,我便猜到了是玉槿言救走了八皇子。” 她安顿天竺睡下后,又去给玉树换了药。 等了一晚上,沐云歌也没等到楚元戟回来,就连杜随也不见身影。 眼下玉树也伤着,定王府又找不出可靠的帮手。 沐云歌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也只能暂且放下接楚元胤的想法。 前去德仁堂之前,她不忘特意叮嘱老管家,让楚元戟回来之后务必要去德仁堂找她。 德仁堂的书堂有了昨日的热闹,今天孩子们更显期待,一大早都巴巴地站在门口。 誉王府的马车停了下来,冷永宁先下了马车,丫鬟手里提着食盒,里头全是精致的小点心,绵软香甜,入口即化,引得孩子们趋之若鹜直流口水。 这群小鬼头一窝蜂地涌过去,簇拥着冷永宁进了德仁堂。 沐云歌看着这幅热闹有爱的场面,不禁嘴角上扬,为永宁和孩子们感到高兴。 这些孩子能得永宁这般善良有爱的先生,是他们的幸运,而他们的阳光可爱,同样能治愈永宁。 突然感觉衣袖被人扯了扯,沐云歌回头一看,是小追风。 她笑问:“你怎么不跟着他们去拿糕点吃?” 这些新招进德仁堂的孩子,年纪与小追风相仿,但小追风却显得要更成熟,并不见他和那些孩子们打成一片。 小追风只是摇头,脸色略显纠结。 沐云歌看得出他有话想说,又笑着道:“你不喜欢吃那些糕点?” 小孩子哪有不贪吃的?这小子怕是放不下面子。 小追风抿着嘴角想了一会儿,才略带为难地道:“小姐,我也想去学习识字。” 沐云歌恍然,没想到让这小子纠结的竟然是这件事儿…… 她笑出声:“想学就去学便是。” 小追风登时双眼晶亮:“我真的……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像小追风这么聪明,学起来肯定很快,我估计只需两三天,你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这小子拥有一颗好学的心,是好事,当然得鼓励他。 小追风却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不仅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要学好多知识,这样……以后我就能帮小姐做更多事情了。” 沐云歌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孩子竟是这个心思,含笑重重点下头:“好!” 第333章 不相信她! 在德仁堂,不只是孩子们需要学习,大夫们同样也学习。 沐云歌当初招聘的时候就说过要资源共享,在这个固步尘封、注重门第传承的时代,无疑充满了诱惑力,新来的几位大夫其中不乏慕神医姑娘名号而来,想要精进自身医术。 沐云歌也言而有信,定期安排医学研讨会,将现代医疗理念分享给大家,其中也包括西医知识。 大夫们的接受能力都很强,没人觉着惊世骇俗,反而对“手术”等概念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可惜西医注重仪器,资源有限,她也不能把医疗室里的那些医疗设备直接拿出来,还得循序渐进。 今日的患者不多,常大夫在外头坐诊,沐云歌和大夫们正在进行医术探讨,伙计于顺突然闯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有个患者他……您还是赶紧出来看看吧?” 于顺现在是德仁堂的小管事,帮常湘玉分管医馆大小事务,行事也比以前稳重许多,很少这般慌慌张张。 沐云歌看他脸色不对,急忙起身往外走,出去便看见德仁堂诊室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脸皮溃烂,口不能言,双手更是不住地扼住自己的咽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常大夫神色凝重,迅速命人清空了诊室,并且四处喷洒消毒。 沐云歌再次确认了患者的情况,望向常大夫,意味深长:“常大夫,您看他是不是……” 常大夫震惊的眼神里又流露出几分悲戚,重重点下头:“十有八九……” 沐云歌直觉得脑子嗡嗡响,难不成疫症这么快就散播到了京城? 此事万万再耽搁不得,她不顾常大夫的阻拦,做好防护后来到了那名患者身前,再做进一步的确认。 “竟真的是……” 这名患者的症状,与伏霖山镇子上的那些人一模一样,不禁让沐云歌大惊失色,她记得镇子里的那些尸体是楚元戟亲手焚烧的,剩下的人也被封控,按道常理来说,疫情怎么都不应该会这么快扩散到京城才是! 除非…… 沐云歌心底陡然忐忑,惶惶抬眸望向常大夫。 常大夫一眼便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谨慎回答:“姑娘,这疫症绝不会是内堂那名女子传出来的。” 沐云歌细想觉得也有道理,且不说常大夫和常姑娘行事都分外小心,退一步说,如果病毒真是从隔离区那名女子身上带出的,那首先被传染的也该是德仁堂的人,此事并不合乎情理。 可如果疫症不是从德仁堂传出去的,那……莫非又有人在搞事情? 沐云歌直觉得脑门充血,心脏也砰砰乱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吩咐伙计们加强防护,扩大消毒范围。 但出现了疫症,德仁堂必须暂时闭馆,连同刚才在这里的人也须得一并隔离观察,方才是明智之举。 这件事情让沐云歌有些头疼,倘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定然无法说服众人。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忽闻外面传来嘈杂声,隐隐听着有人喊:“快……把德仁堂封起来,那个人已经进去了,里头的人都有危险,绝不能让他们出来!” 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将德仁堂团团包围,似有铁甲撞击的声音,应该是官府的人。 沐云歌闻声望去,果然看到浩浩荡荡的一队护城军,将德仁堂围的水泄不通。 前面有个背着医药箱的中年男人,指着德仁堂的方向指手画脚:“我确定进去的那人是感染了疫症,现在必须采取措施,恳请将军赶紧下令,否则延误了时机让瘟疫传出去,京城可真的要出大事儿!” 德仁堂自从扩张之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会儿突然出现这么多官兵,驻足留下看热闹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当听见中年男人口中吐出瘟疫二字,个个顿时闻声色变,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散的一干二净。 德仁堂的门外,就剩下一队护城军。 为首那人沐云歌并不认识,对方看她的眼神也很冷,甚至也不多问一句,便大手一挥,冷声下令:“封馆!” 铁甲兵依令散开,开始包围德仁堂。 沐云歌双目微凉,从感染了疫症的患者进了德仁堂开始到现在,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就算是真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去了府衙报案,调动巡城军也得需要一定的时间,绝对不可能来得如此之快! 而眼前这些官兵,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当她看清形势,几乎在瞬间就醒悟过来,眼前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德仁堂的人都是普通布衣,沐云歌虽是相府小姐的身份,但也未必会被这些人放在眼里。 事情发生的突然,且处处透着异常,沐云歌也不能保证安然无恙。 眼看形势逆转急下,她朝伙计们大声询问:“你们当中有谁没有接触过刚才那名患者?” “我……” 一名伙计大声回答,他刚从后院过来,还没弄明白堂前发生了什么事儿。 沐云歌当机立断:“你做好防护,赶紧通知后院的永宁,让她带着孩子们迅速从后门离开。” 德仁堂被封,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料不准,所幸的是感染者出现在前厅,与后院的冷永宁跟孩子们并无接触,让永宁带着孩子们及时撤离,也能最大程度保护他们的安全。 那个伙计得了吩咐,一边穿戴防护,一边朝后院狂奔,半刻也不敢耽搁。 门外的护城军,动作亦是极其迅速。 后院的冷永宁得到消息,毫不迟疑的迅速带着孩子们从后门撤离。 她远远地似看见德仁堂外围了许多官兵,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眼下身边还有一群孩子需要她安顿,便也无暇回头弄清楚此事。 冷永守当年远嫁,陪嫁除了一应金银珠宝之外,还有不少店铺房产,京城里恰好就有处院子闲着,用来安顿这些孩子正好合适。 等她安顿好一切,这才得空,便吩咐丫鬟曼陀:“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德仁堂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王妃辛劳了一天,奴婢先送您回府,再去德仁堂打探情况也不迟。” 她们主仆回到誉王府,进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了程湘水。 看程湘水的神色,就像是提前预知冷永宁会在这个时辰回来,特意在此堵她。 “近来城中不太平,王妃尊体贵重,没事还是少出去转悠……” 程湘水平日里本就没有笑脸,这会儿更是高冷,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冷永宁皱了皱眉头,本不愿搭理对方,没想到程湘水得寸进尺,堵着门让她进不去。 她冷嗤一声,语气不屑:“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用不着程侧妃教我怎么做人做事。” 程湘水眼底,寒光一闪而过,没想到对方的语气会如此轻蔑,伤了她清高孤傲的心气儿。 “自己处理?永宁公主有那个能力吗?别到最后还是要让烨出面……帮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她似乎心中不忿,又道:“你既不能为烨助力,也不该拖他的后腿才是!烨目有乾坤,是要成大事的人,不该被你这样的人给拖累!” 冷永宁眯眯眼,缝隙间露出寒意:“我这样的人?不知程侧妃眼里……我算是什么样的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不是你愿意退让就能过去的。 冷永宁性情温和,又因灵儿寄养在程湘水那里,平日里才选择了隐忍,一退再退。 但她并不是真的软弱可欺,此时面对程湘水的咄咄逼人,已是忍无可忍。 还不等程湘水开口,冷永宁冷冷的质问声再度扬起:“本妃出身皇家身份贵重,何来不济?即便是在誉王府内,我也是正室,你不过是个妾罢了!” 程湘水最恨的就是妾这个字儿,暗地里指甲都快要掐进掌心里。 “你今日……侮辱我的这番话,我定是会原封不动的告诉烨,要他给我一个说法。” 冷永宁半分不让,冷冷反击:“你若真有本事,尽管让楚元烨与我和离便是,只在我面前叫嚣算什么能耐?” 从前,冷永宁就算伤心难过,也从未动和离的心思,这两个字就像禁忌,一旦说出来,就会让一切无法挽回。 但她这会儿是的生气,说出口心里也咯噔一下。 程湘水没注意到冷永宁细微的情绪变化,只听见对方底气十足的叫嚣。 她心想,冷永宁想必是笃定楚元烨不会与她和离,才故意拿这话激自己。 顿时,程湘水心头的戾气骤生,尤其是随即想到了什么。 她暗自咬紧后槽牙,只恨不得手撕了眼前的冷永宁。 得意什么?! 但她不能动她。 不过,虽说暂时不能动,不还有别的法子不是? 恶从胆边生,程湘水没发作出来,反而笑了。 她满眼玩味,眼神意味深长:“连和离这种话都能随随便便说出口,你这性子还真是……随心所欲。难怪烨会不放心你,将小郡主抱过来交给我养呢。依着王妃这个性子,确实也不适合养孩子。不过……请王妃且放心,灵儿……臣妾定会好好照料着,务必做到让你牵肠挂肚,夜不能寐!”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以冷永宁最在乎的灵儿为刀,直直往她软肋上斩! 冷永宁哪里忍得了这个? 好不容易才维持住冷静瞬间土崩瓦解,她又气又急,冲动一下子就上了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直接就扇了过去。 咬牙切齿道:“你胆敢动我灵儿一根头发试试?!” 恨是真的恨,无力也是真的无力。 毕竟,她的灵儿,是被她最在乎的人亲手给交出去的。 她那么信任他。 那些曾经的爱还有依赖,都在这一刻变得可笑起来,冷永宁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竟只剩下了迷茫。 程湘水父亲现在是兵部尚书,自己也是清冷系的美人,从来算不得娇弱。 差不多冷永宁一抬手,她就猜到自己要挨打了。 依着她骨子里头的高傲,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坐以待毙。 几乎与此同时,她面上浮现寒光,也抬起手准备反击。 结果下一秒眼神一闪,又把手给缩了回去。 生生挨了冷永宁一巴掌,才木着脸隐忍状,凄然道:“王妃便是再不忿烨的决定,也不该全然否认妾身的付出。 自小郡主被送过来,妾身待她凡事亲力亲为,视如己出从不敢有半丝懈怠,您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程湘水为人一向高傲惯了,何曾有过隐忍委屈的时候? 想当初,她还公然给怀胎十月的冷永宁下毒呢。 即便是在这誉王府中,冷永宁为正室她不过一个侧妃,可鉴于掌管着府中事物,实际上程湘水从未真正把冷永宁放在眼里过? 一切的一切,冷永宁并非不清楚。 也不是不明白眼前的程湘水不对劲。 可此时她一颗心全都系在灵儿身上,明知有异常依旧忍不住往上扑。 伸手就要去抓对方的衣裳,忙不迭地质问:“你究竟把我的灵儿怎么了?!” 即便被抓住了衣襟,程湘水也是不卑不亢,不挣扎的模样。 明晃晃地递给冷永宁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嘴上却道:“王妃你冷静点,这是在府门口。人来人往的看着,你这般行为入了有心人的眼,只会为烨召来非议!” 真是一副贤良淑德的好模样! 跟她比较起来,冷永宁这个誉王正妃就跟个疯妇似的。 可她显然是顾不上这些了,皱着眉头正准备再说点儿什么,被一道愠怒的嗓音打断: “永宁,你在干什么?!” 一身华服的楚元烨大步流星走来,一把扯开了冷永宁的手。 看见程湘水半边脸上的红肿,眼神一下子就暗了。 等再看冷永宁时,就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又在闹什么?” 听到熟悉的嗓音,冷永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楚元烨拽开,非但不紧张,反而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随即,她泫然若泣地解释道:“不是我要闹,是她拿灵儿威胁我,她……” 话还没说完,陡地对上楚元烨的目光,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 冷永宁不可置信地喃喃问:“你……不信我?” 第334章 全都是坏消息 楚元烨皱着眉头,一脸的失望还有不满。尤其是看着冷永宁的眼神里头,罕见地夹杂了几分凉意:“你能不能懂点事?赶紧回你的院子去!” 说完,他又转头看着程湘水挨了打的侧脸,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抚了上去:“疼么?” 程湘水表情清冷又隐忍:“我没事,烨不用担心。” 郎情妾意的温情时光。 而楚元烨对她的那点细微的凉意,则成功化成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每一根都准确无误地扎在了冷永宁的心上。 她脚下一软,似乎是不堪忍受,整个人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下一秒,她又发疯似的扑过去,紧紧揪住楚元烨的衣袖不放,苦苦哀求道:“烨,你相信……真的不是我在闹。都是她……是程湘水她……” “够了!” 之前有多纵容不忍,这会儿就有多嫌弃。 楚元烨眉头紧皱,直接挣开了冷永宁的手。 瞥了一眼垂首立在一旁的丫鬟曼陀,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王妃回去!” 他在嫌她,丢人现眼。 连曼陀都没想到会有这个转变,整个人微怔,哪里还敢怠慢? 迅速反应过来之后便去搀扶,几乎是连拖带拽,才把冷永宁扯进了府里。 随着对方被拖走,程湘水面上露出一抹意外的惊喜。 不过人倒是稍稍低头,将挨了打的那边脸调转暴露在楚元烨的视线里,放柔声音委屈:“烨……” 说着,抬起双手就要去攀附他的手臂。 楚元烨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依旧皱着眉头,淡声吩咐,“疼的话就赶紧回去让人给你敷一敷,回头别肿起来了。 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能陪你。” 说完,看似无意地扫了眼冷永宁离开的方向,抬脚就往书房方向走。 程湘水神情不甘,又不好多说,只能咬咬牙应下。 誉王府的门前很快恢复了宁静,曼陀搀扶着冷永宁,走在誉王府内的小道上。 因为冷永宁喜欢安静,没有住在主院,而是选择了一处比较偏僻的住所,也就导致她们回去的路格外远。 曼陀搀扶的倒是不怎么费劲,只是一路上主子的沉默让她忍不住有些揪心,毕竟贴身侍候了一段时日,她看见冷永宁此时伤心至极的模样,难免会有些心疼。 曼院稍作犹豫,温声开口劝慰:“王妃不用多想,王爷也是心疼您的身体,才将小郡主暂时交由程侧妃照顾。便是程侧妃再如何嚣张,始终不也改变不了小郡主是您亲生这个事实?等回头王妃身体好转一些,奴婢相信王爷定会……” 一向话不多的丫鬟这会儿滔滔不绝,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可那些话落在冷永宁耳朵里,她却压根无动于衷。 不管说得有没有道理,她都不置可否。 反倒是随着住的院子越来越近,脚步也跟着原来越稳健,缓缓推开了曼陀搀扶的手,细细道:“放开我吧。” “王妃,您……” 起初曼陀还有些担心,生怕她自个儿走,万一摔着了自己不好交代。 哪知冷永宁脚下稳当,压根没有刚才的半点虚弱。 她心下深意,悄悄偷望了一眼。视线刚刚触及到对方侧脸,就被吓得瞳孔一颤,再也不敢乱看。 冷永宁的脸上,再无半点脆弱,表情一派冷然,如同冰雕雪塑一般,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此刻,她即便是一句话也不说,通体的贵气也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这样的王妃,可真是……让人胆颤忌惮。 曼陀也不禁被震慑住,再不敢多嘴,兢兢业业地在身边伺候着。 一直到两人踏进了院子门,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家王妃,原本可不就是高贵的公主吗? 沐云歌这边,得知冷永宁领着孩子们安全离开后,方才松了口气。 如今的情况,只要没有被困在德仁堂,就怎么都是好的。 也不知道那些人具体都安排了哪些阴谋,封馆的兵将们不仅来势汹汹,动作更是利落。 除了德仁堂的人之外,还有一部分前来就诊的患者也被一起困在了里头。 听到说医馆出现了疫症,那些患者们无一例外地慌了,差点就直接乱了起来。 得亏德仁堂开了多年,加上常大夫也算是积攒了些威望,在他的再三保证下,总算是暂时将人给安抚了下来。 得了疫症那个人单独隔离治疗,德仁堂全馆深度消毒。 在浓郁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中,所有人全都抽血检查逐一排除,确认并没有感染之后再将人往后院安排。 一应物品的供应全都有德仁堂消耗不说,德仁堂上至大夫下至伙计药童,全都忙了个底朝天。 然而,饶是他们反应及时处理得当,临近黄昏时分,依旧还是再度诊断出了三个感染者。 被确认的三人几乎是当场就疯了,失控到压根控制不住。万般无奈之下沐云歌干脆一人一针镇静剂,才暂时将场面给平息了下来。 可她心里头却很清楚,这种平息压根就维持不了多久。 治标不治本。 沐云歌不敢有丝毫迟疑,带着常大夫还有其他几个大夫一起去了隔离间。 人手一套防护服,防护系数做到了最高。 毕竟先得保证大夫的安全,才能解决病毒隐患。 拿到防护服的时候,除了常大夫年龄大了还算是稳得住,其余几个大夫皆是一脸惊奇。 若不是看沐云歌面色实在是凝重,估计早就围上去细细询问一番了。 隔离间内,躺着今日闯进来的那名感染者。 沐云歌手中其实有此次疫症的毒株,一早就从此前镇子上救回来的那名女子身上提取出来了。 然而随着最新病例的病毒提取研究分析,她却逐渐皱起了秀眉。 距离京城百里外,一身玄色衣裳的楚元戟朝着京城的方向负手静默,脸色微白。 杜随匆匆而来,手上端着一碗汤药,面色凝重道:“王爷,您身上还有伤呢,得千万保重身体。” 夜色浓重,天空如同墨染一般,既没有月亮,也看不见半点星光。 楚元戟的眸色却比夜色还要暗上三分。 他没有去接汤药,半晌扭头,沉声道:“城中形势如何?” 杜随闻言顿了顿,又不敢私自瞒着,还是硬着头皮道:“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如今城门已关,我们的人进不去。 德仁堂发现疫症患者,已经被封了起来。沐小姐……人在里头。” 虽然全部都是坏消息,可前头那些字字句句,楚元戟好歹还算是听进去了。 直到最后一句,他人突然就动了。 大步流星朝前走,眼见着就要去牵马。 杜随在他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哪里还不清楚这人想干什么?当即着急得差点直接扑过去,失声阻止:“王爷,大局为重啊!” 楚元戟动作滞了滞,脸上没什么表情。 杜随赶紧趁热打铁,大着胆子进言道:“王爷,请您千万要三思,如今德仁堂虽然被封,可他们也有忌惮,倒是没有直接抓人。再说了,沐小姐医术高超,属下相信她肯定会应付得了局面,不会出事。反倒是您……” 王爷身上还带着伤,这些天连日奔波,别说是休息,药都喝不及时,就算他是铁打的也熬不住呀! 杜随想的心酸,语气都变了调。 无奈,楚元戟压根不以为意,只淡声道:“这边事情大致已经安排妥当,具体有你跟莫言负责运作便是。反倒是京中变数颇多,如今更有疫症出现,事态随时会逆转,届时很容易便前功尽弃。本王不亲自回去看着点,还是放心不下。” 话毕,他又沉声道:“毕竟……疫症充满了危险和变数,便是医术再高超的人,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句句不提关心,实则句句关心。 杜随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没了说辞:“那您……至少也得先把药给喝了吧?否则即便是沐小姐见着了她也心疼啊。” 这几日损耗的确有些厉害。 楚元戟低声咳嗽,最终还是喝完了药。 将碗放回去时,眼前人影一闪,莫言拦在了前头。 在楚元戟强大的气场前,他也不太敢抬头,拱手劝说:“王爷,属下也认为杜随说得对,眼下京中形势复杂,就算是您现在赶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况且,德仁堂外面有层层驻守,您现在还有伤在身,即便是回去了也未必就能见得到沐小姐。” “……” 杜随暗暗竖了根大拇指。 莫言这话,犀利且狠! 果然楚元戟面色阴沉。 莫言也不敢看他,硬着头皮继续道:“只要我们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沐小姐那边自然不会有任何事! 有消息传来,说范先生一个时辰以后便到。 王爷,机会难得……” 楚元戟行事确有偶尔张狂,但绝不是鲁莽的人。 两个属下一人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加上如今的形势,确实不能冲动。 一个时辰的时间,能让他休养生息。倘若逞能赶回京城——还是勉强了一些。 同时他的心中,也不由浮现出了沐云歌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她从来都不是只懂得依附的菟丝花,而是可以跟他并肩而战的存在! 或许……可以试着相信相信她? 沉思片刻,楚元戟最后算是让了步:“传信回京城,让他们务必要紧密关注着德仁堂那边的动向。若有异常,务必保歌儿周全。另外……” 言语间,男人手指动了动,自腰间摸下了一块玉珏:“让人将这个,交给歌儿。” 看他不再坚持自己亲身犯险,这边两人总算是齐齐松了口气。 莫言一步上前接过玉珏,垂首道:“王爷放心,属下亲自跑一趟,一定亲手将东西带到!那您……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沐小姐的吗?” 不容易啊,他家王爷总算是听了劝。 楚元戟垂眸:“没有,东西送到就好。” 他与歌儿心意相通,见物如见人,有些话不用多说。 莫言听闻诧异了一下,没有多问:“是。”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能做到自己的承诺,没有将玉珏亲手交到沐云歌手中。 倒也不是偷懒,围着德仁堂的兵将虽然多,可对于能飞身过城门的莫言来说,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他赶到时已经是深夜,彼时的沐云歌还带领着德仁堂的大夫们在隔离间进行病毒研究呢。 别说他没防护服,就算有了也不可能随意乱进——差不多一身夜行衣的莫言刚刚混进去,就被玉树给拦了下来。 两人也算是相熟,对打没有几招,玉树也认出了他:“莫言大人?” “是我。王爷不放心小姐安危,特命我回来问询一声,她可还好?” 城外那边很多情况还尚未明朗,更加需要人手,莫言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好在玉树这丫头是沐小姐身边的人,深得对方信任,东西交给她也是没差的。 再度确定了一遍沐云歌没什么大碍好回去交差,莫言便把玉珏递了过去。 临走的时候他似又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瓷瓶,道:“这里头是上好的金疮药,你时常跟人动手一定能用得着,留着吧。” 玉树:“啊?” 且不说,她和天竺一起跟着小姐学医,小姐那个神秘的医疗室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再好的金疮药,还能好得过她的抗生素? 莫言看对方发愣,以为是她不好意思,直接把瓷瓶塞进玉树手中:“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拿着吧。” 说完转身,几个起跃间消失在了浓厚的夜色里。 玉树:“……” 她是真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只不过……莫言侍卫这个人,还怪有趣的。 进入临时准备的隔离室时,沐云歌几人脸色皆是不太好看。 有人问:“姑娘,您的这份疫症毒株,是从哪里来的?” 今日闯进德仁堂这名疫症感染者毒株,跟之前她和楚元戟从镇子上救回来的那名女子身上提取到的毒株,不太一样。 这份更猛,更毒! 对人体免疫力的伤害也更大。 在现代精密仪器的分析下,新病毒的构成几乎被一一解析了出来。唯独剩下最后一点有些模糊,难以捕捉。 第335章 神医也有盲区! 但奇怪的是,偏偏就是那份暂时分析不出来的存在,神秘难测且充满了不稳定性。 把沐云歌给卡住了。 就比如这名患者身上有,而被他感染的另外三名患者身上却没有。 那三人的情况跟内室女子身上大致无二。 沐云歌思考片刻,百思不得其解。 其他大夫不知道内情,常大夫却是清楚的。 他沉思一二,缓慢出声:“姑娘,此事——你怎么看?” 见沐云歌抬眸望过来,他又道,“或许,是因为病毒变异的缘故?” 病毒在传播过程中会自行重组基因变异,这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 沐云歌给在场众人讲解过这方面的简易知识,大家接受的也快。 故而此时常大夫会由此一问也在情理之中。 事实上,沐云歌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等再三研究之后,她最终还是摇头否定:“不太像是变异,反倒是有点……唔……” 不太好说。 但凡是病毒变异,都是有迹可循的。 而现在这人所感染的病毒明显不是这样。 谨慎起间,沐云歌的话并没有说完,而是留了半截。哪知等她声音淡下去时,角落里竟响起了一道弱弱的后续:“姑娘也觉着像是巫蛊吗?” 沐云歌有些愣住,“巫,巫蛊?” 说话的人是德仁堂新近招到的一名女大夫,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名叫卫楠伊。 户籍地在闽南一带,据她自己说,曾成过家,夫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 她十五嫁人,也跟着学了十年医术,无奈天分不高,算不上精湛。 后来夫君突然遭遇意外辞世而去,留下她一人寡居日子难熬,便干脆离开做了一名江湖游医。 然而身为女子之身,独自行走江湖,又没有武艺傍身,卫楠伊也受了好些欺负。听闻京城德仁堂召女大夫,才想着来试试运气。 恰好面试她的人是常湘玉,大家都是女子惺惺相惜,便留了下来负责坐诊妇科。 卫楠伊平日里性子沉静,不怎么喜欢跟人交流,只默默看诊治疗。 原本存在感就不是很强,哪知才来了不到十来天,便碰见这种事情。 这会儿突然说话,常大夫一时都没想起来她是谁。 还是沐云歌记性好,想起常湘玉曾跟自己提到过这个人,才准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道:“卫楠伊大夫,你何以见得是巫蛊?能否仔细说说?” 大概没想到沐云歌居然还能认出她,卫楠伊有些惊讶,随即眼神闪烁起来。 沐云歌好奇,她比沐云歌还要好奇呢,喃喃道:“不是姑娘您猜出来的吗?我也就跟着说了一嘴。” 沐云歌:“……” 她说的是“唔……”对方听成了巫…… 好吧,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位卫大夫的话,倒是给了她启发。 现代医疗设备,那些精密的仪器,全部都是西医必备。跟这些比较起来,中医则就神秘的多了。 若是这疫情毒株当真跟巫蛊扯上了关系,仪器分析不出来完全在情理之中。 就像是被打开了思维大门,沐云歌豁然开朗。 跟常大夫彼此交换了眼神,便朝着那个方向再去探索。 半个多时辰后,沐云歌终于再度抬起了头。 神色虽然疲惫,眼神却晶亮。面对众人紧张到屏住呼吸,甚至都不敢多问的表情,她摇了摇头,缓缓道:“不,这不是巫蛊,更像是……咒。” 中医起源于巫术,在亘古径流的历史长河中被不断壮大,剔除糟粕留下精华的同时,也逐渐被分成了好几个派系。 草药,针灸,巫蛊,咒术,甚至是被后世称为再神秘不过的祝由术,都曾是盛极一时的中医派别。 只不过这些老祖宗的智慧没能经受得住时间的冲击跟洗礼,慢慢全都没落了。 加上一些历史的原因,西医的席卷,导致后世许多人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过。 幸好沐云歌运气好,曾在巴蜀山内找药材的时候,偶遇过一个清修老头。 因为投缘陪着对方下棋,也曾被教授了好些这方面的知识,所以确定起来不算难。 只是……也仅此而已了。 都说中医一道,草药和针灸知识极其复杂,若是没个十年往上的光景,连门都入不了。 实际上咒术跟巫蛊才是真的深奥。 不仅需要世代传承,还需要绝对的天赋。 有天赋者,事半功倍。 常大夫并没察觉到沐云歌的为难,只听她确认了是咒术,登时神情一松,连浑浊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连忙道:“那姑娘可是有解?” 沐云歌的医术,早就在他们眼中已经被神化了,好像无所不能。 结果沐云歌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的不行。” 实属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随着她这话落下,整个隔离间的气氛几乎是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站的最近那人顿时感觉到一阵绝望,忍不住呢喃:“连姑娘都束手无策,那我们这一次岂不是……” 要彻底熬不过去了?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不能说丧气话,容易动摇军心。 可即便是那人及时闭上了嘴巴,该出现的情况也依旧还是出现了。 看着一张张无精打采的脸,沐云歌心下微紧,皱眉道:“那也未必。即便是咒术这一块我们暂时无解,但是对于另外一份毒株的研究我跟常大夫已经有了一定的结论。 大家可以先看一看。” 虽然不能立刻就药到病除解决危机,至少暂时可以抑制住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听得众人情绪有了缓解,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哪知偏有人没眼力劲儿,又不误担忧道:“可若是往后再出现的患者,都是带有掺杂了咒术的那种病毒呢?” 众人:“……” 沐云歌:“那就想办法攻破它!”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对于咒术这一派,沐云歌承认自己不太行。 可她不行,不代表别人也不行。 为了不让士气一降再降,她将目光投向了之前的卫楠伊身上,尝试道:“卫大夫既然能说出巫蛊,是否曾接触过相关病例? 那对咒术可否也有所知?” 再度被当众点名,卫楠伊下意识紧张了一下。随即情绪又很快稳定下来,点头道:“我夫家之前对巫蛊之术方面确实有所研究,至于咒术……也曾接触过的。” 沐云歌:“!”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竟然如此,那此次的疫症……” 被给予厚望,这回卫楠伊是真正紧张了。 看着就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犹豫道:“我……其实我所知实在是有限,对于巫蛊尚且一知半解,咒术就懂得更少了。 若是简单一些的还好,倘若是复杂,当真希望不大。” 不怕希望小,就怕没希望。 卫楠伊的犹豫也算是为僵着的进度生出了一些缓冲,尽管说是不太行,沐云歌听着也依旧还是松了口气。 外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凌晨了。 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熬了过去,她深知逼迫的太紧也未必能有什么好效果,干脆素手一挥: “好了,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也不急在一时。大家先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其他的,等醒来再说。” 这么熬着谁也扛不住,随着众人离开,沐云歌也出了隔离间。 脱下身上的防护服吩咐玉树跟其他人的一块儿去销毁了,随即回到常湘玉特意为她留的房间洗漱。 等玉树处理好一切回来,她家小姐已经会周公去了。 沐云歌这一觉睡的有点艰难,似醒非醒。 感觉睡了挺长时间,哪知睁开眼睛时太阳升起还没多久。 总归是心里头搁着事儿,睡不安稳呢。她无声叹了口气,起身时手掌被硌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枚玉珏。 质地极好,是上等的羊脂白玉,被雕刻成麒麟模样。 看着眼熟的很。 沐云歌几乎没怎么费力便认出了这枚玉珏的来历,连忙扯着嗓子喊人:“天竺,天竺,昨天晚上可是有谁来过?” 听到喊声,天竺果然很快出现。 她手里头端着一盆水,一边往架子上放,一边故意打趣道:“没有谁来啊,小姐是不是做梦梦到谁了,才会这么着急?” 只是做梦? 沐云歌没多说什么,直接亮了亮手中的玉珏。 天竺果然不再扯谎,忍着笑意道:“回小姐的话,是莫言来过呢。说是奉定王殿下的命令,给小姐送东西来的。” 说着,以眼示意,“喏,就是这枚玉珏。” 大概是有些不太理解,她一五一十交代完毕,又忍不住疑惑道,“不过来都来了,王爷也不知道让他给小姐带几句话。” 这不是白白浪费资源么。 他俩都多少天没见了啊。况且小姐现在被困在这里,还不定怎么样呢。 多说几句话,该关心的时候好好关心一下,回头小姐肯定感动。 哪知沐云歌听到她的嘀咕,手指摩挲着玉珏,人却扯唇浅笑。 眉里眼里全都是玉树所看不懂的盎然:“不用说。” 她明白,楚元戟想表达什么。 楚元戟用的这枚玉珏跟他的人一样,看着极为抢眼。若带在身上太过夺人眼球。 沐云歌干脆就揣在怀里出了门。 可能是有了依仗的精神力量格外强大,她脚下都轻松了不少。 时间还早,德仁堂内却算不上安静。 一墙之隔的后院传来各种嘈杂,有人在呻吟,有人在低声咒骂,还有人在进行恶意揣测,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将医馆之前宁静祥和的气氛完完全全都给破坏掉了。 那些蠢蠢欲动的暴躁跟不安,无一不是压在德仁堂众人头顶的巨石。 毕竟熬了一个通宵,沐云歌以为自己起的已经算是早的了。 结果刚走到隔离间门口,就发现常大夫已经候在那里了。 截止事发到现在,还不足一整天的时间,他整个人看上去已经苍老了许多,连后背都有些佝偻。 看得沐云歌由不住心头一阵愧疚:“此次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否则就不会……”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常大夫挥挥手给打断了:“姑娘说的哪里话? 若不是你,哪来今日的德仁堂?您一手壮大了医馆,莫说此事完全怪不到您身上,即便是,医馆还有我们这些人,为您抗点儿事,也是无可厚非的。” 说完,他似乎生怕沐云歌还有什么心理包袱一般,又沉沉叹了口气,“再说了,医馆开张这些年,原本便已治病救人扫疾世间为己任,此次京城中又疫症出现,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 如今的形势,除了稍微被动一些之外,原本就是老夫所愿。” 意思就是,此次疫症一事,德仁堂怎么都会插手参与,守在外头那些兵将,也无非就是让过程看起来不太那么大义罢了。 医者仁心,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而这短短几句话,成功戳进了沐云歌心里,让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垂眸平复了一瞬,才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还是常大夫你高义。” 说着,就准备进去隔离间。 哪知常大夫又虚虚拦了她一把,主动解释道:“一个时辰前卫大夫已经进去了,老夫想着要不然我们等等再进,莫要打扰了她?” 凌晨那会儿沐云歌有吩咐,等休息好了让卫楠伊看看,自己是否能帮忙来着。 然而听到这话,沐云歌却忍不住低声惊叫起来:“一个时辰前?那她可曾有休息?” 自己一共加起来才睡了一个时辰多一点,要是卫楠伊一个时辰前就进去了,岂不是说明她回房洗漱了一把,便又折了回来? 对此,常大夫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疫症一事刻不容缓,老夫实在是辗转难测,躺了一会儿便过来了。老夫过来的时候,卫大夫人就已经在这里了。 说是心中惶恐,生怕辜负了姑娘的期待,所以想着提前仔细检查一遍里头那人的情况。 若是不能帮忙,也好告诉给你知道,让姑娘早点另想它法。” “这……” 两人正说着话,隔离间的门开了。 穿了一身防护服的卫楠伊出现在门口,隔着防护口罩瓮声瓮气地对着常大夫汇报:“常大夫,我这边有结果了!” 话都说完了,她才看清站在另外一边的沐云歌,又忙道,“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这话说的沐云歌是啼笑皆非。 对方一个时辰前干活了,倒说自己早? 不过眼下也不是废话的时候,既然卫楠伊说已经有了结果,她的心脏也不由得提了起来,忙不迭道:“结果如何?” 被这么一问,卫楠伊这才想起正事儿,登时目露惊喜:“这只是个简单的咒术,我想,我可以试试!” 这话就像是一剂强心剂,别说在场的常大夫跟沐云歌,连后头跟着的其他大夫一听,脚步都不由地轻松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众人协助卫楠伊一块儿解咒了。 正当沐云歌分工明确,就要动手时,于顺匆匆跑来,神情十分焦急。 一看他那个模样,沐云歌心中便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当然不止是她这么想,常大夫反应更是敏锐,及时一把拦着了他,沉声问道:“后院那边什么情况?” 于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表情焦急中还带着不忿,几乎是咬牙道: “那些人又闹起来了,想要强闯出去。 结果外头守着人,他们没能得逞,又将气撒在了我们头上。 竟说,竟说是我们德仁堂拘着他们留在这里,压根不是什么不得已,而是跟外头的官兵勾结,想要拿他们做实验,牺牲他们找瘟疫的解药!” “……” 这就有些气人了。 他们几个大夫费劲心力地在这边研制解药,连休息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却还要被后院患者们如此诋毁。 这样的委屈,谁人能受得了? 已经有大夫开始情绪不对,捏紧拳头了。 反观沐云歌,应该早就见识过了后世所谓的网暴,见识过了键盘侠们的各种丰功伟绩,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甚至皱着眉头分析道: “这种流言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 唯一的解释便是,患者里头混进去了什么人,想要趁机浑水摸鱼搞事情! 常大夫明白了她的意思,当机立断挥了挥手:“老夫亲自去看看,这边就拜托姑娘了。” 后院乱了,都到了于顺跑来报信的程度,想必情况不容乐观。 绝望中的人最可怕,要是真的看不到希望,加上有人趁机煽风点火,那些患者们的情绪很容易就会崩溃。 届时恐怕德仁堂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活不了。 这个,大概就是幕后那人真正的目的。 不仅要借刀杀人,还要德仁堂冤死的不明不白,在百姓的唾骂声中湮灭! 手段真狠。 也不知道德仁堂怎么着他了。 沐云歌念头急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常大夫了。至于这边,交给我们。” 也只有在场的大夫们,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 卫楠伊更甚,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沐云歌连忙安抚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没关系,你尽力就好。” 卫楠伊没说话,抿着嘴角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转身折回到了隔离间。 其他大夫们也皆是一脸凝重地跟着鱼贯而入。 第336章 以身试药 剩下的常大夫,和于顺一同朝后院走去,还没绕过拱门就已经听见了闹哄哄的声音传来。 “让我们出去,你们放我们离开,休想利用我们做些什么!” “就是,强留我们牺牲试药,亏你们想得出来!难道就不怕被雷劈死吗?” “听闻德仁堂仁义,有神医坐诊,我跟我爹才千里迢迢赶来。不成想,不成想竟是一群欺世盗名之辈,蓄意谋害人命!” “什么神医姑娘,假的吧?” “说起来,此事我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那神医姑娘不过年纪轻轻,怎会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竟连常大夫这样年岁的人都给比了下去? 我听闻她跟定王府关系匪浅,该不会是哪个贵女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所以便拿着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性命为阶梯,成为她向上攀爬的工具吧?” “就是就是,传得那么神乎其神的,还活死人肉白骨,若真这么厉害,怎么会治疗不好区区疫症? 分明就是弄虚作假,心肠歹毒!” “……” 字字句句,犹如利剑一般,往德仁堂众人的心口上插。 不论是之前做得再好,救了多少人,挽回了多少条性命,一旦有一次不如意,便被肆意诋毁泼脏水。 难怪于顺会气成那样。 莫说他还年轻,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便是连常大夫这个早就已经看过沉浮观尽世间冷暖的人,这会儿也禁不住沉下了脸。 那些出口诋毁的人里头,可还有得了疑难杂症,经过沐云歌治疗有所好转的患者呢。 然而曾经的千恩万谢,此时却变成了最为恶毒的咒骂! 提前闻讯赶来的常湘玉已经被气得脸颊发白,眼眶都红了。奋力据理力争道:“才不是那样,姑娘天赋异禀医术本就超群,再说了医术又不是以年轻来分强弱,你们分明就是血口喷人!” 可惜她声音太小,很快就淹没在了嘈杂中。 甚至有人开始将怒气撒在她身上,动手要打人。如果不是有好几个伙计护着,估计连命都没有了。 失控的场面一触即发,常大夫加快了脚步。 等完全站在那群反应激烈的患者面前时,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那群人不止是激动,看样子都快要疯了。 个个红着眼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一边横冲直撞一边骂骂咧咧。德仁堂的伙计眼看着就要挡不住。 于顺着急,也加入到了阻拦的队伍当中,留下常大夫眉头紧皱。 昨天他才来安抚过,当时这群人害怕归害怕,情绪也没到这种程度。 怎么才一晚上的时间,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这种不对劲,明显应该是受到了某种特殊的刺激。 他毕竟见多识广,加上这段时间又跟着沐云歌一起学了许多之前闻所未闻的病例,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便留了心。 很快就察觉出,在空气里头弥漫的浓郁汤药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中,好像夹杂着那么点儿异香? 心下一动,他神情凝重地望向那群闹事的患者们。 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喊来一个伙计,仔细在他耳边嘱咐了一句。 对方很快离开,没过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个火炉还有陈艾。 将陈艾扔进炉中燃烧,浓烟四起,顿时场面更加混乱了。 小追风也混迹其中。 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他也听到了。这会儿一张小脸已经阴沉得不像样子,一个劲儿地往前挤,直直朝着叫嚣最厉害的那人而去。 可惜人多又乱,他被挡得动弹不得,随即眼珠子一转,从后腰处掏出一只弹弓拉开瞄准。 一枚石子破空而出,精准地砸在了对方的嘴上。 叫嚣的怒骂总算安静了一会儿。 “谁,是谁用石头砸我?” 下一秒,又是一枚石子瞄准了他的眼睛。 随着对方哀嚎一声捂着眼睛倒下,一个精瘦的小个子出现在他身后。 对方也没想到自己会暴露,惊慌失措地往旁边的人身后躲。 同时还不忘记火上浇油:“见,见血了,他们想要杀人灭口!大家伙儿快冲啊,不然就全都没命了!” 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功夫,常大夫已经注意到他腰间的荷包了。 下一刻,他也再没顾忌抬脚上前,迎着那群患者而去。 此举吓得德仁堂的伙计们,还有常湘玉齐齐变脸,就怕出个什么意外。 “师父!” “爹!” 反观常大夫,一脸凌然中气十足,连佝偻的腰身都在那一瞬挺直了不少。 “老夫还在这里,你们且怕什么?若觉着只是将你们当做试药的工具,那好,等回头汤药熬出来,老夫陪着你们一起喝!” 说着,他目光如炬地望向挤在最前头那人,继续道,“或许你们觉着老夫风烛残年死不足惜,那还有湘玉在,有德仁堂众人在。 在场诸位的命,也未必就比他们金贵!”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常大夫这波正面直刚,竟让人群的骚动安静了下来。 尤其被他盯住那人,常年病痛缠身,家中经济又不好,囊中羞涩得了常大夫不少接济,这会儿被他盯着自然是说不出话来。 只能无措地推了旁边那人一把。 对方就更别说了,去年秋收时被镰刀割伤了腿,若不是常大夫帮忙…… 就算情绪再怎么激动,终究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一个劲儿地讪讪往后退。 最终有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扭头狠狠地喊了一声:“别挤了!” 场面总算是暂时稳定住了。 浓郁的艾草香中,常大夫一边犀利地在人群中找寻着之前那个小个子的声音,一边再度保证道: “诸位且听老夫一言,切莫过分激动。 人无信不立,老夫既然昨天才承诺过必会竭尽全力救治此次瘟疫,于大家一起共渡难关,便不会食言。 不过才过去一晚上时间的而已,鄙馆神医姑娘从昨日到现在,都在带领德仁堂诸位大夫殚精竭虑地找寻解药,如今已经有了眉目,又何来的欺世盗名,蓄意谋害人命一说? 况且,又没真就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何等不得?” 又不是立马就要死了。 他这话骂得犀利,虽然没有直接动手,可那些闹事的患者们脸上皆是火辣辣的。 有人羞愧得低下了头,有人还在自言自语:“常大夫说的是,我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糊涂了?” 眼见着场面就要再度被控制住,人群中突然又响起了一道尖细的嗓音: “莫要听他胡说,若是当真有药,为何不现在就拿出来,还非得让我们白白受苦?” 这句话,就跟油锅里的一滴水,迅速打破了刚刚才平复下来的气氛。 “对啊,既然已经有了药,为何不给我们?” “难道德仁堂这么做,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不成?” 再多的真心,也架不住几句诋毁。 眼前的情形,无疑是非当机立断不能处理。 蓦地想起来之前沐云歌的吩咐,常大夫沉沉叹了口气,大手一挥:“想要喝药?简单!来人,将药端过来。刚才哪位着急的?先出来领一碗汤药便是。” 沐云歌说,与其要极力证明德仁堂绝不会毫无责任地随意找人来试药,不如让他们自己拿实际例子说,德仁堂确实草菅人命了。 起初常大夫还不认同这种说法,觉着清者自清。 现在嘛,他突然也很想试试激将法了。 汤药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很快就有人端了上来。 哪知那群患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声了。 不见药的时候叫嚣着德仁堂藏私,现在药来人,反倒是没人敢上前。 常湘玉冷笑不已,几步走到自己父亲身边,寒着脸冷嗤:“刚才说我们不给药那话,是什么人说的? 现在药来了,你倒是上来喝啊!” 人群中久久没有动静。 患者们虽然自己不敢上前,但能找别人去试啊。 一个个熬过了最初的尴尬,还真就四下张望起来。 “对啊,刚才是谁说的来着?现在药来了,倒是去喝呀。” “就是就是,正好也可以试试这药管不管用。” 当然,其中也不乏别的声音:“说给就给,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要是这药真的有用,我们也不会被继续关在这里了。 说不好是不是他们自己没把握,才让我们先喝的。” 随着人群暂时的安静,于顺第一时间便到了常湘玉身边。 看她除了衣裳发髻凌乱了一些,人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松了口气。 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这会儿听见居然还有人这么说,立马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我们逼你们喝了?不是你们自己着急的吗?” 果然,质疑的那人被噎得没了话。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是本性。 双方你来我往几番回怼的同时,一开始捣乱那个人还真就被找了出来。 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紧紧扣着小个子的肩膀,嚷嚷道:“是他,找到了,刚才说德仁堂不给药的,就是这个人。” 被嚷嚷地成为了焦点,那个小个子竟一把甩开对方,急急又要往人群里头钻。 这回没再继续惯着他,常大夫浑浊的眼底难得浮现出一抹尖锐:“快,那个人有问题,抓住他!” 人群迅速让开了一条路,差不多常大夫话音刚落,于顺便一个健步窜了过去。 看对方还想要逃,想都不想飞起一脚踹上了对方后背。 那人被踹得脚下踉跄,一下子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同时于顺也逼近过去,因为心中有气,直接单膝下跪膝头压在了对方后背。 一声惨叫随之而出。 对方也不甘示弱,伸手往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就往于顺脸上撒。 于顺早就防着他了,见状及时后退避开,又快步上前钳住对方肩头,带着他原地转了个圈。 然后一拳头砸了过去。 砸得对方两眼冒金星,脚下发虚,毫无意外地被压倒在地上。 一连串最简单的招式,还是跟着玉树姑娘学的。 没想到挺管用。 于顺忍着心头的骄傲,又冲着对方的脸砸了两拳,一边砸一边骂道:“奶奶的,还想偷袭小爷?小爷倒想看看你还藏了什么龌龊的玩意儿。” 说着双手齐齐用力,一把撕开了对方的衣襟。 下一秒,表情呆滞。 “女,女的?” 意识到对方的性别好像不太对劲,于顺手也跟被电了一般地迅速往后缩。 哪知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竟眼带寒光,直接朝自己衣袖摸了过去。 衣袖中有寒光闪烁。 还是常湘玉反应迅速,眼见着于顺就要被偷袭重伤,她几个箭步上前踹了一脚。 “哐嘡”一声,一把匕首被踢到了几步之外。 劫后余生的于顺总算是回了神,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朝着常香玉憨憨一笑:“谢,谢谢小姐。” 常湘玉冲着他摇了下头,随即沉着脸上前蹲下,一把掀开了被擒者的衣袖。 布料的遮掩下,那女子胳膊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看着瘆人不已,竟是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常湘玉见状眸色一深:“你是药娥?” 常大夫的关注点则是在对方腰间。 让常湘玉摘下了对方腰间的香囊,他只靠近鼻子稍微闻了闻,便蓦然色变。 出口的声音分外凝重:“押着这个女子,一起去见姑娘。” 说完,他又慎重吩咐伙计,“继续烧艾,连续不断一个时辰,不得停歇。” 听到这话,伙计虽然一头雾水,还是乖乖依言去了。 常湘玉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也凑上来闻了闻香囊。 下一秒也跟自家父亲一样脸色巨变:“这……这不就是……” 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就要去跟那些闹事的患者们说话。 哪知却被常大夫及时阻拦了。 “先别打草惊蛇。” 常大夫这边可谓旗开得胜,然而沐云歌那里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在众人的协助之下,卫楠伊解咒的药水最终被研制了出来。 翠绿色的一小碗,颜色十分妖艳。 在获得了沐云歌的首肯之后,她亲自动手喂那名疫症严重的患者喝了下去。 第337章 他究竟想做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一天,可那名患者身上的病株十分霸道,已经将他的身体摧残到了强弩之末。 再不服药,随时都会驾鹤西去。 然而喝了卫楠伊的解咒药水之后,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脸色不仅好了起来,连眼睛里头也有了神采。 居然还能嚷嚷着喊肚子饿。 全程围着他仔细观察的大夫们看见这样的情况,个个心头忍不住就窜起了狂喜。 更有人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悄声道:“成了,成了,这回总算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呢,躺在病床上,上一秒还嚷着要吃饭的患者,突然脸色一凝,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然后便再也止不住,大口大口的黑血就跟不要钱似得往地上吐。 这个变故将在场众人全都给吓一大跳,一个个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只有沐云歌反应最快,手捏着银针在对方要紧穴位上快速扎了下去,才暂时稳住了情况,没让患者直接吐血而亡。 然而室内的气氛却在瞬间低沉了下去。 再没有人说话,却是人人都明白,他们——失败了。 卫楠伊尤为难受,一脸愧疚,自责的眼眶地湿了。 一个劲儿地冲着沐云歌道歉,就差直接给她下跪磕头认错: “姑娘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的,我以为……都怪我学艺不精,如果当年肯再用心一些,也不至于会这样。” 那哭声里头除了后悔懊恼之外,还明显夹杂着其他情绪。 心情同样沉重的沐云歌这回没察觉出来,只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她,淡声安慰: “没关系,你也不用太过于放在心上。既然这次失败了,我们再另想办法就是。” 原本卫楠伊就没说一定能治,她也仅承诺试试而已。 如今失败,自然怪不到她的身上。 只是沐云歌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奇怪,将人给安抚好之后,又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这人身上所中的咒术,不过只是简单的咒术吗?” “这个……我也觉着奇怪。这人身上的疫症夹杂了咒术这点绝对没有问题,只是这咒术可疑。 看似简单,实则充满了不确定性,就好像是……” 卫楠伊心中有愧,低着头斟酌了一会儿,才犹豫道,“要么这下咒之人是个绝对的高手,故意以简掩难,为的就是让人捉摸不透。 要么……便是这人学艺不精,所以才让咒术充满了不确定性。” 沐云歌:“……” 不论是哪一种,都对他们十分不利就是了。 出师未捷,人人心情低落。 不过好在另外一份毒株的研究进展倒是很大,沐云歌让人煎药送服后来感染的那三人,也没漏掉之前伏霖山下镇子救回来的那名女子。 而她自己,则打算先回房间。 既然卫楠伊这里行不通,那就只能将主意打到医疗室里头了。 医疗室内配备了电脑,里头储存了大量与中医有关的专业知识,说不定能搜索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结果刚出门,就发现常湘玉已经候在了外头。 身后于顺手中还羁押着一个面生的小个子。 “姑娘,我们抓到了一个药娥,形迹可疑。您看看要不要从她身上找找什么突破口?” “药娥?” 沐云歌听到常湘玉的话,还有后院发生的事情,顿时眼神一亮。 对方按捺不住出手,说明是急了,只要他们有行动,就会有破绽。 她递给玉树一个眼神,让自家丫鬟将人从于顺手里头接过来,又吩咐常湘玉道:“你多留意一下,看看剩下那些人再有没有可疑的。” 常湘玉自然无有不应,领着于顺出来,继续往后院去。 走了没一会儿,于顺最终还是没能压住心底的好奇,暗戳戳地问:“大,大小姐,什么是药娥?” 听到这话,常湘玉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中医一道太过于广阔,术分几道,有治病救人的正道,自然也有害人牟利的邪道。 其中更加偏向于“巫”的邪医,便是这样的存在。 这些人做事没有底线,随意漠视人命,做的事情也十分癫狂。更在学成之后以邪术害人,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这些药童药娥们便是经过他们精心物色,或拐或买,弄到手里之后供他们试药实验,极为凄惨。 这些孩子,往往都是难以长寿。 之前常湘玉因为身体的原因被困在屋内无所事事,常大夫生怕她无趣,将自己给憋出病来,便会时时给她讲一些早些年间在外游历的所见所闻。 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认出药娥的身份来。 而听完她那些讲述,于顺头皮都麻了。 幸好他跟的人,是常大夫这种医者仁心的好人。 熏了一个时辰的艾草,后院空气中满满都是艾香,之前的异味被冲的一干二净。 之前狂躁闹事的患者们也重新变得安静,在大堂席地而坐,很多人一脸愧疚。 还有人不断地扇着自己巴掌,喃喃自责:“常大夫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就能干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去质疑他?!” “还有神医姑娘,人美心善,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跟着骂她。” 跟着起哄的时候是真的骂,这会儿也是真的后悔。 常湘玉见状,忍不住叹气。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些人之前之所以会那么暴躁情绪激动,是有人做了手脚——那个药娥腰间带的香囊,里头的香料经过特别加工。 能激起人心底的恐惧,增加戾气。 加上后院原本的草药味道,效果几乎被放到了最大。 所以才会出现了不可控制的场面。 起初她还想着跟这些人解释清楚,免得这些人一味自责。 然而在继自家老父亲之后,听完前因后果的沐云歌也阻止了她。 特别时期当行特别之法,眼下这个误会,对他们有利。 这是沐云歌的原话,起初常湘玉刚听到的时候,还有些不太懂。现在看到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小追风就站在大厅外,此时正冷冷地看着那些人忏悔,小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的漠然,让常湘玉眉心一跳,连忙冲着他招了招手,诱哄道:“小追风,厨房那边缺人手,你帮着一块儿去煎药好不好?” 哪知小少年看她一眼,然后十分倔强地摇了摇头:“不要。这些人狼心狗肺不知道感恩,谁知道还会不会背后骂姑娘? 我得在这里盯着他们!” 常香玉:“……” 这小崽子,护犊子倒是护的厉害。 沐云歌这边,跟常湘玉一样,接过药娥带入房内,她第一件事便是掀开对方的衣袖。 随着密密麻麻的针孔入眼,她也皱起了眉头:“你家主人,修的是咒术还是巫蛊之术?” 闻言,那药娥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沐云歌笑笑也不生气,下一秒施施然拿出了一枚药剂。 药娥见状这才稍稍有些紧张:“你,你想干什么?” “干点能让你实话实说的事儿。” 沐云歌没亲自动手,而是转手将药剂递给了天竺。 小丫头兴奋的跃跃欲试,又笑的鬼气森森:“反正横竖你身上已经有这么多针孔了,想必也不多我这一个吧?放心,我尽量不会弄疼你。” 沐云歌:“……” 自家丫鬟,怎么感觉有点——歪了? 逼供水的药效那是有目共睹。 除非是像玉灏那种逆天的存在,一般正常人肯定抵抗不住其药效。 那个被抓住的药娥,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吐露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了,对方既然敢让她孤身犯险混进来,本身就说明了这药娥知道的内核信息肯定不会很多。 等常湘玉再度出现在沐云歌房间里头时,负责问询的天竺便将供词一一奉上。 此次疫情乃是人为已经确定,掺杂了咒术的那份毒株,也的确是药娥背后的主人所为。 可惜对方学艺不精,一直不能领悟咒术的精髓,被师尊屡屡打击不说,还要面临着被逐出师门的下场。 而这次“大显身手”,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无奈终究能力有限,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远不如意。 也从侧面印证了之前卫楠伊的猜测。 至于药娥师父的名字,是个叫做流光的男人。 除此之外,便再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等气氛安静下来,沐云歌一脸复杂:“虽然抓到了,可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口。这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药娥也在房内静静地听着,禁不住一脸紧张。 沐云歌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遂又道,“这药娥并不知道咒术的具体内幕,对治疗疫症没什么实际性的用处,不如就——先关起来吧。 派人好好看着。” 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常湘玉。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跟合作,两人之间早就充满了默契,常湘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即点点头: “姑娘放心,我明白。” 听到自己保住了性命,药娥则是暗戳戳松了一口气。 又见几人撇下她离开房间,随着房门被关上,药娥差点笑出声。 不过她也没太着急,而是耐性很好地一直等到了晚上,等到夜半。察觉到外头没什么动静了,才开始做出个怪异的表情。 随着她面色逐渐狰狞扭曲,最终龇牙咧嘴,从喉间呕出来一枚拇指大小纯白色的药丸。 再咬开时,里头一只青绿色的蜈蚣慢慢爬了出来。一路往下,冲绑着她的麻绳爬去。 这一晚的德仁堂,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白日里熏了药,后院那些患者们总算安眠,睡了个深沉的觉。 还有那些累极了的伙计们,也两两三三抱在一起浅眠。 药娥一路出去往后院跑,就没见着一个清醒的人。只有在开后院门时,好像听到有人嘀咕了一句:“你往那边挪一点儿,压着我脚了。” 她骤然惊觉,回头看去,微弱的烛光下果然有个伙计正张着嘴巴憨憨地笑:“烧鸡,好吃,好吃……” 药娥一头黑线,不再迟疑快步垮了出去。 走的有点儿着急,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伙计旁边的人,还真就往旁边挪了挪。 不只是德仁堂的人,守在外头那些兵将其实才是大麻烦。 然而等药娥出去之后又,才发现守住后门的两个兵将正一左一右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小憩,很明显就是在偷懒。 天赐良机! 她蹑手蹑脚地偷溜出去,丝毫没有惊动对方。 心下大喜,药娥很快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然后一边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要去的目的地赶,一边又利用蜈蚣留意自己的前后左右,有没有被人跟踪监视。 不仅小心,还很惊觉。 好在,一切顺利,毫无异常。 一个时辰后,三皇子楚元德的府邸。 他被废了太子之位后,便从东宫迁来了这里,然后一直在关禁闭。 能出去的时间实在是寥寥无几。 不过不能随意离府,不代表就不会搞事情。 对面街道巷口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窝在那里,亲眼见着药娥过来敲响了府门,然后十分熟稔地走了进去。 沐云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总算是来了。就她这个速度,至少比我之前预料的要慢上半个时辰!” 天竺在一旁笑嘻嘻地安慰:“小姐别生气,我们也得要体谅体谅人家。不过一个小小的药娥,能有多大本事?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可不就得慢慢来了嘛。 况且现在街头巷尾增加了那么多巡查的官兵,她就算是要避着绕过来,也得需要不少精力。” 这话一出,气氛有些沉重,主仆两个都不说话了。 她们才被封进德仁堂不过短短两日的时间,外头竟已经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出现在京中的兵力增加了一倍多,沐云歌注意到,那些人皆是本该驻扎外地的兵将。 更有全副武装的甲兵满街满巷地巡逻,这架势,出来一只多余的苍蝇都要遭殃! 而且不仅白天如此,晚上也是毫不懈怠。适才玉树一个人带着她们两人过来,就花了不少功夫。 这种情形,比当日她跟楚元戟回来时还不知道严重了多少倍! 楚道行——这是想做什么? 第338章 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 沐云歌心里正琢磨着,玉树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问:“小姐,她进去了,我们跟吗?” “当然。” 沐云歌的逼供水研新升了级,那药娥并不知道自己具体交代了什么,也就完全没印象,其实自己早就把老底交代了个一清二楚,其中也包括……他们的藏身之处。 天竺那会儿故意不说,就是让对方存了侥幸心理。然后提前过来守株待兔,压根不需要跟踪。 起初,沐云歌以为能从她口中听到誉王府和楚元烨的名字,没想到对方却交代她家主人寄居在三皇子府中。 三皇子……不是楚元德么? 既然人都来了,沐云歌又怎么可能不进去看看,这人究竟想作什么妖,那个药娥的主人究竟又是何方神圣? 为了谨慎起见,天竺被留在外头接应,玉树随着沐云歌一同潜入。 等她们翻过院墙才发现,整个三皇子府灯火辉煌,看着竟十分热闹。 比起当初的东宫,过之无不及。 沐云歌起初还被惊了一跳,没料到这里竟会潜伏着这么多的人,后悔自己大意,万一失手被擒那就麻烦了。 连玉树都在一瞬间提高了警惕,全身备战状态。 然而……有风吹过,府内静悄悄。 只有灯光热闹,没有人声鼎沸。 甚至是安静的诡异。 沐云歌凝神提气靠近其中一处亭子,发现那里还真就只有灯,没有人。 不止这里,还有好多地方都是这样。 估摸着这府中最大的开销,应该就是油火蜡烛了吧? 再说了,亮这么多盏灯笼,却没多少下人守着,楚元德也就不怕——会发生走水这种遗憾的事儿? 沐云歌心揣着些许小坏,领着玉树往灯光最为夸张的那处走去。 按照经验,那边应该是主院。 果然,随着她们不断靠近,逐渐也出现了府中下人的影子。 个个走路低着头脚步匆匆,就跟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追着跑一样。 沐云歌观察了一会儿,放弃挟持人质带路,选择自己走——毕竟目标明确。没走多久,便在前头发现了不一样的两个人。 一高一矮,高的穿着斗篷遮脸玩神秘,矮的那个却眼熟。 正是先她们一步进来的那名药娥。 两人脚步很慢,药娥低着头一直在说着什么,看上去惶恐不安的模样。 夜风带来只字片语,随风飘来【德仁堂】的字眼入耳。 沐云歌为了避免被发现,也不敢靠太近,只远远跟着。好巧不巧,前头两个人竟恰好也是往主院的方向走。 主院廊下倒是守着不少人,有府里头的家丁,还有几名府兵。 前头两人到了之后,只见那个斗篷男随手一挥,那些人就鱼贯撤离。 那情形,看得沐云歌一头雾水。 这里是楚元德的府邸,怎么他这个主人不在,反倒让个身份不明的人作威作福一手遮天? 这可不符合对方的性子。 正感到奇怪呢,又听见前方房内猛地传来一声吼叫。 斗篷男走过去,将房门推开一道缝隙,随手扔了点儿什么东西进去。 房间里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关了一只猛兽,嘶吼声不断,还在不停地撞门。 而那个高个子的斗篷男则是抬手摸上药娥细细的脖颈,看似十分温柔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下一刻便见那药娥猛然抬头,一脸的惊恐,同时不断地摇着头。 斗篷男却充耳不闻,拉着她就要往房内推,似见药娥还是不肯就范,甚至低声哀求的样子,他直接抬脚将对方踹了进去。 房门大开,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沐云歌站的远,没等看清楚里头究竟什么情况,就听到了一阵布帛破裂的动静。 其中还夹杂着那名药娥的低声哀求。 不过好像没什么作用,随着又一声嘶吼响起,一抹鲜血喷上门扇。 细碎的哀求也变了声调,房内惨叫不断,怎么听怎么吓人。 尤是夜风一吹,莫名就让人感觉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恐感。 沐云歌屏着呼吸,还在考虑要不要想办法过去看一看时,就见那个斗篷男抬手重新关上了房门,然后离开了。 之前根据药娥的交代,这次疫症里头夹杂的咒术,系她主人所为。 根据刚才的情况,明显这个斗篷男就是她口中的主人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眼下靠她们自己没法解咒,那就抓了这个始作俑者,让他自己来! 计上心头,沐云歌略一沉思,递给玉树一个眼神。让对方守在这边继续观察情况,自己则是跟上了斗篷男的脚步。 斗篷男脚步不慢,一会儿功夫就走得快没影了。 沐云歌生怕一不小心跟丢了人,不自觉间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走到了一处安静的林荫小道。而斗篷男全程无知无觉,好像半点都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地缩短,沐云歌心下一喜,暗戳戳掏出了麻醉剂。 哪知将将要扑上去的一瞬,脚踝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心下大骇,低头一瞧,就见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正挂在她的脚腕上。 两枚毒牙看着让人通体生寒。 沐云歌眸色一紧,甚至都来不及多想,一记麻醉剂直接扎在了那条蛇的身上,然后弯腰顺势一滚,躲进了旁边的密草中。 前头的斗篷男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走过来,停在沐云歌藏身的地方,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笑:“别躲了,出来吧。你中了我家玛雅的毒,最多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毒素便会蔓延全身,药石无解。” 风声簌簌,密草丛中没有半点儿动静。 斗篷男等的不耐烦了,干脆上前一步挥手扒开草丛:“我说你……” 话还没说完呢,只见寒光一闪,他的脖颈大动脉间便多了一把匕首。 刀锋锐利,稍稍一动就划破了他的脖子表皮。 近在咫尺之间,他盯着沐云歌那张艳光潋滟的脸,表情有点呆滞,眼神更是惊讶得不像话,就像是在看着什么怪物一样,失声道:“你,你没中毒?” 当然中了的。 不得不说,刚才那条小青蛇确实毒。不过是一口下去,沐云歌差点当场挂机。 幸好,既然已经得知了这人诡异,她也不是任何准备都没有就敢随随便便跟上来的。 而经过这么一点波折,对方斗篷掉落,整张脸也露了出来。 一眼看上去,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 当然,跟之前那个药娥胳膊上的针孔可不一样,这人脸上是纹满了密密麻麻的奇怪字符。 衬着青白色的底肤,别提有多吓人了。 一双眼也像极了毒蛇,阴郁渗冷,整个人看上去完全就是挑战人胆识的存在。 所幸的沐云歌也算见多识广,并没有被他吓到。 相反,看着眼前这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她的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古怪。 这人,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海中总恍惚,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得。 只是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 也就在她不解的同时,斗篷男表情更是微妙,忍不住再度开口,“玛雅极有灵性,绝对不可能会咬不中。 你是怎么避开的?” 沐云歌却懒得解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然启齿:“两个选择。要么去死,要么告诉我怎么解除京中疫症的咒术。” 提到咒术,斗篷男脸上忍不住闪现过一抹得意之色:“果然你们束手无策,没有办法解开对吧?” 说话的同时,他目光再一次落在沐云歌脸上,随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那个说什么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姑娘,是吧?” 一边说,一边还兴奋的两眼放光,阴邪的眼底闪过一抹贪婪,“医术怎么样尚未可知,这张脸倒是真的绝。 要不然给你一个机会,做我的药娥吧? 这样一来,你也就可以不用死了。” 沐云歌:“……” 有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看她表情不对,斗篷男还道是她害怕,竟还能贴心安慰: “你放心,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只对你这张脸感兴趣。等我回头把它剥下来,就可以放了……” 这人是怎么做到身为俘虏,还没有一点点自知之明的?! 沐云歌火从心头起,压根不想再听对方能放出什么厥词来,手腕一转匕首便直直插进了他的肩头。 然后干脆利落地拔了出来。 速度之快,那斗篷男竟连惨呼都没来得及。 而她也注意到,对方伤口溅出来的血竟然是黑的。 这人自身也带毒,难怪这么有恃无恐。 沐云歌寒着眼逼近一步,将匕首重新抵上对方的脖颈,冷冷警告:“再多一句废话,送你去见阎王爷!” 斗篷男看看自己的伤口,再看看沐云歌那张煞寒的小脸,表情龟裂:“你,你敢动我?你可知我师父是谁?” 沐云歌摇头:“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死还是想活。” 她问的清楚又明了,无奈对方是个听不懂人话的。 竟还在那里絮叨:“你竟敢伤了我,你死定了!回头等我师父知道了,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现在备受贵人器重,只需……” “废话忒多!” 沐云歌被他念叨得没了耐性,又一匕首捅了下去。 这回是另外一侧肩膀。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却绝对疼。 斗篷男终于不念叨了。 看着自己两侧不断渗血的肩头,气得暴跳如雷:“想要解除咒术的方法对吧?别做梦了!就算我有,也绝不可能告诉你!” 所以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说而已? 比之前药娥交代的,说咒术不稳定,施咒人自己也不好控制的消息,可要好的多了。 沐云歌心下一松,一脚踹得对方跪在了地上,然后稍稍弯下腰,冲那人笑的寒气森然:“相信我,你肯定会如实告知的!” 逼供吗? 真巧,这种事儿——她最擅长了。 如她如愿,在半个时辰之后沐云歌终于从他嘴里得到了答案,却不由惊讶。 “解除咒术竟也需要草药?” 她还以为,还得需要施展那种奇奇怪怪的手段呢。 此刻,斗篷男被困成了粽子,用布条堵住嘴巴,正躺在草地上,听到她的话不禁目眦欲裂,身体不停地挣扎。 沐云歌拖着他,走到了几步之外的一处井口旁:“你那条可爱的小青蛇就在里头,要不你进去陪它吧?” 这是她刚才危险之际发现的一口枯井,现在用来处置这个人,再合适不过了。 眼前这人能随意拿百姓性命施展什么咒术,自不是好东西。 楚元德的府邸里头人不多,这处又偏僻,沐云歌将此人推进了枯井。 此人身上有伤,想要爬出来定要费一番体力,也算是给他的惩罚,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 沐云歌做完这一切,便赶往了主院。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脚刚走,就有另外一道人影后脚站在了她之前站过的地方。 井口处一片昏暗,被缚住手脚,堵了嘴巴的斗篷男奋力抬头,恰好看清了对方的脸。 下一刻忍不住就目露恐惧,还是拼命挣扎起来。 可惜,没什么卵用。随着对方一剑斩下,他的瞳孔无限放大。 身首异处,死的不能再死的结局。 沐云歌刚回来,等在外面的玉树便嗅到了异常,面色骤变:“小姐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是受伤了吗?” 沐云歌莞尔一笑:“别紧张,不是我的血。” 回答的同时侧耳倾听,房间内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了。 她领着玉树绕了一圈,确定主院这边并没有埋伏,这才慎重嘱咐道:“我进去看看里头究竟怎么回事,玉树你还是守在外头。” “小姐……” 玉树欲言又止。 其实她压根不放心,是想自己进去的。 不过对上自家小姐的眼睛,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视线飘向了房顶,低声道:“那我能去那里等着吗?” 这样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要是有什么变故,好及时出手救人。 沐云歌没拒绝,拍了拍她的肩头,猫着腰往门口靠。 随着房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股子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第339章 定王也会撒娇的 沐云歌没放备住吸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捂着嘴巴潜进去,入眼的果然是一地的碎衣裙,还有淅淅沥沥的血迹。 其中竟还有一缕带着头皮的乌发。 外间已经没人了,一扇屏风隔绝,内室似乎有点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愣在原地。 内室比外间还要混乱,也并没有什么猛兽。 之前被扔进来的药娥整个人陷在床上,只露出一只脚。她的身上还覆着个人,姿态不可名状。 沐云歌万万没想到里头居然会是这样一副场景,忍下胃部翻涌,皱着眉头就要收回视线,谁知床上沉浸在某项运动中的人突然抬起了头。 四目对个正着。 沐云歌心下一惊,正待先下手为强有所反击呢,却又发现对方居然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只是木然地移开视线,翻身下床。 不仅目光呆滞,表情更是游离。 最显眼的还是一脸的血。 而他这一让开,沐云歌也彻底看清了床上的一切。 她以为对方正在跟药娥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哪知床上一片血迹。药娥一只耳朵不见了,不着寸缕的身上全是噬咬过的痕迹。 鲜血横流,有些地方甚至被生生咬掉了几块肉…… “呕……” 没有正常人能扛得住这样一幕,沐云歌头皮一波一波地炸,干出这种事儿……还是人吗?! 偏偏那个人形牲畜就站在眼前,漫无目的一般地在床前走来走去,时不时再去折腾一下床上的药娥。 最后竟直接将对方一条手臂给生生扯了下来。 …… 那一幕入眼,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惊惧。 尤其还是他那张脸,何其熟悉。 遥想当初她初来乍到,睁眼的一瞬,看见的人除了沐如雪之外也就是这人了。 只是,他,他是——楚元德? 疯了吧?! 这样的楚元德,就算真的是幕后黑手,设计一切做了局,最后又能怎么样呢? 他这副鬼样子,楚道行怎么可能还继续让他做回太子之位?! 可京城疫症的事情,又的的确确跟他手底下的人有关。 就比如刚才那个斗篷男…… 正当沐云歌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时,屏风突然一下子被推开了。 刚才还在折磨那名药娥的楚元德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诡异地咧着嘴巴笑:“哈哈,找到你了。” 满嘴的血,扭曲的表情,再加上那个笑——饶是沐云歌心理素质再怎么强大,也被吓得腿软。 刚才的情形尽入眼底,她知道眼前的楚元德情况异常。 甚至很有可能力大无穷,自己估计占不了什么便宜,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一口气跑到门口,伸手一拉,房门纹丝不动。 有人在外头上了锁! 为什么玉树没有警示? 甚至都来不及疑惑,身后劲风突至,沐云歌迅速转身,故技重施将一记早就准备好的麻醉剂打了下去。 很足量那种。 结果紧追上来的楚元德只是动作停滞了片刻,就又冲着她呵呵笑。 沐云歌见状,一颗心瞬间冷如死灰,却也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随即又往内室跑。 她看似完全自投罗网的行为,惹得楚元德更加兴奋,一双眼睛通红,再度“哇哇”叫喊着追了上去。 内室早就已经是一片狼藉。 药娥依旧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一片血泊之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沐云歌跑过去的时候脚底下好像还踩到了一块肉,抽空瞧了一眼,竟是药娥没了的那只耳朵。 恶心得她差点隔夜饭都给吐了出来。 内室就这么点儿大,她跑是跑不掉的,只能想办法躲。 沐云歌迅速一撇,发现房间的后窗正开着。 嗯?这窗户……刚才也是开着的吗? 她来不及思考,直直就往那边冲,正打算夺窗而出时,陡地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靠近。 沐云歌反手一匕首刺了下去,却被对方早有预料似的紧紧禁锢在怀里。 对方甚至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带着一起飞身而起,躲在了房梁上。 “……” 沐云歌刚要挣扎,一道熟悉醇厚的嗓音便在耳边响起—— “歌儿别怕,是我。” 这道声音地一瞬间抽走了沐云歌所有的力道,她紧张的嗓音透着哽咽:“楚元戟……” 刚才,她害怕归害怕,还是依旧能够冷静理智地分析情况,努力为自己寻找机会搏条生路来着。 可现在楚元戟一出现,她莫名就变得脆弱起来,心中因惧怕而涌起无名的火,手肘朝后一击:“你怎么现在才来……” 随即,她便想到对方身上还带着伤,又慌得不成样子:“疼吗?” “真疼。” 楚元戟沙哑醇厚的嗓音更像是在撒娇,温柔地似能溢出水来:“歌儿下手这么重,是想要谋杀亲夫不成?” 他这般的口吻,倒是缓解了沐云歌紧绷的神经,让她不自觉中松了口气。 他们再垂眼一瞧下面,楚元德已经跟进了内室,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都没找到人,似变得更加狂躁,徒手搬起一张桌子狠狠地砸到了床上。 有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虚弱的呻吟。 沐云歌刚动弹了一下,就被压制住了。 还以为她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对方丧命,想要救人,楚元戟连忙出声安抚:“她伤得太重,没救了。” 沐云歌顺势回头,目光撞进了对方深沉的瞳孔里。 这才几天不见,楚元戟就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下巴上甚至还有一圈胡茬。 这副邋遢的样子,哪里还是那个风流倜傥,让整个京城的闺阁女子只敢藏于深闺春梦,半点不能宣之于口的高冷战神? 沐云歌眼底渗出柔和的光,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刚在床上见到那个药娥时,就察觉到了对方内伤严重,内脏差不多已经碎了,根本救不回来。 话虽这么说,沐云歌还是依旧从衣袖中摸出一枚金针,递到了楚元戟手中。 楚元戟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运足内力随手一抛,金针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下方药娥的命门。 接下来,不论楚元德再怎么折腾,对方也没了半点反应。 既然明知救不了,那就出手送一程,适当成全让对方免受痛苦折磨,也是一种功德。 房梁上地方很小,两人只能紧紧靠着。 沐云歌感觉到后背上传来某人胸前的火热温度,低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不着急,再等等。” 楚元戟低沉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随着对方开口,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出来,落在她那一方脖颈的肌肤上,惊起一片片战栗。 沐云歌:“……好。” 其实,她现在就想走。 不仅是眼下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暧昧过了头,还有下方的修罗场。 纵然见多识广,也还是不想荼毒自己的眼睛,让自己视线受到污染。 正当沐云歌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时,一双大手伸过来,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随即她便彻底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对方有意无意的,将她的双耳也给堵住了。 看不见,听不见,即便是下方已经被失控成野兽一样的楚元德造成了人间炼狱,也入不了她的眼,进不了她的耳。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等楚元戟终于松开手时,沐云歌听到了外间开锁的动静。 很快有好几个人走了进来,看到已经力竭躺在地上的楚元德,其中两人抬着他出去了。 床上那个药娥的尸体被人用床单随意一裹,也被拖着往外走。 有人很快过来擦拭血迹,剩下那几个则是打扫清理房间。 等一切恢复原状之后,一行人才离开。 为首那个留在了最后,离开前好似无意地扫了眼沐云歌他们藏身的房梁。 等一切恢复寂静无声,楚元戟又谨慎地等了一会儿,才带着沐云歌从房梁上下来。 幸好房门没再继续被锁,两人顺利溜了出来。 外头院子里也很安静,原来那些通明的灯火被人逐一熄灭,之前那行人也不见踪影。 沐云歌心中好奇,以口型问楚元戟道:“他们把楚元德弄到哪里去了?” 楚元戟没有回答,垂眸捏了一把她的手,随即揽住眼前人的腰,带着她一起飞身而起跃上了房顶。 随着视野开阔,沐云歌很快就找到了楚元德的身影。 楚元德已经醒来了,正站在院子门外不远处,在手下人的搀扶下勉强站立,有气无力地发话:“上师人呢?去哪儿了?” 不过短短几个字,就像是要了他的命,费力地气喘吁吁,一张脸更是青白到几乎透明,乍然一看跟个鬼魅似得。 听到主子询问,负责打扫屋子那几人中其中一个上前,拱手回了一句,但沐云歌他们没能听清。 随后,便看见楚元德暴躁地连连挥手:“快去找!还不赶紧去……” 听得出来,他其实是想发火,只可惜虚弱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很快,一行人中除了留下两个负责照顾楚元德,剩下的人全都散了,显然是去找那位上师去了。 楚元德也没再回自己的主院。 正在沐云歌疑惑他想干嘛的时候,车声碌碌,一辆马车被赶了过来。 随即就看到楚元德在下人的搀扶下,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这么晚了,他还打算出门?” 沐云歌心下疑惑,示意楚元戟一块儿跟着。 哪知两人在房顶跟着跟着,很快就发现马车并没有往外,而是朝着府内偏僻的地方走,最后停在了下人居住的院子。 伺候楚元德的那两名下人下车,一左一右地守着,马车里头并没有其它动静。 楚元戟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才靠近沐云歌,沉声道:“好像是睡着了。” 沐云歌无语加不解,这个三皇子有好好的床榻不睡,为何非睡在马车里头? 而且……还将马车赶到这种地方来才敢入睡? 她有些幸灾乐祸的小心思:“看三皇子这般小心谨慎,想必是亏心事儿干的多了,怕有人要报复暗杀……” 楚元戟却是墨瞳深沉的摇了摇头:“他……未必是怕人。” 听到男人这番意味深长之词,沐云歌定眼瞧过去,发现那院子的墙壁上贴着不少符纸,就连马车上也有。 恐怕……真的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一时半会儿怕是等不到消息……” 沐云歌记挂着玉树,便和楚元戟先回去了一趟,但却未见到玉树的身影。 主院这边灯火彻底被熄灭,完完全全安静了下来。 不只是这里,整个府邸所有的灯光全都灭了。 他们二人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玉树,对方晕倒在地。 沐云歌一记金针下去,玉树悠然转醒。 而玉树清醒过来,焦急地拉住了沐云歌的手,连忙道:“小姐危险,有人来了!” “已经没事了。”沐云歌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又问:“玉树,你可看清了与你交手的人是谁?” 要知道,这里可是楚元德的府邸。 玉树若是被人发现,对方只需出声喊人,她便必死无疑。 可潜入房内的沐云歌从始到终都没听到半点儿动静。 显然玉树对于这一点也搞不明白,只道:“是个长了一双三角眼的男人,对方身手很好,我一时轻敌,被他一掌劈晕了。” “三角眼……” 这个特征也算明显。 沐云歌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室内,最后看了一眼他们藏身处的那人,似也长了一双三角眼,莫非是同一个人? 眼下,既然解开咒术的方子已经拿到,也算不虚此行。 沐云歌打发玉树先行离开,自己跟楚元戟一起断后。 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断的,因为此时偌大的府邸已经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安静宛若废弃。 让人心底发毛。 沐云歌走在路上,又想到玉树刚才说的话,心生疑惑:“戟,你说……刚才在屋内最后离开的那个人,没有发现我们吗?” 不然,他俩眼下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了。 可对方临行前那一眼,又总让她觉着十分不安。 闻言,楚元戟探手过来牵住了她的,摇了摇头,神色幽凉道:“他定然是发现了。” 沐云歌心尖一紧:“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 放他们走? “那人以前是赵虎的手下,后来被调遣至东宫侍奉,便一直跟着楚元德了。” 楚元戟徐徐地答,可能是嗓音太过清浅的缘故,被夜风一吹,很快就散了。 沐云歌恍然大悟。 赵虎跟楚元戟的关系,外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既然那人曾是赵虎的手下,莫非也是楚元戟的人? 难怪男人全程表现淡定,未露声色。 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人才没有伤害玉树吧? 疑团解开,所有的环节便也都说得通了。 沐云歌并没有捕捉到楚元戟刹那间的异样,只一眼一眼地暗瞧着对方始终紧绷的神色,总觉着这人有些紧绷过了头。 然而没等再多问些什么,两人便从楚元德的府邸里头出来了。 已经到了深夜时分,时辰着实不早了。 街面上巡夜的官兵却是半点没少。 依旧还是全副武装,着甲巡查。 那副架势,莫说是为了京城的安保,怕是造反逼宫都够用了。 当然,这话沐云歌并没有明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楚元戟有点心不在焉。 也导致饶是他身手了得,他们也好几次差点被发现。 小心翼翼地避开,两人半点不敢怠慢,一路马不停蹄地往定王府的方向赶。 好不容易快到了,眼见着定王府的大门近在咫尺,楚元戟反而停住不动。 拉着沐云歌站在不远处机警地四下打量,很快周身便萦绕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冷凝。 沐云歌也察觉到不对劲,不由跟着紧张了起来,低声道:“怎么了?” “有埋伏。” 乍然一听,楚元戟的声音好像没什么起伏,可语气确实前所未有的冷:“至少有数十人潜伏,其中半数以上是高手。” 他自身功夫本就不低,能担得起一句“高手”的评价,可想而知那些潜伏的人实力必然不容小觑。 沐云歌视线四下扫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 反而觉着格外安静。 半响功夫,连那些巡街的官兵们也没一个过来的。 有种暴风雨前宁静气氛的既视感。 眼下形势于他们不利,动手只会吃亏。她甚至都没怎么犹豫,便当机立断拍板道:“去小院。” 定王府被人包围监视,德仁堂那边也还被封着。大晚上的,外头不安全,只能试试运气,希望小院那边还没被人发现吧。 好在这一回算是赌对了,小院暂时算是安全的。 昏暗的房间里头只亮着一盏灯,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也不敢多点。 楚元戟进去之后也没有多说话,第一时间走到了床边慢慢坐下。 也不多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盯着沐云歌看。 看得她毛骨悚然,心头都禁不住的打起了鼓。下一秒想到什么,又赶紧凑了过去。 这人这么反常该不会是……伤势恶化了吧? 刚要帮他去脱衣服,猛地想起上回的尴尬事儿,及时停住了手,含糊道:“你自己来吧,我看看你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第340章 你得对我负责! 谁知,楚元戟听到她的话非但没有动手,反而还顺势跌靠在床榻上,抱着膀子皱起了眉头:“哎哟……疼!我的伤口八成是裂开了,想动也动不了。” 沐云歌:“……你这是演戏呢?” 床榻上某男黑瞳忽闪,满是揶揄暗笑,却偏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委屈哀嚎:“歌儿你怎能如此冤枉我?” 还能这么装腔作势,看来没什么大事。 沐云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这边楚元戟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哪知还没彻底放下心,就见刚到门口的某人猛地反应了过来。 “不对!” 重新回来的沐云歌再没给对方糊弄的机会,一把扯开了楚元戟的衣领。 全然不顾某人幽怨的控诉,“歌儿,这可是第二次了,这回说什么你也得对我负责……” 沐云歌没理会他,视线第一时间去看伤口。 恢复的很不好,一看就没好好用过药。好在,倒也没有严重到重新裂开那样的程度。 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楚元戟遮掩。 意识到什么,她又去摸他的手腕把脉。 果然这一回楚元戟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下意识就想要缩回来。不过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而随着指下脉搏跳动,沐云歌的表情则是越来越难看。 好,很好。 伤口的确是没裂开,可怎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 关键是,他居然还想瞒着她! 再想到他都这样了,伤及肺腑的程度,还带着她在楚元德府邸飞上飞下,带着她躲避街上那些巡查的官兵,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都不知道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的吗?! 看她半句话不说,只阴沉着一张俏脸帮自己扎针疗伤,楚元戟也心虚的很。 偷窥了佳人好几次脸色,看她始终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才讪讪主动交代道:“回来的着急了些,城门口的守卫增加了许多,我不得已之下只能动了手。” 说起来不过寥寥几句,实际上当时的情形有多危机,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楚元戟没有过多讲述,只将解释的重点放在他不得不动手的理由上头,又继续道, “不过歌儿放心,他们并没有追踪到我,杜随引着他们去了别处。” 难怪杜随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回来,原来自己另有任务。 沐云歌依旧还是没有吭声,只是想到这人出现在楚元德府上的事情,眉头稍稍动了动。 察觉到她的表情有所松动,楚元戟也是一下子就猜到她心中所想。 这回多少有些心虚了,“我在那边安插了人手,得知你前去冒险,着实放心不下,才想着去看一看。” 原本回城的计划并没有那么仓促,城中突然出现瘟疫,巡防营遭遇大换血,他人虽潜伏在城外也察觉到事情不太对。 本想着再留两日仔细探查一番,看能不能在发现异端,结果有人来报,说德仁堂的神医姑娘偷偷溜进了楚元德的府邸。 那还怎么按捺得住?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重回高处然后跟她携手共度余生。 可若是心中所念之人出了什么意外,那苦心经营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楚元戟自认交代的情真意切,尽管没有明说,可对沐云歌的一片真情厚意早就溶在话里行间了。 哪知他说完都半响了,一心一意给他垂眸治疗的某人依旧还是没有半点儿动静。 楚元戟:“?” 怎么回事儿? 他不是老老实实全都给交代的一清二楚了吗? 怎么歌儿还是没有消气呢? 是讲述的不够全面,还是他开口的方式不太对? 陷入深切怀疑的某人顿时更加卖力了。 然而任凭他怎么嬉皮笑脸地想要缓和气氛,沐云歌的脸色都没好转过。 等治疗结束,更是直接在一旁坐下,就着昏黄的灯光,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又拿出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研究起来。 楚元戟注意到,那帕子上沾了血。 也不知道他家歌儿都是怎么操作的,竟将帕子上的血迹给提取了出来,然后慢慢注入一旁的容器里头。 知道她这是在忙着真事儿,他也懂事都没有打扰。 直到那边结束,沐云歌一脸复杂地长舒了一口气,他才突然捂住胸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歌儿,我……” 吓得沐云歌骤然一惊,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起了身,直直朝着他冲过去,焦急道:“怎么了?” 就要靠近床边了,突然想到什么,又刹住脚步。 果然某人可怜巴巴的表情十分做作,及时拉住她的手,嘟囔道:“歌儿不理我,心好痛……” 沐云歌:“……” 突然有种冲动,很想把这样的楚元戟拉到郁贵妃面前去。 如果知道被寄予厚望的自家儿子还能有这样一面……那个场面,想想都知道该有多惨烈了。 忍不住低吼:“你就不能正常点儿?” 吼完了,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 他一个重伤患者,自己跟他较什么劲儿呢? 看这厢表情终于彻底松动,楚元戟打蛇随棍上,甚至都没给沐云歌任何反抗的余地,当机立断就将人揽进了怀里。 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几乎是喟叹一般吐气:“歌儿,我真的——好想你啊。” 这话一出,室内气氛就有些低沉了下来。 知道他这些天必然不易,沐云歌没再拒绝,遂了他的意。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心满意足的楚元戟这才重新找了话题,问道:“刚才歌儿在忙些什么?” 说到这个,沐云歌心下一沉。随即摇了摇头,神色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黯然,语气微凉道:“楚元德在服食五石散。” 五石散,是一种中药散剂。服用后可使人全身发热精神狂躁,原本用来治疗伤寒。 哪知后来不知哪个人才将它另做他用,又在其中夹杂了一味草药,从而达到使人彻底迷失心智,使其癫狂,行事更加放荡不羁的效果。 不仅彻底演变成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药物,还曾备受某一个朝代的极度吹捧,称为“名士标配”。 深受其害之后,后来人们痛定思痛,将五石散列为了禁药,实际上倒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敢随意去碰了。 没想到楚元德竟会染上。 实际上很早之前沐云歌就有了这种猜测了,毕竟在伏霖山山底小镇那回,楚元德的表现便实在太过让人生疑。 只是无法求证。 恰好此行她顺势去了点儿对方的血来化验,终于得到了证实,心底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闷。 当然,楚元德咎由自取,最终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那都是咎由自取。 她只为那些因他服了药,而备受残害的女子们感觉不值。 也难怪自沐如雪回了沐府之后,死也不愿再回去。 而听到她的话,楚元戟也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半响一声冷笑,神情异样道:“原来如此。” “嗯?” 沐云歌不解,扭头去看他,后者却狡黠一笑,眼底闪烁着精光道:“这是有人在拿他做筏子,想要钓鱼呢。 既然对方舍得抛,我们若是不咬,岂不是辜负了这一片苦心?” 这话一出,虽然对于其中很多具体细节沐云歌还是似懂非懂,大致的轮廓却是明了。 只觉十分不可思议:“楚元德好歹也是个皇子,还是曾做过储君的人,怎会甘心如此被人利用?” 闻言,楚元戟冷哼,表情不屑,“他原本不过就是个蠢材罢了。” 若是不蠢,怎么还能把已经到手的太子之位给丢了? 沐云歌不置可否,在明显感觉到有阴谋诡计笼罩的情况下,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那你接下来准备要怎么办?” 谁也不是傻子,事情发展到现在,能拿得了楚元德做诱饵的那个人是谁,差不多已经不言而喻了。 虽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究竟又有了什么龃龉,还能勾结在一起,可对楚元戟来说,无疑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一回楚元戟沉默了许久。 久到沐云歌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沉闷地说了一句:“自然是……想办法得让父皇知道。” 语气之复杂,令沐云歌生生怔住。 现在的楚元戟,早就没有了想进宫就进宫的资格。即便是手上有再多证据,想要递到龙案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察觉到她的担忧,楚元戟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歌儿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处置。” 很快又是话锋一转,再三叮嘱, “至于京中的疫情,自然有宫里太医署的禁咒科去操心,你也莫要涉身其中太深。” 太医署分为四科:医科、针科、按摩科和咒禁科,其中禁咒科便主司巫蛊禁术,既然此次瘟疫有人动用了咒术,那有他们在,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当然了,躲在幕后兴风作浪的那个人,肯定也不会让京城中出难以控制的大乱子。 其中的道理,楚元戟虽然没有明说,沐云歌还是听出来了。 正要点头应下,心底蓦然腾起一股子异样,“等等,你说宫里太医署内有禁咒科?那是否会涉及到巫蛊?” 之前有人前往德仁堂,邀请她上门诊治,当时楚元戟也在。 那名据说是在慈心宫伺候的老太监便是身中巫蛊之术,整幅躯壳都快要被蛊虫给吃空了。 如果太医署真有咒禁科这样的存在,那太监好歹也是慈心宫的人,怎么不去求咒禁科的太医求治,反而找到了德仁堂? 提到这个,连楚元戟这个皇子,也有些想不太明白。 “本朝禁巫蛊咒术,这些东西本就出现的少。禁咒科差不多名存实亡,能轮得到他们出手的机会几乎是没有。” 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导致禁咒科一时被人给遗忘了。 不得不说,楚元戟给的这个理由实在是勉强。 勉强的让沐云歌几乎以为,纯粹是他瞎编的。 两人在小院歇了一晚上,沐云歌还眯了一会儿,吃了她特效药的楚元戟则是打坐了一整晚疗伤。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外头隐隐有动静传来。 沐云歌霎时惊醒,快速出去一看,天竺正立在院子墙头。杜随一只手臂揽在她腰间。 三人六目对上,他就跟被烫着了一般,迅速缩回手臂。 天竺则没心没肺地惊喜道:“小姐你果然在这儿!” 嘴里说着,人竟一步朝前就要过来。 下一秒小丫头整个身体直直往下坠。 “啊——” 尖锐的惊叫声中,杜随眼疾手快地将捞了回去,然后施展轻功把人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沐云歌仰头望了眼空中被惊飞的鸟,听到身后房门响。 楚元戟也出来了,杜随是来接他的。 还有事情需要安排,两人也就只能重逢这么一会儿。 临行前,楚元戟拉着沐云歌的手不放,眉里眼里全都是浓浓的不舍:“歌儿且放心,最多不过一月,一切便能恢复往昔。” 彼时的他,眉宇之间全是掌控全局的踌躇满志,半点没意识到这世上最多的,其实是事与愿违。 随着两人离开,小院很快安静了下来。 沐云歌收拾了一下,打算领着自家丫头重新回去德仁堂。 她是偷溜出来的,一晚上不在,希望那边再别处什么异况。 正要出门,却被拉住了。天竺一脸的神秘兮兮,明明没人,却还谨慎地四下望了望,才从怀里往外头掏东西。 一边掏一边低声说道:“小姐,这是我凌晨起夜的时候,在你房间外的窗户底下看见的。 玉树说你昨晚上没回去,奴婢怕被人发现了,就偷偷藏着一起带过来了。” 本来是偷偷藏着,打算等自家小姐回去德仁堂再交给她的。哪知杜随突然出现在她房间。 那个时候,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梳妆…… 没注意到自家丫头脸色红的不太正常,沐云歌只看向对方递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布包裹,用料及其讲究,好像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才会用。 沐云歌一时没想起来具体是哪里,只嗅到上头似乎沾染了一些檀香。一层层揭开,她刚看了一眼里头的东西,下一秒表情就凝住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住天竺的手腕,目光灼灼道:“你可有看清,这东西是谁送到那儿的?” 德仁堂已经被封了,一般正常人进不去,也不会想着要进去。 可有人不仅进去了,还往她的窗户底下送了东西。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东西的份量,实在是…… 沐云歌指节紧握,人激动的隐隐都有些发抖。 看得天竺都懵了:“小,小姐?” 一边出声一边努力回想,表情看着稍稍有点儿纠结,“没有,等奴婢过去的时候,这东西已经在那儿了,并没有看到有人在。 不过……” 话锋一转,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从袖子里头摸出来一样物件,递给了沐云歌。 “奴婢确实没看清送东西的人究竟什么长相,甚至是压根没见到人。不过却在不远处捡到了这个。 也不知道算不算线索。” 沐云歌伸手接了过来,仔细一打量,“这是——” 海东青的羽毛? 西晋哪来儿的海东青? 抱着不解,沐云歌领着天竺回到了德仁堂。 为了给她们制造进去的机会,玉树甚至还去厨房那边放了一把火。 点燃了一堆柴火,然后开了后院的门,嚷嚷着救火引起外头官兵的注意,故意制造混乱,才让这边主仆两个有了可乘之机。 而沐云歌顺利进去,才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就看到于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连声喊道: “姑娘,姑娘您快去看看吧,那人要不行了。” 暂时有了抑制的药物,后续感染那三人的病情算是稳定住了。 只有最先头所感染的疫症里头夹杂了咒术的那一个,实在是束手无策。 卫楠伊救治失败,又经过一晚上的耽搁,沐云歌到达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沐云歌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去。 下一刻朝天竺招了招手,从她这边拿了一味药,嘱咐道:“去煎。” “姑娘?” 常大夫就守在旁边。 见她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话便要直接用药,而且那药材看着也着实奇怪,忍不住出手拦了一把,担忧道,“您,可有把握?” 沐云歌明白他的意思。 常大夫并不是存有私心,或者是怀疑她。而是因为昨天那一幕,心里头多少有了顾虑。 莫说是这味药材来的突然,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就说单单一个晚上,昨天傍晚还束手无策,突然就有了应对的法子,难免不让人多想。 这若是治好便罢,可这人要不慎死在这里,别说沐云歌神医姑娘的名号会毁了,德仁堂也必定会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那些人不会白白错过这个机会,必定会趁机搞事,灭了德仁堂,也毁了她。 道理都懂,可这人……已经耗不起了。 沐云歌遂一咬牙,模糊道:“试一试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事实上,她心里头有数,很有可能可行。 第341章 是敌是友? 在逼供药水的作用下,楚元德府邸那个用了咒术的始作俑者不可能会撒谎。 药材沐云歌都仔细检查过,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药材来的有些蹊跷罢了。 想到这里,沐云歌不禁有些失神,她前脚刚从楚元德府邸那个什么上师口中问出来想要解除咒术的法子,后脚就有人给她送了需要用到的草药。 被布料包裹着,甚至很有可能还是动用了海东青,被送到了她房间的窗户底下。 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只是,嗯……这种好像被人暗中监视着一举一动的感觉,不好受。 药很快被煎好送了过来,那名患者已经处于半休克状态,差点灌不进去。 沐云歌直接让人撬开了他的牙冠, 而汤药服用没有多久,对方整个人开始剧烈的抽搐,甚至差点从病床上颠簸下来。 两名大夫及时过去压着,卫楠伊抽空帮他把了个脉,下一秒目露惊喜。 不用多余的话,沐云歌就知道,这是成了。 她跟常大夫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她这边还好,多少也有点胸有成竹,常大夫则是激动到老泪纵横,忍不住询问道:“姑娘,您怎知道那味药……” 沐云歌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您可认识?不知道库房里头有没有存货。” 常大夫是聪明人,听见她这么说,果然便不再追问了。 捻着胡须沉思了片刻,才徐徐出声:“如果老夫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七仙草吧? 原本就是十分难得的药材,况且也并不常用,库房即便是要存……也存不了多少。” 的确是七仙草,遥想当初沐云歌在伏霖山发现一株,要去摘采的时候还坠入悬崖过。 自然也清楚这种草药有多么难得。 事实上,从楚元德手底下那个什么上师口中得知这便是能够解除咒术的关键时,她也是着实没想到。 这会儿问,不过为了转移视线罢了。 谁知道…… “存不了多少的意思莫不是……还真有?” 常大夫点点头:“确实有。” 沐云歌:“……” 实属没想到。 既然有人故意搞事情,那就绝不可能只出现这么几个疫症患者。 有一人感染带了咒术的毒株,就会有第二个。常大夫的肯定,算是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两人交代由卫楠伊负责已经服了药的患者情况,然后一起从隔离间出来打算先去库房清点一下。 哪知途中碰见常湘玉步幅匆匆而来,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甚至都不用沐云歌他们多问,便义愤填膺道:“他们又送了好几个患者进来,我看其中有几人,跟里头那个情况差不多。” 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隔离间。 这巧了不是? 彼此对视一眼,沐云歌和常大夫临时改换路线,又去了前堂那边。 常湘玉则被打发去准备药材了。 德仁堂的伙计早就已经经过了系统的培训,即便是面对疫症患者也有了相应的处理方法。 沐云歌这边赶到时,他们差不过已经将感染者们安顿的差不多了。 两人分头诊治,将不同情况的两种病患分开安置治疗。所幸感染了咒术那类病毒的人并不多,七仙草暂时够用。 也幸好之前德仁堂因为要扩展,其他药材也准备了不少,不至于缺医少药。 不过三天时间,德仁堂这边便彻底将疫症给控制住了。 被感染的患者得到了很好的治疗,没被感染的人则也逐渐安下了心来。 幕后人想要的混乱没有发生,恰恰相反,这三天的时间,外头的疫症反而有了不可控的苗头。 起初只在城南那边的贫民区蔓延,后来越来越严重,逐渐传了出来。 听说段崇溯奉旨前去处理,非但没有达到很好的效果,反而弄巧成拙,差点引起暴乱。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将德仁堂能治疗疫症的消息传扬出去,所以到了第五天早晨,包围德仁堂的官兵们,反而被染病的百姓们给包围了。 到处都是疫症患者,官兵们也是怕的不行。打又不能打,杀也杀不完,只能一层一层往上报。 等消息奉到楚道行的龙案上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楚道行人并不在御书房中,桂公公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耽搁,只好捧着折子去了玉嫔的宫殿。 近来阖宫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位新封的玉嫔娘娘可是受尽了陛下恩宠。 不仅越格的各种赏赐不断,陛下更是直接连着在她宫中歇了数月有余。 桂公公自然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进去行礼,将刚呈上来的奏折内容简单叙述了一遍。 都是提前经过中书阁那边筛选过的内容,不算他越权偷看。 殿内燃着一股子异香,和酒味混合在一起,十分上头。 他差点被呛得咳嗽。 幸好在宫中伺候多年,凭借着一流的保命功夫,桂公公才死死忍住了。 听完他的禀报,楚道行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解决法子,而是用十分怪异的语调重复:“疫症?德仁堂?” “陛下。”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娇滴滴的娇笑声随之而来。 玉嫔一只玉手缠了上来,欲拒还迎般地搂着楚道行的脖子,暧昧地往他脖颈间吐气,笑道: “没想到这德仁堂还挺厉害的,既然这么厉害,不如就交由他们负责救治此次京中疫情。 若是当真名副其实解决了危机,自然是大大有赏,否则嘛……” 听到这话,桂公公眉心重重一跳,不由升起了几分同情。 后宫不得干政,这位玉嫔娘娘可是犯了陛下的大忌讳! 年纪轻轻的,又难得能引得陛下欢心,可惜了。 然而他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来。 楚道行端坐在床上,后背挺得笔直。只是神色十分憔悴,表情也有些木讷。 过分消瘦的脸上几乎快要挂不住肉了,颧骨高高耸起。整个人甚至一副压根没意识到玉嫔这话有什么不对的模样,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浑浊的眼珠子才转动了一下。 然后顺着玉玲珑的话慢慢点了点头,喉头滚动:“好,那就让德仁堂去负责救治。” 嗓音浑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中气。 桂公公立在幔帐外,心下觉着异样。 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结果恰好就对上了玉嫔似笑非笑的一双桃花眼。 顿时吓得两股战战,微微颤颤地应了一声“是”,赶紧退出殿外。 被微凉的风一吹,头脑这才稍稍清楚了些。 随即心头升起一股子异样。 陛下的状态,看上去似乎不太正常? 毕竟随驾伺候了这么多年,桂公公不同于常人,也更能察觉到一些微妙的细节。 正当他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到慈心宫走一趟的时候,殿门开了。 只见楚道行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除了表情看着有些吓人之外,其他神色一切正常。 路过他的时候,冷声吩咐:“宣沐睿。” 桂公公心头泛起了嘀咕。 这…… 难道刚刚在殿内,是他被香味熏得头昏脑涨,眼花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赶紧闭紧嘴巴,示意随行的小太监出宫宣人,自己赶紧迈着小碎步跟上。 快到御书房时,远远就看到郁贵妃正跪在殿前的台阶下。 因为养了一个好儿子的缘故,郁贵妃这么多年在后宫中也算是尊贵有加。 尤其是随着顾兰靡倒台,她更是一手包揽宫中大小事务,代替皇后之责统领后宫,本该是风光无限。 然而…… 深知内情的桂公公垂下眼,忍不住对这位看似尊贵的贵妃娘娘生出了一丝同情。 相比之下楚道行就冷酷的多了,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的人一样,直接越过她踏上了台阶。 郁贵妃及时出声:“陛下,臣妾有事请奏。” 从最为看重的儿子被削权,勒令无旨不得入宫那刻起,郁贵妃心里头其实就清楚的很。 她所有的富贵尊崇,不过假象罢了。 风一吹,就散了。 今日,也是实在不得不来。 楚道行独宠玉嫔,惹得后宫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必生事端。 她要统管后宫,要想办法为儿子制造机会起复,要奋力保住郁家荣华不坍塌,就得包揽下这种苦谏的脏活儿。 关键那玉嫔还是从她宫里头出来的,更加避无可避推脱不掉。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君恩难测,当即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颤着嗓音道: “陛下乃是天下人的君王,更是整个后宫所有妃嫔们的夫君。历来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便是为着朝堂江山稳固,您也该雨露均沾以安后宫才是!” 专宠,从来都不是明君所为。 而郁贵妃自十几岁嫁他,也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能有多薄凉。 楚道行,原本并不是个特别重欲的人。 在他心中,巍峨皇权显然大过了一切。而且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玉昭仪,真正入过他的眼。 现在,又多了一个玉嫔。 就因为她那张脸,有七八分像以前的玉昭仪! 可怜她察觉到这一点时,早就已经为时已晚。 想到以前,郁贵妃那个悔啊。 至于楚道行……受尽了他的冷待,她早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本也没指望对方真能把自己的谏言给听进去。 结果没想到,楚道行竟还真就停下了脚步。 郁贵妃心中意外,大着胆子抬起了头。随着对方那张脸入眼,她不其然地愣住了。 下一刻眼泪簌簌往下掉,全然顾不得仪态,哽咽道:“陛,陛下您……怎么如此不保重自己?” 两人上一回见面,还是在中秋家宴时。 那时的楚道行还不是这副模样。 怎么现在就……暗暗忍下心惊,她只露出一脸的心疼,哭的不能自已。 楚道行的脸上却只有冷漠。 盯着她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皱眉冷声道:“你在哭什么?” 郁贵妃啜泣声凝住,眼神变成了不可思议。尤其是对上对方真就只有疑惑的那双眼睛,整个人突然如坠冰窖。 唇角蠕动,她刚想要再说点儿什么时,楚元烨出现了。 朝着楚道行拱了拱手,说了一句:“父皇,您上次命儿臣处理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楚道行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不再去理会郁贵妃,径直踏进了御书房。 等人走了,楚元烨才望向郁贵妃。 不过一记眼神,眼前的人也是在她宫里长大的孩子。 可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郁贵妃还是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楚元烨则是朝她扯开一抹怪异的笑,扬声道:“贵妃娘娘累了。来人,送她回未央宫!” 郁贵妃整个人都是僵的。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有哪里想不通,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被人送进了自己的寝殿内。 直到殿门关上,她骤然惊醒,忙不迭地,连声喊道:“来人,来人!” 宫女秋娥听到喊声赶紧进去,没过一会儿时间又出来了。 虽然极力掩饰着表情,但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慌张。 见她急匆匆往外走,殿前打扫卫生的一个小宫女搁下手里的扫把,寒着脸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沐睿被着急宣进宫中,刚进入御书房,便看到了已经站在那里的楚元烨。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浅浅行了个礼,才朝着上首端坐在龙案后的楚道行扬声道:“老臣,叩见陛下。” 彼时的楚道行,正出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玉玺,一脸僵硬。 君无戏言,负责救治疫症患者的重任,最终还是落在了德仁堂头上。 为了彰显天恩浩荡,也为了施加压力,圣旨是沐睿这个当朝丞相亲自都宣读的。 德仁堂门外,原本负责围困的官兵们跪在两旁,让开了一条路。 至于那些问询赶来的疫症患者们则依旧还是远远地围着,眼带期盼地翘首以观。 毕竟他们能不能活,能不能得到治疗,全在此一遭了。 沐睿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 虽然他是丞相,却也怕死。甚至在前来宣旨之前,为了自身的安全他还特意去了一趟太医署。 这会儿他浑身上下全都是浓浓的药味儿,紧跟在身后的小厮手里更是拿着两个熏炉。 好不容易挪了过去,结果等看到等着接旨的德仁堂众人里头居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下一刻勃然大怒,几乎是指着沐云歌的鼻子便是一通骂:“你个孽障,怎么会在这里?!” 待嫁之身不顾礼法往外跑也就算了,还真敢跟他这个父亲呛声,居然一直在外不回来? 现在竟还敢混进德仁堂。 那是什么地方?瘟疫窝啊! 她还想不想活? 若不是现在京中疫情紧急,沐睿真的是连原地嫁女的心思都有了。 因为这一声吼,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沐云歌身上。 她倒是也不慌。 知道沐睿要来那会儿,便料到肯定免不了会有这一幕。不过这都是小事儿,跟疫情比较起来,实在是不足一提。 所以她不慌不忙地抬起头往前走了几步,压着嗓子道:“父亲,现在可不是我们父女解决私人恩怨的时候,你难道不先宣读圣旨吗?” 她这么一说,沐睿这才反应过来。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当众开始宣读圣旨。 当听到说此次疫症救治主要由德仁堂负责,所有感染者皆可过来就医,甚至还有兵部的人协助时,那些等着的患者们总算松了口气。 当即下跪高呼万岁,喊声震天。 沐睿在众人的感恩戴德中冷冷地扫了眼沐云歌,不再继续跟她废话,直接朝着自己带来的人吩咐:“带小姐回去。” 父女没有隔夜仇,虽说之前这个逆女将他气的够呛,可清河陈家那边的婚事也不能有差池。 尤其是现在这种节骨眼儿上。 他甚至还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道:“这次只要你乖乖听话,过往一切为父可以既往不咎。” 沐云歌没有挣扎,任凭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围住了自己,微微低头: “父亲要带女儿离开,女儿自然不敢不从。” 德仁堂的主事是常大夫,圣旨自然是他接的。 这会儿她却伸手,从对方手中拿过被恭恭敬敬捧着的明黄色卷轴,特意在沐睿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浅笑道, “可女儿走了,这些病患要怎么办?届时德仁堂抗旨,其中必定会有父亲大人一份功劳。” 沐睿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皱着眉头反问:“你什么意思?” 沐云歌没多说,重新打开圣旨指给他看。 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常大夫的名讳,令他协助“神医姑娘”救治此次疫情。 经过她这一提醒,沐睿才意识到什么,眼神锐利四下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常大夫这边,冷声呵斥: “区区一个德仁堂,真是好大的胆子!陛下圣旨,竟也敢不出来接?” 他这话的意思,是圣旨中提到的那位“神医姑娘”没有出现。 实际上,沐睿也并没有真的那么蠢,心底隐隐是有猜测的。 只是这个猜测太过于荒缪,刚刚出现在脑海中时,便被他给下意识地避开了。 直到常大夫开口。 第342章 为了女人,兄弟反目! 常大夫虽然一把年纪,但风骨犹在。 此时,他顶着沐睿这个当朝丞相审视的目光,坦然回道:“丞相大人误会了,德仁堂断不敢做出那等胆大妄为的事情。神医姑娘……她人不就在这里吗?” “什……什么?” 站在沐睿眼前的就只有两人。 一个常大夫,一个便是他那不孝女。 沐睿下意识看向沐云歌,陡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摇头:“你,竟是……” 近来名声大噪,鼎鼎大名几乎传遍整个京城的神医姑娘竟然是他的女儿沐云歌? 这,怎么可能?! 沐睿不能置信,他那原本懦弱得上不了台面,婚后又胡作非为、全无礼法孝道的废柴女儿,什么时候竟熟谙医术了?她是真有治病救人的妙手,还是浪得虚名的骗术? 若此次疫情万一处理不好,那便是欺君之罪,她终究是姓沐,届时沐府上下不慎被牵连…… 短短几秒钟,沐睿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将要被抄家灭族的大戏。 等再度望向沐云歌,对上她眼底一抹戏谑时,猛然反应了过来。 她,是故意的。 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一巴掌直接就扇了过去:“你个逆女!” 沐云歌能躲开,却没有躲。 乖乖受了,垂着头一脸忏悔模样:“父亲教训的是,都是女儿的不是。” 清脆的巴掌声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再听到她这句话,登时个个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神医姑娘,居然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沐府嫡女? 这…… 一时之间除了已经知道内情的德仁堂众人之外,其余患者们都在忍不住窃窃私语。 连带人包围德仁堂的那队官兵小首领,也不由地抬起了头。 沐睿目光如炬:“为父的想法你很清楚,若你这边有所差池,莫怪……” 沐云歌浅笑点头:“父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绝对不会为您,为沐府招来麻烦。” 说完,她一步上前凑到对方跟前,又低声快速说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沐睿瞪眼看着她,表情再度震惊:“此话当真?” “当然,你尽管让人去证实。” 事实上,应该也不需要他这位便宜父亲格外麻烦了,想必那件事情很快就会被爆出来。 好巧不巧,等沐睿回到府中,前脚刚刚踏进去,后脚管家就回禀说楚元德来了。 此时正坐在花厅喝茶。 而他此来的目的,是为了要接走沐如雪的。 名正言顺的三皇子妃,已经在娘家住了太长时间了。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换衣服,脚下一转便往花厅赶。 到了之后第一时间仔细观察着楚元德的脸,越看,一颗心就经不住越是往下坠。 楚元德端坐在上位一脸傲然,正要开口道明来意,就被沐睿给堵了。 只见他拱了拱手,一脸严肃:“女子出嫁从夫,虽说如雪回来是为了给她母亲伺疾,但于情于理也该早点回去侍奉夫君才对。” 彼时的沐如雪人也在花厅,正藏在杜美兰怀里不着痕迹地瑟瑟发抖。 乍然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懵了,惊恐地开口道:“父亲!” 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被沐睿凶狠地瞪了一下,登时吓得不敢再开口。 楚元德这边却很满意,点点头刚要附和呢,又听沐睿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三皇子殿下也知道,老臣嫡长女不日就要出嫁。 这往后的日子,她们姐妹两个鲜少再有能相聚的机会,不如就让如雪再多住几日,等送嫁了她嫡姐,再回去吧。” 楚元德:“你!” 因为当初的换嫁一事,放眼京城,整个权贵圈子中谁人不知道沐府这两个女儿之间的龃龉? 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当时的当事人之一! 现在却在他面前放什么姐妹情深的厥词,沐睿这话,明显是当面糊弄,根本已经不把楚元德放在眼里的架势。 就连说出口的话,听上去也好像是在跟他商量,实际上态度坚决,压根连半点提出质疑的机会都没有。 楚元德被气的够呛,差点当场发飙。 无奈沐睿始终笑脸相迎,生生将他的火起憋在了心里。 一直被人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府,楚元德才微红着眼,狠狠地瞪着沐府大门,恨声道:“既然如此,那本皇子就等岳丈府上婚事结束,再来接人!” 沐云歌说走就走,换了衣服熟门熟路往外摸。 玉树不放心也要跟着,被她给拒绝了。 这次与上回不同,守在德仁堂外头那些人可是兵部的,防守严密,多个人目标也会增大数倍。 沐云歌安排了玉树给她做接应:“你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 她也不是那种不知道好歹,只会蛮干的人。 玉树拗不过,只能巴巴等着。 而沐云歌从里头出来,也没在别的地方逗留,直奔着誉王府就去了。 远远就看到誉王府的侧墙头上正有团东西在蠕动,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个人。 对方的衣裙看着有点眼熟,她这是在……翻墙? 看她动作颤颤巍巍,眼见着就要从墙顶摔下,沐云歌心下一紧,想都没想直接拔脚冲了上去,下意识伸开手臂就想要接住。 与此同时一股大力袭来,她被推到了一旁,耳边同时响起男人低沉的责备:“别逞能!万一伤到你如何是好?” 沐云歌霎时眼睛一亮:“楚元戟?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墙头的人已经掉下来,楚元戟顾不上回答她,飞身将人接住,落地扶稳对方之后,便迅速松开手。 沐云歌也彻底看清了那人的脸,惊得差点合不上嘴:“永宁?” 从那么高的墙头上落下来,冷永宁显然也被吓到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后,似意识到什么又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当她看清楚站在眼前的两个人,情绪瞬间失控。冲上来一把抱住沐云歌,溢出沙哑又微弱的嘶吼:“歌儿,歌儿我正要去找你……帮,帮帮我。” 沐云歌被她的异常给吓了一跳,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慰:“怎么了这是?永宁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啊。” 她留意到冷永宁的情况似急火攻心,腾手掏出香囊在她鼻下晃了晃,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冷静了些,继续问:“永宁,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可是有关灵儿……你别急,慢慢说……” 除了灵儿,她还真就想不到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能逼的冷永宁爬墙逃出誉王府! 也就她跟楚元戟来的及时,恰好赶上了,否则刚才那一摔,永宁的腿怕是得折! 当沐云歌提到灵儿,刚冷静下来的冷永宁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浑身颤抖,死死地攥着沐云歌的手,就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唇角抽搐,努力了好几次,才终于挤出了几句完整的话:“灵儿生病了,但是他们不让我见她,理由是……不想我被传染。可……可我是灵儿的娘亲啊,灵儿生病了,我这个做亲娘的怎能不在她身边照顾?灵儿还那么小,那么小……” “你说什么?!” 沐云歌负责救治疫症,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灵儿染病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成年人尚且难熬,何况一个孩子? 沐云歌瞬间气血翻涌,冲动的拽着冷永宁,便朝着誉王府的大门口方向走去:“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楚元戟箭步上前,将她们拦下。 还没等男人开口,就对上了两双泛红的杏眸。 沐云歌眼巴巴的盯着他:“灵儿生病了,我不能袖手旁观。” 她不能,也做不到。 至少有一句话冷永宁说得没错,灵儿还那么小,不论发生什么情况,身边都该有永宁这个亲娘陪着才对。 再说了,放眼整个京城,眼下还有谁能比她更加有治疗疫症的经验? 楚元戟知道自己拦不住,默默掉头转身,与她们并肩同行。 三人刚到誉王府门口,大门里便涌出一众府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程湘水高抬着下巴,几乎将不满两个字写在了脸上:“王妃这是做什么?灵儿染病,我们又不是不给她治疗。烨本就为此忧心不已,你还非得要这么闹,惹他不快不成?” 感染的人是灵儿,冷永宁是灵儿的亲生母亲。 本就母女连心,如今他们非但不觉着愧疚,反倒还指责起永宁来了? 沐云歌知道好闺蜜此时情绪低落,毫无战斗力,于是沉着眼往前一步,怼了回去:“灵儿一直是由程侧妃负责照料的,如今她生病受苦,你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可有尽到照顾的责任?你所说的照料,看来只是争夺人子的手段罢了,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做出这等下作的手段,程尚书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 “沐云歌!你……你在说什么?” 前面的那些话,程湘水可以不在意,反正她为了得到楚元烨早就声名狼藉,什么教养不教养的,能有得实惠来的有用? 可唯有“自己生不出来”那一句,直戳程湘水的心窝子。她是生不出来吗?她那是…… 程湘水那张清高孤傲的美貌被气得扭曲,无奈还要努力维持贤良淑德的人设,有些话,终究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儿说。 下一刻,她的视线落在冷永宁身上,突然笑得古怪:“原来王妃竟是这样想的吗?那王妃……可当真是误会了,妾身从未想过要夺走小郡主,是烨……他担心你照顾不好灵儿,这才托付与我来教养。王妃应该反思才对!” 杀人诛心,不过于此。 沐云歌看见,冷永宁的小脸瞬间煞白,忙将她护于身后,冷然接话—— “那就不得不说,誉王还真是有眼无珠!不仅看不透你这个,自己生不出孩子靠着假孕入府之人的真面目,还看不透你妄想利用灵儿来逼死永宁,好自己上位的真实目的。” 程湘水那点儿心思,其实从来都不难猜。 好歹也接触了多少狗血剧,沐云歌岂能不明白? 故意将话说得这么直白,无非是想激怒对方罢了。 果然程湘水破了防:“沐云歌,你血口喷人!” 有没有假孕是一回事儿,被当众翻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再说意图逼死冷永宁? 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这话后头的分量有多重! 程湘水神情激动,下意识就想上前对沐云歌动手。 结果看到她身边冷脸的楚元戟,又讪讪止步。 沐云歌冷嗤:“何必这么激动?难不成灵儿染病……是跟你有关?” 最后这话,她承认其实不过信口胡诌,为了要诈一诈对方罢了。 哪知随着话音落下,程湘水突然就不吭声了。 不止脸色顿白,眼神更是惊疑不定。 捕捉到这个细节,沐云歌豁然一惊。 难道……还真被她给胡诌出真相来了? 如果当真是那样,那这程湘水的心可真够毒的! 灵儿也决不能再继续留在她手上,否则非死不可! 一瞬间理清了思绪,她禁不住也有些焦急起来,厉声道:“不过是个侧室,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永宁不让她见孩子?” 是妄想欺她势单力薄,还是娘家没人? 哪知话音落下,楚元烨悠然的回应自门内响起:“她没资格,本王可有资格?” 府兵手中举着不少火把,誉王府门口被照得如同白昼。 楚元烨信步而来,眼底藏着尖锐的寒意,出口的语调却是温和平缓。 甚至浅浅叹了口气,似有几分无奈:“本王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永宁的安全,避免她再受到伤害。” 说完,还朝着这边招了招手,道:“永宁,过来。” 脱了常穿的白袍,此时的楚元烨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贵不可言。 连看着冷永宁的表情,也是一贯的纵容宠溺。 可冷永宁非但没有被打动,还有些惊恐地摇了摇头。 似乎不满她的当众忤逆,楚元烨眸色沉了几分。连语气也稍稍加重:“我说,过来。” 沐云歌感觉到了身后人的颤抖,刚想开口安慰,哪知冷永宁突然暴起,自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然后没等在场众人反应过来,毅然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惶恐不安的情绪也没有了,转换成了破釜沉舟的坚毅,冷冷地盯着楚元烨,道:“楚元烨,你今天若是不让我见灵儿,我便死在这里!” 事到如今,再寄希望与感情上就有些太过天真了。 所以不提情义,她只道,“我若死了,最迟一月,我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们便会收到消息!” 冷永宁满腔满心皆是凉意,唯一想到的是,自己好歹也是东周公主。 要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楚元烨必然会惹点儿麻烦上身。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果然,楚元烨也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下意识上前几步。眼底的幽光明明灭灭,不知道是不是真就被冷永宁猜中了心思,生了忌惮。 看他久久没有回应,冷永宁手下发狠。 脖颈的肌肤破了,鲜血涌了出来,沾在她握着匕首的手上,顺势流在了衣服上。 看着异常刺眼。 伪装的温和再也压不出周身的煞气,楚元烨咬牙扬声:“来人!将小郡主抱出来!” 抱着灵儿出来的奶娘蒙着面巾,走得战战兢兢。 一向活泼的灵儿无声无息地窝在她的怀里头,没有半点儿动静。 直到奶娘跨过门槛的时候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灵儿才被惊醒,有了点儿响动。 微弱的哭声,虚得就跟只小猫咪一样。 冷永宁心如刀割,当即扔了手中的匕首就要冲过去。 沐云歌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当着楚元烨的面儿塞给她一个小包袱。 又帮着对方穿好了防护服,戴好口罩护目镜,一应俱全。 灵儿固然重要,可冷永宁这个做母亲的也很重要,决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等一切准备齐全,孩子才终于重新回到了冷永宁手里。 只看了一眼,她的眼泪便簌簌往下掉。 沐云歌也不迟疑,当机立断就要上前去查看情况,哪知被一把锃光瓦亮的大刀拦住了去路。 楚元戟见势头不好,正要出手。 突闻楚元烨幽凉的警告声传来:“七弟能救她一次,难不成还能救第二次?你知道六哥的耐心向来不好,若是还想让你的女人活着,就赶紧带着她滚出去!” 他说完,又冷冷地瞥了一眼沐云歌:“本王的女儿,轮不到无关紧要的人来救!” 任在场众人,谁都听出他强压的火气。 一众府兵纷纷抽刀出鞘,楚元戟没第一时间退缩,将沐云歌护在身后,冷然与之对视:“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允许六哥伤她分毫。” 曾经也算是相处融洽的兄弟两个,可最终还是渐行渐远了。 此时更是剑拔弩张,暗中较量。 半晌,楚元烨带着寒意开了口:“七弟近日来,接二连三插手本王家事,莫非是真的太闲了?” 就算是沐云歌,也能听得出对方话中的威胁,心中暗暗着急。 但她也不想放弃救灵儿的机会,因为灵儿就是冷永宁的精神支柱。 第343章 又闹幺蛾子! 可是,沐云歌心里更清楚,自己不能将楚元戟拉下水,眼下男人身上还有伤,不能再和这些高手动武。 鲁莽行事并不是她的风格,她跟楚元戟的性命周全也要顾及到。 说到底,灵儿始终还是楚元烨的女儿,也是这誉王府的郡主。 身在这个时代的悲哀之处,只要对方不愿意,她就不能插手医治。否则,便是越界。 不仅会连累到楚元戟,也会连累永宁。 正感到为难时,早就按捺不住的程湘水站了出来,对着她冷笑道:“烨心焦小郡主的病情,早就已经请了宫中太医前来。太医署禁咒科的主管太医,难道沐云歌你的医术还能比他好?” 跟其他刚知道沐云歌会医术的人一样,程湘水并不真的将她放在眼里。 以为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说这句话,本意是想借着太医署的名奚落沐云歌。 太医署禁咒科? 听到这几个字,沐云歌眉心一跳,默默跟楚元戟对视了一眼。 随后又递给了冷永宁一记眼神。 刚才她交给对方的那个小包袱,里头有药还有药方,现在有禁咒科的太医在,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接收到她的讯号,冷永宁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她懂。 楚元戟没再坚持,随着沐云歌一起默默后退。 楚元烨也不再理会他们,上前想要靠近冷永宁。 对方默默往后走了几步,浅声道:“灵儿染了病。” 别传染给他了。 楚元烨脸色黑沉一片,紧抿着嘴角转身。冷永宁回眸,朝着这边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放心。 能帮忙重新把孩子给夺回来就已经很难得了,她本也不是个会为难别人的人。 沐云歌两人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冷永宁重新回了誉王府。 脚步声窸窸窣窣,明明前后左右围着很多人,却没一个敢开口说话的。 冷永宁紧紧地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心疼地顾不上其他,没注意到走在前方的楚元烨停下了脚步。 对方脸色阴沉,眼神更是冰冷到可怕。 没等她走近,他突然转身,一巴掌直接甩了过去。 冷永宁躲闪不及,也没准备要躲。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记得收紧双臂保护好怀里的女儿,任凭失去支撑的身体直直往地上砸。 脑袋更是磕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沐云歌帮忙穿好的防护服上沾了土,隔着防护罩,冷永宁撞到石头上的额头血流如注。 可她却像是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似得,爬起来的第一时间还是去看灵儿。 楚元烨立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冷永宁惊恐不安地哄着他们的女儿,看她手忙脚乱地去捡掉在地上的包裹,从头到尾,都没想着要抬头看他一眼。 便是连丁点儿的谴责,都没有。 气氛僵硬如石,楚元烨的脸色由黑沉,慢慢变成了死寂一片。 又等了片刻,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人也有些摇摇欲坠起来,终是开了口: “让太医去王妃的院子伺候着。” 竟没下令再将孩子给夺过来。 一旁的程湘水听到这话,心底闪过一丝遗憾。刚想再劝说点儿什么时,不慎对上楚元烨的目光。 对方眼底的无情跟狠厉将她生生下了一大跳,连忙垂首应是。 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程湘水一个站在原地。 等身边再没旁人了,她才抹了一把额间的凉汗,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几分怀疑。 刚刚那个人,真的是楚元烨? 她知他雄心壮志,知他从不甘平庸,也知他手段了得。可…… 沐云歌被楚元戟牵着,几乎是垂头丧气一般地离开了誉王府,想到刚才那一幕,她还是满心自责:“永宁在这里无依无靠,我还以为自己多少能帮上她一些,没想到……” 楚元戟不忍看她这样,及时出声安慰:“你已经帮她很多,我们也都……尽力了!” 看小女人依旧还是神情恹恹的样子,他又补充道:“今日若不是我们在场,孩子不会那么容易回到六皇嫂手里。” 众人只以为楚元烨是被冷永宁的举动给威胁到了,才把孩子还给了她。 实际上,只有他看的明白。 如果今日不是当着他们的面儿,冷永宁压根威胁不到楚元烨。不过一柄匕首,夺下来就是。 也是楚元烨不愿意授人以柄,不愿意被他看了笑话,所以才不得不选择了妥协。 听到这波分析,沐云歌心里头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了解的就是比旁人多。不过,若是说到兄弟…… “对了!” 这段时间都忙着治疗疫症的事情,竟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沐云歌一拍脑袋,满脸的懊恼:“八皇子殿下还在郊外养伤,你可曾去看过他?” 闻言,楚元戟目光闪了闪,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或许出城透透气,能让他的歌儿心情能好一点儿。 “好。” 沐云歌应声点头。 近日,城内一直戒备森严,城门亦是甚之。 楚元戟领着沐云歌一道去了北城门,以为想要出去还得费一番波折呢,结果撞见了熟人。 九门巡捕统领赵虎,现在也沦落到要亲自过来镇守城门的地步了。 他私下给他们放行,还帮楚元戟准备了一匹马。 沐云歌先行上了马背,看见赵虎附在楚元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楚元戟翻身上马,拥着她一鞭子挥下去,马蹄翻飞,迅速离开众人视线。 沐云歌轻声开口,问:“刚才……赵统领和你说什么?” 楚元戟拥着她腰身的手臂顿了顿,却没打算瞒着她,直言道:“赵虎说近来京中兵力有异动,对我极为不利。” 京中兵力早有异动,对楚元戟不利更是明摆着的事儿。 否则上一回他强闯城门也就不至于受伤了。 哪还用得着赵虎再特意多加说明? 沐云歌下意识觉着不安,扭头去看身后的人,还想再跟男人说点什么, 却见楚元戟朝她咧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声传来:“歌儿放心,我自有安排,必不让你担忧。” 听他这么说,沐云歌也就真的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城郊的庄子并不远,两人骑着马脚程快,没用多久就到了。 进去的时候,沐云歌还忍不住有些唏嘘。 想当初她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玉瑾言,才让楚元胤跟对方有了认识并且发展感情的机会。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也正是因为跟玉槿言之间的情义,能救了八皇子一命呢? 玉槿言可真能为他豁出去,不惜假扮段崇溯救人,此事若是被玉灏知道了,不知道又会怎么样呢。 院子里头静悄悄,正当沐云歌思绪杂乱时,一道人影手握利刃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不过等看清是他们之后,又默默退到了一旁。 楚元戟开口问询:“八皇子呢?” “在凉亭那边。” 深秋的夜,已经很凉了。 沐云歌身上都披着楚元戟为她准备的斗篷。 然而小院的凉亭里头,楚元胤居然穿着单衣在喝酒? 远远就看到他举着坛子往自己嘴巴里头大口灌酒,连衣襟都湿透了。 前头的石桌上更是横七竖八躺着不上酒坛。 沐云歌禁不住皱眉。 这人身上的伤也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就这么喝酒? 玉槿言也没管管他? 跟着楚元戟一边往过去走,她一边四下找人。 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别说是玉槿言的影子了,除了刚才遇见的那个暗卫之外,这庄子里头就再没见到多余的活人! 楚元胤也很快发现了动静,眼里沁着惊喜赶紧抬头。 等看清出现在眼前的人是他们之后,惊喜稍稍滞了滞,勉强笑道:“七哥七嫂,是你们啊。” 虽说内心有些失望,可看到七哥七嫂,他也还是感动的。 楚元胤举着酒坛,忙不迭地摇晃:“你们可算是记得过来看看我了,七哥,过来陪我喝酒。” 他多少沾了醉意,才敢这般跟七哥说话。 沐云歌心下微动,直接过去在对方身边落座,也没绕什么弯子,直言问道:“她人呢?” 听到这话,楚元胤喝酒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自是听懂了沐云歌问的是谁,顿时声音带着哭腔:“七嫂,她走了……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救我一命便算是还了所有的情意,从此山水不相逢,彻底一刀两断……七嫂,你说……她怎能这般不负责任!哇……” 矜持雅贵的八皇子殿下哭出了声,全无形象可言。 下一刻就朝沐云歌抱了过来,却在关键时刻,被楚元戟拦在了二人中间。 男人将沐云歌拉到身后,楚元胤正好搂住了七哥精壮的腰身。 楚元戟皱着眉头,明显十分嫌弃落在腰上的那双手,却又忍了忍,最终还是看在血脉亲情的份儿上,没直接一掌拍开他的好弟弟。 楚元胤无知无觉,还在那哭诉:“我对她是真心的,本皇子长这么大,还从未对哪个女人如此这般过。她分明也承认对我有意,又为何不愿意跟我一起坚持?旁人说说就跟着走,可有想过会多伤我的心?” 沐云歌默默看着对方这副伤心的模样,多少有些无语。 不过,也没错过那些哭诉里头的关键信息,忍不住问道:“你说…玉姑娘不是自己离开的?是有人带走了她?” 说到这个,楚元胤就不哭了,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地松开手,抬头望来:“那人自称是……七,七哥……怎么是你?” 他明明抱着的人是七皇嫂,怎么成七皇兄了?难怪没感觉着香香软软,还有点儿硌手。 楚元胤自知理亏,也不敢去看楚元戟的脸色,吓得瑟缩后退。 然后,隔着自家吓人的七哥,探着脑袋继续和沐云歌说话:“那日庄子来了一个人,武功很厉害,我打不过他。他说他是谨言的爹爹,还说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两个永远没有可能。他差点出手要了我的命,后来还是谨言……” 楚元胤话到这里,后知后觉幡然醒悟,整个人眼神都直了:“我知道了……谨言是为了保护我,才故意说要跟我分开,从此一刀两断分开的对不对?七嫂,她并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对不对?” 沐云歌:“……” 同情玉瑾言几秒,对方大概……真的有些辛苦。 不过从楚元胤的外貌描述中来看,来这里带走玉瑾言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玉灏。 原来这两人竟是父女关系吗? 有些意料之外,却也算是情理之中。 毕竟玉瑾言在天罗宗中身份特殊,而且还是玉姓。 跟楚元戟交换眼神,显然对方也是这个想法。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楚元胤却还是察觉到了气氛诡异。他几乎是恳求一般地望着自家皇兄: “七哥,我跟谨言,我们跟他们,真的……真的有那种仇恨吗?难道不是他们那些人狼子野心想要图谋不轨……” 事到如今,楚元胤还是不清楚天罗宗的底细。 他甚至在不知道前因后果,不知道长辈们所有恩怨情仇的情况下,只凭着一腔热血,凭着想要为自家皇兄撑起风雨的心,便自请带兵前去伏霖山剿匪。 如今才发现了自己的天真。 大概是真的害怕玉灏所言为实,他跟玉瑾言之间有着不共戴天,无法化解的仇恨,问到最后,楚元胤的嗓音甚至带上了颤音。 人也十指紧握,脸色煞白。 这样子,看上去可不太像是能担得起残忍的真相。 楚元戟墨眸复杂情绪滚动,最终拿起一坛酒,取了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悠然夹在两人中间坐下,浅酌慢饮:“不是说要我陪你喝酒?” 没有直接回答,竟是绕过了这个话题。 楚元胤僵着的后背慢慢放松,最终整个人彻底颓了下去:“七哥,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信誓旦旦想要帮忙,为自家七哥和还在宫里的母妃撑起一天片,结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回头还要累的七哥七嫂前去营救。 如今,更是连听个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看得出来,伏霖山一行对他的打击很大。 楚元戟察觉到他的颓意,也没急着安慰。只是拿酒杯碰了碰对方面前的酒坛子,眉梢微扬:“不喝了?” 要是不喝,他就走了。 还忙着呢。 楚元胤眼眶微红,咬着牙重新拿起了酒坛:“喝!” 两个身上都还带着伤的人,你一口我一口,喝酒喝的不亦乐乎。 沐云歌也不太想劝,悄悄退了出来。 房间里头有准备了一半的绷带,桌子上还有才整理出来,还来不及煎煮的药材。 沐云歌看了看,那些药材都是治疗外伤的。 厨房里头更有已经备好,就要下锅的菜。 搁了有几日,菜都坏了。 楚元胤养尊处优,做不了这些事儿,肯定都是玉瑾言准备的。 看得出来,玉灏来的很突然,甚至都没给她完成手上活计的时间。 沐云歌找了个地方坐着,忍不住叹气。 感情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呢? 冷永宁为爱远嫁他国,初见时天真无邪以为会幸福终生,可誉王府门前那一幕,无疑证明,她输了。 楚元胤对玉瑾言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两人也算是两情相悦,可这份感情的开端,便是错的。 身份立场不同,几乎可以预料得到,只要此情不断,两人将来必然还会遭遇巨大的波折跟考验。 还有她跟楚元戟。 前路漫漫,不知该要如何。 想的入神,鼻翼间飘来一股子浓烈的酒香。 下一刻,她整个人便连着斗篷一起,被楚元戟一起拥在了怀里。 他附在她的脖颈间贪婪地吸气,带着几分醉意嘟囔:“歌儿,若我能回到当初,甚至可以更近一步,你可愿与我重新开始,共享荣耀?” 沐云歌没搭话。 她该怎么告诉他,自己所看重的,从来都不是他处境如何? 是否真心,才是衡量的标准,而且,她也并不想让自己成为被选择的那一个。 这不是什么好的开端,能被选择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她无法保证自己次次都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占据优势。 她要的,从来都是旗鼓相当,平等的双向奔赴。 一夜无话。 楚元戟跟楚元胤兄弟两个到底还是喝醉了,沐云歌照顾他俩,也就没着急回去。 一直到了天亮,城门大开,她才随着人流一起进城。 还是靠了赵虎的关系才畅通无阻,果然军中有人好办事儿。 德仁堂那边也是,她出来的隐秘,回去又有玉树接应,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只是玉树的脸色不太好,隐隐透着点儿怪异:“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沐云歌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情绪不对,连忙道:“出了什么事?” 纠结几秒,玉树还是不太乐意地如实回禀:“今天一大早府里便来了人,说夫人重病,务必要请你回去侍疾。 见不到人不肯走,这会儿还在前头闹着呢。” 原来是沐府的幺蛾子啊? 难怪自家丫头这么不情不愿的。 第344章 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沐云歌听到这话,禁不住冷笑。 她这位母亲大人啊,病的可真是及时,算算日子,她的婚期也快要到了! 沐睿大概是为了显示出对她的看重,这回直接派了府里的管家来。 对方看着似乎恭敬,实际上态度很是强硬,还带来不少人手,那副架势……别说是沐云歌,就连天竺玉树也察觉不对劲儿。 天竺压低声音焦急阻拦:“小姐真要回去吗?万一他们只是想要……” “得回!” 沐云歌浅笑着应答。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些事情早就在那儿摆着了,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 与其一味逃避,还不如直接——迎难而上。 沐府内已经有了点儿要办喜事的样子。 丫鬟家丁们行色匆匆,将府里装扮的焕然一新。一路行来,绢花彩绸,入眼处皆是奢华。 同样都是身处京城,德仁堂门外可完全不是这番情形。 那里还有呻吟满地的人间惨剧,还有每日因为染病过重自身抵抗力不行,而熬不过去的人每日死去。 果然底层百姓的人间疾苦,真的是半点都传不到高门大户里。 沐云歌噙着满心的冷意,对沿途各色目光视若无睹,一路到了向珍雁住的院子里。 丫鬟红桃微红着一双眼站在门口等着她,行过礼之后,嗓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赶紧去看看夫人吧。 她……” 沐云歌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她以为所谓的向珍雁病了,无非就是一个诓自己回来的理由罢了。 没想到对方居然是真病。 精神受到了强烈打击所导致的心力交瘁,后宅妇人身子骨弱,再加上受了点儿风寒,便一病不起了。 沐云歌没问具体出了什么事,只是恪守本分地照顾。 连对方喝的药,她都没有插手。 反倒是向珍雁,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含泪欲言又止。 沐云歌也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她是一个比较理性的人,给出去的情感从来都是有底线的。一旦被消耗完了,也就不会再去过多的投入。 察觉到她的变化,向珍雁偷偷哭了好几回。 沐云歌扮演孝女,一直在对方病床前伺候了好几日。 这天趁着向珍雁睡着,她回自己院子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出来时便碰着了一个小丫鬟。 对方手中端着托盘,里头放着一盅燕窝。 拦在她面前低着头,诚惶诚恐道:“老爷说这几天小姐伺候夫人累着了,特意让厨房炖了燕窝给您补补。 请小姐千万不要辜负了老爷一番心意。” 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沐云歌似笑非笑地盯着丫头看,看得对方心底发虚,端着托盘的手都开始抖。 还以为自己完不成任务了,哪知下一刻沐云歌伸手,端起了燕窝。 然后当着丫鬟的面儿,一口一口将那盅燕窝全都吃了。 一口不剩。 最后还不忘叮嘱她:“回去告诉父亲大人,就说……女儿很感激他的关怀。” 燕窝吃了,想必母亲那边也不再需要她去伺候了。 说完,沐云歌便扭头回了自己院子。 不过一会儿时间,她的房间外头便多了好几个丫鬟。 一个个看着好像是在等候差遣,实际上每人都高高竖起耳朵偷听。 直到房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甚至有人大着胆子在窗户上戳了个洞,确认她确确实实躺在床上睡着了,才齐齐松了口气。 却也不走,每人分个地儿席地而坐,竟就那么守着。 夜半三更,正是人困意最浓的时候。 但被关进柴房,已经好几天不见天日的沐如雪却没有半点睡意,异常兴奋。 下午给沐云歌送燕窝的那个小丫头正半跪在她身前,帮她揉腿。 沐如雪一边享受一边幻想着什么,满眼都是振奋的微光。尽管已经确认了很多次,还是禁不住再一次开了口: “你确定她吃的就是那碗特意准备的燕窝?没有任何纰漏?” 跟当初不同,现在的她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沐云歌的实力,总觉着她诡计多端,不多问几遍不放心。 小丫鬟已经困得不行了,原本正在打瞌睡。 听到她出声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忙不迭地信誓旦旦道:“二小姐放心,燕窝是奴婢亲自准备的,也是奴婢亲自送的。 奴婢亲眼看着她吃完,绝对没有半点纰漏。”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果然听到她这话,沐如雪更加开心了。 嘴里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念叨:“好,真好。只要她顺利嫁出去,便再也没人在父亲面前乱嚼舌根。 我还是他最喜欢的女儿,到时候只要好好哄一哄,父亲依旧还是会宠着我!” 自己纵然有错,可归根到底,沐睿也只是将她关了起来,而不是真的直接打死。 况且这一关,对于沐如雪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进来之前,她听到沐睿说要解决自己跟楚元德之间的婚事时,便充满了期待。 没想到父亲的能耐竟真就那么大,不过短短几天,这事儿就顺利有了结果。 不是休书,而是和离书! 楚元德,她终于摆脱那个疯子了! 是她错了,是她低估了自己父亲的能力。不过没关系,一切还不晚。 接下来,她只要再等上一些时日,等这些过往逐渐被人遗忘,就能借着父亲的势力,再次做回尊贵的沐家小姐! 京城四绝之一的名号,依旧是她的。 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沐如雪几乎快要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连身边的小丫鬟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伏倒在地上,彻底陷入睡眠都没觉察到,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癫狂里。 当初选择了楚元德,是她走的最错误的一步棋,现在总算还有机会能够重新来过,“这一回,我一定不会错,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京城之中优秀的儿郎比比皆是,这回我一定要……” 正当她说的异常亢奋时,角落里头突然响起一声幽幽质疑:“是吗?” 沐如雪的声音被卡住,有些恼羞成怒,几乎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拍在了小丫鬟脸上: “你个小贱蹄子,竟敢坏本小姐心情?” 小丫鬟被她打的脑袋晃了晃,人却没有什么动静。 沐如雪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机械一般地抬起头。 等看清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的那个人时,瞳孔骤然瞪大:“你,你不是……” “我不是中了迷药,这会儿应该无知无觉地睡在床上,等着天一亮好让你们打包卖了才是么?” 有点看不太下去对方卡话的样子,沐云歌好心替她续上。 甚至还稍稍歪了歪脑袋,笑出一抹深意,“我就说沐睿怎么会突然想到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原来是你蛊惑的啊。” 沐如雪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就怕横生枝节,才会冒着不惜再次惹沐睿生气的风险,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以为万无一失了,没想到竟还是功亏一篑? 今非往昔,现在的沐云歌有多狠,她是知道的。 登时被吓得颤抖着身体不住地后退,眉里眼里全都是恐惧:“你,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啊。” 她那会儿特意叮嘱沐睿,务必让他将沐如雪留在沐府里,可不是单纯地为了圣母玛利亚,要做好人的。 看对方竟还想着放声大喊惊动外头的人,沐云歌一个箭步上前,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针剂扎在了她的脖子上。 然后对上沐如雪扭曲的表情,好心解释:“我这个人,最不爱亏欠别人的。当初你送我出嫁一次,如今我也送你出嫁一次,扯平了。” 真正的沐云歌死在了身不由己的替嫁局里,如今差不多同样的局面,沐如雪再替她走一趟,也算是礼尚往来。 沐云歌笑出了森森寒意,下一刻弯下腰,直接扛起了沐如雪。 “一个人,如果没有半点被利用的价值,那她也就没有生存于世的价值了。沐如雪,如今还能帮上我的忙,你应该感到很开心才是。” 遥想当初她一睁眼,不也面对同样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沐如雪,也是对她这么说的。 能代她替嫁,是她的荣幸。 沐如雪中了药动弹不得,人却全程清醒。 眼睁睁看着沐云歌为她换衣,半点没法挣扎。 天尚未亮,沐府便忙碌了起来。 负责梳洗打扮的丫鬟们早早起身,准备充分之后小心翼翼地进了沐云歌的房门。 原本还想着喊她起床,哪知进去一看,才发现小姐早就起了。 不仅起了,还自己梳妆完毕穿好了嫁衣,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等着花轿来。 她头上盖着喜帕,让人看不清楚表情,只是这异常的一幕还是让丫鬟们有些意外。 相互推搡了一番,最终有人去找了向珍雁。 向珍雁也起了个大早。 她的女儿今天出嫁,她得负责张罗着。幸好沐云歌在床前照顾了几日,她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只是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 踏进女儿的房间,看到里头的情形,向珍雁也忍不住有些意外。 扫了好几眼端坐在床上的人,她没忍住,上前就要掀开盖头查看。 手指都触碰到喜帕边缘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放弃了。 随即立在一旁训话,认认真真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今日踏出家中大门,以后便跟沐府再无任何瓜葛。 从此祸福自己担着,若再敢以沐府之名胡作非为,我跟你父亲定不容你! 这个道理,你可是明白?” 说完,也不等盖着喜帕的人给什么反应,直接转身摆摆手,把房内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小姐累了需要休息,你们全都出去外头等着,切莫打扰。等花轿来了,再来接人吧。” 自然没人敢有异议,全都争先恐后地出去了。 独留新娘子一个人呆着。 向珍雁是最后走的,临关门的时候,她还特意多看了几眼床上的人。 看对方始终一动不动,最后又在她叠放在腿上的双手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彻底安了心。 出去的时候,很轻易就捕捉到了一道扎眼的视线。 向珍雁顺着视线来处望过去,见着杜氏正远远地立在喜房外。 虽然虚虚地行了个礼,却也朝她扯出一抹不怀好意,又幸灾乐祸的笑。 向珍雁没理会,仰头看天估摸时辰,同时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浊气。 舒服多了。 沐府嫁女,清河陈家大婚。 终于养到差不多能见人的陈直亲自来迎的亲,瘸着腿坐在高头大马上,一双狗眼珠子看着诡异的很。 当然,在场宾客也没谁那么不长眼,开口点破这尴尬一幕的。 在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簇拥下,一顶花轿从沐府抬出,直接朝着城外而去。 按照原本的计划,沐府嫡长女跟清河陈家联姻的婚事,是要在礼部尚书李卫家里头举行的。 无奈临时出了点儿意外。 一来京城疫情不适合大肆操办,二来嘛,听说最近的誉王府的小郡主感染了恶疾,导致白家跟誉王府之间的婚事,被一再延期了。 别人的女儿没嫁成,他的外甥倒先娶了,李卫生怕惹得同僚白旭琨不痛快,也便顺势把这事儿给推了。 直接安排人将一对新人送去了清河。 而据说陈直一心思慕沐府嫡长女,刚出城门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花轿。 陈直始终都忘不了德仁堂的神仙姑娘对他的侮辱以及造成的伤害。 还有中秋那天晚上,那场足以让他屈辱一辈子的烟花秀。 然而世上还是好人多,事件之后,有人不仅告诉了他那场烟花袭击的始作俑者,还告诉了他,其实所谓的神仙姑娘,跟沐府嫡长女沐云歌,乃是一个人。 一个人,神特么的一个人! 好,真好啊。 被安了狗眼的陈直视线一直不清楚,看什么都模糊不清。 但这并不影响他发泄心中所有的怒火。 定王又如何? 如今人是被他娶到手了,要怎么样对待,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很快从花轿内传了出来,不过都被喜庆的唢呐声给压住了。 有点点血迹顺着轿子落到地上,才证明此时花轿里头的其中一人,正在遭受非人的虐待。 然而人多,压根没个注意到的。 或许注意到了,也并不在意。 沐云歌这边,则是趁着人多混乱,一身轻松地离开了沐府。 没着急回德仁堂,她打算再出趟城,去看看楚元戟跟楚元胤。 那天晚上那两个人喝醉,第二天早上她没等到他们醒来便离开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哪知在绕过巷口的时候,碰到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里头有人在低声交谈。 她大概留意了一下,听到里头有人说,陛下要下旨审伏霖山一案了。 伏霖山一案牵连甚广,甚至连这次京中的疫情也是因此蔓延而来。 楚元戟必定会身陷其中。 沐云歌禁不住耳根一动,想到对方或许会需要自己的帮助,临时改了主意,回去了德仁堂。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个错误的决定,才导致了更大的悲剧发生。 楚元戟这几天都待在城外的庄子里。 一来可以陪着楚元胤,二来于他自己行事也方便。 消息传来的时候,两人还在下棋。 “你说什么?沐睿当真要送我七嫂另嫁?他不要命了?!” 杜随默默瞥了眼听到消息差点要跳起来的八皇子:“不是真不真,而是已经嫁了。 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出城……” 沐睿生怕楚元戟会阻拦沐云歌出嫁,联合陈家,一直将消息瞒的死死的,对外不公布具体婚期。 也就导致了这边消息滞后。 杜随跪着回禀,喉间甚至都吊着一口气:“……都是属下疏忽大意,属下领罚!” 这已经不是罚不罚的事儿。 楚元戟指间的棋子碎成了粉末,整个人冷的如同千年寒冰一般: “直接回清河?他们走的哪条路?现在具体到了哪里?” 一连串的问话下,他人也站了起来,随时准备离开。 楚元胤一开始最意外,这会儿反倒有些犹豫了。 甚至拉着自家皇兄,试图说服他别那么激动:“七哥,我觉着吧,七嫂人挺聪明的,遇事也有自己的主意。 所以即便是沐睿真想嫁,她也未必会乖乖听话。 指不定这其中还有什么误会,你可千万别冲动。” 杜随:“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他们给沐小姐的燕窝中下了毒,所以……” 马失前蹄,再有主意的人,也难保不被人算计。 沐睿为了能顺利联姻,不惜给自家女儿下药,这行为真不是一般的龌龊。 纵然楚元戟深知沐云歌医术超群,一般人算计不了她,可听着花轿已经出了城,还是冷静不下来。 当初两人和离一事,便是他大意了。 如今再来一回,怎么敢去赌? 哪怕是假的,也得他亲自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楚元胤还想挣扎:“七哥,你可千万要三思啊!” 七嫂居然被人给算计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他七哥必须去冒险的理由。 毕竟任谁都知道,今日这亲,七哥一旦抢了,便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第345章 抢亲 楚元胤深知,眼下朝中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不会错过任何机会彻底扳倒七哥。 若楚元戟以身犯险,岂不是授人以柄,到时候众口一词…… 七哥眼下已经很惨了,哪还能再受得住更多的打压? 楚元戟并非不明白胞弟的心思,淡淡一句:“若今日被强嫁的人是玉瑾言,你该如何?” 顿时,楚元胤就坐不住了。 他咬着牙蹭得起身,顺带着一把扯着杜随站了起来:“我去!七哥你信我,我一定会平平安安把七嫂给你带回来的。那个什么清河陈直……没眼力劲儿的东西,看小爷不打断他的腿!” 这是要替他承担后果的意思。 楚元戟自然不会让他胡闹,出手如电飞快地在对方身上点了几下,将楚元胤封在了原地。 随即瞟了眼杜随:“走吧。” 他的人,自然是要他亲自去接回来才是。 迎亲队伍人数不少,走得浩浩荡荡,速度自然快不了。 虽然楚元戟这边得到消息的时间晚了,可占了身处城外的优势,没过半个时辰就已经追上了。 骑马立在山坡上,远远看着下方热热闹闹前行的队伍,杜随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楚元戟更介意那些碍眼的红。 眼见着花轿出现在视线里,他没有多想,直接骑马冲了下去。 然后对着为首一个穿着喜袍骑在马上,胸前带着大红花,头顶却顶着帷帽的男子冷声道:“留下花轿,饶你们一命。” 楚元戟抢亲抢得光明正大,甚至连块蒙面巾都没系。 杜随起初还担心有人会认出自家主子来。 如今定王府不比以前,很多人存了轻视的心思。 尤其这清河陈家背景复杂,他生怕有人认出主子的身份,难免会生出不屑直接动起手来。 到时候万一伤到沐小姐,那就不好了。 哪知楚元戟刚刚出现,那群人就乱了。 等听完他那句话,更是急不可耐地脱身,半点不抵抗,扔下花轿扭头就跑。 一个个脚下抹油,生怕跑得慢一点儿小命不保一样。 显然楚元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慢慢朝花轿靠近。 没着急去查看,而是站在几步之外,试探着喊了几声:“歌儿?你在里头吗?” “我来接你了,别怕。” 花轿静悄悄,没半点回应。 杜随心下微动,抢先一步抽出手中的剑,刷刷几下碎了轿帘。 花轿内的情形也随之映入眼底,里头空空荡荡的,哪儿有人? 只在软座上留下了一小滩血迹。 随着血迹入眼,楚元戟面色阴沉一片。旁边的杜随却不安更甚,低声道:“糟糕,我们可能中计了!”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猜测,话音几乎刚刚落下,空气中便响起了异动。 首先是一波箭矢,随后刚才离开的迎亲队伍去而复返,每人手持武器朝着两人包抄过来。 动手时人人杀招,显然没打算放他们回去。 这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儿,这边两人半点不慌,从容应对。 哪知双方交手没一会儿,又有一队黑衣人闯了过来。 足有百人之多,看身形步伐就知道,必定是高手。 杜随见状忍不住暗暗叫苦。 人没救到,反而要折在这里了。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带的人本就不多,对方还有增援,纯粹的实力碾压。 正想劝说自家主子先走呢,结果就看到那些黑衣人将手中的刀剑对准那群迎亲的队伍,砍菜切瓜一般地挥了下去。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叫嚷着要楚元戟性命的人,便成了一具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而那些黑衣人也突然朝着楚元戟齐刷刷地行礼。 个个单膝跪地抱拳,态度毕恭毕敬:“我等江湖草莽,敬佩定王殿下征战沙场护国之功。岂料如今殿下却遭人暗算,着实心中不忿。 今后愿意追随殿下左右,任凭殿下差遣!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说完,为首那人更是上前一步,语气诚恳道:“定王殿下护国爱民,作为众皇子楷模,储君之位本该非您莫属。 无奈陛下糊涂,尽受小人挑拨居然为难与您。 此举不仅寒了殿下的心,更是寒了征战沙场的将士们,以及天下百姓的心! 还请殿下千万要给自己寻一个公道,也要顺应天意让天下百姓众望所归,重掌大权!” 从这些黑衣人出现,到发现他们看上去好像是友非敌那一刻起,楚元戟便收了手中的剑,负手而立冷眼旁观。 见那些人突然跪拜自己,听他们口中那些所谓的肺腑之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一直等到为首这人也说完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回复时,他才突然笑了一下。 随后弯下腰,一脸饶有兴味地嘲弄: “储君之位?重掌大权?不说什么顺不顺应天意,单就现在而言,你们想要让本王靠什么来重回高位? 靠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吗?”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形迹可疑也就算了,还以江湖草莽自称,撺掇皇子夺权。 试问谁家的江湖草莽,能莽到直接做出这种连累九族被诛的蠢事来? 手段如此拙劣,是把他当成傻子来糊弄了不成? 楚元戟墨眸冷沉,里头满满都是讽刺的凉意。 陡的突然出手拔剑横在了黑衣人为首那人的脖子上,话锋一转冷声道:“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偏偏为首那个黑衣人还在嘴硬,梗着脖子咬牙道:“没人指使,在下刚才所言句句肺腑!” 说着,他咧开嘴角嗤笑,仿佛有些遗憾自己有眼无珠认错了人一般,“都说定王殿下乃是盖世英雄,不成想竟也这般胆小如鼠。 枉费我等……” “闭嘴吧你!” 杜随听不下去,一掌拍向对方胸口。 楚元戟更是记挂着沐云歌,全无耐心听他废话,收剑转身。 花轿里头没人,歌儿肯定是被提前转移了。 那些人显然是早有预谋,得快点儿找到他们才行。 还不定对歌儿做出什么来呢。 结果看他们要走,堪堪避开攻击的黑衣人首领突然暴起,赶紧阻拦:“等等,你们不能就这么离开,还没到时间。” “时间?什么时间?” 这回,就连杜随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下意识想要细问。 然而楚元戟却是脸色大变,沉声呵斥:“快走!” 几乎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有轰隆隆的巨大动静传来。 黑衣人们更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齐齐起立,不约而同地围在了两人周围。 看似保护,实则限制着他们的行动。 那个首领甚至还来了一句:“殿下放心,有我等在,必不会让您受到任何损伤!” 楚元戟脸色阴沉如墨,再想脱身,已经是来不及了。 放眼望去,不远处果然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动作极快。 领头的人,正是兵部侍郎段崇溯。 这下傻子都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段崇溯甚至连装都不装,冷着脸便直接喝令道:“定王聚众谋逆图谋不轨,陛下有令,就地诛杀! 所有一干人等,皆诛不赦!” 就地诛杀几个字一出来,楚元戟瞳孔巨缩。 可惜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黑衣人们先暴动了。 个个嚷嚷着冤枉,不知死活地往前冲,直接跟段崇溯带领的人马交战在了一起。 这回彻底百口莫辩。 楚元戟心下有所猜疑,没着急争辩,而是眼疾手快拉住了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趁着对方毫无防备时一掌劈下去。 将对方劈晕之后,他毫不迟疑地一把扯开了对方的后衣领。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刺青标记落入眼帘。 杜随面色如崩:“这……天罗宗?” 城外的厮杀进行了一天一夜,几乎是血流成河。 而城内原本想要回去德仁堂的沐云歌,却被人给劫了。 对方一共两个人,出现的突然武功又高,她甚至都来不及掏出麻醉剂,就被对方迷晕了。 再睁眼时,已经身处一间华丽的屋子。 眼前还站着个跟她大眼瞪小眼的丫鬟。 屋子的陈设瞧着有几分眼熟,她凝神想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了线索:“白姜荷?”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熟悉的调侃响起:“沐云歌你还挺聪明,怎么猜到是我?” 沐云歌:“……” 白姜荷也不理会她什么表情,走到对面坐下悠然喝茶。 等一杯茶都快见了底,沐云歌还是不吭声,她自己反倒是先沉不住气了,有些恼怒道: “你什么毛病?不是都听到陛下要三司会审伏霖山一案了,怎么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闻言,沐云歌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 想到马车里头说话那人的声音,她禁不住稍稍瞪大了眼睛:“你是故意的?” “对啊。” 白姜荷点头,半点不隐瞒地大方承认了,随即撇了撇嘴: “毕竟如果你们输了,那誉王那边就是赢家。到时候我还是得嫁进去,太可怕了。” 说着,她又故作神秘兮兮地道,“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 白姜荷背后还有人? 她既然能这么问,那必然不会是白旭琨了。 沐云歌面上一片平静,实际上心底却起了波澜。 早从在伏霖山下的镇子见到对方的时候,她心中便已经有万千疑惑了。 不过这人的德行,她也明白,自己越是好奇,肯定越表现的嘚瑟,干脆闭嘴不言。 白姜荷看她反应平平,自己也没了意思,嘟囔着给自己圆场:“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他很快就会出现了。 倒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人抓了你过来吗?” 沐云歌:“看病?” 白姜荷:“……本小姐没病!让你过来,是想告诉你关于三司会审一案细节的!” 沐云歌:“哦。” 要真是这样,那请她过来的方法很多,何必这么粗暴? 看出她的心思,白姜荷表情明显有几分懊恼:“我爹不让我随意出府。” 伏霖山下镇子上的事情闹得太大,她被白旭琨亲自去接回来,受了家法不说,还差点被打死。 自然也被禁了足。 想想就憋屈。 既然是不好的回忆,那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白姜荷拍了拍手:“接下来,让我们来聊正事儿吧。” 沐云歌被关了一天一夜,倒不是白姜荷不放她走,主要是这边院子被看得太紧,只能等个合适的机会。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凌晨。 从白府出来,沐云歌没有任何停留,直奔德仁堂去了。 白姜荷跟她说了很多,都是关于三司会审的细节。 将要跟楚元戟当堂对峙的人,是楚元德。对方倒打一耙,在御前状告楚元戟,说他在伏霖山屯兵,豢养死士图谋不轨。 还意欲暗中偷袭李铁牛夫妇,想让他们出面指证。 幸好楚元戟反应灵敏迅速,暗中派人及时出手,救下了夫妻俩。 也算是保留了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可关于镇子上疫情的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切痕迹被消除得干干净净,唯一知道内情的白姜荷又不能帮忙作证,只能看楚元戟自己再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沐云歌还巧妙地探听到,白姜荷之所以找她告知这些,都是她背后那人的主意。 不论对方究竟是谁,沐云歌都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人目的肯定也不纯。 这是要等着捡漏呢。 不过话说回来,三司会审伏霖山一案,或许是楚元戟起复的一次机会。 之前他一直忙得神神秘秘,还跟她说了许多奇怪的话,想必也是在准备这个吧? 顺利回到德仁堂,沐云歌眯了一小会儿。 起来之后刚简单用了点儿早膳,就见常湘玉走了进来。 得知她要去外头看看患者们的情况,常湘玉也一起陪着,只是没走几步,她突然略有几分踌躇道:“姑娘可记得,前些日子送过来的那人?” 沐云歌忧心着楚元戟那边的情况,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以为是对方烧伤严重处理起来麻烦,一边想着又该找些什么药膏,一边随口应道: “那人怎么了?” “她的腹部有伤口。” 常湘玉回了一句,看得出来还想说点儿什么。 不过大概是没想到该用什么样合适的措辞,还在犹豫。 沐云歌回应还是淡淡的:“嗯。腹部有伤口怎么了?” 话出口,她突然想到常湘玉的性子,又察觉到不对劲起来。 对方做事细心稳妥,不该是随随便便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就揪住喋喋不休的人。 能被她特意提起,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地方。 沐云歌止住脚步望过去。 被她这么一看,常湘玉语速流畅了许多。虽说还只是猜测,不过也如实开口道: “我总觉着,她腹部那道伤口的缝合手法,有点像是出自姑娘你之手。” 沐云歌送来的那个人,是当初在伏霖山下镇子里的祠堂救回来的。 对方身处死人堆,不仅烧伤严重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更是身染疫症,还被毁了容颜,遭遇惨不忍睹。 即便这样了,却还有着异常顽强的求生欲。 连沐云歌都觉着佩服不已。 那人被安置在德仁堂内室,一直是由常湘玉亲自照顾的。 沐云歌这些日子手上需要忙的事儿太多,一时也没顾得上再去探望,此时听到这话难免诧异。 “出自我之手?你确定?”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给什么人缝合过腹部的伤口。 常湘玉点点头:“我觉着很像。” 虽然可以确定伤者腹部确实有伤口,但伤口的表面缝合痕迹,早就被烧伤毁的差不多了。 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然一开始那会儿,沐云歌自己就发现了。 常湘玉还是在后来替对方清理创伤,给对方使用去腐生肌的疗法,破开表皮,这才发现端倪。 皮肤缝合好几层,并不是一蹴而就。表皮烧得模糊,里头却还是好的。 想到这里,常湘玉又道:“而且我觉着,那女子的伤口,有点像姑娘之前说过的,剖腹产。” 妇人生产乃是生死大关,一般这种时候除了寄希望于经验丰富的产婆之外,剩下的便是靠产妇自己的体力意志力,听天由命了。 可沐云歌却告诉他们,其实这世上还有一种方法,可保母子平安。 临产未入盆时直接剖腹取胎,不但不会危及到产妇跟胎儿的安全,反而还能救人性命,刚听到有这种手术的时候,不只是常湘玉,几乎德仁堂其他在场的大夫们全都惊呆了。 而听到她说这话的沐云歌,也是实实在在的愣住。 她确实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人缝合过腹部的伤口,可若是说到剖腹产,那就清晰了。 她还确实是做过。 而经过沐云歌的手,亲自做过剖腹产手术的人,总共就只有一个。当初伏霖山李铁牛的媳妇儿陈氏难产,是她动手剖出了一对双胞胎。 可李铁牛夫妇,不是正在楚元戟手上,被他的人好好地保护起来了吗? 头顶太阳不大,却照得人有些眩晕。 沐云歌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我去看看。” 往内室走的短短几步路程,沐云歌脑海中突然出现大量关于内室那名女子的记忆。 记起对方每一次见到她,情绪都是异常激动,拼了命也要跟她说些什么的样子。 原本只以为是因为她跟楚元戟救了对方,患者想要表达谢意才会那么激动。 可现在想想,分明又不是。 第346章 以牙还牙罢了! 内室的门没有关严实,留了一道小缝隙。 常湘玉走在前头,进去的时候留意了好几眼门口,自言自语道:“我记得离开前好像把门关严实了啊……” 真相就在眼前,沐云歌没留意她这句话。一步踏进去以后,便直直望向床上的人。 被救回来的女子正好醒着,努力睁着剩下的那只眼睛,出神地盯着天花板看。 莫约是察觉到有人靠近,眼珠子才稍稍转动了一下。 下一秒,等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之后,原本还有些心如死灰模样的女人突然之间就又疯了。 挥舞着筋脉才刚刚有所恢复的双手,竟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就往沐云歌身上扑。 结果动作太猛,居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脑袋被磕破了,她也不在意,还是那副疯样儿,“啊啊”喊叫着又往这边爬。 疯癫的反应惊住了在场两人。 尤其是常湘玉,生怕对方发疯不小心伤到了沐云歌,连忙跑过来挡在了前头。 结果却被沐云歌抓住肩膀,摇了摇头。 没理会对方惊讶的目光,她上前一步蹲了下去,然后尝试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几乎是与此同时,就被疯癫女子给抓住了。 刚救回来那会儿,女子四肢筋脉尽断,只能毫无支撑地在地上蠕动,后来还是沐云歌亲自动手为她做了手术。 可即便是重新接上,又养了这么多天,也不过勉强能动的地步。 然而此刻,女子却总形如枯爪,刚刚能动的手,抓破了沐云歌的手背! 可见力道之大。 深知对方伤情,沐云歌也没挣扎,只皱着眉头理了理思路,盯着对方可怖的脸,试探问道:“陈氏?” 简简单两个字,犹如平地惊雷。 沐云歌眼睁睁地看着女子的独眼越瞪越大,更有豆大的眼泪迅速滑落。 看着对方原本清澈的眼泪染上了血色,看着她彻底疯魔,突然松开自己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咳得头破血流也不停下。 沐云歌心脏陡然沉底。 猜对了,这女子……当真是陈氏。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幅惨状? 千万个疑惑齐齐涌上心头,然而不等沐云歌再想办法细问,就注意到陈氏脸上多了两道刺眼的血迹。 不是额头上流下来的,而是…… “血泪?不好!” 不等沐云歌出手,磕头的陈氏僵住了动作。然后嘴一张,直直喷出了一大口黑血。 而另外一边始终觉着不太对劲的常湘玉也在仔细探查之后,蓦然变了脸色:“糟了,有人趁着我不在偷溜进来过! 她的药里头被动了手脚!” 几句话的功夫,沐云歌已经将陈氏搂在了怀里。 甚至都做好了开启光环的准备。 然而等她粗略检查了一眼之后,如遭雷击。 见血封喉的剧毒,偷溜进来的那个人,分明没打算留下半点儿让她救人的机会。 怀里的陈氏气息渐弱,饶是到了最后一刻,她也仍然大张着嘴巴。 不断溢出黑血的同时,还努力想跟沐云歌说点儿什么。 可惜她的舌头早就没了,压根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沐云歌大脑“嗡嗡”作响,心底更是冰凉一片。 虽然下意识的想法十分残忍,却还是强忍着心痛,哑着嗓子道:“你且安心,你夫君的仇,你儿女的仇,还有你的仇,我都应了……” 话未说完,陈氏就松了手。 眼底最后的恨意慢慢散尽没了焦距,嘴角却挂上了一抹怪异的浅笑。 抱着她尸体的沐云歌抖得不成样子。 白姜荷告诉给她的消息,根本都是错的! 压根没有什么及时营救,也没有已经被楚元戟的人保护起来。 李铁牛父子三个……都没了。 唯有一个遭到万千摧残的陈氏,依靠着强大的恨意顽强地活了下来,还恰好遇到他们,被救了回来。 可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认出她,为什么就没认出来呢? 如果当时再稍微自信一点儿……哪怕是再稍微细心一点儿…… 思绪瞬间被强大的思绪所包裹,沐云歌陷入深切的自责无法自拔。 正在这个时候,一旁的常湘玉紧抿着嘴角,“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一脸惭愧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大意了!我以为她的疫症已经好了,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 都是我不小心才让人钻了空子,请姑娘责罚!” 她认错的真心诚意,也一下子惊醒了沐云歌,让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能有人下毒,说明陈氏,乃至整个德仁堂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只是前段时间陈氏伤重,常湘玉照顾得无微不至,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罢了。 然而知道陈氏存在的人并不多,能顺利混进内室这边下毒的人,那就更少了。 现在却出了这样的纰漏,唯一的解释就是, 德仁堂里有内奸! 而且这个内奸,还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这是一个局,早从第一个疫症患者闯进来的那一刻起,这个阴谋就开始了。 难怪她一直感到奇怪,为什么那些人非得要找德仁堂的麻烦,就算想对付自己牵制楚元戟,也有的是更简便的法子。 感情是她误会,对方的目标从来都是逃出生天的陈氏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氏死不瞑目,直到最后一刻,沐云歌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满腔悲愤。 而她的脑子也乱糟糟的,一瞬间好像捕捉到了很多阴谋诡计,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透。 不过有个问题,却是刻不容缓需要解决。 明明李铁牛一家早早就遭遇了毒手,又怎么可能会被楚元戟的人营救? 这种事情白姜荷不会骗她,毕竟风险太大,很容易就被戳穿了。 排除掉不可能,那唯一剩下的答案,也就是——楚元戟手上的所谓李铁牛夫妇,有问题! 想通了这一点,沐云歌再也坐不住。 将陈氏的后事交由常湘玉处理,自己急急忙忙往城外庄子上赶。 希望楚元戟人还在庄子上,希望她还来得及! 城门口的巡查更加严密了,沐云歌混了三回,才顺利混出去。 直奔着庄子而去,到了之后便直接闯进去找人。 当然,也没有人不长眼地拦着她。 还是在上回的凉亭里,沐云歌终于逮着个喘气儿的,可惜不是那道熟悉的身影,而是楚元胤。 对方看到她突然出来,眼里都亮出了光。 “七嫂?我七哥顺利救到你了?” “你七哥人呢?”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沐云歌说完了,才意识到楚元胤说了什么。 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救?救谁?” 她懵,楚元胤比她更懵。 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一听沐云歌这句问话,愣住了:“还能救谁?当然是救你啊。 什么不长眼的狗屁清河陈家,居然敢强娶你,看这回我七哥怎么教他们做人!” 一边说,一边还眨着眼睛靠近过来,故意问沐云歌道:“话说七嫂,你真不是自愿嫁的吧?肯定是你那破爹胁迫你的对不对? 我都听说了,他让人往你的燕窝里头下药!” 难得能有机会掌握这么一手的消息,楚元胤得意的不行。 一脸骚包地看着沐云歌,俨然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 沐云歌的脸色却不是一般的难看。 先前的婚期被保密,等花轿出门之后才肆意渲染热闹,很难不说是有人故意为之。 沐睿有逼迫她嫁的张良计,楚元戟却不知道她有应对的过墙梯。 想必幕后那些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诓骗了楚元戟去救人! 也不知道设了多少陷阱在等着他。 自己又一次疏忽大意了,应该早点想办法通知楚元戟来着。 一天一夜的时间,到了现在楚元戟却还没回来,指不定…… 心随意动,不过才起了点儿不好的念头,沐云歌右眼眼皮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 一直没有等到回答的楚元胤,也总算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 挠挠头看了好几眼沐云歌身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奇怪了,既然你都安然无恙回来了,怎么我七哥还不见人? 难道他……” 都到了这会儿了,还乱猜什么猜? 沐云歌没好气地扯了他一把:“他并没有救到我,我们压根没见着。 我现在要去找他,一起吗?” 她一个人过来的,势单力薄。 需要楚元胤的援助。 楚元胤也是一头雾水,完全跟不上沐云歌的节奏。 直到听她说自己压根没上花轿,提到躲在暗处那个人的算计,脸色才彻底变了。 嘴上虽然没说半句担忧的话,实际上人都快要疯掉了。 楚元胤身边有暗卫,一直处于隐藏状态。 也幸好有他们在,算是充当了帮手。几个人只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便寻到了当初楚元戟他们交手的地方。 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现场还来不及处理。隔着老远的距离呢,首先便闻到了一股子能熏死人的血腥味儿。 疾奔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尸体。 有迎亲的队伍,身上还穿着红衣,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还有不少官兵。 个个死相凄惨缺胳膊少腿的,流出来的血连地面都快要染红了。 混乱的场景看得楚元胤面如土色,他手脚并用地趴下马,几乎是疯了一般地去翻那些尸体:“七,七哥!” 相比之下,沐云歌倒还稍微冷静了一些。 迅速扫了眼地上尸体的分类,没有发现除了红衣,黑衣,以及官兵之外的人,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心里头想着,红衣和官兵都好理解,黑衣人哪来的? 是楚元戟的手下吗? 直到也发现了黑衣人后颈的刺青,才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元戟这是……遭到了三方对手夹击啊! 而这么点儿功夫,楚元胤也领着他的暗卫,将所有尸体全都翻了个遍。 虽然人累得气喘吁吁,身上华贵的锦衣被血弄脏了也不在意,一双眼睛反而精亮:“里头没有我七哥,也没有杜随! 他们是一起来的,既然没死那肯定就没事。” 闻言,沐云歌摇了摇头:“所有尸体伤口大同小异,可以区分为一种兵器所为。而死亡时间最近的尸体是在一个时辰前断的气。” 甚至连伤口流出来的血,都还没怎么凝固。 楚元胤没太明白她的意思,还在好奇:“这人真能活,是伤得不重吧。” 沐云歌:“……” “说明这些人,都是被同一类兵器所伤。” 随着她话音落下,暗卫捡了一把残剑过来。 被过度使用,剑刃已经卷边,楚元胤眼睛有些发直:“我认得,这是我七哥的佩剑!七哥,七哥……” “先别忙着哭,他们需要救援。” 既然没有尸体,肯定没死。 最后那具尸体明明受的是致命伤,死亡时间却不长,也佐证了其实打斗时间结束的时间并不长。 沐云歌不知道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楚元戟都是怎么撑过来的。 只觉一颗心疼得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一般。 拼命压制着口腔中溢出的铁锈腥味儿,她迅速判断了一下地面上的痕迹,最终指定了一个方向:“这边!” 闻言,楚元胤甚至都顾不上斟酌对错,直接哑着嗓子嘶吼:“还愣着做什么?找人啊!” 暗卫脚程快,半个时辰之后,在一处断崖旁找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杜随。 准确来说,被发现的时候杜随伤得太重,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还是沐云歌为他做了急救,才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完了更是避开楚元胤等人将他送入医疗室,用现代化设备吊着杜随一条命。 楚元胤领着自己的暗卫散开寻找,甚至还下了一趟断崖,也没见着楚元戟的影子。 断崖下方有一处水流,正在他们商量着要不要继续顺流而下去寻找,又见有兵马追了上来。 为首那人,沐云歌见过,是段崇溯的手下。 还以为他们突然出现,是也想杀了他们灭口。 结果段崇溯那个手下却先是快速扫了他们一眼,随后又拱了拱手行礼,朝着楚元胤道—— “八皇子殿下,京中传来消息,说有关伏霖山一案三司会审今日在大理寺进行,可是定王殿下突然不见了踪迹。您看……是您代替他走一遭,还是……” 沐云歌没错过对方怪异的表情,还有犀利的目光。 楚元胤的注意力却在三司会审上,听到已经进行了,登时有些按捺不住的嚷嚷:“本皇子当然要去!免得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随便什么脏水都往本皇子七哥身上泼!” 段崇溯的手下并没有明面上的为难,簇拥着他们离去。 还不忘分出一部分人手,去料理之前那边满地的尸体。 沐云歌记挂着楚元戟的安危,本不想一起,不过对方并没有给她机会,似笑非笑道:“三司会审,届时沐相也在。 沐大小姐难道不去看看吗?” 用着商量的语气,实际上压根没给她选择的余地。 临离开前,沐云歌看了好几眼楚元胤。 对方还是很冲动的模样,不停地撂着狠话,将所有的怒气全都撒在了段崇溯手下的头上。 生生将一个皇子的嚣张跋扈盛气凌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可她分明注意到,身旁的暗卫少了一个人。 对方还不忘抽空给他一记示意让她安心的眼神。 不愧是从皇宫里头生长起来的皇子。 三司会审设在大理寺,沐云歌一行人一直被送到门口。 看着他们进去,那队官兵才离开。 沐云歌留意了一下,对方走的还是来时的路,明显是要折回。 恐怕惦记着楚元戟那条命的,也不只是她跟楚元胤。 审问皇子不是小事儿,还是两位皇子。 大理寺的大堂内,除了楚道行这个皇帝之外,朝中与之相关的重量级朝臣们都来了。 连御前伺候的桂公公,都手执拂尘静静地立在一旁听审。 而随着沐云歌跟楚元胤两人跨过门槛进去,侧位上的沐睿首先绷不住惊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连正坐在一旁喝茶的楚元德都难得地愣了一下,咧嘴调侃道:“沐云歌你不是刚刚嫁人吗?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莫非……这么快就被婆家给撵出来了?” 沐睿可不认为沐云歌是被婆家给赶出来的。 毕竟这门亲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自己心里头最为清楚。 眼下看到嫁出去的女儿突然出现,他眼神死死地盯住沐云歌那张风淡云轻的脸,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婚事进行得顺利,新娘也确确实实嫁出去了。 如果不是沐云歌,那就只能是别人。若有丫鬟替嫁,他不会不知道。 剩下的那就只有,被关起来,暂时没有被他注意到的沐如雪了。 想到她之前劝说自己非要留下沐如雪那些话,沐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女儿给利用了,他气得一张脸黑如锅底。 只是现在场合不对,众目睽睽之下沐睿也不能直接发作,饶是心中再有多大的怒火,也得死死忍着。 用吃人一般的眼神狠狠瞪了沐云歌好几眼,才又愤愤然坐了下去。 父女两人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仅用眼神交流,便厮杀了好几个回合。 在场的都是人精,几乎人人都感觉到了猫腻。 第347章 真是疯狗,逮谁咬谁! 楚元胤甚至还饶有兴致,一脸看戏表情地在沐家父女两个的脸上来回看。 看得沐睿火从心起,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不过也没谁真的开口点破,坐在上方的为首一人甚至咳嗽了两声,主动打破了尴尬:“定王殿下因故不能亲自前来,既然八皇子殿下能替他,那便开始吧。” 那人白面无须,看着有几分面生。 说完之后,他还冲着楚元德点了点头,十分客气地道:“三皇子殿下,既然是您状告定王殿下,可否由您这边开始?” 皇子的案件审理与寻常人不同,给了双方充分辩述的机会。 楚元胤见自家七嫂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主动凑上去低声为她解惑:“薛常安,大理寺卿。” 所谓三司会审,一般是指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一起主审,多用于特殊案件。 又因为伏霖山一案在大理寺主审,占了主场的便利,这薛常安才坐了主位。 听到介绍,沐云歌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 却恰好发现对方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 极为隐秘,几乎一触即离,却又分明存在。 惹得沐云歌不适皱眉。 当然,她也没错过薛常安对待楚元德的态度,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这么客气,莫非这位大理寺卿,是以前的太子党? 在她猜测的关头,楚元德已经站了出来,又将白姜荷对沐云歌说他控诉楚元戟的罪名,当着众人的面儿又说了一遍。 听得楚元胤暴跳如雷,当堂咆哮:“你血口喷人!我七哥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倘若他真有这种异心,屯兵豢养死士的话,必定一早便开始部署行动,如今早就马到功成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哪还有你什么事儿?” 在最有把握的时候不出手,非要等到兵权被夺胜算大大降低之后再暴露,在场这些人几乎都是长脑子人的,自然不会以为楚元戟能愚蠢到那种程度。 然而沐云歌却暗暗摇了摇头,这个八皇子还是太过于冲动了。 果然,楚元德当即冷笑一声,吊着眼角道:“你这话,可是对父皇的处置有所不满?” 先是给楚元胤扣了一定大逆不道的帽子,然后才慢悠悠地嘲讽:“呵,再说了,你不过也只是个不知内情的蠢货罢了,难不成楚元戟有什么事情还能告诉你?你又怎知他不会?” 没有服药时的楚元德,思路还算灵活,三言两语便将楚元胤激的方寸大乱:“你……” 沐云歌生怕他一时冲动之下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被对方抓住把柄,及时上前扯了他一把。 随即,她冷冷对上楚元德得意的目光:“会与不会,也不是一张嘴便能定论的事情。如今既然是三皇子殿下出面揭发恐控告,想必手中该是有证据的吧?” 沐云歌自然知道这所谓的证据,假的李铁牛夫妇必定算是一环。 可如今楚元戟不在,他们也只能想办法见招拆招,至少不能真让他遭受不白之冤。 从他们进来开始,楚元德的视线便时不时往沐云歌这边瞧。 看着复杂的很,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什么。 这会儿看她站了出来,那抹复杂几乎是一下子就变成了恼怒,连连阴笑:“你如此说话,可是事到如今了,还将自己跟我那好七弟,绑在一条船上的意思不成?” 楚元德话是对沐云歌说的,眼睛却看向一旁的沐睿,甚至还故意挑衅:“难不成,这也是沐相的意思?” 沐云歌还不知道他被沐睿迫使,写下跟沐如雪和离书的事儿。 只疑惑的不行。 眼下这个局面,明显就是支持的人越多,胜算越大。 怎么楚元德反其道而行之,完全跟只疯狗一般,逮着谁咬谁的架势? 沐睿脸色阴的跟能滴下水来一样,也不理会楚元德故意的行为,只狠狠地瞪着沐云歌,当众呵斥道:“你闭嘴!” 气氛有些生硬,还是上首的大理寺卿薛常安及时开了口:“如果诸位大人没意见,不如就先请三皇子殿下呈上相关证据?” 他话说的恰到好处,一下子就将沐云歌从各色的目光中拯救了出来。 似乎有那么点儿帮忙的意思。 沐云歌心下微动,抬眸望过去时,对方却又面色如常情绪不显,半点儿端倪都看不出来。 一应物证直接被拿了上去,由上首几人相互传看,沐云歌接触不到。 然而等所谓的人证进来时,她却实实在在愣住了。 一共三人,假扮的李铁牛夫妇自然在其中,可为首那个,分明是…… 正当她觉着震惊不已时,那人已经下跪,当堂主动交代起自己的身份来:“卑职胡进,曾在定王殿下鹰营中任职,后来定王殿下上交军中节制权利,我等虽然明面上由暂由兵部管制,实际上依旧还是听从殿下调遣。此次前来……也是担忧殿下一错再错,希望能助他悬崖勒马!” 沐云歌:“……” 好个忠心耿耿,一心为主的好奴才! 在胡进口中,楚元戟自然成了那个兵权被夺,怀恨在心还狼子野心的人。 昔日的旧主屯兵伏霖山罗刹谷,抢掠孩童训练死士,从他的嘴巴里头被揭发出来,似乎格外有说服力。 甚至连李铁牛夫妇,也被委以重任。 “这李铁牛夫妇曾奉命为殿下管理罗刹谷一应事宜,后来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想要抽身,惹得殿下不悦。 殿下便派遣在下带人前去灭口。还是在下于心不忍,这才留下他们性命……” 当真是,越说越离谱! 这回别说是楚元胤了,连沐云歌都有些控制不住怒火上头。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当初林月娇死在鹰营的时候,她便觉着哪哪都不太对劲,没想到除了那个祥子之外,竟还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 果然还是小看了红楼中人的能力啊。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严查到底! 跟胡进这种看似忠心耿耿,冒死进言的模样不同,假李铁牛夫妇则有些畏畏缩缩的模样。 一直到薛常安问到他们了,才诚惶诚恐道:“殿下,殿下想让我们攀咬誉王,指认说罗刹谷中一切,皆是誉王所为,跟他无关。 我们,我们不敢随意陷害无辜,才会惹得殿下不快……” 原来能被楚元戟看重,委以重任管理罗刹谷的人,胆子这么小的吗? 沐云歌都给气笑了。 上首问案的人却皱眉:“誉王?怎么会是誉王?” 今日在场是三皇子跟八皇子对峙,审问的七皇子一案,怎么又牵扯出了个六皇子? 众人不解,然而沐云歌听着却是眼皮重重一跳。 那假的李铁牛更是看了眼沐云歌所在的方向,才唯唯诺诺道:“因为……因为沐小姐与誉王妃感情甚好,近来誉王跟誉王妃之间生了误会,她想趁机离间二人感情,拉拢誉王妃为定王殿下所用,便想着混淆视听拉誉王下水。”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沐云歌跟冷永宁交好。 沐云歌:“……” 很好。 在事实的基础上说谎话,真真假假反倒让人辨不清。 高明。 她,懂了。 这是来自楚元烨的警告。 对方觉着,永宁近日种种异常,全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是自己蛊惑所导致的! 而且,这也是一手好棋,算是彻底将楚元烨从伏霖山罗刹谷一事中摘了出去。 不管她跟楚元戟如何怀疑,也不管以后会不会再有什么真凭实据,只要有人质疑,最后的脏水都会被泼到自己身上来。 关键是,楚元德知不知道自己为他人做了筏子? 看过去时,楚元德脸上的张狂已经快要遮不住了。 他服食五石散成瘾,每日里头清醒的时间并不多。 这会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催促:“再没什么好说的,定案吧。” 一听这话,沐云歌跟楚元胤自然是急了。 不过还没等他们异议,就见一名小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去薛常安身边说了什么。 薛常安听完,跟身边的刑部还有御史台两位大人交换意见,个个一脸惊诧。 最终还是薛常安清清嗓子宣布:“此案……另有变故,容后待议。” 楚元德不干了:“证据确凿,还用得着什么容后待议?今日不管楚元戟在还是不在,这案子,他都必须认定了!” “哦?若本王,便是不认呢?” 平地一声惊雷,炸的在场众人纷纷坐不住。 沐云歌第一个刷地回了头。 就看到楚元戟正被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搀扶着走过来。 对方一身锦衣,身份非富即贵,而楚元戟面上则罩着一层浅浅的淡金色,一看就不对劲。 脚步更是虚浮的厉害。 她刚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一侧的楚元胤率先窜了出去。 正要喊一声“七哥”时,被楚元戟锐利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没等他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扶着楚元戟的那个年轻人倒先行了一步,冷冷道: “本王听到适才有人说,本王曾勒令什么李铁牛夫妇管理罗刹谷? 如此大事,怎么本王自己倒是不记得?!” 一边说,一边还表情严肃地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假李铁牛夫妇。 这话来的突然,几乎在场众人全都没回过神来。 唯有一个楚元德,脸色当场就变了。 可惜压根来不及阻止,假陈氏便直接扑了过去,死死抱住那人大腿开始哀嚎:“殿下,奴才自知忤逆了殿下死不足惜,可奴才到底也为您做事多年。求您看在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饶过奴才一双儿女性命吧!” 她这话的本意,是在暗戳戳指责楚元戟以她孩子的性命做为要挟,迫使她不得不就范。 然而话出了口,现场却霎时寂静一片。 被抱住双腿的年轻人面色更是古怪,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假陈氏的手臂。 而沐云歌见状,再没半点迟疑,赶紧帮忙上前拉人:“你这是做什么?好好说话便说话,怎么跟个市井泼妇似的?你这样,别说定王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就是堂上的大人们都得要怀疑,你究竟真的像不像自己口中所说的,曾被委以重任了。” 这话用心极其不一般,那个假陈氏也不算太蠢笨,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登时懊恼的不行。 大意了,只想着定死定王的罪名,没考虑到其他,她不该这么着急的。 可惜不等她再想出个什么补救的说辞来,被沐云歌抓着的那条手臂便尖锐地疼了一下,心里警觉低头望去,对方已经松开了手。 她的手臂还好好的,没有半点不妥。 然而等加陈氏再抬头,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周围空间开始扭曲,所有的视线里头只剩下了沐云歌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看她笑着跟自己说:“有什么话别着急,慢慢说。横竖堂上有那么多位大人为她做主呢,必定不会让她蒙冤。” 假陈氏知道不对劲,也知道自己中了算计,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意识一点点瓦解,她楞楞地点头:“好。” 随即真就乖乖松了手。 沐云歌将她的所有反应看在眼里,这才放心松手,走到了楚元戟身边,第一时间去捉住他的手腕,发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眼眶迅速红了。 她心底有许多话要问,却一句说不出来。 楚元戟自知理亏,偷偷用小拇指讨好一般地勾了勾她的手指。 这边两人小动作,那边的薛常安已经皱着眉头继续问起了案:“陈氏,你说自己曾奉定王殿下之命,替他在罗刹谷训练死士,那你可认识定王?” 假陈氏摇头:“不,不认识,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薛常安:“那之前你们如何联络?他可是通过谁,向你们传达命令?” 假陈氏更是干脆:“没有命令,我从未为定王做过任何事,他也不是我的主子。” 众人:“……” 三堂会审,第三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连薛常安都没料到假陈氏会反口,表情不是一般的严肃。 惊堂木拍下去,惊的众人齐齐提神:“大胆陈氏,竟敢戏弄公堂!?” 第348章 病急乱投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假陈氏的身上,只有沐云歌注意到,假李铁牛眼底杀气一闪而过。 她意识到不妙,赶紧提醒楚元戟。 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却率先反应过来,飞身而起一脚踹在假李铁牛胸口。 惊得薛常安再拍惊堂木:“郁世子,本官与诸位大人在问案,还望你……” 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从假李铁牛身上掉了下来。 沐云歌假装慌乱:“你,你想杀人灭口?” 哪知对方压根不慌不忙,甚至还诚惶诚恐地磕了个头,看似战战兢兢道:“沐,沐小姐何来此言? 小人随身携带武器只是习惯,并不是要杀人。 再说,我能杀谁?” 沐云歌眯眼看他:“当然是……陈氏。” 假如陈氏中了她的逼供药水临时反口,肯定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如今人已经在堂上,再想挽回根本来不及,只能让她闭嘴了。 面对沐云歌的指控,假李铁牛就更显无辜了:“怎么可能?她可是小人的娘子,小人……” “他,他根本不是我夫君,我们只是假扮的! 真正的李铁牛夫妇早就已经死了,主子命令我跟他假冒顶替,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栽赃嫁祸给定王!” “……” 假陈氏的证词,总是来得那么及时,堂上众人个个满脸深意。 而一波三折的案件审理过程,楚元德则早就耗尽了耐性。 他突然失控疯了一样扑过去,一把薅住假陈氏的头发,脚使劲踹在对方身上,恨声骂道:“你个贱人!让你不好好说话,让你临阵反口,让你……” 楚元德的举动完全出乎众人预料,薛常安赶紧让人进来拉开他。 沐云歌则是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香囊,掐指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等楚元德被拉开时,他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双眼通红失焦,逮着人就咬,即便是别人有意让着他,也没有丝毫收敛,力气更是大得出奇,十足疯狗一只。 “你们都去死,统统都去死!本宫是储君,是太子,是将来的帝王!你们敢对本宫不敬,本宫杀了你们!统统都杀了!” 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回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朝臣们,也惊呆住了。 只有个别心虚瞥眼。 楚元戟则是直直看向了沐云歌。 沐云歌耸耸肩。 楚元德服食五石散,癫狂发作迟早的事儿,她不过帮了一把,加快了这个过程而已。 沐云歌自以为行事隐秘,没想到快要失去理智的楚元德还是注意到了她,也不知道那一瞬间他哪来的脑子,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是你!都是你在捣鬼,对不对?” 楚元德口中叫嚷,人也朝沐云歌扑了过来,动作又快又猛。 沐云歌一早知晓他癫狂起来的厉害,也不敢正面迎上,赶紧拉着楚元戟后撤。 她一边后撤,故意道:“三皇子殿下冤枉我,这事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指不定您的哪位合作伙伴觉着您靠不住,想釜底抽薪!” 药瘾发作,楚元德差不多已经到了控制不住自己的程度,虽然能听得清楚,理智却基本处于瓦解状态。 他听完沐云歌的话,几乎想也不想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就凭他?也敢釜底抽薪算计本宫?不过是个……” 整个场面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 沐云歌躲避的同时,竖着耳朵仔细听。 关键时刻,甚至忍不住攥紧了楚元戟的手指。 哪知千钧一发之际,不知道哪里飞来一支袖箭,直直朝着她而来。 幸好楚元戟反应及时,拉着她躲开了。 还被困在堂上的楚元德却没了动静。 回头一看,那枚袖箭已经正中楚元德的胸口,断了他的命脉。 楚元德濒临死亡,一双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沐云歌这个方向,口中大量鲜血不断涌出,身体也在抽搐。 沐云歌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想去救人,却被楚元戟给拉住了。 倏地,又有几支袖箭从不同的方向袭来。 大理寺大堂,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混乱。 等混乱被平息,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躺在地上的楚元德彻底没了生机。 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三个证人也全都一命呜呼。 楚元戟面色黑沉,脚步几经踉跄才稳住身体。 沐云歌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事儿非但不是楚元戟安排的,甚至还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一声洪亮的嗓音传来—— “圣旨到!” 抬头一看,楚元烨手持圣旨,正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来。 他来得不仅及时,还颇有收获。 刚才偷袭杀人的凶手都被抓到了,一共四个,个个后颈都有特殊的刺青。 天罗宗的杀手。 可惜都已经成了尸体。 楚道行的圣旨内容,全是斥责楚元戟不安分守己,只是最后又加念了一句,倘若查明楚元戟当真是被人冤枉,便既往不咎。 可是现在,不仅三个证人被杀,连带着楚元德一个皇子都送了命。 这个案子,彻底变得扑朔迷离。 楚元烨宣读完圣旨,一贯以温和无争示人的他,第一次当众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架势。 他向薛常安询问案件过程之后,便一锤定音:“既然此案无法再继续审理下去,楚元戟又无法证明自己清白,那边判以没收府邸褫夺亲王封号幽禁,以示惩戒吧。” 可他楚元烨既不是三司会审的主审官,也看似与这个案子扯不上关系,却当众宣判,一锤定音的理所当然。 面对誉王的喧宾夺主,薛常安刚想说点什么,却被一旁的沐睿拉了一把,阻止他开口。 沐云歌则是手脚冰凉。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切根本都是提前被安排好的! 沐云歌原本以为自己给假陈氏注射了逼供药水,让对方翻供,以为让楚元德当堂失控,就能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这样便能帮得了楚元戟。 不料,这些根本全都是徒劳。 对手很清楚她有哪些本事,也知道她必定会出手! 所以……连对楚元戟的惩罚,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被收了兵权的楚元戟,本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焚了翅膀的老鹰,如今更要被削号幽禁,他们分明是想将他给彻底踩进泥里去! 甚至在外辛苦征战多年,最终连一个家,都落不下。 这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作为笑到最后的楚元烨,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前她跟楚元戟的猜测,都是真的。 幕后黑手就是楚元烨,那个神秘的天罗宗宗主,即便不是他自己,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楚元德,不过是只被推出来,随时可以舍弃的替罪羊罢了。 可事已至此,就算现在明白,一切也晚了。 楚元烨甚至不再伪装,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恩赐一般道:“楚元戟,对此判决你可有异议?” 早在楚元德遭到刺杀那会儿,楚元戟的情绪就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然而,后来的场面越是混乱,他反倒越来越平静。 到了这会儿,他似是早已预料到了结局,全然波澜不惊的沉默。 不过几息之间,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最终,楚元戟掀开嘴角自嘲一笑:“没有。” 就算是有,又有什么用呢? 成王败寇,棋差一着罢了。 这是他来了之后,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然而刚一张嘴,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儿便扑面而来。 沐云歌心下一惊,赶紧去拉他。 这一回,楚元戟再没配合,竟不留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 沐云歌心下重重一跳,眼疾手快,硬往男人手心塞入一只小瓶子。 几乎就在此同时,楚元烨大手一挥,下令道:“来人!将楚元戟带走!” 三司会审最终一锤定音,完全出乎了沐云歌跟楚元胤预料。 眼睁睁看着楚元戟被一无所有地带走,楚元胤当场破防,气得跳脚直骂:“这里有他什么事儿?他凭什么!” 一个不该参与进来的人,最后却掌控全局,狠狠踩了自家七哥一脚。 楚元胤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拔腿往外走,愤然道:“我要进宫求见父皇!我要去跟父皇把话讲明白!我就不信……” 沐云歌眉眼低敛,心下一片冰凉。 楚元胤说不管楚元烨的事儿……当然有他的事。 甚至这一切,都是他在操控着的! 抬头望去,刚走到门口的楚元胤被拦住了。 不过没等他发飙,就见楚元烨摆了摆手,示意侍卫放人。 随即,楚元烨的目光朝着沐云歌望过去。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淡淡地对视了一眼,他便转身离开。 沐云歌也想走,只是身上虚软得厉害,刚一挪步差点摔倒,幸好被人及时扶了一把。 “多谢。” 搀扶住她的,是之前跟楚元戟一起突然出现的那个年轻人。 对方看沐云歌眼神流露出诧异,不等她多问,便开口自报家门道:“英国公府,郁阳曦。” 英国公府?郁…… 这是楚元戟的外祖家啊! 英国公府郁家,出了一个太后一个贵妃,更是三朝元老之尊,在朝中地位一向显赫。 只是近些年来楚道行痴迷制衡之道,暗中削了好些功勋人家的势,英国公府才低调了不少。 眼前这个郁阳曦,沐云歌知道他是谁了! 几乎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对方的衣袖,她急急道:“楚元戟是被冤枉的,不管是伏霖山罗刹谷,还是天罗宗,全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还请郁世子帮忙周旋,一定还他一个公道。” 大概是早就想到了她会说这些话,郁阳曦一脸淡定。 到了最后,眼底甚至渗出几分淡淡的同情来,一脸遗憾:“沐小姐言重了,定王殿下是否冤枉,自然会有圣心独裁。岂会容他人随意胡说?” 沐云歌:“可……可他是郁贵妃的儿子,跟国公府本就有切不开的联系。若他真的因为遭到陷害彻底失势,那对于国公府来说岂也是损失?况且……” “沐小姐慎言!” 没等沐云歌说完呢,就被郁阳曦给打断了。 对方一脸正色义正言辞道:“纵然定王殿下跟国公府有关系,也并不妨碍我郁家也只对陛下效忠。自古君臣有别,郁家不会僭越!” 话说得委婉,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如果楚元戟有本事,能靠着自己的能力站上高位,那英国公府自然会是他坚强的后盾。 如若不然,为着全族老小的性命前程,也会跟他划清界限。 这就是身处权利高处之人权衡利弊之下的取舍,这就是所谓的忠君爱国! 果然对于身处权利高处的人来说,血脉亲情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 有风吹来,顺着衣领钻进沐云歌的脖子,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下意识紧了紧衣袖,她口中不由发苦。 果然是她糊涂了,病急乱投医。 眼见着沐云歌神情一点一点颓败下去,郁阳曦面色不忍,最终又软着态度劝说道:“无论如何……谁人都有谁人的道。 我相信定王殿下贵人有福。 而且,我想,他始终还是希望你能保重自己,别忧心太过。”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沐云歌点了点头,神情黯然地往外走:“嗯。” 没想到沐睿竟还在外头等着她。 大理寺外停着沐府的马车,他没上去,就负手立在旁边,有些走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沐云歌出来,才一脸厉色道:“跟为父回去!” 沐云歌站在原地没动,压根没有要妥协的打算。 被再三忤逆,沐睿竟也有些习惯她这样的态度了。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语气无奈道,“别太固执,想一想你的母亲。” 闻言,沐云歌心头一寒。 这人一而再地使用这招套路,是觉着好用怎么着? 可惜啊,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沐云歌眉眼不动,嘴角笑意盈盈:“父亲大人大概是忘了,您原配正室的女儿,沐府的嫡长女沐云歌已经二嫁了,被您榨取余热用来安排了联姻,您现在还想用她来威胁什么呢?” 第349章 私定终生 能动用向珍雁威胁到的人,只可能是沐云歌这个亲女儿。 放眼全京城,乃至整个清河郡的人都知道,沐云歌已经嫁到了陈家。 沐云歌挑眉反问:“所以父亲现在让我回去,我又该以什么身份回去呢?” 她说这话,无疑就是故意在对方忍耐的临界点上蹦跶。 沐睿当即脸色大变,差点忍不住甩过一记耳光去:“你个孽障……还有脸提这门婚事!” 沐云歌清淡浅笑:“为什么不能提?同样都是女儿,我既嫁得,自然她也嫁得。” 回去是不可能跟着回去的,到了此时此刻,还来不及救治的杜随人还躺在她的医疗室里头等着手术呢。 跟沐睿回去能做什么? 再被他给卖一次吗? 至于沐如雪嘛…… “嫁都嫁了,父亲认了便是。想当初,父亲不也是这样,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么?” 不认又能怎么办? 沐睿气的梗着脖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呢?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沐云歌噎住了。 幸好他还是要面子的,知道这里不易失态,没直接打骂出口。 况且,婚事已定,到了这会儿,沐如雪估计人都已经到了清河了。 他总不能派人再去追,说嫁错女儿了吧? 恼火归恼火,沐睿智商还是在线的。他垂眸衡量一番,最终沉沉叹了口气,算是妥协默认了此事: “罢了,横竖雪儿欠你一次,就当是……只是你兄长不日就会归京,到时候你也不愿意回家见他吗?” 沐子胥要回京了? 沐云歌眼神一动,凉意霎时散的一干二净:“那就等兄长回京以后再说。”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杜随的伤势很重,需要尽快手术。 沐云歌觉得德仁堂不太方便,便将人带回了小院。 为杜随手术治疗的时候,天竺有些失态,整个眼圈红红的。 沐云歌自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后续便将杜随交给天竺照顾,心里还惦记着同样重伤的楚元戟,也不知男人现在的情况如何? 想到那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元戟被带走,她的心如刀割。 不过,那日郁阳曦曾告诉她,说楚元戟与杜随主仆二人是遭遇到刺杀,楚元戟身受重伤落入悬崖,九死一生之际,是郁家的人出手救了他。 当时楚元戟的伤势就非常重,按理来说是无法出现在大理寺大堂内,楚元戟是在得知沐云歌也在那儿,便坚持服下秘药,方才能支撑到此。 具体什么秘药,对方没详细说,但沐云歌是医生,心知肚明定然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能换取短暂清醒的药物。 想到这儿,不禁又是一阵心疼?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七日。 这七天的时间,沐云歌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每闭上眼,脑子里都是楚元戟身死的画面。 梦到男人被万箭穿心,梦到他被碎尸万段,梦到他吐血而亡。 画面无比惨烈! 而在每个梦境中,沐云歌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点都无能为力。 短短几日光景,她整个人精神都被消耗的厉害。 直到了第七日傍晚,她终于按捺不住,换了一身夜行衣出门。 “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那天楚元戟被抓走的时候,她给的是七日的药量。截止现在为止,应该已经服用完了。 她替他把过脉,若是再不去救人帮着诊治,怕是连她,也彻底回天乏术了。 梦里的场景,光是那么看着,都疼得她心如刀绞,可不能真的变成现实。 小追风机灵,几乎第二天傍晚就帮沐云歌打听来了消息,楚元戟人是被关在了誉王府私牢里。 这么不合理的安排,满朝那么多的文武大臣,人人明哲保身,竟没一个站出来提出质疑的。 沐云歌是既心痛,又气愤。 幸好誉王府她也来过不少回,算是老地方了。 顺利潜入进来之后,沐云歌没自己白费力气,掳了硌府兵,直接一剂逼供药水下去,便问出了誉王府的私牢所在。 进去的过程,比她想象中要顺利的多。 誉王府私牢比天牢环境要稍微好上一些,没有那么阴暗血腥。 甚至都没关什么人。 她畅通无阻地进去,很快便见着了楚元戟。 他的现状,比她想象的要稍微好上一些。看上去没有上一回被夺兵权,在定王府买醉时候的那么颓废。 整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极了一湾池水。 没有活水注入,只单纯自耗,随时都能干涸那种。 那一刻,沐云歌竟莫名有了一种,跟他感同身受的心如死灰。 心头尖锐的心疼再次袭来,她努力扬起一抹笑,故意夸张地道:“总算是找到你了,楚元戟。” 明媚的笑容,为牢房死寂的气氛增添了那么点儿活力。 楚元戟的眼珠子动了动,淡漠的不像话:“歌儿,这一回,我算是彻底一无所有了……” 即便是开口跟她说话,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褫夺封号,遭到幽静,甚至连府邸,都没了。 沐云歌犹如被打了一记闷拳,差点脚下不稳。 手脚麻利地开了牢房的门,第一时间奔到对方跟前,捉住了他的手腕:“胡说什么呢?你不是还有我。” 指下脉搏乱中有稳,看来他有听话乖乖吃药。 只要没到最坏的情况,便有机会救他。沐云歌担了一路的心,总算是回到了原处。 只是掏出金针要为他疗伤时,却被楚元戟直至了动作。 他眼神死寂,冷峻的面上没有半点活力:“歌儿,不用麻烦了,我自知……” 沐云歌默默跟他对视,也没勉强,只淡淡说了句:“楚元戟,现在我人就在这里。只要你愿意,便能救你。可若是,你自己不愿意,那即便是医圣再世也无能为力。” 医者医病,不能医命。 像楚元戟这样的人,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只要他愿意,乾坤还是深渊,都在一念之间。 楚元戟懂她的意思。 明明心下应该已经如枯井般再无波澜的,可又忍不住生出那么点儿蠢蠢欲动来。 若是死了,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张绝世的容颜,笑靥如花,尤其眼前明眸灿如星火,里头聚着一团小小的火。 他分明已经跌入了无边的深渊,四周一片黑暗。可此时此刻,却也被那团火重新点燃了心底最深处的奢望。 静默对视片刻,楚元戟最终败下阵来,不由摇头苦笑:“我心知事到如今,自然该放手放你自由才是明智之举,可……总也舍不得。” 因为舍不得,所以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也依旧奋力求生,将她给的药都给吃了。 因为舍不得,纵然身处监牢,也总想着或许还能再见她一面,哪怕只看一眼。 谁知道真的见了,竟就再也放不下。 有了这话,哪还不明白他真实想法的? 沐云歌径直打开对方阻拦自己的手,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既然舍不得,那就别放手!楚元戟……你听好了,我这个人性格固执,有自己的三观和为人处世之道,可能会和现在的环境格格不入。也未必能理解你所有的想法和行事作风,若你还有什么雄心大志,我将来也未必能帮到你,可即便是这样,也是你自己看上的。往后余生,你可愿意与我携手白头?” 开口时听上去好像是数落,实际上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接着便专注施针,眉眼认真,所有的注意力分明都在指间。 刚才那番话,似风淡云轻,就像在说着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楚元戟愣了很久。 久到金针扎破肌肤,那一点点疼痛顺着敏感的神经一起导入脑海,才恍然回神。 他的歌儿,问他可愿和她一起,携手余生。 这句话,他足足盼了好久好久。 早在两人和离之前,其实内心深处便有了这样的渴望,只是一直没有得到正视罢了。 后来直到和离书下来,他彻底看清自己的心意,才幡然醒悟。 之后的每一次死缠烂打,都是冲着这个目标去的。 他想跟她,携手余生,共白头。 这句誓言,早就横在心头,时时想说了。 在楚元戟的设想中,或许是在某个浪漫的时刻,或者是生死相依,你侬我侬的情深之时,却从未想过会是现在。 惊喜来的太快,眼底瞬间迸发出来的激动挡也挡不住,之前都快要感觉不到的心跳刹那间犹如擂鼓。 一切,来的突然,几乎让他措手不及。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楚元戟手指微动,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抱抱她。 可…… 狂喜之后,紧接着便是苦涩汹涌而来。 周围的环境让他迅速冷静了下来,眼底的希冀逐一淡去,最终化为了无边的苦涩。 那份苦,都快要渗出来了。 沐云歌人就在他身边,近在咫尺之间,哪里还能感觉不到这人情绪变化的? 她赶在楚元戟开口之前,撇撇嘴角,率先夺过了话题:“你别胡思乱想,别觉着我是在可怜你,趁早断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蠢念头。楚元戟,我为人向来清醒,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我是绝不可能因为奇奇怪怪的怜悯之心,就随便搭上自己的一辈子。我既然说了喜欢你,那便是真心。” 七日的煎熬,足以让她看清楚许多事情。 以前因为心有介意,总想着自己与他压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就算是现在勉强在一起了,以后也总是会分开的。 后来顿悟,人生短短几十年罢了。 尤其是她这种情况,还不定能在这里存活上多久呢。 明明也是喜欢的,与其将这份喜欢压制耽搁在漫长的岁月里,还不如好好珍惜。 就算将来结果不好,至少……也曾拥有过不是? 想清楚了,整个人瞬间通透不少。 又看不惯某人那副傻样儿,沐云歌故意撅着嘴角:“不过丑话也得说在前头,我这人有感情洁癖,尤其接受不了背叛。既然做了我的人,就得安分守己严于律己。如果你做好这个觉悟了,那楚元戟,我再问一遍。你可愿意……”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封住了。 眼前的人影突然罩下来,覆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唇齿交缠间,她听见男人一声低沉隐忍的叹息:“歌儿,表白的话,得由我来说。” 楚元戟,失了控。 明明已经到了人生最为黑暗的时刻,连他自己都觉着,未来彻底无望。 像他这样的人,落到这样的地步,其实是比死了还要难受的多。 可偏偏有人,非要拯救他要水火之中。 眼前娇颜似花,一颦一笑都是诱惑,既然舍不得,那就勇往直前好了。 横竖……总能有办法,为她争一个安稳未来的。 荒寂无依的内心一下子找打了归宿,楚元戟遵从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彻底放纵了自己。 突然遭到袭击的沐云歌慌的手忙脚乱:“楚……唔……” 她手里头还施着针呢,这人——不要命了?! 不过最终所有的慌乱,都被安抚在了无边的旖旎里。 沐云歌一双墨眸晶亮,像极了黑夜中璀璨的明星:“楚元戟,你信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对上眼前这双眼睛,楚元戟那时连半句心狠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被蛊惑的毫无悬念,居然真就点了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 话刚出口便懊恼的不行,视线里的小女子却笑的一脸狡黠:“楚元戟,话是你自己答应的,绝不许反悔!” 反悔? 仰头叹息,楚元戟突然就觉着,果然命运总是待他不薄。 早知有今日……便是早些受苦,好像也没什么了。 沐云歌施了针,又留了药,离开私牢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外头已经快到凌晨,正是人最困的时候。 跟进来的时候一样,出去时依旧一路没人阻挡,一直到出了私牢,她才在外头的月光下,见着了静立的楚元烨。 这男人,也不知道在此等候了多久? 第350章 无声的崩溃 这大晚上的,周围也没亮个灯笼,沐云歌压根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只是,她从楚元烨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情绪。 像悲伤,又像是浓郁的不甘,情愫似很复杂。 沐云歌没时间琢磨,面色清冷地打了声招呼:“誉王殿下,真巧啊!” 这个时辰还能碰见,可不就是巧? 楚元烨目光沉沉:“这是本王的府邸!” 沐云歌:“哦。” 谁让楚元戟被他关在这里,她来的可不就是他的府邸? 没在沐云歌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惧怕,楚元烨似乎十分不满。 他冷哼一声,阴恻恻地看着她:“你倒是自在,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以为你能进得来?” 沐云歌点头:“我自然知道是誉王殿下高抬贵手。” 其实一开始她也并不知道,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直到真的进入誉王府,顺利找人问了路,甚至是畅通无阻找着了楚元戟,她心里头才犯起了嘀咕。 到了这会儿再见着眼前的人,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沐云歌也懒得藏着掖着,直接将话挑明,道:“誉王既然能放我进来,想必是有什么吩咐。不如我们直接一点,看有没有的谈?” 明明就是个闯入者,自己个儿的命还在被人拿捏着呢,哪来这份底气自信? 似乎有些不太能理解沐云歌的脑回路,这回楚元烨足足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 就在沐云歌都以为他大概忘了此行正事,准备适当提醒一下时,才听到对方晦涩开口:“本王让你离开,你帮本王救灵儿。” “灵儿?” 都已经过去多少天了,灵儿的病情竟还没有好转吗? 而且能让楚元烨亲自出面,来找自己出手,怕是…… 沐云歌心头一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差点应下来。 幸好,她在关键时刻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这个交易不公平。我要楚元戟平安无事,誉王若答应送他离开,我便去救灵儿。” 闻言,楚元烨没有回应。 过了许久,男人才溢出一声冷笑,语气不无嘲讽:“灵儿对永宁来说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灵儿重病难医,你自诩跟永宁情谊深厚,却原来不过虚情假意,趁机想要趁火打劫不成?” 沐云歌并非真的不愿意救灵儿,只是这是她能与楚元烨谈判的唯一机会,她只想好好把握。 至于男人对她的嘲讽,她并不在乎。 汰云歌面色平静如水,半分不让:“我与永宁之间的情谊用不着旁人评价!灵儿是永宁的命根子不假,但她也同样是你的女儿。誉王就给句痛快话,这个交易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不顾一切来到这儿,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楚元烨见她一脸坚毅,几乎明晃晃地把寸步不让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恨得不由咬紧了牙,沉默不语。 看他还不松口,沐云歌连连冷笑:“对于现在的灵儿而言,时间便是一切。难道在誉王眼里,她还能耽搁得起不成?” 如果誉王真的有办法,也不会找到她这儿了。 果然,楚元烨表情很快就出现了松动,牙关依然紧咬,凝盯着沐云歌的眼神一片阴鸷。 沐云歌心中忐忑,并没有把握誉王会受妥协。 终于,楚元烨缓缓抬起手,一记动作示意:“送定王离开。” 顺着他手势的方向望去,不知何时多了两名府兵,一左一右搀扶着楚元戟。 楚元戟虚弱地垂着头,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沐云歌心下一动,忍不住讶异,看来誉王是有备而来,早就做好放人的准备! 楚元烨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眼神冰冷:“本王从未真的想过要致他于死地,一切不过是他太固执。事到如今……罢了,人,本王是放了,灵儿那边,希望你能竭尽所能。” “当然。” 永宁的孩子,怎么能不尽力? 好歹也是她亲手接生出来,虽说还没到亲眼看着长大的地步,但情义始终还是不同的。 沐云歌一路跟随到了誉王府大门口,亲眼见着府兵将楚元戟交给等在外头的小追风,才折回到了冷永宁的院子里。 跟上次过来时候的清冷完全不同,原本偏僻的院子,现在格外热闹非凡。 多了不少丫鬟不说,人来人往显得格外忙碌匆匆。 可即便是多了这么多的人,却是半点儿都不吵闹,整个一个静悄悄。 沐云歌进去的时候,也仅仅只听到了冷永宁小声的啜泣。 不过几日不见,冷永宁足足瘦了一大圈。 原本合体的衣裳已经变得宽宽大大,人更是眼窝深陷摇摇欲坠。 即便是这样,她一双眼睛也紧盯着床上的人儿不放,半点不敢眨眼。 那样子,就好像稍微一分神,女儿就化成泡影不见了似的。 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没等沐云歌出声,就见冷永宁站了起来,想着要去给床上的小人儿盖被子。 哪知脚下不稳,人竟白着脸双眼一闭直直往地上倒。 “永宁!” 沐云歌惊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了她,见冷永宁又要撑不住晕倒,赶紧抽了一根金针捏在手里。 正要扎下去时,被对方紧紧地给抓住了。 短暂的眩晕过后,冷永宁很快清醒了过来。 看清眼前扶着自己的人,直接就哭出了声:“歌,歌儿,你终于……来了。” 涕泪齐下,一个母亲的坚强与柔弱全都交织在了这一刻。 冷永宁看似脆弱的风一吹就要散架,偏那双眼睛又透着坚不可摧的决绝:“歌儿,不用管我,救灵儿,你救救灵儿。” 母子连心。 沐云歌虽然不懂得为人母的感受,但她始终都忘不了当年目睹母亲离世时候的悲痛欲绝。 所以后来,她才会对向珍雁有着无限纵容,即便是对方做得再过分,也始终抱了几分宽容。 这一刻,眼前好友的模样,更是让她毫无悬念地就红了眼眶,她忙不迭地点点头,去看床上的灵儿。 “好。” 冷永宁却先她一步弯下腰,迅速地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 随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想要摸摸女儿的小脸蛋。 可临到快要触及到了时,又僵住了。 沐云歌也看到了,原本白白净净的灵儿,也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小脸蜡黄干扁不说,甚至还出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子。 有些已经开始溃烂了。 仅是一眼,沐云歌已是色变。 她迅速拉开冷永宁,眼神示意她站离得远一些。 沐云歌翻了翻灵儿的眼皮,强忍住胸口汹涌而来的怒气跟悲恸,寒着嗓音道:“立刻封锁这个院子,禁止所有人进出。原本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也全部都要隔离熏艾,等待观察的结果!” 灵儿确是感染了疫症! 按照来时引路的丫鬟所说,因为有太医署禁咒科的太医在,也已经阻断了传染的概率,所以冷永宁的这个院子才能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 可现在她看,分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之前明明给了药方的,可灵儿的情况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还更加凶险了! 莫说她一个小孩子极有可能承受不住,便是连相关被感染到的大人,也很容易一命呜呼。 究竟是什么人干的糊涂事儿? 不等沐云歌细问,几乎嘱咐刚刚下达下去,她便听到了一声不满的冷喝从外头传来:“这儿是誉王府,凭什么她一个外人说封院子就封院子?郑太医不是都已经说了么,没有大碍。” 是程湘水的声音。 冷永宁一听到这个贱人的声音,完全控制不住情绪,跟疯了似的往外冲。 沐云歌眼疾手快,拼命将她拦了下来:“永宁,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救灵儿要紧!” 她心知肚明,以冷永宁现在的身体状况情况,和程湘水交手肯定是吃亏的。 沐云歌担心永宁吃亏,也怕她的身体撑不住。 好在外头的骚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清冷的呵斥给压制住了:“封院!” “烨?” 程湘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十分不甘地喊了一声,却没听到后续男人有回应,只听见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 沐云歌和冷永宁的心思,现在全落在了灵儿的身上,完全忽略外面的动静。 灵儿烧得很厉害,已经到了惊厥的地步,沐云歌探手一摸,却发现灵儿手脚又是冰凉的异常。 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等到了最后,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坠。 “永,永宁……” 沐云歌嗓音晦涩,主动握紧了冷永宁的双手,万分艰难地开了口:“灵儿的情况……特别不好,只怕是未必能挺得过去。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知道,这话本不应该说。可……一味瞒着,也不是法子。 永宁是灵儿的母亲,她有权知道真相。 灵儿在誉王府耽搁了太久,最终还是救迟了。 哪怕是能早点儿,早个三四天呢。 沐云歌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这么无能为力过。 她明明有犹如天助的医疗室,明明有上下几千年各个著名人物千金不换的神奇药方。 她还有后世海纳百川,去劣留优的医术,却偏偏极有可能救不了灵儿。 话到最后,沐云歌双肩垮了下去。 而冷永宁则是双眼一翻,直接不省人事了。 誉王府的气氛格外冷凝,尝试着稳定了一下灵儿的情况之后,沐云歌便去检查其他人了。 可奇怪的是,明明灵儿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了,这满院子的人,却没有一个被感染到的。 连一直贴身伺候的永宁,都没有被感染。 大家都很健康。 重新回到房间内,沐云歌脸色不是一般的差。 尤其是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心头便更是发寒了。 冷永宁已经醒来,大概是潜意识里已经明白了什么,整个人痴痴呆呆地坐在床边,魔怔一般地盯着女儿看,谁劝也不走。 更是不吃不喝。 跟熬灯似的。 后来还是沐云歌实在看不下去,给她打了营养液点滴。 随后又是一剂助眠下去,才帮着对方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当然,除了要让冷永宁好好缓一缓之外,也方便她抱着灵儿进入医疗室。 现代医疗器械的透析下,灵儿小小的身躯里头所有器官都在迅速衰竭,沐云歌试了好些方法,都没有办法缓解。 太猛的药下去,孩子又承受不了。 头发焦虑的大把大把掉,沐云歌红着眼,在医疗室里足足熬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这段时间内,按照她的严令,没人踏进过房间一步,给了她足够的便利。 可即便如此,最终沐云歌还是无比沉重地抱着孩子出来了。 恰好冷永宁清醒过来,将将错过了刺眼的光芒。 等视线落在女儿灰败的小脸蛋上时,她如遭雷击。 沐云歌无比愧疚:“永宁,真的对不起……” 她,已经尽力了。 把所有的方法全都用上了,甚至还给孩子做了病毒透析,可……灵儿太小了。 加上着疫症实在是来势汹汹,又被耽搁,药石难医。 冷永宁眼睛迷茫无神,却没有半句责怪,小脸苍白,明事理地点下头:“歌儿……不怪你,我都明白……” 她嘴上这么说,伸手去接过灵儿的双手颤抖得无比厉害。 接过来之后,她也再没将女儿放下,就那么紧紧地抱在怀里。 然后给她唱此前一直在唱的哄睡歌谣。 天边亮起第一线鱼肚白时,小小的灵儿,在自家娘亲怀里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直到了最后一刻,她都没能再睁开眼睛,再喊一声,娘亲。 冷永宁的眼泪几乎快要浸透整个包裹。 沐云歌默默无声地为她扎针,只闻冷永宁静静地坐在一旁,呓语声飘来—— “灵儿,你怎么就没了呢?皇外公皇外婆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上你一眼……” “歌儿,我原本计划要带灵儿回去的,甚至都想好了以后该让她怎么成长,怎么领着她一起去见世面……” “她还那么小,才刚学会喊娘……” 真正的崩溃都是平静无声的。 第351章 一线生机 从头到尾,冷永宁都没有放声大哭,她就默默地流着泪,这辈子的眼泪似都在这一夜流干了。 晌午时分,楚元烨才带着人过来收敛灵儿的尸身。 跟冷永宁沉默的崩溃相比,他的情绪更是隐忍内敛,除了眼眶微红之外,再看不出多少异样。 他甚至看都没有看沐云歌一眼,也没责怪她没能救下孩子,但是脸色却难看到可怕。 沐云歌的心情亦是沉重,她原本以为得费一番力气才能劝说永宁放手。 不曾想,冷永宁在看到棺材的那一瞬,突然笑道:“这棺木真好看,灵儿应该会喜欢。” 凄凉的笑音,直戳人心。 楚元烨身形晃了晃,过来想要替她擦眼泪,极力压抑着心中不忍。 “永宁,你若是实在难过,就哭出来。” 冷永宁如避蛇蝎一般,躲开了他的手,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她颤着双臂,小心翼翼地将灵儿娇小的身躯放入棺木。 这是一只精致小巧的棺材,打造的金碧辉煌,异常华丽。 府中有经验的老嬷嬷赶紧上前,细致地替小郡主整理着装。 直至灵儿入敛,楚元烨才再度迟缓地走过来,还想要伸手去抓冷永宁的手,眼神复杂深邃:“永宁,我……” 冷永宁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走近沐云歌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幸而对方即时扶住了她。 “歌儿,我感觉有点累,你陪我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沐云歌紧握着她的手,用力点头:“好。” 她一定会陪伴在永宁身边,帮永宁度过这段最煎熬的时间。 沐云歌搀扶着永宁进屋的时候,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楚元烨静立在灵儿的棺材旁边,纹丝不动,眼底深藏悲戚和懊悔。 可是,他却半点都不值得让人同情。 屋内,冷永宁似是很快便有了睡意。 她勉强冲着沐云歌挤出一抹笑:“歌儿,实在是辛苦你了,你也赶紧休息吧,醒来后我便让人送你回去。” 见她这般反常的举动,沐云歌心中惶恐,哪里还敢入睡? 灵儿是永宁的命根子,现在灵儿突然没了,沐云歌担心永宁会想不开干傻事儿。 她温柔地替冷永宁擦净脸,轻声安抚:“我还不困,先看着你睡着了,我再去睡。” 冷永宁倒也乖乖地听了话。 她很快便入睡了,只是睡的不太安稳。 沐云歌默默地为她点了安神香,她方才渐渐睡得恬静了。 一直到黄昏时分,沐云歌见永宁丝毫没有要醒的趋势,这才稍稍放心,手肘撑着头,歪在榻前打了个盹儿。 不想,沐云歌才刚合上眼没多久,“熟睡”中的冷永宁便睁开了双眼。 她先是直直盯着香炉的袅袅青烟看的出神,然后翻起身,面无表情在走到梳妆台前收拾了妆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房间。 没一会儿,沐云歌就被一阵喧嚣声吵醒,刺耳的嘶吼从外面传来——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是我没用,才会让灵儿受这般苦,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夺走!是我没有保护好灵儿!” “你放开我,你们都放开我,让我去陪她,让我去陪灵儿!” “黄泉路上那么孤单,那么黑,我的灵儿会害怕的。我得去陪着……陪着……” 是永宁的哭喊声! 沐云歌心中大惊,急匆匆地跑出来时,正好看见冷永宁手里一把金簪,又稳又准地直直刺进了楚元烨的胸口。 冷永宁仿似魔怔疯了一般,又是哭,又是笑:“去死,你们都得去死!跟着我一同给灵儿陪葬!” 楚元烨身上沾了很多的血,看样子伤口不止是胸前那一处,看着颇为狼狈。 不过他却完全没顾得上,只紧紧地钳制着冷永宁的动作,不让她乱动。 沐云歌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她的脖颈间有一道很长的口子。 这会儿还在往外渗血,很快染红了衣领。 不难判断……永宁方才应该是想要自刎! 沐云歌脑子嗡地一下,果然她之前的担忧是没错的。 恰好,楚元烨这时也看到了她,几乎是厉喝出声道:“沐云歌,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救人……” 沐云歌见状,自然不再迟疑,赶紧往那边跑。 冷永宁挣扎的有些厉害,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 几人费了一些功夫,沐云歌甚至动用了一剂镇定剂,才让她平静了下来。 却没发现,在刚才的纠缠中,她脖领间一根细线被不小心勾了出来。 平静下来的冷永宁没有那么疯了。 双眼失神没什么焦虑,却还能挣脱楚元烨的钳制,跌跌撞撞迎了过来。 沾了血的脸颊甚至还扯出了一抹歉意的笑,有力无气:“抱歉……歌儿,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沐云歌鼻头发酸,很想要骂醒对方,却愣是开不了口。 只能替冷永宁止住了脖子上伤口的血,然后一把将对方楼进了自己的怀里。 “永宁,你想哭就哭,不必强忍着……” 失去了灵儿的永宁,甚至连一声正儿八经的悲鸣都没能发得出来。 这么大的悲伤,只会击碎她。 既然楚元烨已经做不了她的宣泄口,那就……她来! “不是你的错,灵儿不会怪你。永宁,灵儿是个那么乖的孩子,她那么爱你,如果看到你这样为她,也会难过。” 刻意压的低沉的嗓音,好像带上了能安抚人心的魔力。 没过一会儿,沐云歌的衣襟就湿透了。 永宁一边挣扎,一边用拳头不停地捶着她的肩头,压抑的呜咽声像极了失去一切的兽。 知道她这是心里头难受,陷入了自责懊恼当中无法自拔,沐云歌默默承受着,一动不动。 一直等到呜咽着小了下去,永宁的挣扎也逐渐无力了,她才扶着人重新回去了。 这一回,沐云歌才稍稍松了点儿气。 能发泄出来,能哭出来,对永宁来说其实是好事儿。 哪知下一刹,冷永宁一片死寂的脸上,忍不住漾起空洞自嘲的笑容。 “就算灵儿不怪我个娘,黄泉路上我也想陪她一起走……歌儿,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连死,似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 沐云歌忍不住心疼,却无言以对。 她心知,永宁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心灰意冷之下,怕是很容易会想不开继续做傻事。 沐云歌心中着急,脑子也飞速转动,或许用她东周国的家人能唤起她对生的眷恋。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却发现冷永宁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脖子,一瞬不瞬,原本失魂的眼神渐渐涌现几分生机,神色逐渐露出几分古怪。 沐云歌被她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不由低头扫向自己的脖颈,才发现在刚才的纠缠中不慎将玉佩拽了出来。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正想要将玉佩从衣领塞回去,却被冷永宁抢先,一把将玉佩紧紧拽在手中。 冷永宁眼神十分怪异的表情看着她,颤着早就哭到沙哑的嗓音问道:“这……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块玉佩,是乔枫离开前送给沐云歌的。 沐云歌眯眯眼,反问道:“你认识这块玉佩?这是……一个小朋友送给我的。” 冷永宁突然激动的连连点头:“这玉佩……是我东周皇室的身份信物。歌儿,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有个皇弟自幼失踪,这块玉佩便是他的信物。你说的那位朋友……他现在何处?” 经她这一提醒,沐云歌也想起来,永宁以前确实提过她有位皇弟自幼失踪,下落不明。 难道乔枫就是…… 沐云歌也不禁有些激动:“乔枫……他莫非就是你失踪多年的胞弟?” 那小子,竟然还是个皇子? “乔枫?” 乔枫这个名字,对于冷永宁来说很陌生,但是玉佩她绝不会认错! 她甚至拽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那块,递到沐云歌面前让她对比,仔细甄别。 冷永宁的眼泪簌簌落下:“没有想到……小皇弟他还活着!歌儿……真是太好了……” 明明眼睛已经哭的又红又肿,却还是有泪水。 沐云歌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心疼地帮着擦眼泪。 同时,她脑子里灵光闪现,眼下正好能帮冷永宁重新树立努力活下去的目标。 “永宁,乔枫若真是你流落在外的皇弟,他能平安遂顺的回到东周国,你的父皇母后定会倍感欣慰。眼下,你只有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找到他,倘若你要狠心随灵儿去死,那乔枫这一生恐怕都只能是个身份不明的野孩子……” 冷永宁嘴角抽搐,内心挣扎。 沐云歌看得出她的心思,忙着补充道:“你可别想着要将这件事情拜托给我,乔枫可是你的亲弟弟,这也是你们东周皇室的家事儿,我是绝不会掺和的,人你必须亲自去找。” 冷永宁哪能不明白,沐云歌其实就是想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只是,灵儿尸骨未寒。 冷永宁如鲠在喉,对灵儿之死,难以释怀。 一面是女儿,一面是弟弟。 她实在架不住汹涌而来的痛苦,突然呕出一大口黑血! 见此,沐云歌那口担忧着的气,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吐出来,便好。否则郁结在心迟早出事儿。 醒了昏迷,昏迷了又醒,短短两天时间,于浑浑噩噩的冷永宁来说,好像已经煎熬完了整整一生。 看得出来楚元烨其实也担心她。 只粗略地让人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连染了血的衣裳都顾不得换,便亲自守在冷永宁床前。 哪知冷永宁压根不领情,所谓迟来深情比草贱,一旦她稍稍清醒,便发了疯一样地赶人。 屋子里的东西也被砸了个七七八八,几乎是逮着什么都往楚元烨身上扔。 楚元烨竟也不反抗,虽说脸色难看的厉害,还是悉数承受了。 等对方实在过分时,才压着嗓音沉声道:“永宁,灵儿没了我也很难过……” 可惜冷永宁压根不听,只会更加失控。 后来闹得实在太过厉害,程湘水出现,哭着非要拉楚元烨离开。 尤其是见着他伤痕累累的样子,心疼的跟没了爹娘一样。 冷永宁自然受不了这样的场面,面对这个害死女儿的罪魁祸首,直言要拉着程湘水一起陪葬。 一来二去更加混乱,为了避免永宁再受到过多的刺激,沐云歌干脆出面赶人。 程湘水不服,想以身份压人,被楚元烨一巴掌扇了出去。 场面闹得很不好看。 好在等冷永宁第三天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头已经彻底清净了。 没有多余的杂物碍眼,也没有不想见的人。 床边就陪着一个沐云歌。 眼见着苍白易碎的好友,沐云歌也是心疼:“永宁,你何必要这么为难自己?” 谁能想得到,这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呢? 初见时灿若人间小太阳,无忧无虑的东周小公主,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好像已经燃烧殆尽,成了一片死寂。 没了碍眼的楚元烨在场,冷永宁再没发疯,情绪变得十分冷静。 甚至还扯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对着沐云歌凄然道:“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单独跟你说说话。歌儿,对不起。” “嗯?” 她这话说的奇奇怪怪,惹得沐云歌疑惑。 等细细对上好友双眸时,才醒悟过来。 灵儿刚没,楚元烨于情于理都会陪在永宁身边。 只用言语只怕是拒绝不了,所以她就让自己发疯,让自己表现的对那个人充满抵触。 原来她是故意的。 说到底,永宁的心里还是太苦。 沐云歌眼底沾上了湿意,忍不住握住了对方的手,浅声安抚:“永宁,我很庆幸自己能在这个时候陪在你身边。” 她以为冷永宁的道歉,是因为让自己搅合在了这件事情里头,惹得她被程湘水针对。 岂料永宁却摇了摇头,问:“歌儿,你跟定王殿下,是不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冷永宁口中说着,翻身在床铺内侧找出一条白色的帕子,递到了沐云歌手里。 看见白色娟帕右角精绣着一朵白莲,沐云歌脸色微变。 这是天罗宗的传递信物,也是永宁常用的物件。 只是后来,就不见她怎么用过了。 第352章 无疑是红楼中人! 冷永宁声音苦涩,带着丝丝自嘲:“白莲高洁,是烨的母亲在世时最爱之物。我当初为了慰藉他的思母之情,刻意迎合地在自己的绢帕上也绣了白莲,希望烨能够明白我的心。不想……有一日我突然发现,绢帕上用这个图案的人,远不止我一个。” 她如今再提起跟楚元烨之间的往事时,表现的很冷静,就像是在说着别人无关紧要的故事。 唯有因为女儿的死,让她瞳孔深处还带着清晰又明显的恨意。 “那是一群女子,个个漂亮妖娆。我在无意中撞见过,起初还以为是他……是他心思不纯……直到后来,我方才意识到那些女子远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冷永宁说到这里,苦涩都变成了愧疚,甚至都不太敢去看沐云歌的脸。 “那些女子,想必歌儿跟定王已经全都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了吧?对不起,这件事情我本应该早点告诉你们的,可我……” 冷永宁虽然看似天真无邪,实际也有着极强的观察力。 她很早就发现了楚元烨的不对劲,还有自己手里帕子的异常。 同样的,她也注意到,沐云歌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可她当时做了什么呢? 第一时间将绢帕藏了起来不再教她看到,好像维护楚元烨,已经成了她下意识的反应。 等再到后来,这事儿更是没法再提起。 如今再看,桩桩件件都是讽刺啊! 一时之间,她的笑里都带上了嗜血的冷嘲—— “是我笨,是我蠢,是我自作多情,都是我的错。歌儿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其实楚元烨他从来都不老实,他一直都在暗中谋划着大事儿,他手底下有很多的人,他甚至还对父皇……” “永宁!” 沐云歌及时出声,打断了对方失态的讲述。 很多用着精绣了白莲帕子,又妖娆妩媚的女人,无疑便是红楼中人了。 楚元戟是她们的主子,自然也就是多年前闹得轰轰烈烈的红楼案背后真正的主谋。 不仅嫁祸了楚元傲,完美地隐藏了自己,还一手掌控着天罗宗。 这样的人,自然不老实,会有所谋划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很多事情沐云歌早就心里头有数了,冷永宁的爆料,不过是确定了她心里的想法罢了。 可无论如何,这些话都不应该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 冷永宁维护楚元烨,确是出自真心。 作为楚元烨的妻子,她的选择其实也并没有错。 现在的失态还有恨,皆是因为灵儿的死。可这种情绪总有会过去的一天。 她不想好姐妹有一朝一日清醒过来,再后悔今日所为。 横竖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法逆转。与其抱怨,不如想办法挽救。 沐云歌制止了冷永宁未完的话,冲她摇头道:“我说过,你不必勉强。” 闻言,冷永宁突然有了几分不安,眼神惴惴试探:“歌儿……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沐云歌笑:“当然。” “那就好。” 冷永宁缓缓松了一口气,一脸释然的拉过了沐云歌的手:“歌儿,都怪我以前太糊涂,很多事情看不清。如今,我算是彻底清醒了……” 她的状态冷静自持,怎么看都不应该是现在该有的模样。 不仅如此,一双眼眸更是迸发着奇异的幽光:“所以……歌儿,你能帮我走出去吗?” 这话,听上去好像是在问,自己能不能帮着她走出悲伤。 可落在沐云歌耳朵里,却总感觉哪儿不太对,正待细问,忽感掌心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冷永宁突然靠近,一把抱住了她:“歌儿,我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西晋京城这么大,我能求助的也就只有你。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或许会很危险,他那个人,看着温和有礼谦谦君子,事实上骨子里头再是薄凉不过。可我,可我……真的别无他法了。” 曾被带过链子的脚踝隐隐作痛,因为触怒了楚元烨,而被关起来不见天日的时光才过去没有几天。 那时,他们两个之间还有个灵儿为纽带,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她能哄着他再放自己出门。 如今彻底闹翻,怕是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歌儿,帮我……” 沐云歌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脚下还有些虚。 她稍稍留意观察,发现拐角处有人影一闪而过,原来她跟永宁一直都在被监视着! 想到永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逼着自己清醒过来,并意识到所处的复杂环境,看来……永宁远比她以为的要坚韧得多。 忽见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沐大小姐,我家王爷有请。” 沐云歌曾见过这个男人,他曾在楚元德身边待过。 “原来誉王才是你的主子……” 那中年男子面无表情,走在前面引路。 书房的门敞开着。 沐云歌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在坐在书桌前的楚元烨。 空气中萦绕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沉闷,让人感觉呼吸也变得困难。 楚元烨一身白衣,俊脸笼罩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沐云歌没什么耐性,淡淡开口:“誉王让人喊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嘱咐?” 难不成是想问问永宁现在的情况? 对上她犀利的视线,楚元烨眸色沉沉。 半晌,才出了声:“永宁……想让你帮她什么忙?” 这男人,果然是心存提防。 沐云歌哂笑一声,半点没隐藏地将乔枫的那块玉佩给亮了出来。 直言道:“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个孩子,送了我这块玉佩。没想到永宁看到说是东周皇室的信物,猜测那孩子可能是她失散已久的弟弟,让我帮忙寻找确认。” 听到这话,楚元烨的视线从玉佩上一扫而过并无停留。 显然,他对什么东周皇室后裔并不感兴趣。 只是眯了眯眼,周身激起一股子戾气:“是么?” “不然呢?” 一开始没有任何防备,关于乔枫玉佩的事情,肯定已经被他安排的人给听去了,只能实话实说。 至于其他,却是没有的。 沐云歌扬眉,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感,小小地挑衅,“若是誉王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 片刻的沉默之后,楚元烨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沐云歌头也不回地离开,虚惊一场的从书房里走出来,她的手心早已染上一层薄薄的凉汗。 连她也没有想到,此事楚元烨竟就此作罢了。 夜已深,黑沉的天空看不见一丝月亮,只有偶尔零散的星光。 沐云歌步伐沉重地往永宁院子里头走,将要进去时,在门口撞到一个人。 是负责伺候永宁的丫鬟,曼陀。 她脚下一个趔趄,连连道歉。 然后头也不抬地绕了过去。 沐云歌起初并没怎么在意,直到两人将擦身而过时,听见对方压低嗓音又快又轻地吐出两个字:“快走!” 快——走? 让她去哪里?赶紧回院子吗? 沐云歌心下一跳,下意识抬头才发现曼陀早就已经进了院子。 关键是,她居然随手关了一下院门。 而远处似乎也有隐隐约约的光亮传来。 在不甚分明的杂乱脚步声中,沐云歌福至心灵,突然就反应过来了什么。 下一刻拔腿就跑,冲着距离院子最近的偏门而去。 身后的动静,好像一下子跟着大了起来。 偏门没人守着,挂着一把大大的锁。 沐云歌跑得气喘吁吁,瞅了一眼然后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 开锁这事儿她不算十分擅长,有些吃力。捣鼓了好一会儿,才弄开了锁。 随即赶紧开门走人。 就在她刚闪身出去的一瞬,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沐云歌身体晃了晃,消失在门后。 幸好没人追出来,她又跑了好一会儿,才寻了条僻静一点儿的地方停了下来。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她从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了一把碎玉。 原本完好的玉珏刚才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才让她避免了被一箭穿心的下场。 这本是楚元戟的东西,曾被他携带多年,然而现在却碎成了几块。 沐云歌有点心疼。 这么好的玉……可惜了。 而且,玉碎的好像在预示着某种不祥之兆,她的右眼眼皮突然就狂跳不止,差点抽筋。 同时心口也像是被压上了一大块巨石,喘也喘不过气来。 沐云歌太阳穴突突地抽搐,强压下那股子不适感再度抬脚。 哪知刚走了几步,她脚下一绊整个人突然往前扑。 好不容易扶住了一旁的墙壁,一大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 而刚才那一箭的威力,也慢慢体现了出来——虽说看似没伤着她的皮肉,实际上冲击力强大,已经震伤了她的肺腑。 喉间满是甜腥的味道,沐云歌脚下发软。 与此同时,巷子口呼啦啦多出了许多人,个个举着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沐云歌心下大骇,眯着眼睛去看,入眼处是一队着甲官兵。 虽然不是誉王府的府兵,可此情此景她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藏在袖中的手更是紧紧攥着,随时做好跟这些人拼命的准备。 奇怪的是,看到她之后那些金甲兵没有一拥而上抓人,而是拿着火把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即交头接耳地相互询问—— “是她吗?” “看着好像不太像。” “我也不太确定,要不然先抓回去看看?” 零零星星的对话声传来,沐云歌突然眼睛一亮。 这些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为了避免真的被抓走,她精神一振开口试探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乃是沐府嫡长女沐云歌。” 自己主动亮明身份,其实多少有些冒险。可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只能拼一把。 然而听到她自报家门,金甲兵们却诡异地沉默了一瞬,随即杀气凌厉—— “这人肯定有问题!” “谁不知道沐府嫡长女前些日子刚刚新婚嫁与清河陈家,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胆敢冒充沐相千金,必定包藏祸心!来人,抓她回去问审。” 沐云歌:“……” 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大意了啊。 眼见着金甲兵们一哄而上,她白着脸踉跄后退。手中的蒙汗药包刚准备撒出去,突然天降一人挡在了她面前。 “她是我家主子想要的人,我倒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随便乱动!” 一块纯金的令牌被亮了出来,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手执令牌的人更是一脸冷硬,单手拿刀,大有一副如果这些人再敢多话,就直接动手的架势。 令牌不是假的,而且颇具分量。 金甲兵们甄辨之后,乖乖撤了。 虽然还不清楚沐云歌的身份,临走之前倒也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 危机解除,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才收了刀,恭恭敬敬地冲着沐云歌行礼:“沐小姐您可算是出来了,属下奉我家八皇子之命,在誉王府外头等了许久。” 沐云歌其实认得眼前这个人,是楚元胤身边的侍卫惜尘。 只不过楚元胤向来自己逍遥逛了,不怎么带着对方而已。 也算是个自己人,她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戒备,同时也忍不住心生疑惑。 “你奉楚元胤的命令来的?那他怎知我会这个时间逃出来?” 这个问题显然是不便多说,惜尘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这,要不然属下先护送您回去,等见着了八皇子殿下,您再亲自问?” 言之,有理。 沐云歌向来没什么为难人的爱好,自然也不坚持,跟着对方离开。 然而走了还没几步,她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扭头朝后看。 身后的巷子里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空气中弥漫着一点儿血腥味道,被夜风稀释得很淡。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她吐出来的那口血导致的。 可沐云歌却清晰地记得,她刚才明明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才摔出来的。 好奇心大盛,横竖现在还有个帮手,她也没太迟疑,便摸索着重新往里头走去。 没走几步,裙角便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 第353章 去你的好久不见! 身后的惜尘也是机警,意识到了不对的同时,赶紧掏出火折子点燃。 刚照过去,便发现地上有一团黑影。 沐云歌率先看清:“是个人!” 蹲下去的时候,她依稀听到了对方气若游丝的嘟囔:“王,王妃……不,是沐……沐小姐……” 这个人,认识她! 沐云歌瞳孔缩紧,从身上摸出一枚精致小巧的手电筒,顾不得是否会引起惜尘的怀疑,直射向对面。 光线霎时亮了许多,而倒在地上那人也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得双眼微眯。 对方是个女子,身上还穿着宫女的衣裳。 浑身血污,受伤严重。 沐云歌就着光,盯紧对方那张,同样被血迹糊得看不清面孔看了半天,始终有些不太确定: “你是……秋娥?” 秋娥是未央宫的宫女,在郁贵妃身边伺候多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一副这么凄惨的模样。 听沐云歌认出了自己,秋娥拼命地点头:“是,是奴婢,有人在追杀奴婢,奴婢……” 话未说完,她的脑袋就重重地沉了下去,晕了。 这是郁贵妃的宫女,不能不救! 而且她冒死出宫,还遭到追杀,指不定是带着什么紧要消息出来的。 沐云歌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去搀扶对方,准备带着她一块儿走。 哪知刚一伸手,人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她也受了伤,还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等再醒来时,人已经在自家小院里头了。 天竺趴在床前睡得正香,玉树蹑手蹑脚地进来,当看到自家小姐睁着眼睛,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她的声音,也惊醒了天竺。 小丫头人还没清醒呢,就已经眯着眼睛手忙脚乱起来:“小姐怎么了?小姐就在这里啊……” 等对上沐云歌含笑的眼睛,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小姐你都快吓死奴婢啦!” 夸张的反应惹得沐云歌啼笑皆非。 这丫头感情就是丰富,大惊小怪的。 哪有那么吓人? 不过能再度看到她俩,她也忍不住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 誉王府里的一切,明明是真实发生的,却总让人觉着虚幻。 灵儿还那么小一个孩子,生命本该将将开始…… 沐云歌昨晚上晕了之后,是惜尘带着她回来的。 巷子中发现的秋娥也被一并带了回来,就安顿在隔壁。 内伤是个慢工活儿,得细细养。 沐云歌心里头记挂着秋娥,吃了药便打算去看看对方。 结果一出门,差点给吓了一大跳。 门口的长廊下搁了把椅子,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大刺刺地躺在上头,手中的折扇时不时地摇上几下。 楚元胤上一刻还在仰天叹息,下一刻视线就直直转移到了她身上:“七嫂,我都在这里足足等了你好几个时辰了。” 他这一脸的幽怨,与以前那位纨绔八皇子判若两人。 当初,楚元戟被三司会审当堂削爵收府,楚元胤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硬要进宫面圣。 然而,他却连宫门都没能进去就被轰了出来,禁军直接将他押送回府,好些天都没让他出门。 后来好不容易摆脱了束缚,他带着侍卫惜尘悄悄溜去誉王府,想着要为难一下对方。 以报楚元烨打压自家七哥的心。 哪知赶巧那晚沐云歌也去誉王府冒险救人。 后来交易成功,楚元戟被顺利放了出来,小追风一个人拖着个病号艰难前行时,恰好被他们给碰上。 楚元胤便顺势出手,将自家七哥带回了十王府。 经过沐云歌在地牢中的妙手回春,楚元戟第二天早上便醒了。 只是那个状态…… 直到现在,楚元胤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摇头叹气。 加上一连几天时间沐云歌又被困在誉王府,最能劝动他七哥的人不在场,这些日子别提有多难熬了。 现在见着人,就差直接抱上去痛哭流涕: “七嫂,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七哥真就再也挺不过来了!” 沐云歌:“……” 其实你七哥那个人吧,也并没有真的就像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没理会这人过分夸张的演技,她反而另外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会出来?” 还提前安排惜尘在外面等着。 听到这话,楚元胤神色有了几分古怪。 随即又是一抹难以察觉的黯然:“自然是想了法子的。你被困住那么多天,老六那个人又心思难测,本皇子生怕他会对你不利。所以找了关系递话,让你赶紧逃出来。” 昨晚给她递话,让她快走的人是曼陀。 而按照楚元胤行事作风,在誉王府安插人手大约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能找上的关系,也就只有…… “你见到谨言了?” 随即想到曼陀的真实身份,以及她一直贴身伺候着永宁,沐云歌心下沉了沉。 楚元胤原本情绪就不是很好,这会儿听到这话,整个人更加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彻底焉巴了。 勾着脑袋神伤了片刻,才摇头:“没有,只是递了个信儿。” 事实上,自从上次在城外庄子分手,对方被玉灏带走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 这些天楚元胤满心的思念跟不安,也算是彻底体验了一把人生中的酸甜苦辣万般滋味儿。 暗自思索着玉瑾言跟曼陀的关系,沐云歌倒是没有再深究。 感情的事情也只有两个当事人最清楚,旁人不好插手。 楚元胤这边也很快抽身出来,强打起精神虚拉了她一把:“不说这个了,你倒是赶紧跟本皇子去见七哥啊! 他还在等着你呢。” 见肯定是要去见的,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事儿要做。 沐云歌去了隔壁安置宫女秋娥的房间。 秋娥伤的有些严重,这会儿还在陷入昏迷人事不知。 没着急叫醒她,沐云歌反而给她注射了一剂安神药。 随即扭开了医疗室的光门。 外头的院子里,差不多就在光芒亮起的一瞬间,玉树天竺两个丫鬟齐齐过来,一左一右簇拥住了楚元胤。 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八皇子,我刚刚做了点心您要不要尝一尝?” “天竺手艺很好,您可千万别错过。” 楚元胤:“……” 等沐云歌出来时,身后房间的床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十王府跟小院之间的距离稍微有些远,楚元胤早有准备,安排的马车就在外头等着。 沐云歌跟他一起上去,服用了治疗内伤的药物之后便一直闭目养神。 坐在对面的楚元胤则是一路絮絮叨叨。 说他跟自家七哥小时候的事情,说他家七哥有多不容易,还为他如今的处境打抱不平。 沐云歌实在听得烦了,忍不住掀开眼皮插了一句:“你们小时候,不是三个人一起长大的吗?” 不只是他跟楚元戟,还有一个楚元烨呢。 果然这话一出,楚元胤一下子就沉默了,再也不吭声。 如今城中巡查严格,即便是楚元胤的马车,也遭到不少盘查。 在其中一次停车检车时,沐云歌明显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直直望了过来,透过车帘的缝隙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视线存在感极强,似曾相识又带着些许锐利,让她十分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心下奇怪,沐云歌撩开马车帘子四下张望,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旁边倒是有家酒楼,人来人往还挺热闹。三楼窗户开着,不过那里空空如也,看不见什么特别的。 加上楚元胤又着急回去,只能不了了之。 随着马车重新往前走,酒楼三楼原本没人的窗前的人影一闪,一道身影站在了那里。 白姜荷手里端着一杯酒,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殿下,您在看什么呢?这是您最喜欢的酒了,尝尝还是原来的味道吗?” 十王府的青云阁,沐云歌被楚元胤拉着,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一路奔向了这里。 刚一进去,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看出的人。 公子如画,如斯如玉。 脱下了一贯深色的衣袍,楚元戟破天荒地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 头发半梳,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着,整个人都沐浴在明亮而干净的阳光里,任谁都没法将这一幕跟杀伐果断的西晋战神联系在一起。 有风吹过,乱了他的发。楚元戟随手抚了抚,翻了一页书。 脸也顺着视线转了转角度。 看着没有过多的表情,同样平静的很。 再趁着过分优秀的五官,这一幕,若是被京中闺阁千金小姐们看到,怕不是要疯了! 连楚元胤都被惊了一下,脚步一顿,有些吞吞吐吐道:“七,七哥突然这样,还挺,还挺让人不太习惯的哈。” 确实让人挺不习惯的。 沐云歌心头的担忧松了松,嘴角含着笑意进去,连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而两人弄出来的动静也惊动了里头看书的人。 楚元戟的目光顺着窗户投过来,看清来人那一刻,目光滞了滞。 沐云歌坦然回视,两人四目相对,本该是最旖旎的时刻。 哪知前后不过几秒钟,还没等她感觉出来什么呢,对方竟率先移开了眼。 然后略一点头,清清淡淡道:“你们来了?” 说完,又对着沐云歌笑了笑,“好久不见。” 听到这话,沐云歌将要踏上台阶的脚步,就那么生生定在了那里。 风,还在吹。 有点冷了。 沐云歌眸色几经流转,突然加快脚步往前走。 她想过事情可能会有些棘手,想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楚元戟的心境肯定会发生一些始料未及的变化。 想过即便是在誉王府的私牢中两人已经说好了,可或许真正出来面对现实的那一刻,楚元戟估计会重新有些退缩。 她什么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离谱! 跟她说好久不见? 还是用这种客气又疏离的语气说? 呵呵,去它的好久不见! 沐云歌心头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郁气,站在房门前的第一件事,便抬起一脚,直接将房门给踹开了。 动静很大,原本面色平静的某人,脸上总算是起了点儿波澜。 一旁的楚元胤自然也察觉到不对劲,被踹门的动静惊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但随即想到自己的目的,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刚想劝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沐云歌冷冷抛过来一句:“八皇子殿下,麻烦你回避一下,我跟你七哥有话要聊。” “好嘞!” 离开的脚步,比来的时候更加快多了。 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了垂花门,楚元胤想了想,觉着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 也不敢靠得太近,就站在垂花门后头,手里扒着石头,将根脖子伸长到了最大限度。 样子看着十分现眼包。 随即果然就听到了一声奚落:“嘁,想听便光明正大地听,好歹也是在自己家里头,搞得这么鬼鬼祟祟干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看不起他呢? 楚元胤不乐意了,直接反唇相讥:“你懂个屁!本皇子这还不是因为……” 话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的扭头。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厮,翻着白眼态度不屑。 楚元胤目光颤了颤,下一秒便不顾一切地干嚎着冲过去,一把直接将人给抱在了怀里。 “你个小没良心的,总算是记得要来看看我了。若是再不来,再不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反倒给对方整懵了,无措地摊开双手。 他看似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实则耳尖悄悄红了:“你,你这个人,怎么……怎么……就我现在这张脸,这个男儿身,是你怎么有勇气抱过来的?” 楚元胤不应声,只将脑袋埋在对方脖颈间,一个劲儿地“呜呜呜”。 半点人样都看不出来,反倒像极了一只柔顺的大狗狗。 很快就将对方磨得没有了脾气,只能无奈地替他顺毛:“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来了吗?找到机会便连忙过来了,就是怕你会担心……” 跟这边的旖旎相比较,青云阁的书房这边的气氛则是显得有些略微生硬了。 沐云歌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楚元戟看。 直看得男人心里发虚,连手里的书本都快要握不住了。 第354章 东山再起! 楚元戟清了清嗓子,清浅一笑的尴尬解释:“歌儿,你别多想,我这也是……” “也是为了不连累我?” 沐云歌冷哼一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善解人意”地冷嘲道,“你觉得自己现在彻底一无所有,甚至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护不住,更是什么都给不了我。 想你堂堂定王,从前行事张狂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身在谷底,那些人自然会明里暗里踩回来,你怕届时护不住我。 你觉得我寻常女子不一样,有理想有抱负,将来定有大展宏图之时,你担心自己会成为我的累赘。 还有……” 沐云歌朱唇轻启,喋喋不休,可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无误的戳在了楚元戟的心尖上。 话,全都让她说完了,楚元戟一时之间语塞,哑口无言。 偏被他搁在心尖上,唯恐怕她会受半点委屈的小女人,这会儿却有不肯罢休之势。 沐云歌斜眼使劲瞪他:“楚元戟,废话你就不用再说了,现在,你就给句痛快话……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誉王府的私牢里的那些话,她听过一遍就够了。 那一刻,向来心高气傲的楚元戟,竟生出了浓浓的愧疚感来,连简单开口说话,都变得无比艰难。 “歌儿,抱歉,我……” 他现在这副模样就像打了霜了的茄子,整个人都蔫软了,一脸任凭你处置的可怜眼神。 沐云歌看着他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楚元戟,难道在你心里,我沐云歌便是那种懂得审时度势,趋利避害的人?” 跟其他人一样,他富贵荣华时一个劲儿地往前贴,落魄了,有多远躲多远? 她沐云歌看重的,从来都是他楚元戟这个人! 他们相识好歹也算有段时日了,男人竟连她的心思也揣摩不到,这一点才是真正让她伤心生气的! 再说了,即便是他当真荣耀万丈时,除了一开始为了努力求生不得不妥协之外,她也再没干过什么阿谀奉承的事情吧? 而且!他之所以会棋差一着最终输了,也是因为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冒险去截了沐府的花轿。 若这也要怪罪,那归根结底,倒是不知道应该去真的怪谁才好了。 沐云歌被磨得都快没了耐性:“楚元戟,你一个大男人,现在却磨磨唧唧的,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她今天来,可是有正事儿要忙的。 “你可还记得在誉王府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你说过,绝不会让我感到失望。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了。” 以为她在说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楚元戟眸色暗沉,目光极为复杂。 不过没等他开口,就见女人深吸一口气,表情突然变得格外慎重其事。 沐云歌再度开口:“楚元戟,我再多问一句,你如今身处逆境直言不想连累我,那你母妃呢?你可是也打算,对她不管不顾?” 眼前的女子咄咄逼人话语犀利,一点儿都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强势的不得了。 楚元戟自己本就身在高位强势惯了,平生最不喜的,便是有人对他指手画脚。 可这会儿,他非但没觉着有什么不妥,竟反倒觉着有点怡然自得是怎么回事儿? 歌儿好霸道,他好喜欢!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但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楚元戟抓住了女人话里的重点:“我母妃?我母妃她怎么了?!” 情爱可以回避,血脉亲情可是避无可避。 看他总算是有了点儿紧张的样子,沐云歌忍不住叹气,如实以告:“郁贵妃在宫中,怕是有些麻烦了。” 她言语间抬头,语气更是慎重低沉:“楚元戟,我再说最后一遍,选择我只做一次,一旦有了最后的决定,便会毫无保留。你呢?可也同样做好准备了?” 言语间,沐云歌目光不是一般的坚定。 楚元戟瞳孔微缩了一下,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预感。 他不是不知道对方藏着秘密,也不是不知道之前的相处中,每一次不可思议的神奇。 所以现在,他的歌儿,终于要…… 下一秒,原本空无一物的房内,竟硬生生地出现了一道光线。 光彩夺目,耀眼至极,竟比他生平所见一切都要来的震动心神。 饶是楚元戟见多识广,也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惊的有些说不出来话来。 还没等他心情彻底平复,又见创造了这一奇迹的沐云歌朝着他伸出了手:“你敢跟我一起进去吗?” 光是门的形状,楚元戟之前的确滋生过想要不连累对方的想法。 总想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了,再风风光光重新赢回他的姑娘。 可若是冒险面对未知的事物…… “有何不敢?” 光门后头是一个同样令人颠覆所有认知的房间,里头什么东西都古怪的不得了。 有东西在“滴滴”响,一张床上躺着…… “是秋娥?!” 第一次被沐云歌领进医疗室的楚元戟,实际上也没比当初的玉树跟天竺好上多少。 可到底还是格局不同,震惊归震惊,在看到秋娥的一瞬间,他便一脸凝重:“秋娥怎么会在这儿?!” 沐云歌没隐瞒,将昨天晚上遇到对方的情形全都一五一十说了。 随即又解释道:“她受伤太重,外头普通的治疗手段一时半会儿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如果对方真的是来报信什么的,等着她慢慢醒过来,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这里头的医疗水平先进一些,更能派上用场。” 多说不如多做,言语间,沐云歌已经套上了手术服,熟练地消毒。 接下来,楚元戟便见到了他迄今为止,人生中最为震撼的场景之一。 征战沙场,马蹄踏碎对手尸骨的场景纵然也震撼,可眼前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有机械手臂主动给沐云歌递手术器械,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管子插在秋娥身上,旁边的电子屏监控出各种数据。 他还看到,他家歌儿面不改色地将手术床上的秋娥给剖解了。 连内脏都看得一清二楚的程度,很让很怀疑她还能不能活。 可胸腔一颗心脏,却分明又在正常跳动着。 楚元戟目睹了整场手术过程,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且新鲜。 神色不断变化,等目光再次落到沐云歌身上时,已经彻底不同了。 没有之前沐云歌所担心的猜忌,忌惮,只有浓郁的惊讶和赞赏。 还夹杂了那么一丝丝隐秘的……欢喜。 外头没有人守着放哨,生怕楚元胤那个冒失鬼随时会闯进来,沐云歌没在医疗室待上太长时间。 手术结束,大概检测了一下秋娥各项身体数据,就将人给弄出来了。 有了楚元戟帮忙,她轻松的多。 而这个新帮手也十分听话,不多问,让干啥干啥。 所以,等楚元胤真的满面春风重新出现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只有两个人的书房里,多出来了一个病号。 对于大变活人的震惊,他真不是装的。 可惜没人能好心想着敷衍一下他,沐云歌说秋娥很快就会醒来,果然一盏茶功夫过后,榻上的人开始有了动静。 楚元戟深深看了眼沐云歌,第一个坐了过去。 秋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大概劫后余生太过激动,一个劲儿地哭。 看得楚元戟直皱眉头:“你先稳定一下情绪,想好要说什么再开口。” 大概他真的是未央宫众人的主心骨了,果然秋娥很快不哭了。 隐忍着泪意使劲点头,努力稳住心神,开口便道:“王爷,您快救救娘娘吧,那些人会杀了她!” 一开口就是劲爆消息,这边三人齐齐脸色大变。 接下来,不等他们追问具体是哪些人,秋娥便自己一五一十道来了。 后宫中,以新晋升的玉嫔为主,又发展起来了一股子新势力。 不仅风头正盛,还势不可挡甚至越过了身在高位的贵妃。 这也就算了,奇怪的是居然连太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郁贵妃已经很久没见着太后了,去慈心宫请安,也就被允许在殿外磕个头。在郁贵妃的认知里,这一切都是因为楚元戟导致的。 当然,秋娥说到这里,表述的十分委婉。 至于现在的后宫,都快用得上一个乌烟瘴气来形容。 而且还处处透着古怪。 秋娥虽然只是个宫女,可在郁贵妃跟前伺候多年,也自有一份机敏的心思。 宫中很多细微的变化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将这些全都说完之后,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句,“还有陛下,陛下近来也不太对劲,就跟……就跟被谁给控制了一样。 娘娘让我转告殿下,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 “暗中动了手脚?这话什么意思?!” 楚元胤最是沉不住气,一下子就炸了:“怪不得本皇子每一次去求见的时候,父皇都不肯见我,原来如此!我这就……” “元胤!” 楚元戟深怕这个愣头青真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也有些不满他打断了秋娥的话,生出几分不悦。 男人的呵斥带着往日的威严,很快就让楚元胤乖如鹌鹑。 随即,他又压低嗓音道:“母妃说父皇被人暗中动了手脚控制了,可有什么端倪?” “有。” 秋娥回的斩钉截铁:“陛下已经许久不曾召见娘娘了,也不许娘娘觐见。自上回中秋之后,便一直疏远着。” 历来皇帝后宫,从不缺只闻新人笑不停旧人哭的事儿,这本没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 “可后宫其他娘娘们,也见不着陛下,他只让玉嫔在御前伺候。甚至还让她搬进了章建宫。” 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先例。 楚道行多疑,加上多少有点得位不正,对旁人的提防心一直很重。 即便是当年玉昭仪还在时,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关键是,玉嫔搬进去之后,陛下身边伺候的人也全都给换了,就留下了一个桂公公。奴婢有私底下打听过,陛下自称身体不适,连前朝那边,也只见誉,誉王殿下一个人。” “……” 只见楚元烨?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按照楚道行的行事作风,根本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 好歹也算是陪伴多年,所以郁贵妃的推断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 当然也不一定,人老了心思异变,谁也猜不准楚道行究竟怎么想的。 毕竟他那会儿为情所困,也同样让人觉着不可思议。 秋娥做完手术没有多久,说完这些就因为体力不支睡过去了。 剩下这边三人,想法却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分歧。 楚元胤性子单纯,也不愿意一个劲儿就往天家无情上头去靠,听完这些几乎是立马就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原来如此!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是父皇无情,好歹七哥征战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他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现在看来,这压根就不是父皇的旨意。” 既然不是楚道行的意思,那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原本他就跟楚元烨不怎么对付,这会儿真正站在了对立面,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老六也太过分了,简直是狼心狗肺!好歹母妃抚养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忍心这么对待我们,对待父皇母妃,对待皇祖母?!” 其实事情还没有完全定论,不过是秋娥一面之词。 关键其中部分内容也是猜测的,这人就这么说话,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 沐云歌心下摇了摇头,去看楚元戟时,却发现他也只是沉默着凝眉沉思。 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当务之急其实还得是要搞清楚情况辨明真假。 如今他们跟楚元烨的矛盾已经转到了明面上,要这件事情是真的,的确得早做打算。 而现在楚元戟又进不了宫,这事儿自然落在了楚元胤身上。 看他摩拳擦掌,甚至还带了人,扬言见不到就闯宫,信誓旦旦说什么也得面见父皇一眼的样子,沐云歌直觉不靠谱。 然而奇怪的是,楚元戟居然没有出言阻拦,任凭他闹。 关于这个问题,沐云歌一直到了离开的时候,也没想通。 楚元戟受伤很重,只送她到青云阁门口。 其实沐云歌心里头也有隐约的答案,想着他或许有另外的应对之策。 可惜身边的人在想事情,有些走神,没发现她的异常。 也就没有过多的解释。 第355章 不速之客!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都风平浪静。 沐云歌派了小追风出去打听消息,也没探听出什么来。 既没有楚元胤大闹皇宫的后续,也没有看到十王府那边有什么异常。 唯独誉王府,因为小郡主灵儿的去世,气氛很是低沉了一段时间。 因为孩子年龄太小,并没有正式的葬礼,只请了寒山寺许多和尚前来做了一场法事。 并且具体一切事宜全都是有程湘水这个侧妃筹备的。 据说规模不小,安排的有模有样,让人完全挑不出错儿来。 反倒是楚元烨跟冷永宁这个正妃,谁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传出来的消息中说是爱女去世王妃大受打击一病不起,誉王殿下担忧不已亲自陪着。 当然私底下也有不少流言,说东周公主这一病怕是要不好了,兵部尚书府的千金上位扶正指日可待。 不过因为多少涉及到了东周跟西晋两国关系,没人敢在明面上大肆讨论罢了。 沐云歌就是在这些流言中,找到了一家在京中颇具盛名的打铁铺子。 铺子规模一般,完全算不上扎眼,不过里头的掌柜一看见她,便笑着直接道:“不知沐小姐可要打些什么东西?” 对方认识她,这个态度,显然是时常留意着京中动静的。 沐云歌也不多话,直接交给他了一样东西。 一枚精致的玉扳指,就是那日冷永宁神秘兮兮交给她的东西。 连这个铁匠铺的名字和地址,也是她说的。 对方掌柜接过玉扳指,先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谨慎地确认完毕,才一脸凝重地朝着这边一揖到底。 行的是东周的礼。 就凭着这个反应,沐云歌就知道剩下的话不用自己多说了。 为了掩人耳目,她最终还是在铁匠铺买了一把匕首。 之前那把那晚逃出来的时候给弄丢了。 又定了一些金针,才转去了德仁堂。 随着疫情逐渐稳定下来,官兵们对德仁堂这边的监管也不是特别严格了。 沐云歌心里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也不多言,在里头坐诊了一下午帮着治疗患者们。 经过这些日子的劳累,常大夫已经彻底起不来床了,医馆的事情都是常湘玉在主持,于顺帮着她。 还有卫楠伊,这阵子也出了不少力。 等沐云歌再从德仁堂出来,已经是月上柳梢。 玉树不放心,亲自过来接她,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她一边跟自家小姐说话,一边频频回头。 异常的举动连沐云歌都觉着不妥:“有问题?” 玉树眼神警惕,似乎有些不太确定:“奴婢总觉着……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小姐我们赶紧回去吧?” 小院周围有好几个高手在暗中潜伏着,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但不管怎么样,总是安全一些。 听她这么说,沐云歌自然也是不敢大意。 主仆两个加快脚步,直到进了小院的门,才松了口气。 玉树去烧水,顺便帮着天竺做点心。 沐云歌给自己泡了杯茶,一如既往地坐在院子里头,刚准备要喝呢,就听到到了一声轻笑。 吓得她毛骨悚然,下一秒扔下茶杯就跑,同时也想赶紧喊玉树出来。 不过还没出声,嘴巴就让人给捂住了。 对方身手奇快,动作又是迅速。沐云歌压根来不及多想,顺手抽出今天刚买的匕首便朝后刺去。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近在咫尺,手腕被精准捏住的同时,她清晰地听到对方咬着牙冷哼:“当真是没良心的很,这才多久没见,竟就将我给忘了?还下这么重的手,这么想要我的命?嗯?” 这声音听着好生耳熟! 沐云歌后背一僵,趁着对方松懈迅速扭头,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楚元傲?!” 这个男人不是应该在西北吗?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还是以这种方式冒出来,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沐云歌想到,自己曾承他恩惠,迅速调整好情绪,强压下了心中惊诧,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而且楚元傲被贬,无旨不得入京。 如今却突然出现,必定是偷偷摸摸来的。 这男人就不怕被人发现? 看见女人那双琉璃眸,里头盛着几分担忧。 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让楚元傲开心了。 楚元傲笑容玩谑,剑眉高扬,语音透着调戏的味道:“自然是因为,想你了。” 他这语气,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至于那话……是不是真的,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头才清楚了。 说完之后,他又换了副腔调,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多日不见,歌儿可曾想我?” 郡王的这份不正经,沐云歌一早便见识过了,她倒也不怕伤了郡王的心,清冷摇头:“从未。” 自从上次西北一别,她与楚元戟回京后就事发连连,压根没有消停过,哪还有闲空去想楚元傲这位郡王? 楚元傲眸底一闪而逝的失落,答案虽然如他所料,但却还是难掩心中失落。 他扯着嘴角,勉强冷嗤:“说你没良心,还当真就是……” 话音未落,院门被人推开。 伤势尚未痊愈的杜随,搀扶着同样是病患的楚元戟,伤主伤仆一起出现在那里。 楚元戟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院中两人身上,脸色瞬间阴沉一片,怒喝道:“放开她!” 他周身气压极低,还挺让人忌惮的。 楚元傲虽然不怕他,不过为了不招惹过多的麻烦,还是十分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臂。 沐云歌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之间的姿态有些尴尬。 不过比较起这个,她倒是更关心对方的伤势,主动朝楚元戟走过去,轻声道:“你怎么出来了?怎么过来的?伤的这么严重,不好好养着乱跑什么?!” 出口的虽然全都是责备,语气听着也凶巴巴的,神情却很紧张。 享受了这份明目张胆的偏爱和关心,楚元戟突然就舒坦了,嘴角抽搐两下,隐忍的笑意依然遮不住。 他示意杜随松开手,整个人往沐云歌身上靠:“想你了!好几天没见到你,就想着过来看一看。” 这副做作又委屈巴巴的样子,哪里还有十王府时候的疏离? 沐云歌扶着他过去坐下,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楚元傲也黑沉下来的脸色,顿悟。 争风吃醋?定王还真是幼稚! 楚元傲也不惯着他的毛病,酸的直接冷讽热嘲:“呵,还真就变得不能自理了,难怪说好了要联手,关键时刻却没了影儿,坑我!” 说着话,他眼风一扫,别有深意地瞥了眼沐云歌,“听说,你去劫亲了?” 不说沐云歌刚还说过劫亲一事归根结底的根源在她身上,即便是依着楚元戟的性子,也不可能让对方故意挑拨离间。 只沉声应对道:“不论劫不劫亲,这回我们都成功不了。” 对于这个结论,楚元傲不置可否。 其实心里头也明白,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楚元烨突然提前了行动,搞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再加上劫亲一事,原本胜券在握的事情,就这么逆转了。 他不说话,楚元戟却没打算放过他。 掏出一条帕子替沐云歌细细擦手,头也不抬道:“他不会毫无缘由地改变计划,除非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你身边……该不会漏风吧?” 楚元傲:“……怎么就不是你身边漏风?” 擦什么擦? 那只纤纤玉手,自己刚才想牵都还没牵到呢! 他嘚瑟个什么劲儿? 楚元戟:“不是说了天罗宗那边由你盯着?” 楚元傲:“京城这边你不是同样也没盯住?!” 空气有些僵,两人之间你来我往,话说的虽然不多,却带着一股子明显的火药味儿。 沐云歌有些头疼。 她虽不清楚他们具体要联手什么,不过既然提到了天罗宗,那之前在永宁那边听到的消息,也就派上了用场。 “天罗宗背后那位神秘的宗主,是誉王楚元烨。” 天罗宗发展至今,不仅实力雄厚,时间也长。 按照这个时间线推算,恐怕除了明面上的玉灏主持大局之外,暗地里楚元烨自己很早就已经开始插手了。 所以,当初让冷永宁一见钟情,万事不争的那个淡泊名利的男子,一开始便是假的。 替好友难过了片刻,这一回沐云歌又直直看向楚元傲,缓缓道,“还有,我知道红楼案幕后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 大概是有点不太平衡楚元戟坐着自己站着,即便是没人招呼,楚元傲也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了。 还端起了被沐云歌扔下的那杯茶。 听到这话,他忍不住就收紧了手指。 多年前的红楼案,是让他沦落至此的元凶。 调查许久没什么线索,现在突然将要得知真相,他怎么能不激动? 楚元傲忍不住身体靠前,双目炯炯有神:“说!” 就连楚元戟,也紧紧盯着沐云歌的侧脸。 沐云歌没着急宣布答案,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来:“还记得当初那个林月娇吗?她,包括她的妹妹,西北王府的侍妾林月娥,都是红楼里头出来的女子。除了她们,还有宫里的玉嫔玲珑,应该也是。之前你们调查,只留意到那些女子的最终去向,却没留意过她们跟天罗宗之间的联系。” 话到这里,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有一群长相艳丽,统一使用精绣了白莲绢帕用来传递消息的女子,隶属天罗宗掌控。” 其实这个细节,玉瑾言早就告诉过她了。 是她自己没有留意到核心。 当初对方假扮成她劫走沐如雪,刻意留下一个香囊,上面精绣的兰花,就是线索。 图案不重要,重要的是针法。 当时她们主仆三个找遍京城都没能找出会这种绣法的绣娘,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还是冷永宁的话给了她启发,沐云歌去了一趟乔白的金彩布庄,果然就找到了。 金彩布庄本就是天罗宗在京城的据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论是红楼案背后的主使,还是掌控了天罗宗的那位神秘宗主,从来就只有那一个! 而听到这个答案的楚元傲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愣了一下。 然后他手中的茶杯,便碎了。 “居然是他?!” 当初事情出来,楚元傲不是没有过怀疑。 在京不在京的皇子们全都被他怀疑了个遍,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当时的太子楚元德,和楚元戟了。 唯有一个楚元烨,是被他忽略掉的。 从小寄人篱下,跟他一样没有外祖家可以依仗,还只顾游山玩水不插手朝政不理会政事,这样的人,就算操纵了红楼案,又能怎么样呢? 压根没有可以往上攀爬的阶梯。 然而,谁能想到呢? 事实居然还真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楚元傲的手有些抖。 掌心被茶杯碎片割破了,鲜血不住地往外渗。可他全然不顾,就跟感觉不到疼痛似得,笑出了满眼猩红。 “好,还挺有能耐的。” 那笑里,嗜血的味道极浓。 最终还是楚元戟看不下去,让杜随给他拿了一瓶金疮药过来。 不过他自己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玉嫔也是红楼的人?” 这样的话,那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 “既然如此,我得进宫一趟。” “什么?” “什么?你不要命了?!” 这边两人齐齐开口,楚元戟安抚地拍了拍沐云歌的手:“歌儿放心,我自有保命的法子。” 楚道行对他出手狠绝不念骨肉亲情,可宫里头还有母亲跟祖母在呢,总不能不顾。 言语间叹了口气,他复杂纠结,却又不容反驳,“总得亲自去确认一眼,才能放心。” 说到这个,楚元傲倒是不只顾着反对了,也跟着沉吟:“近来颁发到各地州府的一些旨意,确实有些异常。” 他一路走来,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更加清楚。 原本就不是什么拘泥于眼前的人,再说跟楚元戟之间的感情也实在算不上有多深厚,楚元傲的态度改变的十分利索: “我随你一块儿去。放心,我保他全须全尾回来。” 后头一句,是对着沐云歌说的。 沐云歌知道自己拦不住,凭心而言,也没法拦,干脆不再听他们的谈话,站起身去做准备了。 她想着,楚元戟伤还没好,要进宫,又必定得偷偷潜入进去。 所以,她得帮着提前准备一些特殊药品给男人,以备不时之需。 第356章 不会轻易让他死! 留下外头两人嘀嘀咕咕,一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楚元戟踏进房间的时候,沐云歌刚调好针剂。 她转身,面无表情的对着男人道:“把袖子撸起来。” 楚元戟照办,偷偷摸摸观察着对方表情,软声试探:“你生气了?” 听到这话,沐云歌倒是真被他给气笑了。 “楚元戟,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她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他,况且楚元戟早就说了自己肩上的担子,从未有过隐瞒。 是她自己要走的路。 要么不选,选了就代表接受,自然不会无理取闹要求对方在这一点上做出改变。 横竖她竭尽所能,帮着做好后勤就是。 被无情地白了一眼,楚元戟有些受伤。 刚想扮个可怜,想了想又放弃了。 说到底,沐云歌坦白了自己秘密的一事,确实给了他极深的震撼。 事到如今,楚元戟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相比较于过去的死缠烂打,他现在显得更加真诚。 “歌儿,我不是轻看了你,而是心里有太多不确定……歌儿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看上现在这个无权无势的我?” 沐云歌白他一眼:“油嘴滑舌!” 她那副娇嗔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爱。 楚元戟差点没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语气感慨更甚:“其实也没有真的就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手中还是有些隐藏的实力。可是歌儿,我总感觉自己不够好,给不到你想要的。不如……这辈子你且忍耐一二迁就迁就,下辈子我都听你的,凡事随你心意,可好?” 这男人好好的提什么下辈子?听着更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 沐云歌心头涌起强烈的不适感,几乎是没什么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楚元戟,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个,也没打算一辈子耗在这京城里头碌碌无为。所以,如果你这回保护不好自己,出了什么事情,我肯定不会等你。” 早就见识过了她能有多决绝,这话楚元戟自然不敢不信。 重重点头,几乎要赌咒发誓了:“好,我一定平安回来。” 他这么说了,沐云歌反倒又觉着自己大惊小怪,忍不住笑了:“至少也要留条命回来。” 只要有她在,就能把他给救回来。 彼时沐云歌说这话,单纯只是想要宽对方的心,不想给楚元戟太大的压力而已。 结果谁曾想,一语成谶…… 两天后,夜,皇城脚下。 一队十来人的人马悄然潜伏过来,个个一身黑衣只露着一双眼睛。 为首两人,一个眼神桀骜,一个冷静沉着。 后者身边还站着一道娇小的黑影。 沐云歌终还是不太放心,跟着一起到了这里。 除开她之外,剩下那些高手们自发分成两派,从泾渭分明的站队来看,这里头至少有一半是楚元戟的人。 看来他确实没有跟自己撒谎,手里头还有些可用的人。 只是沐云歌心头莫名慌乱的厉害,总感觉此行不会太过顺利。 为了不影响到楚元戟,又什么都没说。 都是打小在这个皇城里头长大的人,知道从什么地方进去最合适,潜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沐云歌被那股子不安的情绪影响,一直无意识地抓着楚元戟的袖子不放手。 察觉到她的紧张,楚元戟失笑安慰:“放心,不会有事的。” 好说他也是个皇子,而且宫里头还有母妃和皇祖母在呢。 即便是真的发生最坏的情况失手被擒,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等我回来,嗯?” 千言万语横在喉头,到了最后沐云歌也只是重重点了下头:“嗯!” 一旁的楚元傲实在是看不得他们这个你侬我侬的样子,忍不住酸道:“还走不走了?天都快亮了。” 此时两人联手,楚元戟也没跟他呛声。因为担心沐云歌的安危,临行前还是安排了人送她回去了。 顺利回到小院,沐云歌却是坐立难安,心头有种前所未有的焦灼感。 也没休息,就坐在院子里头等。 嘴上虽然没有多说半个字,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的情绪不对头。 两个丫头也是乖巧的很,倒了茶水过来主动跟她说话,企图转移注意力: “小姐快尝尝,这是天竺新做的点心,味道可好了。” “就是就是,奴婢足足研究了好些天呢,小姐可一定要好好尝尝,不准说不好吃!” 天竺性子活泼一些,顺着玉树的话端着盘子上前。 要放下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衣袖一动,将桌上的茶杯带动了一下。 茶杯顺势滚动两圈,下一刻“啪”地一声落地,摔成了碎片。 沐云歌眼神怔怔,天竺则是白了脸。 玉树连忙补救:“看你,毛手毛脚的,赶紧去给小姐重新沏一杯过来啊。” 这边主仆三人各怀心事,皇城底下的一队人马已经开始了行动。 楚元傲是无旨自己偷偷入京的,被人发现风险太大,即便是脸上做了简单的伪装,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安排他带人在外头接引。 楚元戟则是带领另外一队人马潜入负责打探消息。 等他们人影消失,楚元傲身边突然有人上前。 低声道:“殿下,这可是个好机会,定王也是个强劲的对手……” 这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楚元傲手指动了动,没吭声。 那人眼睛一亮,再接再厉: “殿下胸怀大志,绝非池中之物,而那楚元戟也是野心勃勃。 你们终有一日会对上。 请恕属下多言,他可要比誉王难对付多了。” 喋喋不休半天,始终没有等来一句回应。 说话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殿,殿下?” 楚元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知多言,你还废话?” 那人一愣:“殿下,属下也是为了……” 楚元傲这边却是眉眼一寒,径直抽出了手中的剑:“你是在教本皇子做事?教本皇子怎么自毁长城?嗯?” 一连两句问话,字字诛心。 那说话的人原本就心虚,哪扛得住这么问,额头很快见了汗。 危机感骤生,他舔舔干涸的嘴角,刚想为自己争辩几句,眼前寒光一闪。 楚元傲还在笑。 “他说本皇子身边漏风,本皇子还不太相信,结果……真是没想到啊。” 这话出口,什么意思那还不是一目了然? 那人总算放弃了挣扎,拔腿就跑。 可惜还是迟了半步,刚转身,身体便被刺了个对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血腥气在夜色中无声蔓延。 楚元傲淡定地收回剑,眉宇之间难得出现一丝忧虑:“是本王大意了!看来今晚的行动,也并不是万无一失。” 碍眼的尸体被手下无声无息地拖走了,他立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起了脚。 “本皇子也跟进去看看。” “殿下!” “殿下三思啊!” “殿下您可不能进去,您跟定王殿下不一样,万一被发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您且再等一等,属下等替您进去探一探。” 对于外面所发生的一切,楚元戟这边是一无所知。 事实上,他走的十分顺利。 之前年少时为了锻炼,他曾执掌过一段时间的禁军,对宫城禁军换防的时间再是清楚不过。 所以很快便畅通无阻地到了未央宫。 潜入进去的时候,郁贵妃已经睡下了。 人看着消瘦了不少,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乍一看上去憔悴了好些。 过去的风光,和艳丽全都不在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楚元戟也没打扰她,只在床前磕了个头,便出来了。 此行的真正目的,还是探查皇帝情况如何,然而刚潜到了章建宫外,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都到了这个时间了,章建宫内居然还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关键是防卫一点儿都没松懈,反而多了很多人在外头守着。 那些人,个个一张生面孔,都是以前从未见过的。 人多目标大,谨慎期间楚元戟遣散手下潜伏在各处,自己一个人偷偷潜入。 然而刚闪身到廊下暗处,便听到了一声娇喝,在安静的深夜异常刺耳—— “一个个打起精神来,可要守好了。万一出点什么纰漏,仔细你们的脑袋!” 如此耀武扬威…… 楚元戟忍不住皱眉。 要知道,这里可是章建宫! 好歹父子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他可太了解自家父皇什么性子了。 不仅多疑更是自负,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还有人胆敢这么放肆,这得是宠成了什么样儿? 即便是以前的顾靡兰,盛宠时候的母妃,都远没有过这样的放肆做派。 他心下好奇,在暗中探出头悄悄看了一眼。 然后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之前屡次三番故意在他跟前晃的那个玲珑。 而对方也在一番张牙舞爪之后,领着人走了。 也没走远,几步之外推开了偏殿的门。 见此,楚元戟眉头皱的更甚,心中更加诧异。 看来说新封的玉嫔被破格允许住进了章建宫的事情,是真的。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宫中谁人不知楚道行的忌讳? 他怎么容忍得了? 早知道,这个偏殿可连当年的玉昭仪,也不曾住过一日! 凭什么就她特殊?不过一个替身。 还是…… 脑海中陡然闯进了两个字,红楼。 下一秒楚元戟再也按捺不住,不断闪避着身体靠近。 也是运气好,恰好赶上守卫换防,他行事就更加便利,很快潜入到了殿前廊下。 寝殿的门被关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他小心地挪到了后窗外,双脚勾着梁柱倒折身下去,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刚能看清里头情形的样子。 不过还没等他仔细观察,首先听到了一句略带苍老的呼喊:“皇帝。” 是皇祖母! 久违的慕濡之情突然腾起,楚元戟动容,禁不住一喜。 没想到皇祖母也在这里,既如此,那事情便好办的多了。 他神色一松,正准备要现身进去相认,哪知殿内突然传来的清晰巴掌声,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紧接着楚元戟便看到了让他再难忘却的一幕。 殿内同样亮着不少灯火,半点不影响视线。 他清晰地看到了端坐在龙床上,面色却僵如石的楚道行。 一身华装的太后则是站在他面前,一脸怨恨。 刚才那一巴掌,正是她打的。 带着长长的护甲,一下子挥过去,楚道行的脸上便多出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可他就跟完全感觉不到疼似得,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往日端庄慈祥的太后,此时此刻俨然换了一副模样。一张保养极好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让人安心的笑意,反而带上了陌生的阴戾。 有怨恨,有疯狂,更多的却是快意。 潜伏在窗外的楚元戟看到这一幕,也僵住了。 那巴掌是打在了父皇脸上,可他感觉自己比里头的人,也好不了多少。 而就在他过往二十多年的认知被破的粉碎时,又见对方慢悠悠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物件儿。 还刻意拿到楚道行面前晃了晃:“这个皇位,对你来说很重要?” 太后脸上带着明显的讥嘲,眼神鄙夷,“偷来的东西,始终是长久不了的,贱种就是贱种,迟早遭报应!” 言语间手中发狠,将手中的东西狠狠砸在了地上,“都是它,都是因为它!若不是它,哀家怎会……怎会……” 物件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动了。 等楚元戟望过去看清时,瞳孔猛地紧缩。 被太后随意扔掉的,竟然是玉玺?! 这……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还端坐在龙床上的楚道行。 这才发现对方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全无知觉。 动不了是真的,可龙床上的人分明脸颊抽搐,双眼怒睁,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架势。 酱紫色的嘴唇也在不断地蠕动,只勉强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所以,他只是动不了,其实感知还在?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侮辱,看着自己赖以珍重的东西被随意丢弃,这种滋味…… 显然楚道行的模样,同在殿内的太后看的最为清楚。 她突然凑近对方,眯着眼露出个毛骨悚然的表情,“很心痛,对不对?” 说完突然出手,一把将楚道行直接扯在地上,随即一脚踩上他的胸口笑的癫狂—— “楚道行,你且放心,哀家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你死。 哀家会让你如愿以偿地继续坐在这至高之位上,如同行尸走肉般亲眼看着,你当年费尽心思偷来的一切,是怎么重新回到我们手里面的! 看着你所珍重的东西一样一样被哀家毁掉,看着你用龌龊手段谋取来的皇位,最终却交到哀家亲孙子手中!” 楚元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潜入宫中,竟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饶是从小历练,早就已经经过了大风大浪,尸山火海的磋磨,这一刻依旧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战栗,自骨头缝隙间渗了出来。 原来不止六哥楚元烨,就连皇祖母,也并不是他想象中以为的样子吗? 整整二十多年的偏爱和培养器重啊! 那一瞬,楚元戟是真真切切生出了茫然。 一瞬过后,突然惊醒。 等等,亲……孙子? 他反应极快,敏感地捕捉到太后口中的这个关键词,一下就愣住了。 非但没有认为这是对方失态之下的失言,反而猜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显然被狼狈地踩在脚底下的楚道行也猜到了,毫无反抗的他突然之间就变得激动起来,眼睛瞪得更大,喉中呜咽如同野兽的嘶吼。 可他越是这样,太后便越是满意。 甚至还一脸诡笑地扭了扭头,直直看向后窗方向:“知道谁在那里吗?楚元德已经死了,你剩下那些儿子当中,也就只有这一个堪当大任。可他,马上也要死了!都说天道轮回,报应循环,楚道行,当年只因你一己私利,设计杀了哀家唯一的亲生儿子,如今哀家便当着你的面儿,断了你唯一的念想,可好?” 没了癫狂,这句话她倒是说的风淡云轻。 可惜话语的内容,却是字字诛心,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恰好一阵阴风吹来,后窗大开。 原本还身处暗中的楚元戟突然便暴露在了众人眼皮子底下。 殿内明亮,偏他一身夜行衣,倒挂在廊下…… 要多显眼,就有多么显眼。 被踩在脚下的楚道行自然也看到了。 那一瞬,他就像是被人注射了一剂强心剂,原本还动弹不得的身体不但甩开了踩踏着他的太后,甚至还无比艰难地往前挪动了几步。 口中更是“呜呜”直叫。 见曾经不可一世、手段阴暗的帝王,如今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无比激烈的情绪,像极了阴沟里头蛆虫的模样,太后满意至极,狂声大笑:“楚道行,虽说你无情无义,但养出来的儿子倒是不错。你都削了他的兵权,他竟还想着要冒险来看你一眼呢!” 身体的疼痛不算什么,她偏要一刀一刀去凌迟楚道行的心脏,方能抵她多年被蒙骗之痛一二! 太后说完,想了想,似又有些困扰的抬手扶额,幽幽道:“唔……这话似也不对,戟儿这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可是哀家一手培养出来的!” 第357章 他们被算计了! 太后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说完这句话,表情有片刻的恍惚。 随即,她又温和一笑:“你说对吗?戟儿?” 还在窗外的楚元戟,已经彻底如坠寒窖。 这一刻的感受,比他当初被楚道行算计时,还要来的更甚。 太后的这个笑容,不带半点儿阴鸷,像极了以前的样子,和蔼又可亲,在此之前的每一回见他,都是如此。 可现在再看,再也没有以前的味道了。 她的亲生儿子是怎么没的,根据这么多年的蛛丝马迹,楚元戟其实心中大约已经有了猜测。 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太后居然已经也知道了! 她不仅知道了,还一直都在暗中筹谋部署一切,做好了随时报仇的准备…… 难怪,难怪当初他被设计夺权落难,歌儿去慈心宫苦苦哀求却不得见皇祖母一面。 难怪后来的每一次危机,任凭他们怎么样,皇祖母也再没出过面。 难怪后来便是连母妃,也没有了随身伺候的资格,请安的时候也只被允许在殿外磕头。 难怪,本该是被悉心培养的自己,在后来遭遇了一系列变故之后,她还能不闻不问,继续端坐在慈心宫。 那时候,他们还一直忧心,深怕她也遇到了什么不测。 甚至歌儿数度想要冒险去看她一眼。 岂料…… 那些他们后来遭遇到的危机事儿,其中又有多少,是出自这位好皇祖母的手笔呢? 思绪一瞬万念,事到如今,楚元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并不是现在才暴露,而是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个局! 一个请他入瓮的局。 甚至是此时此刻,在这寝殿之内上演的这一幕,除了有太后终于大仇得报之后的痛快之外,也有一小部分的原因,其实是演给他看的吧? 近来遭遇的打击跟背叛实在是太多太多,楚元戟人都已经麻了。 幸好还有一个歌儿在。 心中最柔软的那块角落还是幸运得到了守护,他也不至于崩溃的太过厉害。 甚至还能淡定地从廊上翻身下来,拱了拱手:“孙儿,见过,皇、祖、母。” 前后不过隔了几月的时光罢了。 如今再说这句已经说了二十多年,早就熟悉到骨子里的请安话语时,却变得陌生又晦涩。 楚元戟面目冷沉,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楚道行身上。 对方双目已经彻底浑浊了,交杂的情绪太过于复杂,就连他,也不太能分辨的出来了。 也不太愿意去分辨。 只是照常拱手:“也,见过父皇。” 楚元戟生命中曾被精心铸建了二十多年的信仰和执着,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毁了个一干二净。 而对上他平淡无波,已经彻底掩去所有情绪的双眼,原本还心存奢望拼命挣扎的楚道行明白了什么,突然就不动了。 彻底瘫在了地上,双眼无声。 目睹了这样精彩的一幕,太后心中怎么可能不得意? 多年郁结在心的执念终于得到了缓解,她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不忍的情绪来, “戟儿,可别怨恨皇祖母。” 毕竟是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人,快意之余,难免有点遗憾。 楚元戟垂首:“皇祖母有自己的选择,戟儿没有什么好怨的。” 站在对方的角度,今日做所的这一切,也未必就是错的。 不过为报仇,不过为大权。 但,理解,并不代表就要乖乖束手就擒。 说完这句话,楚元戟突然飞身而起,朝着来时的路狂奔出去。 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他的歌儿还在等着他回去,他答应了的。 所以这条命,还真就不能留在这里。 本来最稳妥的法子,是应该直接挟持了太后才对。 但踌躇一瞬,他最终还是放弃。 寝殿内藏着不少人,一旦交手他未必能占据上风。 还浪费时间。 有了沐云歌给的那些激发身体潜能的药,楚元戟身上原本那些伤势非但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身手更是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甚至还更上了一层楼。 也算勉强能够冲破重重绞杀。 然而一路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不说,带来的那些人一个都没现身。 楚元戟一颗心冷到了极致。 真不愧是局,准备充分。 既然无法寄希望于外援,只能凡事靠自己。凭着要活着回去见沐云歌的信念,楚元戟终于一路厮杀到了内宫墙边。 天边泛着白,隐隐露出了一丝晨曦。 凌晨了,黑夜已经过去,很快新的一天就要开始。 生路近在咫尺,只要他一脚踏出去,那即便是往后的处境再怎么艰难,也终会有重新来过的一日。 楚元戟深吸一口气,甚至都感觉自己看到了自家歌儿焦急等待的娇颜。 然而关键时刻,却是一声渗凉的阴笑入耳:“定王殿下,太后她老人家交代了,您既然来了,便不要走了吧。” 嗓音阴柔,却又不像是太监那种阴柔。 就好像其中夹杂了万千毒蛇毒虫,单单入耳便能噬咬人的灵魂。 已经跃上了宫墙的楚元戟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看见了一张藏在斗篷下,苍白无比的脸。 那张脸上不仅有眼熟的刺青,一双眼更是异常沉冷尖锐。 几乎是一瞬间,楚元戟的脑海中便出现了对等信息。 曾经皇祖母为了帮他,铤而走险从宫外招募了一个什么珈蓝法师,准备用非常手段扶他上位。 事到如今,这个后招,却原来又要被用在他的身上了吗? 小院这边,经过自家两个丫鬟的浑话打岔,沐云歌的心情总算没那么焦虑了。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不见有人回来,还是难免有些担忧。 想着喝口水压一压,哪知刚伸手,好端端的茶杯竟“咔”的一声,碎成了两半。 这已经是第二次碎杯子了,茶水流了一桌子,湿了她的衣裙。 沐云歌怔怔抬头,晨曦已露,天,亮了。 她心下茫然,好像缺了块什么似的下意识起身。 下一刻,院门被人推开。 面色一喜赶紧迎过去,却发现来人是楚元傲。 对方脚步踉跄一身的血,将原本就纯黑的夜行衣染得更加暗沉。 沐云歌梗着脖子往他身后看,然而除了几个他带去的人之外,却压根没看到那道熟悉中的身影。 “人呢?” 沐云歌轻轻问了一句。 楚元傲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安的感觉陡然袭来,沐云歌厉声问道:“人呢?!” 言语间再也等不了,抬脚就要往外冲。 楚元傲见势头不对,才赶紧拉住了她:“我们……我们被算计了,昨晚的夜探行动实际上就是一个局。” 一个局? 沐云歌脑子有些混沌,不太能清晰地思考。 不过听到这三个字,大约也有些明白过来。 她的声音微微颤颤:“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戟……他回不来了?” 答案是肯定的。 当时楚元傲追出去之后,经过了何等惨烈的埋伏厮杀,心里头自然有数。 可此时面对着沐云歌那张艳光如刀的脸,看着她眼底的怔然,他竟也怎么都点不下去头。 只能撇开视线,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见状,沐云歌的眸光一点点变淡。 她顺手抄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小包:“我要去找他。” 一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他若平安回来,她等着。 若有波折,大不了她就去迎一迎。 楚元傲可以回避沐云歌的问话,但绝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她去冒险。 一看对方竟真的要走,赶忙阻拦:“你别冲动行事,宫里头不同于其他地方,你若去了必死无疑!” 纵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也还是惹来了沐云歌一记白眼:“郡王觉得我是在冲动行事?” “难道不是?” 虽然在西北的时候也算是小有本事,让他刮目相看了一把,可说到真正的实力对决,沐云歌在楚元傲的心中,始终不过只是个小女子罢了。 可以娇养在家中悉心呵护,好好宠着,私心里就不太想让她沾染那些尔虞我诈的阴暗。 西北的龌龊事儿,不应该再来第二回。 虽然没有明说,想法都在脸上写着呢。 沐云歌冷然道:“放心,我还没那么蠢。” 看这人不听劝,楚元傲心里头也来了气,忍不住呛声:“你若是不蠢,便不会去找死了!难不成这天底下的男人,就只剩了他楚元戟一个不成?!非得要再搭上你一条命,才算情深义重!” 楚元傲常年镇守边关,又加上因为红楼一案备受打压,性子早就理性到可怕。 也就遇上了一个沐云歌,才让他稍稍有点儿松动。 他这话的原意,其实是权衡利弊,想要劝说沐云歌,即便是楚元戟真的出事,对方也肯定不愿意再搭上一个她。 然而表达的方式可能有些不太对,一见沐云歌那个脸色,便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过分了。 果然沐云歌态度彻底冷了。 对方的心思她不是不懂,况且这人从来不懂的收敛,从见第一面起,便大刺刺地把心思全都表明出来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接受! 起初还想着多少给他留点面子,现在……她只想这人赶紧从自己面前消失! “大皇子殿下说得对,这天底下的男人,自然不止他楚元戟一个。可能让我真正倾心相待的人,便也只有一个他!” 楚元傲:“……” 他就知道! 果然这妮子不能惹,一张小嘴跟装了刀子似得。 最知道怎么说话,能扎到他的心。 可是能怎么办呢? 难得碰见一个这么顺眼的,也就只能……让着了。 失笑摇头,他也只能妥协了,“我跟你一起去。” 有了刚才那些话,楚元傲在沐云歌心里直线掉分。 即便是听到他这话,也一脸明显的不信任:“还是算了吧,” 说着,扫了眼对方身上,“大皇子殿下伤的也不轻,还是先治疗。” 别拦着她去救人! 天才刚刚亮,时间还早。 往日的这个时辰,大街上其实还没有什么人的。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大队禁军稀里哗啦全都出来了。 齐齐涌上街面,挨家挨户敲门检查,也不说究竟要找什么。 后来打听的多了,才知道是宫里头丢了东西,找贼呢。 真是笑话,能偷宫里东西的大盗,还能躲进寻常百姓家里头? 可惜也就想想而已,没人敢有半句异议,全都乖乖开门让检查。动作稍微慢上一点儿,可是要挨打的。 沐云歌出来不久,便遇上了街面上乱糟糟的景象。 她没跟着掺和,而是大概观察了一下,便领着玉树往追兵最多的地方去。 这一块是百姓们聚集居住的地方,距离皇宫又近。 最容易藏匿。 而既然那些人还在搜查,就说明还没找到人。 找了一处僻静点儿的地方,沐云歌从包袱盒子里头掏出了两只色彩艳丽的小鸟,递给玉树一只: “人多眼杂,我们分开找。” 这种小鸟最喜一种稀有的浆果为食,恰好她给楚元戟用的药里头就有。 人闻不到,小鸟却能捕捉到食物信息素。 虽然不会太准确,好歹也有个方向。 跟玉树分开之后,沐云歌很快被小鸟领到了一个胡同口。 这边追兵还没搜过来,相对安静一些。 她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个早起的小乞丐正坐在那里,怯生生地望着她。 沐云歌起初没在意,绕过去了。 走了几步又觉着好像不太对,折返了回来。 刚准备问对方几句话,一旁胡同里头突然就有道人影扑了过来。 对方手中执剑,上边血迹斑斑。刚准备朝她刺过来,哪知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靠近,利剑“哐当”一声落了地。 下一刻,那人直直往她身上倒。 同时抬头,很努力地挤出了一抹勉强的笑意:“歌儿,我回来了。没有食言。” “嗯。” 沐云歌及时一把接住了对方,甚至都来不及为他把脉探查,只觉着眼睛莫名就有点儿想要漏水的冲动, “回来,就好。” 又心疼,又欣慰。 至于楚元戟,也只有说完那一句话的余力,随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一旁的小乞丐被掉在地上的血剑吓到,大叫一声跑开了。 沐云歌意识到不妙,赶紧联系了玉树过来,两人一同拖着楚元戟跑。 没走多久,身后的追兵就到了。 人数不少,肯定硬刚不过。 第358章 是他的软肋! 眼见着那些人不断地逼近过来,沐云歌在包袱中掏啊掏,掏出一把钢珠撒了过去。 身后追兵们追的着急,压根就没有防备,瞬间倒了一大片。 紧接着她又丢过去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没等那些人明白过来那是什么,一股子白烟腾空而起。 紧接着咳嗽声一片,而白烟也瞬间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玉树有些惊住。 看她这时候竟还有空发呆,沐云歌赶紧提醒:“快走!” 玉树回神,边跑边疑惑发问:“小姐,刚才那个是……” 沐云歌:“催泪瓦斯。” 玉树:“……” 虽然听不懂,但是一看就很厉害的东西! 身后追兵被阻,为沐云歌这边争取了时间。 她们主仆不敢大意,拖着楚元戟远远绕了一段路,才回到了小院子。 将将推开院门,就碰见重新换过衣裳的楚元傲恰好从里头出来。 当看清她们肩头架着的人,楚元傲是真的被惊到了,望向沐云歌的眼神多少有点异样:“你,你当真把他救出来了?” 她居然……还真就救到人了?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沐云歌白他一眼:“你不帮忙的话,能别站在这儿挡路吗?” 楚元傲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沉默未语的主动伸手:“还是让我来吧!” 人事不知的楚元戟,被他背进了屋。 楚元戟的昏迷,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沐云歌给的药太过霸道,效果好,后劲也大。 她再仔细检查,男人身上果然没有新添的致命伤,但是在给他验血之后,沐云歌却又迷惑了。 楚元戟的昏迷,并不是药效耗尽而导致的,反而好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药。 可奇怪的是,验血查不出原因,连沐云歌也是头一回见。 她再给男人号了脉,楚元戟脉象也非常奇怪,又快又急,就跟要耗尽他的生命力一般。 若再这么耗下去,恐怕不用等男人醒来,人就已经没了。 沐云歌为了缓解这种状况,试着扎了一根金针下去,却被一股子诡异的力道左右。 她不敢冒险,迅速收手。 随即,她似又想到什么,掰开楚元戟始终紧握着的手掌,在男人的手掌中心处,发现了一根细细的黑线。 那黑线就跟有生命一般,居然会动,还在长。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往手腕处蔓延了。 她再度试着扎了一根针,黑线主动避开。 这画面,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沐云歌脑子里突然想起先前曾见过的另一个病例。 便是小太监上门求诊,为他干爹寻医问药的那次。 那次也是因为病情诡异,常大夫交到了她手上。 自称在慈心宫伺候的老太监症状涉及蛊虫,身上也有黑线,又粗又明显。 只不过那老太监求医求的晚了,黑线已经入侵了心脏。 伴随而来的,便是被密密麻麻的蛊虫啃食干净,只剩下一副皮囊的下场! “难道……这又是咒术?!” 原来一直困扰着她们,始终不算真正靠着自己能力解开的咒术,根源竟真就是在宫里头吗?! 沐云歌又惊又惧,派人去德仁堂请卫楠伊。 等待期间,再一次给楚元戟的血液做了化验。 这次有了方向,倒是很快就发现了,他血液里头确实有微生物存在,不过还没真正孵化成虫子。 可若得不到治疗继续任凭发展,变成皮囊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沐云歌脑子里闪现老太监最后的下场,忍不住浑身发麻。 昏迷中的楚元戟则全无知觉,面色苍白中隐隐透着青灰。 楚元戟深夜潜入皇宫,在章建宫亲眼目睹了一出好戏的时候,其实楚元烨也在。 只是他始终没有现身,不曾被发现而已。 后来对方逃脱,倒是他亲自带着人去追的。 然而谁能想到呢? 楚元戟不过一个濒死之人,又中了皇祖母特意请进宫的高人——珈蓝法师的手段,结果竟还给他逃了。 便是由禁军出面也没找到人。 此前多少还顾念了那么一点儿恩情,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受到挫折,他心头窝着一股子郁气,阴沉着脸回到了府里。 刚进去,就发现程湘水身着素衣,也不簪发,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头。 见状,楚元烨心头突感不妙,几乎是咬着牙问道:“永宁又怎么了?” 听到这话,程湘水一直紧握的双手暗自发力,指甲都戳到掌心里头去了。 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依旧清冷着一张脸,浅声回:“王妃,失踪了。” 冷永宁失踪的诡异,好歹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没影儿了。 说来也是讽刺的很,此前楚元烨早就有所提防,特意明里暗里派了不少人过去,结果都没看住。 只不过如今是她统管全府,出了这样的事情,程湘水自知自己逃脱不了责任,所以才会跪在这里。 她原本还想着解释一下原因的,哪知口还没张呢,楚元烨一脚就直直朝着她的心窝子踹了过来: “废物!” 冷永宁失踪,楚元烨第一个反应便是,她自己走的。 肯定回了东周,再也不会出现了。 心头原本就烦躁,这会儿更是慌。 明知道不可能,京城如今的防卫,她想出城根本不会那么容易,可还是忍不住。 急不可耐地往外奔,看都没看程湘水。 一再遭到冷遇的程湘水死死捂着钝痛的胸口,不可思议地望着楚元烨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 她“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与之前冷永宁吐出的血色像极了。 这边的小院里,卫楠伊很快便被请来了。 她为楚元戟一番查看后,面露愧色的望向沐云歌:“姑娘对不起,都是我学艺不精,实在是……” 当初那个简单的疫症咒术,她就没能帮上什么忙。 现在这般复杂的情况,她更是连一点儿头绪都看不出来。 卫楠伊也懊恼不已,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几次都未能帮上忙。 沐云歌自然不会怪她,原本就是试试运气的事儿。 其实她自身能力也不低了。 只是后世医术一再被精简,虽说医疗手段确实是高了,可在某些领域却也失了传承。 蛊术还好,在一些偏远的地区,一部分生苗生活区域可能还能看到点儿影子,至于咒术那是消失的一干二净。 连古方中提到的也不是很多,撑死了也就在上古巫师的事迹里头才能捕捉到一二。 实在有些陌生了。 一筹莫愁之际,听到卫楠伊慎重考虑之后提议,实在不行就带着楚元戟去找她夫家那边的人帮忙。 说不定还能有点收获呢。 路途遥远,按照他们眼下的处境,离开京城会遇到什么,谁也不好说。 可如今的情形,不去也不行。 楚元傲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沐云歌心下一片沉重,正想要答应试一试,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很大的动静。 有整齐统一的脚步声,还有马匹嘶鸣。 他们这是,找到这里来了? 沐云歌倒吸了一口凉气,玉树已经冲了进来:“小姐,誉王府的府兵……” 话还没说完呢,“砰”地一声巨响,小院的门就飞了。 是被踹飞的,直直拍在了院子中的石桌上,等再落地时,已经碎成了片。 楚元烨一脸阴鸷地立在小院门口,周身煞气四溢:“人呢?给本王交出来!” 对方来势汹汹,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绝对目的不纯。 而且这么多人,在战斗力明显不敌的情况下,其实乖乖让开,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儿,身体自然的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等沐云歌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呈护犊子状坚定地站在了房门口。 连表情,都是格外冷硬,厉声道:“誉王殿下这是准备做什么?即便是你权势滔天,也没有不问青红皂白便冤杀臣女的道理!” 她越是这么护着,就越发肯定了楚元烨心底的猜测。 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踏进了小院,他伸手便去强拉沐云歌:“本王便是杀了你,又当如何? 让开!” 他用的手劲极大,疼得沐云歌额间隐见冷汗。 不过身体更是纹丝不动,甚至眼神更冷:“我劝誉王三思,您现在可是至关重要的时候。 若是再因为强闯民宅而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可于你不利!” 挡在他前头的障碍已经被除的差不多了,楚元烨距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任何人到了这种时候,行事都应该稳中求胜才对。 何况还是苦心筹谋隐忍多年的他,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只为了要杀一个楚元戟,怎么看都不划算。 自古舆论的压力都不容小觑,这人多少也该迟疑一二才对。哪知楚元烨非但没有半点退让,手底下的劲儿反而更大了。 沐云歌都着了急:“除非你今日有明诏圣旨在手,否则别想让我让开!” 若他真有圣旨,早在一开始就亮出来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楚元烨被一再阻拦,心底起了火。 圣旨? 他不过来找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还要什么圣旨?! 眼神泛着冷,所有的耐心早就被莫名的焦躁跟不安蚕食的一干二净。他甚至不再废话,大手一挥便有人上来围住了沐云歌。 沐云歌被迫离了门口,楚元烨急不可耐地闯了进去。 脚步带着明显的急切,连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有些顾不太上了。 然而,等他看清床上躺的人是谁时候,又僵住了。 扭头望向紧追着进来的沐云歌,神色诡异。 “你适才拦着本王,是要护着他?” 这话问的古怪。 不过沐云歌丝毫不敢大意,只吊着颗心,尽量放缓语气道:“他受伤极重,从找到的那一刻起,就没说过一句话,就没醒来过。 而且症状复杂,便是连我也束手无策,已经没有任何攻击力了。 甚至连最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 一再申明现在的楚元戟已经无害,彻底对他没有了威胁,也不过是希望能让楚元烨放下戒备留他一命罢了。 岂料对方充耳不闻,反倒一脸复杂:“他怎么会在这里?” 沐云歌:“你不就是冲着他来的吗?” 装什么装?! 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不就是为了楚元戟这条命,想要斩尽杀绝吗? 她忍不住暗自着急,却没注意到楚元烨表情古怪。 “他是死是活,跟本王有什么干系?本王只问你,把永宁藏在哪儿了?交出来!” 沐云歌:“……” 敢情他一开始那句让她交出人,交的不是楚元戟而是冷永宁啊? 放下心的同时,沐云歌又忍不住皱眉:“永宁?永宁怎么了?” 她的诧异压根就不是假的。 楚元烨也算深谙人心,自然没有错过她的一系列反应。 从言语到表情,沐云歌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分明是真的不知情! 所以很有可能,永宁是真的没有来过这里…… 也有可能,她猜到了自己必找沐云歌要人,所以不给好友添麻烦。 甚至在他耽搁在这里的时候,她已经瞅准时机往城门口去了。 越想越慌,楚元烨又扭头往外走,哪里还有以往半点高深莫测淡定自如的模样? 果然,每个人都是有软肋的,誉王也不例外! 誉王府一堆府兵们来势汹汹去也匆忙,明明找到了楚元戟却又不动手。 这一幕,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可能还要摸不着头脑看不懂了。 但从听他问永宁的那一刻起,沐云歌就明白了。 玉扳指没有白白交出去,能让楚元烨这么大动干戈,肯定是永宁那边有了大动静。 只是这人的反应,有点儿耐人寻味啊…… 不过也懒得去探究楚元烨什么心思,只看他这副找不到人绝不罢休的架势,沐云歌不由为冷永宁担心起来。 刚想找小追风出来,嘱咐他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呢,就看见小院的杂物房简陋虚掩的门板被人推开了。 顶着一副粗陋形象的楚元傲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私自回京,确实不宜跟楚元烨正面撞上。 不过这人倒是厉害,在知道红楼案的幕后主使便是楚元烨,刚才仅有一门之隔还能忍得住,的确是个做大事的。 她刚要赞叹两句,结果楚元傲身形动了动,另外一道娇小的身影又从他身后站了出来。 冷永宁面色苍白憔悴,却冲着她挤出了一抹勉强的笑:“歌儿,抱歉又给你带来麻烦了。” 沐云歌:“……!” 实属没想到! 冷永宁居然还真就在她这里! 原来楚元烨并没有找错地方,只是找错人了啊! 但凡她刚才表现的稍微心虚一点儿,但凡是对方不甘心,真就搜了院子……楚元傲可真能赌。 楚元傲自己倒是半点不慌,甚至还给沐云歌递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你不懂。他那样的人,骨子里头便带着与生俱来的自负。” 尤其是这些年躲在暗处算计了不少人,差不多已经是掌控了全局的志得意满状态,又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越是这样,越是容易武断,被人给钻了空子。 只是等视线落在冷永宁身上时,又有些意味深长起来,“只是本皇子也没想到,他竟还真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失控到这种地步。” 当着永宁的面儿评价楚元烨的为人也就罢了,现在还说这样的话。 沐云歌生怕好友为难,拉着对方进了屋。 甚至还主动安慰:“你别多想,他那个人说话,就是那样。” 听到这话,冷永宁哑然失笑。 嘴角挂上了一抹清淡的自嘲:“歌儿不用担心,我没事。” 说完,又自言自语道,“事到如今,我连灵儿都留不住,还能再妄想什么呢?” 随即视线瞥见床上昏迷不醒的楚元戟,目光紧了紧,“定王的状况真的很糟糕吗?歌儿你……还好吧?” 她都这样了,还想着要关心别人呢。 沐云歌突然有些难受。 以前在誉王府的时候,永宁的心灰意冷都是写在脸上的,让人一看便知她正处在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现在,她面色如常,看上去没有半点异样。 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疼。 忍了忍,沐云歌还是没能忍住,问了一句: “永宁,你可是想回东周?” 提到故国,冷永宁自然是想回去的。 甚至眼睛都亮了一下。 正当沐云歌以为她会就此答应,甚至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帮忙时,对方却摇了摇头: “我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没脸回去再见父皇母后。不如歌儿你帮帮我,让我先找到弟弟。 若能带着他一道回去,也能多少弥补一二了。” 说话的时候,她甚至还在笑。 表情坚强又脆弱,让人看着莫名心酸。 沐云歌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 “嗯我抓紧时间。” 乔枫是去拜师学艺了,其实真正联系起来还有一定的困难。 但是当着冷永宁的面儿,沐云歌没有多说。 小院其实并不安全,已经暴露出来的地方,对方随时都会找过来。 冷永宁留在这里,随时都得提心吊胆被楚元戟重新抓回去。 几人商议了一番,各种意见都是不妥。 最终还是楚元傲说,他有一处藏身之处,或许暂时可用。 事到如今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永宁只能跟着他走。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出去,还是需要伪装一番。 第359章 劫亲 天竺曾在城外庄子上照顾过玉瑾言一段时间,除了目睹某位皇子献殷勤的过程之外,其实也跟玉瑾言学了点儿本事。 虽然只是皮毛而已,但学到的手艺现在也能派上了用场。 等到冷永宁再从房间出来,漂亮的东周公主,已变成了个平平无奇的妇人。 脸色差,状态看着也不好,像极了久病在榻的老妪。 临出门时,沐云歌偷拽住楚元傲,问:“永宁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因为心疼,她并没有在冷永宁跟前问太多。 现在面对着楚元傲,自然是毫无顾虑,问得不要太直接, “该不会也是你将她从誉王府中给带出来的吧?还有,你故意留她在身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听到问话的楚元傲眉梢一跳,笑了:“现在才问,也难为你憋了这么长时间。” 沐云歌没吭声,只回了他一个有话快说的表情。 楚元傲这才慢慢道来:“不是我从誉王府带她出来的,我遇着人的时候,她已经在外头了。 是在一个铁匠铺里头,正好我有东西要打,看到了。” 说着,他还兀自笑了一下,“没想到,她还挺能跑。至于目的嘛……” 眨眨眼,他往沐云歌身边靠了靠,刻意凑得近了些,“想不想看场好戏?” 不想。 沐云歌没兴趣看什么戏。 只是在对方提到铁匠铺的时候,心下微微一动。 楚元傲不知道冷永宁跟那个铁匠铺之间的关系,自己却是知道的。 那永宁的出逃,肯定是东周的手笔了。 既然如此,那:“是你强制带她了过来?” 一边是娘家人,一边是别有心思,作为楚元烨对手的皇子。 永宁应该没有那么傻。 岂料,被怀疑的楚元傲一脸不可思议:“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等手段卑劣的人?必然是她自己愿意的。” 沐云歌没什么责任地点头:“当然。” 但是永宁自愿,多少让她有些意外。 再看楚元傲,即便是被当面质疑,也没任何不悦。 反而还笑得怡然自得:“原来我在歌儿心里,也有一席之地。” 有就行了,具体是什么,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沐云歌:“……” 这边两人单独说话,门口处天竺陪冷永宁站着等。 门被踹坏了,没什么遮挡,风呼呼地往里吹。 冷永宁却在走神。 一直到楚元傲过来,她才惊醒。 两人一道离开,走到看不见小院了,楚元傲才开口说话: “刚才沐云歌留下本皇子说话,知道她都问了什么吗?” 冷永宁神情淡淡的,显然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楚元傲见状也不勉强,自说自话:“她问本皇子,说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让你心甘情愿地跟着本皇子一道过来。” 话到这里,他稍稍偏了一下头,一脸饶有兴致,“说实话,其实本皇子也挺想知道的。” 关于这个问题,冷永宁的确是存了私心。 东周的人能将她从誉王府救出来,却没法把她送出西晋帝都,甚至随时都会有暴露的风险。 为了铁匠铺的安全,也为了不再连累到好姐妹,自顺利从誉王府脱身的那一刻起,冷永宁便在想着接下来的路该要怎么走了。 事情却就是那么巧,恰好在此时,楚元傲去了铁匠铺。 其实,她早就认识对方。 大皇子楚元傲,因为一个案子被贬,不受皇帝待见已经很多年不曾回来了。 当初为了保证她婚后过得如意,父皇母后一早就调查了西晋皇室成员,每一个人的画像和生平,都曾被送到过她的案前。 如今几年时间过去,楚元傲的长相早已有了变化。 再加上做了简单的伪装,起初冷永宁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生怕认错人坏了事儿。 所以才假装偶遇不暴露自己的目的。 直到,她清晰地在对方眼底看到了狂喜的光,才确定自己赌对了。 楚元傲跟楚元烨并不是很对付,尽管她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如今自己对楚元烨恨之入骨,既然这两兄弟是站在对立面,那必然能够帮到她。 至于后来的一切,全都中了她的预料。 唯独让冷永宁没想到的是,事情到了最后竟还是不可避免地牵连到了好姐妹。 楚元傲跟歌儿也认识,竟有联系? 自然,这内里种种,直接说出来肯定不大好。冷永宁自认为自己利用别人的行径着实算不上光彩,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楚元傲看破不说破,假装相信了她给出的理由。 外头街面上巡查的兵将们还没撤离,甚至还更多了一些。 但凡是路过的百姓都要一一检查盘问,几乎是到了路过一只狗,也得被拦下来看看是公是母的程度。 也幸好是天竺手艺过关,冷永宁顺利蒙混过了好几个关卡。 反倒是身材高大的楚元傲,惹得那些人多看了好几眼。 最终是提心吊胆,眼见着就要走过这最危险的一段路了。冷永宁甚至都缓缓舒了一口气,正准备问问身边的楚元傲,路程究竟还远不远时,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清喝: “站住!”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冷永宁后背便僵直了。 楚元烨? 他人不是走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是不是已经认出来她了? 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马蹄声嘚儿,身边一大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她又听到对方说:“转身抬头!” 就单单不过那一刹那,冷永宁清晰地体会了一把,心脏差点跳出胸膛的惊恐。 她甚至完全忘记了反应,整个人甚至呆如木鸡立在原地。 还是楚元傲意识到不对,暗戳戳踢了踢她。 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既然有必须要面对的时刻,那……冷永宁一双清眸黑成了暗色,缓缓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那就,面对好了。 骑在马上的楚元烨同样眼眸如墨,几乎是着魔一般地紧盯着面前那道人影不放。 对方普通的农妇装扮,穿得过于素净了些。腰身也显得过分纤细,有点营养不良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听到他的命令竟恍若未闻,依旧背对着自己,只有微微颤抖的双肩流露出了几分害怕。 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寻常女子。 也就是奇怪得很,完全说不上来究竟怎么回事,他竟被这样一个背影被吸引得挪不开眼。 好像有什么魔力似得。 难道…… 那一瞬间,楚元烨的心底竟不由生出几分隐约的期待来。 结果下一秒,对方就转过了身。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咳嗽声。 对方拿着张帕子半掩着脸,咳得地动山摇。拿开帕子时,嘴角甚至还沾着鲜红色的血渍。 看得他身边的人神色都紧张了起来,赶紧上前两步驱赶:“站远点站远点,你这得的是什么病?” 京城疫症过去还没有多久,都害怕着呢。 旁边一个黝黑的汉子见状,赶紧上前赔笑:“各位军爷不好意思,小妹染疾多年特来京城寻医的。您们放心,她这病啊,没有大碍,不会传染别……咳,咳咳,是不会传染别人的。” 众人:“……” 汉子咳得有点勉强,好像胸腔憋住了一口气,又在使劲压制似的。 看得官兵们更加警惕了。 连楚元烨都忍不住扫了对方一眼。 他跟楚元烨多年未见,加上脸上稍微做了修饰,这一下竟还真就没认出他来。只在视线滑过,眼睛刚将跟那人对上时,不由皱了皱眉头 汉子看着憨厚,眉宇之间满满都是坚毅。唯有那双眼……明明目光惶恐中带着点儿谄媚的讨好,却就是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具体不舒服在哪里,楚元烨却又说不出来。 再看怯怯地躲在那人身后的女子,一张脸蜡黄又憔悴,长相也普通,哪有永宁半分贵气与活泼? 心头的期待一下子被熄灭得一干二净,他登时没了兴趣。 正要打马前行,眼角的余光不慎落在对方衣袖上。 刺目的一片白。 等他反应过来时,话已经问出了口:“这是什么?” “是孝布。” 憨厚汉子听到问话赶紧上前,点头哈腰地打:“我妹妹她……” “本王在问她!” 楚元烨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直接打断了对方没说完的话,威压立显。 汉子没了办法,拉了拉身后自家妹妹的衣袖。 那女子依旧还是不敢抬头,完全没见过权贵的害怕模样,垂着眼瓮声瓮气道:“是,是孝布。 家夫月前刚刚亡故,我为他守孝……” 原来是个寡妇吗? 可真是……晦气! 闻言,楚元烨眉头皱得很死,几乎快要将嫌弃写在脸上了。 饶是他一直伪装成习惯了,这会儿也被人察觉出来情绪不对。 一侧的官兵们生怕惹得他动了气,赶紧催促着兄妹两个快走。 那边兄妹两人也不含糊,得到应允几乎是撒腿就跑。 一直等到视线里头彻底没人了,楚元烨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而且莫名的,他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下意识回头想要再看一眼。 哪知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刚才那对兄妹居然就没影儿了? 跑得可真快啊,也是怕了他了吧?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罢了,可好像一夕之间所有的人都怕了他一般。 避他如瘟疫,逃之不及。 比如刚才那对兄妹,又比如……永宁。 叹出一口不知道是惆怅还是遗憾什么的气来,他仰头望天。 温文儒雅的脸上一片阴霾,就像视线所及的天空,暗得看不见一点儿天光。 这边冷永宁两人可管不了头顶怎么样,几乎是被楚元傲强扯着避进旁边的巷子里,她便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心跳如雷,得用一只手使劲压着,才能缓解挥之不去的后怕感。 一旁的楚元傲则是一脸古怪地望着她笑:“你就——这么怕他?” 好不容易才稳定呼吸,冷永宁无声地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算是怕——谁。 只是数月时光犹如弹指一挥间,却也让她看清了许多事情。 以前种种不过美梦,一朝惊醒,竟是那般的龌龊不忍直视。她眼睁睁看着心中那个人撕碎了伪装,看着他面目逐渐狰狞,看着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枉顾他们第一个孩子的性命。 眼睁睁看着他,变得固执又冷酷。 那份固执,让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惧意。 冷永宁这一生,却是错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弥补,还没找回流落在外多年的弟弟,还没跪在父皇母后跟前忏悔,自己曾经错得有多离谱。 甚至是,还都没为她自己早早夭折的灵儿讨回一个公道,怎么能就这么被抓回去,从此关为笼中鸟呢? 只要一想到灵儿,她的心便很疼,跟刀割一样。 即便是灵儿已经入土为安,也不能缓解半分。这种情感,跟楚元傲讲,他未必能够明白。 再说了,也没那个必要。 除了摇头,也不知道再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好了。 楚元傲也不逼她,唯独视线掠过袖口的白布时,眼底闪现过揶揄的笑。 冷永宁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了身后:“还有多久?” “快了。” 楚元傲这个人,做事没什么章法,很多时候极其容易让人看不透。 唯独好的一点是说话算数,说很快,当真就快。 半个时辰后—— 冷永宁身处一片民居,周围好些修缮整齐的小院子。 尤其是不远处那一处,不仅眼熟,连院门都还残留着被人踹破的痕迹。 揉揉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禁不住有点儿目瞪口呆:“你,你这是?” 这不还就是歌儿的那个小院子吗? 不过是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而已,怎么绕了一大圈,又反倒回来了? 谁知楚元傲却神秘一笑,拉着她走进了旁边那个院子。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懂?” 冷永宁:“……大,大概懂。”但却实为不解。 感情他说自己有更加安全的藏身之处,就是躲在歌儿附近的院子里头吗?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专门拉着她出去溜达一圈? 冒着差点被楚元烨发现的风险,是吃饱了没事儿干,玩儿呢? 忍不住开始有些怀疑起,自己因为害怕给好姐妹添麻烦而选择的这位大皇子,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冷永宁想不太通,脸色一时不太好。 楚元傲见状也不理睬她,兀自敲响了院门。 来开门的是位大婶,很麻利的样子,话却不多。将两人让进院子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冷永宁被楚元傲扯了进去,看她实在一脸不信任的样子,这才幽幽开了口: “你想的没错,本皇子确实一早便想好要隐藏在这里了。” 毕竟距离沐家那个丫头也近,不是么? 如今她孤身一身,楚元戟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若是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儿,必是护不住她。 不待在身边亲眼看着,始终不放心。 但这个理由,肯定不可能直接拿到明面儿上来说。 楚元傲刻意绕过,似笑非笑:“永宁公主聪慧过人,能选择同本皇子合作,是本皇子的荣幸。” 只是,既是合作,本皇子至少也得确定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将本皇子给卖了,这不过分吧?” 冷永宁:“……” 原来自己心里那点儿小九九,一早就被对方给看透了啊…… 同时也明白了过来,感情刚才那让人胆战心惊的一行,仅仅只是为了要…… “你是在故意试探我?” 没有人会喜欢随随便便被怀疑试探的,尤其还是故意将她拉到楚元烨跟前。 天知道那一刻她的心,究竟忍受着什么样的恐慌跟煎熬。 所幸这人懂分寸,喊了她一声永宁公主而非是六王妃,这才让冷永宁心头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试探吗? 如果她非要这么说的话,那——也行。 听到冷永宁这个结论,楚元傲扬了扬眉梢,并没有搭话。 意思却很明显了。 冷永宁也没了话。 她心中虽然有万分不满,可事到如今也没得选,只能按照对方的示意,在院子中找了一间房暂时先住下。 楚元傲选了另外一边的一间,两人一左一右暂时安置下来。 而隔壁院的沐云歌,则正陷入无边的惆怅当中。 院子门被踹坏了,玉树跟天竺两人商量着怎么补门去了。 留下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独自面对着没有任何意识的楚元戟。 皇宫夜探之行,楚元傲回来时身受重伤,说是他们遭遇了伏击。 此话究竟是真是假她也没心情去深究,唯独楚元戟现在的情况,实在让她揪心不已。 没人知道他在宫里头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那天晚上一起带进去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唯独楚元戟一人逃出生天,伤情却异常古怪。 越想,沐云歌便越是忧心忡忡。 楚元戟不是个冲动的人,除了当初大张旗鼓地给她下聘,以及后来不顾后果去劫亲之外这种私事上,但凡是涉及到大是大非举足轻重的事情,他一向谨慎。 况且,再不济,宫里头还有太后跟郁贵妃在呢。 有这两位大人物在,他便是再怎么样,也该不至于真的会令自己陷入生死危局才对。 也不知道他都在里头经历了些什么,除非……除非导致他如此重伤的原因,便是在这两人身上? 第360章 遇刺 沐云歌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大跳,手底下一颤,指尖一阵刺痛。 急忙低头,这才发现因为刚才的走神,给楚元戟采血的针头,不小心刺进她自己食指指腹去了。 沐云歌心中一慌,没多想连忙便将针头给拔了出来,哪料鲜血也跟着一下子涌了出来。 不过小小一个伤口,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血,很快就差点糊了她一手。 不仅如此,还跟刚刚采集好的楚元戟的血液样本混在了一起。 这下好了,彻底废了。 沐云歌气馁,也不管了。 就用沾了血的那只手去牵楚元戟的,忍不住苦中取乐:“看,楚元戟,我这也算是跟你同甘共苦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头想的却是,如果楚元戟进宫那晚,不慎发现不论是太后还是郁贵妃,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身处险境,大概也会忍不住出手的。 这么长时间没见,也不知道她们在宫里头,都怎么样了…… 担忧的想法控制都控制不住,等她视线再落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时,却被吓了一大跳。 与此同时,天竺恰好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进来,看到那一幕也给生生吓住了,失声惊叫:“小姐,你手受伤了!” 沐云歌敛眉摇头:“不碍事儿。” 受伤倒是不至于,只是被针头刺了一下。 只见都是被针头刺出来的小伤口,不论是她的还是楚元戟的,出血量却是大的吓人。 相互混在一起,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将两人的手都给沾满了。 指间全都是血液的粘稠感,恶心又渗人。 连底下床单上都流了好多。 凝血功能得差成什么样儿,才能有这种效果啊? 别说是天竺了,连沐云歌自己都被吓得够呛,赶紧开始处理。 奇怪的是,差不多是她刚刚松开手没一会儿,血居然就不流了。 不止楚元戟手上的针孔很快干涸,连她手上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就是她动作有点猛,站起来的那一瞬眼前发黑,人差点软了下去。 还是天竺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小姐你没事吧?” 将人扶着站稳又去看自家小姐手上的伤口,等里里外外翻看了一遍,小丫头一脸狐疑,“奴婢知道了,伤的肯定是定王殿下的手,对不对?” 可等她也检查了一遍之后……天竺沉默了。 沐云歌笑着安慰她:“没事,我刚才给楚元戟抽血,不小心撒了。” 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头却暗暗记住了这个异相。 随即又适时转移了话题,“药熬好了?” 天竺这才从不解中回神,连连点头:“熬好了,熬好了。” 药方是沐云歌亲手开的,楚元戟情况诡异,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慢慢的试。 不过对方陷入深度昏迷,不仅紧咬着牙关,更是没有一点儿自主吞咽的意识。沐云歌拿着勺子喂了半天,都没能喂进去一口。 反倒撒了不少汤药,全都往楚元戟脖子底下流。 小丫头天竺全程看着,又心疼又着急。 那可都是些个上好的药材,难得着呢。其中有一株,还是上回小姐进了伏霖山,九死一生才采摘回来的。 浪费了多可惜? 实在焦急,只能以眼神暗示:“小姐,你这样喂,肯定是不行的。” 一边说,她一边看看床上的楚元戟,又看看沐云歌,使劲儿眨眼睛。 看着她表情抽搐的动作,一头雾水的沐云歌:“你眼睛抽筋了?” 天竺一跺脚:“哎呀小姐,你怎么就不懂呢?定王殿下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喝不进去的。 你若是真想喂他药,当然是得……” 嘴里说着,她抬起两只手握成拳,然后伸出大拇指相对,点了点,“当然得用这种方法啦。” 沐云歌:“……”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嘴对嘴喂他?” 这么羞人的事情,怎么能直接说出来呢? 这回轮到天竺不好意思了,一张小脸通红,羞的都不敢抬头了:“小姐你跟殿下有情有义,就算是,就算是这么喂,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既能增进感情,又能救定王,多好? 天竺脑补一出戏,甚至都想好,等回头定王殿下醒来,自己应该怎么把这事儿告诉他。 然后定王殿下肯定感动的不行,当场发誓以身相许,从此更加对自家小姐不离不弃! 她心思单纯,差不多心里头想什么,都在脸上写着了。 沐云歌只瞥了一眼,整个人便被无语住。 她家小丫头,好会哦。 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用了别的法子,她的医疗室里头有的是好东西,区区喂个药,能难得住? 不就是针管外加不锈钢勺柄的事儿么。 反倒是嘴对嘴这个提议,小丫头果然是不知道人口腔中有多少细菌,其实用那种方法,才是对眼下抵抗力虚弱的楚元戟百害而无一利的方法啊! 她记挂着沐云歌,也就没有过多的解释。 导致全程搭手配合着她动作的天竺别提有多幽怨了。 真是,多好的机会啊,小姐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主仆两人各怀心思,喂了药后沐云歌又行了一遍针,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发挥药效。 她这药用的有些猛,再加上针灸,楚元戟怎么都会有反应的。 哪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喂进去的药犹如石沉大海。 床上的楚元戟一切照旧。 沐云歌心底挫败不断攀升。 这还是她自从完成学业,正式接受患者一来,唯一这么失败的一次呢。 对方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楚元戟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眼睁睁看着他手腕那条黑线不断往上,就快要蔓延到小臂,沐云歌心如刀绞。 无意识地抓起对方的手,嗓音喃喃:“楚元戟你说,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就……治不了你?” 她昨晚上一晚没睡,后来又前前后后地折腾,这会儿几乎是身心俱疲。 就着那个动作坐在床边,没一会儿意识朦胧。 楚元戟也很快入了她的梦。 梦里头对方一身黑衣踉踉跄跄冲着她奔了过来,沐云歌心下悸动赶紧去接。 哪知脚下刚一移动,竟发现楚元戟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袍斗篷,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儿,唯独一双眼像极了蛇信子,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寒光。 惊讶的是,梦里的她好像认出了对方是谁,刚要开口呼叫,突然脚下一空人就醒了过来。 还没等意识完全回去,又察觉到捧着的大只大掌稍稍动了动。 不过等她猛地睁开眼睛细细去查看时,床上的人却又没有任何动静了。 沐云歌心有余悸,喝了口水平复噩梦带来的惊恐。 结果等再要细细去回想时,却再也想不起来梦里头跟着楚元戟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昏迷中的楚元戟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发起了烧。 他体温升的很快,沐云歌用电子体温计测量,眼睁睁看着数字从三十七,一路飙升到了四十。 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片通红,额头滚烫,湿毛巾放上去没一会儿就干了。 要是一直这么烧下去,就算他人醒来也得被烧成个傻子! 偏形势这么危机了,还检查不出来发烧的原因在哪儿。 沐云歌心急如焚,中西医的方法都用了,甚至将人拖到了诊疗室。 然而即便是最先进的医疗科技,也完全束手无策。 把脉时楚元戟脉象也仅仅一点儿毫无大碍的异常。 沐云歌急得快要哭出来,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谁知将要起身时,眼前再度阵阵发黑。 这已经是她这么一会儿第二次发晕了,原本以为只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可这回她整个人明显口干舌燥,说不出来的难受。 而且手脚无力,连替楚元戟诊治的精力都没了。 幸好还有两个丫头在。 天竺跟玉树也从没见过自家小姐这幅样子,是真的被吓哭了。 天竺抹着眼泪,按照沐云歌的口头指示为她做检查。 哪知等最后结论出来,小丫头懵住了: “这……小姐这些症状,也该是高烧不退才会有的症状才对。 可……” 可她明明体温正常,并没有发热啊。 天竺的医术原本就是沐云歌教的,连她自己都发现不了问题所在,小丫头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只能带着玉树一起,按照物理降温的一些土法子,先帮楚元戟把过高的体温给降下来。 至于沐云歌……只能使劲灌自己喝水,来缓解这种疑似高烧的症状了。 病床上的楚元戟被玉树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躺着被她用酒精擦身。 生怕真的将人给烧坏了,她手底下一刻都不敢挺。 而对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自然也就暴露了出来。 这边沐云歌看着,是既心疼又无奈:“还说这回你终于能有机会,趁机好好养养这一身的伤了。 谁知……”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西北回来,这人身上便大伤小伤不断。 往往都是旧的都还没好利润,新伤又来了。 啧,还真是……命苦。 一杯一杯的凉茶灌进去,沐云歌跑了两趟茅房,那股难受劲儿才总算是有了缓解。 楚元戟这边,经过玉树跟天竺两人的缓解,又是酒精擦身,又是湿巾敷额头的,温度也总算慢慢回落。 虽然依旧不清楚发热的原因是什么,好歹不用担心他人被稀里糊涂的烧成傻子了。 沐云歌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症状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只归结为,侥幸。 反倒是天竺,用她非同一般的角度,看出了点儿什么来。 等折腾完这一切,重新将人移出来后,这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 因为还不知道病因在哪儿,沐云歌生怕楚元戟复烧,晚上只能继续跟他待在一个房间里头。 而两个丫鬟一出来,玉树就被天竺神秘兮兮地拉到一旁,意有所指道: “你说,明明是定王殿下高烧不退,怎么咱家小姐就那副模样了呢?” 玉树没搞懂她想表达的意思,老老实实摇头:“我不知道。” 天竺忍不住白她一眼,再次点道:“小姐没发烧,却有各种发烧的症状,明显就是不忍心看着定王殿下一个人受苦嘛。 她之前教给我们的那个什么应激反应,你还记得吗?” 玉树还是没懂她的意思,一脸不解:“所以你想说什么?” 天竺:“……当然是小姐跟殿下情意相通,心有灵犀啊!” 这么简单易懂的道理,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不过话说回来,这情义是相通了,可万一:“定王殿下要是一直没醒过来,小姐可要怎么办啊?” 本来只是在心里头想想的,哪知天竺无知无觉,居然就给直接说出口了。 等意识到时又懊恼的不行,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呸呸,我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乌鸦嘴,不吉利! 天上的娘娘菩萨们,你们可千万别当真,一定要好好保佑定王殿下醒过来啊! 他跟我家小姐不容易,这一波三折的,小姐可不能再跟着伤心了……” 又是打自己巴掌,又是双手合十祈求的,天竺的样子就跟被什么上了身似的,看着就神神叨叨的不行。 玉树可没去留意她的表演,而是一双厉目警惕地四下张望,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我怎么感觉,今天晚上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两个丫头各说各话,谁也没有跟对方成功分享到自己的担忧。 房间里的沐云歌,找出一本关于蛊毒方面的书籍仔细翻看起来。 咒术已经完全失传,在医疗室里头肯定是不可能找出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来了。 只能看看,能不能从蛊毒方面入手,发现点儿端倪了。 可惜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精力,还没翻看几页呢,就见纸张上的字慢慢缩成了一个个不认识的小圆点。 渐渐连成线,最终模糊成了一大片。 差不多就在她脑袋垂下去,差一点点就要跟桌面来个亲密接触的一瞬,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兵刃交接的金属刺耳响。 下一刻玉树寒着一张脸匆匆进来,沉声道:“小姐不好了,有刺客!他们……” 沐云歌瞬间清醒,再无半分睡意。 而屋外的打斗声,也更大了不少。 显然是刺客逼近了。 玉树面上少见的慌张:“小姐,奴婢掩护您逃出去!” 沐云歌下意识看向床上的楚元戟:“能带上他一起吗?” 听到问话,玉树不吭声了。 得到答案的沐云歌感受到了一股子蚀骨的凉意。 小院地处民居,绝不可能无缘无故会招惹来什么刺客杀手。 如今楚元德已死,沐如雪又远嫁清河,对方这些人冲着自己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他们的目标,十有八九还是楚元戟! 玉树说掩护自己离开,却绝口不提楚元戟,明显也是这个猜测。 可是,楚元戟都已经这样了。 兵权地位,权势甚至是府邸全都没有了,人也伤的人事不知,为什么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就非得要他一条命,才肯善罢甘休吗?! 沐云歌情绪有些上头,红着眼往外走:“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人,能狠绝到这种地步!” 好歹楚元戟也任是皇子之身,堂堂天子脚下,还真有人全然什么都不顾了吗?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声厉喝:“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竟是易了容,这时候应该正带着冷永宁躲起来的楚元傲。 顾不上惊讶他人为什么又会在这里,沐云歌粗略一扫,发现杜随也在这里。 不仅如此,还有几名陌生的护卫。 看清他们身上穿的居然是沐府的衣裳时,她还愣了愣。 是沐睿派他们来的? 刺客来人不多,不过七八个。 却个个是高手。 自己这边护卫们加上杜随、玉树还有楚元傲,一时之间竟也占不了什么上风。 好在,算是用不着自己出手了。 心稍稍安了些,沐云歌打算撤回屋子里。哪知脚下才刚刚一动,眼前人影一闪,一名刺客直直窜到了她跟前。 对方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标准的刺客打扮。 沐云歌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无比熟悉的眼睛。 那一刹那她禁不住就愣了:“你……” 哪知还没等她问出声来,对方已经掠了过去,朝着房内奔去。 沐云歌脑海一个激灵赶紧追上,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刺客逼近床前,然后举起手中锋利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躺在床上的楚元戟狠狠刺了下去。 “不要!!!” 惊恐的喊声惊动了外头的人,杜随第一个察觉到不对,拼尽一切跟着冲了进来。 等看清屋内的情形时,整个人差点就疯了。 睚眦欲裂冲向那个杀人的刺客,完全要跟对方拼命的架势。 沐云歌则是直奔着楚元戟而去。 掀开被子一看,只见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身上刚换的雪白中衣已经被侵染透了。 刺目的鲜红让沐云歌几乎停止了心跳,就怕对方没了命。 在她展开急救的同时,原本在院子里打斗的人也转移到了屋门口。 杜随身上的伤势没有好利索,并不是刺客的对手,几下子就被逼退了。 第361章 永远在一起 与此同时,沐云歌看清楚元戟究竟伤在了哪儿,心底也腾起一股子疑惑。 楚元戟腹部贯穿伤,看着凶险,却不致命。 对方来势汹汹,而且从那么好的身手上来看,他怎么都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才对啊。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按照刚才那个情况,那人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就算是直接砍下楚元戟的头颅,也完全来得及。 偏偏…… 沐云歌一时竟有些摸不准这些刺客的来意,脑子里头忍不住浮现猜测。 动了手却故意不要人命,看上去更像是在……试探? 总不能是,这些人……并不一定就是冲着楚元戟来的……吧? 差不多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她陡然察觉到了一股子渗人的杀意。 等再抬头时,便看到刚刚伤了楚元戟的那个刺客,又朝着她来了。 沐云歌:“……” 差点儿忘记了,自己刚刚已经认出他的身份了。 按照正常程序,接下来应该就是灭口环节。 为了不连累已经被重伤的楚元戟,沐云歌赶紧往窗口方向跑。 谁知竟就那么不巧,相差几步之遥时,又有一名刺客破窗闯了进来。 “……” 沐云歌傻了眼。 左右夹击来势汹汹,莫说她现在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再加上一些投机取巧的手段,即便是一等一的高手,那也拦不住啊! “小姐!” 紧随着杜随,玉树也红了眼,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地往这边冲。 楚元傲寒着脸,一剑砍翻拦着自己的刺客,也往这边靠。 可他们都距沐云歌还有一段距离,想要营救压根就来不及! 眼见着她就要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一道身影,死死抱住了她。 嗤—— 剑锋划破布料的轻微声响入耳,被抱得动弹不得的沐云歌浑身血冷。 “天竺!” 伴随着她紧张的呼喊,另外一道更为高昂的清喝直接压住了她的声音—— “都住手!若你们再敢伤人,今日我便死在这里!” 所有人都被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以及突然出现的人惊了惊,一声短暂的鸟叫之后,刺客们还真就停了手。 天竺的后背破了皮,流了点儿血。可此时的她完全麻木,竟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沐云歌却望向出现在视线里头,手拿着一把匕首,紧紧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 “永,永宁?” 她怎么也在这里了? 顾不得去质问楚元傲,明明被他带走的人,怎么也掺和了进来,这一刻的沐云歌只记得好姐妹可不会武功。 天竺小丫头已经彻底被吓坏了,即便是危机暂时解除,也依旧还是不肯松手,牢牢抱着自己小姐不撒手。 沐云歌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给冷永宁递眼神,示意她快走。 今晚的这些刺客来得可疑,究竟什么目的更是不得而知,万一要是连累伤到了她…… 哪知冷永宁压根不看她。 紧了紧手上的匕首,反而朝着院落一角阴影走了过去。 一边走一边说话:“我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现在我就在这里,你放了他们!” 不仅形迹古怪,说的话更是奇怪。 电光火石之间,沐云歌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目露震惊。 然而那个阴影的角落却没有任何动静,冷永宁就像是在跟空气在对话。 眼见着刺客们又要再次动手,她一咬牙收紧的动作,匕首刀刃直接划破了脖颈肌肤。 冷永宁神色更是一片雪白,冰冷如斯:“我只说这一次,要么让他们住手,要么替我收尸!” 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话音落下便突然动手,慷慨赴死。 关键时刻一枚石子飞出来打掉了她手里的匕首,还有一声低沉的怒喝:“停下!” 原来那里,真的藏了个人! 院子里头没有电灯,只有头顶上弦月散发出来的那点儿光亮。 可沐云歌一众人,还是清楚地看到,楚元烨从那个阴影角落走了出来。 也不理会他们,他径直走向垂头不语的冷永宁,偏过视线看了看她染了血的脖子,“啧”了一声。 “还真是伤到了啊。” 喟叹出声,下一秒他一把揽过冷永宁的腰,抬起大拇指就朝着她脖颈的伤口怼了上去。 语气无奈心疼,看着又有点儿宠溺地继续道,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永宁,你不乖哦。” 伤口虽然没有多深,可被一再蹂躏还是有些疼。 冷永宁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人却疼得不住发抖。 楚元烨将她搂得紧了些,语气更加温柔,手底下动作却更是狠, “找到你了呢,可真好。可是永宁,你怎么就这么喜欢伤了自己呢?” 每一句都在耳边响起,每一个字出口,都带来一股子温暖的气流。 可那点儿暖意压根到不了冷永宁心底,反而让她越来越冷。 不仅一言不发,双眼也逐渐无神,很明显是拼命要将身边这个人排斥在感官之外。 眼见着她就要被带走,沐云歌有些急了。 这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要是重新再回去,让永宁怎么面对誉王府的一切? 心下着急,她不禁拖着天竺上前一步焦急喊道:“永宁!” 听到她的声音,冷永宁这才从一片死气中勉强回过了神。 随后扯开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冲着好姐妹摇了摇头。 能帮上他们,她很开心。 都是自愿的,并不希望好姐妹再因为自己而被为难。 一切都在不言中,在两人四目的无声对视中,最终是沐云歌败下了阵来。 站在的他们,的确没有资格能跟楚元烨抢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永宁被带走。 一干刺客果然也随即撤走。 随着小院重新安静下来,楚元傲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是试探罢了,今天晚上就算是她不出现,也不会有人死。” 沐云歌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永宁的突然出现,将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楚元烨给逼在了明面上。 也让今晚的刺杀目的明显。 的确是试探,试探楚元戟是不是真的昏迷不醒,是不是真的已经对他没有了任何威胁。 毕竟之前这人瞎了眼也照样恢复,还瞒了一众的人。 至于自己的危机,则是因为…… “真没想到,段崇溯居然会是他的人。” 那个重伤了楚元戟的人,正是屡次跟他们为难的兵部侍郎段崇溯。 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深受楚道行信任器重,是由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想到居然还藏着这么一重秘密。 如今再看,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儿,就很有待商讨了。 楚元烨,是真的狠。 早早算计了一切,为了能达到目的,竟不顾京中百姓们的性命! 而既然之前已经来小院确认过,他未必会断定永宁确实在这里,此行也跟楚元傲所说,不过是为试探。 不过永宁突然自己现身,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吧。 可事到如今了,永宁都被带走,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这会儿倒洞悉一切了,可你不是已经带着永宁离开,为什么又回来了?” 对上沐云歌问责的眼神,楚元傲自然说不出那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言论来,乖乖出去帮着善后了。 沐云歌想的也的确没错,冷永宁的突然出现,的确算是给了楚元烨一个惊喜。 一个大大的惊喜! 坐在回去的马车里,楚元烨视线几乎没从冷永宁身边离开过。 脸上更是赤裸裸不假掩饰的庆幸。 也没了一开始那种狠厉,动作轻柔地帮着她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上药,包扎,一一亲自动手不厌其烦。 即便是看着身边的人没有半点儿动容,全程木然着一张脸,像极了提线娃娃一般的模样,他也半点不在意。 依旧还是深情款款的模样。 甚至完事后还拉着冷永宁的手不放,跟她畅想起未来: “永宁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昌州神山看日出么?近些日子我却是忙了些,不过很快就好了。 等解决完眼下这些麻烦,大局定了,我便抽身带着你一块儿去,好不好? 还有肃州的栗子糕,我记得你之前也是馋得不行,闹着要去呢。 对了,我们在恒昌府种下的那棵枣树,还记不记得?我派人专门去看过了,活得很好……”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两人曾经游历在外时的美好回忆。 那时的冷永宁还天真活泼,尽情地享受着他的好,那时的楚元烨,还是温文儒雅的端方君子。 此时听着这些,就好像曾经那个单纯的女孩子还能再活过来一样。 可明明,不是的。 冷永宁心蓦然痛得厉害,眼圈很快就红了。 她想告诉沉浸在回忆里的某人,当时种下那棵枣树,是因为自己怀孕,为了祈求孩子平安顺遂的。 可现在,灵儿都没了! 想告诉他,她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想再吃栗子糕了。 可是嘴一张,非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反而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哇”的一声开始反胃。 因为胃口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又吐不出半点污秽来,只能弯着腰拼命地干呕。 楚元烨按捺着脾气替她顺气,搁在身侧的手死死紧握。 誉王府里。 自从灵儿出事以来,程湘水就接连受到责罚。 现在更是被囚禁在小佛堂自省,连门都出不去。 因为被楚元烨在盛怒之下扇了两巴掌,她的脸红肿不堪,十分狼狈。 不过这些,程湘水都不甚在意。甚至顶着难看至极的脸蛋跪在佛前,她心情还十分愉悦。 双手合十,祈祷的分外诚心诚意:“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吧,求佛祖保佑,能让冷永宁心想事成,回到应该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若是……若是实在回不去的话,那——死了也行。” 归根到底,自己跟楚元烨才是真正的一路人。 只要冷永宁不再回来,只要给自己时间,假以时日便一定能…… 想法太过美好,程湘水顶着一张肿脸两眼放光。 可惜点燃的香还没插进香炉里头去,贴身丫鬟便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连声道:“小姐,不好了,王爷已经找回了王妃,这会儿正……” “……” 手里的香,断了。 丫鬟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应该最是知她心意才对。 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说这种糊涂话? 程湘水怒从心来,几乎是想也不想,一巴掌直直甩了过去:“闭嘴,你胡说?” 既然费尽心思地逃出去了,为什么又要这么容易被找回来? 为什么! 冷永宁没有被重新送回自己的院子,楚元烨一路牵着她,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 一脚踏进内室,她直觉不安,想要关门。 哪知男人用身体抵着门扇,完全不给她机会。 还用手指了指她的衣领,暗声道:“你衣服脏了,永宁乖,我帮你换。” 以前,他都是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的。 彼时两人感情正好,没人觉着有哪里不对,反而还沉浸在这种腻歪中无法自拔。 现在…… 好像有种恶心的凉意在无边地蔓延,冷永宁想都不想就要拒绝。 可惜对方压根不给机会,只微微使力,门就开了。 丫鬟们抬着水桶鱼贯而入,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一应物品很快准备齐全,新的衣裳也被放到了一旁。 最上边,还有一件色彩艳丽的肚兜,上头的图案,是她最喜欢的。 冷永宁有点喘不过来气。 楚元烨这是,要帮着自己沐浴更衣? 曾在浓情蜜意时,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旖旎的时光。可今非昔比,她现在,已经半点忍受不了这人的触碰了。 想都不想就要往出赶人,可惜某人依旧还是不为所动。 不仅没出去,反而裹胁着她往浴桶旁边走。 还不忘贴近她的耳旁浅笑调情:“怎么?宁儿现在倒是害羞了?” 冷永宁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她甚至阻止不了对方的动作,任凭一件件衣裳滑落在地。 身上冷得厉害,即便是温热的水,也暖不了半分。 洗完澡之后,楚元烨还贴心地帮着她一件一件地重新穿好了衣裳。 原本以为还会发生别的恶心事情,不料他倒是老实,全程动作规规矩矩。 直到丫鬟们重新进来打扫干净了一切,楚元烨重新拉着她的手,站在书柜旁边时,冷永宁心头才骤然浮现出浓浓的不安。 对方已经伸手,掰了掰书柜上的一个饕餮摆件。 “咔嚓”一声,一道暗室的门应声而开。 楚元烨强拉着她进去,还一副生怕冷永宁会害怕的模样,小心地叮嘱:“看着点儿脚下,扶稳我,别摔着了。” 字字句句全是关心,听上去倒很细致贴心。 可等彻底看清暗室中的布置时,冷永宁突然就疯了,不顾一切地往外冲。 口中大喊大叫,企图引起外头人的注意:“楚元烨,我是东周公主,我身后有父皇母后,有东周的支持,你敢,你敢?” 可惜她那点儿挣扎注定是不够看的,轻轻松松就被制服。 楚元烨仅用微微皱眉的动作来表示自己的不满:“怎么又不乖了?嗯?” 然后便带着她继续走,直到站在了一个华丽的牢笼前。 笼子是用黄金打造的,里头的一切布置极尽奢华之能。上好的羊毛铺地,四周镶嵌了不少夜明珠照明。 单单踏上一个靠枕,用的都是上好的蜀棉。 可纵然每一处都透着用心,也改变不了这是一个牢笼的事实! 预感到自己往后命运的冷永宁瞳孔不住地缩,连骨子里头都散发着无法自制的战栗。 偏偏楚元烨心情看着还算不错,几乎是半抱着她往里头,口中淡淡地埋怨: “你总是不听话,一直想走,我都担心得很。 就怕哪天一觉醒来,你人就没了。” 事实上,这个担忧差点就成为现实了。 在冷永宁看不见的角度,楚元烨眼神阴沉如水。 出口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这个笼子,我一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只是怕你不喜欢,所以没跟你说过。 现在嘛……我想永宁应该是会喜欢的,对不对?” 试问有哪个人,会喜欢笼子,会喜欢被关在里头? 眼见着自己就要被拖进去,冷永宁几乎哭得手足无措:“我不进去,我不进去!楚元烨我再也不跑了,你不要把我关进去,好不好?” 她是人,又不是鸟!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回看到她哭了,以前永宁在他身边,从来都不哭的。 只会笑,笑得阳光明媚,能照亮他过往二十多年的阴暗人生。 楚元烨皱着眉头帮她擦眼泪,眼底的阴鸷也快要藏不住了,“为什么不进去?永宁你不爱我了吗?” 说什么再也不跑的话,统统都是骗他的! 将怀里的人直直抛在了床上,他手脚麻利地从两旁摘下了锁链,拷住了她的手腕。 细细的链子十分坚韧,非神兵不可断,镣铐部分更是被绢布仔细包裹了,绝对不会伤到永宁娇嫩的肌肤。 等做完这一切,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才俯身下去,耐心地安抚着已经吓坏的人儿: “永宁乖,不要怕。以后我在书房忙公务,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打扰我们了。钥匙我已经毁掉,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分开,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第362章 出现幻听了么? 永远?是多远? 冷永宁出生尊贵,从小在优渥的环境长大,早就养成了无拘无束、喜爱自由的性子。 不然,也不会在婚后那么满意于跟楚元烨一起寄情山水游历山河。 可这么喜爱自由的她,即将被关起来,很有可能还得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中度过余生! 巨大的落差让冷永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觉心头一阵茫然。 直到脖颈间微凉,才回过神。 就看到楚元烨正在解着她的衣裳。 对方眉宇之间满满都是欲色,一看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先是被强硬地带回来,帮着沐浴换衣服,然后又被关进黄金牢笼里。纵观冷永宁过往的半生,除了遭遇灵儿夭折之外,还不曾短时间内受过这么多的波折。 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人也挣扎不了。 唯一的反抗,便是用一双含泪眼,死死瞪着楚元烨不放。 只看得楚元烨表情讪讪,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我知你气我误了灵儿,灵儿的死我也万分心痛。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我们再如何懊悔难过,都无可挽回了。永宁,我们现在应该要朝前看,为何你还是不能面对现实?” 朝前看?面对现实? 冷永宁心痛得已经麻木掉了,眼角的那滴眼泪再度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哑着嗓子质问:“所以我的灵儿……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应该让她这样白白死去?” 看到她又哭,楚元烨表情微变。 似乎有些生气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居然还不肯妥协,一下变得不耐烦起来,狠声道:“没错!人死不能复生,灵儿已经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永宁,灵儿没了……我们还能再生,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灵儿没了才多久? 灵儿尸骨未寒,这男人居然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个人吗? 冷永宁用尽全身力气,几乎喊得嗓子都快劈了叉。目光更是前所未有的抗拒,憎恶。 被她的眼神刺痛,楚元烨整个人蓦然暴躁起来。 “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将冷永宁强行搂进怀里,下一秒粗暴地撕扯起她身上的衣服来。 冷永宁下意识想要逃离,可她越是挣扎,对方的手劲便越是大,连着镣铐一起越捏越紧,疼得冷永宁痛叫连连。 即便如此,楚元烨也还是不肯放过,手上动作不断。 随着身上最后一件衣裳离体,冷永宁彻底认清楚两人之间的力量悬殊,她放弃了抵抗,身体不再动弹。 楚元烨假装看不见她黯淡的双眸,终于放缓了动作:“这样才对。宁儿,你就应该这般乖乖的……” 他俯首下去,在身下人儿脖颈间深吸一口气,嗅到熟悉的沁香时,他糟乱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令他意外的是,在他身下的冷永宁居然有了回应,主动抬头,用唇瓣碰了碰他的肩头。 刹那,楚元烨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就说嘛,冷永宁是能医治他的药,只要她在身边,他便能无往不利! 她,合该就是他的! 安心的喟叹,他刚要再动,肩头突然一阵剧痛袭来。 疼得楚元烨低声惨呼,下意识抬起了手。在将要劈到冷永宁脸上时,又蓦然止住。 冷永宁已经被掌风扫到,松开嘴巴瘫了回去。 也不出声,一嘴的血,就那么脸上没什么表情都看着上方的人。 一双琉璃眼眸满是疏离,里头没有丝毫情意,甚至是没有半点儿暖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恨意。 食他肉,喝他血的那种恨! 再就是,无边无际的淡漠。 这种淡漠,楚元烨并不陌生。 他曾陪着冷永宁在外游历好几年,看过她各式各样的娇憨姿态,自然也知道她生气时候是什么模样。 只有在面对无关紧要,又心怀叵测的恶人时,她才会用这种眼神。 那一刻,他竟不敢再继续对视下去,几乎是捂着肩头落荒而逃。 对于还在小院中的沐云歌一行人来说,这一个难熬的夜晚,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 楚元戟腹部的伤口虽当下不致命,却也危险。 沐云歌亲自动手抢救了好一阵子,才帮着止住了血。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这下子连楚元傲都不得不说一声,自己这个七弟,还真是……有够倒霉。 沐云歌没理会他,担心楚元戟晚上还会发热,主动留在房间照看。 幸好楚元戟身体底子好,沐云歌的药也难得,这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过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楚元傲几乎是迫不及待就进了房。 沐云歌早就起了,正在给楚元戟测量血压。 同样一早就起了身的天竺做好早膳端进来,可惜自家小姐忙得都还没吃上一口,正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劝呢。 眼见着来了救星,连忙朝着楚元傲一个劲儿地递眼神。 楚元傲回了她一个安心,伸手接过天竺手上的白粥,十分熟稔地朝着正在床边忙活的人走过去。 他看不懂沐云歌的操作,只望见她脸上的憔悴,以及眼睛底下一圈乌青时,忍不住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出了声: “先吃点儿东西吧,你这样可不行,身体若是垮了,便再也做不了什么。” 听到这话,一旁的天竺紧跟着使劲点头附和:“对啊对啊,小姐,先吃东西吧。” 两人都这么说了,楚元戟的血压也测量结束,沐云歌也就没坚持,洗了洗手接过了碗。 正准备要吃呢,这边楚元傲却又有些不满天竺抢了自己的话头,摆摆手,让她先出去了。 示意沐云歌去桌子旁边坐着吃,口中又道, “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即便是再作践自己,他也是看不见的。何必呢?” 这话沐云歌可就不爱听了。 自己照顾楚元戟是心甘情愿,并没有任何想要挟恩以报的意思。 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头,一下子就变成故意作秀的意思了呢? 便是楚元戟看不见又能如何? 她现在所求,无非也是希望他能赶紧平安无事的醒来罢了! 心中不痛快,脸色也不由跟着沉了沉。 看她表情不对,楚元傲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连忙准备道歉。 嘴还没张呢,就见沐云歌手一松,一碗粥直直被砸在了地上。 这回楚元傲的脸上也难免有些挂不住了:“不就说你两句?不爱听我收回来便是,何必气性这么大!” 沐云歌可顾不上跟他讨论气性不气性的问题,摔了碗的下一秒,她就捂着肚子往地上倒,脸色也在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出口的话,更是气若游丝:“帮,帮我喊天竺……” 疼,疼死了! 腹部位置就好像被人拿刀捅了,疼得她连气都快喘不过来。 看她人倒了下去,楚元傲这才意识到了不对。 没去喊人,而是二话不说直接打横抱起沐云歌就出去了。 速度之快,沐云歌这个当事人都来不及拒绝! 在门口撞到刚要进来的天竺,小丫头更是惊得嘴巴能塞下一个鸭蛋。 见她还挡着路,楚元傲差点踹人:“还不赶紧让开!跟过来,救人!” 天竺被吼得回了神,后知后觉:“小姐……小姐你怎么啦?” 小院只有两间正屋,楚元戟占了一间,沐云歌只能被抱到天竺跟玉树合住的那间。 只奇怪的是,经过一番仔仔细细的检查,沐云歌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没有任何毛病! 也就是说,她是健康的。 可疼痛又实实在在存在,每一口故意都撕扯着神经,随时都能晕厥过去那种。 未知才是真的可怕,突然想到昨天的难受异常,好像也是这样。 没有缘由,突如其来。 幸好这阵痛来得突然且凶猛,走得也快。 前后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跟压根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整个腹部,不论是里面还是外面,全都好好的。 就连沐云歌这个大夫自己都懵了。 几乎是木着表情从房间出来,刚踏出门就碰上了守在外头的楚元傲。 相较于沐云歌的不解,他更多的是焦急跟担忧。 毕竟他亲眼看着她倒了下去,看着她脸色迅速苍白无血色,整个人就跟快要死了一样。 这会儿又见对方像个没事人,大为不解:“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沐云歌:“……” 她能说,其实她也不知道吗? 没等到她的回答,楚元傲还以为沐云歌还是疼得厉害,赶紧过来扶她。 口中还不放心的谴责:“不舒服躺着就是,多休息一下也耽误不了什么。横竖他人就在那里躺着,也跑不了。” 沐云歌照例没将这话给放在心上,岂料就在楚元傲的手刚搭上她的胳膊时,猛地听到了一句怒喝声:“放开!” 这声音来得突然,沐云歌被生生吓了一跳,扭头对着楚元傲莫名其妙道:“我又没碰你。” 楚元傲直接被她给说懵了,他倒是巴不得这女人碰他。 沐云歌看他表情,这才意识到了事情不太对,刚刚那句“放开”,并不是出自楚元傲。 可现在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他说的,那…… 沐云歌皱眉困惑,仔细想了想,其实声音好像是来自……她的脑海里头? 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沐云歌心下大骇,想着就要给自己去做个精神方面的检查。 毫无缘由,又突如其来的莫名疼痛,出现的古古怪怪的幻听,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是她身体没问题,有问题的实际是神经? 因为楚元戟昏迷不醒心理压力过大,因为好姐妹冷永宁被重新抓回去束手无策,还因为这几天压根没有休息好,所以才…… 不想还好,越想越觉着很有可能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现在事情还一团糟,她可不能真的就神经错乱了。 沐云歌再也站不住了,急急忙忙就要回屋,打算给自己找点精神方面的药来吃。 也就在这个时候,玉树一脸着急地从院子门口跑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姐,来人了。好像是宫里头……” 说着话,一群人果然很快出现。 浩浩荡荡一群人,为首那个十分眼熟,竟真是在楚道行跟前伺候的大内总管桂公公。 一而再再而三,沐云歌忍不住仰头望天。 或许这个小院风水不是太好? 怎么接二连三召来这么些个不速之客呢? 桂公公来意明显,就是奔着找人来的。 即便是对着沐云歌这个前定王妃那也是客客气气,没有丝毫怠慢。 连脸上的笑,都跟以前一模一样,半分不差:“杂家今日是来传旨的,不便行礼还请沐小姐勿怪。陛下有诏,还请沐小姐请了七皇子殿下出来,一起听旨吧?” 沐云歌摸不准对方的来意。 更搞不懂这人是敌还是友。 为今之计也只能按兵不动,道了声客气,便示意玉树跟天竺去请人。 她没说楚元戟现在的具体情况,却显然被对方给误会了。 桂公公霎时面色轻松目光湛湛,一副明显有话要说的模样。 可等楚元戟被抬出来,他的视线再三在他苍白到几近透明,毫无血色的脸上观察了片刻,最终还是抿紧了嘴角。 一张无须的白面上再也没有了任何期待,只握手垂眸,一副恭恭敬敬公事公办的样子:“陛下有旨,宣召定……宣召皇七子楚元戟,进宫听训!” 楚元戟被削了封号,已经不是定王了。 而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楚道行也总算是想起来,要见见这个被自己厌弃的儿子了。 一时之间,沐云歌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替楚元戟高兴,还是替他难过。 毕竟伤了他的危机,也在宫里头。 皇帝召见的人,只要没死都得赶紧去。按照他目前的状况,桂公公做主松了口,可以让沐云歌陪着。 先是马车,进了宫之后又是步辇,大概楚元戟自己也没想到,有生之年重得皇帝召见,竟是这么一个状态进来的。 只是走着走着,沐云歌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停下脚步狐疑:“若我记得没错,这应该不是去章建宫的路吧?” 皇宫这地方,她之前常来,也算熟门熟路。 蒙不了她。 闻言,走在前方带路的桂公公皮笑肉不笑:“沐小姐不用担心,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讯息,无非是,楚道行并没打算在章建宫见楚元戟。 那是哪里? 未央宫?还是…… 正待想要再打听一下消息,就看到迎面有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匆匆往这边来了。 给桂公公行礼的时候,这位大内总管居然一反常态,也客客气气地回了个礼。 沐云歌一整个被惊讶住了。 桂公公似乎有些尴尬,莫名其妙解释了一句:“这是慈心宫太后身边伺候的人。” 慈心宫?慈心宫又怎么了? 没等她理清楚其中的猫腻,就见那个慈心宫的小太监朝着她尖声道:“沐氏,太后要召见你,随杂家走吧。” 态度之傲慢,鼻孔朝天的态度,让沐云歌惊讶不已。 看她没反应那个小太监甚至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聋了?” 沐云歌:“……” 好吧,或许是她好些天没进宫,已经适应不了皇宫里头的新规矩了。 再说她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人小太监为难一二,也不算……什么。 桂公公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互动,就小太监说话这会儿功夫,已经走远了。 他身后跟着十来个太监,一行人抬着楚元戟,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远处就是禁军们,且这是在宫里头,容不得她放弃阻止说不。 沐云歌只能看着昏迷的楚元戟被他们带走。 幸好,要召见自己的人是太后,想来问题不大。 按捺住心底的担忧,沐云歌客客气点头:“劳烦公公带路。” 对方连个话都没回,依旧还是鼻孔朝天的态度。 轻轻“哼”了一声扭着妖娆的腰肢走在了前头。 沐云歌亦步亦趋,心里头想的却是,太后,也算自己人。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在宫里头这么多年,肯定也有自己的势力。 就算是行动暂时受到限制,想要保护楚元戟,肯定还是可以做到的。 届时只要自己求救,将楚元戟现在的情况如实告知,相信她老人家必不会袖手旁观! 甚至在踏进慈心宫的时候,沐云歌连待会儿要怎么回话的说辞,都给想好了。 首先所有的阴谋都跟楚元烨有关这一点,一定要说。 毕竟只有太后及早知道了,才会有所提防。 只是没想到,她刚踏进殿门,首先就听到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伴随着丝竹乐器,里头好不热闹。 而当她看清楚里头的人时,更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程湘水?” 楚元烨的侧妃,那个间接害死了灵儿的刽子手? 殿内坐在太后下首的程湘水丝毫不见前些日子的狼狈,此时正一身华服盛装打扮。 脸上的胭脂涂得有些重了,减弱了她原本自带的清冷感,看上去娇艳又乖巧。 也不知道她都跟太后说了些什么,逗得慈眉善目的老人一个劲儿地直乐。 好一副和谐的画面,跟沐云歌来的路上所料想的凄风惨雨,那是半点不沾边啊。 不仅如此,还压根没有人理会后面进来的她。 第363章 大局未定! 殿内一众宫女太监,甚至就连一向行事稳妥的掌事姑姑,此时也像是被程湘水完全给吸引住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跟着太后一起笑。 那一幕落在沐云歌眼里,莫名的诡异。 她直直看向了太后。 目光所及之处,老人神采奕奕,精神好的不得了。 半点不像他们此前所担忧的样子。 自楚元戟被夺了兵权,太后没有站出来开始,他们在宫外便一直牵挂着太后的情况,却苦于不能相见。 慈心宫传出去的消息也都是不利的,让沐云歌产生了错觉,以为太后她老人家危在旦夕。 可现在看,太后娘娘的身体压根儿就没有问题。 熟悉的诡异感觉再度袭来,沐云歌皱起眉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只感觉哪都不太对劲。 沐云歌原本想告诉自己,太后娘娘或许是被人挟持,眼前的和谐画面只是假象,但她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因为她能看得出来,太后的笑容确是真情流露。 大概是她过于震惊的目光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终于引起了上首人的注意。 太后总算是淡淡地扫过来一眼,随即嘴角笑意减淡,脸上多了点儿疏离。 “你来了?” 经太后娘娘这声招呼,其他人这会儿也都反应了过来。 笑声和丝竹乐声全都停了,各色的视线统统投向沐云歌,隐约有种外来者闯入破坏了热闹的氛围。 沐云歌跟程湘水远远对视了一眼,对方眉眼之间全部都是得意和傲慢。 没等她想明白这人在得意什么,又听到太后下令:“全都退下去吧。” 一殿的人,包括程湘水在内,连着一众乐姬们很快走得一干二净。 沐云歌俯身屈膝,在变得空旷,又寂静的殿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臣女,见过太后。祝愿太后娘娘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这祝福,她说的真心实意。 毕竟之前没少得这位老人家的庇护跟教导。 上首的太后神情淡淡,端过一侧的茶水浅浅啜饮了一口,也不说让她起来的话。 “戟儿的事情,哀家已经知道了。只能怪那孩子福薄……” 太后突如其来的这句,完全出乎沐云歌预料之外,她睁大水眸,一时语塞。 楚元戟难道不是整个郁氏家族的希望吗?太后娘娘竟就……只有这一句交代? 想当初,太后娘娘多年来亲自培养楚元戟,对其寄予厚望,这些都是沐云歌曾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怎么现在楚元戟出了大事儿,太后娘娘的反应会如何平淡? 听太后的语气,楚元戟的生死,同死了一只小猫小狗,并无差别。 沐云歌瞳孔震动,不解抬头,正好看见太后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对方一身黑袍,斗篷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像极了幽灵。 至于太后……脸上的表情跟她说出口的话,几乎也没什么区别,同样很清淡。 只叹了口气,才听出几分惋惜来:“许是哀家以前对他期望太高,才导致天妒英才。那孩子一路走来也是不易,幸好有你在他身边,哀家也就放心了。以后你们就好好的,再别生什么幺蛾子出来,惹得哀家心烦。” 话里行间分明都是安抚,半点不提讨公道一事。 沐云歌敛眉,越来越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太后的话,有一锤定音之意,似要将沐云歌跟楚元戟彻底绑死的意思。 虽说沐云歌与楚元戟早就互通了心意,可自愿和被人按头,压根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 沐云歌有些不甘心,忍不住直起身道:“可如今他没有府邸没有爵位……”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诉苦,尤其是在太后刚刚说了那样的话,很容易就被人误会成是沐云歌自己在攀图富贵。 她自知心急,顿了顿,理顺了语气才又接着道:“那些全都是他自己凭借着多年的军功,一点一点换来的!这么多年,他征战四方保家卫国,便是……” 差不多沐云歌一开口,太后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眉宇的褶皱间浮现出淡淡的不耐,显然是不太想听。 太后心里如此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还不等沐云歌说完便直接打断,皮笑肉不笑:“你莫要担心,这些不过是他们父子二人斗气罢了,回头等陛下气消了,事情也就过去了,那些虚无的荣耀也总归是要还给他的。” 沐云歌:“……” 怕什么来什么,还是被太后给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 而且,被夺兵权也就罢了,没收府邸削了封号,这也是小事儿? 有那么一瞬,沐云歌是真心觉着,上首的太后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给舍夺了。 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太后! 而且对方显然并不想继续将这个话题给进行下去,直接挥了挥手:“好了,话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已经口渴了吧?这是哀家宫中小厨房最新研究做出来的,叫什么冰露,味道还挺不错的。今儿个算你运气好,正好赶上了,也尝尝吧。” 那个什么冰露,是太后身边立着的那个“幽灵”端过来的。 一湾碧绿色的液体,盛在一个玉盏里头,颜色煞是好看。 她起初对那个黑衣人也没有过多的注意,只警惕着这碗液体。 直到无意中瞥见对方虎口处的刺青。 竟跟之前在楚元德府中遇到的那个什么上师,一模一样。 她心下大骇,抬眸对上那人冰冷无波的双眼时,脑海刺痛,突然想到了之前那个古怪的梦。 梦里楚元戟一身是血,正在被一个古怪的人追赶。 这个人,不就是…… 瞳孔急剧紧缩,沐云歌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的身份了。 之前太后说是要帮楚元戟,专门从宫外找来了一个什么珈蓝法师。 想必这人…… 一念牵动,她突然头疼欲裂,脑袋就跟要炸开了一样。 然而还没等她惨呼出声,抬起来的手却是直直挥向了珈蓝法师手里的玉盏。 玉盏被打碎,冰露撒了一地。 同时沐云歌脚下移动逼上前几乎,红着眼控诉:“皇祖母,孙儿对您一向孝顺,您怎能如此……” 事情发展之出乎预料,让沐云歌呆住了。 连上首的太后都被吓了一跳,厉着眉眼往后靠,冷声质问道:“你说什么?!” 这一吼,吼得沐云歌回了神,也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她发誓,这事儿真不是自己干的! 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莫名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所有的意识全都卷缩在不知名的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行事诡异。 还有那句话…… 心底满是惶恐,可她却半个多余的字都不敢吐露。 毕竟这是宫里,眼前还有这个珈蓝法师在,万一他有点什么想法…… 定眼一看,对方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果然正死死盯着她看。 沐云歌暗戳戳捏了把掌心的冷汗,黯然垂眸:“请太后娘娘恕罪,臣女,臣女此举也是实属无奈。不过是心疼殿下,想着若是此时他在这里……” 有些话,往往说一半留一半的效果,最好。 果然沐云歌没将缘由点透,太后自己倒是想明白了。 她一脸的愠怒,狠狠拍了下椅子扶手,怒斥道:“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要假扮他来吓唬哀家?当真是不知轻重!好了,哀家也不与你计较,你且跪安吧。” 沐云歌原本是满怀希望的跟太后见面,最后却被无情地赶了出去。 随着她的离开,珈蓝法师快速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玉盏残片,又凑到太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退下了。 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替太后按头,小声劝慰道:“那就是个孩子,做事没个轻重有欠妥当,太后您老人家千万别跟她置气,不值得。” 闻言,闭着眼睛享受的太后突然笑了:“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哪里值得哀家为她置气?哀家倒是希望,她做事越是鲁莽,越好呢。” 她睁开眼冲着一旁,又开口道:“你也出来吧!珈蓝法师刚才亲自走了一趟,确定一切无误。这回他真的再也构不成威胁,我们可以全然放心了。” 随着太后的话落音,屏风处人影闪现,楚元烨缓缓从后头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高大的身躯,看着他那张跟记忆中俨然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太后终于抑制不住情绪,红着眼别过了脸。 足足无声哽咽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总是老天待我先儿不薄!还有你舅舅玉灏,他为了哀家的先儿,为了你……隐忍多年,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是。” 楚元烨淡淡应了一声,表情并没有太后那般激动。 他的目光也仅在太后身上停留片刻,不上前劝慰,淡淡道:“如今所有的障碍都彻底扫清,那有些名正言顺的事情,便可以着手准备了。” 名正言顺什么事儿,太后心知肚明。 太后收敛情绪笑了笑,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放心,一应安排,皇祖母早就做好了。”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一回任凭它是谁,也别想阻拦! 不过,想到自己最近听到的一些个消息……太后神情一转,又敦敦诱教道:“哀家这边不会有任何问题,就是你那里……烨儿,如今是至关重要的时刻,你可得守住本心,切记不能误了大事。” 毕竟不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之前所有的关注都在楚元戟身上,对眼前真正的孙子反而一再提防。 太后的内心愧疚后悔,同时也怕楚元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想了想干脆将话挑明:“烨儿,一切你都要以大局为重!可切莫要为了女人而毁了大业,那些所谓的情爱,不过是虚与委蛇,不过是软了英雄骨的毒药,你可别为其误了自己的心智!还有……东周到底是盟国,你需要他们的助力,所以有些事……” 别做太过。 这已经不是明示暗示的问题,而是把话直接摊开在了明面上来说。 提到东周,就不能不想到冷永宁。 楚元烨想到那个如今被他囚在书房密室,却对他再无半分情爱的女人,肩头被咬出来的伤口突然就疼的异常难受。 太后看他表情不对,连忙让人宣太医。 却被楚元烨给冷冷拒绝了。 刹那间,他就像是再也藏不住獠牙的猛兽,盯着上首太后的目光里头,满满都是冰渣子:“女人不过只是软了英雄骨的毒药?可当年若是没有这毒药,如今便也不会有孙儿完好无损地站在您面前!” 这话他带了明显的情绪,看得出来是因为隐忍太过的缘故。 不过,楚元烨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看见太后被他怼得神色怔怔,随即又换了副表情,面色恭敬:“皇祖母的教诲孙儿记下了。还请您放心,孙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太后被他刚才的失态吓得心有余悸,下意识抬手捂上自己的胸口,面上却没有半点责怪:“无碍,哀家知你这些年……” 话到一半又是哽咽,最终说不下去,只能摆摆手让楚元烨走了。 楚元烨行礼转身,走得毫不留恋。 殿内很快安静了下来,看太后还是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殿门口发呆。 伺候在她身边的嬷嬷上前宽慰,笑着感叹道:“不愧是咱们的殿下,跟当年的靖王殿下真的是……一模一样。” 太后眼底划过一片茫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哀家在想,或许他刚才那番话,也是对的。若是没有当年玉莲的随机应变,如今怕是连先儿的这点血脉,也未必……终归到底,是哀家误会了她。谁能想到当年进宫,屈服于楚道行的人,居然会不是她呢?那个玉……”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嬷嬷突然表情一变,急急打断。 随即一脸惊恐地将手指竖在唇上连连摇头。 如今大局未定,有些话,还不能说。 太后见状也很快清醒了过来,面色严肃中带上了几分迫不及待:“是啊,大局还未定……” 所以有些真相,还不能大白于天下! 不过,快了。 想到眼下大好的局势,太后很快轻松起来,眉里眼里全部是满满的志得意满:“来人,为哀家梳妆,哀家要去章建宫看看皇帝!” 总得让他知道,他曾经最为倚重的儿子,如今的情况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才对。 顺便的,也借那枚足以定乾坤的传国玉玺,一用。 沐云歌这边,对于自己离开慈心殿后又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从慈心宫出来,摊开手掌一看,发现自己手心竟满满都是冷汗。 刚才殿内的一幕,着实是吓到了她。 尤其是突然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那种恐慌的感觉真的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沐云歌学医这么多年,别说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就连这种相关案例,那都没有碰到过。 反倒有点儿像是电视剧里离奇的夺舍之说。 沐云歌猛地联想到借尸还魂,身处大太阳底下生生打了个寒战。 不过,她想到这里还是慈心宫的地盘,也不敢表露太多,只能将所有的惊疑不定全都强压在心底。 一切,还是等回去再说。 沐云歌小心翼翼地扯下袖子一角,仔细地藏好。 这上头沾了一点那个什么冰露,等她回去了得好好研究研究,这究竟是个什么液体。 她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前头的宫巷口立着个人。 那人明显是在等她,看到沐云歌一出现,便急忙迎了上来。 沐云歌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秋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娥上回出宫报信差点死在了外头,还是她在关键时刻救了对方一命。 此时再见救命恩人,小宫女激动得热泪盈眶。 只是碍于宫里的规矩不敢造次,仅仅冲着沐云歌屈膝行了个礼,强忍着感激浅笑道:“沐小姐,请随奴婢来。” 说着,又凑近快速说了一句,“殿下在未央宫。” 听到楚元戟到了郁贵妃那儿,沐云歌也就放心了。 到底是亲生母亲,总不能害了自己儿子。 一边跟在秋娥身后走,一边听她说话。 那日秋娥醒来说了宫里的情况,沐云歌便安排了她先养伤。 回来好的差不多了,她那边也不便留人,只能交给了楚元胤。 后来楚元戟三堂会审遭遇陷害,楚元胤进宫求情的时候也带了她一起,就一道回来了。 说到这里,小宫女还挺唏嘘:“八皇子殿下触怒了龙颜,为七皇子殿下求情,却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按在宫门口打了五十大板。后来还是娘娘心疼,跪在慈心宫门口哭求,才将人给带回了未央宫养伤。” 沐云歌:“……” 谁说只有楚元戟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分明郁贵妃这两亲儿子,一个比一个可怜嘛。 楚元戟犯小人遭陷害,楚元胤就一直奔波在替自家哥哥求情的道路上。 可惜他缺了历史中某位大能那般的手腕跟实力,没能捞成功一次哥哥,反而还一次又一次地连累了自己。 不是被罚,幽禁在府,就是挨打。 第364章 宫闱秘事 沐云歌怀着极度复杂的心情,跟着秋娥一起踏进了未央宫的门。 跟慈心宫完全不同,这回刚走到殿前的台阶下,她便听到了一阵幽幽的哭声。 伤心人许是顾虑颇深,哭声完全不敢放声,分明是压抑到了极致,又拗不过心底的悲恸,所以捂着嘴巴呜咽,令闻着落泪。 沐云歌脚步不其然地顿了一下。 刚才在慈心宫的时候,她一开始便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后来要应付太后,没顾得上多想什么。 现在,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不论后来如何,楚元戟曾是郁家,太后,以及贵贵妃的希望,这是事实不容反驳。 可如今楚元戟倒了,太后居然还有心情听乐逗笑? 哪有人希望破灭还能笑的出来的,除非是……已经有了别的选择! 程湘水,楚元烨,太后…… 沐云歌也算是经历了一些事情,能大概理出点儿脉络来。虽然心底依旧觉着不可思议,但眼下,再没别的更加合理的解释了。 推开寝殿门进去,果然首先便看到了郁贵妃俯在床前,正用帕子捂着嘴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殿内只有她跟楚元胤在,那位说是要宣见楚元戟的皇帝不见踪影。 不知道是已经见过了,还是压根没来。 朝着楚元胤点了点头打过招呼,沐云歌准备上前见礼。 膝盖还没弯下去呢,郁贵妃便突然朝着她奔了过来。 双手紧紧抓着沐云歌的双臂不放,连声道:“本宫知你医术不凡,在民间素有盛名,那本宫的戟儿到底……” 听到这话,秋娥低着头一脸愧疚不敢说话。 沐云歌也没责怪她出卖自己,只赶紧稳定着郁贵妃的情绪,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昔日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此时双眼红肿神情憔悴,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梳,就那么散落一肩。 这副模样,当真跟精神抖擞的太后有着天壤之别。 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她其实很想安慰楚元戟的母亲,告诉她他不会有事。 沐云歌衡量再三,还是据实以告:“还请娘娘恕罪,他情况特殊,臣女……无能为力。” 她不是客套,是真的无能为力。 甚至就连这四个字说出来,都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无奈跟悲伤。 沐云歌原本还想问问关于那位珈蓝法师的事情,既然太后行为异常,说不定楚元戟如今的情况和那位法师脱不了关系! 阖宫上下,再找不出比此人更加可疑的对象。 哪知,还没等沐云歌开口呢,郁贵妃这边首先破了防。 郁贵妃听到儿子没救,整个人蓦然激动起来,开始破口大骂:“你说什么无能为力,依本宫看来,你分明就是不肯救他!沐云歌,本宫知道……你定是气戟儿负了你,气他曾让你饱受委屈,你还气本宫曾薄待过你,故意往戟儿身边安插别的女人,所以你是想趁机报复,故意不肯出手医治,让戟儿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对不对? 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啊!沐云歌,你们好歹也曾夫妻一场,如今怎能这么狠心,如此恶毒!如今戟儿遭难,你却选择袖手旁观……” 郁贵妃越说越激动,猛然动手狠狠推了沐云歌一把。 沐云歌毫无防备,差点被她推的摔倒在地上。 不想,郁贵妃又哭着扑上前将她扶住,又变得哀求:“就算以前种种是戟儿和本宫错了,本宫现在向你赔罪,好不好?本宫……本宫给你跪下,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戟儿的无心之失,原谅本宫之前不知轻重不明缘由的冒犯,救救戟儿!只要你肯救戟儿,你就是戟儿和本宫的大恩人。 本宫向你保证,等他一醒来便重新准备你们的婚礼,这回一定风光大办,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皇子妃! 还让他以后好好宠着你,护着你,绝不会再让人随意冒犯。 还有戟儿,本宫这个儿子是个有本事的,只要给他机会,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你信本宫,你……” 郁贵妃说的声泪俱下,随即竟作势要下跪,代儿子赔罪。 沐云歌给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扶。 她也希望,自己能救。 此前一直以为,郁贵妃对楚元戟只有过高的要求,只知道一味督促他肩负起她们的期望,长长久久地保住郁家的荣华富贵。 并不是真的爱他。 甚至连楚元戟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如今再看,分明不是。 对方字字句句都是一个母亲在无可奈何之下的祈求,不爱,说不出这些话来。 沐云歌心头忍不住涌上一阵难过,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了。 关键时刻,还是楚元胤挺身而出,劝住了自家母亲。 “母妃,你别这样。 七哥出事七嫂心里头也一样难受,孩儿相信她肯定也是尽了全力的。否则,若不是有她在,只怕我七哥现在已经……” 楚元胤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在未出事前,他打马游街游戏人间,是个妥妥的富贵闲人。 此时却只能含着泪,耐心地给自家母亲讲道理。 郁贵妃原本也不是什么糊涂的人,只是一再遭遇打击,有些绷不住了而已。 被他这么一说,很快也就安静了下来,默默地流泪。 沐云歌生怕她过于伤心伤到了自己,上前主动为她注射了一剂安神。 楚元胤全程看在眼里,有些感激她的不计较,忍不住就去抓沐云歌的手。 情绪上头,他并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眼底带着热泪,嗓音哽咽:“七嫂,幸亏……” 有你。 话到一半,看见眼前原本还一脸平和的沐云歌骤然变脸,双目圆睁。 一把缩回自己的手,朝着他怒目而视道:“你做什么?!” 楚元胤:“?” 他做了什么? 哦,不小心抓了七嫂的手。 可她本就是非寻常女子,又是大夫,就算是抓个手,应该也……没有什么的吧? 怎么看上去那么生气? 在沐云歌这里,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 差不多刚刚跟楚元胤肌肤接触的那一瞬,她便一阵头晕目眩。 虽然没有之前那种头疼欲裂的难受,她心头就是有了一种莫名的预感,无声说了一句,“又来了。” 随即,无助地缩在了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脸的严肃,冲着楚元胤训诫道:“这是你嫂子!兄弟妻不可欺,以后离歌儿远点!” 楚元胤,更懵了。 更见鬼一样表情地看着失常的沐云歌,就差让人去找个大师来了,“七,七嫂,你——还好吗?” 这一声“七嫂”,好像让沐云歌蓦然回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她竟直直奔向房内梳妆台的镜子前照了起来。 然后扭头,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楚元胤被劈的比她还要厉害,就差哭着去找妈妈了。 当然,找妈妈是真,哭却是假的。他甚至随手抄了个烛台当武器,牢牢挡在郁贵妃面前,试图解释:“七嫂,刚才母妃只是因为情绪激动才说了那些话,并不是真的。 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跟她一般计较啊。至少也得看在我七哥的面子上,好不好?回头等他醒了,我让他代母妃给你赔罪,好不好?” 楚元胤说着,还不忘嘀咕,“你始终是要跟我七哥重新在一起的,他那个人孝顺,若是知道你伤了母妃,只怕会造成你们两人之间的隔阂。” 俨然一副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而操碎了一颗心的架势。 没去理会他的那些碎碎念,“沐云歌”反倒是在听见他提到“七哥”时,愣了愣。 然后目光一转,落在了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楚元戟身上。 气氛,僵硬。 明明有三个人在,可因为郁贵妃刚被注射了安神,这会儿很安静。 看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双眼有点无神。 楚元胤半点不敢怠慢,浑身神经紧绷,就怕发生点儿难以预料的事情。 又不敢喊人进来帮忙,别提多煎熬了。 三人中也就一个沐云歌,闲庭信步,面上神情不断变换莫测。 反正每一帧,楚元胤都看不懂。 就在他感到束手无策时,听见眼前的人突然喊了一声:“母妃。” “嗯?” 楚元胤愣住,“这语气……” 没等他品出点儿什么味道来,失神的郁贵妃直勾勾地抬起了头。 下一秒,就见沐云歌跪了下去,朝着她磕头:“是孩儿不孝,惹您担心了。” 一共磕了三下,一声比一声响亮。 郁贵妃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扯开了挡在自己前头的小儿子,直直奔了过去扶起地上的人。 她的双眼有些迷茫,好像聚不了焦的样子。 但嘴里头喊得却是:“戟儿!” 无比清醒的楚元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睁睁看着沐云歌并没有开口否认,而是用他家七哥十分熟悉又常用的动作拍了拍母妃的手背,搀扶着她重新在榻上坐下时,表情彻底龟裂。 楚元胤有些站不太起来。 就那么坐在地上,跟个傻子一样,看着沐云歌用像极了七哥的语气,跟母妃告罪。 劝慰她说,别为自己伤心太过,千万要保重身体。 还说他一定会清醒过来,不会让她失望。 再然后就是……哄着母妃睡着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家母妃的嘴角,甚至还含着笑! 自己在未央宫养伤都多少天了,也没见母妃这么对他笑过,呜呜呜呜…… 只有他受伤的世界,就这么达成了。 这一次的被“舍夺”,持续的时间格外的长。 长到沐云歌差点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再也没有办法拿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了。 等重新能动的时候,她一低头,就看到了伏在自己怀中已经安然入睡的郁贵妃。 那一瞬间的恍然,带给她的却不再是惶恐,反而变成了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楚元胤还坐在地上,这么长时间,人都麻了。 沐云歌开口喊他帮忙:“搭把手?” 光凭着她自己一个人,怕是没有办法在不惊醒郁贵妃的情况下,将她送回自己的寝殿。 从她正常到突然失常,再变回往日的模样,楚元胤目睹了全过程。 此时一脸的一言难尽。 好在,等将自己的母妃安顿好之后,他格外活跃的大脑一下子就转过了弯儿来。 原来,如此! 都是为了母妃。 谁懂啊! 他的七嫂,顶着一张艳丽非凡的脸,一言一行却全都是他七哥的影子,那种心理冲击,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啊! 可是为了能安抚住母妃,她都豁出去了。 之前给母妃注射的什么安神药剂,其实也是辅助让她故意认错的吧? 真真是苦了他七嫂了。 自己还对她那么提防。 沐云歌没主动开口解释一个字,楚元胤已经自己把前因后果全都给理顺了。 再看自家七嫂的眼神,那就是格外崇拜。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吞吞吐吐道:“七嫂,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哈。刚才那会儿演我七皇兄,莫说是母妃,便是连我,都快要被骗过去了。就是……就是还是让人看着诡异的很。” 实话实说,楚元胤刚才是真的被吓到了。 沐云歌:“……” 实不相瞒,若不是事情就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肯定也同样会被骗过去的。 楚元戟既然已经进了宫,再想离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况且他现在没了自己的府邸,人又昏迷着,章建宫那边传来了旨意,让他就在未央宫养着。 这儿是郁贵妃的住所,他留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沐云歌只能妥协。 随即被送出了宫。 楚元胤是一起跟着出来的。 沐云歌撵了他去骑马,自己一个人上了马车。 有些事情,她得好好想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车声碌碌,走的稍微有点儿快。 沐云歌端坐其中,身体被颠簸的有些左摇右晃。 她皱着眉头喊了声让外头慢点儿,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异常感觉?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试探着喊了一声:“楚元戟?”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也猜测到很有可能跟神经系统,甚至是磁场那方面出现了难以解释的问题。 而能喊太后“皇祖母”,喊郁贵妃“母后”,又能那么心疼顾念对待她的人,只有一个。 得益于现代电影电视剧,以及各类小说们的教育,她大概,也许,或者,反应过来之前一幕幕异常,可能是怎么回事儿了。 楚元戟发烧她难受,楚元戟受伤她疼的动不了,排斥楚元胤的触碰,甚至是心疼郁贵妃伤身…… 都在佐证那种可能。 天竺那丫头说,自己是因为跟楚元戟心有灵犀,才会有感同身受的痛苦,或者……她并没有说错? 然而她喊完之后足足过去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身体无知无觉,没有之前的诡异。 她不太死心,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你真的不在?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只能掉头重新进宫,去跟那位珈蓝法师好好求教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话音刚落,脑海骤地响起严厉的阻止:“不许去!” 说完,大概认识到反应过激,那道声音又柔了柔,再度说了一遍,“不许去。” 甚至还沉沉叹了口气,“伤我的人,正是那个珈蓝法师。皇祖母……” 沐云歌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那天晚上楚元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自己——亲口说的。 讲到关于太后复仇的那一段时,两人齐齐沉默了。 也幸好适才在慈心宫亲眼见识到了那一幕,认识到了太后的异常从而有了猜测,是以沐云歌在得知一切的时候,难受归难受,总归是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冲击。 况且,也多少能够理解。 当年的靖王楚道先被先帝派去西北,原本归来便是前途一片大好,从此扶摇直上跻身储君,却偏被楚道行连同顾惊飞一起暗害。 作为他生母的太后得知这一真相,会崩溃报仇,也是应该的。 只没想到他们竟在暗中培养出了这么大的势力,甚至已经暗害,控制住了皇帝。 再没想到的,怕就是楚元烨的身份了。 沐云歌越想越是不对劲,忍不住出声问询:“你说他身份存疑,是太后的亲孙子,那便是当年靖王的亲骨肉。可这事儿貌似有些行不通。” 如果楚元烨真的是楚道先的骨肉,那便只有可能,是玉昭仪在进宫之前,腹中便已经有了孩子。 理论上也没什么问题,她原本就是靖王王妃,有孩子也无可厚非。 可按照楚道行的手段,加上本就做贼心虚,当时那种情况下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 必定会仔细查验,一旦查明,便是有孩子,那也保不住! 提到这一点,楚元戟自己也是想不通,“或许当年是有人帮忙吧。” 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再去探究是怎么出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只犯愁,根据那天晚上所见,父皇情形明显异常之差,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皇祖母俨然掌握了宫闱,接下来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 第365章 共用一具身体 沐云歌倒是没纠结太久,确定了情况,她蓦然笑了。 猜测,没有错! 这是好事儿。 甚至还好心情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慈心宫便是危险万分。嗯,你放心,我以后再不去。” 珈蓝法师吗? 原来她已经跟那么危险的人物打过照面儿了。 之前原本以为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因为牵挂着楚元戟夜潜皇宫会遭受到什么伤害,才会做一个那么诡异的梦。 原来那或许不是梦,而是……真实的记忆? 有些说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沐云歌只将注意力沉浸,关注起意识深处的情况。 而这一回,楚元戟的声音倒是很快又响了起来: “歌儿,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实话实说,楚元戟的内心很受伤。 起初他也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儿,只是再迷迷糊糊间看到了一些画面。 连第一次控制沐云歌的身体打翻玉盏冰露,都以为不过是在做梦。 第二回…… 未央宫里头,他一度真的以为是自己清醒了过来。 那一刻的视角还没有转换成功,一睁眼看到自家弟弟居然想挖自己的墙角,想对他的歌儿动手动脚,那时真的气。 压根没想到,被动手动脚的居然会是他“自己”。 再后来,镜子教他认清事实。 内心的崩溃来得猝不及防,只是长久以来习惯了隐忍,尤其是当着母妃还有弟弟的面儿,他几乎是本能般地会将所有的情绪全都很好地藏起来,这才没有在未央宫内失态。 可这会儿只剩下他跟歌儿两个,楚元戟的认知几乎要被炸裂。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沐云歌一个。 因为此时此刻,他仅仅只是,一抹残存在她身体里的意识而已。 他跟歌儿,居然共用了一具身体? 这什么荒诞剧! 崩溃之余,也还算是有点小庆幸。 幸好是歌儿,幸好他不知道怎么窜进来的,是他家歌儿的身体。 换个想法,这好像……也是挺好的事儿? 他还道自己掩饰得好,岂料所有的想法,全都一一浮现在了沐云歌的脑海。 沐云歌:“……” “楚元戟,收起你那些龌龊的想法!” 正感到无语时,一只脑袋突然从马车车窗探了进来。 楚元胤一张俊脸充满了关切:“七嫂,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喊我七哥?怎么了?” 话音刚落,不慎对上此时沐云歌的目光,他一下怔住。 适时恰逢楚元戟要回答,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脸上下意识的求饶讨好笑容才刚刚露出来,就跟自家弟弟对了个正着。 可怜的八皇子楚元胤,再次被狠狠吓了一大跳。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往回缩脑袋,结果因为动作过于急切没有调整好角度,卡住了。 胯下的马匹不明就里,还想继续往前走。 楚元胤:“……” 本皇子的命,也是命! 最终还是侍卫惜尘反应迅速,赶紧救了他一回,才避免皇子挂在马车窗自杀的皇室惨案发生。 楚元胤脖颈上被勒出了好大一条红痕,看着可吓人了。 不过沐云歌给药他却不接,只红着一双眼,坚持将人给送到,便迫不及待地溜回了自己居住的十王府。 完了完了,怕是他这七嫂彻底给废了吧? 一会儿一个性子,一会儿一个性子,肯定是被什么邪祟给上了身! 好可怕好诡异,他还是离远一点儿比较安全! 当然,这位皇子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猜中了? 只是那所谓的邪祟,是他家亲爱的哥哥而已。 等沐云歌重新回到小院,已经是黄昏时分。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熬了过去。 院门也修好了,天竺跟玉树两个丫鬟正站在外头翘首期盼,至于一直在这边晃荡的楚元傲,则没了行踪。 一直到天黑,也没回来。 反正那人也不归自己管。 而且现在有楚元戟在,她不过多问了一声,就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满。 不过一缕意识罢了,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能耐,竟还能冷着了她自己? 沐云歌不想让自己受罪,干脆不管了,吩咐玉树锁门,睡觉! 现在楚元戟在她的身体里,她反倒是不担心了。 太后和楚元烨之前之所以一再对他下手,或许只是想让这人变得彻底没了威胁。 并不一定就非要他性命。 那晚的刺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只要楚元戟醒不过来,他就是安全的。 至于以后的事情嘛,那也得睡饱了再说。一连熬了这么多年,沐云歌是真的扛不住了。 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而差不多就在她沉入深度睡眠的同一时刻,床上的人豁然睁眼,坐了起来。 沐云歌是累极了迫切需要休息没错,可楚元戟精神正抖擞呢。 他睡了好些天,错过了许多事儿。 现在终于能自由行动,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也有些按捺不住。 裹好外衣悄悄出去,趁着夜色一路潜行。走了没一会儿,杜随跳了出来: “沐,沐小姐,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还不带玉树,就她一个人往外跑,万一再出点儿什么意外怎么办?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自家主子又无能为力,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帮着他把人给保护好了才行! 暗暗下定决心,杜随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我随你一道去吧?” 楚元戟扫了眼他的腿。 他家护卫也跟他一样,是旧伤未好又添心伤啊。 “不用了。” 拒绝的话出了口,听到宛若莺啼的嗓音,楚元戟这才回过神,现在的他,不是“他”。 遂又换了副表情,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件递过去,叮嘱道,“送到郁家。在郁家人接手之前,注意决不能让除你之外的第二个人经手。 沿途小心一些,完了你留在那里养伤,不许乱跑。 若是我这边再有什么事情,自会联络你。” 杜随:“……” 眼前的人是沐小姐没错啊。 可这说话的语气,还有那些叮嘱的话语,怎么那么像是…… 虽说楚元戟调整了表情,可刻在骨子里头的气度,以及语态都还是在的。作为他左膀右臂的心腹,陪在身边的时间比沐云歌都长多了,又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出异样来? 杜随表情崩裂:“殿,殿下?” 沐云歌表情僵住,既没回应,又没否认。 只凉凉瞥过去一眼:“莫要多想,去办。” 杜随拱手,“是!” 能将这么重要的信件交到他手上,不论眼前这人究竟是谁,都是绝对信得过的。 说不让他多想,这人还真就不再多想,乖乖去了。 楚元戟则是扭头回到了院子。 明明一夜好眠,可第二天早晨醒来,沐云歌却莫名就觉着身体累的不行。 要是以前,她可能还会往自己会不会是得了绝症,或者是暗疾上头想,现在嘛…… 她没开口,只是在脑海中吼了一句:“楚元戟,昨天晚上你用我的身体去干嘛了?” 脑海深处,楚元戟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点儿虚弱,瓮声瓮气地应: “嗯,也没干嘛,就是出去逛了一圈。” 刚说完,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门。 得到应允之后是玉树走了进来,看见自家小姐已经坐了起来,一脸的惊讶:“小姐,你这么早就醒了,难道不累吗? 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自家小丫头突然就变了。 不仅变得跟天竺一样话多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更是要冒泡泡,崇拜得不得了。 沐云歌被她看得有点懵:“早?累?” “对呀对呀。” 玉树猛点头,跟只吃米的小鸡一样,“毕竟练了一夜的武,就算再睡两个时辰也是应该的。” 说完,小丫头一脸八卦的好奇吃瓜脸, “小姐,您是得到神人托梦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就会武功了?” 而且,还那么厉害! 比苦练了多年的她,都强多了。 除了崇拜好奇以外,玉树真的是没有其他一丝丝心思,压根没有往别的地方乱想。 毕竟,她们家小姐哎,仙女下凡一样的人物! 都拥有了那么神奇的小房子——医疗室了,就算是有仙人入梦,传授她很厉害的武功,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沐云歌:“呵,呵呵,大概是,是吧。” 她没有得到什么神人梦授,是有个“神人”盗了她的身体,半夜发疯去了! 那个疯子究竟明不明白,如今他们两人共用一具身体,即便是他精神再好,也不代表身体就能一样扛得住啊! 她的意识睡了有什么重要? 主要是这具身体,这具身体,它得得到休养生息,让大脑,身体各个器官,各项功能都好好运作休息! 否则,只能废! 意识深处,沐云歌咆哮得很有威慑感。 某人自知理亏,半句不敢狡辩。 半晌,贱兮兮地凑过来说了一句:“原来歌儿你发起火来,也一样是这么可爱啊?” 沐云歌:“滚!” “好嘞。” 难以解释的争辩结束了,楚元戟表现的很顺从。 虽然事实的真相不过是,他也不是故意的。 昨晚给杜随交付往信件回来,他只是顺便试了试身手,用歌儿这具身体,能不能恢复他往日的武力值——而已。 然后一不小心……耍剑耍的过了点儿头。 而过头的结果就是,沐云歌一上午的时间,都感觉疲惫不堪。 明明大脑异常清醒,偏偏就是体力跟不上,总觉着累得慌,别提有多难受了。 强撑着研究了一下收起来的衣袖布料上头冰露的成分,人就瘫着不想动弹了。 只用意识跟楚元戟进行交流: “我检查过了,这什么冰露就是普通的饮品,无毒无害,除了颜色看着古怪了点儿之外,再没什么的。” 说不定是她警惕过头了。 毕竟像楚元戟意识出窍,藏进她的身体里头跟她讲述那天晚上真相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后以及那位珈蓝法师肯定想不到。 不然,她就走不出慈心宫了。 楚元戟却不敢掉以轻心,直言道: “那个珈蓝法师邪门得很,那天晚上我便是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才中了他的招数。 这东西谁知道会不会藏着什么阴险的目的,歌儿你千万要小心。 还有慈心宫,能不去,就尽量别去。” 沐云歌点头:“我明白。” 随即又笑了,“你道是太后那么想念我,才见过就又要心心念念宣召我进去?” 如今她的亲孙子找到了,像程湘水,才是她的孙媳妇儿。 自己,不过只是个仇人罢了。 还有永宁……想到好姐妹,沐云歌又忍不住有些难过。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没精力干要紧事儿,干脆就放任自己歇着。 好不容易挨过午时,用过午膳的沐云歌迫不及待地休息。刚眯了没一会儿,就见天竺走了进来。 小丫头耷拉着个脸,表情要多不耐烦就有多不耐烦,凶巴巴地道:“沐府又来人了,说是要接小姐回去呢。 奴婢把他们给打出去,好不好?” 沐府? 沐云歌目光闪了闪。 她记得楚元烨领着人假扮刺客来的时候,就是沐府侍卫突然出现,帮着一起抵抗来着。 原来玉树说的,小院周围一直有人潜伏在暗中,不露面地保护着她们,就是沐府的侍卫们啊? 也不知道沐睿究竟什么想法。 她沉思片刻,摆手制止了准备要大发雌威的天竺: “等等,别着急。先扶我起来,出去看一眼再说吧。” 来人照例还是沐府的管家,只用了一句话,就绝了沐云歌的说辞,让她乖乖跟着回去了。 “小姐,大公子回来了,您不回去看一眼吗?” 沐子胥回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确实得回去。 踏进沐府门槛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吐槽: “楚元傲前脚回来,你这位好哥哥后脚便回来了。其中怕是有什么关联。” 早在上次见面,得知两人竟是多年好友的时候,沐云歌就已经知道这两人关系不简单了。 没想到楚元戟居然也看了出来。 她也没点破,只淡淡道:“有什么关联,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走在前方的管家回头:“小姐您说什么?” 沐云歌:“没什么。” 离家多年的儿子终于回来,虽然其实这回走了也并没有多少时间,沐睿还是稀罕的不得了。 沐云歌去时,他正留了人在书房说话呢。 她自知自己跟沐睿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隔阂,也不去自讨没趣,干脆就在院子里头等着。 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见见母亲向珍雁,就见丫鬟红桃立在廊下探头探脑。 看到她之后,双眼晶亮,几步跑了过去拉着沐云歌不放手,就跟她要跑了一样: “小姐您真的回来啦?真的是太好了!夫人这些日子可天天都在念叨着您呢,赶紧随奴婢过去吧!” 向珍雁念叨着她? 沐云歌有那么一瞬,很怀疑红桃所说的话。 如今既然哥哥已经回来了,即便是向珍雁念叨,念叨的人也该是他才对。 有些伤害虽然已经过去了,却永久地留在了她的心里头。 再说了,沐睿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让沐如雪替嫁的事情,母亲向珍雁却是不知道的。 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凭什么会认为,再次被胁迫出了嫁的女儿,能随时回来? 红桃只是个小丫头,半点没想那么多。 只一脸兴致勃勃地点头,口中连连道:“大公子回来了,夫人就说这回小姐铁定也会回来的,没想到居然还真是。 她日日挂念着您,还特意做了您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呢。” 西红柿鸡蛋面…… 沐云歌的内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给撞了一下。 看在这口吃的份儿上,她最终让了步,跟着红桃走了。 两人一路到了牡丹阁,谁知小丫头竟没领着她进去,反而继续朝前走。 最后是停在了向珍雁曾住了十来年的简陋院子门前。 好歹也在这府里头混了些日子,这情形沐云歌哪有不明白的? 牡丹阁那个地方,历来都是谁得宠谁住着,既然向珍雁又住回到了这个院子,那就说明…… “现在是谁住在牡丹阁里头?府里又进了新人?” 听到这话,原本还笑得很开心的红桃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扭捏了半天,才小声道:“夫人嘱咐过了,不让奴婢告诉您这些糟心事儿。” 沐云歌一阵无语。 沐府里头的糟心事儿,她参与的难道还少了? “我让你说!” 红桃原本就忌惮着尊卑有别,又加上被沐云歌这么一吓唬,实在是架不住威压,最后还是一咬牙说了, “是,是杜氏。” 既然都开了口,她也就不顾及了,眼底很快沁上了泪花儿,一脸的愤愤然—— “老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对夫人改变了态度,明明小姐刚出嫁那会儿,一切都还好好的,他甚至还去牡丹阁安慰了夫人呢,谁知后来有一日从外头回来,老爷突然就变了。不仅大骂夫人,说什么她联合小姐一起,干欺瞒他的事情,是故意想要害他,还将夫人赶出了牡丹阁,说她不配住在那里。呜呜呜…… 小姐,夫人可是沐府正妻,怎么就不配住在那里了?老爷还说让杜氏搬进去是为了要补偿她,可杜氏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在老爷生气的时候故意煽风点火,又有什么好补偿的?” 第366章 就当是聘礼了! 早在当初选红桃的时候,沐云歌看重的就是这丫头性子率真质朴,不是那种会偷奸耍滑的人。 没想到竟能质朴到这个份儿上,连这样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小丫头情绪义愤填膺,甚至丝毫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更没意识到她家小姐既然已经“嫁”了,为什么又能回来这个细节。 沐云歌却是听懂了的,禁不住冷笑:“他们这是又要找事儿了!” 迁怒也好刻意打压也罢,有些人,果然是永远学不会长记性! 楚元戟亲眼看着自家歌儿俏脸微变,有点心疼:“看来沐相宠妻灭妾的老毛病是改不了了!” 敢让他的亲丈母娘受委屈,等他回头醒过来,看怎么收拾这老匹夫。 事关自己家事,况且沐云歌也实在是不想跟他讨论这个,没应声。 楚元戟倒是不强求,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刻意逗着自家心上人开心:“歌儿放心,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至少我就不是!等将来我们在一起了,我发誓绝不会干出这种宠妾灭妻……” 他话没说完就意识到不对,赶紧改口:“不对,压根不会有妾!终我楚元戟这一生一世,唯有歌儿,一人。” 果然甜言蜜语听来最悦耳。 现在说一辈子,还有些早,谁知道未来又会怎么样呢? 可清醒归清醒,沐云歌的心情还是好了一些。 至于沐睿后来态度为什么会变? 无非是因为,反应过来当日嫁出去的那个女儿,不是自己这个碍眼的,而是沐如雪那个费尽心机报下来的血肉罢了。 即便是对方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差点毁掉了沐府,毁掉了一家人性命。 即便是自己一直感念着亲情,在积极出手挽救。 也更怒气于,他被自己给算计,无形中挑战了沐睿一家之主的威严了吧? 果然这人的心啊,天生就是偏的。 也别指望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话了。 再看一眼简陋的院子,沐云歌内心复杂。 这么一看,向珍雁这次的无妄之灾,纯纯就是被自己给连累的。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参与,按照她的性格…… 正想着呢,院门响动,向珍雁走了出来。 妇人抬头看见立在那里的沐云歌,怔了怔,眼眶就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进来啊。” 言语间,她拉了沐云歌一把,又碎碎念道,“刚才在屋内娘就听到有人说话,果然是歌儿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在外头受苦了。” 母亲的关切,倒是一如既往。 甚至没有半句责备。 沐云歌有些吃不准对于替嫁一事,母亲究竟知道了多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打量观察,发觉向氏的表情并没有半点儿虚假。 向氏甚至还拉着她,悄悄耳语,“歌儿,你不必心生愧疚,保护好自己,你没有做错。” 沐云歌愣了愣:“娘,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沐如雪刚回来那端时间,母亲还找过自己,要求跟对方好好和睦相处,彰显嫡女气度呢。 怎么转眼就换了一副说辞? 态度变得快且生硬,让她一下子没法接受。 虽然其实,她完全没觉着自己该在哪里愧疚的。 谁料这句反问,惹得向珍雁心酸不已。 关于让女儿重新嫁人一事,其实她当真是不知内情。 毕竟和离在前,还是跟皇子和离,怕是再也别指望能嫁个什么好人家了。 作为母亲,向珍雁是真的担忧女儿的将来,一开始也的确相信了沐睿的鬼话。 以为那陈直,是个可托付终生的人。 直到后来千盼万盼女婿上门,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隔着外貌可能看不出来人品,可对方一双怎么看怎么古怪的眼睛,她又不瞎,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还说是骑马摔着了,腿脚不便,可骑马能伤成那副样子? 后来又有从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府陆陆续续传出来的消息,尤其是中秋夜的烟花,终是让她起了疑心。 向珍雁最终没忍住,背着沐云歌偷偷找了天竺。 小丫头到底是个奴婢,被成功套了话。 那时候终于知道真相的向珍雁,感觉天都要塌了。 女儿第一回出嫁,是她没能力护得住,被半死不活地塞进轿子里头,顶替着沐如雪的名号,送进了定王府。 差点送了命。 第二回,却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充当了帮凶,还要送自己的骨肉入地狱!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妇德,她作为沐府正室该有的顾全大局气度。向珍雁挣扎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去书房找了沐睿。 想着能不能重新商讨一下婚事,不料恰好听到沐如雪献计出主意。 那一刻的向珍雁,是真的气。 甚至当场闯进去,跟沐睿吵了起来。 还扇了沐如雪一巴掌,怒斥她手段龌龊。 只是这些事情,沐云歌全都不知道罢了。 她只是突然想到,当日的婚事是母亲一手主持操办的,自己的计划,也并不是天衣无缝。 事实上,她当时选择铤而走险,无非赌的就是自己这个真正的新娘子不见了,即便是沐睿发现不对,也只能认栽,默认让沐如雪嫁。 可事实上那天婚礼一切顺利,并没有发生任何波折。 莫不是……有人暗中帮了忙? 有点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家母亲,向珍雁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女儿是真的不肯相信自己的话,又加重语气道: “歌儿,这回你做得对! 沐如雪再三坑害你,你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进行反击保护自己,娘很欣慰。你不用多想,娘是真的支持你!” 提到沐如雪,她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明明好好一个闺阁女儿,愣是让杜氏那个贱人给养废了。竟然连给你下药逼迫下嫁这种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这回她自食恶果,也算是长长记性。” 沐云歌:“嗯……”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好了。 感激吗? 好像也没有。 反倒是向珍雁,见自己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女儿还是反应平平,不仅有些戚戚然。 只能无奈地拉着她进屋。 刚推开房门,首先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味。 是记忆中的味道。 “西红柿鸡蛋面!” 沐云歌眼睛一亮,腹中突然咕咕作响。 看着她这副小女儿姿态,向珍雁笑了:“好啦,还是这么馋。等着,娘亲这就去给你盛。” 不过是西红柿鸡蛋面罢了,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总归是翻身之后得到了细心的调养,即便是重新住了回来,向珍雁的脸上也没见多少颓色。 反而有种豁达的通透跟富态。 沐云歌也不解释,端过碗二话不说吃了起来。 对她而言,如今大概也就只有这碗面,才是母亲味道的唯一眷恋了。 看着她很快吃完,甚至连汤都喝完,向珍雁开心不已,笑逐颜开。 连脸上细细的皱纹,都淡了不少。 沐云歌想了想,还是打算敞开了聊:“既然母亲一早就知道了,那日上轿的人不是女儿,那你……可怨?” 按照母亲正常的反应,只怕是早就哭着扑上来,骂自己不顾大局地胡来了吧? 若是以前,沐云歌顾念着母女亲情,必定是不敢直接说出口的。 现在嘛……无所谓了,果然只要没有了亲情的牵绊,人就能变得所向披靡。 听到这话,向珍雁愣了一下,随即又扯着嘴角笑:“云歌其实想问的是,又重新回到这里,娘亲生不生气吧?” 目光环视一周,她摇了摇头,“这里其实挺好的。” 言语间叹出了几分感慨来,又浅声道,“可能是住习惯了,娘还是觉着啊,睡在这儿,踏实。” 她被杜氏坑害了十几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夫君能够清醒,看清楚身边人。 后来也不知道是天意眷顾,还真是女儿的好本事,美梦成了真。 杜氏真面目被揭穿,她重新变成了沐府正妻。 再度抬头的机会,她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务求自己事事做到完美。 甚至是损害了女儿的利益也在所不惜,只为了向沐睿,向所有人证明,只有她,才配做这丞相夫人。 只有她,才配得起当年婆婆的重托。 可最终的结果呢? 即便是她做得再好,再一次没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也照样还是因为沐睿的一个不满,便回到了原地。 经过这些波折,她也算是看清了。 这人啊,总归还是得为了自己而活。 虽说还达不到女儿之前说的那种独立自主的程度,也没想过要离开沐府独自过活,但至少,也不会继续像过去那么愚昧,事事以府中利益,以沐家人的体面为主了。 向珍雁句句肺腑,再回归之前所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不无后悔。 尤其是对沐云歌造成的伤害,更是满怀愧疚。 她作为母亲,不好直接道歉,只在话里行间藏着愧意。 沐云歌想的却是,哦,原来其实,母亲心里头也很清楚,那些话,那些事,是会伤到她的啊? 可能是经历失望的时刻有些多了,这会儿即便是面对着向珍雁明里暗里的补偿,她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就是觉着……嗯,西红柿鸡蛋面,还挺好吃。 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红桃进来禀报,说是书房那边的谈话已经结束,大公子派了个小厮过来接沐云歌去说话。 等她出去,看到所谓小厮那张熟悉的脸时,嘴角不仅抽了抽。 谁家府里,能用得起这么尊贵的小厮? 来人自然是楚元傲,他没再回去小院,原来是混进沐府里头来了。 此时盯着又是一张做了变动的陌生脸,满意地看着沐云歌眼中的无语熟悉,笑的十分满意:“不愧是你,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总能第一眼就认出来。” 这话说的暧昧,惹得沐云歌无语望天。 也并不是她真的过分关注,而是本就知道内情,再加上他这实在不怎么样的伪装,想要不认出来,都很难好嘛? 楚元傲却不管这些,刻意跟她走的很近,一双眼直直往沐云歌这边看。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肆意落在女人脸上打量,看的沐云歌表情都僵硬了,他这才皱起眉头,十分熟稔的语气道:“不是说了要让你好好休息,怎么就不听话?看这脸色,还是差得很,等回头我让人准备一些补品送……” “不用了。” 拒绝的话语清冷又疏离,半点没有了刚才的熟稔。 楚元傲不解,定眼一看,才发现眼前的佳人不仅语气不对,连表情也变了。 此时正冷冷地看着他,脸上的警惕跟提防一览无遗。 他有些发懵:“怎,怎么了?” 沐云歌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可这会儿,她没法解释。 因为身体的控制权,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楚元戟突然就暴起了。看他兄弟二人横眉冷对,沐云歌有些头疼。 不过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就安安心心看起了戏来。 楚元戟的冷意,完全渗出了眼眶。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大皇兄对歌儿心怀不轨,只是没想到竟能不轨到这种程度?! 刚才那是什么狗屁话,就算歌儿真的需要补品,还用得着他上赶着献殷勤? 自己只是昏迷了,又不是死了! 满腔的怨气没处发泄,楚元戟顶着沐云歌的脸,绽开了一抹阴恻恻的浅笑:“一早就知道你大方,既然要送,怎么只送些不值钱的补品?” 不值钱? 楚元傲被贬低的有些受伤。 他出手,肯定不会是一些便宜的东西啊。 什么百年老参千年灵芝的,刚想要解释对方误会了时,又听眼前的“佳人”幽幽道:“难得有这么合适的机会,不如让你表现表现?” 闻言,楚元傲松了口气,正要点头时忽闻女人再度开口—— “听闻上个月你的属地发现了一座金矿未曾上报,既然不是小气的人又打算私吞,那不如拿出三分之一来分享,如何?” 楚元戟这话说的轻飘飘,听到楚元傲耳朵里头,却让他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元傲脸上的笑意也瞬间凝固,本就坚毅的眼神更是带上了几分冰凉的迫意,下意识去抓对方的手,满是警惕道,“这件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可惜他快,楚元戟更快。 别说是抓住了,连个指甲壳都没摸着,就被成功躲开了。 一击不成,楚元傲不敢大意,抢先几步拦住了她的去路,沉着眼低声逼问:“回话!” 不是他要翻脸,而是金矿这事儿……实在是过于重大。 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指不定还会连累全族的大事儿,怎能不谨慎? 原本一应相关人等一早就被他控制住了,这种敏感又重大的秘密,现在就只有他自己,跟个心腹知道。 冷不丁地被沐云歌说出来,换谁都淡定不了。 她一个远在京城的娇娇女,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最主要的是,她知道了,还有什么人知道?或者是谁告诉她的? 不将这些事情一一搞清楚了,估计楚元傲今天晚上都得睡不着觉! 也只有了解清楚情况了,他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路该要怎么走。 作为无辜者的沐云歌,自然是不知道。 可这会儿这幅驱壳里头它装的不是无辜者啊。 楚元戟似笑非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怎么,大皇子自认为行事隐秘,难道就不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道理?” 为了安对方的心,他甚至还多加了一句,“放心,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出了事对谁都不好,这么重大的消息,我有妥善安置,并不会传出去。” 他说这话,也不全是假的。 毕竟自己跟楚元傲其实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利益冲突,甚至还几度联手合作。 如今楚元烨浮出水面,想必日后合作的机会,也不会在少数。 只是有些不忿这人总对歌儿纠缠不休罢了。 楚元傲:“……” 有被冒犯到。 可对着沐云歌那张脸,他实在是生气不起来。 再说了,发现金矿这事儿原本就是他的秘密,现在沐云歌知道了,不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了? 她说了,他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听到消息不会被传出去,楚元傲警惕心登时松了一大半。 成功说服自己放下了心防,他的表情忽然认真起来,慎重道:“如此,便好。既然你当真喜欢金矿,那……” 三分之一,好像是多了一点点。 毕竟那可是金矿啊! 她一个娇娇女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不过随即想到,若她回头嫁给自己,那金矿最终还不是又回来了? 思绪转了一圈,楚元傲最终咬牙,“行,三分之一便三分之一,只要你要,我便能给。” 就当是,聘礼了。 这回愣住的人变成了楚元戟。 他满腔愤然,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 不过想到这事儿本就是自己提出来的,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冷冷嘲讽:“啧,还挺大方。” 说完,便绕开拦在面前的人,一扭腰走了。 第367章 内心纠结 楚元傲望着她的背影,大声笑应:“那是当然。” 他嘴上应着,心里头想的却是,这小女人越来越傲娇了,完全不将他一片真心放在眼里的样子,可他……却偏偏越来越爱! 越有挑战性,就越能激起他的胜负欲! 楚元傲还就不信了,他楚元戟能征服的女人,自己会做不到。 想到这儿,他不由捏紧拳头暗暗发誓,抱着总有一日要先对方一步抱得美人归。 楚元傲心中决然,抬脚追了上去:“歌儿,等等我。” 前方的楚元戟顿住脚,凶神恶煞地回眸警告:“别叫得这么亲热,喊我沐小姐!” 楚元傲笑得无限纵容宠溺:“好,你说了算。” 两人几乎是一路争执。 等进了沐子胥的院子,早就等在外头的他看着自家妹妹跟好友,一个气急败坏,一个全程浅笑,表情别提有多怪异了。 他左右打量片刻,最终还是望向了好友:“殿下这是……看上臣的妹妹了?” 原本当着自家妹妹的面儿,沐子胥这个做哥哥的不该直接将话给说破,不过他想到云歌心智坚韧非寻常女子,也就直爽明言了。 楚元傲听到他的问话,倒是坦荡得很,完全无惧某人怒目而视的警告,甚至半点没有遮掩,直接赤裸裸地将自己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 “是,看上了。本皇子心思从来直接,不屑于苟且,还请歌儿给个机会。” 说完,一脸含笑地望着沐子胥,居然还装模作样地朝着他拱了拱手,行礼又道:“也请未来的大舅哥在沐相面前美言几句,允我上门提亲。” 话毕,沐子胥一脸的不可思议:“郡王,您可……清醒?” 他是不是忘了,此次京城之行完全是易容隐藏身份偷偷跑过来的? 还允他上门提亲,不要命了?! 话虽然不多,可沐子胥的脸上,分明一副,写满了‘我当你是朋友,你居然肖想我妹’的表情。 对于他没有选择卖妹求荣的行为,楚元戟简直不要太满意。 同时气楚元傲的大言不惭,压根没再给他蛊惑自家未来大舅哥的机会,抬起一脚踹了过去。 楚元傲正要再跟沐子胥解释,自己乃是真心实意,完全没有半点提防。 被这么一踹,竟直接跌在了地上。 就算如此他也没有生气。 而是一脸惊诧的抬头,对着沐云歌那张脸,意外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般力气?” 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越来越给他惊喜了。 那副模样,压根没眼看。 沐子胥差点捂脸,大惊失色地去扶人:“郡王!” 青云阁的书房内。 等三人再度相对而坐,话题重起,便多了几分凝重。 再也没有院子里头的不正经了。 尤其是听完楚元傲这些日子以来在京中的所见所闻,沐子胥眉头皱得很深:“如今的京中,竟已经是这般形势了吗?誉王殿下……行事竟如此张狂。” 提到楚元烨,楚元傲气得几乎要拍碎面前的桌子。 现在这屋子里头的都算是自己人,不用继续压制心中的怒火,他恨声直言:“何止张狂。他当年能一手策划了红楼案,最终却全身而退,足以见得其狼子野心了。” 可恨直至今日,他们才看清! 红楼案,是他心中最过不去的坎儿。 事隔多年再提,他跟沐子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三人之中也就只有一个楚元戟悠哉游哉。 他盯着沐云歌那张艳丽的脸,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镇纸摆件,一边缓缓道:“手段确实是好。不过……既是张狂,便自是有底气,背后有支持他的势力。” “背后支持的势力?” 楚元傲没听明白这话的深意,听到他这番长他人志气,心下不悦,又不好直接对着沐云歌那张脸发脾气,冷哼道:“不过一个玉灏,以及手底下领着的那些残存的逃兵罢了。能有多少能耐?” 他还不知道太后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只道天罗宗是江湖势力,就算是名头再大,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更动摇不了朝廷权势。 楚元戟听他如此轻敌,当即冷冷一笑,垂眸道:“便是没有多少能耐,也让你背着红楼案无法翻身,被驱逐至华胥城,让父皇下旨终生不复相见!” “……” 过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况且他们现在,是盟友! 楚元傲被刺得没了反应,沉着脸一言不发。 楚元戟也是气他趁人之危挖墙脚,才嘴下不留情。 话说的快了一些,一时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反倒是一旁的沐子胥听着,瞳孔微微一动,看向自家妹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探究。 随即,他掩饰地以拳遮唇,咳嗽了几声,道:“当年的玉灏将军,一直在替誉王做事?” 这几乎是一句废话,不过楚元戟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楚元戟略一沉吟,才意味深长地开了口反问道:“玉灏乃是当年靖王的旧属,这些年一直苟且偷生在外不还朝,怎么就单单听了六皇兄……楚元烨的调遣?” 楚元傲依旧还是没听出来,他这话里头差点露出的纰漏。 见两人都有意给自己台阶下,他这才皱着眉头回道:“楚元烨的母妃,当年的玉昭仪,是玉灏的亲妹妹。” 有这层关系在,玉灏自然就是楚元烨的舅舅了。 哪有舅舅不帮着自家外甥的? 理论上看,这事儿,没毛病。 楚元戟的注意力却偏放在对方的称呼上头,忍不住暗暗翻着白眼。 说了要叫沐小姐了,还什么云歌? 不过这个称呼,总归比“歌儿”差了一筹。 这回忍了不悦,楚元戟心下冷笑不已。 他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可比这位大皇兄知道的要多的多! 当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眸色格外深沉,微微拔高了嗓音:“仅此而已?” 沐子胥听出了不对。 忙象征性地拉了一把“自家妹妹”,提点了一句:“歌儿,不得对郡王无礼。” 楚元傲倒没觉着眼前的人有什么无礼的。 虽说“她”咄咄逼人的感觉确实没有往日可爱吧,却也另有一番风味儿。 扬了扬眉示意好兄弟不用计较这些。 不过一个不成气候,多年游历在外,受到皇帝宠信也不过几个月,论根基还未必能有他深厚的人罢了。 之所以能异军突起,手段确实是有,运气也占据了极大的成分。 再就是一直躲在幕后,让人没有注意到他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 按照楚元傲心中所想,原本还想嘲讽自己那个曾威风一时的七弟来着。 笑他多年筹谋部署,到最后竟比不过别人暗中算计。 只不过眼下楚元戟人不在场,又遭遇了那等倒霉事儿,他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来。 再说,若是真说了,依着沐云歌对对方的感情,必定当场翻脸。 思虑再三,也就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而是改言道:“不论是什么原因,事到如今他们总归是沆瀣一气。如今占了上风,接下来必有动作。 我们该要如何应对才好?” 楚元戟可没心思去猜他有过什么样百转千回的念头。 按照他的想法,是想提点一下楚元傲,关于楚元烨身份有疑一事来着。 不过既然对方压根不感兴趣,况且现在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好放弃了这个话题,又改口道:“若想攻破,却也不难。” 三人之中,这边皇家两兄弟各怀心思,表情各异。 也就一个沐子胥,一直在暗中观察。 尤其重点放在自家妹妹身上。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妹……还是他妹吗? 暗暗压下心惊,他掩饰着问道:“那歌儿你的意思是……” 对上沐子胥虚心求教的目光,楚元戟神秘一笑:“我们现在阵营对立,单纯想要从外部攻破,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楚元烨肯定早有提防,只要有人有任何的异动,必将会遭到他疯狂的针对报复。 “可若是从内部着手,就会容易得多了。 他这些年急于发展,不论是在暗中培养势力,还是为朝中要员暗中赠送美人儿予以拉拢,都是临时建立起来的联盟罢了。 若以更大的利益诱之,未必就真的铁板一块,牢不可破!” 沐子胥:“!” 怎么办? 更加心惊了! 随着这番提议出口,另外两人齐齐看她。 那一瞬,没人当她是个女子,反而心底同时升起了另外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好像……眼前坐着的,压根就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这个认知自然让楚元傲心里头不太舒服,还是由沐子胥开了口,低声问道:“可有计划?” 计划嘛,必然是有的。 事实上楚元戟哪敢怠慢,从意识在沐云歌身体里头醒来的那一刻起,大脑就没歇下过。 这会儿,他自是不会放过机会。 楚元戟食指微蜷,指节在桌面上轻轻的,扣了一下又一下,幽幽出声:“知己知彼,逐一突破。” 楚元烨躲在暗中筹谋多年,占尽优势。 他们一时没有防备,被打压得着实厉害。 楚元戟这边,明面上如今朝中能接触到核心权利的人,其实已经几乎没有了。 有些暗棋,暂时还不能动。 沐子胥,回来的正是时候。 其实按照他的官职,五品青州知府而已,即便回来,在京官遍地的京城,也实在是不堪大用。 不过他是沐睿的儿子,之前又得到过陛下的亲口嘉奖,想要立上朝堂面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楚元戟的心,始终还有几分是牵挂在楚道行身上的。 于公于私,都没法做到不去理会。 至于逐一突破嘛…… 触及自家妹妹意有所指的眼神,沐子胥眼神一闪,突然有点明白过来:“难道,你是想……” “是。” 沐子胥这人,不笨。 又受过沐睿的教导,这些年人虽不在京中,对于京中有些形势其实心中有数。 当下心思暗自滚了一圈,眸底深处隐有一抹了然,“反守为攻,这招的确可解我们眼下困境。只是如今七皇子殿下尚且还在昏迷当中,此事又该如何展开?” 楚元戟神情黯然。 他虽然身体昏迷着,可人不就在这儿? 可是这话……他没法明说。 也不挑破,只道:“便是没有他,也还有别人。这京城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可以出头的人。” 听到她这么说,沐子胥下意识便看了眼一旁的楚元傲,直接摇头:“郡王,不行。” 楚元戟冷嗤:“放心,用不着他出面。” “那……” 没等楚元戟多言,沐子胥恍然大悟,“云歌你的意思,是八……” 话到一半,他突然顿住话题,眼神熠熠生光,“清河陈家居心不良,想浑水摸鱼趁机再上一层。此次求娶你一事来的蹊跷,我怀疑背后另有隐情。” 两家的婚事,明面上是沐睿主动,寻了一个好拿捏的女婿。 实际上沐子胥再清楚不过,其中牵扯复杂。 他话说的隐晦,其实也是想着提点一下自家妹妹。 哪知眼前的人非但没有仔细思量,反倒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浅声道:“便是想登天,也得搭云梯。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楚元戟不是真的沐云歌,又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真的想说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沐子胥便跟上了他的意思。 双目微睁,稍显讶异:“云歌的意思是,要动……他?” 楚元戟端着茶杯做正身体,老神神在在:“有何不可?” 不过一个来回,两人对视,一切皆在不言中。 “没有什么不可!” 沐子胥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说完,转到桌子后边,研磨提笔:“我这就写奏折。” 整场谈话中,楚元傲一个字都没插进去。 不是不想,而是——压根跟不上两人的思路。 又不想在看重的女子面前表现得太过低能,他也就选择了沉默。 只是…… 眼前这两人,是兄妹。 亲兄妹。 一母同胞那种。 为何刚才看着两人心有灵犀的模样,他竟突然生出一种,自己挚爱将要被抢的莫名不适感? 好像,也不太对。 他心悦沐云歌不假,可挚爱嘛——也还没到那种程度。 而且,究竟是,谁抢谁? 楚元傲,内心很纠结。 第368章 是她们合谋栽脏 两个时辰之后,三人才从书房出来。 安排了沐子胥上奏面圣述职,楚元傲暗中铺开人手撒网。 至于沐云歌,女子之身原本不便,又念着她的安危,在沐子胥的强烈要求下,只能暂时在府中歇着。 临行前,楚元傲特意多看了一眼沐云歌。 这个小东西,今日又给了他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种冲击感。 原来女子议政,也别有魅力。 压不住心底的躁动,他眨眨眼,抛过去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 骚包的小动作,惹得楚元戟腿脚再度蠢蠢欲动。 还是沐子胥见势头不对死死拉着他,等人走了,才一脸心事重重。 足足犹豫了半刻钟的时间,试探道:“云歌,你回来也没多久吧?去看过……母亲了吗?” 提到向珍雁,在意识深处昏昏欲睡的沐云歌突然清醒。 脑壳一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身体的控制权,又重新回来了! 同时也是下意识的反应,脸色微沉。等对上自家兄长研究的目光,她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已经去看过了。” 随即,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明白兄长的意思。” 沐子胥,到底是沐家人。 不仅是长子,还是嫡子。 以后整个沐家的未来,都在他肩上。 所以即便是这些年远在青州,想必府里头发生的一些事情,也瞒不过他。 沐云歌也就不遮掩,将自己对母亲的心结,直接摊开在了明面上, “母亲有母亲的思量和立场,我并非不理解她的做法。 只是,理解不等于赞同。 兄长且放心,我永远都是她的女儿。” 是女儿,自然会尽该尽的孝道。 却也,仅限于此了。 沐子胥一双眼一直在她脸上,没有错过沐云歌眉宇间的任何一点变化。 听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不仅成功打消了心底的怪异,还滋生出一些淡淡的愧疚来。 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抱歉云歌,是兄长回来得晚了。” 让云歌跟什么清河陈家联姻,他是十分不赞同的。 已经有了一次身不由己,沐家的女儿,他沐子胥已经跳出泥坑的妹妹,从此之后就该活得随心所欲,万事顺意,才对! 无奈沐睿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猜到他若知晓必定会阻拦,生怕自己这个儿子赶回来坏事,所以暗中动了手脚截了消息。 实际上关于这桩婚事,沐子胥也是直到回来的路上,才得知。 其中这些曲折,他也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只是伸手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肩膀,温声道:“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兄长,已经回来了。” 往后的日子,必定会护好这个妹妹。 沐云歌不置可否,也跟着笑了笑:“好。” 幸好单就这件事情而言,截至目前为止,结果还算是好的。 沐子胥也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刚才那会儿是想多了,被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给误导了。 哪有什么怪异,眼前这个人,不就的的确确是他妹妹没错嘛! 大概是他长途跋涉回来,又思虑过重,脑袋不好了吧? 不然刚才在书房中,怎么会突然有那么一瞬,觉着自家妹妹被人掉了包的荒唐蠢念头呢? 摇头失笑,沐子胥想了想,还是不怎么放心。 对自己的身体不放心。 又喊来随身小厮,打发人出去请个郎中回来了。 危机压顶,如今的京城之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适才在父亲那里,对方也同他细细交过底,分析过了。 如今的沐家处境,着实是不太好。 他还得帮着一起,守好家族,护好母亲妹妹呢。 可不能生了病不自知。 自然,沐云歌是完全不知道自家兄长还能有这个觉悟的。 只是多少猜出了一点儿端倪,又听说他要找大夫,忍着笑自荐:“兄长觉着哪里不舒服? 要不然我帮你看看? 我的医术还算过得去,真的。” 沐子胥干笑:“呵呵,不用不用……” 兄妹两个难得玩闹,沉闷的气氛也淡了不少。 晚膳时候,是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吃的。 沐府十几年来,鲜少有的温馨时刻。 因为儿子回来,沐睿心情极好。 连带着连看见沐云歌这个女儿,明面上也没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 甚至还主动问了一声。 沐云歌很配合的粉饰太平,一家人就当什么矛盾龃龉都没发生过。 而全场真正开心的人,莫过于向珍雁莫属了。 儿女都在身边,她亲自下厨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全都是他们爱吃的口味。 全程更是微红着眼眶,激动得喜极而泣。 甚至还被沐睿给说了。 她也不在意,等几人落座之后,便随便抹了把眼泪,急不可耐地帮着夹菜。 给儿子的是清淡的盐焗竹笋,给女儿的是大补的红烧狮子头。 完了轮到沐睿,她夹了一块八宝鸭,在对方看似淡定,实则多少有点小期待的眼神中,绕了过去,放在了自己碗里头。 沐睿:“……” 这么一大桌子菜,整整有十二道。 其中却没有一道,是他喜欢吃的。 手里的饭,多少有些如同嚼蜡了。 不过夫人跟儿女们相谈甚欢,压根没人留意到他…… 晚膳吃到一半,丫鬟进来禀报,说,杜氏来了。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硬起来。 杜氏进来的时候,一改之前的张扬,穿得还算低调。 也没空手,特意熬了一盅鸡汤送来作为名头。 好似感觉不到自己压根不受欢迎一般,她规规矩矩地给沐睿行了礼,然后盛了一碗鸡汤出来。 沐睿伸手要去接,杜氏却避了避。 之后径直走到了向珍雁跟前,低眉垂眼道:“妾身以前不知深浅,对夫人多有冒犯,实在是该死。 还请夫人大人大量饶了妾身这一回罢。 妾身以后必定会好好侍奉绝无二心……” 说着说着,她好似悲从心来,竟挤出了几滴眼泪。 又怕被他们看到一样,赶紧撇开脸,全然一副隐忍的模样。 好一副楚楚动人的美人之姿。 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儿。 杜氏喜奢华。 除了刚刚东窗事发被沐睿处置那会儿不提,往日里但凡他见她,必是艳丽四射,珠光宝气。 哪有现在这么素净的时候? 况且还是这样的姿态,沐睿一颗心立马就软了。 反观向珍雁,却是满脸狐疑。 女人,最了解女人。 好歹被欺压了这么多年,几乎是对方出现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就有了,这人肯定不安好心的想法。 扫了眼杜氏手中递过来的鸡汤,她没吭声,也没去接。 沐睿见状,脸色当场不好。 杜氏却看出了向珍雁的心思,忙不迭道:“夫人恕罪,都是妾思虑不周。” 言语间,她自个儿当机立断先喝了一口,亲自尝试。 完了才换过勺子,重新将鸡汤递了过去。 到了这里,沐睿的表情已经十分难看了。 也就碍于子女在场不好多说什么,才没直接出声责备。 向珍雁明白他的想法,又踌躇了一瞬,最终还是将鸡汤给接了过来。 杜氏手上一轻,又是赶紧屈膝,喏道:“妾身谢过夫人大度。” 明明是她先尝过以后向珍雁才接的汤,这会儿杜氏却又这么说明显很有深意。 果然沐睿再没继续装聋作哑,看似淡淡,又带着点儿不着痕迹的迫不及待,道: “你也别站着了,过来坐下一块儿吃吧。” 他这话一出,沐云歌愣了愣,放下了筷子。 抬头一看,见杜氏居然真就走了过去。 恰好沐睿另外一侧的位子空着,杜氏施然落座。 然后一双媚眼殷勤地看着向珍雁,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催促道: “夫人怎么不喝鸡汤?是嫌弃妾身手艺不好吗?” 这句颇带着点儿挑衅的话语一说出来,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僵了。 向珍雁端着鸡汤的手隐隐带着点儿颤抖,沐子胥握着筷子的指节发白。 沐云歌也是一言不发,以戏谑的眼神盯着沐睿看。 沐睿被她盯得来了气。 到底是沐子胥在场,当着儿子的面儿,他多少要脸,没太过分。 只是也搁了筷子,扭头冲着杜氏不轻不重道:“她不喝我喝,也给我盛一碗。” “哎!” 杜氏又不傻,哪看不出来老爷这是在维护她? 当即手脚麻利地盛汤,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喂了沐睿一口,一脸期待道:“老爷,如何?” 沐睿自然是给面子。 沐云歌懒得去多看这种恶心的戏码。 只是将杜氏全程动作看在眼里,心底多少升起了几分怪异。 可具体怪在哪里,又不太好说。 直到她目光一动,将视线投在了向珍雁这边,扫过了她碗里的汤。 场面尴尬,向珍雁一度十分自责。 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不就是一碗鸡汤吗? 虽然让她恶心,但总好过让儿女们跟着一起尴尬。 这么想着,她也就强压下心底的情绪,扯了扯嘴角勉强道:“你有心了。” 说完舀起一勺鸡汤,合着心头万般滋味一起入了口。 眼看着她还要继续喝第二口,沐云歌眼角一顿,突然出手捏住了自家母亲的手腕:“等等。” 再看杜氏时,对方竟是满眼的遗憾。 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大小姐也要喝吗?帮你盛一碗?” 屋子里的气氛本来就怪异,她这一开口,更加难以形容了。 沐云歌没错过对方眼巴巴盯着自家母亲喝汤的动作,不禁皱起了眉头。 向珍雁不想让女儿为难,笑着打了圆场:“歌儿是担心我肠胃不好,不能吃太油腻的罢了。” 说着,她又拍了拍沐云歌的手,浅笑道,“不用担心,一碗鸡汤,你父亲都喝了,不碍事的。” 当着一家人的面儿,既然她自己都这么说了…… 沐云歌嘴角动了动,只能没再继续阻止。 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谁知经过这么一耽搁,杜氏的表情莫名变得有些焦急起来。 而这边向珍雁刚要再动作,两行污血从鼻子里边缓缓而下。 感觉到温热的不适感,她下意识摸了摸,很快被指尖一片殷红给惊了惊。 同时一旁的沐子胥第一时间看到,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母亲!” 又急又惊的嗓音也惹得沐云歌转过了头,向珍雁却还在一边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边摆手道:“没事没事,天干物燥,大概是有些上火。” 沐云歌见状,目光“咻”地望向杜氏。 谁知对方反应比她还快,一变脸色就起身往这边有,看起来满是担忧的模样:“夫人你不要紧吧?” 赶在对方的袖子扫过来之前,沐云歌眼疾手快地端过向珍雁跟前的那碗鸡汤,查验后顿时眉眼生冷:“这鸡汤有问题。” 沐子胥一听这话,也立马反应过来,顾不上询问具体,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还坐着的沐睿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措手不及,惊愕开口:“怎么回事?” 沐云歌没理会他。 径直拉过自家母亲的手,用银针刺破了她食指指尖,挤出几滴血。 遂又掏出一只小小的试管滴了进去。 随着里头的试剂变色,她表情阴冷:“母亲中毒了。” 幸好中毒不深,问题不大,很容易就能解决。 摸出一粒解毒丸递过去,沐云歌及时稳住了向珍雁的情况。 随即看向形迹诡异的杜氏,冷声道:“是你!” 早在她说鸡汤有问题的时候,杜氏就顿住了脚步。 这会儿,杜氏低头掩藏脸上的表情不与人对视,只满腔委屈道:“妾知道以前做过不少错事儿,如今悔之晚矣,便是夫人要责罚,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可是……” 她突然抬起头,话锋一转,已经是泪流满面。 杜氏的目光并不看沐云歌,只对着沐睿所在的方向期期艾艾道,“可是就算要罚,要打要骂,夫人且直接来就好了。又何必联合云歌小姐一起,泼这么大一盆污水给妾?鸡汤是妾熬得没错,但老爷不也喝了么?妾身自己也先喝了,如果真的有毒,第一个出事的应该是妾身才是。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她的言下之意,向珍雁中毒这件事,根本就是她们母女合谋的栽赃! 第369章 铤而走险 杜氏双手捂着心口,一副伤心欲绝状,继续叫冤:“妾身清清白白一个人,决不受这样的污蔑!” 态度之坚决,还真有那么几分好像被冤枉了的味道。 而且这话刚说完,她便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往地上栽。 杜睿自然及时接住了她,再看沐云歌时,表情明显不悦:“以后说话做事务必要有证据,切莫信口开河胡乱攀扯。” 这话的意思,就是选择相信杜氏了。 作为受害人,向珍雁自然很清楚事情的原委。 她不会给自己下毒,儿女们也不会。 而且杜氏能真那么好心?突然殷勤地给自己盛汤,想也知道肯定有问题。 可他们没有证据,杜氏有备而来,势必不会轻易被抓住把柄。 加上沐睿的偏心,有他护着…… 心底一片寒凉,她越想越难受,一腔悲愤压在心头,气急攻心之下,竟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大概是连着毒素一起吐出去了,呼吸畅快了不少。 然后拉住自家女儿的手,摇了摇头,无力道:“歌儿,算了。” 沐云歌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切,都是白搭。 有沐睿在,今日只要出了这件屋子,下毒的事情便跟杜氏扯不上关系。 甚至还很有可能被倒打一耙,变成是她们母女有心陷害栽赃。 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她也实在是无从着手,一时想不到应该从哪里调查比较好。 正感烦闷时,脑海中属于楚元戟的清冷嗓音突然出现:“杜氏将药,下在了勺子上。” 他一直潜在沐云歌的意识当中,借用她一双眼睛,也将这一场变故从头看到了尾。 可能是旁观者清的缘故,听完杜氏那些狡辩,他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沐云歌恍然大悟。 适才种种细节逐一浮现,最后果然便定格在了杜氏自己尝完汤,换了勺子的动作上。 那把勺子,是她自己带来的! 而沐睿那边,已经在扶着杜氏往外走了。 一只脚刚要跨过门槛,沐云歌适时出声:“你们没中毒,是因为你将毒药抹在了勺子上头!” 听到这话,杜氏身体颤了颤,慢慢地转了过来。 恰好沐子胥已经带着大夫进来了。 听到这话,几乎是黑沉着脸色,冷厉道:“若是不承认也没关系,且让大夫一验,便知!” 话刚说完,杜氏就笑了。 抖动着肩膀,看着竟还有几分得意的样子,呵呵道:“不用验了,毒,确是我下的。” 她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实名制下毒,堂而皇之地想要毒杀沐府堂堂当家主母,杜氏这是疯了吗? 杜睿面色骤变,不由松开了手。 反观杜氏,神色哀怨,恨恨地盯着他—— “老爷,你明知道是向氏这个贱人在搞鬼,是她用换嫁的手段陷害我如雪,换下了她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肯为妾身讨回一个公道?! 清河陈家,那个陈直是个什么玩意儿,您难道不清楚吗? 如雪这一去,岂还能有命在?!” 倒也不是有多爱沐如雪,而是杜氏知道,女儿是她翻身的筹码。 现在,筹码没了,难免有些癫狂。 然而这话出口,明显就是在当众扇沐睿的脸了。 尤其是儿子还在呢,他面子上挂不住,狠声威胁:“还不住口?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你不知悔改,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沐云歌没在意这两人的表演。 她帮着大夫一起处理母亲的情况,心里头忍不住就在想,杜氏下毒这事儿,未免有些太过于大胆,过于铤而走险了。 她明知向珍雁不信任她,失败的几率很高,还要这么做? 想到古怪处,忍不住就暗暗留意起了对方的动作来。 哪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就被狠狠地惊了一下。 只见杜氏看似在冲着沐睿哭诉,实际上手底下动作,已经从袖中掏出了一柄尖刀。 眼角的余光不住地往一旁瞟。 那里,正站着面色不虞的沐子胥。 电光火石之间,她陡然明白了这人真正的意图,急的放声大喊:“哥,小心!” 与此同时,杜氏也动了。 她离沐子胥几步之遥,加上沐子胥刚回来就碰上了家中的糟心事儿,正值情绪不佳时,一时没能很快地反应过来。 尖刀闪烁着寒光已然逼近,纵然有沐云歌提醒,也已经是避不开了。 那一瞬,她脑子“嗡”的一下,人麻了。 然后整个人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至关重要的一脚,是楚元戟借用沐云歌的身体踹出去的。 彼时,恰好沐睿察觉到不对,也赶紧扑了过去。 杜氏被楚元戟一踹,受不住原本的力道,竟扑向了沐睿。哪知他也不躲,直直挡在儿子前头,胳膊被生生划破了一道口子。 “嘶……” 沐睿手捂伤口,疼得脸色煞白。 顾不得去理会从指缝间往外不断流淌的鲜血,只一个劲儿地询问着儿子,道:“可有伤着?” 沐子胥面色复杂,摇了摇头。 沐睿看他没事,这才舒了一口气。 随即恶狠狠地看着杜氏,表情阴冷骇人,一眼看上去竟像是要吃人的架势。 “你个贱人!” 她给向珍雁下毒,有说辞地狡辩,这都没有什么。 谁还没个被哄骗蒙蔽的时候? 可她不该对着沐子胥下手! 这是他的继承人,如今沐家处境艰难,他也没有时间再培养一个继承人了。 这贱人分明是想断了他的后! 怒气翻涌,沐睿再无半点温情,厉声呵斥道:“来人,拖出去!处理了!” 想杀沐子胥,最后却错伤了沐睿,杜氏也没料到自己会失手。 这会儿正后怕呢。 骤地听到这句命令,她蓦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愣愣道:“老,老爷?您不是说……” 沐睿色变。 趁着她话还没说完,一记眼神示下,管家上来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堵了杜氏的嘴巴。 杜氏被拖了出去,一路挣扎,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 可惜已经没人去在意了。 向珍雁也不怎么感兴趣,稍稍缓过来之后也是一脸关切地看着儿子。 沐子胥的视线却直直望向自家妹妹。 见他不搭理自己,自知理亏的沐睿略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 才软着声线道:“此前耳根子软了,受了这贱人的挑唆,差点又做了糊涂事儿。今日的事,是我的不对。” 原来,他也是会反思的。 能主动认错,在整个沐家而言,简直就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儿。 岂料这边母子三人依旧还是表情淡淡。 向珍雁抬手招呼自己一双儿女:“扶我起来坐会儿吧,我感觉有些累了。” 她这一开口,沐睿才意识到什么,赶忙吩咐管家:“赶紧让人去将牡丹阁收拾出来,让夫人……” 让向珍雁重回牡丹阁,大概就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大恩惠了。 此前连向珍雁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今…… 她脚步顿了顿,淡声摇头道:“不用了,就现在那个院子,我住着也挺好的。至于牡丹阁……不如就让空着吧。” “你!” 沐睿显然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当着子女们的面儿不领自己的情,气得后退了一步。 一旁一个始终低着头的丫鬟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还十分贴心地掏出手帕,帮着沐睿捂住了胳膊的伤口。 沐睿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神色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没了心情再计较下去的样子:“也罢,既然你自己不愿意,那就先这样。为父没什么胃口,你们陪着你们母亲一起吃吧。” 说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那丫鬟的肩头,闻声道,“扶老爷回去包扎。” 沐睿走的灰头土脸,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沐云歌心下一动,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儿,总觉着那个丫鬟……行事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 她装作漫不经意的样子,淡淡问道:“母亲,刚才在父亲跟前那个丫鬟,看着面生,是新买来的吗?” 向珍雁看着无动于衷,面上没有明显的波澜,实际上眼神却是有些微飘。 听到女儿问话,她才蓦然惊醒过来,表情略带茫然:“丫鬟?什么丫鬟?” 沐云歌:“……” 母亲被杜氏打压磋磨了十几年,大概已经将所有的精力,全都用来对付对方了。 现在终于彻底让杜氏出了局,她也没顾得上别的。 沐云歌暗暗叹气,不慎抬头,却发现一直站在门口的丫鬟红桃,正在眼巴巴地看着她。 顿时,她话峰一转:“母亲,我先出去一趟。” 红桃会意的紧随其后。 才刚踏出门槛,那丫鬟便急不可耐地凑上来,附在沐云歌耳边低语:“小姐,适才那个人,是老爷从外头带回来的。听说是哪位同僚大人的小妾赠了老爷。近来几日一直贴身伺候,颇受老爷……宠爱。” 好歹也是沐府正室身边的大丫鬟,红桃也已经成长了,有些事情也会格外留意。 听红桃这么一说,沐云歌也就懂了。 “原来是外人赠送的……” 出了杜氏的事情,向珍雁中毒,沐睿离席,这顿饭也没什么继续吃下去的必要了。 沐云歌跟着沐子胥一起,将母亲送了回去。 出来时对方喊了她一声:“云歌,你是什么时候学的武功?” 当时踹杜氏那一脚,她窜过去的速度确实令人可疑。 非高手不可为。 沐云歌面露难色:“我……没……” 沐子胥不是沐睿,不是那么好糊弄。 再说沐云歌也不太想骗他。 可现在发生在她身上这事儿吧,它实在是太过诡异。 她怕自己如实说出来,会吓着他。 沐子胥自然是看出了妹妹的犹豫,笑着自己将这个话题给岔了过去:“幸好你反应极快,要不然我肯定就受伤了。 还得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对了,你跟郡王之间……” 这件事情,其实他一早就想问了。 现在时机正好,沐子胥整理了一下说辞,还是道:“你对郡王,可有超出寻常的情意?” 闻言,沐云歌一个凌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摇头:“没,没有!” 沐子胥:“没有就没有,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不过这个答案显然让他有些失望,眉眼间难掩遗憾。 随即想到什么,一脸担心:“定……七皇子眼下的情况虽不好,但你也别太担心。” 沐云歌点头:“嗯。” 沐子胥:“……” 总感觉妹妹突然变得好奇怪。 是夜。 星空如墨,万籁俱寂。 沐云歌静静地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身边没有跟人。 看似静默无声,实际上脑海中却有人在说话。 目睹了今日沐家这场闹剧,楚元戟心中着实五味杂陈。 想要安抚新上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憋出来一句:“歌儿,别难过。” 沐云歌摇头:“我不难过。” 真正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长叹一口气,沐云歌唏嘘:“也不知道永宁那边怎么样了,等明日去太辉观打听到乔枫的消息,我再想办法联络她。” 去太辉观的事情,是白日里跟楚元傲和沐子胥商议的时候定下来的事。 反正她现在暂时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先去完成答应冷永宁的心愿。 况且沐云歌私底下也有私心,想着或许能找那位驭灵道长,问问能不能解释楚元戟目前这种情况。 她总怕对方在她身体里头呆的时间长了,就会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一体,楚元戟自然明白她的想法。 此时此刻,说再多话语也是无意,他心下微动,借用沐云歌的身体,抬起手臂抱住了自己。 就当是,他在抱着她。 沐云歌:“?” 什么鬼? 一夜休整过后,第二天一大早沐云歌就去跟向珍雁说了自己要出门的事情。 经过接二连三的事情,如今的向珍雁也看开了许多,不再执着于拘着她。 正想派人一起跟着随身保护,红桃进来说,大公子派来保护小姐的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这个所谓保护的人,自然是楚元傲。 第370章 你算老几? 除了楚元傲之外,刚出沐府大门,沐云歌又见着了已经等在外头的楚元胤。 因为自家七哥出事的缘故,他原本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直到见着那张熟悉又惊艳脱俗的脸,才眼睛一亮,几步跑了过来。 然后凑近沐云歌,神秘兮兮地说道:“七嫂,你想到用什么好法子救我七哥了?我陪你一道去!” 似是为了让她安心,还不忘安慰,“七哥那边你放心,由母妃照看着,不会有事。” 楚元戟人虽然被扣在宫里头,但有郁贵妃在,暂时还算安全。 至于救他的法子……沐云歌面色滞了滞,禁不住苦笑:“我也想有法子能救他,但是……” 将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在眼里,楚元胤警惕四望。 随后又安抚般地拍了拍自家七嫂的手臂,郑重其事道:“不用多说,我都懂!” 沐云歌:“……”所以,你懂什么了? 两人站在一起,不仅姿态亲近,话里行间更是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熟稔。 很快就让被排除在外的楚元傲皱起了眉头。 尤其是楚元胤的动作。 紧盯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他眸底厉色一闪而过。 楚元戟也就罢了,楚元胤,算老几? 目光极有存在感,很快就引起了楚元胤的警觉。 这才注意到还有人在。 当年楚元傲被贬华胥城,多年不曾回来。 加上此时面容做过修饰,他这个做弟弟的,一下子还真就没认出来。 只是被对方身上的气势所迫,下意识皱着眉头挡在沐云歌面前,十分不悦道: “七嫂,这人谁?” 见楚元傲面色冷凝,压根没有想要行礼搭话做个面子功夫的意思,沐云歌只好主动掩饰道: “他——是我兄长的小厮,特意安排护我一道去栖霞山的。” “小厮?” 楚元胤满脸狐疑。 谁家小厮长成这样? 面貌不论,就这高大的体魄,周身这股子架势,说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他也有人信啊。 莫名的危机感席卷而来,楚元胤的敌意更重。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劝道:“七嫂,不用他同行了,我护着你便是。” 说着,还做足了姿态,高高在上地挥了挥手,“听到没有,这里用不着你了。回去吧。” 笑话,如今他家七哥不方便,七嫂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身边可不就多了一些狂蜂浪蝶? 这个人,不安全! 他可得好好帮忙看着,省得回头等自家七哥醒来,媳妇儿没了。 楚元胤的敌意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程度。 哪知听到他的话,楚元傲别说是照做了,脚下动都没动一下。 某人顿时不乐意了:“你这个奴才该不是聋了?本皇子的话,你没听到?” 这是要拿身份来压人了。 楚元傲面色霎时一寒,搁在身侧的手一下收紧。 不过等幽凉的目光落在楚元胤那副张狂的模样上时,又忍了。 为了这么一个货色暴露自己,不值得。 当下也不跟他多争辩什么,只似笑非笑地瞧着沐云歌,显然是在等她做决定。 沐云歌见状,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安抚这个一心为自家兄长的八皇子殿下:“算了,让他去吧。不然……我兄长不太放心。” 这是昨日商议时安排好的,只不过当时商议的时候,这副躯壳里头的人,不是她。 来自自家七嫂的拆台,顿时让楚元胤很没面子。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哪知楚元傲压根没给他那个机会。 当机立断去牵了一匹马过来,看似不着痕迹,实则快准狠地直接挤开了楚元胤。 用身体挡住他靠近,然后朝着沐云歌道: “路程遥远,你自己骑一匹可能会不太熬得住。我带你。” 这倒不是夸大其词,京城距离栖霞山的路程,确实不近。 上一回她跟楚元戟同去,因为不赶时间,可以乘坐马车,倒还不是很累。 这次嘛…… 没等沐云歌答应呢,楚元胤竟炸了毛。 “什么?你还想跟我七嫂共乘一匹?” 带着这个碍眼的人一起,已经很不爽了,这人居然还敢居心不良? 想趁机占他七嫂便宜? 叔可忍婶也不能忍啊! 楚元胤很生气。 想也不想地抬手,直接朝着对方便使劲推了一把。 恶狠狠道:“莫不是沐府伙食太好,吃得你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我七哥墙角都敢撬,不想活了是吧?” 嗯,怎么就不敢撬了? 楚元傲半点不怵,勾着嘴角冷笑。 眼底却是寒光一闪。 也没见他怎么动,仅仅不过是脚下稍稍一转,便避开了楚元胤的袭击。 然后不着痕迹地伸了一下脚。 如果不是沐云歌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收不住力道的楚元胤这一下,非得跌个狗吃屎不可。 楚元胤,怒了。 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幸好他还知道顾全大局,没立刻就动手收拾人,只跳脚道:“你这个狗奴才,居然敢对本皇子无理?等从栖霞山回来,本皇子非得让你好好长长教训不可!” 还想跟他七嫂共乘一匹? 这是在想屁事! 楚元胤顺势抓着沐云歌的胳膊,直接往自己身边扯,“七嫂,我带你。 放心,我的马术也很好的。” 吱哇乱叫的声音,吵得沐云歌头疼。 其实她想说,自己一个人可以。 不就是骑马么?她也不至于跟不上。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呢,另外一只手臂也被人扯住了。 楚元傲嗓音低沉,气势却强:“你该信我。” 沐云歌:“……”倒也不必如此。 不将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还敢当面抢人。 楚元胤一颗想要杀人的心,真的快要压不住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冲着对方怒目而视,最终看向沐云歌: “七嫂你说,要跟谁共乘一匹?” 在沐云歌的印象当中,楚元胤这个八皇子,纨绔归纨绔,倒也不是个喜欢用身份压人的。 这会儿大概是把所有盛气凌人的脾气,都给拿出来了。 反观楚元傲,可没他那么傲娇。 看似面容平和,实则出口的话隐带着几分威胁:“大小姐,可千万别忘了昨日商定的事儿。” 沐云歌:“……” 眼见着她有些左右为难,楚元傲其实多少也有些不忍。 可在楚元胤这个屁小孩面前,他诡异的就是不想让。 就算是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 还想着要说点儿什么呢,结果下一秒,就见原本还神色纠结的沐云歌,表情一下子变了。 不仅面容冰冷,眼神更是带着一股子势如破竹般的锐利。 甚至都再没多说一句话,只盯着楚元胤看了几息,对方便讪讪松了手: “七,七嫂,你可千万别生气。我,我这也是担心你。 其实你跟谁共乘一骑都没关系,真的。呵,呵呵……” 楚元胤舔舔嘴唇,有点儿莫名的欲哭无泪。 糟糕,那个不一样的七嫂又回来了,呜呜呜呜,好可怕…… 楚元傲:“?” 没等他搞清楚眼前什么状况呢,“沐云歌”又朝他望了过来。 眼底是陌生又凌冽的冰冷,几乎顷刻间便化身成了冰山美人。 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嘴角一掀,简简单单两个字“放手!”,楚元傲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有些诧异地盯着自己的手看,对方已经走开了。 兀自拿过缰绳,美人纵身一跃。 整张脸上没过多的表情,艳光如刀:“我自己一乘,上马,赶路!” “好嘞。” 总归是没让对手抢了先,只要七嫂没选择跟那个该死的小厮一起,就是胜利! 楚元胤开心了,快快乐乐去牵自己的马。 楚元傲:“……”他实在不想嘲笑这位八弟的浅薄。 但刚刚“沐云歌”翻身上马的那一抹倩影,却好像一枚小小的石子,直直投入了他的心湖。 没掀起很大的浪花,可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竟也经久不散。 虽然没有她往常时候那么让人心动,但这小女子的这一面……嗯,凭心而论,也还挺有魅力。 不自觉地抿出一抹笑,眼见着前头两人已经打马走远也不等他,楚元傲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缰绳。 三人一人一骑,出了城门便策马疾行。 马蹄翻飞,嘚嘚驰骋。 耳边风声呼呼,带着斗篷护着半张脸的“沐云歌”神情刚毅。 脑海中,却响起一道娇俏又略带笑意的调侃: “八皇子,是你安排的?” 闻言,楚元戟双手握紧缰绳目视着前方,唇角微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嗯。” 熟悉的嗓音沉沉地应,他是半点没抵赖, “有元胤跟着,我会放心一点。” 不然就单独放歌儿和一个心怀叵测的楚元傲同行? 他只是昏迷,不是死了。 可没那么大的心胸! 虽说现在他的意识也在歌儿的身体里头,但始终不是本主,不仅能够掌控的时长有限,很多时候也只能无意识地沉睡。 谁知道能不能错过什么至关重要的时刻。 想到这里,他又略带忧虑,语气格外慎重地叮嘱道:“此行说不定会有凶险,歌儿切要小心。” 沐云歌:“……好。” 骑马赶路,看着潇洒,实际上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上一回前往栖霞山,是打着要为楚元戟养病的旗号,一路上走得那叫一个惬意。 这回就不同了。 重在赶时间,赶路办事儿,连华胥城都绕了过去,特意弃了官道走近路。 所行之处是偏僻了一些,速度倒是快,不过大半日的光景,已经到了栖霞山下。 一路上照顾着沐云歌的感觉,都是楚元戟在替她操纵身体骑马。 直到精力耗尽,他的意识陷入沉睡,沐云歌所有的感官才重新回来。 双脚刚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她整个人浑身一软,差点栽倒。 腿疼,脚疼,最重要的是,腚疼啊! 连着腰背一起,整个骑马时需要发力颠簸的部位,就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还磨破了皮! 欲哭,无泪。 路上是没什么感觉了,可身体还是这副身体,其实也没差多少。 不止是她,一向养尊处优的楚元胤其实压根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同样瘫了。 只能停下来稍作休整再爬山。 唯有一个楚元傲,还跟没事人似的。 楚元胤自然不服气,又是一通阴阳怪气的输出。趁着两人明争暗斗,沐云歌吞了止痛片,才稍微好了点儿。 还不忘拿出两片,融在水里递给楚元胤。 一来二去一折腾,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现在上山,即便是到了山门肯定也是关着的,三人一番商议,干脆决定原地凑合一晚上,等凌晨再上去。 想着简单,实际上可没那么容易。 已经过了霜降时节,白日里还好,一到晚上便格外冷。 随着夜幕笼罩,有浓郁的潮气自脚底腾起,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白雾,阻挡了十步之外的视线。 天地霎时一片寂静,让人格外的不安心。 三人各自裹着斗篷,背靠大树休息。 看楚元胤冷到不住搓手的模样,沐云歌很想从医疗室拿出一床被子来给他。 等视线落在另外一边的楚元傲身上时,又放弃了。 本就不是什么信任的人,她倒是有信心糊弄过楚元胤。 可楚元傲嘛…… 算了,横竖不过一晚上罢了,熬也熬得过去。 所幸楚元傲还燃了一堆火,围着烤一烤,也还好。 骑了一天的马,身体都疲乏得很。 一开始楚元胤还能坚持,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炯炯有神地瞪着楚元傲以示提防。 不过很快,他就坚持不住了。 就在睡意袭来,朦胧的半醒半寐之间,身后草丛窜出一阵突如其来的动静。 楚元胤原本神经就有些紧绷,这会儿霎时清醒,惊叫着跳了起来:“谁?什么人在那里?” 他这么一喊,其他两个人都被惊得没了困意。 楚元傲侧耳听了听,眉头一挑:“不过是只野兔罢了,你慌张什么?” 淡淡一声嗤笑,在夜幕中听着十分刺耳。 虽然他也没有说什么多余过分的话,可嘲讽的意味还是很足。 楚元胤不乐意了。 梗着脖子找场子:“本,本皇子当然知道是只野兔,只是想问问七嫂,我们要不要抓来烤着吃!” 第371章 七嫂,我保护你! 楚元胤原本只是借口,可等话出口了,他似也觉着这个建议还挺不错,故意昂着脑袋挑衅:“怎么样?要不要比一比谁先抓到?” 楚元傲手中拿着一根棍子正在添柴,实在是不想理会他这种无聊的把戏。 无奈某人那副嚣张的嘴脸,实在是…… 手中棍子一扔,“比就比,输了别哭!” 大概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答应,楚元胤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 很快又斗志昂扬,“你才别哭呢!” 说完,还不忘朝着沐云歌仔细叮嘱,“七嫂,我们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着,可千万别乱跑!” 沐云歌:“……好。” 说走就走,两人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身影很快隐没在了浓雾里头。 赶了一整天的路,沐云歌身上实在是不舒服。 而且身上磨破的地方还没处理,万一一个不小心,发炎就不好了。 看着两人相继离开,她想了想,也折身进了浓雾里头。 走出了好一段距离,然后找了个便于隐藏的地方,闪身进一人多高的密草丛中,扭开了医疗室。 进去之后先用最快的速度简单冲了个澡,给磨破的地方擦了药,为了不引起格外注意,还是穿了原来那身衣裳出来了。 急忙往回赶,将将看到燃烧的火堆,就听见楚元胤焦急的喊声:“七嫂一个人跑哪里去了?! 她个弱女子,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回来的还挺快。 “别着急,我在这里。” 沐云歌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刚一走过去,就迎上来楚元胤关切的脸庞。 他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看自家七嫂真的没有什么事儿之后,才兴高采烈地举起手中的猎物,炫耀道: “七嫂,兔子,我打的!厉害不?” 沐云歌忍着笑意,尽量没露出对他幼稚行为的哑然失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厉害。” 一旁的楚元傲,视线同样第一时间落在她身上。 手里头不仅提着野兔,还多了只野鸡。 依然没有多说什么,眼底的关切却也掩饰不住。 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来,沐云歌赶紧掩饰道:“不是说要烤兔子?你们抓了这么多,这回可以好好换个口味了。” 之前忙着赶路条件有限,只吃了干粮,要多凑合有多凑合。 楚元胤被成功勾起了馋虫,嚷嚷着去做烤架。 沐云歌主动帮忙,跟楚元傲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的鼻翼突然动了动,眼神微闪: “你洗澡了?” 简单一句问话,听的沐云歌毛骨悚然。 这人是狗鼻子来的吗?! 警惕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故作不解:“洗澡?洗什么澡?这里有河吗?” 楚元胤原本就一直暗戳戳地盯着这边的动静,听到楚元傲那话,继沐云歌之后,直接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你是个傻子吗?别说这里压根没河,就算是有河,这么冷的天,谁敢真要下去恐怕都得给冻僵了。 你以为我七嫂没脑子不成?” 没脑子的沐云歌:“……”倒也不必如此。 两人一人一番说辞,怎么听都很有道理。 楚元傲眼底难得地浮现出一抹疑惑。 楚元胤懒得再跟他计较,几步过来拉走了沐云歌。 “七嫂别理会他,连点儿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真不知道你兄长为什么要让他跟着来! 对了七嫂你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跟着七哥学的,绝对会让你垂涎三尺!” 没有生活常识的楚元傲:“……” 他的鼻子不会有错,沐云歌的身上,确实有一股子明显的水气。 可是……环顾一圈周遭的浓雾,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敏感产生了怀疑。 难道……是因为这些雾气的缘故? 没有什么不愉快,是一只烤兔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只! 而眼下还加了一只烤鸡,别提有多惬意了。 楚元胤话多,明里暗里抢夺着沐云歌的注意力,完全不给楚元傲跟她搭话的机会,显得格外活泼。 等吃饱喝足,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清理了残骸,楚元傲压低火堆,几人打算重新休息。 只是没一会儿,浓雾深处居然隐隐亮起了火光。 楚元傲第一时间发现,主动站起了身:“我去问问。” 他去的快,来的也快。 回来之后一句话,就让打算舒舒服服睡一觉的楚元胤懵了。 “准备一下,我们爬山吧。” “爬山?现在才什么时辰?就算你打算直接去山顶看日出,也早了点儿吧?” 听到楚元胤的奚落,楚元傲压根不去理会。 只是看着同样一脸疑惑的沐云歌解释道:“今日太晖观要举行斋醮,设道坛诵经和祭星仪式,山门会提前开。 我们这个时辰开始上去,到时候正好赶上。”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不假,浓雾中果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越来越近。 果然是赶来参加斋醮的人们。 刚才那些火光,正是他们手中用来照明的火把。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休息的必要了。 沐云歌一锤定音,“开始爬山吧。” 位于半山腰的太晖观照旧还是一样的难爬,况且还是大晚上的,就更加不容易了。 楚元傲弄了两个火把,仔细地护着沐云歌一路往上。 起初楚元胤还能一心关注在路况上,然而等他一个错眼不见,发现碍眼的小厮居然直接搀扶了他家七嫂的胳膊?! 登时心下不忿,蹭蹭几步追上来。 同时充分发挥了他一路上的提防,直接挤开了护在沐云歌身边的楚元傲,积极道:“七嫂,我保护你。” 不仅一路刻意提防,就跟防贼似的不说,这会儿更是趁着搀扶沐云歌的动作,凑到她耳边低语: “七嫂,你确定这人可信吗?会不会是你兄长其实也被人给骗了啊? 我看他一路故意往你身边凑,明显居心不良!” 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抽空瞪了眼身后的人。 敌意满满。 沐云歌:“……”真是个好弟弟,楚元戟算是没有白疼你。 至于楚元傲究竟可不可信,这个问题,还真是有点不太好回答…… 她知道楚元傲身手不错,耳力更好。 这会儿指不定正一起听着。 踌躇再三,刚要模糊过去,前方突然响起一声惊叫。 随即一片混乱。 这边三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错开人群齐齐前往赶。 刚一靠过去,才发现一个白衣妙龄女子正吊在一旁的峭壁上。 身体悬空,脸色吓得煞白。 上山的路不好走,地势陡峭,看样子应该是脚下打滑,才导致差点摔下去。 幸好她反应及时,抓住了一旁的藤蔓,才堪堪吊住一线生机。 靠近那一块危险的地方,还蹲着一个红衣女子,正一脸急色地嚷嚷,同时也伸出手去拽白衣女子。 “曼娘,曼娘你怎么样?别怕,我这就拉你上来。” 一边说一边伸手,随着她的手搭了上去,白衣女子原本紧紧抓住藤蔓的双手,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松开了。 一道残影直直往下坠。 千钧一发之际,沐云歌甚至都来不及多想,直接拽了一把身边的楚元胤:“救人!” “得嘞。” 七嫂发话,楚元胤甚至都没多想就窜了出去。 以最快的速度下坠,追上白衣女子的身影,堪堪一把拉住对方。 还没来得及得意呢,楚元胤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儿。 他刚才,跳下来的动作太过急切了,居然忘记了拉根绳子! 这会儿人在半空中,连借力都没法借力……大意了…… 正在欲哭无泪时,腰间一紧,一根鞭子缠上了他的腰。 上来之后,楚元胤这才看清,鞭子的另外一头,是握在楚元傲手里头的。 咳咳,这个小厮吧,虽然人是讨厌了那么一点儿,但胜在还算是有眼力劲儿。 反应也够迅速。 顺利带着白衣女子一道脱险,楚元胤表情有点扭捏。 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大手一挥,十分大气道:“这次就承了你的情,等回去之后重重有赏!” 赏不赏的,楚元傲压根不放在眼里。 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脚下一转只朝着沐云歌走了过去。 楚元胤:“……”这人,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这可是来自皇子的赏赐! 随着楚元胤将人救上来,沐云歌第一时间去检查白衣女子的伤势。 看她只是双手擦破了皮。 身上其他地方也是轻微的擦伤,没有伤到要害的地方,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满眼厉色地扫了眼那个红衣女子,才朝着白衣女子温声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白衣女子没答。 一脸后怕地紧咬着下唇,平复了一会儿,才一脸感激地望着沐云歌。 只是依旧没有说话,只频频颔首致谢。 倒是一旁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小丫鬟,一脸感激地冲着沐云歌磕头。 口中不住地道:“谢谢几位贵人出手,谢谢你们。今日若不是你们,我们家小姐恐怕就……” 沐云歌察觉到白衣女子的异常,感到诧异:“你家小姐这是?” 小丫鬟抹了一把眼泪,压低了嗓音,“我家小姐耳不能闻,所以……” 原来是听不见啊? 难怪刚才反应那么奇怪。 看身旁的女子一脸黯然神伤,沐云歌心下一动,手指忍不住搭上了对方脉搏:“是先天如此,还是后来遭遇了什么变故?” 看她那个架势,小丫鬟双眼几乎放光:“这位姑娘您是大夫吗?我家小姐生来便是如此,她……”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白衣女子给打断了。 容颜娇俏的女子却是眉眼黯淡,紧抿着嘴角摇了摇头。 同时按住了沐云歌诊脉的手。 小丫鬟眼底的光芒,也随之熄灭:“我家小姐说,不用姑娘您麻烦了。她这个病……是治不好的。” “以前治不好,那是没遇上我家七嫂!” 楚元胤不止一次见过沐云歌施展医术的时刻,早就对她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最见不得别人质疑他了。 这会儿一听这话,当然是按捺不住,赶紧站出来帮着正名了。 说话的语气,比夸奖他自个儿还要来的骄傲,“她可是有名的神医!这天底下,就没有她治不好的病!” 沐云歌:“……”觉着你这根本就是在捧杀我! 岂料小丫鬟听到这话,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原来姑娘……哦,不是,是夫人已经结婚了啊?” 但是看着年龄也不大啊。 跟她家小姐差不多。 偏楚元胤也没意识到这话说的侧重点压根偏了,跟着应:“那是当然了。” 话说完了,感觉哪里不太对,好像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皱着眉头扫视过去,才发现是之前那位红衣女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见被发现,也不慌张。 而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主动朝着他屈膝行礼致谢道: “小女子乃是城门领家中三女陈慧慧,这位是我的好友秦曼娘。适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实在是不胜感激。” 面对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原本还有些警惕的楚元胤立马卸下了防备。 摆摆手,一贯纨绔惯了的俊脸上倒是难得地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来。 连声道:“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而且你要谢的话,也要谢我七嫂才对。” 要不是她吩咐,估计他都想不到还得出手救人这一茬儿来。 然而即便是他这么解释了,那陈慧慧依旧没将沐云歌看在眼里。 甚至眼神都没挪动,依旧还是固执地盯着楚元胤不放。 还从身上解下来一个荷包。 “还是要谢的,毕竟救人的还是公子。” 说着,她面色恰到好处地红了红,略带羞涩道,“此次我二人出门身上也没带什么银钱,这荷包里头有块玉牌,不值什么钱,便赠给公子做谢礼吧?” 说着,也不给楚元胤任何拒绝的机会,直直就将荷包往他手里头递。 楚元胤哪里想得到对方竟会来这么一招啊。 说动手就动手的,半点没有女孩子家的矜持。 当下一慌,下意识就要避开。 哪知那陈慧慧眼见着塞了个空,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居然整个人直直往这边扑。 第372章 一而再的被忽悠 眼见那陈慧慧着就要倒在楚元胤怀里,这小子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直接抬脚把人踹了出去。 他踹完了不够,还使劲往旁边躲,就跟有瘟疫要近身似得。 沐云歌甚至还听到他口中不住地嘀咕:“别碰我,别碰我,我的小玉儿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 “……” 沐云歌:“噗嗤!” 根本就忍不住好么! 那陈慧慧人被踹倒在了地上,表情都还是懵的。 愣愣地望着楚元胤那张俊脸,似乎感到十分不可置信:“八,八皇子殿下,您……” 闻言,沐云歌那点儿看好戏的心思瞬间收的一干二净,眼神异常犀利:“你认识他?!” 说着,跟一旁的楚元傲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了然。 感情这是故意碰瓷啊? 那刚才那一幕…… 再看秦曼娘时,对方却是一脸后知后觉的惊恐,慌忙下跪磕头。 不像是演的。 楚元傲上前一步,面色冷硬锐利:“给你个机会,交代清楚!” 陈慧慧跟秦曼娘两人相约来参加太晖观的斋醮一事,是真的。 秦曼娘差点失足滑落山崖,也是真的。 陈慧慧之所以会认识楚元胤,是曾在簪花宴上远远见过他一眼,适才惊喜于跟皇子偶尔,的的确确是起了点儿攀附之心。 想着若是能让这位贵人认识她,趁机扯上点儿关系,再好不过。 压根扛不住来自这位大皇子的威压,都没让楚元傲再行逼问,她就交代得一清二楚。 确定不是假话,这边三人也松了口气。 不是提前安排,处心积虑刻意接近,便好。 临走之前,沐云歌想了想,还是意有所指地朝着那个秦曼娘的丫鬟叮嘱了一句:“小心照顾好你家小姐,别轻易相信旁人。” 因为救人耽搁了一些时间,等沐云歌三人到了太晖观,已经比其他人慢了一步。 先来的信客们各自占据一地盘腿而坐,静待仪式开始。 天际开始泛白,最亮的星辰闪烁,黯淡了光亮。 殿门打开,一行道人鱼贯而出。 手执拂尘的驭灵道长站在最前方,一袭紫袍天师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人格外清肃。 沐云歌远远看着,突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庄重肃穆感。 随着清脆的铜铃叮当响,诵经声起。 香案上青烟袅袅,熟悉的多伽罗香一阵一阵往鼻子里头钻。 起初她还能凭借着毅力坚持,但是渐渐地,沐云歌被一阵无力感包裹,好像随时都会乘风离去。 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她心头莫名腾起恐慌。 且,越来越盛。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面前竟突然多出了一双眼睛。 瞳孔深处的犀利直直抵达灵魂深处,惊得沐云歌出了一身冷汗。 定眼细看,才发现已经结束主持的驭灵道长走了过来,正站在她面前。 没着急开口,一袭道袍的驭灵道长神情莫测,眼神复杂又意外。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沉沉叹了口气,宣了声:“无量寿尊,请随贫道来。” 一旁的楚元胤并不知道自家七嫂跟驭灵道长认识的事情,见他就要带人走,忍不住想要阻拦。 无奈现场人太多,还有小道童拦着,他一时竟阻不住。 想要知会一起来的小厮一声,哪知四下张望了半响,却压根没找见对方的影子。 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果然靠不住!” 他狠狠地跺脚,一咬牙打算直接冲过去。 哪知等再看时,视线中哪里还有沐云歌半点影子? “坏了,这太晖观……该不会有诈吧?” 太晖观自然是没问题的,跟着驭灵道长离开的沐云歌,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步伐稳健,眸色清正。 实际上此时此刻的沐云歌,脑子全然都是懵的。 整个人飘飘渺渺,好似坠入云雾里,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跟着进了一处偏殿,驭灵道长在她耳边念了一声道号,她突然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同时,驭灵道长手持拂尘,行了一礼:“贫道,见过定王殿下。” 下巴稍稍抬起,再看时,眼前的人已经是满眼厉色。 楚元戟杀气四溢,差点直接动手掐上驭灵道长的脖子。 出口的嗓音更是冷得带上了冰碴子:“你对她,究竟做了什么?” 危险近在咫尺,驭灵道长却是不慌不忙。 甚至神秘一笑,带着善意道:“王爷不用担心,王妃没事。她只是——三魂不定,贫道帮着稳一稳。 倒是您……” 怎么好好一个人,七魄全都跑到旁人躯壳里头来了? 彼时,被楚元胤吐槽不靠谱的楚元傲,已经离开斋醮法坛,往后山方向而来。 太晖观坐落在栖霞山半山腰,占据了挺大一块地方。 不过后山处却有一地,被京中官员圈出来,另外修建了一处名唤上清虚的女子道观。 而这上清虚中,便有一人,需要他来见上一见。 两座道观被一片竹林分割,平日里两观的人也鲜少来往。差不多在楚元傲一脚踏入竹林的同时,另外一边一个圆脸的丫鬟,已经先他一步跑了进去。 竹林的另外一边,静静地立着一道倩影,正遥望着上清虚的门口发呆。 听到自家丫鬟带来的消息,女子眉眼稍抬,似乎有点意外:“此话当真?那她来太晖观做什么?” 说着,暗自思索了一番,抬脚离开原地,“不管什么目的,且去问一问便是。” 楚元戟一直待在太晖观偏殿。 也没多做什么,除了说明要见被张天师带走的乔枫之外,便只是跟驭灵道长下了一盘子。 手谈博弈,受益匪浅。 等再出来时,时间已经快过去一个时辰了。 偏殿的院子里,站着个人。 看似在仰头望着院中的千年柏树,实际上他刚走下台阶,便施施然迎了过来。 直直拦住他的去路,对方看似和善,实则带着点儿不怎么明显的优越感,朝着楚元戟点了点头。 矜持道:“好久不见,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神医姑娘,还真是,巧啊。” 楚元戟皱眉,掩住眼底的冷色,淡声反问:“你谁?” 看着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然而他见过的人有些多,这一时之间的,还真就想不太起来。 听到这话,李幼薇的笑脸一下子就僵住了。 随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堪堪稳住情绪,凉笑道:“都说贵人多忘事,神医姑娘这记性,还真是……让人难以评价。 我是当今礼部尚书府中的李幼薇,曾请你帮忙医治过我表哥,清河陈直。 如此,可记得了?” 清河,陈直。 这么让人咬牙切齿的人物,怎么会不记得? 而经过这一提醒,楚元戟也总算是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 不过此时的沐云歌还在沉睡当中,他的意识联系不到她。 也不清楚眼前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只冷冷道:“有事?” 李幼薇再一次愣住。 印象当中,德仁堂那位神医姑娘,好像并不是此刻这么疾言厉色的人? 难不成…… 心下有了猜测,她也不遮掩,直接便道: “你对我这个态度,莫不是已经听闻了传言?” 楚元戟皱眉:“什么传言?” 他只是单纯地不懂。 然而顶着沐云歌这张脸,这个反问的表情落在李幼薇眼里,就显得格外有深意了。 只见她意味深长地撇过来一眼,自顾自地笑了笑,大度体谅道:“大家都是女子,你放心,我懂。” 好似已经成功掌握了眼前人的心思,李幼薇抬起帕子点了点嘴角,随即浅垂眼睑, “我知你同七皇子殿下关系匪浅,但是做人,总得要有自知之明才好。” “七皇子殿下绝非池中之物,如今虽身在低谷,但有朝一日醒来,总还是要有一番作为的。 至于你……” 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番,虽然她掩饰了,但还是有一丝挡不住的轻视, “横竖不过一介小小医女,即便是医术再好,总归与他没有多少助益。” 话到这里,莫约觉着自己有些伤人,她又刻意缓了缓语气,话锋随之一转。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于灰心,此前你肯出手医治我表兄,算是帮了尚书府一个忙。 我原本也不是小气的人,念着你的好。再说你一手医术,本事确也让人敬佩,” 稍稍停了停,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继续道,“若以后你肯成为我的助力,我倒也可以以七皇子妃的身份,收你进府。 只是这名分方面,恐怕就得要委屈你了。” 楚元戟:“?” 什么玩意儿? 有人要以他皇子妃的名义,给他家歌儿委屈吗? 实在是不想多说什么,他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李幼薇。 嘴角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满眼都是轻蔑: “哦?你确定——自己有这个资格?” “那是当然。” 李幼薇表情半点不虚,带着一丝隐秘的羞涩甜蜜。 甚至格外有底气,“朝中权势之复杂,你一介医女不懂也是正常。但这桩婚事,势在必行。” 所以,这又是楚元烨的算计吗? 那礼部尚书李卫,可是他的人! 让女儿嫁给楚元戟这个死对头,怎么想的? 彼时的沐云歌,已经清醒了过来。 此时正躲藏在意识深处,静静地看戏。 到最后,还不忘评价一二:“看来这位李小姐,对你肖想已久。” 这事儿,并不奇怪。 早在当初一起去李府医治陈直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心想事成。 沐云歌一边思索,一边阴阳怪气:“恭喜?” 楚元戟:“我不是,我没有,这事儿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被心上人误解了,好气。 意识深处是跟脸上的冷然全然不同的赔笑,楚元戟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赖皮样儿,就恨自己化不出实质性的手,去抱一抱自家小媳妇了。 “歌儿你知道的,这件事不可能是我的意思,有人陷害我!” 阴阳怪气归阴阳怪气,沐云歌又不是真不讲理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猫腻? 刚要说点什么,视线一转,换成了她来掌控身体。 视线所及之处,李幼薇还在满脸复杂地看着她。 沐云歌绽开一抹大方且和善的笑意: “真的吗?那就恭喜李小姐了。” 说完,再不跟对方多话,径直离开了偏殿。 留在原地的李幼薇:“……” 第一个反应竟是,赶紧四下打量,看是不是突然来了什么人她没发现。 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外,才疑惑道:“她在演给谁看?” 一会儿冷酷一会儿和善的,看来这位德仁堂的神医姑娘,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沐云歌这边进展顺利。 在楚元戟道明来意之后,驭灵道长二话不说,直接传信给了张天师。 至于他目前的身体状况,道长也感到陌生,直言一切等师兄来了再说。 张天师一直游历四方,总归是见多识广。 反观楚元傲这边,就有些出师不利了。 太晖观南面的信善房内,他进来的时候,面色格外凝重。 对上沐云歌探究的目光,摇了摇头:“她不肯。” 沐云歌蹙眉:“你没跟她道明利害关系?” 楚元傲叹气:“说了,但她不愿冒险。”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道,“她女儿也在这里,虽然母女没有相见,多少还是会有影响。” 提到这个,沐云歌明显沉默了片刻,方才点头道:“是,我已经见过了。” 两人一问一答,说的话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直让一脸懵逼的楚元胤挠着头,一头雾水:“你们……这是在商量什么重要事儿?” 他七嫂那会儿直接跟那个驭灵道长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可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很快就有道童前来解释,楚元胤估计当场就闹开了。 这会儿,这两个人又当着他的面儿打哑谜,楚元胤内心表示,自己很受伤。 “还有,我们究竟是干什么来着?” 听到这话,沐云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上香。” 楚元胤:“?” 他总有种被七嫂忽悠了的感觉,怎么办? 第373章 有埋伏! 此次太晖观之行,除了要替冷永宁联系到乔枫,验明他的身份之外,还有另外一件要事需要安排。 那就是楚元戟说的,反守为攻。 主动出击,择楚元烨阵营中一人,挑选其弱点,攻之。 打破自己这边一直被动的局面。 具体目标已经选好了,至关重要的关键性人物,恰好也在这栖霞山上。 只是楚元傲出师不利,前去拜访时碰了一鼻子的灰,还得另想它法才行。 恰好张天师那边回信说,也得过几日才能到来。 几人便暂且住在了观里的信善房中。 楚元胤依旧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楚元傲每日里都是早出晚归,他倒是乐得对方不来凑热闹。 自己则每日里跟着沐云歌一起,听道人们诵经打坐。 他这样的人,最是难定得下性子来。 岂料一来二去,竟从一开始的难受不适,到了后来也逐渐习惯了。 还参透出一些个歪理来,惹得驭灵道长直夸他有慧根。 反倒是沐云歌这边,一直心神不宁。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三四天,索幸终于也有好消息传来。 “两位善人,跟你们同行那位善人托我传话说,今日天气不错,你们可要往后山走一走?” 前来传话的,是一位小道童。 至于说要不要去后山走一走的话,则是提前约定好的暗号。 意味着楚元傲那边终于有了突破口,需要她的帮忙。 道了谢,沐云歌起身往后山来。 本打算自己一人独行,岂料楚元胤不放心她,非得要跟着一起。 沐云歌也实在不忍心让他继续一无所知,想了想,还是将事情跟他说了个大概。 听得楚元胤瞪大了眼睛:“你们这是打算要釜底抽薪,改一改如今朝中的局势?” 其实他也不是就那么傻,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自家七哥出事,他一心想要帮衬对方开始,对于很多事情,楚元胤已经很留心了。 可朝中格局已成定势,他一时之间也插不进去手。 甚至于了解的越多,就越是灰心。 朝中六部,礼部、户部、吏部、兵部、刑部、工部,其中兵部跟工部,已经是明确地成为了楚元烨麾下。 暗地里,礼部尚书是他的人,户部尚书白旭琨虽然还在观望,却也早已经跟他有所接触。 就剩一个吏部还有刑部,表面上是没站队,实际上里头也安插了他不少人手。 再就是丞相沐睿。 也因为将女儿嫁给了清河陈家,算是间接跟誉王府搭上了线。 不得不说,能在明里暗里将错综复杂的势力安排成这样,楚元烨确实有手腕。 如此情形之下,他们再想翻身,实在是难。 此时听着沐云歌所说的计划,楚元胤难免惊讶到不行。 一方面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另外一面,却又忍不住的忧心忡忡: “要动一动他的势力,这不是什么坏事,我举双手赞成。 可他那个人……七嫂你也知道的。 无情自私,手段冷酷又狠辣。我七哥现在那种情况,又被困在宫里头,万一惹怒了他,下了狠手可要怎么办?” 到头来,还是他一心担忧着楚元戟的安危。 沐云歌却从这话里头听出不一样的东西,眼神微微犀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之前还是他让她放心,说宫里头有自家母妃在呢。 被一下子看穿,楚元胤表情滞了滞,带着几分不太明显的小别扭。 随即苦笑:“七嫂你未免也有些太小看人了。我好歹进了几趟宫,宫里究竟什么情况,就算是打探不清楚,还能感觉不出来么?” 说着,他忍了忍,终还是小心翼翼又接着开口。 道:“七嫂,我父皇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楚道行为人多疑,善猜忌。 加上他也并不是被重点培养的皇子,二人之间的父子亲情其实也没那么深厚。 只是终究事关重大,不得不关心。 沐云歌还真没料到他能这么敏感。 惊讶之余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件事情……” 楚道行的确是出事了,还出了不小的事儿。 只是沐云歌还没想好,要不要跟楚元胤实话实说。 有心问问楚元戟的意见,哪知对方始终在意识深处沉睡,怎么都喊不醒来。 昨晚上是他掌控身体去跟驭灵道长论道,回来便是这样。 她紧抿着唇角,刚打算暂时先糊弄过去算了时,手臂蓦然被抓住。 再看楚元胤,表情明显不对:“七嫂,你有没有觉着……” 两人边走边说,谈话间的功夫,已经到了后山。 与上清虚相隔的竹林清幽又宁静,地理位置的关系,即便是到了这个时节,入眼处也依旧还是一片翠色。 让人颇有点儿与世隔绝的闲适。 可此时踏进来,这份清净当中,明显多了几分莫名的肃杀之气。 楚元胤想都没想,便将自家七嫂护在了身后,一脸严肃,“当心,有埋伏!” 沐云歌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第一时间摸出银针,正要告诫楚元胤小心,就见一枚暗器直直冲着门面而来。 楚元胤带着她赶紧躲过。 再看时,眼前已经多了一群黑衣人。 个个手中一柄大刀,凶神恶煞的样子,杀气十足。 以为是冲着他们来的,这边两人登时打起十二分警惕。 没想到那些黑衣人中领头的一个,只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杀了”,便领着其他人往竹林深处走。 负责留下灭口的两个黑衣人功夫也不错。 只不过嘛,还是稍微欠缺了一点火候。 楚元胤准备大展拳脚应对,但是…… “七嫂,你这什么手段啊?” 也没见怎么出手,不过稍微触碰了一下,人怎么就倒了呢? 扫了眼躺在脚边的两个黑衣人,沐云歌表情却并不乐观。 道观是清修之地,怎么会有刺客来? 这些黑衣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目标却又不是他们。 难不成,这里还有比楚元胤这个皇子,身份更加贵重的人? 或者说…… 陡然明白过来什么,沐云歌登时脸色一变:“不好!赶紧去上清虚!” 两人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们踏出竹林边缘时,那伙黑衣人已经到了上清虚门口。 随着为首那人一脚踹开了观门,却又不着急闯进去时,这边远远望着的沐云歌猛地刹住脚步,心底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些黑衣人出现的突然,也算不上对他们狠下杀手。 目标明显是上清虚,难不成……这就是这些天楚元傲想出来的法子? 苦肉计? 这个猜测刚刚形成,就见观中一个听到动静的女道士走了出来。 一柄大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黑衣人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女道士满脸惶恐地摇头。 就在沐云歌以为,自己很有可能猜对了时,就见为首那个黑衣人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女道士直接身首异处。 脖颈间喷出来的血,染红了道观门口的半棵树。 惊叫声此起彼伏,沐云歌瞳孔猛缩。 不是楚元傲安排的苦肉计,这些黑衣人,是真的来杀人的! 加快脚步往过去赶,上清虚中却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 哭喊声,惊叫声,惨呼声,伴随着浓厚的血腥味道交织在一起,生生将一个清修之地变成了一处人间炼狱。 等沐云歌跟楚元胤赶到时,观中已经多了好几具尸体。 一伙黑衣人大开杀戒,一边大肆杀戮,一边在询问什么人的下落。 已经完全顾不上多想,这边两人一起加入战局,阻止那些黑衣人。 上清虚不大,远没有太晖观那样的规模。 不过片刻的功夫,黑衣人已经四散各处。 他们原本就是有目标而来,大部分直奔后院。 差不多沐云歌这边刚把前院留下的黑衣人给解决掉,住在后院的几位信女,连着那边的道姑们,便一窝蜂地被赶到了前院来。 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沐云歌听到了一道意外的叫声:“姑娘,好心的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快过来我们这边,这边有武婢,可以挡一挡。” 下意识回头,沐云歌看见,喊她的人,居然是之前在山路上遇到的那个小丫鬟。 她的主子,那位先天不足耳不能闻的秦曼娘,也在其中。 此时正跟城门领家那个三女,陈慧慧在一起。 准确来说,是后者正死死拉着秦曼娘一条胳膊。 完全一副牛皮糖的架势,甩都甩不开。 沐云歌望过去时,恰好看到有个黑衣人靠了过去,从背后袭击。 眼见着自己要受伤,那陈慧慧居然狠狠扯了身边人一把,企图让秦曼娘给她挡伤害。 血溅当场,香消玉殒的画面就要上演,沐云歌距离有些远,根本来不及营救。 只能赶紧抬起手臂释放袖箭,企图能挡一挡。 这袖箭,还是楚元胤特意给她的。 当时话里话外,就是不信任楚元傲这个小厮,让自家七嫂防着他。 结果用在这里了。 可能发挥的余地始终有限。 就在她忍不住要为秦曼娘惋惜时,哪知最为要紧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过分惊慌还是怎么回事,一声不吭的秦曼娘竟一把抱住了陈慧慧。 然后利用对方扯她那一把的惯性,将两人所处的方向掉了个个儿。 沾血的大刀砍下来,直直落在了陈慧慧的后背上。 在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袖箭直中那个偷袭黑衣人的额头,对方也倒了下去。 距离太近,那边一伙人或许还没意识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边的沐云歌却看清了。 见状,她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虽然有先天缺失,这个秦曼娘倒也不是单纯到,只会被人迫害的小白花。 懂的自救,挺好的。 思索间快步跑了过去,只轻描淡写地扫了眼重伤的陈慧慧,抬手为她们指了一个方向:“死不了。你们往那边去,安全一些。” 在场一众信女们,都是赶来参加太晖观的斋醮祭星仪式的。 因为太晖观那边信善房住不下了,才来上清虚借宿。 没想到会遇见这种无妄之灾。 血腥的场面早就吓的她们乱了方寸,自然沐云歌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乎都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正在撤离时,沐云歌又听到了一声惊叫:“慧明道母!慧明道母你怎么样?” 这回倒下去的,是一个中年女子。 身穿一件浅色道袍,面容恬静柔和。 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只在太阳穴处沾了点儿血迹。 与此同时,喊杀声逼近,被武婢阻拦了片刻的黑衣人们,也杀到了。 武婢只有两个。 还是听了沐云歌的提醒之后,秦曼娘的丫鬟怂恿着她,专门从山下调来的。 此时拼尽全力,已经是伤痕累累。 沐云歌赶过去帮忙,搀扶那位慧明道母时,才发现她的怀里,正牢牢护着一个妙龄女子。 随着那女子下意识的抬头,沐云歌看清了李幼薇那张清丽的脸。 对方看到她,也是同样意外。 此情此景之下,李幼薇已经全然忘记了几日前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下意识张嘴求救:“神医姑娘,救救我们!” 杀手近在咫尺,双拳难敌四手。 全凭着沐云歌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护她们周全。 况且这慧明道母还受了伤。 危难之际,慧明道母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恳求道:“这位姑娘,请你务必救救薇薇!” 沐云歌:“……” 李幼薇救不救,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位慧明道母,才是他们真正要找的人! 可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沐云歌深知事情轻重缓急,遂一咬牙,点了点头:“放心。” 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黑色圆球。 拼了! 杀手已至。 就在她要不计后果地捏碎圆球时,头顶“噹”一声脆响,楚元傲及时出现,截住了砍下来的刀剑。 护住了沐云歌,也护住了另外两人。 跟楚元胤那些类似于花拳绣腿的花架子招式不同,楚元傲的功夫,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强大的煞气。 是以,即便只是他一个人,也愣是将一群黑衣人给当的死死的。 很快,双方相持不下。 第374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当下,沐云歌心中微凉。 楚元傲出现的时机十分及时。 却也,充满了玄机。 她若有所思地扫了对方一眼,眸光流转。 楚元傲却并不与她对视,而是突然一个飞身起,趁着黑衣人不备,一把扯下了对方领头那人的蒙面巾。 领头黑衣人的面孔看着陌生,沐云歌并不认识。 岂料,在她身边的李幼薇却神情呆住,不受控制地惊叫了一声:“是……胡统领?!” 这人竟是李府的侍卫统领? 一刹间,李幼薇脑海嗡嗡乱响,整个人已经是彻底呆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胡统领向来都对父亲忠心耿耿,又怎么会…… 沐云歌杏眸半眯,眸光淡扫过李幼薇。 等再去看那位慧明道母时,发现她的表情也随之一变,几乎是满眼的死寂和绝望。 这个反应,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之间,她看着楚元傲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起来。 被发现了身份,黑衣人首领也有些慌张。 加上楚元傲加入战局,他们一时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强攻不能得手的情况下,只能撤走。 上清虚损失惨重。 太晖观那边听说了消息,也派人过来帮忙。 经过一番清点,这边本就为数不多的道姑们,死了三分之二。 侥幸活下来的,身上无一不带伤。 信女们也有几个伤了。 这边没有大夫,别人也不懂处理伤口。 太晖观的道人们不方便,还得沐云歌来。 一一为伤者治疗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那些伤亡的道姑们,几乎都是为了护着慧明道母,才祸及自身。 令人唏嘘。 大概是觉着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秦曼娘也主动领着丫鬟帮忙。 全程跟在沐云歌身边,不声不响,但很有眼力,总能帮忙递拿她需要的东西。 对于这位小娘子,沐云歌印象还挺不错的。 经过数个时辰的忙碌,众人伤势都被处理得差不多了。 两个武婢伤的重,道姑们轻重不一。加上信女们那边,都是外伤。 唯独那位慧明道母,情况有些麻烦。 有些烦躁得从房里出来,却发现秦曼娘的丫鬟小喜,正等在外头。 见着她,小喜略带着几分讨好道:“姑,姑娘,你能不能也去给陈小姐看看伤势?” 陈慧慧伤在后背,当时那一刀砍得不轻。 大概是心有怨言,适才沐云歌帮着众人处理伤口的时候,独她一个在大发雷霆。 沐云歌没心情惯着,也就没去理会。 这会儿…… 她抬了抬眼皮,淡声道:“学乖了?” 忙碌了一天,又是跟人动手,又是帮忙治疗的,她其实也已经很累了。 这会儿只想回去休息,顺便再跟楚元胤他们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一个城门领家的庶女,实话实说,跟她关系实在是不大。 爱治不治。 明白她的意思,丫鬟小喜表情有些尴尬。 “乖,乖了。陈小姐这会儿疼得厉害,正缠着我家小姐不放呢。” 说到这里,即便是她再怎么掩饰,眉眼之间也还是忍不住透出几分不耐烦来, “她说都是为了救我们家小姐才受的伤,我们家小姐实在是被缠着没有法子了。 姑娘,您就行行好?” 是为了救人,才受的伤? 闻言,沐云歌冷笑不已:“既然如此,那就走一趟吧。” 陈慧慧也被安置在上清虚的善信房里。 沐云歌跟着小喜一道过去的时候,果然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她在那里碎碎念: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伤成这样!” “曼娘,这可是你欠我的。” “我伤得这么重,身上必定会留疤。以后要是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呜呜呜,我还是死了算了……” 沐云歌:“……” 推门进去,屋子里头就只有她们两个女子。 秦曼娘听不见,难为陈慧慧说这么多,也不知道是想要演给谁看。 尤其大致替她查看了一下伤口,沐云歌就更是佩服了。 “啧,伤到这种程度,还能如此生龙活虎,看来陈小姐体力不错。” 她不提还好。 这么一说,陈慧慧当下就觉着自己不行了。 脸色煞白,连呼吸都突然变得十分困难起来。 她趴在床铺上,将整张脸埋在被子里头,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 等小喜凑近去听的时候,又气急败坏道: “没听这医女说吗,本小姐伤得很严重!还不赶紧去熬点肉汤,给本小姐补一补?” 言语间瞥见一旁的秦曼娘,又气不打一处来,“记得让你家小姐亲手熬,我这伤可都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沐云歌伸出一根手指,当机立断地在她后背的伤口上戳了戳。 未完的话,变成了一声惨嚎。 又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伤口,陈慧慧一下子面色如纸,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小喜低着头,很努力地表达着悲伤:“可,可这是道观啊。” 想喝肉汤,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陈慧慧本就在受折磨,瞬间破防:“你这个只知道犟嘴的丫头,小心本小姐……” 沐云歌又戳了一下,煞有其事道:“嗯,伤口已经有了化脓的迹象,要是再不处理,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一听这话,陈慧慧哪里还敢继续作妖? 狠狠瞪了小喜一眼:“还不快去!” 小喜还想说点儿什么,一旁的秦曼娘息事宁人的拉了她一把,顺带着朝沐云歌比画了几下。 小喜翻译:“我家小姐说,有劳姑娘,辛苦你了。” “嗯。” 正主儿都还没什么表示,她这个医女,可分得清好赖。 随着那边主仆两个离开,沐云歌准备了一下,开始动手开始清创。 哪知刚靠过去,手里头就被塞了一锭银子。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忍不住有些惊讶。 就听陈慧慧压低嗓音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我后背这伤,可是会留疤?” “伤成这样,留疤是必然的。不过……” 手里头最不差的就是好药,既然这位陈小姐这么大方,沐云歌忍不住开始盘算起了,自己该收多少钱合适。 结果没等她说自己有办法时,就听陈慧慧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紧接着,她又话锋一转,“你既然跟在八皇子殿下身边,想必是医术不错,才能入他青眼,既然如此,那你可要好好帮着本小姐治,你放心,银子不是问题!” 口气不小。 沐云歌差点被逗笑。 不过她既然说了银子不是问题,那…… “你想要不留疤痕?” 女子爱美,无可厚非。 她想多花点儿钱让自己身体完美无瑕,也不算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沐云歌自认为拿捏了对方,岂料陈慧慧还是摇了摇头:“不用,留疤就留疤。 你只要治好本小姐的身体,绝不能留下任何伤痛隐患。 至于伤疤嘛……除不掉那就不除,你甚至可以稍微用点手段,让我看起来伤得更加严重一些。” 咬了咬牙,她全然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最好能有,九死一生那种效果!” 沐云歌:“?” 惊疑地看着对方,她突然觉着,这位陈小姐需要治疗的哪是后背啊? 应该是脑子吧! 听沐云歌半响没有动静,陈慧慧突然生了气。 微微拔高了声调:“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用了点儿力气,牵扯到伤口,又是一声痛呼出口。 沐云歌:“行吧。” “听到了。你的要求,就是想要伤口看起来吓人,对吧?” “还算你聪明。” 果然还是有钱好使。 陈慧慧终于满意了。 只不过背上很快传来的剧痛,已经疼得她浑身直哆嗦,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意识模糊间,又突然觉着,这个医女最后那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惜一波一波的疼痛,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清创完毕缝合伤口,不忘记加点药物,刺激疤痕增生。 这事儿沐云歌也是第一次干。 没办法,应患者要求。 做完这一切,秦曼娘她们也熬好汤回来了。 她没去看究竟是不是肉汤,交代几句让患者好好养着,便从善信房出来了。 刚准备回去太晖观那边,就见楚元胤跑了过来,连声喊道: “七嫂七嫂,不好了!” “那位慧明道母,伤情恶化。” 沐云歌:“……走!” 休息什么休息? 要是人真出了事儿,才是一大损失! 沐云歌脚下利落,边走边问:“具体恶化到什么程度?现在有什么症状?她可有意识不清?” 楚元胤被问得几乎是哑口无言:“不,不知道。” 是沐子胥那个小厮,让他来喊人的。 说来丢脸,他堂堂一介皇子,居然被一个小厮指使? 关键是,他居然还真来了。 沐云歌没管他什么心思,既然楚元胤回答不了,只能赶过去再看了。 等到了慧明道母的袇房外,却看见李幼薇正站在外头。 同时袇房内,也清晰地传出楚元傲略带不满的质问: “他都想要你的命了,你竟还想要继续护着他不成?寇氏,不曾想你竟如此愚昧,简直是污了寇家门楣!” 听到这话,门外的李幼薇一下子就僵住了。 沐云歌也是脸色一变,急急闯了进去。 看床铺上的慧明道母面色灰白嘴唇发紫,厉声开口打断:“这种时候,你说这些做什么?” 楚元傲面色冷肃。 被沐云歌当面呵斥,眉眼之间很快染上了不悦,冷硬着嗓声解释:“她现在情况不好,我担心万一……” “你也说了情况不好了,” 沐云歌简直要被他给气死,控制不住脾气的斥责,“你也说了她情况不好了,又何必以一味地咄咄逼人?正如你所言,倘若她真有个什么万一,便是答应了你,又能如何?” 楚元傲被她说得心头火起,神情阴晴不定。 沐云歌也不想继续跟他吵,一心牵挂着救人,摆了摆手:“你先出去,等我为道母做完检查再说。” 楚元傲没动。 站在原地,显然有自己的打算。 沐云歌见状,心底同样腾起怒气。 当即冷笑道:“是不是在你这里,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所谓?” 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楚元傲面色顿时一僵。 楚元胤是跟着一块儿过来的,本就无条件站在沐云歌这边。 这会儿见这个小厮居然跟她犟,自然主动上前帮忙,二话不说掳着对方脖子就走。 “没听到我七嫂的话吗? 她说让你出去,别打扰她救人!” 楚元傲本就心情烦躁,偏有人非要火上浇油。 想都不想直接出手就要挣开。 楚元胤不让他得逞,引着人往外走:“要打出去打,真当本皇子怕你不成?” 袇房内很快安静了下来,眼见着慧明道母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沐云歌赶紧上前检查。 手指搭上对方手腕,随着指下脉搏缓缓跳动,她的表情也逐渐凝重。 慧明道母勉强绽开一抹笑,看着艰难无比:“贫道自知大劫难逃,这一遭莫约是躲不过去的了。 你也不必太过于为难。” 倒是通透得很。 想到之前了解到的信息,所发生在这个女子身上的变故,沐云歌收了手。 淡定道:“多有得罪,还请道母见谅。” 下一秒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指缝间的银针直直扎向对方脖颈。 “八皇子,劳烦清场,让他们离得远一些。在我出去之前,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 “得嘞。” 自家七嫂的话,不能不听。 跟楚元傲交手,被累到将要在挨揍边缘疯狂横跳的楚元胤总算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摆手:“听到了,还打吗?” “哼,手下败将!” 楚元傲没什么迟疑地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楚元胤则是顺势坐在了地上,大有一副为沐云歌守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袇房内,沐云歌将慧明道母弄晕之后,直接将人拖进了医疗室。 对方脑袋受创,肉眼看不出来具体伤到了什么程度。 单靠把脉,也有些判断不准确。 还是得用上高科技内窥手段,才更加清晰明了。 之前人多不便,眼下可得好好检查检查才行。 第375章 并非危言耸听 半个时辰过后,沐云歌终于从房内出来了。 楚元胤已经等的坐在地上打盹了,另外一侧的李幼薇则是神情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围了上来,急急问道:“我娘……慧明道母情况怎么样了?” 楚元胤已经被惊醒。 沐云歌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先负责袇房这边的安全。 毕竟杀手能来一波,就能来第二波。 如今的上清虚,显然已经不安全了。 然后才假装没听出李幼薇话里的漏洞,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施施然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李幼薇:“……” 上清虚也有善信房,沐云歌被拉了进去。 几乎房门将将关上,李幼薇便按捺不住地催促:“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还挺急。” 沐云歌扬扬眉稍,也没跟她拐弯抹角,直言道:“情况不容乐观。她撞到了头部靠近太阳穴的地方,造成颅内损伤,目前有些症状还未表现出来,具体还得看今晚如何。倘若是能顺利熬过这两晚,或许问题不大。否则……后续可能会有些麻烦。” 这倒不是她危言耸听,故意吓唬李幼薇。 事实如此。 甚至为了避免对方听不明白,沐云歌还特意用了尽量简单明了的话语说给她听。 李幼薇听得脸色煞白。 尤其是想到了什么之后,更是脚步踉跄连连后退。 口中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沐云歌意有所指地扫了她一眼:“怎么会这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其实,她看到了的。 那位慧明道母之所以会受创,是因为黑衣人冲过去的时候,她挡了一下。 脑袋上的伤,是被刀柄磕到的。 当时沐云歌有注意到,对方确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李幼薇。 听到她这句话,李幼薇陡然抬眸,表情异常:“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沐云歌什么都不想说。 事实上,消息泄漏,慧明道母遭遇刺杀,她也正头疼着呢。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也就在沐云歌皱眉纠结时,李幼薇的视线突然死死地定在了她身上。 随即像是终于理清楚了一切缘由,狠狠开口:“是你,都是因为你们对不对?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突然来了栖霞山,那些人也不会来,她也不会出事儿!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日日在上清虚门口溜达,自然不止一次见到过楚元傲前来拜访。 虽不知道他的身份,却知道他是沐云歌身边的人。 加上适才在袇房外头听到的那句话,自然会有所联想。 一时情绪失控,李幼薇盯着沐云歌的眼中满满都是恶意,“你身为医女,就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学旁人玩什么阴谋诡计? 她已经是方外之人,究竟有什么,是值得被你们图谋的?” 不得不说,李幼薇这番说辞也有一定的道理。 但凡沐云歌他们三人不来,慧明道母便是安全的。 至少,目前安全。 显然她自己也相信了这个理由,成功把一切责任全都推到了沐云歌身上。 只可惜沐云歌并没有被她牵着思绪走,只冷冷笑了笑:“你与其责问我们有什么图谋,不如想想旁人怕她泄露什么? 毕竟……” 她眯了眯眼,眼底冷意一闪而过。 这才接着幽幽道:“毕竟要杀你母亲的人,可是你的父亲,不是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些人,有些事,不一定犯了错,就该死。 而是只要发生过,只要那个人还在,便是罪孽。 如今他们的出现,不过是提前了这个结果罢了。 否则将来有一日,礼部尚书府的寇氏,迟早也是个暴毙而亡的下场!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李幼薇嘴角动了动,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瞪大眼睛看着沐云歌,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会……” 这件隐秘一直被强压着,并没有透出来半点儿消息。 她一个外人,又是从何而知? 闻言,沐云歌冷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你父亲官居尚书高位,整个李家如烈火烹油繁华盛景之势,而为这一切铺了路的母亲,却被迫不得不在外清修。你熟知一切,不仅不多言语,甚至三年才来见她一面。李幼薇,身为子女,这,便是你的孝道?” 历来高门大户间,最不缺的便是龌龊事儿。 早年间有一李姓书生,文采勉强尚可,可出身低微全无背景。 加上家中贫寒囊中羞涩,连上京赴考的盘缠都凑不起来,只能一直蹉跎着岁月。 后来,李书生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一名寇姓小娘子。 寇娘子念他虽然才华不显,但胜在为人守礼清正,便资助他上京赴考。 甚至给家里人打了招呼多多关照。 也是李书生运气好,竟一举入榜。 而他也在后来得知,寇娘子出身官宦,父亲乃是从三品的大都护府副都护。 有了朝中武将做靠山,李书生腰杆子一下硬了起来。 感念着寇娘子的相助之恩,他便隔三差五带着礼物上门走动道谢。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左右不过一些能打动小女子的小玩意儿。 寇娘子本就出声武将之家,没有太多规矩束缚,一来二去两人看对了眼,喜结连理。 寇都护也高兴自家能有个文官女婿,自然是倾力相助,将李书生送入了礼部入职。 一开始也算其乐融融,李书生借着寇家的势,平步青云,在礼部逐渐站住了脚。 原本一切都在朝着好处发展,直到后来的红楼案爆发。 楚元傲被贬,一应跟他有关或是有来往的人,全都遭到了牵连。 恰好那时寇都护在他手底下任职,自然是没能幸免。 寇家一族,被陛下下旨,贬到了北疆苦寒之地。 寇娘子因为已经嫁做人妇,逃过了这场劫难。 而李书生也善于钻营,成功避开了这桩祸端。只是夫妻两人之间,恩爱再不如从前。 李家为了不落一个薄情寡义过河拆桥的名声,不能休妻。 又不想继续放任寇娘子在外招摇,让人以为他们跟罪臣还有什么瓜葛,逐渐限制了她的自由。 李书生也原形毕露,开始背叛当初的一心相待的誓言,开始纳妾。 甚至还纵容姬妾欺到正室头上,一味作威作福。 最终寇娘子不甘受辱,奋起抗争。却被李家人无声无息地送出了京城,安置在栖霞山太晖观后头的上清虚里头,一住就是数年。 强逼着她清修。 偏偏京中传言,寇娘子身体不好,李家还一直为她寻医找药,始终保留着她正室的颜面。 此事,也一度成为京中流传的佳话。 而那位备受赞誉,深情厚谊的人,便是李幼薇的父亲,如今的礼部尚书,李卫。 同样都是宠妾灭妻,这事儿在沐睿做来,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即便是有人拿这个做文章,顶多也就算是私德不修。 换成李卫,那就不一样了。 他原本就是靠着寇家起来的,还迫害元妻清修,桩桩件件牵扯加起来,一旦闹开,却也麻烦。 这事多少跟楚元傲有关,这些年他本就有所留意。 是以那晚楚元戟说,挑一人攻之时,他首先便想到了这一茬。 兄弟两人,可谓是心照不宣。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李幼薇已经到了晓事之年,自然一清二楚。 此时旧事重提,想到往日一幕幕,她禁不住缩在了椅子里头,瑟瑟发抖。 “不是的,不是这样,并非我不管,而是此事我也实属无奈,没有法子……” 李卫到底顾念着自己还是礼部尚书,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过。 对外,他的尚书夫人,依旧还是当初明媒正娶的寇氏。 所以李幼薇的地位一直很稳。 她还是尚书府的嫡长女,还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此时看着她那副无助的可怜模样,沐云歌一眼看穿她真正所在意的,不仅笑了笑:“究竟是真的没有法子,还是不想插手?” 毕竟一旦闹开,就很有可能会危及到她尚书府小姐的地位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直刺李幼薇要害。 她红着眼抬头,目光狠绝又脆弱: “便是不想插手又如何?人生来就该为自己打算,我一介女子,能为自己争取的,本就不多! 再说了,父母之为子,便是我母亲,也是希望我能好的,难道这都错了吗?” 沐云歌摇头:“不,你没有错。” 不过人性罢了。 “再说,我也没什么兴趣去跟你讨论对错的问题。” 适才的责问,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清醒,阻止她的甩锅行为罢了。 岂料也是这句话,让李幼薇清醒了过来。 一下子便想通了。 “你们特意来找我娘,是不是想要让她出面对付我父亲? 你,你们,究竟想对我父亲做什么?” “自然是,拨乱反正了。” 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沐云歌没了耐心,“还记得吗?你自己跟我说过的,朝中的事情,复杂着呢。” 而这世上很多事,也的确不能用单纯的对错来定义。 大概李幼薇也没想到,自己说出去不过才几日的话,便又以这样的方式,给她还了回来。 沐云歌已经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善信房。 思想挣扎一番,她突然放声大喊:“不行!我绝不会让你做出伤害我父亲,伤害李家的事情来!” 一切,最终还是落在了寇氏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沐云歌便被楚元胤给闹了起来。 出去看时,对方表情不太对。 他守了慧明道母那边一晚上,现在这模样,一看就是不对劲。 沐云歌心脏揪紧:“又出了什么变故?” 楚元胤眼神纠结:“人已经醒了,看着没有大碍,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太正常。” 沐云歌:“嗯?” 楚元胤来喊她,换楚元傲守着袇房。 他气势更足,这边两人到时,发现连李幼薇都被拦在了外头。 慧明道母确实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出神地看着窗外。 神情平和,眼神柔静。 恰好有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恰好笼罩在她身上。 更衬得她整个人温婉娴静。 大约这一幕勾起了李幼薇的回忆,除了遭遇刺杀的危急时刻,时隔三年终于再度见到平心静气的母亲,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往下掉。 哑着嗓子喊道:“母亲。” 靠坐在床上的慧明道母无动于衷,连头都没回一下。 李幼薇怔住,大受打击。 声音都颤了,“难道您就真的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吗?” 静,死一般的安静。 整个袇房,除了她的哭声之外,一时再没别的动静。 床上的人端若观音,对这一切全然不闻不问。 李幼薇终于不堪忍受,几步跑过去抱住了对方的膝头,泣不成声:“母亲,母亲,你看看我,我是薇薇,我是薇薇啊!” 直到了这一刻,慧明道母这才有了点儿反应。 回头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儿,眉眼之间惊全然都是——惊讶跟意外? 第一时间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看女儿没有任何损伤之后,才舒了口气。 然后绽开一抹清淡的笑,浅声道:“你怎么来了?” 众人:“……” 沐云歌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几步靠了过去。 示意对方继续望着窗外方向,她自己则在慧明道母耳旁重重地拍了几下巴掌。 清脆的掌声近在咫尺之间,人却没有任何异样。 这一回,李幼薇也意识到不对了。 表情恐慌:“我,我娘她……” 沐云歌肃着脸摆摆手让她退开,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手电筒,照进了慧明道母的耳朵里。 又放了耳道镜下去。 显示器就被她藏在手中,小小一个,巴掌大小。 不过用来做临时检查,完全够了。 片刻之后,她沉沉地叹了口气:“颅内伤情恶化发炎,已经感染到了耳道。现在道母的听力已经完全被影响了。” 听着凶险严重,实际上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是好事儿。 只是没等她再仔细解释,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惊叫:“什么?道母的耳朵也要听不见了吗?” 是小喜的声音。 推开门,她们主仆两人正在外头站着。 每人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搁着粥和小菜。 第376章 谁下的毒手? 小喜似乎有些抱歉自己刚才失言,连忙解释:“我给小姐做了早膳,想着你们或许没吃,就端了过来。我方才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的。”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道,“慧明道母的耳朵……真的要听不见了吗?” 表情担忧,隐隐透着几分伤心难过。 毕竟她家小姐就是耳不能闻,容易共情。 再看李幼薇,则是表情复杂。 难过之余,似有几分不太明显的庆幸。 沐云歌明白她的心思,一时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了。 她不会以为,自己母亲听不见了,就能独善其身了吧? 便是自己答应,她的好父亲,那位李卫大人,又能答应吗?!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犀利,很快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李幼薇终究为人子女,不好表现的太过薄凉,只能讪讪道:“那我娘亲,她……” 沐云歌点头:“能治。” 李幼薇表情一变。 没等她在继续多说什么,沐云歌又道,“道母这种情况属于颅内感染。 如果不及时治疗任凭继续发展下去,会很危险。最轻会因为脑细胞坏死导致脑死亡,变成无知无觉的植物人。 至于坏的情况嘛……” 自然是不用多说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其实已经不是治不治慧明道母的耳朵,而是保不保她的命了! 有些词汇李幼薇听不太懂,一知半解。 但是会有什么后果,她却懂了。 话到这里,她的内心也是万分纠结。 盯着沐云歌看了好一会儿,才望向自家母亲。 等视线堪堪跟对方对上,触及到寇氏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悲伤时,她颓然泪下。 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治,治吧。” 有点试探的成分在,大概在赌沐云歌不一定能成功。 沐云歌则是不再理会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枚针剂。 发炎感染这事儿,重在及时消炎。中药见效慢一些,还是得用西药来。 将那一点点透明的不知名液体被注射进患者体内,沐云歌拍了拍手:“好了。” 接下来,就等结果吧。 慧明道母从来没有用过西药,体内没有任何抗药性,见效起来绝对快。 一旁的李幼薇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表情充满了犹疑:“就,就这?就行了?” 沐云歌心知她在想些什么。 也不多做解释,只点了点头,“嗯,行了。” 得到肯定,李幼薇果然长长地舒了口气。 自从知道慧明道母耳朵听不见了之后,小喜似乎格外关心这边。 时常拉着自家小姐,秦曼娘一起过来探望。 甚至还主动照顾起病人来,那种紧张和体贴,比李幼薇这个亲生女儿,可要来的真诚多了。 一直到第三天早上,还没等沐云歌过去呢,小喜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找她了。 见了面,二话不说就要下跪。 “神医,神医姑娘,求求你也救救我家小姐,好不好?” 大清早的,沐云歌都要给她整懵了。 下意识以为秦曼娘又遭遇了什么意外。 岂料小喜却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是耳朵,刚才我跟小姐去给道母送早膳时,她,她居然能听见了! 姑娘,您可真是神医娘娘下凡,求您可怜可怜我家小姐,也救救她吧!” 小丫头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居然直接哭了起来。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沐云歌算了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只能先扶起她。 “去看看再说。” 秦曼娘还留在袇房内。 沐云歌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李幼薇正抱着自家母亲在嚎啕大哭。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不能宣之于口的委屈。 反倒是站在旁边的人有些手足无措,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 尴尬归尴尬,她可没有错过秦曼娘眼底的那抹光亮。 慧明道母情况基本上还算稳定,沐云歌又给她打了一针,便将房内的空间留给了母女二人。 随后带着秦曼娘主仆两个回到了这边暂时给自己安排的善信房。 看她久久没有拿出针剂的打算,只是把脉检查,小喜不由有些急了。 不禁道:“神医姑娘,您怎么不给我家小姐扎……” 她没见过针剂,不知道怎么解释。 只能努力比画着,急急道:“就像那日给慧明道母治疗一样,给她扎那种奇奇怪怪的针呢?” 明明耳朵已经听不见了,眼前这位姑娘却只是就那么扎了一下,便恢复了正常的听力。 因为关注了整个过程,在小喜看来,一切都跟变戏法似的。 几乎迫切希望自己家小姐下一刻,也能跟个正常人一样。 沐云歌则给她的思维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不一样。” 慧明道母的耳聋,是发炎所导致的神经性耳聋,大多数都是可以通过药物来治疗。 比如说激素,比如说是改善微循环的药物等,都可以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只要治疗得及时,自然可以保护听觉恢复听力。 秦曼娘的情况,可要复杂一些了。 “经过初步检查,你家小姐耳不能闻,是因为听骨链缺损所导致。” 属于先天性疾病的一种。 小喜被说得如坠云雾里,整个人懵懵的,完全听不懂。 只了解到,自家小姐跟慧明道母不一样,不可能只扎一下便好了。 整个人一下子就忐忑了起来,小心翼翼道: “那……可以医吗?” 听骨链缺损在现代医术中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在目前这个时代,还是有些束手无策的。 沐云歌仔细斟酌了一番,才缓缓道: “也不是不能治,我们可以手术治疗,通过鼓膜修补、鼓室成形术,来提高听力。只是……” 略一停顿,她刚想安抚她们再等待几日,毕竟现在这里实在是不方便,做手术有风险。 却见秦曼娘神情悲戚,眼泪突然不住地往下掉。 莫约觉着自己失态,她又赶紧拿帕子抹了一把,随即冲着沐云歌连连摇头。 小喜神情黯然:“我家小姐说,说,没关系的,不能治便……不能治吧……” 要是从始至终没有希望还好,明明出现了一点儿曙光,结果眼睁睁看着熄灭,重归失望的感觉,并不好受。 秦曼娘接受的倒是快。 人也坦然。 反倒是沐云歌感觉到了惊奇:“你家小姐,知道我在说什么?” 小喜一愣:“嗯,我家小姐因为自幼听不见的缘故,浅学了一点儿唇语,所以……”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那日被救的事情。 生怕被沐云歌误会,又连忙解释道,“神医姑娘别误会,那日不是我家小姐故意假装什么都看不懂没有回你的话,只是当时事发突然,她实在是吓坏了。 加上其实她的唇语能发挥的空间实在是有限,才会……” 这丫头,倒是机灵得很。 那日的事情,自己早就忘了。 沐云歌哑然失笑:“我没介意。” 一个从小听不见的闺阁小姐,非但没有自怨自艾,反倒是习得唇语,努力为自己灰暗的人生增添一束光。 这很好。 她喜欢自立自强的人。 想到这里,沐云歌没再拖延,直接告诉了这边主仆两人日后如何找她。 “那条街上有家医馆叫做德仁堂,我会经常在那边坐诊。过些时日,等我回去了,你们可以过来。医馆什么都有,方便手术。” 心绪大起大落。 小喜有些呆呆的:“所以姑娘的意思是,只要我家小姐做了那个什么手术,就能,就能听见了?” 沐云歌:“对。” 小喜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真,真的?” 沐云歌笑:“我保证。” 话音落下,双手突然被人死死握住。 看过去时,秦曼娘松手跪下,直接冲着她磕起头来。 下一秒小喜也跟着一起跪下,主仆两个就跟在拜神一样,磕头不断。 沐云歌见状,赶紧起身避开了。 因为有人潜入刺杀,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一事,楚元傲格外慎重。 去太晖观借了人手,这几日一直在排查周遭还有没有刺客潜伏。 顺便帮着损失惨重的上清虚休整。 楚元胤也被抓了壮丁,整天忙的不可开交。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干活儿,难免有些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逮着空儿,就跑过来跟沐云歌告状:“我是皇子,堂堂皇子啊!那种脏活累活,他一个小厮去干就行了,凭什么一定要拉上我?他肯定是故意的!七嫂,那个人居心不良,他公报私仇!” 沐云歌:“……” 说的谁还不是个皇子了似的。 不过既是提到了刺客,她顿了下:“可有搜寻到他们的踪迹?” 闻言,楚元胤一脸气馁:“大部分已经撤走了,还有几个逗留在山上。明明有好几次我们都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了,可……” 就是没抓到人。 打脸! “没抓到啊。” 其实,也在预料之内。 如果真的抓住了,估计楚元胤早就嚷嚷得人尽皆知了。 预料之内的事情,倒也没觉着有多意外。 只是不知怎么的,沐云歌眼皮狠狠一抽,心底莫名生出了几分不安来。 禁不住皱眉:“他们的目标,无非也就是一个慧明道母。 只要我们将人护好了,其实抓不抓他们,意义也并不是很大。” 毕竟那些人的身份,他们早就知晓。 反倒是慧明道母这边的情况,有些棘手。 她前些年身体应该受到过损伤,有旧疾在身。 后来在上清虚清修,又没有得到及时调养,底子难免有些差。沐云歌自知急不得,除了消炎之外,每日里也会给她注射一些营养素。 还有一个小喜在,小丫头聪明伶俐,照顾得也好。 可即便如此,恢复得也慢。 她不禁忧心忡忡,长长叹了口气:“患者不仅仅只是伤在身,更是病在心里。” 若是这个病症不除,一时半会儿只怕是好不了的。 可他们这边时间紧张。 正感到惆怅呢,就见小喜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拉起她的袖子就跑:“快,姑娘,快……” 沐云歌反握了她一把,放缓速度:“发生什么事情了,慢慢说。” “慧明道母,吐血了!” “……” 袇房内的情况有些惨烈。 秦曼娘一脸惊恐地抱着五官出血的慧明道母,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嘴角的血迹。 可根本就擦不完,对方一直吐一直吐,不仅吐了她一身,连床铺上都是。 整个房内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儿。 沐云歌只扫了一眼血渍的脸色,便寒了脸:“她中毒了。” 慧明道母中毒时间超过了一刻钟,已经开始在扩散了。 沐云歌不敢大意,及时将人从秦曼娘手中接了过来,喂下了解毒丸。 注射针剂,金针逼毒,中西疗法全都用上。 足足抢救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稳定了情况。 这毒中得太过于突然。 随着慧明道母陷入昏迷,呼吸逐渐平缓,沐云歌紧抿着嘴角,目光扫了一圈。 最终落在了床头小几的药碗上。 拿起了闻了闻,一脸煞寒:“这药,是谁端过来的?” 这话一出,一旁的秦曼娘就呆住了。 她虽然听不见,却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连忙摆手,急得都快要哭了。 小喜更慌,就差直接跪着磕头。 “是,是小姐……可是姑娘,我们家小姐绝对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我们跟慧明道母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随便害人呢?” 她们无冤无仇,自然有人有仇怨。 沐云歌眯眼,“那药是谁煎的?” 小喜眼神惶恐,欲哭无泪:“也,也是我跟小姐一起……” 话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不敢置信,“可是中途的时候,李——” 还没说完呢,外头突然传来“咚”地一声异响。 有人在偷听! 沐云歌一眼示下,都没多说什么,跟着一起过来的楚元胤便窜了出去。 随即拽了一个人进来。 看清对方是谁,沐云歌面色一愣:“李幼薇?” 李幼薇似乎也被吓住了,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额头冷汗淋漓。 只是在沐云歌的逼视下,她突然就跟发了疯一样冲向耳不能闻无法争辩的秦曼娘。 揪着她的衣襟厮打。 口不择言道:“你居然毒害我母亲?我要你偿命!” 第377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 沐云歌不由皱紧了眉头,这戏……有些过头了! 李幼薇身为京城四绝之一,自从认识以来,虽然彼此之间的立场导致她们关系并不友好,但她这个人吧,至少端庄恭淑,仪态绝对拿得出手,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官宦小姐,闺阁千金。 岂料此次栖霞山偶遇,倒是让沐云歌看见了李小姐另人意外的一面。 而且,李幼薇这波仇恨,也来的太过突兀。 作为随身丫鬟,小喜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挨打。 当下也顾不上尊卑,连忙扑过去救人。 更是口不择言争辩道:“李小姐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家小姐为何要毒害慧明道母? 这药虽然是我们煎了,然后送过来的,可是中途您也来看过啊。 如果都有嫌疑的话,岂不是你也有下毒的机会?” 女儿毒害母亲,这事儿太过于荒缪,大概小喜自己也觉着不可能。 所以她说归说,其实压根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然而等她下一秒看见李幼薇瞬间变得慌乱无比的表情,眼珠子一转,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难道真的是你下……” “啪!” 话还没说完呢,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用的力道极大,小喜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 李幼薇则红着眼,气的浑身发抖。 咬牙切齿道:“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本小姐割了你的舌头!” 尚书之女,地位可比她家小姐高多了。 小喜虽然委屈,但终究没敢顶嘴,乖乖忍了。 一旁的沐云歌冷眼看完了整场闹剧,嘴角凉笑不歇。 等到双方安静了下来,才幽幽道:“你们不必争执,想要查清究竟是谁下的毒,却也不难。李幼薇,你母亲中毒吐血,你都不过来看一眼吗?” 懂得要找她所认为的凶手拼命,却不愿意过来多关心一下母亲。 这位孝女,当真强大。 沐云歌半点不隐藏自己的锐利,看对方果然因为她的质问讪讪往床边靠,突然话锋一转, “你可知,你母亲中的是什么毒?!” 毒药牵机,没有见血封喉的烈性,却异常恐怖。 中毒之人一只半会儿并不会死,而是随着毒药慢慢渗入肺腑,会一点点融了她的内脏。 不仅让她吐血不止,更要承受非同一般的折磨。 最终,在极大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下药那个人,竟不是要一举要了慧明道母的命,而是慢慢消耗她的生命,让她临死之际,也要承受着世间最大的恶意。 结果阴错阳差,正因为这样,才给了沐云歌救人的时间。 随着她一字一句的解释,就连楚元胤这个大男人都忍不住下去。 恨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手段,着实歹毒!” “确实歹毒。” 沐云歌点头,视线掠过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秦曼娘主仆,最终定格在了李幼薇身上。 “李小姐,你说呢?” 下一秒就见李幼薇像是被电了一样突然惊醒,想也不想开口反驳:“不,根本不是什么牵机,你胡说八道!不过是一些会导致人暂时昏睡的药物罢了,根本不会对我娘造成任何伤害!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可是,只是单纯导致人昏睡的药物,为何会让她吐这么多血?” 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谁还看不见刚才是个什么情况? 沐云歌笑意不达眼底,脸上几乎带上了怜悯,“哦,原来是你接受不了,自己也会被欺骗的事实么?” 这句话,釜底抽薪一般,变成了足以压垮李幼薇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神挣扎,几乎用气音喃喃低语:“可,可他明明告诉我说,这不是毒药,不是毒药。 我才……” “刺杀的事情才刚刚过去,你明知他们对道母心怀不轨想要她的命,竟还觉着给你的不是毒药?” 天下哪有这么单纯好骗的人? 沐云歌冷呵,“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被说中真正的想法,李幼薇有些炸毛,据理力争:“我,我没错! 我这么做,也是不想母亲被你们蛊惑,做出伤害家人的事情来而已。 错的是你们,只想着怎么利用她!” 事到如今,自家母亲数度濒临生死了,她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沐云歌都快要被她给气笑了。 “是否是蛊惑,是利用,不是你来评价的。 况且,你不是她,不能为她做决定。 你母亲也是个人,不论是为了你选择妥协也好,为自己争一个公道也好,她总该有资格,为自己做一回选择!” 遭遇了那么多事儿,即便是全力扶持的男人,最后也将她扔到了上清虚。 甚至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第一个想到的法子就是直接抹杀了她。 显然李卫对自己这位原配夫人,并没有丝毫的信任。 他不信,她会护着他。 历来人心最可怕,寇氏经历了这一切,几乎说是忍辱负重。 一直不见楚元傲,也是一种态度。 可到头来,非但没人为她说话,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选择站在她那边体谅一二。 何其悲凉。 看着眼前神情激动的女子,沐云歌直接点破她的伪装: “你说,若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你母亲,还会不会继续选择义无反顾的生下你?” 李幼薇:“……” 突然之间,她就有些不太想面对这样的话题了。 不过心思一转,随即又生出另外一个念头来: 可母亲终究还是李家妇! 李幼薇受了多年的女德教育,面对着沐云歌咄咄逼人的模样,她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可对上对方那双洞悉她心思的眼眸,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琉璃眸灿若星辰,所有情绪交织,也不过两个字。 自私! 最终李幼薇只喃喃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子生来便是如此,又岂能自己做选择?” 只是这话,声音极小。 心知多说无益,沐云歌没继续跟她计较,就当自己啥都没有听到。 死一般的寂静中,似乎李幼薇还想挣扎一二,慢慢调转视线看向床上的人。 这才发现,慧明道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这会儿正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她。 明明脸上神情不显,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看得出来的心如刀绞。 刚才那些话,她全都已经听到了。 被亲生女儿毒害是一种什么感觉,没人能多做评价。 不管是有意也好,被人诓骗所导致的无心之失也罢,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李幼薇突然满脸惊恐。 尤其是对上自家母亲荒芜的眼神,失望至极的神情,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娘……” 嗓音沙哑,整个人悲惨又委屈。 沐云歌对她生不出半点同情来。 看着慧明道母那个模样,下意识生出了一个念头。 眼下时机正好,如果趁势劝说,指不定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除了好像残忍了一些之外,没毛病。 正犹豫呢,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我来。” 沐云歌:“……” 这几日过得兵荒马乱的,楚元戟始终没出现,一直沉睡在她的意识深处。 差点都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这会儿发了声,她自然不会拒绝。 首先就是解决最大的麻烦。 几步上前,指间银针刺向李幼薇。 上一刻情绪还在剧烈起伏的人,很快陷入了沉睡。 沐云歌扶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楚元胤。 吩咐道:“李小姐累了,你送她回去休息吧。” 再一次被抓了壮丁的楚元胤很无奈。 嫌弃地看了看双眼紧闭靠在自家七嫂身上的李幼薇,最终还是没自己亲自动手。 而是找了个道姑过来,将人拖走了。 沐云歌又看向秦曼娘主仆两人:“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目睹沐云歌清场,慧明道母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直等到室内就剩下她们两个人了,这才自嘲一笑,语气晦涩道:“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是吗?” 沐云歌上前一步施施然坐下,不过一个低头又抬眸的动作,整个人身上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仅气质斐然,更有一股子迫人的强大气场。 慧明道母看着她的变化,微微瞪大了双眼:“你,你……” 楚元戟抬手,以手指轻叩桌面:“寇娘子不该一味避祸,任人鱼肉。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北疆寇氏一族想想。 多年养育之恩,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处心积虑,负心薄情的男人?” 负心薄情好懂,但是这个处心积虑? 隐隐猜到了什么,慧明道母突然有些发抖:“你,你想说什么?”看書喇 或者是,知道些什么? “呵。” 楚元戟掀唇冷笑,眉眼之间全都是满满的嘲弄之意:“其实你自己也有所怀疑,不是么?” 只是,不敢去求证罢了。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翻开了衣袖,从夹层抽出一张薄薄的布帛来。 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意识深处的沐云歌:“?”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何时藏的? 她竟半点不知情! 布帛很快到了慧明道母手上,不过寥寥几眼,她便瞳孔巨缩,脸色煞白。 手抖的几乎要握不住东西,口中喃喃自语:“真是这样,竟真是这样……” 一份帛书,篇幅不长。室内安静如斯,只有剧烈的呼吸起伏声。 片刻之后,看完全部内容的慧明道母慢慢冷静了下来。 人是不抖了,只是下一秒突然张嘴,“哇”地一声呕出了一口黑血。 紧紧扣着床边的十指泛白,太过用力的缘故,指甲盖都快要被掀下来。 “李卫,李卫!”wΑp.kanshu伍 不过四字,却字字泣血。 这边的楚元戟冷眼旁观,淡漠应对:“李卫很早便站队誉王,整个寇氏一族,不过是他交出去的军令状罢了。” 谁能想到呢? 有些事情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或许不怎么会去留意那些细节。 可随着楚元烨的势力逐渐浮出水面,变得清晰起来,楚元戟暗中对他的调查,便没有停止过。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当年寇都护满意至极的女婿,一旦得了个自认为能够平步青云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地背刺了他。 甚至拿了整个寇氏一族三百多人的前途,去献祭,去表忠心。 至于寇都护本人,终究扛不住这一连串的打击。 以及自己识人不清的悔恨,死在了被流放去北疆的路上。 而那个人多年布局,早就下好了每一步棋。 这么一想,能袭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努力隐去脑海中楚元烨温文尔雅的身影,楚元戟自嘲一笑。 没再多说什么,兀自起了身。 正要开门出去,身后传来虚弱至极的回应:“我,我跟你们走!” 伴随着这句话出口,慧明道母也彻底消耗净了所有的力气。 又不想放弃,几乎是拼尽一切地往前爬。 手指磨破,人也“噗通”一声响,整个人滚落到了地上。 脑袋磕在了一旁的桌腿,破了。 鲜血涌出,为那张死寂,有苍白绝望的脸,增添了几分悲壮。 伤恸之余,咬牙切齿,字字泣血:“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亲自手刃他!” 不是不恨,只是有些情绪,被压制了。 积少成多,终于到了再也掩藏不住的程度。 闻言,楚元戟扭头转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眼底溢出浅浅的怜悯:“逝者已逝,你该为生者计。” 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这句劝说,寇氏那双一时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明明灭灭。 协议达成,最终还是沐云歌现身收拾残局。 等她重新安顿,处理好一切出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中的楚元傲。 彼时,他正站在一棵柏树下,神情不明。 只说了一句:“人,已经抓到了。” 时隔好几天,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 沐云歌知道,对方其实是在故意躲着自己呢。 先是感应了一下,继续沉睡进意识深处的楚元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之后,才仔细想了想。 不回应好像不太好,便侧了侧头:“嗯,恭喜?” “……” 华月中天,银辉清冷。 楚元胤怕她着凉,专门寻来了一件大氅。 第378章 陷入怪异冷战 沐云歌裹着男人为她寻来的大氅,立在观外竹林边,仰头望月。 冷风习习,竹林中一片萧瑟之意。 她不禁裹紧了大氅,扭头看向身旁的人:“问出来了?” “嗯。” 被楚元傲抓住的那个人,带领黑衣人行刺的首领,正是李家的侍卫统领。 衷心有,也有骨气。 只是不多。 最终没能招架得住楚元傲的手段,一五一十全都细细交代了, “确是奉了李卫之命想要来灭口,毒药也是李卫给的。 这上清虚原本就是李家为了掩盖家丑而筹建的,道姑里头有他们的人,刺杀之后放了人偷溜进来。 那人倒也聪明,不动声色,瞅准机会说服了李幼薇,从而借刀杀人。” 李幼薇的确是被蒙蔽,对自家母亲下的乃是牵机。 只是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 过程基本上都在意料之中,并没有什么好意外。 沐云歌点点头,打算结束两人谈话,回去休息。 如今寇氏这边已经谈妥,就等明日去驭灵道长那边问消息。 回头跟乔枫一见面,便能回京。 哪知楚元傲话锋一转,却又沉声道:“真是没想到,你手段还挺不错。李幼薇下毒害人是事实,虽说做法拙劣,但始终母女连心。你选择在这个时候胁迫寇氏让她就范,的确是好时机。” 此前楚元傲拜访寇氏,对方深知他的来意,一直不肯答应相见。 后来一系列事情发生,经过沐云歌单独留下一番商议之后,寇氏便松了口。 他以为寇氏最终答应出面指证李卫,以宠妾灭妻为口子,撕开扳倒李卫的序幕,是因为沐云歌用李幼薇的性命作为要挟。 清冷的月光下,楚元傲一脸欣赏的笑意。 看着沐云歌的目光格外的亮,“真不愧是我看重的人,做事风格,极合我胃口。” 面色认真语气诚恳,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嘲讽的情绪在里头。 是真心觉着,沐云歌这招趁人之危,用得极好。 各人有各人的手段,有些事情,沐云歌原本并不打算再提。 可此情此景之下,她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 当下微冷了脸色,假意呵笑道:“所以你便纵容刺杀发生,纵容上清虚死了那么多人?” 听到她这话,楚元傲眉梢微扬。 起初还有点诧异,很快便笑得坦然:“果然。” “我就说,以你的聪慧,该是看得出来。” 有刺客潜入栖霞山上清虚,依着楚元傲的敏锐,其实早就觉察到了。 起初那会儿,沐云歌还曾怀疑过,这不过是他设的局,打算用点儿苦肉计。 事实上,那会儿的楚元傲一再遭到寇氏的拒绝,的确需要想个法子打破僵局。 李府的刺客,算是来得恰到好处。 他没有亲自安排,而是纵容了一切的发生。 明知有刺客,明知他们来者不善,却选择静而不宣。 纵容对方闯进上清虚造下杀孽,然后在最为紧要的关头,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摆平一切。 从而换来别人救命之恩的感恩戴德。 在他眼里,一上清虚的人,只有寇氏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保她不死,就算是小有牺牲,也在情理之中。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过程中牺牲谁,舍弃谁,都不是重中之重。 这,才是真正的楚元傲。 天潢贵胄之家本就没有多少亲情,他身为大皇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挡了太多人的路。 性情顽劣不堪也好,做事肆意张扬、为所欲为也罢,不过都是保护色罢了。 骨子里的冷漠,才真正让人齿冷。 这也是,他跟楚元戟最为不同的地方。 彼时,刺杀刚结束那会儿,不慎对上沐云歌的眼神,楚元傲便猜测,她可能已经看出了自己的计划。 所以后来几天,故意避而不见,也是不想沐云歌因为这件事,对他产生隔阂。 直到这女子瞅准机会,趁机拿下寇氏。 所有的忐忑瞬间不见,楚元傲心情愉悦。 是真正的畅意。 就像那种猛兽遇见了同类,这个同类还是他看上的那种,心灵上的契合感。 也让他孤独了多年的心,第一次有了期待。 原来,是一路人啊。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靠了过去,直直去抓沐云歌的手。 口中沉沉道:“其实华胥城也有许多不错的地方,虽然没有京城热闹喧哗,但却胜在自在。 我也有意扩建,往后等你住进去,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可同我讲。 我们一起,将华胥城做大做强,任他谁人都不能随意欺辱,如何?” 初见是因为皮囊,因为好奇,才起了一二逗弄的心思。 现在嘛,他是真的开始忍不住,要规划他们之间的未来了。 眼前这个小女子,让楚元傲当真动了想要相伴一生的念头。 岂料沐云歌稍稍后退,却是避开了他的动作:“不如何。” 楚元傲这才察觉到她表情不对。 浓眉微扬,“这是什么眼神?” 他本就聪明,几乎眨眼之间便明白了沐云歌的意思,“你是介意我放任那些人滥杀无辜?” 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他眼底划过一抹暗芒,“你不也一样?” 遭到对方自以为是的划分,沐云歌心底生出强烈的不适感。 她端正脸色,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回道:“我跟你,从来都不一样!” 做人,得有原则,有底线。 她不评价楚元傲的为人处世。 也希望能请他,莫来沾边! 况且,她是大夫。 医者仁心这条准则,不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变! 这一夜过后,两人陷入了怪异的冷战。 还是照常说话打招呼,可就连楚元胤都能感觉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没有之前那么丝滑了。 第二日天一亮,沐云歌便去了太晖观。 临近午时,一只大鸟飞进了驭灵道长房内。 正在跟沐云歌对弈的驭灵道长从大鸟爪子上取下一封信件,略略看了几眼,神情不太对。 沐云歌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到对方叹气:“恐怕要让沐小姐失望了,我师兄那边遇到点儿事,和小师侄在赶来的路上被耽搁了。 可能得——半月之久。” “半月?” 沐云歌失声。 这么长时间,他们肯定是等不了的。 驭灵道长也明白,又道,“师兄在信中说,若是你们等不了,可以先回去。待他处理完事情,师徒两个便直接去京城寻找你们团聚。” 此前楚元戟让驭灵道长传信时,曾提了一嘴有关乔枫身世之谜的事情。 所以张天师的回信中,不止交代了他们将延期到达的事情,还另外附了别的东西。 驭灵道长见沐云歌脸色不好,浅浅地叹了口气,将从信中抽出来的另外一张纸递给了她。 “这是给你的,沐小姐看看,或许有用也说不一定?” 纸上画了一幅画,看着简单又奇怪。 不过寥寥几笔线条,看着像山又像是河,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这是出自小乔枫的手笔。 或许,真的有什么非同一般的意义,也说不定? 沐云歌手里拿着画,眼睛却看向负责送信过来的信使陷入了沉思。 一只海东青,看着异常彪悍。 且眼熟。 既然张天师和乔枫那边暂时过不来,只能重新计划行程。 寇氏先是受伤,后来被下毒,并且遭遇巨大的精神打击,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三人最终商议,休整三日等她稍微恢复一些,再行起程。 在沐云歌又是丹药,又是营养液的照料下,寇氏脸上终于有了点儿气色。 哪知才恢复到一半,太晖观中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沐云歌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玉树,你怎么来了?” 此次栖霞山之行,因为有楚元傲和楚元胤在,沐云歌便把自家两个丫鬟给留在德仁堂了。 现在对方突然出现,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出了什么事?” 重新见到自家小姐,玉树情绪显而易见的激动。 只是她情绪内敛,远没有天竺那么活泼,也只是湿着眼眶摇了摇头: “奴婢是来送信的。” 说着,当真从身上掏出了一封信件,“这是小沐大人让奴婢带来的。” 信是沐子胥亲笔手书,里头只有寥寥数语:京城将有异变,速归。 沐云歌:“……” 能让哥哥沐子胥写下这几个字,看来不会是什么小事儿。 京城将要变天! 不用多说,楚元傲跟楚元胤看了信件之后,也是一样的想法。 归程只能提前。 次日,在沐云歌的吩咐下,玉树搀扶着寇氏下了山。 楚元胤先下去一步安排马车了,等她们三人到了山下,却没见着他的人。 反而有两队人马等在那里。 其中一辆马车帘子被掀开,有人兴奋地挥手: “姑娘,神医姑娘,你们是不是要回京城? 正好我们也要走,恰巧多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起吗?” 是丫鬟小喜。 在她旁边,秦曼娘浅笑着打招呼。 随着喊声,另外一辆马车帘子也被掀开,里头坐着的却是那位陈慧慧。 她伤还没好,脸色看着奇差无比。 跟她们这队人马的活跃比较起来,另外一队则是沉默很多。 同样也准备了三辆马车,有两个丫鬟从车上下来,抬脚朝这边走。 低着头,没多说话。 不过走过来之后,其中一人却准备挤开玉树,要从她手中接走寇氏。 同时口中恭敬道:“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一应药品都有携带。您身体尚未恢复,不如随我们来?” 微风轻拂,沐云歌扫了眼他们那一队人马。 有丫鬟有小厮,马车上还有李府的牌子。 之前是因为太晖观的斋醮祭星仪式,才在栖霞山跟这些人偶遇。 不过能回去得这么齐整,倒是意外。 其实,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不过是有意为之罢了。 沐云歌看破不说破,看了眼寇氏,神情不明:“夫人怎么看?” 寇氏已经换掉道袍,穿上了常服。 莫约是经历大起大落已经看开了许多,此时心态平和,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也没拒绝两个丫鬟的搀扶,只是冲着沐云歌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无碍。” 李卫派过来的刺客已经被清理干净,现在这些李府的人,都是跟着李幼薇一起来的。 见她自己并不拒绝,沐云歌也就默许了那两个丫鬟将人扶上了李府的马车。 是一人单独一辆。 横竖地方足够宽敞,她干脆也让玉树也跟着一起上去了。 名为照顾,实为保护。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并没人提出任何异议。 她自己,则选择乘坐秦曼娘她们准备的马车。 那个陈慧慧一直狠狠地瞪着她,眼带威胁。 沐云歌明白她的意思,路过对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低声说了一句:“放心。” 果然,后来车队起程,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脸生的丫鬟过来,说是替陈慧慧送东西来的。 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头装着金子。 虽然不多,但也诱人。 沐云歌毫不犹豫地笑纳了。 一直等到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楚元胤才堪堪追了上来。 他没能寻到马车,只买了几匹马。 好在现在也不需要了。 安了心,他便大刺刺地上车,也跟自家七嫂同挤了一辆。 没等沐云歌赶人,抢先凑了过去,神秘兮兮道:“我适才去找马车时,打听到一个消息。 七嫂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消息?” 沐云歌没理会他的故弄玄虚,兀自闭目养神:“不想。” 楚元胤:“……”这人,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呢? 不过这倒丝毫不影响他的分享欲,依旧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不想我也要告诉你,那个李幼薇,在寻大夫呢。” 他七嫂就是大夫,还是神医。 明明都有她在身边了,李幼薇却还要找大夫。 楚元胤眨眼,故作惊讶,“七嫂你说,她这么做,不会是不相信你吧?” 一股浓郁的绿茶香味扑面而来,沐云歌忍无可忍。 还是睁开眼睛吐槽:“她不相信我,很奇怪?” 终究是亲生母亲。 别看李幼薇对他们表现出了极大的不信任,可事关母亲性命,她终究还是在意的。 找大夫,除了针对沐云歌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第379章 回头就收拾她! 因为要照顾小姐们娇贵的身子,归途一路上晃晃悠悠,走的十分惬意。 沐云歌心知着急也无用,牵挂着京中真的有什么突发事件没人照应,干脆先一步让楚元胤跟楚元傲回去了。 她自己则领着玉树一起,专心给寇氏调养起身体来。 一直到了第三日中午,才到达城门口。 结果还没进城呢,马车便被拦下了。 楚元胤身边的侍卫惜尘带了十几个人,第一时间朝着沐云歌而来。 “沐小姐,八皇子殿下特派遣我等来接您。” 惜尘拱手行礼,言语间上前一步,刻意压低嗓音又道, “殿下吩咐,寇氏回京的事情不宜声张以免横生事端,故而再三嘱咐属下等妥善处置。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海涵一二。” “嗯,没事。” 难得楚元胤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加上目前还不清楚京中出了什么事情,沐云歌自然不会反对。 挥挥手,让玉树去给寇氏打招呼。 玉树这几天帮着一起照顾人,跟寇氏差不多已经熟了。 过去三言两语将事情给说明白,便指挥着惜尘带来的人去换驾马车。 惜尘则是跟在沐云歌身边,形影不离。 非但不让旁人接近,甚至还亲自动手为她驾车。 沐云歌心里有事儿,也没怎么注意。 跟秦曼娘一行人道别之后,沐云歌便领着自家丫鬟和寇氏,跟着惜尘走了。 同行的李幼薇始终没露面,也没阻止。 直到马车将将开动,沐云歌目光往窗外一瞥,无意中竟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好像是沐府里头的人,沐府管家收的干儿子? “等等。” 她急忙喊停,担心是自己看错,还特意让玉树也看了一眼。 确定之后,便想让人过来问话。 她今日到的事情,只告诉了沐子胥。 担心是哥哥那边有什么口信。 谁知等玉树要叫人时,却被阻止了。 惜尘一脸认真:“小姐,李尚书府中近来异动频频,想必是早就得到消息了。 殿下吩咐,接到你们之后,让属下等尽快护送您跟寇氏去十王府。” 言语间朝着沐府下人那边扫了一眼,意有所指道,“想必是沐相久未见小姐,有些想念。若您担心误事,不如属下替您去问一趟?” 沐府的那个泥鳅老管家,滑溜归滑溜,始终还是沐睿的心腹。 他的干儿子嘛……沐云歌没多做思考,便点了点头,“也好。” 惜尘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得来的口信,倒是跟之前的猜测有少许偏差。 “小姐,那人是替沐夫人传话的。说您离家多日甚是担忧,若得了空闲,务必要回去看一眼。” 原来是母亲向珍雁啊。 沐云歌兴趣缺缺的应了句:“让人回话,就说我知道了。” 马车外很快响起了惜尘的应答:“是,属下这就让人去回话。” 有人处理,沐云歌不再去关心。 干脆跟玉树一起,研究起寇氏如今的身体状况来。 京中形势复杂,李卫好歹堂堂一个尚书,不可能因为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就一举将他给扳倒。 指不定会是一场持久战,寇氏还得能撑下去才行。 外头惜尘驾车,领着一众人进了城门。 没多一会儿,这厢马车内两人正说着话,隐约之间,沐云歌突然听到了一声喊:“小姐……” 瞬间回神,她侧耳去听,眼带疑惑:“什么声音?” 一旁的玉树面色有异:“小姐,奴婢听着,怎么好像是天竺?” 玉树不说还不觉得,她这么一提,还真像是天竺的声音? 沐云歌:“停车!” 然而,随着她开口,马车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还快了不少。 都有些颠簸起来。 惜尘将车帘掀开了一道缝隙,一脸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沐云歌心底莫名警铃大作。 她没着急出声,一双清亮的眼眸盯着对方瞧。 一直看到惜尘眉宇间浮现几分不太明显的紧张,才笑了笑。 “没事,就是突然想吃徐福记的糕点了,想让丫鬟去买点儿。” 听到这个解释,惜尘的神情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懈了下来。 脸上依旧挂着恭敬,忙道:“小姐想吃,属下这就让人去买。不劳烦玉树姑娘。” “也好。” 沐云歌没表现出半分不悦。 不过车帘放下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惜尘,不对劲! 不让她跟沐府的人接触也就算了,怎么会连暂时停下来,让她确认一二的机会,也不给? 甚至贴心的让人诧异。 况且,此行重中之重需要保护的人,应该是寇氏。 对方跟她又不在一个马车上,惜尘作为来接她们的负责人,怎么都不该粘在自己身边才对。 心底生了疑,有些细节就被放大了。 比如说,她这辆马车,明显比寇氏那辆围着的人多。 比如说,惜尘亲自为她驾车…… 就算是要提防,也不至于会提防成这个模样。 他是楚元胤的随身护卫,既然能被派来接自己,说明信得过。 却又如此作为,最容易想到的解释便是,他们不想自己随便跟外界接触! 如果接触了,会怎么样呢? 是会听到什么,还是知道什么? 一念所及,沐云歌当即望向玉树,递给她一记眼神。 玉树不负所望地点头,下一秒身影一动,直接从马车滚落,直直闯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外头的人来不及防备。 等意识到玉树想干什么之后,惜尘第一时间追了出去。 佩剑也随之出鞘。 看他单手执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稳住身形的玉竹似笑非笑道: “惜尘侍卫的职责是护送小姐跟寇夫人去十王府,奴婢只是下车去买点东西,难道也不行吗?何必如此紧张。” 惜尘的紧张,已经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 下意识就想说不行。 无奈,马车上的沐云歌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我想过了,你们还有正事儿要做,就不麻烦了。买糕点这种小事,还是让我的丫鬟去吧。” 还能怎么拒绝? 再多说,就显得过分刻意了。 惜尘只能硬着头皮应了,“那姑娘,快去快回。” 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差不多玉树前脚离开,他后脚便示意让自己带来的人跟了上去。 沐云歌假装视而不见。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外头响起了惜尘压着嗓音的斥责:“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能跟丢呢?!万一被她打探到消息,那殿下……” 静静地听着,沐云歌一颗心慢慢坠落谷底。 果然有事。 大概这件意外让惜尘有了防备,接下来的路走的很快。 没多久便到了十王府。 沐云歌留了个心眼,刻意叮嘱,让惜尘以寇氏为重。 惜尘心里头藏着事儿不敢说破,只能让其他人护着寇氏先进去。 留他一人守在沐云歌身边。 走的快了些,马车难免颠簸。 沐云歌借着腰酸背痛需要缓缓的理由,完全无视了惜尘的催促,一直赖在十王府大门口不进去。 惹得惜尘的表情再一次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强催又不敢,只能试探道:“殿下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了,临行前特意嘱咐,让厨房准备好了膳食。 都是沐小姐爱吃的。属下估摸着现在也该差不多了,不如您这就去尝尝?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沐云歌:“……” 有点想笑。 不愧是楚元胤的侍卫,连诓个人都这么笨拙。 话说,她喜欢吃什么,楚元胤又怎么会知道? 看破不说破,只故作意外道:“真的?大厨手艺好吗?” “真的!” 惜尘重重点头,就差赌咒发誓的架势,“大厨原来在醉香楼做菜,香酥醉鸭味道一绝!” 沐云歌笑:“比徐记的点心味道还好?” 惜尘:“嗯?” 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错觉吧…… 待要努力说服自己别多想呢,一道让他浑身发僵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 “小姐,奴婢回来了。” 那一瞬,惜尘整个人脑子一下就懵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折身挡在了玉树前方。 举着未出鞘的剑,一脸严肃道:“你不能进去!” 玉树的表情看着不太对,竟没第一时间反驳。 沐云歌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才道:“惜尘侍卫的意思是,八皇子殿下只需要你接回寇氏就好?” 她这一出声,惜尘这才回过神,连忙否认, “当然不是,属下刚才所言非虚,厨房确实已经为您备好了膳食,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响,也没个准话。 大概是连他自己,都觉着理由难造。 最后干脆一咬牙,“府里头有伺候的丫鬟们,想必玉树姑娘另有要事,就不用……” “奴婢的要事,就是伺候好小姐。” 说什么已经有人伺候不需要她了,分明只是不想她跟小姐接触,以免把消息传给她吧?! 这会儿玉树也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开始为自己发声。 半点没理会惜尘的威胁,她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糕点举到他跟前。 明知道惜尘不是那个意思,还故意道:“惜尘侍卫难道是怕奴婢带回来的糕点不干净? 要检查一下?” 惜尘:“……当然不是。” 事到如今,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有事了。 沐云歌冷笑:“既然府里头不太方便,我便也不打扰了。 等回头八皇子从宫里头回来,再行拜访就是。” 说走就走,没有半点留恋。 这回,惜尘是真的急。 连忙挡在了她面前:“不是,殿下再三勒令,一定要请小姐留在府中,千万要等他回来。” 闻言,沐云歌不再言语。 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 看得惜尘心虚不已,最终低头退让。 “玉树姑娘伺候的时间长了,想必更加懂得小姐心意。 请两位入府,务必要等我家殿下回来。 他……他有话,要跟小姐说。” 本来不太确定有没有话说的。 但是现在嘛,肯定是有了。 沐云歌也不愿意为难太过,笑着圆了一句:“本来就是要等的,是你一直拦着不让进。” 惜尘:“……” 是他想拦吗?是他不想拦吗? 无奈,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啊! 想拦的虎视眈眈,不想拦的直接拿捏他。 殿下吩咐说不能强硬态度要好,要用迂回转折的方式,瞒着沐小姐。 可现在的情况,怎么瞒? 那个玉树,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总不能去把人给毒哑了吧? 唯一的希望,也就只能祈求,她真的只是去买糕点了吧…… 太难了! 殊不知,被惜尘寄予厚望的玉树,在随着沐云歌进了十王府后,便表现的有些异常。 一直低着头走,不主动开口说话。 即便是沐云歌问,也应的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探查的如何?” 听到自家小姐这一句,玉树这才一正脸色,认真回道: “小姐,刚才在长街喊你那个人,确实是天竺。” 听到准确的答案,沐云歌脚步滞了滞。 单刀直入地问:“他们一心想要瞒着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小姐,” 玉树欲言又止,脸上难得出现几分不忍心。 沐云歌也不催促,只是望着她笑:“怎么?难道现在,你也想要瞒着我了?” 嘴角弯起,笑意却是半点不达眼底。 几乎短短一瞬,玉树便快速恢复了正常。 “当然不是,奴婢不敢。” 言语间不忍散的一干二净,她上前一步,凑在沐云歌耳畔低语。 少倾,沐云歌眉眼微抬,笑的充满了冷意:“原来就是这事儿? 我还以为,能有什么高明的招儿呢!” 楚元胤是在傍晚时分才回来的。 寇氏被安排在了青云阁旁边的小院子里头。 沐云歌帮她检查了身体,又按照需量留了药,一出来就发现他正等在外头。 楚元胤走得一瘸一拐,疼得龇牙咧嘴的人,在对视上七嫂目光的一瞬,端正了身体,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七嫂,人怎么样?出面状告没什么问题吧?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随时可以带着寇氏去大理寺! 届时我做她靠山,一定要一举把那李卫宠妾灭妻的罪名给坐实了! 什么礼部尚书,等回头看本皇子怎么收拾他!” 第380章 冲喜! 楚元胤絮絮叨叨,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却又像在极力隐瞒什么似的。 沐云歌也不搭话。 她一边有意识地引着对方往青云阁走,一边静静地听着他说。 终于等到楚元胤说完了,才意有所指地扫了眼他的腿。 沐云歌徐徐开口:“这是跪的时间太长,把膝盖给跪废掉了?” 听到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楚元胤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 随即又快速掩盖过去,嬉皮笑脸地回:“跪什么跪?我可是皇子,谁能让我把膝盖跪废?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拌了一跤,摔了而已。” 沐云歌不答,抬头看去。 头顶“青云阁”三个字,苍劲有力,笔翰如流。 这是楚元戟亲手写的,楚元胤一早就跟她炫耀过了。 也是他得意的点。 岂料这会儿,这人却透出几分不太正常的忐忑。 甚至故意打着哈哈道:“七嫂是想住在这里吗?你要喜欢青云阁,我这就让人腾出来!” 相当的大方。 沐云歌不领情。 只是长吸了一口气,语气突然充满了自嘲:“八皇子用不着如此替你七哥弥补。他如今身不由己,不论发生什么,我自是不会怪他。反倒是你七哥……他若知道自己被人如此这般摆布,怕是心气难平。” 听到这些话,楚元胤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去看跟在后头的惜尘。 惜尘从善如流单膝跪地,一脸自责:“都是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这话一出,楚元胤真是想要扑过去抽他的心,都有了。 但,沐云歌还在呢。 只能勉强维持着表情,不让自己直接垮掉:“没想到七嫂这消息,还挺灵通的哈。哈,哈哈……” 沐云歌斜睨着楚元胤脸上的尬笑,冷哼:“呵,怎么?难道在八皇子眼中,我就该是那种耳聋眼瞎,什么都不该知道的人才是,对么?” “不,不是。” 既然事情已经捅破了,也就没有了再遮掩的必要。 楚元胤终于心安理得地摘掉了假装无事的面具,垂头丧气道:“父皇这回真的是太过分了。我七哥已经那样,人昏迷不醒的,父皇居然还给他赐婚?让七哥娶李卫那龟孙子的女儿为妃,说什么是为了冲喜,分明就是乱点鸳鸯谱!” 就算是真的需要冲喜,这喜,也得七嫂来冲才对好吧? 看得出来他是真生气,话到最后满脸的愤愤然,“这肯定又是老六那边使的阴招!” 用来离间他七哥七嫂! 楚元胤想到七嫂如今的处境,稍微冷静了一点儿,眼带同情:“七嫂,你可千万别伤心。无论如何,我都只认你这一个七嫂!” 沐云歌:“放心,我不伤心。” 说什么是楚元烨使的阴招,不妨大胆一些,这根本就是阳招。 离间她跟楚元戟做什么? 对方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釜底抽薪,从根本上断了他们的反击! 一旦李卫成了楚元戟名义上名正言顺的岳父,那他们再想要动他,便不得不思量一二。 如今楚元戟情况特殊人事不知,满朝皆知。 李卫为了自保,甚至不惜堂而皇之地去送自己女儿跳火坑。 楚元烨那边,肯定也有更深的算计。 沐云歌之所以清楚这里头其实没楚道行什么事儿,是知道对方如今的真实情况。 又不能对楚元胤直说。 他性子冲动,加上楚元戟有叮嘱,不想让这个弟弟牵扯进来太深。 只能岔开话题,问道:“赐婚一事,郁贵妃那边怎么说?” 她的本意,其实是想打听一下郁贵妃如今情况怎么样。 毕竟楚元戟的身体还在未央宫。 这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谁知道那些人会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 结果楚元胤会错了意,连连摆手解释道:“七嫂你可千万别误会,这件事,真不是我母妃的意思!” 沐云歌:“……嗯。” 她当然知道,这不会是郁贵妃的意思。 人又不傻,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同时也被楚元胤这个反应逗得哭笑不得, “以后再发生这种意外,可别再一味想着要怎么瞒着我!”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不管是好事坏事,总得知道了,才能去想应对之法。 横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再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说而已,她也不可能真的就住在十王府中。 楚元胤:“也好。” 他之所以安排惜尘,一定要将人带回十王府等着自己回来,无非就是担心沐云歌会提前得知赐婚的事情罢了。 怕她伤心,怕她难过,更怕她会因此而不要他七哥。 现在嘛,既然没防住,自然也就只能放人了。 毕竟是女子,若是真的在十王府留宿,于名声不好,只怕还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故而楚元胤也不挽留,亲自将人送到了王府门口。 分别之前,沐云歌从袖中掏出一管药膏递给他:“这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效还不错。用法外敷,别怕疼,擦了以后让人给你多揉揉。” 楚元胤:“……” 这不是他第一次膝盖受伤。 却是最五味杂陈的一次。 他默默接过了膏药,眼见着沐云歌就要上马车了,又突然喊了一声:“七嫂。” 看对方扭头,楚元胤表情一下子变得慎重起来,格外认真。 “我这伤,真是摔的。” 他说着,面若冠玉的脸上带了几分深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此时满满都是难以言喻的冷执。 “我,不会再随随便便跪伤自己了。”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这些招数压根儿就没用。 这段时日以来,前前后后出了多少回事儿? 几乎每一次,楚元胤都下意识地寄希望于面圣陈情,去建章宫外跪求。 他想着,自己到底是皇子,父皇总该听一听他要说什么。 可前前后后那么多次,父皇一次都没见过他。 更别说听他说话。 一次,都没有。 从一开始的充满希望,到后来的心灰意冷。 直到现在,他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选择了一条,多么懦弱,又没用的法子! 以后,再也不会了。 触及到他眼底的那抹暗光,沐云歌点头:“嗯。” 摔便摔了,他既说,她自然——就是相信的。 华月初起时,沐云歌回到了沐府。 玉树刚一喊门,府门就开了。 原来是天竺知道她们回来,又不清楚什么时候回府,恐怕迟了喊不开门,特意等着。 时间关系,沐云歌谁都没去见。 想着明天再说。 她也需要时间,来好好捋一捋脑子里头的那些信息。 哪知刚回了自己院子没多久,正准备洗漱呢,向珍雁院子里头的红桃就来了。 没空手,端了东西的。 “小姐回来的晚,夫人不知道您用过晚膳没有,便特意准备了这碗西红柿鸡蛋面。 是她亲手做的。 要是小姐想吃的话,可以用一点儿。” 西红柿鸡蛋面啊…… 沐云歌其实,在楚元胤那里已经吃过晚膳了。 可这会儿听到“西红柿鸡蛋面”这几个字,明明肚子不饿,还是觉着食指大动。 充满了妈妈味道的面。 从向珍雁现在住的那个院子过来,距离其实还是有些远。 面泡得有些嫩了,口感不够劲道。 也凉了些,香味减半。 饶是如此,沐云歌依旧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送面过来的红桃也不走,就在一旁侯着。 一直等到沐云歌吃了大半,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目光存在感挺强,让人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无奈之下,沐云歌只能放下筷子问话:“母亲她,近来如何?” 闻言,红桃立马打起精神赶紧回答:“夫人近来一切安好,就是不大管理府中的事,一心给公子和小姐做衣服呢。” 言语间比画了一下,眼眸极亮,“尤其是小姐的衣服,做得可漂亮了。 上头的绣工,都是夫人亲手绣的!” “哦。” 沐云歌其实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仍有点兴致缺缺。 甚至都没将这个话题给进行下去,又道,“她知道我今日回来?” 刚才无声无息地进府,可是谁也没有惊动呢。 红桃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都已经准备好告诉她,衣服马上就能做好上身了,这会儿难免失望。 她讪讪回:“嗯,知道。夫人交代门口的小厮了,让小姐一回来,就去告诉她。” 桃红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唏嘘,“其实本来,夫人是想要亲自过来看您的。想着您或许会难过,能陪陪您也好。小姐不在的这些天,夫人一直念叨着。不过……夫人后来又说,估计小姐也并不怎么想见她,这才让奴婢只送了面过来。” 后面这一句,红桃说的声音有些低。 大概也意识到,按照她的身份,不合适。 本来应该是最能感动的时刻,沐云歌心底却半点波澜不起。 只在红桃期待的眼神中,淡淡道:“辛苦母亲了。” 楚元戟得了圣旨赐婚的事没有刻意隐瞒,大多数人都知道。 在那些人,包括向珍雁眼中,此时此刻,最可怜的人怕不是那位将要跳火坑的李幼薇,而是她这个笑话了吧? 沐云歌哂笑,目光清亮,“夜深了,不好打扰,你回去替我给她磕个头吧。就说等明日我再去看她。” 客客气气的,场面上的话,足够了。 就是疏离有余亲密不足,完全不像母女之间的互动。 明明在红桃之前的印象当中,不是这样的。 之前的小姐…… 她心带不忍,刚想再说点儿什么。 结果一抬眸对上沐云歌眼底的冷淡,一个灵激,什么话都忘记了。 只得恭敬行礼:“奴婢知道了。小姐的孝道一定带到,奴婢告退。” 沐云歌没生红桃僭越的气。 毕竟,人是她选的。 当初就是因为看上了对方的忠心,憨厚。 不过剩下的半碗面,也没了什么胃口,干脆让天竺撤了下去。 一直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她人还是恹恹的,不太能打起精神来。 正准备放空一下自己呢,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清朗嗓音—— “歌儿,别生气。” 沐云歌:“嗯?” 脑海中的声音还在继续,“都是我不好,没提前做好安排,竟叫他们给钻了空子。你放心,我的妻子只能是你!不管是圣旨赐婚也好,强嫁也罢,那个什么李幼薇,跟我绝不会有半点干系!” 当初在太晖观偶遇,对方不知这具身体里头的人是他。 大放厥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楚元戟其实便已经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如今,担忧成真了。 在沐云歌意识深处,她所看不见的地方,楚元戟小小的身躯散发着强大的煞气。xしewen 一双鹰眼中满满都是阴鸷。 偏偏跟沐云歌说话时,又是另外一副腔调,听着委委屈屈:“歌儿,你再信我一次,我一定想办法努力尽早醒过来,不让这桩婚事成真!也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好不好?” 反正也睡不着,沐云歌干脆起了身,去窗户旁的软榻上坐着。 临近月半,玉盘将满。 她伸手推开雕花窗,清冷的银辉一下子撒了进来。 深吸一口气,肺腑之间全都是秋霜的味道。 皇帝突然下旨,赐婚楚元戟跟李幼薇,让这位礼部尚书之女,给曾经辉煌一时的皇子冲喜。 希望能让他早点醒过来。 圣旨是直接送到了未央宫,由郁贵妃代接的。 其实这是不是真是楚道行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他自身难保。 只是这一冲喜,谁都知道楚元戟肯定不可能会醒来。 却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事情发生的突然,别看沐云歌在人前强装淡定,实际上内心无不复杂。 不过这会儿,听着楚元戟那些话,她突然就轻松了。 甚至,差点被对方这幅小心翼翼的语气给逗笑。 她当然不会生气了。 不过,也不影响她故意吓唬吓唬人。 沐云歌秀眉上挑:“李幼薇?哦?没想到你对这个名字记得还挺清楚的。那人呢?莫非也记得一清二楚?要不我现在就研磨展纸,咱们一起画出来……” 楚元戟:“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他就不该多这个嘴! 第381章 厚颜无耻! 楚元戟的语气愈加小心翼翼:“歌儿,我之所以记得李幼薇的名字,无非是因为她是李卫跟寇氏所生,绝无它意!你要相信我,千万莫生气!” 沐云歌:“呵。” 原本不气,站在气了。 没心情再去看什么月亮,她假意嗔怒,气鼓鼓地道:“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女子?” “你在我心里,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女子。” 如今两人一体,楚元戟又岂会告知不到沐云歌真正的情绪? 她生没生气,他最清楚。 不过是借机话诨打岔,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不让沐云歌想那么多罢了。 这会儿气氛松懈了下来,他才又道: “歌儿,我得出去一趟。” 都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沐云歌自然知道楚元戟是什么人。 加上现在出了赐婚的事,对方必然按捺不住。 是以,她也不意外。 当下便点了点头,“好。” 转身去衣柜拿了一套衣裙,就要往身上套。 楚元戟及时阻止了她:“歌儿,穿着裙子出门,会多有不便。” 沐云歌:“也对!” 说着,又在衣柜里头翻找起来。 这大半夜的,楚元戟不忍她继续这么熬神,想也不想便道:“要不然我来找吧? 大概得需要一套利落点儿的。 歌儿你先去休息,等我找到合适的,自己换好就是了。” 他说这话,完全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去想太多。 等话出了口,才意识到不太对劲。 沐云歌此时身上穿着的,是中衣衣裙。 跟利落的衣服不配套。 所以要是换,便里里外外全都得换! 这没反应过来还好,一旦想到了这个问题…… 意识深处满身戾气的人不见了,改成了面色爆红的尴尬。 楚元戟想也不想,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并不是想要刻意偷看你的身体。我只是,我只是……” 沐云歌:“……” 谢谢你。 这个解释,有了,还不如没有呢! 楚元戟的意识早就寄生在她的身体里头了。 因为此前压根没往别的地方去想。 加上也没真的发生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很多日常中的细节,都被两人给忽略掉了。 结果经过楚元戟刻意这么一解释……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暧昧了起来。 偏偏要命的是,就在这最为要紧的关键时刻,沐云歌脑子一抽,随着熟悉的空虚感传来,她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两人:“……” 更尴尬了。 明明是一具身体,可偏偏就有难以言喻,让人禁不住脸红心跳的气息,开始慢慢腾升。 下一秒,沐云歌当机立断装死。 楚元戟喊不动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衣服。 当初沐云歌一睁眼就是替嫁,去了定王府。 和离之后大部分时间又是在德仁堂和小院里头,住在这个后来新准备的院子的时候,并不多。 因此,楚元戟翻遍了她整个衣柜,也没找到一套合适要穿的。 只能喊了玉树,让她去找。 听完诉求,玉树直接去寻了一套夜行衣过来。 房门关上,楚元戟开始换衣服。 手指轻轻一抽,衣带便开了。 中衣底下是小衣,还有……底裙。 他若想穿夜行衣裤,就得全脱换了。 沐云歌在意识里倒吸凉气:“我说,你别太离谱。等我出来!” 楚元戟:“……” 他也想交出身体控制权,但,就是交不出去。 心里头本来就发虚。 听到沐云歌的喊声,更虚了。 唇角嗓子皆发干,连声音,都快要出不来了:“歌儿,我……” 心跳的很快,有点要失常了,怎么办? 这份异常,沐云歌自然也感觉得到。 可眼下又毫无办法。 只能狠狠咬牙:“你,动作麻利点儿,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原本得到了她的允许,应该是终于可以轻松点儿了。 结果楚元戟反倒是更加紧张了。 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对自己搁在心尖上的女子,自然会有渴望。 但,却绝不是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的姿态! 思及此,他经不住一脸苦笑。 下一瞬,楚元戟当机立断扯了床帐一条带子,蒙住了眼睛,然后喊了外头守夜的天竺进来。 “进来!帮你家小姐换衣裳。” 天竺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只看着“自家小姐”蒙着眼睛,奇奇怪怪的样子,一边帮“她”解衣带,一边关心道:“小姐你怎么啦?是眼睛不舒服吗?要不然奴婢帮你看看?” 衣襟已经半解。 楚元戟察觉到这丫鬟居然真想扯开自己眼睛上的布带,狠狠一巴掌拍了过去,抽在了天竺手背上。 他冷声喝道:“让你换衣服,你只换衣服便是!” 语气含着冰渣子,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天竺扫了眼自己被打红的手背,一下子吓住了。 小姐,她家小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了? 直到她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在对方红的,快要滴血一般的耳朵上面。 天竺:“?” 所以小姐这是,害羞了? 因为要换衣服,所以害羞? 可这是她自己的身体啊! 什么样的心理,能生出这么别扭的情绪来? 呜呜呜呜,她家小姐,变得不正常了…… 躺在意识深处的沐云歌:“……”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猜! 虽然眼睛被蒙住了看不见,但自家丫头稀奇古怪的的情绪,她还是感觉到了。 有点滑稽,有点想笑。 但一想到,这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 算了,还是不笑了。 怕一不小心声大了,损阴德。 两刻钟后,一身劲装的“沐云歌”出了门。 仔细看,粉面上还带着几分可疑的红。 不过行动倒是利落的很,不过几个眨眼间,人已经掠出去老远。 楚元戟没走正门。 沐相府的院墙虽然高,倒也难不住他。 几个飞跃,人就在外头了。 也没着急离开,而是找了个阴影处,藏了进去。 半刻钟后,又有一道身影跃了出来。 确定对方只是一个人之后,楚元戟眉眼一沉,当机立断攻了过去。 对方反应也是极快,立马后退。 防守的同时,瞅准时机进攻,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已经你来我往交手了数招。 两人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大概没想到对手这么强,后面那个人影有些着急,手底下发了狠。 步步杀招,直直将楚元戟往月光底下逼。 直到一缕清晖落在他的脸上,看清那张明若皎月的脸,他才一下子愣住。 “你?” 楚元戟早就猜到对方是谁了。 交手,只是为了确定罢了。 这会儿也不着急搭话,就冷冷清清地立在那里,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一时呆滞的楚元傲。 头顶月光如霜,映衬得他整个人有了别样气质。 沐云歌那张脸本就出众。 此刻多了一股子矜贵疏离,越法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刚刚才交过手。 惊艳于此时眼前人的英姿飒爽,楚元傲久久回不了神。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那种赤裸裸的眼神,一下子就引起了楚元戟的不满。 冷冷道:“你偷偷摸摸跟着我,究竟想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楚元傲这才蓦然惊醒,忙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罢了。” 他知道“沐云歌”半夜出府,本来是打算暗中跟随的。 没想到她警惕性这么强,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解释的心急。 话出了口,对上对方冷淡的目光,才突然意识到之前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不愉快。 顺势抬手掩唇,以咳嗽为由绕过这个不愉快的点儿,“你若是想做什么,跟我说便是。 我自会代劳。” 话毕,看对方完全一副无动于衷的架势,他颇感无力,终于冷静了下来。 “你也不用多想,如今我们结盟,于公于……私,我都不想你出事。” 心知这个解释多此一举,他还是说了。 最后面色微柔,突然又道:“你,别难过。他既能娶旁人,你自然也会有别的选择。” 楚元戟:“……” 原来还真就有人,能把厚颜无耻不要脸表现的这么淋漓尽致! 真不愧是他那位好父皇的种! 半点没考虑到他这腹诽,是把自己也给骂了,楚元戟冷嗤:“想多了,我没什么好难过的。” 赐婚非他所愿,她的歌儿才不会将这种非他本心主导的事情,放在心上呢。 别看他静静地听完了对方那些话,看似面色无异,实际上楚元戟心底冷气肆意流窜。 明知道歌儿讨厌他,还这般上赶着献殷勤。 楚元傲这种言行合一的撬墙角行为,真让人恼火。 想刀人的心,真的是藏不住的。 他想打架! 不过嘛…… 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楚元戟眼神微闪,似笑非笑: “此话,当真?我想做什么,你都愿意替我动手?” 楚元傲惑于表面,自然看不出他的异常。 只听到眼前的人终于松了口,也跟着松了口气。 认认真真地应:“当然。” 一个多时辰之后,兵部尚书府。 前脚两道黑影相继越过府墙逃了出来,后脚府门大开,上百府兵举着火把往外追。 “抓贼人,抓刺客!” 脚步声混着喊声一起,在宵了禁的安静街面上,格外震天响。 气势是有了。 无奈前头两人身手极好,纵然这么多人,也是压根追不上。 这边楚元戟两人自然不会无脑给人带路,再去沐相府。 几乎刚一出来,便不约而同地朝着城门口方向去。 原本跑的也算轻松。 眼见着巍峨城门都出现在视线中了,前方宽阔的街面上,竟慢慢悠悠出现了一道人影。 对方面色冷峻,手持长枪。 楚元戟扫了一眼,面色便寒了下来。 兵部侍郎段崇溯,他跟这人,还真是恩怨纠缠,颇多! 一旁的楚元傲也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将身边的人往自己后头护。 明明只要出了城,就能暂时安全。 他们夜闯兵部尚书府的事,也不会牵连到旁人身上。 谁知居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眼下前有阻拦后有追兵,等回头再惊动了守城军,事情就麻烦了。 他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几分肃色。 慎重道:“这人不好对付!我手下有人曾跟他交过手,折了。所以我们想要相安无事地闯过去,需得联手绕过去,不必恋战!” 这话本来没什么毛病。 哪知他这边刚刚低声说完,拦住去路的段崇溯,便开了口: “好久不见。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不知道沐小姐——这还打算要去哪里?” 楚元戟:“……” 楚元傲:“……” 不必恋战的法子,行不通了。 是真的猜中也好,胡诌也罢。 从段崇溯点出沐云歌身份的那一刻,事情便没法善了。 楚元戟嘴角带上了嗜血的笑,“刷”地一声抽出了手中的剑。 “使全力吧。” 这是他第一次跟楚元傲联手出招。 此前两人也有交手的时刻。 不过各自抱有目的,都有所保留。 此时全力以赴,几乎一出手便是华光闪现,人影浮动。 逼得段崇溯连连后退,应付吃力。 不过,他也不赖。 能得楚道行重用,能被楚元烨安排成为暗棋,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爬上兵部侍郎高位的人,本身就有实力在。 以一敌二,除开一开始的忙乱,他迅速调整状态,也能勉强招架一二。 自知有差距,他也不硬拼,旨在拖延等待援兵。 只不过这边皇家两兄弟,压根就不给他留那个机会罢了。 在三人交手进入白赤化,胜负将分的时刻,楚元戟突然逼近段崇溯,快速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段崇溯蓦然瞪大眼睛,睚眦欲裂:“你,你究竟是……” “噗”,长剑入体,贯穿要害。 下一刻,楚元傲手起刀落,彻底断了所有的隐患。 与此同时,前方城门处,也有数十官兵举着火把迅速包抄过来。 楚元傲见状,面沉如水:“守城军也得了信儿,现在要怎么办?” 楚元戟脸上还沾着血。 眉眼之间满是不在意的笑:“当然是——直接拼了。” 楚元傲:“……” 此时此刻,眼前的人肤色胜雪,点缀几抹红。 佐以漫不经心的笑,像极了从地狱归来的罗刹女。 惹人魂牵梦萦的同时,也让他滋生出了一点心疼来。 如此尤物,不该陨落在这里…… 一念所及,楚元傲骤地咬着牙开了口: “那若是,拼不过呢?” 眉眼之间,竟全是豁出去的架势。 楚元戟读懂了,对方想要舍身保自己的意思。 理智上很赞同,但是感情上……不太行。 这是歌儿的身体。 他不能瞒着她,欠下这样的债! 掀唇,满不在乎地笑:“拼不过就加入,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 说完,不再给楚元傲啰嗦的机会,收剑,朝着街角阴影处奔去。 楚元傲:“……” 对不起,所以究竟是怎么个加入法? 他是真不懂啊! 求教! 这一晚的兵部尚书府,以及城门口,乱成了一锅粥。 而沐云歌的这一觉,则是睡的痛苦无比。 明明一晚上半点意识都没有,梦都没做一个,可第二天早上愣是起不来。 还是天竺记挂着她昨晚说,今天要去看夫人的话,一连进来了好几趟。 前后断断续续地叫了快一个多时辰,床上的人才终于有了点儿要起身的意思。 随着意识回笼,沐云歌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不太对劲。 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首先嘴一张,直直喷出了一口血来。 将近身伺候的天竺吓了一大跳:“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好端端地吐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别声张。” 沐云歌嘱咐了一句,沉着脸给自己把脉。手指搭在腕上,不消片刻心底微凉。 伤的不轻。 楚元戟的杰作。 所以,这人昨晚是干嘛去了? 用她的身体打家劫舍了吗?才能伤成这样! 外伤也就算了,主要是内伤有些棘手。 五脏六腑皆受到重创,难怪她连起身坐这么一会儿,都觉着艰难。 在脑海中喊了好几声,楚元戟却都没回应。 她也不敢怠慢,赶紧让天竺出去守着。 自己则是进了医疗室。 外伤好处理,内伤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只能慢慢调养。 好在还有特效药可以服用,静等药效起了,她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等再出来时,整个人看上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倒也没有别的异样。 天竺很有眼力劲儿,见状也没再多问什么,动手为自家小姐梳妆。 两三层胭脂扑上去,很快也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收拾完毕,正要换过衣裳出门,玉树表情凝重地匆匆而来。 不等沐云歌问,便直直道:“小姐,大理寺有人来了府里头,指名说是要见你。老爷让人传话,教你去花厅。” 大理寺? 沐云歌眉心莫名一跳:“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吗?父亲也在?今日没出门?” 玉树摇了摇头:“刚走,离府之前让人传的话。” 说着,她上前一步,压低了嗓音,“传话的人没说是因为什么事,不过奴婢在进来之前打听过了,前头那边的消息是,大理寺有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 带了人。” 原来是出事了啊? 第382章 处处意外!谁是凶手? 沐云歌联想到自己身上这伤,很快心里头就有了底。 为了万无一失,临行之前她又吞了两粒特效药。 玉树打听了大理寺有人带了人过来找她,可沐云歌没想到,这带的人还挺多。 足有十几个,将相府的花厅里里外外都围满了。 她也不慌,端正着脸色一路进去。 看清正坐在首位上那人时,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依旧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大理寺卿薛常安,没想到会是他亲自来? 由此可见,这个所谓需要自己协助调查的案子,不会是什么小案子了。 薛常安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圆脸络腮胡,身躯五大三粗,典型的武人之姿。 可惜眉眼之间却没有属于武人的豪爽,反而还有些让人看着不太舒服的阴沉。 差不多在沐云歌打量他们的同时,那边两人也在暗暗打量着她。 尤其是那个武人,完全不将沐云歌这个相府嫡女的身份放在眼里,脸上满满都是冷肃。 即便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他也没有丝毫收敛,煞气四溢。 好像下一秒就能冲过来,动手直接抓人。 沐云歌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 针对她的。 反倒是那位大理寺卿薛常安,俊朗的面孔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甚至还颇为和善地冲着她点了点头,含笑道:“沐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沐云歌也浅浅一笑:“薛大人别来无恙?”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三堂会审楚元戟的时候。 如今又是为了案子,这个面,不见也罢。 既然对方不直接亮明来意,她自然也就假装不知,慢悠悠地走到一旁坐下。 伸手接过天竺端上来的茶,啜饮了一小口,才再度故作疑惑道,“大人这是有事来找父亲的吗? 这个时辰,他应该是进宫去了。 不如,我让人去宫门口等着,递个话?” 她想跟对方打太极,却有人不乐意。 话音刚落下,一声冷哼随之响起: “哼,沐小姐装的还真是淡定,莫不是这样便以为,能抹掉你所做下的恶事?” 沐云歌:“?” “本小姐做了什么恶事了?” 疑惑不是装的。 毕竟,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薛常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看似平和,实则犀利。 精准地捕捉到沐云歌的真实情绪,他眸色暗了暗,才开口解释:“这位是城门领陈怀化大人,隶属于九门提督统领,赵虎赵统领麾下。 本官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求见沐相,而是有事问询沐小姐。” 按照官职大小,城门领的确归赵虎管制。 听到武人的身份,沐云歌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在上清虚遇到的那个陈慧慧。 当下也不动声色,依旧还是保持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眨眼道:“薛大人请讲?” “昨日有人夜闯兵部尚书府,后又逃窜至西城门口,行凶杀了人。” 薛常安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间眸光不移,始终盯着沐云歌看。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对她生了什么肖想心思呢。 只是,眼前的人伪装的太好,他竟抓不到半点儿破绽。 最终只能道,“不知沐小姐,可听说了此事?” 寥寥数语,听上去不过像是极其普通的寒暄。 然而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这里边的凶险。 一句话回答不好,只怕就得去刑部大牢一游了。 幸好沐云歌真金不怕火炼,无知的情真意切:“不曾听说,本小姐昨晚睡得早。” 说完,她甚至还补了一句,“我家丫鬟可以作证,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她们。” “哼,你家丫鬟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问她们有什么用?!” 跟沐云歌和薛常安之间轻声慢语的沟通比较起来,城门领陈怀化就显得粗狂多了。 一开口就跟个炮仗似得,直接开喷:“你别以为否认就没事了,沐云歌,昨晚在城门口,我亲眼见着了你这张脸!” 自然也看见了她是怎么杀的人。 想到当时那一幕,他眉眼更加阴沉。 话到这里,沐云歌突然有些不太确定了。 面上假意疑惑:“真的?陈大人看见我了?” 随即却是话锋一转,又问道,“不知有何人遇了害?” 薛常安没有阻止陈怀化的鲁莽。 等他说完,对上了沐云歌疑惑,才再度开口:“兵部尚书府的府兵,还有数十守城军。” 这些也就罢了,主要是…… “以及,兵部侍郎,段崇溯。” “你说谁?”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沐云歌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回是实实在在的惊讶,她颇有点瞠目结舌的感觉,“薛大人说,是段崇溯段大人遇害了? 我知道的那个段崇溯?” 无怪乎她会感到惊讶,死的人是段崇溯啊! 不说那人实力如何,但就是兵部侍郎这个身份,也是非同小可了。 堂堂帝都,天子脚下! 正三品的官员被人击杀,这是何等大事? 再扫一圈这花厅里里外外围着的人,沐云歌顿悟。 难怪这么大阵仗。 薛常安面色不变:“是。” “确定吗?是在城门口遇的刺?段大人真的是,太可怜了。” 真是,人生处处充满了意外啊。 谁能想到,像段崇溯那样的人,竟会这么轻易地就下了线? 她没有昨晚的记忆,不懂当时的情况何等惨烈。 只这会儿听着,心下就畅快的不行。 那是楚元烨养的一条狗,明里暗里可没少逮着她跟楚元戟咬! 可惜外人还在,开心归开心,那是半点不能表现出来。 沐云歌只能故作悲伤,茶茶地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角,省的直接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顺便瞪着眼睛扮无辜,“既然当时陈大人也在场,竟叫那贼人给跑了? 昨晚上当值的守城军多少人,刺客又有多少人?” 既然有人接二连三地想要出风头,那便让他出个够! 沐云歌这话,无疑是在当面打脸。 果然陈怀化面色顿变,狠狠咬牙:“刺客只有,两,两人。” 两人,一个是楚元戟,另外一个是谁? 杜随? 沐云歌心底猜测,面上却惊讶不止:“什么?刺客只有两个人? 陈大人这是在开玩笑吗? 我若没有听错的话,刚才薛大人可说,遇害的人除了段大人之外,还有兵部尚书府的府兵,以及守城军。 好歹这么多人,居然还没拿下区区两个刺客吗?” 这是一群什么样神奇的酒囊饭袋。 陈怀化:“……” 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关注的这么仔细?! 现在的关键,是凶手! 他眼底满含冷意,冲着沐云歌咬牙切齿地沉喝:“你装什么装?杀人的便是你,我亲眼所见!” “哦?是吗?” 起初沐云歌还有些担心,对方是真的带着什么证据来的。 现在嘛…… 她凉凉一笑,底气瞬足,“能在重重围剿之下顺利脱身,还能顺便击杀了朝廷命官外加那么多人,陈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本小姐,能有那个身手。” “我是该感到荣幸呢?还是惶恐呢?” 言语间,她神色微凉。 几乎一瞬间便拿足了相府嫡长女的架势,冷笑反击: “陈大人,你久居军营可能不知道,不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办案都讲究一个证据的。 不会因为您一时眼花看错人,便随意诬陷,冤枉好人。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杀的人,那就拿出证据来!” 陈怀化没有意识到她在挖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话:“我的眼睛,就是证据!” 话到此,沐云歌不再接茬。 只是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对方。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 还是由薛常安出面调和:“沐小姐说的是。” “口说无凭,办案讲究的,是证据。” 说着话,他起了身,迈动步伐朝着沐云歌走了过来。 距离三四步的地方停住,鼻翼微动,似有些诧异:“沐小姐这是,受了伤?请恕唐突,本官闻到了血腥味。” 沐云歌:“……” 这才是个真正的笑面虎。 鉴于上回三司会审时的情形,她还道这人是自己人呢。 现在嘛……底细不清,只能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了。 也并不慌乱,只淡淡回:“薛大人虽然是男子,也该知道,女子每月……总有不方便的那么几日。 怎么?难道正常生理特征,也有罪过?” 薛常安:“……” 他当即明白过来,沐云歌这是在说,她来了葵水。 可是,对方好歹一介小女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能将这么私密的事儿直接宣之于口? 压根没料到沐云歌会这么回答,说话的人还都没怎么样呢,他自己反倒是先差点闹了个大红脸。 为了掩饰尴尬,薛常安战术性地后退了两步,道了一声:“抱歉。” 口中却依旧不依不饶,“竟是如此吗?恰巧本官此行带了医官同行,沐小姐若是不介意,可否让他把脉,确定一二?” 竟是有备而来。 随着他这话一出,花厅内的气氛再度一变。 天竺是清楚自家小姐的身体状况的,几乎第一个就要按捺不住,冲过去帮着解围。 可惜陈怀化一个眼神示下,直接让人拦住了她。 而他自己也缓步上前,抬手搭在了刀柄上,就等沐云歌反抗,随时准备出手了。 沐云歌当然没有错过他的反应,眨眼浅笑:“好啊。” 陈怀化:“我便知你定然不敢……” 等等,这是——同意了? 也不挣扎一下的吗? 医官得到吩咐,赶紧上前把脉。 谨慎起见,格外认真。 半刻钟后:“回大人,沐小姐脉象……无异。” 陈怀化:“这不可能!” 沐云歌眉眼微敛。 这人看着眉眼阴沉,还道是个有手段的。 原来也是无脑喷。 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她也不再打算继续逗留下去。 毕竟特效药效果好,让人完全察觉不出端倪,可终究还是有时效的。 耽搁久了,难免会露出破绽。 “薛大人,既然已经查验清楚了,可否允我告退?家母还在等着,不好让她太过于担心。” 薛常安面色始终如常,看不出来对这样的结果意不意外。 听沐云歌这么说,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打扰了,还请沐小姐莫怪。” “不会。” 如果不是他们,她还暂时没有办法,一大清早就能听到,段崇溯被人斩杀这样的好消息呢。 沐云歌笑的真心实意,嘱咐了天竺去喊管家过来送客,自己往外走。 刚到厅门口,陡然听到一声冷喝:“站住!” 伴随着声音,疾风突至,已经直逼她的面门而来。 动手的人,是一打照面便跟她极为不对付的城门领陈怀化。 对方并非虚晃一招的试探,而是带着真切的杀意。 他虽是武人,心思却细腻。 一早便留意到了,是他们先进的门,沐睿后头才离府的。 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闺阁千金。 沐相却全无袒护之意,放任她独自出来跟他们对峙。 如此作为,分明就是一个态度。 沐睿,压根不在乎这个女儿! 这整个沐府,也没人真正将沐云歌这个前定王妃放在眼里! 自认为拿捏了沐睿的想法,陈怀化出手出的毫无顾忌。 掌风迫人,眨眼之间已经到了近前。 依着沐云歌那点儿本事,压根没有可能会躲开。 脸皮被刮的生疼,她一瞬间便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呼吸极度困难之际,内伤爆发,一口黑血再度喷出口。 与此同时,数道身影也齐刷刷地逼向陈怀化。 连一侧的薛常安也在一瞬间大惊失色,面上染了冷意,厉声道:“陈大人你做什么?还不赶紧住手!” 沐云歌那口血来的及时,差点直直喷在陈怀化脸上。 逼着他不得不暂缓攻势。 也就是那一点儿停滞的空隙,玉树已经奔到了近前,不要命地跟对方缠斗了在一起。 除了自家丫鬟之外,还有别人也加入了打斗。 可惜沐云歌已经看不清了,眼前一片模糊。 身体也彻底无力,直直往后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回估计得摔成个脑震荡时,有人及时接住了她。 温暖又宽厚的怀抱,入耳的,是熟悉到几乎颤抖的嗓音:“云歌,你怎么样?” “是哥哥啊……” 沐云歌笑。 刚想回答自己还好,结果嘴一张,全是血。 朦胧中,沐子胥好像红了眼。 再开口时,声音中满满都是冷的掉渣的狠绝:“胆敢无故击杀官眷,来人,给我将这个大胆贼子绑了! 若有反抗,当场诛杀!” 沐云歌:“……” 错觉吧? 自家这位兄长,可是风光霁月,耿介端方的君子。 妥妥的读书人,又怎么会有这么狠厉的时刻呢? 再者说了,他现在不过五品小官,人城门领好歹还大他一阶呢,直接要人性命,也不大合适。 可惜再多想法,也没用处。 她已经精疲力竭,无法干预了。 有自家哥哥来撑场护着,沐云歌终于卸下心防,毫无后顾之忧地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向珍雁坐在床前,双眼通红,一看就是狠狠哭过。 不过看到沐云歌睁眼,却还是绽开了一抹笑,连忙端了水过来,殷殷道:“云歌醒了? 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娘亲喂你。” 不说还不觉着,她这一提,沐云歌才有点嘴唇干裂的难受。 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水润嗓子,同时她也暗中留意起自己的伤势来。 这身体原本伤的就重,又被陈怀化那一下突然袭击,连特效药都没法压住的内伤瞬间爆发。 可以说,那一瞬间,她跟鬼门关的距离,那是相当的近。 幸好,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现在还能这么快醒来,实属幸运。 大概是自家丫头又给她喂了药了。 目光一转,果然看到了立在另外一旁的玉树跟天竺。 两个丫头鼻头通红,眼睛都是肿的。 一看就不比向珍雁哭的少。 当着向珍雁的面儿,她也不好多问什么。 只维持着体力不支,双眼半阖的样子。 向珍雁则是一脸心疼地替她盖好被子,口中絮絮叨叨,说了她突然晕倒,惊住了所有人。 自己赶到的时候看到女儿那副模样,几乎是吓得肝胆俱裂。 请了好几个大夫入府,慌都快没了魂儿。 话到最后,她突然语锋一转,恨恨道: “不过区区一个城门领,竟敢对你出手,真是胆大包天! 云歌放心,等回头你父亲回来,必让他……” 此情此景之下,沐云歌实属不想提及沐睿。 也没想着给向珍雁粉饰太平的机会,淡淡出声:“此事,父亲知晓。” 嘴上这么说,心里头想的却是,她晕倒之后,府中请了好几个大夫给她诊治? 那她的伤势…… 暗戳戳地看向自家丫鬟们,天竺第一时间给她比划了个手势。 已经处置妥当,教她放心的意思。 向珍雁那边却一时语塞。 下一秒想都不想,几乎张口就来:“你也别怪你父亲,纵然他知晓,也有为难之处。 这么做,只是……” 听到这话,沐云歌嘴角勾起。 虽然没有多说一个字,意思却已经是十分明了。 第383章 她,深藏不露? 向珍雁【出嫁从夫】这几个字虽然没说出口,却早已是她深入骨髓的认知。 妇人在遭到杜氏毒害之后,确实有下定决心不能再依附于冷漠无情的沐睿,可结果……她却还是下意识的对女儿说了那番话。 直到对上自家女儿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冷淡的眼神,向珍雁才蓦然反应过来。 妇人忙讪讪找补:“云歌,你你要是不想听,娘亲就不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娘亲也并不是要为他说情,娘只是担心你。” 语气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 沐云歌:“嗯。” 她愿意相信向珍雁这话是真心的,也愿意安抚一二。 “母亲别担心,我没事儿。你守了这么长时间,也辛苦了,继续熬下去身体容易吃不消,还是让玉树送你回去休息吧。” 向珍雁:“……” 明明女儿原谅她的一时失言了。 言语之间也没任何不妥,甚至还关心她的身体。 可为什么总感觉,她跟女儿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呢? 成功支走了对方,沐云歌扫了眼自家丫鬟。 让玉树去送人,留下天竺,是因为她口齿伶俐。 当时花厅闹得那么大,后来又是如何收场的,沐云歌还挺好奇。 天竺作为她的心腹丫鬟,自然是没有辜负沐云歌的期望。 房门一关便凑了过来,都不用她操心多问,便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场景给复述了出来。 “小姐你不知道,当时你晕倒得样子有多吓人。 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不说,就连呼吸都弱了。 也不是刚才夫人说的夸张,实在是那个时候,我们真被吓得够呛。” “公子当场发了火,扬言要取那个陈怀化的项上狗头,那些人差点都没拦住他。” “奴婢还是第一次看见,公子发火时候的样子呢。” 似乎联想到了那一幕,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挺吓人的。” 沐子胥官职虽然低,可事情发生在相府,他又作为沐睿的嫡长子,便不会被人轻视。 一声令下,沐府侍卫出动半数。 那陈怀化可没有昨晚楚元戟的身手,身上被留了好几道口子。 最后迫于逃命,竟打着前来办案的幌子,勒令带来的人一道动手反抗,才勉强狼狈地逃出一命。 可大理寺跟相府的混战,也在转瞬之间将要上演。 最后还是薛常安出了面。 “那位大理寺卿薛大人说了,既然医官已经确定了小姐你身体无异,便是解除了你的嫌疑。 加上谁都看得清楚,你被袭击那会儿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明显不会武功,更不是什么高手。 确定了这些,那你便跟昨晚的案子没有关系。 还说当时夜黑风高,场面混杂,陈大人一时看错,也是有的。 他愿意为你作保呢。”. 当面询问时咄咄逼人颇有算计,没想到事后居然肯为她作保? 沐云歌再一次有些看不太透对方的意思了。 只目光闪烁道:“那陈怀化呢?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他倒想再生事端,还想让医官为小姐诊断一次呢。” 提到那个伤了自家小姐的人,此时的天竺只恨自己不会武功。 不然,高低也要上去踩两脚! 眼下只能气的捏着拳头,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才又道,“可惜有大公子在,就不会让他得逞。 小姐你都不知道,大公子当时气的脸色阴沉,一听他那话,直接就提着剑冲过去了。” 也就沐子胥不会武功,没能得手。 不然,什么城门领,身上非得多出几个窟窿来不可! 静静地听完自家丫头这些话,沐云歌没生出多少庆幸。 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担忧。 所以昨天晚上,楚元戟究竟干了什么,才引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段崇溯的死,是在计划之中,还是迫不得已之下的反击? 再度试着喊了几声意识深处的楚元戟,依旧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玉树开门走了进来,低声道:“小姐,大公子在外头呢。问了奴婢你的情况,你要出去见一见吗?” 当然要见。 沐云歌又吞了特效药,才勉强起身见沐子胥。 外间,沐子胥不是一个人来的。 随行的“小厮”楚元傲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气无力的样子,肉眼可见地状态不对。 看得沐云歌眉眼一闪。 昨晚在城门口大开杀戒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楚元戟,另外一个……不会是楚元傲吧? 心底有了猜测,她不仅认真看去。 恰好楚元傲抬头。 大概是在府里头,有沐子胥护着,他也不用太过担忧,脸上的伪装做的有些敷衍。 也就让她发现,对方面色如金,呼吸滞涩。 这人身上的伤,不比她轻! 即便如此,楚元傲还是紧皱眉头,眼神颇为复杂:“你竟醒的比我还要早?” 一听这话,沐云歌就知道,不知内情的楚元傲这是想岔了。 或许正是因为楚元戟伤的严重,才一直没有反应呢。 当然,她这话不会直接说出口。 勉强笑了笑,回了一句,“也没早醒多少。”又朝着沐子胥道,“兄长,今天的事情,多亏你了。” 当时形势危急,要不是他强势相护,怕不好收场。 闻言,沐子胥没跟她客气。 反而沉着脸,眼底都是浓浓的不满。 示意让人赶紧将自家妹妹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口中责备:“怎么起来了? 伤成什么样子自己心里头没数吗?逞什么能。” 来自哥哥的关心,就算是语气严厉了些,也得受着。 沐云歌苦笑,连一抹调皮地做不出来。 只能讪讪道:“兄长不用担心,我没有大碍的。” 受了伤的人,收敛了所有的锐气,当着自家哥哥的面儿疑似撒娇,看上去乖得不得了。 眉眼之间全都是病弱的娇柔,英姿飒爽的女罗刹变成了病西子,让人多看一眼,都忍不住要心生怜惜。 再无昨晚半分煞气。 楚元傲看的心下一动,情绪复杂更甚。 怎么会有人,能将这两种全然不同的气质拿捏的这般好,转换也自然呢? 真是让人,时时充满了惊喜。 没去深究沐云歌昨晚为何突然会变得那么厉害,居然到了能跟他并肩作战的地步,楚元傲只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小瓷瓶。 吃力站起身,朝着这边走过来。 然后,亲手将药瓶递给了沐云歌。 并解释道:“这药对治疗内伤有奇效,你昨晚伤的不轻,赶紧服一粒,别强撑着了。” 话虽这么说,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情况要更差得多。 沐云歌没有拒绝。 接过药瓶的同时,手指不其然地搭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随即面色一变:“你这伤……” “没事。” 知道她要说什么,楚元傲及时开口打断了。 然后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昨晚究竟从兵部尚书书房里头拿了什么?惹得他痛下杀手。” 沐云歌:“这……” 实属问到她的盲点了。 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在眼里,楚元傲心头一沉,眼底瞬间黯然。 嘴上却假意一笑,自嘲道,“怎么?信不过我?” “不是。” 不是信不过,是她压根也不知道啊。 眼见着又是没法解释,沐云歌只好故作神秘道:“时机未到。 等到了东西发挥大作用的时候,你自然也就明白了。” 鬼知道,楚元戟究竟拿了什么? 楚元傲哂笑,半点没信她的鬼话:“不用狡辩,我又不傻。” 她要真想告诉他,昨天晚上就说了。 当时虽然形势危急,可不至于连相互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暂时的联盟,还算不上能让沐云歌对他全然坦诚相待,明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干嘛还要自讨没趣? 一贯行事张狂不计后果,习惯了我行我素的楚元傲,第一次生出了无边的挫败感。 沐子胥敏锐。 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 “你们昨晚也太冒险了,怎么就直接杀了段崇溯?他到底深受陛下恩宠,眼下这事儿,闹大了!” 当着外人的面儿护妹归护妹,他到底还是理智的。 提到这个话题,楚元傲就有话说了。 倨傲的神情重新回到他脸上,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嚣张的气势丝毫不减:“不就一个兵部侍郎?本王还杀不得了?” 沐子胥气的差点一记白眼瞪过去:“当然杀不得,郡王!” “那能怎么办呢?” 没被对方影响到,楚元傲一摊双手,干脆无赖了起来,“他认出我们了,当时事发紧急,我们别无它法。” 要么他跟沐云歌死,要么对方死。 显然,在这一点上,眼前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娇娇女,才是始作俑者。 “况且,是她先动的手。” 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队友,楚元傲眸色异色微闪,“没想到,你下手还挺狠?” 后头这话,是对着沐云歌说的。 这无疑,是个危险的话题。 楚元胤不能告诉,楚元傲的信任度又不够。 自家哥哥跟这位大皇子殿下乃是莫逆之交。 盘算下来,楚元戟意识出现在她身体里头的这个秘密,也只能由沐云歌自己一个人藏着了。 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她干脆岔开了话题,朝着沐子胥问道:“之前兄长让玉树传信,说让我们赶紧回来,京中有异动,可是指楚元戟被赐婚一事?” 看似只是一桩婚事,实则错综复杂。 面对着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情况,沐子胥紧张一些,也是对的。 她的原意,是想商议一下,怎么破了这个局。 赶在李幼薇名正言顺成为七皇子妃之前,将李卫清算。 结果沐子胥摇了摇头,面色一下子就慎重起来。 “不是。” 他这人,向来行事稳重。 跟楚元傲那种明面上行事不羁,随心所欲的人完全属于两个级别。 此时微皱眉头的样子看上去更是一本正经,让他俊朗的面孔平添了几分严肃。 尤其是望向自家妹妹时,眼中深意湛湛。 还特意多看了一眼楚元傲,才缓缓道,“今日早朝,陛下身边伺候的桂公公宣布圣旨,说圣意意属誉王殿下为太子。 此前朝中拥立的呼声便不低,陛下这是打算听了。 正式的册封圣旨应该很快就会下来,等到时候举行过正式的册封大殿,此事便算是彻底定了。” “这么快?!” 楚元烨所图,早就是司马昭之心。 可这么快事成,未免有些过于突然。 一时没想通其中关窍,楚元傲皱着眉头不解, “楚元戟还没从昏迷中醒来,也没有新的人选出现,他竟放心这么快,便让楚元烨一枝独秀冒了头?”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而楚道行多疑,精于制衡之术的手段,也早已深入人心。 他说的直接,沐子胥则就含蓄多了:“圣心难测,或许——陛下是有什么旁的打算,也说不一定。” 闻言,楚元傲报以冷笑。 沐云歌没参与到两人之间的话题中去。 只是沐子胥带来的这个消息,同样也让她愣住了。 一时想得更多,不禁道:“兄长……见到陛下了?” 如今的后宫,已经彻底被太后掌控了。 楚元烨在前朝忙活,两人里应外合,确实应该是急不可耐地想定下名分。 圣旨一旦下来,楚元烨便彻底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之尊。 届时不论楚道行再有什么问题,或者是出了任何意外闪失,也没人比他更有资格踏上那个位置。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算计。 可,下圣旨也就算了,毕竟那玩意儿,只要够胆,就可造假。 说楚道行出现在早朝大殿上,这就有些离谱了。 那些人……应该不敢真的让他暴露在众人眼前吧? 沐云歌目光闪了闪,隐晦出声:“你确定见到的,是他本人?陛下——当众说话了?” 这话里头的信息量有些大,沐子胥瞬间愣住:“云歌,你为何会关注这个?” 虽然这么问,他还是拧着眉回忆了一遭,认真道,“我官职不够,站的位置比较靠后。 不过殿上坐着的,确是陛下。” “陛下状态看上去有些不太好,端坐龙椅几乎全程无言。有什么旨意,都让那位桂公公传达了。不过宣读了意属誉王殿下为储之后,他倒是开口夸奖了几句。” 沐云歌:“……” 这不可能! 如果楚道行真的能说话,估计第一句,就是让人诛杀楚元烨,还有太后! 她相信那晚上楚元戟带回来的消息,也相信宫中所发生的一切。 甚至还想着,该用怎么样隐晦的方式,把真实情况告诉给自家哥哥,以及楚元傲听。 现在嘛……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说了。 楚道行废而恢复原状,这事儿,怎么看都离谱。 稍稍往深处想,就能让人后背冷汗直冒。 不过有了楚元戟这个前车之鉴,她倒是觉着,此事肯定又是太后身边那位珈蓝法师动的手脚。 能如此作为,楚元烨跟太后,可真是到了胆大妄为,只手遮天的程度。 忍不住有些担心楚元戟还留在未央宫的身体,以及郁贵妃的安全了。 楚元傲没有沐云歌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想法。 看她问话之后再没有了后续,还以为不过一时兴起,很快就将重点放在了楚元戟被赐婚一事上。 高兴归高兴,也不放过其中的疑点。 “这婚事来的突然,好像是专门为了针对寇氏状告李卫一事使的招。” 李卫是楚元烨的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对方这是在以楚元戟为盾,护着自己的羽翼? 联合刚才沐子胥带来的消息,楚元傲突然生出一个,看似荒诞,却又十分合理的猜测。 “楚元烨走这一步棋,不会是怕那位礼部尚书突然出事,耽误了他册封大典吧?” “……” 沐云歌:“!” 有道理! “他有张良计,我们有过墙梯。为今之计,得要抓紧动作了。” 想扳倒李卫,肯定还得需要别的有力证据。 想到这里,沐云歌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不会是楚元戟早就剖析了一切,所以昨晚才会冒险行动? 虽然其实,她还没想明白,能真正威胁到李卫的证据,为什么会在兵部尚书府里头。 另外两人也不是蠢的。 就在沐云歌后知后觉时,楚元傲跟沐子胥也有了料想。 彼此对视了一眼,四只眼睛齐齐往沐云歌这边看: “云歌,你是不是……” 知道什么? 沐云歌:“……” 这个真没有! 解释不了,只能赶紧掩饰,几声咳嗽之后,她手中的帕子上染了红。 伤的本来就重,都不用假装了。 果然这边两人当即色变,赶紧让人伺候她吃药。 其实说到这里,本来也差不多了。 三个人中两人重伤,就算是她能再撑一撑,楚元傲也得赶紧去躺着。 沐子胥也是这么想的,让人扶了对方出门。 他自己则是慢了一步。 欲言又止了半响,最终还是挑了个最让他想不通的问题问: “云歌你……什么时候学了武功?听说身手还挺不错。” 沐云歌闻言眨眼:“我这不过就是几招花拳绣腿而已。兄长别听今日嘛两位大人夸大其词。其实……是以前在定王府的时候,楚元戟指导过几招罢了。” 第384章 油尽灯枯,难自弃 听到妹妹如此解释,沐子胥点了点头:“嗯,能有护着自己的实力,也很好。你赶紧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他口中应得风淡云轻,等出去之后,满脸却是担忧之色。 自家妹妹其实是个高手这话,这是楚元傲亲口告诉他的。 倘若是什么大理寺卿、城门领的话,沐子胥自然不会信。 但是,楚元傲亲口的赞誉,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 加上最晚闹出的那么大动静。 花拳绣腿的人,活不过一刻钟。 他不是察觉不到自己妹妹的异常。 在那晚议事时,心中就有了奇怪的感觉。 无奈,云歌不肯告诉他实情。 哎,妹妹长大了,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 两人分开几年,她再也不是,印象中那个,只懂信任,一味咽下所有委屈的弱女子了。 风光霁月的脸上,难得的也出现了一抹惆怅。 这时,沐府管家走了过来。 真心实意地恭敬道:“大公子,老爷回来了,请您去书房一趟。” 所有的惆怅转瞬不见,沐子胥一正脸色。 今日是的事,分明是父亲有意为之。 若不是他回来得及时,还不定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好歹是自己的女儿,父亲如此作为,有些——过了。 看来有些局势,他还是得提前帮着分析分析,以免父亲再犯糊涂,误入歧途! 书房里头,沐睿面色平静,正在悠闲地煮茶。 半点没被今日有人大闹自家府邸的事情给影响到的样子。 简单见过礼之后,沐子胥直言道:“父亲是打算,舍弃了云歌?”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 毕竟早在一开始,他就干过这样的事情。 还不止一次。 闻言,沐睿笑了笑。 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眼神却犀利了起来。 看着自家儿子隐藏的怒气,轻哼道: “你都能胆大妄为到,暗中助郡王归京,甚至将人安排在府中,不惜牵连全府上下了,还能单担忧你妹妹一人?” 楚元傲在相府,这事儿一旦被人发现并揭发出去,他们整个沐家,就没了。 听到这话,沐子胥一下子呆住。 初来时的盛气,没了。 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父亲,已经知道了?” 没有否认,因为对方既然说出口了,那必然是否认无用。 闻言,沐睿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招了招手:“过来,同为父好好说说话。” 沐子胥:“……” 等他再从书房出来,已经是半夜了。 天气,不晴。 头顶不见月光,反而压着沉甸甸的乌云。 一如此时此刻,沐子胥的心情。 沐云歌这边,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 她心里头还念着别的事儿,刚缓过来,就迫不及待去了德仁堂。 经历过疫情一事,如今德仁堂已经是全然名气在外。 加上扩建成功,远远看着,已经有了那么点儿医院雏形的样子。 进去医馆一看,里头上门求诊的患者们已经被分流。 有穿着统一服装的孩童们在人群中穿梭,或领着人去拿药,或指引患者们该往哪边走。 也有仔细解释每个就诊区差异的。 顺便根据患者情况,推荐该挂号哪位大夫。 看的沐云歌颇为惊喜。 想要一比一复刻现代化医院的难度不小,故而当初她不过也只是提出了一个类似的概念罢了。 没想到常湘玉居然安排得这么好,当真是个人才。 正想着,就见常湘玉快步走来,脸上的开心挡都挡不住。 顺跟在她后头亦步亦趋,小声叮嘱:“大小姐你倒是慢点儿啊,神医姑娘既然回来了就不会着急走,你跑什么?当心摔着!” 不过短短数日不见,他看上去也有了些许不同。 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听话办事的伙计,看着也有了点儿掌事的架势。 历经医馆因为疫情被封,九死一生的挣扎求生之后,到底还是成长了。 奈何常湘玉压根不睬他,一心一意只扑在沐云歌身上。 远远便道:“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谁能想到呢? 眼前这个脚下生风,一身利落的女子,曾一步三喘,连院子门都出不去。 沐云歌报以浅笑,扫了眼堂中那些跑来跑去的孩子们,疑惑道:“这是?” 她原本疑惑的,是孩子们身上穿的衣裳。 内里土蓝色短衫,外面套了一件纯白色比甲。 还用象征生命力的绿色,在上头绣了一个悬壶济世的葫芦。 这个设计,挺有意思。 哪知,常湘玉却以为她问的是孩子们,脸上的笑容滞了滞,忍不住叹气:“这些孩子们,正是之前被誉王妃救走安顿的那些。 疫情过去之后,他们便自己寻了回来。看書溂 就是誉王妃,好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不论是街头巷尾的传言,还是仔细打听来的消息,誉王妃冷永宁都是贵体抱恙,窝在府中休养。 可她是过来人,再清楚不过,对于身患有疾的人来说,一味地闷在屋子里头,才是最大的折磨呢。 明明那么娇弱的一个人儿。 常湘玉感同身受的心疼,朝着沐云歌道,“姑娘能见着她吗? 如果能见着,就给誉王妃带个话,说孩子们都还挺想她的。 若是得了空,再过来转一转啊。” 没有架子的王妃,脾气好性格好,教孩子读书又有耐心,谁不喜欢呢? 岂料提到冷永宁,沐云歌却呼吸一窒。 自从那日永宁为了救他们,被楚元烨带走之后,便再没在外头露过面了。 她曾见过对方活泼灵动时候的样子。 如今好不容易才从情爱的牢笼,灵儿夭折的噩耗里头走出来,却再一次遭到禁锢。 心里头明白,这样的折磨,永宁未必真的挺得下来。 常湘玉等人不清楚这里头所牵扯的东西,可她自己清楚,楚元烨定然是不肯再让她们见面。 乔枫那幅画,或许应该拿给她看看。 只是…… 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 就在沐云歌颇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时,察觉到衣袖被人扯了扯。 一道稍稍含了几分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小姐别烦扰,我有法子能联系到誉王妃。” 扭头看去,身后竟站着小追风。 小家伙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会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晶亮,对上沐云歌的疑惑,生怕她不肯相信自己一般,又刻意重申道: “小姐,我真的有办法,您相信我!” 沐云歌:“……” 不是她不信,而是誉王府那个地方,她去过。 堪称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小追风还是个孩子。 没有身份背景,一旦被抓住,对方杀他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来得更加容易。 沐云歌可不会随随便便让他去冒险。 明白她的担忧,小追风倒不多话了。 而是拉着她,去了后院一间小小的房间。 德仁堂扩建之后,地方也大了。为孩子们分配了睡觉的屋子,每八人一间。 小追风算是比较特殊了一点儿,去找了一趟常湘玉,就拥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 还没踏进门呢,首先便听到一阵怪异的“吱吱”声传来。 等彻底看清里头的东西时,沐云歌愣了个实实在在: “你这?” 小追风见状,高挺着小胸脯,脸上忍不住有些小得意:“小姐,您手里,有誉王妃的东西吗?” 沐云歌:“有,有吧?” 这孩子,可真能给她惊喜。 誉王府,密室。 顶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光亮,既不刺眼,又能为人照亮视线。 目光所及之处的布置,无一不是奢华至极。 足有四五米大小的千工拔步床用的是上好紫檀木,上头雕工无一不精细。 堪比建章宫那张龙床。 便是连围了床一圈的笼子,都是纯金打造。 床幔用的是月光纱,顶级织娘一年才能完成丈余的贡品,在这里随处可见。床上铺的菱光丝,堪比豆蔻女子的皮肉,柔软不伤肌肤。 一床灿若朝霞的云锦被里,双眼无神的冷永宁静静地躺着,面容死寂。 纵然是夜明珠的光亮落入她眼中,也激不起半点儿涟漪。 每一颗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可又能怎么样呢? 终究还是代替不了真正的天光。 第385章 放长线,钓大鱼! 楚元烨的语气前一刻还略带着几分轻快,等他看清楚锦帛上的内容时,霎时黑脸。 这东西,并非密室里原有之物! 山雨欲来。 他捉着怀中人的双肩,迫使对方转过身跟自己对视。 眼中黑沉一片,血气森然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被迫转身之前,冷永宁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地面。 刚才那只老鼠,早溜了。 还好还好。 轻轻舒了口气,她淡然无波地跟眼前濒临发怒的男人对视。 殊不知,冷永宁越是这样,楚元烨便越是容易失控。 这个密室,这个黄金牢笼,这里头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亲自为冷永宁准备的。 按理说,压根不可能会有外人会进来才对! 不止是密室,从永宁住进来那刻起,他的书房四周便布满了明卫暗哨。 别说是不相干的人,就连程湘水,也无法接近半步! 可,即便是防卫的这么严密了,也依旧还是有不属于密室里头的东西出现。 手里的锦帛哪是什么锦帛,分明是对他赤裸裸的嘲讽! 能进来,便能出去。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永宁,随时都有可能会再次消失不见! 心头骤然有恐慌窜起,偏偏眼前的人一言不发。 楚元烨终于再也没法压制自己的戾气,随手一抛,将冷永宁狠狠地砸在地上。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冷永宁被摔得眼冒金星,嗓子里都有了血腥气。 甚至差点喘不过来,卧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揉肩。 楚元烨这个疯子,下手没个分寸,弄疼她了。 还有—— 掀开裤脚,冷永宁看到自己白皙的小腿上也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链子太结实,刚才那一下没能避开,勒在腿上了。 连云歌好不容易才想尽法子弄进来的信件,也被夺走了。 不过,没关系。 她最想知道的信息,已经确认。 终于能弥补父皇母后当年的愧疚跟遗憾了。 心头一块最大的石头卸下,冷永宁扶着一旁的笼柱,慢慢地站起身,朝着床上走回去。 直到重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头躺下,她也没看一眼地上那件华服。 好像有点被摔出内伤了,感觉不是很好受。 想用睡过去的方法,来抵住那股子强烈的不适感,可惜努力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没法进入深度睡眠。 冷永宁皱着眉头辗转反侧,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感觉到了一道死亡凝视。 意识一颤。 她下意识睁眼,就看到之前愤然离去的楚元烨去而复返。 此时正站在床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那副阴如阴鬼的模样,让冷永宁狠狠吓了一大跳。 随即发现,对方的身后,还站着每日为她送饭的那位嬷嬷。 对方脸色煞白,浑身犹如筛糠。 察觉到冷永宁打量的目光,竟张开嘴努力朝着她笑了一下。 一股血腥味道随之溢出,黑洞洞的嘴巴里头,竟是什么都没有。 冷永宁被吓住,一时没有了反应。 旁边的楚元烨却犹嫌不够,从战战兢兢的嬷嬷手里头接过了一个盘子。 十分贴心地摆在了冷永宁面前,柔声诱哄道:“永宁,给你看个好东西。” 这人什么德行,她早就已经领教过了。 冷永宁闻言心底警铃大作,只想远离。 但没抗住好奇,还是扫了一眼。 也正是那一眼,让她魂游九天。 下一刻猛地扑到床边,不可抑制地呕吐起来。 见状,楚元烨非但没有半句安慰,甚至还继续将盘子往前递了递,沉声道:“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永宁你就这么不喜欢? 不乖哦。” 比反胃更加恐怖的,是来自精神上的压力。 眼前满满一盘子的血,上头有几根舌头,还有几双手。 究竟是哪个变态,会把这样的东西随随便便拿来让人看的?! 难怪嬷嬷会那个样子,难怪她的嘴巴里头会少了东西。想必属于她的那根舌头,也在这个盘子里头吧? 一个又一个念头前赴后继地往冷永宁脑子里头窜,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只吐到浑身只打冷颤。 豆大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一颗又一颗地往下掉。 看到她哭,楚元烨这才有所收敛。 从袖中掏出手帕,一边提她擦拭,一边柔声道:“永宁你看,这些——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不肯告诉我,刚才那东西究竟是谁送进来的,所以我只能全部一起惩罚了。 你也不用心疼,守卫不力本就是该他们承担的责任,有了这一波警告,新换的人便会更加尽心尽力地保护好你了。 对不对?” 嗓音,还是原来的嗓音。 温润中夹杂着几分宠溺,像极了以前耐心哄着她的时候。 可此时的冷永宁,却几乎陷入了恍惚当中。 脑子里头嗡嗡的,好多话都听不太清楚了。 唯有一句,都是因为她。 所以,是她,害了那些人! 不自觉地被带偏了思维,潜意识中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精神力最脆弱的时刻,冷永宁却根本挣扎不出来。 涌出来的眼泪,也越来越多。 楚元烨眉头皱得很深。 他贴心地为永宁擦了眼泪,喂了水。 还从地上重新捡起被忽略很久的华服,披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红底金绣,凤舞九天。 在数颗夜明珠的映照下,衣裳刚一展开,整个后背连着衣摆上的凤凰便栩栩如生,到随时都能振翅高飞的程度。 心疼地抚着冷永宁的侧脸,楚元烨眼底闪现出一抹奢望的讨好: “这件衣服是凤袍,我特意让人为你做的。 光是上头这只凤凰,便绣了整整一年的时光。 三个顶尖绣娘,眼睛全都瞎了。 永宁,你看看喜不喜欢?你愿不愿意穿着这件衣裳,同我携手,共享这西晋的万里江山?” “呕……” 不说还好,这一解释,冷永宁登时吐得更难受了。 楚元烨看着她,面色阴晴不定。 随即想到了什么,忽而又目露惊喜,连连道:“永宁,你吐成这样……该不会是又有了吧?我们是不是又有宝宝了? 永宁,永宁,我好开心……” 冷永宁:“……” 本来身上就没有什么力气,这会儿更是吐的胆汁都快出来了。 她压根懒得回话,任凭某人自娱自乐去了。 殊不知此时,跟誉王府隔了一条巷子的地方,正有一场悲剧在上演着。 小追风人小机灵,加上楚元戟让人特意提点过后,小脑袋瓜儿就跟开了挂一样,总喜欢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来二去,还真就被他给琢磨出了点儿不同来。 比如说,利用沐云歌之前给的药,驯化小动物。 其中便包括老鼠这种,其实很聪明的动物。 也不知怎么的,竟还真就让他给成功了。 今晚第一次帮着自家小姐,将新搞出来的法子用在实际上,他其实也很忐忑。 一直在这边等着。 所幸没等多久,他那只独一无二的老鼠,便回来了。 看到它腿上依旧还是绑着东西,还以为没能成功,小追风难免有点儿气馁。 直到把东西解下来…… “不对,这不是小姐的,小姐的那个,上头有字!” 一块素净的帕子,让小追风喜出望外。 他小心地将帕子塞在怀中,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准备跑回去报信。 结果刚踏出巷子口,便发现了守在外头的人。 十几个誉王府府兵,个个面色可怖,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其中一个,甚至还冷笑道:“总算是找到了。也不枉费我哥,被白白砍了手!” 府兵一个个逼近,重新将小追风逼进了巷子里。 倒下去的那一刻,小追风低头撩起衣摆,塞住了自己的嘴。 小姐说了,他是男子汉呢。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就算是死,也不能哭! 沐云歌这天晚上没回去沐府。 如今德仁堂地方大了,完全住得开。而且常湘玉一早就为她备着房间,也就暂时歇下了。 天竺伺候着她洗漱完毕,看自家小姐还没有要睡的意思,只得去了一趟厨房忙活。 回来时手上端了一只碗。 “奴婢刚煮了一碗银耳莲子汤,小姐尝尝?” 她是心腹丫鬟,自然了解主子的心思。将碗递过去的同时,也开口劝慰, “小姐别太担心了,小追风机灵的跟猴儿似的,肯定不会有事。” “但愿吧。” 沐云歌应得心不在焉。 一边接碗,一边抬手按了按狂跳不已的眼皮。 哪知手底下打了滑,“啪”的一声,碗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银耳洒落一地。 天竺见状变了脸色,很快又笑道:“这是好兆头,岁岁平安。小姐,不如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竟是有人在踹门。 随后,伙计的声音响了起来:“别踹了,再踹,门就该坏了。” 动静不小。 沐云歌好似预感到什么,起身往外走。 恰好玉树进来,沉着嗓音道:“小姐,小追风……回来了。” 总算是回来了。 闻言,沐云歌长出了口气,脚下都轻松了。 然而等她出去,才发现站在院子里头的,另有其人。 “杜随?” 他之前跟楚元戟一样,也是受伤严重。后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藏起来养伤去了。 沐云歌也已经有挺长时间没见着人了,乍然重逢,有些惊喜。 可顾不上寒暄,她的视线很快定格在了对方手上。 杜随怀里头,还抱着个人。 一具小小的身躯,一眼看上去全都是血。 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此时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落着鲜红色的血液,原本的颜色都看不出来。 稚嫩的脸蛋青红交加面目全非,浑身上下更是看不见一块完整的好肉。 一同出来的天竺一看这个状况,人一下子就懵住了:“这……这……” 下一秒反应过来,急急往过去冲,“小追风?这是怎么的了!” 沐云歌同样揪心不已。 好在她还有理智在。 也明白现下最重要的还是急救,连忙指挥着杜随将人抱去了新辟建出来的急救室。 将人安顿好,一边施展急救的同时,还不忘询问:“你是在哪里发现他的?” 小追风都被打成了这样,难为他还能认得他,第一时间将人给救回来。 为她的施救争取了时间。 “不是我认出了他,是他认出了我。” 杜随脸色很差,几乎是阴云密布。 双拳更是死死抵在身侧,寒着嗓音道,“属下是在距离誉王府,不足百米远的地方发现他的。当时原本的计划是想着去周围探查一番。” 誉王府啊。 起初掩藏在水面下,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住在那里头的人,把自家殿下害得有多惨! 好不容易养好伤重新回来,得知楚元戟现下具体状况的他,甚至都起了去刺杀楚元烨的心。 然后就遇见了小追风。 “我救起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是从誉王府的大门口爬过来的。” 流了一路的血。 这么一个孩子的英勇毅力,让饶是跟着楚元戟经历过浴血奋战大场面的杜随,都有些震惊。 想到之前自家主子的暗示,他禁不住眉眼收敛:“是个可造之材。” 听到这些话,一旁的天竺都快心疼地哭成了泪人儿。 杜随犹豫了几秒,还是从袖中掏出手帕,悄悄递给了她。 正当自家丫鬟重新打起精神,要来给自己帮忙时,满手是血的沐云歌却后知后觉地豁然变脸: “不对!” 誉王府的人能对小追风下手,必然是他已经暴露了。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那些人没有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反而只是将人伤成了这个样子,然后弃之不顾? 心疼归心疼,最基本的理智还在。 几乎在一瞬间,沐云歌便反应过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显然杜随也反应过来了。 当即脸色一变,就要起身走人:“不能再把德仁堂牵扯进来了,我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留给他救小追风的机会,不过是誉王府的人在钓鱼罢了。 以小追风为饵,顺藤摸瓜找到他后面的,他们! 意识到这个问题,众人登时慌张。 第386章 借刀杀人,才是他的风格! 无奈的是,眼下小追风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办法移动。 抵不住搜查。 就在沐云歌打算,实在不行只能将人藏在自己的医疗室内时,常湘玉突然主动站了出来。 “姑娘,不如将人送进密室?” “密室?” 沐云歌没想到,德仁堂还留了这样的后手呢。 密室不大,却十分隐蔽。里头甚至还配备了一个小小的急救台。 将小追风安置在里头,沐云歌正在考虑要不要让杜随也一道躲进去时,哪知看出她意图的他却摇头拒绝了。 “都是属下一时粗心才犯下大错,属下想办法弥补。” 如果救人也算有错的话,那——什么才是对的? 结果杜随心意已决,根本不等沐云歌开口,便转身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突然听到一声沉喝:“站住。”仟韆仦哾 闻言,杜随疑惑回头:“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沐云歌:“……” 刚才那话,不是她说的。 楚元戟这是——终于醒过来了? 可身体的控制权,还在她手里。 沐云歌尝试着沟通了好几声,才总算是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 顺着气息的指引,从衣袖中摸出物件递过去,她皱着眉头,努力抵抗着潜意识中的不适,十分费力开口道:“去,去北疆,找……” 物件是一块蓝田鸳鸯佩,玉质极好,雕工却一般。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件。 沐云歌接收到的信息有限,楚元戟只表达了要让杜随去北疆。 至于找谁,却再没信息了。 岂料杜随见着那块玉佩,瞳孔骤然一缩,整个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竟是十分震惊的模样: “小姐,你怎么会有这个?” 沐云歌随之眼睛一亮:“那你知道这东西跟北疆的什么人有关,对不对?” 闻言,杜随表情十分复杂地点了点头:“前兵部尚书,向辛。” 原本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可这时候前院已经有人在喊门了。 不敢再耽搁,只能接了东西匆匆离开。 沐云歌其实也很奇怪,无奈杜随走的急,意识深处的楚元戟又重新无声无息,只能先忍下,应付来人。 誉王府的府兵来势汹汹,可惜什么都没搜着。 又没有明确的证据抓人,加上也确定了杜随确实离开,只能继续去追人。 等折腾完一切,沐云歌又让玉树搀扶着自己去了密室。 她眼下身体还没恢复,自己动不了手,小追风的抢救工作,只能由常湘玉和天竺一道完成。 等人情况基本上稳定下来,天都已经快亮了。 至此,沐云歌已经完全体力不支,几乎是疲惫地瘫软在了床上。 正准备要睡一会儿时,脑海中突然又响起了楚元戟那道熟悉的声音。 不同于以往的清朗,虚弱中带着明显的愧疚:“歌儿,对不起。” 沐云歌闭着眼睛,意识正稍稍有点儿迷糊。 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就想笑:“对不起什么?是差点让我命丧黄泉,还是差点把自己搞到魂飞魄散?” 她语调轻快,明显是想要调节气氛。 可惜效果不佳,楚元戟很沉默。 许久之后,才又开了口:“是我考虑不周,太过自私。” 一边道歉,一边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徐徐道来。 至此,沐云歌才算是真真正正知道了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时事态紧急,段崇溯既认出了你这张脸,依着他的性格,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眼下我这般模样,不能时时护着,万一他当真对你不利……” 话到这里,即便他只是一抹意识,沐云歌也依旧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恐惧。 楚元戟则深深叹了口气:“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杀之。” 可将歌儿身体伤成这样,始终非他所愿。 关于这一点,沐云歌自然清楚。 还沉浸在刚才对方讲述的刀光剑影,生死危局中的她,一时没了话。 安静了许久,就在楚元戟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时,才听到沐云歌悠悠出声: “杀就杀了。不过一个段崇溯,还杀不得了?” 语气平静情绪稳定,竟没半点责怪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