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穿书)》 1、序章 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时凉玉看见有人转过身来。 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面容看不真切,但能察觉出是在笑。 “师尊好。” 清脆嗓音响起的同时,时凉玉幻出灵越剑,干脆利落地劈向女人,剑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将女人斩成两半。 湿热的鲜血洒了时凉玉一脸,她抬头,殷红的眼眸冷淡地望向地面的尸体——然而地面,却是什么都没有。 “师尊,你怎么了?” 那嗓音再度响在身后,时凉玉眉头微皱,转身一掌,五指弯如钩,嵌入女人胸膛,下一息,血淋淋、红彤彤的心脏在她掌心跳动。 然而只是一眨眼,心脏消失,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是在前方。 时凉玉感觉有些烦躁,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在身体里尖叫乱窜,她无法疏解这股东西,于是在女人下一次出现时,用更狠厉、更残忍的招式去发泄。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 那股东西在这样尖叫。 “主人,主人——” 耳边有人在叽叽喳喳地叫喊,时凉玉忽地睁眼,只见天已大亮,她坐起身来,才觉自己满头是汗。 又是一夜的梦。 “主人,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一只通体翠绿,尾羽雪白的小鸟扇着翅膀飞到时凉玉面前,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神色阴暗的时凉玉,关切地问道。 时凉玉闻言抬眼,望向小鸟,淡声道:“无碍。” 这一眼平静,但眼神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小鸟感觉自己脖子一凉,害怕地飞到了一旁,只睁着小黑豆似的眼睛,望着时凉玉。 不想被这样看着,时凉玉抬手,腕间木镯发出一道亮光,小鸟自觉地朝亮光飞去,身影消失不见。 屋子里只剩下时凉玉一人。 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重生已经半月,这样的梦境也持续了半月。 想起在无妄之渊羽化时,意外得知的一切,时凉玉觉得,这样的梦境可能要陪伴自己一生了。 如果想要摆脱这个梦境,除非——除非她寻到创世神,亲手杀之。 但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时凉玉嘲讽地想,创世神怎么可能会来这个书中世界呢。 “仙尊,少宗主让弟子过来请示,仙尊可要一同前往远洲山,迎宗主出关。” 屋外传来宗门弟子恭敬的声音,时凉玉把心头的念头压下去,出声回复:“转告少宗主,我已准备去收徒大会。” “是,弟子告退。” 收徒大会……时凉玉闭了闭眼,前世的情景在眼前浮现,如果没有自己出手相助,兴许傅淮一开始就会死于玄蛇口下。 本来打算与师弟一同前往远洲山,但自梦境中脱身后,她却忽然有点兴奋,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傅淮惨死的模样。 漆黑眼眸朱色暗浮,时凉玉垂着眼睫,神情平静无波,只是细看之下,可见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戾气。 她慢慢地想,如果能一同杀了前世的爱徒温若雁,那将再好不过。 2、第一章 十月十,百花落,万物寂寂,凛冬将至。 位居修仙界灵脉最盛之地的九凝山,今日却是一反往日肃冷之态。 只见九凝山薄烟缠绕,白雾阵阵,半山腰往上,依旧是雾隐朦胧,难以窥物;半山腰处,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而半山腰往下,峭壁陡岩之中,密密麻麻,皆是人影。 虽则人山人海,但是自始至终不见有人高声喧哗,只能听见时有时无的低声私语。 “真不愧是修仙宝地,仙威浩荡,震慑人心,无人敢不敬。” 缓慢挪动的人群中,有人低声感慨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七次。 沉初微默默地在心头计数。 几乎同时,她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有人倾靠过来,耳语道:“第一百二十七次。” 沉初微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缓慢蛇形的长队,又双叒叕叹了口气。 “初微,你在想什么啊?” 望眼眼前一脸关切的少女,沉初微忍不住想叹第三口气了。 少女名唤温若雁,是自带天赋属性的水灵根,将在大约几个时辰后,被从来不收徒的琅涯门的玄真仙尊破例收下。 并且还将在一年之内,凭借女主光环,获得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各种机遇,修为呈直线式上升,一举替代玄真仙尊天才少女的神话,被众人顶礼膜拜。 但是,她将在一年后,被黑化的仙尊杀掉——其实也不止她,最后就没人能活下来,全书人都被仙尊给除了个干净。 沉初微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下沉初微想叹第四口气了。 因为这烂尾小说是她写的,而且还不知道是她哪一年中二时期的作品,还是字迹十分潦草的手稿,在搬家的时候翻出来的。 男主傅淮,女主温若雁,修仙界的传奇,一对只谈恋爱修为却天天暴涨的主角,开挂之离谱,让人完全写不下去。 偏偏该作者又不肯断更舍弃,于是选择让女二时凉玉黑化,来了个全书无人生还,心安理得地结束了全文。 在翻出来重看一遍、和好友一起吐槽一遍之后,沉初微穿到了这小说里,成了里面的一个炮灰配角,连名字都没有的那种。 沉初微觉得郁闷,她觉得这是老天对她烂尾的惩罚。 她才穿来的时候,掉进一个大坑里面,一个跳起来都看不见地面的大坑。 温若雁刚好经过,便和另一个人一起把她救了出来。 之后沉初微便和温若雁同行来到了九凝山,打算一起参加收徒大会,最好能被琅涯门收下。 其实沉初微本来没打算跟着来的,但按照书中设定,她是属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能活现在活不了一年,毕竟是“全书无人生还”的结局。 原因之二便是那一同救起沉初微的人了,是一个身着浅白色窄袖长袍的年轻女子,名唤施碧月。 她是修仙者,随身携带了测灵盘,顺便给二人测了灵根。 温若雁是水灵根,罕见的单灵根。 令沉初微意外和有点小窃喜的是,她居然也有灵根,虽然是资质平平的四灵根,但已经强过许多没有仙缘的人了。 既然有仙缘,那不修仙,属实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她还是作者,怎么着也有点挂在身上吧。 修仙者御剑飞行,凡人只能用两条腿走路,施碧月载了二人一段路,因有要事在身,二人也不便多加打扰,便在距离九凝山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告别了。 不然仅凭走路,她和温若雁可能要走到晚上才能走到九凝山山脚。 这九凝山看着高,爬起来更是要命,沉初微感觉自己的小命还没交代在时凉玉手上,就先交代在九凝山上了。 不过觉得累好像只有她一人,其他人看起来都是神采奕奕,满怀憧憬与希望,甚至还时不时发出无比真挚的赞美。 毕竟,收徒大会是盛会,五年才开一次,一次只开一个月,无数人闻讯前往,人数几乎可以以万计。 但这万万人之中,仅百余人有仙缘,也就是说,仅有百余人拥有修仙者必不可少的灵根。 最优者为单灵根,是天生的修仙者,最有望得道成仙。 其次便是双灵根,然后是三灵根,四灵根,最次的是五灵根,相当于修仙界的吊车尾,有仙缘,但也仅限于此了。 五灵根修仙者,最高修为的也不过是筑基后期,在修仙界,还没有达到元婴修为的五灵根修仙者。 但就算是这最次的五灵根,也比普通人强上许多,不仅能学习术法,更重要的是,能延年益寿,美容养颜。 而且修仙人收徒是一视同仁的,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有灵根,就会收入门下。 本来沉初微是不信的,但当她看见两个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彼此搀扶着从自己面前走过时,她信了。 “快到咱们了,”温若雁拉住沉初微的袖子,一脸兴奋,“初微,你紧张吗?我好紧张!” 沉初微一点儿也不兴奋:“不是测过了嘛,有什么好紧张的。” “哎呀,我好紧张,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传说中的玄真师尊,要是能见她一面,没有仙缘我也认了。” 不等温若雁说话,一旁忽然响起少女满怀期待的声音,话里话外都是对时凉玉的崇拜。 温若雁顺势搭话:“你也喜欢玄真仙尊吗?我也喜欢,她是我最崇拜的人。” “我也是我也是!天哪,她可太厉害了,你知道吗,她十四岁就能单枪匹马的斩妖除魔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仙尊那个事情吗,就是关于她佩戴的那把灵越剑,据说那把剑可厉害了……” 素不相识的两人,以时凉玉为契机,拉开了话匣子,神情激动,言语激昂。 沉初微在一旁看,不插话,心中默默道,一年后时凉玉黑化,有得你们哭的。 不过说起时凉玉的黑化,倒也真不能完全怪时凉玉。 作为宗主唯一的关门弟子,琅涯门辈分很高的玄真仙尊,修仙界最有望得道成仙的天之骄女,时凉玉其实背负了很重的担子。 前期,她的确是一个好仙尊,赏罚分明,庇佑百姓,对宗门弟子也是关爱有加。 只是这些好的方面都藏在她冷淡的神情言语之下,存好心做好事,偏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只做,不说。 哪怕到大结局,大家也没发觉时凉玉做了那么多好事。 他们只知道时凉玉做了很多坏事,这些坏事又主要针对温若雁,偶尔误伤几个无辜路人。 自古女二爱男主,时凉玉也不例外,她深爱傅淮,奈何傅淮的官配是温若雁,于是她伤心,她失意,她难过,她磨刀霍霍向无辜的女主。 但话又说回来,小说里温若雁也不算完全无辜,自入时凉玉座下,时凉玉对她是倾囊相授,一点儿私心也没有,她取得进步,时凉玉比自己修为突破还欣喜。 但随着女主光环的显露,事情渐渐变了,原本属于时凉玉的仙缘机遇,逐渐偏落到温若雁身上。 甚至在某些时刻,众人会抬高温若雁,贬低时凉玉。 而琅涯门的宗主、时凉玉的师父俞芝,在女主光环作用之下,她对时凉玉逐渐失望、冷落,视线转向温若雁,向温若雁展示了为人母的温柔体贴。 这些,是时凉玉从来没有在师父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从万众瞩目的中心,到人群视线的边缘,其中落差,未曾经历的人很难想象。 其间历经种种不加赘述,总之,最后时凉玉是众叛亲离,所有人都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在许多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指责和辱骂。 于是她拿起屠刀,立地成魔,全书无人生还,包括她自己。 真正的一视同仁。 来九凝山的路上沉初微就考虑过,在不知道怎么回家的前提之下,她要想活命,必然需要做些什么。 时凉玉的黑化是直接原因,根本原因却是她遭遇的那些不公平待遇,要想苟命,沉初微觉得,自己得阻止那些事情的发生,不让时凉玉黑化。 想阻止那些事情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在时凉玉身旁,在每一个事件将要出现之前,掐之灭之阻止之。 打定主意后,沉初微拍拍自己的脸颊,提起精神,准备加入温若雁和那少女的讨论中。 岂料,她还没开口,先听见旁边一声冷笑:“区区一个时凉玉,给我们坞山堡提鞋都不配。” 说这话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留着一个山羊胡,尖嘴猴腮,体型枯瘦,像是没吃饱饭。 显然他已经听了好一会儿,此刻像是忍不住一般,出言讽刺。 先前那少女立刻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男人瞥少女一眼,冷笑一声,又道:“时凉玉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几分姿色,一点朱唇万人尝(注1),才有的如今修为。” 这话粗鄙又露骨,且音量不小,周围的窃语消失,都朝男人看过去。 温若雁和那少女都是未经人事,平时连沾点颜色的荤话都没听过多少,眼下骤然听见这充满轻视鄙夷的轻佻话语,皆是一愣。 反应过来后,二人的脸庞唰的一下,都红了。 这样的反应令男人得意,他还想继续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但他才一张嘴,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男人短暂的一愣后,立刻怒气冲冲地望向打人者。 打人的正是沉初微。 常年遨游互联网,活跃在各大平台,沉初微深知与这类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有一句话说得好,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暴力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注2) 被男人怒视,她丝毫不惧,甩了甩手腕,下巴微抬,带了几分睥睨的气势看着对方,平静地说:“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男人眼神凶狠,面目狰狞地吼道:“你找死吗?!” 冷笑一声,沉初微干脆利落的一拳头挥向男人鼻梁,动作快准狠。 男人被打了个趔趄,眼前一阵眩晕,随后,他感觉有两行热热的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3、第二章 “你、你、你——” 男人气到结巴,脸都气红了,指着沉初微的手指都在颤。 大概他以为少女都是弱不禁风人人可欺的吧,却没想到自己惹到了一个不那么好欺负的少女。 沉初微练过几年武术,虽然当时是为了强身健体,练的时间也不长,但比起普通人还是强上一些。 因此她才有反抗的底气与能力,而不是只能楚楚可怜的瞪眼哭泣。 她的举动也带给了温若雁和少女底气,两人从初始惊慌、羞耻、不知所措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对男人怒目道:“你真不要脸!” “无耻!” 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的骂语。 沉初微心中摇头,上前一步,两手抱胸,看着男人,嗤笑一声。 她这一步充斥着“走开让我来”的霸气,温若雁和少女不自觉后退两步,把主战场留给了沉初微。 “你看看你,嘴巴大,鼻子扁,一双三角老鼠眼,一看就知道你这人命相薄,人格贱,个性坏,先天缺福后天缺爱;瞪着我做什么?你看你,两眼无神多平庸,破尽家财累祖宗,爹不疼来娘不亲,早晚变成害人精。”(注1) 一串串讥讽话语又多又密又快,男人根本插不上嘴,想出手打人,但周围的人纷纷拉架,一人拉着他左手说“算了算了”,一人拽住他右手说“消消气”,还一人把胳膊横在他脖子上抵着,说“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看似拉架,实则控制住他让他被迫挨骂。 骂完这一串,沉初微只觉得神清气爽,什么辣鸡,也敢来诋毁她的女二,她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男人气急败坏地挣脱开拉架的人,恶狠狠的瞪沉初微一眼,转身推开众人走了。 温若雁满眼崇拜:“天哪,初微,你好厉害!” 少女也是两眼亮晶晶:“你好牛,我刚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居然还能编顺口溜。” “口才真好。” “小姑娘看着温柔,一张利嘴可真是不饶人。” “该!那等满嘴污言秽语的杂碎,就该挨吃拳头。” 周围人也纷纷夸赞,毫不掩饰对沉初微的赞赏和对男人的厌弃。 沉初微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想客气的道个谢,嘴巴一张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沉初微:?怎么回事? 她又试了试,还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心中顿时一慌,抓住温若雁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试图发出声音,但明明已经用尽全身力气了,却还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怎么了怎么了……你发不出声音了吗?”温若雁也慌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办?” “发生什么事了?” 周围人让开,一个着浅白色窄袖长袍的年轻女子走过来,出声询问道。 沉初微抬头望见来人,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见亲人的激动之感,连忙拉住来人胳膊,另一手指了指自己嗓子。 来的年轻女子正是之前救过沉初微的施碧月,她也认出了沉初微,但并不意外自己会遇见她。 伸手在沉初微脖颈处摸了摸,施碧月道:“没事,不必担心,你被人施了禁言术,时间到了术法自然消除。” 禁言术? 修仙界有术法倒也正常,沉初微心里安定不少,还以为自己突发什么恶疾了呢,吓她一跳。 不过怎么会突然有人给自己施禁言术啊?难道是刚刚那个男人?可他不也是来拜师的吗,怎么会还没入门就先会术法了啊? 温若雁与那少女同施碧月说了刚刚的事情,周围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了些细节。 那男人不是孤身前来,似乎还有两个同伴,二人在山脚就分开了,三个人都是差不多的面黄肌瘦瘦骨嶙峋,而且三个人的面容都给人很不好的观感,也不是丑,就是看起来不舒服。 所以入群中有人见过,印象深刻,现在施碧月一问,就都说了出来。 还有一人道:“来的路上我还跟他们住过的同一间客栈,有个人身上一股子腥味,又腥又臭,不知道是带了什么还是吃了什么。” 施碧月认真听着,那男人会术法,却来参加收徒大会,听众人描述,他们是结伴而来,但上山后却分开了。 而且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来的是什么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修仙界颇有盛名的玄真仙尊出言不逊……这人这事,着实古怪得很。 因为施碧月修仙者的身份,周围人都好奇的挤过来看,导致这一块交通拥塞,施碧月了解得差不多了,扭头看一眼人群,说道:“此事我已知晓,大家放心,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随后她看向旁边一脸殷切期盼她解开禁言术的沉初微,带了几分歉意的说:“沉姑娘,术法千变万化,各宗各派均为不同,我修行尚浅,一时不能探查,能否劳烦你受累,待仙尊来后,由她辨别出是何派术法之后,再为你解除禁言术,可好?” 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就是一时半会不能说话而已,虽然这对一个爱说话的人而言有点痛苦,但沉初微还是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施碧月微微一笑,道:“沉姑娘,多谢了。” 她召出佩剑,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剑上,踩着剑飞到半空,回到了试灵场上。 “哇,好俊的身手——” 少女发出惊叹的感慨,温若雁点头附和,沉初微也在一旁点头。 她忽然对修仙有点期待了。 试灵场是在一大片空地上,空地正中央有一个大约两米高的圆柱台,两侧有阶梯,人从一侧上来之后,站到中间一个凸起的小圆台上,头顶就会显示出他的灵根属性。 如果什么反应都没有的话,就是没有灵根。 刚刚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家很快又把目光投在试灵场的圆柱台上,已经十天了,听说还没有一个有灵根的人出现。 沉初微踮脚望了望前面,大概还有几个人就要到温若雁前面那个少女了。 周围人的视线一直集中在圆柱台,随着人的上去下来而紧张唏嘘。 她不由地在心里嘿嘿一笑,马上就到温若雁了,女主可是天赋异禀的单灵根,虽然不是她,但这是她写的女主,与有荣焉。 温若雁自己也知道,和沉初微对视一眼,见沉初微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还双手握拳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笑了笑。 她生得娇俏可爱,两颗大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时如同弯弯的月牙,唇角左边一点小小的梨涡,笑时便显露,甜美又娇俏。 在原书中,大家都很喜欢温若雁,会主动亲近她,关心她,照顾她。 与之成对比的,是大家对时凉玉的态度,好像大家都觉得,那可是玄真仙尊,是只可远观、强大到不需要任何关心的玄真仙尊。 可怜可叹,同样都是小说人物,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捡来的。 大概老天也觉得不满,所以才把沉初微扔到小说里来,让她自己看看,这叫什么事儿。 沉初微不由得再度叹气,从鼻子里发出呼声。 “你为什么老在叹气,我感觉你叹了好多气。”一旁的少女戳戳沉初微的肩膀,一脸正色,“叹气不好,你别叹气。” 沉初微笑了笑,她们哪里能想到自己叹气的缘由是一年后全修仙界的灭顶之灾哦。 不过这个少女……沉初微大脑运作了一会儿,少女性格活泼,明眸皓齿,但她一时半会想不到对应的人物是谁。 温若雁似有所感,揽住少女肩膀,笑道:“知道啦,她以后会注意啦,哎对了,说了这半天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脆生生回答:“我叫春灵,春天的春,百灵鸟的灵,怎么样,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这名字真好听,春灵春灵,”温若雁笑着夸赞,“光是念一念,都有种春暖花开春风和煦的感觉。” 沉初微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春灵——她想起来了,这也是个炮灰,但戏份比自己多一些,是温若雁的好友,后来为救温若雁而死。 也算是被时凉玉杀的,被她误伤的几个无辜路人,春灵便是其中之一。 温若雁笑眯眯地同春灵介绍了自己和沉初微,春灵礼尚往来,把二人也是一顿夸。 队伍已经排到春灵,她小跑到圆柱台上,规规矩矩地站着,两秒后,她的头顶现出两道亮光,是双灵根。 人群一下议论开来。 春灵意外又惊喜,开心地冲这边挥了挥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跑下去前,目光在四周搜寻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有灵根的,各大门派的激动不比围观群众少,几乎是立刻奔向了春灵,试图邀请春灵入自己门派。 “天霞宫,俊男靓女必选之地!” “华青阁,单人居住没有人际烦恼!” “坞山堡,十二时辰热水全天候热饭供应!” 各门各派都很亢奋,唯独一个门派巍然不动,仿佛没听见“双灵根”这三个字似的。 “那就是琅涯门了,”温若雁对门派的了解比沉初微多得多,她低声说道,“琅涯门不仅注重仙缘,还注重机缘、师徒缘,听说他们收徒有自己的准则,入琅涯门是很难的。” 沉初微恍然大悟地点头,张嘴说话却没发出声音,随后才反应过来禁言术还在,只好努努嘴,示意温若雁该上去了。 不出意料,温若雁的单灵根,如同一道闪电亮在每个人心头,人群先是一静,随后便像是炸开了锅一般,议论声不绝于耳。 “天哪,单灵根,你听见了吗?是单灵根!” “我的妈呀……” “这下琅涯门肯定要抢人了,这可是单灵根啊。” “多少年才出一个单灵根,他妈的,今天老子亲眼看见单灵根,没仙缘也值了!” “哇,单灵根哎,是单灵根哎。” “玄真仙尊来了!” 灵根的议论之中,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一直稳如磐石的琅涯门终于有了动作,几个年轻弟子转身,却不是朝温若雁奔来,而是朝不远处的天空俯首行礼。 沉初微心中忽地一凛,一种大敌将至的紧张感在心头蔓延,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抬眼望向天空。 不止她有如此感觉,其余众人皆是如此,炸响的议论声像是被人摁下静音的开关,半山腰寂静无声,大家抬首,皆朝天空望去。 那里,玄真仙尊时凉玉,正御剑飞来。 4、第三章 传说中的天之骄女负手立于长剑之上,乌黑秀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着一身并不显眼的浅灰色窄袖长袍,只带了一顶镂空花纹的玉冠,冠后有两条飞舞的发带。 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其他妆饰,虽则如此,却越发显得她气质出尘,不可亵渎。 时凉玉无疑是美的,她后期分身失败,黑化入魔,外号是堕仙,即便已经是众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魔修,但也无人能对她的外表产生半点鄙夷。 眉如点翠,眸似寒星,五官一笔一划皆是造物主最得意之作,犹然比画还要精致三分。 立于半空,她微微垂首望向众人,半垂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冷淡到堪称冷漠的神情,仿佛望的不是众生,而是蝼蚁。 “仙子佑我!” 不知道是谁带着颤音呼喊了一声,周围人如梦初醒一般,跟着高呼着“仙子佑我”跪拜下去。 一大群人呼啦啦跪了一片,站着没动的沉初微显得分外瞩目,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觉得还是随众跪一跪吧。 但她膝盖才一弯,又有人一声惊呼,这次沉初微倒是看清了,惊呼的人是施碧月,她站在琅涯门弟子最前面,手指远方,神色惊诧。 “仙尊,天色有异!” 只见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远处突兀的出现了两道漩涡,漩涡呈蓝黑色,往外吐着深红发黑的气体,不一会儿,漩涡周围就变成了暗红色。 暗红色迅速朝这边蔓延过来,晴朗的天空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暗。 人群再度喧哗,气氛变得凝重而压抑,大家都是一副惊恐无措的样子。 琅涯门弟子反应很快,施碧月翻身上剑,其他几个弟子紧随其后也跃上剑,她高声道:“各门弟子,筑界!” 其他弟子立刻也御剑,二十几个弟子站在剑上,双手飞快翻转变化,口中念念有词,浅浅的金光从他们身上蔓出,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保护罩,将九凝山笼罩起来。 但那暗红色更快,在金光保护罩还没有聚拢的地方,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人群四散开,拼命逃窜。 收徒大会万众瞩目,来参加的人数之多,熙熙攘攘地拥挤着,这一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沉初微心道一句不妙,这么挤,又恐慌,不及时疏散,只怕会发生严重的踩踏事故。 温若雁之后就是她,她站在空地边缘,人群躁动,大家都朝空地跑去。 沉初微在最前面,动作敏捷的往前跑,温若雁一脸慌乱的也朝她跑过来,紧紧拉着她的手,带着哭腔道:“初微,我好怕。” 开不了口发不出声,沉初微心脏砰砰直跳,也慌也乱,但还是镇定,她把温若雁抱住,拍了拍温若雁的后背。 这里的情节是关押妖兽的一重监意外打开,里面的玄蛇窜出来试图吃人,但被时凉玉及时制止,虽然众人惶恐,但并无人员伤亡。 但是情节变了,有人死了,时凉玉还没有出手。 沉初微朝悬于半空的时凉玉望去。 时凉玉站在剑上,神情依旧淡然,视线一垂,准确地落在温若雁身上。 但又似乎不是,那目光一触即收,像是在寻找什么。 随后时凉玉跃下剑,剑缩小飞至她手中,她足尖轻点,身形轻盈飘逸,落到发生骚乱的地方,一剑劈下。 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劈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是一条极大极大的黑色长蛇,蛇身足足有两人环抱之粗。 大黑蛇立着前身,双目紧盯时凉玉,两只硕大眼睛的正中间,有一只竖着的黑紫色长竖瞳,呈现半睁状态。 它半张着血盆大口,一个人的脚正垂在外面。 时凉玉伸手就要去拽那人的脚,黑蛇见障目术被人破开,当即毫不犹豫地将口中人吞下,扭头便朝另一边游去。 人群尖叫逃散,一些宗门弟子穿梭其间,作法捏诀,往人的脖子处一点,慌张乱蹿的人便被定在了原地。 骚乱的人群很快被控制住,前面的人没有乱跑,后面的人不清楚状况,不住的在问发生了什么,倒也没有瞎蹿。 沉初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他人好像看不见黑蛇,只能看见暗红色的天空,和远处蓝黑色的漩涡。 黑蛇已经朝天空游走,时凉玉执剑追去,但它游得飞快,转眼便没了踪影。 沉初微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比起其他人单纯的恐惧,她的担忧惧怕更甚。 情节不是这样的,这里明明没有人死,为什么会变?是因为她穿进书中,导致变数产生吗? 还有就是……死的人是谁?为什么她的心里有如此强烈的不安? 正当沉初微心慌意乱的时候,温若雁忽然从她怀中脱离,她下意识扭头,只见黑蛇不知何时出现在这边,张着血盆大口正要朝她咬下。 死亡忽然距离她如此之近,周遭一切忽然变成了慢动作。 沉初微看见温若雁脸上还未消散的惊恐和新添的茫然,看见施碧月一只手扯着温若雁的手臂将她拽离,一只手抱着一个小女孩,脸上的神色焦急,正大声呼喊着什么。 她慢动作回头,看见黑蛇巨大的口器几乎张成一百二十度,她看见猩红的信子,两条又尖又长的獠牙,牙上还有上一个人的血肉,血淋淋地粘连其上。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种腐烂和新鲜血肉混合的怪味,令人作呕。 她想起这是自己穿书的第二天,想起自己是书里的无名炮灰,想起自己是书的作者。 不是吧,这么惨,出场这才几章就要嗝屁了? 最后,她这样想到。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沉初微的腰间忽然一紧,有人揽住了她的腰肢,提剑挡住了玄蛇要咬下的巨口。 慢动作忽然消失,一切恢复如初。 时凉玉一手揽着沉初微腰肢按向自己怀中,一手举剑,剑刃贯穿黑蛇的上颚,它藏在尖利獠牙之旁的毒牙就在沉初微脸侧,因为时凉玉按向自己怀中的动作,那毒牙才没有刺到沉初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短暂的大脑宕机后,死亡的恐惧此刻悉数灌回来,沉初微放声尖叫,只是因为禁言术,她嘴巴张得很大,却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得亏没有,她被时凉玉抱在怀中,脸颊贴着时凉玉的脖颈,要是没有禁言术,时凉玉得被她高亢的尖叫弄得短暂性失聪。 说来漫长,其实不过一瞬,时凉玉一剑刺穿黑蛇上颚,腰身用力,手臂往后一折,玄蛇的上颚硬生生被破开。 鲜血淋漓,但却一点儿都没落到时凉玉和沉初微身上,像是有什么屏障阻隔了一样,血在距离二人几寸的距离落下。 足尖轻点退后几步,时凉玉旋身将沉初微一抛,准确抛到施碧月那边,施碧月飞身接住沉初微,关切又担忧地道:“沉姑娘,你没事儿吧?” 沉初微的心在嗓子眼就没停过,胃里一阵翻滚,她推开施碧月,跪在地上一阵呕,但什么都呕不出来。 那一边,受伤的黑蛇暴怒,蛇尾乱扫,想要把周围人从山下扫下,蛇头乱咬,似乎是打算咬到谁是谁。 时凉玉悬于半空,双手捏诀,立于两掌之间的长剑迅速变换成百千把,她手一扬,剑飞出,在黑蛇身周落下,一柄嵌入地面,下一柄剑尖嵌在上一把剑柄上,形成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外壳,将黑蛇困在其中。 黑蛇蛇尾扫不了人,蛇口咬不到人,更为暴怒,但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在剑阵要将它完全包围之前,从上空逃走了。 但就这么逃走,它似乎有些不甘,已经游到半空,又扭头朝九凝山张大口器,几团火球从它口中飞出,飞速朝九凝山落下。 时凉玉右手手腕处的青色玉镯发出亮光,一条月白色长绫飞出,裹住落下的火球打了个结,朝黑蛇飞去。 黑蛇头也不回地游动。 各门弟子已经做好筑界,整个九凝山被金光笼罩,众人虽然还是有些慌乱害怕,但已经镇定了许多。 沉初微终于不再干呕,温若雁眼泪汪汪地掏出手帕给她擦嘴,哭道:“初微,刚刚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春灵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过来了,拍着沉初微后背,眼泪也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天哪,要不是玄真仙尊,你就跟姓傅的一样,交代在这里了,呜呜呜,幸好你没事。” 傅? 沉初微抓住关键词,抚着胸口缓过神来,深呼吸几口气,乱糟糟的大脑清明了一瞬:刚刚被玄蛇吃掉的人,不会是她的男主傅淮吧?! 小说里这块傅淮差点被吃,时凉玉及时出手相助,危难时的吊桥效应,导致傅淮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是喜欢时凉玉的,温若雁因此还被浅浅虐了一下。 她想问姓傅的是谁,是不是叫傅淮,但嗓子发不出声音,用手比划又不知道怎么准确地传达出自己的意思,只能烦躁又慌乱的作罢。 “美人姐姐,仙尊怎么还在和那条大蛇打,她会不会也受伤了啊?” 见沉初微已经没事,春灵看天上时凉玉还在和黑蛇打斗,双方似乎有来有回,便不由地焦急问道。 “一重监门分两道,一实一虚,难以查探,仙尊与黑蛇久斗,为的是诱黑蛇返回一重监,找到真正的一重监之门,将它关闭。” 施碧月两眼紧紧盯着天上的两道身影,语气寻常,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棘手的事。 但她内心并不确定,一重监的妖兽不算难缠,即便是她,费些力也可以收伏,奇怪的是仙尊却与黑蛇打斗了那么久。 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有来有回的打斗,倒像是黑蛇要逃走,但仙尊一直在阻拦它不让它逃。 或许仙尊有其他打算吧。 施碧月有些不安的安慰自己。 5、第四章 天上二人还在打斗,忽然黑蛇一个旋身急扫尾,时凉玉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手腕被蛇尾扫中,剑被扫飞,朝九凝山落下来。 施碧月连忙飞身接剑,手要靠近到剑时,却被剑气一挡,剑弹了一下,落到温若雁旁边。 温若雁吓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到沉初微身上,哭叫一声:“啊啊啊啊初微!” 沉初微已经感受过了女主光环,一种可称之为“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坏东西。 先前温若雁抱住自己,自己被玄蛇袭击了,现在温若雁又抱住自己,沉初微觉得恐怕又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小说情节已经发生了改变,自己也不能仗着穿书知晓全局而胡作非为了——虽然她也没有胡作非为——而且她甚至都不能算作是知晓全局,那个出言不逊的男人就没在情节之内,只是当时她被夸赞迷了双眼,没能警醒。 现在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沉初微很警醒,她果断地想要推开温若雁,但温若雁把她抱得紧,她推了一下没推开。 虽然没推开,但她被弹开了,手不知道碰到什么,整个人一下飞了出去。 倒霉催的。 这一下弹的力道不小,沉初微连滚数下,眼看就要滚出金光结界范围,不远处的弟子瞥到这一突发情况,连忙俯身冲下来,一脚踢沉初微背上,把她踹回了结界范围之内。 沉初微又滚了回来,她感觉这一下的力道一点儿也不比弹的那一下小,自己就跟个球一样,在这里滚了两圈。 最重要的是,还不是她自己想滚的,完全控制不了身体,甚至连尖叫都发不出。 唯一欣慰的一点儿是她扑倒了“罪魁祸首”温若雁,温若雁“啊”的惨叫一声:“我的腰——什么东西,好烙人。” 春灵扶起温若雁,把那烙人的东西捡起来:“好像是仙尊的剑。” “遭了,仙尊不能没有灵越剑的,得快点把灵越剑给她。” 一个身着浅白色窄袖长袍的弟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身旁,他两手呈剑指上举,淡淡的金光从指尖溢出,正低头一脸焦急地看着温若雁。 “啊,那怎么办?”温若雁一下有点着急,连忙问道。 “你把灵越剑递给我。”那弟子看着温若雁,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弟子看着温若雁,没有看旁人,沉初微觉得他的眼神直勾勾的,木木的,不太像修仙者的眼神。 虽然她也就今天才见了几个修仙者,但也差不多了,施碧月接触最多,她的眼神坚毅清亮,其他弟子的眼神也是清清亮亮的。 这个弟子怪怪的,不过不知道怪在哪里,可能长得不够帅吧。 沉初微乱想道。 温若雁完全没有多想,她拿过剑就想要递给那弟子,但手碰上剑的瞬间,剑像是有感应一样,牢牢地吸住了她的手。 “初微!”她叫起来,惊恐地看着剑,“我的手被粘上了……” 剑震动几下,嗖的离地飞开,似乎是要寻主,温若雁双手就跟被黏上了一样,根本松不开,她心中害怕,尖叫着叫沉初微。 沉初微被叫得脑袋有点嗡嗡作响,略略听清温若雁的话后,当即抓住她的脚,用力往下一扯,想要把她扯下来。 但她错估了,修仙界是不能用现实思维去思考的,温若雁身子往下一落,手仍然紧紧地抓着剑,半点也没松。 “初微!”她又是一声哭叫,两脚用力一夹,刚好穿过沉初微腋下,把她夹住了。 沉初微:…… 就这样,剑带着温若雁,温若雁夹着沉初微,一同飞向了半空中。 “喂!喂?” 春灵在地上跳了几下,想要把沉初微拽下来,但剑飞得太快,只是一愣神的时间,已经飞到了半空。 她连忙想要找施碧月帮忙,但刚刚还在这里的施碧月却在此时不见了踪影,她又赶紧想要叫宗门弟子施以援手。 但弟子刚一收手想要御剑追去,金光筑界就一闪,暗红色薄雾立刻就要渗透进来,弟子连忙接着作法。 弟子无法腾开手,施碧月不见踪影,其他都是不会术法的凡人,春灵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瘫坐在地上。 完了,沉初微和温若雁这下真的完了。 她难受地想。 沉初微也觉得自己要完了,重力使她的身体分外沉重,双手难以负荷,虽然温若雁也努力想要夹住她,但二人也只挣扎着坚持了一小会儿。 “初微、初微,你坚持住,仙尊马上就会来救我们了。” 温若雁哭着低头看沉初微,眼泪落到沉初微脸上,砸得还有点疼。 唉,不要靠近主角,会变得不幸,哪怕是身为作者,也不能避免。 脱手坠落之前,沉初微苦中作乐的想道。 高空下坠的感觉很不好,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沉初微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身体却忽然停止了下坠,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蔓过来。 说来奇怪,这明明才是第二次近距离接触,但沉初微就是莫名其妙地认出了这是时凉玉的气息。 时凉玉横抱着她,神情寡淡无波,但眉间微蹙,透出几分不耐烦来。 沉初微想说话,禁言术锢着她,她发不出声音,只能默默把手环上了时凉玉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全世界最好的女二!救了自己两次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写时凉玉啊!她真该死啊! 经历过一次生死攸关,第二次情绪奇异的十分平缓,沉初微把头靠在时凉玉脖颈处,想或许这就是时凉玉带来的安全感吧。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深呼吸几口气想要平复,时凉玉是与玄蛇打斗的中途过来救自己的,自己不能拖后腿。 但这心,跳得太快了。 风声呼呼,沉初微眯着眼睛抬头,想要看一看温若雁在哪里。 她的视线从时凉玉脸上晃过,忽然发现似乎有点不对,时凉玉眉头紧皱,神色很是不好,眼睫几乎完全闭合,半点也看不见眼眸。 正此时,时凉玉身后,玄黑忽然出现,巨大蛇尾一扫,卷住二人往下拖拽。 沉初微的视线里是时凉玉的脸,她的脸色苍白,身后是暗红的天空,连带着把她的脸也染得有些诡异的发红。 身体极速下坠,蓝黑色浓雾迅速聚拢合并,视线里的天空变小,最后消失不见,像是被关上的门,所有的光线都被阻隔在外。 光线消失的最后一秒,沉初微看见时凉玉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幽静,殷红的血线像树根一样从她下颚蔓出,爬上脸颊。 6、第五章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沉初微被时凉玉抱着,施施然落地,一点儿狼狈的姿态都没有。 落地后,沉初微还缩在时凉玉怀中,没有松手。 “松手松手松手啦!” 忽的,手臂传来一阵麻麻小小的疼痛,沉初微睁开眼,只见时凉玉微微侧首,正垂眸看她。 白光为时凉玉渡上一层柔软,中和了她面上的冷淡,使她看起来不再那么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纤长的眼睫落下一小片阴影,她的鼻梁挺直秀丽,嘴唇粉嫩微薄,下颌的线条完美精致。 “还在看还在看!” 手背又是一阵疼痛,沉初微猝然回神,连忙从时凉玉身上下来,脸颊一阵滚烫,不知为何分外心慌,连忙想要道歉。 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半点声音也无。 “禁言术。”右手捏住沉初微的下巴,时凉玉左右转动一番,左手在她喉咙间轻轻一压,声音淡然,“是坞山堡的术法。” 沉初微瑟缩了一下,一股莫名其妙的酥麻感从尾椎骨蹿到天灵盖。 时凉玉的手指修长,指腹有常年握笔拿剑的薄茧,肌肤温度有些凉,触碰到沉初微,叫她禁不住地想要躲避。 躲避之后,想要再被触碰的感觉却又冒了出来,诡异万分。 她不自在地扭开头,把下巴从时凉玉手中挪开,嘴巴张张合合,想要问话说话,却又不自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凉玉面上神情没有波动,她放下手,捏住沉初微下巴的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像是在回味什么。 “主人主人,不要给她解开,她这人一看就话很多,肯定特别吵人。” 叽叽喳喳的声音再度响起,沉初微这下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昏暗,朦朦胧胧,似乎能视物,但仔细一看,却是什么也不能看清。 一道白光笼罩在二人头顶,是一颗白色珠子发出的光,像一个保护罩一样笼住了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啊啊啊啊你这个人,忽视我三次了!” 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愤怒地响起,随后沉初微后颈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跟先前无异的疼痛。 沉初微吃痛,捂着后颈想要回头,下巴忽然被人抬起,她的嘴唇被人轻轻按了一下,一颗带着清香的药丸被推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清清凉凉的感觉从唇齿开始,遍布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沉初微眨了眨眼。 “这是定心丸,对你有益。”时凉玉的嗓音响起,淡淡的,清澈的,像一汪清泉,徐徐注入人的心尖。 沉初微不由自主地屏息,偏偏心脏又跳得奇快,她禁不住抬手捂住心口。 天哪,她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子写时凉玉啊!天呐!时凉玉是什么人美心善的人间活菩萨啊! 愧疚后悔自责包围着沉初微,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当然主要是禁言术的原因。 但她不说话,时凉玉也没有说话。 气氛倏然变得有些沉默。 并且诡异。 时凉玉还捏着沉初微的下颚,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眉宇之间有几分未加掩饰的困惑。 沉初微也没挣脱,还保持着唇微张的姿态,只是眼神没在时凉玉身上,而是有些羞涩地落在地面。 任谁被一个大美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都会脸红害羞的吧。 “可恶可恶可恶,全都忽视我忽视我忽视我!”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道第几次响起,吃了定心丸的沉初微神思清明了许多,她闻声寻找声音来源。 一只通体翠绿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到时凉玉肩上站着,小脑袋扭到一边,沉初微竟然从它脸上看出了不满。 什么情况?怎么会有只鸟?时凉玉养了只鸟?这鸟还会说话?她作为作者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沉初微怀疑地看着时凉玉。 像是此时才回神,时凉玉松手,微侧头看了一眼小鸟,说:“它叫小绿。” 小绿脑袋小小的,黑豆般的眼睛也小小的,眼神滴溜溜地在沉初微身上转了一圈,扑腾翅膀飞到沉初微脑袋顶,在上面蹦蹦跳跳,还啄了两下。 沉初微:? 时凉玉似乎也有些意外,唇角微挑,声音终于带了些温度:“它很喜欢你。” 喜欢她啄她那么多下? 沉初微伸手,把小绿抓了下来,这小鸟用爪子扒拉几下她的头发,居然就地趴了下去。 你把我脑袋当窝了啊? 沉初微瞪着眼睛看它。 小绿丝毫不惧,将就着又在她掌心趴下,抖了抖翅膀,拿喙梳理羽毛,看起来一副开心又惬意的样子,压根儿根本不理沉初微。 这毫不避讳的态度令时凉玉有些惊讶,她嘴唇微动,似要言语,眼角却忽地闪过一道黑影。 白光一颤,黑蛇不知何时冒出,张开血盆大口,咬住白球,想要将二人吞吃入腹。 它被时凉玉破开的上颚还在流血,红得发黑的鲜血沿着它尖利的獠牙淌下,淅淅沥沥,小雨一般,有的落在外面,有的落在白球保护罩上。 沉初微吓了一跳,终于想起来,艹,她们是不是被黑蛇拖进了一重监啊! 小说里时凉玉邪祟入体,就是因为她以身为诱饵,靠近了化气极重的一重监。 后来历经种种,这一点化气吸食各种戾气煞气,变成了时凉玉的心魔。 完了完了完了,书里时凉玉只是靠近一重监就给了化气可乘之机,那现在两人在里面,时凉玉会不会直接就地黑化成魔啊?! 她要是就地成魔大开杀戒,妈耶那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啊! 沉初微都想要跑了,但她一抬头,就见玄蛇尖尖的獠牙,口腔内壁的粘液和着鲜血滴下来,沿着白球缓缓滑落。 沉初微:…… 她又转头看时凉玉,在一重监闭合前的场景再度浮现,红色血线如同树根一般开始在时凉玉脸上蔓延,从脖颈处,蜿蜒至半个面颊。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小绿一下飞起来,慌张叫道,“一重监化气太重,主人要入魔啦!” 一人一鸟,内有入魔的仙尊,外有吃人的黑蛇,慌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现在沉初微就是两个字,后悔。 她就该事无巨细地写,把时凉玉人生的大小事全部写出来,穿几件衣服都写出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了。 见咬不开白球,外面的黑蛇并不死心,缠上白球,试图把白球挤压破开。 蛇腹密密麻麻的纹路紧紧贴在白球外面,分外显眼,密集恐惧症看见要发疯。 虽然沉初微不是密集恐惧症患者,但那游动的繁复花纹、黑蛇嘶嘶吐信的声音,还是叫她胃里一阵痉挛。 “你你你快去给仙尊渡气呀!”小绿用喙啄沉初微的耳朵,有点气急败坏地叫道,“干站着等死吗?!” 沉初微没慌到六神无主——不知道是不是那定心丸的功劳——也许是短短一时片刻经历太多次生死攸关,以至于有点麻木了。 她立刻理解了小绿的意思。 “渡气”二字实在是很好理解,虽然与小绿是第一次见面,但既然是时凉玉养的,应该大概不太可能会害时凉玉吧。 深呼一口气,沉初微一步跨至时凉玉身前,两手捧住时凉玉面颊。 血线在眼睛下方盘旋,时上时下,时浅时浓,显然时凉玉正在与这东西做斗争。 根据沉初微的经验,血线蔓延至整个脸,十之八九时凉玉就被化气控制了。 化气能诱发出人性黑暗的一面,令人性情大变,变得嗜血残忍,冷漠自私。 但其实后期黑化入魔的时凉玉,并没有真的变得冷漠自私,更多的是在控诉自己的不公与委屈。 哎,她这人美心善善良纯洁洁白无瑕的完美女二啊。 眼见红线有向上蔓延的趋势,沉初微不再犹豫多想,她抬首,以破釜沉舟的气势,贴上了时凉玉的双唇。 7、第六章 神思混沌,周身炽热,时凉玉感觉那东西又来了。 它在她的四肢百骸流窜,尖叫着,嘶吼着,引诱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她是想杀人,杀了傅淮,杀了温若雁,杀了创世神。 可她只想杀这些造成她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她不想伤及任何无辜。 可那东西不管,就是一昧尖叫,让她出剑,用剑劈开眼前少女;让她出手,用手破开对方胸膛。 她努力想要控制住那在脑海里尖声嘶吼的声音,但是,比平时困难了许多。 一重监关押着妖兽,这里怨气冲天,对于已经入魔的人而言,就像色鬼看见如云美人,酒鬼入了储酒地窖。 心脏急跳,呼吸急促,难以控制双手。 蓦地,忽有徐徐清风吹来,如同久旱逢甘霖,驱散了心悸焦躁,驱散了炙烤般的折磨。 眼前的浑浊逐渐淡去,时凉玉看清面前的人,是那个被施了禁言术的少女。 她睁着眼睛看自己,眼眸漆黑,眼神清澈。 她贴着自己的唇,那驱散一切的清泉般的灵气,从她的唇间源源不断地渡入自己身体。 时凉玉眼睫颤了颤,手指微微曲起,压下想要抱住少女的冲动。 一口气渡完,沉初微后退半寸,想要缓一下再渡第二口。 “渡气”这个情节在书里有,但不应该在这块,对象也不该是自己和时凉玉。 因为这是男女主促进感情转折的重要情节,傅淮偶然被魔气入体,面临着被人发现、被逐出门派的风险。 为了帮他,温若雁偷偷去翻了藏书阁,得知灵净之气可以压制乃至消除魔气。 灵净之气,也就是凡人的生气,只是大多数人因为私欲执念太重,达不到灵净之气的标准,修仙者能达到的,也是寥寥无几。 毕竟修仙者也有私欲执念,例如想要突破更高修为境界的私欲,想要门派发扬光大天下敬仰的执念。 所以这东西常见,但难得。 小绿叫着让渡气的时候,沉初微一下便想到了灵净之气,她知道该怎么做,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好草的设定,当初她应该纯粹就是为了让男女主贴贴。 没想到男女主还没贴贴,她先和她的女二贴贴了。 而且这个贴贴的感觉……她居然不觉得排斥。 缓了两息,沉初微深吸一口气,准备再给时凉玉渡一口气,脸靠过去,时凉玉却偏头错开了。 “不必。” 沉初微一愣,见她面上的血线逐渐消退下去,便退了回去,没说什么。 时凉玉的嗓音冷淡异常,拒绝的姿态让沉初微觉得有些尴尬和难堪。 虽然这里只有二人,但她就是觉得难堪。 普通人是会反感同性这样接触的吧,她为自己心底因为唇与唇之间的触碰而变得有些许雀跃羞涩的情绪,感到难堪和羞耻。 头垂下去,沉初微像个犯错的小孩,扭着自己的衣角。 扭了两下,一阵淡淡的香风拂来,沉初微下意识抬头,但她的身子一晃,神思立刻变得混沌,困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直棱棱地朝后倒下。 没摔到地上,时凉玉身形一动,稳稳接住沉初微,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后颈,神情冷淡。 小绿扑腾着翅膀飞过来,尖尖红红的喙朝沉初微的嘴唇啄去。 但一道屏障挡住了它,距离沉初微嘴唇五六寸的地方,小绿被阻隔在了那里。 时凉玉抬起眼睫,眼眸冷寒之色顿现,赤色气息若隐若现。 “哎呀,我也想要点灵净之气,我……”小绿苦恼地说道,她小小的脑袋转动了一下,瞥见时凉玉眼神,立刻不敢再多言。 甚至主动往平时它惯常呆但是不爱呆的地方飞去,时凉玉腕间木镯白光一闪,小绿已经不见踪影。 召唤出灵越剑,时凉玉抱起沉初微,将她放到变宽变大的剑的身上。 沉初微面容平和,呼吸平缓,仿佛正在午睡一般。 她有一张美丽的面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眼角微微上挑,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风情。 时凉玉的手不自知地抚上对方面颊,手指沿着怀中人的眉骨眼窝轻轻游走,划过鼻梁,沿着饱满唇瓣绕了一圈。 从前是见过情人亲昵的,头与头抵在一起,唇与唇紧紧相贴,自持着清高,时凉玉对那些亲昵举动感到厌恶反胃。 回想起先前唇的相贴,除了觉得柔软之外,她还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 本来只打算让沉初微睡去,方便自己行动不露破绽,可为何她接她入怀之后,视线会被这面容,这唇吸引? 寻不到原因,时凉玉摇摇头,收回手。 再往护灵球里注入更多灵识,她轻抚左侧眉骨,面上一片淡然。 外面黑蛇发现这白色球体既不能咬碎,也不能缠破,有些焦躁起来。 大概是觉得这是它的地盘,却不能把轻松把对方打败,让它有些愤怒和烦躁。 时凉玉能够感知到这些负面情绪,她抬头望向黑蛇,平静地走出了护灵球庇护的范围。 玄蛇上身直立,昏暗的环境里,它的独目隐隐约约,看起来就像半空中悬浮着一张残损的人脸一般。 “嘶嘶”的吐信声,啪嗒啪嗒的血滴声,两者交错响在暗色里。 黑蛇没有上前发动攻击,反而迟疑且缓慢地向后退开。 妖兽能感知到同类的气息。 面前这个女子,有这气息,很淡,在妖气之外,更多的却是令人惧怕的魔气。 8、第七章 一重监里关押着入魔的妖兽,这些妖兽使用旁门左道来修炼,生了妖气,被修仙者关在这里。 它们被囚禁于此,又在此处以同类躯体生命为阶梯,继续修炼。 强大的吞噬弱小的,久囚的食掉新来的,兽与兽聚集,禽与禽为伍。 曾经,时凉玉以为,囚禁是对它们的怜悯,直到自己也被囚禁,她才明白那是多大的残忍。 今天,她会结束它们的可怜命运。 四周气息浮动,时凉玉衣袂翩飞,墨黑长发胡乱飞舞,朱色暗纹再度爬上面颊,里面暗红流动。 她的眼瞳转为赤色,红目黑发白衣,整个人的样子宛如鬼魅,周身煞气浮旋,戾气环绕。 灵净之气已不能压制,她非沾染魔气,而是已成魔修。 黑蛇感到了恐惧,它不再犹豫,转身就想要逃跑。 时凉玉并不追赶,她召出一条天青色长绫,随意一抛,长绫像有意识一般,飞快朝前飞去,转瞬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温若雁也掉进了一重监,在亲手杀了她之前,时凉玉不希望被别人捷足先登。 她闭目,收敛周身气势,血纹于红眸瞬时消失,不过须臾,她又变回了那个仙风道骨、脱世离俗的玄真仙尊。 希望温若雁还活着,如果不能亲手将她折磨至死,她会很遗憾的。 闭上眼,四周寂静,时凉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些往事。 一重监是一片昏暗,但比起无妄之渊,这里可视度已经极高。 无妄之渊是一片黑暗,连自己都不能寻到的黑暗。 初入无妄之渊时,她哭过,愤怒过,挣扎过,试图逃离过,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情绪逐渐消散,只剩下一片冷寂的漠然。 她囚于无妄之渊,求不来死。 情绪化为结冰的湖水,她的五感逐渐开始丧失。 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所以后来在无妄之渊的大多时候,她都在行走,以自己的双足丈量这间无边无际的牢狱。 就像人的欲望与执念,没有边际,没有尽头,永远也不会被填满。 时凉玉曾经觉得,自己会在无妄之渊囚禁至疯。 但仿佛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她不仅没疯,反而修为大涨。 修仙者力求而不能达到的摒除一切世俗杂念专心致志的修炼,在这狱牢之中,她却做到了。 被囚于此地之前被废除的修为,一一回之,筑基,金丹,元婴,分身,乃至大乘。 只是这一次,没有任何人为她欢呼喝彩,而她亦是冷漠淡然,内心无波,仿佛突破修为的人并不是自己。 大乘之后是渡劫,渡劫之后,便是与天地同寿,不老,不死,不伤,得道成神,普度众生。 这一关很难,千百年来修仙界没有人达到过这一高度,时凉玉也不例外。 她死于大乘之末,渡劫之初。 更准确地说,她本应死于此时,但是老天再一次玩弄了她,不仅没让她死,还让她窥破了世事的真相。 原来,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话本。 原来,她不过是旁人笔下的一个跳梁小丑。 所谓万千宠爱,所谓天之骄女,都只是为他日跌落神坛做准备罢了,都只是为帮那所谓的男女主铺路罢了。 枯寂的内心燃起悲愤,时凉玉觉得可笑,更觉得不甘。 烈火焚烧五脏六腑,寒冰却将周身包裹,她在冰火两重天里痛苦地跪倒在地,手掌捂住自己胸口,指甲嵌入肉中。 她们都说她入魔了,是堕仙。 但时凉玉觉得,她真正的入魔,是从此刻开始。 或许是锥心入骨的恨意让她死后灵魂亦不肯安息,又或许是创世神想要再玩弄她一番,当时凉玉再度睁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一切之初,她还是琅涯门的玄真仙尊,还没有收天赋异禀的温若雁为徒,还没有众叛亲离,成为众矢之的。 而在那虚空与黑暗之中所听见的声音,自此开始缠着她,成为她的梦魇。 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杀了创世神。 如果创世神死了,那么这个世界也会崩塌不复存在吧,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可惜的是,创世神是不会来到这个世界的。 内心的戾念疯狂蔓延生长,时凉玉闭了闭眼,从回忆里脱身。 在她闭眼的时候,一根细细的藤蔓出现在她身后。 藤蔓在时凉玉颈前绕成一个环状,忽的收紧便要往后拖拽,然而原本处于藤蔓控制范围之内的人却凭空消失了。 下一息,时凉玉出现在藤蔓之后,两指夹住藤蔓,红光从她指间漫出,在藤蔓端头冒出火光。 藤蔓毒针骤然探出,刺穿时凉玉的手指,鲜血淋漓,沿着修长指骨淌下。 时凉玉神色不变。 藤蔓抖动起来,想要逃离,然而不论它怎么缩短逃跑,都无法逃脱时凉玉的指控。 它往后逃离,时凉玉捏着它,紧紧跟随它的逃离。 火沿着藤蔓迅速烧起来,火光照亮这片幽暗之境,时凉玉感受到妖兽气息的浓厚,松了手,轻飘飘地落回地面。 她略仰头,看向不远处燃烧着的巨树。 一条巨大的黑蛇缠绕其上,在火烧上自己之前,它逃离巨树,狼狈地逃之夭夭。 万尸化骨,万骨成树。 一颗由白骨堆成的树,树皮包裹之下,俱是累累白骨,寸寸淬毒。 毒气在体内翻滚,猴头腥甜,一口黑血吐出,时凉玉抬手,指腹轻触唇下黑血,视线凝于那一处,笑了。 漆黑眼眸再度转为赤红颜色,万骨树伸出数百条藤蔓缠住时凉玉,将她拖拽往自己的方向。 时凉玉面上笑容诡异,毫不挣扎,任由万骨树将自己拖拽。 它想吞噬自己的躯体,食自己的心间血,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黑血从唇角,鼻下,眼中,缓缓淌出,藤蔓生出倒刺,又紧紧包裹住穿着白衣的女子,鲜血浸湿衣衫,火光照亮面容,她如地狱修罗,索命恶鬼。 又有万千藤蔓伸出,尾端化为尖利匕首,有的刺进她两眼,又从后脑穿出,有的刺进她的胸口,贯穿心脏。 有如万箭穿身,寻不到一丝空隙。 藤蔓撑爆了时凉玉的身体,血肉溅落一地,又被藤蔓仔细扫过吸收,每一滴都不曾浪费。 火光消失,万骨树被烧化的树皮开始重新生长,迅速包裹住被暴露出来的白骨。 忽的,它颤抖起来,越来越激烈。 藤蔓像疯了一样缠绕树身,贯穿树身,撕裂树身。 刚刚长出来的树皮被撕扯掉,白骨被藤蔓扯得七零八落,高大的万骨树寸寸倾塌。 被扯出来的白骨战栗着想回到树身,虚空中却有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它们,让它们无法归位。 树一寸寸地矮下来,一点幽幽蓝光逐渐下落,又拼命往上飞,直到树身完全破碎,四周全是散落的白骨,它再无藏身之处。 蓝光略微照亮一方天地,幽暗地方悄无声息出现白衣身影,是先前被撕裂的时凉玉。 她伸手托起幽幽蓝光,神色温和。 这是万骨树的精识,它天真的以为可以用自己这几十几百年的修为,去对抗她已达大乘的修为。 时凉玉凝视这蓝光。 有了精识,便有了五感,其实她可以用最简单最快速的方法斩除它,获得这精识。 但她换了个方法,万骨树想如何杀她,她便如何还回去,用最痛苦绝望的方式,百倍千倍还回去。 一如现在,她给它生的假象,然后—— 时凉玉合拢手掌,蓝光在她手中化为齑粉。 被神念控制的白骨瞬时停止抖动,一重监重回寂静。 轻吹一口气,齑粉纷纷扬扬洒落。 逃走的黑蛇悄无声息地出现,不同于先前的凶神恶煞,黑蛇此刻的姿态卑微,红目闭合,头颅伏在时凉玉脚边。 趋利避害,不仅是人的本性,也是所有活物的本性。 妖兽也不例外。 见识过时凉玉的厉害,黑蛇选择臣服于她,谋求生路。 时凉玉垂首看黑蛇,缓缓伸手。 黑蛇立刻直起头颅,乖顺地把头靠近时凉玉的掌心。 即便先前它才亲眼看见时凉玉随意地将万骨树的精识捏碎,它仍然选择把头颅呈上。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命。 这不是妖兽所能有的智识。 殷红眼眸眸色深晦,里面倒映出黑蛇的模样。 黑蛇全身墨黑,鳞片坚硬冰冷,红目闭合的时候,完全看不出额头还有一只眼睛。 时凉玉掌心聚力,金光在她指尖浮现,比起她冷淡的神色,这灵力却是温和且柔软。 黑蛇身体震动,扭动起来,巨口张开,信子吐出,“嘶嘶”声不绝于耳。 时凉玉的手一直轻按在黑蛇红目的位置,任凭玄蛇如何挣扎扭动,手却始终未曾挪动半分。 她知道,黑蛇在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 白光在它腹部浮现,向四周扩延,很快便将它包裹,坚硬的鳞片裂开,黑色的鲜血从蛇身流淌而下。 蓦地,黑蛇停止扭动,整条蛇僵硬笔直地悬在半空,如同蝴蝶破茧一般,外面的黑色鳞片裂开,碎落一地。 金色淡去,白光隐没,巨大的黑蛇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只有一条拇指粗手臂长全身白的小蛇。 小蛇眼睛圆圆的,呈浅浅的翠绿色,额头正中央有一条微不可查的细线,上颚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它吐着鲜红的信子,松松垮垮地缠上时凉玉的手腕,柔顺万分。 时凉玉低眸看它,左手翻转,一根细长的发丝在掌心浮现。 发丝无风自起,飘飘然落在小蛇面前,小蛇额中细线开合,黑色竖瞳出现。 时凉玉道:“去找她。” 小蛇得令,立即松开时凉玉,箭一般蹿了出去。 传说中的万骨树能生成,看来一重监里的妖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时凉玉觉得有些惋惜。 傀儡假人被撕裂时,她感觉体内隐隐有种奇异的快感,血与肉的冲击,让她有些兴奋。 不过没关系,这里还有一个温若雁,她应该还没有受到伤害,可能正在某个角落哭泣。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能够亲手将这创世神眷顾的女子,开膛破肚。 时凉玉愉悦地想道。 ** 一重监一片寂静。 地面一片微不可查的齑粉抖动起来,逐渐向中心汇集,一点幽光重现。 淡淡的蓝色闪了闪,变成鸦青色。 仿佛有意识一般,它左右飘忽一阵,似乎在确定什么。 它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 拇指大小的鸦青色跳动着,逐渐缩小,变得比米粒还小上一半。 又跳动了一会儿,它的大小没有再发生变化。 于是,鸦青色幽光飞快地朝一边蹿了出去。 那边是沉初微的方向。 9、第八章 “怎么搞的?” “这破电脑,没一天省事儿。” “初微也真是的,电脑都不关就跑掉了。” 沉初微睡得迷迷糊糊,听见熟悉的声音在抱怨。 她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意识还没完全清醒:“骆烟,你嘀嘀咕咕干嘛呢,我不就在——” 她的声音一顿,揉眼睛的动作僵住,温若雁、黑蛇、时凉玉……场景与人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我天!”她猛地坐起来,自己怎么睡着了,不要命了吗?! 四周已经是白光笼罩,白光之外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昏暗,只是时凉玉不在,小绿不在,外面盘旋的玄蛇也不在。 这里寂静得仿佛没有任何生气,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探查。 有那么一瞬间,沉初微生出了一股惆怅而惶恐的孤寂感,仿佛这样孤独的日子已经过了百年千年。 “什么辣鸡电脑,早晚换了你。” 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道的声音。 沉初微愣住,这不是好友骆烟的声音吗?刚刚自己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还以为是做梦。 “骆烟?”她不确定的喊道。 “我艹!!见鬼了!!有鬼啊!!!” 骆烟惊恐万分的声音传来,由近及远。 沉初微急得差点跳起来:“你别跑啊!你跑什么跑!我是沉初微啊!” 远远的声音飘过来,满是质疑和惊恐:“初微?” 在一番双方都极其激动的简短交谈后,沉初微和骆烟都大致了解对方的初步情况。 一起看完自己手写的小说后,二人准备去吃午饭,沉初微说自己要上个厕所,骆烟便先到外面去等待。 沉初微上好厕所出来,看见电脑开着,便想把它关下,结果手一碰到电脑,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就是在那个大坑里待着的了。 而骆烟这边,她打完一把游戏都还不见沉初微出来,心生疑惑,进门查看,结果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哪里有沉初微的影子。 她也看见了电脑,也伸手想要关上,结果看见电脑蓝屏,屏幕上一跳一跳的显示文字,以文言文的格式。 经过交流,那些文字就是沉初微在书中遇到的事情,施碧月和温若雁合力的营救,一重监的突然打开,黑蛇的攻击,时凉玉的多次相救。 骆烟当是电脑抽风,她懒得多看,采用古老而神奇的修理方式,拍了拍电脑,轻轻锤击了几下。 结果电脑没有反应,她便忍不住发出抱怨,因此和沉初微取得了联系。 二人的时间是不统一的,在书里沉初微度过了几天,在骆烟那边,却只是几十分钟而已。 不过目前为止这些都不是太重要,可以日后再讨论。 沉初微摸了摸嘴唇,疑惑地问:“我还被施着禁言术呢,为啥现在可以说话了,难道这是我作为作者的光环?” 说完她就在心里否定了,要真是光环,那应该术法对她无用才对。 “谁知道呢。”骆烟说。 指望骆烟不如指望她再穿回去,沉初微转头四处看了看,问道:“时凉玉去哪儿了,我怎么突然睡起了大觉——哎,这什么东西,一把剑?” 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一把大得像床一般的剑上。 自己怎么会睡在剑上,难道是时凉玉弄的,这剑也是她的? 毕竟这里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应该只有时凉玉了,除非还藏着什么大佬。 虽然是自己写的小说,但目前为止剧情乱七八糟,沉初微已经完全不能预估剧情走向了。 骆烟说:“不知道啊,这里没有任何显示,就到‘沉昏之’,没了。” “‘沉昏之’的前面呢?”沉初微追问道。 “‘时逐黑蛇,故沉昏之’,就到这里,后面就没有了。” 时凉玉去追黑蛇了? 沉初微再次差点跳起来,急道:“时凉玉在靠近一重监都差点有事儿,现在一个人跑去追黑蛇,我天,她要是黑化了……呕……” “怎么了初微?你没事儿吧初微?发生什么事儿了?”骆烟一下紧张起来,焦急地问道。 沉初微也说不清,她刚刚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个小虫虫飞到了喉咙里,下意识地干呕了一下。 但她弯腰咳嗽两声之后,却又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附她身了吧? 沉初微哭丧着脸:“我没事,但是刚刚有东西飞我嘴巴里,我好像吞进去了,呜呜呜呜呜呜。” “啊!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天哪——哎咦,这儿跳出了两个对话框,在原地等待时凉玉,使用道具去找时凉玉,什么玩意儿啊?” 沉初微也听得懵,想了会儿,她道:“这……怎么那么像系统?” “我靠!”骆烟大叫,“我是系统?” “额,可能……是吧。”世事难料,沉初微忍不住想扶额,她写的小说,她穿进来了,骆烟成系统了。 “初微,我用鼠标按了按,没用,估计得你选。” 沉初微果断地选择了找人:“去找时凉玉。” 她刚刚吞了莫名其妙的东西,又对修仙世界一片茫然,时凉玉救过她多次,她现在心里对时凉玉充满了依赖和信任,下意识觉得在时凉玉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话音刚落,巨剑忽然抖动了一下,沉初微身子一晃,赶紧往前卧倒趴下,剑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 小蛇很快找到了温若雁。 一条天青色的长绫庇开一点天地,温若雁蜷缩着身子在里面瑟瑟发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时凉玉心中满意,又有些惋惜。 或许她不应该召出月绫保护温若雁,让温若雁被攻击一下也好,只要她能保持苟延残喘,撑到自己来杀她就行。 小蛇飞回,重新缠上时凉玉的手腕,尖尖的蛇头立在她的虎口处,蛇信嘶嘶吐着,仿佛在邀功。 时凉玉摸了摸小蛇的脑袋,小蛇圆圆的眼睛眯成了长条状,一副享受惬意的样子。 腕间木镯发出淡淡白光,小蛇不由自主地被白光吸引,朝镯子里游去。 时凉玉的指尖只余一片空白。 漆黑眼眸红光隐现,时凉玉舌尖从上齿扫过,她抬手,一道红光直直冲向不远处,长绫飘忽,没入右手手腕的玉镯里。 随后白衣一消一现,时凉玉已经到了温若雁身前。 温若雁蜷缩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哭嗝。 时凉玉伸手,将她面颊上的一缕发拨至耳后。 突然出现的触摸让温若雁身子狠狠一抖,她惊叫一声,惊吓万分般往后退闪。 时凉玉没动,目光沉静如水,静静地看着温若雁。 双眼已经哭得红肿,从模糊的泪眼看清对面是何人后,温若雁仿佛在一瞬间找到了依靠,哇的叫了一声,扑到时凉玉怀里。 “玄真仙尊!仙尊!仙尊我好害怕,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时凉玉被她撞得微微一晃,抬手抚上温若雁的面颊,声音温柔:“我的好徒儿。” “呜呜呜呜呜呜……嗯?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温若雁暂时忘记了哭泣,她茫然抬头,和时凉玉对上视线。 那是一双形状精致的眼睛,睫毛纤长,瞳孔漆黑,眼神温柔,看一眼,好像就要陷下去了一样。 温若雁觉得有些不真切的飘忽感,玄真仙尊很美,可是此时此刻的师尊,却令她觉得惧怕。 “仙、仙尊……你没、没事儿吧?”她磕磕拌拌地说话,刚刚找到依靠的感觉荡然无存,温若雁只觉得后脊发凉。 突如其来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本能地想要逃离,但是时凉玉一手轻抚她的面颊,一手横在她的腰后,她竟然完全不能逃脱。 时凉玉盯着温若雁的面容。 一张娇俏甜美的脸,笑时颊侧有浅浅的梨涡,上一世,她就如同其他人一般,一见温若雁,就很喜欢她。 所以从不收徒的她,破格收下了温若雁。 她把自己会的一切都悉数传授,但是对于尊贵的、创世神所眷顾的女主而言,这怎么够呢? 所以原本属于这自己的一切,都变成了温若雁的所属,甚至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一直在渴求的东西,创世神都慷慨地给了温若雁。 这其中,有傅淮。 从前她多渴求他啊,他对温若雁的好,对温若雁的一心一意,对温若雁的视若瑰宝,都叫她羡慕,嫉妒,恨得发狂。 可是现在想来,时凉玉却有一种恍惚之感,不过是话本里的角色而已,爱上他是必然的走向,无关选择,那些所谓渴求,不过是强加于她身上的因果。 当她窥见世事,在某种程度上脱离创世神的控制之后,那些关于傅淮的一切执念,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于此刻的她而言,傅淮不过是一个知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 但恨与怨不会消失,时凉玉看着温若雁,眸光幽静如湖。 “仙、仙尊……” 温若雁颤颤巍巍地叫道。 “呵。” 时凉玉轻轻呵笑一声,贴着温若雁面颊的手指泛出红光,指甲像植株一样生长,只眨眼间,就长了足足三寸。 温若雁陡然睁大双眼,惊恐万分:“仙尊!” 猩红的指甲抵住她的眼窝,那手势那力度,是试图挖出她的眼珠。 她想挣扎,全身却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她的视线甚至没办法离开时凉玉的眼睛,只能被迫感受那疼痛。 然而指甲才堪堪刺破一点皮肉,一道剑光忽地闪现,时凉玉眸中冷色顿现,指腹在温若雁眉心一点,对方顿时失去全部意识,但是身体仍然直直地站着。 一重监已无活物,只有她们三人,来的只会是沉初微。 或许是出于私心,或许是出于感谢她渡灵净之气,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时凉玉第一反应,便是不想沉初微看见这一切。 沉初微并没有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做出去找时凉玉的选择后,这把巨剑便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耳畔风声呼呼,她不得不趴下,把脸埋在两臂之间。 剑的出发与停止都是猛的一下,猛的一下起飞,猛的一下稳稳停住。 沉初微也猛的一下被甩了出去,她只觉得身子一轻,下意识尖叫了一声,但这声尖叫压在喉咙,又是一点儿声音也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并没有被甩到地上,而是被甩到了一人身上,对方稳稳地接住了她。 是时凉玉,她旁边还站着温若雁。 感觉像是坐了一次过山车,沉初微捂着扑通直跳的小心脏,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10、第九章 时凉玉有点不对劲。 这是沉初微的第一感觉,虽然今天才是二人的第一天相处,但沉初微就是这么觉得。 乌黑眼珠没有情感,像是一副没有上色的画,缺少生气,面颊洁白无瑕,皮肤之下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一回生,二回熟,沉初微上前一步,直接捧住时凉玉的面颊,便抬首吻上。 唇与唇相触,柔软,温热,气息自唇间呼出,又被唇间吸入。 灵净之气能涤荡人心,能压制甚至除去魔气。 时凉玉已经有过一次渡气,那感觉很舒服,像在炎炎烈日之下,吹来的一阵凉爽清风。 这一次却有些不太一样,时凉玉更多的感觉,却是眼前的少女。 她的眉,她的眼,她嘴唇的柔软,她手指的温度。 时凉玉闷沉沉地发出一声低吟。 她觉得心口有些燥热,神思有些焦躁不安。 纤长眼睫轻颤,睁开又闭合,时凉玉想要压制下那奇怪的感觉,却发现这不是魔气,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东西。 她不惧怕这陌生的东西,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 一口气渡完,沉初微退开半步,查看时凉玉面色。 她的视线专注而认真,面上满是担忧,时凉玉忽然觉得心跳加速,竟有些不受控地别开了视线。 视线一转,她瞥见沉初微身后探出一根藤条,悄无声息的便要缠上了沉初微的脖子。 时凉玉微微皱眉,一重监已无活物,万骨树已被自己灭杀,怎么还会有这东西? 思索疑惑之间,她身影一闪,人已至沉初微身手,右手召唤变回正常大小的灵越剑。 利剑欲劈断藤条,藤条却是万分柔软的缠上利剑,而后一分为二破开,中间一根小小的针状物,刺进了时凉玉的虎口处。 它的目标是她。 时凉玉脸色微变,松开剑,迅速捏诀,召出护灵球注入灵力,笼罩住自己和沉初微。 她太自信了,重生者的身份让她以为自己掌握一切,以至于如此轻敌。 护灵球变大,缓缓落下将二人包裹其中,时凉玉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沉初微根本摸不清发生什么,一切就发生在一刹那。 见时凉玉跪倒,她忙蹲下身去她,却见时凉玉呕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失力一般,往前栽倒在沉初微怀里。 沉初微又慌又乱,把时凉玉翻过来仰面朝上,时凉玉双目紧闭,唇角一条血痕,面色发青,唇色逐渐转黑。 怎么会这样?灵净之气还带毒的吗? 沉初微有些懵,有些手足无措,好在今天已经发生了足够多的变故,她的心智迅速被锻炼得强大了不少。 她强迫自己冷静,深呼吸两口气,转头看向白光之外,原先温若雁站立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 是幻觉?还是那是个假象?那不是温若雁的话,温若雁在哪里? 用力掐了掐自己脸颊,沉初微努力忽略掉急速跳动宛如打雷的心跳声,决定先查看时凉玉的情况。 时凉玉安然无事,温若雁才能得救。 躺倒在地的时凉玉脸色隐隐发青,唇色呈现黑色,有点像中毒。 中毒要怎么做来着……先掐人中使之保持清醒? 颤抖着手伸到时凉玉鼻子底下,沉初微大拇指用力掐下,时凉玉却没有一点反应,她正准备再继续的时候,忽然感觉不对,手指停住人中处。 感受不到一点气流。 时凉玉……死了? 她的女二,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就这么……就这么没了?折在了小说开头? “喂?喂?喂?听得见吗?初微?初微?你听得见吗?” 虚空之中,忽然传来骆烟的声音,这声音简直就是救命稻草,沉初微眼泪一下飞了出来。 “骆烟!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 “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哭起来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情绪的宣泄只是瞬间,哭了两下之后,有熟悉的朋友在,沉初微安心了许多。 她快速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骆烟,你快上网搜一下中毒怎么急救。” “修仙界的中毒,咱们凡人的法子能行吗?而且咱们还不是医生,这不是瞎子摸象嘛?”骆烟迟疑地道。 伸手摸了摸时凉玉的额头,沉初微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抽抽鼻子,说:“死马当作活马医,咱们现在只能把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 其他的,听天由命了。 “好好好马上——有了,煤气中毒,酒劲中毒,食物中毒……我天好多啊。” “你看一下它们的相同点,先念给我听。”深呼吸几口气,沉初微一边对骆烟说话,一边开始检查时凉玉的身体有没有比较明显的淤青,小口子之类的地方。 总之,不会是雾气之类的毒,如是的话,她作为肉体凡胎,肯定是死在前面。 她仔细回忆先前场景,时凉玉靠近的时候,手里是拿了剑的,退的时候,剑落在了一边。 沉初微忙托起时凉玉的手,果然在她右手虎口处发现了异常。 那里有一点小小的异色,像是灰色又像是银色,针头大小,手指按压上去,可以感受到有细细硬硬的东西,像根针。 “尽快查明中毒原因,终止毒物接触或扩散,撤离中毒现场或是去除中毒源,脱去污染的衣服,清洗伤口(注1)……”骆烟大气也不喘的念起来。 “等等等等,你念那么快我哪儿记得住,”沉初微赶紧打断骆烟,“我找到了根针一样的东西,在时凉玉虎口处,现在是把它拔出来吗?” “当然啊,武侠小说里中了毒针都要吸出来的。”骆烟理所应当地道,“快啊,再不吸就毒气攻心了,小说都这么写的,急救有时间限制的。” 这里是修仙世界,时凉玉又是女二,还是黑化的大反派,肯定只是进入了假死状态,不是真死。 沉初微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低头靠近时凉玉右手虎口,轻轻一吸,那针就露出了个头,她用牙齿咬住拔出来,谨慎的放在离自己和时凉玉稍远的距离。 “吸出来了吗?”骆烟问道,未等沉初微回答便又接着催促起来,“快快快,肯定不止一根针,我看看这里怎么说的——脱去污染的衣服——时凉玉作为牛比哄哄的仙尊,肯定不会中了一针就这样,你得快点找到其他伤口。” 沉初微觉得骆烟说得有理,抬手去解时凉玉的衣襟,交口斜领的衣襟,里面居然有暗扣,她不知道怎么解,心中发急,想扯又奈何质量还挺好,扯不开。 她便只能放弃领口,先去解腰带,外衫散开,里面还有几件衣服,层层叠叠包裹着身体,根本摸不出来有没有细细的针。 “脱不掉这衣服啊。”没办法,沉初微只能向骆烟求助。 “哎呀,时凉玉不是有剑嘛,两下划烂就是了。” 对哦,自己怎么没想到,果然还是只是看起来冷静而已,幸亏骆烟及时出现了。 心中感慨了句,沉初微拿起剑,割开了衣襟的暗扣,这剑锋利得很,划衣服跟切豆腐似的,唰唰两下就好了。 把里面的衣服划了好几下,沉初微扯起时凉玉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动作略粗鲁的扯去破烂的衣衫,时凉玉露出了洁白如玉身子,上半身只剩了浅白色的肚兜。 双手从尾椎骨位置开始一寸寸往上挪动,沉初微仔细的感受指腹下有没有变化,探查完整个后背,都没有发现。 把时凉玉放倒在地,沉初微正想检查前身有没有那细针时,骆烟火急火燎的开口了—— “初微!我觉得应该先做人工呼吸,你看看时凉玉是不是没气了,先给她吹两口啊!” 中毒……需要人工呼吸吗? 这个疑问一闪而过,但骆烟那边可是询问的万能度娘,沉初微没往下细想,赶紧挪到时凉玉身侧,一手捏紧时凉玉鼻子,一手抬高时凉玉下巴,深呼吸了口气,低头贴上时凉玉的唇。 大学时有做过人工呼吸急救的练习,沉初微还记得是要怎么做,吹气的时候要贴紧,不能漏气。 但她心脏跳得剧烈,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第一口气没能吹进去,反而从时凉玉唇角溜走了,发出噗噗的声音。 骆烟疑惑:“……你放屁了?” 沉初微刚吸好第二口气瞬时尽散,她气急败坏地道:“我在吹气,你闭嘴了啦!” “哦好好好,快吹快吹。” 平复一下呼吸,沉初微深吸气,低头贴住时凉玉的唇,挪动了下,确定没有缝隙后,缓缓将胸腔里的气体吹入,直起身,捏住鼻子的手放开,移到时凉玉胸口按压了几下,这是帮助呼吸的步骤。 再度捏住鼻子,深吸气,低头贴上,放开,按压辅助呼吸—— “你在干什么?” 忽的,时凉玉开口了。 “你醒了?!” 沉初微先是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是时凉玉,惊喜万分。 时凉玉神色淡漠,漆黑的眼珠动了动,视线从沉初微左手移到沉初微的右手,最后落在沉初微脸上,眼神沉寂冷然。 沉初微后知后觉自己还捏着时凉玉下巴,手还放人胸口上,忙拿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跪坐在地上,赶紧解释:“时凉玉,你不知道,刚刚你,你突然吐血了,然后,然后你呼吸也没了……” 自己身处之地,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暗,白光只笼罩这一寸天地,四周寂静无声,而温若雁不知踪迹,时凉玉突然没了呼吸。 如果不是骆烟在那时出现,沉初微觉得自己可能只会崩溃大哭。 现在见时凉玉突然醒转,她又高兴,又激动,又觉得有时凉玉在便觉得不怕了,众多情绪涌上心头,她才说了几个字便忍不住哭起来。 时凉玉手撑地坐起来,定定地看着沉初微,开口的嗓音又低又哑:“初微,别哭。” 11、第十章 沉初微愣了一下。 时凉玉的神情奇异,眼神含情脉脉,低语的嗓音温柔多情,宛如情人间的呢喃。 她又道:“初微,别哭,你一哭,我就忍不住。” 忍、忍不住? 沉初微差点咬了舌头。 看多了总裁不可描述文的沉初微,听见这三个字她便不由自主的想歪了。 什、什么情况啊这是? 她一脸惊悚,时凉玉却是神情自然,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嗓音低哑:“初微,过来,坐上来。” 这嗓音像樵石上的鲛人在歌唱,引诱人沉沦。 沉初微心跳再度加速,却不是因为惊恐慌乱,而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东西。 时凉玉缓缓靠近,垂眸吻上她的唇,轻轻的碾压几下之后,以一种温和而不容抗拒的姿态,撬开了沉初微的牙关。 沉初微觉得昏昏的,脑袋乱乱的,身子重重的,身下的躯体软软的。 她的神思已经处于半混沌的状态,只能模糊感受周围环境。 自己坐在时凉玉大腿上,两手交缠于对方脖后,眷恋地与对方纠缠。 衣襟已经松垮,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里,身体变得滚烫,沉初微被吻得喘不过气,带着哭音抽泣:“时凉玉……时凉玉……” 她忽然变得好像只会说这三个字。 “乖。”时凉玉呼吸急促,粗重的吐息落在沉初微的面颊,她的双手抱住沉初微,是一个禁锢的姿势,“不要叫停。” 一边说着,她一边啄吻沉初微的唇角,沿着线条优美的下颌,逐渐下落。 沉初微扬起头颅,下巴到脖颈处的线条崩得紧紧的,呈现出一个优美而叫人心神荡漾的弧度。 时凉玉还想往下,腕间白光一闪,她眼神一凌,几乎是瞬时做出反应,一手将沉初微滑落肩头的衣衫扯上,一手翻转,将突然出现的东西弹开。 “唉哟哟哟,好痛啊。” 一道夸张的惨叫声响起,小绿在在地上,喝醉一般东倒西歪。 它用力甩甩脑袋,眩晕感终于消散,随后它便打算问仙尊,为什么它住的地方多了一条讨厌的小蛇,它才不要和别人合租—— 小绿的眼睛一下瞪大。 沉初微柔若无骨的倚靠在时凉玉怀中,面上一片胭脂色,半垂的眼眸和起伏的胸口都在暗示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小绿什么都没看见!” 尖叫一声,小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一般的回了手镯。 沉初微呼吸渐缓,混沌的神思因为小绿尖尖的叫声而恢复了清明。 她杵在时凉玉怀中,僵硬得像跟木头。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怎么就突然和时凉玉接吻了?? 她的禁言术怎么又消失了?? 等等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啊! 比起沉初微的石化,时凉玉显得淡定冷静许多。 她环顾四周一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才注意到其他。 她上身无物,只着了最贴身的浅白色肚兜,视线微转可见散落的衣衫,被人用剑划烂扔在一旁。 视线微凝,时凉玉看向沉初微:“这是?” 而她刚刚醒来时,唇上和胸口的触感鲜明。 所以,这是…… “你别误会!”看时凉玉眼神逐渐转变,一寸寸的浓了下去,沉初微忙大喊道,“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中针了,想彻底检查……” 话没来得及说完,时凉玉忽然靠近,伸手一推,坐到了倒地的沉初微腰间,一手撑着沉初微的肩膀按住使之不能起,一手绕到了颈后。 两指捏住那线轻轻一抽,浅白肚兜轻飘飘落下,垂在腰间,佳人肤若凝脂,不可描述,时凉玉看着沉初微,声音缓慢,语调平稳,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 “你不想继续吗?” 沉初微瞪大了眼睛,这,这他妈什么情况? 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忘记呼吸,沉初微还未反应过来,时凉玉的身子便压了下来,挨着她,极近极近。 沉初微眼睛瞪得像铜铃。 近距离的看人,眼睛不由自主的对成了斗鸡眼,再加上又瞪得极大,沉初微眼睛很快酸了,酸晕感扩散,她宕机的大脑终于连接上线。 “阿西吧!” 一把推开时凉玉,沉初微惊恐万分的连连往后退,背抵上了白光结界,她惊慌失措的用手捂着眼睛大喊:“时、时凉玉,你冷静一点啊!” 时凉玉被推开,白雪红梅颤动,偏偏沉初微捂眼前看见了,就是现在她死闭双眼,那场景也在脑海中反复播放。 她悲痛欲绝,妈的小说没写时凉玉好这口啊,好这口也分分时间地点场合啊,逃出去了再说啊! 先是脱她的衣服,现在又脱自己的衣服,麻蛋一重监的化气化的就是这玩意儿,情谷欠爆表是吗?! 等等,修仙小说里不是时常写什么心魔的吗,时凉玉靠近一重监黑气入心,现在就在一重监——时凉玉现在就是被控制了心神啊。 所以,所以得让时凉玉恢复一点心智才能制止这尴尬情况的发生……啊啊啊啊该怎么做……啊啊啊啊骆烟跑哪儿去了啊!叫她闭嘴她就直接消失不见了啊! 一瞬间心中闪过万千思绪,沉初微只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就做了决定,就让最原始的最物理的方法来让时凉玉清醒一点吧——给她一巴掌。 略略松开一点手指,想从指缝间看清楚时凉玉的位置以便一击即中,忽有冰冷的手指搭上手腕,沉初微吓得尖叫一声。 时凉玉已经到了近前,扣住沉初微手腕,迫使其不能遮面,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不喜欢吗?” 喜欢你个麻辣鸡啊! 沉初微毫不犹豫,抬手便要一巴掌扇过去让时凉玉清醒清醒,手却在半空被截住,手腕被人死死握住。 “初微,你不喜欢吗,”时凉玉紧紧抓着沉初微的手腕,牵带着靠近自己胸腔,重复了一遍问话。 手掌触碰柔软,掌心一点触感鲜明,沉初微呼吸停顿了一秒,两手俱被控制,她心中忽然生出怒火来,从哪儿来的心魔,这样折辱她脱世绝俗不染尘世的时凉玉。 她以头为武器,用力碰向时凉玉。 “你他妈给我从时凉玉的身体里滚出来!” 12、第十一章 怒吼一声,沉初微头往后仰,用尽全力往前狠狠撞在时凉玉头上,砰的一声巨响,手上的禁锢瞬间消失,掌心的触感也没了。 眼前全是小星星,大脑瞬间混沌起来,又晕又痛,沉初微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要撞匀实了,忍不住捂着额头痛哭起来。 呜呜好疼啊。 捂着额头的手被握住,额头处的痛感忽地减少了很多,沉初微惊讶抬头,只见时凉玉五指张开,悬于自己上方,掌心金光淡淡。 她不敢掉以轻心,紧张地由着时凉玉动作,一手放在身侧暗中用力,只待对方再做什么怪异举动,就一巴掌扇过去。 额头的疼痛几乎悉数消失,时凉玉神色平静温和,半点也看不出出来刚刚被人狠狠撞过脑袋。 沉初微抬手摸摸额头,试探着开口:“你……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初微……”闻言,时凉玉望着她,近乎叹息般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似有话要说,嘴唇动了动,却又闭上了。 “我有魔气缠心,”最终还是开口了,她倾身上前,两手环住沉初微的腰身,头靠在沉初微颈窝,轻声说话,“有些时候不能自控……初微,抱抱我,帮帮我。” 沉初微的心猛地一跳。 如果不是她,时凉玉怎么会经历这些,她是天纵奇才,被寄予厚望,自幼立志斩妖除魔。 可是后来她自己却成那个要被除去的妖魔。 书中未曾详细写明,好像时凉玉的黑化是在一刹那完成的,从纯真善良,到自私恶毒,就跟按下开关,房间由亮变黑一般理所应当。 但是当沉初微真切地来到这个世界,被时凉玉多次相救,亲眼见到她、触碰到她的时候,沉初微才有些懵懂且后知后觉的想到,黑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时凉玉的痛苦不为人知,并且无人相助。 她是那样孤立无援。 怀揣着满腔复杂心绪,沉初微身子前倾,小心翼翼地抱住时凉玉。 她的动作太温柔,好像在触碰一件稀世之宝。 “时凉玉……”她想说点什么,可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叫了一声时凉玉的名字,停顿了许久,才保证般地继续说道,“你放心。”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重复那样的命运的。 像是能感知到未尽的话语是什么,时凉玉轻轻嗯了一声,双臂微收,抱沉初微更紧。 只是这么一下,沉初微才发现时凉玉身上还是未着一物的,她的手臂直接与赤果的脊背肌肤相贴。 一旦注意到这个,其他就很难不被注意到。 时凉玉纤瘦,却是该有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少,沉初微稍微丰腴几分,自然也是傲人。 此刻二人姿势已经完全颠倒,时凉玉坐在自己腿上,自己因为先前要拥抱的动作,不自觉地单膝支起,抵着时凉玉的后背。 而时凉玉抱住她,双手收紧,导致二人贴靠得更为紧密,肌肤触碰更甚。 “初微……”沉初微又听见时凉玉叹息一般的声音,低低的,像在诱惑。 她感受到倚靠在自己怀中的时凉玉,像只小猫似的摩蹭了几下。 先前衣襟就已经松垮,被捞上去时也只是一按,现在动作放松下来,肩头再度露在空气里,甚至敞得更多。 时凉玉在沉初微怀中抬首,长发有些散乱地贴着颊侧,她眼眸湿润,纤长眼睫沾有水珠,眼尾泛着嫣红,语调楚楚可怜。 她说:“初微,我好难受,帮帮我。” 沉初微觉得自己开始头脑发昏,身体发烫了。 她连呼吸都做不到平缓,短一下急一下的,问:“怎、怎么帮?” 一朵鹅黄色三瓣小花在时凉玉眉心浮现,像是在不知什么时候贴上的花钿,沉初微禁不住地伸手轻触,喃喃般的道:“渡气吗?” “是,渡气给我。” 时凉玉靠近,嘴唇几乎要触碰到沉初微,却又堪堪停在半寸之外,呼吸间的热气落在沉初微下巴,痒痒的。 “初微,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把你的心、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给我……” 她的声音还是很低,只是更缓、更柔、更轻了许多,像是一阵烟,出口便散在了风中。 只是如此这般似乎尚嫌不够,她寻到沉初微的手,握着她的手腕,牵引着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让她感受胸腔里那剧烈而急促的跳动。 “我向你献上我的一切,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生命,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拥有,都是属于你的……” 听见这呢喃如同情人间的低语,沉初微的脑袋重新昏昏沉沉起来,她的视线没办法从那朵鹅黄色小花上离开,禁受不住地低头,吻住那朵花。 掌心触感难以忽略,虽然沉初微只看过猪跑,没看过猪肉,但是实践起来难度不大。 四周的昏暗逐渐退去,变得明亮清晰,跪伏下去的时候,膝盖触碰到了柔软的被褥,沉初微昏沉沉地想,地面……好像应该比这硬。 簌簌的声音响起,她抬头,越过时凉玉不着衣缕的圆润肩头,看见半开的支摘窗外,是一片一片的竹林。 那声音便是竹叶被风吹拂时发出的。 “这是……哪里?”她咬了咬下唇,无意识地问道。 时凉玉轻吸一口冷气,手抚上沉初微的后脑勺,手指穿过乌黑秀发,她仰头回答,从下颌到脖颈,绷成一条紧紧的线:“是我为你建造的竹苑,初微,你喜欢吗?” “喜欢……”沉初微停了会儿,思考片刻,又说,“但我还想有很多很多的花,有一大片空地,能种种菜,养养狗。” “都、都会有的。” 时凉玉闭目回答,声音有些沙哑,面上潮红一片,已经不太能正常思考,甚至磕绊了一下。 她予取予求,而沉初微索求无度,在此之前,沉初微从来不知道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事可以这样、这样——她形容不出来,她只是很喜欢。 得益于现实世界强大的互联网,和对理论知识的灵活变通,沉初微身心愉悦,除了神思始终像在海里浮沉之外,并无其他不适。 时凉玉大抵也是如此,但不知道为何,她总是低语着“不要离开我”这几个字,沉初微神思不明,不太能理解其中含义。 但即便如此,她也爱恋地亲吻那朵鹅黄色三瓣小花,一遍遍地重复:“我不会离开的……时凉玉,我永远、永远、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时凉玉抬起湿润的眼眸看她,嫣红薄唇起合,带着卑微与祈求:“真的吗?你会骗我吗?” “不会……不会……”沉初微只重复得出这几句话,她啄吻时凉玉带着汗珠的饱满额头,又寻到对方的唇,把保证与承诺都化作纠缠的吻。 不会……不会离开吗?可是……可是这是书中世界,她迟早要回现实的。 沉初微朦朦胧胧地想。 明亮的屋子渐渐变成橘黄色,晚阳余辉照入,羞见一室春光。 沉初微啄吻着时凉玉眉间的鹅黄色小花,手在时凉玉脊背上上下下地轻轻摩挲,是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舒适,愉悦,轻松,满足……这些情绪裹挟着沉初微,让她感觉自己的心里满满涨涨的,有一种希望此刻时光就此长停的感觉。 只是……只是好像有什么对方不对。 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沉初微有些迷蒙地想道,她低头看怀中的时凉玉,她的面容美丽,脸颊肌肤晶莹如玉,嫣红薄唇上有几个浅浅的牙印,是情到深处时,她咬住下唇所致。 “时凉玉,时凉玉……”沉初微情不自禁地叫着时凉玉的名字,手指从她乌黑的发间穿过,尽管已经吻过许多次,但还是想要再吻一次那已经饱受爱抚的水润娇唇。 一低头却是探了空,高空下坠的失重感骤然袭来,风声在耳畔呼啸,沉初微“啊啊啊啊”的尖叫,声音在喉咙里,被东西挡住,发不出去。 她猛地睁开眼睛,和时凉玉四目相对。 时凉玉神色异常,面颊带粉,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眼神里竟然有几分慌乱。 13、第十二章 时、时凉玉? 沉初微喃喃自语,只是没有声音,独嘴唇起合。 时凉玉的视线落在她的唇面,眼神倏忽一变,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开了。 这里是……她们不是在床上……屋子外面的竹林…… 如果此时此刻能说话,沉初微觉得自己一定是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 她再再再再一次见证了修仙世界的可怕。 刚刚那一切就是一场梦吧!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梦啊!为什么啊?她和时凉玉都是女人啊! 沉初微在内心尖叫,尖叫完才发现自己还被时凉玉横抱着的。 她赶紧从时凉玉身上跳下去,时凉玉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她放了下来。 下来后沉初微就站到了一旁,身子侧向一方,尴尬的用手捂着脸,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而时凉玉不知道在想什么,背朝沉初微,竟也没有说话。 脸颊滚烫异常,沉初微深呼吸,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一个被一重监控制所产生的梦境、幻觉。 不是说一重监的化气会滋生人的欲望执念吗,情思欲想也是欲望,所以产生那种幻觉那种梦境一点儿也不奇怪……个屁啦! 她莫名其妙落入一重监,难道她的执念欲望不应该是活命逃出去吗? 退一步讲也应该是回到现实世界吧,再退一万步讲,就像梦里那样,也应该是有一栋带花园的大房子,还能种菜养喜欢的小动物才对吧? 为什么会是跟时凉玉这样那样啊? 难以理解,难以置信……难、难道她其实是个隐藏的女同,还是个严重的外貌协会,对时凉玉一见钟情,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其实是对时凉玉酱酱酿酿? 那也不应该啊,自己还是看过不少优质好文的,怎么着也得是跟时凉玉来一个花样play,怎么可能只在一个地方…… 呸呸呸!沉初微!你在想些什么,你真的疯了! 痛心疾首地锤击胸口,沉初微此刻第一次如此清晰深刻地认识到作为老色批对人生的劣质影响。 在这万般尴尬的时刻,一道陌生的男声,像圣母玛利亚的光辉一样响起,打破了这尴尬而诡异的气氛。 “仙尊,半盏茶后我等合力,将一重监打开,您做好准备。” 沉初微下意识朝声音源头看去,只见不远处飘着一只纸鹤,声音就是从那纸鹤身上发出来的。 男人的话说完后,纸鹤抖了抖,火焰自起,化为灰烬。 要出去了?! 沉初微惊喜万分,再在这一重监带下去,不知道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时凉玉与化气抗争,自己产生莫名其妙的幻觉,温若雁还不知——哎,温若雁!她怎么把她的女主给忘掉了! 慌忙张望一番,沉初微尴尬地发现温若雁就在距离自己两三米远的地方站着的,双目无神,神色木然。 她连忙跑过去,握着温若雁的肩膀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看起来像个木头人一样。 沉初微转头看时凉玉,疑惑发问,嘴巴一张一合,口型是,时凉玉,她怎么了? 时凉玉本来身子是偏向一侧的,但眼角余光瞟到沉初微的动作,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追随了过去。 见沉初微面上的焦急担忧,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里竟然泛了莫名的情绪,有些不满,有些不开心。 这情绪陌生得紧,来得奇怪而突兀。 她垂下视线,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颈侧。 幻境里的场景还在脑海盘旋,脖颈边濡湿的轻吻仿佛还停留着,当然,身体其他地方的余韵更是叫人无法忽视。 怎么……怎么会产生如此银乱荒诞的幻境…… 时凉玉想不明白,她内心的执念,难道不应该是杀了创世神吗? 为何会…… 她羞于回忆幻境里的细节,连大概轮廓都不敢再去想,因为实在是太、太——两个女子行如此之事,简直、简直—— 生平第一次,时凉玉觉得自己的词汇是如此的贫瘠。 用力闭了闭眼,她垂下的手腕暗中翻转捏诀,一道极浅极浅的红光飞出,没入温若雁眉心。 温若雁软绵绵地倒下。 沉初微正在看时凉玉,想要向时凉玉求助,但她一看向那张洁白无瑕的容颜,就无法自控地想起幻境里,那含泪的眼眸,和泛红的眼尾。 救、救命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那些少儿不宜的思想排泄出去啊! 内心又是一阵强烈地谴责,沉初微悲愤地想,等她出去,一定要找个能忘记事情的术法,施展在自己身上。 “砰——” 身旁传来一声响,沉初微一愣,回头便见温若雁两眼紧闭地躺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连忙蹲下,伸手到温若雁人中部分,感受到清晰的鼻息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虽然是修仙世界,但大家都是普通人,所以基本的急救方法应该还是有点用的吧? 犹豫两秒,沉初微摸了摸温若雁颈侧的动脉,改蹲为跪,把袖子往上撸了撸,右手交叉叠压在左手之上,便打算给温若雁做一个心肺复苏。 但她的准备姿势才刚刚做好,手掌还没碰到温若雁胸口,手腕忽然被人捉住了。 沉初微一怔,抬头。 时凉玉面色不虞,薄唇抿了抿,带了几分不悦的道:“你做什么?” 我、我做急救——沉初微张了张嘴,没有声音也结巴了一下。 她面上神色茫然,丰润红唇一起一合,看起来纯洁又无瑕。 但是时凉玉见过这面容染情的样子,是那样的动人,那样的摄人心魄,叫人经不住地想要索取,再索取—— 她蓦地松开手。 梦里对方的面容真切,声音却是模糊,朦朦胧胧听不真切,时凉玉伸手,从沉初微脖颈间隔空抚过,解开了禁言术。 进来一重监这么久了,事情一件挨一件地发生,她居然还没有解开对方的禁言术。 沉初微只觉得时凉玉奇怪,只见她面上神色变换了一波,忽然就什么也没说地松开了手。 随后又在自己脖颈处比划了一下——说实在的,时凉玉手伸过来的时候,沉初微差点想凑上去了。 又是幻境作怪,幻境里时凉玉这样伸手,就是想要触碰自己,所以她才会在那一刹那生出想要主动上前被触碰的想法。 她哆嗦了一下,一重监的化气好可怕,时凉玉因为它而黑化,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好在时凉玉没有发现沉初微的异常,松手后便站在了一旁,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这眼神看得沉初微心惊胆战,好像她没穿衣裳在被人看一样。 喉咙里屏障的感觉消失,仿佛大坝开了闸,声音就像泄洪一般自然流出。 “我——” 但是话才出去了一个字,时凉玉手一挥,那屏障又重新回到了喉咙间。 沉初微:? 时凉玉移开视线,低声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 她话很多吗?从开始到现在时凉玉有听见她讲过一句话吗?! 沉初微觉得悲伤且愤怒,她话一点儿多不多好吧!她声音也不难听好吧! 凭什么不让自己说话?!可恶啊! 她想用表情和眼神质问时凉玉,然而后者别开脸垂下眼睫,压根儿不看自己。 沉初微不干,她跳起来,走过去站到时凉玉面前,生气地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手舞足蹈地比划,要求时凉玉解开禁言术。 时凉玉不想看,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那个幻境控制着自己,直到现在。 沉初微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她人生第一次生出了一点想要逃跑的念头。 压下那念头,时凉玉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看向沉初微。 她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恰恰相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更偏好迎难直上。 幻境的确离谱得叫人难以接受,但那并不意味着自己就会一直被其裹挟,受此摆布。 她,是时凉玉。 是创世神创造的天之骄女,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跳梁小丑,是哪怕付出一切,也注定不能有任何得到的可怜女二。 那个声音又在脑海里尖叫,在血液里疯狂流窜,它命令着、诱惑着、哭诉着、哀求着、嘲讽着、嬉笑着。 它想要看见鲜血,想要看见血淋淋的骨肉,想要看见扑通直跳的活生生的心脏,想要把人撕开,看一看美丽皮囊之下的五脏六腑,有什么不一样。 最好先从面前的女子开始。 ——不、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你明明也想那样做,我想看见的,不就是你想看见的? ——就是……不可以。 面上黑气浮动,眼眸隐约有转赤的迹象,朱红暗纹再度从心口蔓延,向上攀爬,遍布面颊,在眼睑下方,踌躇着没有前进。 沉初微一头雾水,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时凉玉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突然一下又有黑化的趋势了。 好在有过应对经验,已不至于手足无措,沉初微把自己的情绪撇在一边,抬手就捧住时凉玉面颊,看准地方,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躁动不安的心被安抚,吵吵嚷嚷的脑海复归宁静,时凉玉有些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她眼睫一颤,眼神从浑浊转为清明。 于是她再次看清了,对方修长的眉,漆黑的眼,于是她再次感受到了,对方温软的唇瓣,灼热的气息。 是与幻境无疑的场景,只是在幻境里她的手没有垂在身侧,而是紧紧地抱着对方的身体。 对方也不是这样满是担忧与关切的眼神,而是眼眸湿润,眼神迷离。 时凉玉的心跳猛然变得杂乱无章,她没由来地想要逃离,伸手试图推开对方。 朱红暗纹在脸颊下方若隐若现,凑得近了,沉初微能够看清漆黑眼眸之中淡淡的赤色。 一口气渡完,她退开喘了两下,立马开始第二下渡气。 第二下才开始,她就感受到一股推力,只是时凉玉的眼眸、脸颊,都还没有恢复正常。 沉初微不敢掉以轻心,说不定就是先前没渡好,才导致二次复发的,所以她强势地非要继续,抓住时凉玉推搡的手,按到了对方腰后。 一旁的温若雁在此时慢慢悠悠地醒来。 脑子有点发涨,她有些茫然的坐起身子,一眼便看见了正在拥吻的沉初微和时凉玉。 哦不,准确来说,是正在强吻时凉玉的沉初微,和正在被强吻、拼命想挣扎、但还是没有办法逃离的时凉玉。 温若雁又缓缓躺了回去。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14、第十三章 冷风习习,刺骨冰冷。 时凉玉手下用力,挣开了沉初微的禁锢。 但她力气到底没有用尽,只是迫使沉初微松开了手而已,身子依旧被对方搂着。 沉初微借着光仔细看了看时凉玉的脸,很好,虽然发丝飞舞,些许挡住了眼眸,但仍然可以看清眼睛是黑的,脸颊是白的。 等等,光?风? 地上的温若雁也感受到了刺眼的白光和冰冷的寒风,手挡着眼睛爬起来,叫道:“初微!” 禁言术还存在,沉初微回答不了,她松开时凉玉,跑过去环住温若雁的肩膀,拍了拍,示意自己在。 腰上的触感骤然消失,身前变得空空落落,连带着心也跟着空了一块,时凉玉抬眼望向前方,眼神微冷。 “仙尊!这是什么情况啊?” 强者身旁总是叫人觉得安全感十足,温若雁和沉初微挪到时凉玉背后,高声问道。 时凉玉并不想回答,她的视线扫过二人交握的手,冷哼了一声。 风声呼呼,这声冷哼出口就被吹散,二人都没听见。 一重监的上方,一道白光正在缓慢扩张,光和风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时凉玉召出灵越剑,剑身变大变宽,她转身抓住温若雁手臂,将她扔了上去。 温若雁摔了个四仰八叉,想要站起来,但转头就看见时凉玉身子一弯,将沉初微横抱了起来。 她默默地把头转过来,再一次觉得觉得自己还不如一直昏迷。 进一重监和出一重监感觉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沉初微缩在时凉玉怀里,忽然想道,这是今天第几次被时凉玉抱了? 数不清了,反正挺多次了。 没想到时凉玉看起来清瘦,力气却是不小,抱着自己的手臂分外有力,一点儿也不抖,不知道有没有肌肉呢,如果手臂有肌肉的话,那应该也有马甲线吧? 哎,幻境里时凉玉有没有马甲线?有的吧,她的小腹平坦结实,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吻上的时候,嘴唇上碰到一点沟壑—— 瓦塔法克沉初微你特么在想些什么啊?啊! 羞愧、羞耻、简直枉为人哉,人家救自己那么多次,自己下流龌龊产生那样的幻境就算了,居然到现在还津津有味地在回忆? 真是不要脸啊啊啊啊! 沉初微万分嫌弃地唾弃自己,特别是当她一抬眼,看见时凉玉温润漆黑的眼眸,眼神干净而清澈的时候,她就更嫌弃自己了。 呜呜呜呜呜呜最可恨的还是这个修仙世界,什么乱七八糟打破物理定律与科学理论的破世界啊。 杂念太多,以至于三人已经安全落地后,沉初微还捂着脸在时凉玉怀里痛心疾首地责骂自己。 “沉姑娘?沉姑娘你没事儿吧?” 忽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沉初微一惊,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九凝山的那片空地上,众弟子正把三人围在中间,满脸担忧与凝重。 她连忙想要从时凉玉怀里下去,但时凉玉的手指蓦然用力,她挣了一下没挣脱,惊讶地看向对方。 后者唇角抿了抿,脸色算不得晴朗,弯腰将她放下。 这就是一瞬间的事,但一旁的施碧月看得清清楚楚,她眉头微动,神色如常地扶住沉初微,关切地道:“你们在一重监待了很久,可无碍?” 沉初微拍拍胸脯,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又在原地跳了两下,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施碧月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这小姑娘心态可真好。 和施碧月说完话,沉初微扭头找温若雁,见沉初微身后没人,便比划手势问施碧月。 她动作几乎是乱比的,旁人一脸雾水,施碧月也是看不懂。 时凉玉忽然出声道:“在那边。” 她抬了抬下巴,沉初微顺着望过去,只见温若雁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一旁有弟子在给她把脉,还有弟子给她喂了一颗药丸。 随后有人过来向时凉玉汇报:“仙尊,温姑娘除了惊吓过度,左眼眼窝附近有轻微皮外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 沉初微认真听着,听完了就赶紧到温若雁面前去查看她的状态,心道温若雁会不会也经历了什么幻境,才导致惊吓过度。 毕竟她从头到尾基本都在时凉玉旁边,温若雁却是独自一人。 温若雁眼睛周围的确有很浅的皮外伤,破了皮,流了点血,已经结痂。 这个伤口小,又有点密,沉初微看了两秒,手指微收成爪状,与伤口比对。 一旁立刻有人道:“看来是有妖兽想要挖出她的眼珠,好在没能成功。” 四指与那伤口贴合得角度大差不差,沉初微看着伤口点头,心道没错,她就是这样想的。 “天哪,好恐怖!”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强行挤入,满脸担忧地看着温若雁,“幸好你没事。” 是春灵,她说完又担忧地看沉初微:“你没受伤吧?你们在掉进一重监,我以为你们死定了,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春灵就后怕地哭了起来。 沉初微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指了指几步远处的时凉玉,比了个大拇指,又拍了拍自己胸口,露出个骄傲的表情,意思是,师尊在,没意外。 施碧月惊讶地看向沉初微:“沉姑娘,你的禁言术还没解开吗?” 她以为时凉玉会解开,疑惑地想要看时凉玉,但时凉玉眼皮一抬扫她一眼,她便立刻不敢再看了。 仙尊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沉初微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是小绿不让时凉玉解开,时凉玉还真就没解,后来时凉玉给解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立马又给封上了。 见施碧月有些怕时凉玉的样子,沉初微想了想,手放在唇边呈喇叭状,比了个“啊”的口型,又把耳朵捂住,意思是自己一个劲尖叫,很吵人。 施碧月便没有再追问,其实她还想问,现在已经安全,为何现在还不解开禁言术,但碍于仙尊威严,她并未多言。 时凉玉神情寡淡地负手而立,视线落在又扭头关注温若雁的沉初微身上。 因为是女主,所以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温若雁身上,包括这个人,这个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名字的、在一重监吻过她的、在幻境里与她纠缠的年轻女子。 真是……可恨啊。 15、第十四章 在一重监的时候,下手应该再果断一点,何必挖眼掏心,扭断脖子不也很好吗? 时凉玉微微有些懊悔。 不过,来日方长。 极缓极缓地吐出一口气,时凉玉抬手,想解开沉初微的禁言术,但是手才抬起,目光从沉初微的脖颈处滑过,却又放下了。 幻境里不真切的声音仿佛又响在耳畔,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但丝毫不影响其语调娇吟软媚、其声音蚀骨索魂。 再一次的,时凉玉生出了一点想要逃避的心态。 幻境里的场景就像是烙印在脑子里,视线触及到沉初微,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 那种令人面红心跳的幻境,即便是前生被人操控着,爱着那所谓男主的时候,也不曾发生过。 她活了很久很久,但是对这方面的了解,却是贫瘠得可怜。 垂眸抛开杂念,时凉玉转头看向施碧月,淡声询问:“她叫什么名字?” 施碧月恭敬道:“回仙尊,施了禁言术的名唤沉初微,另一女子名唤温若雁。” 沉,初,微。 时凉玉点头,心脏不受控地跳得有些快。 幻境里的场景清晰,但是声音模糊,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都是听不真切,不能准确辩识话语的具体内容。 当得知女子的名字之后,幻境里自己的声音忽然清晰了起来。 初微、初微。 她叫了很多遍,轻吟的,低哑的,眷恋的,祈求的。 那么多的情绪,在得知这个名字的瞬间,忽然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像洪水般席来,时凉玉差点承受不住,身子一晃,后退一步。 “仙尊,您怎么了?”施碧月发现时凉玉神态有异,伸手想要扶住对方,担心地道。 时凉玉避开施碧月的手,她并不喜欢与人发生肢体接触,只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疲乏地道:“我无事,碧月,沉初微有灵根,与我有师徒缘,让她入我座下。” 施碧月倒不在意沉初微的避开,实际上她也不是喜欢肢体接触的人,所以收回手,点头道:“弟子遵命,仙尊,还有一事,收徒大会有魔修混入,弟子已经将那三人抓住,只是坞山堡的长老想要将那三人带回,还请师尊裁决。” 魔修? 时凉玉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 坞山堡的长老孙良相此时才现身出来。 其实时凉玉出来的时候孙良相就想过来了,但碍于诸多原因,当然绝对没有惧怕的意思,一直犹豫到施碧月提及此事,才硬着头皮——不对,才主动——不是,才适时站了出来。 “凉玉啊,”他咳嗽一声,严肃道,“这三个败类是我坞山堡昔年弟子,因心术不正修炼邪门歪道而被赶了出去,今日不知为何又混入其中,我想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审问一通。” 孙良相已经年近七十,但因修仙之故,须发未白,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 他年长时凉玉许多,在时凉玉幼时曾有过短暂相处,以长辈自居,随了时凉玉的师父,一直唤她凉玉。 幼时一别,再见已是十几年后,时凉玉已经不太能记得这位长辈,是否在后来也是想要除去自己的那些人之一。 但她却始终记得,八岁那年独自去寒潭夺取灵越剑前,是孙良相瞒着师父,给自己施了护心咒,才使自己虽然深入寒潭,却未落下任何病疾。 沉初微的禁言术来源于这三人其中之一,既然她有意收时凉玉为徒,那么这三人也理应由琅涯门来处置审问。 所以孙良相想要带回去,才须得征询时凉玉的意见,如若她不同意,他也只得作罢。 前世她是同意了的,为的孙良相昔年的相助。 今世…… 时凉玉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俱是一类的瘦骨嶙峋,面目凹陷,其中一个还蓄着山羊胡。 他们已经被傅灵绳捆住,也同样被施了禁言术,无法言语,但丝毫不畏惧,梗着脖子,怒目而视。 山羊胡尤甚,有些泛黄的眼珠盯着时凉玉,虽然说不出话来,却是目露淫光,嘿嘿一笑。 时凉玉无视山羊胡,探查了他们的灵识,修为相差无几,皆是筑基后期,并且在此阶段停留了不少日子。 恐怕是修为停滞已久,内心迫切想要提升,故而生出其他心思,铤而走险,想要来收徒大会试试运气。 例如找到五灵根的人,食之。 温若雁基本无碍,沉初微心里记挂着时凉玉,又到了这边来,正好听见施碧月的话。 见山羊胡露出那种猥琐目光,又想起山羊胡之前令人作呕的话,她气不打一出来,上去就给了山羊胡一脚。 只恨自己被施了禁言术,不能大骂特骂。 山羊胡被踹倒在地,恼怒地瞪着沉初微,想骂人,但奈何只能动动嘴巴,任何声音都发不出。 沉初微还想给他一脚,被一旁的施碧月拦住了。 这便是正派叫人有点恼火的地方了,他们从来不会对已经束手就擒的反派拳打脚踢,动用私刑。 不过他们要是这么做,也就不会是正派了。 沉初微悻悻然退开,不曾注意到时凉玉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这几人的情节沉初微是知道的。 小说里,五灵根的人至少有三人死于他们之手,这几人被坞山堡的长老带回去之后,废除了一身修为。 更令人解气的是,坞山堡堡主合众长老之力,废除了三个魔修的灵根,让他们再也没办法修炼。 没了灵根,几人迅速恢复原本的年纪,变成老态龙钟的干瘪老人,绝望痛苦,而无力挣扎。 所以沉初微产生过疑惑,时凉玉后期黑化,在弱势的时候,琅涯门及其他各门派,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过合力废除她的灵根。 即便单灵根世间罕见,但当时已经出现了傅淮和温若雁两个单灵根,作为入魔的时凉玉,她的单灵根便显得没那么可贵了。 只是年代久远,小说里没写,沉初微也没办法穿越到过去,问自己为啥不写。 “长老随意。” 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时凉玉点头,语气淡漠地说道。 孙良相连忙道了两句感谢,转头让几名弟子来把三人带走。 时凉玉神情淡然,垂下的手食指微动,微不可查的红光自指尖溢出,分三道飞出,嵌入三人后背。 无人察觉。 但手指处却传来了异样感觉,时凉玉的食指指头被人捏住,她转头,看见沉初微眉眼弯弯,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沉初微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小幅度地晃了晃,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快速地眨着眼睛,满脸都在说,快解开我的禁言术呀。 但时凉玉呼吸一窒。 幻境里的复杂情绪裹挟着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时候的自己,是那么的惧怕、恐慌、迷惘、悲伤、绝望、痛苦。 因此才会手□□缠,紧紧地肌肤相触,才会纠缠着沉初微,一遍又一遍的,恳求着一声又一声明知是谎言的承诺。 这些情绪很奇怪,虽然那是正常人的情绪,可是作为时凉玉,她从来没有过,即便是十四岁时第一次孤身斩妖时,也未曾有过如此深的恐惧与慌张。 第三次,时凉玉第三次想要逃开。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逃避居多,从前,时凉玉以为自己是个例外。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挣开沉初微,近乎慌乱的退开一步,扭头不看对方。 沉初微不明所以,但属实被时凉玉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 “仙尊不喜人触碰。”施碧月体贴的解围,解释道,“沉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好吧,小说里时凉玉是有这个属性在身,这点沉初微是知道的。 但是从开始到现在,时凉玉抱过她、揽过她、亲过她,幻境里二人还那般真实的亲密接触过,她便无意识地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那个了。 唉,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闷闷不乐地在心中叹口气,沉初微点点头,表示理解。 见沉初微不开心,施碧月想了想,说道:“沉姑娘,恭喜你,仙尊决定收……”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高呼忽然响起,打断了她:“收徒大会继续,测灵根,下一位——沉初微。” 修仙界的事不会与凡人过多解释,时凉玉带着沉初微和温若雁安然无恙地出了一重建,一重监顺利被关上,混入凡人之中的三个魔修被抓住。 慌乱的人群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九凝山恢复常态,自然,收徒大会也就要继续举行了。 原本之前已经轮到沉初微测灵根了,只是被突然出现的一重监和玄蛇打了岔,才没测到,现在大会继续,负责记录的弟子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第一个便叫的沉初微。 施碧月止了话,笑了笑,说:“快去吧,沉姑娘。” 她先前就已经给沉初微测过,虽然是四灵根,但总好过五灵根,且又与凉玉师尊有师徒缘,只要勤学苦练,日后想要成材,不算太大的难事。 沉初微心中想法和施碧月大有差别,她觉得四灵根比没灵根强多了,以后要是回不去现实世界,在修仙界青春永驻也是挺好的。 当然前提是时凉玉不黑化,不终结全书人。 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测灵台,沉初微乐呵呵地站定,顿时感到一股暖意笼罩了自己,像是春日艳阳一般舒适。 她抬头看自己脑袋顶,那里有金光闪出,细细数过,正是五道,对应了金木水火土五行。 测灵根的弟子高声:“沉初微,五灵根!” 16、第十五章 五灵根? 不止沉初微一懵,连施碧月都收了笑,诧异地看了过来。 在一旁休息的温若雁也是惊讶抬头,不是四灵根吗,怎么忽然变成了五灵根? 春灵一直在温若雁身旁,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温若雁迟疑片刻,道:“没……没想到初微是五灵根……” “总好过没有灵根,要是咱们几人能在一个门派就好了,以后就可以一起修仙了。”春灵不知前情,傻傻的满怀期待地道。 “仙尊,”短暂的诧异后,施碧月拱手向时凉玉请示道,“可否再测一次沉姑娘的灵根,弟子前些日子与沉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测的灵根是四灵根。” 时凉玉沉默片刻,点头应许。 于是沉初微又测试了一次,但依旧是五灵根,从试灵台下来后,施碧月还拿出测灵石再测了一次,但依旧是五灵根。 施碧月神色凝重,再次行礼,道:“仙尊,此事蹊跷,弟子请仙尊应允,请出试灵兽查验。” 今日一重监意外打开,有凡人无辜身亡,众多前来参加收徒大会之人中,又混入了魔修。 现在沉初微从四灵根变成五灵根,又是一件蹊跷事件,施碧月不敢随意将此篇揭过。 试灵兽……沉初微模糊有点印象,试灵兽相当于护山神兽的弟子,幼年形态,嗅觉奇灵。 在修仙界,仙修与魔修,一字之别,却是一念之差下,天翻地覆的区别。 前者救人,后者害人,前者庇护苍生,后者生灵涂炭。 凡人修仙初始,基本皆从收徒大会开始,拜入各门各派,开始勤修苦练。 但由于修仙枯燥乏味,又艰难困苦,还与天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因此,有些人便会开始有歪心思,走歪门路。 修仙者光明磊落,落落大方,无惧旁人知晓,从来也不会遮遮掩掩。 但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难以捕捉不为实物的心神情思,如果仙修刻意隐藏不露分毫,魔修可以轻而易举地混在名门正派之中。 道行极高者可以甄别出魔修,但道行低者难以辨别,倘若此魔修道行高于周围所有人,那便意外着他的身份将无人发觉。 倘若一直无人发觉,他便会一直做恶,使无辜人受难。 因此,试灵兽的作用便显而易见了,无论道行多高,只要它一嗅,即刻便能甄别出来。 沉初微与众人正常交谈、相处,以她目前仅是一个有灵根的凡人身份而言,这里的任何一个弟子,都比她道行高。 但是没有一个弟子看出沉初微有问题,施碧月也没有,甚至连玄真仙尊也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这正是施碧月想要请出试灵兽的原因,她怕沉初微是隐藏很深的魔修,或者原本是沉初微,但被魔修桃代李僵。 沉初微表示理解,单手叉腰,胸一挺,拍了拍胸脯,一副随便测的姿态,十分坦荡。 时凉玉却不能坦荡地说出“可以”二字。 她微微蹙眉,道:“我已决定收沉初微入我座下,日后若有任何问题,我一人承担。” 施碧月立刻低头,单膝跪地,带了几分惶恐的道:“弟子不敢。” 她一跪地,几个琅涯门弟子立马跟上,单膝跪地,低头抱拳,齐声惶恐道:“请仙尊息怒。” 沉初微:??? 好像……时凉玉也没有说什么吧? 不就是说要保她吗?也没有说要处罚谁之类的话吧,怎么突然这些人就一副害怕惶恐的样子了? 沉初微不能理解,但时凉玉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她转了转左手手腕的木镯,垂了垂眼睫,面上神情没有波动。 “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 沉初微这时才发现一件一直被她忽视的事情。 从一重监出来到现在,她和温若雁都被人关心过,唯独时凉玉,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去问过,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害怕。 一开始落地的时候,那围过来的弟子们,也只是担忧的看了看时凉玉,便转头去关注温若雁了。 甚至,连自己也不例外。 在大家的潜意识里,那可是玄真仙尊啊,天赋异禀的单灵根,修仙界最有望得道的天之骄女,从来没有被打败过的琅涯门的骄傲。 所以,她是不需要被关心的。 但是,她又是被恐惧的。 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敬畏而产生的恐惧。 沉初微此刻不太能分神去区别出两种恐惧的区别,她望着沉初微洁白如玉的侧颊,心中有些闷闷的发堵。 时凉玉现在一定很伤心、很难过吧。 明明自己很伤心难过,却还为别人担保,萍水相逢,不知底细,仅仅因为对方在一重监帮过自己,就愿意相信对方。 真是个……容易相信人的傻姑娘。 沉初微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伸手握住时凉玉的小指,轻轻晃了晃,待对方看过来后,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心疼的安抚笑容。 时凉玉微微一愣。 试灵兽如若出来,会嗅出自己的魔修身份,在没有亲手杀死想除掉的人之前,她还不想暴露。 所以其实表面她在为沉初微作保,实际是为自己脱身寻理由。 并且在说完那些话后,已经有过一次收徒经验的时凉玉,想起了一些重生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还没有黑化,徒弟还是温若雁。 一次,温若雁入瘴气林试炼受伤,是她进去将人救出,顺便也救出了傅淮,傅淮被探出有黑气入体,于是众人也要求探查温若雁。 那时候温若雁昏迷,身体虚弱,灵识关闭,无法承受不起一次灵识的强行查探,是她站在温若雁面前,面对众人,说:“若她有任何问题,我一力承担。” 与今时今日的场景何其相似,只是后来她的这位好徒儿,在她众叛亲离,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没有帮自己说过一次话,哪怕一次。 哪怕有过一次,她都不至于如此之恨。 所以刚刚自己说出那句担保之后,时凉玉忽然想到,会不会有朝一日自己身份暴露,沉初微也会如温若雁一般,对自己避如蛇蝎,不会帮自己任何,哪怕只是说一句话? 她正这么想着时,小指突然被人勾了勾。 时凉玉转头,便见沉初微的笑容,灿烂,明艳,如同朝露。 那就再相信一次。 她这样想道。 17、第十六章 “天哪,初微,仙尊要收你为徒啊!我的天哪!” 春灵像只小麻雀,蹦跳着又来到沉初微面前,激动地抓着沉初微的手臂拼命地摇,像是她自己被时凉玉收入座下一样。 并且还毫无眼力见的甩开了沉初微和时凉玉勾连的手指。 “沉姑娘,还不快拜见仙尊。” 春灵这一蹦跳咋呼,把方才的气氛冲淡不少,在一旁的施碧月忍俊不禁,笑着提醒道。 “对对对!你高兴傻了吧,快拜师父呀,”春灵叫起来,又凑到沉初微耳旁,小声而严肃地说,“快快快快,赶紧磕两个头,免得仙尊待会儿赖账。” 修仙者耳清目明,这点音量与大声说话无异,春灵不知道,但沉初微是知道的。 她赶紧给了春灵一肘子,春灵立马会意,转头道:“美人姐姐,初微禁言术还没解呢。” 沉初微……沉初微觉得春灵是不是脑子缺个筋,虽然春灵也没说错。 施碧月轻咳一声,看向时凉玉。 先前多次测灵根已经吸引不少人注意,眼下又听闻琅涯门从来不收徒的玄真仙尊要收徒了,收的还是一个五灵根,周围人瞬时都朝这边拥挤过来。 以时凉玉为圆心,以时凉玉与沉初微之间的距离为半径,这个中心区域随着二人无意识的靠近,范围也越来越小。 琅涯门的弟子站在外圈,稍稍抬手想要阻拦,但也架不住众人好奇的目光和不断小幅度前压的身躯。 虽然挤着挨着,但没人敢大声说什么,大家都只是极其小声的在议论。 嗡嗡嗡,嗡嗡嗡,像蚊子开会。 时凉玉不喜欢这样狭小的地方,也不喜欢这样嘲杂的环境,她召出灵越剑,道:“我乏了,三日后拜师会,再让沉初微正式入我座下。” 说完,她翻身跃上剑,右手捏诀往后一挥,手腕上的青色镯子晃动,折出一点亮眼的光。 “恭送仙尊。” 琅涯门弟子躬身行礼,齐声道。 沉初微目送时凉玉远去,不知为何,她的内心浮起淡淡的不舍,有点不想时凉玉就这么走掉。 虽然时凉玉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 “初微,你在想什么?”春灵胳膊搭上沉初微肩膀,兴奋地问,“被仙尊收为徒弟是什么感受?是不是很兴奋?很激动?很开心?很不敢相信?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哪里有那么夸张,只是有点——”沉初微无奈一笑,下意识道,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禁言术解开了。 应该就是时凉玉挥手的那一下解开的吧。 “禁言术解开了!仙尊虽然很凶,但还是很好的嘛。”春灵开心道,“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只是有点什么?” 沉初微的注意力被春灵带偏,她问道:“时凉……不是,仙尊很凶吗?” “沉姑娘,入琅涯门玄真仙尊座下之后,要遵守门规纪律,不可直呼前辈名讳。” 施碧月出声道,眼神有些严厉,像班主任的眼神。 春灵赞同地附和:“美人姐姐说得极是,初微你要注意哦,仙尊可是你师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得尊敬仙尊。” 按照一般小说定律,你们难道不应该直接忽略掉问话前面的内容吗? 沉初微腹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在心里叫习惯了,一时没有改过来。 “我知道了,不会再犯了。” 施碧月点头,目光移向春灵:“姑娘,你的称呼亦是不妥,修仙者当不为世俗所累,皮囊尤胜。” 春灵吐吐舌头:“我知道啦,可是我怎么称呼你嘞?” “姑娘不一定入琅涯门,日后亦是未必相见,称呼之语,不必在意。” 施碧月说得很直接,语气虽然柔和,但话语刺人,春灵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沉初微赶紧扯着春灵的手把她往旁边带:“走走走,我们去看看温若雁怎么样了。” 温若雁在一棵树下休息,沉初微拽着春灵过去的时候,她正在走神。 “你没事儿吧?” 沉初微担心地摸了摸温若雁的额头,心道应该没事吧,小说里温若雁是没收什么皮外伤和精神损伤的,但现在剧情乱七八糟,她已经不敢确定了。 “我……我没事。”温若雁回神,刺到一般地躲开沉初微,笑得有些勉强。 她的视线落在沉初微的唇面,烫到一般的跳开。 吃了定心丸后,她的情绪和精神都好许多,但是一重监里看见的场景,还是叫她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缓过来。 那可是玄真仙尊啊,传说中无欲无求、清心寡欲、天赋异禀、修为遥遥领先、十四岁就单枪匹马斩杀妖兽的玄真师尊啊! 居、居然会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初微强吻…… 初微为什么会强吻仙尊啊?仙尊为什么会不反抗啊?初微和仙尊可都是女人啊! 从刚刚到现在,温若雁满脑袋都是那个场景,连周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沉初微,磨镜之好从前只在书里见过,现实中猛地遇见一个真的,她——她短时间内真有点接受不过来。 18、第十七章 更加苦不堪言的是,温若雁还不能轻易把这事儿说出去,免得惹出是非。 但她又非常想问沉初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现在不是问话的最佳时机,温若雁忍了又忍,痛苦地捂着嘴巴转头。 这一憋,就是两天。 确定收入门下的新弟子们跟随琅涯门的弟子回了留云山,第一天先让她们适应适应,第二天分了住所,由其他弟子带去各处转转,知晓琅涯门大概的布置,见见大概的人物,了解大概的规矩,第三天才正式开始门派收徒的仪式,也就是拜师会。 琅涯门弟子的住所是两人居的,这次琅涯门总共收了四个弟子,可巧都是女子。 沉初微,温若雁,春灵,还有一个叫做即秋的,是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子,不爱说话,高冷倨傲。 面对春灵和温若雁热情的招呼也只是冷淡的颔首而已。 不幸的是,话痨春灵和高冷即秋住在一起,住了两天,她偷偷同沉初微吐槽了十次室友难相处。 关于即秋这个名字,沉初微有些印象,小说里并没有明确交代她的结局,但应该也是为救温若雁而死。 她性格并非表面那么高冷不易接触,实际上她就只是社恐而已,面对别人的好意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是温若雁不在意她的冷淡,执著和她相处。 小说里温若雁就是和即秋一个屋。 这里发生了改变,沉初微已经懒得去多想了,反正没有一处是按照小说剧情来的。 琅涯门没有专门吃饭的地方,修仙者修到一定程度后都会辟谷,口腹之欲淡化,只新入的弟子们需要吃饭而已。 所以新弟子居住的地方有厨房,外面有一大片空地,土地肥沃,可以种灵花异草,当然一开始的时候,新弟子都会种花果蔬菜。 新弟子居住的地方叫迎轩坡,是一座小山峰,不高,在山峰最高处,风景很好,往下是山林,山林里有各种寻常生灵。 当吃腻了素食,想开开荤时,便可以自行下山,去山林里捕捉动物。 这简直就是人类的终极梦想,有房有地,不用交租,还不是一个人居住,没有远离尘嚣,有烟火气。 一早在鸟雀清脆的啼鸣中苏醒,沉初微舒服地生了个懒腰,慢吞吞地收整完毕,才打开门出去。 温若雁已不在房内,沉初微便去隔壁串门,谁知即秋和春灵也不在屋子里。 拜师会在下午才举行,也不知道三人跑到哪里去了,春灵和温若雁还能理解,但沉初微没想到即秋居然也会跟着她们一起瞎跑。 转了两圈没人,沉初微决定去山林里转转。 考虑到新弟子的安全,山林里没有毒禽猛兽,只有一些野鸡野兔子一类的禽兽,所以沉初微一点儿也不怕。 慢慢悠悠晃出去,外面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秋风习习,煞是舒爽。 沉初微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天空湛蓝,几朵白云点缀其上,远远的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逐渐变大,是御剑飞行的施碧月。 沉初微跳起来招手:“哈喽呀!大师姐!” 施碧月是上几届的弟子,在她前面的弟子或是离开琅涯门远游,或是各种原因身份变更,只她循规蹈矩不出差错,又被少宗主收到座下,便逐渐成了众人口中的大师姐。 大概是听见沉初微的呼喊,施碧月御剑到沉初微身旁,笑着打了个招呼。 “沉姑娘,怎么就你一人?” “不知道,”沉初微摇头,“一觉醒来全没影儿了,大师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施碧月说道。 明明是四灵根,却变成了五灵根,即便有仙尊的担保,施碧月依旧觉得事有古怪,所以想趁拜师会开始之初,再让沉初微去验证一下。 沉初微内心感慨施碧月的敏锐执着,实际上,小说里就是施碧月最先发现时凉玉不对劲的。 “行,我跟你去,”身正不怕影子斜,沉初微一点儿没在怕的,老实说她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从四灵根变成五灵根。 施碧月内心松了口气,来之前还担心沉初微不肯的话,自己只能武力强迫了。 她道:“多谢你,沉姑娘。” “没事儿,还叫什么沉姑娘呀,我都叫你大师姐了。”沉初微笑眯眯地道,又问,“我们怎么弄,你把那什么兽叫出来,还是我们去找它?” 施碧月伸手,握住沉初微的手腕,想把她提到剑身上站着,口中解释道:“我们去存风林见试灵兽……”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然被人用什么东西轻轻打了一下,手指脱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沉初微。 是时凉玉。 仙尊不知何时出现,悄无声息已到身前,她一手揽着沉初微的腰身,一手捏着沉初微的腕骨,是一个将沉初微完全圈进怀中的姿势。 沉初微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一轻,视线里施碧月忽然就离自己远了好几米,而自己被人圈进了怀里。 她惊讶抬头:“时凉玉?” 话一出口她就心道完了,又忘了,便连忙补救道:“仙尊!师尊!” 时凉玉呼吸一窒,感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凝固了,在听见沉初微声音的刹那。 这个声音,百次千次万次的在她梦中响起,纠缠着她,折磨着她,让她自重生以来,夜夜不得安眠。 无数次,自己无数次在梦中斩杀这道声音的主人。 但是在梦中,哪怕用尽各种残忍的手段,她心中的怒火,也不能平息分毫。 在九凝山的时候,在收徒大会的时候,在一重监的时候,这声音在心底,从未消散过。 一重监里的幻境冲淡了梦魇,以往夜夜会梦到的创世神消失不见,化为体软肤滑的年轻女子,藤蔓般柔软的双臂勾在自己脖颈,急促呼吸时的气息扑洒在面上。 时凉玉心慌意乱地自梦境中苏醒。 她发现自己想要见那女子,不仅因为这奇怪的梦境,还因为……她想见她。 翻遍藏书阁的古籍,上面说一重监会滋生人内心的谷欠望,令人产生幻觉,可她的谷欠望,怎么会是那样的场景与人事? 最终,时凉玉决定来找沉初微,她想问沉初微,是否也产生了相同幻境,还想问……不知道该问什么,总之,她就是来了。 来得很巧,施碧月也在。 施碧月立于剑上,沉初微抬手,她握住沉初微的手腕,二人相视,浅声笑语。 明明是很寻常普通的场景,可她就是觉得内心不喜,就是不愿看见这般场景,就是难以控制地劈手自施碧月掌下掠走沉初微。 幻境之后,她似乎开始难以忍受沉初微被他人触碰,她似乎开始有些异样心思出现。 没来得及深思那些情绪,沉初微讶然开口的声线,抹去了时凉玉这两日的所以心绪,摧毁了时凉玉此刻几乎所有的理智。 “工具人嘛,我随便写的啦。” “自古女二单相思,我设定她就是为了给女主做陪衬的。” “有对比才有效果嘛,她越不可理喻,才显得女主越好。” “是有点无脑哈,不过我都忘了当初为啥要这么写了。” 在无妄之渊听见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涌进时凉玉的脑海,像细密的蛛丝,将她紧紧包裹,她快要不能呼吸。 她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心中只剩下那个在心中响了无数次的声音,在低语着那三个字:杀了她。 沉初微完全摸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时凉玉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血色迅速从她面上消退,连嘴唇都只剩一片惨淡的白。 揽着自己腰肢的手蓦地用力,几乎要将她锢断,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也是,好像想要把她的腕骨捏碎一样。 疼痛感是沉初微禁受不住地痛呼出声,扭动手腕想要逃离。 施碧月察觉异常,跃下剑,朝这边走过来。 “初微,你没事吧?” 不能施碧月发现。 这是沉初微的第一个念头。 施碧月责任心强,做事认真仔细,小说里察觉时凉玉的异常后,为了保护宗门平安,防止意外横生,旁人无辜受难,她执着地查证着。 所以才会被时凉玉第一个解决,也算不得解决,时凉玉躲起来与心魔做斗争的时候,她意外闯入,于是就这么凉凉了。 乱七八糟的剧情,开篇便死了男主,现在沉初微实在是不敢保证施碧月会不会也提前领盒饭。 看小说死人是一码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又是一码事。 所以在施碧月走过来的时候,沉初微抬眼见时凉玉黑色眼瞳又有转赤的迹象,一咬牙,没被抓住的那只手圈上时凉玉的脖颈,仰首吻上时凉玉的唇。 时凉玉捏住沉初微的手骤然一紧,揽住她的手愈发用力,眼神阴晦,张口便在沉初微唇面咬下。 铁锈味立刻溢开在唇齿,沉初微吃痛,想要后退,但为时已晚,时凉玉手下动作一换,将她横抱起,足尖几下轻点,二人已跃离施碧月的视线。 只剩下施碧月呆立原地,如遭雷击。 19、第十八章 施碧月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见了什么? 沉初微吻了玄真仙尊? 沉初微强吻了玄真仙尊? 沉初微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强吻了玄真仙尊? 等等不对,是玄真仙尊先抱的沉初微,然后沉初微再—— 谁先谁后重要吗,重要的是,她们可都是女子,都是女子啊! 两、两个女子亲吻,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是有辱宗门…… 但是宗规里好像没有规定女人不能和女人胡来,只明确规定了男女不得胡来僭越…… 等等这根本不是重点啊! 修仙多年,施碧月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百感交集,什么叫大脑宕机,后来她还从沉初微那里学了一个形容,叫cpu都烧了。 正当她茫茫然不知天地何所以之时,不远处忽有笑声飘了过来。 温若雁和春灵笑闹着走来,即秋跟在她们身后,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两手抓着三只鸡,四只鸭,五只兔子。 最先看见施碧月的是春灵,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施碧月:“大师姐,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干什么呀?你有事吗?你是来找我的吗?” 显然一点儿也没将前两天施碧月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施碧月望着她的眼睛,愣了愣,才缓慢地回答道:“我是来找初微……来找仙尊……你们……刚刚……” 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一副受了大惊吓的样子。 温若雁落后两步赶到,见状,有些担心地道:“大师姐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深呼吸一口气,施碧月闭眼,在心中飞快地默念了几遍静心咒,复睁眼说道,“我没事,你们不必担——” 她的话没说完,春灵上前一步打断她,一脸的忧心忡忡,甚至摸了摸她的额头。 “话都说不齐整了,还说没事,大师姐,先进去坐会儿,我倒点水给你喝,我们猎了点野味,烧给你补补。” 进去? 进去不得! 春灵说着就要拉着施碧月往屋里走,施碧月一惊,忙拽住春灵的胳膊,急促道:“别进去!” “大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了?” 温若雁和春灵都被反应剧烈的施碧月吓了一跳,一脸懵地看着她。 施碧月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握拳抵着唇,轻咳一声,解释说:“屋里面有条蛇,别进去。” 一般女子都是怕蛇,在还没开始修仙之前,施碧月也是怕蛇的。 她本想这般吓退三人,先前仙尊抱着沉初微进了屋,无论如何,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故而,施碧月又补充了一句:“很大的蛇,足足有人手腕那么粗。” 二人果然安静了,温若雁抓住春灵的胳膊,颤声道:“蛇……” 春灵回握温若雁,神色奇异:“手腕那么粗……” 她们齐齐回头看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即秋。 即秋面上的表情微微变化,眼睛变得有些发亮,唇角上挑,弯腰将手上抓的东西扔到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动作堪称优雅。 施碧月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即秋一个箭步俯冲,没从正门进,而是撑着外面的木栅栏跳了进去,落地的声音细微,身手干脆利落。 “回来!” 万万没想到是这一走向,施碧月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紧随其后飞身跃入。 春灵和温若雁二人愣了愣,连忙小跑也进了屋子。 屋子里并没有什么手腕粗的大蛇,即秋和施碧月相对而立,即秋有点失望的样子,施碧月反而一脸紧张。 “即秋即秋,抓到了吗?”一进来,春灵就急急地问道。 即秋摇头,语气平淡:“我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温若雁“啊”了一声,走到即秋身旁,忐忑道:“手腕粗哎,晚上它会不会又回来?” 施碧月心道总算有个相对而言正常的人了。 谁知下一秒,温若雁又补充说:“那我们要不要等它来?” 施碧月微微有些心累,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只见屋内摆设整齐,并无任何杂乱。 她进来的时候见门窗是大开的,想来仙尊带着沉初微从屋子里离开了,只是她被那场景震惊到,误以为仙尊和沉初微二人进屋,是为了…… 修仙多年,施碧月并非不通人事。 轻咳一声,她把这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到脑外,说道:“那蛇既然已经逃走,便不会再来——方才我见你们似乎捕获了不少猎物?” 说到猎物,春灵立马打卡了话匣子,对即秋利落的身手和什么都不怕的性子满怀赞美,温若雁时不时附和两句,即秋站在一旁听着,面上微微赫然。 刚刚的小插曲,就这么默契地揭过去了。 ** 实际上,沉初微并没有离开迎轩坡,甚至都没有离开这个屋子。 时凉玉突然将她抱起,看着是飞进了屋,但落地却是另一番场景。 一间甚为简陋的茅草屋,屋子里只有乱蓬蓬的草,连桌椅板凳都没有。 沉初微被扔进了那堆草里。 草很柔软,没有毛躁的边缘,像是落进了一朵云里一般。 沉初微惊叫着落进去,后背碰到了一点冰冷的软物。 她挣扎着从草里面爬起来,身子才探出草堆,脖子就被人掐住了。 掐住她的人正是时凉玉。 此刻的时凉玉面容平静,只紧抿的唇角泄露出几分扭曲狰狞,她虽然掐住沉初微的脖子,手下力道却并不重。 掌心指腹与肌肤紧贴,沉初微能感受到时凉玉的手在抖,且抖得厉害。 时凉玉此刻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挣扎。 自重生以来,她日日夜夜念着那声音、念着创世神,恨不得将创世神千刀万剐,在她的梦魇里,她千次万次这般做了。 可是此刻真发现创世神在自己身边,她却发现,自己竟然在挣扎,自己竟然、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全然因为一重监的幻境。 那个幻境太真实了,真实到仿佛真的曾经发生,她与这人相识、相恋、相依、相偎,她真切地触碰过那光滑如锻的肌肤,真切地恳求过那一声声虚假的承诺。 但时凉玉又无比清晰地知道,并没有这么一段过往发生。 她在无妄之渊呆了很多年,久到足以把尘世的一切都遗忘,羽化之时,她的确感觉这世间种种,已如云烟般飘散消失,无须捕捉。 但重生之后,曾经经历过的人与事又悉数回到脑海之中,甚至连八岁入寒潭时那刺骨的冰冷,都能清晰地记起。 只一点,时凉玉可以言之凿凿地确定,过往人生里,绝对没有沉初微这个人的出现,二人绝对没有发生过那些难以启齿的亲密之事。 “真的吗?” 忽的,一道声音响起。 这嗓音清澈,微冷,语调轻柔,舒缓,像从常年积雪的山上潺潺淌下的溪水。 时凉玉眼神一冷,却突然发现此刻景像已变,她并非处于茅草屋内,沉初微也不知去向。 四周只有一片黑暗,就像是回到了无妄之渊。 她已是大乘修为,能在她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做到如此的,她只能想到一人。 创世神。 “你如此确信自己看见的便是真实的吗?” 那声音又温柔地问道。 时凉玉冷笑:“藏头露尾的鼠辈。” 对方轻笑一声,温柔的声线像是贴着耳廓在说话,带来朦胧的虚幻感。 “你认为我会害你?” 时凉玉不答,先前的情绪奇异般地消散,此刻她的内心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平静。 她召出灵越剑,握紧剑柄,即便在四周黢黑,双目不能视物的情况下,她依旧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此一战,必有人亡。 这人不会是创世神,她掌控一切,怎会被笔下区区一个女二打败。 但时凉玉豪无惧色。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样子吗?” 那声音又道,语气依旧轻柔,舒缓,嗓音依旧清澈,为冷,像是从常年积雪的山头,潺潺流淌至下的溪流。 时凉玉忽然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陌生的耳熟。 眼前的黑暗像雾一般散去,清爽的风自前方徐徐袭来,浅浅的白光扑洒一地,宛如月夜。 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月色下浮现,缓缓向时凉玉走来。 时凉玉握紧手中的剑,眼中一片冷色。 那道身影逐渐走近,走近,走近—— 眉如点翠,眸似寒星,五官一笔一划皆是造物主最得意之作,犹然比画还要精致三分。 是时凉玉,准确来说,是另一个“时凉玉”。 这不算罕见,想要做出一个人的复制版本,对于已经有相当修为的修仙者而言,不算难事,一张傀儡符便可以做到。 时凉玉面上神色没有波动,但瞳孔骤然一缩。 迎面走来的“时凉玉”,一身鲜色红嫁衣,头戴凤冠,耳垂流坠,腰间环佩,行走之时,环佩叮当,发出轻而悦耳的玉击声。 她着了精致的妆,眉心贴了花钿,一朵鹅黄色的三瓣小花,薄唇嫣红,嘴角上扬,一副即嫁给心上人的模样。 羞涩,期待,满心欢喜。 时凉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击打了一下,难以忽视的痛感传遍四肢百骸,她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灵越剑。 “很眼熟,是吗?” “时凉玉”神色温柔地笑着说道,涂了丹蔻的手指捻起裙边,她轻巧又俏皮地在原地转了个圈,露出背后没入身体、只剩刀柄的匕首。 20、第十九章 那刀插在“时凉玉”的身体里,从背后没入,刀尖抵到的位置,正是心脏。 时凉玉有点恍惚,她模糊能够感受到那种疼痛,却不是因为伤。 面前的“时凉玉”还在笑,五官却逐渐发生变化,不过须臾,已经是另一人的容颜。 沉初微。 眼前场景再度变化,依山傍水的村庄,敲锣打鼓的队伍,坐在马上的新郎神采奕奕,喜气洋洋地向同他道喜的人拱手道谢。 沉初微穿着颜色鲜亮的嫁衣,未戴盖头,点了妆面,明眸皓齿,极其动人。 她欢笑着从时凉玉身旁跑过。 时凉玉下意识伸手,嫁衣从她掌间穿过,半分阻碍感也没有。 她转身的同时,人群忽然爆发出惊慌失措的惊呼,坐在马背上的新郎被气浪击中,狼狈地倒在地上,人群慌张逃窜,不过片刻,热闹喜庆的气象一扫而空。 新郎捂着胸口昏倒在地,又有紫光如剑般刺向他,却被穿着嫁衣的新娘阻止。 沉初微捏诀召剑,阻挡紫光攻势,然而她的力量太小太微弱,根本阻挡不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张开双臂,扑倒在新郎身上。 紫光化作的匕首刺穿她的身体,从后背没入,从前胸穿出。 时凉玉感觉头脑空白了一瞬。 “时凉玉”的身影由虚转实,在半空出现,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窄袖长袍,带着镂空花纹的玉冠,冠后两条发带,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而飞舞。 她一脚踹开地上昏迷的新郎,抱起沉初微,面上神色不见慌乱,语气沉稳,依旧冰冷。 “我带你去疗伤。” “不、不用了……” 沉初微制止了她,这一下贯穿心脏,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所谓疗伤,不过自欺欺人。 “时凉玉”抿了抿唇角,低声说:“我非有意伤你。” “我知、知道。” 心脏放疼痛使沉初微不能很顺畅地说话,她的咳了一声,鲜血从唇边流下,她却不管,颤颤伸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对方眉眼。 莫名的,时凉玉知道自己会避开,因为她向来不喜旁人的身体接触。 如她所料,“时凉玉”避开了沉初微的触碰。 沉初微身体在颤抖,因为濒死,也因为疼痛,但她的眼睛却是愈发明亮,恍如星辰。 她固执地伸手,抚上“时凉玉”的面颊。 “时、时凉玉,”她直呼仙尊其名,面上竟然带着奇异的笑,“不要伤害、伤害无辜的人,好不好?” “时凉玉”没有说话,没有避开,没有动作。 “抱抱我,时凉玉,抱抱我,抱抱……”沉初微这么说着,声音渐小,她的头靠在对方肩窝,放在对方面颊的手脱力般的下滑,却又在半空被“时凉玉”握住。 她好像很是惊讶自己的动作,烫到般地松手,于是沉初微的手就这么重重地落了下去。 “这是什么?” 她横抱着已经咽气的沉初微,满脸茫然的呢喃。 时凉玉站在一旁看着,应战的姿态不知在何时已经改变,她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面上神色微微带了些痛楚。 她知道这是创世神做出的虚假幻境,可是那种茫然、那种莫名而起的心痛,却是如此清晰,仿佛她真的经历亲身过这场景一般。 “你到底想做怎么?”她经不住地问。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为何要给她这可笑如戏子一般的一生后,又令她重回当初风光无限之时。 为何要乔装打扮混入其中,为何要到自己身边来,在骗取自己的信任之后,为何又在被自己识破身份之后,将她抓到这地方,展示这些莫名其妙的场景? “你是在疑惑,还是在愤怒?” 眼前场景如云雾般消散,四周光影变换,那声音又轻飘飘地响起。 “你是在怀疑,还是在后怕?” 初晨,朝阳穿过薄雾散下来,修建得雅致的庭院外,鸟雀清脆的啼鸣叽叽喳喳地响起。 院外,有人弓腰驼背地跪着,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 “时凉玉”推开院门,目光落在跪着的人身上。 那人眉头紧蹙,嘴唇紧抿,面上一片潮红,靠近了触碰,能感受到额头一片滚烫。 “初微……” 无奈的轻唤自“时凉玉”唇间溢出,她横抱起沉初微,转身走向屋内。 屋内干净整洁,几乎无杂物,若不是桌上有茶壶茶杯,榻上有被褥枕头,这里几乎像是无人居住。 沉初微此刻正蜷在温暖的被窝里,面上的潮红已经不见,面颊洁白如玉,神色俏皮生动,半点病气也无。 她自被间伸出莲藕一般的手臂,搭上坐在榻边,端着药碗的“时凉玉”的手臂上。 “药好苦,”她娇滴滴地说,漆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便知不怀好意,“师尊,我要你像昨天那样喂我。” “时凉玉”眼皮未抬,冷声拒绝:“胡闹。” 然而沉初微丝毫不惧,她嘻嘻嘻地支起上身,两条细长的胳膊环住“时凉玉”的脖颈,薄被从她肩头滑下,落在腰间。 只着了肚兜的身体几乎赤.裸.,纤薄的后背肌肤如玉,从尾椎到后颈的脊线分明,一条翠绿的藤蔓在脊线若隐若现,藤蔓上有小小的花苞,依稀可见是鹅黄色。 她环着“时凉玉”的脖颈微笑,声音像个妖精般勾人:“师尊,你怎么闭眼了?” 被她环住的人一动不动,只手指紧紧扣住了药碗,耳后逐渐染上绯色。 “你若是再这般胡闹,我便——” “便如何?”毫不客气地打断这一点儿威胁力都没有的话语,沉初微笑得狡黠,“师尊,你舍得责罚我吗?” “时凉玉”只是闭眼,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句话反驳的也说不出来。 “有的人,有的事,你忘了,但是没关系,我替你记着。” 浓重的黑暗逐渐盖过眼前的场景,那声音像和煦的春风,温柔而亲昵地说着。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会再来的。” 在黑暗彻底将意识覆盖前,时凉玉听见那声音如是说道。 她睁大眼睛,于无声处听见争论。 ——我不会来的。 ——不,你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21、第二十章 沉初微此刻一脸懵,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凉玉突然把自己抱起来,突然把自己扔下来,突然掐自己的脖子,然后又突然两眼一闭,昏倒在自己怀里。 要不是时凉玉脸上没出现那血线,眼睛也没变成红色,沉初微都觉得是不是一重监的化气变成了时凉玉的心魔,突然发作了。 不过说到一重监,想起那个幻境伊始……时凉玉不会真被什么妖兽毒物袭击了吧? 吓得沉初微赶紧把时凉玉抱到了旁边没有草的空地上,先伸手摸了摸时凉玉的脖颈,仔细感受了一下,确定还是有心跳的,才稍稍放下了心。 正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你想对师尊干嘛!” 沉初微转头,只见小绿从外面扑腾着翅膀飞进来,瞪着黑豆大的眼睛,叽叽喳喳地说话:“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这是我的地盘!” 一人一鸟在一重监,有过一面之缘,因为小绿话多又吵的缘故,勉强可以算做熟悉。 小绿是时凉玉养的灵宠,既然她在这里,那至少能证明这里应该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沉初微的心再放下去了一点点。 她可真不想幻境又来一遍了,那她是真的会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 “你好啊小绿同学,”沉初微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拍了拍掉身上沾的草,“又见面了,这里是哪里啊,你知道吗?” 小绿高傲地仰了仰小脑袋,飞到沉初微肩膀处立着:“我当然知道啦,这里是我家,喂,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绿的家? 沉初微有些意外,但是也更安心了,她转头看了看双眼紧闭的时凉玉,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 一重监的化气是心魔的伏笔,时凉玉在里面待了那么久,必然受到影响,有没有可能刚刚时凉玉心魔突然出现,而自己化解过她的煞气,所以她才把自己提溜到了一个相对而言安全的地方? 很有可能,刚刚时凉玉可是掐自己脖子了呢,但是和心魔作斗争,没有伤到自己。 沉初微觉得有点感动,都被心魔控制了,还能不伤害旁人,时凉玉可真是心地善良。 同时她还有点骄傲,有点愧疚,不亏是玄真仙尊,要不是主角光环太强,她铁定是万人敬仰的救世主,而不是众人唾弃的灭世主。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好恶心。” 忍受不了沉初微一会儿慈母一会儿心痛的表情,小绿跳起来,在沉初微脸上轻啄了一下。 它本来想啄沉初微的唇,但是想起之前在一重监时凉玉的眼神,便临时改变了啄的地方。 沉初微“啊”了一声,捂着脸:“你干嘛啦?小气鸟,快看看师尊为什么晕倒啦。” 小绿重重地“哼”一声后,才飞到时凉玉身旁,左边蹦蹦,右边跳跳,又用翅膀抚了抚头,看起来像是在苦恼地挠头。 “不知道,仙尊修为深厚,我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鸟,哪里看得出来。” 看了半天,小绿冒出来一句话,十分理直气壮。 沉初微白白期待半天,她正想说话,小绿突然转头,看向沉初微身后,问道:“小小绿,你能看出什么吗?” “嘶,嘶,嘶嘶。” 一道同样有点熟悉的声音响在沉初微脑后上方,沉初微心头一跳,僵硬地回头。 只见一条通体雪白,碧绿眼眸的大蛇正在她身后立着,粗壮的蛇身,足足有她两倍腰身。 要不是鳞片颜色不一样,眼眸颜色不一样,沉初微都要觉得是一重监的那条大黑蛇了。 她刚刚感觉自己都要心脏骤停了。 大蛇嘶嘶几声,缓慢爬到时凉玉身侧,底下头颅,猩红的信子一吐一吐的,但始终没碰到时凉玉。 游曳了两圈,大白蛇像人一样地摇了摇头。 “那就不知道了。”小绿又在地上蹦了两下,喃喃自语,“不过好像从半个月前开始,仙尊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大白蛇认真回应:“嘶,嘶嘶。” “谁跟你说话了,讨人厌的大虫!” 小绿突然暴躁,生气地叫起来,箭一样地飞出去,一个劲地要啄大蛇,大蛇狼狈地左躲右闪,身形不断变小,最后变得只有小指粗细,扭头钻进了草堆里。 沉初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鸟一蛇,心中忍不住道,时凉玉养的这灵宠……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啄了好一会儿,小绿终于放弃了啄蛇,扇着翅膀飞过来,立在沉初微头上。 沉初微发现小绿是真喜欢她的头。 “仙尊以往从来不来这里的,真奇怪,今天不仅来了,还带了你来。”小绿的声音从沉初微脑袋上方传来,难得的正经,“喂喂,你知不知道仙尊为什么带你来啊?” 沉初微摇头,这个问题恐怕需要问时凉玉了。 她问小绿:“师尊什么时候苏醒?” “不要摇头,我在你头上哎,你想摔死我吗?”小绿又生气了,在沉初微脑袋上啄了两下,飞下来,站在地上,“你真搞笑哎,不是你把仙尊弄昏迷的吗,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连法术都不会,怎么可能把师尊弄晕。” 一人一鸟对视半响,发现说了半天的话,都是废话。 大白蛇——现在是小白蛇了,它悄悄爬过来,停在时凉玉脖颈附近,立着前身,碧绿眼眸望着沉初微,嘶嘶了两声。 小绿一拍脑袋:“对噢!你给仙尊渡气呀,渡气完了你问仙尊怎么回事不就成了,你真笨。” “啊,又、又要渡气啊?”沉初微呛了一下,她有点……羞涩。 大抵是瞧出了沉初微的羞涩,小绿不屑地哼了声,高声道:“你可别自作多情,你和仙尊都是女人,是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而且仙尊眼光高着呢,连少宗主都没同意,你更没门了。” 少宗主? 沉初微想了想,想起来了,叫俞峥杰,是琅涯门的少宗主,也是时凉玉师父的儿子。 小说里他与时凉玉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二人虽然不至两小无猜,但总归是一同长大,比起旁人,要亲近不少。 俞峥杰性子温和到有些软弱,喜欢时凉玉多年,可惜时凉玉一心修仙,不想其他,他只能将这段感情默默地放在心底。 等到后来温若雁出现,时凉玉逐渐黑化,他的视线亦从时凉玉身上渐渐转移到了温若雁身上,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 后面情节的走向可想而知。 小说里对俞峥杰和时凉玉之前感情的描写少之又少,要不是穿书之前才看了一遍,沉初微觉得自己肯定记不住。 眼下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她心中浮起淡淡的鄙夷,喜欢时凉玉,但是连表达自己的情感都不敢,还少宗主呢,宗门交给他,有点危险啊。 见沉初微有些出神,小白蛇用尾巴尖戳了戳沉初微的小腿,干干净净的绿色眼珠望着她,又嘶嘶了几声。 沉初微听不懂。 但小绿听得懂,它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下子蹿起来,黑豆小眼都要瞪成黄豆大眼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白蛇缩了缩脑袋,又嘶嘶了一遍。 小绿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小翅膀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一屁股坐下,难以置信地望着沉初微。 “它说什么了?”沉初微好奇地问道。 “小小绿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渡你气去。” 小绿没好气地道,虽然还是很不友好,但语气已经变得沧桑。 “小小绿?这条蛇叫小小绿?难道不应该叫小白吗?” “我是小绿,它在我后面住进来的,所以是小小绿,要是以后你也要住进来的话,你就得叫小小小绿,得听我的,我可是你们的老大。” 小绿难得耐心的解释道,小小绿则很给面子的谦逊地趴下前身,一副臣服的样子。 沉初微觉得这小鸟,个子小小脾气吊吊,忍不住拿手弹了它一下。 小绿刚刚才抖抖翅膀站起来,一点儿也没防备,被沉初微弹倒在地后,它一个鲤鱼打挺飞起来,尖叫着就要来啄沉初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好可恶!!” 沉初微伸手去挡:“啊呀,好了好了我错了,师尊还在地上躺着呢。” 小绿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势,小翅膀扑腾扑腾,屋子里的草堆浮现白光,耀眼无比,沉初微忍不住拿手挡了挡。 白光过后,一张古朴质感的架子床出现,床上铺着被褥,叠着锦被,连枕头、帷幔都有。 “厉害啊。”她忍不住惊道。 小绿得意洋洋:“那是,我可厉害了。” 夸完小绿,沉初微深呼吸一口气,浅浅做了个心理预设,弯腰抱起时凉玉,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褥。 时凉玉个子高,却不重,抱起来甚至有些轻松。 现在她躺在床上,面容恬静,只是眉眼依旧是冷色,即便是昏睡着,也还是不可亵渎的玄真仙尊。 沉初微伸手,在时凉玉额间轻轻压了压,想起一重监的幻境里,这里有一朵鹅黄色的小花。 她安静地看了会儿,深呼吸两口气,摒除杂念,低头寻着时凉玉的唇,有几分轻车熟路地吻了上去。 就在她的唇将要碰到时凉玉时,时凉玉眼睫一颤,忽地睁开了双眼。 22、第二十一章 时凉玉睁眼的时机说合适也合适,说不合适也不合适。 沉初微按捺住心中那点微妙的情绪,惊喜道:“师尊你醒啦,我好担心你啊!” 小绿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虚假,明明跟自己说说笑笑了半天,一点儿也不担心。 时凉玉定定地看着沉初微,一句话也没有说。 “师尊?”沉初微被看得心里有点发怵,忍不住抬手在时凉玉面前晃了晃。 蓦地,时凉玉抓住沉初微的手腕,身子往前一倾,便压倒了沉初微。 “啊!师尊!你干嘛?” 沉初微惊呼一声,下意识挣扎,奈何她的手被按在头顶,挣扎但是无用。 时凉玉眼珠漆黑,面上神色可谓冷淡,另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忽低头,吻上沉初微的唇。 这一吻算不得温柔,甚至都算不得一吻,她撬开沉初微的牙关,长驱直入,却并不是为了与对方唇贴齿依,反倒像是在搜寻什么。 沉初微懵懵的,这样的时凉玉带着玄真仙尊这个身份摄人的气势,她一时之间,不太敢过于反抗。 但她也没有太害怕,心里本能地觉得时凉玉不会伤害自己。 短暂的探寻之后,时凉玉起身,紧贴的唇面离开,勾连出一条细细的银丝,她的视线落在银丝上,眼神微动。 沉初微也看见了,脸颊顺时便得绯红。 时凉玉抿唇,手指在沉初微唇上抚摸了抚,动作温柔地擦去银丝。 下一秒,她两手掐住沉初微的腰肢,把人翻了个圈,沉初微感觉自己就是案板上的鱼,被翻了个面。 没等她反应过来,后背就先传来了一阵凉意,竟是时凉玉以指为刃,划开了沉初微的衣裳。 “师尊!” 沉初微这下是真没法不反抗不挣扎了,她手撑起身子,扭头有些惊慌地看向时凉玉。 时凉玉神色依旧浅淡,抬手在她后颈处按了按,沉初微就脱力地倒回了床上,只能侧首看时凉玉。 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她一颗心扑通直跳,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一样。 划开的衣裳又被向两边撕开,从尾椎到脖颈的脊椎线.裸.露.出来,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时凉玉抚上这光滑纤瘦的后背。 她的手指在脊椎骨上游动,从上之下缓慢蛇形,冰冷的指腹接触到温热的身体,引得指下人一阵颤栗。 什么都没有。 没有藤蔓,没有花苞,没有鹅黄色的小花。 手指来回轻抚,这些东西却始终不见,时凉玉眼神渐渐变化,她再一次怀疑,这是创世神给自己设下的陷阱。 可是,要捕猎什么呢? 她猜不到。 “师、师尊……”沉初微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忐忑又羞涩,“你这是……做什么……” 时凉玉手指一顿,停留的位置恰巧在尾椎骨,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又往后的起伏之处蔓延了几寸。 隐约可见线条。 心口陡然变得滚烫,一些奇怪的东西混杂进来,模糊而不真切的场景,上身赤果的女子不怀好意地坐在自己腰间,牵引着她的手去触碰禁忌。 她闭眼躲避,手下触感却越发分明,她出声呵斥,却被对方一语道破真相。 “师尊……你明明也喜欢的,不是吗?” 时凉玉豁然闭眼,吐息不稳,她不再看沉初微,起身匆促地离开,背影甚至带了几分狼狈。 沉初微脸埋在被褥里装死,她觉得十分羞耻。 不仅因为时凉玉这一系列的举动,还因为自己的反应。 时凉玉的手指在自己背上逡巡的时候,她真想按住她的手叫她要么摸要么捏,这么样子算什么,挑逗吗?! 更羞耻的是,明明是两个女子,她的身体却有了最原始的反应与冲动。 可怕。 但又好像没那么可怕,毕竟幻境里二人比这亲密多了。 兀自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感觉气力都渐渐恢复了,沉初微才裹着自己的破布衣服坐起来。 屋子里已经没了人,时凉玉不在,小绿不在,小白蛇也不在。 但桌上放着一套衣裳,沉初微犹豫了会儿,换上了。 她刚换好,时凉玉就出现了,就像按表掐点一样。 “我送你回去。” 时凉玉言简意赅,对之前种种绝口不提,仿佛无事发生。 沉初微悄悄看时凉玉的面色,什么也看不出来,内心有点打鼓,时凉玉从来没经历过这些,突然有这些举动暂且不表,她是怎么做到如此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波澜的啊? 进这个地方是一瞬间的事,出这个地方也是一瞬间的事,时凉玉用手捂着沉初微双眼,不过片刻便放了开。 视线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她已经回到迎轩坡的住所,而时凉玉并不在身侧。 屋子里没有人,沉初微坐到床上,有些怅然若失地盯着地面。 脊背似乎还停留着时凉玉冰凉手指的温度与压感,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心道怎么到了这书中世界,自己也变得奇怪起来了。 “喂喂,喂喂,初微?断线了吗初微?” 半空忽然传出骆烟的声音,沉初微一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惊喜叫道:“骆烟?!” “初微!终于连接上线了你!” 那边,骆烟也显得很激动,开心地叫起来,只可惜二人分别在不同的世界,不能狠狠相拥一个。 有熟悉又交心的朋友在,沉初微乱如麻线的心总算平复了许多。 其实这两天她一直都有在试图联系骆烟,但这联系就像烟雾一样虚无,怎么做,做什么,完全就是一头懵。 原本以为时凉玉在,骆烟就不能出现,但这两天时凉玉不在,骆烟也没出现。 眼下沉初微同骆烟说着话,视线无意识地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忽然反应过来。 “会不会是只要有旁人在,你就不能出现?” 骆烟表示赞同:“这两天你和温若雁、春灵和即秋她们几个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这个推测很有可能,不过这都不重要啦,时凉玉怎么样了?” 提到时凉玉,沉初微兴奋起来的情绪又萎了,她简单说了一下时凉玉的无常,和剧情的乱七八糟。 因为到目前为止,剧情太乱了,简直就乱成了一锅粥,她从来没有见哪个穿书的手握穿书剧本,却对后续发展一点儿也不清楚。 而且时凉玉是货真价实的没按照原来剧情在走,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基本都是在按照剧本走。 比如春灵与温若雁的一见如故,比如即秋初时的高冷孤僻,比如施碧月的负责执着。 她能预估这三人的剧情发展。 即秋是个卷王,认真修炼,不会和温若雁、春灵一块瞎玩儿。 春灵话痨,和温若雁一见如故,两个人会到处去玩。 甚至还有施碧月,施碧月大公无私,此时可能已经去找琅涯门的长老宗主一类大人物,报告自己和时凉玉的异常了。 还有些其他有名有姓的配角,目前沉初微暂时想不到,但她确信自己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会怎样去做。 唯独时凉玉,她的行动不可预估,她的举动难以预料。 例如今日的出现,既不是原来的剧情,也不符合时凉玉本身的性格设定。 还有之前的收自己为徒,按照剧情,她应该收温若雁为徒才对,应该担保温若雁才对。 收一个没有天资的五灵根,还是个身份存疑的家伙,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奇怪。 骆烟认真地听着,思考片刻后,说道:“初微,根据我纵横小说届多年的经验,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既然你能穿书,你说有没有可能,时凉玉也能重生?” 一句话,简直就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对啊,如果时凉玉是重生的,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重生之后,必然会避开之前不利事件的节点,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会不再与自己讨厌的相处。 所以时凉玉才会有那些对于沉初微而言觉得奇怪的举动,因为沉初微是穿书的,知道她“本来应该”做什么。 “但是也不太对啊。”刚刚兴奋一瞬,沉初微又犹豫了,“如果这样的话,那时凉玉为什么要靠近一重监啊,她不知道那对她的影响会很大吗?” “根据你说的血线红瞳一类的东西,有可能重生的时凉玉已经黑化了,所以才不惧怕那些东西。” 骆烟说道,但说着说着,她又否定了。 “也不太对,如果换做是我,我人生所有的东西都被另外一个人抢走了,那我重生之后,不先找她报仇雪恨就算了,袖手旁观绝对是基本操作,根本不可能去救她的。” 沉初微点头赞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哎呀,我说咱们在这里瞎推多能怎么推,又不是福尔摩斯,照我看,你干脆去试探时凉玉一番,怎么样?” 一拍大腿,骆烟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激动地道。 “好主意哎,那我怎么个试探法?我想想,时凉玉她——” “哇塞,大师姐你好厉害呀!” “我以为即秋已经算厉害了,没想到大师姐更胜一筹。” “过奖了,只要你们潜心修炼,到此境界,不过是时间问题。” 屋外,忽然传来几人的欢声笑语,沉初微一顿,骆烟的声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面说话的几人走进来。 第一个进来的是即秋,她面上带笑,左手抓着一个剃干净毛的鸡,右手还拿着菜刀。 春灵和施碧月是并肩走进来的,二人的袖子均是挽到了手肘上方,也是各自领着一只剃毛的鸡。 温若雁紧随其后,手上倒是干干净净,但面上有晕开的血迹,她笑眯眯地跟着几人后面进来。 沉初微看着四人,忽然有种不认识她们的感觉。 即秋不应该在做与修炼有关的事情吗?施碧月不应该去向宗门汇报时凉玉的异常吗?为什么这几个人像是刚刚在外面一起玩闹—— 她的视线落在鸡身上。 ——所以这四个人刚刚在外面一起宰鸡剃毛? 进到屋内看见沉初微,施碧月脸色微微一变,目光飞快地在屋内扫了一圈,见时凉玉不在,稍稍放心,却又注意到沉初微换了一身衣服。 仙尊和沉初微…… 施碧月的表情一下复杂起来。 余下三人均无多余想法,春灵高兴地蹦跶到沉初微面前,手舞足蹈地讲刚刚发生的事情,大家一起杀鸡,自己和温若雁不敢,即秋眼睛都不眨一下…… 温若雁也跟过来,时不时补两句细节,大家身上的衣服都脏了,施碧月用了除垢术一下就清扫干净了,修仙术法好厉害,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 刚开始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后面便是两人一起在说,都是一副激动的样子。 沉初微在中间略略有些疲惫。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预估的几个人的事情,四个就错了两个,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其实是因为自己穿书者插手剧情的缘故,才导致剧情发生变化? 传说中的蝴蝶效应? 看出沉初微兴致缺缺,春灵揽住她的肩膀,豪气道:“你心情不好?没事儿,让若雁待会儿给你上个好菜——小鸡炖蘑菇!” 温若雁羞涩地笑笑:“我不敢宰杀活物,但是下厨的手艺还行。” 沉初微感觉自己也不好扰了众人的兴致,便道:“那我待会儿给你打下手吧,我手脚很利落。” 她笑了笑,刻意把脑海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扔出去。 管他呢三七二十一,走一步看一步吧。 中午几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施碧月刚开始矜持,后面便敞开了吃,直言这是她辟谷前后吃到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吃饭时,数春灵话最多,她问了施碧月很多问题,恨不得把人族谱都问出来的架势,施碧月只挑着回答了几个。 即秋话最少,只偶尔说两句。 温若雁和沉初微相对而言沉默一些,两个人都在忙着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午休之后,琅涯门的拜师会便要开始了。 拜师会听着威严而正式,但沉初微感觉和开学大典差不多。 “今天,你们以琅涯门为荣,明天,琅涯门以你们为荣!” 在拜师会上,负责讲话的却并不是少宗主俞峥杰,而是另一位长老。 23、第二十三章 这位长老姓张,是个刻板的老头,沉初微记得他,书里琅涯门上下时凉玉黑化后,就是他吹胡子瞪眼地非要按照门派规矩,将时凉玉逐出师门。 他和时凉玉的师父一样,对时凉玉抱以重望,平时对时凉玉不错,但时凉玉心魔横生后,他觉得自己脸面无光,反应极大。 沉初微觉得这个张长老,一言难尽。 拜师大会结束后,次日便要正式开始学习修仙相关了,每天都要上课,早上和下午各一节,一节的时间很短,也就一炷香。 沉初微虽然被时凉玉收入座下,在还是和其他弟子一样,在突破筑基之前,正常地上课学习。 等达到筑基第一层后,届时根据时凉玉的要求,兴许还是住在迎轩坡,但也可能会被时凉玉带到竹山住,亲自教习。 竹山是时凉玉住的地方,与这里相距不远,如九凝山一般,山峰四周常年环绕着经久不散的白雾,远远望去,雾影朦胧。 根据沉初微的了解,那山上似乎只有时凉玉一个人在住。 一个人住,远离尘嚣远离亲人小伙伴,这心智多多少少不得发生点改变?这黑化多多少少不得有点容易? 沉初微觉得时凉玉的黑化果然是有迹可循的。 受那日骆烟话语的点拨,沉初微决定去试探试探时凉玉,看她有没有重生。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的话,时凉玉的心里估计只会剩下仇恨,那到时候估计毁天灭地不仅还会发生,还很有可能会提前发生。 但就像是老天故意作弄一下,拜师大会之后,时凉玉忽然忙了起来,根本见不到人。 琅涯门来过几次,来了待一会儿就走,她来的时候,沉初微正在上课划水,下课了,时凉玉又早就已经走掉了。 因此一晃眼小半个月过去了,沉初微竟然一面也没见着时凉玉。 试探?那更别提了。 沉初微觉得很郁闷,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她郁闷的就是关于修炼的事。 她好像真是个废柴五灵根,学的那些心法,温若雁几人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只她翻来翻去搞不明白到底是要怎么做。 不过好在沉初微的本心也不在此。 之前在一重监的时候,有过弹窗提示,骆烟又能跨时空和自己说话,所以沉初微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自己是能够回家的,只是可能需要完成什么任务。 但这任务是什么呢? 自那次之后,那个弹窗一次也没跳出来过了。 骆烟和沉初微讨论良久,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只好悻悻作罢。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若雁最先突破,达到筑基一层,整个琅涯门都为之一振,她居然织只花了一个月,比当初时凉玉的时间都还少半个月。 即秋晚一点,花了两个月,但也属于佼佼者了,是可以进清北班的优秀。 春灵则花了三个月,依旧是佼佼者行列,属于火箭班。 余下一个沉初微,和刚入门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连真气运行周天都才堪堪学会,更别提什么达到筑基一层。 沉初微倒没什么感觉,温若雁是女主,有专门开的主角外挂,厉害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沉初微没想到即秋和春灵居然也很厉害,但原文里几乎没刻意提及。 但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沉初微老神在在,旁人却颇有几分着急的意味。 第一个便是施碧月。 那日情急之下,当着施碧月的面吻了时凉玉,其实沉初微一直觉得有些羞耻游戏不好意思,还担心着施碧月追问的话,自己要怎样才能天衣无缝地圆过去,甚至还和骆烟排练了好几次。 没想到施碧月就跟无事发生一样,什么也没问,就这么憋着。 她经常来迎轩坡看四人,每次看沉初微的眼神都是无比复杂,总给沉初微一种她下一秒就要问问题了的错觉。 但每当这个时候,施碧月就会仰头看天,深呼吸一口气,看得出来,她在死死压着自己内心的疑惑震惊与求知欲。 简直有点崩人设,大师姐是这个样子的吗? 由施碧月始,沉初微再次怀疑,这小说真的是她写的吗,怎么没几个人按照剧情发展在走啊? 试灵兽一事,施碧月也没有再提了,更加不像施碧月的做风了。 这日,施碧月一如既往地来看望几人,顺便还带了一些丹丸。 “这些是对提升修炼有帮助的丹丸,我向炼丹的长老要了些,你们先吃着。” 施碧月把瓶子依次排开摆在桌面上,又拿出一个紫色的小瓶子,放到沉初微面前。 “初微,这是专门给你的,这里面是对于五灵根初始修仙者而言,最能填补灵气缺失的丹丸,很珍贵,只有几颗。” 沉初微收下,笑着道谢:“谢谢大师姐,你人真好。” 春灵拿着桌上的丹丸瓶晃了晃,说道:“我用不上,都给初微吃吧,用后天的努力弥补先天的不足,争取早日达到筑基一层。” 温若雁也将小瓶子递了过来:“你进展太过缓慢,多吃点这些,有好处。” 即秋则是直接把瓶子往沉初微怀里一揣,完事儿。 沉初微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颇有一种学霸把宝贵的真题卷都给自己的感觉。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虽然给我可能作用也不大。”她感激地笑了笑,说道。 “你要好好修炼,”施碧月望着沉初微,眼中又浮现了那种求知欲的挣扎,“你——过段时间会开试炼小会,没有达到标准的弟子,是会被李长老全天十二个时辰陪练的。” 沉初微感觉施碧月想说的不是这个,是“你和仙尊那天到底在干嘛”,但再一次被施碧月憋了回去。 好能忍,如果是她,她根本没办法忍住这个大八卦,一定会忍不住和别人分享的。 “试炼小会?”春灵疑惑问道。 “是,这个试炼小会都是私下无声无息地进行,可能你们根本没察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施碧月解释道,“试炼小会的目的是检查弟子是否用功修炼。” “啊?”想起自己这三个多月都还在练习真气运行周天的废柴天赋,沉初微连忙问道,“没通过会怎么样,被逐出师门吗?” 要是逐出师门就惨了,在琅涯门都见不到时凉玉,被逐出去后更见不到了,那到时候岂不是只能悲哀等死了? “逐出师门乃是犯了重罪才会如此。” 看沉初微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一旁的温若雁忍不住笑了一下,屈指敲了敲沉初微的额头,说道。 “琅涯门门规里面明确规定,只有作奸犯科,奸淫掳掠,利用修仙只能行罪恶之事的人,责过而不知悔改,再犯为三者,才会被废除修为,赶出宗门。” 即秋在一旁补充说明。 哇哦,不愧是学霸,写琅涯门门规的那本小册子被沉初微翻了翻就搁箱底了,学霸不仅看了,还牢牢地记住了。 “那就好。” 沉初微放心了,只是被长老陪练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事情哪里有时凉玉的事情重要哦。 “天色不早,你们也该休息了,”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施碧月起身告辞,“初微,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大概是跟修炼有关的事情吧,沉初微跟着施碧月身后出了门,心下如是道。 施碧月走在前面,走了好一会儿,看不见迎轩坡的房屋后,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沉初微,先叹了一口气。 沉初微忽然觉得有点紧张,施碧月这架势,是终于忍不住要问了吗? 她现在怎么有点早恋被班主任抓住的忐忑感啊? “初微,”踌躇一会儿,施碧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头说道,语气十分庄重,“琅涯门自建立以来,约摸已有三百年,我门祖师,是一个开朗、开明的人,认为有教无类,从来不对任何人任何事抱以绝对善恶的看法,因此,我门收徒,从来直凭缘分,缘分到时,谁也无法阻止,缘分未到,谁也无法强留……” 结果施碧月一开口,却是一串琅涯门的回忆录。 沉初微一脸懵,心道,难道不应该问那天的事情吗?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最后,施碧月伸手搭上沉初微的肩膀,拍了拍,严肃无比。 “你放心,我门并非墨守成规之派,仙尊既然选定了你,必然有仙尊的道理,希望你不要辜负仙尊的期望,好好修炼……永结同心。” 说完,像是完成了什么重任,施碧月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松快地笑了笑,御剑离开。 离开前,还冲沉初微招了招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沉初微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是,施碧月这意思是——不要担心世俗的偏见,让她好好和时凉玉在一起? ** 时凉玉觉得很热。 明明已经是十月,天气已经转凉,但是她依旧很热。 这热从心头蔓延出来,像树一样茁壮生长,好像想要穿破胸膛,从身体里爬出来一样。 她烦躁地挥剑。 每日照常的练剑,只今日有所不同,无比烦躁,无比闷热。 时凉玉收了剑,回到房中,将茶壶里已经冷却多时的水一口饮下。 她喝得太快,水洒落了不少在颈旁,衣服湿了一片。 她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拿起帕子,低头擦拭水痕。 手下力道重,莹白的肌肤立刻红了一片,就像昨夜在梦中,那人泛红的眼尾一般。 时凉玉猛地将手帕砸在地面,两手撑在桌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神色没有一贯的漠然,眼眸之中,朱红之色若隐若现。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忘却所有,但是,太难了。 那些诡异离奇的梦境,那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那副柔软滑腻的身体。 好一会儿,时凉玉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拿出一张新的绣帕,擦去头上细密的汗珠,捡起方才随意扔在一旁的灵越剑。 摩挲手腕上的木镯片刻,时凉玉取下,将它放在桌上,神色微凉,转身出了门,身影很快消失在瑟瑟的初冬凉风之中。 坞山堡,地牢。 三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被铁链锁着,跪在一片空地中间,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神情畏惧。 “长老,已经准备好了。” 牢房大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门口的弟子恭敬地说道。 长老点了点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三人,厉声道:“袁涌,孙岭,章守义,你们三个人,不学无术,急功近利,放出因为走修炼歪门邪道的心法而被我坞山堡劝退,居然丝毫不知悔改,混入收徒大会,残忍杀害五灵根凡人,你们可知罪!” 最后一句话,像铁锤一样砸在地面,铿锵有力,怒不可遏。 孙岭和章守义惧是一抖,颤抖着嘴唇,哭嚎起来:“师父,我们知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孽障,我给你们机会,谁给那些被你们害死的无辜凡人机会!” 长老反问一句之后,目光移到章守义身上,呵斥道:“章守义,你为何不说话,可是不服裁决?” 章守义身子也在发抖,但他强撑着,把脸一台,下巴处那点山羊胡分外明显。 “老头,我有什么错!凭什么修仙的就要清心寡欲,就要舍己为人,我偏不!我就是要修仙了去为所欲为,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反正老子今天也是要玩完的,老子就告诉你,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回本,杀三个,狠赚!” 长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徒弟说出来的话,身子甚至往后踉跄了一下,一旁的弟子连忙扶住他。 他抚着胸口平复情绪,另一只手指着章守义,话都气得连不成句:“废、废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让他再不能作奸犯科!” 余下弟子得令,立刻抱拳:“遵命。” 墙壁两边挂着的壁盏间隔着熄灭一盏,原本亮堂的地牢瞬间昏暗不少,坞山堡的弟子摆阵,手腕翻动,口中念决,便要开始执行门规,拔除三人灵根。 “师父饶命啊!不要啊!” “师父,师父,饶了弟子这一回吧,弟子再也不敢了!” 袁勇和孙岭二人还在哭叫着想要求情,而长老只是冷着脸,置若罔闻。 忽地,原本大门紧闭的地牢忽然狂风大作,壁盏中的烛火瞬时熄灭,整个地牢立刻一片漆黑,哭嚎的声音刹是消失不见。 “长老!” 有弟子惊慌地叫了一声。 长老心下一震,连忙想要捏诀运气,但他的手势才摆出来,风忽然停止了,烛火也重新亮了起来,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跪在空地中央的三人已经消失不见,地面只有三串锁住他们的铁链。 铁链已经被劈成两半,但方才,没人听见是铁链被劈开的声音,没人看见有谁进来、有谁出去,甚至,长老就站在门正中的位置,有任何人的进入,都不能避开他。 他如今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修为颇高,而劫狱的人,却如此轻松地便带走了那三人,什么踪迹都没留下。 几个弟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脊背紧绷,神情张惶,不由自主地都望着长老。 而长老亦是一脸凝重,忽地回身便走,脚步很急,声音很大:“派人通知堡主,另外,今夜之事,未经允许,不得外传!” 24、第二十三章 劫狱的人,正是时凉玉。 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招惹到无谓的麻烦,所以她易了容,饰了音。 将三人提到一处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时凉玉将三人扔在地上,像扔一堆垃圾一般。 “谢谢爷爷救命之恩,谢谢爷爷救命之恩!” 袁涌和孙岭连声磕头道谢,姿态滑稽可笑,只章守义面无人色地倒在地上喘粗气。 月色亮堂,时凉玉看见章守义的额头上有一朵鹅黄色的三瓣小花。 苍老如同老妪的声音响起:“章守义,你修的是什么心法?” 章守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当然是双修了,普天之下,没有比双修更能提升修为又让人舒爽非常的心法了。” 他的视线在半空悬着的黑雾身上一扫,怪笑道:“恩人,你不会也想双修吧,你要想学,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啊。” 时凉玉视线一冷。 黑雾化作高大的男人,从半空中缓步走下,袁涌和孙岭二人连忙避开,心惊胆战地看着男人走近章守义。 章守义还在说话:“居然是个男人,装什么老妪——啊啊啊啊啊!” 他突然惨叫出声,身子蜷缩成一团,拼命拍打男人的腿部。 男人的脚踩在他的物什之上,就像一把铁锤落了上去,章守义甚至能感受到骨头的断裂,皮肉的爆破。 这叫声凄惨,袁涌和孙岭听得毛骨悚然,连忙捂住耳朵,神色惊恐。 “你们二人,可也修习双修之术?” 男人没有回头,又问道,语调平而缓,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章守义的惨叫。 “回、回恩人!小人修的双修,”孙岭连忙回答道,心中惶惶,但是不敢隐瞒,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不、不知大人,大人有什么吩咐?” 他被吓得说话都颠三倒四了。 袁涌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只恨自己不是双修。 “很好,”男人说道,“你没用了,找死的话,就去死吧。” 他话说得平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话音一落,男人退后两步,章守义忽然眼睛圆睁,双手在身上抓挠个不停,嘴巴张得大大的,但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被施了禁言术。 而后,他身上的皮肤迅速出现龟裂,像树根一样的东西在身体里窜来窜去,他拼命想要把那东西扣出来,挖得鲜血淋漓,血肉横飞,可见白骨。 只是依旧无济于事。 忽然,他抓挠的动作一下停住,手臂呈现一个诡异而僵硬的姿势停在空中,他的身体像是被人吸去了水分一半,迅速地干涸下去。 不过片刻,地面就只剩下一个包着皮的骷髅,虽然如此,依旧依稀可见其面上巨大的惊恐。 目睹看着这一切的孙岭只觉得胃内一阵翻滚,捂住嘴巴,扭头便吐了出来。 袁涌没吐,他已经吓昏了过去。 时凉玉维持着男人的形态,冰冷的眼睛盯着二人,缓缓道:“我要你们去做两件事。” ** 坞山堡三个魔修被神秘高人救走的消息,很快占据修真界话题榜头条。 “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厉害极了!” “据说在场情况惨烈,几乎全都死了。” “胡说,明明在场弟子都成了活死人。” “什么是活死人?” “这你都不懂,就是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人。” “我的老天爷,他们不会是连灵根都被人抽去了吧?是谁干的啊?” “这谁知道,不过能够确定的是,这魔修的修为在元婴之上。” “哎,你说,他会不会来琅涯门……” 一大早,学堂里全是关于坞山堡的议论,就连从来不参与八卦讨论的即秋都坐在一旁,十分认真地在听。 她一手举着毛笔,一手按着书册,时不时点点头,快速地在纸面划几下,又继续认真听着。 要不是周遭议论声实在大,沉初微都怀疑她听的不是八卦,而是修炼心法了。 作为一名学渣,沉初微每天踩着点来学堂,这几个月下来,大家已经默认看见她来,就是该准备上课了。 因此围作一堆的弟子门三三两两地散去,面上还有八卦没讲完的意犹未尽感。 沉初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即秋面前,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即秋往外看了眼天色,惊讶道:“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嘿嘿,我决定痛改前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们在说什么啊?”沉初微嘿嘿一笑,挺直胸膛,带了几分骄傲地道。 原本以为该上课了,结果并没有,那些散去的弟子又聚拢回来,围在即秋旁边,叽叽喳喳地接着议论。 沉初微认真听了会儿,是关于收徒大会那几个魔修的,他们在即将被拔除灵根之时,被一个神秘高人救走了。 据说这人修为极其深厚,把在场长老打成了重伤,到现在都还在吐血昏迷。 即秋一边微微点头,一边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沉初微忍不住插嘴道:“人是不可能一边吐血一边昏迷的。” 弟子:“……” 其他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连忙收住笑,但低低的笑声掩饰不住。 那弟子脸色霎时变得有些不好看,他有点不耐烦地瞪了沉初微一眼。 沉初微没看见,她正低头看即秋的书册,好家伙,学霸不愧是学霸,听个八卦都这么严谨。 那书册上的字秀气工整,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这个八卦事件每一种猜测,还排列了个一二三四五,后面还有个“可信度打分”。 “长老一边吐血一边昏迷”那条,可信度的打分为零。 沉初微肃然起敬,冲即秋竖起了大拇指。 温若雁是先天属性加成,作为主角的绝对光环,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而即秋是后天自身努力,她得到的一切,都与她的勤奋努力分不开。 比如说现在,沉初微立马恭敬拱手:“您老人家乃是真正的八卦之光啊。” 即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习惯了,把这些都记下来,才有可能从只言片语的谣言里找到真相。” 沉初微心中敬佩更添三分,不止她,连周围的弟子们都觉得面前这个人忽地高大起来了。 大家都只是想传播谣言乐呵乐呵,根本没想过去寻找真相,一时之间,脸上都纷纷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初微,初微,”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只见春灵拉着温若雁,费劲地拨开人群挤进来,“你们在干嘛呢?讨论心法吗?” “讨论魔修的事情呢。” “你们不知道吗?” “哎呀,是这样的……” 温若雁作为女主,人见人爱,备受欢迎,虽然她没有问,但见她一脸好奇,周围立刻有弟子贴心地为她做出解释,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积极又主动。 作者本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沉初微表示强烈抗议。 只是话说着说着,弟子们的声音忽地一止,大家就像有所感应一样,不约而同地觉得汗毛倒竖,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门口处,一袭白衣静静伫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眸亦是漠然,不带任何情感地望着众人。 沉初微觉得脖子后面一寒,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冰冷的匕首,尖锐的匕身贴着肌肤,缓缓地从后颈滑过。 她忍不住脖子一缩,同时余光瞟到四周的弟子,均是整齐统一地做了这个动作。 看来怕的不止她一个啊。 顿时,沉初微心里踏实多了。 弟子们低着头,乖巧得像小鸡崽,安安静静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学堂的位置并不固定,第一排的位置最抢手,弟子们都是争着坐的。 但这次出了点偏差,弟子们低着头找座位,眼睛像长在了脑袋顶,脚上像安了风火轮,不过一眨眼,全都涌到了最后一排。 沉初微心道不妙,连忙跟着往后面挤,但她学习差外加学艺不精,凡人脚步与速度比不得这些已经达到筑基的师姐师哥们。 因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把位置抢光了,而她尴尬地站在过道处。 “初微、初微,”温若雁小声地叫着,“这里来坐。” 好在她还有好基友,温若雁、春灵、即秋三人坐在一起,硬生生挤出胳膊粗的位置,想要叫沉初微过去坐。 沉初微眼睛一亮,面上的喜悦之色才刚刚浮现,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平和、清冷的声音。 “到这里来。” 一定不是在跟我说话,一定不是在跟我说话,一定不是在跟我说话…… “沉初微,到这里来。” 祈祷失败。 沉初微咬了咬牙,心中自我安慰,本来嘛,她就想试探时凉玉有没有重生的,这几个月不是还苦恼见不到时凉玉嘛,眼下这机会不是来了…… 呜呜呜,可是一想到时凉玉可能是重生的,她就害怕得不得了啊。 她磨磨蹭蹭地转身,时凉玉也没有再出声催促,只是缓步走进学堂,站在台阶之上,垂眼看着沉初微。 沉初微眼睛飞快地四下瞄了几眼,前三排都没人坐,而目测距离时凉玉最远的位置是第三排靠墙的位置,她可以—— 手腕忽然传来冰冷的触感,沉初微本来神经就紧张,差点吓得跳起来。 一抬头,却瞧是时凉玉的面容。 依旧没有什么波动的神情,依旧淡然无比的眼神,纤长的眼睫在面上投出一小片阴影,薄唇微抿,唇角的弧度冷静而漠然。 她握住沉初微的手腕,牵着她走到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收了手,改为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座位上。 随后微微俯身,纤细的手臂从沉初微肩头越过,伸手拿起一卷书册,打开第一页,放在沉初微面前。 “好好记下来。” 沉初微僵着身子,蚊子哼哼一般嗯了一声。 “听见了吗?” 时凉玉又问了一遍,大概是真的没听清,她矮下身子,微微侧首看着沉初微,唇角挑起一抹细微的笑意。 “我……弟子明白了……” 沉初微稍稍提高音量,从蚊子哼变成了蚊子叫。 好在时凉玉这次听见了,她嗯了一声,直起身子要离开前,瞥见沉初微的乌黑的发垂落在身前。 心下微动,她随意地将那缕发撩到沉初微肩后,批评一般地说:“注意仪表。” 神情和动作之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师长觉得弟子仪容仪表不够整洁,而顺便出手整理一般。 即便这一串动作全部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的,也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任何的不对、有任何的异常。 除了沉初微。 当时凉玉握住她手腕的时候,她先是被这冰冷的温度一惊,随即便不由自主地觉得害怕。 当时凉玉捏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是被捏住生命的后颈皮。 当时凉玉为她翻开书册,她感受到时凉玉的气息将自己几乎全部包围,感受到时凉玉垂下的发落在自己后背的时候,先前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忽然消失了一瞬。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幽深而模糊的东西,在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快到根本抓不住,看不清,难以回忆。 而当时凉玉将她的头发撩到身后的时候,沉初微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无比,红得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还往外喷着热气。 因为时凉玉轻轻压了一下。 尽管隔着不算轻薄的衣物,但沉初微非常肯定,时凉玉的手指就是那样动作了一下。 这特么是时凉玉会做的动作? 时凉玉肯定是重生! 一节课,沉初微都没怎么听进去,虽然她坐在第一排,而且就在时凉玉眼皮子底下,但她满脑子都是时凉玉那个动作的重复播放。 时凉玉为什么会那么做啊?她不是喜欢傅淮的吗?重生了的话,也应该去勾引傅淮吧?对自己做这个动作干嘛呢?她知不知道这个动作真的……好特么令人羞耻啊! 难道——难道在一重监时,产生幻境的不止自己一个人,时凉玉也有过那样的幻境,而且对象还是自己? 不应该啊,那温若雁为什么没有任何异常,并且压根就提起过有关幻境的事情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是本言情小说啊,不是百合小说啊! 现在时凉玉做这个动作,到底是要搞哪样啊? 直到下课,沉初微才从恍惚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而时凉玉说完下课两字后,像是有所感应,黑眸从沉初微身上扫过,在她身前作了极其短暂的停留,眨了眨眼,头也不回地出了学堂。 沉初微……选择捂住心口。 “初微,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怎么这么烫?被吓的吗?” 春灵率先跑过来,连连问道。 “你怎么捂着心口,可是身体不舒服?”温若雁也是一脸担心。 沉初微沧桑地摆摆手,心道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万一、万一时凉玉是无心的呢,可她若是无心的,刚刚为什么要故意看自己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视线追随时凉玉离开的背影,满脸复杂。 见沉初微这个样子,温若雁刚想问的话,忽的堵在了喉咙间。 先前仙尊对时凉玉的关照大家都是看见了的,有弟子悄悄议论,玄真仙尊不喜人靠近,从来没见她离谁这般近过,更别提帮人拿东西了。 看一眼沉初微粉红的耳垂,温若雁想起在一重监看见的场景,突然悟了。 难、难道沉初微对仙尊一见钟情,试图强取豪夺,但是底色纯净,所以依旧会为仙尊的靠近而脸红心跳,面红耳赤? 于是,她的神色也一下变得复杂了起来。 而春灵还在傻乎乎地把手放到沉初微额头上,关心地说:“是不是风寒了?最近天气是有点反反复复——” “初微啊,”把手搭在沉初微肩膀上,温若雁一脸凝重,语气深沉,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啊。” 25、第二十四章 沉初微一脸茫然。 一旁的即秋作为学霸,也听不懂温若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劝告,忍不住道:“你别打哑谜。” 温若雁悲伤地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的嘴巴画了个叉。 不,在没有当事人的允许下,她不能随便说出沉初微的秘密,看啊,这些日子,她是多么思念仙尊,却一点儿也没有表露出来,说明,她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 毕竟两个女人,还是师徒,这的确惊世骇俗了点儿。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春灵收拾东西,过来得晚了些,因此错过了温若雁的话,见几人表情,好奇又着急地在一旁问道。 “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温若雁老成地拍了拍春灵的肩膀,愣是把这篇翻了过去,“好了,不要这些小事了,跟初微说说咱们今天打听到的内容。” 提到这个,温若雁对着沉初微,又是一个复杂而深沉的眼神。 把沉初微看得莫名其妙,真的很想摇着温若雁的肩膀问她,你神秘莫测地究竟在干嘛啊,能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啊。 早上来学堂之前,鉴于温若雁的女主属性和春灵的话痨属性,沉初微特意拜托二人,希望她们能跟前几届的师姐师兄们打听一下时凉玉。 她想了解了解时凉玉在众弟子之间的风评。 跟沉初微猜测的大差不差,大家都时凉玉都是崇拜和敬畏。 年纪轻轻便是玄真仙尊,又离群索居,常年冷着一张脸,性格又不是平易近人的类型,因此,大家对她,还有几分下意识的害怕。 没人想去靠近时凉玉,时凉玉座下无徒,众弟子们也从来没人想过毛遂自荐。 “一个都没有过吗?”沉初微觉得惊奇,“就没有人傻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出现吗?” 听见这话,温若雁默默地看着沉初微,心道你不就是这人。 沉初微看着春灵发的问,没注意到温若雁的视线。 “没有,谁敢啊,连靠近仙尊三尺范围之类都叫人心慌慌,还毛遂自荐呢。”春灵摇了摇头,说道。 也是,刚刚时凉玉来上课,那些弟子蹿得比兔子还快。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出学堂,往公厨方向去了。 修真虽然可以辟谷,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琅涯门开设有公厨,有人掌勺,至于味道和口味,那就纯凭运气了。 好吃也是一顿,不好吃也是一顿。 如果实在接受无能的话,可以选择自己来掌勺,一顿也可,一天也可,一个月也可。 沉初微用不来这些古代的厨具,但对做饭颇感兴趣,在现实世界,她隔三差五就会自己做顿饭。 所以来这里之后,她去后厨看过,甚至试过,但是掌勺大厨用的锅,她两只手都抬不起来,因此想要自己做饭的想法,立马就打消了。 反正公厨的味道还行,而且迎轩坡也可以自己做。 公厨里乌泱泱一群人,即便是已经辟谷,有时候也还是会想要沾一点人间的油荤。 对于长老亦或琅涯门其他人而言,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时凉玉居然也在。 更稀奇的是,时凉玉不是一个人。 她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眉眼俊秀,气质温和,像一只青翠葱郁的竹,年轻,朝气,蓬勃。 他正在和时凉玉说话,眉眼温柔带笑,眼睛闪闪发光,叫人很难不多想什么。 而时凉玉的态度也是一反常态,虽然是背朝沉初微,但看着时凉玉的背影,沉初微莫名觉得,她此刻的心情应该不错。 周围的弟子以沉初微为圆心,半径大约一丈的距离,一圈都没人坐。 “对面那人谁啊?”沉初微靠近春灵,小声问道。 “那是少宗主啊,”春灵一脸惊讶,“拜师会的时候来过,初微你居然对少宗主这样的青年才俊没一点儿印象,令人震惊。” 即秋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在一旁摇了摇头。 俞峥杰啊……小说里设定的是他暗恋时凉玉,后面因为时凉玉黑化作恶,对她失望,转而移情别恋至温若雁。 什么暗恋啊,这眼神这表情,除了瞎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时凉玉。 哦对,还要除了时凉玉,时凉玉没看出来。 “哎,大家都说少宗主喜欢仙尊呢。” 没有人不爱八卦,哪怕是修仙者也不例外,温若雁用胳膊肘捅了捅沉初微,嘿嘿一笑,说道。 “这个传言流传了很久,”即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她的书册,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态度严谨,语气认真,像个专业的学究,“即便是大师姐也对此有所耳闻,据说宗主曾经撮合二人结为道侣,但不知为何没有下文。” 她抬头,视线从书册上的文字,转移到沉初微面上,继续说道:“传闻里大家认同是仙尊拒绝了少宗主,没有其他推测,但我个人认为,仙尊没有拒绝。” 沉初微心道说话就说话,为什么都要看一眼她。 春灵则虚心请教:“嗯?即老师有什么独特见解?” 温若雁随声附和,满脸期待:“我等洗耳恭听。” “仙尊的身世在修真界是众所周知的,她尚在襁褓之时,被宗主偶然救下,自此成为宗主的关门弟子,随宗主来到琅涯门,如今已是二十多载。” 即秋望了一眼时凉玉那边,确定两方距离足够远,低声说话不会被听到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宗主对仙尊视如己出,根据与仙尊一同入琅涯门的师兄所述,宗主对仙尊期望极高,因此,对她也极其严厉,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而仙尊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怨怼不满,更从来都没有违背过宗主的话。” 话说到这里,即秋忽然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话怎么说更合理一般。 但她的眼神远远地挑了出去,又极其迅速地收回,像是想起了一件久远的往事、一个记忆里的故人,无法自控地出了一瞬间的神。 这一瞬太过短暂,要不是沉初微先前在学堂里也有过相似的感觉,她也辨别不出来,会以为即秋就是思考了一下而已。 “综上所述,我个人主观臆断,仙尊不会拒绝与少宗主的婚事,极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具体,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话的余音,沉初微听出了即秋的不能洞察八卦的惋惜之情。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行吧,反正现在剧情已经崩到火星上了,也就不要计较为什么即秋对八卦如数家珍,头头是道了。 “即秋你好厉害啊!”春灵满脸崇拜,“你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认真的吗?” “尚可,只是对这些比较感兴趣。”即秋卷了卷书册,拉开外衣,把它别到了腰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即秋个子高挑,人又纤瘦,外衣一套,即便仔细看,也看不出来里面腰间藏了一本书。 沉初微感觉自己学到了,虽然暂时她也不知道学这个有什么用。 “嘘,仙尊起身了!” 忽然,温若雁短促又小声的叫道。 余下三人听见这话,几乎是立刻捧起饭碗,拿起筷子,认认真真地刨着碗里的米饭。 不止她们,其他弟子也都是这样。 一眼看过去,整个公厨的人都埋着头,大家看似都在专心致志地数碗里的米粒,却没有一个人伸胳膊夹菜,一个二个眼观鼻鼻观心,心关注着时凉玉和俞峥杰。 时凉玉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饭菜,但是一口也没动,俞峥杰把边的碗倒是空了,他拿起碗冲时凉玉晃了晃,说了句什么,时凉玉侧身站在桌旁,似乎正准备走。 听见俞峥杰的话,她面上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极淡极淡。 沉初微看了一眼又连忙把头低下,忍不住吐槽:“就他能吃,把他能耐得,怎么不把师尊那碗饭也吃了。” 即秋神情奇异地望了沉初微一眼,强忍住想要掏出书册的举动。 温若雁眉头一皱,神情再度复杂起来,她没想到沉初微的气量……略小。 春灵跟着义愤填膺,附和道:“就是,臭显摆什么。” 说完,她又凑近沉初微,再次展现了虚心求教的良好品德:“初微,少宗主在显摆什么呀?” “嘿,”沉初微用气音回答道,“小孩子家家,别问这么多大人的事情。” 春灵皱皱鼻子,不满地伸手在沉初微腰间掐了一下。 沉初微不怕挠痒,但受不了别人轻轻地捏她腰间的软肉,一捏她就全身不自在,鸡皮疙瘩直冒。 她说完那句话后,正想悄悄地再抬眼瞅瞅时凉玉,不料春灵突然这么来了一下,她没防备,惊得整个人直接原地起跳,蹿了起来。 温若雁和即秋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突发事件,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沉初微跳起来,又没站稳,身子一个趔趄,刚好撞到了走在前面的俞峥杰身上。 俞峥杰反应很快,一个旋身避开沉初微,又顺势一个反手,揽住沉初微的腰肢,抓住沉初微的手腕,才避免了对方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这个动作十分眼熟,沉初微在各大影视剧里看见过不下十次,是一个暧昧的搂抱姿势。 一般情况下,双方还会搂着转几个圆圈,再来一个慢镜头的深情对视。 沉初微也确实和俞峥杰对视了,她被抱住腰的时候,本能地撑住俞峥杰的胸膛稳住身形,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对方。 她的视线只在俞峥杰面上停留了半秒,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站在几步远处的时凉玉。 时凉玉面上神色沉静,眼神幽微一如既往,只是前一刹扬起的唇角,此刻没有任何情绪地抿着。 26、第二十五章 二人视线对上,沉初微竟然在那一刹那间生出了一点不满的情绪。 在学堂的时候那样撩她,现在又这样事不关己地看着她,搞什么啊。 这样的对视很短暂,因为帮沉初微稳住身形之后,俞峥杰立刻松手后退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情急之下的失礼之举,请见谅。”他抱歉而又诚恳地说道。 沉初微已经收回视线,挠了挠头:“没事,谢谢少宗主出手相助。” 刚刚还在聊人八卦,现在人就站到了面前,沉初微觉得有些尴尬。 俞峥杰微微一笑。 写俞峥杰的时候,沉初微觉得自己当时已经只是堆砌了些成语上去,例如芝兰玉树、翩翩公子一类的话,她本身是没什么概念的。 但眼下见他一笑,忽然就觉得这些成语实体化了,果真是拔尖的青年才俊,长得好,品性好,人才出众。 被大帅哥这样温柔地笑望着,沉初微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点骄傲,哎呀,不管怎么说,她给时凉玉安排的这个男配还是很不错的嘛。 轻咳了一声,沉初微高高兴兴地坐到自己位置。 俞峥杰道了一句多谢,侧头望着时凉玉,语气温柔:“阿玉,我们走吧。” 阿玉~~~ 沉初微忍不住在心里模仿了遍,鸡皮疙瘩直起。 她怎么不记得给二人安排了如此亲昵的称呼? 这杀千刀的破剧情。 而时凉玉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她点了点头,抬脚便走,看也没有看沉初微一眼,吝啬得连眼睛余光都没扫一下。 沉初微感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闷得人难受。 “初微,”等时凉玉和俞峥杰走后,春灵扯了扯沉初微的衣角,愧疚地叫了一句,像犯了错的小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跟你没关系。” 沉初微倒没介意,春灵事先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反应,不知者无罪。 方才发生的这一切,都被其他弟子看在眼里,时凉玉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议论,时凉玉走了,议论声才逐渐起来。 “那女的谁啊?” “你不知道吗?那是仙尊在收徒大会收的弟子,跟现仙尊在一重监经历了生死,关系好着呢。” “她不知道少宗主和仙尊有过婚约吗?怎么还往少宗主怀里倒?” “还是仙尊徒弟呢,这年头,最不靠谱的就是徒弟了。” “就是,听说坞山堡那三个魔修也是背叛了师门的呢。” 声音起起落落,高高低低,有的压着嗓子,有的却根本无所顾忌,扯着嗓门,生怕沉初微听不见一样。 沉初微觉得无语。 春灵性子急,当即就想跳起来和议论的人理论,沉初微按住她的手,安抚道:“流言止于智者,别管他们,我们走。” 几人站起来朝外面走,沉初微走在最前面,春灵紧随其后,随后是温若雁和即秋。 走出去几步,沉初微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怒斥:“关你什么事。” 她转头一看,几个人拦在温若雁面前,温若雁被即秋挡在身后,那是怒斥就是即秋发出的。 “怎么了?” 沉初微折身回去询问发生了什么,她心想难道是什么剧情,例如炮灰小反派欺压女主,女主后期打脸什么的。 没想到几个弟子见沉初微过来,根本纠缠都不带纠缠,二话不说就走了,走之前,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弟子,还语重心长地对温若雁说:“师妹,我这是为你好,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们就飞快地走了。 “他们这是干嘛,找茬吗?”春灵气鼓鼓地问道。 “人有毛病,”即秋难得骂人,脸色十分不好看,“他们叫温若雁远离初微,别跟初微一起。” “脑袋被驴踢了呀,要他们管,这么闲,怎么不去把那三个魔修抓回来。” 春灵生气地叫道,冲着几人的背影大声嚷嚷。 弟子们的服装都是统一的,他们转身一走,就跟几粒沙进了一堆沙里面,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没事,别管他们。” 沉初微再次安抚道,她现在真没什么心情去管这些连作者本人都没印象的路人甲。 她此刻只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和骆烟倒一倒苦水,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原本打算试探时凉玉是不是重生的计划,在学堂那一按之后,沉初微已经心乱如麻了。 她比较担心真去试探了,可能时凉玉还没试探出来,她先被试出穿书了。 要是时凉玉知道自己就是写书的作者,知道她那悲惨的人生就是自己一手设计安排的…… 沉初微打了个冷颤,妈耶,不敢想不敢想。 其他弟子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在那里围着几人看。 即秋和春灵也不想被人当猴围观,几人便一起回了迎轩坡。 一路上,春灵一会儿同温若雁说别管旁人胡说八道,一会儿又安慰沉初微不要多想,一会儿又扭头和即秋骂骂咧咧,十分忙。 即秋嗯嗯嗯地附和着,视线在沉初微和温若雁身上转了转。 沉初微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显然是有心事。 温若雁情绪低落,笑得很勉强,耷拉着眉眼,看起来有几分难受,可能和那几人说的话有关。 即秋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不会是先前在公厨里,在那几人那般言语时,温若雁什么话也没说,沉初微介意这个了吧。 她又看了眼叽叽喳喳嘴没停过的春灵,心中又感慨了一句,还是脑子简单的人活得快乐啊。 一行人,除了春灵,各有心事地回了迎轩坡。 温若雁在屋子里待了没一会儿,就说自己晚上想吃蘑菇,跑出去采蘑菇了。 沉初微正想找理由出去,见温若雁离开,便打消了念头,关好门窗后,开始深情呼唤骆烟。 “骆烟?” “小烟子~” “亲爱的骆——” 叫了好一会儿,骆烟的声音才传来:“我来也!刚上厕所去了,初微,你那儿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试探出时凉玉是不是重生?” “唉。” 沉初微重重地叹了口气,把学堂和公厨里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说到俞峥杰时,她没忍住:“你是没听见,阿~~玉~~~呕,就他跟师尊关系好,了不起。” “初微啊,”骆烟忽然嘿嘿一笑,“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直女,我都怀疑你是在吃醋了。” 吃醋?怎么可能,她就是看不惯俞峥杰那强调而已。 “可我听你说着,感觉人俞峥杰没做错啥吧,人还扶了你一把,还没占任何便宜,又绅士又君子,说真的,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在书里来一段快乐的恋爱——” “越说越没个正形,”沉初微义正辞严地指责骆烟,“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现在是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骆同学摆脱你不要掉链子。” “好~我不掉链子,我们接着讨论阿~~玉~~~到底是不是重生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骆烟声音的嘲笑毫不掩饰。 沉初微假装没听出来。 一番讨论,直到春灵来敲门才停,二人到底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骆烟认为沉初微进入书中世界,干扰了世界线,导致剧情偏离,不能由剧情认定时凉玉就是重生。 而沉初微觉得时凉玉的行为实在是不符合原本的人设,她也想觉得时凉玉不是重生的,可心里又隐隐约约觉得重生才是崩人设的最好解释。 很纠结。 这番纠结终止在春灵的敲门声里,打开门,春灵兴致勃勃地邀请沉初微去采蘑菇:“晚上没有课,我们要不要做小鸡炖蘑菇吃?” “温若雁去采蘑菇了。”沉初微说道,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没跟你们说吗?也没叫你们去吗?” 春灵茫然摇头:“没有,啊,你的意思是若雁自己去了?她为什么要自己去啊?” 一种不妙的预感浮现心头,沉初微当机立断:“走,找她去。” “怎么了?”即秋从厨房出来,问道。 简单解释了一下,沉初微和春灵着急忙慌地就要往外面走,即秋拦住二人——主要是拦住了沉初微。 “我和春灵去,初微待在屋子里,万一若雁待会儿回来见不到我们,又去找我们就不好了,一个时辰后,不管找没找到,我们都会回来的。” 虽然这里是琅涯门,但是今早关于掠走三个魔修的事情,还是叫众人心里有点惧怕。 而各门各派都发生过魔修闯入劫走弟子的事件,这么半天都不见温若雁,三人心里下意识地都往不好的方面想了过去。 即秋的安排其实是出于对几人修为的考虑,沉初微修为最低,而屋子有一层结界保护,留在这里最安全。 沉初微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退回屋内,目送二人出门。 好在此刻是下午,青天白日,心中虽然有几分慌乱,但不至于那么太过害怕。 “扣扣扣。” 忽然,敲门声响起。 沉初微本来就紧张地坐在床沿边,敲门声突然想起来,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抚了抚受惊的心脏,沉初微高声道:“谁啊?” 这个点谁会来,施碧月吗? “初微。” 门外只有简单的一句回答,嗓音清澈温和,如灵泉叮咚作响,是沉初微熟悉的声音,是时凉玉。 沉初微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初微!不要去!外面的不是时凉玉!” 突然,骆烟的声音炸响在脑海里,又慌又急。 “我这里突然能够看见你那儿的情况了!外面就是一团黑雾!什么都没有!千万别出去!” 沉初微手脚一冷,感觉血液都暂停流淌了,全身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 敲门声又响起,不疾不徐,门外那声音又开口说话,嗓音依旧温和,一点儿也不着急。 “初微,是我,开门。” 27、第二十六章 沉初微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汗直冒,后脊一阵阵的发凉。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问骆烟:“黑……黑雾?没有人形吗?” “对,根本连个人的样子都没有!你千万不要出去,一般小说里的这些东西都不是好东西。” 骆烟也很紧张,她这边的电脑屏幕是以漫画图片的样式在展现,因此,她能很清晰地看见,一门之隔外,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线条组成的黑雾。 “初微,你怎么不开门呀,初微,快开门呀,我采了好多好多蘑菇。” 敲门声已经停止,外面时凉玉的声音也完全消失,再次响起来的,是温若雁轻快的嗓音。 沉初微头皮发麻,声音颤抖:“骆、骆烟……” “还……还是没人。”骆烟的嗓子也干了,紧张又惊恐,甚至微微变形。 这不是言情小说吗? 这不是光主角环大开全程轻松减压的言情小甜文吗? 为什么会变得恐怖悬疑起来啊! 沉初微想嘶吼出自己的疑问,但因为太过惊恐,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外面的人声还在继续,这次是即秋的声音了,满是疑惑:“初微,你怎么不开门?” 然后是春灵急躁的脚步声和拍门声:“初微,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快开门呀!” 都在叫她开门,却没一个人自己上前来推开门。 沉初微用力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退到床边,小声问骆烟:“现、现在怎么办啊?我就这样干等吗?” 临出发前,即秋说她们一个时辰后就会回来,难道自己真要等一个时辰,在明知道外面有非人类生物体存在的情况下? 这也太恐怖了吧。 紧张地环顾四周一圈,沉初微瞥见床上的被衾,顿时感到一阵欣慰与温暖,她立马就想爬上床,把自己裹紧到被子里面。 但她才堪堪转身抬脚,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巨响,突然打开了,冷风骤然袭来,裹挟着风霜刀剑一般,刺向沉初微。 沉初微被掀翻,一股力推着她,令她的身体腾空,砸在坚硬的墙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落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浓黑的血。 什、什么情况? 疼痛使大脑空白了一瞬,短暂的眩晕感后,沉初微被迫回神——她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男人,手正牢牢地掐着她的脖子。 眼前像是浮了一层薄纱,沉初微看不清男人的样子。 “说,灵越剑究竟在哪儿!” 男人厉声斥问,声音尖利阴冷,满是不耐烦和滔天的怒火。 灵越剑……那不是时凉玉的佩剑吗? 你他妈问时凉玉去啊,你问我干嘛?! 沉初微想骂人,她用力闭了闭眼,眼前的烟雾终于散去,男人的面貌展露出来。 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绝对不是琅涯门的任何一个人,并且在男人的额头正中间,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一样的细痕,呈黑色。 “有、有本事,你问时凉玉去啊。” 奇怪的是,明明自己的命脉被男人拿捏在手里,沉初微却一点儿害怕的情绪也没有,甚至还满是鄙夷地,挑衅着说出了回答。 喉咙间的力道骤然加深,空气都被挤压出去,死亡瞬间逼近,男人怒不可遏,扭曲的面容抵到沉初微眼前,吼道:“找死!” 沉初微本能地想要后退,她仰着头,像只被提溜出水面的鱼,想要呼吸,但是喉咙被人紧紧掐住,一点儿空气也进不去。 她只能拼命抓挠男人的手,想要逃离,但是没有一点儿用,男人奇瘦,力气却也大得出奇,扣着沉初微脖颈的手,像是一把铁锁。 就在此时,她又清晰地感受到胸膛处传来异样的触感,仿佛有五枚铁锭,被人一点一点凿进了自己的身体。 沉初微挣扎着看向疼痛处。 男人的另一只手,五个手指生出又尖又长的指甲,正在插..入.她的腹部,嵌进她的身体,在她身体里缓缓地搅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男人就找到了,他沾满了鲜血与碎肉的手收回,长得可怕的指甲末端,夹着一枚小小的、闪着金光的灰色丹丸。 “绿衣,看来琅涯门的风水不错,你这黑丹,竟也有了成金丹的势头。” 男人终于松了手,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的丹丸,语气嘲讽地说道。 沉初微捂着脖子咳嗽,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真是可惜,要是让你再在时凉玉身旁待些时日,说不定连时凉玉的内丹,我也能得了。” 男人有几分惋惜地摇头,指甲恢复正常形状,他捏着丹丸,扔入口中。 “不——” 一声嘶吼,沙哑,惊恐,满是疼痛,像是沉初微的声音,但又不像。 但那声音确实是沉初微发出来的,她有点疑惑地抬头,不太能理解自己为何会发出这种声音。 男人面容狰狞,得意洋洋地看着沉初微:“绿衣,好好享受死亡前的痛苦吧。” 只这样似乎还不够,他猛地凑到沉初微面前,用他那双浑浊的三角眼,盯着沉初微,面上是诡异而兴奋的笑容:“你说,时凉玉会不会来救你?你们琅涯门,不是最重情重义了吗?要是就这么让你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沉初微瞪大双眼,手往前伸,想要抓住男人。 但她手抓了个空,身子猛地往前一落,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她尖叫出声。 她满头大汗地醒来。 居然是个梦。 沉初微抹了把头上豆大的汗珠,捂着扑通乱跳的心脏,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怪不得自己那么淡定呢,都要被掐死了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原来是个梦啊。 等呼吸平缓一些,沉初微下床,想要倒点水喝。 夜里可见度有限,虽然外面有月光,但并不十分清晰,沉初微摸索着寻到茶壶,提了提,里面还有半壶茶水。 她翻开茶杯,倒茶水,一边倒一边想,温若雁今天睡得可真—— 晚上?温若雁? 温若雁不是采蘑菇去了吗?现在不应该是白天吗? 冷汗倏忽又遍布额头,沉初微手微微颤抖,茶水自茶壶口缓缓倾泻,一条细流注入茶杯,已是满满当当,却还在潺潺流淌。 “叩,叩,叩。” 不紧不慢的三道敲门声响,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嗓音清澈,语气温和,与做梦前听到的声音无异。 “初微,是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