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白月光女帝捐躯后》 1、委托 大脑一阵发懵,霍祈年整个人都埋进了雪里,冰碴糊了一脸。 她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动弹,周身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阴风,紧接着一只惨白纤细的手就抓住了她的衣领,一把将她从雪里提了出来。 霍祈年勉强睁开眼,立时对上了一双清浅的眸子,好看是好看,只是目光涣散,似乎没什么神志。 女人抓着她的衣领没放,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倾身向前,越靠越近。 月亮自云层后露出,也将她的面容渐渐照亮。 这女人生的极美,一身白衣胜雪,眉眼间天然带着一种柔情,配上这无神的目光,让人心底不住的泛起怜惜…… 怜惜个屁! 霍祈年猛地回神,瞬间清醒。 眼前这位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阴气极强的鬼!看她的服饰竟然还是古装,恐怕得有好几百年了! ……怎么会这样?! 霍祈年整个愣住,召神咒她百分百确定没有画错,按道理来的应该是雪狼神灵或是其他仙灵之类的,怎么也不可能是女鬼啊! 思索的这一两秒,白衣女人的鼻尖已经碰到了她的脸颊,对方轻轻蹭了一下,然后毫无预兆地一口咬住她的耳朵。 “嘶……” 霍祈年这才反应过来,她立马将白衣女人推开,同时后撤了一大步。 要命了真是! 她此刻的心情复杂到恨不得能拧出个麻花来! 本来就是为了对付怪物才召的神,没想到召了个女鬼,一出场就将她掀飞,完了就逮着她咬,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坑逼啊你……”公孙无期也刚从地上爬起来,头上眉间全是雪,忍不住气道:“召神召了个女菩萨,完了还跟那卿卿我我,你可真是六!” 霍祈年:“放屁!” 说话间,白衣女人和怪物一同向她逼近。后者的速度要更快一些,几乎是飞扑过来,霍祈年连忙横剑来挡,那怪物却是刀枪不入,反而震的她虎口发麻。这一后退又险些落入白衣女人的手中,霍祈年只能一刻不停地闪避,同他们极限拉扯。 太狼狈了……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明明最开始只是一个c级委托啊! 扫了一眼站在那边脸色苍白的乔叶,霍祈年心中叹了口气。仔细一想,这之前其实早有预兆,归根结底还是她没有尽早发现乔叶的异常,不然就可以避免这一切了。 要说清楚这事还要往前倒。 霍祈年出生在凛北,是个雪狼妖,因天赋异禀考入了若水城的天道院。 她是个孤儿,因此只能一边上学一边接委托养活自己。当然,都不是那种很高难度的。 这次的委托人名叫夏从,是个大一新生,趁着假期,她和好友约了一同到凛北看冰川。 霍祈年的任务便是保护她们在凛北的安全,为期三天。 虽然凛北距离若水很远,但夏从出手很大方,不仅报酬给的高,而且酒店、车票全包,她当然是美滋滋地接了。 ……然后就踏上了这场坑爹的旅程。 四个女生都在不同的城市,大家定好直接在凛北的车站集合。霍祈年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剩下带的都是些护身的装备,与夏从联系完就直接出发了。 要去凛北需得坐一段很长的列车,刚一进车厢,她就见到几个小屁孩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当下的热播剧。 “后来百里祈年和南宫炼在一起了吗?” “没有,大结局就是她俩都被咱们人族的女帝夙沙扶念一起灭掉了,之后就开创了人妖共处的太平盛世。” “啊我磕的cp,好可惜,青梅竹马啊谁懂!” “不是我说,这俩作精就应该早点死,省得后面整出那么多幺蛾子。幸亏我们女帝强,一挑二都能赢。” 这剧是由五百年前的一段历史改编的,情节狗血却深受民众喜爱。霍祈年看了眼车票,万般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座位正好是小屁孩们的前排。 ……头疼,好在不花钱,她忍了。 “女帝有这么强吗?百里祈年可是妖王啊,手底下大妖无数,光是一个雪女就能顶半个玄门了,女帝肯定打不过。” “得了吧,妖王的剑术还是女帝指导的呢!” “啊?有这回事?” “史书上有记载,百里祈年和南宫炼都曾在天道院求学,女帝算是她们的师姐。可惜百里祈年后来被爆出是半妖,南宫炼又坠入魔道,三个渐行渐远,最后刀剑相向。” “炼姐是美强惨,咱就不说了。百里祈年可就太狂了,她虽然是半妖,但也有一半是人啊,跟着女帝混多好,非不知足,还想称霸天下?” “就是,女帝可待她不薄,当初在天道院求学,人家可是屈尊亲自教导了三个月,最看中的就是百里祈年了。她呢,恩将仇报!幸好女帝灭了她,天下要是落在百里祈年手里都没咱们什么事了。” “真是狼心狗肺……” “她就是狼族的,半妖!” …… 雪白的耳朵动了动,霍祈年默默地将兜帽戴上。 对于这些五百年前的人物她倒是没什么感觉,只不过因为与百里祈年重名,又同为狼族,听起来总有那么点微妙。 列车到达的时间还早,她闭上眼休息,打算先睡一觉。 “哎你看到了么,那个人的耳朵……好像是雪狼族!” “真的假的,雪狼族那么稀有,你看错了吧!” “哎呀她刚刚没戴帽子!那个白茸茸的狼耳绝对错不了!” 话音一落,小屁孩们都悄摸聚了过来,一个个探头探脑地瞧着霍祈年。 “……她好像睡着了,要不咱们偷看一下?好想摸摸狼耳哦。” 面对如此大声的密谋,霍祈年猛地睁开眼。她嘴角一歪,露出一对尖尖的犬牙,一脸邪恶道:“小朋友,老师没教你狼妖会吃人吗?像你这么大的我一口一个……” 小孩哇的一声就哭了。 之后熊孩子们便被家长教育了一番,老老实实地在位置上坐好,霍祈年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继续睡。 列车又开了许久,直到夜幕四合,她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窗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远处雪山连绵,长城蟠伏之上,寒威千里。 有乘客道:“快看!雪狼峰!” 霍祈年也跟着侧目,只见高山之颠矗立着一座巨型雪狼冰雕,狼首高扬,似是在对月长嚎,威严孤傲。 这是凛北的地标,据说灵感取自百里氏的家徽——苍狼啼月。 霍祈年坐好伸了个懒腰,随后给夏从发了信息。 一小时后,列车到达凛北边境的一座小镇。 霍祈年紧了紧外套,将背包往肩上一甩,揣着口袋下车。 与若水相比,这里明显要荒凉许多,路上行人很少,各个都裹着厚重的棉衣,风吹在脸上都像冰刀子一样。幸好雪狼耐寒,她因此只穿了件黑色风衣。 沿着小镇的街道走,霍祈年正好路过一处被查封的房子,不仅如此,窗户、外墙上还贴了许多符篆,模样还很新。 按照本地的习俗,因意外事件惨死的,家里都会请人做场法事,平息逝者怨气。 霍祈年继续向前,经过小镇的通告牌时不由多看了两眼。上面的委托不少,大多是些c、d级别的,费用不高。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是一张a级委托,竟然是由当地调查局发布的。 全市通缉,不论生死,下面还附了一张人像。 “丁盛,男,39岁……” 图片中的人穿着一件灰色毛衣,下边是件深色牛仔裤,相貌平平,看不出什么奇特的地方。 此时正好迎面过来几个人,行色匆匆的,霍祈年隐约听见他们提到“发狂”、“失踪”等字眼。她心中叹息一声,看来凛北的治安是越来越差了。 这一耽误,到达集合点的时候就晚了几分钟,霍祈年看了眼手机里委托人的头像,目光在咖啡店里搜寻一圈,最终锁定了一位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少女。 “夏从么?你好,我是霍祈年。” 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少女抬头与她对视。 眼前站着的妖族与她年龄相仿,只是个子极高,一身黑衣,背了把长剑。她头上长着一对毛茸茸的狼耳,额前刘海有些凌乱,面部轮廓也比寻常女生要硬朗许多,眉眼间自有一种肆意的野性,颇具锐气。 怔愣了片刻,少女开口道:“……我不是夏从,我叫乔叶。” 乔叶是同行人之一,莫非她认错了?霍祈年又反复看了看头像,这不都是齐刘海+黑长直嘛。 “……哦,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用鼻子嗅了嗅,她道:“这下记住了,你身上有种草药的味道。” 乔叶面色微微一紧,迅速掩盖过去,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那对兽耳,警惕道:“……你认识夏从?你们什么关系?” “她没告诉你吗?”霍祈年道:“我接了她的委托,负责保护你们在凛北的安全。” 乔叶看了眼她出示的证件,雪狼族,年龄十八,竟然还是天道院驱魔专业的学生…… 她皱了皱眉,道:“没必要,我们就玩三天,你不用跟着。” “那你和夏从商量吧。”霍祈年拉开椅子一坐,松了松筋骨,“她已经付过款了。” 乔叶面色一沉,似乎不太高兴。她拿了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忽听一道甜甜的女声自门口响起,“是祈年吗?你来的好早呀。” 2、死对头 谁啊叫的这么热乎?! 霍祈年循声看去只见门口又进来了两个黑长直,不仅身材相近,而且还都穿了一模一样的衣服! 脸盲症患者一阵头晕。 能叫出她名字的应该就是夏从了,霍祈年回应了一声,等人走近才悄悄动了动鼻子——草莓香奶的味道。 夏从与身边的女生十指相扣,一路走到跟前又与乔叶打了招呼。 乔叶笑容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你和时雨……” “我们在一起啦!”夏从举手展示了一下两人的情侣戒,笑嘻嘻道:“好不好看?特意定做的呢!” 乔叶脸色一白,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夏从道:“就是前两天啦……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是不是又没吃饭?” “可能吧。”乔叶别过头,“没什么,老毛病。” “都学医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夏从立刻放下背包,从里面翻出了几块蛋糕,“先吃点,都是我自己做的,特别松软。” 乔叶接过,低头咬了一小口,她的大半张脸都被头发挡住,谁也看不见表情,只听一声低笑,“又是草莓味,我都吃腻了。” “腻了还吃?”夏从佯装生气,粉拳锤她,“还我!” 霍祈年瞧着感觉她俩似乎相识很久了,时雨反倒像个外人。 由于还差一个女生没到,众人只能再多等会。夏从解释说为了保证安全,雇个保镖还是很有必要的。她特意卡了年龄、性别,又要求熟悉凛北,这么筛下来了刚好满足条件的可不多。 “人家可是大老远从若水过来的,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乔叶拧不过,只好作罢,面上却是依旧不太开心的样子。 夏从想了想,又凑过去悄声道:“我跟你说,祈年可是雪狼族的,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话音一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瞟了眼那对耳朵。 说到底她俩也才不到二十,对毛茸茸的东西都没什么抵抗力。 霍祈年:“……” 夏从:“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霍祈年:“不行。” 夏从:“我可以给你另外的价钱!” 霍祈年:“不行!这就不是钱的问题!” 她可是狼啊!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想rua她?! 磨了半天也没成功,夏从只得放弃。 霍祈年独自坐在另一桌听她们闲聊。原来这四个女生曾是高中同学,毕业后都去了不同的城市。 夏从和时雨都在鎏金,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乔叶去了青城学医,剩下迟到的这位去了若水。四人平时都忙,也就趁着假期才能聚一回。 说到这,夏从忽然看向霍祈年,“我才想起来,安钰和你都是天道院的耶,你知道她吗?” 那必然是不知道的。 霍祈年摇了摇头,她刚入学不到一个月,何况不熟的人在她的脑子里都长得差不多。 夏从道:“她学的炼器,你是驱魔,没准你们还一起上过必修课呢。” “哦,可能吧。”霍祈年想了一阵还是没什么印象,不过炼器这专业她倒是有个印象很深又特别讨厌的人。 正说着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过来,夏从按了免提,开始装腔:“迟到一个小时了啊,你说说怎么办吧。” “哎呀马上就到啦!”安钰道:“我带了个同学,咱们一会不用打车了,一起坐直升机去酒店吧!” 听到“直升机”三个字,霍祈年眼皮一跳,心道:不会这么巧吧……讨厌什么来什么? 夏从她们倒是很兴奋,直升机多酷啊,而且她定的酒店离这不近,在雪狼峰附近的半山腰上。坐直升机不仅节省时间,还能一览美景。 挂了电话,夏从便拉着时雨一起去上个厕所,座位上顿时就剩下了两个人。 霍祈年瞥了一眼乔叶,悠悠道:“见到老朋友不开心么?” 乔叶没看她,只垂眸盯着糕点的包装袋,闷声道:“你哪只眼看到我不开心了?” 霍祈年用手指了指鼻子,吹牛:“我能闻出来。” 乔叶无语地笑了,片刻后嘴角向下,成了一副苦笑。 “……你学驱魔的,有没有想起过前世的记忆?” 忆起前世,这种事其实还真不少。 众所周知,妖的寿命很长,几百甚至上千年,这期间妖力可以不断积累。 而人的寿命却很短,必须要不断的经历转世轮回。每一世的记忆、修为都会被抹去,一切从头开始。 听起来是不是很亏? 实则不然。 福报都是会累积的,修行者若是觉醒了前世记忆,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会继承前世的力量。不过记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而且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霍祈年反正不想忆起前世,她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无牵无挂的,多潇洒。 她撇撇嘴,如实回答道:“没有,前天吃什么我都想不起来。” 乔叶无语凝噎,好半晌才沉声道:“假如……你记起了前世情人,你会去找她么?” “当然不会。”霍祈年想都没想就回道:“前世早就翻篇了。再说你两辈子都要吃同一片草吗,换个口味不也挺好?” 这句其实是调侃,她本意是想逗一逗乔叶,谁知对方听完反而更阴沉了。霍祈年尴尬地吸了吸鼻子,只好独自望着天花板发呆。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夏从便牵着时雨回来了,两人正处于热恋期,干什么都要粘一起,打情骂俏,腻歪的很。乔叶没看她们,兀自玩起了手机。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夏从接了个电话,随后便招呼大家去楼顶,安钰和她的同学正在那等着。 霍祈年跟着她们上楼,心里默默祈祷这个同学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个人。 只可惜刚一到楼顶,还没见着人她便先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 这味道旷野清冽,辛香醉人,在她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用过!再看那直升机,机身侧面印着金灿灿的鹿首图腾,正是公孙家的家徽。鹿角蜿蜒而上,如同两丛伸展开来的珊瑚,华美尊贵。 鎏金公孙氏乃玄门中极负盛名的世家之一,历代皆以法器炼制为营,传承百年,富甲一方。 直升机停在楼顶,旁边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短发女生,此刻正背对着她们和一位美女谈笑风生。 霍祈年比对了一下照片,那美女留着一头栗色波浪卷发,身材丰满,应该是安钰无疑了。至于背对着她们的…… “公孙无期?” 被叫到名字的人微微一顿,转而向这边看来。 此人留着一头利索的亚麻色短发,天生一双含情眼,似乎看谁都带着三分情谊。容貌雌雄莫辩,极为俊美,气质、穿着皆是不俗,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有钱人家宠大的。 “……霍祈年?”对方显然比她还惊讶,眉头一拧道:“怎么哪都有你?!” 这话也是霍祈年想问的。 她为什么讨厌公孙无期呢,多半是因为这厮总把她生意抢走。 霍祈年的委托人大部分都是女性,这厮还就特喜欢关爱女性,并且总跟她撞上。 安钰也很惊讶,她与霍祈年虽不相识,但却没少听公孙无期提起。 夏从忙出来解释一番,安钰小声埋怨道:“你又乱花钱,都说了我可以拉个很厉害的同学。” 这同学指的自然就是公孙无期。据说她出生时嘴里便含着一枚狐狸玉簪,竟还是件极品法器,可百邪不侵。 仗着玉簪在手,公孙无期到哪都是横着走。 夏从道:“我这不是担心吗,凛北一直不太安全,而且你同学也只是炼器专业的……” 两人本是小声嘀咕,奈何公孙无期耳朵太尖。 “哎小姐姐,炼器专业才厉害呀。”她突然插过来,道:“你别看霍祈年一身装备,怪唬人的,实际上都是驱魔专业统一发的,全加起来也比不过我这一根玉簪。” 霍祈年:“……” 又来了又来了,这厮又开始抢生意了! 公孙无期凑到夏从面前,眨了眨眼笑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要钱呀。” “美女的委托,本人向来都是免费的~” 乔叶微微皱眉,想将夏从拉走,只是时雨比她更快一步,默默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夏从身子一歪,顺势靠进了她怀里。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公孙无期这,谁也没有看到后面那只僵在半空的手,随后又默默收了回去。 霍祈年忍不住了,面无表情地吐槽道:“你何止不要钱,还臭不要脸。” 公孙无期:“你说谁呢大尾巴狼?” 霍祈年:“说你呢妇女之友。” 两人怒目相瞪,皆是虎视眈眈。 公孙无期忽然冷笑一声,道:“反正你我积怨已久,不如今日就来个痛快,咱们比试一场如何?输了的放弃委托,滚回若水!” “干嘛非要这样呢。”夏从忙劝道:“来都来了,就当一起玩嘛。反正酒店订了三间房,咱们六个刚好住下呀。” 她不说还好,一说霍祈年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节假日酒店必然已经订满,如今只有三间房,夏从、时雨一间,乔叶、安钰一间,最后一间就只能是…… 公孙无期脸都绿了,似乎也想到了一起。 那画面不忍直视,霍祈年当即就道:“比!赶紧比!谁输了还不滚就是孙子!” 公孙无期也道:“孙子怪难听的,还是说狗吧!” 两人都不想住一起,当即大打出手。 四个女生连忙避开,夏从一脸担忧,奈何被时雨拉着不让上前。安钰却是看的兴奋,就差搬个椅子坐那嗑瓜子了。 在天道院,学子之间互相切磋是常有的事,打起来各种术法、招式齐出,极为精彩,不少人都喜欢围观。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安钰道:“她俩在天道院是出了名的不对付。霍祈年擅长冰系术法,无期轻功一流,也不知道谁能赢。” 正说着,公孙无期便犹如一道风般掠过,只有一个虚晃的身影。 霍祈年根本看不清她的出招,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脚步就没停过,她的冰根本来不及凝结。好在对方的攻击她也能勉强凭直觉抵挡。 楼顶上人影闪动,玄冰处处炸裂,两人斗了数个回合依旧是僵持不下。 “我看也别浪费时间了。”霍祈年道:“咱们换个方式定胜负?” “行啊。”公孙无期忽的停下,与她隔了一段距离,挑眉道:“那就限时一分钟,你若能抓住我就算你赢,怎么样?” 冰都冻不住这人更别说抓了,这规则显然是对她有利的。 盯着那双桃花眼思考片刻,霍祈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咧,笑道:“没问题。” 公孙无期面露古怪,心说这货是傻了吗,答应的这么爽快? 不过她对自己的速度有绝对的信心,当下也没想太多,只让安钰计时。一旦开始她就马力全开,让霍祈年连个影子都摸不到! 两人面对面站好,公孙无期已经暗暗将灵力聚集起来,脚下升起些许气流,整个人犹如弦上利箭,蓄势待发。 与她相比霍祈年这边就显得轻松多了,只有手上萦绕着一圈淡淡的冰白,一脸欠扁的表情看的公孙无期莫名恼火。 冰冻的速度显然要慢一些,乔叶不明白这家伙为何还笑的出来,是打算破罐破摔了吗? 不管如何,霍祈年离开对她来说只有好处,她可不想后面的计划被这个驱魔专业的学生打乱。 安钰横在两人中间举着手倒计时,“三,二……” “一”字喊出,双方同时出招。 公孙无期“刷”的一下就没了踪影,霍祈年却还是站在原地,半点没有要追的意思。 她刚才明明也动手了,可四个女生瞪大眼睛扫了一圈也没看到半点冰痕,心中正疑惑,忽听“砰”的一声巨响。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撞墙了…… 3、端倪 四个女生顺着声响看去才发现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公孙无期!许是速度太快,她半个身子都嵌进了楼顶处的铁门上。 霍祈年当场笑弯了腰,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没人看清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众人只见公孙无期从铁门上脱离,破口骂道:“你妹啊霍祈年!冻我眼皮?!” 她只当这货会和她比速度,谁知动身那瞬间她便感觉眼前一凉,上下睫毛都冻在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楼顶上横冲直撞地搞不好会掉下去! 公孙无期视线全无,也不知自己蹿到了哪,当下只得凭印象往有阻挡的地方偏。奈何她冲的太快,还没来得及完全刹住就一头撞到了铁门上。 霍祈年笑完才直起身,抬手便将公孙无期的双脚牢牢冻在地上。 “我可赢了啊,不到十秒。” “……不算!”公孙无期闭着眼,气得直甩手,“哪有你这么阴险的?!有本事把我眼睛上的冰解了,咱们再来!” “胜负已分啦。”夏从笑道:“人家又没违规,怎么能不算呢?” “就是。”霍祈年道:“这不叫阴险,是机智懂么。” 之前想冻住公孙无期的脚,这厮总能趁冰还没结好就立刻挣开。但眼皮就不一样了,一是对方根本没往那想,二是那地方太脆弱,也使不上劲,一旦冻住了就睁不开。 霍祈年料定了她在楼顶上不敢乱跑,就是没想到这倒霉孩子竟然直接撞了门,乐的她肚子直疼。 几个女生还以为会有一场极致的拉扯,谁知一开始就结束了,而且还是以如此滑稽的方式收了尾。看公孙无期那个狼狈样,脑门都撞红了,又可怜又好笑。 夏从道:“快去抹点药吧,酒店里应该都有。你们两个也真是,又不是大床房,凑合一下也没什么呀,大家都是女生。” 之前虽然都放了狠话,但无论结果如何,她们也不可能让任何一人就这么回去。霍祈年也清楚,只不过是借这次机会教训一下那个讨厌的家伙。 有了台阶下双方都没再多说什么,而且这一撞还把气氛给活跃了起来。几人年纪都不大,很快就嘻嘻哈哈的闹过去了。众人陆续上了直升机,只有乔叶有些心不在焉,没什么兴致。 公孙无期的直升机非常舒适豪华,内饰皆为香槟色,座椅上印有咒术暗纹,驾驶员的扶手处还放着一小尊金雕风伯像。 真豪……霍祈年心道这直升机别说百鬼不侵了,只怕扎进海里都能飞吧! 公孙无期顶着个大红脑门坐下,霍祈年在旁边系好安全带,撇她一眼道:“这头够铁,都没起包。” “闭嘴!” 直升机缓缓起飞,公孙无期最后又看了一眼那扇门,面上已经凹进去了一个人形,这笔维修费她之后还得给人家转过去,太气了! 几个女生在后面有说有笑,各自分享着在大学的遇到趣事,时不时又看看窗外,凛北的夜景尽收眼底,不多时直升机便到达了酒店。 这家店打的是“前世今生”的主题,装修风格古朴典雅,家具都以实木为主,一进去就让人有种穿越的感觉。 酒店建在半山腰上,面向冰川,观景绝佳。霍祈年绕着外围视察了一圈,之后才进去。 她先去检查了一遍乔叶和安钰住的那屋,没有任何异样。 夏从定了晚餐,服务员已经送了过来,这会儿几个人都聚在她那屋,商量着明天怎么玩。 霍祈年没急着用餐,兀自四处转悠。公孙无期倒是融入的很好,转眼就和她们打成一片,兴致勃勃地聊起冰川。 霍祈年走走停停地看,夏从这间屋子大体上没什么问题,只是一些小物件引起了她的注意。譬如桌上这套茶具,霍祈年不是很懂,只觉得怪好看的,她拿起其中一个茶盏仔细端详道:“其他屋子怎么没有?” 夏从正吃着饭,闻言道:“可能是店家随机放的吧。这种茶盏我还挺喜欢的,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公孙无期道:“从从咱们先吃,别理她。一套玉瓷茶具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这么一说反倒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安钰也扭头多看了几眼,“别说,质地这么通透还真挺好看的,光是一个杯子就不少钱吧?店家可真舍得下本。” “好了快吃吧,菜都凉了。”乔叶将她拉了回来,转而又对霍祈年道:“你也别看了赶紧过来,今天大家都挺累的要早点休息。” 霍祈年想想也是,当即便放下茶杯,打算胡乱吃两口。结果凑过去一看,满桌吃食几乎都是素的,绿的发亮——最后一个鸡腿还被某人迅速抢了。 公孙无期挑眉:略略略,就不给你肉吃。 “……” 霍祈年嘴角微抽,“我没什么胃口,先回房了,有事随时叫我。” 她本想回去吃点零食,谁知刚一转身乔叶就拉住了她,“这么多菜,多少吃点吧。” 语气平平,也没敢看她。 “是呀。”夏从也道:“跟我们一起呗,这个大拌菜很爽口的。” 霍祈年盯着那一桌绿油油的东西,耳朵都快蔫了。 ……现在就是给根骨头也比这强啊! 公孙无期乐得在旁边看热闹,雪狼嘛,无肉不欢,瞧给这货郁闷的。 再单独点一道也吃不完,霍祈年的饭量其实并不大。 犹豫的功夫乔叶已经拿了双新筷子,夹了一大口菜就戳到她嘴边,“快吃,别挑食。” 这就有点怪怪的了,安钰见状立刻起哄,“哎呀,乔大美女亲自投喂啊,真难得。” 一路上乔叶都不太活跃,也就这时候积极了一回,大有不吃就不让人走的意思。 霍祈年说不出哪里不对,她和这人后来都没说过话,现在这样总觉得很突兀。 但是菜都已经沾到了嘴边,只能她来。 ……算了,也就一口。霍祈年张嘴一吞,胡乱嚼了两下。 眼看着她都咽了乔叶才悄悄松了口气,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不吃菜营养会不均衡。” 这倒真像医学生说的话,就是借口有点牵强。其他几人眉来眼去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钰给公孙无期暗中递眼色:要不撮合撮合? 后者撇嘴,头摇的像拨浪鼓。 霍祈年最后还是被安钰拉着坐到了乔叶身边,好在之后这人都没再强行塞菜,又待了一会儿她就以要检查装备为由提前离场。 一顿饭竟然吃出了相亲的味道…… 出了房间,霍祈年越想越不对劲,脚步一转拐进了厕所,随后运起灵力将刚才吃的菜都吐了出来。 还是谨慎点吧,虽说乔叶不至于搞什么小动作。当然,她也不能仅凭一个直觉就勒令大家都住口,只能自己多留个心眼。 毕竟是委托,又不是真来玩的。 回到房间,霍祈年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公孙无期刚好回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 霍祈年:抢食的家伙最讨厌了! 她挥手在两张床之间立了半高的冰墙,意思再简单不过——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八线! 大家划定好范围,井水不犯河水! 公孙无期登时翻了个白眼,“放一百个心,我喜欢小鸟依人的妹子,绝不可能对你有想法。” 霍祈年冷漠脸,“……我只是不想一睁眼就看见你。” 这样一说公孙无期忽然觉得很在理,强烈建议把墙再砌高一层。 两人洗漱完了都在各自的床上躺下,中间那道冰墙足有七八厘米厚,立在那泛着森森冷气。公孙无期裹紧了小被子,随后打开了电视。 频道切了一圈,许是太过无聊,她忽然挑起了话题,“哎,大尾巴狼,你觉不觉得乔叶对夏从有想法?” 霍祈年闭着眼,二郎腿一翘,抖了抖耳朵,“我看是你对夏从有想法。” “你妹!”公孙无期道:“我是跟你说认真的呢!” 霍祈年:“我也很认真,你才跟人家认识多久,张口就喊上从从了。” “那不一样!”公孙无期道:“你刚刚走的早没看见,时雨亲了夏从一下,乔叶那个脸色,啧……一言难尽。” “后来我们都回房了,只有乔叶还留在那。你猜怎么着,都快睡觉了,她还要拉着夏从喝茶!” 霍祈年面露古怪,“……所以就凭这些,你就认为乔叶喜欢夏从?” 公孙无期一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其实打她第一眼见到乔叶的时候就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乔叶是这小团体的一员,却又游离在这之外。当然这种感觉非常主观,也很微弱,只是公孙无期自己这样觉得,其他人可能并不这么想。 就她观察,乔叶与夏从的关系要更好一些。而这份“好”还隐隐夹带着一种十分别扭的占有欲。 她隐藏的很好,原本一次两次的也就算了,但细枝末节的地方一多,身为“妇女之友”的公孙无期自然能发现。 “你这个狗脑子不懂。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呐……” “唉。”她摇头叹道:“乔叶这种女生我见的多了。她这类人就喜欢自己瞎琢磨,心里装了一堆事,也不愿与人分享,迟早憋出病来。” 霍祈年一脸“我看你挺有病”的样子看她,“所以你只是凭主观臆断,并没有证据。”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公孙无期道:“在女人的问题上,我这臆断比你那鼻子都靠……谱……” 聊的正上头,她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皮越来越沉,困意如潮水般忽的席卷上来。 公孙无期暗道一声不好,可能着了道了!玉簪虽是百邪不侵,却无法抵挡药物。 这酒店难道有猫腻?不应该啊……大尾巴狼不是都查过了…… 头昏昏沉沉的,就在她坚持不住要晕过去时,忽听“啪”的一声,右脸狠狠一撇,挨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渐渐袭来,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公孙无期清醒了不少,她睁了睁眼,还没表示什么,“啪”,左边又来了一下! 紧接着“啪”、“啪”、“啪”…… 公孙无期被扇的左右摇晃。 “停……尼玛……够了!” 手在空中猛地刹住,霍祈年盯着她看了看,道:“还是土方法管用。” 继脑门红了后,公孙无期的两侧脸颊也泛起了巴掌大的红晕,她撑着床坐起来,什么也没说,先从怀里掏出个小镜子照了照。 就像那种【醒来后发现自己毁容了我不能接受】的女人一样,公孙无期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沉默了好几秒才幽幽道:“……你、你之前也这么扇过委托人?” “怎么可能,我有醒神药。”霍祈年如实相告,“但是今天没带。” 公孙无期:“……” 我特么真是谢谢你! 方才霍祈年听她话说到一半,气息忽然弱了下去,于是连忙越过冰墙查看,这一瞧果然发现了异样。 霍祈年的第一反应便是——迷香。 可若真是迷香,她不会闻不到。如此便还有第二种可能——迷药。 水、饮料、吃过的饭菜都有嫌疑。 几个人行动都在一起,吃喝也都一样,而她自己却没受到任何影响。 想到这,霍祈年忽然记起了刚才被迫吃下的那口绿叶菜。眼神一眯,她立马拿起桌上的长剑,大步冲出房间。 公孙无期见状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这回真是“不要脸”了,外套一披就跟了上去。 此时已是深夜,楼道里没人,只亮着明晃晃的大灯。 夏从订的三间客房都是同侧相邻,霍祈年跟劫匪似的,拎着剑先趴在门上听。公孙无期站一边,探头探脑,神似帮凶。 妖的五感要比人强很多,霍祈年听着屋里好像没什么动静,隔了一会儿,她才勉强分辨出一道极轻的低吟。 “你想起来了吗……” 是乔叶的声音! 她是醒着的! 4、驱魔少女 想起什么? 霍祈年顿觉古怪,乔叶到底想干嘛?难道真是她下的药?! 正疑惑的时候,腰间的灰木牌忽然闪烁起微弱的光芒。 霍祈年低头看去,神色一紧,“……心魔初现?” 灰木牌是专门用来识别“魔”的法器,驱魔专业的学生人手一个。它的外表很像古装剧里的令牌,只有手掌般大小,通常被别在腰间。 材料取自升云山上的一种神木,因其树干为灰色,故名灰木牌。牌面上刻有复杂的咒文,以特殊手法炼制后便能感应到魔气。 而这种闪烁的状态说明——附近有人正在被魔气侵染。 关于魔的起源说法众多,甚至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 当今普遍流传的版本是:魔原本只存在于极夜之地的雪域中。老祖宗们为了阻挡魔的入侵,特意在凛北边境修建了长城,由百里一族驻守。 直到五百年前,独孤氏突然发难,屠杀百里。长城无人镇守,魔便由此侵入大地。 在魔气尚未成型之前,肉眼根本无法看到,就连灰木牌也不能识别。 如同寄生兽一样,它会受到负面情绪的吸引,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人体中。 如果说执念是一颗种子,魔便是一种阴暗的催化手段,给予力量的同时也在不断影响人的判断。 随着心魔的成长,到了能左右思想的地步时,灰木牌才能感应到。这一临界点就叫做“心魔初现”。 若再不阻止,被侵染的人将会彻底失去理智,沦为魔的傀儡。 公孙无期也发现了灰木牌的异常,她和霍祈年就站在房门口,极有可能是里面的人沾上了魔! 奈何房门都上了锁,公孙无期只好掉头去找酒店服务员。谁知刚一转身,背后便传来了一道利剑破空的声音——霍祈年直接一剑斩断了门锁。 这动静有点大,乔叶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先护住了夏从。 待看清了来者是霍祈年,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屋内视线昏暗,并没有开灯,只点了几根蜡烛。 霍祈年快速扫了一圈,两个女生都在桌前,上面放着的正是那套玉瓷茶具,茶水已然见底。 夏从呆坐在椅子上,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在她们身后,时雨独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两秒钟的功夫,霍祈年已经掌握了个大概,她目光一转,最终定格在了乔叶身上。 此刻的她神情紧张,但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应该还保留着一丝理智。灰木牌依旧是闪烁的状态,说明她的内心还在挣扎。 乔叶手上没有利器,只拿着一对小巧的纯铜碰铃,上面刻着一圈奇怪的字样。 霍祈年没见过这东西,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杀伤力。 她悄悄松了口气,尽量放轻声音道:“乔叶,别害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刚试着靠近一步,乔叶陡然躁动起来,厉声喝道:“别过来!” 她看了眼那柄长剑,握着碰铃的手微微发颤,额间也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帮我?你想怎么帮?” 在魔气未爆发前,能不动手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霍祈年见她一直揽着夏从,再一联系公孙无期刚才的说法,心中不免有些动摇。 ……难道乔叶真喜欢夏从?可她不是已经有对象了? 便在这时,一抹灵光忽然闪现在脑海中。 “假如……你记起了前世情人,你会去找她么?” 咖啡店中的场景再次浮现,直到此刻霍祈年才恍然明白了乔叶这样问的意义。 ……难道她和夏从就是前世情人?! 所以刚刚在门外听到的那句话……她是想唤起夏从的记忆! 简直是胡闹! “……放手吧,乔叶。”霍祈年沉声道:“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两世的记忆……我虽不清楚你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一旦操作不当,必然会对夏从的精神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我当然不会伤害她!”怒吼了一声,乔叶眸中渐渐涌上一抹疯狂,与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你懂什么?!我可是精心准备了的!用不着你操心!” 她举起手中的碰铃,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霍祈年皱眉,凝神看了几秒,“两个锣?” 乔叶:“……” 公孙无期:“什么两个锣!那叫镲!” 额头一片黑线,乔叶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是碰铃。以此为原型,炼制出来的法器叫做唤魂铃。”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能唤醒前世记忆的法器。不需要动用灵力,即便是普通人也能操作。 公孙无期喃喃念叨了两遍,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当即就道:“乔叶!快把它放下,那东西绝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作为炼器专业的学生,公孙无期曾在相关书籍上看过。唤魂铃的确操作简单,但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各种意外,是调查局严格管制的危险法器之一! 也不知道乔叶是从哪弄来的,总之绝不能让它发出声音! “……放下?”乔叶干笑了两声,面容开始扭曲,越发阴邪起来,“事到如今我还能收手吗!?” 两人这么一劝,魔气不减反增。 霍祈年颇为头疼,心想下回还是能动手就别哔哔了。 她手中悄悄蓄力,打算来个突袭,先将人冻住。 这办法确实可行,奈何旁边还有个公孙无期。 两人各有计划,也没通气,只眨眼间的功夫那人便已蹿了出去,伸手就要抢唤魂铃。 原本以她的速度该是没问题的,然而现在的乔叶因为被魔气附体,反应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公孙无期动身的那一瞬间,她便将唤魂铃碰在了一起。 “叮——” 公孙无期顿时僵住,身形一晃便栽了下去。 这声音空灵而悠长,余音绵绵,不绝于耳朵。像是被赋予了某种魔力,大脑不由自主地放空,只随着那声音不断回溯…… 长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霍祈年按着太阳穴,整个人如同掉进了旋涡一样,意识在清醒与迷惑之间反复横跳。 真实与虚幻,过去与现在,诸多画面交织在一起,雪山、古城、庙堂……形形色色的人影不断从眼前闪过。 头痛欲裂,耳边尽是刀剑相交之声,霍祈年感觉脑袋都要炸了。恍惚间,意识中忽然浮现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视线很模糊,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当她出现的时候,周遭的一切瞬间安静了下来。 霍祈年也分不清是狂喜还是悲恸,只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情感在冲撞着她的神经。 白影一晃,剑光直指而来。 这瞬间霍祈年呼吸一滞,猛然惊醒。 方才那些画面统统抽离,她终于又回到了现实中,只是全身僵硬,背后冷汗淋淋。 ……那女人是谁?! 刚才看到的就是前世吗?! 公孙无期还半跪在地上,显然也没好到哪去。 头脑还是有些迷糊,霍祈年艰难地看向乔叶,她依旧如先前那般站在夏从身边,手上还保持着之间的动作。 霍祈年以为沉浸了很久,可现实中也只是一息的功夫。 她甩了甩头,立刻狠狠咬了下舌头。在疼痛的刺激下勉强恢复了些清明,霍祈年连忙摘下脖子上的挂坠,注入妖力。 此物名为“降魔杵”,是由金刚杵演变而来,也是驱魔专业必备的法器之一。 杵是钝器,不会伤人性命,正好用来对付被魔附身的人。 降魔杵平时只有八指长,挂在脖子上就是个吊坠,方便携带。等要用的时候只需催动灵力,降魔杵便可立即延展到一米多长。 乔叶神色一凝,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了过来,正准备再碰一下的时候,却见对方抬手一抹,直接把自己的耳朵冻成了两团大冰坨。 这冰块的分量相当足,比屋里那道冰墙还要厚实,都快赶上脑袋那么大了。 霍祈年也不嫌沉,对自己下手相当狠。虽说不太美观,但防护效果肯定没问题!现在就是公孙无期当面被雷劈了她也听不到半分。 ……嗯?公孙无期? 想到半跪在那的人,霍祈年顺手也给她糊了两坨。 这突然多出来的分量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当即就把人压垮了。公孙无期头重脚轻,脑袋“咚”的一声就砸在地上,偏偏这冰块太过结实,硬邦邦的连个渣子都没掉,直震得她眼冒金星。 公孙无期是被摔醒的,她茫然地摸了摸头顶,一时搞不清状况。 “这尼玛……什么鬼东西……”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由于冰块体积太大,一动便撞到了霍祈年。 后者默默错开了点距离,没让两坨冰挨上。 霍祈年神色凛然,降魔杵往地上一戳,正色道:“乔叶,结束了!” 乔叶很愕然。 ……这究竟是什么魔幻场景,两个人好似顶了六个脑袋! 只这晃神的功夫,心魔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被她抓住的话,你与夏从这辈子也不会在一起……” 霍祈年正要出手,谁知乔叶身上的魔气竟突然暴涨,她只得暂且避开。 黑雾冲天之际,乔叶转身,迅速撞开玻璃窗跳了下去。 “乔叶!” 公孙无期这下真是清醒了,也不顾上脑袋的东西,脚下一登连忙追了出去——就是在过窗户的时候头卡住了。 霍祈年跟在后面补了一脚,自己一侧身,刚好顺利通过。 公孙无期:我要骂狼了啊!!! 5、女菩萨 说实话,霍祈年才刚入学没多久,对于魔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课本上,根本没有实战经验。不然也不至于劝了两句反而助长了魔气。 以往接的委托不过是些低级任务,诸如送外卖、抓小偷之类的,最难的一回也不过是和其他妖族打。 对上被魔附体的人,这还是第一次。 在这样的状态下,乔叶的力量、速度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三层楼的高度,她跳下去也只是就地一滚,一秒都没停留,飞速往雪山的方向跑。 灰木牌已经不再闪烁,而是长亮的状态。随着乔叶的离开,光芒也越发微弱。 霍祈年没犹豫,果断跟着她跃出窗外,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 山坡上是一片树林,道路崎岖不平,乔叶纤细的身影在林间快速穿梭,如同一只精灵,极其敏捷。 与之相比霍祈年这边就要差了点。脑袋上那两坨冰块的体积太大,她一边追一边还要躲避伸展出来的树干,跑起来束手束脚的,速度很难提上去。 比她还难的是公孙无期,因为人的耳朵并不长在头顶上,而是两侧,所以她的“头”要比霍祈年宽出去很多。如此在山林中行动,三步一剐蹭,跑起来东倒西歪的,比霍祈年还慢。 若是不要这冰坨,又怕会被唤魂铃影响,所以只能两害取其轻。 眼看着与乔叶的距离越来越远,霍祈年心中起急,正发愁的时候,忽听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横冲过来。 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道旋风“唰”的从身边掠过,飞雪足足溅起了一人的高度,扬了她一脸。 公孙无期就像水面上的快艇,开足了马力,将路上的枝干一并撞开。 霍祈年:“靠……这厮的头是铁打的吗!?” 两人的耳朵都被堵住,即便唤魂铃还有余音也影响不到她们。 可这山中的精怪就不同了。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自黑暗中亮起,许多形如猴子的怪物陆续从树后冒了出来,头顶之上,大批的乌鸦盘旋在夜空中。 这些怪物不约而同地追赶乔叶,有些速度快的直接猛扑过去,劈手就抢唤魂铃。 乔叶逃窜的同时还要抵挡这些怪物的攻击,由于数量太多,拉扯之间难免挂了彩。她本身只是一名瘦弱的大学生,底子并不好,即便有魔气附体,这么一来也有些支撑不住。 直至一处断崖前,公孙无期终于将人拦下。奈何围上来的怪物太多,她此刻的处境十分危险。 几只乌鸦俯冲而下,公孙无期立刻挡在乔叶身前,挥手反击。寒光在空中频频闪动,细看之下才发现,她的手里竟握着一枚狐狸玉簪。 这玉簪色泽通透,锋利程度比寻常刀剑强过不少,挥舞起来灵巧轻便,当真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她在前面抵御怪物的袭击,乔叶却是得了空挡,趁着人没注意转身就跑,公孙无期根本顾及不来。 恰好在此时,霍祈年赶到。她想都没想,直接动用了六成的妖力。 霎时之间,玄冰拔地而起,以乔叶中心围了一圈,连她自己也囊括了进去。 这冰墙可比酒店里的要强的多,表面光滑无比,与地面相垂直,足足有六层楼那么高,犹如一座精美的建筑。 除了天上飞的乌鸦,多半的猴怪都被拦截在外,哪怕是叠罗汉,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进来。 乔叶没了退路,被围困在中间。 这一招消耗了霍祈年太多力量,可眼下情况紧急,她们好不容易追上来,绝不能让乔叶再逃掉! 霍祈年呼出一口粗气,对公孙无期道:“我对付乔叶,其余小怪交给你!” 此刻的乔叶已然入了魔,披头散发的,瞳孔一片漆黑,根本辨不出来者何人。 她身上多了好几处抓痕,衣服也是破烂不堪。幸好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只是如此发展下去,乔叶必然承受不了。 然而魔并不在乎这些,这具躯体不行它可以再找下一个目标,不断强化。 乔叶面目狰狞,去路被拦,她便张牙舞爪地朝霍祈年反扑过来,凶悍的如同一头恶兽。 霍祈年连忙应战,好在乔叶只是个医学生,并非修士。她手上没有武器,再加上体力严重下滑,根本经不起消耗。 几番缠斗过后,霍祈年终于抓住了一处破绽,降魔杵一挥,精准地打在她的后颈上。 这个部位最容易将魔气打出,而降魔杵又是钝器,只要掌控好力度,对人体本身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 乔叶浑身猛地一颤,一团黑色雾气状的东西从她体内脱离出来。 降魔杵又缩回了原样,霍祈年一口气没歇,左手从背后抽出长剑,挥手便斩。 那团黑雾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怪叫,顷刻间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魔气消除,唤魂铃也到了手中,霍祈年迅速用玄冰将其封住。余音一停,那群乌鸦便也不再纠缠,猴怪也停止了攻击。 霍祈年消了她和公孙无期耳朵上的冰,连带外圈的冰墙也一并解了,一众妖怪顿时作鸟兽散去。 公孙无期抹了把头上的汗,也是有点体力不支,“可算结束了,累死我了……” 乔叶还倒在雪地中,霍祈年将她扶起来,掐了掐人中,也不知管不管用。 好在人没有大碍,乔叶幽幽转醒,一睁眼就对上了霍祈年。她的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神色间有些茫然。 四周尽是荒山白雪,乔叶不由打了个冷颤,“……我怎么会在这?” 霍祈年脱了外套给她披上,只道:“回去再说吧。” 夏从三人还在酒店,她们还得尽快折返。 公孙无期过来扶着乔叶,正准备往回走,霍祈年却忽然嗅道了一股血腥味。这并不是乔叶身上的,而是自身后飘来,味道渐浓,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向她们逼近。 乔叶与霍祈年相对,正好能看见后面的情景。 ……那好像是一个男人,他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一晃一晃地前进,犹如走尸一样。 见乔叶面色有异,霍祈年回过头,她的视力要好上很多,一眼便看清了来人。 不……也许都不该称之为“人”。 他确实是人的形态,只是身上染了大片的暗红。血还在不断滴下,与他的脚印一起,淌了一路…… 灰色的毛衣,深色的牛仔裤……霍祈年觉得男人的衣服有些眼熟,似乎不久前还在哪见过。那人的脸已是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认。 ……当然,对方就算干干净净的出现,以她的脸盲程度也认不出来。 如此严重的伤,无论是人是妖都不可能还活着。灰木牌没有任何反应,说明并非被魔驱使。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是被刚才的余音吸引来的吗? 男人还在不断逼近,公孙无期捏了张符飞出去,甫一接触,立刻燃了起来。男人脚步一顿,挥手拍灭了身上的火,下一秒突然暴动,发狂一般地朝三人冲了过来。 乔叶吓得脸色一白,霍祈年欲将他冻住,没想到那男人力大无穷,竟徒手捏碎了她的冰。 霍祈年:“……你惹他干嘛?” 公孙无期:“谁知道他这么强?!” 带着个乔叶,两人一时也跑不掉,只得被迫再次迎战。 这怪物显然与刚才那些不是一个级别,全身跟铁打的一样刀枪不入,异常凶猛。 她们的体力都消耗了太多,那怪物却是越战越狂,一副不将人撕碎誓不罢休的模样。 稍不留神,霍祈年的左臂便挨了一抓,顿时皮开肉绽。 “你怎么样!?”乔叶一出声,那怪物又被她吸引,转头就向她扑过去。 公孙无期立刻闪过来用玉簪挡了一下,奈何对方力量太强,这一撞直接将她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公孙无期吐了口血,急道:“……快想想办法啊大尾巴狼!”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玩完! 霍祈年的手抖得厉害,只能勉强握住剑。她的妖力所剩不多,就算拼了也不是那怪物的对手。 情况紧急,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赌一赌了。 “……你帮我拉住仇恨,我要召神。” 召神是一种极为古老的高阶术法,成功率很低,她也只是偶然间在天道院看到,从来没用过。 这里是凛北,若是运气好能唤来强大的雪狼神灵,她们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公孙无期只好咬牙爬起来,拼着最后一点灵力同怪物周旋。 霍祈年稳了闻心神,指尖抹了把左臂上的血,凭借记忆,直接隔空画起了符咒。 “……鲜血为媒,命魂作引,愿请诸神,前来相助!” 刚开始的时候,周围没有任何动静,霍祈年僵在那等了半晌,直到她以为召神失败,一股阴风才忽然拔地而起。 乌云遮月,暗潮汹涌。 顷刻之间,四下阴气突然暴涨,那怪物也停了下来,幽幽地看向这边。 阵风盘旋而上,直卷的冰雪四起,地动山摇。阴风的中心似乎有什么正在汇聚成形,看起来竟是个女人的形态,而且身材极好,婀娜修长。墨发在风中翩翩舞动,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妖娆感。 ……这、这是雪狼神灵?!好像并没有狼耳啊! 霍祈年一阵惊疑,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谁知下一秒,阴风突然猛地向外扩散,附近的几人包括怪物在内都被掀飞了出去。 霍祈年整个扎进了雪地里,之后便是开头那一幕,还未搞清什么状况,她便被这女鬼一把拖了出来…… “坑逼啊你……”公孙无期道:“召神召了个女菩萨,完了还跟那卿卿我我,你可真六!” “放屁!” 霍祈年真想骂街,本意是想召个帮手,万万没想到女鬼竟然反过来对付她! 也不知她怎那么吸仇恨,怪物和女鬼完全忽视了公孙无期。 霍祈年一个滑跪躲过怪物的一击,紧接着再爬起来,偏头避开女鬼的“九阴白骨爪”,连滚带爬,躲得实在狼狈。 几番下来霍祈年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不管如何这女鬼毕竟是用她的血召来的,现在这样算什么!? ……拿了钱不办事! 霍祈年怒了,“你去打他啊,追我干什么?!” 女鬼被吼的一愣,当即顿住。无神的双眼眨了一下,她缓缓偏过头,似乎是才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东西存在。 6、纠缠 被这阴冷的气息一盯上,怪物也停了下来,没再冒然行动。 直到此刻霍祈年才终于缓了口气,方才光顾着躲闪,也没来得及细看。这一打量才发现,女鬼不光生的美,一身的服饰似乎也不简单。 她一袭白衣飘然若仙,头上是枚古朴的蓝玉发钗,形似一朵浪花,垂落而下的水滴正好点坠在额间,晶莹透亮。衣领、袖口处皆绣有淡蓝色的水波纹样,生前定然不是寻常人家。 霍祈年觉得这身影有点眼熟,可若细想又发现这感觉太过缥缈,微妙的像错觉一样,极不真实。 霍祈年盯着女鬼,女鬼盯着怪物,三个都僵在原地,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中。 怪物见女鬼没什么反应,呆愣愣的立在那,当下没了顾忌,转而又向霍祈年扑来。 混乱之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在他动身的那一瞬间,女鬼的眸中突然闪过一抹灵光,垂在衣袖下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眼看着怪物来袭,女鬼却还在发愣,根本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霍祈年目光一沉,也不抱希望了。 要怪就怪自己修为不够,连对手是什么都不清楚。召神不成反倒引了个女鬼,也不知她在人间流连了多久,竟连神志都没有,又怎会帮她呢?! 好在女鬼停住了,眼下只有一个怪物,大不了就跟他耗在这!起码能为别人争取点时间! 怪物挥舞着利爪,直取霍祈年的面门。这一次她没再躲,横剑过来硬生生地接下,旋即催动妖力。 玄冰自她的掌心处凝结,眨眼间便顺着长剑蔓延,连带着怪物的手都被冻在了一起。 “公孙无期……”霍祈年努力维持着现状,咬牙道:“还愣着干什么?!带人走啊!” 这意思很明显,她留下来拖住,死一个总比死三个强! “你在说什么?!”乔叶红着眼道:“……这些都是因我而起,要走也是你们走,我拖住他!” 乔叶刚要上前,胳膊便被人拉住。 没了魔气,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公孙无期想拦她轻而易举。 乔叶使足了力气也甩不开,那人只用了一手,脚下纹丝不动。 “你放开……难道真要让她送死吗!” 公孙无期闭口不言,脸色沉的能凝出水来,手中紧紧握着玉簪,指节泛白。 这怪物刀枪不入,也不知弱点在哪,她若是现在冲上去刺杀,大概率没有效果。到时怪物一挣开,旁边的女鬼再反扑,三人就真的彻底交代了。 若是趁机带走乔叶,以她的速度定能脱身,之后再向凛北调查局求助,只要赶来的及时,霍祈年也不一定会死…… 如此看来,后者似乎才是理智的做法。可公孙无期实在难以抉择,脚下似坠了千金的重量,无比沉重。 方才唤魂铃响起时,她也看到了些前世的景象。 虽然只响了一声,忆起来的画面也很杂乱,但她似乎在那些闪过的人影中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面孔。 那少女一身玄衣,长发及腰,鬓角编成了细辫束在脑后。她的骨相偏硬朗,五官立体,眉眼锐利,整张脸可以说非常高级,美中不足的是左眼的位置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并不算太丑陋,反而增添一分野性。 她没有狼耳,却与霍祈年有着七分的相似…… 这一沉思的功夫,玄冰已经裂了几道缝,俨然就要撑不住了。 霍祈年也不知公孙无期在想什么,大好的机会被浪费,急的她想咬人。 刚想骂一句,便见公孙无期把乔叶拎到一边,沉声道:“你先走,去找调查局过来,我留下。” 霍祈年有点惊讶,“……你?!” 她跟这厮交情可不深,属于互相嫌弃的那种,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人竟然如此讲义气! 公孙无期撇撇嘴,“总不能让你一人逞英雄。” 方才那么一折腾,乔叶算是知道自己留在这也没什么卵用,人家一手就能牵制住她,更别说怪物了。只是就这么撇下她们,实在…… “快走。”公孙无期道:“我跟大尾巴狼一起,好歹能多撑一会!” 说罢,她握着玉簪上前,一跃跳到怪物身上,用力刺向他的眼睛。 怪物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额上青筋暴起,疯狂晃动起来,意图挣开两人。 不能再耽误了,乔叶犹豫了片刻,终于狠下心。 只是她刚一转身,背后忽听一声巨响,那怪物竟在此时破开了玄冰。 霍祈年被甩到了一边,重重地撞在山体上。 她一时使不上劲,怪物却是被刚才那一下激怒了,仰天咆哮了一声,转而愤怒地看向霍祈年。 霍祈年:??? ……所以她为何如此吸仇恨?!就不能先找公孙无期吗? 当然这也只是吐槽,无论先找谁,她俩都是难逃一劫。 霍祈年心下一片黯然,最不愿面对的结果就要出现了—— 人死了,钱没花了。 便在此时,脚下地面突然震动起来,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阴气瞬间暴涨。 霍祈年一惊,猛然看向女鬼。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清浅的眸子似乎有了一丝清明。女鬼面如寒霜,素手掐诀。 几人目前所处的位置是在半山腰上,山下便是冰川,也是夏从她们计划要观赏的景点。 这震感就来自山下,地动山摇之间,一道巨大的水柱忽的从冰川上涌起,犹如苍龙出海般,遮天蔽月,以泰山压顶之势席卷而来。 “我去……这姐姐怎么一出手就放大啊!”公孙无期吓傻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脚下一蹬,迅速扛起乔叶,一阵风似的闪开。 怪物她还能挡一挡,这尼玛可就没法奉陪了! 霍祈年:!!! ……喂!刚刚不是还要同生共死的吗! 她根本来不及躲开,然而那巨大的水龙却是越过她的头顶,龙身一盘,直接卷了怪物升入云霄。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怪物根本无法反抗,身体被撕扯的四分五裂,吭都没吭一声,顷刻间就只剩下了一颗头颅。 水龙消散,顿时化作细雨落下。 霍祈年一整个震惊,连忙凝了一层冰挡雨。 ……这尼玛哪是女鬼,简直是女神啊!水系术法竟然如此强悍?! 灭掉了怪物,女鬼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对方没什么戾气,目光也很柔和,霍祈年的心里却还是咯噔一声。 ……这、这这该不会是要来对付她了吧?! 可若是如此,刚刚那道水龙完全可以将她一并卷了。 霍祈年稍微镇定了一些,于是抬眼迎上她的目光,仔细瞧了瞧。 那双漂亮的眼睛确实比之前灵光了,但也不多,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 半傻? ……可能不太合适,不过状态似乎差不多?也不知能不能正常交流。 无论如何,女鬼到底还是帮了她。按照规矩,她该将人家好生送走。 只是这一琢磨,霍祈年才发现一个颇为悲催的问题—— 她压根就没见过送神咒! ……这可真是太秀了,遍书的那位作者就不能把两个咒放在同一本册子里吗!? 如此重要的东西还尼玛分成上下两册!下册也不知被谁给拿走了!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凡是没送走的,施咒者往往会被反噬,下场极为凄惨。 女鬼面无表情,一步步向她逼近。 霍祈年也不知对方要做什么,只得悄悄握紧了长剑。 送还是必须要送的,她想着女鬼虽然是“半傻”,好歹有一半神志不是? ……要不就试着打个商量? 琢磨了一番用词,霍祈年拱手,正色道:“感谢阁下相助。” “……阁下可以走了。” 公孙无期跟乔叶就躲在不远处,一直暗中观察着情况。此刻一听霍祈年那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是太“客气”了。这哪是送,分明是轰人啊! 她是不懂送神,但想想也知道要委婉点啊!就冲女菩萨方才露的那一手,生前铁定是个大佬! 万一给人家得罪了,眨眼的功夫就能抹杀她们! 霍祈年也知道自己说话的本事不太行,但短时间内又确实想不出该怎么用词好。 ……唉就这么着吧,弯弯绕绕的干嘛? 尊称、感谢,以及她想表达的意愿,两句话全部囊括。 多么的精简明确! 女鬼微微一怔,止住脚步,清浅的眸子有些迷离,似乎没太明白。 她站在那不动,也没有任何反应。 心情忐忑的等了半晌,公孙无期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霍祈年,悄悄打了个手势。 那两根手指就像两条腿一样的倒腾,霍祈年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意思是:要不咱先走? 三人身上都有伤,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喝西北风,何况夏从她们还晾在酒店。 霍祈年了然地点点头,当下便对女鬼挥了挥手,“再见。” 公孙无期:“……” 自掐人中,吸氧。 救……能不能让她别出声…… 女鬼一动不动,依旧盯着霍祈年,目光怔然。 霍祈年又等了一会儿,见她也不反对,只当她是默认了。 ……这也太好说话了吧,竟然就这么送走了!害她白担心一场! 考虑到乔叶的状况,公孙无期干脆背着她——如此还能溜的快一点! 公孙无期面上冷静,实则内心慌得一批,也不敢回头。 乘着月色下山,她闷不吭声地越走越快,霍祈年在后面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就在三人走了一半的路程,都快回到酒店的时候,背后忽然一凉,阴气再度逼近。 公孙无期哆哆嗦嗦地回头,只见一道白影穿林打叶而来,正是刚才的女鬼! “跑!”她背着乔叶,脚底跟抹了油一样撒丫子逃命。 霍祈年也看见了女鬼,心中一惊,立刻跟上。 ……什么情况?!难道她不想走?打算缠上自己了!? 女鬼修为极高,不多时便追上了霍祈年,伸手就朝她抓去。 霍祈年的手腕被钳住,这冰冷的触感顿时令她耳朵一抖,竟还有一种非比寻常的刺痛之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烙了下来。 7、重叠 说再见还就真再见了。 霍祈年手上一疼,猛地甩开,头也不回地继续跑。 既然暂时送不走,那就先逃到人多的地方,阳气一重鬼魂也不敢冒然现身,到时可以再请调查局的高手帮忙。 思路是这样没错,关键问题在于,剩下的这段路她们得能逃开! 公孙无期背着个人,速度也慢了下来,心中一急道:“你冻她眼皮啊!” 霍祈年:“……废什么话!她有吗?” 人家可是鬼,压根就没有肉身!化成一缕青烟就能躲掉! 公孙无期:“那用驱鬼符啊!” 其实符篆之类的东西她有,之前就用过,但她实在害怕那位女菩萨,根本不敢招惹,只能撺掇某狼。 霍大冤种没想那么多,被提醒了才记起来,她这一趟出门还真带了几张。 驱鬼符重点在于“驱”,意在让鬼魂退避,并没有太强的杀伤力,一般都是贴在大门上保家镇宅的,震慑寻常的阴邪之物肯定是没问题。 以那女鬼的修为,这种符篆不过是挠痒痒,伤不了她什么,但限制的作用还是有的。 作为穷逼,霍祈年的驱鬼符当然也是从天道院白嫖的。这些符篆皆由老师绘制而成,功效比市面上杂七杂八的货色要强很多。 她平时根本舍不得用,这东西如果拿出去倒卖,单价能超四位数! 如今情况紧急,霍祈年直接从兜里抓了一把。她也没细数多少,估摸着厚度有三四张,能限制个五六分钟,足够她们跑回酒店了。 眼见女鬼又要追上来,霍祈年立刻回身一掷,几张符篆一同飞出。 谁成想这一脱手,符篆便在空中分了岔,三张变作十张,竟是因为之前叠在一起了! 霍祈年瞳孔一缩,痛呼道:“……等会儿!” 怎么有十张!? 然而脱手的符篆便如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 霍祈年心如刀绞。 ……那浪费的是符篆吗?那是她的财富密码! 驱鬼符一沾到女鬼的衣角便燃了起来,十张的数量,肩膀、腰部、四肢全都窜起了绿色的火苗。 女鬼被迫停了下来,火焰限制了她的行动,无法向前。而由于她自身的阴气太过强盛,这些火焰对她的杀伤力可以说微乎其微。 公孙无期很是诧异,没想到霍祈年出手这么阔!她没敢停留,只背着乔叶疯狂逃命。 驱鬼符的火无法扑灭,只能等它自行燃尽。 十张符篆,至少得烧个小二十分钟…… 霍祈年这下也没那么着急了,站在原地,她幽幽地看了一眼浑身冒绿火的女鬼,心情颇为沉重。 “唉,委屈阁下,在这多待会儿吧……” 长叹了口气,霍祈年默了半晌,问道:“你为什么偏要追过来呢?难道还有心愿未了?” 可她已经失了神志,即便有也记不起来了吧。 霍祈年等了好一会儿,女鬼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连话也没有一句。 没再耽误时间,霍祈年转身离开了。 火光之中,女鬼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那人就这样渐行渐远,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 这一幕似是触及到了灵魂深处的某个场景,片刻之后,她的眼眸灵光渐显。 水润而有神,已然恢复了全部神志。 因为没有肉身,鬼的眼泪永远不会坠落。 并非难过,这情感颇为复杂,诸多念想交织,但更多的是一种期盼已久的欣喜。 “百里祈年……” 凛北的夜空,月明如昼。光辉透过林间细叶倾洒而下,树影摇曳间,那声低喃便也随风飘散了。 - 女鬼没再追来,公孙无期和乔叶先一步返回了酒店。 霍祈年赶到的时候看到门口停了几辆黑白相间的轿车,红蓝两色的警示灯在顶上交替闪烁。 看来调查局的人已经到了。 当时她们撞开窗户去追乔叶,动静太大惊扰了隔壁房间,因此有人联系了酒店。老板带着两个服务员一起过来查看,随后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夏从、时雨。 过道里围了很多吃瓜群众,都是住店的房客,老板正一脸苦逼的接受调查员的询问。 “这个我们真不知情,谁能想到几个学生会发生这样的事……” 调查员:“行了,大致情况我们也都了解了。我们需要酒店的监控,另外,相关人员都要回局里做个笔录。” 老板连忙点头哈腰:“明白明白,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霍祈年打眼扫了一圈,并没看到公孙无期和乔叶,正想着过去问问的时候,老板余光一瞥,刚好看到她,“同志!那个狼族的女生也是跟她们一起的!” 这一惊呼喊瞬间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霍祈年左臂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妖族的恢复力很强,血早就止住了,就是看着有点吓人。衣袖撕了半截,伤口长长一道,颇为狰狞。 往人堆里一站,摆明了“行踪可疑”。 两名身形魁梧的调查员立即朝这位可疑人员走来。 这俩人约莫两米二三的个头,非常庞大,肤色极黑,脸上长了一圈的毛,看着有点凶狠,似乎都是黑熊精,制服穿在身上都快撑爆了。 脚下传来颤动,他们每踩一步地板都嘎吱作响,压迫感不言而喻。离得近的房客都面露惧色,纷纷往边上退去。 黑熊精厚实的大手掌一伸,粗声道:“这位女士,麻烦出示一下你的证件。” 虽然看着渗人,两位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正如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跟大块头一比,霍祈年就显得娇小多了。 她仰头看了一眼,脑海里瞬间闪过的竟然是:外边那些小轿车他们真能坐进去?! 当然,面上她还是表现地很稳重,十分配合地递交了身份证、学生证、工作证。 工作证是为了接委托任务用的,年满十五岁便可办理,需要提交体检报告、无案底证明等等,筛查的非常严格。 这些证件放在硕大的熊掌里小的有点可怜,黑熊精逐一翻看,道:“涉及案情,还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霍祈年:“嗯,我懂。” 她之前接过的委托不少,对调查局的流程相当熟悉,若水那边有不少人都认识她。但这并不是个双向箭头的关系,因为脸盲,她能对上号的人也只有一个。 吃瓜群众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猜测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是什么来历,竟然如此淡定。 霍祈年又道:“我想问一下,我的同伴……” “公孙无期和乔叶是吧,她们已经在去调查局的路上了。”似乎猜到了她要问什么,黑熊精直接道:“昏迷的三人都在医院。” ……夏从她们竟然还没醒? 霍祈年略一思索,公孙无期也中了迷药,扇几巴掌就好了,可见没什么毒性。至于她的药效为什么那么弱,霍祈年猜测要么是因为摄入量较少,没吃太多,要么就是因为她有修为在身,体质远超常人。 想到吃的,她肚子里正好咕噜噜的叫出了声。 本来就没吃晚饭,体力又消耗那么多,能不饿吗! 但她还是得先去局子,不能耽误了正事。 随行的调查员中有学医的修士,是位四十来岁的大姐,当场就给霍祈年的伤进行了处理。因为口子太长,需要缝针。 “一周后再去医院拆线就行了。”大姐为人和善,手法利索,见小姑娘模样不错,颇为惋惜地叹道:“但是你这胳膊肯定是要留疤的,位置还这么明显……” 哪个女生不爱美呢,这孩子才十八,皮肤白嫩,心里头指不定有多难受。 “没事。”霍祈年却是咧嘴一笑,爽快地撩起裤腿,“我这也有。还有肩膀、后背……” 她说的特别坦然,好像这些疤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贴画。 大姐一时语塞。 所以这孩子都经历了什么…… 霍祈年上车后,有位好心的调查员给了她一包三明治,好歹能先祭一下五脏庙。霍祈年道了谢,三口就解决了战斗,腮帮子鼓的像个仓鼠。 她生来就是个孤儿,无亲无故,在与人打交道这方面欠缺了很多。不太会说话,也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有时甚至会因为过于直接而遭到指责和恶意揣测。 不过这些她都不太放在心上,因为她还感受到了更多的善意。譬如这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足够暖心了。 很惭愧的是,她记不住这些面孔。 霍祈年偏头望向窗外,手中摩挲着降魔杵的挂坠,心中轻叹了一声。 ……算了,现在这样也挺好,考上了驱魔专业,将来就是调查局的一员了。 就用她的能力来回报更多的陌生人吧。 - 乔叶的伤势自然也得到了处理。她在调查局很配合,对这次事件有问必答,供认不讳。 霍祈年上交了唤魂铃,剩下只需要做好笔录就行。从接委托到逃离女鬼,整个过程她都如实相告。 至于她所描述的那个男人,调查员递过来一份a级委托。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他失踪的时候就穿着这件灰色毛衣。” 霍祈年仔细辨认了一下,衣服都对的上,身材也一致。 “应该就是他。”霍祈年问:“这人到底犯了什么事?” “杀人。”调查员道:“他的父母、老婆、孩子,足足四条人命。” 霍祈年吃了一惊,这是把自家给屠了?! 调查员道:“丁盛的动机目前还不清楚,这案子还在调查。等下我们会有同事去雪山再确认一下身份。” ……还要核实,霍祈年心说幸亏女鬼当时没把头也给旋飞了。 想起男人的异常状态,她问:“……丁盛是妖吗?还是用了什么禁术提升了修为?” 调查员皱着眉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认,我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当然,后续如何就不是霍祈年能管的了,调查员也不会透露太多。 对于那位召来又没送走的女菩萨,调查员安排了一位同事帮忙,给霍祈年带到了一间小黑屋,跪在那烧纸念经折腾了半个小时。 ……这就真能送走了? 尽管那位同事信誓旦旦的保证了,霍祈年的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从小黑屋出来时,窗外天空已然泛起了鱼肚白。 霍祈年转过走廊,正好见到公孙无期在大厅里转悠。 她拿着手机,也不知是和谁在通话,“她这情况确实有点棘手,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专家能联系一下……通知家属了吧?” 8、鬼留痕 公孙无期面向门口,没看到身后的人。 “那就行,她家就在鎏金,还有时雨也是……嗯,咱们的地盘,你安排好……对,肯定是要转院的,小县城医疗设施还不行。” 见她神情严肃,霍祈年没出声打扰。公孙无期那边电话不断,挂了又接。 “喂安叔,安钰没事……对,等她醒了我们就一起回去……哎您跟我还客气?咱们两家这交情,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嘛……” “喂,小刘,酒店那边你联系善后吧,怎么赔偿,该给多少别含糊……对,景区门票也麻烦你都退了吧,一共六张,肯定是去不成了。” …… 作为家族继承人,公孙无期手下定然还有无数小弟。霍祈年看着她挨个打电话,后续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考虑的比她要周到多了。 不得不承认,这厮虽然平时讨厌了点,正事上还是挺靠谱的。 讲了半天口干舌燥,终于都交代完了,公孙无期一转身,被突然多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声?” “有一刻钟了吧?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霍祈年问:“是不是夏从出事了?” 唤魂铃那种邪门的法器,一声就够受的了,夏从在屋里指不定听了多少。 前世想起的太多,人未必能承受的住。愉快的记忆还好,若是一些痛苦的、不堪回首的,普通人很容易受刺激,再加上没有高人在旁引导,大概率会留下心理创伤。 “……她已经醒了,但是精神状况不太好。”公孙无期眉头紧锁,“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等下我会安排人把她转移到鎏金第一医院。她应该要接受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了……” 霍祈年已经猜到了结果,她只是在想,如果乔叶当初不那么执着,或许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前世情人又如何?这一世夏从已经有了新的恋人,新的人生,何必还要念念不忘? 她不由感叹道:“如果我是乔叶,这辈子就选择尊重、祝福。好聚好散,绝不打扰。” “你这狗脑子说的轻巧。”公孙无期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霍祈年:“骚动什么?” 公孙无期咽气,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她,“说白了就是不甘心,懂吗?” “我跟你讲,她俩上辈子很可能都没在一起。搞不好还是个什么生离死别,所以这一世,乔叶才会这么执着。” “而夏从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不清楚她前世都经历了什么,也许她不光记起了乔叶,还记起了亲人、朋友……总之这些记忆定然是刻骨铭心之痛,要不怎么会受刺激?” 这回霍祈年听明白了,公孙无期的说法可能性很大。 总之,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里不评价乔叶的出发点,但可以肯定的是,她采取的方式一定是错误的。 魔只是一种催化,她的心里早就埋下了一颗种子。她以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捷径”,实则却连这条路的方向都没有看清。 两人说话的时候,乔叶那边的审问也终于结束了。 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两名黑熊精押着乔叶从审讯室出来,路过大厅时正见到霍祈年二人。 乔叶已经戴上了手铐,脸色憔悴了许多。两方人就这么遇上,相对无言,大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半晌,她率先向前走了几步,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夏从……还好吗?” 霍祈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怪不是滋味,说出来好像也无法改变什么,不过是让她更加愧疚罢了。 公孙无期撒了个谎,“她没什么大碍,静养两天就好。” “倒是你,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也别太计较得失,这次事件就是个教训。” 她缓了缓,正色道:“放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许正因如此,你才能拿得起那些更重要的东西。乔叶,你的人生还很长,未来还有无限种可能。” “对,就是这个意思。”霍祈年接道:“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这年头,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结了婚还——” “能离”两个字被公孙无期给生生捂了回去。 ……尼玛真的是,闭嘴吧! 乔叶却是笑了,似乎是松了口气,紧绷的眉宇也舒展了些。 “谢谢你们。”她道:“代我对夏从,也对时雨、安钰说声对不起……” 天亮的时候调查员带着乔叶离开了,两人无声目送。 那道瘦弱的背影渐渐远去,只剩下耳边悠悠回荡着一句“山水云霞一双人,轻煮岁月慢煮茶。” 前世种种皆已化作过眼云烟。 - 当天下午夏从就被转送去了鎏金第一医院,公孙无期已经联系好了精神方面的专家。时雨随行,顺路一起回鎏金。 至于安钰,她和霍祈年、公孙无期都是天道院的学生,自然要坐直升机一道返回若水。 随着螺旋桨的转动,视线也渐渐升高,那家名为“前世今生”的酒店也越来越小,最终淹没在了茫茫冰雪之中。 好好的一趟旅行竟以这种方式散场了,一个受伤,一个进了局子,安钰颇为惆怅,“……她俩怎么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夏从恢复后又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霍祈年望向窗外,“……是缘还是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安钰忽然问:“要是换你,你怎么选?” “你也太看的起她了。”公孙无期开着直升机还不忘嘲讽,“首先,她得有个情人。你看那张臭脸,有人敢要吗?” 霍祈年眯了眯眼,作势就要起身。 安钰见状赶紧拽住她的袖子,“别激动别激动,等落地了再打……” 霍祈年:“不碍事,我封了那张臭嘴就行!” 公孙无期伸脖,贱不留搜的挑衅:“你过来啊!” “你好好开!”吼完那边的,安钰还得拽着这边的,生怕她俩又打起来,大家一命呜呼。 拉拉扯扯之间忽听“刺啦”一声,两人动作皆是一僵。 霍祈年那个袖子原本就被怪物挠了个大豁口,如今这么一拽,直接撕下来半截。 安钰:“……” 霍祈年:“……” “这、这料子也太结实了……”安钰拿着袖子,尴尬的没敢看她,正想着再找补两句时,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了一处印记。 就在霍祈年的手腕上,四条道,颜色很浅,要不是她眼尖还真不好察觉。 “你的手怎么……”安钰疑惑道:“昨晚一起吃饭的时候好像还没有。” 霍祈年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先前一直有袖子遮挡,她根本没注意到,此番细看,这手腕上何止四条,背面还一道。 连起来看就很清楚了,这是手印。 “应该是被那个女鬼抓的。” 之前她还以为送走了女鬼,结果回酒店的时候对方又追了过来,二话不说就伸手抓她。 思及此处难免又想起了那十张驱鬼符,霍祈年的心又开始滴血。 ……可恶啊,这一趟委托还倒贴了不少! 真不应该听公孙无期的,用什么驱鬼…… 等等? 直到此刻她才猛然想到一个问题,探寻的目光瞄向前面开飞机的那位,霍祈年问:“你也有驱鬼符的吧?” ……这厮自己不动手,竟然撺掇她?! “咳,这个……”小九九被捅破,公孙无期只得故作淡定,“我当时也打算用来着,谁知道你一下扔出去一把,那还需要我吗?” 霍祈年:“……” 滴血的心又被戳了一刀。 “哎,这些都不重要。”公孙无期开始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被鬼抓了?那个女菩萨?” 霍祈年“嗯”了一声。 “哎呦,那可不得了。”这语气特像那种上了年纪的长辈,说的仿佛摊上了什么大事一样,公孙无期又问:“抓成什么样了?” 霍祈年皱了皱眉,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瞬间就把驱鬼符抛在了脑后,“样子就是个手印,灰色的,很浅的那种。” “灰色的手印……”喃喃念叨了一句,公孙无期忽然道:“那不就是鬼留痕么?” 安钰:“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来的。”公孙无期解释道:“这就相当于鬼在你身上盖了个戳,做个记号。这样无论你去哪,她都能找到。” 霍祈年面露古怪,“可是调查局已经帮我送神了啊。” 该不会又没送走吧…… 讲真,这念头一冒出来,她竟越想越觉得可能。 果然,就听公孙无期道:“鬼留痕都没消,肯定是没送走啊!你那狗脑子好好想想,女菩萨什么级别?就她露那一手,我估计当今玄门里没几个人能挡。” 安钰闻言诧异道:“这么厉害!那怎么办啊?她是不是死定了?” 霍祈年:“……” 这位同学真是比我还直接。 深呼了口气,她道:“等回若水,我找老师问问吧。” 她现在的心情颇为沉重,这一趟委托不仅倒贴,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这可真是,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情绪低落,耳朵也蔫了。 “我觉得吧,情况还不至于太差,你这不也没死?”公孙无期分析道:“往好处想,她给你印了鬼留痕,说明什么?” 霍祈年:“我怎么知道。” 公孙无期:“傻么,这说明她专一啊!这样她肯定是到哪都缠着你,绝对不会迁怒我们!” 霍祈年:“……” 特么的这厮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安钰道:“那个女菩萨长什么样?会不会特别吓人?” “绝世美女!”公孙无期回忆道:“就我见过的女人里,无人能敌!估摸着有二十来岁?红颜薄命,可惜了……这大尾巴狼还对人家那么粗鲁,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霍祈年被气笑了,“那你跑什么,怎不留下来跟人家谈谈心?要不这样,我再召一次,咱们把酒言欢——” “算了算了。”公孙无期连忙摆手,“大白天的影响不好。” 告别了凛北,直升机一路飞向东南,直奔若水。 天道院里阳气重,学生皆是玄门弟子,鬼魂基本不会在那现身。 可霍祈年总有种预感,女鬼应该……很快就会找来。 9、花前月下 若水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气候温暖湿润。青烟缭绕,山水朦胧,离得近了便能看见江上荡着的船只,三三两两,宛然若画。 公孙无期和安钰都不住校,各自在若水租了公寓,因此不在天道院过多停留,只把霍祈年放下。 临别前,公孙无期建议她最好做一套细致的全身检查。 “那个唤魂铃品级不低,说不定还有什么潜在的问题没被发现。” “我们公孙家在若水有合作的私人诊所。”她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地址、联系电话,“离这也不远,看在同学的份上就给你打个八折吧,去了直接报我大名。” 说完,这人就载着美女升天了。 霍祈年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掏出手机打算先查一下这家诊所。 看了一眼名字,“金水联科肾病医院”。 肾病…… 算了,打八折能省不少钱,而且看图片,这家诊所的环境相当不错,服务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她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往人多的地方扎,尤其是医院!排队仨小时,面诊五分钟,纯纯浪费时间。一般有什么小病她都自己吃点药,扛过去了。 私立诊所去的人少,霍祈年觉得这家不错,评级也是五颗星,虽然名叫肾病医院,但包含的科室还挺多,内外科、妇产、泌尿、耳鼻咽喉等等,整的还挺全乎。 她最后去看了一眼价格—— 【婴幼儿头型评估】2333元 【成人性功能检测】6666元 【准妈妈备孕套餐】7788元 …… 往下还有很多,霍祈年刷的嘴角直抽,满脑门黑线。 ……这都什玩意儿,乱七八糟的,是正经诊所吗!?评价刷的吧! 心累的关掉手机,她决定还是不去检查了,反正身体也没什么异样,等真有问题了再说吧! 名片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霍祈年径直往宿舍楼走。 若水城的天道院是全国顶尖的玄学高校之一,拥有超过千年的历史,涵盖专业极多,按照玄学五术大致划分为五个学院,即山、医、相、命、卜。 驱魔和炼器都属于山院,除此之外还有炼丹、符咒、幻术、剑修等等。 就人数来说,驱魔专业是最少的,每届也就十几个人,四个年级全加在一起都没剑修一个班多。 天道院的宿舍都是单间,霍祈年回来先冲了个澡,手臂上套了塑料袋,防治淋湿。 雪狼怕热,出来后她便找了个无袖t恤换上,至于那件少了半截袖子、破破烂烂的风衣,她直接塞进了垃圾桶。 耳朵上的毛依旧湿哒哒的,霍祈年用毛巾胡乱擦了两下,抖抖水就算完事了,一个人过得相当糙。 因为是假期,这个时候留在天道院的学生并不多,大部分都选择了外出游历,就连老师也不见踪影。 鬼留痕的问题她也只能过几天再处理了,所幸天道院很安全,女鬼应该不至于在这里冒然现身。 往椅子上一歪,霍祈年把两条腿架在桌面上,顺手拿了本专业书,晃来晃去的。 按书上的例子来看,这次遇上的魔其实并不强,属于最简单的那种。 如果不是她嘴笨,估计都不会打起来,进而引发那么多事。好在最后还是解决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她又往后翻了翻,更为严重的情况则需要驱魔师深入人的内心,感其所感。这一过程极为凶险,驱魔师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否则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走火入魔。 所以说,这专业人少是有原因的,搞不好就把自己搭进去,奖金给再多都没用。 剩下的两天假期,霍祈年都没再接委托,一个人窝在宿舍里看看电影、睡睡觉,再有就是—— 疯狂赶作业。 这期间女鬼没再出现,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开学前的那天夜里。 莫名其妙的,她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一处山顶上,春风浩荡,花枝摇曳。举头是长烟一空,皓月千里。远眺是山峦叠嶂,万家灯火。 景色有点眼熟,她应该是来过这地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身后有一片盛开的海棠,旁边是座六角凉亭,顶部由琉璃瓦铺成,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霍祈年定睛一看,那些花纹竟然全是什么“2333”、“6666”、“7788”的数字。 ……什么鬼!? 这种不合常理的东西一出现,她就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现实,而是在梦里,眼前的景象皆来自她的记忆中。 能考上驱魔专业的人,于梦中叫醒自己并非难事。霍祈年不急,打算先游览一下。 她抬手接下一片花瓣,莹白中透着些许淡粉,犹如少女的面颊,红润可人。她还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细腻的梦,要不是那些乱入的数字赫然杵在那,她根本无从察觉。 目光扫过衣袖,霍祈年突然发现,这料子似乎也有点不同寻常。 顺势低头一瞧,自己身上穿的竟是一件玄黑的束袖长袍。 ……这绝对不是她的衣服。 她也从来没穿过古装! 周围没有镜子,霍祈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了!?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狼耳”没了,她现在有的是一对人类的小耳朵。不仅如此,头发也比之前长了许多,银色变为黑色,两鬓竟还编成了细辫。 什么情况……她怎么还变样了?! 迷惑间,凉亭后忽然转出一道白影,霍祈年猛地抬头,正对上那人的视线。 水眸灵润,目光清浅。 再一看那形如浪花般的蓝玉发饰……这不就是那位一直没送走的女鬼吗!? 别人她可能会因脸盲辨认不出,这位绝对不会。 ……如此说来,是鬼魂入梦了?! 隔着段距离,那人盯着她瞧了几秒,面上渐渐浮起一丝疑惑,低喃了一句:“怎的还是这番模样?” 霍祈年没吱声,心下一片惊疑。 ……女鬼还开口说话了?! 她恢复神志了? 这个“还是”又是什么意思? 揣了一肚子的问题,只听那人又道:“害怕吗?” 声音很轻,温言细语的,像是关切,又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紧绷的神经不由放松下来,霍祈年忽然觉得这鬼似乎还挺友善的? “不怕。”她道。 女人唇角一勾,柔声道:“那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啊? 她顿感奇怪,干嘛呀这是,有什么好看的?你说过去我就过去吗? 霍祈年径直朝女人走,直到跟前才站住。 四目相对,她也不知为什么,好像很不忍心拒绝。 “半傻”的时候还没觉出什么,如今再遇上,她没来由的竟还有点心跳加速。 女人始终带着笑意,目光细细打量着她,缓缓的,从头到脚,来回看了好几遍,半晌才问:“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霍祈年挑眉,心说你问这个干嘛?查户口吗? 但是近距离的面对那张脸,时间一长她竟犯起了迷糊,心底渐渐升起一种想要亲近的欲望。比这更糟糕的是,念想还在极速加深。 喉咙有些发干,她清了清嗓子回道:“霍祈年……十八岁了。” 女人喃喃念叨了一遍,感叹道:“不小了,如今都在做些什么?” “我……” 说话间,一阵晚风扑来,落英纷纷。那人就站在海棠花下,一身清辉,似天边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及。 霍祈年怔了好久,一股异样的情愫陡然涌起,她眼眸一垂,抬手紧紧抓住了那人的衣角,艰难地咽了下,“我、我在天道院……” 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女人轻轻点头,“嗯,还有呢?” “还有……” 梦中的世界,一切都是虚假的幻想。可梦又是主人内心最真实的映射,那些不愿表露的情绪,那些埋在心底的念想,那些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在梦里,潜意识都会将它赤裸裸地释放出来。 霍祈年第一次失控了。 ……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床上的人动了动耳朵,迷迷瞪瞪地摸索了一番,终于按灭了闹钟。 躺了十分钟,霍祈年才撑着床坐起来。这一动只觉得腰酸背痛,咯吱作响,仿佛整晚都睡在硬邦邦的地面上。 磨蹭了半天才穿好衣服,霍祈年眯着眼睛摸进卫生间,大脑依然在发懵,拿了洗面奶就往牙刷上挤。 昨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累,又想不起来。 她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也没发现嘴里的味道不对劲,直到瞥见脖子上的一抹草莓印时,动作戛然而止。 霍祈年似乎想起了一些画面,手上一抖,牙刷“吧嗒”一声掉进了洗手池。 10、“就地正法” 那画面非常清晰,与往常所做的梦截然不同。 “你……” 梦中人还未说出口的话语顿时化作了一声轻哼。 那人被她一把扯进了怀里,如迅雷一般,她吻上女人的双唇。右手穿过发丝,紧紧扣着那人的后脑,这吻来的突然,更无温柔可言。 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恨不能把女人拆吃入腹…… 画面一闪而过,霍祈年精神一震,瞪圆了双眼,困意全无。怔愣了半晌她才觉出嘴里不是滋味,刷了半天牙,苦了吧唧的一点也不清爽。 “呕……”她弯腰吐了一口。 这挤的肯定不是牙膏! 她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拿杯子,本意是为了漱口,却不成想这“喝水”的动作竟与梦中重合,脑海中忽的又是一闪。 她把女人压在身/下,卷了她的舌头,攻城略地,贪婪而疯狂地索取每一个角落,犹如一只许久未曾进食的饿狼,而这些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女人面上染了一抹绯红,呼吸也越发急促,玉手轻轻推拒了一下,因为没什么力道,看着倒像是欲说还休、欲拒还迎。 “嗡”的一声,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了一样,紧接着她便如饿狼扑食般一口咬了下去…… “噗——” 刚入口的水全喷了出去,霍祈年双手撑在洗手池边,大口深呼吸,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情。 够了够了……真的不要再想下去了…… 她放弃了水杯,直接拧开水龙头,双手捧了水快速漱了几口,而后狠狠洗了把脸。 在凉水的不断刺激下,霍祈年终于清醒了些。鼻息间尽是香味,倒是嘴里还有点苦,她侧目看向旁边,一瓶洗面奶正安静地躺在台面上,盖子还是开着的。 “嗯?原来我刚才挤得是洗面奶——” “奶”字一出,她的大脑仿佛不受控制,自动就把相关的梦境又调了出来。 也不知脸埋在了哪,她只觉得所蹭之处皆是柔软嫩滑,鼻尖轻轻一顶,触感弹性十足…… “啊啊啊啊——!”霍祈年崩溃地一头撞墙,“还有完没完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来?! 她感觉自己在梦里好像变了个人,起初还是有些理智的,到后来,身体就越发不受控制…… 有那么一瞬间,霍祈年觉得自己像分裂了一样,这并非她的本意,可却好像就是她的“本意”。 她就是很渴望,很想很想,靠近那个人。 霍祈年闭了闭眼,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饥渴了。 梦到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把她“就地正法”,吃干抹净。而更抓马的是,在你正激情奋战的时候,身旁的凉亭上还挂着许多字符,像弹幕一样明晃晃的杵在那,“6666”…… - 大早上的第一堂课,霍祈年就迟到了。 天知道她在卫生间收拾了多久的心情才重新出发! 好在这堂课是驱魔,若是历史,丁老头一定会逮着她一顿数落。 教驱魔的这位老师名叫袁不方,年过半百,是个老帅哥,平日里总扎着一个丸子头。要不是颜值高,真有点像路边骗钱的杂牌道士。 袁不方为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有趣,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不慌,问题不大。” 在他眼里福报也好,苦难也罢,都是个人选择的结果。自己造就的命运自己承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专业课迟到了一刻钟,他也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霍祈年,继续讲课。至于班里的其他学生,总共就十几个人,各干各的,没人鸟她。 “我们现在所用的驱魔法器并非出自公孙家。”袁不方老神在在地讲着ppt,“灰木牌、降魔杵,这两样都五百年前,由一位苏姓前辈发明的……” 霍祈年就像个按照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一样,木然地走到最后一排,拉开椅子坐下,放好挎包,一样一样的拿出课本、笔记。 袁不方在讲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一闭眼就在她眼前来回切换,挥之不去。 讲真,梦这种东西醒来通常会忘掉大半,就算能记着一些,画面也会淡去不少。比方说梦中人的脸,那必定是模糊不清,如八百度的近视摘了眼镜,一片朦胧。 而她这个却不然,那画质堪比4k高清,播放起来顺滑流畅! 深呼吸了一口气,霍祈年一手扶着额头,心情颇为复杂。 梦中人显然就是那位一直缠着她的女鬼。若是别人她还真不好说,但这位,呵呵……绝对错不了。 女鬼好像是恢复神志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同她说了些话,具体是什么霍祈年一句也想不起来。 ……真尼玛了,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历历在目!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明明在凛北调查局作了送神的法事,怎么不管用?她当初可是跪在小黑屋里,又磕头又烧香。 所以女鬼如此执着的跟着她是想干什么? 千里迢迢的追来,难道就为了采阴补阳!? ……这好像还是自己先动的手,咳。 霍祈年甩甩头,像是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 ……算了,还是等下课问问袁老师吧,那个鬼留痕也不知怎么消呢。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一下课,众学子争相涌出教室,抢着去食堂占座。 袁不方也不例外,他这个人,上课从不拖堂,下课溜的比学生还快。也就是今天,电脑一卡,他的撤退计划便被延误了,霍祈年因此逮了个空子。 “袁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一听学生有事来找,袁不方一个激灵,装作没听见,拔了u盘就开溜,那架势就差把“拒绝加班”贴在后背上了。 霍祈年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挡在了门口。 袁不方这才停下,抬头看了眼来人,颇为无奈道:“霍祈年啊,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咱们可以明天课上再讨论。天大地大,还是吃饭最大嘛。” “袁老师。”霍祈年抓着他,问:“召了鬼没送走算严重不?” “那得看是什么鬼了。”袁不方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年头多久?三五年的小鬼一般都问题不大。” 当然若是几十年的也不要紧,他心里已经安排好了,待会直接留个电话,交给四年级的班长去处理就完了,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女的。”霍祈年回想了一下那鬼的服饰,“应该得有几百年了吧。” “几百……啊???”袁不方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一看她的手腕,清清楚楚的一道鬼留痕。 这种印记绝非普通鬼魂可以办到,其生前定然拥有极高的修为,并非一般的送神法事就能送走的。 袁不方也只是很久以前在新闻上见过一次,受害者也不知跟鬼有什么血海深仇,被中下了这枚印记。那鬼连跨三省,千里追踪,最终吸干了他的阳气。 收回了思绪,袁不方神色一紧,道:“……你这倒霉孩子,上哪惹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不早说?!” 霍祈年心想还不是你一直在问别的。 当然,吐槽完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召神的原委都告诉了袁不方。至于昨晚的梦,她则是含糊其的对付过去,没透露什么。 ……开玩笑,谁要跟老师说这些啊! 袁不方眯着眼睛听完,情绪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远没有刚才那么急躁,只摸着下巴的胡茬道:“不慌,问题不大。” “真的么……”霍祈年汗颜,“咱专业不是才有一个学长,因为鬼缠身挂了吗。” 袁不方摆摆手道:“情况不一样,他那是色/欲熏心,被鬼迷了心窍。” 霍祈年:“……” 那不就是采阴补阳?好像和她情况差不多? “而且依我的判断,这女鬼应该打一开始就不想害你。”袁不方反问,“不然以她的修为,你一个小狼妖还能活到现在?次次都从她手中逃脱?” 霍祈年沉默,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不管有没有神志,她好像从未对自己下过狠手。 可那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害,归根结底不都是因果嘛,等她找你了再看。”袁不方把霍祈年拦门的手悄悄放了下去,“咱们学驱魔的凡事都要坦然面对,摆正心态。行了,多大点事,先吃饭去吧。” 霍祈年没动,还在那苦思冥想。 袁不方不声不响地出了教室,走出去几步又站住,回头看了她一会儿,道:“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现在的思想就很有问题。” 说罢,扬长而去,徒留霍祈年在原地凌乱。 “……我思想有问题?!” 霍祈年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昨晚的梦…… 可不就是有问题么! 人家分明都没勾引她!是她如狼似虎的给人扑了…… 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霍祈年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她是在经历了夏从乔叶的事件后,对女女之间的感情有了什么想法? 她之前可从没想过喜欢女人,当然,也没有喜欢的男人。 一时半会也想不通,她也只得挎上包先往食堂走。仔细想来袁不方的话也挺在理的,不管如何这都是自己造就的因果,就先顺其自然吧。 霍祈年心大,既然袁不方说没事她也就不再纠结。等女鬼再入梦,她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中午的食堂十分火爆,热门小吃前必然排起了长龙,座位也全部占满。霍祈年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食堂门口立了几个易拉宝,她随便扫了一眼,好像是有个什么幻术世家要来若水办画展。 她没什么兴趣,径直去食堂窗口点了份宫保鸡丁盖饭,打算带回宿舍吃。 等待打包的功夫,霍祈年敏感地察觉到有人正向她走来,鼻子轻轻嗅了嗅,在诸多杂乱的饭香当中,有一屡脂粉的味道离她越来越近。 霍祈年回头,来者着一袭青绿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一圈羽毛发饰,金色与碧色交相辉映,炫彩夺目,更衬得她娇丽绝伦。 似乎是孔雀一族。 “喂,雪狼族的。”青翎叫住她,道:“我这里刚好有张多出来的票,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画展?” 11、夜夜笙歌 这谁?她见过吗? 霍祈年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又是个一起上过课的? 约她出去玩的也不是没有,放在以前,若是不熟的人霍祈年就直接拒了。但这一次,她忽然有点犹豫。 经历了昨晚的“翻云覆雨”,她不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位女同学相邀,霍祈年于是头一次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女人?馋人家身子?所以在梦里才会那么“饥渴”? 如果真是这样,她是否也会被其他女人吸引? 孔雀一族的颜值向来都是极为出挑的,作为家族里的小公主,青翎更甚,无论脸蛋还是身材,几乎无可挑剔,放在人堆里绝对是视线的焦点。她一出现,周围那些目光有意无意的都投了过来。 霍祈年忙着“审视”自己,目光一直停留在青翎身上,想问题想的太沉入,也没意识到她盯着人家看了多久。 因此青翎那边的心理活动可就多了。 “这直勾勾的眼神,她一定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 “还在那傻愣着干嘛,快答应啊!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嗯?她在看哪?!天啊,她该不会是想……” 这一会儿的功夫,青翎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精彩刺激的“动作大戏”,脸上也不由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一句,“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青翎愣了半晌,有点没反应过来,“你、刚说什么?!” 霍祈年:“我说没时间,就不去了。” 她方才已经确认了,对于别的女人,她完全没有相要亲近的欲望,脑子里什么念想都没有。 她现在只想干饭。 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学突然跑来邀请,霍祈年再傻也能猜到,对方多少是对她有好感的。 既然无意,那这邀请还是果断拒了吧,免得耽误人家。 青翎似乎有点不甘心,追问道:“那你哪天有时间?这个画展为期一周。” “一周都没有。”接过打包好的盖饭,霍祈年如实相告,“这位同学,我觉得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如问问其他人?” 青翎柳眉倒竖,一脸的难以置信,音调也骤然升高,“……你、你是在拒绝我吗?!” 这怎么可能!? 一来她姿色绝佳,从来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二来便是此次画展确实机会难得。 慕容家的幻术冠绝天下,他们的画展向来一票难求。青翎手里仅有的两张,还是特意托了公孙无期的关系才弄到的。 实际上,票还没抢,外边就快炸开锅了。玄门弟子哪个不想一睹泰山北斗的风采? 当然这些霍祈年是不知道的,在她眼里这什么慕容家就是个路人甲,眼前的女生则是路人乙。 “是的。”霍祈年点了个头,“谢谢你的好意,我就不奉陪了。” 她觉得自己还挺有礼貌的,语气也不凶,态度也很诚恳,结果那女生竟然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走了。 霍祈年拎着宫保鸡丁站在那,一脸莫名。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熟悉的香水味飘来,又是那个讨厌的家伙,霍祈年眉头一皱,挥手就是一连串的冰刀。 公孙无期四处闪避,嘴上仍不闲着,“美女相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那么不识好歹?” 霍祈年冷哼,“你很闲么?连这都管?” “当然不,我档期排的可满了。”公孙无期道:“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孔雀族的小公主打算邀请谁?没想到竟是你这个大尾巴狼,真扫兴。” 霍祈年才是真的不想见到她。 公孙无期一出现,那个“6666”的凉亭就赫然浮现在脑海中,抓马的要死。 她只想赶紧走人。 好在公孙无期也没打算多纠缠,两人又互呲了几句,各自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霍祈年回了宿舍,边吃饭边刷手机。 这一刷才发现,那个画展已然冲上了热搜首页,短短两个小时,转发已达几十万条,火爆程度快赶上明星出轨了。 霍祈年粗略浏览了一下网友的留言,评论区热火朝天,参与讨论的还真不少。 “求问,听说这次出展的画有轻尘大佬的作品,是真的吗?如果是,我连夜飞去若水!” “热搜来的,并非玄门人士,求科普。” “【课代表】慕容轻尘,女,玄门第一幻术师,代表作《画骨》。真迹早在五百年前就已遗失,此次出展的为摹本。” “各位,晚上八点开始抢票!转发此条,锦鲤附体!” …… 霍祈年刷了半天,发现不止热搜,连天道院的论坛也在讨论画展。其中有几条出售内部票的帖子,单张价格已然炒到了上万元! ……竟然这么抢手? 然而,更令她震惊的还在后面,到了晚上八点,整个天道院的网络都瘫痪了…… 似乎除了她,大家都去抢票了。 霍祈年一人窝在宿舍,电影也刷不了,只好早早洗漱,上床睡觉。 半夜,女鬼又入梦了。 梦中的地点不变,依然是那处山顶,旁边也依然杵着个“6666”的凉亭。 “为何不去画展?”女人问道。 她还是那样,清风霁月,温润似水,仿佛并没有受到那场“野战”的影响。 又或许……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霍祈年心说可以,既然你都不尴尬,那我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反正压在下面的不是我……咳。 她只是有些诧异,“画展”这个词似乎并不像一个古人会说的。而这恰好表明,女人在关注她,并且还悄悄学会了一些现代语言。 “我不想去。”她回道。 “为何?”女人垂了眼眸,看向一边,慢条斯理道:“慕容家的画千金难求,幻法莫测。此番出展,对修行者来说益处良多。你若去了,定能有所参悟。” 霍祈年心说那有如何,她压根就不在乎什么画展。 “我只是不想和孔雀女一起。” “哦?”女人抬眼,面上浮起一丝笑意,“那……你想和谁一起?” 和…… 咽了下口水,霍祈年再一次把人扑倒,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 梦醒之后,某狼再次痛苦的抱头,狠狠搓了把耳朵。 真尼玛,这手啊,这嘴啊,怎就管不住呢?! 无论白天多么清醒,到了晚上她都会情绪失控。 那种想要“亲近”的欲望不减反增,甚至梦醒的时候,身边人已不在,她竟会生出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而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情况连续发生了好几晚。女人从开始的“轻轻推拒”,到后来竟与她抵死相缠…… 这是什么鬼?打不过就加入了吗?! 霍祈年快被逼疯了。 她有试过清心咒、睡前暗示等等,然而这些方法根本不管用。 关键她还不敢告诉老师,实在太难以启齿了! 等下次吧……她想,女鬼若是再入梦,她一定、一定、一定会问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 然而抓马的是,一连六晚,她夜夜笙歌。 第七天,霍祈年终于坐不住了。 12、解梦 虽然每次醒来都会忘掉大半,总是对那些“有颜色”的画面记忆尤深,但次数多了她也能记着点别的。比方说,女鬼是真的很关心她的生活。 家住哪里,都有什么人,毕业后有什么打算等等,还有许多她想不起来的问题。总之,在这六晚的梦里,她大概是交代了个遍,很可能连银行卡密码都泄露了。 而对于女鬼,霍祈年却是一无所知,就连名字也不清楚。 她在梦里总是犯迷糊,很难保持清醒。这一点霍祈年就觉得很迷,要知道能考上驱魔专业的人,定力都是极强的。可现在,别说驱魔了,她在梦中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 至于女鬼的目的,她就更不清楚了。 若说是吸阳气,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霍祈年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里的白狼少女看着有些疲惫,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尚没出现那种“眼神涣散”、“六神无主”的标准症状。 霍祈年原本以为她的定力够强,能自己解决,结果……看来只能寻求帮助了。 她翻了一下手机通讯录,总共没几个人,倒还真有一个兴许能帮上忙——解梦专业一年级学生,南柯。 霍祈年从她那接过不少委托,因此印象很深。找南柯解梦的人多半都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能自己解决的还好,不能解决的自然就要发布委托。 打了几通电话,对方都没接,估计是“业务繁忙”,直到中午的时候南柯才回过来。 霍祈年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在梦中保持清醒吗?” “怎么,”电话里是一道略微沙哑的女声,反问道:“你是梦见了什么吗?” “……不是我。”这种事情霍祈年早准备好了说辞,张口就道:“我是帮别人问的。” “这样啊,”南柯道:“有是有,你现在过来吗?我下午还要出去。” 霍祈年:“等着,马上来!” 天道院的宿舍楼是按学院分的,解梦是卜院的专业,与山院不在一起。霍祈年随便套了件t恤,踩着拖鞋就出门了。 与山院的冷清不同,卜院这栋楼,周六是很热闹的。 想来也是,驱魔专业才十几个人,大部分房间都还空着。再看卜院,占卦、解梦、观星,这都是当代年轻人最喜欢的专业,本来学生就多,每逢假日还有不少人来算命,楼道里都排了好几个人。 霍祈年一路小跑着上了楼,到的时候敲了敲门。 “你还挺快。” 出来开门的是位西域少女,肤色略黑,以流苏遮了半张脸,难掩美貌。她着一身紫色纱裙,给人的感觉非常神秘。 此人正是南柯。 扫了一眼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她侧身让开,“进来坐吧。” 这门也就开了道缝,南柯在边上笑眯眯的,不怀好意。 霍祈年往里走,果然,刚一进去那人就伸手要撸她耳朵,霍祈年轻松避开,没让她碰到一根毛,身法极为娴熟。 南柯哀叹了一声,“小气。” 房间内的窗帘都是拉上的,挡住了阳光,屋内的视线很暗,唯一的光源便是客厅桌上的一盏香薰灯。味道很淡,有凝神静气之效,与南柯身上的气味相同。 霍祈年也没坐,上来就问:“什么办法?” “有一种香可以办到。”南柯往书柜那边去,走路很轻,几乎没什么声响,纤细的手指勾开抽屉,翻了两下道:“运气不错,还剩下最后一盒。” 霍祈年:“???” 合着您才刚看,要是运气不好,她是不是就白跑一趟了? 霍祈年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支付,“多少钱?” “不要钱。”南柯笑道:“送你了。” 像南柯这样的西域美人,追求者自然不少。有一回也不知是从哪惹上了个男人,都三十好几了,竟然堵到卜院宿舍楼下,在地上摆了个心形花阵表白。 南柯颇为头疼,她拒绝过很多次,奈何男人热情不减。天道院的学生好言相劝,男人死皮赖脸的就是不走。 后来某狼去接委托,碰巧路过,直接把男人冻成了冰雕,顺带手丢出去了。 解决了个大麻烦,南柯自然想感谢她,这盒香就当是谢礼了。 霍祈年心里明白,也就不再扭捏推拒,“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伸手去拿,南柯却忽然一躲,调侃道:“你帮谁问的?本人为什么不来?” 她遇到过太多求解梦的人了,这些人的说辞乏味老套,“我帮别人问的”、“我有一个朋友”、“我的一个亲戚”,来回来去的就那几样。所以霍祈年在电话里一说,南柯就知道这个“别人”就是她本人。 霍祈年抓抓耳朵,“她本人没空。” 南柯:“哦~那就等她有空再来吧。” 说罢,作势就要把香收回去。 “哎,”霍祈年赶忙道:“她、她后面也没空,都来不了。” “这样啊。”南柯故作为难道:“那就有点麻烦了,这香可不能乱点,用量很讲究,具体要看是什么梦,针对着内容来,不然没效果。” “这么复杂?!”霍祈年眉头拧成了“川”字,“那……我知道一点,转告给你行吗?” 南柯笑道:“当然可以。” 霍祈年低头琢磨着措辞,不想透露太多,只道:“她就是……嗯,梦到一个女人,把她给……给……” “我懂。”一听就是春梦,南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脸上露出迷之微笑,轻声鼓励:“继续,还梦见了什么?” 霍祈年:“???” 这就懂了?我还没说细节? 后面准备的话都咽了回去,脑子一卡壳,她脱口便道:“没了,就一直那样。” 一直? 南柯理解为,这个梦就在持久的“为爱鼓掌”中结束了。她心说这孩子可真青涩,都十八了,还在为一个春梦大惊小怪。 “你不要有心里压力。”南柯心平气和地宽慰道:“这只是很常见的一种梦,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霍祈年听明白了,对方是没懂。 “不不不不,一点也不常见,这个梦——”话讲到一半,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南柯用的是“你”这个字眼,于是话锋一转,重点强调,“是公孙无期做的。” “……嗯?”南柯一怔,有点出乎意料,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和她成朋友了?” 众所周知,这两人根本就是死对头,见面就掐。 “也不算朋友吧。”霍祈年道:“我之前不是接了个凛北的委托么,碰巧遇上她了,帮了不少忙。” 南柯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前几天,我在金水联科碰到了无期。”她道:“她去诊所做检查,与我提过凛北的事,还挺凶险的。听说你们遇上了唤魂铃?” 霍祈年“嗯”了一声,表示默认,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她这几天档期都排满了,梦又非常特殊,不好意思说,所以才委托我来。” 南柯半信半疑,“不好意思说,还告诉你??” 霍祈年愣了一下,而后煞有其事地说道:“酒后失言。” ……这倒也有可能。 南柯回忆了一下,在诊所的时候,公孙无期确实拍了脑部ct。 如此看来还真是她? 什么春梦这么厉害,竟然要去检查脑子? 联系起唤魂铃,她恍然道:“也许是受到了前世的影响吧,意识出现混乱,在梦中也会有所体现。” ……前世?! 霍祈年想起她在梦中的样貌,莫非那就是她的前世?一个古人? 那些在梦中无法控制的念想,难道也是因为前世? 霍祈年追问道:“她发疯似的想要亲近那个女人,怎么都要不够,连续六天一直这样,特别凶狠。你说她的前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六天?!” 原来“一直”竟是这个意思…… 南柯抬手揉了揉跳动的眼皮,“……是有点多。” 她想象了一下公孙无期那张清秀的脸,太可怕了。平日里看着人模人样的,潜意识竟然如此疯狂?果然,人不可貌相。 当然,她还是很有专业素养的,惊讶过后便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再真实的梦也都是假象,它既是一种宣泄,也是一种虚妄。 拼命想要靠近,恰恰说明那人遥不可及。 “不是病。”轻叹了一声,南柯道:“这盒香,你拿去转交给无期吧。” 一个扁扁的正方形盒子,霍祈年接过来,打开看了眼,“蚊香?” 南柯:“……” 那种十几块钱的玩意能比吗? “这是定神香。”她道:“睡前点上一盘,可以烧一整晚,意识不会再受到前世的影响。” 霍祈年:“这就行了?你刚不是说用量很讲究?” 南柯笑呵呵地岔开了话题。 - 当天晚上,霍祈年点燃了一根,而后进入梦乡。 第七夜,这一次她没再穿着那件古装,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睡衣。 霍祈年挑了一缕头发辨认,半长,银色,再摸摸头顶,毛茸茸的都在。她吸了吸鼻子,定神香的味道即便在梦中也能闻见。 思索间,仿佛心有所感,她身子一僵,知道女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身后。 13、海棠无香 其实在入梦前,霍祈年有认真思考过她们的关系。既然她的行为是受到了前世的影响,那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前世恋人? ……毕竟做那么疯,这要不是,很难收场吧! 可她前世分明也是个女人,难道她和女鬼搞百合……禁忌之恋?!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不能百分百确定。不过无论是什么关系,这一世人鬼殊途,缘分都得断了。 作为天道院的学生,霍祈年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什么养小鬼啊、偷运势啊、下咒扎小人之类的,她向来不碰,损人不利己。 女鬼定然是要送走的,好好超度,化解一下,说不定将来还能投个好胎。 有了定神香,霍祈年便不再受前世的影响,意识也清醒多了。 她转过身,本想好好开导女鬼,奈何劝诫的话实在不太擅长,因此开口便是一句:“我们这样不合适。” 像极了渣男。 霍祈年也是说完了才觉出味来,有点懊恼。 这要是别人早就一巴掌扇过来了,偏偏眼前的女人特别淡定,面上看不出喜怒,从始至终都在打量着她的“新面貌”,而后脚步轻移,向她逼近。 霍祈年下意识地后退,奈何她在凉亭中,没退两步背后就抵在了柱子上。 女人顺势欺身上前,将她困在方寸之间,问道:“这样是哪样?” 四目相对,霍祈年顿感压力,以往那些香艳画面一闪而过,她还真有点心虚。 “就是、你不能——” 女人忽然抬手捏了下那只雪白的狼耳,大言不惭道:“这样吗?” “你……”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毛茸茸的耳朵,柔软滑顺,这一摸扶念就不愿松手了。 百里祈年的转世……她也是直到此刻才有机会好好端详。 刚恢复神志时,她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 也不知今夕何年,此身早已殒灭,唯有幽魂尚存,阳间诸多限制。 幸好鬼留痕中有她的一缕神识,扶念能感知到“百里祈年”去了哪。 至于她身边都发生了什么,她与谁接触,与谁说话,扶念也多少能感知到一些。 不能的是,光明正大的见见这个人。 只得趁着子夜,阴气最盛的时候,扶念才能潜入梦中。 然而她见到的是…… 十八岁的百里祈年,鲜活明媚的少女,与她记忆中的人别无二致。 这又何尝不是她的梦。 霍祈年拂开魔爪,身子一低绕过去,离女人远远的,憋着火道:“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人鬼殊途,阴阳两路,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扶念缓缓放下手,收回思绪,神色坦然,“嗯,我知道。” ……你知道?那这是干嘛,贪欢呐? 霍祈年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没了?我可以帮你。” 扶念笑了一下,“也没什么了。” 她说的好轻松,霍祈年面露古怪,这个“也”字就很微妙,是那种“我有心愿,但是心愿已了,其他再没有了”的意思。 什么鬼…… 在人间流连几百年,不远千里追到若水,跟她腻歪六晚就好啦? 不能吧! 霍祈年从头捋了捋这几天的梦,忽然想起第一晚,女人在梦中见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怎的还是这番模样?” 她当时没留意,现在想来这短短的一句话,透露了两个信息点。一,女人定然认识她的前世。二,女人似乎有点意外。 如果没有唤魂铃,梦中出现的本该是她今世的模样。 ……所以女人想来见的其实是现在的她?! “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如今都在做些什么?” “还有呢?” 那晚女人问过的话依依浮现出来,像拨开了云雾,思绪逐渐明朗,霍祈年心中隐约冒出一个想。法,她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 女人想来见她,想知道她的名字,想了解她的生活……这些都与前世无关。 女人其实只想知道,这一世,她过的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霍祈年觉得呼吸困难,有点心疼。 “是我贪心了。” 听到那人起了这么一句,霍祈年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这哪是贪心?这分明是情深义重啊! “不,你只是太——” “就在方才,”扶念看着她道:“我又多了个心愿。” 嗯??? 哦,那是挺不常见的,还没听说哪个鬼“临时加价”。 不过这也没关系,霍祈年道:“你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扶念偏头,目光落在远处,凉亭外月色温柔,海棠依旧,她避重就轻道:“你似乎对这的景色印象很深,每晚都在梦中出现。” 霍祈年也随着扶念看去,这地方她已经记起来了,就是天道院后面的那座山,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山顶叫作“凌绝顶”。每隔四年,天道院都会在此举办一场盛大的登顶赛,自古传下来的,历来如此。 霍祈年来过几次,但没有一次是在晚上,她也不确定梦中的景色是否也受到了前世的影响。硬要说的话,那也是前世对这印象深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道:“这和你的心愿有什——” 话还没说完,霍祈年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压在了肩头,轻飘飘的,可她却像被点了穴一样,身体瞬间僵住,牢牢地定在那,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眨巴两下。 ……这女人要干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肩上的那只手缓缓上移,扫过她的脸颊,最终停在了耳朵上,反复搓揉。 霍祈年:“……” 突然不想同情这女人了。 竟然趁机偷袭?!她刚放松点警惕,耳朵立马就惨遭毒手! “这样的确不合适。” 扶念弯起眉眼,嘴上是这么说,手下却是没闲着。 霍祈年使劲儿瞪她:你怎那么无耻?! “可我还想再看看你。” ??? “人鬼殊途,阴阳两隔。我不该打扰,所以,”清浅的眸子忽而泛起淡蓝色的微光,扶念深深凝视着她,“你须忘记我,忘记这七晚,梦中发生的一切,就当是……我不曾来过。” ……等等! 霍祈年想说你不能这样!我本来记性也不好的! 但她的身体无法动弹,连一个音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无声控诉。 对了,她好像还没问过她的名字,就连气味也…… 直到此刻,霍祈年才恍然意识到,她是鬼,根本没有任何气味,正如这花,海棠无香。 像是被催眠了一样,霍祈年的目光开始涣散,记忆也在逐渐崩塌,到后来,视线中也只剩下了一个陌生的、白衣女人。 梦里海棠花下语,醒来无觅处。 - 初春的阳光温暖和煦,窗外白云悠悠,碧空如洗。三五名御剑飞行的学子乘风掠过,惊起枝头麻雀,留下一串欢声笑语。 床上的人动了动耳朵,翻了个身,随后缓缓睁开眼,懒懒地伸展了一下四肢,连脚趾都透露着“舒坦”二字。 ……爽,周末没有闹铃,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 霍祈年拿起枕头边上的手机,随便刷了刷新闻八卦。昨晚似乎睡得很沉,一夜无梦,就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总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放下手机,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而后开始掰着手指数,都有什么作业来着? 驱魔? 写了。 数理? 没留。 历史? 等会儿抄一下。 那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她最后又查了下存款,两千多,暂时够花。 睡到将近中午,肚子都饿的叫出了声,霍祈年不得不起来觅食。她正要去换衣服,谁知脚刚落地,只听“咔嚓”一声,好像踩碎了什么东西。 “嗯?”她抬起脚,低头看了看,“蚊香?不对……” 反应了好一会儿,霍祈年才想起来,这是昨天南柯给的定神香,已经烧了一半,不知怎么的半夜就灭了。 “奇怪,我要这玩意干嘛?” 记忆有些模糊,霍祈年也懒得去想了,反正无关紧要。她换了件t恤,睡衣随手往床上一扔,而后去卫生间洗漱。刷牙的时候照了照镜子,她发现脖子上处颜色暗淡的红痕,摸了两下,也没在意。 收拾完毕,霍祈年便拿了饭卡出门。可能是昨晚休息的太好,她感觉身心特别轻松,食欲大涨,一到食堂看什么都觉得好吃。逛了一圈,她决定点麻辣香锅。 霍祈年:“我要培根、鸡柳、羊肉,哦对,肥牛多来点。” 食堂大妈装了小半盆,“够不够?” 霍祈年:“再来点再来点。” …… 等到取餐的时候,霍祈年端回来满满一盆,比平时两倍的量都多。开饭前她先拿了罐可乐,放在手上一握,立马变成了冰镇的,直冒冷气,仰头灌了一口,美滋滋。 霍祈年埋头干饭,吃的正香时,忽然闻到一阵清冽的香水味。她眉头皱了皱,果然,下一秒便听到一声怒吼。 “好你个大尾巴狼!” 霍祈年抬头,公孙无期已经闪现到了跟前,抬腿就是一脚。霍祈年立马蹬开椅子,往后一仰,劲风将将擦过耳朵,蹭掉了两根白毛。 她手上一番,紧接着就回了一串冰刀,“一天不打你就皮痒是吧!” “放屁!”公孙无期落在不远处,怒目瞪着她道:“是谁先找的茬?!” 霍祈年理所当然道:“明摆着是你啊!” “我呸!”公孙无期道:“还装是吧?几天不见长本事了,你原来不挺直接的吗?!” “神经病。” 霍祈年把椅子又搬了回来,没打算理她,拿了筷子继续吃。进食的时候被打断最讨厌了! 公孙无期在对面坐下,抱着胳膊,气哄哄质问:“你昨天去找南柯,都跟她说了什么?” 公孙无期永远也忘不了,今天上午碰到南柯时,对方看她的眼神,还有那一脸的迷之微笑…… 她心里发麻,南柯却主动上来问:“昨晚还顺利吗?我让祈年带给你的,效果怎么样?” 公孙无期一脸懵逼,“……什么东西?” “她没给你吗?”南柯略感惊讶,“昨天祈年特意来找我,说你——” 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公孙无期不好意思提春梦,还是酒后失言才说漏嘴的,因此没再多说什么,只深深看她一眼,安慰了一句,“无期啊,平时多喝水,吃点苦瓜,去火的。” 公孙无期:“???” 我怎么了? 我为什么要去火?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一定是那个大尾巴狼说了什么…… 碰巧在食堂,公孙无期见到了这位罪魁祸首。 14、大凶之兆 据公孙无期的观察,大尾巴狼一向独来独往,在天道院一个月了都没交到什么朋友,也就和南柯走的还算近。 当然,这个“近”也只是相对而言的。霍祈年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半都是因为委托才往南柯那跑。然而自凛北回来后,她根本就没再接过委托。 所以,她突然找一个解梦师能干嘛?公孙无期合理怀疑,这厮八成是做了什么梦,并且还把屎盆子扣在了她头上。 “你昨天去找南柯,都跟她说了什么?” 这事霍祈年自己都记不清了,也不理解公孙无期为什么这么激动,她夹了块肉进嘴里,没好气道:“跟你有毛关系?” 理直气壮的,公孙无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狼。 “屎盆子都扣我头上了还没关系?!”她被气笑了,心说今天势必要拆穿这只恶狼,于是故意道:“我上午可刚见着南柯了,人家亲口说的,让你带了东西给我,东西呢?” 霍祈年思考一下两人的“友好”关系,而后用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我给你带东西?可能么?” “你妹……”公孙无期都想掀桌子了,可眼神却不经意地扫到了霍祈年的脖子,手上一顿,当即止住了。 上面的红痕虽然暗淡了不少,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尼玛是草莓印啊! 不得了,公孙无期惊呆了,这大尾巴狼!才一礼拜没见竟然…… 她看向霍祈年,不得不承认,这人倒也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与一般的女生不同,霍祈年的轮廓线条偏硬朗,眉眼更具有攻击性,笑起来还好,肆意明媚,怒时却犹如两道冷箭,让人打心底里胆寒。 不一定斩男,但一定斩女。 而且公孙无期的直觉告诉她,这吻痕定然是个女人留下的。 想到这,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位修为奇高、貌若天仙的女菩萨。毕竟打一出场,女菩萨就对霍祈年的态度不一般。 公孙无期瞄了一眼某狼的手腕,果然,鬼留痕还在。 “哎,”她试探道:“是不是女菩萨入梦了?” 霍祈年听不懂,什么女菩萨男菩萨的,她只觉得这人讨厌极了,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掉,吃个饭都不踏实。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啪”的一声,“你有完没完?今天是专门来找茬的?” 要不是这一大盆不好打包,她真想立马走人。 许是动静太大,这一下倒是把正往这边走的女生吓了一跳,登时站住。 公孙无期注意到了来人,转头一看,疑惑道:“……湘湘?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要去画展吗?” 霍祈年侧目,见是一个粉雕玉砌的女生,瘦瘦小小的,脸上稚气未脱,很是清纯,是那种人见人爱的邻家妹妹类型。 她不认识,也没印象。 陈湘则是悄悄看了霍祈年一眼,有点怕怕的,抿着嘴道:“无期,我正想找你呢,方婷不见了。” 面对软萌小萝莉,公孙无期的脸色就和善多了,温声道:“你这是被放鸽子,想找我凑数?” “不是,”陈湘皱着眉道:“我是想说,我联系不上她了。昨天我们还约好要一起去看画展,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票,结果大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发消息说要出趟远门,两天后才回来。我是今天早上才看见的,后来再打电话她都没接。我就越想越点担心……” 霍祈年听明白了,这少女是看好闺蜜突然爽约,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慕容家的画展何其火爆,她已经见识过了,放票那天整个天道院的网都瘫痪了,这俩人竟然能抢到,可见当时有多拼。 “你担心什么呀?”公孙无期拉着她,耐心安慰道:“你婷姐男朋友可是调查局的,能有什么事?你啊,别老疑神疑鬼的,瞎操心。” 而且方婷失联也才半天,人家说不定只是跟男朋友那什么去了。 “……可是、可是我算了一卦,”陈湘声音有点小,好像自己也不太确定,“卦象显示,方婷有危险。” 闻言,霍祈年耳朵竖了起来,问道:“你算的准吗?” 她突然插话,陈湘还真有些诧异。自从青翎小公主邀约失败后,霍祈年的“高冷”、“不近人情”便在天道院传开了。 陈湘看见过她几回,有别的同学和她打招呼,她都是冷冷的“嗯”一声,与传言相差无几。 正巧这时,驱魔班的班长路过,见霍祈年在这吃饭,好心提醒一句,“明天一早我收作业,别忘了写啊。” 霍祈年没认出来是谁,只好“嗯”了一声做回应。 陈湘小手捂着嘴,心说看吧看吧,她好高冷! 公孙无期之前憋了一肚子,这会儿差点没被她俩的反应逗乐了,心说什么玩意,那厮就是个脸盲。 她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占卜系的毕业生都吃土呢,你说准不准?” 闻言,霍祈年不由想起各大寺庙的门口,好些个占卜系的学生跟那摆地摊,免费看相都无人问津,生意惨淡。 道理都懂,但陈湘就是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折磨了她一上午。 公孙无期见她小嘴一嘟,都快哭了,赶忙道:“别急啊湘湘,我给你找还不行?你有方婷的贴身物品吗?” 陈湘默默伸出手,掌心里的是个发卡,显然早有准备,“用这个可以吗?” 其实追踪的话最好是以目标人的血液、头发、指甲等物为源,这样最精准。如果是目标人常用的物品,误差会很大。 公孙无期道:“我试试吧。” 说罢,她从兜里取了张炼制好的金箔纸,正正方方的一小片,随后折成千纸鹤的模样,往空中一放,“起。” 那纸鹤竟像活的一样,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公孙无期拿了发卡给它闻,奈何发卡已经沾上了陈湘的气息,纸鹤犹犹豫豫的,一会儿在陈湘附近转,一会又落在别处,总之是没法确定方向。 公孙无期叹了声:“果然不行……” 霍祈年道:“试试别的?” “别的不也一样吗。”公孙无期道:“还能有什么不带别人气息的东西?” 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如果去方婷的宿舍肯定能找到,但问题是,天道院的宿舍都是单间,方婷这会又不在,她们总不能随便进。 霍祈年拧着眉思索,过了半晌,忽然问道:“这人是什么专业的?” 陈湘道:“方婷是幻术系画师。” “……画师?”霍祈年眼眸一亮,“那她是不是有作品?” “作品很多人都能接触到,用的也都是最常见的画纸,根本没法拿来追踪。”公孙无期道:“你是不是傻,还问这种弱智问题?” 霍祈年白她一眼,“头发长这么盛,底下装的是水吗?” 公孙无期:“你一脑子浆糊还好意思说我?” 一言不合,两人又摩拳擦掌了起来。 眼陈湘夹在中间连忙劝道:“好啦不要再吵啦,你们都是大聪明。” 霍祈年:“???” 公孙无期:“???” 总觉得这话有点微妙。 这么一打岔,霍祈年差点忘了刚刚要说什么,反应半天才继续道:“方婷是幻术系画师,作品上一定有她的灵力。” 提取灵力为源,定然能追踪到本人,锁定具体位置。 …… 十分钟后,三人一起来到了陈湘宿舍。房间不大,干净整洁,床铺粉粉嫩嫩的,布置的很温馨。 “这个就是。”陈湘从书柜上拿出一副卷轴,慢慢展开,“方婷之前送给我的。画的是青城一带的风景,多看看可以放松心情。” 霍祈年盯着看了几秒,整个人便像被吸进去了一样,瞬间进入到画中的世界。 林木青翠,曲径通幽,连身体都能感觉到一阵凉爽。她稍微侧身,公孙无期也在此时正好看过来。 相看两厌,公孙无期皱眉道:“怎么就你在?湘湘呢?” 霍祈年无语,“她要是也进来了,谁拉咱们出去?” 正说着,眼前忽然一黑,两人就被摇醒了。 “怎么样?”陈湘道:“这只是张基础的风景画,残留的灵力不多,能用吗?” “……完全可以。”霍祈年头一次中幻术,没想到这种水平都只是“基础”,实在无法想象幻术大佬们得是什么样。她现在倒是对慕容家的画展有了兴趣,可惜票早就没了。 以这幅画的灵力为源,纸鹤这次毫不犹豫,指出的方向非常明确。 霍祈年问:“跟着它走就行了?” “对。”公孙无期见纸鹤飞的很高,便知路途不会很近,心中暗暗思考着要不要开直升机。 “那个,我……”陈湘弱弱道:“要不我也给你们算一卦?看看会不会有危险?” 霍祈年觉得无所谓,但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道:“算吧。” “好的!”陈湘立马从随身带的小挎包里拿出卦桶,将木签一股脑地塞进去,边摇边念叨:“天灵灵地灵灵,算准一点行不行!” 霍祈年:“……” 公孙无期:“……” 突然明白为何占卜系的学生为何去吃土了。 摇着摇着只听“吧嗒”一声,陈湘拿起摇出来的木签看了看,小脸皱成一团,“大凶。” 霍祈年安静地等待,半晌也没见着下文。 ……这就完了? 竟然如此草率! “没事没事,她本来就命途多舛。”公孙无期安慰道:“湘湘可以给我算呀,我肯定是吉人自有天相。” 陈湘点点头,又开始念叨着摇签,“吧嗒”一声,又掉出来一个。这一回她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嘟着嘴道:“你也是大凶,而且……这个月必有血光之灾!” 霍祈年伸出个大拇指,“漂亮。” 人都是这样,当你心情郁闷的时候,只要有个人比你还惨,你就会特别开心。 “你特么——”公孙无期捏着拳头忍了忍,而后转过身对陈湘道:“湘湘啊,咱要不要考虑换个专业……我听说占卜这行不景气,而且特别危险,你们有个学长前天一出门就被打了。” “行了别墨迹了,赶紧走吧!”霍祈年一把将人拖开,“人家也没算错啊,你这个月难道不来姨妈?” 公孙无期怒吼:“滚!这能一样吗!” …… 路途估计挺远,霍祈年回宿舍换下了拖鞋,顺手拿上驱魔三件套,而后直接从窗户掠出,御剑飞行。 “你自己飞吧。”公孙无期笑的十分欠扁,“湘湘跟我坐直升机。” 霍祈年:“……” 好讨厌这种又有钱又嘚瑟的人。 一路追随着纸鹤,两小时候后,三人终于在城北的一处荒山落了脚。纸鹤飞行的高度降低,与视线齐平,三人跟着又走了一段,不多时便找到了一个山洞。 洞口前的路泥泞不堪,霍祈年蹲下来仔细查看,地上有些杂乱的脚印,看大小应该是男人的。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脚印。 洞口很窄,约有三四米高,里面黑漆麻乌的,阴风阵阵,一眼望不到尽头。 纸鹤一飞进去就着了火,瞬间化为灰烬。 直到此刻,霍祈年才忽然觉得,也许那卦是准的? ……方婷会不会真有危险? 公孙无期抽出了她的贴身玉簪,转头问道:“你要不要叫女菩萨出来,保佑保佑我们?” 15、炖狼汤 纸鹤是公孙无期以追踪术为基础,随手炼制出来的小玩意,平时都拿来传字条,偶然也能寻个人。这东西本身就是一张金箔纸,非常脆弱,遇到点阴邪就会自燃。 现在直接烧成了灰,说明洞内的阴气非常重,谁知道里面有什么? 闻言,霍祈年白了公孙无期一眼,心说有病吧这人,我上哪给你叫女菩萨? 方婷就在里面,她说什么都得进去看看。 陈湘的脸色不太好,一见到纸鹤的惨状,心里更担忧了。 “你就别进去了,在外面等着。”霍祈年道:“如果一小时后我们还没出来,你就报案,找调查局的人来。” “好……”陈湘乖巧地点点头,她只是个卦师,战斗力约等于零,搞不好还拖后退。 公孙无期想起地上的脚印,当下便给了她几张传音符,有动静可以立刻通知她们。交代了一大堆,她才和霍祈年一起进洞。 山洞内很安静,并没有听到什么说话声,只有顺着石壁滑落的水流,滴滴答答的。越是往深处走,阴风就越发刺骨。霍祈年倒还好,雪狼本就耐寒,公孙无期就不行了,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路面崎岖不平,很是湿滑,公孙无期点了张火咒符照亮,大约又行进了两三分钟,通道忽然宽敞了起来,不多时便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片空地,霍祈年抬眼扫了一圈,只见石壁上摆满了蜡烛,火光忽忽闪闪的,照亮了满壁的红色咒文。 姑且算作是咒文吧,霍祈年没见过。她上前查看了一番,不是血,而是朱砂,似乎是才写上去不久,颜色很新。 霍祈年又四处转悠了一下,这空地约莫有五十平米,被一汪水潭占了大半,周围温度明显低了很多,阴气就是从这散发出来的。 霍祈年并没见到方婷,也没发现脚印的主人,她盯着水潭看了会儿,问道:“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东西?” 深不见底的,藏个人也看不见。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下去捞一圈?”公孙无期正在另一边寻摸,她来到一处石台前,见上面放了几个空了的矿泉水瓶,除此之外还有毛笔,以及一碗用完的朱砂。 看来石壁上的咒文就是用它来写的,公孙无期面露疑惑,“这是做什么?法阵吗?” 也不知是完成了,还是没开始。 霍祈年问:“你那纸鹤是不是有问题?” 她们以灵力为引,虽说比血液、头发之类的实物差了些,但应该不会出现偏差才对。 “……不应该啊。”公孙无期此刻也是一头雾水,“那玩意又不难,我炼过七八十个,从没失手过。” 正说话间,霍祈年的灰木牌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她怔了两秒,而后立刻取了降魔杵的吊坠,握在手中,警惕道:“有魔气……小心!” “什么?”公孙无期吃了一惊,紧接着,陈湘的密音就传到了,“无期!我看到蒙建进去了!” 这声音很小,是压着嗓子说出来的,像是在躲着什么人,生怕被发现了似的。 霍祈年:“蒙建是谁?” 公孙无期:“……方婷的男朋友。”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 附近除了陈湘也没别人,入魔的大概率是蒙建了…… 他可与乔叶不同,蒙建是调查局的人,修为自然不必多说,肯定不是她们两个没毕业的学生能比的。 这尼玛也太倒霉了吧,公孙无期心道怎么一跟大尾巴狼出来就碰上入魔的?! 硬拼显然是下下策,两人不约而同,立马各寻地方藏身。 公孙无期速度快,一闪便没了踪影。 霍祈年离水潭比较近,打眼一扫也没什么“风水宝地”,只得踏着石壁飞身而上,蹿到了一块巨石后。缝隙虽窄,却能勉强躲一躲。 只可惜,她的运气实在背了点。 刚一站稳脚,霍祈年便感觉到身后一凉,她下意识地回头,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白衣女人。 “!!!” 这一下惊的她脚下一滑,身体后仰,直接从石壁上摔了下去。 扶念:“……” 伸出的手晚了一步,僵在半空中,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公孙无期藏在石台附近,这会儿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扑通”的落水声,不由在心里暗骂:这傻帽,藏那么高干嘛!搞那么大动静别被发现了! 水潭幽深寒冷,阴气渗人,霍祈年一掉进去就迅速下沉,身体像被吸住了一样。 ……这里面果然有问题! 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白衣女人竟然也跟了过来。好似一条美人鱼,她的长发如海藻一般散开,花颜胜雪,美的不可方物。 霍祈年顿时怔住,方才是对方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此时细看才发现这女人极为眼熟。 可她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与脸盲不同,以往那些人,霍祈年压根就没印象。而白衣女人不同,硬要打个比方,那就是某一天,你突然在电脑中发现了一个文件。她没有命名,却占了好大的内存。 怔愣的功夫,白衣女人已经来到了跟前。霍祈年这时才注意到,她肤色惨白,阴气极盛,在水下也不用呼吸……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她并不是活人。 然而,白衣女人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只牵了霍祈年的手往上浮,似乎是想将她带出水潭。 霍祈年一直憋着气,愣愣地跟了一段,而后才突然想起来,陈湘刚才提醒过,蒙建已经进了山洞!算算时间,现在出去只怕正好撞见,再者她身上沾了水,定然是会留下痕迹的! 霍祈年心一横,反手就拉着白衣女人就往下沉。 扶念微微一怔,便也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她。 一妖一鬼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在水池底下。 霍祈年努力憋气,还在算计着自己能憋多久,谁知白衣女人素手一挥,她便被一个泡泡包住,身体立刻与池水隔绝开来。 “……能呼吸了?”霍祈年心中诧异,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水系术法,而且还肯帮她?! 正惊疑不定的时候,灰木牌的光芒又亮了几分,霍祈年连忙用衣服将其裹住,免得光芒太盛被发现。 与此同时,洞里突然传来一个颤抖的男声。 “方婷,很快……很快我就能带你回来了……” 一听这声音,公孙无期便确认了来人——就是蒙建,他果然入魔了! 公孙无期深吸了口气,紧张地握着玉簪,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们明明是以方婷的灵力追踪过来的,可洞内根本就没有人。 纸鹤不会出错,所以方婷到底在哪?蒙建刚刚说要带她回来,怎么带?大变活人吗?! 公孙无期离得不远,听这动静,蒙建似乎是朝石台的方向走了。 男人不似往常,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什么,像念咒一样。 又等了一会儿,公孙无期探了个头,像猫似的露出来小半张脸,暗中观察。 蒙建戴着帽子,身上还穿着调查员的制服,他手上拿着个小瓷瓶,不知是什么,正往水潭走。 同一时间,霍祈年也在下面注意着动静。怕白衣女人出声惊动蒙建,她伸了一根食指放在唇上,比了“嘘”的动作。 扶念盯着她的唇看了两秒,什么也没说。 幸好潭水浑浊,山洞内光线又暗,蒙建并没有发现她们,只拧开盖子,往下倒了些粉末,随后转身离开。 霍祈年不解,紧接着便听他又念起了什么。 不是很清晰,但从某些发音上不难判断出是一种很古老的咒语。 蒙建的声音越来越洪亮,片刻之后,石壁上的红色咒文竟跟着泛起了诡异的光芒,蜡烛火光大盛,瞬间将整个山洞都照的亮堂堂的。 霍祈年只感觉水潭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已经透过泡泡传了过来。她不由开始纠结,照这个速度发展,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出锅了。 她没动,扶念也便不动,待在一旁稳如泰山,气定神闲。 霍祈年略一思索,悄悄在她们身边凝了一道冰,试图降低温度。 另一边,公孙无期一直在后面鬼鬼祟祟地偷看,也不知蒙建在搞什么。但见不多时,水面上便冒起了白腾腾的热气。 公孙无期目瞪口呆,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大尾巴狼,要被炖成汤了?! 温度还在急剧上升,水潭内的阴气也随之沸腾了起来。霍祈年的冰不断凝结,又不断被融化。 这太不正常了,雪狼的玄冰是不可能被水化掉的! 不只是身体上,她的魂魄都好似在被什么撕扯一样。 实在忍不下去了…… 在被煮熟与硬刚之间,霍祈年只得选择了后者。 她暗中催动妖力,猛地从水潭中跃起。 蒙建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但他没理会,而是继续大声念咒。 降魔杵已经由吊坠延展了一米多长,霍祈年直接朝他横扫过去,“方婷在哪?!” 蒙建不答,只侧身避开,待念完了最后一句,他才忽然大笑一声,“法阵已成!” “方婷……方婷就在你身后!” 霍祈年一顿,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身后?她身后哪有人? 趁着蒙建松懈,公孙无期突然袭来,她反手握着玉簪,动作快如闪电,一击刺向男人。 然而蒙建修为本就不低,再加上有魔气附体,此刻的实力早已远超两人,脚步一错,轻易避了过去。 霍祈年紧跟而上,本想打他的后颈,奈何总是被他躲过。只斗了几个回合,蒙建便抓住破绽,一脚踹开公孙无期。 眼眸中黑雾弥漫,男人转过身,一步一步朝霍祈年走来。 便在此时,整个山洞忽然晃动了一下。 霍祈年险些没站稳,扭头一看才发现,震源竟是那汪水潭。 ……哎等等,刚才的白衣女人呢?! 直到此时,霍祈年才突然反应过来,白衣女人好像还在水里…… 16、还阳 ……她是压根就没出来! 霍祈年光顾着对付蒙建,完全没想起来白衣女人。 山洞内寒风大起,潭水逐渐聚成漩涡,中心处缓缓升高,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柱,好似喷泉,直径足有一米多宽。 蒙建目中带着狂热,直接忽视了二人,踉跄着走到水潭前喊道:“方婷……方婷……是你回来了吗?!” ……什么意思?! 霍祈年心中诧异,难道方婷在水里? 这想法一出,她立马就给否了。怎么可能呢,她才刚从下边出来,这会儿水潭里就只有一个女鬼! 正在此时,山洞忽然停止了晃动,喷泉不再扩张,反而开始回落。霍祈年下意识地屏了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的动静。 水柱渐渐倾塌,其中竟渐渐显露出一个女人的身影来。随着水流不断褪去,她的身姿也越发清晰。 阴气森森的山洞,石壁上诡异的咒文,还有蒙建那一系列的操作……当这些全部串联在一起时,霍祈年终于明白了。 难怪一直找不到方婷…… 纸鹤并没有出问题,她们以灵力为引,追踪到的根本不是方婷本人,而是她的魂魄! 霍祈年当场愣住,一股寒意迅速涌上心头。 怎么会这样……才半日的功夫,难道方婷已经死了……?! 蒙建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活她?! 可待在水潭里的根本不是方婷,是一只被她拖进去的鬼…… 蒙建的脸色越来越僵,片刻之间,水流已经全部褪去,当女人的样貌完完整整地显露在众人面前时,男人彻底沉默了。 女人穿的是件古装,白衣飘然若雪,墨发如瀑。她戴了件蓝玉发钗,形似一朵浪花,尾部恰好垂落在额头正中,晶莹剔透,隐隐泛着蓝光。芙蓉如面,秋水为神。 显然,这并不是方婷。 白衣女人从水潭之上缓缓落下,服饰竟未打湿分毫,她先是垂眸看了眼自己,眉头微颦,神色间似有不解,好像也未弄清发生了什么。 “……这、这不是女菩萨吗!?” 与某狼相比,公孙无期的记性可就好太多了。但凡是美女,哪怕只见过一眼,她都能从人堆里给挑出来。何况扶念的气质实在太出众了,别说过了一礼拜,再过十年她都认得! 公孙无期惊道:“你还真把她召来了?!” 霍祈年:??? 什么召来的,这厮之前就一口一个女菩萨,说的好像女鬼跟她有关似的。 霍祈年紧盯着那女人,她的脸上已然有了血色,不再如先前那样惨白,而是一种很健康的奶白色,与活人并无二致,身上不见半点鬼气。 公孙无期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想,她忙道:“看一眼鬼留痕还在不在!” 霍祈年不解,“……什么玩意?” “哎呦,你是狗脑子吗!”公孙无期急道:“手腕啊!你之前不是被她抓了吗!” 如果连鬼留痕都消失了,那就真的说明,站在这里的女菩萨已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骂谁狗呢?” 霍祈年回怼了一句,虽然心里有气,眼睛还是不由往自己的手腕上瞟。 左右两只手都是干干净净的,皮肤光滑白嫩,没见有什么异常。 霍祈年穿的是无袖t恤,她一抬手,公孙无期也瞧了个清楚。铁证如山,即便再荒诞,她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女菩萨……还阳了。” 霍祈年沉沉地应了一声,碰巧在此时,白衣女人朝她看来,那双淡蓝色的眼眸如无暇美玉,明明什么也没说,只轻轻一扫,却似藏了千言万语,百种情愫。 霍祈年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女人分明没有任何表情,许是对方生的太美,眉眼又温柔,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别有一番风情。 和白衣女人对视,她的心没来由的竟漏了一拍,怔了片刻,那种悸动的感觉又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啊——!” 山洞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嚎叫,震耳欲聋,霍祈年循着声音看去,却见蒙建双目已然全黑。 糟了……这一愣神倒把他给忘了。 霍祈年不清楚方婷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蒙建忙活了一场,到头来竟将别人给复活了…… 能不疯吗!? “怎么会这样?!”魔气暴涨,蒙建的身上开始散出黑色雾气,“方婷呢……把方婷还给我!!!” 如同野兽一般,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发狂似的就要冲向白衣女人。 “小心!”霍祈年离得最近,情急之下直接伸手扯住了蒙建,顷刻之间,黑雾便迅速传到了她的身上。 痛苦、压抑、愤怒、悔恨……这些负面情绪一窝蜂地涌入大脑,霍祈年顿时头痛欲裂,好像有一只手在胡乱搅动着脑浆,一些记忆的碎片不断闪现在眼前。 “小蒙啊,你年纪还轻,好好干,将来机会有的是。这次的人选都是上面定好的,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就是蒙建的心魔么? 耳边有各种声音在叫嚣,霍祈年极力压制着那些翻涌的情绪,这对一个一年级新生来说已经严重超纲了,但她别无选择。 若想搞清事情的原委,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便只有一个——深入对方的心魔,感之所感! 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转,她的视线中又出现了一个男人。 “蒙建,听说你有个女朋友?咱们局里正打算招新人,领导有意选一名幻术师……” 霍祈年努力保持理智,想从这些记忆中尽可能多的获取信息。 从制服上看,说话的男人就是调查局的人,而且听这意思,对方应该是查过方婷的,竟还知道她的专业。 紧接着眼前忽然一花,又出现了一副新画面。 “队长,这次晋升总该是我了吧。” 办公室里,蒙建站在那男人桌前,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喜悦,“正好今年我打算和方婷订婚,组长的话工资还高一些,将来也好……” “这个事现在有点难办……”男人打断他,叹了口气道:“小齐家可不是一般的背景,咱们局也不好得罪。” 蒙建有点急了,说话也有些口无遮拦,“队长,咱们局里关系户那么多,总不能老是这样……” “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男人话锋一转,又道:“这件事又不是没办法,人选不还没敲定呢吗?” 蒙建道:“那、那还能怎么做?” 男人假意思考了一会儿才道:“这样,你明晚叫上方婷一起过来,陪领导吃个饭。” …… 记忆的片段再次切换,这一次画面变得很模糊,霍祈年勉强能看出似乎是在一间餐厅包房内,满桌狼藉,酒瓶东倒西歪。 一名长发女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臂、脸上尽是红疹。而在她的身侧,一缕不成型的残魂正浮在半空之中…… 霍祈年虽然脸盲,但在蒙建的心魔中她敢肯定,躺在地上的女生就是方婷! 大脑“嗡”的一声,这一刻,悔恨如翻涌而起的狂涛骇浪,铺天盖地向她压了下来。 与蒙建的心魔相通,她像是被卷进了情绪的漩涡,无法控制地跟着他一起痛苦。 她好恨啊,恨自己懦弱无能。她也好后悔,为什么要带方婷来,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些…… 意识越发混乱,此刻的霍祈年仿佛变成了蒙建,心如刀绞,“怎么办,我该怎么啊……方婷……” 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突然出现了,“方婷已经死了。” 这声音好似混合而成,掺杂了男女老少,辨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但它的口吻却是极其诱惑,“你救不了她,只有我可以帮你……” “你……?” 霍祈年痛苦的快要窒息了,根本无法思考这些话的真假,她就像个溺水的人,在无尽的黑暗中,这道模糊不清的声音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你、你能帮我?!” “当然,你想让她回来吗?其实并不难,她的魂魄还在……” “我要怎么做?!” “你只需要听我的……” 黑雾弥漫过来,迅速爬到了脖颈,霍祈年没有反抗,她只感觉自己就要解脱了。 然而就在黑雾即将没过头顶的时候,她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影。 那是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霍祈年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她半睁着眼睛,极力想要看清。 那人只有一个侧颜,不知是在和谁说笑,眉眼弯弯的,尽是笑意。 霍祈年怔住了,这瞬间,渴望盖过了所有负面情绪,就连那道模糊不清的声音也压了下去。 “别看啦祈姐,那位殿下就好比天上的明月。我等凡夫俗子啊,就是这地上的粪土,天差地别!” “不至于吧,我有那么差?” “你说呢?” ……说你大爷的。 她才不是粪土,她想追上那道光,她想揽月亮入怀,想成为那个配的上她的人。 这些幻影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然而这股坚定的信念却如利剑一般,将萦绕在身边的负面情绪尽数斩断。 霍祈年终于清醒了过来。 “好险……” 差一点,她就要被蒙建的心魔吞没了。 方才在记忆中,最后那一幕应该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所以方婷其实在昨晚就失联了,陈湘收到的信息应该不是她本人所发。 蒙建长期被压制,本就心有不满,负面情绪积累已久。方婷一出事,他的那根弦终于崩不住了。心魔便在此时趁虚而入,侵蚀他的理智。 所以方婷真的死了吗? 并不一定,从记忆中看,她很可能是酒精中毒。人在生死间徘徊的时候,魂魄最易离体。但心魔会放大人的负面情绪,煽动、蛊惑,引导人往最坏的发展去想。 魔并非在帮蒙建,他只是带走了魂魄,简单粗暴的想以某种邪术将人复活,丝毫不管肉身如何。 一旦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一动,霍祈年猛地从黑雾中挣脱出来, 尽管看了许多记忆碎片,在现实中却只是一息之间的事。 “蒙建,你清醒点!不要再放任心魔了!”霍祈年紧紧抓着他,大声道:“方婷还没死,你现在应该把她的魂魄送回去,不然只会害了她!” “方婷……不……”蒙建的脸上一阵扭曲,痛苦道:“我怎么会害她……我怎么可能害她!我分明是在帮她!” 霍祈年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男人已经听不进劝了,而她的实力又与对方相差太多,根本消灭不了心魔。 ……真是没想到,陈湘算的卦竟然这么准,她和公孙无期怕是都要折在这了。 “……要不是你,方婷已经活过来了!”蒙建反手就将她扣住,恶狠狠道:“害她的人是你!我要杀你了!” 霍祈年挣不开,正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一道白影。 数道水流齐出,犹如绳索一般牢牢绑住了蒙建的手脚。 山洞内响起一道冷冷的女声,“竖子尔敢……” 17、司炼 风卷起了扶念的长发,女人面如寒霜,原本柔润的眸子此刻如覆了千年冰雪,像是被触及了逆鳞,眼中杀机浮现。 那些水流便是来自她身后的寒潭,蒙建整个被五花大绑的吊了起来,手上一松,霍祈年立刻逮着机会脱身了。 蒙建胡乱扯着水绳,脖子上被勒的太狠,他的面容已经开始扭曲。 “女菩、姐姐……!”卡顿了一下,公孙无期匆忙改口,急道:“手下留人啊!” 这位女菩萨来自几百年前,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修为高的离谱。上次在凛北,一出手就把那怪物头给旋飞了,她再不阻止,只怕蒙建也要身首异处。 霍祈年诧异地看她一眼,心说女仆姐姐?你可真敢叫…… 见女人不为所动,她赶紧跟了一句,“留他一命!” 杀人可是违法的,不管蒙建做了什么,她们都不能私自处刑。 闻言,扶念这才稍稍松了力道。 蒙建却是趁机反扑,立即挣断了水流的束缚,咆哮着又向她攻去。在心魔的影响下,他的理智已然崩盘,只觉得扶念比霍祈年还要可恨,因为是她“抢”了方婷复活的机会。 他的手臂瞬间石化,臂围扩增了三倍不止,肌肉像石头一样坚硬,挥舞着奔向扶念。这一拳打下去,只怕能把人锤成烂泥。 扶念不见丝毫慌乱,手势一变,被打散的水流又聚了回来。水是无形的,蒙建的攻击根本毫无意义,可他又偏偏摆脱不开,这些水流太过缠人。 这一次扶念出招很有分寸,既不会伤人性命,又不让对方前进半步。 霍祈年看的心惊,方才在水潭下的时候还没发现女人这么强。幸亏这人是友军,不然给她十条命都拼不过! 眼下机会难得,有了牵制,她连忙抄起降魔杵绕到蒙建的后方,如此便和扶念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后颈是最容易打出心魔的地方,方才霍祈年和公孙无期根本近不了身,这下可就不同了。 似乎知道她的来意,扶念极为配合,一鼓作气将寒潭中的水全部调出,狠狠地捆住蒙建。 当然,对他来说挣开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对霍祈年来说有这两秒的功夫就够了。 妖力注入降魔杵,霍祈年卯足了力气打在他的后颈上,黑雾瞬间离体,下一秒长剑便横扫过来,完全不给它喘息的机会。 心魔被斩,蒙建也像被抽了魂一样,两眼一番,直接栽了下去。 他这一倒,霍祈年与扶念之间便再无遮挡,一妖一人面对着面,目光突然在空中相遇,仿佛凝住了一样。 这是还阳之后,霍祈年第二次与她对视。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像碧蓝的湖水,波光粼粼。眸中再无其他,只有一人的倒影,霍祈年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原先在水潭里,还是鬼魂的时候,女人的态度相对而言还挺“淡漠”的。她就如一尊真的“女萨”,只充当了“保佑”的角色,本本分分的,与她并无什么眼神交流。 好像一还阳,这人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过转念一想,霍祈年觉得倒也正常。 谁复活了不激动?死过一次的人,更知道珍惜生命,看什么都有爱。尤其这女鬼,死了得有几百年,乍一还阳,心情肯定是百感交集的,她这样已经很淡定了。 她们两个都不说话,公孙无期也没敢支声,气氛一时非常微妙。 三个正僵持着,忽听山洞内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四五个身穿制服的人冲了进来。 打头的是个虎妖,高声喝道:“调查局的!都别动!” 这大嗓门吓人一跳,霍祈年立刻回神。 委托接的太多,她也算是调查局的常客,少不了要与他们打交道。只是因为脸盲,她根本记不住几个人。 不过,人家可是认得她。 “霍祈年?”虎妖微微一愣,旋即看了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蒙建,惊道:“……十九分局的人怎么在这?”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 霍祈年才开了个头,立马就被一道强势的女声打断了。 “又是说来话长,怎么每次遇上你都这么麻烦。” 这语气里三分傲慢,六分熟稔,剩下那一分是咬牙切齿的嗔怒。 那几名调查员侧身让开,便见一只及膝的皮靴率先迈了出来。黑色包裹的小腿格外纤细修长,红裙皮衣,行走之间白皙圆润的大腿若隐若现。 比这性感火辣的身材更夺目的便是那张脸了,只是女人的目光过于冷厉,这份美便笼罩了一抹极其危险的色彩。 看清了来人,公孙无期登时大喜。 “学姐?”霍祈年道:“你怎么来了?” 众所周知,公孙无期认得美女很正常,某狼可就不是了。能让她一眼就认出的一定关系匪浅,而这位就是她在若水唯一认识的调查员——第四分局队长,司炼。 此人也是霍祈年的同系学姐,天道院近年来最优秀的一位毕业生。 当然,若仅仅是这种关系霍祈年肯定是记不住的,之所以这么熟还要归功于n多次坑爹的委托。 可能也是霍祈年点太背,她接的委托本来难度都不高,谁知总能生出好些事端。什么送外卖发现求救留言,替委托人遛狗刨出了违禁法器,帮老太太找猫意外捣毁传销窝点…… 反正干什么都能惹一身麻烦。 用司炼的话说,“姓霍的真是人如其名,简直扫把星下凡!” 那些事件的背后都牵扯到不少隐情,当时根本没人愿意管这种烂摊子,搞不好前途就毁了。也就只有司炼,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口嫌体直,照单全收,撕人的时候一点没手软。 当然,她也因此树敌无数,结果就是被一贬再贬,到了第四分局当队长。 此番过来是接了陈湘的报案,因为不清楚山洞内的情况,司炼依旧让陈湘留在外面。 不过就现场来看,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 “你以为我愿意?”嗔了一眼,司炼没看地上的蒙建,反而一来就注意到了霍祈年身后的白衣女人,“这位是……?” 这位的身份说来可就更话长了,反正不是敌人,霍祈年张口就道:“我朋友。” 司炼打量了一眼扶念的衣着,直接无情拆穿,“你糊弄谁呢?你有几个朋友我还不清楚?” “咳……这不重要。”想起方婷,霍祈年忙道:“洞内应该还有生魂,快帮忙搜一下吧!” 在蒙建的记忆中,方婷的魂魄本就已经很虚弱了,根本不成型,如今一折腾也不知道散没散。山洞内阴气又重,她没有相关法器,还真感知不到。调查局就不同了,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各个装备齐全。 司炼闻言脸色一沉,立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当即命令手下行动。几个调查员各显神通,画符、布阵、念咒,一顿操作猛如虎。 扶念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司炼,此人虽然暴躁易怒,处事却也雷厉风行,是个人才。看着他们忙活,浅淡的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她虽不清楚这个所谓的“调查局”是什么机构,但看其中也有妖族,相处和谐,不免感到欣慰。 公孙无期见她一直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就怕她一出手又要把人给拧了,于是壮着胆子凑过来,悄声解释:“小姐姐放心哈,他们都是好人,来帮忙的。” 扶念笑了笑,“嗯,我知道。” 与之前那副杀气凛然的模样完全不同,此刻的扶念温润似水,轻轻一笑便让人如沐春风。 公孙无期一怔,心说这是什么神仙姐姐!一想到她曾是个孤魂野鬼,在人间流连百年,神志全无,心里顿生怜惜。 霍祈年光顾着和司炼说话,此时才想起白衣女人来,“刚才多亏有你,不然我们真是凶多吉少。” 女人朝她看来,水眸泛着柔光,霍祈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偏头避开,抓了抓耳朵道:“那个……谢谢。” 仿佛见到了什么千年奇观,公孙无期心说这大尾巴狼是在害羞吗?!我滴乖乖,铁树开花啊! 扶念勾唇,轻声道:“不必多礼。” 在水潭的一角,调查员果真发现了一缕残魂。司炼松了口气,扭头一看,那三人在一块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什么,她眉头一皱,叫道:“霍祈年!” 耳朵一竖,某狼道:“干嘛?” “跟我回去做笔录!”司炼道:“你那位朋友也一起。” 收好残魂,调查员以其为引,很快就锁定了方婷肉身所在——位于市中心的一家私人医院内。 魂魄离体时间还不长,人大概率是有救的。 司炼下令兵分三路,一路立即前往医院还魂,一路留在山洞内继续取证,最后一路便是她,负责带着昏迷不醒的蒙建回局里。 方婷的问题是有着落了,白衣女人这边可就麻烦了,多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想想也不可能瞒住,后续还有一大堆问题。 趁着司炼在那安排,霍祈年对女人道:“这个时代与过去不同了,外面变化很大,你……你得先跟着我,不能乱跑。” 说到底,这人是被她拖下水的,自己也有责任在。霍祈年不免多嘱咐几句,怕她不懂,闯了祸被调查局关起来。 但人家肯不肯听,这就难说了。毕竟非亲非故的,能出手帮忙就不错了,干嘛还要听你的?女人修为高,她若想走,在场没人拦得住。 谁知扶念问都没问,就直接应下,柔声道:“好。你去哪,我便去哪,绝不乱跑。” 她语速慢,说起来就有一种很郑重的感觉,认认真真的,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霍祈年愣愣地眨了眨眼,一时接不上话,只觉得她好乖巧,还有一点点……可爱? 18、各怀鬼胎 司炼的车让给了同事,一行人都坐公孙无期的直升机回第四分局。 陈湘作为报案人自然也要和她们一起,得知方婷的遭遇,她心里一阵后怕,幸亏及时阻止了蒙建。对于出手相助的人,陈湘连声道谢。 “不用这样。”霍祈年道:“都是同学,应该的。” “就是,”公孙无期也道:“而且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多亏这位小姐姐,要不是她,我们哪对付的了蒙建。” 怔了两秒,陈湘才转头看向扶念,之前匆匆忙忙的也没注意,此时近距离一看,不由被这惊艳的容貌晃了眼,呆呆道:“……谢谢姐姐。” 她其实有点懵,脑子里还在回想这位姐姐是什么时候进的山洞,怎么之前没见过…… 扶念微笑,颔首道:“不必客气。” 不仅修为高,还这么有气质,温温柔柔的样子令陈湘好感倍增。想到她一直跟着霍祈年,陈湘不免多了几分好奇,问道:“姐姐,你和祈年同学是什么关系呀?”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僵住。 霍祈年不知怎么解释,扶念在考虑如何掩盖,公孙无期坐等她们先开口,司炼心说我也想知道,四个人各怀鬼胎。只有陈湘瞪着大眼睛,不明白怎么一句话就踩了雷。 碰巧这时调查局来了电话,司炼一看还是局长,只得设了道结界将自己隔离,防止信息泄露。如此,自然也无法听见外界的声音。 公孙无期等了半晌也没见有人答话,回头一看,那俩当事人都心不在焉的,不知想什么。她便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解释一句,“她是霍祈年召的女菩萨!” 陈湘:“???” 奈何某狼耳朵尖,皱眉道:“什么就我召的……” “你狗脑子吧!”公孙无期还当她是脸盲,没认出来,“不就是在凛北的时候,你召完了又没送走,人家一路追到若水。” 霍祈年有些犯迷糊,她记得凛北的那次委托,为了对付怪物而召神,至于后来,记忆好像空了一段…… “有这事?” 她向白衣女人求证,若真如此,倒也解释了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出现在山洞中。 扶念思索了一番,道:“我也是才恢复的神志。” 言下之意就是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霍祈年心想那肯定就是了,她之前还误会公孙无期有病,原来是她记性差。 ……靠,那她岂不是很对不起白衣女人?! 司炼挂了电话,结界一解除,几人便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 在若水的所有调查局中,第一至第五分局的历史最为久远。其前身为伏魔司,是五百年前由人族女帝夙沙扶念下令设立的一批特殊机构。 伏魔司内不论种族、地位,人妖之间和平共处,只以除魔卫道、维护世间太平为己任。 出发点是好的,但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实行起来非常困难。人妖两族之间的矛盾早已根深蒂固,还是在妖王死后,女帝才一统天下,历经艰辛、排除万难最终建立了伏魔司。 若干年后的今天,伏魔司已改名为“国家异闻调查局”,规模也早已今非昔比,分局遍布全国。 作为第一批“官方机构”,第四分局在建设上还保留了古时的风貌,一砖一瓦都透着威严。 扶念在院门口驻足,见到这熟悉的房屋时,心下便已明了,原来所谓的调查局就是当年的伏魔司。 女人若有所思,霍祈年只以为她是刚刚坐直升机兜风,见到了现代繁华,没回过味来。 几百年前的人突然还阳,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举目无亲,霍祈年一想就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这一切怎就那么匪夷所思、阴错阳差,到后来竟把人给整活了呢? 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法挽回。心一软,霍祈年过去牵起女人的手,道:“里面乱,你跟紧我。”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希望能通过这小小的举动传递点力量,告诉她:你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我在。 似是看出了她的思虑,扶念微微一笑,握紧了那只手。 司炼她们一下车就走的飞快,等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那两人没跟着,急脾气一上来,隔着老远就喊:“霍祈年!磨磨蹭蹭的,谈情说爱呢?!” 这才转眼的功夫,小手都拉上了! “来了来了!大呼小叫的!” 进了调查局,公孙无期和陈湘就被带着先去做笔录了。正常情况下,扶念自然也得去,霍祈年拦着没让,不放心她一个人。 司炼见状,对那名调查员道:“你不用管了,她们两个跟我走。” 她的办公室位于走廊尽头,是独立的一间。三人一路走来,只见调查局里或人或妖,除了司炼,都穿着一水的黑色制服。小年轻们忙忙碌碌,一边接电话,一边飞速地找笔记东西,桌上的文件都堆成了小山。 扶念安安静静的没说话,只东瞧西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一进屋,霍祈年便熟练地落锁、拉窗帘,摆明了又有什么“隐情”要透露。 司炼拧着眉,往办公桌上一靠,抱着胳膊道:“说吧,怎么回事。” 霍祈年拉着扶念,让她先在沙发上坐会,而后才道:“学姐,这回恐怕又要牵扯出不少人。” 司炼面色不变,早有预感,“十九分局有问题是吧?” 蒙建就晕在那,又是生魂,又是满壁的咒文,她难免不多想。 霍祈年叭叭地给她讲了来龙去脉,趁着记性还热乎,着重描述了一下心魔中看到的男人,“好像是蒙建的队长,还有一个什么领导的……反正十九分局水挺深。” “这帮杂碎!”司炼听完气的一掌拍裂了办公桌,“人证物证确凿,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女人眼里冒火,当初她连市领导都撕了,一个小小的分局还不放在眼里。 霍祈年默默瞄了眼桌上的裂痕,她了解司炼的为人,案子交到她手里肯定不用担心,只是还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 果然,目光扫到了白衣女人时,司炼又问:“你这位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刚刚只听说这人修为了得,一出手就制住了蒙建,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山洞中?与霍祈年又有什么关系?而且…… 司炼看向白衣女人,一袭古装并不稀奇,这街上男女老少,种族混杂,穿什么的都有,不少修士都爱穿古装。但她头上的发饰可就不寻常了,这样式不由让她联想到了夙沙一族的家徽——层波叠浪。 还在天道院上学的时候,司炼就听老师讲过,夙沙乃是五百年前的皇族,族人天生擅长水系术法,无论男女,发饰皆为一朵浪花的形态。 时隔久远,当年的那些世家大族多数都已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倒是他们的家徽流传至今,甚至被一些品牌当作灵感来源,设计出五花八门的作品。雕像画作、珠宝首饰,层出不穷。最有名的莫过于凛北的地标建筑——苍狼啼月。 司炼心道白衣女人这发钗……设计的真不错。 见话题终于聊到了自己,扶念微微一笑。 从进门起她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看她们相处,一时只觉得恍如惊梦。这位学姐的言谈举止,越看越像一位故人,碰巧,还是百里祈年的亲近之人,说是青梅竹马都不为过。 ……可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还是说,这两人的缘分注定缠绕在一起,无论前世今生? 略一思索,扶念起身道:“姑娘,其实——” “学姐,”示意她先别回答,霍祈年很认真的说:“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干嘛?”司炼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与案情无关的别烦我。” “……有关,关系特别大。”霍祈年也是想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全盘托出,“蒙建不是用了个邪术么,没复活方婷,倒是把她复活了。” 说着便伸手指向扶念。 “所以……可以给她注册个身份不?” 这短短的一段话看似简单明了,实则信息量极大,司炼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怔了片刻道:“什么意思……她的魂魄也离体了?” “额,准确的说她早就死了……”深吸了口气,霍祈年道:“这事还要从我上一个委托说起……” 当然,有关扶念的记忆她缺失了不少,因此司炼得到的信息是:她召了个女鬼,不知为什么没送走,跟她到了山洞,之后又被拖下水,反正稀里糊涂的就复活了。 司炼听得脑仁生疼。 “……这叫和案情有关?!”她道:“人家和本案唯一的关系就是意外!” 大脑气的有点缺氧,司炼指着霍祈年数落,“你送不走为什么不来找我?一周的时间……但凡你早一天,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吗!?” 她还当白衣女人是爱穿古装,原来就是古人! 死的年头短也就罢了,几百年前的人,举目无亲,人生地疏,突然还阳让人怎么适应?!往后的生活该有多艰难! 而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越想越来气,司炼伸手就去揪她耳朵,“早干嘛去了!出了事才想起我!” 霍祈年立马跳开,下意识地就往扶念身后躲,“我这不是怕麻烦你!” 两人绕着扶念转来转去,幼稚的像七八岁的小鬼。 “你还怕?哪次不是我给你擦屁股!” “那这次也擦一下呗?” 扶念无奈,素手一抬,拦住了司炼,“姑娘,错不在她。” “许是天意吧,事已至此再说多少也是徒劳。何况……我也记不起生前往事了。”扶念看向霍祈年,眸中泛起柔光,轻笑道:“不如……就让我留在她身边吧。” 19、监护人 其实复活一个鬼并不稀奇,司炼也不是没遇上过。 如今这世道,稀奇古怪的事时有发生,还阳也早已屡见不鲜。不论外界影响还是人为因素,这些突然多出来的“人”都已成定局,不能放任不管。 这其中有故意而为的作乱者,也有受到牵连的无辜者。调查局对此都有一套完善的规章制度,像扶念这种情况,纯属于无辜受牵连的,并不会有处罚,反而还会得到一笔相应的补助金。说白了就是低保,每月都发,直到还阳者找到工作。 只是像扶念这么久远的还阳者,司炼还是头一次遇上。 她发火一是因为这件事原本可以避免。二是出于对还阳者自身情况的考虑。几十年都是一道巨大的鸿沟,更别说她几百年了。现代生活很复杂,方方面面都要学习,举步之艰难远超常人想象。 以往那些还阳者,后来几乎都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然而令司炼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却显得异常平静。没有喜极而狂,也没有惶恐不安。相反,她处之泰然,平淡温和。 司炼叹了口气,既然本人都已表明了态度,她也没必要再追究什么了。诚然如她所言,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下还有个大案子摆在眼前,将恶人绳之以法才是最重要的。 司炼剜了霍祈年一眼,还是应下了她的请求,随后给同事打了个电话,安排稍后的注册事宜。 扶念点头致谢,温声道:“有劳姑娘了。” “没什么,按流程办事而已。”司炼说完转头看向霍祈年,神情严肃的讲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认真考虑。” “注册身份有两种方案可以选择。一,独立身份。把她交给调查局,从此就和你无关了。局里会有专员对她进行看管、教育,每年一测评,分数达标就可以放归社会,自立谋生。” 霍祈年一听就觉得不行,这不就是收监吗,跟犯人似的。让她把女人丢在调查局,想想就不忍。这事本来就是因她而起,她该负责。 “不用考虑。”她回的果断坚决,“我选第二个。” 默了半晌,司炼沉声道:“你最好听我把话说完,也许第一个方案才更合适。” “哦,”霍祈年道:“你说。” 司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第二个方案,你签协议把她领走,做她的法定监护人。” 霍祈年心说那行啊,总比在调查局强。 司炼:“从此她就是你的亲人,需要登在你的户口本下。监护期五年,这期间你负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对她进行管理、教育,保护她的人身、财产等合法权益。” “这……”似乎还挺繁重的,霍祈年仔细琢磨了一番,勉强道:“好吧,也能接受。” 司炼:“监护期间,她若出现任何违法乱纪的情况,你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霍祈年:“什么玩意?” “所以我让你认真考虑。”司炼也不藏着掖着,将这些摊开了说,总比将来后悔强,“说难听点,她若犯事,你跟着坐牢,明白吗?赔钱都是小的。而且你现在还是学生,经济收入都不稳定。” 以往那些还阳者,不乏还有亲戚尚在的,最后闹进局子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霍祈年本来也与这女人非亲非故,客观来说,选第一个方案当然最好。 “她留在调查局,我肯定会让人精心照看,你要是想也可以来探望,这都是允许的。”司炼道:“如果她学的快,两三年也就能出来了。” 霍祈年沉默了,学姐也是为她好,考虑的比她更周到。把女人领回家,说白了就是养个“大宝贝”,当孩子似的教,她难免会有疏忽。若是留在调查局,还有专人教导,也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 但她实在狠不下心啊!本来就对这女人心中有愧,再者她性子温温吞吞的,又什么都不懂,没准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霍祈年此刻已经忘了女人修为了得这茬。 扶念悄悄勾上手她的手,声音温柔至极,“我都依你,不惹是生非,可好?” 霍祈年遭遇会心一击! ……好好好好!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哎不对,这话好像不应该这么说。 霍祈年道:“就第二个吧!我照顾她!” 司炼瞧她跟瞧傻子似的,这要是化为原型,只怕尾巴都翘上天了。那女人的心思何其沉稳,还阳这么大事都波澜不惊,能是一般人吗?一句话就给狼忽悠瘸了。 “协议呢,赶紧签吧。”霍祈年催道:“趁下午还有时间,我得带她买点日常用品。” 司炼:“……” 这都已经畅想未来了! 此时正好有人敲门,该是负责注册的专员到了。 司炼叫人进来,同他交代几句,那人一听有大冤种选第二方案,还挺惊讶,不由多看了霍祈年几眼。 “一会儿她先去办身份证。”司炼道:“你去做笔录,回头再签协议。” 霍祈年咧嘴一笑,由衷道:“多谢学姐帮忙,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大餐?” “谁爱跟你吃饭。”司炼颇为嫌弃地白她一眼,“完事赶紧滚,别在我眼前转悠。” 霍祈年美滋滋地滚了。 出了办公室,她嘱咐道:“你先跟着专员,我这边可能要慢一点。你忙完了等等我,别乱走。” “好。”扶念看着她,眸中似含了一汪春水,“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心里划过一阵暖流,霍祈年突然觉得多一个亲人也挺好。 - 尽管霍祈年心里急,但笔录做的还是非常详尽,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从审讯室时出来已经快四点了,霍祈年转过弯,正见到公孙无期在和白衣女人说话。 那模样看着跟相识已久似的,白衣女人浅浅一笑,聊得似乎还不错。霍祈年松了口气,这妇女之友,关键时刻还挺顶用。 她朝两人走去,离得近了便听见公孙无期道:“扶念姐姐原来已经二十九啦,可真是看不出来……生前事记不清了也挺好,至少没负担。” 扶念……霍祈年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就是她的名字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其实我们这个时代也不复杂,比几百年前自由多了……你可以先来天道院上学,有了学历以后什么都好说。” 公孙无期没注意到身后靠近的某狼,转而开始眉飞色舞地科普起了专业。 “扶念姐姐修为这么高肯定能考上,就看你喜欢哪个专业了,反正别跟大尾巴狼一样就行。” 扶念抬眸看了一眼她身后,轻笑道:“祈年的专业有何不妥?” “简直太不妥了!”公孙无期道:“她学的是驱魔!那破专业费力不讨好,要求还特高,根本没什么人愿意学。” “扶念姐姐看她就知道了,脑子都学成了榆木疙瘩……哎,也不能这么说,有可能是这厮天生迟钝。” 霍祈年:“……” 一记冰刀就甩了出去。 寒意逼来,公孙无期吓了一跳,连忙脚步一闪,侧身避开。 “你妹啊大尾巴狼!什么时候来的?走路都不出声吗!” 霍祈年冷笑,“是你聊得太起劲没听到。” ……这个三观跟着五官跑的犊子,扭脸就跟人说她坏话! 走廊内并没有见到陈湘,她因为没进过山洞,笔录做的很快,出来后便立刻去找方婷了,只留了信息给公孙无期。 医院那边进展的很顺利,幸好调查员及时赶到。方婷的酒精中毒已经无碍,只是人一直醒不过来,调查员当即作法还魂,后续再休养个几天就能出院了。 陈湘打来了电话告知情况,喜极而泣。 “无期、祈年,谢谢你们……我真应该早点报案的,不然你们也不会遇到危险,卦象分明已经给了警示……” “哎呀,这怎么能怪你呢。”公孙无期道:“即便大师也不敢保证算的都准,你还说我有血光之灾,我这不也好好的?” 霍祈年无情指出,“她说的是这个月,还没过去。” 公孙无期:“……”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巴掌呼死霍祈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反正已经是月底了,没剩几天,她又有玉簪护体,这个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公孙无期晚上还有饭局,只得依依不舍的同扶念告别。 “回见啦扶念姐姐,最近比较忙,明天有空我再来看你~” 扶念微微一笑,道:“你且忙吧,正事要紧,我这里无需挂念。” ……真是个温柔的小姐姐,公孙无期临走前万分叮嘱霍祈年,好生照看人家。 她并不知道监护人制度,只以为注册完身份就行了。调查局连带银行卡都办了一张,里面是第一笔补助金,扶念可以先住在酒店,之后再慢慢找房子租。公孙无期已经提前联系好了。 霍祈年心说自家人住什么酒店,乱花钱,等她一走便道:“住我宿舍吧?地方也挺宽敞的。” 扶念牵上她的手,很自然的十指相扣,“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