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捕快那些年三观犹在》 第1章 小魔头 青州府,三龙山。 最近黑风寨一群好汉们苦不堪言。 自从两年前,老寨主宋金刚去世之后,黑风寨寨主的位子落到了他的义子范小刀手中。 本以为,没了老寨主的约束,这些曾横行江湖的一群盗寇们可以展开拳脚大干一场,可范小寨主却也不是省油的灯,非要顺应时代潮流,搞什么山寨改革,二次创业,推进新旧动能转换,进行业务转型。 先是砍掉了原先利润最高的杀人越货和绑票的买卖,又弄出来个三抢三不抢的规矩,更要命地是,最近又琢磨出来个“微笑式打劫”服务,要求打劫时,要使用敬语,露出两排八颗牙齿,弄得一群五大三粗的江湖莽汉怨声载道。 他们偏偏又拿范小刀没有任何办法。一来老寨主虽然没了,但在山寨之中威望很高;二来范小刀武功也得了老寨主一身真传,又是他们从小看大,既“打”不过,又舍不得打。 两年折腾下来,原本两百多人的山头,走得走,散得散,弄得只有五六十人。 几个当家和山寨内一众兄弟觉得不是办法,趁范小刀不在,选了几个代表,找了个没人的山洞,秘密议事。 “咱们要是任凭范小魔头这么搞下去,咱们黑风寨迟早要关门!”三当家火狮子雷烈脾气暴躁,性格直爽,他开门见山的话语,顿时引起了众人的附和声。 四当家金算盘胡三刀也道:“我算是受够了。我们是强盗,搞个打劫,还得先说您好,再这么下去,干脆青州府给我们颁发良好府民了!现在,遇到黑龙寨、黑虎寨两个寨子的同行,兄弟们头都抬不起来。” 一个脸上有淤青的汉子道:“要命地是,范小寨主还动不动就易容,故意假装游客从咱们山头路过,搞什么凯劈哎摸底检查,你看到我脸没有,就是因为没用敬语,被他揍的!” “这算什么?前不久,他还逼我把存了十几年的两百多两银子借走,说要修桥铺路,奶奶的,干强盗干到这份上,听着都憋屈!这是人干的事儿吗?这是强盗该干的事儿吗?” “我们黑风寨,简直成了强盗界的耻辱!长此以往,寨将不寨啊!”雷烈道,“二当家,您说两句,当年老子怎么也算一方枭雄,加入黑风寨,可全看在您的面子上!” 二当家翻云手杨青留着山羊胡子,平时沉默寡言,烟袋不离手,他吧嗒了一口旱烟,看到义愤填膺的众兄弟,问,“看你们怨气这么大,到底想怎样?” 杨青是老寨主宋金刚的心腹,当年跟随老寨主打天下,打心底比较疼爱范小刀,可范小刀当了寨主这段时间,做得有些太过分了。 “您是他二叔,有些话,我们开口不方便,请二当家能劝劝小魔头,咱也一把年纪了,靠抢劫虽然不指望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有个奔头吧!” 杨青皱了皱眉,“要不,宰了他?” 众人闻言,连连摆手,“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成,可千万别说出来,要是传到小魔头耳中,又指不定搞出什么名堂来修理我们!” “那还有什么办法?” 胡三刀道:“算起来,下月就是小魔头二十岁生日了。当年,神算子不是说过,小魔头命不好,活不过二十岁嘛?要不,咱们再忍忍,坚持一个月?虽然,我一直觉得神算子是个骗子,但这次我却无比希望他算得准一点。” 雷烈听闻这话,一愣,“我怎不知道此事?” 胡三刀说:“听老寨主说过,他好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每月十五,就会害头疼病,全靠老寨主留给他的丹药来维系,有一次我摔伤了脚,他去山中帮我采药,耽搁了时辰,没有按时吃药,结果病情发作,在山洞里痛得死去活来,吓得连野狼都不敢靠近!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怕是他要交待在那里了。” “既然你这么恨他,为何还要救他?” 胡三刀道:“我虽然不喜欢他,但却不想他因为我而死!再说了,上次雷烈你去官府盗取官银,失手被擒,不也是小魔头去保的你吗?” 众人又开始念及范小刀的好来。 有话说话,范小刀在领导山寨建设上虽然备受诟病,但对山寨的兄弟们那可是没有话说,也不知谁开的头,原本对范小刀的批斗加吐槽大会,变成了感恩大会,然而一想起神算子当年的断言,众人又沉默起来。 “你们说,神算子的话,当不当得准?” 胡三刀道:“神算子号称铁口金断,轻易不开口,当初任凭老寨主如何求情,神算子始终不肯给小刀算命,后来老寨主破例许给他一根金针,他才答应下来。” 众人一听,“什么?金针?” 金针之誓。 江湖上最值钱的是什么? 不是春风夜雨楼的飞花令,飞花令也有食言的时候。 也不是皇帝手中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事实上,拿到免死金牌的家族,自古以来没什么好下场。 江湖上最值钱的,乃是宋金刚许给人的金针之誓。 宋金刚一生极重诺言,而他许下的金针之誓,必会倾尽性命去完成和守护,而黑风寨入寨宣言之中,也有“至死守护金针之誓”的誓言,哪怕他死了,一旦有人拿着金针来找黑风寨,他们必会全力以赴,兑现誓言。 翻云手杨青道:“雷烈、胡三刀,还有在座的诸位兄弟,咱们本来就是已死之人。雷烈,你号称火狮子,当年一怒杀死草菅人命的岳阳知府,若不是老寨主出马,帮你洗脱冤情,你早已是一堆枯骨。胡三刀,你当年可是三刀震北疆,当年也是名列江湖榜前十的英雄,怎得现在跟个怨妇似的,天天发牢骚?还有你们!”憾凊箼 杨青指着其他人道,“在座哪个人当年没有接受过老寨主的恩惠?老寨主临死之前,将小刀托付给我们,他为人是顽劣了一些,但这些年来,可曾做过对不起各位兄弟的事?” 众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杨青又道:“老子的胡子,都被范小刀给烧了,你见我发过脾气吗?” 翻云手杨青,又称美髯公,原本有一副飘逸的胡须,二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可就在风头正劲之时,忽然隐退江湖,与宋金刚来到黑风寨,落草为寇,即便如此,也是极为爱美,可十多年前,他的引以为傲的美髯,却已不在,而之后一直留着山羊胡。 雷烈嘟囔道,“那是二当家脾气好!” 杨青冷哼一声,“那是你没见过老子发飙的时候!” 众人吓得一哆嗦。 二当家轻易不发飙,一旦发飙,当年就连老寨主也劝阻不住,众人之中,除了老寨主,属他武功最高,当年凭一双翻云掌,与少林、武当掌门斗得不分上下。 众人又开始怀念当年时光。 黑风寨,名字听上去毫不起眼,在江湖上也是毫不起眼的一个存在,但里面这些人,随便哪个重出江湖,都将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可如今,却受制于一个顽劣少年手中,而他们又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没办法,谁让他们曾在宋金刚面前立下誓言呢? 宋金刚何许人也? 堂堂六扇门前任总捕头,朝廷第一高手,可与三大宗师一争高下之人。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屡破奇案,就连皇帝都敬他三分,可不知为何,二十年前,他忽然挂印而退,在江湖上失去了踪影,半年之后,江湖上多了一个叫黑风寨的山头。 胡三刀问:“那还有什么办法?” 雷烈想了想,建议道:“小寨主长这么大,还没有尝过女人滋味,要不我去青州府抓个姐儿,来给他当压寨夫人,这样他就不会折腾咱们了。” 胡三刀道:“一个小魔头已经够咱们受了,再来个压寨夫人,太弱了压不住他杯水车薪,太强了就给他请了帮手如虎添翼,咱们山寨岂不鸡飞狗跳,永无宁日?我觉得,还是想个办法,把小魔头请出山寨,江湖这么大,让他去祸害别人吧。” 众人一听,这是好办法。 杨青道,“大家再忍忍,用不了多久,小刀就会离开黑风寨。” “此话怎讲?” “老寨主生前曾留下一封信,托我在小刀二十岁生日那天转交给他,他看到那封信,自然会离开。” 雷烈哈哈大笑,“原来都在二哥算计之中,有这种好事,你不早说!这可是山寨大事儿,可要好好操办一下。” 杨青问道:“四当家,山寨里还有多少银两?” 胡三刀负责山寨银钱,他道:“满打满算,除了兄弟们挑费,还能拿出三十两来。” 杨青吩咐道:“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无论如何也要凑够一百两,给他大办一场生日宴,顺便给黑龙寨、黑虎寨的两个同行下请帖。” 胡三刀有些犹豫道,“最近连日阴天下雨,山寨中又有三抢、三不抢的规矩……” 范小刀曾给山寨立下规矩,拦路抢劫有三抢、三不抢。 三抢:贪官污吏,抢;不义之财,抢;为富不仁,抢。 这些人都是山寨的老客户,兄弟们下手也稳准狠,如今他们宁可绕远路走黑龙寨、黑虎寨的地盘,也不愿意从黑风寨山下路过。 三不抢:老弱病残,不抢;将死之人,不抢;阴天下雨,不抢。 老弱病残,抢之不义;将死之人,抢之不吉;阴天下雨,抢之不顺。按理说,这也是范小刀基于人性化考虑,可兄弟们都是豺狼虎豹,吃肉的主儿,非要让他们吃胡萝卜,正是他们怨气太大的原因。 杨青问,“神仙渡的过路费呢?” 除了抢劫、绑票,收过路费也是山寨业务的主要来源。过路费,又称买路钱,他们占山为王,开山种树、修桥铺路,为得就是要从路人口中分得一杯羹。 范小刀推行新政,在离神仙渡三里处,立下一块“前方三里是神仙渡收费处,按人头收费”的警示牌,弄得不明所以的人都绕路而行。 胡三刀诺诺道:“最近黑风寨、黑虎寨控制的渡口不断压价,咱们神仙渡业务萎缩的厉害,范小寨主又不同意打价格战。” 杨青道:“这年头,混江湖,拼什么?拼得是口碑,是服务!我们是强盗,打什么价格战?传出去岂不笑话?黑虎寨、黑龙寨只管收钱,我们兄弟不还帮他们搬运行李吗?” 胡三刀嘀咕道:“可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不走这边,我们也没办法。” 杨青道:“有办法,干脆自己去铸私钱好了,还用这这行?” “铸私钱,也不是不行。” “老寨主生前说过,干一行,要爱一行,把它当做事业,要多动脑,少耍嘴皮子,才能体会到其中乐趣。老三、老四,从明天起,我带你们一起去抢劫,给山寨兄弟们做个表率!” “对了,小寨主人呢?怎得一整天都没看到他身影?” “听说今日有个京城来的大官路过神仙渡,小寨主一起早就率兄弟们去埋伏了。” 第2章 您好,打劫 神仙渡。 范小刀率领山寨二十余名兄弟,在一块大石后面埋伏了三个时辰。 从探风的兄弟那里得知,有一名姓秦的京官路回青州府老家,今日将抵达神仙渡,带着五名仆人,拉着的货物足足有十马车,更托大的是,他们没有请保镖达官护送,这岂不正是他们的最佳目标? 老寨主宋金刚讲过,天下官场一般黑。这些当官的,读着四书五经,满口仁义道德,但敛财的手段,层次不穷,黑风寨这种业务单一的山寨,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所以抢劫他们,黑风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范小刀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定要瞅准时机。等他们马车全部上桥再动手。记住,我先从河对面,露一手绝世轻功,施展水上漂,拦在他们面前,然后你们一拥而上,将他们后路堵死,来一个瓮中捉鳖。然后,跟他们谈判,要钱。” 刘大壮问,“寨主,这里是荒郊野外,为何不直接上去将他们砍了,然后把财货拉回山寨?” 刘大壮是最近新投靠黑风寨的兄弟,有两膀子蛮力,长得如凶神恶煞一般,范小刀正是看中他的样貌,才将他纳入这次行动之中。不过,他初来乍到,对山寨文化还缺乏一定理解。 李青牛提醒道:“杀人犯法。” 刘大壮脸色铁青,“抢劫就不犯法了?” 范小刀道:“咱们是义贼,只谋财,不害命。” 李青牛连连附和道:“对,只谋财,不害命。” 李青牛比范小刀小两岁,自幼与范小刀一起长大,知道范小刀心中所想,一个马屁送上,“小寨主智谋无双,算无遗策,武功盖世,真乃常山赵云龙再世!” 范小刀:“赵云龙?” “就是三国里汜水关外,温酒斩华佗那个!” 范小刀笑骂道,“青牛,我知你喜欢读书,但以后买书,记得去找个正规点的书铺。再说,咱们是山贼,要学就学梁山好汉,比如九纹龙柴进!”说罢,他将衣服一掀,露出了纹身,“左青龙,右白虎,老牛腰间挂,你说那个当官的,看到这个,还不吓得半死,乖乖把钱奉上?” 李青牛一头雾水,“小寨主,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个?” 范小刀嘿嘿笑道,“为了今天的行动,特意找到杜三娘,帮忙画上去的。” 等安排差不多,范小刀道:“记住,我们的口号是……” 李青牛喊道:“没有蛀牙!” 砰! 范小刀一脚将他踹出两丈多外。 “微笑式打劫,一站式服务!” 探子来报,车队进入黑风寨势力范围,范小刀吩咐道:“照计划行事!” 一切妥当,范小刀独自一人向河对岸走过去。当然,没有用水上漂的功夫,他也没这个本事。 所谓水上漂,不过是在河道里作了手脚,埋下了几根木桩,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就如当年达摩一苇渡江那般,奉若神迹,范小刀也是练了无数次,才掌握了这门“绝学”。每次出场,都会露上这么一手,足以震慑对方。 不多时,十余辆马车来到神仙渡,车上插着“秦府”字样,正是当今工部侍郎秦书义的车队。 按照计划,等尾车上桥,范小刀将施展“绝世轻功”闪亮登场,然后李青牛等人再堵住他们退路,可还没等他准备好,就听河对岸一阵喧哗,李青牛率众兄弟挥舞着兵刃,乌压压冲了出来。 挺会抢戏啊! 不按套路出牌啊! 范小刀心中来气,不过也无可奈何,他决定按兵不动。 秦府众人看到有山贼来袭,倒也不慌乱,车队上的马夫,甚至连车也没有下来,负责出面打交道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管事,拱手对李青牛道,“不知各位英雄是哪个山头的好汉?” 刘大壮抢着喝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李青牛道:“小寨主不让喊这一套了。” 刘大壮挠头,“这是千百年来山贼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简单顺口,不喊这个,那喊什么?” 李青牛一挥手,二十多人齐声道:“您好,打劫!” 秦管事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当年老爷在京城可是礼部侍郎,宰相门前五品官,又怎会被几个山贼吓到,他问,“你们中打头的,请借一步说话!” 李青牛一愣,忘了这次行动是小寨主指挥,他一拍脑门,“糟糕,坏事!” 他冲河对面喊,“有请范小寨主!” 我们的范小寨主终于抓住机会,一声长啸,只见他腾空而起,双脚如蜻蜓点水,凌波微步,踏波而来,眼见就到众人面前,待最后一根暗桩时,脚下一步踏空,噗通一声,掉落河中。 “快点救人!” 李青牛见状,连吩咐众兄弟将范小刀从河里捞了上来。真是出师不利,范小刀一边嘀咕,一边又不失礼貌的对秦府众人道,“您好,打劫!” 秦管事没有理他,追问,“为什么不走桥?” 范小刀心说本寨主的出场搞砸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这是走桥的事儿吗?关键是刚才究竟是谁算计了他?范小刀大刀一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刘大壮低声问,“不是说不让说这一套了吗?” 李青牛道:“估计是刚才掉河里,脑子进了水。” 秦管事哈哈一笑,“小兄弟,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偏要学人当强盗,真是可惜了一副皮囊。” 范小刀却道,“当强盗有什么不好,难道跟你们一样当个贪官,鱼肉乡里?废话不说,既然从黑风寨山头路过,这十车货物,留下三成,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若是不给呢?” 范小刀将上衣一扯,露出那青龙白虎纹身,“那自然是一刀一个,送你们上路了。”只是,他那纹身本来就是画上去的,刚才落水一泡,早已模糊难以辨认,胸口黑乎乎一片。 秦管事揶揄道:“小兄弟,几天没洗澡了?” 范小刀装逼失败,一脸尴尬,眼见谈判不成,仗着人多,对众人道:“兄弟们,抄家伙!” 马车内传来一苍老的声音:“三车够吗?” “怎得,有人还嫌少?” “不,我怕是你嫌命长了。” 车帘打开。 一名老者从车上走下,老者五十余岁,相貌清癯,他打量着范小刀众人,笑着道:“秦大人向来廉洁,罢官之后离京时,身无资财,老夫看不过去,便租了十辆马车,陪他归乡,一路下来已装满了七辆。”老者指着几辆马车道,“这一车,是保定府双刀帮马帮主送的,这一车,是德州狮子林孔老大送的……”他一口气介绍了七辆车,听得范小刀暗自震惊,每辆车上的财货,都是河北道、山东道有名的帮会“相赠”,看来这老头儿身份来路不小啊。 老者又道:“如今尚有三辆车空着,看来得麻烦贵帮了,有钱出钱,没钱装辆车土特产,别让秦大人空手而归就成。” 李青牛一听不对啊,他道:“我们是强盗,又不是开善堂,凭什么给你东西?” 老者冷笑,“你们是强盗,老夫就是强盗祖宗!”说话间,只见他气势暴涨,两步来到众人面前,露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对众人道:“你好,打劫!” 李青牛道:“若是不给呢?” 老者道:“那自然是手底下见真章了!” 李青牛推了推范小刀,“小寨主,给这老家伙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一下咱们黑风寨……” 还未等他说完,只见老者双拳连出,手下无一合之敌,黑风寨众兄弟纷纷被打落水中,片刻功夫,只剩下范小刀和李青牛还站在桥上,李青牛愕然问,“你是何人?” 老者傲然道:“老夫姓赵,名无敌!” 赵无敌? 马踏黄河两岸,拳打三府六州,神拳太保赵无敌,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是黑道之中的领袖人物,更是被黄河南北三十六路山寨、水寨推为总瓢把子,绿林道上无论哪个门派,见了都会给他面子。 黑风寨在江湖上虽然不起眼,但众人却听过赵无敌的大名。 难怪他称自己为强盗祖宗。 众人都傻了眼,打劫竟劫到了同行! 李青牛问范小刀,“小寨主,你可学会游泳?” 范小刀摇摇头。 李青牛道:“那我先行一步了。”说罢,纵身一跃,跳入河中,从河道中遁去。 范小刀暗骂李青牛不讲义气,他虽自负学过武功,但面对大名鼎鼎的赵无敌,范小刀依心里也没底,本来想要打劫一个贪官,缓解一下山寨的财政危机,谁料这次碰了硬钉子。 他想要逃跑,可如今桥上都是赵无敌的人,于是嘿嘿一声,“误会,误会哈!”转身就要离开,谁料赵无敌却没有给他机会,拦在了他面前,范小刀道,“你还想怎得?” 赵无敌笑道:“既然来一趟,又岂能空手而归?” 范小刀道,“我们山寨已经好几个月揭不开锅了,哪里有银子?” “没有银子,弄点土特产也是可以的。” 范小刀道:“这穷山僻壤的,哪里有什么土特产,不过,三龙山的土倒是不错,养花种菜,用过都说好!要不给您装几车?”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要不这样,你若能挨上我三拳,老夫或许可放你一马。” 范小刀纳闷道,“我无缘无故,为何要好端端的挨你三拳?我们虽然打劫你,但不未遂嘛,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动不动就拔刀子不是我们黑风寨的行事风格,咱们后会有期!” 正要溜走,却听赵无敌冷笑一声,“那可由不得你了。” 欺身上前,一拳向范小刀胸口轰出。 范小刀常年跟宋金刚习武,又有翻云手杨青、火狮子雷烈等人给他喂招,虽然没在江湖上闯出名号,但本事却是有的,更何况少年气盛,早就听过赵无敌之名,正是血气方刚少年时,见赵无敌来势汹汹,不退反进,将三道内力灌注拳上,迎了上去。 正是宋金刚当年独步天下的金刚拳! 这套拳法招式霸道,大开大合,然而其精髓却是独门内劲,每一拳都有三种内力,一拳破体,二拳破气,三拳破神,令对手防不胜防。 修炼金刚拳,共有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以拳头碎石,练蛮力,是为破体;第二重境,以鸡蛋放在石上,挥拳击蛋,要石碎而蛋不破,练巧力,是为破气;第三重境,则是以拳隔空击生猪,要求外无伤痕淤青,却将其内脏震碎,是为破神。 赵无敌号称神拳无敌,这些年来纵横黄河南北,见范小刀如此拖大,心存轻视之意,暗道:“找死!” 轰,轰,轰! 三道真气,破掉他护体真气,径直钻入他体内。 赵无敌胸口一震,连连后退,饶是他内力深厚,范小刀这一拳依旧让他有些吃不消。他本是学拳之人,当年宋金刚威震天下,虽没有跟他交手,但却知道这种运劲的方式。 他心中大惊,呼道:“宋金刚是你什么人?” 宋金刚传授范小刀武功之时,曾叮嘱他无论如何,也绝不透漏他的身份,否则将会有杀身之祸,谁料才出了一拳,竟被赵无敌识破,他道,“什么宋金刚,宋银刚,没听过。怎得,还有两拳,要不要再打了?” 赵无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盘算许久,冷哼道:“今日算你走运。秦管事,今日遇到硬茬子,咱们走!” 秦管事道,“那这些货?” “不要了,又不值钱,回头我跟秦大人交差便是!”说罢,竟把马车扔下,与众人一起离开。 范小刀看了一眼马车,冲在远处岸上看热闹的山寨兄弟道,“愣着干嘛?还不搬东西?” 李青牛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竖起大拇指,“小寨主神武!” “刚才溜的时候,比谁都快!” 清点货物,十辆马车上,装得都是一些不值钱的货物,一车章丘大葱、一车潍坊萝卜,两车白菜,还有一车棉花,本以为以赵无敌的面子,怎么也得发上一笔横财,谁料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想到这些都是其他道上的同行馈赠。好在,赵无敌等人离开时,虽将马带走,也留下了十辆马车,能兑个几十两银子。 范小刀不由感慨,“现在同行也不好干啊!” 李青牛倒是知足,“够山寨兄弟吃上十天半月了。” …… 离开三龙山,赵无敌与秦府管事匆匆告辞,径直踏上京城之路。 他本是绿林领袖,做到他这种级别,要想更进一步,只有与官场勾结,就如春风夜雨楼李觉非那般,在朝中找到靠山,所以才主动出头,与秦侍郎攀上关系,谁料却在范小刀手中栽了跟头。 不过,他号称神拳太保,从范小刀那一拳中,认出了宋金刚独一无二的拳法。 想起当年京城中的那一件大案,至今仍悬而未决,而那案子的关键之人宋金刚,极有可能隐匿在青州府三龙山之中。 一个天大的机会,掉在了他面前。 —— ps: 各位读者老爷们,三观新书终于发布了,好想念大家啊,这次给各位带来是一个江湖探案类的故事。幼苗成长中,各位老爷们手中有票给留几张,帮我冲下新书榜。 另外,这本书原本叫《无敌范小刀》,还有几个版本的开头,在公众号“三观犹在”能翻阅。新书期间,三观吐血保证,日根六千,坐等打脸,对,有存稿就可以为所欲为! 第3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不知是谁走漏风声,整个山寨,都知道范小刀即将远行的消息,除了范小刀本人。 “小寨主,听说你要离开黑风寨,我刘老六这些年承蒙您和老寨主恩惠,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这一百斤蒙汗药,是我珍藏了二十多年的极品,一斤顶五斤,您留着在路上慢慢用。” “行了,刘老六,先不说二十年的药能不能过期,小寨主半年也吃不完啊。”张三麻子揶揄道,“一看你就没诚意,小寨主,您瞧瞧这个,当下最流行的打劫五件套,我托了费了好些功夫为您特意定制的,行走江湖得有门手艺傍身,才能不饿肚子。” 范小刀奇道:“打劫五件套?” 他打量着桌子上的物件,迷药、夜行衣、开锁针、飞天爪,这也就罢了,还有个跌打损伤虎骨酒,又是什么鬼? 张三麻子解释道,“闯江湖嘛,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要是打劫失败,免不得挨上顿打,这跌打酒就派上用场了!您再看看这套夜行衣!” 张三麻子拿起夜行衣,“这可是上等绸缎,您看这针脚、这手工,再看看这一行字,‘黑风寨范小刀专用’,特意请江南名家唐伯猫所写,还是夜光的,一到晚上,方圆百丈之内,瞧得真真的!” 范小刀无语。 一大早,觉还没睡够,就被山寨兄弟吵醒,嚷嚷要给他送行,他奇怪道:“我在山寨待得好好的,有山有水、有酒有肉,还跟各位兄弟朝夕相处,准备跟兄弟伙一起把黑风寨发扬光大,我舍不得你们啊。” 众人一听,面露不舍之色:“我们也舍不得你啊!”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离开这里?” “三当家说你要去京城!” “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们的!” 众人闻言,纷纷将送来的东西取回去。 “忽然想起来,这蒙汗药时间有点久,我先拿回去验证一下药效,是我太鲁莽了。” “对了,我准备把打劫五件套升级为七件套,等我升级完了再送给你!” 众人一哄而散。 范小刀有些摸不着头脑,谣言,赤裸裸的谣言,以火狮子雷烈的性格,他绝不会如此行事,能想到这主意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二当家杨青,他来到三星洞找杨青,开口便问,“怎得山寨兄弟们都在传我要离开黑风寨的流言?” 杨青正在跟胡三刀聊天,看到范小刀进来,笑着道:“小刀啊,以你的武功和才智,皆是不凡之资,好男儿志在四方,是时候去外面闯荡一番了。” “我觉得在山寨挺不错的。” “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老寨主的遗愿。” “义父?” 杨青点头,“不错,还记得两年前老寨主临终前两个月,曾出过一趟远门嘛?” 范小刀当然记得,临走之前,宋金刚气色不错,可是当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就病逝了,范小刀始终觉得他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可自始至终,宋金刚三缄其口。 杨青道:“还不是为了你害头疼的毛病,当时你每月服用的药不多了,他去京城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谁料却遇到了一个仇家,结果被人算计,中了天绝散之毒,当时你还年轻,怕你一时冲动,老寨主不让我们将事情真相告诉你。如今你将二十,我跟你三叔、四叔商议了下,是时候让你知道真相了。” 范小刀一直敬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宋金刚,听说他是为仇家暗算,顿时义愤填膺,“仇家是谁?” 杨青摇头表示不知,“不过,老寨主临终之前,给你留了一封信。” 说罢,他回到内屋,取出一个金丝楠木匣,递给范小刀手中,匣子做工精美,雕龙画凤,一看便知不是凡家之物。木匣之内,有一封书信,还有一把形状怪异的钥匙。 看到“吾儿小刀亲启”字样,想起十几年宋金刚对范小刀的教导,范小刀忍不住有些伤感,他打开信封,取出书信,信中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张地图。 地图之上,有两个地方被标注出来。 其中一处,是太平道观,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天师府。如今陛下笃信黄老之术,自二十年前,他差点被几名宫女勒死之后,便搬到了西苑居住,一心修道炼丹,不问朝政,更是将先前的太平道观封为天师府,除了帮他与上天交流外,还替他炼制长生不老药。 另一处,则在太平道观之外百余丈外,应该是一处衙门。 这勾起了范小刀的兴趣,他问:“这是什么?莫非是义父留下的藏宝图?” 杨青道:“小刀,你自打出生,便被人投毒,每月都会害头疼病,靠得的那些丹药,都是来自京城的太平道观。三年前,太平道观来信,说配制了一枚极乐丹,可以彻底根除你体内之毒,老寨主最后一次去京城取药之时,遭到极厉害的仇家埋伏,他怕遭遇不测,将极乐丹藏在了六扇门的暗道之中。你这次去京城,就是要取回那一枚极乐丹。” 六扇门? 范小刀知道,宋金刚曾担任过六扇门总捕头,他疑惑道:“当年义父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不开宗立派,当个掌门什么的,偏偏要加入六扇门?” 杨青露出一脸钦佩之色,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他缓缓道:“确实,以老寨主的武功加上他的人品和才智,足以成为天下大宗师。或者做个游侠儿,一人一剑,横行天下,快意恩仇,岂不快哉?起初他加入六扇门时,我也不解,本以为他是贪图权势,可他偏偏不是趋势赴利之人。直到后来,他说过一句话,常在公门内,必定好修行。他加入六扇门,是为了帮助更多人。” “让宵小之辈有所震慑,让权贵之人有所忌惮,为沉冤者得雪,为弱小者仗剑,为天下开太平!”杨青又道,“以前,他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范小刀喃喃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八个字,曾也挂在宋金刚书房之中,以前他经常站在这八个字面前发呆。于是追问,“后来为何又落草黑风寨?” 杨青看了一眼范小刀,没有回答。 宋金刚一生追求的正义,坚守的信仰,都在二十年前的一个雨夜崩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范小刀。 杨青清楚地记得,当年正邪之战才过去没多久,宋金刚重伤还未痊愈。 在一个雨夜,宋金刚怀中抱着襁褓中的范小刀,摘下了总捕头的官帽,扔了总捕头的腰牌,手中一把钢刀,一路从皇宫杀到太平道观,又从太平道观杀到广安门,一百余名江湖高手,一千多官军追杀他,却被他杀了个尸横遍野,护城河水都染成了红色,整条街上都是鲜血,数月未曾洗去。 此事震惊朝野,是轰动江湖的大事。 这件事很快就被朝廷压制下去,皇帝下令严禁任何人讨论此事。此事的缘由,虽没有正式说法,但当做野史逸闻,在江湖之中口口相传,早已流传开来。朝廷表面上虽冷处理,这些年来私下里也从未断绝过对这件事的追查,甚至发出悬赏,提供宋金刚线索者,赏金千两,扑杀宋金刚者,封平安侯。 然而,二十年过去,宋金刚仿佛从人间蒸发一般,人们都猜测,他已经远遁海外,谁也没料到,堂堂当年大宗师级的人物,竟会在青州府的三龙山上,当起了山贼。 如今宋金刚已死,仇人却逍遥法外,范小刀要追查到底,而一切的线索,都在京城。更何况,能治他头疼病的丹药,只剩下三十来粒,不到三年的用量,而宋金刚曾提过,这丹药是他京城的一位朋友所配。 他对杨青道,“我决定了,要去京城!” 杨青面露喜色,却不动声色劝道,“小寨主,如今山寨刚走上正途,老寨主的事,可以等两年再说,况且,山寨还需要你。” “要不,我不走了?” 杨青连又道,“别别,京城更需要你!你什么时候出发?” 范小刀是急性子,说走就走,“明天!” 杨青转身又回到内屋,取来了一把刀,递给范小刀,“这是老寨主生前留给你的,既然你要出门,带着他防身。” 宋金刚的刀,只是寻常六扇门的佩刀,刀身上有一个缺口。 当年正邪之战,他用这把刀重创魔教教主一枝花,逼得他远遁海外,而自己胸口也中了一枝花一拳。当时宋金刚已是九品高手,寻常伤势根本奈何不了他,可一枝花身负魔功,那一拳非同小可,伤及了宋金刚的肺经,所以这些年来一到天气变凉,宋金刚就咳嗽不止。而他在不到五十岁年纪英年早逝,也跟那一拳有关。 宋金刚很爱惜这把刀,平日悬在书房之内,九岁时范小刀曾偷来玩耍,被宋金刚痛骂一顿,自此便将刀收起,范小刀再也没见过那把刀。如今,再见这把刀,宋金刚却已逝去,让范小刀更是唏嘘不已。 待范小刀离去,胡三刀悠悠问,“二哥,老寨主当年叮嘱,让小刀这辈子做个快乐的山贼,平平安安了此一生,如今把小刀骗去京城,这样做好嘛?” 杨青却道:“当年那件事,你甘心吗?” 胡三刀沉默。 若没有那件事,他们此刻说不得早已荣华富贵加身,就像如今的大将军薛应雄,当年连给他们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而一切,都因为宋金刚的“义举”,如今,范小刀去了京城,以他的身份和能力,说不得将京城的天捅破个窟窿来! 这时,刘大壮来到二人身前,“两位当家,酒席已经摆好,兄弟们等着回去庆祝呢!” …… 范小刀要离开黑风寨! 与他同去的,还有他自小到大的家仆兼玩伴李青牛。李青牛是孤儿,当年青州府闹瘟疫,被人遗弃在三龙山下,后来被山寨收养,与范小刀从小玩到大,而且被翻云手杨青收为徒弟,一身武功虽然不弱,但脑子似乎不太灵光。 整个山寨都陷入一片节日的气氛,杨青命人杀猪宰羊,为范小刀践行,众人依依不舍,将二人送到了神仙渡。临行前,胡三刀递给他一包十五两的银子,叮嘱道,“行走江湖,爱财但不贪财,这十五两银子,省着点花,应该撑得到京城!” 李青牛道:“三当家放心,我们有打劫七件套,有我在,小寨主总不会挨饿的。” 两人两头驴,在众目睽睽之下,过了神仙渡,离开黑风寨。 才行了不多远,就听得身后马蹄声起,有两队人马,追了上来,范小刀一看领头之人,竟是三龙山的另外两座山头的首领,黑龙寨张龙,黑虎寨赵虎,这两个山寨向来跟他们不对付,平日里业务上也多有冲突,如今得知两人离开,莫非是要找茬? 范小刀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第三更送到,求收藏,求推荐。) 第4章 你是山贼吗? 这些年来,黑风寨、黑龙寨、黑虎寨共同霸占三龙山,各自占山为王。然而黑龙、黑虎两个山寨行事风格与黑风寨不同,他们做的是传统山贼业务,每日不是打家劫舍就是绑票要钱,为范小刀所不耻,越界之事时有发生,范小刀没少找他们麻烦。 论名气,张龙、赵虎在山东道上要比黑风寨他们要大,而且两座山寨人多势重,可面对范小刀的黑风寨,他们没有任何脾气,没办法,这些人太能打了,尤其是那二当家翻云手杨青,这几年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有一回,黑风寨的一头母猪跑到了黑龙寨,被兄弟们抓了起来,杨青铁青着脸,在他们山寨大打出手,最后,不但乖乖把母猪送回去,还把猪圈养得三头公猪送给黑风寨,美其名曰“入赘”,这件事在三龙山传得沸沸扬扬,弄得黑龙山很没有面子。 本以为,他们要找范小刀麻烦。 可张龙、赵虎二人却红光满面,来到范小刀面前,一拱手道,“范小寨主,咱们相处这些年,也算是乡里乡亲,听说你要去京城,我兄弟特意前来送行,山中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凑了五百文份儿钱,就当给小寨主路上买茶喝,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范小刀奇道:“咱们三寨多有龃龉,你们还要给我送钱,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张龙笑道:“这两年山寨生意不好做,黑龙寨、黑虎寨能撑到现在,得感激小寨主的不杀之恩啊。为此,还特意给小寨主准备了节目。”他一摆手,“兄弟们,操办起来!” 身后几名喽啰,敲锣打鼓吹唢呐,欢送这座小瘟神的离开。 范小刀笑道:“等兄弟我发达了,将来一定回来请大家喝酒!” 张龙、赵虎连连摆手,“这可怎么担待的起,等小寨主发达了,请务必将我两兄弟忘掉!” 范小刀哈哈大笑,大声道:“告辞!” 说罢,与李青牛骑驴而别,踏上了前往京城之路。 …… 范小刀离开三龙山,就如脱缰的野马,二十年来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游山玩水,每到一处,都会打听当地的风景名胜,逗留上几日,从青州府到京城,原本一月的行程,硬生生走了将近两月。 两人本来没带多少银两,李青牛不擅理财,范小刀花钱又大手大脚,抵达京城时,身上的钱财已花得所剩无几,好在他在山中习惯了,大鱼大肉也吃过,咸菜窝头也尝过,对生活倒不是十分计较。 他们来京城,来寻找宋金刚以生命得来的那一枚极乐丹。 可这里是京城,不是黑风寨,京城之大,远远超出了范小刀想象。衣食住行,行走坐卧,都需要花钱,抵达京城的第三日,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盘缠,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最基本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他们决定速战速决。 六扇门原是顺天府查案机构,二十年前正邪之战后,朝廷忌惮于江湖势力,推行江湖改革新政,设立江湖司,将之纳入六扇门之下,而六扇门也归并到了刑部之下。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在八大胡同的一个角落,找到了六扇门。 两人却傻了眼。 这座灰砖青瓦的衙门,占地足有百亩,比先前他们那一副地图上大了足足一倍有余。 找路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两年前,八大胡同发生大火,原先的衙门,在那场大火之中化为灰烬,如今的六扇门,在旧址基础上,又征用了周围的房屋,重新修建而成,也就是说,范小刀手中的那一副地图,完全派不上用途。 范小刀是山贼,若是寻常处所,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抹黑闯进去,趁机寻那极乐丹。可这里是京城,一来人手不足,二来人生地不熟,六扇门又是专门缉盗的衙门,万一失手,恐怕就直接住进去了。 李青牛道:“小寨主,您不是有限量版的夜行衣嘛,要不咱们晚上试试?” 范小刀笑骂道:“张三麻子那家伙,弄这套夜光版夜行衣,若真穿出来,那跟在额头上写着我是山贼有什么分别?偌大一个衙门,总是有迹可循,得找个知情人,好好打探一下消息。” “要不,挖地道?”李青牛道,“只要能找到趁手的铁锹,以小寨主的盖世武功,不出三年五载,将整个六扇门地下全部挖通,要找到那宝贝,还是不手到擒来之事?” “那你做什么?” 李青牛道:“我负责出谋划策,还有给你加油!” 范小刀一巴掌拍在李青牛脑门上,“下次出主意之前,拜托先动一下脑子,你也不想想,咱们还有买铁锹的钱吗?”的确,如今两人身无分文,早上更因为拖欠房费,被客栈赶出了门,连三餐都成了问题。 “看来,此事得从长计议。” 李青牛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干脆你混进六扇门,然后见机行事!” 范小刀瞪大眼睛,“咱们干的是可是山贼的买卖,如此高尚的职业,怎么能跟官府的人扯上关系?更何况,六扇门可是咱们死对头,要是一不小心身份败露,下半辈子,咱们吃牢饭了!” “京城这么大,咱们又是外来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范小刀想了想,混入六扇门,确实是个办法,但好歹也是官府,不是说进就能进的。更何况,如今朝廷的户籍制度极严,两人的路引都是找胡三刀伪造的,一旦深查下去,必然会露馅。如今六扇门重建,要想找到当年藏药之处,无异于`大海捞针,若没有个合适的身份做掩护,还真不好进行下一步。 两人在六扇门门口闲逛,引起了官差的主意,“看什么看,这里是办案衙门,再看把你们抓进去!”んttps:// 看来,得先在京城住下。 可问题是,他们早已花光身上最后一文钱,连三餐都没有了着落,两人一合计,得先搞些钱财来。李青牛道,“京城这么多大官土豪,我这就去打探消息,晚上咱们干一票!” 范小刀道:“抢劫?” “好歹您也是寨主,这是京城,抢劫这种事,有失身份,我觉得绑架更适合咱们。要不,看看京城有没有没出嫁的小公主、小郡主的,绑一个来,索要赎金,女孩子注重名声,发生这种事,他们也不好声张,还不乖乖掏钱?” 范小刀一脸诧异的盯着李青牛,“以前打劫之时,你向来有多远躲多远,怎得来了京城,胆子变大了?” 李青牛郑重道:“生活所迫。临离开之时,二当家嘱咐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匡扶你,我可是在老寨主牌位前立了誓的。” “你这哪里是匡扶我,你分明是诓我啊!还小公主,小郡主,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转念一想,找几个横行霸市的公子哥儿,想办法堵在角落里,跟他借点银子花花,倒也不错。 这时,一名青衫男子,腰挎长剑,从两人身前路过。 范小刀见他相貌冷峻,衣衫华丽,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与李青牛交换了个眼神,就是他了!两人尾随其后,青衫男子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一家酒馆,找个靠窗位子,坐了下来。 范小刀决定先跟他套套近乎,坐在了他对面。 青衫男子眉毛一皱,不过却没有说话。 老板娘看到男子,连走了过来,“赵捕头,今日得空,来我们这里吃饭了?” 范小刀惊道:“捕头?” 老板娘笑吟吟道,“这位可是当今京城六扇门两大神捕之一,赵行赵捕头,两年前,我们当家被冤枉进入大牢,是他亲手抓了凶手,帮我们洗脱罪名,是我们店里的恩人哩!” “跟他说这个作甚?” “赵捕头,还是老三样?” 赵行点点头,不多时,老板娘上了三道菜,一盘醋鱼、东坡肉,炒笋尖,还赠送了一壶酒。赵行不慌不忙的吃着,他吃的很仔细,每一口都细嚼慢咽,范小刀尴尬的坐在对面,知道赵行捕快身份之后,他已放弃了打劫的念头,他此刻饥肠辘辘,于是问,“可不可以请我喝酒?” “可以!” 范小又问:“可不可以请我吃饭?” “可以!” “可不可以借我一百两银子?” “可以!” 范小刀心中一喜,如今这买卖这么好干了? 只听赵行又道,“不过,你得先把这顿饭钱结了。” “为什么?” 赵行道:“你找我要酒、要饭、借钱,我问你为什么了吗?” 范小刀哑口无言。 赵行饮了一杯酒,缓缓道:“听你口音,应该是青州府人士,你的鞋上有磨损,应是长途跋涉,最近刚到京城没多久,背上包裹中有一股蒙汗药的味道,是黄河以北的炒制方法,你跟同伙看到我的第一眼,是我腰间的钱囊,若没有猜错,你们应该是山贼,青州府共有六伙山贼,你们是哪一伙儿的?黑龙寨,还是黑虎寨?来京城做什么?” (有存稿期间,早八点,晚八点各一更。) 第5章 儿子偷爹不算贼 范小刀笑道:“虽然没有猜中,却也不远矣。再说,山贼又如何?在下向来光明磊落,平生没做伤天害理之事,圣人说,人只有职业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山贼也好,捕快也好,存在即合理,都有其意义。” 赵行没想到范小刀承认的如此痛快,更没有料到他如此伶牙俐齿,于是重新审视眼前这位少年。赵行身为公门之人,常年与凶犯打交道,抓过的罪人将近百人,眼力劲不会太差,可这位少年眼神明亮,不似大奸大恶之人,身上也没有那股绿林特有的匪气,不由对他来了兴趣。 “我叫赵行,六扇门青衣捕快。” 范小刀斟了一杯酒,道:“在下范小刀,青州府黑风寨之人。” 黑风寨? 赵行满脸疑惑,自江湖新政以来,天下帮派,四大世家、六大门派,八帮十会,大小七十二洞,一千两百余帮派,但凡能叫得上名号的,都在六扇门备案,赵行也对这些人颇有研究,可他却从未听过黑风寨,莫非是最新刚成立的? 赵行道:“范小刀,我记住你了。” 范小刀道,“别,你还是忘了我为妙。” “在下入六扇门一年,一共抓了九十九人,既然你们来到京城,丑话说在前面,别做什么为非作歹之事,但愿你别成为我抓到的第一百人。” 范小刀长身而起,道:“你没有机会的!” 说罢,他匆忙离开这是非之地。这赵行看起来不简单,要是他真要找自己麻烦,别的不说,光是伪造路引,就足以将他抓入大牢。出了酒馆,李青牛心有余悸道,“那姓赵的眼睛真毒,他只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心惊肉跳,仿佛之前做过的亏心事,全被他知道一般。” 范小刀问,“你做过什么亏心事?” 李青牛道,“给二当家下泻药啊,偷三当家的白菜啊,偷看孙三娘洗澡啊什么的。” “孙三娘都四十多岁,两百多斤,你可真下得去眼。” 李青牛嘟囔,“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发财大计落空,又受到赵行警告,下顿饭也没了着落。李青牛道:“小寨主,咱们换个目标?” 范小刀道,“以后,别小寨主小寨主的乱叫,咱们才来几天,就被人识破身份。” “那该称呼什么?” “什么小范公子啊,范爷啊,范大侠啊都成,就别叫小寨主。” “好的,小寨主!” 两人在街上寻找下个目标,这时,一名年轻人拦住他去路。 “我看两位相貌不凡,可是江湖中的绿林好汉?” 范小刀心中惊愕,怎得,一个赵行还不够,随便遇到一人,就能识破他们身份,我们脸上莫非写着山贼二字不成?他看来人肥头大耳,衣衫褴褛,脚步虚浮,一看就知是好吃懒做之辈,道:“不,我们是良民。” 胖子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在下姓牛,名大富。”他神秘一笑,“想不想发财?” 范小刀道:“做梦都想。不过看仁兄这位德行,别告诉我你有发财的路子。” 牛大富大笑,“巧了,还真有。” 范小刀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牛大富呵呵一笑,指了指城南的位置,低声道:“城东的黄财主听过没有?他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户,账房中金银无数,不如我们做上一笔没本儿的买卖,这样咱们不就有钱了?” “你说是去偷?” 牛大富摇了摇头,“诶,这叫借,怎么能说是去偷?江湖人的事,能说偷嘛?” 范小刀道:“像他们那种财主,家中护院高手那么多,要想去偷银子,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牛大富道,“黄财主家一共有十八个护院,都是从江湖上请来的好汉,其中两位还是八卦门的高手。此外,家中有恶犬三只,两公一母,更要命的是,账房只有一个门,上着子母连环锁,一旦破门而入,会有机关敲响他卧房的铃铛,所以要想进去,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怎么智取?” “账房的钥匙,挂在黄财主脖子上,睡觉都不离身。他睡觉极死,我们可以趁他睡觉,跑到他卧房中将他迷晕,然后取下钥匙。” 范小刀有些奇怪,“你怎么对黄家这么熟悉?” 牛大富嘿嘿一笑,道:“黄有才是我爹。” 此言一出,两人都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牛大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真是他儿子?” “如假包换。” “那为何他姓黄,而你姓牛?” 牛大富有些不耐烦,“别问,问就是不懂规矩。就问你们,这一票你们敢不敢干?” 范小刀心说,你都不怕,我们怕什么,于是道:“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们就算再有困难,也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片孝心啊!” ……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在外人看来,城东黄府的老爷黄有才,腰缠万贯,富可敌国,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却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与城西孙半城,城北王百万、城南李富贵,并称京城四大富豪,令人羡慕得紧。可黄有才却一直开心不起来,除了家里住了一只河东狮牛夫人外,唯一的独子黄大富更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黄有才白手起家,用了二十年功夫,从一个挑货的贩子,到如今家中有七十多店铺,生意遍及杂货、酒楼,绸缎庄等七八种产业,累积了不少财富,但他出身寒门,祖上八代没有出过一名进士,在京城这种看身份名望的地方,无论有多少银子,始终融入不到更高一级的圈子,在那些清贵官员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而已。 本来指望凭借家中的财富,让儿子能够考中进士,光宗耀祖,可黄大富天生不是读书的料,除了闯祸惹事打架,就是喝酒斗狗逛青楼,京城富家子弟的不良风气,他一样不落。 几个月前,黄有才花了几万两银子,在琼州府给他捐了一个县令的芝麻官,结果黄大富打死也不肯去,黄有才一怒之下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将他赶出家门,本想让他流落街头,尝尝人间疾苦,等他回心转意,可黄大富根本不买老子的账,径直跑到官府改成随母姓,改名城牛大富,气得黄有才火冒三丈。 生气归生气,儿子该管还得管。 今日是他五十大寿,他在京城关系极广,来往的宾客,有些江湖朋友,也有生意上的伙伴,而那混小子离家出走已经大半月,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管事黄书朗进来回事,“老爷,外面来了个年轻人,姓范,说是少爷的朋友,有要事见老爷。” 不知哪里结交的狐朋狗友,黄有才道,“不见。” 黄管家道:“他说有要事禀报。” 这小子又是要搞哪一出?黄有才寻思片刻,“让他去客厅等我。” …… 范小刀头一次来到这种豪门大宅,在他印象中,黄老爷家财万贯,家中应是富丽堂皇才对,可一路走来,三进的院子虽大,看上去却十分陈旧,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豪奢之处。 来到客厅,范小刀看到一人坐在那里,立即扑倒在地,满脸悲恸道:“黄老爷,救命啊。” “什么事,说来听听。” 范小刀道:“我是牛大富的朋友,昨晚我们两个银钩赌坊打牌,谁料手气差得很,输光了银子,还欠了赌坊一百两,如今他们把牛大富扣下,说要天黑之前要把银子送来,否则就要撕票!这是他的亲笔信。” 说罢,范小刀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爹,我赌钱输了被人绑架,请将一百两银子给我兄弟,来解救我于冰火之中。” 黄有才看了看,是儿子的笔迹,连问:“他们说怎么撕票?” 范小刀一愣,道:“应该是用绳子把他勒死吧。” 黄有才大惊失色,“那还了得?你等着!”转身向内屋走去。 范小刀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正在琢磨怎么分赃,可左等右等,不见黄有才出来,心说这黄财主心可真大,儿子都这么危险了,取个钱都磨磨唧唧。过了好半晌,黄有才出来,手中拿了一根绳子,递给少年,问:“这根够不够长?” “够了,够了!”范小刀道,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是来要银子的啊,你给我拿绳子干嘛?“黄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黄有才冷笑一声,“什么意思?回去告诉那小子,想要钱,去官府把名字改回来,光明正大来跟我要,别整天搞些歪门邪道。还‘请将一百两银子给我兄弟’,那臭小子跟我说话,什么时候用过‘请’字?” 糟糕,露馅了。 真是细节决定成败啊。 一计不成,范小刀又生一计,道:“还是黄老爷英明。我就说这法子不好使,牛大富非不听。不过,黄老爷,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他回心转意,跟着你姓。” “什么法子?” 范小刀道:“既然他不肯改回姓黄,不如你也改成姓牛。” 黄有才:“把他轰出去!” 范小刀闻言,急道,“等等,我还没说完呢,老爷您改成了姓牛,依他的性子,自然跟您对着干,按大明户籍制度,他只能改回姓黄了,到时候,您神不知鬼不觉,再把姓改回来,不就完美了吗?” “来人!”ganqing五.com 三名身材魁梧的护院走了进来,范小刀一看他们要动粗,喊道:“慢着,我自己走!” 这时,一中年夫人火急火燎的走了过来,还没进屋,就喊了起来,“我儿被人绑架了?” 范小刀见夫人浑身珠光宝气,猜到应是黄夫人,于是点点头,看来还是当娘的心疼儿子,听到儿子被绑架,脸都绿了。 黄夫人道:“老爷,你好狠的心啊,儿子被人绑架,你还有功夫在这里喝茶?”她一把夺过黄有才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范小刀:“大富现在在哪里?” “赌坊。” “要多少钱?” “一百两!” 黄夫人对黄有才道:“拿一百两银子给我。” 黄有才虽然抠门,但夫人有命,他不敢不听,于是去了账房,不片刻拿了一百两银子过来,交给黄夫人。 范小刀正要伸手去接,黄夫人转身就要往外走,黄有才连问,“你这是去哪儿?” 黄夫人道:“今天在跟赵姨娘家打牌,输光了,她们还在等着我呢,这一百两,我回去翻本儿!” (二更送到。) 第6章 剑舞冠京华 范小刀一脸无奈的靠在大树下,满脸感慨的对牛大富道:“我怀疑你这个儿子是不是捡来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儿子遇到危险竟然不管不顾!” 牛大富满不在乎道:“软的不行,咱们来硬的,明的不行,咱们来暗的。” 范小刀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先找个养家糊口的营生。” 李青牛从远处跑来,满脸兴奋道:“小寨……刀爷,好消息。”他满头大汗,道:“六扇门……六扇门……” 范小刀道:“怎么,着火了?” 李青牛道:“刚路过菜市场,看到六扇门正在招人!” 牛大富笑道:“六扇门是官府衙门,要想进去,不花银子,不走人情,难比登天,什么时候招人要去菜市场了?” 看到李青牛一脸认真的样子,三人前往菜市场,门口立着一块告示栏,一般都是寻常商铺招工或者店家的活动,这种地方,张贴没有章法,往往前脚刚贴上,后脚就被人撕下来,或又在上面再粘上一层,就如打了补丁的百衲衣一般。李青牛道:“呶,就在那里!” 范小刀凑上前,读道:“百花楼因业务发展需要,招聘男公关若干,工资日结,无押金,待遇优……这个跟六扇门沾不上关系吧?” 李青牛道:“这个貌似也不错。” “虽然你体壮如牛,但就算你浑身是铁,进去经不住几天折腾,况且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又岂能做这种事?” 李青牛走过去,将那张告示撕了,才露出一角:“六扇门因业务需要,招聘大牢杂役一名,要求体格强壮,胆大不怕死,外地人优先,父母双亡者优先,有意者请……” “杂役?” 范小刀寻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六扇门内守卫森严,若是强行闯入,定然危险重重,若能当上杂役,可以名正言顺的混进去,到时伺机能进入当年的秘道,寻找义父留给自己的东西,当即决定,“青牛,我帮你报名。” 李青牛却道:“打劫我在行,当杂役我不专业。再说了,我是胆大,但我怕死啊!” “你不去,难道我去?” 李青牛道:“我看行!” 在范小刀催促下,李青牛不甘情愿的前往六扇门报名,牛大富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范小刀奇道,“怎得,你也感兴趣?”牛大富道,“我都无家可归了,跟着你们混,好歹有个伴。” 来到六扇门,在门口徘徊半晌,又被先前那差役看到,“怎么又是你们?怎得,想要进去住几天?” 范小刀举起手中告示,“官爷,我们是来应征杂役的!” 那差役道:“真不巧,你们来晚了一步,这份差事已经有人了,要不你们再等几天?”这时候,门口有两个差役抬着一个担架从侧门出来,担架上有个人,头上蒙着白布,生死不知,看到门口差役道,“老宋,过来搭把手。” “怎么回事?” “新来的杂役,才去送了一顿饭,就被打死了,看来又得重新招人了,哎!那老祖宗太难伺候了,这个月他都打死打残三个了!” 第7章 福禄寿三星祝寿 商议好计策,三人分头行动。 牛大富目标太大,伙计们又都认识他,容易暴露,所以他从偏门先行回家,范小刀和李青牛则混入祝寿的宾客之中,前往黄府。 黄有才身穿寿袍,与管事站在门口迎接前来祝寿的宾客,门口有两位傧相搭台收礼金、礼物,并分流客人。 “槐花酒坊李大善人,寿金二十两,请往左厅鲍鱼宴落座!” “城南菜铺刘二婶,寿金五十文,请往右厅豆腐宴落座!” 一名中年人来到门口,也不送礼金,也不进门,堵在了门口。 “您是?” 中年人一脸谄媚,笑道:“黄管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珠市口皮草行的刘三,上次黄老爷在我们这里定了一套皮草,这都半年了,也没见给钱,按理说,今儿是大喜日子,我们不该来,可是小本买卖,这么下去,小店快要撑不下去了。还请发发善心,把账结一下吧。” 黄管事问,“多少钱来着?” 中年人递上字条,“十两银子。” 黄管事点点头,将字条手下,对中年人道,“今日来者是客,吃顿饭再走吧。”说罢命将中年人带到了左厅鲍鱼宴,又把字据给了傧相,“记下,皮草行刘三,礼金十两!” 没有礼金,看样子也混不进去,如今两人不名一文,李青牛有些犯难,“这可怎么办?” 范小刀哈哈一笑,“咱们是山贼,什么时候走过大门?” 身上有打劫七件套中的飞天爪,别说是小小的黄府,就是皇宫内院,照样出入自如! 就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城西清平坊老爷孙半城,前来为黄老爷贺寿!” 两人回头,看到一名中年人在几位保镖护送下,来到了门口。黄有才见状,连上前拱手,“今日小弟寿宴,孙老爷能亲来,真是幸会,幸会!” 孙半城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次家母做寿,黄兄带去黄金万两的白条,老哥很是感动,今日特意前来归还,礼尚往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黄有才皮笑肉不笑,上前扶住他肩膀,“你我兄弟一场,能来已是很给面子,还带什么礼物!黄管事,带孙老爷入席!” 范小刀打量了一眼孙半城,此人个头不高,山羊胡子,声音洪亮,看上去颇有悍色。 听牛大富说过,这位仁兄与黄有才齐名,名下有赌场、青楼、钱庄等产业,为人圆滑世故,与朝中某位大佬关系密切。 孙家与黄家虽没有业务往来,但两人同位四大乡绅之列,互相看不惯,于是打定主意,找个机会去他家中拜访一番,将之列入了潜在的肥羊之列。 两人翻墙而入,按约定来到偏院与牛大富汇合。 在偏院里,范小刀看到了孙梦舞的那辆马车,他闻到了一股兰花的香味,想到今日看到孙梦舞那张忧容满面的脸庞,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范小刀也不由一阵感慨。 这次黄家做寿,除了百花楼,黄有才还邀请了散花楼、徽成戏班等前来演出,牛拦山的节目排在了第四位,前面有杂耍、变戏法,甚至还有个福禄寿三星祝寿的节目,中间穿着着敬酒、致辞,一套下来怎么也得个把时辰,时间对他们来说已很充足。 左等右等,不见牛大富出来。这时,一名满脸油彩、老寿星打扮的老者拦住他们,对范小刀、李青牛道,“你们两个就是徽成班派来顶包的伙计吧?” “什么?” 老者不耐烦道,“徽成班子的人太不靠谱了,一共派了两个人,中间还临时有事来不了,这笔买卖,还让他们抽了大头,真是窝火。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后台化妆?” 范小刀问:“你们不是徽成班嘛?” “老寿星”道:“我们是草台班,徽成班见黄财主给的银子太少,三星祝寿这个节目他们班主转包给我们了,什么事儿都不做,顶个名字,就抽我们五成的钱。” “那你们还接活?” “生活不易,哪里来轮得着我们挑挑拣拣?你们两个的活儿行不行?” 活儿,是他们戏班子的行话。 范小刀心说怕是难以脱身,等混过这一关再说,于是道,“哈,我们兄弟二人,文能上马安天下,武能提笔定乾坤,是能文能武,会冰会火,可喷可躲,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老寿星”道:“大白天的,冰火就算了,武行也来不及排练,这样子,你们两个扮福禄二仙,等会儿我们的人先上去暖场,热闹一番,到时你二人跟我身后,一起出场,我捧寿桃,你们二人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对联当众拉开,就算齐活。本来还以为能夺个彩头,现在看,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就阿弥陀佛了。” 李青牛道:“那不行,我们还要抢……” 范小刀连使了个眼色,拦住他道:“抢个头彩!” “老寿星”道:“要是没有孙梦舞,没准咱们的三星祝寿有机会,如今这形势,最多也就是给孙大家暖暖场子” 锣鼓齐鸣。 已有一个旦角到台前,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两人在老寿星等人的帮助下,赶紧化了妆,换了行头,等待出场。 黄府之内,高朋满座。 黄老爷春风得意,这次五十大寿,除了生意上的伙伴,远亲近邻,名下各大产业的掌柜之外,御史台的李大人也拨冗莅临,让他心生得意之色。 此外,他还邀请了六扇门副总捕头杨得水。这位杨大人在六扇门可谓是手眼通天,既然儿子不肯去琼州当县令,他准备走杨得水的门路,花点银子给他当个捕快。虽然并无品秩,但也算是进入公门之中了。 寿宴开始。 黄有才是主角,他站起身,来到台子上,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张纸,念了起来。 “今日是黄某人五十大寿,各位乡亲、江湖同道前来捧场,令敝人深感荣幸,御史台李大人、六扇门杨总捕头更在百忙之中拨冗莅临敝府,更让敝府蓬荜生辉……”黄有才说着管家给他准备的片汤话,无外乎感谢各位前来云云,“在下略备薄酒,又准备了节目助兴,望各位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黄老爷,我们要看孙梦舞!” “孙大家!” 台下众人纷纷起哄,黄有才笑道:“大家稍安勿躁,孙大家正在台后歇息,稍等片刻,便为大家献舞!” 报幕小厮道,“下面请欣赏,三星祝寿!” 老寿星在台下叮嘱二人,“我们先上去,听我口令,等会我在台上喊出,‘福禄二仙何在?’你们两人回一声‘来也’,踏着拍子上前,别走太快,然后听我口令,明白吗?” 两人点头。 台上鼓打三通,锣鸣三遍。 老寿星示意道,“伙计们,操练起来。” 两人点头。 台上鼓打三通,锣鸣三遍。 老寿星示意道,“伙计们,操练起来。” 一群小仙来到台上,连翻带滚,热闹非凡,把现场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种节目,要得就是这种热闹气氛,眼见暖场差不多,又是一通叫板,老寿星捧着寿桃,拄着拐杖,上了戏台。 三星祝寿,说得是福禄寿三星在仙界打赌,在人间寻找德高望重的大善人赐福的故事,由于范小刀、李青牛二人没有经验,那老寿星也临场发挥,将脚本略作改动,好在他们久经梨园行,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一颗寿桃,在他手中,如变戏法一般,又念又唱,配上小仙们的插科打诨,一场戏热热闹闹,让整个寿宴到达了顶点。 踏三山,游五岳。 说书的嘴,唱戏的腿儿。 老寿星寻遍天下,始终没有找到大福大善之人,腾云驾雾,来到京城,念白道:“老寿星我来到黄家庄,此处钟灵毓秀,咦,这黄家庄有祥云聚顶,定当是我要找的大福大善之人。孩儿们,这庄子里住得是甚人?” 小仙道:“老寿星,这是黄有才老爷的庄子。黄老爷修桥铺路,开粥济民,乃天下第一大善人。” “不错,不错。正是我要找之人,那我们将这寿桃交给黄大善人,可好?” 众小仙念白:“妙!” 老寿星道:“我与福禄二仙约好了见面,两人却不曾前来,不知是否贪睡,耽误了时辰。”他高声道,“福禄二仙何在?” 锣响,鼓鸣。 范小刀、李青牛二人在后台看得痴迷,竟然忘了上台之事。 老寿星见二人没了反应,又连问了三遍,“福禄二仙何在?” 台下有人推范、李二人,“该你们上场了!” 两人才意识过来,锣声响,两人抓着祝寿对联,一溜小跑,来到了台上,有些匆忙。 老寿星差点没气死,临时改词儿,“福禄二位仙翁,你二人怎得才来,可是睡过头了?” 范小刀一听,怎么临时加词儿了,于是道,“我二仙有些肚饿,看到有豆腐宴,甚是美味,谁料贪吃,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去了趟茅厕,耽误了时辰。” 李青牛也唱腔念白道:“可不是,拉的可真不少!” 老寿星一听,堂堂寿宴,大家都在吃饭,这小子在胡说什么呢,赶紧把活儿弄完收功,找补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了?” 范小刀道:“老寿星,今日黄老爷大寿,适才着实热闹,我见台下看官意犹未尽,不如为大家表演老寿星上吊?” 台下众人轰然大笑,纷纷叫好! 黄老爷脸色很难看。 老寿星也慌了神,“吊与不吊,在一念之间,时候不早,玉帝还找咱们回去复命,不如献上寿桃如何?” 范小刀心中暗笑,他也正有此意,赶紧弄完这一出,还要去后院账房偷银子,完成发财大计,下个就轮到孙梦舞出场,正是府内守卫薄弱之时,于是配合道,“恭请黄老爷上台!” 福禄二仙站在了老寿星身后。 老寿星高举寿桃。 福禄二仙各持卷轴对联。 黄有才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了台上,在众人瞩目之下,剪开了卷轴上的绳子,一副对联从二人手中徐徐展开。 上联是:音容宛在,永垂不朽! 下联是:驾鹤西去,万古长存! 不知何时,对联竟然被人掉了包! 三人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鲍鱼宴上宾客乃有身份之人,不会跟着起哄。 豆腐宴众人都是佃户,并不识字,也不明所以。但黄老爷的脸色却铁青一片。管事见状,指着两幅对联,念了起来。 “祝黄老爷福如东海长流水!” “祝黄老爷寿比南山不老松!” 台下有人道,“字数好像对不上啊!” 有人解释:“你个庄稼汉懂什么,这是仙界的文字,一个字顶俩!你看,不老松的‘松’字,写得多有气势,一看就是大文豪手笔!” 管事冲二人道,“愣着干嘛,还不收起来?请黄老爷切寿桃!” 黄有才拿起伙计递过来的刀,向寿桃之上切了下去。 寿桃切开。 众人脸色大变。 盘子内赫然躺着一颗女人头! 正是京城第一名妓,孙梦舞的人头! 第8章 红粉与骷髅 在场的众宾客都吓傻了。 剑舞冠京华,名动一时的当红歌姬孙梦舞,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了黄府。孙梦舞虽是名优,但在京城地位极高,不消说,这必是一件轰动京城的大案。んttps:// 黄有才更是脸色苍白。 为了这场寿宴,他托关系花银子才请来了孙大家,却不曾想死在了自己家中。 摊上官司,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将目光看向了六扇门的副总捕头杨得水。 杨得水今日应邀赴宴,只带了两名随从,看到此情景,当即下令封锁黄府,又派人前往六扇门衙门报案,他喝道:“来人,将台上三名嫌犯控制起来!” 那老寿星吓得瘫软在地。 李青牛喊道:“不是我们干的!” 杨得水冷着脸,“不是你们,难道是本官不成?” “也不是没有可能!” “放肆!” 范小刀心思急转,今日发生之事出乎预料,本想来捞点银子,却卷入了官司之中。若只有他自己,可以凭借武功脱身,但他不能丢下李青牛不管,更何况,一旦逃跑,那就坐实了他杀人的证据,他道:“大人,此事当从长计议!” “轮不到你们说话!” 在场宾客足有百人,都被留在了前院之中。 那老寿星醒来,赶紧辩解,范、李二人并不是他们的人,只是临时找来顶包的,在此之前,并不是认识二人。杨得水命人勘验了范小刀、李青牛的路引,不片刻,一差人来报:“杨捕头,此二人并不在宾客宴请名单之中。” “凶手必是你们,来人将二人押回大牢!” 在后院的牛大富听到这边出事,来到前院,道:“大人,这两人是我朋友,也是我邀请来,今日我一直与他们在一起,若他们是凶手,那岂不我也成了凶手?” 杨得水淡淡道:“这可是你说的。” 黄有才本来已经急的焦头烂额,看到儿子胡言乱语,连上前陪笑,“大人,此事必有误会。孙大家是我们花大价钱请来的贵宾,我们有怎么会对她生出歹意?还望大人主持公道,早日捉拿凶手归案,还我们一个清白。” 说话间,一名年轻捕头带着十余名差人来到了黄府。 范小刀认识此人,正是今日在酒楼有一面之缘的赵行。杨得水看到来人是赵行,脸色有些不悦,“怎得是你来?” 赵行拱了拱手,道:“孙大人,今夜是属下当值。” “丁一呢?” 赵行摇头表示不知。 六扇门虽隶属刑部,负责缉盗,但内部也派系林立。杨得水仗着宫中有人,在六扇门内飞扬跋扈,并不将总捕头诸葛贤余放在眼中。赵行虽没有派系,但平日里对他并不尊敬,几次三番忤逆于他,让杨得水很是不爽。孙梦舞虽是歌姬,但与朝廷中多位大佬关系密切,还是当今大学士的座上宾,她今日之死,必是轰动京城的大案,若能将这个案子接下来,对杨得水来说必是大功一件,所以当看到来人并不是他的得力干将丁一,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内部虽有矛盾,但对外人,却都是六扇门的人。 赵行很快进入角色,命人将众宾客留置在院中,一一排查。赵行看到了范小刀,讶道:“怎得又是你?” 范小刀哈哈一笑,“赵兄,好巧!” 杨得水道,“此二人是重要嫌犯,赵行若与他们相识,这个案子还是回避为妙。” 赵行却道:“在下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并非熟识之人。若大人没有什么指教,属下先去查案。” 杨得水虽然官职比赵行要高,但在六扇门却不分管查案,更没有查案的权限,听到赵行如此不给面子,只是冷哼一声,并不作声。赵行对范小刀道:“人头是你们端上来的,嫌疑最大,在真相没有查明之前,不要离开我视线。” 仵作早已将孙梦舞人头收殓,送到了赵行身前。 当代风华绝茂、倾国倾城的孙梦舞,人头静静的躺在一个木匣之中,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范小刀凑上前,奇道:“怎得没有血迹?” 按理说,人头被砍,无论如何,胸腔内的血翻涌,可孙梦舞人头十分干净,如同熟睡一般。 这就有些诡异了。 赵行如端详一个器物一般打量着人头,四下查看了一番,指着脖上一处勒痕,道:“凶手是先用绳索将苦主勒死,然后用快刀切下她头颅,从切口痕迹上看,对方只用了一刀,可见此人武功高强,但如何做到没有一点血迹,暂时还不清楚。”回头问道:“最后一个看到孙梦舞之人是谁?” 一差役道:“是孙大家的小婢,得知主人被害之后,她已经吓晕了过去。” “弄醒她,我有话要问。” 不片刻,一名哭得梨花带雨的青衣小婢来到赵行身前,盈盈施礼,赵行问,“最后一次见到孙梦舞是什么时候?” 小婢哭着道:“在马车上时,孙小姐情绪有些低落,来到黄府内院后,称身体不舒服,当时离天黑有段时间,便去了客房休息,我就跟几个姐妹在前台准备演出之事,之后也是在后台听说小姐遇害之事,呜呜!” “她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小婢道:“那倒没有,只是最近有个蓝公子,一直骚扰小姐,想要帮小姐赎身,小姐一直躲着她,那蓝公子纠缠不清,恼羞成怒,前几日还扬言要报复她,不过,这几天也没有见过他。” 李青牛道:“依我看这蓝公子嫌疑挺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哈!” 赵行瞪了他一眼,吓得李青牛后退两步。 范小刀却道:“今日在长街上,我倒是见过孙梦舞一眼,当初有些远,觉得她脸色有些难看,想必是受到了威胁。” 赵行点点头,又问了小婢几句,除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蓝公子,也没什么线索,于是让小婢离开,范小刀道:“这女人说谎了。” 赵行问,“你也看出来了?” 范小刀笑道:“说谎,我可是专业的。” 赵行对范小刀来了兴趣,反问一句,“那人是不是你杀的?” 范小刀语塞。 若说不是,那他就是说谎,抓起来,若说是,那就是承认了,抓起来。范小刀只是随口一说,却被赵行抓住了漏洞,只得道:“是与不是,还得看赵捕头明察了。” 赵行道:“走,去看一下尸体。” 众人来到别院客房。 黄家邀请到孙梦舞,百花楼曾提出条件,必须要给准备单独的休息处所,而且除了演出之外,期间不接见外人,更不能强迫孙梦舞陪酒,虽然条件有些苛刻,但黄有才还是答应了,谁料到,孙梦舞一住进去,就没能活着出来。 第9章 你看我美嘛? 纸上只写着两个字:“交人。” 赵行认得诸葛贤余的字,心中更是满是疑窦,命案发生才不过两个时辰,凶手便已经擒获,而且这百花楼从朝中找了关系,来找六扇门要尸体,莫非这具尸体之中隐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此,赵行道:“我只按规矩办事。” 杨得水满脸怒容,厉声斥责道:“好一个赵行,我的话你不听,总捕头的话你也不听了?仗着陛下当年那一句‘忠勇可嘉’,一意孤行,违抗上级命令,你目中无人了?” 两年前,赵行初入六扇门时,曾破获一个轰动京城的大案。 一名鞑靼使者在入京之时,在马市被杀差点引发两国交战,赵行很快破获案件,将凶手捉拿归案,此事办得甚合皇帝心意,于是口头褒奖了一句“忠勇可嘉”。若是寻常官员,能得了这句嘉奖,只要不犯错误,必然会平步青云。 要想在官场如鱼得水,既要会办事,又要会来事,可赵行偏偏不信这一套,依旧我行我素,不讲情面,得罪了许多人,至今也只是一名仅比青衣捕快高一级的红衣捕头。 赵行将纸条收起,道:“咱们六扇门实行首问责任制,案子既然交到我手中,那就由我负责,你们要收尸,待我将卷宗报上去之后,自然归还。” 李八娘一听急了:“诸葛总捕头的话你不听,刑部大人的话你也不听?一个小小捕快,哪里来的胆子?”说罢吩咐同行之人道,“给我抢!” 赵行拔刀出鞘,“谁敢?” 杨得水本想劝阻,但转念一想,那个烫手的山芋是诸葛总捕头接下的,出了事情自然也是由他来担着,这些年在六扇门他位居三把手,始终被诸葛贤余压了一头,何不趁机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没准能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此,他笑了笑,“好,就按你说的办。” 李八娘虽是百花楼的东家,毕竟是民不是官,看到赵行态度如此坚定,也不敢硬来,于是放了一句狠话,“赵捕头,我女儿的尸身放在你这,若是坏了半点,自然为你是问,到时你可别哭着来求我。” 赵行懒得理她。 李八娘走后,由于官府宣称案件已告破,众宾客也都留下姓名备查之后,离开了黄府。 赵行对范小刀道:“范兄,看在今日我请你喝酒的份上,可否帮我个忙?” 范小刀道:“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说。” “我初来京城,衣食没有着落,事成之后,把我弄进六扇门,谋一份差事。” 范小刀一心想混进六扇门,看到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赵行一愣,道:“官场条框太多,我看你生性洒脱,疏于人事,并不适合这种生活。” 范小刀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能当一名捕快,抓凶缉盗。” 李青牛补道:“你的梦想不是要当天下第一山贼吗?” 范小刀上前就是一拳,“以后不许提山贼那两个字。”又对赵行道,“我的身份,也请赵兄为我保密。” “我还未说所求之事呢。” 范小刀道:“若没有猜错,应该是让我帮你照看孙梦舞的尸身吧?” 赵行愣了愣,“你怎么猜到?” 范小刀笑道:“今夜这个案子,有些不寻常。孙梦舞是当朝名优,人头落地,尸体无血,死法极为怪异,这边还未勘验完,凶手就缉捕归案,而且惊动了朝中之人,给你顶头上司施加压力,这个案子处处蹊跷,百花楼的人也索要尸体,甚至还搬来了棺材。要知道,若非家中有老人,谁也不会提前备好棺材,更何况百花楼是风月场所。你要查案,自然从两个地方着手,一是孙梦舞的尸身,另一个是那个蓝公子。我又不能审案,自然是帮你盯着义庄了。” 听到范小刀一番分析,赵行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范小刀道:“别忘了你答应之事。” 自然有仵作和差役把孙梦舞尸体收殓好,送到了义庄。 城东的义庄在一座破庙,由于香火不旺,年久失修,被朝廷征用为义庄,用来停放一些死得不明不白、或客死他乡之人。 义庄平日里由一个耳聋眼花的老和尚看守,听赵行说范李二人今夜也要住在这里,更是乐得清闲,嘟囔了一句,“今晚总算不用跟死人睡觉了,”便当了甩手掌柜,听得李青牛一阵瘆得慌。 如今义庄内存放着几具尸体,时值夏末,天气炎热,虽然尸体经过处理,而且有香料遮掩,味道依旧不好闻。赵行与二人交代一番之后,连夜回到六扇门审查疑犯。 锁上祠堂的门,范小刀和李青牛在一处偏房休息。 李青牛有些心惊,“我听说义庄内横死之人,一到夜间,他们的鬼魂就会在庄内游走,小寨主为什么答应这个要求?” 范小刀道:“还不是为了混进六扇门?再说,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哦,忘了你做过。那你可要小心了,要是被鬼盯上,勾走你的魂魄,你就变成傀儡了。” 李青牛道:“小寨主,我可是咱们寨里胆子最大之人,别说是鬼,就算是阎王来了,我照样有说有笑!倒是你,怕了嘛?” 范小刀指着存放尸体的偏殿道:“你放心,你看到窗户、门廊上都是道符,据说能镇住鬼魂,就算是闹鬼,他们也出不来的。” 这时,门外传来咚咚敲门声。 范小刀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寒毛倒立,再看李青牛,吓得保住范小刀大腿,大声尖叫。 范小刀硬着头皮问,“谁?” 门外,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我死得好惨啊!” 范小刀道:“关我什么事?” 那声音道:“我本是外乡人,冤死在这里,始终没人来认领,困在这里几十年了,今夜好不容易碰到你们,要抓一个人替我,好让我超生。你们两个,我选哪一个呢?” 范小刀、李青牛指着对方,齐声道:“选他!” 范小刀骂道:“真够义气!” 李青牛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范小刀咳嗽一声,笑骂:“行了,牛大富,别闹了,出来吧!” 门被推开。 牛大富拎着一个食盒,还有一坛酒走了进来,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范小刀道:“就你那破锣嗓子,捏着喉咙我也能听出来,还外乡人,咋了,死在京城,口音都变了,还学会京片子了?” 第10章 诈尸 “诈尸了!” 李青牛吓得脸色铁青,口吐白沫昏死过去。牛大富双腿发抖,扑腾一声坐在了地上,浑身不住颤抖。 范小刀向来不相信什么鬼力乱神之说,拔刀出鞘,推门而入,与“孙梦舞”对视:“你的人头什么时候接上去了?我觉得还是分开更美一些。” 孙梦舞见他并没有被吓到,人影晃动,寒光闪动,快如鬼魅一般,一剑向范小刀刺了过来。范小刀早有准备,挥刀一架,左手使出一记金刚拳,向孙梦舞胸口轰了过去。 轰! 似乎击在一块铁板之上。 孙梦舞格格一笑,随手一扬,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真是淡淡的兰花味道。 与今夜在黄有才府上闻到的味道如出一辙。 香味有毒! 范小刀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连忙屏息,那女子趁机闪过,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这兰花香只是寻常迷药,毒性不大,范小刀略一运功,以内力将毒素逼出,才来到李青牛、牛大富二人身前。 李青牛蹭得爬了起来,问:“那女鬼走了?” 范小刀没好气道:“敢情你是装死啊。” 李青牛道:“听说鬼不吃昏迷之人,再说,那女鬼那么漂亮,公子还没有成亲,我这不给你们留点单独相处的机会吗?” 牛大富也缓过神来,“那不是女鬼?” 范小刀摇头,“那人不是孙梦舞,只是有些形似罢了。她故意穿上了与孙梦舞同样的衣服,装神弄鬼而已。” 三人来到停放孙梦舞尸体的板床,看到期间场景,忍不住别过头去。孙梦舞的尸体已被人破坏,小腹被人切开。牛大富忍不住呕吐起来,李青牛问,“这怎么向赵捕头交代?” 范小刀笑了笑,指了指床上,“你们再看一看?” 揭开头上白布,李青牛惊道:“这不是孙梦舞!” 范小刀解释道:“今日百花楼如此着急抢夺尸体,我与赵行便猜到,这尸体之中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必然会在义庄内抢尸体,也正是如此,赵行坚持不归还尸体,所以在安置好之后,我与赵行用义庄内另外一具尸体跟孙梦舞的尸体掉包了,果然没有猜错,他应该快来了。” 不片刻,赵行审完那蓝姓青年,回到了义庄,了解到义庄发生之事后,赵行道:“真被范兄料定了,天亮之后,我便向总捕头申请,让仵作来重新验尸,看她身体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你那边审的如何?” 赵行道:“那姓蓝的青年,是江南的一个富商之子,私恋孙梦舞,这几个月在百花楼花了上万两银子。钱财散尽之后,被百花楼拒之门外,今日接到孙梦舞的书信,让他今晚在黄府不远处的城东牌坊下等她,想要与他私奔,谁料左等右等,却等来了巡夜的官兵,被抓了进来。” 牛大富不服气道:“只是一面之词而已,也有可能是他杀人之后,故意编出来的。” 赵行看了他一眼,道:“我查案这么多年,真话和假话自然还是看得出来。” 范小刀没有纠缠,问:“那凶手还在追查?” 赵行叹了口气,“这正是案子的棘手之处,孙梦舞在京城影响力太大,不用几日,城内就会流言四起,上面的意思是,不管是否是真凶,向让这姓蓝的把案子抗下,给天下一个交代。” 范小刀听罢,有些愤怒。 他质疑道:“那岂不草菅人命?你身为捕快,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赵行道:“这个案子现在不归我管,交给了丁一。” 范小刀第二次听到丁一这个人,问,“有什么区别?” 赵行道:“他是三当家的人,办案方面确实有一套,但为人圆滑,又懂得人情世故,所以是我们同期之中,最快晋升为紫衣捕头的,依上面的意思,很有可能将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青牛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比山贼还黑。”憾凊箼 “那蓝公子就这么无辜被冤枉?” 赵行道:“三日后,这个案子会提交到顺天府过堂,我们还有三天时间,不过,我已经被禁止调查此案,有些事情,还得需要你来帮忙,不知你可否愿意?” 范小刀虽在山寨长大,自小便有侠义心肠,之前也曾宋金刚说过当年查案的故事,他来京城虽是为了调查身世,但遇到这种事情,忍不住还是热血上头,于是答应下来,“要我做什么?” 赵行道:“我查案这么多年,像孙梦舞这种被人砍下头来却没有鲜血之事,尚属头次见到,要查明她的死因,我要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此人学识渊博,本领极强,只是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若能得到他的指点,必然能查出端倪。” 范小刀道:“没问题。去哪里?” “六扇门大牢!”赵行道,“他曾经犯下极重的罪行,但不知为何,陛下却不肯杀他,如今关押在六扇门大牢。不过,他武功了得,杀人如麻,这几个月,已经打死了三个送饭的杂役了。” 范小刀忽然想到白天去六扇门应聘杂役之时所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看了一眼李青牛,李青牛道:“公子,你武功比我高,脑子又比我好使,这种事情,非你莫属。” 范小刀没好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贴身家仆呢。” 李青牛道:“话不能这么说,公子不是常常说,人人生而平等,只有职业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嘛?我觉得,以小公子的气质,更胜任这项任务。” 牛大富打量着二人,这两人看似主仆,又似兄弟,也分不清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范小刀道:“知道了,李爷!” …… 范小刀来京城,本想着速战速决,可数日下来,别说暗道,连进六扇门都是问题。如今之际,只有从长计议,先想办法混进六扇门,然后伺机行事,现在有机会能进去,自然要好好把握。 帮赵行查案,只是一时热血而已。 至于能不能当捕快,他根本不在乎,最好是当个杂役,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出六扇门,方便下一步的行动。三人酒足饭饱,牛大富先行回家,范小刀与李青牛反正没有去处,在这里对付一夜。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让李青牛留在义庄,他前往六扇门与赵行汇合。 那姓宋的看门兵丁认出了他,不再是昨日那一副凶神恶煞般,笑着道:“原来兄弟与赵捕头认识,你要早说,就不必大费周章了,赶快进来喝杯热茶,以后咱们也算是同僚了。我姓宋,叫宋飞,以后多多亲近。” 看来,赵行已跟门房打过招呼了。 范小刀跟他应付着,奇道:“赵行在六扇门地位很高吗?” 姓宋的兵丁道:“他啊,红衣捕头而已。” 范小刀又问,“那你还对他这么客气?” 宋飞笑道,“兄台与赵捕头怕是新识不久吧?赵捕头虽然职级不高,但在京城却是大大有名,连陛下都知道此人。更何况,他老爷子可是当今的礼部的部堂大人!” “啊?” 范小刀瞪大眼睛。 宋飞道:“没想到吧?” 堂堂礼部尚书之子,在京城也算一号人物,放着好好的纨绔子弟不干,偏偏跑到了六扇门,当起了小小的捕快,整日与穷凶极恶的罪犯打交道,这种事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他不愿意外人提这个身份,兄弟跟他交往可要注意一些。” 范小刀笑着点头,从怀中取出仅有的几十文铜板,“宋老哥,初次见面没什么礼物,以后多关照。”他寻思着,以后要进六扇门,这些门房、书吏一定要搞好关系,为将来计划行事。 谁料宋飞却不肯去收。 范小刀连问为何,宋飞笑道,“咱们六扇门好歹也是个衙门,哪里跟自己人收钱的道理?你新来,这里面门道多多,我在门房干了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等进来以后,请老哥我喝顿酒,我跟你细细道来。” 范小刀应承下来,跟着宋飞来到赵行班房。 六扇门青瓦黑墙,方方正正,看上去十分威严,它隶属于刑部,下设缉盗司、提牢司、秋审司、减等司、赃罚司、赎罪司等十余个部门,后来江湖新政,又新设的江湖司,负责管理天下江湖各大门派。 总捕头一职,由刑部员外郎诸葛贤余兼任,从四品,另设副总捕头四人,分管各衙司,各有分工。这五人,便构成了六扇门的决策机构,向刑部负责。 十大衙司,各司其职。 其中,油水最大的是提牢司、减等司和赃罚司,分管狱政、案件再审、赃款物罚没等,这是六扇门中一等一的好衙门,而待遇最差、风险最大、油水最少的则是缉盗司,就连六扇门的门房,靠着关节费、递状费等,收入也比缉盗司要高,所以六扇门中流传着“宁可当门房,也不当捕快”的说法。 “赵捕头,这位是新来的杂役。” 赵行点头,将宋飞支走,对范小刀道:“事情有些不妙。” “怎么了?” 赵行道:“我今日拿着勘验尸首的公文去找总捕头,想要查找孙梦舞的真正死因,被总捕头骂了一顿。”他递来一张纸,上面记录的是昨日赵行察看尸体之时的一些细节,对范小刀道:“你将这些记下,等会去送饭之时,趁机去跟他讨教一番,或许他能帮忙答疑解惑。” 第11章 天字一号房 京师有四座大牢。 六扇门大牢,也就是刑部大牢,在号称天下第二大狱,其名气仅次于锦衣卫的诏狱,另外两座是御史台的司坊以及顺天府直辖监狱。在京城犯事者,情节较轻的一般都关押在顺天府大牢,而诏狱之中关押的人非富即贵,刑部大牢之中关押之人,多为朝廷重犯,或者江湖上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 皋陶作狱,筑土为墙,向下为穴。六扇门大牢也是如此,由于监狱属阴,地处坤位,这座监狱如其他监狱一般,位于六扇门的西南角。 穿过厚重的牢门,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瓮道,长十几丈,宽约三尺,整座大牢出入只有一条通道,两侧有重兵看守,这种逼仄的结构,可以有效防止犯人越狱和暴动。 监狱靠近护城河,地下阴冷潮湿,要想挖地道逃脱,很容易便引起河水倒灌,直接堵死了犯人挖地道越狱的念头。 牢门上锁之后,又有机关设置,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铃声大作,惊醒守护的狱卒,所以要想从这其中逃脱,难比登天。 此外,六扇门大牢也是天下唯一一座地下三层的监狱。一层关押的多是犯了重罪的犯人,或是已经叛秋决的死囚,二层关押则是许多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而地下三层只有四个牢房,能够有资格进去之人,都是身份非同寻常之人。自大牢建成数百年来,在第三层关押的犯人屈指可数。 而赵行要范小刀见的人,正是关押在第三层的天字一号房。 到了中午,宋飞带范小刀来到牢房,跟牢头打了声招呼。 牢头将一份食盒递给了范小刀,叮嘱道:“进去后把东西放下,带上上次吃剩下的碗筷就出来,千万不要逗留,更乱跟他说话。” 范小刀打量了食盒,三菜一汤,有酒有肉,感慨道:“现如今大牢的伙食都这么好了,早知如此,还找什么营生,直接住大牢得了。” 牢头道:“寻常囚犯哪里有这种待遇,平日里一天就一块窝头,遇到陛下寿辰或提牢司的大人做寿,才能沾点荤腥,只是这天字一号房内的犯人,有些特别。” “什么特别?” 牢头道:“是一个连陛下都不敢招惹之人。” 范小刀张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大明天下,皇帝最大,这个天下竟还有皇帝也惧怕之人? 他道:“再厉害又如何,不照样被关押在大牢之中?” “你错了!”牢头道,“这个天下就没有能关得住他的监狱,别说六扇门大牢,只要他愿意,就是皇宫他也来去自如。” “那他为何非要自愿住在这种鬼地方?” 牢头道:“他在这里二十年了,据说是当年与前任总捕头宋金刚的一个赌约,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宋金刚? 范小刀心中暗惊,想不到一会儿要见之人,竟也认识义父。他知道宋金刚当年曾在六扇门任职,但这么多年来,他对这段经历只字不提,范小刀也是从杨青、雷烈等其他当家口中听到过一些只言片语。 范小刀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牢头脸色一沉,道,“问那么多干嘛?提前告诉你,此人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稍有不称心,便会杀人,问得越多,死得越快。” 这倒是实话。 在这座监狱中,狱丞、牢头、狱卒便是天,他们在监狱之权力极大,监狱中的犯人无不惧怕三分,唯独天字一号房之人是个例外。 最近,这个人脾气越发暴躁,动辄杀人,所以一直以来,给一号房的犯人送饭,变成了苦差事,接连死了几个人之后,他们才想出办法,从外面招个杂役,接下这个要命的活儿。 要抵达地下三层,途径其余两层牢房。 牢房内阴暗潮湿,除了狱卒住的房间外,其他监舍没有窗户,也密不透风。牢房内犯人见到范小刀,也不管他身份,十个里面九个喊冤,还一个估计是哑巴。 到了地下二层,里面关押的多是犯事被抓的江洋大盗,他们常年刀口上讨生活,脑袋挂在腰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看到官府中人眼中满是恨意。 牢头告诉他,这些人一大部分曾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因为反对江湖新政,被六扇门一网打尽,杀得杀,关得关。 途径甲十一舍时,忽然一个虬髯大汉抓住栏杆,问,“兀那小厮,赵行死了没?”此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脸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如凶神恶煞一般。 范小刀道:“他活得好好的。” 虬髯大汉道:“那就行,替老子捎句话,等老子出去,第一个就宰了他!” 范小刀笑道:“没银子免谈!” 牢头闻言,心中暗赞,这小子看似年纪不大,一来就深知门道,看来是有高人指点过,不过口中却道:“隋十一,你老实一点!皮又痒了不是?” 虬髯汉道:“姓高的,你算老几,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多嘴?小心老子断了你下月的供钱。” 牢头在监狱中权力很大,负责调配牢房,管理犯人伙食,狱中犯人对他唯唯诺诺,但唯独这个隋十一,对他却不屑一顾。 牢头似乎也十分惧怕他,连忙闭口不言。 待走远之后,范小刀道:“这家伙太嚣张了吧。” 牢头道:“范老弟有所不知,这这隋十一是黄河以北三十六路总瓢把子,手底下有一千多兄弟,曾犯下十一宗命案,人送外号隋十一,赵捕头潜入对方总舵数月,才趁机将他抓获,本来要判死刑,谁料他使了银子,判了个五年,还有不到半年就出狱了。我也不敢招惹他。” 隋十一问,“这小子是新来的倒霉蛋?” 牢头点点头。 隋十一哈哈大笑,对号舍内其余人道:“三天,我赌十两银子,这小子在那老怪物那里,撑不过三天!”又阴阴冲范小刀一笑,“小心点,那老怪物可是要吃人的。” 来到二层尽头,牢头对他道:“剩下的便交给你了,记住快去快回,不要乱说。” 范小刀心中嘀咕,“莫非他还真吃人不成?” 牢头一哆嗦,十分坚定的摇头,“没有的事,别听那些人瞎说。”那种表情,就连三岁孩子都看得出是在说谎,这倒是引起了范小刀好奇心。 天子一号房住的犯人,赵行如此推崇他,牢头狱卒们又十分惧怕他,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来到地下三层。 四个牢房,每个牢房足有七八丈,十分的宽敞。 一名满头银发、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坐在书案前,捧着一卷书正读得津津有味。男子四十余岁,棱角分明,只是脸上有一块刀疤,从左眉到右下颚,异常显眼。 也并非如他们传说是什么妖怪。 范小刀如此想。 他拎着食盒,打开外面一层锁,进来后又锁上,这才打开内层的锁,走了进来。看到范小刀进来,中年人头也不抬,并没有理会他。 虽然牢头叮嘱,放下食盒就走,可想起赵行叮嘱,范小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相反的,他好奇的打量着牢房内的摆设。 四周点着蜡烛,油灯,没有想象中的阴冷、昏暗,更让范小刀惊讶的是,天字一号房内,竟有五六个架子,有的摆满了各类书籍,也有的上面是各种瓶瓶罐罐。 牢房内,一张床,一个书桌,笔墨纸砚齐全,虽然简陋,陈列整齐。唯一能体现这牢房的是四周粗如童臂、精钢铸造的栏杆。 虽然他早有准备,也没有料到天字一号房会是如此情景。范小刀对书没什么兴趣,倒是那排满是瓶瓶罐罐的架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范小刀来到架子前,忽然看到一瓶熟悉的红色药丸。 范小刀心中大惊,这不正是宋金刚给他准备的那些用来医治头疼病的丹药吗?怎么这个男子这里也会有? 范小刀正要拿来验证,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这架子的东西,触之即死,我若是你,必会离那里远远的。” 范小刀道:“前辈,原来你会说话。” 中年男子道:“倒是你不会说话,东西放下,赶紧滚出去。” 范小刀道:“我们遇到一个命案,女子头颅被砍,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迹,血液都凝成黑色血块,没有验出中毒的迹象,还请前辈指点。” 男子抬头,“赵行让你来的吧?” 范小刀点头。 中年男子厉声道:“滚!” 范小刀没料到他脾气如此臭冷,道:“你让我滚我就滚,岂不显得我很没面子?” 那人冷笑一声,手腕一翻,黑影一闪,速度如鬼魅,瞬间来到了范小刀身前,范小刀见他翻脸比翻书都快,好在早有准备,急闪后退,拔刀格挡。 轰! 黑影击在刀背之上,发出一声震耳响声,力量之大,让范小刀连退三四步,长刀几乎脱手。 一粒花生弹落在地上。 好深厚的内力! 范小刀道:“老年人不讲武德,偷袭!” 中年人见范小刀接住他的“暗器”有些惊愕,再注意到范小刀手中的长刀,脸色大变,“宋金刚是你什么人?” “你认识义父?” “义父?宋金刚是你义父?”中年人上下打量着范小刀,眉头微微皱起,“不像啊,一点都不像!” 范小刀道:“废话,要是像的话,那就不是义父,是亲爹了。” “你懂个屁!”中年人有些暴躁,哈哈大笑,道,“真是苍天有眼,既然你是他干儿子,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今日你送上门来,我们就算一算二十年前的那一笔血债!” 说罢,中年人一声厉喝,浑身须发倒立,面目扭曲,变得狰狞起来,满头银发变成了血红色,双手变得干枯,指甲如利爪一般,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双目通红,注视着范小刀,就像注视着猎物一般。 从他口中,传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声。 范小刀看得触目惊心。 这还是人吗? 第12章 一枝花 谁能想到,不久前还是温雅带着一丝冷酷的男人,顷刻间变成了一个“怪物”?范小刀这才明白,为何六扇门大牢三个月换了几个杂役,也明白了为何大牢中的狱卒都不肯下来送饭。 这哪里是送饭,这分明是送命啊。 危机四伏,保命要紧。 眼见那怪物扑来,范小刀握紧钢刀,一刀劈出。 中! 那钢刀劈在“怪物”肩上,皮掀肉翻,深可见骨。可下一幕,让范小刀彻底惊呆了。怪物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口中咆哮着,肩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转眼又扑了过来。 范小刀心中惊惧,手中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内力急转,几乎使出学艺以来的全部本事,长刀之上,卷起一股气劲,向怪物劈去,可怪物速度太快,速度如鬼魅一般,贴着他长刀穿过。 范小刀疾声一喝,变幻招式,刀背向怪物腰间扫去。 正是宋金刚的成名绝技,反手刀。 当年宋金刚武功高强,义薄云天,每每有挑战之人,他都是点到为止,而这一击反手刀,以刀背为刃,可震慑对方,而又不伤及无辜,从而让对方知难而退。范小刀当然不是让对方知难而退,而是情急之下使出的保命招式。 砰。 刀背扫中怪物。 三重内力透入怪物体内,怪物一声嘶吼,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被我打死了?这么不经打? 范小刀心中满是疑窦,凑上前去。 怪物双目紧闭,脸上那股血色退去,头发逐渐恢复了银色,紧接着听他体内格格作响,他猛然尖叫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似乎在遭受极大的痛苦,他强行起身,身体颤抖着去找架子上的瓶子,取出一粒丹药,吞服下去,片刻之后,整个人恢复如初,只是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良久,他缓缓起身,盯着范小刀,“原来如此,想不到一向正直的宋金刚,也会使出一招瞒天过海之计。” 范小刀不知他在说什么,见他没事了,准备开溜。 怪人却喊住了他:“先前赵行让你问什么来着?” 范小刀见他前后判若两人,不过既然开口,于是又将仵作的尸单递了过去,那怪人接过去看了一眼,见上面有“疑似邪术”四个字,冷冷笑道,“什么邪术,庸才之言。” “那对方的死因是?” 怪人道:“她是中毒而死,而且是天下第二厉害的毒。此毒名天摩罗,出自遢罗国,是以大攀蛇与曼珠沙华为引,又配三尾蜈蚣等十余种剧毒之物炼制而成,中毒之人,全身麻痹,死于无声无息,盏茶功夫,全身血液凝成块,而皮肤却如活人,经年不腐烂。天下能配此毒者,只有遢罗国万毒王,他生性残忍,专以此毒毒杀漂亮女子,将尸体保存起来,来满足他的怪癖。只是二十年前,此人已被宋金刚亲手击杀,天摩罗就已失传了,想不到今日又重见天日。” 天摩罗? 范小刀头一次听说这种毒,不过既然对方给了线索,也算是找到一条方向。他问,“为什么要帮我们?” 怪人道:“你是宋金刚的义子,我不帮你,又能帮谁?” “刚才你明明想杀我。” 怪人又道:“你是宋金刚的义子,我不杀你,又能杀谁?” 一番话说得范小刀摸不着头脑。 “你说天摩罗是天下第二厉害的毒,那第一厉害的毒又是什么?” 怪人神情漠然,“你刚才已经见识过了。” 范小刀指着他,“莫非前辈那番情景,也是中毒?” 怪人道:“天下最厉害的毒,并非什么见血封喉,而是让人生不如死,二十年前,我中了此毒,犯下无数杀孽,清醒之日少,病发次数尤多,每每犯下杀孽,心中罪过便加深一分,所以将自己囚禁此处。” 范小刀问:“你杀这么多人,为何朝廷还容你于世间?” 怪人道:“我想过要死,可我答应过宋金刚,未解开此毒之前,不得求死。更何况,也有人不允许我死。” “什么人?” 怪人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姓朱的那狗东西。” 范小刀猜到他所指之人,不过把当今万岁称为狗东西,这句话若是传到外人口中,那必是十恶不赦之罪,可他轻松的说出口来,可见他内心对皇帝是有多么憎恨,而偏偏皇帝却又不能杀他,不知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范小刀得到想要的答案,准备告辞。 怪人道:“你刚来京城?” 范小刀点头。 “记住,要想在京城混下去,宋金刚三个字绝对不能提,更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他的义子。否则,将有杀身之祸。” 这一点,临离开黑风寨前,杨青也曾提点过他。 “还有,今日在这里发生之事,绝不允许跟第二人提起。” “赵行也不行?” 怪人道:“你自己掂量。天摩罗的事,你可以去查一下当年万毒王的卷宗,兴许会有一些线索。” 范小刀深施一礼,问:“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听他口气,与宋金刚似乎颇有交往,而且被皇帝记挂之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凡人。 “名字?”怪人长叹一口气,“名字有什么意义?我只记得当年有个诨号,叫一枝花。” “一枝花?” 范小刀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看他相貌,年轻时应是一英俊男子,只是一个男人给自己起个诨号叫一枝花,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滑稽。 一枝花瞪了他一眼:“很好笑吗?” 范小刀忽然惊觉,一枝花?二十年前正邪之战,正道人士大破魔教,而那魔教教主不正是一枝花吗?莫非此人,真是当年的魔教教主?不是说,他落败之后,远遁海外了嘛,怎么会被关在六扇门地牢,身陷囹圄二十年? “是有些好笑。” 一枝花道:“我喜欢男人。” 范小刀:“再见!” 当范小刀大摇大摆走出来时,牢头和几个狱卒满是吃惊的望着他,“你怎么活着走出来了?” 范小刀奇道:“什么意思?我不活着出来,还死着出来?” 牢头道:“最近老怪物犯病越来越频繁了,这几个月你是头一次见过他犯病还能活着出来的人,看来老怪物对你不错啊。要不,你就接下杂役这个活儿?除了六扇门的俸禄外,我们哥几个每月再凑点银子给你贴补家用。” 范小刀想起一枝花那句喜欢男人,身上满是鸡皮疙瘩。不过,他本来就想进入六扇门,有杂役这个身份当做掩护,也是不错,于是答应下来,牢头又道:“不过,要进六扇门,得经过总捕头同意。” 范小刀问:“一个杂役也要总捕头亲自过问?” 牢头道:“咱六扇门都是总捕头一言堂,哪怕买个痰盂,买卷厕纸,都要总捕头签字,何况要进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总比痰盂、厕纸要强吧?” 范小刀:“您可真会说话。” …… 班房。 “天摩罗?”赵行听到范小刀带来的消息,分析道:“我也想到她是中毒,只是却没听过世间有这种毒药,按那人说法,中了天摩罗之毒,血液凝固,宛若活人,那么孙梦舞极有可能在抵达黄府之前就已被害。” 范小刀将昨日在长街之上孙梦舞车队出行时,曾掀开车帘露出真容的事说了出来,赵行听完道,“只是这个案子过于重大,京城之内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朝廷今日连下两道命令,要求结案,判疑犯斩立决。如此一来,更是惹人生疑。可惜,我今日三次求诸葛总捕头要求重验尸体被拒。” 范小刀道:“昨夜义庄上那个盗尸女子,身上有一股兰花香,这个味道,我在孙梦舞的马车上闻到过。我一直在想,昨天马车之上,除了孙梦舞和婢女之外,这个女子在车上,可昨夜问讯之时,她却对此只字不提。” 赵行道,“这就是了,我这就去签押房,找人去将那婢女传来问话。” “这件事惊动了这么多势力,连朝中都有人打招呼,事不宜迟,否则那女婢怕是会遭人灭口。”范小刀没有公门办案经验,但他山贼出身,常年在山寨耳濡目染,对这种江湖手段了如指掌。 赵行却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我经手过许多案子,越是如此,他们留下的线索会越多。不过,人命关天,我们还是直接去百花楼。” 卷宗之事,暂且不急。 若真如范小刀猜测,那婢女的性命怕是危在旦夕。 两人前往百花楼。 路上,赵行问:“你为何要一心加入六扇门?” 范小刀道:“我说是为了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你相信吗?” 赵行道:“我信。” 范小刀反问,“听老宋头说,你身世显赫,就算不走科举,也能凭借荫恩走上官途,那为何要加入六扇门?” 赵行哈哈一笑,道:“我这人自幼不喜读书,不是当官的料。偏偏喜欢舞刀弄枪,曾在少林学艺,回京城后跟其他纨绔一般,酒肉街头,欺行霸市,直到我听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 赵行一腔正气道:“吾辈习武之人,不应以武犯禁,恃强凌弱,而要以吾辈之所学,为国为民。让宵小之辈有所震慑,让权贵之人有所忌惮,为沉冤者得雪,为弱小者仗剑,为天下开太平!”赵行缓缓道,“能说出这句话,才是真英雄。这段话,也曾是六扇门的入门之誓。” 范小刀心中震惊。 这段话,不正是宋金刚生前的主张嘛? 如今从赵行口中说出,颇有豪情气概。 赵行又道:“可惜的是,这句话的主人,曾是我们六扇门的前任总捕头,二十年前却犯了大错,成为朝廷通缉犯。他的行为,我不作评述,但这句话,却是支撑我在六扇门的动力。” 两人来到百花楼。 赵行亮明身份,要找孙梦舞的婢女。 不片刻,老鸨子李八娘扭动着肥桶一般的腰肢走了过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原来是赵捕头,怎么今天得闲?是来归还我女儿的尸体,还是来百花楼找乐子来了?” 赵行皱眉道:“来查案。” “查案?可有六扇门的签押单?” “没有。” “没有签押单,那就恕不接待了。”李八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对伙计道,“送客。” 范小刀道:“慢着,八娘,我们来找乐子。” 李八娘笑道:“找乐子,那当然是欢迎了。可有熟悉的姑娘?” “八娘给我们推荐几个。”说罢,他对赵行挤了挤眼。 李八娘道:“那敢情好,姑娘们,来客人了,还愣着干嘛,春虱、秋蝇、冬虫、夏草,赶紧出来接客!楼上雅座,里面请!” (春节期间,改为一更哈,存稿不多了。初三四左右,恢复两更。) 第13章 算计 四名浓妆艳抹、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姑娘从内厅走了出来。 范小刀见四人骨骼清奇,相貌独特,个个不忍卒视,叹道:“没想到你们百花楼品种挺全的。” 李八娘笑道:“我们楼子的宗旨是为客人着想,替客人分忧。正所谓宝鞍配良驹,美女配英雄,春夏秋冬四艳是我们楼里的王牌,两位公子如此出类拔萃,我们百花楼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我内厅还有客人,就不耽误两位了。” 在春夏秋冬四艳的簇拥下,两人来到一个雅间。 四人劝酒,赵行瞪了她们一眼,掏出捕头的令牌,冲四艳亮了亮,道:“六扇门查案,我有些话要问你们。” 夏草装作一副可怜的模样,“官爷,我举报百花楼乱收费、强制消费。” 赵行道:“这不归我们管。” 冬虫道:“我也举报百花楼,防火防盗作得很不好,各种设施流于形式,应付官府检查。” “这也不归我们管。” 春虱一脸不屑,“这也不管,那也不管,你们官府是干什么吃的?” 还是秋蝇比较懂事,她笑道:“两位官爷来了,先喝两杯酒,然后再谈正事儿不妨。”说罢,将房间内二十四坛花雕一一开封,“官爷要查案,我们身为良民,自然要配合,只要官爷喝了二十四坛酒,我们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查案期间,不得喝酒。” 秋蝇道:“喝不喝,反正已经打开了,盛惠二十四两。” 范小刀道:“这不是强制消费吗?” 夏草道:“您都说了,强制消费不归您管。” 四人早已得到李八娘授意,在这里胡搅蛮缠,赵行知道在她们身上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对范小刀道:“我们走吧。” 百花四艳一听,连忙拦在门口,如四堆肥肉一般,挡住二人去路,“喝花酒,寻开心,哪里有不付钱的道理?若不把银子凑了,我们可要哭爹喊娘了,两位可是官差,要真闹将起来,传出去怕是好说不好听啊。” 赵行看范小刀,范小刀摊手道:“别看我,我脸比兜都干净。” 赵行虽是贵胄之后,但自加入六扇门来,跟家人关系并不好,也极少跟家中伸手要钱,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百花四艳见状,推开大门,在地上撒泼打滚,乱喊起来。 “都来看啊,官府的老爷来百花楼找乐子赖账了!” 赵行一筹莫展。 以前当纨绔子弟时,他也没少出入烟花场所,但那些优伶个个含苞待放,一脸娇羞,说话更是如沐春风,哪里见过这种下九流的泼妇骂街的阵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大厅内,众人看到这一情景,议论纷纷。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想不到堂堂的朝廷捕快,也出入这种风月场所。” “可不是嘛,就这德行,我们大明京师的安危,如何能放心交到他们手上。就连我这个读书人,都觉得不耻!” 范小刀见他陷入窘境,来到四艳面前,好言道:“四位姐姐稍安勿躁,在下钱虽然不够,但身上有件值钱的宝贝,权当酒资。还请屋内一叙。” 四人见状,擦鼻涕的擦鼻涕,抹眼泪的抹眼泪,回到房内。 “东西呢?” 范小刀将手中长刀往桌上一放,神色一凛,道:“实不相瞒,在下是江湖上的绿林好汉,手下有三百多弟兄,就问你怕不怕?” 夏草冷冷笑道:“你当我们百花楼是路边暗窑呢,来到京城,是龙你的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是鸡你得躺着,在我们这地盘上撒野,也不打听一下,这百花楼是谁的产业,容得下你们放肆?” 范小刀正色道:“谁的产业不重要,重要的是四位姐姐得罪了我,我拿百花楼没什么办法,但四位姐姐平日里总得出去逛个街,买个胭脂水粉吧,到时候保不齐出点什么意外,那就说不准了。” 说罢,运起内力,一刀劈出,房内二十四坛酒,被齐齐切断,酒水洒了一地。 赵行道:“好刀法。” 四人脸色微变,冬虫强作镇定,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敢在京城杀人不成?” “杀人?”范小刀故作恶人状,“杀人是我们的职业,再说,杀人又如何,孙梦舞那么大能耐,不也被人杀了吗?她的婢女小青,不也被杀了吗?” 四人终于色变。 夏草道:“你怎么知道小青姐她被勒死了?” 范小刀道:“我猜的。” 范小刀只是随口试探,想不到果不出他们所料,孙梦舞婢女在做完口供回来之后,被人灭口。 夏草见说漏嘴,想到楼内的手段,吓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 赵行趁机恫吓道:“既然你们知道,官府说不得要将此事追查到底,若不如实交代,真要吃起官司来,怕也算是从犯,轻则三年五年,重则发配充军,到时候可没人保得住你们。” 两人一唱一和,吓得四人面无血色。 夏草道:“我说,我说……” 未等开口,房门推开。 李八娘蹒跚着步履,走了进来,看到一地的酒水,笑着道:“人家喝酒都是往肚子里喝,两位官爷这是要用酒拖地嘛?不愧是礼部尚书大人的公子,不知这件事若传出去,令尊会如何作想?” 赵行得知婢女被害,要不跟李八娘客气,厉声道:“孙梦舞的婢女小青,人在哪里?我要问话。” “签押单有吗?” 赵行语结。 李八娘不紧不慢道,“就算有签押单,怕是你也见不到她了。小青的主人惨遭奸人杀害,昨夜回来之后,便向我辞行,今日一早,便离开京城,回老家去了。” “怕是也被杀了吧?” 李八娘瞪着眼睛,“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诬人清白,就算你是官差,办事也要讲究个证据。” 赵行一指夏草,“你问她!” 夏草扑腾跪倒在地,举手发誓道,“妈妈,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刚才是他拿着刀逼我说的。” 李八娘道:“看来我得找机会,跟驸马爷禀报一声,六扇门办案都是屈打成招啊。”说着,她脸色一沉,“看在你们办案不易的份上,这二十几两银子的酒水钱,先给你们挂在账上,送客!” 赵行一肚子火气,与范小刀离开百花楼。 范小刀问,“这百花楼究竟什么来头,怎么连官差也不放在眼中?” 赵行沉着脸道:“是太平公主的产业。”ganqing五.com “太平公主?”范小刀讶道,“哪个太平公主?” 赵行道:“太平公主是陛下的三公主,仗着陛下宠爱,在京城权势很大,名下有不少产业,三年前,曾有御史严林弹劾她,结果那人在上朝路上,被十余大汉当街砍死,这个案子曾轰动京城,但最终归结为债务纠纷,不了了之。” “看来京城的治安,也不咋地。” 在百花楼没找到线索不说,还受了一肚子气,两人正准备回六扇门查阅卷宗,一个青衣小厮打扮的男子来到他们面前,“两位可是六扇门的差爷?小的是百花楼的伙计,有件事想跟二位禀告一下。” 赵行点头,“不错。” 青衣小厮四下观望一番,带二人来到一处僻静处,扑腾跪倒在地,“还请两位官爷替小人做主。” 两人见事有转机,于是问,“到底怎么回事?” 青衣小厮道:“小人叫李才,是陇西人士,三年前来到京城,投靠亲戚,在百花楼做事,因为长得丑陋,又没有钱,所以被人瞧不起,只有孙大家的婢女小青姐,对我另眼相看,十分关照我。昨夜孙大家出事,小青姐回来后就把自己反锁在房内,我见她心情不好,本想去找她宽慰一番,谁料却撞到了一桩命案。” 李才又道:“大概是在丑时左右,我去小青姐房间,在门口听到有两个男子在她房内,好像是在逼问一个什么东西的下落,小青姐说不知道,那两人就对她一顿毒打,我胆子小,当时躲在暗处,吓得不敢吱声,眼睁睁看到其中一人用青菱将小青姐活活勒死了。” 李才满脸悔恨之意,“小青姐对我情如姐弟,可我却懦弱无能,若当时能站出来阻止,也许小青姐就不会无故枉死了,还请两位官爷能查出凶手,替小青姐主持公道。” 听到这番话,赵行满是疑问,“他们要找什么东西?” 李才挠挠头,“当时我都吓傻了,也没听仔细,好像是一把钥匙。” 范小刀问,“可记住凶手什么长相?” 李才道:“听口音,那两人应是关东口音,一人独眼,山羊胡,另一人脸上有块青色胎记,对了,他们手中的兵刃很奇怪,像钩又不是钩。” “小青被杀之后,尸体呢?” “那两人用一个麻袋,连夜将尸体运出了百花楼,我缀在后面,可又不敢跟的太紧,后来在靖国侯府附近,碰到了巡夜的兵丁,我怕被发现,便独自回来了。” 两人又问了李才如今的住所,放他离去。 原本孙梦舞的案子,已让他们头疼不已,如今她的婢女又惨遭横死,听李才的话,案子似乎另有隐情,让原本一头雾水的两人,变得更没有头绪。 赵行道:“上面不让我插手孙梦舞的案子,但婢女的案子,我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手调查。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真相,不让无辜之人冤枉。” “下一步怎么办?” “我先去调一下当年万毒王案子的卷宗,看能不能在其中找到线索。” …… 百花楼。 李才一脸恭敬跪在李八娘身前,“八娘,已按您的吩咐,跟那两个官差说了。” 李八娘脸上很是难堪,双手垂立,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四十多岁,一身书生打扮,侧卧在床上,双目微闭。两名歌姬一人捶背,另一人正拿着葡萄往他口中送去,听得书生道,“八娘你替主人办事已不是三两天了,如此隐秘的东西,又怎能让孙梦舞看到,若是找不回来,不光是你我,怕是朝廷中有不少人要掉脑袋了。” 李八娘道:“上下都已经打点过了,只是六扇门那个赵行,似乎对这件事抓着不放。大人能否跟六扇门那边打声招呼?” 书生道:“毕竟是赵尚书的儿子,若是真让他查到点什么,那就更热闹了。” 他正要起床,那歌姬没来得及躲开,撞到了他身上,他脸色一沉,一脚将那歌姬踹了出去,那歌姬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第14章 消失的卷宗 追查杀死小青的两名凶手,本应是六扇门的事,可是一来百花楼的人并没有报案,二来也没有发现小青的尸体,仅凭李才一面之词,根本无法立案,所以赵行无法调集人手,更别说发出海捕文书了。 赵行公务繁忙,范小刀对京城又人生地不熟,这个案子陷入了死胡同,思索再三,赵行决定从万毒王卷宗开始查起。范小刀更是无法拒绝查阅当年宋金刚经手案件卷宗的机会,两人一拍即合,回到了六扇门。 “按六扇门规矩,还没有经过总捕头批准,你还不算六扇门之人,外人是无法进入卷宗室的。” “那怎么办?”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六扇门陈年卷宗,灰尘满地,总得需要人清理吧。” 范小刀换了一身装扮,拿着洁具,与赵行前往卷宗房。来到门口,赵行跟书吏打了招呼,领了钥匙,前往甲三号卷宗室,卷宗室门虚掩着,赵行皱眉,“怎会如此大意?” 推门而入,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查阅卷宗。 赵行见状,连上前参拜,“见过总捕头。” 此人正是六扇门总捕头,当今的刑部员外郎诸葛贤余。范小刀抬头看去,见他四十余岁,山羊胡子,身穿枣栗色常服,手中握着一本卷宗,正打量着二人。 “这位是?” 赵行道:“新来的提狱司的杂役,姓范,叫范小刀。”又对范小刀道,“这位六扇门总捕头,诸葛贤余,诸葛大人。” 诸葛咸鱼? 范小刀忍不住扑哧一声,心说还有人起这个名字,不知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诸葛烤鱼。诸葛贤余见状,脸色不悦,沉声道,“很好笑吗?” 范小刀连摇头,“不,不好笑,只是能下饭。” 砰! 一道劲气袭来,撞上了范小刀胸口。 范小刀觉得气血翻涌,向后退了三四步。 好深的内力。 范小刀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参见大当家!” 诸葛贤余:“嗯?” “哈,一时口误,参见总捕头!” 诸葛贤余这才道,“听说你已去给那人送过一次饭了?” 范小刀点头。 “他可曾说了什么?” 范小刀觉得此人官威很大,总觉得有些深不可测,对他并无好感,于是道:“只是问了一些案子的事,并没有多言。” 诸葛贤余道:“能活着出来,已经算你有些本事了。”对赵行道,“那就留下吧。” 说罢,正要离开,赵行趁机道:“总捕头,孙梦舞的案子,属下想请仵作房的人重新验尸,还望批准。” 诸葛贤余道,“这个案子不是在丁一手中嘛?听说凶手已经缉拿归案,还有什么可查的?” “怕是另有隐情。” 赵行将自己的怀疑以及今日在百花楼的见闻与诸葛贤余简要禀报了一番,诸葛贤余听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道,“孙梦舞是京师名人,深受京城百姓喜爱,她的死引起了民愤,凶手已在狱中招供,如今已由大理寺督办,徐大人今日也多次催促结案,赵行你又何必节外生枝?” 赵行一听,顿时火起,大声道:“如今苦主死因不明,调查之中更是疑点重重,难道朝廷想要用个替死鬼,来平息民愤吗?大人,我们六扇门是查案机构,有责任给朝廷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真相!” 诸葛贤余横眉冷眼,受到下属指责,显然也动了火气,他厉声道:“赵行!本官做事,还用不到你来教!真相?哼哼,在权力面前,真相就像是厕纸一样一文不值!” 赵行道:“我不服!” 诸葛贤余盯着赵行,看到他神色坚毅,一脸正气,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模样,不由想起自己年轻之时,不也与他一样,不查到凶手,誓不罢休嘛?如今,他位高权重,要顾忌的事、要打点的关系也多了起来,反而变得畏手畏脚,没有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问范小刀,“这件事,你怎么看?” 范小刀道:“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若那蓝姓公子果真是凶手,我们必会找到证据将他定罪,若果真是受到冤屈,又怎能平白无故的牺牲一个无辜之人?咱们六扇门成立的目的是什么?不正是让宵小之辈有所震慑,让权贵之人有所忌惮,为沉冤者得雪,为弱小者仗剑,为天下开太平嘛?” 听到这番话,诸葛贤余陷入沉思。 二十年前,当宋金刚执掌六扇门之时,他还只是一个红衣捕头,那时的宋金刚是何等意气风发,本来有大好前途,却因行错一步,自毁前程,而他也因为那件事,而深陷悔恨与自责之中,如今听到从一个杂役口中说出,又勾起了他的心事。 良久,他道:“你们决定追查到底?” 两人齐声道:“正是!” “不怕承担后果,哪怕将天捅破一个窟窿?” “不怕!” 诸葛贤余见两人如此异口同声,道:“好!赵行、范小刀,我给你们两天时间!若能查到凶手,今日顶撞本官之事,我不再追究!”说罢,将手中那一本卷宗扔在了桌上。 范小刀、赵行一看,正是二十年前宋金刚经手的万毒王的卷宗。 赵行又趁机问:“总捕头,那重新验尸的事儿?” 诸葛贤余干咳一声,“一会儿本官会去趟沧州,今日接到二舅来信说他家母猪生了十二头猪崽,请我过去喝猪崽宴,两日后回来,至于这两日内发生什么,本官一概不知。” 诸葛贤余看似一本正经,说起话来倒也俏皮,什么猪崽宴,主要是大理寺那边催促的急,他得想办法拖延两日。赵行当然明白,诸葛贤余这是要躲出去清静两日,反正六扇门的卷宗,没有诸葛贤余的签批,也报不到上面。 诸葛贤余离开之后,范小刀捡起桌上万毒王卷宗,看到上面宋金刚的自己,顿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想起这些年来宋金刚对自己的耳提面命,犹如昨日,不由唏嘘。 赵兴察觉他情绪异样:“怎么了?” 范小刀深吸一口气,道:“孙梦舞的案子,总捕头必然也是发现了端倪,所以才来查阅卷宗。否则,也不会让你去追查到底。只是,总感觉他有些瞻前顾后。” 赵行道:“六扇门是衙门,是官场的一部分,查案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尤其是在京城,鱼龙混杂,路上随便砸死一个人,都可能是皇亲国戚或者权贵之后,遇到大案要案,托人情、找关系的事络绎不绝,他要考虑的事自然要多一些。而我不同,只想做一名纯粹的捕快。” “用总捕头的职位跟你交换呢?” 赵行摇头,“不换!” …… 两人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研究当年万毒王的卷宗。 卷宗上记载,二十多年前,京城半年内发生了十几起少女失踪案件,其中还有顺天府尹之女,一时间引得京城人人自危,在搜尽全城之后,依旧没有结果,宋金刚在调查之后,推断出凶手是一个惯犯,而且作案时间与地点也颇有关联,手段极为高明,然而百密一疏,终于在一个案子之中,他留下了一点线索,那就是身上有残余的兰花香味,最终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万毒王的藏身之地。在现场,那些失踪的少女尸体都被发现,她们被制成一个个鲜活的人偶。 这个案子轰动一时,而所用的遢罗毒药天摩罗也成为天下第二毒药。卷宗上还记载了中天摩罗毒之后,全身麻痹,血液凝成块,瞬间暴毙,死时甚至白保留着发作之时的表情。 天摩罗毒性虽强,制作起来很难,要在极寒的环境下才能制出,而且毒药保存时间也只有两个时辰。 然而,卷宗却戛然而止。 卷宗的最后几页,被人撕掉了。 纸张的断痕很新,应该是最近被人动了手脚,而这个案子是昨夜才发生。两人问过书吏,今日来卷宗室的,除了他们,也只有总捕头一人。 范小刀问,“总捕头为何要撕掉卷宗?莫非上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行道:“我不知道,不过总捕头做事向来缜密。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原因。” 范小刀道:“我敢打赌,这个案子他一定知道些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赵行挑了挑眉毛,“那又如何,你去问?” 这次查阅卷宗,也并非一无所获。 “若是能找到天摩罗的源头,这个案子便能有所进展。而天摩罗要在极寒的条件下保存,如今是夏末秋初,京城天气依旧炎热,要制作这一毒药,只有一个办法。” 范小刀道:“冰窖?” …… 公署内。 诸葛贤余从怀中取出了一页纸,仔细观看了半晌,自言自语道:“那个叫赵无敌的,已经跟锦衣卫勾肩搭背了,不让你们看到这页纸,是不想让你们卷入大麻烦之中。” 说罢,将那页泛黄的纸丢在了香炉之中。 很快,炉火升起。 依稀之间,四个显眼的大字逐渐化作一团灰烬。 “太平道观。”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5章 冰窖 冰窖多建在地下,以砖石砌成,冬日取冰而存,夏日取冰而用,对环境要求极高,一般在干燥、透气性较好的地方,分为官办和民办,官办冰窖一般供帝王或权贵之家所用,取用的也多从外地运来的山泉水,民办冰窖没那么讲究,但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由于京师是重地,冰窖又建在地下两丈之下,为防止宵小之辈挖掘地道,所以就算是民办冰窖,也多实行备案审批制度,否则一旦查处,将以密谋造反来论处。 在京城有三大官窖,还有十六处民窖。 若天摩罗要在极寒情况下配制,那么极有可能在这十六处民窖之中。 赵行很快从顺天府拿到了十六处民窖的名单,散布在京城的各处,时间紧迫,由于有了诸葛贤余的支持,他很快调集了二十多名捕快,三人一组,对这十六处民窖以例行检查的名义进行排查。 把真实的目的,隐藏在一件不起眼的事情之中,这也是他们的惯用手段之一。 不到两个时辰,众人都已经完成排查,并没有不妥之处。 只有一个例外。 他们在靖国侯府上,遇到了刁难。 想到李有才所说,孙梦舞的婢女的尸体,最后也是在靖国公府附近跟丢,两人觉得这个靖国侯府有些嫌疑。 赵行道:“这事有些难办。” 范小刀问,“靖国侯是何人?” “靖国侯薛应雄,锦衣卫指挥使,当年陛下还是兴献王世子时的玩伴,若这个案子跟他有关,怕是查起来有些难办啊。” 薛应雄,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其母亲据说还是陛下的奶妈,这些年来一直跟随陛下,不但如此,他还执掌天下最厉害的特务机构锦衣卫,可以不经审判抓人杀人,而六扇门说到底只是刑部下的一个查案机构,与锦衣卫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范小刀问,“怎么,你怕?” “怕归怕,但案子还是要查的。” 这个冰窖不敢委托别人,别人也不敢接手,只有赵行范小刀前去。 两人来到靖国侯府。 出乎范小刀意料,薛应雄的府邸,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大气派,与其他一些王公权贵相比,倒是有些寒酸。正门是朱漆大门,颜色有些陈旧,有些地方甚至掉漆,就算如此,大门上的七排门钉,依旧象征着府邸主人身份的尊贵。 范小刀错愕道:“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家?” 在他印象中,锦衣卫是朝廷中可怕的存在,别的不说,单是在青州府的一个锦衣卫千户,家中的豪宅不知比这座府邸气派多少,薛应雄是天下锦衣卫的头目,想不到家中竟如此破败。 赵行笑道:“薛指挥使在京中颇有清名,而且从不结交朝中官员,御下又极严,绝不插手朝中争斗,也正是如此,才能深得陛下宠信。” “我倒是觉得他做样子的成分居多。” 赵行又道:“这座府邸,当年曾是宋金刚的旧宅。” 听到这句话,范小刀浑身一震,不由对这座宅邸生出莫名的好感。 两人正要敲门,恰巧门房内传来二爷教训门丁的声音,“牌品如人品,你们三个混账小子,竟合起伙来出老千,骗老子钱,看来平日里老子对你们管教太宽松了,让你们忘了谁是主子了。” 一门房嘀咕道:“牌场如战场,二爷您这分明是输不起嘛!再说了,一共就赢了您三十个铜板,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二爷声音更大了,“这是输不起的事儿吗,这是钱的事儿吗?这是原则问题!老子做事向来公平,你们要是凭本事赢老子钱,老子无话可说,可是要是作弊,那就别怪老子家法伺候了。” 范小刀一听,敢情这是赌输了钱,在冲门子发火呢。 两人敲门,二爷一脸气冲冲的走了出来,他输了钱正在气头上,冷着脸问,“什么人,这靖国侯府的门,是你们随便敲的吗?” 赵行上前亮明身份,说明来意。 二爷一听,更是火大:“这年头,连六扇门的小捕快,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你可知这是谁的宅子?” 赵行点头。 “知道还敢来查?” “职责所在。” 二爷道,“我们大人是正三品,你们六扇门算是什么东西?就是你们总捕头来,看到我们大人也是乖乖下跪的份儿,哪里轮得到你们两个家伙来撒野?还例行检查?要不要我跟大人说声,让你们去诏狱里面,也好好检查检查?”ganqing五.com 碰了个钉子,两人准备离开。 二爷忽又道:“不过,这冰窖向来由我来打理,你们要想查,也不是不行。不过嘛……”他边说伸出五根手指,“你们来查,总得要表示一下吧?” 范小刀连递上五个铜板,“二爷,这五个大钱,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您留着喝茶。” 二爷勃然大怒,“五个铜板,你打发叫花子呢?工部李侍郎你听过吗?从四品的官,下省的人来求见,起步都是五两银子的使唤费,咱们老爷怎么也是正三品,你想用五个铜板就想进门,这分明是看不起我家大人啊?” 薛应雄虽位居高位,但性格古怪,极少应酬,也不见访客,下属的迎来送往,也一律不参与,虽有俸禄、陛下赏赐等,但府内人的油水极少,所以京城有句话,宁肯在知县门前当条狗,也不在靖国侯府门上当客卿。 “那您说……” 二爷道:“没有五十文,就别想迈入这个大门!” 两人一犹豫,没有作声。 二爷以为他们要拒绝,连道:“实在不行,三十文也成,只是不能再少了!” 今日赌钱,他输了三十文钱,还在考虑怎么回去跟老婆交代,好不容易有人送上门来,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再说了,冰窖这种地方,老爷平日也不去,都是自己来打理,这点主他还是做得了的。 赵行闻言,又奉上了三十文。 二爷接过去,转手拍在了桌子上,冲三个门房道,“呶,钱在这里,别在府上乱嚼舌根子,说老子输钱赖账。”说罢,想了想,又取回了五文,“这五文就当是你们孝敬老子的!”对范、赵二人道,“跟我来。” 两人跟在二爷身后,进入靖国侯府。 靖国侯府并不大,是个四进的院子。 一进门便是照壁,上面写着“和光同尘”四个字,字写得飘逸出尘,相当潇洒,落款上写得是“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这个正式当今陛下的道号,京城满朝文武,能让陛下题字赠书的不少,但以这个落款的,整个京城只此一家,见主人身份的尊崇。 头一进的院子,多是一些摆设,有陛下的赏赐,也有官封的诰命文书。二进是会客宴请之处,打扫的虽然干净,但建筑颇为老旧,有些柱子上竟有了蛀洞。三进是家仆家丁的处所,冰窖就三进的西北角。 这位二爷也是个碎嘴子,一边带路,一边抱怨,什么京城物价贵,他们府上连九五的草料都加不起,又说老爷抠门,在这里当二爷没什么油水,就连老爷下面的镇抚使家中的门房,在京城都趁几套宅子,自己在京城二十多年,到现在一家五口还住在一个租来的宅子等等。 三人来到冰窖。 外面天气炎热,两人一入冰窖,顿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冰窖不大,长宽各约三丈,四处以油毡包裹,石砌的地面上,陈列着无数的长方形冰块。二爷道,“其实,我们府上也用不完这么多冰块,要不是老爷管得严,我们都想拿出去换点钱了。” 两人查探一番,并没有特别之处。 正要离开,忽然发现冰窖旁边,还有一个小门,上了锁,不知作何用途。 范小刀正要推门,二爷连阻止道:“慢着!” “怎么了?” 二爷道:“这间冰室,平时只有老爷能进,府内任何人,就连夫人,都不能进去。而且,钥匙也只有老爷一人有。” 赵行本想坚持,见范小刀跟他使眼色,旋即作罢。 取出巡检文书,该画押画押,该整改整改,做足了面子功夫,两人离开靖国侯府。赵行道,“那个冰室必然有蹊跷,你为何阻止我查问?” 范小刀道:“你若是硬闯,估计也没什么好结果。倒不如退一步,我观察过那把锁,并不难打开,这种事情,还得偷偷摸摸进行,要神不知鬼不觉。” 赵行道:“亏你想得出,我们来查案是公办,但私闯锦衣卫指挥使府邸,若是被抓到,那可是死罪。范小子,你不会患失心疯了吧?” 范小刀却道:“若是抓不到呢?别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赵行犹豫不决。 范小刀又道,“这可是我们不多的线索,若是真能找出那一间冰室之内有天摩罗的证据,可是给蓝公子翻案的大好机会。” 赵行道:“你与他并不相识,又何必亲身冒险,替他出头呢?” 范小刀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个字,真相!我这人不喜欢麻烦,但是一旦做了决定,无论是什么,都要有头有尾,既然你相信孙梦舞的案子另有隐情,那我们就顺着一条条线索,把这些事情一个个揪出来。” 赵行有些头大:“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魔头。” 第16章 冰雕 回到义庄,李青牛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靠在墙角,看到范小刀,立即跑上来问,“小范公子,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带吃的回来了吗?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天这么热,这里味道又大!” 范小刀道:“稍安勿躁,今晚我请你喝冰镇酸梅汤。不过,还缺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憾凊箼 “一是酸梅,二是冰。” 李青牛埋怨道:“那敢情什么也没有。” “想象力!”范小刀道,“不要让现实禁锢了你的思想,想想这鬼天气,若有一碗冰镇酸梅汤,一饮而尽,那是从上而下的舒坦,感觉怎样了?” “更饿了。” 范小刀道,“就知道吃。我的夜行衣呢,今晚我得出趟门,干他娘的一票。” 李青牛闻言大喜,“看来公子也没白出去,这是看上了哪家的肥羊?那必须得算上我一个,毕竟搬银子的时候,多个人多一份力嘛。” 范小刀道:“锦衣卫指挥使薛应雄的府上。” 李青牛一拍脑门,“你瞧我这记性,一天没吃饭,连走路都没力气了。公子,我在这里恭候你的佳音。” 范小刀摇摇头,这家伙好吃懒做,油嘴滑舌,真是拿他没办法。不过,已经答应赵行,于是换上了那套夜行衣,趁着月黑风高,重新回到了靖国侯府。 白天来的时候,范小刀已经暗中记下了冰窖的位置,而且这位靖国侯府上护卫并不多,来到三进院的墙角,院墙约莫两丈高,范小刀正要施展轻功翻墙而入,这时候不远处走来一名中年男子,他只得停下来,等他过去,再作行动。 谁料那男子在墙头下停了下来,打量着范小刀,在等他离开。 两人僵持在这里。 看男子打扮,衣衫朴素,浑身都是酒气,眼睛也在墙头上打量,似乎也要翻墙而入。紧接着,两人对视一笑,几乎同时开口,“你先请!” “你先请!” 范小刀道:“我恰巧路过,路过。” 男子道:“范公子不用客气。” 范小刀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范?” 男子指着他背后的夜光字,“你背上写着,范小刀专用。” 范小刀心中大骂,该死的李青牛,前不久不是让你把这几个字弄掉嘛,千叮咛万嘱咐,弄了半天只把黑风寨三个字弄掉,范小刀专用依旧保留了下来,那夜光衣白日里看不出什么,一到晚上,经过月光的反射,这几个字变得格外显眼。 不过,看这男子,也是鬼鬼祟祟,看来应该是同行。于是道:“那我不客气了。” 运起内力,纵身一跃,腾空而起! 噗通! 范小刀又落回原地,刚才那一跃,距离墙头还差两尺多。 看来许久没练功,轻功退化了。只是,他走的匆忙,打劫七件套中的飞天爪,并没有随身携带。他又连跳几次,始终靠不得墙头,中年男子道,“看来,武功也不咋地啊。” 范小刀没好气道:“你行你来啊!” 中年男子没有作声,来到墙角处,拨开杂草,手在几块砖上拍打了几下,听得吧嗒一声,男子微微一用力,将几块砖取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狗洞,笑着道,“年轻人,多用脑子,少用蛮力。” 说着,钻了过去。 范小刀见状,也跟着钻了进去。 刚一起身,顿时傻了眼,中年男子身旁,站着四名护卫,五人五双眼睛,正盯着他看。 一名护卫道,“大人,您回来了。” 中年男子问:“夫人呢?” “她正在内院训话二爷呢,您要再不回来,夫人就要发飙了。” 范小刀一脸黑线,“你是……” 中年男子道:“老夫姓薛名应雄,这位小友,欢迎来我家中作客。”又对那护卫道,“慕容,你去后院打个掩护,就说老爷我在书房会客,稍后就回去。小友,请到书房一叙。” 范小刀心中打鼓,这其貌不扬之人,竟然是当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薛应雄?他有些不肯相信,可看到眼前护卫的模样,又不得不信,于是跟着他,来到书房。 “你真是薛应雄?” “如假包换。” “这么大的官儿,怎么还要钻狗洞?” 薛应雄笑道:“官大又如何,回到家还不照样被老婆管着?轩辕,上茶!” 不片刻,香茗奉上,香气飘飘。 这越发让范小刀摸不着头脑,私闯锦衣卫官员府邸,那可是死罪,可眼前之人,非但没有抓他,反而将他请到书房,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让他心情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薛应雄道,“不知小友,今夜造访敝府,有何贵干?” 对越是客气,范小刀越发觉得他动机不纯。不过,他本想调查冰室,可如今也不敢说实话,道:“听说府上有冰窖,天气热,所以想来弄点冰块避暑。” 要说来偷钱财,那可是砍头的罪过。 说来偷点冰块,至少定罪时可以轻一些。 “偷冰?有趣,有趣。” 薛应雄抿了口茶,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中年女子气呼呼冲了进来,推门正看到范小刀,当即指着薛应雄破口大骂,“行啊,姓薛的,大半夜不回家,胆子大了啊?” 她看到了坐在旁边的范小刀,见他长得眉清目秀,颇有灵气,道:“哼哼,你要是去百花楼找姑娘,老娘也就忍了,怎得了,现在口味变了,不明不白的男人也领回家,这要是传出去,老娘在京城还怎么混?” 薛应雄道:“夫人啊,有话好好说,凡事也得讲讲道理吧!” 薛夫人道:“月亮不圆我都会生气,你确定要跟我讲道理?” 薛应雄连陪笑道:“夫人切勿多虑,这位只是故人之后,偶尔遇到,特意请来闲聊几句。” “只是闲聊?” “不然呢,莫非夫人认为为夫有龙阳之癖?” “那可说不定。” 范小刀连忙辩解,“夫人息怒,在下可是真正的钢铁直男啊!” “谁能证明?” “这个……这个……” 薛应雄解围道:“夫人,您先去后院歇着,待我招待完这位小友,再去给夫人赔礼道歉!” 薛夫人这才离去,范小刀道,“贵夫人挺彪悍啊!” 薛应雄道,“当年也是华山派女侠,嫁给我是受了委屈,平日里让着她点,应该的,应该的。”两人闲聊起来,薛应雄道,“你八月初九来到京城,也有小半月了,在京城可曾习惯?” 第17章 白无常 范小刀道:“薛大人,这样吊人胃口很有意思吗?” 薛应雄却道:“现在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但我需要你记住她的样子。你这次来京城,比我预想的要早了几年。如今的京城,步步杀机,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能相信的人不多,但我算是其中一个。”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薛应雄道:“你一无钱财,二无武功,凭你的本领,本官要想杀你,还用如此大费周章?”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范小刀,“你自己看吧。” 信是一封告密信。 写信之人,正是当日在黑风寨与范小刀有过冲突的神拳太保赵无敌。赵无敌识破了范小刀的武功,从而推断出宋金刚就在黑风寨之后,向锦衣卫写了一封密信告发,这封信几经辗转,来到了薛应雄手中。 范小刀看得脊背发凉。 若是朝廷知道这件事,那黑风寨如今处于危险边缘。他恨不得现在就赶紧回青州,通知杨青他们。薛应雄却道,“赵无敌自以为抓住了你们的把柄,就跑到我这里来邀功,真是蠢货。” “我得赶紧通知他们。” “不必了。他不会到处乱说的。” “为什么?”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薛应雄又道:“你这次加入六扇门,虽然我不知道你目的,但凡事要小心,千万不要暴露身份,尤其有个人,你要千万留意,否则将招致杀身之祸。” “什么人?” 薛应雄淡淡道:“诸葛贤余。” “总捕头?” “我怀疑你义父的死,与他有莫大关系,不过却没有证据。”薛应雄道,“此人十分低调,不过是正五品的小官,看似其貌不扬,但在朝中的能量却惊人,否则也不会霸占六扇门总捕头一职十余年。” 冰窖之内,范小刀并没有查到天摩罗的证据,但却知道了一些更隐秘的事情。 两人回到地面,先前那四名护卫已在院中等候。 薛应雄一一介绍道:“此四人是我的家臣,慕容铁锤、轩辕铁蛋、上官二丫、南宫翠花,这四位以前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侠客,我们不方便见面,有什么事可以通过他们来找我。” 范小刀笑道:“几位的名字真是风趣。” 上官二丫火爆脾气,道:“这是大人给我们起的名字,你看不起我们,就是看不起大人,看剑!” 一把长剑当头劈来。 范小刀见她招式大开大合,走得是刚猛的路子,他本不想比斗,可薛应雄并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也不敢怠慢,来不及拔刀,内力灌注双臂,连刀带鞘迎了上去。 当啷! 刀剑相交。 锵! 刀光骤现,在招式用尽的刹那,范小刀顺势拔刀而出,一记反手刀,刀背劈在二丫的胳膊上,上官二丫脸色通红,她也明白,这是范小刀手下留情,刚才若用刀刃,怕是她这条胳膊保不住了。 慕容铁锤见状,尖啸一声,“我也来试试范兄弟刀法。” 整个人扭扭捏捏,如大姑娘一般,双手挥舞着双锤,砸了过来。 范小刀看到铁锤来势极慢,用如此刚猛的兵刃,使出如此阴柔的招式,本想一招制住对方,可刀与铁锤接触刹那,顿时感到一股阴柔之力,将长刀缠住,让他进退步不得。 轩辕铁蛋道:“慕容兄的这一招绵里藏锤,刚中有柔,柔中带刚,真是妙招!” 范小刀被缠住,抽刀不得。 慕容铁锤喊道:“撤刀!” 范小刀道:“好的!” 右手松开刀,没有长刀掣肘,看到慕容铁锤右下腋露出空挡,一个猫腰,轰出一记金刚拳! 砰! 慕容铁锤连退数步,脸色煞白。 刚才那一拳,范小刀用得正是破体之法,慕容铁锤的右臂耷拉下来,显然是已经脱臼。他一跺脚,嚎啕大哭,掩面而去,头也不回的跑掉。范小刀见他一脸虬髯,相貌威武,想不到性格竟如女子,不由苦笑。憾綪箼 几招之下,范小刀连退慕容、上官二将,南宫翠花和轩辕铁蛋也按捺不住,道:“我们也来试试!” 未等出手,薛应雄喝道,“住手!” 两人连止住身法。 “你们四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范公子的武功,你们不是对手,输给他并不丢人。”薛应雄笑着对范小刀道,“没想到,范公子武功已得到宋大哥六七分真传,假以时日,必然在江湖上大放异彩,真是后生可畏啊。” 范小刀见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给自己戴高帽子,连谦虚道:“是在下投机,若真以生死相搏,在下怕不是他们对手。” 见范小刀胜了之后,依然给他们留足了面子,轩辕、慕容霁色稍去,心中对他好感顿生,冲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眼见时候不早,赵行还在等他消息,范小刀又跟薛应雄寒暄两句,便起身告辞,薛应雄让轩辕送他出去,望着他背影,默然不语,带他离开后,回到冰窖密室,又看了一眼冰雕的女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李芷月,想不到吧,你的孩子也长这么大了。” 他一挥手,那座冰雕轰然倒塌,碎为了齑粉。 …… 来到一个约定的小酒馆,与赵行汇合,范小刀跟他说了靖国侯府发生之事。 赵行道:“薛应雄说的不错,他若想杀人,以他们的手段,根本不会留下任何马脚。看来凶手另有其人,京城中所有备案的冰窖都已查遍,私建的冰窖,根本无从查起,看来这条线索没法追查下去了。” 范小刀问,“那孙梦舞的尸体,有没有查出什么?” “文书今日傍晚才批下来,孙仵作说明日午时,阳气最盛之时才能验尸。”赵行道,“这个案子,杨副总捕头那边报给大理寺了,可没有总捕头的签文,大理寺并不收,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 赵行想到范小刀、李青牛还住在义庄,道:“你们在京城可有落脚之地?老住在义庄,也不是办法。” 范小刀摇了摇头。 赵行道:“我在城东有套宅子,反正也是我一个人住,若实在不行,先到我家住段时日,待你们找到合适的地方,再搬出去不迟。” 范小刀道:“你我非亲非故,又怎么好意思住你家?” 赵行淡淡道:“又不是白住,我跟你收租的。一月三两银子。” 范小刀问,“那我在六扇门当那个杂役,一月能有多少钱?” “大概二两三钱左右吧。” “那敢情我白干不说,一月还得赔进去七钱银子?” 赵行道:“那你得好好表现,咱们六扇门规矩,每破一个案子,都有不菲的红花银,要是做得好,一月少说也收入个五六两。” “才这么点?” “抢劫来钱快,你敢做吗?” “这是我老本行,怎么不敢?” “你既然入六扇门就得守六扇门规矩,若真在京城作奸犯科,我第一个抓你。” “那抓我的红花银,咱俩得对半分!” 赵行没好气道:“快滚吧。” 范小刀起身,笑道:“这顿你请。”想到李青牛还没吃东西,又冲伙计喊道,“伙计,来一碗炸酱面,多放卤,打包带走。” 范小刀离开后,赵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么多年来,难得有个可以聊得来的朋友,虽然有些市侩,但比之前那些假惺惺的狗肉朋友要好很多,他将最后一杯酒饮尽,“伙计,会钱!” 伙计过来,笑道:“盛惠一共七十二文。” 赵行道:“不对,应该是六十文吧?” 伙计道:“您那位朋友,临走时从后厨又顺了一个碗,两双筷子,说是一起记在您头上。” 赵行:“……” …… 已是深夜,长街上空无一人,范小刀拎着面,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向义庄方向走去。 一阵冷风吹过。 范小刀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兰花的味道。 他忽然感觉有人在他背后吹气,猛然回头,只见一名女子,站在他身后。正是昨夜在义庄遇到的那位相貌酷似孙梦舞的盗尸女子,今日她穿了一身白衣,长发披肩,双眼直勾勾望着他。 “妈呀!” 范小刀吓了一跳,“你是人是鬼?” 女子幽幽道:“你说呢?” “我看应该是一条鬼吧!”范小刀道,“莫非是传说中的勾魂使者,白无常?” 女子道:“你家的鬼论条啊?” 范小刀道:“不论条,还按斤称啊?” “贫嘴!”女子怒道,“小恶贼,昨夜你坏了本姑娘好事,今夜我定饶不了你,拿命来!” 一剑刺出。 范小刀见她吐气如兰,便知她并不是鬼,一个懒驴打滚,躲开刺向面门的一剑,口中却不依不饶,“坏你好事,莫非白无常对女人的尸体,有什么特殊癖好?” 一番话将女子气得七窍生烟。 “看剑!” 范小刀见她剑法招式怪异,剑如流星,武功造诣,并不在自己之下。 看来昨夜在义庄,她刻意隐瞒了实力。 若是单打独斗,要想胜她,并非易事,心中生出脱身打算,伸手一挥,“看暗器!” 女子见一团黑影扑面而来,挥剑刺去。 噗! 那黑影一劈两半,砸在了她脸上。 一股葱花、豆瓣酱、肉沫味传入鼻中。 正是范小刀手中拎着的那一碗炸酱面。 她本是极爱美之人,这碗面弄得她灰头土脸,怒从心生,正要找范小刀算账,却发现那小子已不见了踪影。 (明日开始,恢复2更。) 第18章 验尸 这名女子身份不明,武功奇高,看上去并非中原路数。 范小刀从她身上气味,猜到她与孙梦舞之死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她杀的,至少也知道一些隐情。若能将她擒获,应该能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不过,她武功高,又是来去无影,要想捉她并非易事。 还是交给赵行吧,自己只是个杂役,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 回到义庄,李青牛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看范小刀进来,连起身问,“小刀,我的冰镇酸梅汤呢?” 范小刀摊了摊手,“没有,不过,我给你带了别的东西。” 说罢,把那只空碗放在他面前。 李青牛道:“一只碗?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范小刀道:“你看这碗,又大又圆。将来有了酸梅汤,至少有东西来盛了。再不济,就算明天去大街上要饭,总得有个趁手的家伙事儿不是?” 李青牛欲哭无泪,“范小刀,你连我的就业问题都帮我解决了,真是替我着想啊。” 范小刀摆摆手,“一世人两兄弟嘛,不必客气!” 范小刀把今夜在靖国侯府遇到薛应雄之事说给李青牛听,李青牛闻言大惊,“想不到才进京,咱们身份就暴露了,要不收拾一下,明天回青州干老本行,当个山贼,挺好的。何必在京城过这种苦日子?” 范小刀却道:“来到京城,一事无成,想我堂堂黑风寨寨主,要是这么回去,岂不让寨子里众兄弟笑掉大牙?以后还怎么在山寨内混?更何况,我现在已成功打入六扇门内部,成了一名杂役,向目标迈出了一步。” “杂役而已,那点俸禄,怕是养活不了我们二人。” 范小刀道:“所以,从明天起,你得去街上要饭啊。而且,当年义父之死,是遭到了歹人暗算,无论如何,我也要将真相查出,替他老人家报仇。” 见范小刀如此固执,李青牛也不再坚持,“只是,咱们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天天住在义庄,跟一堆死尸睡在一起吧?” 范小刀笑道:“我已经找好了住处。” …… 次日正午,赵行与六扇门仵作孙全德和两个助手来到义庄。 经过前夜的盗尸之事,六扇门加派了两名捕快一直守在义庄,早已怨声载道,看到赵行前来验尸,巴不得早点收工,匆匆交接之后,一溜烟没了影子。 天气炎热,孙梦舞已死去两日,按理说尸体早已腐烂,然而在天摩罗之毒的作用下,她尸身依旧如鲜活一般,若非脑袋早已掉下来,范小刀甚至觉得她只是熟睡了过去。 孙仵作五十多岁,山羊胡,浑身精瘦,双眼凹陷,看上去有些病态。但据赵行介绍,这位是京城内最有名的仵作,经验丰富,曾经利用尸体中的线索,帮六扇门破获了许多答案。 两名助手开始摆上香炉,又挂起了黄帷幔,准备一应物件。 一切妥当,孙仵作也不着急,点上一袋旱烟,吧唧吧唧吞云吐雾起来。 范小刀问,“怎得还不动手?” 赵行道:“他们这行规矩,要在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才能动手。” 看到孙仵作的工具,想到一会儿这个美人将会开膛破肚,范小刀觉得恶心,想要离开,被赵行一把按住,“以后你是六扇门的人,这种事会经常遇到,先习惯为妙。” 仵作一边检查,一边口述,助手提笔墨记录。 一刀下去,范小刀忍不住干呕起来。 杀人的事,范小刀干过,但向他这样,用刀子在人尸体上话来划去,终究超过了他的忍耐极限。赵行见状,也不强求,带着他到外面透气。才一出门,就听到孙仵作道:“有发现!” 两人推门而入。 孙仵作手中正拿着一团皱巴巴的信笺,“这是从她食道找到的,想必是临死之前吞咽下去的。幸亏没有入胃,否则早已腐烂。” 赵行接过那张纸,念道:“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范小刀讶道:“一首诗?”他看了一眼,字写得歪歪扭扭,很是一般,“估计那人水平一般,还有几个别字。” 赵行脸色沉重,道:“关键是纸,这种纸,一般多是兵部加急密报中专用。” “那又如何?” “关键就在这几个别字,为了防止军情外泄,朝廷用借字移位的方法,来传递情报。而情报真实内容,就隐藏在这首诗中,如果没有暗本,就算信笺被人截获,也不虞被人破解。我想,孙梦舞就是因为看到这封信,才会被杀人灭口。” “这封信写得到底是什么?” 赵行道:“我又没有暗本,怎么会知道?” 范小刀依旧不解,“若真如此,这种密报,又如何会落入孙梦舞手中?她不过是一个歌姬而已。” 他对孙仵作道:“孙老哥,这件事还请你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赵行脑海中不断勾勒,逐渐理清了一些脉络。孙梦舞无意间看到了这封信,而她恰巧也明白信中隐藏的意思,所以引来了杀身之祸。所以案发之后,百花楼也不断催促人,前来索要尸体,估计与这封信有关。 可是,对方是如何进入黄府行凶,事后又悄然离开的呢? 范小刀忽道:“你有没有想过,孙梦舞去黄府之前,就已经死了?” “你可有证据?” 范小刀道:“中了天摩罗之毒,人死之时,能保留生前模样,而听黄府的人说,孙梦舞马车进入别院之后,除了婢女小青,没有任何人见过她。刚才看到孙梦舞时,她脸上的表情,与前日在长街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所以我猜测,那日马车上的她,已经死了。可如今小青也被人灭口,死无对证。” 赵行道:“那么那位蓝公子,可以断定是一只替罪羊了。不过,要想替他洗清冤屈,得能拿出确凿的证据。看来,还得再去一趟百花楼。” 两人再次回到百花楼。 李八娘听说他们又来了,脸色十分难看,冷笑道:“怎得,两位差爷,你们怎得阴魂不散?” 上次吃瘪,赵行憋了一肚子气,他把搜查签单往桌子上一拍,“我们要搜查孙梦舞的房间。” 李八娘嘲讽道:“你们可知道这百花楼是谁的场子?是周六爷!背后的靠山又是谁?是钱驸马!随便来个阿狗阿猫,说查就查,那我们百花楼以后就不用做生意了。” 赵行指着搜查单,也问:“你可知这搜查单是谁签发的?是刑部!背后的仰仗的是什么?是大明律!朝廷要查,你说不让就不让,究竟有没有把朝廷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