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穗江潮》 第1章 重生 初秋,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打断了北桥村社员的抢收节奏。 骤雨初歇,微风吹过枝叶交叠的树林,打着卷儿地盘旋在供销社副主任的张起山的院儿里。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调试半天,这台半导体收音机,终于出声儿了。 内容嘛,正是当下大火的《赤胆忠心》。 关键时候,一个穿蓝色布衫的女人,一把拧上带头作乱的孩子耳朵。 “谁让你们动收音机的,碰坏了咋办?!” 这玩意有钱买不到,是她托关系,让人从外地带回来,给过世大儿子下聘用的。 白天得了信儿,这家闺女马上断气,这不紧赶慢赶来了。kΑnshu伍.ξa 虽说是办冥婚,但该有的一点没少。 收音机、梅花手表,她跟男人攒下的俩月定量的粮食指标,54斤硬邦邦的粮食。 虽说三分之一是棒子面粗粮,但剩下的可全都是细粮白面,大米。 再配上三百块钱。 这代价,娶个活人都绰绰有余。 可是没办法,打听了十里八乡,只这家姑娘生肖属相八字,跟儿子相配。 所以就算对方狮子大开口,她也得咬牙应下。 心里有气,难免要往孩子身上撒,正再要呵斥,就被一道嗔怪嗓音打断。 “嫂子,都一家人了,还生分什么,让孩子们听。” 转头叮嘱孩子,“大人们有事商量,你们去里间儿听。” 陈秀丽游刃有余地控制住局面。 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但凡第一眼见到她的,没人不被假象迷惑。 碍事的走了,眼下该谈正事了。 按说这种大事,该家里男人开口,但丈夫装聋作哑,陈秀丽指望不上,张嘴就要客套…… “我看这是千里姻缘,一线穿呐,千里姻缘穿一线,九牛二虎拉不断……” 未曾出声,收音机内谄媚的汉奸声传来。 孩子们不在眼前了,但屋子跟隔间,只有一道门帘阻隔,能挡视线,挡不住声儿。 陈秀丽噎了下,求助一般的,踢了丈夫一脚。 削瘦男人会意,起身后,不情愿往外掏烟。 烟票来的艰难,即使是在人人羡慕的供销社上班,一季度才能发一回。 平时得到的都是档次低点的‘乙丙’级别,这次沾了快死的大丫头光,抽到了节假日才有的甲级大前门烟。 这得三毛五一盒呢。 对面接烟功夫,说评书的先生,已经换了个腔调。 “呃,请坐吧,抽烟,啊,谢谢,谢谢您,还有什么事吗?” 讲的内容正是汉奸杨队长为献媚鬼子队长,特意去古先生家提亲呢。 一个献媚,一个卖女求荣,真是真巧它妈给真巧开门,真巧到家了。 张起山递烟动作一顿,尴尬不已。 买家有心想办成事,难免要替他们找补面子,笑道,“虽是冥婚,但不能委屈咱家孩子……” 掏了那么多钱,你们总不能再起幺蛾子吧。 两拨人博弈,精彩非凡。 里间儿枪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听的热血沸腾。 灯光昏暗,都没人注意到,箱笼上的被褥倒下,掩住人事不知的女孩口鼻。 评书乃讲究气、音、字、节、手、眼、身步的艺术,‘漂、俏、快、脆’是特点。 所以,眨眼就快到尾声。 故事落幕。 几个娃意犹未尽,磨蹭得往外走,转头却跟一双乌黑瞳仁撞上。 “妈呀……” 孩子哭爹喊娘的跑出来,正巧同闻声赶来的大人们撞上,在他们追问下,惊魂未定指屋里哭叫着,“人死,死……” 死了? 几人对视一眼,拔腿往里冲。 人跑没了,孩子们才缓过劲,跺脚解释,“人,死,死不瞑目啊。” ………… 叶穗睁开眼消化了情绪,虽说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乍然到陌生环境,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本以为留学归来,能大展宏图,谁知回国途中飞机失事,想着难逃一劫了,怎知再睁眼就换了个壳子。 她虽昏昏沉沉,但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心里更是被原主的愤恨跟不甘笼罩。 要不是那几个孩子贪玩,把被褥埋住她口鼻,生死一线中将她从混沌中扯出来。 没准今晚还真要被人拉走埋了。 陈秀丽他们闯进来,就同一张苍白虚弱的面孔对上。 本以为必死的人,此时清醒了,谁能不怕? 几人齐刷刷后退,惊惧下跟叠罗汉似的摔在地上。 眼瞅那姑娘神色清明,举止正常,哪儿是濒死之人该有的样子? 男方的爹妈本就为高额彩礼憋一肚子气,眼下知道婚事不成,还能再忍气吞声? 当下就冷嘲热讽。 “这唱的哪一出啊!大妹子,这我得跟你分辨两句了,你戏弄俺们就算了,不沾亲带故,受点气就受点气,可孩子没断气你就张罗着冥婚,心忒狠了些。” 满是挑拨之意,就是让她不消停呢。 陈秀丽眼皮子一跳,恨得牙直痒,但愤恨之余,心底的恐慌又升腾起来。 毕竟她出事…… 但对上女儿求证的视线,马上镇定下来,眼睛一红,还没说话,眼泪就哗啦啦流下来。 叶穗上辈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一眼就看透了。 这女人骨子里都透着虚伪。 认清局势后,她虚弱的拉住站在一侧手足无措,瘦弱的中年男人袖子。 未语,两串豆大的泪珠就倾泻而下,“亲爸,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昏睡时,她听人说过,这俩货是半路夫妻。 平心而论,姑娘还没死,就张罗着卖尸首,咋看,咋不像亲妈能干出的事。 可在她说完后,室内一片哑然。 陈秀丽惊愕得都不挤眼泪了,回过神,一把攥住她手,大声喊着,“穗儿,我才是你亲妈啊!” 第2章 美貌 十八岁的姑娘,头上绑着一圈纱布,面色苍白大受打击的模样让人分外怜惜。 不过大家也没往别处想。 毕竟她被雷劈了嘛。 认错人,情有可原。 至于为啥亲妈能做出孩子还没死,就拿尸首来换钱,这就说来话长了。 叶穗是她改嫁前生的。 嫁给张起山时,男人不乐意要拖油瓶。 陈秀丽一咬牙,就让娘家把她送给了市里一户人家。 养大她的那对夫妻,女的是哑巴,男的是残疾,这么多年就她一个孩子。 她大了,长的又好,夫妻俩就动了歪脑筋,跑养父母家信誓旦旦说,为了补偿孩子,要给她安排供销社的活。 原主知青返城一段时间了,没工作,平日里只能给人糊火柴盒度日。 一直是养父母的心病。 眼下得了那边承诺,更是为了她前途,就态度强硬的让她回张家了。 原主倒不在意铁饭碗,但她更不忍看疼爱自己的养父母每天长吁短叹。 种种因素下,无奈妥协。 谁知刚回来两天,就出了这种意外。 冥婚不成,男方父母也不耽搁,要回钱,收拾了送来的值钱东西,骂骂咧咧的走了。看書喇kanδんu5.net 叶穗默不言语,视线却落到手腕上。 这姑娘可真瘦。 “穗儿……” 陈秀丽忐忑不安,试探性开口。 随着她话头,叶穗转过了头,少女的青丝柔顺的散在身后,前面几缕被灯光打湿,乖巧的贴在她面上。 圆润清亮的眼眸,还是明媚乖巧的样子。 “怎么了?” “没事,没事。” “妈,我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她没追究冥婚,陈秀丽暗松了口气,赶紧拉着男人出去做吃的。 夫妻俩静悄悄的到院子,看着投映到窗户上的身影,面上紧绷的表情才有些放松。 “你说,她是真的忘了自个怎么出事的?” 叶穗奄奄一息时,张秀丽鼻涕一把泪一把,同前来打听的村民解释说,是她贪玩,下雨天非要上山才被雷劈了。 实际根本不是那回事…… “我那会也没用多大力气,谁知道她就从山上滚下来了,更让我想不通的是,不过就是脑袋轻轻磕在了石头上,这丫头竟然就快咽气了!” 陈秀丽说起这个,眼神闪烁。 直到现在她都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不就推了她一把,谁让她自己站不稳的。 她要是听点话,不跟侄女吵架,自己也不能推她啊。 张起山不想听这些鸡毛蒜皮,既然人没死,那先前计划好的,就继续实施。 一定要压榨掉她的剩余价值! “那丫头脑袋受伤记不住以前的事,这样最好,咱们再坚持,等房子到手了,再一脚踢开她!” 试问,现在谁不想当城里人,谁不想去城里正式工。 可户籍制度管理严格,岂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张起山作为一个供销社主任,手里有点小权利,如此都不能把儿子户口落到市里。 但叶穗养父母有房啊,为啥低声下气的去市里把叶穗要回来,难道真是良心发现? 怎么可能! 不是为了房子,谁想搭理那家穷鬼! 夫妻俩对视一眼,似乎房子早就到手了,同时露出满足的笑容。 ………… 张秀丽心里有鬼,今天难得大方了一回,从上锁的柜子里挖出半碗白面,又从瓦罐里摸出俩鸡蛋。 上锁时,肉疼的放回了一个。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 清汤面,一个荷包蛋,零星点缀着翠绿葱花,就这,已经是村里好些人家过年的标配了。 叶穗慢条斯理的吃完,肚子饱了,心里还是不满足。 递过去碗,沙哑但难掩少女清脆的嗓音响起,“妈,我头晕,想喝红糖鸡蛋水。” 你不是要装母慈子孝吗? 这点要求总不至于不满足吧。 陈秀丽眼皮子跳了下,前两天她饿的走路直发飘儿,也没张嘴要过什么,这次怎么…… 眼下生活艰辛,红糖这玩意,别说村里,就连镇上居民都没门路。 像是白糖、红糖,属于高级营养品,只供给新生婴儿、产妇跟肝炎患者。 城里的人,你有副食品供应本咋了,该买不到还是买不到,这得是供销社内部人员才能抢到的‘特供’商品。 家里是有红糖,但那是儿子还有侄女才能吃的。 “妈?” 等不到回应,叶穗叹气,“果真是不疼我的,不然咋在我还没死,就给我找冥婚……” 陈秀丽脸皮子一紧,干笑道,“看你说啥呢,不就是红糖鸡蛋,妈马上去!” 她走后,叶穗嗤笑一声。 这家人毫无底线,刚刚俩人的对话,自己听的一清二楚。 不急,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等她养好身体,那才有好戏上演。 侧了下头,镜子里的姑娘跟她做了相同的动作。 原主跟她有八成相似。 简单破旧的衣服难掩明丽,轮廓干净,下颌紧致,本就是瓷白肌肤,搭配着浓密眼睫乌黑瞳仁,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最绝的是那双灵气的杏眸,眼尾微翘,弧度饱满,最是清澈透底,不染尘埃。 一笑,就会露出一对儿小酒窝,还没长开,但已经能猜出未来的明丽姝丽。 怪不得是个要死的人,都能卖出那个价儿。 “咱俩好像运气都不怎么好。” 那个时代的她,父母早亡,只有爷爷陪伴。 等她刚上初中,爷爷没了,孤苦无依时,是爷爷救助过的,出狱找不到工作的‘劳改犯’们,合着伙把她养大。 飞机出事,她意外身亡,也不知道那几个老头收到消息,会不会伤心难过。 养了她这么多年,谁能想到会落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呢。 喝完红糖水后,无视陈秀丽的客套,她早早睡了。 ………… 次日,陈秀丽送走丈夫,挪到叶穗的窗户下,听着里面动静。 这还没起吧? 天儿好了,还得下地抢收呢,这丫头虽然干活不利索,但去地磨蹭会,多少也能挣个工分。 她再嫁后,生了个儿子,今年十六,不过昨夜要办冥婚嘛,她嫌不吉利,就把儿子撵回娘家了。 想东想西的功夫,瞥见了院门外面有道鬼鬼祟祟身影,摸起棍子,她悄悄抄到她后面。 “我打死你这个不长眼……” 棍子高高举起,在看清对方容貌时,换她傻眼了,这不是叶穗的哑巴养母吗? 她来这干啥,难道是想抢人? 但看到地上的罐头,白糖,鸡蛋,面上又多了几分笑意。 “哎呦,大姐,您是来看穗儿的吧。” 李红英比她大四岁,比她老的多,穿的也差,黑乎乎的布衫,补丁一块摞一块。 李红英不在乎别人眼神,只在乎孩子,自打听说叶穗受伤,急的两天没睡。 今天没跟人商量,一路打听一路摸索过来的。 想进院儿,可却被陈秀丽拦住了。 要了人家东西,态度照样不好,一个自己打心眼看不上的人,她怎么可能给好脸呢? “穗儿没醒,你就别进去了,放心,我是她亲妈,我不疼她谁疼她!” 这是直接往人心上插刀子。 见她手势乱飞,一副,我看一眼就放心的样子,陈秀丽耐心告罄,她冷声道,“当时咱们说好的,我们给找工作,前提是,你们不能再来纠缠!” 是啊,不该来纠缠的。 但这十几年陪伴,日日月月积累的感情,怎么能是不纠缠,就能打发的? 可孩子亲娘拦得跟个铜墙铁壁似的,今天八成是看不到女儿了。 “走吧,快走吧!” 就在陈秀丽推着失落凄凉的女人离开之际。 身后紧闭的房门,忽地一下开了。 第3章 房子 叶穗突然出来,俩女人都愣了一下。 别管陈秀丽表现多么母女情深,实际上呢?俩人关系薄弱的要命。 昨晚的冥婚,这丫头嘴上不说,心里能没疙瘩? 在这节骨眼上,她养母一来,这丫头反悔跟人回镇上,自己可咋办。 自个男人的计划不是全都泡汤了? 所以你说,陈秀丽能让两人见面? 可惜叶穗表面柔顺,内里主意正的很,压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轻声示意养母跟自己一块出去。 虽说是初次见面,但她对这个朴实的妇女,有着天然的好感。 鹅蛋脸,五官周正,衣服上补丁一个摞一个,但是干净没一个褶子。 仔细闻,还有种皂角天然的香气。 占据了人家闺女身子,有些责任,也是要担负起来的。 还没说话,对方眼睛已经红了,温柔的女人指着她头上的纱布,飞快地做着手势。 叶穗是会手语的,面对焦急地询问,只是说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随即又问起养父的情况。 虽说她记忆残缺不全,但多少也知道腿脚不方便的养父,是把她当眼珠子疼的。 没道理她一个柔弱女人来了,养父不出面的道理。 女人不会撒谎,也没想到叶穗会突然问起来丈夫情况。 一时间卡壳。 叶穗表情逐渐严肃。 在她不断追问下才知道,原来听说她出事,养父打听到张家地址,准备来送钱, 谁知来的路上下大雨,他腿脚不好,加上地址又不对,等跌跌撞撞回去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现在病还没好呢。 李红英怕她着急,没说男人出门时揣着二百块,也被人抢了。 女人思女心切,只想叶穗现在模样刻在脑子里,回去了再转述给同样记挂女儿的丈夫。 两人说了一小会儿话,陈秀丽就已经找过来了。 她在这,两人不方便说什么,叶穗飞快地打着手语,告诉她回去先照顾好养父,过些日子自己就回去。 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月。 陈秀丽站定,狐疑的看着激动到发颤的哑巴,心叫不好,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你们说啥呢,咋这么高兴?” “我妈听说亲妈你对我好,感动了。” 陈秀丽松了口气,没有怀疑,在她印象里,叶穗老实得跟个鹌鹑一样,绝对不会骗人。 “看也看完了,该走了吧。” 这是在撵人了。 叶穗点头表示同意。 但在看她离开时,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叶穗又喊住了她。 “等我一会儿。” 等她再回来时,手上拎着的,是她带来的东西,夫妻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买来这些,肯定是花了大价格。 叶穗才不想便宜这家人。 陈秀丽见状,肉疼的制止,“穗儿,这是……”kanδんu5.net 这鸡蛋白糖跟红糖可都是稀罕东西,让她把到手东西吐出去,这是在要她命。 “我既然回了亲妈家,就要跟养父母那边断干净关系,妈,你不会眼皮子浅的舍不得东西吧?” “怎么可能!” 陈秀丽打了个激灵,讪笑地放手。 跟那边断绝关系挺好,但她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 等二人回院儿时,院里已经站着三个人了。看書喇 他儿子正在跟小舅舅打闹,娘家侄女陈宝兰则是一脸无奈地盯着俩男人。 当三人看见活生生的叶穗进来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她,她不是昨晚就要咽气了? 陈宝兰反应快,作为她姑最疼的侄女,叶穗的利用价值有多大,她再清楚不过。 面上带笑,和气道,“穗儿,醒了就好,你不知道这两天我跟姑姑多担心你!” 说完又拎起脚下那个兔子,“这兔子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了。” 小姑娘嘛,谁不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而这个兔子,也算是叶穗出事的导火索。 换成以前,陈宝兰可舍不得,但是昨晚她做了个怪异的梦,梦到自己跟周围人,都是生活在一本书里。 书中清楚的记载着未来的发展趋势,还有各个人物的命运更迭。 她以为自己是发癔症。 但今早听新闻,发现新闻里说的大事跟她在书里看见的一样,这才确信自己与众不同。 不过要说这书里唯一的变故,就是叶穗了。 在书里,她昨夜就死了。 可她都能未卜先知了,一个不重要的人,是死还是不死的,谁还在意呢。 眼下她更操心的是,要如何乘时代的东风,去发大财。 叶穗接过兔子,没客套,直接进屋休息。 “姐,这丫头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陈向国今年二十三,没正经工作,就是个混混,看着叶穗不尊重他,忍不住发了脾气。 “随她吧,打小没养在跟前,你能指望她当你是亲戚?” 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陈秀丽把儿子打发了,示意叔侄俩儿跟自己屋儿。 都是自己人了,她才开口,“让你打听叶家房子的事,你打听的咋样了?” 那房子一天不到手,她这心就一天安稳不下来。 叶穗养父叶连山,年轻时候当的兵,后来落了残疾才退伍。 当时政府给安排进了市里最大的洗煤厂当工人。 他运气好,刚进厂里就碰上福利改革,分了一个二十平的小房子。 但是房子有了,后续遗留问题也不少。 这些房子分为公料自建,厂子按指标分房,职工有名额的,只需要缴纳一定比例就行。 出发点是好的,可当初厂内部自建房,大家手里没有受法律保护的房屋产权书。 有的只是一张缴款单据跟住房许可证。 如此一来,给子女上学、办户口、参军、就业带来一定困难。 眼下,市洗煤厂正轰轰烈烈搞‘确权’。 确权后拿到房产证,才等于有了自己私有住房,同时才能按有关政策,在市里统一房产管理制度下,进行二级市场交易。 也就是可以买卖房屋。 “确权有要求,办理户政前,得验明三证,房东许可证、购房时缴款证明、户口证。 三证户主不一样,或者实际居住人跟三证不符合,人家是不给办理的。” 先前不是政策卡着,房子早就得手了。 陈向国一下子说了一堆,端起一碗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畅快。 “那他们确权了吗?” 陈宝兰一针见血,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确了,只要三天后,交了确权登记费、勘测费以及过户登记费、证本费,房子就能办过户了。” 听弟弟这么回应,陈秀丽总算松了口气,不过……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耍赖啊,等房子都办好了,又后悔了……”她自个心贪,所以看谁都是坏的。 说起这个顾虑,陈宝兰笑了,“他们不敢,咱们手里还有买卖合同呢,姑你忘啦?” 说起这个,她笑的越发得意。 当初哄叶穗回来,哄骗叶家夫妻,说要给她找供销社的工作,张起山信誓旦旦,说是有门路。 但再硬的门路,也得花钱活动啊。 可是叶家两口这些年挣的钱,除了买药,早都换成粮票跟布票,全寄给下乡的叶穗了。 接着就利用他们夫妻的爱女情深,提醒着他们先把房屋确权,然后再把房子卖了,得到的钱,给叶穗做活动钱。 因为确权还没开始,而且中间需要时间,钱无法及时到位,张起山还‘好心’提议,说是愿意先垫上房钱。 给了他们五百块,对方按了手印。 这买卖合同,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捏着这个,就是妥妥捏着房子了。 第4章 陈皮兔丁 “给五百,也是便宜他们了。” 陈秀丽说起来拿钱,心疼不已。 “姐,这有啥心疼的,当时他们不是给了你们二百多,让先给叶穗花着吗?” “那还有三百呢!” 陈秀丽反驳,在她认知里,这钱一分都不该落他们手里,房子也得白给自己。kΑnshu伍.ξa 在她发完牢骚后,对面罕见的,没有传来附和声。 等她看着弟弟憋笑憋得发红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惊喜道,“你……” 陈向国故意卖关子不吭。 眼瞅火候到了,他才得意洋洋道,“我把叶穗出事,需要多少治疗费,还有张家地址在哪的消息,‘不小心’地告诉了他养父。” 当然,那地址是假的。 “那傻子听到这个消息,果然心急如焚,当天就要来给她送钱,我啊,就专门埋伏着呢,等到他落单了,一砖头砸晕了他,嘿嘿,这钱还不是还到了我兜里。” 他是混混嘛。 想捞点钱花花,多的是法子。 越说越是得意,眉飞色舞的,就差跳起舞来了。 正乐呵呢,一只手伸到他跟前,“钱呢?” 陈向国不言语了,东拉西扯,就是不提钱的去向,后来还是他姐直接扒兜,把自个花剩的五十块,全没收了。 面对亲姐的责难,陈向国一点不怕。 捡她爱听的说,“姐,房子马上到手了,这钱就当奖励我的呗。” 花都花了,再生气也没法子,陈秀丽板着脸,“马上要成功了,你可不能大意。”kanδんu5.net 陈向国拍着胸膛。 “合同我姐夫收着,白纸黑子,谁能抵赖?再说,就叶家那一家子草包,到死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最后一家流露街头,估计还在感谢咱们呢!” 这种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真的太爽了,三人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正高兴呢,耳畔突的传来沉闷巨响。 坏了,三人笑容一顿,忘了叶穗还在呢,这动静,别是她闹出来的吧? 好在找到叶穗时,她正在灶房做吃食,面上也正常,看来对刚刚的事,一无所知。 刚刚那么响的声儿,是在剁兔子。 兔子? 家里哪儿来的兔子? 陈宝兰瞥见地上的皮毛,天旋地转,叶穗她,竟把刚自己送她的兔子宰了! 可她不是特别喜欢兔子吗? 怎会把它宰了? 她还准备等房子到手,再把兔子要回来呢! “叶穗,你真狠毒!” 叶穗不理她,轻飘飘道,“这兔子不是送我了吗?” 是送了,可没想到你要杀啊! 想再说两句,却被姑姑打断,陈秀丽试探性道,“穗儿,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叶穗指了下兔子,“妈,我在做饭呢。” 言外之意,没那时间。 叶穗不会撒谎,再说处理兔子也费功夫,看来是她多心了。 “那你忙。” 厨房烟熏火燎,她爱忙自己乐得轻松。 等三人离开,叶穗动作没停狠狠剁肉,借由手上动作发泄着心中怒气。 打人,抢钱,空手套白狼,把她当傻子耍,很好,很好。 既如此,就别怪她手黑! ………… 房子没到手之前,大家都有默契的,在稳着叶穗,她馋肉,那就吃呗。 但大家对草包不太看好,心里一致想法是,她会把兔子肉浪费了。 可随着时间流逝,院儿里闲话的几人,逐渐不淡定了。 没别的原因,香味太诱人了。 没多久,一盘陈皮兔丁端出来了,该怎么说呢,虽没尝味道,但单看色泽,就知道手艺不错。 手里材料有限,她做了道陈皮兔丁,陈皮是张起山朋友送他泡水用的,外表鲜红,内面淡黄,油润,味苦,气芳香。 当它同盐、酱油、醋、花椒、干辣椒节、葱姜、白糖、红油、醪糟汁、香油,就会出现麻辣味厚、气味芳香,略有回甜的滋味。 张家材料不全,醪糟汁红油没有。 但好陈皮出挑,加上她手艺不错,火候掌握得好,味道还算可以。 没看到她刚放下大碗,那个便宜弟弟张宝明,已经用手捻起兔肉吃上了。 微甜微辣微鲜,味浓味厚,兔肉滑嫩弹牙,撒着的芝麻咬在嘴里喷香。 顾不上回答他妈,这小子就差把头埋盘子里了。 陈宝兰刚还在为兔子没了掉眼泪,这会就被香气勾得饥肠辘辘。 但再好吃,她不能吃啊,不然多虚伪。 心里憋气,她就要挑刺,“叶穗,那只兔子那么大,盘子里咋这么少,是不是你在厨房偷吃了?” 张家条件好一点,但也都是逢年过节才能打下牙祭,她这么一说,陈秀兰当时就皱眉了。 可叶穗不怕,她甚至都没抬起眼皮子给对方一个眼神,“宝兰姐,家里可不止咱们几个人,张爸还没回来呢,咱们不能只顾着自己吃,不给他留呀!” 陈宝兰被噎住,她确实没考虑这点。 陈向国今晚跟狐朋狗友约好了去办大事,随便吃了几口,嘴都没擦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 “我去市里,姐,你忘了我有事了?” 三人对视一眼,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叶穗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必须压下愤怒,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等他出门了,伸手朝便宜亲妈道,“妈,给我钱。” “你要钱干啥?” 对面一脸戒备。 要钱干啥? 自然是要跟去市里,伺机报复,难不成眼瞅着陈向国再去欺负她养父母? “我给张爸送午饭,顺带再去市里把我行李拿回来,我落下好些布票跟工业票呢。” 陈秀丽咽回了要拒绝的话。 拿东西回来啊,那还行。 “要多少?” 一脸肉疼。 “五块……” 第5章 代乳粉 五块! 这个数字,不说陈秀丽惊住,就连正狼吞虎咽吃的张宝明,都被吓着,在旁撕心裂肺的咳嗽。 标准粉一斤一毛八分五,香皂三毛一块,头疼散二分一包,从镇口坐车到市里,也才三分钱。 他爹张起山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三块八,她竟然狮子大开口,一下要五块钱! 陈秀丽掏钱动作一顿,当时就说没钱。 “我刚听弟弟说,小舅舅给了妈五十多,看来是他挣钱孝顺了您,本来当晚辈的,不该惦记这点孝顺钱。 可妈,您看我衣服破成啥了,我不买布做新衣裳,我自己是无所谓,但乡亲们咋看,不得说您苛待亲生女儿?” 见她犹豫,又下了一剂狠药,“那我问我张爸要吧……” 陈秀丽慌了,跟自个男人要,要是她多嘴,泄露了那五十块咋办。 她还想把这钱当私房钱呢! 这丫头,开口就掐住了她命门。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陈秀丽咬牙切齿数出五块。 刚拿到钱,叶穗回屋简单收拾了收拾,就拎着装肉的铝盒,大步流星地走了。 给张起山送饭? 呸,他也配! 俩人走后,院子里安静不少。 陈秀丽看那盘兔肉快要吃完,赶紧把盘子推到侄女跟前,“人都走了,别端架子了,快吃。” 陈宝兰在陈秀丽跟前,地位直逼亲儿子,有肉也一定要她吃到嘴才放心。 看着盘子,陈宝兰嫌弃地直摇头,肉都没了只剩佐料,还吃个屁。kanδんu5.net “姑,今儿啥日子?” “七月十八,你问这干啥?”kΑnshu伍.ξa 陈宝兰笑了,那本书说,今晚村里会出大事。 如果她把握住机会,那将是她成功的起点! 叶穗她长得好又咋的,这辈子注定碌碌无为,成为她辉煌人生的悲惨对照组。 生气?她哪儿还顾得上这个呀。 ………… 叶穗拎着饭盒走了几里地,才上了到市里的小巴。 她并未保留原主太多记忆。 叶家原来的住址,也是她打听到洗煤厂家属院位置后,凭模糊印象找到了叶家门口。 养父母掏心掏肺的付出,最后却落到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虽说不是原主跟她造成的。 但不能否认,是张家人利用了她,这才得逞。 所以她羞愧,不敢直面二人。 在门外徘徊了有一阵,最终还是把饭盒跟四块钱放到门外,拍了下大门后,急速离开。 只是逃离时太慌张,不小心撞到一个女人,只是含糊地跟人道歉,不顾对方的叫声飞快离开。 李红英开门捡起地上的东西,看见饭盒下压着的钱,惊得四处张望。 “红英,是不是你家叶穗回来了?我刚在路上碰到她了!” 李红英的猜测被落实,惊喜不已,她抱着饭盒去追,可惜,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闺女。 ………… 却说此时叶穗从家属院跑出来,不断平复着呼吸,她来这是怕陈向国再出幺蛾子,动手对付养父母。 但在附近转了几圈,都没找到他身影,难不成,这人来市里另有打算? 巴掌大的梧桐树叶此时还透着翠绿,遮天蔽日地替她拦着日光。 并不燥热的风,温柔的吹动着她的面颊,发丝,似乎在耳边安抚她,让她不要着急。 也就在这时候,叶穗猛不丁听见熟悉声音。 抬头一看,好家伙,前面十几米开外,揽着俩男人肩头,笑得豪迈的混混,不是陈向国又是谁? 刚还发愁跟丢了人,这不,自己送上门了。 叶穗悄悄跟了上去,听着他们几个旁若无人的打算,不可一世的语气,稍加思索后,突然笑了。 刚刚还发愁没机会报复。 眼下,机会好像来了。 ………… 陈向国跟几个狐朋狗友看完电影去国营饭店吃饭。 因为有个一直贴补娘家的姐姐,所以他在这些人里面,算是出手最阔绰的一个。 这次抢走叶穗养父的钱有二百多,他花了一百多,提前藏起来五十多,才拿剩下的几十块交工。 这会带着小弟们到国营饭店,大手一挥就要点菜。 他们几个是常客,服务员认识,别人都是看挂着的小牌子自己点,这几个却能享受不一样的待遇。 原因无他,不识字嘛。 像是阳春面、菜汤面、小混沌都是二两粮票,但价格不一,分别是八分、一毛五、两毛一碗。 一个炒素菜五分,肉菜一毛到两毛价位不等,有五十块兜底,陈向国大手一挥,要了几碗面,五个肉菜。 第6章 漏电 这些小混混们耳聪目明,有个风吹草动马上窜得没影儿,但那是以前。 今天邪门的是,这些公安有组织的,把巷子前后全堵了。 势必要来个瓮中捉鳖。 眼瞅被人端了,巷子里一扇一人多高的窗子突然打开。 里面有人吹了口哨,还露出一只手来,陈向国抓住那只手,伺机翻了上去。 “快,这跑了一个!” 虽说陈向国不认识对方,但混社会的,最重义气,没准对方听过他的大名,对他敬佩才搭救的。 听到公安的叫唤,俩人也不耽搁,麻溜跑了。 等到安全地方,两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些大盖帽,真是一群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犯得着拿命来追吗!” “他们就吃这碗饭,哥,你别气。” 搭救他的小哥儿好声好气地劝解。 要说,俩月前也没这么紧,黑市嘛,哪个地方都有,对这个地方,大家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最近管辖区的调来了个新的大队长,听说是从部队下来的,最是铁面无私。 以前这边公安懒散,吃孝敬,前脚抓后脚放。 可那个活阎王油盐不进,他才不听那么多,你违法乱纪就抓,谁来求情都不好使,市里最刺头儿的那几个,这会儿还在劳改呢。 俩人对新上任的公安评头论足,倒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天快黑了,他们也到分别的时候。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说得太合拍,还是他们真有缘分。 这个救人的小年轻竟试探性问他,今晚有能躲过活阎王,还能大挣一笔的好事,问他来不来。 能挣钱,危险系数还不高,陈向国还能错过? ………… 长平市最大的洗煤厂,是叶穗养父工作的地方。 在这块地方,养活着厂子几千号人,带动了整个市的经济发展。 一个选煤厂,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拉煤,拉木材的火车走走停停,卸下原煤,再运走洗好的煤。 而且挖煤弄矿的,少不了木材做坑木,所以每天停下的这些火车皮里,一半是煤,一半是木材。 以前就听说有不少人夜里偷偷倒腾木材跟煤,陈向国到这时,也以为是偷这些的。 这木材跟煤炭可都是公家的,他胆子再大,也不敢从这下手啊。 再说,还有保卫科的时不时巡逻呢。 衡量一番,他当时就打退堂鼓了。 “哎,你怕啥!” 刚跑两步就被人拉回来,带他来的那个小年轻道,“那玩意你让我偷,我都不偷,来给你看这个……” 俩人咬着手电到火车铁轨旁,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指了指一个位置。 “闸瓦,这玩意才值钱!” 闸瓦是火车运行制动时,直接摩擦车轮使火车停车的制动零件,通俗点说,就是管火车刹车的。 一个车厢八个轱辘,十六个闸瓦,一个闸瓦十八斤,不管是当废铁还是零部件卖,都值不少钱。kanδんu5.net 他们一人偷俩,绑在腰上大摇大摆出去,出了厂大门,倒手一卖,乖乖,不比在黑市上挣钱? 偷火车上东西,被发现了后果严重。 但是现在社会混乱,大批回乡人员还未找到工作,这种鸡鸣狗盗的事压根杜绝不了。 而且厂子里配有列检员,每天都会检查车轱辘,发现后会马上安上,全部合格才被允许上路。 所以不会闹出人命或者是事故。 两人一拍即合,马上开干,得手后,大摇大摆出了厂门。 按照先前商量好的,陈向国要跟新认识的兄弟,一道‘销赃’,但他们刚出厂门没几步,同伙就被人喊过去了。看書喇 再回来时,那年轻人一脸歉疚,说是家里有事,不能陪他去卖东西云云。 那陈向国讲义气嘛,这人救了自个,又带他找到个发财的门路,哪儿会计较那么多。 当下豪爽拍着胸口,“你回去办事吧,这个我帮你处理……” 随后把身上剩下的代乳粉票,还有今个收到的钱,全都塞给了他。 “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 陈向国洋洋得意,哪儿能想到半个钟头后,自己会因为这些玩意,跟狗似的逃命呢。 ………… 天刚擦黑,家家户户就关门上锁,不到九点,整个村子就陷入了沉睡中。 在这片天地,时间像是被拉长一般,尤其是黑夜,格外漫长。 陈宝兰拿着手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乡间小道上。 今晚,书上说在村口的那个野生湖泊,会出现一场意外事故。 那湖泊是村子里的公共财产,里面养着不少的鱼,再过俩月,那鱼就能出塘了。 这些鱼是少量的,可以不用上交国家的财富之一。 村民就指着这些鱼来改善呢。 而今晚,这鱼跟看鱼的村长父亲,会离奇的死去。 他们的死因,没人知道,但有着上帝视角的自己却清楚,他们不是被谋杀,而是死于一场漏电意外。 其实她可以早点出现,早点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可如果真是这样,村长父亲就不会受伤害,那村长更不会直白的看到,自己的出现是多么及时。 所以,她掐着点,任由意外发生后,才不紧不慢的往事发地赶去。 路上,她美滋滋的幻想着,村长是孝子,在他知道自己救了命悬一线的他父亲后。 肯定会对自个感激涕零。 她一定会变成人上人! 山路寂静,空旷的山野,只能听到她沉闷的呼吸声。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野生池塘,拿着灯照了下,果然有个老头儿躺在边上,人事不知! 书上说的果然没错。 村子里这两年不是刚通了电,架起了电线嘛。 鱼塘外面正好扯着线,但因为电线架设的高度不够,村里不少人都把电线当晾衣绳。 村长父亲也不例外,他平时吃住都在池边的小屋子,这次出事就是因为拿湿毛巾搭在电线上了。 但是他不知道,那电源线因为风吹日晒,早就破了皮。 人站在地上,湿毛巾一搭,破皮的电源线,立刻形成回路,把他电晕。 要是时间长了,没人搭救,那不就妥妥电死。 陈宝兰小跑上前打算把他扶起来。 谁知手刚碰到老人,就浑身一麻,再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人能未卜先知,自然是幸运的,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完全规避灾祸。 要是陈宝兰多读点书,肯定知道人体自身也是导体,在有人触电的情况下,绝对不能用肢体碰触。 可她一个小学都没毕业,没有丝毫知识储备的人,如何能知道这些呢? 这不,整个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也跟着不动啦。 第7章 打地鼠 满月高悬天际,皎皎银辉洒满大地。 叶穗双手背在身后,在村口处不断地徘徊。 刚才那道重物倒地的声响,她听见了,但心里记挂着别的事,就没去探究。 陈向国,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喜不喜欢自己给他准备的‘惊喜’呢? 他做梦都想不到吧? 想不到在黑市被人搭救,对方好心带他开辟新的财路,其实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当然,在他动手偷闸瓦的时候,自己写的举报信,就已经到了公安的桌子上。 只要他去废品站贩卖闸瓦,就能‘惊喜’发现,那个铁面无私的大队长,还有洗煤厂保卫科的队长,都在等他。 等他自投罗网呢。 计划是精密,只靠她一人之力,显然有些困难。 她虽没帮手,但陈向国有仇人啊,黑市上眼红他,恨他夺走财路的,不在少数。 稍用心思,帮手不就来了? 富贵险种中求,这也是陈向国的对手,肯同她合作的主要原因。 人一被抓,就相当于是暴露了,代乳粉的生意,他以后就别想插手。kanδんu5.net 听过她的计划,那年轻人也有疑惑,比如黑市上不救他就是,直接让公安抓走,能省多少麻烦。 可是,不一样的。 黑市上买卖,被抓了,只会关几天,罚款没收非法经营财物,对他没实质性伤害,可偷洗煤厂的东西,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损害集体利益,险些造成重大运输事故,就算公安想放他,洗煤厂那边也不能。 抓典型来杀鸡儆猴,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叶穗在脑海里,重演了一遍过程,应该不会有漏洞。 而且,这个时间了,陈向国还没回来,看来是大功告成。 想到这,她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陈向国只是她计划的开始,至于张家其它人,呵,好戏还在后面呢。 就在她美滋滋,准备打道回府之际,猛不丁地,身后传来了落水声。 也幸亏今天月光足够亮,她凭对方上下沉浮的轮廓,认出了是谁。 饶是先前做好了最坏打算,此时见到那人,叶穗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好家伙,计划都这么周密了,陈向国还能逃出来。 人才啊。 可她能让这玩意就这么走了吗? 不能! 害怕村里有不懂事的小娃,偷来池塘里游泳溺水,村长他爹早在池塘边上准备了几根六七米长的长杆。 好能出现意外时及时搭救。 她拿上竹竿,先是捅了下已经没力气的男人,在他骂脏话的时候,又使劲敲他脑袋。 她武装严实,没人能认出她是谁。 陈向国躲追兵嘛,不敢大声嚷嚷,但被人连续按头打,恨得直咬牙。 黑夜里,那杆子打得他眼冒金星,他压低声音辱骂,“你是哪个杂种,报上名……哎呦!” 还没叫嚣完,又是一竹竿砸来。 他也想拉住竹竿把那小子拉下水,可那竹竿在对方手里,就跟活了一样,这敲敲,那打打,愣是没让他找到机会! 打地鼠的快乐知道吧。 只要一露头,竹竿就袭来了,这个身体视力贼好,在月光下杆杆不落空,每一下都有惨叫反馈。 池塘其实并不怎么大,陈向国疼的倒抽冷气,想游过去把这落井下石的杂碎暴揍一顿。 可他高估了自己体力,也低估对面仇家的狠毒。 别说游到岸边,就刚靠近她一点距离,迎接的,就是狂风暴雨般的砸击。 “我日你八辈儿祖宗!” “别打了,别打了!” “老子认输了,认输了,咕嘟……咕嘟……你是我祖宗,祖宗,停手……咕嘟嘟……” 刚举手求饶,又一棍打来,虫鸣搭配着惨叫,连夜风都格外美妙。 让你使坏心眼。 让你砸人偷钱。 让你不学无术,想骗我家房子! 叶穗也不想闹出人命,加上打了四五十下,解了不少气,就打算收手。 陈向国大晚上跳池塘里,还不敢大声嚷嚷,估计在躲避什么人,她出过气了,得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晚了。 她打得太快乐,警惕性也降低了。 丝毫没发现身后草丛里一道高大矫捷的身躯,正在危险地朝她靠近。 叶穗为了不泄露身份,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了一件陈秀丽下地干活穿的衣裳。 她跟陈向国身高差距不算太大,加上这年头衣服颜色,全都是黑蓝灰,夜里从背后看,根本分不出雌雄。 刚还惨叫的陈向国看见有人来了,立刻闭嘴。 悄悄朝另一边游。 他打小再北桥村长大,这水池子小时候不知扑腾过多少回,想换个地儿逃命,那还不简单? 就是游着游着,察觉到有好些翻肚儿的鱼打在脸上,而且,身子好像,有点麻…… 要不说巧呢,村长他爹触电,倒下的时候压断了两根电线。 漏电的电线,一根在岸上,一根落到池塘里,挨着小屋的那片区域,鱼都被电翻肚了。 他被电晕的时候,那道黑影,已经跟捕食的野兽一般,贴到叶穗的身后。 ………… 叶穗意识到不对劲时,背后那人就已经饿虎扑食般控制住了她。 “别动!” 凶悍不带任何商量的口吻,硬邦邦从身后传来。 叶穗动弹不得,那只钢筋般有力的臂膀,几乎没耗一点力气,就已经将她死死控制。 似是怕她逃跑,叶穗半个身子都腾空了。 大半夜的,闹了这么一出,谁能不怕? 偏偏双方身材悬殊巨大,她都离地了,好像刚到人胸口位置。 而且此人也怕她跑了似的,不断收紧胳膊。 就一只手臂箍在胸前,都把她肺里的空气都给挤没了,而且,而且挤没的,又岂止是空气! 在他胳膊下,那两只颤颤巍巍的小兔子,几乎已经被压扁了。 流氓,败类! 她一气脑袋更晕,情急下,想到以前学过的防身术,脑袋后撞,抬起脚后水平方向去磕对方小腿的迎面骨。 吃奶劲用上了,身后那人连个闷哼声都没。 他是木头吗! 江潮没把‘他’的攻击放在心上,这小子狡猾的很,从他手里逃脱后,仗着对地形熟悉,没少给他下绊子。 就当他以为把人绳之以法时,终于意识到手臂处,有不一样的软绵传来。 对方越挣扎俩人贴的越近,他也从对方身上闻见了,不同于臭男人的淡淡香气。 愣神的功夫,手臂传来剧痛,这人咬住了他! 第8章 亲密接触 这点疼,对他而言是可以忍受的,最难忍受的是,柔软的唇畔触在皮肤上,对方光洁的下巴也不断磨蹭着他的手臂。 触电一般,他猛地松手。 看‘他’摔地上,江潮下意识要去扶,却发现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池面上,飘来一些翻肚儿的鱼跟翻肚儿的人。 有人溺水了! 江潮是公安嘛,呼吸间做出了判断,飞快地脱了衣服踢掉鞋子,一个猛子扎了下去。wΑp.kanshu伍.net 叶穗捂着胸口,坐在地上。 看见水面上,鱼跟人都翻了肚儿,就聪明地猜到,这不是被人投毒,就是里面漏电了。 刚刚砸地鼠那会,陈向国神色正常,估计这边水域没电。 虽说如此,她也是看着那个男人夹着陈向国脖子,游到岸边,脱离危险后,才要离开。 不过…… 想到先前受到的惊吓,还有胸口处的疼痛,她气大打一处来。 她心再大也是个姑娘,被人吃了豆腐,心里憋着火儿呢。 在对面男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把他鞋子踢到水里,这还不解气,又索性抱走他刚脱下的衣裳。 你耍流氓,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不顾那人在背后传来的低沉声音,叶穗头也没回,飞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也是该她走运。 往前走了一大截路,看见了倒地的两团黑影。 见到那断掉的电线,终于知道先前水里的异常是为何了。 叶穗心肠不算好,更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但她再不好,也没坏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怕两人周围还有电,她踮起一条腿,蹦到俩人跟前。 捡起地上还发亮的手电,检查一番,果然看见老头胳膊下压着一截断掉的电线。 小心翼翼拿棍子把它挑起来,确定电线不会再掉地上,才摸向他们的口鼻。 还好,还有气儿。 翻开趴着的一人,她惊讶地瞪圆了眼,怎么会是她?! 地上趴着的,不是处处看她不顺眼的陈宝兰,又能是谁? 大半夜的,她搞这么一出怪吓人。 寂静的夜,终于迎来了微风的吹拂。 被风一吹,叶穗的脑袋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救人要紧,眼下得找人把他们送卫生院。 别看北桥村只是个小村子,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村长跟支书,虽说都是村里的一把手,但为了争话语权、村民的支持度,向来是面合心不合。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嘛。 村长跟她那个便宜继父,平时没少在一块喝酒打牌,关系匪浅。 如果她真的报信有功,村长会把恩情,记在她身上吗? 不会! 那只会便宜张家人。 这怎么能行,辛苦一场给别人做嫁衣的事,她绝不会干! 想通这些,叶穗脚步一顿,方向一拐,直接往支书家去了。 试问,这天底下,有什么能比恩人是自己死对头,还要让人纠结难受? 支书是聪明人,他要真的救活村长的爹,那死对头一辈子都要低他一等。 如此一来,他会放弃这个拿捏对方的好机会吗? 他不会! 而对于把这个报复机会拱手送到自己面前的叶穗,他会不感激,不念着自己的情? 那可能性也不高啊。 人是自私的,她自然地选对自己更有利的一方。 所以,等叶穗在深夜敲了支书家大门,告诉了支书媳妇孙桂花这个消息时。 对方乐得险些站不稳。 “村长他爹出事了,你没去给村长报信,为啥来我家?” 孙桂花笑眯眯问。 这是对她的试探了,要是换成原主,她肯定结巴的说不出话,但对于老油条的自己。 这是机会。 月光下,她巴掌大小的小脸儿越显莹白,“因为婶子您家离得近呀,救人要的不就是分秒必争吗?” 真诚的目光盯着对方,好像她心底就是这么想的。 孙桂花赞赏地笑了笑,“你这丫头倒是聪明。” ………… 且不说今晚村里会是多么混乱,单说池塘另一边,江潮浑身是水,不停按压着那人胸口。 他像是呛了水,这会咋叫都叫不醒。 直到那人呛出几口水,迷迷糊糊求饶时,江潮才松了口气。 凉风吹来,汗毛都齐刷刷的竖起来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摸不到衣裳,才想起衣服,都被那个女同志带走了。 “队长,队长……” 远处传来同事的呼喊声。 江潮肩宽窄臀,身材比例极好,尤其此时,上身毫无遮掩,豆腐块似的腹肌整齐排列。 裤子没脱但被水打湿了嘛,紧贴在身上,每一寸轮廓都看得清楚。 这幅样子怎么能见人? 陈向国刚被救醒,理智还没归拢,感受到有人扒掉他衣裳鞋子,嘴里还含糊地说,“鱼仙大人饶命,别,别扒我皮。” 等对方秋衣系在腰上,江大队长的底气也回来了。 捡起手电晃了晃,同事们也找了过来。 巧的是他们打算离开时,刚好得了信儿,赶着驴车的支书夫妻也到了。 两拨人碰了个头儿,知道都是要去卫生院的,索性一起走了。 “江头儿?” 都收拾好要出发了,江潮还站在原地,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手下的队员也读不懂这个新来的领导是啥想法,小声催促了一声儿。 “就来。” 江潮看了下手腕上一圈儿深深的牙印儿,压下复杂的情绪,快步跟上。 ………… 夜深了。 叶穗摸黑进了张家。 本以为回来这么晚,那对便宜夫妻多少要唠叨几句,但没想到家里灯还亮着,人没一个。 也对,肯定是支书家里的人给他们报了信儿,知道陈宝兰出事,一家子着急忙慌往卫生院了。 没人才好,她乐得轻松。 哼着小曲儿来灶房,今天一天兵荒马乱的,她都没功夫吃饭。 锅里有陈秀丽给她弟留的饭,清米汤,玉米面窝头,还有水煮的老黄瓜。 叶穗撇撇嘴,盖上盖子。 等视线落到柜子上,她乐了。看書溂 陈秀丽防她防得狠,平时柜子锁得特严实,今儿个估计被陈宝兰出事的事吓着了,都没来得及锁上。 这不得便宜她? 筐里摸出俩鸡蛋,搬出只剩个底儿的油罐儿。 大晚上的不想折腾,潇洒地拿窝头切成片,在鸡蛋液里转了两圈再炸。 窝头炸的时候长了些,外面脆里面软,她还在表面加了些白糖,咬一口脆甜脆甜,滋味别提多好。 第9章 卖鱼 仨拳头大的窝头吃光,撑得她在床上直打饱嗝。 拍胸口给自个顺顺,拍了两下,好家伙,疼得她龇牙咧嘴。 想起刚刚的事,她心里一咯噔,这不会被人勒坏了吧。 趁家里没人,索性脱了衣裳检查。 低头一看,她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姑娘家细嫩洁白的胸前,多出好几片吓人的青紫痕迹。 再联想起先前在池塘边上的画面。 怪不得那会气儿都喘不匀,都带上伤了,那狗男人到底用了多大力气? 那会她是背对对方,没看清楚他长啥样,只知道对方高得很,那影子笼罩着她,就跟一堵山似的。 当时就该多咬他几口的。 胸口的位置尴尬,不好擦药,更不能同人说,只能慢慢的自己恢复。 穿好衣服,正愤愤骂人的她,突然鲤鱼打挺地坐起来! 使劲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她也说自己忘了什么! 池塘边,鱼啊! 那池子里飘着的,可是好些好些电死的鱼啊! 这东西不属于公家财产,等到天一亮,村长他爹被电晕的事,肯定传得人尽皆知,那会大家也能猜到那鱼是咋的死的。 电死的鱼没危险,在连肉都吃不上的年代,大家还不得抢疯了? 抢到就是赚到。 她在杂物间翻出了一个半人高的背筐,灌了瓶水,拿着手电筒赶到了池塘。 受伤的人都被拉走,池塘边上只有虫鸣跟蛙叫陪伴,她忍着胸口的疼痛,飞快地捞鱼。 一小会儿功夫,就捞了满满一箩筐,这些鱼自己吃,明显不现实。 当务之急,还是得到市里找销路。 她刚背起筐子,两腿一弯,险些趴在地上,一点不夸张地说,这鱼的分量比她还要重。 如果背的是砖头,那她肯定是背不动。 但这玩意可是能换钱能换粮票的,她爬也要爬到市里。 别看她出过国留过学,好像挺有钱,但那些钱,都是那些干爷爷们一分分攒下来的。 从小生长的环境,让她对钱有种天然的执着。 这股执着渴望,让她忘了胸前小兔子的疼痛,还有路途的遥远。 她背着重重的鱼,歇歇停停,走了整整四个小时,终于到了市里。 在北方大部分地区,尤其生活在市里的居民,想吃一次鱼,或者是磕一把瓜子,花生,那是只有过年才有的待遇。 她可以把肉送到肉联厂,就是得解释它的来历,这有些麻烦。 而且这个点人家也没上班。 她想了想,还是到黑市上去碰碰运气。 那些公安昨晚才抓过人,他们精力再旺盛,也不能这么快就再来一次。 打定主意后,叶穗直接拐到那条巷子。 说来也要感谢陈向国,因为他倒卖代乳粉票儿闯出了点名气儿,周围生了孩子,急着找营养品的家庭都乐意来这碰运气。 她刚放下筐子,就有人围上来,指着筐子,偷摸询问这是啥。 “鲜鱼,你要不?”kanδんu5.net 叶穗压低声音问。 鱼,还是鲜鱼? 猛地听见这个字眼,对方还不大相信,这年头鱼产量少,运气好些捞上一点,大多也是内部消化。 谁会大方地拿出来卖。 但是眼下又不得不信,虽然没见到,但筐子里那股腥气味儿已经飘忽地传来了。 短时间内,她身边已经围上一圈人了。 鱼肉是好东西啊,大鱼吃肉,小鱼熬汤,产妇喝了鱼汤下奶,这玩意不比猪肉好? “我要,我要……” 不用吆喝,也不用让人看鱼的品相,大家保持着一个想法,能抢到就是好的。wΑp.kanshu伍.net 她从隔壁借来一杆称,示意大家先排队,她的鱼虽然死了,但鱼鳃新鲜,一看就是刚死没多久。 鱼称好了,价格她又犹豫了,面对第一个客人胆战心惊的询问时,她脑袋飞快地思考。 现在猪肉分三个等级,最好最贵的是七毛八一斤,还得要肉票。 到黑市上,任何东西的价格,都要翻几翻的。 但她赶时间,又怕太打眼,招人记恨,就要得公平了些。 “一条鱼二两粮票,跟猪肉一个价,八毛钱……” 原本还担心太贵的群众,但听见这良心价简直乐坏了,哪儿还犹豫,开口就是几条几条地买。 黑市上的东西,今天有,明天未必会碰到。 再说这会天儿凉快了,东西不容易坏,多熬点鱼汤放自家水井里冰着,也能多让产妇喝上两天。 鲫鱼个头没那么大,熬汤。 鲤鱼白鲢个头大,熬汤浪费,那就红烧,清炖。 只要是肉,那就没不好吃的。 叶穗也是个会做生意的,有零头就抹掉,看你买得多就搭进去一条小的。 粮票不够? 那也没事,有多少算多少! 你几条我几条,半个小时都没到,她带来的一筐鱼就已经卖了个精光。 可把周围卖小米、鸡蛋、肥皂的小贩们羡慕的不能行。 她收起摊子,把借来的秤还给邻居,顺带把刚刚就留出来的那条足有二斤多重的白鲢送了他。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 老头儿假意客气了两下,顺手把鱼接了过来,见她打算走了,神秘兮兮凑她跟前。 “同志,你还有鱼没?有的话,我孙子都给你收了,省得你个姑娘家冒风险出来。” 叶穗挑眉,还能有这好事? 她做的这生意是一锤子买卖,没本钱投入,争的就是个时间,要是有人能一下子大量采购,要省她多少事啊。 “不瞒您说,我还真有,您孙子在哪,我们商量商量?” 老头刚要开口,看见巷子里一熟悉身影过来。 “哎,说曹操曹操到,我孙子来了,具体细节,你们自个说吧。” 叶穗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认出了眼前这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是谁。 这市里也太小了吧,昨晚才分别的人,今个又碰到了。 这不是昨晚跟她合伙给陈向国下套的年轻人?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老头见两人认识,更乐呵,“都是熟人,那更好办,小武,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不打扰他们,拎着草绳串好的鱼哼着小曲儿走了。 “我爷说让我跟你商量,商量什么?”小武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筐子,边走边问。 时间短任务重,她得赶在黎明之前回去,捞了鱼再送出来。 第10章 收获颇丰 当下也就跟他解释,“我还能拉鱼过来,但我本人不太方便露面,你要是有心思接手的话,我便宜点都给你。” 鱼? 这可是好东西。 “那感情好,你有多少我全收。” 叶穗粗略地算了下,“我这次大概还能弄来一二百斤,但我先跟你说,这鱼不是活鱼,死了有几个钟头了,你别要那么多,又卖不出去,最后又跟我扯皮。” 虽是玩笑话,但该表达的意思,也表达清楚了。 别贪多最后卖不掉砸手里。 她是不管售后的。 她人年轻,心眼可不少。 那个叫小武听她这么严肃,扑哧笑了,“卖不掉?就你刚刚带来的那些,我不到十分钟就能全脱手了。” 行吧,这意思是手里有客源了。 小伙想跟她一起拉鱼,但叶穗不想把住址泄露,只定了个地方跟时间交接。 回去时她可没勇气走着回了,租了个驴车,一路催着人家回村了。 她运气好,到村子池塘的时候,晨曦还未拉开帷幕,淡青色的天空还挂着数颗残星。 村子里静悄悄的。 水面上翻肚儿的鱼还有很多,她知道就算自己胃口再大,也不可能把这整个池塘的鱼都吞下。 能弄多少算多少吧。 把带来的筐子还有借来的背篓全都装满,又在背篓上面用荷叶跟水草遮盖严实,这才背着筐子上了驴车。 紧赶慢赶,等坐着专车到约定地点时,天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 跟那个小武碰上头了,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回到了原处。 这么多的鱼,也不可能一一称量,大概估摸了下分量,按二百斤卖给了他。 本来就是天降横财,太较真就没意思了。 按先前商量好的,她不要粮票,一斤鱼肉六毛钱。 小伙儿把筐子在板车上固定好,把事先就准备的好钱给了她。 银货两讫,合作得还算愉快。 “那个……” 看他要走了,叶穗喊住了人家,在他询问的视线中,为难地开口,“那什么,等你方便的时候,能帮我给洗煤厂家属院一个叫叶连山的人家,送两条鱼吗?” 她不方便露面,只能托人多照顾他们一下。 等到什么时候拿回那个坑人合同,还有被坑走的五百块钱,她一定一定,不带任何耽搁地回家! “就这点小事,包我身上了。” 这些鱼,只要他倒手一卖,最少要翻三倍,这还不包括额外收到的粮票。 这姑娘有勇有谋,跟她结交只有好处。 顺手帮点小忙,何乐而不为呢? ………… 跟她预想的一样,再次回村时,天色已经大亮,那一个多小时前还空无一人的地方,这会已经围满了捞鱼的人。 池塘边上,还摆着一圈水桶跟篮子。 本来不大的池塘,这会跟下饺子似的,到处都是人。 远处,还有不少村里人拎着水桶往这边跑。 今天的热闹程度一点不亚于过年。 半大男孩,还有好些中年男人在水里扑腾着,抢到鱼后争先恐后地扔给上面等着的家人。 哗啦啦,池子里的水翻滚。 唰唰唰,头顶鱼在乱飞。 刚走没两步的功夫,耳边就有风声响过,叶穗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臂。 一个个头不小的鲤鱼,擦着它鼻尖儿准乎乎,稳当当的落入到自己怀里。 也不知哪个小伙儿失了准头,把鱼扔她这了。 池塘里摸鱼的那群人早就红了眼,哪儿还在意这一条鱼,问了一圈,也没人要回来,她索性拎着回去了。 10 回去路上,叶穗已经想好了这条鱼的吃法儿,这两天嘴馋得厉害,就做成糖醋脆皮鱼吧。 张家还是静悄悄一片,看来那几口人还没从市里回来。 正好,把大门上锁,窗户一关,她得数一下忙活一晚上的成果。 第二趟拉过去的鱼,是按批发价算的,一斤六毛钱不要粮票,小武直接把一沓钱,用皮筋绑好给的她,整一百二十块。 第一趟是粮票跟钱一块收的,凌乱琐碎,这会一张张数好,再弄平整,费了些功夫。 一算下来,让她彻底乐开了花,粮票收了有四斤,钱足足有六十五块多! 跟批发出去的一百二差距挺大,但这是她背了四个钟头才卖出去的,意义更是非凡。kΑnshu伍.ξa 这一百八十块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一个工人小半年的工资,她已经很满意了。 第11章 机会 陈秀丽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天老爷哎,她本来以为是介绍对象的。 谁知道比那还要好的! 去市里,还是去大名鼎鼎的棉二那当会计啊,在那种地方,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要不是你门特别硬,又或者是自身条件太过优越,压根连考试资格都拿不到的! 叶穗,她可真是,真是好运气啊! 运气好?旁人眼里可能是这样,但叶穗跟孙桂花彼此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 陈秀丽谄笑着,想接过报名表。 但斜地多出的那只手,早她一步接了。 “谢谢婶子了。” 叶穗抿嘴笑了下。 孙桂花拍了她手一下,目光无声打量着她。 这姑娘身姿纤细,琼鼻红唇,不吭声时跟画里人一样,一旦眉眼弯弯,嘴角梨涡展露,整个人就明媚鲜活起来。 她音色柔软,脸庞娇媚,没有刻意讨好,自己就心软不少。 如果人刻意撒娇,哪个男人能顶住? 以前是想撮合她跟小儿子,现在还是算了,她儿子笼络不住人姑娘。 再说跟陈秀丽当亲家,那得恶心死她。 报名表给叶穗,相当于半条腿已经进棉二了,至于那半条腿能不能迈进去,全看这丫头的造化。 还了人情,孙桂花走了。 院里只有母女俩时,陈秀丽想着也没别人,想把报名表骗过来。 这天大的机缘叶穗占着是浪费,宝兰人孝顺又聪明,给她最好。 可这丫头说啥不搭话。 跟她屁股后面进屋儿,还没开口,那丫头抢先一步,“妈,我头突然好疼,你去卫生站给我开点头疼散吧……” 昨晚折腾一晚,她累得够呛,这女人要再不识趣的开口说些她不爱听的,她怕维持不了假象,跟人发飙。 但陈秀丽没眼力见,看不出她的拒绝。 “妈还没看过报名表,你让妈开开眼,还有,这东西宝贝,你向来丢三落四,还是让妈替你保管妥当,等考试那天妈再拿给你。”看書溂 让她保管,呵,半天功夫不到,这个表就飞到陈宝兰手上了。 第12章 替考 陈秀丽指着她,气到浑身哆嗦。 张起山同样脸色难看,气得甩手,“你们爱干啥干啥,这破事我不管了!” 他以前就不想管媳妇娘家事,就是求到跟前不好拒绝,眼下撕破脸也好,他正好抽身。 “怎么,妈是觉得我太不孝,想把我赶走?” 她起身,“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走? 她咋不按常理出牌? 市里房子确权了不假,但还没统一收费过户,撕破脸那才叫鸡飞蛋打。 赶紧拦下她,怒气没了,甚至还挤出别扭的笑。 “妈没那意思,说狠话也为你好,你不愿意谁也不勉强你,你去考试,咱尽力而为。” 叶穗跟着挤出两滴眼泪,靠在她肩上哽咽着。 “妈,我好不容易回到您跟前,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之所以说狠话是因为我嫉妒……” 房屋买卖合同没找到,五百块也没收回来,她傻了才走! 不过她一示弱,对方倒没怀疑,争宠嘛,能理解。 双方都各怀鬼胎,一片祥和。 “你快回屋休息,妈给你蒸鸡蛋糕……” 叶穗乖巧回屋。 陈秀丽看她不在跟前了,拉着侄女到灶房,见她还在抽泣着,压低声音跟她解释。 “房子还没到手,所以不能撕破脸,我知道你委屈,想要去棉二上班,放心,明着不行,还不许暗着来?” “姑你的意思是……” 想到一个可能,陈宝兰破涕为笑。 “心里知道就行,这两天你该复习复习,千万别松懈,那天我保准让你考试就是了。” 陈宝兰虽不解,为何姑对她比对亲生女儿还好,但作为既得利益者,这层窗户纸不捅破,她就心安理得受着这份好。 夜风将两人细语筹划,吹散在空气中。 ………… 三日光景说快也快,转眼就到了考试的当天。 陈秀丽一早就收拾利索,跟侄女摆好饭后,喊人吃饭。 昨天她娘来了一趟,进门就哭,还央求她无论如何都得掏钱救陈向国。 被亲妈打了秋风,还得瞒着张起山,又要操心今日棉二考试的事,陈秀丽眼底一片乌青。 她还要再叫时,东屋房门咯吱一声响,叶穗从里面出来了。 可能为着今天考试,她下工夫打扮过,上身穿着黄色碎花的衬衣,下身是条黑色裤子。 衣服是旧的,如今好像被人改过。 下摆收了几寸,把姑娘家纤细的腰肢尽展,裤子直筒下来,但在裤脚位置收了不少,虽不贴身但足够洋气。 乌黑跟绸缎似的头发今日高高梳起,从衣服上裁剪下来的布条当发带柔顺地同黑发绑在一起,明媚中又带着些许活力。 她长得好,这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今个,秋日的光如流金般倾泻而下,打在她精致无辜的小脸上,越发迷人。 陈宝兰目瞪口呆,筷子都被她失神掉在了地上。 陈秀丽也被惊艳到了。 不过她可没心思欣赏美色,怕侄女嫉妒,再生出什么波折,赶紧打圆场让他们快点吃饭。 “东西都准备好了?” 叶穗拍了拍书包,“笔尺子算盘还有报名表都在里面呢!” 这年头尤其是厂子里的会计,很少是科班出身,招人标准会加减乘除能给算清楚账就行。 一般人没机会涉猎会计基础跟实务。 所以考试标配,一般都得带算盘。 陈秀丽得到回应,眼神闪烁,“那就好,咱们早点赶过去。” 嘴上这么说的,但递粥时碗一斜,全洒书包上了。 惊呼声传来,“哎呦,看我笨手笨脚的,穗儿你快吃饭,我去屋里给你找毛巾擦擦。”看書溂kanδんu5.net 不等她开口,拎着书包跑了。 陈宝兰拼命压着雀跃表情,好不露出破绽。 叶穗看她憋得难受,好心提醒道,“我妈估计弄不来,你进去帮个忙吧。” 陈宝兰抱胸,“看你今天考试的份上,帮你一回。” 说完大摇大摆进去了。 石桌上,张家其他人面前都摆上一碗粥,唯独她得洒了,这是多么美妙的巧合啊。 她又舀了一碗,双手递给心气不顺的张起山,“张爸,前几天是我任性,今天我就用米粥代酒,给你陪个不是。” 张起山是个小小的主任,官不大,但好面子,爱摆架子。 看她低声下气地赔罪,也就大度地嗯了下,“知错就行,下次别气你妈了。” 他接过热粥,叶穗端走他凉掉的那碗,相当于两人调换了粥。 “好!” 叶穗笑了笑。 饭都吃完了,姑侄俩才舍得出来,见叶穗喝了粥,俩人推说有事要办,甩下她走了。 俩人紧赶慢赶,终于坐上了去市里的小巴。 确定叶穗没跟来,陈宝兰笑得跟朵花似的,压低声音问道,“姑,你那药,劲够大吧?” 陈秀丽戳了下她脑门,“我特意去畜牧站那要来灌牲口的药,你说劲大不大?” 这就是她想的法子,把报名表偷走,再给她下药让她拉肚子,这样她还能考试,那算她厉害! ………… 长平市地处华北平原,经济稍微发达一些,全依赖于本地资源丰盛。 这边煤矿多,衍生出好些钢铁焦化行业,重工业发达了,其它的配套设施也相对完善些。 棉二纺织厂前身是市棉制厂,近几年同棉毯厂印染厂合并,统称为棉二。 这两年国家在支持棉纺织业,所以相比别厂的萧条,棉二正处在黄金发展时期。 砖红色的高墙,气派的铁门,穿着统一厂服,精神抖擞的女工,成了市里难得的风景线。 这年头,谁能当工人谁自豪! 陈秀丽她俩赶到门口那会,几乎被市里的繁华迷住了眼,陈宝兰看着那戴着红袖章穿着蓝色工服的干事们,欣喜自己马上也要成为她们。 两人捏着千辛万苦得来的报名表,大摇大摆进厂去。 这次棉二招工范围广,工会车间后厨都要招工,空地上站着好些年轻人以及陪考的家属。 乌央央的场面堪比高考。 这次考试为了公平公正,在附近学校拉了一批桌子出来,考点设在食堂前的大梧桐树下,方便群众监督, “这是我的。” 陈宝兰把报名表递过去,那张纸上是她修改过后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考试岗位,考试时间。 负责检查核实的是个中年男人。 前面几人顺利放进去了,唯独卡住了她。 “你不能进去!” 第13章 查账 男人语气严肃地拒绝了她。 “为啥?!” 姑侄俩笑容一顿,失态地叫出声。 “自然是因为它是假的了。” 听见背后由远及近的清脆女声,两人骇然扭头,跃入眼帘的,就是神清气爽光彩照人的叶穗。 她站定身子,掏出一张纸递给男人,“这是我的。” 男人扫了两眼,示意她可以进去。 “不公平!”陈宝兰计谋失败这会已经声嘶力竭喊开了,她们计划那么精密,也确定她喝了米汤,为啥她还会出现在这! “傻子,做贼也得有脑子,偷来的东西只改名字就行了?一个正规单位的通知,没有厂印章可能吗?” “你故意的?” 意识到这是一场陷阱,陈宝兰气到飚泪。 “以防万一罢了。” 知道对方为人,不做准备可能吗? 还好报名表用的是平常信纸,不然又得费不少功夫。 那天晚上她就誊写了,把真的收起来,把假的用来钓鱼。 在她耐心快要告罄时,这俩货终于上钩了。 陈宝兰的失魂落魄,陈秀丽的不可置信,成功取悦了她。 不过好戏刚刚开场,这也是开胃菜,到家后会更精彩。 可能是叶穗平时胆小蠢笨怯懦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 便宜亲妈接受不了自己被人戏耍,气得心绞痛,这会竟捂着胸口气不可抑的质问,“你敢跟你妈耍心眼?” “妈,我也想跟您母慈子孝,但你这心偏到这个地步,我实在不痛快。 那我不痛快了,为啥还要让你们痛快? 当着这么多人呢,您要再吓唬我,我一不小心乱说个什么,丢人的可是你们。” 威胁完,大摇大摆进去。 考试的人有小二十多个,位置也都没个标号,她得抢个凉快地儿,才不能在不相干人身上浪费时间。 找好位置,摆上工具,抬头一看,好家伙,这两人还没走呢。 这是铁了心想拉她下水的。 只要在考试那会闹出点动静,干扰她,影响她发挥,那她不也得凉凉? 这心眼全用她身上了。 考试时间九点半,快到点时,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中年女人,带着一沓试卷来了。 自她出现,好几个家长热情同她打招呼,但女人一概没理会。 她环顾了一圈,干脆道,“希望你们珍惜这次机会,安静考试,但凡有作弊,替考的,一经发现,立刻取消考试资格!” 好一个铁面无私的监考官。 试卷很快发下来。 叶穗大致浏览了一遍,基础的乘除加减占少部分,另一部分则是涉及会计实务。 如果有些会计基础的,很容易就做出来。 这些题对叶穗而言,没任何难度。 四周静悄悄,家属们下意识地放慢了呼吸,生怕影响到家里孩子考试。kanδんu5.net 眼下只有笔尖划在纸张上的刷刷声响,再无其他。 没多久最靠前的俩男同志做完了。 陈宝兰紧盯着伏案写算的叶穗,见她迟迟没交卷,一颗心终于落到原处。 说得头头是道,实则也是笨蛋。 这就好,这就好。 反正叶穗不能拿下这个工作,她不能比自己混得好! 随着时间推移,已经陆续有人交卷。 别管有没有把握,大家卷面全都写得满满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车铃响声,遥遥地从人群传来,那来人停下车子,不顾怒视的考生家属,大声叫道,“秦主任在吗?” 女人扶了下眼镜,不高兴都写脸上了。看書喇 “没一点纪律,没看啥场合?找我干啥?” “一,一言难尽啊!” 来人,还有跟他一起的两男同志,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竟出了一脑门的汗。 面对冷脸也不害怕,抱着一大堆在风中簌簌作响,发黄发脆的纸,哗啦全放在监考桌上。 “主任,救命啊!” “长话短说!” 小年轻擦了把汗,稍稍平复了心情,才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今天也不知道那些市纺织管理局的领导,突然抽什么风,说是要来考察。 突击检查,先去了棉一、毛纺、服装厂,还专门查了账务问题。 不查还好,一查下来,领导们勃然大怒,一个个厂子里错账坏账一大堆。 随便一问,那些负责人就支吾着,半天蹦不出个屁来。 连续几个兄弟单位无一幸免,全军覆没,他们厂领导层战战兢兢,因为下一个,马上就检查到他们头上了。 要是他们这查账结果跟兄弟单位一样,他们管理阶层从上到下,全都要记过。 你说这会时不时十万火急? 其实造成眼下困境的,不是他们懒,实在是先前几年特殊性造成的。 自建国到现在三十余年,国家对纺织产品向来是统购统销政策。wΑp.kanshu伍.net 整个市的纺织工业产品销售一直是这与供应工作在一起的,纺织产品由商业部门包销,企业负责财务结算。 但是头几年最乱的时候,革委会成立了,供应机构取消,供应渠道被打乱,加上人员频繁调动,专业人才下放,这些账务做的乱七八糟。 说句良心话,那十年账务的复杂程度到哪呢,那比盘丝洞还要乱! 秦主任是有本事的,在她带领下,大家头几年的账务是捋顺了些,但是这两年的,都还没来得及整理。 人家来检查的,要是只检查眼下两年呢? 你能拿着头多少年的,笑眯眯跟人家说,你先别查这个,先去查我们整理好的那些? 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加上兄弟单位也不争气,别查到他们最后一个了,大领导们把气儿全发他们身上! 把眼下情况一说,秦主任当即变了脸色。 “他们还有多久过来?” “咱们厂长跟书记都在那拖着呢,这会带他们去咱们新厂址那参观了,看完再去吃个饭,最多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时间太紧了。 “你留下,让他们俩回去跟人核算76以前的,把这两年的留给我!” “就咱们俩?” 年轻小哥拿衣角擦了下汗珠,欲哭无泪,“那咱们也弄不完啊!” 一年四个季度,每个季度都有繁琐的账务,就算他们有俩人,但在三个小时内弄完,那不是天方夜谭? 秦主任阅历多,最初的惊慌过后,此时淡定许多。 她随手一指,正是刚交完卷的小弱崽子们,“那不是帮手?” 小哥儿顺势望去。 巧了,正同那些面面相觑的‘小鸡崽’打了照面。 他忽的笑了。 第14章 双手算盘 是啊,这难道不是一堆帮手? 于是叶穗他们临时加考一场,主任说了,这场考试中脱颖而出的,再结合笔试成绩,当场录取。 好嘛,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谁还舍得走啊! “咱们开始?” 秦主任也准备好算盘,打算开始。 最近从港城那边传来一种叫计算器的东西,只要按几个数字,结果就能出来。 但是那东西数量少价格贵,他们单位也就一两个。 老一辈人接受新鲜事物慢,还是喜欢老伙计。 “你们算盘用不习惯就用笔算,量力而行,结果固然重要,但也不是唯一衡量标准。” 参考众人连连点头。 “你念吧,念的速度慢一点。” 秦主任吩咐那个干事,速度慢些,也是更好地照顾那些年轻人。 马上开始,大家屏气凝神,拿笔的拿笔,拨算盘的拨算盘,严阵以待。 “78年每担皮辊棉160元。” “人造丝、腈纶年使用总量4800吨” “三季度生产棉布12万米……工业总产值17万……” “六月纳入丝棉厂职工120人,工资为……” “八月增加纺机60台,购入金额……” 算账这活,必须安静,稍不注意就全盘皆输。 家属们为了孩子的前途命运,自发维护秩序,整片场地安静得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刚开始还好,数额小,计算方便。 但随着后期数额逐渐庞大,复杂,已经有人乱了阵脚,一步错,步步错。 起初算盘珠子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渐渐地,有人慢了,有人停了下来。 这些实际操作远超他们平时训练范围,加上数字庞大数据繁多,连一半时间都没过,多数人已经放弃。 更有少部分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姑娘,开始小声啜泣。 陈宝兰在场外,死死盯着考场。 随着时间推移,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修剪得宜的指甲死掐手心,嘴唇更是被咬出血来。 她以为叶穗下过乡,肯定跟草包没区别,但眼下情况,并非如此。 她周围人都已经放弃,可她还在有条不紊地计算着。 更气人的是,明明这么难,她却一副不放在心上的做派,左手打算盘,右手则在纸上记录。 简单得像在算一加一等于几一样。 十八岁的年龄,本来就是好年岁,加上她肤色瓷白,低头算账时,阳光恰好从树缝漏下,打在她半张脸上,更显夺目。 空地上聚集不少年轻工人,大家指向她,窃窃私语,绝大数都在打听她是谁,有没有对象之类。 二十分钟后声音停了。 考验终于结束了。 叶穗耳边没声音了才揉着发胀的脖子抬头。 卷翘的长睫颤了颤,清润明亮的眼睛直接清楚地跃入大众视线。 好些人吹起了口哨。 陈宝兰气得更厉害了。 二十号人交的答案,都不太乐观,秦主任看了几张后,眉头紧缩。 直到翻到叶穗那张满是字迹的答案时,眉目才稍微舒展一些。 这个姑娘估计是有些基础的,那么短的时间里,还列了表格,产品收入,支出,税金多少,利润总额全都整齐地填充在里面。 只是…… 视线最后的数据时,她眉头紧缩。 前面数据统计的都没错,结果错误,可能是粗心导致,这也没什么,天赋在这,一点小毛病可以忽略。 可在这等待的人,都是人精,见秦主任表情由晴转阴,多少猜出几分真相。 肯定是叶穗的结果不容乐观。 这就对了嘛。 小女娃长再好也没用,得靠实力说话。 陈秀丽对此喜闻乐见,轻拍侄女后背,“你别气,她就是绣花枕头,比不过你!” 是的,她是天选之人,她能洞悉未来发展,叶穗她比不过自己的。 姑侄俩自我安慰的时候。 秦主任发声了,她指了下叶穗,“虽然算错了一处结果,但……” 鼓励的话未说出口,那姑娘就猛地抬起头。 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怀疑跟拒绝,“我没算错!” “嗨,同志,这位是秦主任,是我们棉二管账的一把手,她说你错了就是错了!” “是啊,你还年轻,犯个小错不要紧,但不能嘴硬,不认错……” 大家对长得好看的姑娘包容度还挺高,只是让她认错,没说太难听的话。 要是换成个男的,指不定要被说成啥呢。 秦主任正要开口,一个干事又跑过来,喘粗气叫道,“主任,书记让我跑过来跟您说一声,那些领导不吃饭了,再过一个多钟头就过来了……”kanδんu5.net 不吃饭? 那三个小时都不到! 没时间了。 这姑娘挺傲气,自己也没时间来纠正她。 从账本里分出去年第四季度的账本,直接放她跟前。 “对与错,自己说没信服力,眼下咱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你算今年一季度,我算去年四季度,半个小时为限,来较量一下?” 这姑娘的小毛病,在实力面前都可以忽略。 说是比试,其实也是激将。 大家以为这姑娘面对邀请,会谦虚,或是知难而退。 谁料人只稍犹豫了下,竟答应了。 答应了! 人群彻底沸腾了。 叶穗不管那么多,先求助最开始来报信的干事。 “小哥,劳烦你还像刚才那样,帮我念一下。” “好……” 不经思考,他就应了。 “姑娘,借下算盘。” 相邻的姑娘大方将算盘递去了。 “她这是要出啥洋相?”陈秀丽眼皮子直跳,喉咙发痒干巴巴询问。 很快她就知道为何了。 只见叶穗拿起算盘,上下晃了两下,珠子马上归位,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准备好了,那个干事马上进入状态。 还是先前那些繁琐庞大的数据。wΑp.kanshu伍.net 不同的是,先前那个单手拨算盘的姑娘,这会竟用双手开始工作了! 双手打算盘,不算啥新鲜事,她更不是什么开创者。 像以前那些老账房们,也曾展露这手绝活。 但时代变化,账房减少,会打算盘已经是稀罕了,这会出了个双手打的,可不得把人眼珠子惊出来? 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她坐得端正,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真是厉害!” 第15章 我错了 外人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个拎着大茶缸的老职工见她露了这么一手,啧啧称赞。 “老徐,你大字不识一个,还看得懂人打算盘啊,别是看人姑娘长得水灵,在这人云亦云吧!” “呸,我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我老泰山,那给人当了一辈子账房,那打算盘厉害吧?” 经他一说大家想起来了,老徐是上门女婿,他老岳丈就是靠那出神入化的算盘,置办了家业。 “我以前也被逼着学了两年,人蠢还懒,这才被放弃了,但我也算入门了。 你看那姑娘的手法,正宗的老把式。” “这有啥说法没?” “那肯定有了,双手打算盘,你左手进位,右手拨本位珠并行。 左手置商,右手就得减积并行。 别看那是左手,进位退位还有清盘,那都得靠着它呢!” 这年轻轻能打成这样,背地下多少苦功。 原来是这样。 大家经过他的解释,算是明白了些,再看她时,目光就透着些钦佩。 不管什么时候,有才学真能干的,都是被大家敬佩的。 台上两拨人正在如火如荼地比试,大家紧张得快要窒息。 一个年轻的后起之秀,一个年长,有小半辈子的经验。 她们俩人比试,这种精彩,这种碰撞的较量,谁忍心错过! 场面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大家自发地给他们创造安静的环境。 谁知比试进行到关键时候,人群中突然传出女的尖叫声。 声音尖厉刺耳,尤其是在大家紧张的时候传来,杀伤力可想而知! 给叶穗念账的干事被吓了一跳,手边的账本哗啦一下,全撒在地上。 节奏打乱,叶穗也停了。 这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候,你语速慢些都会影响到结果,偏他出了这么大错漏。 赶紧手忙脚乱捡东西。 账本合起来,也不知道刚刚算到哪一页了。 年轻男人脸上满是懊恼。 陈宝兰见打破了他们的节奏,别提多满意了,她就是看不惯叶穗,就是想让她输! 刚没解释呢,就对上好几道怒视的目光,她刚张嘴就被一个女同志捂嘴带离了现场! 她挣扎,可没人同情她,相反,大家看她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嫌恶。 别找理由,她就是坏心眼,就是想干扰人家。 年轻干事把东西整理好,再翻到先前位置,时间已经过了好久,耽误了人家,还乱了人家步伐,他面上都是羞赫。 叶穗当事人倒不急,还安慰他,“没事,不慌。” 再次开始,大家都替她揪心。 “老徐,你看这姑娘能赢吗?” 老徐摇头,低声说,“不太好说。” 人最怕被打乱节奏,要是心理素质差些的,自乱了阵脚,想追也追不回来。 做账,算账,最怕的就是心不安稳。 但是…… 还没等他叹息呢,就看见那姑娘变了手法! 不止他看见了,在场的其他人也发现了。 这是…… 先前她是左右开弓,但是采用的都是二指法,就是左右两只手都用两个指头来拨算盘子。 那是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惯用法子,可现在,这姑娘用成了三个指头。 相当于六指同时拨珠! 一时间,只有她飞快地拨动算盘声,以及那干事越来越快的念数声儿。 这架势跟速度,已经超过了秦主任! “她这是三指法,左手拨千位,右手拨百位,左手拨十位,右手拨个位。 这是从高位起由左向右,相邻两档依次拨动,这个算法我老丈人都不会!” 听不太明白,但,好像这个更厉害? 面对质疑,老徐颔首,“这是当然,这样算的速度更快,计算量也更大,当然,难度也更高了。” 不是他们见识少,主要是这是珠心算的拨法,现在没流传而已。 经他解释,大家恍然。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了,两拨人终于停下,秦主任一向严肃的脸,此时透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旁人以为她在为自己没落下风开心,可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那姑娘最后放慢了速度,是在刻意等她,说是比试,但这姑娘给足了自己面子。 技艺高超,却不自大。 伶俐却不世故。 这才是最好的! 她拿过叶穗算出来的结果,粗粗地检查了下,没有错误,这下眼底的赏识越发浓厚了。 “不错,你的都对了。” 人群里小年轻们一阵欢呼,好像是自己做对了。 这工作是板上钉钉了吧! 厂子里要来一个大美女了! 大家视线落到那姑娘身上,期望从她脸上看到喜悦,可是没有。 好像,这是一件特别理所应当的事。 只见这姑娘放下秦主任整理出的答案,转而翻出自己头一份的数据。 “主任,请容我解释下,头一份那个,我没算错。” 嘶,众人倒抽冷气,这丫头,秦主任都没计较第一份错误的结果,你还不服输的来提了! 大家都怕秦主任发火。 但她没有,反而还朝她走了几步。 叶穗指着一处数据朝她道,“主任,在今年以前,咱们市里的纺织产品是统购统销。 商业部负责分销,企业负责财务结算,一般由供销科、财务科负责,但是咱们厂人员流动大,很多细节都被忽略了。” 秦主任面容严峻,不置可否。 “这上面写着,去年跟前年,咱们国家对一、二级棉花实行补贴政策。 标准是供应价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一辊棉是给了五分之一的补贴钱,但这个政策今年初取消了。 但是你看账务记录,这是按照补贴价入账,税款是按国家补贴后的金额缴纳。 如此一来,账面上本金支出多了,利润总额相对减少,那税金呢?” 会计准则,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你入账错误,利润如何对,税金如何对。 按照企业这个算法,这算是漏税了。 所以,她没错的。 在她说罢,秦主任表情大变。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是有把刷子的! 只看了几眼账册,就查出错误所在,厉害! 而且这姑娘聪慧啊,借自我辩驳的机会,侧面提醒了自个,第四季度她错处在哪。看書溂kΑnshu伍.ξa看書喇 去年第三季度第四季度算法一致,都是错误算法,所以,她实打实地错了。 但人姑娘跳过了,丝毫没提。 真真给自个留足了面子。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个年轻人通透。 拍了下她肩头,秦主任认真道,“你说得对,是我算错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输不行啊!” 我的天老爷! 秦主任说了啥?! 说她错了?! 第16章 摊牌 这姑娘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这么个老手心甘情愿地承认错误! “这不算错。” 叶穗赶紧跟人找补,“只是一处政策变化,我运气好发现了。” 秦主任知道她是好意,“你不是运气好,是你底子好,人又细心,咱们会计工作者,就是需要你这份细心,坚持。 丫头,今天时间紧我就不多说了,等周一了,记得来找我报道!” 她留下这么句话,收起账本,带着那些干事风风火火地离开。 人都走了,叶穗还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看書喇 这么快,工作就定下了? 哗啦,好些围观者潮水似的挤到她身边,大家真情实意地恭喜着她。 在人群里扫了眼,姑侄俩早走了。 收拾利索,叶穗在恭贺声中离开。 能想象到今晚回去要面临怎样的腥风血雨,但她不怕,相反的,还有些期待。 今晚之后,她的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夕阳西下,浓艳至极的晚霞层层叠叠堆在天边,搭配周围浮动的金边,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熊熊火焰。 北桥村的张家,气氛实在不妙。 叶穗刚进院子,一个擀面杖迎面飞来,她脑袋偏了下,那玩意顺着她发丝落地上,砸出个不小的土坑。 “你还有脸回来?!” 陈秀丽咬牙切齿骂道。 工作被抢计划失败足够让人不痛快了,谁知道回家看到的是快要虚脱的丈夫! 死丫头好手段,不声不响把饭给换了! 这是要算账了。 叶穗环顾下屋子,陈宝兰哭得两眼肿成核桃样,张起山颓废坐在椅子上,瘦脸惨白连带嘴唇都毫无血色。 便宜弟弟人高马大,此时缩在一边不敢吱声,但在看见她后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我为啥没脸回来?” 不害怕还一脸坦荡,好像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这副碍眼表情更是刺激得人怒火冲天。 拿起手边的碗就朝她砸! “够了!” 张起山肚子疼,周遭又乱,忍不住怒喝一声,不过大概是因为上茅厕次数太多,有气无力缺了几分威严。 “起山,都是她害的你!” 她先前好奇为啥这丫头喝了粥,还能那么平静地考试,敢情这粥她换给了当家的! 别说她不清楚粥有问题,那丫头摆明就是一肚子坏水! “闭嘴,你还有脸说!” 肚子又翻江倒海起来,但为了维持威严他还是强忍着,算旧账有啥意义,把事办妥才最紧要。 陈秀丽瞪了叶穗一眼,迫于丈夫威严不再言语。 “你考上棉二了我替你开心,但是丑话说到前头,先前买活的钱我是不会给你的。 而且为给你找供销社的活,我不止花了二百,既然你有工作了,剩下的缺口你来补贴,你上班后三年的工资,都需交到家里。” 肚子咕噜咕噜响,张起山不动声色地捂住肚子,压下疼痛。 “怎么不说话?” 说话? 她怕出口成脏! 一个莫须有的工作,坑掉她家房子不算,还要她搭进去三年工资,那是一千二百多块钱啊,周扒皮到他跟前都得甘拜下风吧! 叶穗平复心情的模样在他人看来,是害怕妥协了。 是啊,她得了好工作如何,不还得仰仗他们吗,难不成她要放弃体面的爹妈,转头去投奔养父母那俩累赘? “今天这事就算……” “不能算!” 叶穗在他们诧异的表情中抬头,“这活是交谁办的,我去找他说道说道,既然不让我去,那就退钱! 退不了全部,那就能退多少算多少,我全认了。” “这是人情往来,都是私底下交易,你个丫头片子不懂……” “我只知道挣钱不容易,我养父的钱,更不能打水漂!” 这是执意要撕破脸了! 肚子一阵接一阵疼,他汗水啪嗒啪嗒流下来。 虽然对峙只有短短十几秒,但在张起山心里,却度日如年,尤其是肉体上的疼痛,更加消磨了他的耐性。 话到这了,那就摊牌吧。 他往前探了下身子,“丫头,你是聪明人,估摸也知道了你养父把房子卖给我的事。 那房子现在过户了,我明天就能去收了那个房……” “对,让你那个残疾爹还有哑巴娘,全都滚出去,在大街上睡!” 陈宝兰早就忍耐不住,疯子一样狂喊。 回应她的,是迎面飞来的一个擀面杖!看書溂 在几人惊叫声中,那玩意似是长眼一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砸到陈宝兰鼻子上。 那人先感受了一阵剧烈酸涩剧疼,紧接就察觉到一股温热流下,伸手一摸,手指赫然带着鲜红。 “血,血……” 捂着鼻子女人叫的那叫一个凄惨。 “叶穗,你活够了?!” 宝贝侄女受伤,陈秀丽能忍? 咬牙切齿朝她冲来,那架势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这下连张起山都冷眼看着,默许了这一行为。 可叶穗哪儿是吃亏性子,戏演了几天,她耐性早就告罄了。 无视要动粗的女人,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 “妈,你先别动手,听我说几句话,说完后再衡量我这顿打是不是非挨不可。” 陈秀丽愣住。 啥意思,挨打还能讨价还价? 她犹豫当口,张起山狐疑道,“你想说啥?” “做笔交易吧,你把购房合同还有五百块还我。” 啥? 话音刚落,屋里几人瞠目结舌。 张宝明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见她还是平静模样,冷嘲道,“你疯了吧!” 眼瞅属于自己的房子被人记挂上,他不能装傻了。 是啊,她疯了吧! 张起山也觉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种滋味压过他生理上的疼痛,跟媳妇对视一眼,笑的都挤出泪花了。 陈秀丽深有同感,擦了下眼泪,冷眼望向她,既撕破脸那就没必要维持表面和气了。 “把合同给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叶穗,别以为你有了好工作,咱们都得巴结你,也不照个镜子,看是什么玩意……” 陈秀丽难听的话刚要说出,被丈夫制止了。 张起山叹了口气,今早换粥的事,让他对这丫头高看了两眼,现在看来,是他看走了眼。 她是有小聪明不假,但也太自大。 第17章 吐出来 就不该跟这丫头浪费时间的。 想通这些,张起山起身去茅厕。 路过她跟前还不忘冷笑,“还是说,你抓到我啥把柄了,才敢大言不惭地来要挟我?” 哈哈哈,这有可能吗? 叶穗抬眼,轻声道,“是啊,没点底气,我敢摊牌吗?”看書溂 一句话,成功让他顿住脚步。 屋里人不解地看她掏出一个算盘来。 “三年前的唐市的那场大地震,想必大家还记忆犹新吧?” 心咯噔一下,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新闻上说,在地震后几小时之内,供销系统就从全市的库存和可以支援的品种数量报告给了总社。 那时候,从领导到工人、家属仓库附近的民兵、解放军战士跟居民,时刻待命参加转运救灾物资。” 张起山眉头逐渐紧皱,某个荒唐念头刚升起,马上被他否认地压下。 望向叶穗的目光,也多了一抹认真。 叶穗不被外界打扰,纤细手指在算盘上拨动着。 “我想想,那会苏省用几天时间,将五十万条苇帘子送过去了。 陕省接到的是农药任务吧,连夜从榆次仓库把三十六万吨杀虫药运到机场,次日到的唐市。 高坪县是接到的水缸任务,在县委的直接领导下,上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下到十几岁的红小兵,组成修路装车战斗队,将二万六千八百个水缸,装了三十节车皮运到灾区。” 张起山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大概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本就毫无血色的嘴唇一下哆嗦起来,两腿一软身子一个踉跄。 “起山!” 陈秀丽惊叫扶她。 可收割他们理智的声音,仍在继续。 “咱们市供销社,当时准备的是什么来着?装了二十个车皮的水桶、铁锅、饭碗等物资吧。” “别,别说了!” 身体生理上的双重打击,让他汗毛直起,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哆嗦个不停! 只是大意地在家里放了一晚上的账本,她怎么能都记得住!这不可能! 可天不遂人愿。 叶穗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老神常在地扒拉算盘珠子,清脆的声音像魔咒似的继续传来。 第18章 再遇 不管夫妻俩心中如何翻江倒海,钱跟合同终究到叶穗手里。 她旁若无人地数钱。 张起山虽然有点小权利,无奈儿子是无底洞,媳妇私下不断贴补娘家,其实远没同事风光。 但这不是她该考虑的。 钱一分不差,她没理由再留下了。 陈秀丽心有不甘,见叶穗收拾东西要走,哭闹着不放人。 叶穗似笑非笑望向她。 这人咋记吃不记打呢。 僵持之际,院外年迈老人的凄惨哭声由远及近,大晚上的,这渗人哭声吓的人寒毛直竖。 陈秀丽脸色惨白,直到她娘叫声传来,她才恢复正常,小跑地去开门。 叶穗同样松了口气,以为她不来呢,还好及时到了。 院门一开,她那裹着小脚的便宜姥姥,在闺女的搀扶下进来了。 刚进来跟门口的叶穗打了照面,枯瘦刻薄的面上浮出嫌恶,低声嘟囔:“赔钱货。” 陈秀丽后怕看了眼那祖宗,急忙扯她娘袖子。 老人没理闺女,滴溜溜乱转的浑浊眸子看见女婿时,刚止住的哭号声又开始了。 “起山,你可得救救你弟弟! 秀丽,我别以为你娘上年纪了就老糊涂,娘收到你弟求助信了,信上说,前两天他可给了你二百多呢! 你掏钱出来,再贴补两百,我得去救你弟!” 陈秀丽脑子乱哄哄,虽不知弟弟在劳改,怎会给家里写信,但一听二百多,她炸了! 钱钱钱!又是钱! 不管她做多少,娘全看不到眼里,一门心思从她身上吸血补贴家里兄弟。 今天出这么多事,够让她难受,当时就发火了。 “他啥时候给我二百了,只有五十!妈,我今年可是给够他三百多了!” 她忘了这会还有丈夫在,一股脑把不满全吐出来。 张起山本就憋着火,听了这个,简直气到发昏,“好哇,我也说你为啥一直喊穷,敢情钱都花娘家了!” “我,我没……起山,你听我说……” 陈秀丽面如土色,结结巴巴解释。 他老岳母装疯卖傻,丝毫不提及闺女填补娘家的钱,扯着夫妻俩袖子,“我不管,那信上写得有鼻子有眼,你得给我钱!” “我没钱!” “不管!” “陈秀丽你个败家娘们!” 三人刚开始只是高声争论,逐渐的就开始互相谩骂,间或还伴随肢体碰撞。kanδんu5.net 那俩年轻的帮谁都不行,缩在墙角当空气。 不知谁打谁,谁又骂谁,反正热闹非凡。 看了会儿热闹,叶穗心满意足离开。 今晚是摊牌时间,虽然她手上有证据,但这点证据,并不能完全保障自己全身而退。 所以她得做两手准备。 写了封信,托人送到陈秀丽娘家,人都有缺点,她娘家重男轻女,那就得从这方面下手。 信上写了陈向国在劳改时有多受罪,还说只有钱才能捞他出来,只有把火烧到他们身上,自己走的胜算才更大。 好在老太太不负所望,及时赶来了,还发挥了不小的功效,把那对夫妻拖住了。 一想可以彻底远离那家子,叶穗乐得直哼小曲儿。wΑp.kanshu伍.net 她来时没带什么,走了自然也是一身轻。 揣着宝贝合同还有自己这些时间攒下的小金库,叶穗飞一般地朝市里奔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往市里的路远,晚上又黑灯瞎火的,但她脚步依旧轻快。 回家,终于要回家了。 这也是这个时代,她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但是俩小时后,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迷路了! ………… 同样路程,她走过两回,但不知是太得意忘形,还是今晚太黑了,她越走越不对劲。 按经济发展水平来说,越靠近市里,人口应该越密集,道路也该越平坦。 但此时所在地方越来越荒凉。 身边野草半人多高,放眼四望,没有一个建筑。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自己心脏狂跳声之外,再无其它。 她在原地绕了有半个钟头,还是在野地打转,那些荒草像有意识一般,好像要把她困死在里面。 不会遇到鬼打墙吧? 叶穗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四个方向挨着转了几圈,终于在一个隐秘的岔道那,看到有微弱的光射来。 有光就有人。 虽然大晚上不知安全与否,但总比孤身一人在郊外要好的多。 只是叶穗不知道的是,这周围哪儿有什么人家,黑乎乎中见到的建筑物。 不过是省里头两年拨款,在这人烟稀少,条件恶劣的地方建的特殊关押劳务改造的监狱而已。 刚刚看到的微弱光芒,是探照灯的光。 却说她在满怀希望往这儿跋涉时,这座监狱里,可不太平。 楼道里房顶上,那几个明亮的灯泡,忽然啪的一下灭了。 黑到极致的走廊里,突然多出数道矫健高大的身躯,他们跟幽灵一样,打开牢门,在这铁桶般的牢狱里,四散游走。 警铃响起,等看守的换上灯泡,这才发现原先躺在里面的人,都已经没影了! “快,去报告给副监狱长!” 安静的夜,瞬间沸腾起来。 叶穗走到钢丝网这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是顺着光来的,从张家出来,到小路上迷路,再寻到这边,一个人影没有,一个建筑物没有。 但到这了,突然多了两栋两层小楼。 太突兀,太不正常了。 她迷茫的抬头看了眼,那高高杆子上挂着的,哪是啥灯泡,分明是探照灯! 这玩意她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还有这铁丝网,原本以为是谁家养牲口用的,但转念一想,现在都还是集体制。 养鸡养鸭都有数量限制,谁养的多了,都会被人说挖社会主义墙角。 谁家能大范围养殖,还要用上铁丝网啊! 这,这就是个监狱啊!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叶穗陷入了两难。 ………… 黑暗的牢房里,一道伟岸身姿的男人,在混乱中,偷偷上了二楼,径入厕所,爬上了窗户。 外面众多脚步声匆忙跑过。,但仍旧没有乱了他的节奏,只见这人踩在蹲坑之间的水泥隔栏板上,探身到天花板。 只几拳就杂碎桁板,推开瓦片,力达无穷的扳掉一根椽子。 在那狱警进来之前,双手吊住屋顶,一个引体向上,轻而易举的上了屋顶。 外面已经有不少被抓的人,他们哀呼跟骂骂咧咧的声音直接传到耳朵里。 谁都没注意到有一人,已经轻巧的翻到房顶,又灵敏的落到地上,眨眼间离开了这个固若金汤的监狱。 叶穗还在犹豫。 抬头的时候,探照灯正好打在房顶一抹矫健身躯上,只不过那灯一闪而过,再看时,房顶再也没了踪影。 看错了吧。 谁大晚上不睡觉,在房顶上蹦迪啊。 这个念头刚闪过,铁丝网唰唰唰响动,紧接着一道高大人影犹如天降,咚的一下落到她面前。 娘啊,这又是啥情况! 第19章 肌肤相亲 叶穗不会天真到,认为眼前之人是大晚上吃饱撑着没事干,来钢丝网这锻炼身体了。 方圆几里都没人家,更不可能是来串门了。 大晚上的,能闹这么一出,肯定是逃狱。 天老爷的,她到底走了啥狗屎运,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她不会认为对方能好心看她是个小姑娘就大发慈悲,这些亡命之徒要被抓回去了,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为了自保,对方不会放过自己。 “那个,打扰了!” 估计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颤抖声,面前的男人朝前一步,安慰道,“别怕!” 声音沙哑带着磁性,是意外的年轻。 不怕? 都这节骨眼上了,你跟我说不怕?! 叶穗没理他,转头狂奔,大喊救命! 估计是闹出点动静来,那探照灯猛地朝这边移动,太好了,只要被里面的狱警发现,自己就能活! 机会难得,她边跑边挥舞手,好更容易被人发现。 她拔足狂奔,但男女之间天然体力差距,让后面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赶上她。 一个饿虎扑食,就将她扑倒。 力道太大,加上地形不好,两人往前一倒,直接翻滚着落下斜坡,滚进河里。 这监狱建造自然要考察地形,为了防止身上这些亡命之徒逃狱,遵循着‘四面环水,插翅难飞’的准则。 他们这一摔,说巧不巧的,就滚进水里了。 叶穗掉进水里,那些水一下涌入她口鼻里,她也不会水,黑灯瞎火中,几乎是要溺死在水里。 就在她在水里扑腾,喝饱水快沉下去时,身边有人靠近,紧接着脖子被人揽住。 “别挣扎,放松,我带你上去。” 叶穗也知道这会保持镇定才能让两人都活命,随意扑腾,消耗体力不说,还会拖累施救者。 那人带着她往岸边游。 两人是滚落入水的,离岸不远,但这岸稍高一些,那人一只胳膊揽住她,一只手臂紧揽住岸边的柳树。 “我推你上去!” 这人好像不知她是姑娘一样,示意她扒住柳树树干,用肩膀顶着她往上。 但叶穗就是战五渣,走了这么远,加上又逃命般地窜了那么久,还在水里扑腾了一阵,这会早就没劲了。 两人一个姿势持续了几分钟,她还没蜗牛爬得远。 “我,我爬不动了。” 生怕这人不管她,又怕他生出歹意,把她灭口,叶穗小心翼翼地解释。 话音刚落,身下那个支撑的肩膀没了,叶穗大惊,难道对方看她太累赘,直接让她自生自灭? 就在她犹豫是不是用钱来讨价时,腰上多了一双手掌。 那双手掌极大,几乎只一下,几乎把她腰全都握住。 而且刚她往上爬时,衣服往上跑了不少,被水打湿后紧贴在她肚脐上方。 这人带着茧子的大手一放,直接跟她冰凉细腻的肌肤接触上了。 粗糙的手掌跟细腻冰凉的肌肤接触,叶穗瞬间汗毛直竖! 对方似乎也怔了下,但是他没迟疑,两腿攀住树,双手用力把她托了上去。 被人抓着腰,叶穗吓得魂儿都要掉了,恐惧激发了她的能力,几乎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脚站在地上,没看河里的人,更没拉他上来的打算。 叶穗没任何犹豫,拔腿就跑。 面对一个逃犯,就算对方救了自己,她也不会圣母心反过头去救他。 她还没活够呢。 再说对方身手那般好,追上她是迟早的事! 她必须快些,再快些,才能逃离魔爪! 事实证明,她低估了对方实力,在她刚喊着,来人,救命后,那人又拦腰抓住了她。 被他一拉,反作用力下撞到那人怀里,鼻子撞到他胸口,疼得她眼泪直流。 “听着,我不是坏人!” 估计是怕她再喊,这人解释了一句,随即捂住了她嘴,俯身把她压在了地上。 叶穗知道,他是想利用野草来隐藏行踪。 两人湿哒哒的身子紧密相连,男人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他们面对面,凭借探照灯一闪而下而过的光,她也看清楚了对面的相貌。 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带着几分野兽般的锋利。 虽然环境不对,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人长相不俗,长眉入鬓,轮廓分明。 估计是怕被发现,唇紧抿成一条线,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是蓄势待发的疯狂。 怕脖子被人扭断,叶穗安静如鸡。kΑnshu伍.ξa 这个节骨眼上,感官都被放大了,刚刚她就发现了,这人身高极高。 此时伏在自己身上,身子没有接触,但单凭捂住自己的那只手,能感受到他修长四肢。 他力道极大,手臂上都是肌肉吧,但线条流畅,精壮却不过分强壮,不是那种狰狞的肌肉疙瘩。 两人姿势尴尬,他胳膊就压在自己肩头,衣服下紧实触感可让人忽略不了。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间或有低声的对话传来。 叶穗心中大喜,这是救兵来了! 想必监狱里也发现逃犯失踪了。 太好了,太好了。 眼下情况对自己有利,但对这个男人来说,就十分不妙了。 男人眉头微皱,心里有点烦躁,被捂嘴的叶穗清楚感受到他情绪变化,也察觉出对方捂着自己的力道在放松。 机会难得! 一把挣脱开他的束缚。 顺势滚了两下,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啊!” 余光瞥见那只手又朝自己伸来,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双手一把抓住,低头,死命地咬着。 这人看清了自己长相,就算跑了,也难保日后找她寻仇。 她不能让危险打扰到自己安稳生活。 所以,一定要把人给抓住。 “快,那边有人!” 众多脚步声朝这边传来。 嘴里有铁锈味儿传来,她咬得更使劲了。 一阵杂乱脚步声传来,数道光亮打在两人身上,十来个人涌到这里,打着手电把他们围了起来。 那些公安还有狱警们,看着两人如此奇怪的举动,都是一脸疑惑。 有人拿手电照了下叶穗。 又照了下脸已经黑成炭的江潮。 这会再也忍不住笑意,指着二人哈哈大笑着,“江大队长,大晚上的,这闹哪儿一出啊!” 第20章 姑娘好看 叶穗冻得惨白的脸上只有鼻尖是红的,大眼中透着迷茫,不解中又带着些许无辜。 一眨眼先前蓄着的泪水又滚了下来。 整个人都透着可怜。 啥?江大队长。 是说这个同样狼狈的男人吗? 还有,你们发现逃狱的了,难道不该把人控制住,咋在这打起了哈哈? 啥情况,难道他不是逃犯? 眼前情况已经超出她理解范围了。 被人发现,证明这次‘逃狱’行动失败,面对同事们的取笑,江潮泄愤似的挠了下短寸头发。 黑沉脸起身,没看‘罪魁祸首’穿着湿哒哒的衣裳,一把翻过铁丝网快跑几步,融入了黑暗中。 叶穗这模样也回不去,那几个公安打扮的,商量了一下,先把她带进去了。 天入秋了,白天那会还暖和些,晚上就有点冷了,尤其是她还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阵小风儿吹来,就冻得她直打喷嚏。 估计也是看她可怜,副监狱长让人给她找了一身衣裳。 知道她是迷路,无意到这的,对方态度还挺好,只叮嘱了她往后不能往这来了,没再说什么。 那人说天亮了再让她走,今晚先委屈一晚,就走了。 他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一大串公安来拜访。 这些人也不管她是不是想见人,一窝蜂全都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她是怎么发现的江潮,又是怎样拖住对方脚步的。 叶穗发现了,进来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 极个别中年男人好像对他暴露的事,也格外感兴趣,人虽没进屋子,但几张大脸贴在窗子上,就等着她解答疑惑。 “江潮所在那个分局,吹得天花乱坠,还说什么这次试验,除了他们队长能出逃外,再没人能逃得出!” “是啊,一个个高兴的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现在知道丢人是啥滋味了吧?” “你们没看吧,刚刚江潮那小子脸色难看的呦……” “哈哈,换成是我,我也难看,戒备森严,又是新的监狱系统,咱们这么多分局,参加人数小二十个,没一个成功,江潮虽然脸臭点,但是本事真不小,要不是这姑娘,这会他早逃之夭夭……” “咳咳!” 这咋越说还越赏识了呢。 他到底是向着哪一边啊! 这七嘴八舌的讨论,终于让叶穗弄明白一件事,就是,逃犯啥的,不存在。 这是演习,是假的! 而她的出现,就是最大的变故! 此事说来话长。 他们市的位置得天独厚,但是呢,监狱工作开展得并不乐观,相邻的兄弟省份,人家有个监狱自打建国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起逃狱脱逃事件。 人家位置没他们好,但因为有一支素质良好的管教干部队伍,多次被评为全国劳改系统先进单位。kanδんu5.net 他们省里一看这不行啊,落后就要挨打,一次次被人踩在脚下,这面子哪儿过得去。 所以特意费工作弄了个这个监狱,这监狱里面可不是寻常犯人,有反革命分子,还有台省早年派来的特务,特别重要。 而如今这年头呢,监狱系统还归公安管,所以为了保障安全,顺带试验下这个新的监狱是否安全。 市局长特意抽调了好些公安系统的精干力量,说是以区为单位,让他们进来找‘漏洞’。 谁成功‘越狱’,哪个区就赢了,相对的会记功,有奖励之类的。 这些人里面,有武警队伍的大力士,他们没少破坏,可惜没成功,也有身材瘦小的,想从窗户门框下水道出去,也没成。 要说大家都没成功,那好得很,相安无事。 可是别人都没成,江潮成了,这不得招嫉妒啊。 这也是为啥他被抓,队友们都幸灾乐祸的主要原因。 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讲,人家也成功了。 要不是她…… 好吧,越说叶穗表情越难看。 江潮这人,虽是初次打交道,但在黑市上她可没少听到人家的大名。 他最是难缠,最是不给你讲情面。 完了,这刚到市里就把人头头给得罪了,往后还有好日子吗? 头疼,头疼。 叶穗借口说不舒服,把这群人赶出去了,可能是她脸色确实难看,大家也没怀疑。 这边行不通,去找那小子的话,八成会被人打出来。 算了算了,明个去问副监狱长吧。 ………… 办公室里,洗漱过后的江潮正同领导汇报工作,他把如何逃离,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饶是监狱长看了现场,此刻听到他的讲述仍旧大为震惊,“好小子,身手好还机灵,虽然没成功,但该有的奖励还是会给你的!”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起来也得感谢那小姑娘。 不然在投资这么多,固若金汤的监狱里真让人跑了,自个里子面子都得丢个干净。 现在,虽说也没保留多少,但他不是没跑成嘛! 面子还没丢完。 江潮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喊来了基建科长财务科长,他要马上追加预算,那小子不是从房顶跑了吗? 那就在整栋楼房的屋顶上,罩上一层圆钢组成的钢网,等装成了天王老子都别想越狱! 一天过得惊心动魄,身体累,精神更紧绷,躺床上只眯瞪了一会天就亮了。 刚睁眼,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同志,你起来了吗?” 叶穗赶紧开门。 前来的男同志,估计没想到她醒了,门开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不好意思挠头。 “今天我们要去市里送人,我们领导让我过来问你,要不要搭车回去。” “要要要!” 本来还在发愁怎么去市里,眼下可解决了她的难题。 怕耽误人家,叶穗用凉水抹了把脸,换下昨晚洗了,但还没全干的衣裳,一路小跑到地门口。 监狱的大门外,十来个男人正聊天打闹,这个年龄段的公安们,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wΑp.kanshu伍.net 叶穗出来后,原本热闹的场面,瞬间没了声儿。 昨晚她浑身狼狈,天黑加上脸脏,也没人注意她长相,今儿她洗干净,也收拾利索了。 几人才发现人姑娘这么好看! 第21章 回家啦 虽是素面朝天,但她底子好,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人畜无害,头发乌黑,眼睛亮晶晶,挺翘的鼻尖还泛着红,再搭配着那梨涡,那叫一个甜。 尤其是人身段纤细玲珑,任谁看见,都会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当下就有几个小伙子不好意思看她了。 叶穗倒没发现大家异常,环顾了一圈,没看见那个黑脸煞神,由衷地松了口气。 “同志,快上车!” 大门口停着一辆越野汽车,副监狱长看那群精力旺盛的小子们眼神快粘在人姑娘身上,打开车门,示意她上副驾驶。 车子慢慢发动起来。 副监狱长估计是怕冷场,东拉西扯问了她不少问题。 眼瞅着快要问道个人问题了,她赶紧扭转话题,“咱们单位待遇挺好,还专门配汽车呢!” 她打量了车子一番,“这是一汽越野车吧。” 男人嘛,天生对车跟武器有种天然狂热,见她一针见血说出车型呢,笑得越发真挚。 “眼光不错,是一汽解放2.5吨ca30汽车,我们监狱可没这么好待遇,这不是前两天拉这些精英骨干来做任务吗,上头特地给批的,今天任务结束,就要还回去的。 说来也奇怪,该是江潮那小子去还车,他倒好,一大早就跑个没影儿。” 提起江潮,叶穗心里咯噔一下。 昨晚她害得人前功尽弃,说不心虚那是假的。 但凭良心说,昨晚那种场面,错也不完全在她吧,今天他没出现,是不是记仇啦? 得罪公安,日后肯定有麻烦。kanδんu5.net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尤其叶穗自小生长环境复杂,凡事都爱多想,多谋划。 车子在颠簸中,进了市。 跟后车斗上热情的小伙子们道别后,叶穗心事重重地回家。 市洗煤厂规模大,职工也多,为方便工人上下班方便,小区跟厂子就一个院墙之隔。 笔挺高耸的大烟囱,突突往外冒烟。 空气里弥漫着似有似无的焦臭味,就连路两旁遮天蔽日的梧桐树,都显得有些灰扑扑。 此时正是早上,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传出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播报声。 上下班的高峰期,厂区里有人骑着崭新的二八杠自行车,灵巧躲避着路人。 人多,相对也热闹些。 她进来后,不少人热情跟她打招呼。 家属院有些年头了,以往漂亮的红砖,被岁月侵蚀后,早就不复往日的风光。 叶连山这种正常在岗工人,住的都是小平房。 二十多平方的房子隔出两间屋,院里自己搭一个厨房后,就剩七八平方。 他们这个巷里,住着七八户人家,邻居们的房屋面积还有院子格局,都差不多。 领导们不跟他们住一起,他们住在几排平房后的小白楼。 住处不同,圈子自然也不同。 站在自家门口半天,还是没勇气进去。 也幸亏原主下乡几年,刚返城不久,性格什么的有变化也能解释得通。 被他们发现的几率很小,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到时候,她该怎么解释。 是不是又成孤家寡人了。 明知想这些有些矫情,但又由不得她不想。 “叶穗?” 徘徊的时候,一个邻居发现了她。 “哎呦,都到家了咋还不进去!”似乎是怕她跑了,女人抓住了她,又使劲拍门,“红英,快出来,你家穗儿回来了!”kΑnshu伍.ξa 几乎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噼里啪啦声响。 一阵凌乱脚步之后,两道身影,前后脚地冲出来。 李红英见姑娘瘦了好多,心疼的直哭,腿不利索的男人,眼里也含着泪花。 他们打量自己时,叶穗也在打量对方。 叶连山国字脸,五官端正,额头有几道皱纹,鬓角有些白发,跟记忆里模糊的身影,对上了。 说来奇怪,先前那股顾虑跟不安,在看见他们后,全没了。 叶连山犹豫半天才开口,“你咋来这么早?” 难道出什么事了? 他压低着声音,显得客气又小心。 门口堆着不少看热闹的邻居,不等她回应养父,就大咧咧问着。 “回来走亲戚啦?” “这次住几天不?你爸妈都可想你了。” 倒都不是坏心眼,就是有些八卦而已。 叶穗没回应他们,自然地扶住叶连山,“爸,回家再说。” “对,回去,回去!” 关门,把好奇视线全拦在门外。 叶连山早年在战场上,左腿小腿被子弹打穿,伤了神经后走路才不利索。 他不爱被人扶,不愿意提醒自己腿脚不便的事实。 但此时被叶穗扶着,可听话了。 刚进屋门叶穗就宣布着,“我跟张家人闹翻了,我家只有这里!你们别想再撵我走!” 李红英急忙点头表示赞同。 叶连山叹气,要不是为了孩子前途…… 叶穗也知道他顾虑什么,打蛇打七寸,把这些日子遭遇全说了。 “我受伤,是因为被我妈推下山导致的,她害怕我醒了,被我拆穿真相,连医生都不给我找,看我自生自灭。 还在我没死透时,给我配了冥婚,几百块,她就把我卖了。 工作的事也是假的,他们假惺惺地说帮忙,其实就是为了咱家房子。 前几天,我得了一个工作机会,陈秀丽想让我让给她侄女,我没同意……” 对面夫妻已经气到两眼泛红,叶穗又加了把火,眼泪跟珠子似的往下淌,“她竟然在我饭里放泻药,东窗事发后自己不反省,还要动手打我!” “啪!” 叶连山一拳砸到桌上,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竟敢这样?” 自小到大,别管叶穗多调皮,他们夫妻都没舍得动她一指头,她亲妈竟然敢这么对她! 叶穗擦了下眼角,“爸,妈,你们别赶我走,我不想当没人要的孩子……” 先前有几分虚假。 但想到如今处境,养父母毫无保留地疼惜,倒多了些真情。 “胡说!你姓叶,你一辈子都是我闺女!那俩杂碎,我饶不了他们!” 叶连山说完就要去找事。 叶穗哪能让他去,张家现在兵荒马乱,误伤了他咋办,再说,他一去,自己做的事不就全泄露了? 赶紧拦住人。 第22章 牙印 好说歹说,终于劝下了他,叶穗还怕人背地里去,赶紧把干了的房屋合同,钱,全都塞过去。 “我抓住他们一个把柄,就把东西都要回来了,爸,我知道你心气不顺。 但我周一就要去上班了,别介我亲妈闹腾到人家厂子,领导看我家庭复杂,不要我了咋办!” 闹腾,陈秀丽是不敢的。 她这么说,是想让养父放弃找茬的想法。 叶连山也就在妻女跟前脾气好些,闺女安慰,妻子担忧,全都不希望他去。 良久他抹了把脸,暂时放弃。 “对了,你说你找到工作,是什么工作?” 终于转到正题上了。 “棉二工会招工,大概率是会计吧。” “啥?” 叶连山瞪大眼,“棉二?是棉二纺织厂吗?工会里,你进去是个干事吗?” “考的是会计岗,周一去厂里人家分配,主任说的,应该没什么变故了。” “当场录取的?真的?太好了!好得很!我姑娘出息,比她爸出息!” 男人激动得眼中泪花闪烁,巨大喜悦侵袭,冲得他简直找不到东南西北。 李红英同样欢喜,孩子回她身边,足够高兴了吧,谁知姑娘这么争气,自己找到了铁饭碗! 她飞快朝人比画。 问她吃过饭了没,兴高采烈地要去给她做饭。 不过,刚进厨房一会功夫又跑了出来,进屋窸窸窣窣一会,再出来,一脸不自在,“家里白面不多了,我去食堂打饭。” 先开始,叶穗还没琢磨出意思。 但很快,她就知道,是家里没什么粮了。 农村跟城市不同,在市里,粮、油、肉、蛋是凭居民粮食供应本,按月在户口所在粮站领取。 粮食有定量,每月居民23斤,干部26斤,特殊工种例如炼钢工人加上‘工种粮’定量可达到45斤。 洗煤厂也有自己单位下属矿井,煤矿工人有特殊补贴,每个人享受最高定量,可到57斤。 叶连山是特殊工种,一个月有45斤定量,加上养母的,俩人不该这么拮据。 但一想这月她回老家,陈秀丽还不知道从这搜刮走多少细粮,心底又有怒气翻涌。 这么可恨,钱要的还是太少。 养母出门时面带为难,估计也是借粮票去了。 为验证心里想法,她特意去厨房看了眼,果然,缸底只有玉米跟高粱面。 白面大米?影子都没有。 “穗儿?” 当她在怒气中难以自拔时,叶连山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叶穗调整了下表情,“怎么了?” “那个……”犹豫再三,还是斟酌开口,“前两天家里来了个小伙子,说是你托他来送的鱼,我多嘴问句,那小子是你对象?” 她到了谈对象的年龄,家里人也不是想阻拦,问一声也是想帮她参谋参谋,别上当了。 “不是,不是!” 咋就有这误会了。 叶穗解释那是她朋友。 她说得坦荡,提起那人时,又没女儿家的羞涩,叶连山也就相信了。 这个话题以养母回来,暂时告一段落。 李红英笑容满面,不停往她跟前推着饭盒。 叶穗早就闻见肉味,打开盖子一看,竟是排骨面。 洗煤厂工人干的都是体力活,食堂为了照顾大家口味,不管早晚,汤的干的,应有尽有。 这碗面最起码两毛钱,外加二两粮票,她只买了一份,可想而知多宝贝。 “我在路上吃了,咱们分开吃!” 我买了馒头,你吃,多补补。 她比画着。 排骨面是自己的,馒头是叶连山的,她估计都没给自己买吃的。 叶穗不吃独食,不顾她的拒绝,飞快从饭盒中挑出来一半退给她,见她拒绝,索性放下筷子。 一脸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态度。 如此,对方才妥协。 早饭吃完,跟养父母报备下出去办点事,她带着自己的小金库,飞快地跑了。 到月底还有半个月,一家子嘴又不能吊起来,想法子弄点粮食回来才最要紧。 训练场上,几个小伙正在激烈地肉搏。 其中一个打得最是凶悍,别管是群殴还是单挑,没人能在他手里讨得了好,最后同伴们打急眼了,七八个围成一圈,这才把人控制住。 活动下来,个个大汗淋漓。看書溂 单薄的衣裳,紧贴在年轻躯体轮廓分明的肌肉上,格外吸人视线。 “输了,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眼瞅江潮还要再来,跟他较量的同事们,个个举手求饶。 现在没有专业培养公安的院校,在公安团队里,除了早年招进来的,其余大多都是转业或退伍的军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扛枪上过战场的。 在这些刺头里,谁拳头硬就听谁的。 江潮刚调到矿区的这个公安局不久,靠着一双铁拳打扁天下无敌手,手底下没一个不服气的。 打完了,今天的训练暂时告一段落,气喘吁吁的众人,斜靠在长凳上休息。 冯飞拿毛巾擦汗。 余光瞥见江潮举着水壶灌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寸头的汗水滴在胸膛,汇合胸膛的汗水,顺着腰腹线落入裤子。 都是男人,人家那几块结实的腹肌格外让人眼热。 不过,奇了怪了,往常队长最是不拘小节。 他们局里说白了就是和尚庙,大家一块洗澡换衣服啥的,从不避讳人。 但最近两天他观察下来,队长行动十分古怪,跟娘们一样,不爱脱衣服了。 你看今天,都出这么多汗,还裹那么紧,难不成有啥秘密? 不止他怀疑,几个队友也怀疑,几人对视一眼,趁他喝水功夫,一拥而上将他衣服剥了。 这健硕的后背,油亮的胸肌,都没什么异常啊。 可等视线落到他胳膊上,几个人狂笑起来。 一米九高的大男人,浑身上下哪儿都是硬邦邦,唯独在结实紧致的两条手臂,还是在相同位置,有俩小巧的,还未消肿的牙印! 牙印! 竟然是牙印哎! 看这大小跟轮廓,还是个姑娘家咬的! 冯飞左右张望,哎呦呦笑的都要岔气。 “这姑娘谁啊,真是好牙口!” 牙印是圆溜溜的一个圈,能看出主人牙齿整齐健康。 “是对象吧?” 不是对象谁能咬到他啊,这是小对象之间的情趣,大概是女孩子在宣誓主权。 冯飞这人没心没肺,压根没发现自家队长脸色越来越黑,他打量着胳膊,问出心底不解,“既然是宣誓主权,咬一口就行了,做什么咬两口?” 还怪对称。 第23章 同一人咬的 江潮解释,“不是对象,也不是一人咬的。” 他们越想越歪,满脑子废料,索性说开。 “队长,你别撒谎啊……”一队员无视他冷脸,将他俩胳膊放平给大家看。 这样一来,更加明显。 “虽说都结疤了,但你们看,这位置上,是不是深浅跟距离都一样?队长,那姑娘有俩虎牙呢!”看書喇 两胳膊的牙印,不论是个数还是深浅又或者是虎牙位置,都丝毫不差。 “是啊,就是一个人咬的!” 都是搞刑侦的,几人围一圈,边观察边点头。 江潮心头同样震撼,先前他也有过怀疑,但过于巧合,也就否认这个念头,可眼下相同的印记,根本抵赖不了。 真的是她! 眼瞅冯飞还要调侃,就见江潮三两下挣脱出来。 “我看你还怪有劲的,咋的,再比划比划?” 眼瞅又要乱了,训练场上鸡飞狗跳。 就在这会,一队员从外面跑过来,看见自家队长,高兴地直喊,“队长,有人给你送来奖励了,有三十斤白面,二十斤大米,八斤猪肉,还有三斤油!” 乖乖,听完这一串奖励,大家别提多羡慕了。 江潮放过了冯飞,他没多问,就知道这是监狱长兑现的承诺。 他大手一挥,“把东西抬到食堂,今个让师傅做桃花面,大家吃个尽兴!” 桃花面! 队员们兴奋地直叫。 这玩意可是他们去国营饭店,最爱吃,也是最肉疼的吃食。 上面的碗,是一种很大的碗,符合他们北方人的饭量,面有拇指宽,一碗差不多半斤多面,褐色的汤汁,搭配着一块一寸宽二寸长的烧肉,两个炸透的肉丸子。 一碗下肚,舒坦顶饱。 可惜那面一碗要三毛八,还要三两粮票,太奢侈,吃不起。 眼下听队长要请客,一个个开心的直往食堂冲。 “等等!”江潮突然喊停几人。 大家紧张地望着他,可别是队长后悔了! “你们敞开肚子吃,你!”指了下冯飞,“没份!” 一时间,空地上满是男人的哀嚎。 ………… 每月去粮站领粮是有专门时间,过了领粮的时候,你想领的话,只能等下个月。 叶穗没想去粮站碰钉子,思来想去,好像只能去黑市上碰下运气。 到那后才知道,最近公安查得严,黑市已经换地了。 比较幸运的是,正犹豫的时候碰见个熟人,也不是别人,是上次卖鱼时认识的,那个叫小武的爷爷。 对方也看见了她,大老远就朝她挥挥手,颠颠跑了过来。 问了下她来意,看她闷闷不乐的,大手一挥,“我还当什么事呢!我孙子吃的就是这碗饭,多的没有,几十斤还是能匀出来。” 人家祖孙俩红光满面,一看就是平时吃上不委屈的,家里估计真不缺细粮。 叶穗也没矫情,赶紧道谢。 等老人去而复返,身上已经背着一个面袋了。 “里面有二十斤富强粉,最上面的袋子是十斤大米,你先吃着,吃完再来找我!” 三十斤细粮,估计可以撑到下次领粮的时候。 叶穗终于露出笑模样。 其实她着急寻粮,为的也不是自个儿。 叶连山每月能比别人多领那么多定量粮食,足以想到他工作量多大。 就这每个月领的粮都不足撑到月末,更别说家里粮食被陈秀丽搜刮了个干净。 夫妻俩互相谦让,有口吃的都想让对方多吃几口。 养父底子好些,但长时间工作劳累加上吃不好,走路都开始发飘儿。 养母情况就更不乐观了,她身子本来就虚,现在身子亏损得更厉害,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长期劳作加上营养不良,夫妻俩迟早要出事。 她好不容易有了家人,有了遮风挡雨的地儿,可不能再失去。 黑市规矩她懂,来之前也打听了正常粮价是什么。 玉米粉一斤九分三厘,白面一毛三四,大米是一毛二分钱。 她没粮票,就按黑市给的高价。 掏钱递给人时,老头连连摆手,“都这么熟了,哪儿能多要你的” 见她还执意要给,又凑近了说,“小同志不瞒你说,上次从你那弄的二百多斤的鱼,我们爷孙可没少挣钱,有这层关系在,你就按正常价给我!往后有好事,多想着我们就行!” 话都说这份上了,叶穗也不坚持。 谁也不跟钱有仇不是? 寒暄了两句,就跟人道别了,背着沉甸甸粮食,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但是吧,越往回走,她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可能是背着粮食太显眼了,这一路上,处处被人打量,没走几步就别人询问。 完蛋玩意,就光想去找吃的了,也没往别处想,她忘了今天不是领粮日子。看書溂 大白天背粮食走街串巷,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她粮食来路不正? 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当有人再问时,她整理好表情,坦然道,“是从朋友家借的!” 借的? 这年头自家还吃不饱,谁能大手笔借给她。 可别人信不信是别人的事,只要他们问,自己就坚定地这么回应。 紧赶慢赶,终于快到家。 远远看见一道背影,她高兴地要喊妈。 但就在这时,斜地伸出一条腿,女人不察,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没等她爬起来,几个躲角落里的半大孩子,吆五喝六的蹦出来,不愧疚他们绊人的不好行为,竟然还有人,偷拿石子砸她! “不要脸!” 叶穗笑容戛然而止。 这还能忍? 冲上去,大巴掌使劲打在几个闹得欢腾的孩子背上。 把他们打的兹哇乱叫,赶紧扶起地上爬不起的养母。 见她额头的血丝,心疼不已,赶紧问别的地方有没有伤到。 “你敢打我!哇,我要告我妈!” “大的不要脸,小的也是不要脸!” 六个孩子,年龄段不同,小的哭大的闹,似乎对她会动手很不满,直到她再次举起拳头,他们唰的退了老远。 “你们扔石子还有理了?” 叶穗训斥。 “还去告状,好啊,来告啊,看谁怕谁!” 李红英怕闺女惹事,扯着她衣裳,非要拉她回家。 谁知俩人还没走呢,不服气的控诉又飘了过来。 “谁让你妈不要脸!” “对啊,谁让你舅舅是强奸犯,强奸犯的妹妹就是不要脸!” 第24章 是她啊! “强奸犯的外甥女也是不要脸的!”kanδんu5.net 他们越说,李红英身子抖得越是厉害,额头大汗淋漓,唇上的血色也消失殆尽。 回去,我们回去…… 李红英不断打手势。 这里每寸空气都是窒息,绝望的,天真孩童嘴里吐出的话,更是要把自己撕裂。 她不愿回想,更不想让女儿听到这些不堪。 “你们还没挨够是吧!” 害怕她再揍人,小孩们退得更远。 但在发现她扶着人,根本脱不开身后,又放肆起来。 “嫌我们不干净,就别做不干净的事啊,我们可没冤枉他,他要光明磊落的,你姥爷为啥跟着自杀?” “还不是心虚!” “就是就是!” “一个强奸犯,一个卖友求荣!” 小孩子们哪儿知道那么多隐秘,都是听大人们说的。 大人们碍于情面,身份,不好提及这些,借由孩子的口,让他们骂出自个的心声。 既体现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又成功撇开了自己。 毕竟这些话是孩子们说的,小孩儿们童言无忌,谁会跟他们计较呢? 叶穗一开始想着,教训两下就算了,追着他们打,也不光彩,谁知自己大度,对方反而变本加厉。 不教训不行了!看書喇 但刚起身,手臂就被人抓疼了,回头一看,李红英眼睛含泪,摇头恳求她不要去,情绪起伏太大,还歪头干呕几下。 此刻,自己对她而言,就像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一块救命的浮木。 “滚!” 怕她真的再打人,小娃们跑远了。 “妈,不怕了。” 叶穗轻拍她后背,柔声缓解她的情绪。 记忆里,她妈是受了大刺激,才不会说话。 结合着那些小孩儿的话,她琢磨出来了,舅舅是因为犯罪被枪毙。 她姥爷背上了卖友求荣的帽子,加上受不了儿子死亡的打击,也跟着自杀了。 亲哥加上亲爸接连去世,正常人谁能承受这个打击。 可她今天无意间看到一张老照片。 那个男人戴着眼镜,温文尔雅,咋看咋不像作奸犯科的。 不过,光看样子,谁也不敢说那就是个好人。 眼下,不是纠结的好时候。 刚闹出的动静,周围已经有些指指点点的人了,李红英不能再受刺激了。 先回家。 扶着她妈,咬牙走了两步。 就在这时身上一轻,余光一瞥,是一个跟她妈年龄相似,烫着卷发穿着考究的女人帮她扶着了。 本想道谢,但叶穗敏锐地发觉,养母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叶穗拂掉她手,客气疏离道,“不用了。” 女人没跟她计较。 含笑朝养母道,“英姐,你太客气了,你是我堂姐的发小,就是我的姐妹。 听说,前两天你到处给闺女找工作? 现在工作可不好找,不过,你来找我啊! 我姐在矿区纪检委当委员,我又在棉二上班,还算有点面子,是扫厕所还是给人打饭,那不就一句话的事?” 说得好听,但她高高在上的态度,轻蔑的眼神,谁能不知道咋回事啊? 还扫厕所,亏她说得出! 李红英藏在闺女身后,身子轻颤。 孟玉兰满意了,大发善心般,掏出一张二两粮票。 “英姐,我听说你现在都靠着借粮票过日子?哎,你就是倔,二两粮票,找啥别人啊,找我就成啊!” 说完两指一松,粮票轻飘飘落她脚下。 见她不去捡,佯装叹息,“孩子跟上你们这样的家庭,真是遭罪!” 整个家属院谁不知道,叶穗是她的命根子?她是拿着刀子,活生生朝李红英最柔软的地方刺的。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 叶穗深吸了口气。 “抱歉,扫厕所的工作,还是留给你自家孩子吧。” 不能生气,也不能退缩。 她现在是叶家的支撑,她露怯了,岂不是谁都能上来踩一脚了? 她语气平缓,“我有这样善良隐忍的父母,是我的福气,能给孩子创造优越环境是不错。 但要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为人刻薄,那就不妙了。 你有的,我父母没有,但是我有的,你孩子未必有!” 虽拗口,可意思浅显啊! 不就是说,自己孩子没个善良的好父母? 一张口就贬低两代人,这丫头好气人! 她下意识要呛声,但对视上对面那张脸,卡壳了。 叶穗太漂亮了,脸蛋瓷白如玉,身段玲珑,杏眸雪腮,精致到跟这杂乱环境格格不入。 明明是明媚乖巧的五官,但却一点不懦弱。 漆黑如点墨的瞳仁浅浅流光闪烁,落到她身上,不卑不亢的,竟让自己有些害怕。 叶穗不在意越来越多的视线打量,朗声道,“听完您也在棉二上班?巧了,我也是! 不过怕是让您失望了,我在工会,不是打扫厕所的。 想到以后要一起建设美丽家园,我再多嘴跟您介绍下,我叫叶穗,咱们,来日方长!” 她大大方方,没一点扭捏。 可就在她自报家门后,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 啥? 她是谁? 叶穗? 叶家早年那个黑丑丫头?! 她不是知青下乡了? 啥时候回来了! 还,还这幅模样回来的! 叶穗返乡后在城里住过,但原主腼腆又不常出门,大家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下乡之前。 以前的她黑瘦不说,头发还挡了半张脸,见到人后,扭捏得不敢说话,跟如今明艳动人的模样天差地别! 在大家交头接耳时,一个围观者突然大叫一声。 “是你!” “知道是叶家丫头了,你太后知后觉了!” “不是,哎呦,是她!” 这一惊一乍,大家越发好奇。 “这颠三倒四说的,到底啥意思!” 围观群众心里痒痒的,着急追问。wΑp.kanshu伍.net 叶穗也不走,坦然让大家打量。 在追问下,那个中年男人终于整理好情绪。 “前两天,棉二考试你们还记得吗?” “咋能不记得!那天考试特别难,不少有经验的年轻人都铩羽而归了。 我娘家侄女就没考上,回去哭了两天呢!” 另一人也想起来了。 “是啊,我那天没在,但听我妹子说过,考试时,有个姑娘特别优秀。 两只手打算盘啊! 还跟秦主任一起比试了。 秦主任是个老手吧? 速度没比过人家姑娘就算了,算出来的账务,还被那姑娘挑出错来了,你们就说稀奇不稀奇!” 这可真稀奇了。 第25章 红烧羊肉 那男人说话也怪有趣,跟说书似的,说到最精彩的地方,还特意卖了关子。 “最稀奇的是,人家主任听她的意见检查一遍,还真找出错处,不止如此,还当那么多人面儿承认自己输了!” 哇。 人群里惊诧声一片。 有人后悔那天没去,错过了精彩。 有人赞叹秦主任大度,当众承认错误。 提起八卦,大家总是津津有味,讨论了一大堆,终于有人引到正题来了。 “说那么多,跟叶家丫头有啥关系?” 男人拍了下大腿,“哎呦!还没听明白呢?那天大放异彩的丫头,就是叶穗啊!” 啊?! 是叶穗! 这比刚刚知道丑小鸭变白天鹅,更让人吃惊! 众人表情古怪。 这丫头倒是有本事的,可惜了,摊上这么一家。 叶穗对周围讨论跟遗憾充耳不闻,她一手扶养母一手拎起地上的面袋,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家。 主角一走,没热闹可看,围观的自然散了。 孟玉兰捡起地上粮票,若有所思。 前天她去堂姐家,听她说过一嘴,说最近市领导突击检查各厂的财务,唯独棉二他们厂纰漏最少。 自己没本事,但也混了个正式工,在棉二食堂管采购,孩子们也沾了光,当上干事。 这丫头真有传言中那么有本事,对自个还真有一定威胁。 虽不明白为啥堂姐对这个哑巴这么在意,但她嘱咐自己盯紧这边,自己照办就是。 万事有她撑腰,自己才不怕呢! ………… 叶穗她们回去后,李红英休息了。 知道过往对她来说残忍,叶穗乖巧得没刨根问底。 她不是没怀疑过,夫妻俩爱女如命,怎就让她亲妈带走人了。 如今明白了一些,安排工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张家名声好点。 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人家打听到她家庭不好,婚事上难免吃亏。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眼下,她虽在逆境中撕开一条口子,但处境依旧艰难。 除非她能飞快成长,不然他们还要受人冷眼。 至于那个未谋面的舅舅,她有必要再去了解了解。 想那么多没用,过好眼下吧。 往常中午饭,她爸要在食堂吃,但最近他没粮票,也没往食堂交粮食,所以都是回家吃的。 她再磨叽,就赶不上午饭了。 只是归置米面时,叶穗在面堆里摸到两块油纸包着的东西。 打开看,竟然是一块是猪肝,一块羊肉! 这分量,少说小两斤。 这老头! 还回去太矫情,她把这份好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再回报人家。 有了肉,做饭难的问题迎刃而解。 厨房是有萝卜,搭配羊肉正是绝妙,她手脚利索,很快把羊肉清洗干净,沥干血水切成小块。 羊肉汆水,清洗干净,萝卜洗净切成跟羊肉大小相同的块。 红烧羊肉一般要用的调料也不复杂,山奈、八角、葱姜、花椒、草豆蔻,但叶家生活困难,调料更少,在碗柜翻来覆去,只找到其中几样。 不过肉新鲜,佐料少些也无所谓。 羊肉跟萝卜在砂锅里煨着,她腾出手处理猪肝。 她妈气血虚营养不良,吃猪肝正好补补,不过猪肝就得费些功夫,做不好的话口感不好,浪费了食材。 猪肝洗净,刀背锤烂宰成细茸,加少量的清水跟捣烂的姜汁,搅成形了再加蛋清,炒好的盐一点白酒,胡椒粉没有,她用花椒面代替。 这道口蘑肝膏汤得用口蘑来调鲜。 但她压根找不到口蘑那玩意,家里倒是有一把干香菇,好像是以前原主当知青时寄回来的。 干香菇泡水备用。 接下来就简单得多了,清水煮沸,放盐跟切好的泡发香菇,然后把先前放上调料的猪肝泥在刀上抹平,用筷子划成梭子块轻轻地拨入到汤里。 等叶连山回来时,小院子已经充斥了浓郁的香味。 他没想多,只认为是闺女回来了,媳妇借钱借了肉票给孩子改善。 想到这,就想到媳妇越来越虚弱的身子,叹了口气,是自己没本事,让媳妇孩子跟他受了委屈。 “爸?” 正愧疚呢,厨房露出个人头,叶穗系着围裙招呼他,“在外面站着做什么,摆桌子吃饭啦!” 是闺女在做饭? 叶连山赶紧迈腿进院。 白花花的大米,红烧羊肉汤汁枣红,上面飘着一层油花,那是羊肉本身油脂。 另外一碗汤上撒着翠绿的香菜葱花,单闻味道就知道手艺不俗。 “这是……” 叶连山愣住了,他以为家里改善就是多了几片猪肉,主食还是高粱米,谁知道竟是这个! 李红英出来时也愣了下。 “我去找下乡时的朋友借的粮,以前在乡下我也没少接济她,等我上班了手头宽裕了,再还她,爸妈,以后咱们日子会越来越好。” 对面女人眼眶又红了。 叶穗舀了碗汤给她,“妈,你要好好补补。” 一顿饭吃得安稳踏实。 饭后,叶连山掏出五十块给了媳妇,“你下午带闺女去供销社转转,拿咱们存的布票给她扯布,做身新衣裳,闺女马上要去棉二上班,不弄身行头咋行!” 李红英点点头。 她调整好了心情,丈夫没发现异常。 她小心翼翼放好钱,背后男人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别想着省钱,给自己也做件上衣,你穿着的那件都四年了吧?”kanδんu5.net 老夫老妻的,说这些还怪不习惯,叶连山叮嘱完,黝黑脸上带着微红,逃一般的离开。 ………… 叶穗对新衣服不太热衷,她想着改下以前衣服就行。 但李红英不听。 她上午情绪波动太大,叶穗怕惹她再着急,只好照办。 供销社依旧红火得要命,虽说他们有布票,但是可供的选择太少,在那磨蹭了三小时,才抢到一块碎花布。 李红英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路上跟她比画着,想给她做件新的衬衫。 叶穗两眼亮晶晶,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亲手给她做衣服。 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两人回去时候还买了根萝卜,打算跟没吃完的羊肉再煮下,借借味道。 进了家属院了,好些人朝她们奔来。 第26章 命案 李红英下意识地抖了下身子,以为是朝自己来的。 但那些人越过他们,朝东头跑了,跟人打听了下,对方也是一知半解的。 “好像是住东头的那个独居老太太死了。” 生老病死这不是常事吗? 家属院的群众这么热情,上赶着给人处理后事吗? 咋看都不像那么有觉悟啊。 “不是,是死法不对劲,公安都来了!” 现下也没个娱乐活动,大家一听公安来了,可不都去凑热闹嘛。 叶穗没去凑这种热闹,这是对死者的不敬。 晚上,叶家三人把剩饭热了热,又是饱餐一顿。 夜凉如水,清风吹得灯泡左右摇摆,吹得书页刷刷作响。 不大的屋子里,叶穗在看书,李红英小心翼翼地剪裁着布,叶连山拿着尺子跟铅笔,正做木工。 闺女想要个书架,他正颠颠地给人做呢。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那震耳欲聋的敲门声,打破了一方祥和。 ………… 自打建国以来,长平市民风淳朴,本地虽然有命案发生,但那是极个别的。 公安局里接到群众报案,多数是少了东西,又或者是邻里间出了什么纠纷。 但是像杀人夺财的,一年到头都未必能碰到一个。 尤其死者年过八十岁,死相残忍,在附近引起不小轰动,公安们接到群众报警,当时就赶到了现场。 洗煤厂属于矿区,所以是矿区公安局出警的。 江潮一行人到了现场,屋子已经被洗煤厂的领导们保护下来。 见到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公安来了。 这些早就六神无主的领导,像是看见了救星,仓皇失措地朝几人走来。 面对客套声,江潮脸上依旧一片寒霜,打断了那人的喋喋不休,示意同事们开始干活。 他则跟着冯飞进屋观察现场。 一进屋子,浓重的血腥味袭来,环顾周围,入目一片狼藉。 屋内有一个土坯通炕,在炕上,迎面靠墙的地方,是一个躺柜,当地人习惯往上面放些被褥。 里面锁着些家底什么。 此时躺柜上的被子凌乱的被扔到地上,本该上着锁的柜子也被撬开。 改锥跟铁锤这些撬锁工具,胡乱的被扔在地上。 一位老者佝偻的身躯倒在炕上,脑袋下是干涸凝固的血迹,跟那灰白头发混合一起。 她瞪着大眼,死不瞑目。 饶是他们见多了血腥场面,此刻也是极度不忍。 江潮移开视线,在对现场进行勘察。 灯泡碎了,地上血迹斑斑,根据这些痕迹,看得出炕上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这是有人把受害者从炕上拖下来,用钝器打击头部致死后,又搬回到炕上的。 这人为啥又多此一举? 正想着事时,门外传来响动。 洗煤厂保卫科队长王援朝捂住鼻子,在门口不停地徘徊。 “小心脚下!算了你别进来了,有话就站那说!” 他害怕不敢进来。 公安们还怕他进来破坏现场呢。kΑnshu伍.ξa 王援朝垫着一个帕子,递来一根木棍。 “这带血的木棍,是我在外面的菜地里捡起来的。” 冯飞接过来,看着上面沾有毛发还带着血迹,更加确定这是作案工具。 江潮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这老人家儿子是咱厂职工,头两年下井死了,那职工没结婚,多年来一直是跟他妈相依为命的。 人家孩子出事了,咱总不能不仁义,把人老母亲撵走不是?” 虽说当初是他醉酒上岗,违反了规章制度,但人都死了,计较那些没啥意义。 “老太太闲不住,她在门口开了片菜园子,说实话,这不符合规矩。 但她住得偏人又上了年纪,平时也没个进项,领导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了。 过几天不就中秋了嘛,厂领导还专门让我给她送来补助救济金,按咱厂的规格,四十块钱,二丈三尺的布票,还有些细粮……” 他话匣子打开就没个完了。 但江潮却从他的话里,提点出有用信息。kanδんu5.net “你说,刚给她发了钱跟粮票?” “是啊,还是我亲自送过来的!” 王援朝唏嘘不已。 冯飞跟队长对视一眼,刚刚勘探现场,并未找到他说的那些。 看来杀人动机找到了。 江潮锐利的视线环顾周围一圈,见同事们取证结束,他低声问道,“被害人被打伤几处?” “5处,都在头部。” “伤害程度呢?” “都是皮肉伤,没有骨折,最大的伤处是脖子到头部位置一个十厘米的伤口,估计是失血过多死亡。” 江潮蹲下身子,又观察起来作案工具。 洗煤厂家属院孤寡老太太死亡的消息,短短半日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性质太恶劣,手法太残忍,一时间人心惶惶。 局长受的压力也不小,来之前就放话了,让他们快些侦破案件。 “带我去看看外面的菜地。” 案件有效信息太少,江潮只能从眼前这些,挖掘出更多的细节。 只是,天公不作美,就在他们埋头找线索时。 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秋天雨水本来就多,平日里下雨也就算了,可眼下下雨,好些痕迹被冲走不说,现场也会被破坏。 江潮大喊道,“先停下手里的活,去搭帐篷,保护现场,冯飞,你去守住屋子,别让人随意进出!” 小雨淅淅沥沥,一下就是整夜。 为了保护现场加上挖掘更多线索,江潮跟同事们整晚在这。 东方已经大亮。 草珠串成的帘子微动,一道高大身躯从屋内出来,江潮眼睛下透着乌青,感受迎面扑来的湿气,剑眉紧皱。 时间拖得越长,他们的工作就越难展开。 也不知道冯飞那边有什么进展。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看见熟悉的身影从雨帘中奔来。 冯飞捏着手里的东西,正是他们搜集来的物证。 “头儿!” 他眉开眼笑地把东西递过去。 “在拉煤的火车车厢里找见的,说来也巧,今天那辆火车该往省城那里送货。 但昨晚下雨,工人就没装车,货自然也送不出去了,我们几个挨个车皮检查,才在一节车厢里找见这个……” 在他手里的,是一把铁锤跟改锥。 “你说这个,会不会是凶手故布迷阵的?菜园里找到带血的木棍,确定就是作案凶器……” 一个扔到菜园里,一个扔到火车上,咋看咋透着诡异。 正要问不解呢,就见队长朝自己比画暂停的手势。 第27章 叶连山被带走 冯飞立马噤声,顺着队长视线望去,就见昨天出现的保安科队长,领着两人送饭来了。 屋檐下,王援朝摘掉雨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示意兄弟把饭盒分给他们。 “同志们辛苦了,我们领导知道大家不容易,这不,特意叮嘱食堂,准备了些吃,都是些家常便饭,大家可别嫌弃啊!” 说完他打开了盒子。 饭盒里装的是手擀面,洁白的面褐色的汤汁搭配着三四片肥瘦相间的把子肉,让又累又饿的公安们,直吞口水。 折腾了一晚,现在吃点热腾腾的面,最舒坦了。 江潮本来想拒绝,但看队员们期盼的眼神,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跟冯飞他们凑了些粮票,又把两块钱塞王援朝手里当饭钱,见对方还要推让,索性放了狠话,说不收他们也不吃。 王援朝知道他们的纪律,半推半就地也就收下了。 同事们去吃饭了,江潮把他叫到一边,看似是跟人唠嗑话家常,但问的都是跟案子有关的。 “你们洗煤厂里,好像有不少残疾人?” 王援朝吃面的动作一顿,“这么一说,还真不少,像是退伍后被安置的,还有工伤受伤的,少说有五六个吧。” “五六个?” “嗯,干这一行的,受伤是家常便饭,能保住命就是好的了。” 江潮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冯飞吃饱喝足,要去跟队长换岗的时候,被他叫到一边。 俩人嘀嘀咕咕一会,就见冯飞的眼睛越来越亮。 “我知道了,等我好消息!” 点了俩吃饱饭的,出去走访了。 队长让他打听下,厂里那几个残疾人这两天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尤其侧重于会手艺的,比如木匠之类。 冯飞从王援朝那儿找来了那几个残疾人的住址。 走访下来,排除了三个。 因为这三人生活轨迹单一,且他们都有不在场证人。 “还剩下叶远山,张跃……” 冯飞弹了下纸,继续吧。 王援朝带人巡逻时,正好撞到他们一行人,自打家属院出了命案,厂子纪律一下严了。 领导们受不住市里的问话,就把压力摊他们头上,上面的催,群众私下不停地打听,搞得他们也很难。 眼下江潮没在,就那个好说话的公安在,他胆子大了,想打听些内幕消息来交差。看書溂 冯飞虽然蠢些,但跟着江潮,多少还是有点戒备心的,所以一阵旁敲侧击下,王援朝没打听到多少,倒被人套走不少话。 这不,冯飞正在问叶连山为人处世如何时,一道女声插话进来。 “你说叶连山?” 孟玉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好奇问道,“你们打听他做什么?” 冯飞没开口,倒是王援朝热络的巴结声传来,“玉兰姐,你回娘家了?” 王援朝跟她是邻居,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还算亲近,见她好奇,就问着,“姐,你认识他?” “算不上多好交情。” 一群公安,还有保卫科队长打听叶家,再傻也知道里面有啥见不得人的猫腻。 她跟叶家不对付,当然乐见其成。 所以听他询问这家最近两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突然灵光一闪。 “不对劲的地方,还真有,不是咱们看不起他家,周围谁不知道,这家子平时过得可拮据了。 但这两天发达了,昨天那家闺女,不知从哪儿扛回来半袋子细粮,母女俩下午,还大摇大摆地去供销社买布做衣裳。” 女人家关心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冯飞插了一嘴,“跟亲戚朋友借点粮,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吧。” “公安同志,您有所不知,那两口子压根就没亲戚朋友,李红英家庭成分那么差,大家躲都来不及,谁还会借粮给他家啊!” 再说,谁家现在也不富裕。 谁能一借,就借他几十斤粮。 “不是我胡诌啊,随便打听就知道我说的不假,叶连山是会木匠活儿,但那能补贴多少家用啊……” “等等,他会木匠活儿?” 孟玉兰点头,这么激动做什么,他会手工的事,知道的不在少数呢。 冯飞的兴奋死了,来时队长隐约说过一嘴,凶手很可能隐藏在家属院里。 而且‘他’还是个会木工的。 想起老太太丢失的粮,布票,钱财。 又想到叶连山一贫如洗,突然有钱‘买粮’有布票给媳妇孩子做衣裳。 这不说得通了? 而且,残疾,跟会木工这些线索都一一对上。 他攥起拳头挥舞了一下,天底下有这么凑巧的事? 他合上本子。 “叶连山家在哪儿?” 他们,好像很快就能破案了。 ………… 叶穗上班第一天,稀罕地穿上她妈熬夜给做的新衣。 李红英的手巧,只听她大致说了下,做出的衣服款式就到她心坎上了。 碎花衬衣大小合身,穿上第一视觉上就很轻盈,别出心裁的是,她的领子是荷叶领。 纤细洁白的脖颈在别致样式的衬托下,格外修长优雅。 衬衣掖在黑色的直筒长裤,越发衬得小腰盈盈一握,脚上再搭配新买的皮鞋,整体下来,洋气十足。 为了搭配新衣服,她特别换了个发型。 乌黑的辫子没扎起来,柔顺的散在肩头,就在左右两侧抓起几缕黑发,松松地绑了小辫子,让颅顶看得高点,人更精神些。 身上,头发上没有多余的点缀,可就是漂亮的不像样儿。 叶连山见她这打扮,满意地直点头。 怕她上班没经验,叶连山不停地叮嘱她,到单位要注意什么。 “爸,我知道了,不就是少说话,少打听,多做事嘛!从昨晚到现在,你最少说了五六遍,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被她教训,男人也不生气,还乐呵呵道,“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我送你!” 棉二跟他们家属院,其实没多远的距离,但孩子第一天上班,就跟孩童第一天上学一样,得重视。 为此,老父亲专门请假了。 叶穗嘴上说不用兴师动众,但那扬起的弧度可骗不了人,她在心里偷偷乐呢。 刚巧开门,就同赶到的冯飞等人打了照面。 来人的视线越过她,落到她身后叶连山身上。 “你们是?” 叶穗客气的询问。 冯飞朝前走了两步,公事公办的态度,潇洒冷漠的通知,“你就是叶连山同志吧。 根据群众举报,现在我们怀疑,你同家属院独居老太太死亡一案有关联。” 不理会叶穗母女的惊讶的表情,他继续道,“现在请你配合我们协助调查!” 第28章 求江潮 杀人案件还没侦破,大家茶余饭后,谈最多的就是这个, 当跟着公安,听见他所说的,叶连山成为案件嫌疑人时,一下炸锅了。 那可是杀人啊! 太残暴了! 看叶连山不像那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又想到他媳妇的家庭,围观群众似是找到了根源,不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再善良正直的人,也架不住环境熏陶。 可惜了他家那么优秀的闺女,要是眼下罪名落实了,她哪儿还能找到好人家。 人的判断,自来容易被根深蒂固的成见所影响。 现在只说了协助调查,但在众人眼里,似乎已经认定,他就是凶手。 “怪不得昨天拿回来那么多粮食,还有,你们闻见了没,叶家昨天还有肉味呢!” “咋能没闻见,香得人直迷糊,我家小子闻见嚷嚷着要吃肉,被我揍了一顿。” “还有,你们看见叶穗身上的新衣服了没?” “看见了,我听说那老太太还丢了布票呢,叶家以前穷得叮当响,突然就发达了,你说,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 冯飞原先只有三分怀疑,现在被人这么一说,就有五分确定了。 递给同事们一个眼神,大家忽地上前,一把将叶远山围住。 叶远山也不能让人这么误会啊,“你们抓错人了,我跟那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停解释。 可惜没人听他的。 李红英被眼前阵仗吓得六神无主,身体直打摆子。 叶穗是眼下唯一保持冷静的。wΑp.kanshu伍.net 家里的米面怎么来的,她最清楚。 她上前拦住公安。 看她是个姑娘,冯飞他们没为难她,不过语气不怎么好就是了,“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不要妨碍我们办案!” “你们现在有确凿证据指证他吗? “既然是要调查,我们会老实配合,但你们这样控制着他,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流言蜚语的伤害有多大他们清楚吗? 就算他爸调查清楚被放出来,难免还是有人利用这个,大做文章。 “哎,你这……” 她咋这么强词夺理呢。 叶连山见局面僵持,怕闺女吃亏,打着圆场,“叶穗,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上班,等你下班了,爸做好吃的等你!” 他怕闺女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给领导同事,留下不好印象,叠声催促她快走。 冯飞可不是善解人意的,不顾家属反对,强硬地带人走了。 看着那些好事者四散离开,又看了下坐立不安六神无主的养母,叶穗叹了口气。 “妈,你在家守着,我去打听一下……” 你第一天上班…… 李红英终于从混沌中找回几分理智,打手势催促她快去上班。 都这节骨眼上了,她咋还能安心上班,敷衍了她妈两句,快步跟上那些公安。 ………… 小雨暂停,让江潮跟在现场的同事们都松了口气。 就在大家紧锣密鼓地寻找更多痕迹时,院儿外传来纷乱的脚步以及吵杂声。 任何公安,都不会喜欢在命案现场看见凑热闹的。 “队长,好像是冯飞回来了!” 江潮嗯了下,心想难不成他找到了什么关键线索,所以才引来那么多人? 健步出去,正巧同他们打了照面。 “队长!” 冯飞看见他后,眉飞色舞地跟人打招呼。 队长? 叶穗寻声望去,果然在院里看见一张并不算陌生,英俊但却气势凌人的脸! 是他?! 猛不丁见到那人,叶穗脚步一顿,那晚的记忆,又翻腾着到了眼前。 江潮是谁啊,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打量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望向打量自己的那处,那张熟悉的,只有巴掌大的小脸突然撞到视线里。 对方细黑的眉毛下,是那双形状饱满的眼睛,忽闪忽闪,明亮得惊人。 琼鼻圆眼,最是娇艳无辜。 平心而论,这张脸是他见过最出色的一张,不然对啥都是过眼云烟的自己来说,不会只一眼就认出了她。 见到她后,手臂上的牙印隐隐发热。 冯飞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邀功似的,把调查结果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 “那五个人里,排查了三个,没太大嫌疑,有最大嫌疑的,就是这个……” 江潮发问,“他哪里不对劲?” “腿,是一条腿不方便!” 江潮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笼上寒霜,“谁跟你说我们要找腿上不方便的人?” 冯飞收起笑意,苍白解释道,“可,可残疾人不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一个八十多岁,还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老人家,就这样的对象,凶手连续砸了多次才将其控制住。 况且,她头部多处遭到棍击,却没一处骨碎骨折形成,这说明什么?” 冯飞声音小了,喃喃道,“说明他操棍力量不大……” “一只手行凶跟两只手行凶,差距不用我说,也是天壤之别的。 人在惊惧环境下,自然要全力攻击,但在全力攻击下,死者还没有骨折,说明对方可能年龄不大,或者说,是一个独臂的残疾人! 冯飞,你也不是个新手了,这些基础判断都没有了?” 当时他只交代了对方是残疾人。 想着冯飞他们也有几年经验,肯定能判断出这些,就没多嘴补充这个。 怎料这小子,转身就给自己送来这么大的‘惊喜’。 冯飞越听,汗流得越多,他没辩解,等队长骂完,又承认不足,“头儿,这点是我粗心大意了,我得承认。但是,这工人平时家里过得艰难。 昨天突然跟发财了一样,添置了新衣不说,还大手笔的,不知从哪儿弄来三十来斤米面,最可疑的是,他自己有些木匠手艺……” 木匠。 多出的粮食,布票,种种巧合,由不得他不多想。 江潮口气也缓和了。 “把人带走,给录一下口供。” 冯飞怀疑的也没错,太多的巧合了,小心点没错。 眼瞅两人越讨论,表情越是严肃,叶穗也不扭捏了,她鼓足勇气的走到二人跟前。 见有人过来,探讨案情的二人,同时噤声。 第29章 记仇 “你这女同志咋回事,都说了我们会公平办案,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咋还跟上来了?” 见自家队长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身上,又解释着,“她就是那个残疾嫌疑人的女儿……” “没确凿证据前,请不要喊他嫌疑人,还有,我爸伤腿,是当年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才落下的。 我不知道一个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怎么就成了你们刻薄奚落的对象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几分,本就是年轻姑娘,委屈,示弱时,搭配她本就人畜无害的样子,越发可怜无辜。 听到她解释,对面两人表情确实有些软化,冯飞脸上也多了些钦佩。 “可是,你家昨天的粮……” 冯飞知道他上过战场,腿伤也是为此落下,有些肃然起敬,但想起那些巧合,又为难地开口。 “那粮食是我借来的!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从哪儿借的,跟谁借的?” 一直没吭声言语的江潮,冷不丁地开口。 锐利的眸子似是要看穿她。 “是……” 叶穗刚张口,又噤声,她要怎么说?说是黑市买的?当公安这么说,她活腻歪了? 说是朋友借的,对方问是谁借的咋办。 把小武祖孙供出来? 那两人干的,本就是不见光的生意,把注意力转移到人家身上,在人家里挖出些什么,她岂不是恩将仇报? 瞻前顾后,她沉默不语。 “看吧,你也说不出来。” 冯飞为难。 如果他每天在厂子里,找到人作证,那皆大欢喜。 但叶连山每天中午都要回家吃饭,恰好跟老太太出事时候撞上,这就难弄得多。 正绞尽脑汁地找其他方向时,瞥见那姑娘突然上前几步,忽地抓住自家队长的袖子! 他倒抽一口冷气! 她胆子这么大吗! 自家队长是谁她知不知道啊! 一拳可以打晕三个这样的她啊! 叶穗在看见他时,心底就弥漫出不安, 上次是她横插一脚,让人任务失败,那天晚上她就看出来了,这人好像对她有点意见。 实话实说,她能理解。 但那种情况下,她也不是有意的啊! 江潮的大名,矿区的谁不知道,不是她小心眼,得罪了人家,以后儿给穿小鞋咋办。 短短几天,又栽人儿手里,看来真是冤家路窄。 种种不利证据指向他们,叶穗早就六神无主,如今又落江潮手里,她哪儿还能淡定如初。 想着当众道歉吧,也不知道先前那个公安得了啥失心疯,飞也似的逃了。 搞什么,这么一来,不就只是她跟这个黑脸公安? 见对面没吭声,叶穗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上次都是误会,黑灯瞎火的,我真的以为你是逃狱的,那我是遵纪守法的公民,自然是跟罪恶不共戴天的,所以,就举报了你,害得你前功尽弃。” 衣服被人小力地抓着。 她有些委屈,长长的睫毛煽动,黑葡萄似的眼珠,紧盯自己,可怜,无辜,期待。 同那两晚的,狠心,狡猾,拔腿就跑的样子天壤之别。 “上次是误会,那上上次呢?同志你偷走我衣服,把我鞋子扔水里的时候,好像不能算是误会吧。” 上上次? 他们不是只见过一次吗? 还有,自己什么时候偷他衣服,扔他鞋子了。 这人咋还乱说呢! 她清澈眼眸里的不解不似作假,还有些指控他乱扣帽子的意思,拂去对方的手。 随即慢条斯理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还没好利索的牙印。 左右俩胳膊上,一边一个,对称极了。 叶穗只记得自己咬过他一次,但这人双手各有一个,她下意识想让人别冤枉她。 但被他高大身影笼罩,一段快要被她忘记的记忆猛地窜上脑袋,那天晚上,池塘漏电,她在池塘边上确实被人抱过,也确实咬过对方。 还,还把他衣服抱走,鞋扔水里了。 那人是他? 完蛋! 两个一模一样的牙印,让她无法狡辩。 叶穗脑壳发晕,得罪一次不够,竟然连续得罪了两次! 这往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对面的人还在等个说法。 叶穗恶人先告状,“那晚是你先抱我的,大晚上的,换你是我,你能不怕?你只说你受伤了,咋不说那晚我也被你弄伤了?” 老实道歉,于事无补。 只好装可怜,让对方揭过这茬。 江潮挑眉,本来不想跟她多闲话,但她这么一指控,他倒生出好奇。 “我弄伤你哪儿了?” 两人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恍惚间好像回到那天晚上,他们匍匐在草地,躲避追捕的时刻。 弄伤了哪儿? 他是真不知,还是在装傻。 她胸口伤还没好利索呢,难道能跟他说? 还不如被他咬一口呢,也能正大光明地指控对方。 江潮顺她视线望去,落到那处敏感位置,飞快地移开头。 他明白是哪儿了。 眼瞅事情走向不受控制,江潮把手背后,“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这人没那么记仇,你爸如果真的没罪,我们不会冤枉他,反之……” 意思明确,绝不姑息! 不跟叶穗多说,他大步离开。 叶穗收回视线。 他说他不会记仇,更不会公报私仇,后者她信,毕竟江潮大队长刚正不阿的形象,众所周知。 但不记仇? 未必吧! 真那么大度,干啥提醒自己扔他衣服鞋子的事? 见她忘了,还‘好心’让她看胳膊上那一对牙印。 所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叶穗发现,他们只是说了几句话私事,那些公安的打量目光,还是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看書溂 叶连山有嫌疑,已经有人带他去公安局里做口供了。 “我说同志,人都走了,你乖乖回去不行吗?” 这女同志也真奇怪,别人见到他们,都心生畏惧,多说两句都吓得结巴。 她倒好,敢跟他们队长套近乎也就算了,还受着他们冷眼,在现场逗留。 “我不妨碍你们,对了……” 叶穗指着被保护好的菜地,“那上面有我爸的脚印吗?” 冯飞为难,“人刚刚带走,还没完成取证,自然也没做过比对。 不过,这上面有没有脚印,跟你爸是不是凶手有必然联系吗?” 没有吗? 多些线索,就多一份机会。 “我听说,你们是在这儿找到的凶器。” 第30章 落网 冯飞脸一黑,锐利的目光扫向旁边保护现场的同事,肯定是他们嘴不严小声嘀咕被她听见了! 刚开始没撵走她,是看在队长面子上,但她妨碍办公,真不能留她了。 叶穗没点危机,还在解释,“我爸腿脚不利索,他要真去菜地里,地面肯定有一深一浅的痕迹。” 她跛足走两步,院内的泥地里,果然出现深浅不一的足迹。 叶远山是残疾人,重心不稳,平时走路确实会踩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这女同志是聪明,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更无法作为洗脱他罪证的证据。 “而且……” 叶穗望向雨水过后,越发翠绿生机的菜园,“为什么都没变呢?”wΑp.kanshu伍.net 菜园子生机勃勃,丝毫没受到波及。 怪,真怪。 还要再说,房檐下却传出不留情面的呵斥,“你们在那做什么!冯飞,这么爱唠嗑,放你两天假,你说个过瘾?” 几人四散开来。 “不相干的,该走就走!” 没指名点姓,明眼人都知道在说她。 叶穗面上挂不住,但还是维持着一点体面,跟几人道别。 叶穗消失,冯飞才挪到队长跟前,顶着他的脸黑,不怕死地说了句,“队长,你对我们几个冷脸就算了,咋对人姑娘也这么不留情面……” 江潮开始撸袖子了,冯飞赶紧闭嘴。 “亏你当了这么久公安,观察力还不如一个女同志!” 两人站在叶穗先前的位置,“你没发现里面不对劲吗?” 不对劲?看書溂 没不对劲的啊! 蔬菜都长得好好的,地面也都平整干净,罪犯都没毁坏现场…… 冯飞脑袋一激灵, 现场没有毁坏,这才是最不对的地方! 凶手作案后必定是慌慌张张,没见屋子一片狼藉? 但是这个扔工具的现场,没有一株植物倒下,就连倒地的锄头,都是顺着地垅放的。 “作案者一定跟土地有种特殊、必然的联系!” 冯飞大叫。 “是啊,只有在田间地头劳作过的人,才会有这般深刻感情,日常生活当中,这种行为被称之为‘固性滞存’。 这种情况生活里比比皆是,所以,多看书多学习,少跟女同志往一块走!” 江潮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虚踹他一脚,“还呆着做什么,线索都这么多了,还不去访问排查?” “好,我这就去!” 冯飞挠着脑袋出去了,头儿话里有话啊,是生气自己观察不仔细,还是气他跟女同志聊得起劲? 队长的心思,啥时候这么难猜! 排查下来,五个残疾人中,只有一人没去询问,是叫王跃的年轻人。 几人赶到这里,见他家房门紧锁,心里浮出不妙。 谁家大白天的锁着门? 拍门几下无果,公安们果断破门而入! 可惜,晚了。 跟队长判断的一样,这个王跃身材消瘦,年龄不大。 他只有一条手臂,另外一个袖管空荡荡,随主人僵硬的身子,在房梁下孤零零地晃荡着。 “死了!” 把他放下来,大家满是遗憾。 按身子僵硬程度,最少死了也有俩小时。 冯飞更是气愤,要是他再细心点,不去抓叶家那人,估计不会打草惊蛇,更不会让他有机会自杀。 “飞哥,桌上有信!” 冯飞打开信看了下,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 信上说,他才是真正的凶手,还说杀了那老太太后,他夜不能寐,出于愧疚跟恐惧,畏罪自杀,希望随着自己死亡,此事能告一段落。 “不是,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这么恶劣的案件,在他们刚摩拳擦掌,要大显身手的时候,就……结束了? 过于不真实,公安们都还有些云里雾里。 不过,他确实是真凶,能交差了,大家还是有些开心的。 想起叶穗,有公安小声提醒,“凶手找到了,那叶同志的父亲,是不是也能放出来了?” 见队长眼风袭来,男人求饶般地举手,“人家是抗战老兵,咱们得尊重人家……” 他头顶的视线更灼热了。 年轻公安不吭声了。 好半天,这个今天心气格外不顺的江大队长,才慢悠悠地开口,“谁说凶手只有一个?” ………… “为什么啊!” 得知真凶落网,叶穗当即去了矿区公安局,要接无辜的叶连山回家。 可到这了,把来意说了,对方却说,说是手续没走完,暂时还不能放人。 自己要探望,也被人家拒绝了。 “我不是不讲理的,你们说流程没走完,好,我等,但走多久,什么时候能接人,总得给我个准话,让家属安心吧?” “这……” 接待她的公安很为难,队长也没交代这些啊。 “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案件还没结束,现在还算保密阶段,我也不能透露太多,但请你相信,只要一结束,我们会马上通知家属的。” “不都结束了吗? 凶手畏罪自杀,我都看见尸体了,公安同志,请你理解理解我们家属。” 家属院儿流言蜚语满天飞。 一天一个版本流出。 无论她们怎么解释,都没人愿意相信。 打破传言的最好方法,就是当事人现身。 而且叶穗这人心眼小,因为她跟江潮的那点小过节,总担心别人打击报复。 她爸在对方手里一天,她就多操心一天! 好说歹说,对方不为所动,说是让她见一面江队长,对方也是摇头。 一无所获的叶穗,只好悻然回家,一想起回去还得面对满是希望的她妈,脑袋更大了。 ………… 晚上十点多,停工的洗煤厂陷入了一天最安静的时候。 圆月高高挂在王家院子的树梢上,莹莹华光,安静地洒在院中的水缸里。 轻风吹皱了水面,也吹散了那一缸的月色。 白天的死亡风波,丝毫没影响到这一方景色。 就在万籁寂静时,王家虚掩的院门被人打开,一道黑影灵敏地钻进来。看書喇 白天公安到后,王跃的尸体就被拉走,可能是真凶被抓,那些人也没保护现场,这才让他钻了空子。 来人不顾地上的狼藉,咬着手电,不停地在地上翻找着。 从里屋到院子,厨房到茅厕,最后再回出事的屋子,转来转去,可惜一无所获。 怎么会没有呢? “你在找这个钥匙吗?” 忽地,安静的夜中,蹦出一道男声。 电灯啪的一声,在头顶亮起,几个戴着大盖帽的公安,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黑瘦男人见到他们,心叫不好,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但他刚跑到院子,就被背后飞来的鞋子,一下砸倒在地,随后被那些公安,一下按在地上。 第31章 两个凶手 “等你好久了,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江潮两夜没合眼,眼眶乌黑,胡子拉碴,形象邋遢,但眼下抓到大鱼,他精神好得不像样。 “你不能抓我!” 瘦个儿男人大叫,“我就是来祭奠下朋友,为什么要抓我?” “祭奠?”冯飞蹲他跟前,检查了下他的手,见他手上满是茧子,哼的下甩开。 “白天不来,晚上鬼鬼祟祟的过来,说是祭奠,连个蜡烛元宝都没拿,你说心里没鬼,傻子都不信吧!” 男人一时间卡壳。 但一想自己做的隐秘,这些公安未必能找到证据,一时也放下心来。 他们疾言厉色都是老手段了,肯定想着吓唬他,好让他自乱阵脚,从而承认犯罪事实。 想通这些,他倒淡定了。 “公安同志们,头两年破四旧、打倒牛鬼蛇神的事,你们不是不清楚,我白天带着蜡烛元宝祭奠,一旦被人发现,说我宣扬封建迷信,想复辟,这不是要把我送到断头台吗!” 他越说越起劲。 “我们是忘年交,关系在那摆着呢,我这两天不在家,谁知这小子浆糊糊住了脑袋,竟然铤而走险,还杀了人!哎,都怪我不在家,没看好他!” 倒开始假惺惺。 还说什么不在家,不明摆着给自己找借口? 江潮脾气不好,更没什么耐心,直接把一把钥匙扔他脸上,“听你意思,这两天一直没在厂子里,那为啥会在死者手里发现你家钥匙?” 原来钥匙在这! 怕被看出破绽,他不在意道,“就是个钥匙,能说明什么!我们俩关系好,互相有对方钥匙,不稀奇吧。” “钥匙不行,那这个呢?” 他手里拿的,是一个改锥,还有一把铁锤,这东西是冯飞他们连夜搜查,在运煤的车厢里找到的物证。 “你是不是想说,只凭这个,又能说明什么? 其实你扔它,是因为在这把改锥的木耙中央部位,有明显痕迹吧? 家家户户都有改锥,这玩意是没什么奇特,但你的改锥不同了,长时间被准确地敲击,捶捶落到一个点上,非木工没有这么精湛的手艺。 再加上老太太家的菜园子,没被损害,是因为你以前是农民,最是舍不得祸害庄稼。 而在厂子里农转非,还有这么精湛技艺的木工手艺,只有你一个五级木工。 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还不知道吧,那晚你偷偷去扔物证的时候,正巧被一个趁着夜色,捡煤核的老人家看到了。” 有人证,他不在厂里的说辞不攻而破。 江潮的分析有理有据,原先被按着脖子制止的男人,脸上激动神色逐渐褪去。 转而变成恐惧。 “你,你……” 冯飞蹲下身子,“你是想问,为啥我们都找到一个凶手了,怎么还不收手,是吧? 又是怎么知道,你们是团伙作案的? 试问,一个能把杀人工具就近扔到菜园的人,又怎会把两个没沾血,稀松平常的工具扔到火车上? 一个缜密,一个慌张,明摆着凶手不止一个! 更何况,我们刚刚排查残疾人,那个年轻人就‘畏罪自杀’,还留了遗书。 这未免巧的令人怀疑,所以你是为了自己,故意把王跃给杀了,好转移我们的视线,对吧?”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王跃在临死前,将他裤腰带上的钥匙拽了下来,给这些公安提了醒。 江潮盯着他,“人证物证都在,再辩解也没用了,带走!” 可能,这俩人只是想偷走些吃的财物,没想着杀人,但阴差阳错下,推着他们到了这个境地。 但不管如何,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因为邪恶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没了回头的机会。 随着这个五级木匠的落网,洗煤厂家属院骇人听闻的谋杀案,才算告一段落。 回去路上,冯飞被那人用恶毒目光瞪着,只觉得汗毛竖起。 亏得队长厉害,设下陷阱,把人抓住。 不然让他逍遥法外,不定有多少人受害者呢。 走着走着,他脑袋一阵清明。 “队长,你早知道叶同志的父亲不是凶手,对吧?不放人是在保护他吧?” 这木匠凶残,为自保已经杀了同伙。 要是他知道,公安怀疑的对象,他的‘替罪羔羊’回家了,难道不会动别的心思。 不会如法炮制,让他再‘畏罪自杀’? 届时叶连山能不能活,都未可知。 江潮瞥了他一眼,露出个还不算太蠢的表情。 “叶姑娘要是知道队长的良苦用心,就不能那么生气了,我说队长,要不还是解释一下吧!” 总被人误会不是什么好事。 “你这么闲?” 凉飕飕的警告传来。 冯飞嘿嘿不吭声了,等他们跟厂子里的领导见了面,简短讲了下事情结果后。 一行人押着罪犯回去。 刚走到门口,冯飞就听见先前嫌自己太闲的队长说,“真凶伏法了,去跟家属说一声,可以接人回去了!” 冯飞再抬头时,人都走没影儿了。 他在原地啧啧了两下,他们队长,有时候,还挺善解人意的嘛! ………… 叶穗哄着喝了药的养母睡下,听见轻微的敲门声。 以为是她爸回来了,赶紧去开门,但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她失望地垮了脸。 “是你?” 心里不舒服,但对方是公安,该做的面子工程还是要的,她整理好表情,小声问道,“是不是案件有进展了?” 冯飞点头,但夜太深,外面又没亮灯,怕她看不见,压低嗓音道,“真凶同伙抓到了,你爸的嫌疑洗清了,按我们头儿的意思是……” 后面说了什么,她没听进去。看書喇 脑子自发把那人名字过滤掉,她两眼瞬间发亮,“你还说,我爸可以回来了?” “可以了,来给你报信,就是想让你们家属放心些,明天早上……”本想说,早上再让她去接人,但那姑娘哪儿是可以等到明天的人。 不等他说完,就跑回屋,换好衣服,催促他快走。 叶穗这人识时务,虽说有时候爱闹些小脾气,但关键时候,她从不掉链子。 有心眼,能屈能伸,加上这幅得天独厚的好相貌,当她想讨好一个人,那还不手到擒来。 第32章 喝酒赔罪 往公安局的路上,冯飞就已经被他逗笑了好几回。 叶穗也不是白跟人客套,路上也旁敲侧击都是围绕江潮来谈论,他的喜恶全打听了一遍。 虽说对他有点怨气,但硬碰硬有啥好处? 叶家背景本来就复杂,家属院里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人,谁都能踩上一脚。 就算自己再出息,人的成见哪儿能短时间内消除? 江潮他自己名声大,外面人不好惹,而且在矿区的这些领导的跟前,还挺有面子的。 能跟他打好关系,无异于有了靠山。 但想到前两次的误会,再想起他对自个的态度,叶穗就有些气馁。 跟他打好关系,好像有点难。 也罢,攀不上关系也就算了,总不能热脸贴人冷屁股吧? 该道歉道歉,该示弱示弱,化干戈为玉帛最好,不能了,就尽可能降低他的怒气吧。 路上她心事重重,还得分心同冯飞交好,这么一来,不近的路程,也很快走完了。 矿区派出所面积不大,但是占着矿区两字,那就不能寒酸。 周围的煤厂矿场,还得靠他们维护治安,加上现在的公安局管的范围比较大,他们平时没少往这投钱捐设备,硬件条件,改造得那叫一个好。 大院儿是溜光水滑的水泥地。 高高的电线杆上绑着大喇叭,东墙头下种着些绿植,还有单双杠之类的锻炼器材。 夜深了,院里还亮着光,越是靠近,说笑声就越清晰。 这两天这些公安为了命案,精神紧绷不说,也没吃饱喝好,这不刚回来,食堂就给开了小灶。 花生米,炸馒头片,猪耳朵,蒜拍黄瓜,大葱豆腐,最稀罕的是石桌上还摆着一瓶酒! 白酒这玩意少啊,平时六毛到八毛倒不是负担不起,就是得要票,这票才是难得呢。 眼下桌子上摆着的白酒,红皮的北大荒,那是他们局长忍痛割爱的。 所以当冯飞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姑娘家的时候,先前人声鼎沸的院儿里,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穿衣服得穿衣服,蹬鞋子的蹬鞋子。 都是些糙老爷们不注意形象就算了,眼下有女同志来了,多少得维持下人民公安的形象。 叶穗也知道,自己打扰了人家,开口就是道歉,“打扰了大家兴致,真对不住,我来接人,接完人马上就走……” 道完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周围,正好同抬眼的江潮对视上。 那人喝了一点酒,眼神里的锋利越发明显。 叶穗心慌地移开眼,但随即想到她又没犯错,心虚什么! 不服输的扭过头回瞪,但人家已经移开了视线,此时她的感觉,那就是一拳砸在棉花上,怪没意思。 她说明来意,对方这次没为难。 江潮掏出钥匙,叮嘱了冯飞两句后,他匆匆走了。看書溂 两拨人面对面站着,气氛逐渐尴尬,她在观察打量着周围,那些公安也在打量她。 喝酒聚会的人不是都见过叶穗的,像是有些在局里值班的,就没见过她。 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半张脸,但不得不承认,灯下看美人,果然越看越好看。 这位同志的皮肤,不是当下女同志们的黑黄肤色,她脸蛋白皙粉嫩,搭配柔和眉眼,整个人软乎乎的。 乌黑浓密的头发都散在肩头,像是纵横交错的水草,遮住了半个后背。 说是不施粉黛,但眉黑眼亮,饱满的唇珠像是抹了口红似的,格外明艳。 明明是勾人的姑娘,但她神色清明,不含一点媚态,站在雨后积水的院里,像是沾了露珠,矗立在池子里,水灵灵的粉白荷花。 “那个,同志别站在那,来这坐会。” 开口的是个年轻的公安,知道她是接人的,手忙脚乱,面红耳赤地招呼她。 叶穗不想凑热闹的。 但想到今天来意,还是坐下了,因为她的到来,这些公安更加沉默了。 “这个杯子没人用吧?” 她小声地问邀请她的那个公安。 对方羞涩地说没人。 “你是不是口渴了?我给你倒茶吧。” 以为她口渴才问这个,可茶壶还没提起呢,叶穗已经倒了小半杯白酒。 几个公安一头雾水,就连对面的江潮都摸不准她的用意,好奇地变了坐姿。 “江队长,前两次我阴差阳错坏了你的事,虽说你大气不跟我一个女同志计较,但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趁着难得的机会,当着大家的面儿,我再次郑重同你道歉。 反正,所有误会,所有的话,都在这杯酒里了,我干了,大家随意!” 白酒嘛,她没少喝,以前打工聚会的时候,她还把好几种酒混一起喝呢。 最后也面不改色。 说句不谦虚的话,在座的所有公安,轮番灌下来,都未必是她对手。 一口闷了白酒,她眉头微挑,眼睛发亮。 别看这玩意其貌不扬,包装也不多奢华,但口感醇正,入口绵软,等口腔里种种滋味散去,胸口那粗糙热烈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好酒,好酒! 好长时候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叶穗舔唇,伸手又要给自己倒。 可这次,当她刚摸到酒瓶时,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紧接着薄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我要是不表态,不亲口说原谅你,你就一直喝下去?姑娘家家,从哪儿学来的匪气!” 那一杯酒足足有二两,男人都不敢扬脖儿喝,她倒好,一饮而尽! 胸口的火越烧越旺,叶穗寻声找到说话的方向。 灯光下他的脸模糊起来,再加上俩人天生身高差,他跟小山似的堆在面前。 渐渐地,竟看不清他的模样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叶穗豪迈的一饮而尽,以为自己还是以前打败天下无敌手的状态,但她忘了,此叶穗,不是彼叶穗。 这个姑娘长到十八岁,生活简单,自小滴酒未沾,眼下突然喝了那么多,两眼快眯成一条缝了。 她这幅模样,一看就是糊涂了。 被人按到坐位,那俩眼还直勾勾盯着酒瓶,吓得就近的公安赶紧藏起来。 第33章 醉酒 大家刚开始怕她喝醉撒酒疯,但过了会儿,这姑娘一直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膝上,除了眼神涣散些,一切跟常人无异。 江潮横刀立马地坐她对面,盯着她的目光,多少有点小情绪。 她这点‘喝酒请罪’的小把戏,能瞒过自个? 他自认为也算光明磊落了,但在这女同志的眼里,他怎的就变成小肚鸡肠,爱给人穿小鞋的坏人呢? “把桌子都收拾了。”江潮说完,随手倒了满一杯浓茶放在叶穗跟前,“喝了,解解酒!” 就是放下茶壶的功夫,就从对面的同事眼里,看见了吃惊。 心底浮现一股不安,他扭头一看。 刚刚还被夸老实本分的人,游移的视线突然落到他身上。 那人忽地端起酒杯,“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 咕嘟咕嘟把浓茶喝完,又拿起空杯上下左右乱摇几次,在他上前要抢下酒杯时。 那人两手死死地捂住杯口,凑近他,神秘兮兮道,“这东西很值钱!” 张口就是酒气,江潮额头青筋直跳。 知道不该跟酒鬼搭话,但还是瓮声瓮气问着,“一个破杯,值钱在哪了!” “不懂了吧?这里面装着西伯利亚的凛冽寒风,装着新西兰草场上自由的空气,装着,装着……” 舌头发麻,脑袋混沌,叶穗嘀嘀咕咕好一阵也没说出想说的,直勾勾地看着酒杯,头一歪,直接砸到对面的江潮身上。 叶连山被带出来,一眼就看到这一幕。 “叶穗!” 她闺女直挺挺倒在人胸口,大高个男人也吓了一跳,双手高举,不敢接触她身子。 见她爸来了,赶紧解释来龙去脉。 叶连山眼睛瞪得堪比铜铃。 “喝醉了?” 一仰脖儿喝了二两,她不醉谁醉。 “这丫头,打小没喝过酒,今天发啥疯还一口气喝这么多,给大家添麻烦了……” 是在抱怨但语气里满是慈爱心疼。 叶连山蹲下身子,示意江潮帮忙把她放到后背。 叶穗喝完了酒本就不太老实,加上养父腿上残疾力气不大,三人努力老半天,都没成功。 “冯飞,你去送……” 冯飞举手讨饶,“头儿,我还没吃饭,来回奔波几十里地,您不要我小命了?” “那你们去……” 说着就要安排那些公安。 刚还吹嘘能喝到天明的,这会各个捂着脑袋说头晕。 刚刚还一脸羞涩看着人家姑娘的公安,这会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结结巴巴说,他今晚要值班。 总之,这个苦差事谁都不想领。 叶连山本来就不是个爱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加上现在看他们父女跟看洪水猛兽一样。 局促地说,他能行。 江潮想到他腿伤是怎么来的,又想到对方喝醉,自己也有关系,叹了口气。 蹲身。 “我来送她,叔,劳烦您帮个忙……” “好,好!” 叶连山被他带着,不知不觉就同意了。 叶穗被人推到背上,肯定是要挣扎,但她那点力道在江潮跟前算啥? 小猫挠痒痒呢,三两下就被人瓦解。 “走啊!” 叶连山赶紧跟上。 矿区公安局跟洗煤厂家属院不算远,但也不算是近。 白天视线好些走路要半个钟头,晚上天黑路又难走,用的时间更长。 加上路上有个腿脚不利索的,他们走得更是慢。 叶穗轻飘飘地趴在他后背,脑袋安静靠在他肩窝里。 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吹在脖子上,跟小虫子似的挠他痒痒。 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往上驮了下,这么一来,她口鼻离脖子远了些。 但倒霉的是,动作一变,情况也变了。 叶穗凌乱的发丝钻进他脖子里,或是贴着皮肤,或是随风拂动,估计也是沾到她脸上了。看書喇 这人不舒服地蹭在他脖子上。 姑娘家细腻温润的肌肤贴在他脖子上,惊得江潮险些要把人给扔了。 这会反悔来不来得及? 他个儿高腿长,就算刻意放慢了速度,但还是甩了叶远山一大截。 等他撑着身子赶到,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男人家得天独厚的健硕身材,在他身上得到更好的彰显。 宽阔的肩膀连接着紧窄的腰部,两者身型差距太大,她闺女在人背上,就跟他背着个小孩儿似的。 想起今天兵荒马乱,是闺女撑起家里才没乱套,不由有些欣慰,但又想到耽搁了孩子没去上班,愧疚又浮上心头。 眼瞅年轻人又停下来等他。叶连山怪不好意思,“你先走吧,路我熟,我自个慢慢走回去。” “好!” 江潮也想快点把她送回去交差,闻言甩开步子走了。 片刻,他的背影就消失在叶连山的视线中。 不知是他步子太大,颠醒了背上的人,还是其它别的原因,在刚分开没多久,背上的人发出小小的哼唧声。 叶穗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头顶大团大团的梧桐叶子。 小小的灯泡跟流萤一样,不停地闪烁。 感受到身前的热度,她捏了下对方的耳朵。 “琴琴,你来接我了?” 赵琴是她大学室友,两人关系最好,此时被酒精麻醉,她以为又回到了过去。 “别动!” 猛不丁被捏了耳朵,被偷袭的江大队长没忍住,紧紧掐住她的腿,他手劲也大,疼得叶穗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你的声音,咋突然跟那讨厌鬼一样了?” 咬完还不罢休,两手胡乱摸着他的脸,“哎,琴琴你啥时候长了胡子?” 好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游戏,叶穗咯咯地笑起来, 江潮此时恨不得把人扔地上,不管不顾地离开。 他深吸几口气,把那些不厚道的想法抛之脑后。 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这才重新迈开腿,不过,这次速度更快,他都快小跑起来了。 “好琴琴,你慢点,我想吐……” 本就不老实,在背后狂动的人,此时又弱弱地提着意见,她手在前面不断划拉划拉,好像是要把打在脸上的梧桐叶拂开。 打着打着,就打累了,两条纤细胳膊乖顺的,垂到他胸前。 她累了吧? 该消停些了吧? 江潮松了口气。 家属院里一片寂静,叶家所隔不远,他加快步伐往目的地去,生怕晚一刻,就会再出现什么变故。 可惜,天不遂人愿。 第34章 撒酒疯 胸口一痛,他就知道不会这么放过他! 纤细的手指不断戳着他胸口,鼻音软糯又不解的声音飘了过来,“琴琴,几天没见,你这儿怎么长这么大了?” 戳了不过瘾,似乎还有伸到衣服里的打算。 “叶穗!” 他脸红脖子粗,下一刻就要把她扔在地上! 但在他喊完,这人没收敛,倒把一道在巷口的石头墩儿给惊动了。 黑暗里,一黑影儿急朝二人奔来。 直到她靠近,江潮才松口气。 不是石墩儿成精,是一个女人坐在了石墩上,刚刚乌漆墨黑的,自己没看清。 李红英是听见女儿名字时,才跑过来的。 见闺女被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男人背回来,着急得咿咿呀呀。 她做手势江潮也看不懂,又不能把对叶穗的火气发到不相干人身上,试探的安慰。 “她没事,就是喝醉了,叶叔已经无罪释放,但他脚程慢,估计再等十来分钟,也就到家了。” 李红英心口巨石终于落下,说啥都要拉他进家歇歇。 背上还背着人,衣服又被人拉着,江潮无奈顺从。 等送叶穗到她卧室的时候,那姑娘又死活不松手,最后她妈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她手拉开。 刚脱离魔爪,也不顾李红英想要留他喝口茶的好意,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叶连山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跟擦肩而过的江队长打了个照面。 “他咋慌里慌张的?” 媳妇扶着他,同样一脸不解。 但是想起这次的凶案,以及人家显赫的名声,叶连山一脸钦佩道,“估计着要回去处理案子吧,年轻人真有干劲。” 李红英做手语,“人家帮你洗脱了罪责,又送回来了闺女,改天可得请人吃顿饭。” “好,我知道,折腾了一天吓坏了吧,快睡吧。” 夫妻俩洗漱之后,蹑手蹑脚地睡下了。 ………… 江潮回去后,吵醒了冯飞,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人送回去了? 还没等到回应,就又昏沉沉地睡过去。 江潮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闻见身上有股香味,到宿舍了,把衣服脱了,才知道香味是衣服上传来的。 拿镜子照了下,耳垂上清晰地印了个牙印。 气得把衣服扔在了地上! 扔了后,又想起最后她那梦浪的行为,气得江大队长又把衣服踢得远了些。 只恨当时没心狠些把人扔那不管,现在反而要靠着一件衣服来泄愤! 跟翻来覆去,一晚没睡多久的江潮不同,喝酒闹腾过的叶穗,在自个小床上,睡得无比香甜。 还是第二天她妈进屋,才将她喊醒。 脑袋有点晕,但没多大会儿人就清明了,揉揉脑袋,想起昨晚喝完酒就断片,懊恼不已。 以前千杯不醉,现在竟成了一杯倒! 对了,她喝醉后没撒酒疯吧? “酒疯?应该没吧,昨晚是江队长背你回来的,等过些时候见到他,可得跟人道谢。” 叶连山说完,又催促她快吃饭,“昨天没去报道,是咱们不对,你快吃饭,早点到单位跟人领导解释解释,你拿下好工作实在不容易,咱们得珍惜!” 叶穗点头。 一家子吃饭吃到一半,院门被敲响。 可别是又出什么事了,三人脑海里同样闪现这个念头。 没等到回应,外面敲门的动静更大了,叶连山赶紧去开门。 小院儿的门一开,一胖一瘦俩穿着中山装的,看起来是领导模样的男人跨进院子。 小院儿瞬间挤满了。 二人和气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从工作到生活,连续问了好些无关紧要的,最后才话锋一转,“命案的事儿,终于真相大白了。 厂子也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不,特意来慰问了,这二十斤面,二十斤米,还有五斤猪肉,你们收下。” 他说完,干事就把地上的米面肉全提进院儿里。 叶连山摆手拒绝。 “江队长说了,您是战斗英雄,多少年前奋勇杀敌,才打下咱们的太平盛世。 现在日子过得安稳了,可不能让英雄受委屈。 说来说去,也怪咱厂某些人调查不严,偏听偏信……” 胖胖的领导咳嗽了下,保安科队长王援朝耷拉着脑袋,上前道歉了。 “大点声儿,没吃饭啊你!”瘦一些的领导训斥他。 王援朝也有点委屈,这事也不愿他啊,要不是玉兰姐在里面倒腾,公安也不能冤枉叶家。 现在她跑了,自己倒背所有黑锅了。 可埋怨没用啊! “叶同志,都怪我,怪工作不仔细,不认真,以后,我必定痛定思痛,坚决不再犯这种低级错误,看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份上,您就原谅我吧!” 叶连山局促地直搓双手,以前可没人这么尊敬过他,此时黝黑脸上满是不好意思。 一个劲儿地说,领导们客气了。 看他们确实不生气了,那个稍胖一些的领导,试探性地问道,“咱家跟江大队长,好像交情不浅?”wΑp.kanshu伍.net 这是试探。 叶连山想解释,但被女儿打断。 但经过此事,叶穗越发坚定背靠大树好乘凉,对方今天上门道歉,不就是怕得罪江潮? 既然他们误会,那何必巴巴解释? “也还行吧,昨晚是他特意把我们父女送回来的。”明明是对方负责任,但叶穗这么一说,可想象的地方就多了。 俩领导对视一眼,看吧,就说他们关系不错。 要不怎能前脚刚抓到凶手,后脚就叮嘱他们,该解释解释,别战斗英雄受了委屈。 战斗英雄是假,看重人家姑娘才是真吧? 他们继续客套。 “江队长真是智勇双全的典范,他一早知道连山同志是无辜的。 排兵布阵,在最短的时间,成功捉拿真凶,而且为了保护叶同志昨天故意不放人,也不许探监,今天一想,全是为了保护他啊!” 别看昨晚才破案,但天下没不透风的墙。 江潮临危不惧,指挥得当,逼迫真凶伏法的事迹,已经有鼻子有眼,传遍了整个矿区。 他们厂都在紧锣密鼓地做锦旗呢。 叶穗听对方情绪激昂把江潮的隐忍、内心为难,剖析得那叫一个明白。 一时有些愣怔。 第35章 上班 她以为昨天对方不放人,故意把她从案发现场赶走,是给自己穿小鞋。wΑp.kanshu伍.net 但听完昨天的凶险的抓凶过程,还有凶手那人的心狠手辣,才知道是她小心眼了。看書溂 昨天,是保护啊。 可他为啥不解释呢? 她昨晚豪迈地喝酒赔罪,他看得还津津有味。 说起赔罪,她脑海好像闪现了某些画面,她好像看见琴琴了,好像,还咬人了? 是真的咬了,还是做梦了? 咋一点想不起来了! 好端端的喝什么酒啊! “小叶同志?” “叶穗!”她爸胳膊肘动她,才使她从懊恼情绪里抽身。 定睛一看,是慰问团的人要走了。 她赶紧跟人道别。 门一关,把外面好奇打量还有满脸笑意,试图交好的目光,全拦在了外面。 叶连山问出心中不解,“丫头,咱家啥时候跟江队长有那么好的交情?” 叶穗心里复杂,闻言抬头认真道,“什么时候,是真是假,这些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他们相信就行。” 叶连山颔首,“都听你的!” 吃完饭后他要送女儿上班,叶穗拒绝了,“爸,洗煤厂生产任务重,你缺岗时间太长,容易招人口舌,放心棉二跟家离得不远,我能行。” 见他面带遗憾,又劝道,“今晚咱们回家了热闹热闹!” 三言两语劝好了叶连山。 “那成,下班了我早点回来!” ………… 棉二跟上周来时,没任何变化。 今天依旧小雨绵绵,叶穗撑着家里的那把有些年头的黑伞,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环境。 跟脚步匆匆的上下班的职工,没什么区别。 只有走近她时,才能发现伞下不一样的风景。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氤氲的水汽增添了朦胧景致,伞面稍稍抬高些,露出的是小巧精致的下巴。 贝齿洁白如玉,眼眸好似两汪春水,羽睫一根根纤细毕现。 没想招摇,可不可避免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好些年轻男人们,在路过她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同志,你是找人还是来办事?” 三三两两,穿着雨衣的年轻人,热闹地堆在她身边。 叶穗也不露怯,抬高伞,好让视线更加清楚,没在意他们的打量目光,礼貌客气地问道,“我想去工会,请问怎么走?” 工会? “你是……” “我是今天来报道的……” “哎,你是那天算账的那个同志,哎,你不是昨天就该报道的吗?我昨天下晚班,见秦主任在厂门口等了半天。” 看她眼熟,一个小伙恍然道。 叶穗不知道这个,昨天兵荒马乱,该找个人来说一下的,“昨天家里有些事,耽搁了……” 听见她失落的声音,安慰声此起彼伏,“迟一天早一天没太大欢喜,好好跟秦主任解释下。” 说着,大家热情地要送她。 “不用,你们告诉我怎么去就成了……” 不论她怎么拒绝,都拦不下他们的热情,一路被送到工会大门外。 不等她道谢,年轻人冲进雨帘离开了,不得不说的是,因为他们的热情,叶穗的紧张感消失了很多, 收伞,整理着头发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棉二不愧是当地纺织业的老大哥,厂房多,园区大而干净不说,就连工会都是一栋气派的三层小楼。 看着指示牌,对楼层分布有了大致了解。 三楼是大领导们,厂长书记的办公室。 二楼分布着财务部、组织部、宣传部、劳动保护部、保障部、困难职工帮扶中心。 大部分中层干部分布地。 一楼是职工调解室、档案室、女工部以及活动室。 靠近大门的右手侧,是登记处。 上面白,下面涂着绿色漆料的墙面上,挂着一个黑板,上面写着革命标语。 黑板边上,摆着一个两米长,一米多高的镜子。 这种格局跟摆设,是她小时候常见的。 雨天昏暗的环境以及空气里的潮湿味道,一下把她拉到了儿时记忆里。 “同志,同志?” 正回忆呢,就被身边细微的声音喊醒,扭头,撞到眼里的是两个穿着列宁服的女同志。 一人肩膀上带着红袖章,年龄大概在三十多。 另一个是齐耳短发,戴着眼镜,鼻头跟两颊分布着些黑色雀斑,特文静的一姑娘。 两人长得相似,看模样是姐俩儿。 “你们好!” 这幅打扮,还出现在工会办公楼,八成是同事,人家打招呼了,她赶紧回应。 等叶穗长相露出来时,姐俩儿眼里浮出惊艳之色。 年龄稍大的女同志指着她头上问着,“同志,你这发箍从哪儿买的,怪好看的!” 发箍吗? 女人家的关注点果然都一样。 她摘下发箍,“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女孩子爱漂亮是天性,但受这时代限制,想臭美也难。 叶穗这辈子,不熬夜做课题,不写论文,没有修改不完的文案,自然没脱发危机。 她最满意的就是这一头乌黑顺亮的头发。 所以做新衣服剩下的布条她没浪费,找了几根粗的铁丝,把它扭起来弯出个形状。 把剩下的布料缝起来,铁丝完成的轮廓塞进去,最后拿薄薄的棉花填充一下。 不是多漂亮,但跟衣服配套,在都是绑着俩辫子的女同志中间,倒真有些别具一格。 “你手真巧!” 女人还回去,顺势教育自个妹妹,“你不小了,没事收拾打扮下,都上班了,还一脸孩子气。” 见她不吭声,女人也不跟她生气,反而笑眯眯跟叶穗套近乎,“我先前没见过你,你是刚来报道的? 巧了,我妹妹罗芹,今天也是第一天上班,以后你们互相照应……” 叶穗客气地点头。 寒暄过后,临近上班点,三三两两的人进来。 他们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叶穗,随即热情的跟这个姐姐打招呼。 “罗干事早啊!” “早!对了这是我妹妹,今天第一天上班,以后还要劳烦大家多多照顾!” “这还用说!咱自家妹妹!” 罗丽在档案室上班,老油条了,她手里没啥权利,但因为男人是组织部的一把手,大家也给她些面子。 寒暄了一大圈,可真是面面俱到。 叶穗正无聊时,女人热情的招呼声再次传来,“秦主任,您来了!” 秦主任? 抬头一看,正好同她打了照面,来人见是她,向来严肃的脸上浮出笑意。 第36章 竞争 罗丽会错意,以为是跟她笑呢,受宠若惊。 找人把妹妹安排到财务这块,她是担心的,毕竟谁都清楚秦主任是块硬骨头,不喜欢走后门的。 今天见她春风细雨般的面颊,放心了。 她推罗芹迎上去。 心里暗道,最该谢的,是昨天没来报道的蠢蛋,她没来,妹妹才有了机会。 “主任……” 罗芹刚开口,就见她绕过自己,径直朝另一个女同志走去。 “昨天咋没来报道?” 叶穗诚恳地解释,又道歉。 罗丽听完对话,心里一咯噔,这就是昨天没来的蠢蛋? 先前的和睦荡然无存。 跟她交好,前提是对方不会构成威胁。 “秦主任,我们罗芹可是被书记钦点进财务部的,板上钉钉的事了,您别想挤走我们!”kΑnshu伍.ξa “叶穗是真才实学考进来的!是单位需要的人才!” 秦主任脾气不好,加上真心赏识叶穗,当面刚起来。 说起她,罗丽气势更旺了,“她再有本事,也白瞎,谁让她昨天没报道。 厂子规定,没按时报道就被视为放弃工作,组织选择递补人员来录取,这是天经地义!说破大天,这工作都是我们罗芹的!” 规定? 厂子里那么多规定,啥时候见她遵守过? 这会开始胡搅蛮缠了。 “罗丽,撒疯回你档案室撒,别在这碍眼!” 秦主任看不惯走后门找关系的人,对她更没好脸色。 她是纯粹为集体,干实事的人,叶穗的真才实学,让她看到了希望,所以说什么都要留下她! 就这样,两人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逐渐吸引了不少同事的打量。 有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把领导喊来劝架。 两拨人各自把理由说了,这下书记犯难了。 找了其它几个科室的领导讨论了半天,这才讨论出个章程,“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既然这样,两同志都留下!” 罗丽欣喜不已。 但是很快,她就琢磨出来了,这是缓兵之计! 这种处理方法她见过太多次了,像棉二这种单位,狼多肉少,一个看似平常的岗位,竞争的就有好几拨。 这些竞争者,大多背后背景,但岗位都是有限的,得罪谁面上都不好看。 所以先让他们上岗,然后再竞争岗位,哪个优秀留下哪个,这样皆大欢喜,各方势力都不得罪。 他们是打定主意,让两人竞争上岗。 罗芹人傻还憨,但自己跟丈夫又不是死的。 他们人脉圈子都在这,想排挤走谁,或者用点手段让对方犯个大错,那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她舒心了。 “罗芹,还不好好谢谢书记,你不是某些心高气傲,不珍惜机会的人,咱好好干,争取干出个人样来!” 罗芹紧张的,小声地回应了一句。 叶穗不用人提醒,大大方方地作出承诺。 一场硝烟就此停歇。 但看不见的战争,才刚刚展开帷幕。 “秦主任,我妹到你手里,你可别给她穿小鞋啊!”罗丽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刚刚闹翻天,这会又笑眯眯地跟妹妹领导寒暄,是个狠人。 秦主任不乐意跟她说话,示意她们俩跟来。 既然同意了建议,那就遵守规则,不过她也相信叶穗的实力,谁可以谁不行,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会看到眼里。 二楼东边,是会计室,屋子面积有一百多平,墙边靠着几个红漆柜子,里面是厂子历年账册。 柜子旁边是个放洗脸盆的铁架子,上面搭着毛巾香皂,下面放着两个暖水瓶。 前年工会楼里重新铺过管道,所以新添了三组老式的暖气片,暖气边窗户下,摆着几张桌子,是办公区域。 头顶上还有三个吊扇,怪不得大家知道她进棉二时,羡慕成那样,以她过来人的眼光来看,环境还真不错。 “你们俩,坐那……” 秦主任指着最里面的一张桌子。 “只有一个位置,你们俩面对面办公吧!” 这会距离上班还有点时间,她拍了下一个年轻人的肩膀,“小石,你带她俩去熟悉熟悉环境。” 那人抬头往这一瞥,跟叶穗对视后,同时惊喜喊着,“是你?!” 这小年轻是那天会计考试时,跟她一组,帮她读数的那个年轻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