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朕的儿子不是末代皇帝》 第001章 大厦将倾 阉宦乱政 唐文德元年,大明宫。 自安史之乱以来,大唐帝国彻底上了藩镇的战车,对于皇帝而言,武夫已然不可信,但帝国不可无兵,军权交给谁,大唐的继任者们自是煞费苦心。 武将跋扈,毫无忠心。文臣柔弱,不知兵事,更所谓文武皆托于文臣,此取乱之道。 那宗室呢?皇帝更不放心,大唐自太宗李世民开了个好头,到玄宗李隆基,宗室的政变多达二十余次,成功上位的如太宗、玄宗可不是少数。 平定安史之乱的唐肃宗李亨愕然发现,身边可以托付国器的只有天子家奴-宦官可用。 于是李亨将北衙禁军悉数交到拥立他继位的权宦李辅国手中。自此,开了太监执掌禁卫兵事先河。 李亨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眼前唯唯诺诺的似乎可以一手捏死的奴才,日后会嚣张到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皇后。 权势大到甚至可以废立皇帝。更有口出狂言:“陛下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 彼时,代宗李豫恨不得生撕了这阉祸,可也无能为力。苦酒已然酿下,埋着头也只得喝,大唐帝国从此除藩镇割据外,埋下了宦官乱政的祸根。 此后一百余年,鱼朝恩、仇士良等权宦悉数登场,宪宗皇帝之后七任皇帝均有宦官废立,些许老货更是自称“定策国老”,狂妄到令人发指,大唐太宗李世民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也压不住。 大唐帝国这艘战船,在藩镇和权宦两个大锤,内外狂轰了百多年,到了文德元年已然只剩下一口气。 皇太弟李敏于唐僖宗枢前继位,此时,朝廷掌握的地盘也就京兆府长安,而长安城,已然破败不堪。 昔日开元年间,长安京兆府有户四十余万,人口百万多,街市摩肩接踵、繁华似锦。 数年前,黄巢大军叩城,李杰的皇帝哥哥大唐僖宗,仓皇出逃蜀地,临走时甚至没有通告朝廷全僚,甚至连宗室都没说,导致整个大唐朝廷除了宦官,个别追上圣驾的大臣,几乎被黄巢大军一锅端。 文臣武将、大唐宗室大部身事巢寇,余者皆被斩,黄巢纵兵劫掠,百姓十室九空,千里之地,寥无人烟。 继而平叛,李克用率领沙陀铁骑连战连捷,黄巢大败亏输、众叛亲离,退出长安。而此时李克用对长安城再度挥起屠刀…… 黄巢既平,僖宗回归长安,随即布发诏令,投降黄巢人等,族诛。 逃过黄巢、李克用屠刀的百姓还来不及喘口气,又将面临新的兵灾。 官员投贼,百姓何过!北衙神策禁军借诏令劫掠京兆,尸横遍野。 黄巢入长安时,搜罗宗室公主、郡主为姬妾,僖宗光复,以为耻辱,言道:“汝等世受皇恩,奈何从贼。”此中一人对曰:“朝廷将兵百万,陛下尚且西逃蜀地,为何责备女子矣!”言庇昂首就义。 以至于整天光想着吃喝玩乐的皇帝哥哥,闻言也是羞愤交加,几乎昏倒。 朝廷颜面无存,大唐底裤尽失……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权宦杨复恭虽说读了几年书,怕是也明白不了这个道理。 对先帝,他有救驾大义。对当今天子,他有拥立大功。 朝廷之内,身授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金吾上将军,专领禁兵,朝廷之外,其心腹义子担任节度使、刺史。更有养子数百人,担任各地监军。 出行八抬大轿、前呼后拥。左右谗道:“阿父于朝廷有定鼎大功,王爵亦可授,陛下何吝于此。区区国公,难酬阿父大功!” 王爵!杨复恭试想出行王爵仪仗,若是回归乡里,比起现在的魏国公,自然更是威风。 不过新君刚刚登基,怎可操之过急,杨复恭莞尔一笑,眼下内外皆平,朝廷事事皆出于己手,门下、中书皆唯自己马首是瞻,大丈夫之志至此,夫复何求。 稍时,前方报已到延英殿,言陛下已在殿内等候。 “大家(皇帝)今日忙于何事?可见何人” “卯时三刻晨起,辰时用膳,而后一直在甘露殿读书,刚刚才到延英殿,未召见任何朝臣。” “昨晚可幸嫔妃?” “未有,内侍前往问过,陛下言正值服丧,沐浴斋戒!” 又问了些许问题,杨复恭这才下轿,他虽是天子家奴,权倾朝野,但也就怕的,内惧皇帝勾连大臣,外恐藩镇带兵勤王。 皇帝勾连大臣也就算了,也就麻烦点,酿不成大祸,而外藩带兵勤王那可要了命的。杨复恭自认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衣带诏这玩意,可是不绝于史。 当然,“衣带诏”也是帝王最后的手段了,摆明了就是玉石俱焚的路子,藩兵勤王,虽说杨复恭讨不了好,对皇帝来说难道好受? 历史上可没有那个太监追求当皇帝的,而外兵来了,历史上可没几个不想当皇帝的。 入殿,左右赶忙将拟好的表章呈到天子案前。 杨复恭既不跪拜,也不声言,只顾走到皇帝身边。 这才说道:“国家大丧,本不该操劳陛下,然长安新复,百废待兴,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奴婢已将拟用人等抄录于上,请陛下御览!” 李敏暗道,果然跋扈,怪不得史书上对这阉货浓墨重彩的描了一笔。 说是有一日唐昭宗与宰相议事,这货直接让人将轿子抬到昭宗面前,在他的那些干儿子面前大大的秀了一把威风。 欺负皇帝真的好爽吗?比如现在,知道的,你特么是个阉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吏部尚书呢! 李敏不行于色,他是换了芯子的,部队里锻炼了十几年,转业后又到体制里修炼了几十年,早就练就一身养气功夫。 杨复恭这道行还真是不够看的。 啥事都表现在脸上,生怕人不知道他很牛逼一样。 哪怕原身昭宗皇帝,收拾这货也跟闹着玩似的。 高官厚禄直接策反了这货带兵的一个干儿子,卸了这货的兵权。 不过换了芯子的李杰可不想这么粗暴的干。 原因很简单,原身收拾杨复恭造成的后遗症太大。 直接导致龙剑、山南东道等诸地与朝廷决裂,又引来凤翔、陇右节度使李茂贞威逼中央。 导致原身不得不败逃长安,以至于被区区韩建解散了神策军。 大唐到那个时候真的是回天无力了。 第002章 韬光养晦 立志除奸 李敏看了看名录,好家伙,真是都尉多如狗,校尉遍地走,李敏近些日子也是读了不少书,重点就是大唐的官制,比如这轻车都尉,虽说是勋官,但也是堂堂四品大员。 要知道大唐的一品,二品多是虚衔,哪怕是宰相也就是三品,从三品到顶。 这阉货还真的敢,连从三品的归德将军都敢染指。 哦对了,封疆的节度使也是说给就给,想来这些也不算什么了。 “些许小事,国公决断便是!” 李敏将名录递还给杨复恭,看到老货脸上褶皱都起来了,眉头还向阶下众阉扬了扬。那神色分明在说:“瞧见没,皇帝都听咱家的,你们这些小逼崽子要想有个好前程,得抱紧咱家的大腿。” 这特么是极度不自信啊,需要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提升一下属下的忠心。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拿皇帝的脸皮当他的垫脚石。 原身也真是好脾气,就这货的表现,当时竟然没杀了他,卸了杨复恭兵权之后,直接打发这货去凤翔给李茂贞当监军。 不过李敏想想也是明了,杨复恭不管怎么样,对原身来说也有拥立大功,怕是原身不想担了忘恩负义之名。 想来李茂贞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或许下了密诏诛杀此獠也说不定,只不过当时杨复恭这厮不走寻常路,直接来个称病不走,找他的干儿子那寻求庇佑了。 要说杨复恭虽说嚣张没有城府,凭着金钱高禄也是笼络不少人,大唐在他这一锤子下去,已经跟死差不了多少了。 李敏又看了看面前这个老货,既然决定要稳住此獠,当然做事要做全套,他阶下身上御袍,忍着恶心,披在老货身上。 “春夏之交,天气寒热不测,国公当以身体为要,朕蒙国公拥立大恩,尚不能报,且值朝廷危难之秋,朕也需国公多加辅佐。” 李敏这是把姿态放到最低了,龙袍都批给你呢,老货,你的脸的。没看你的徒子徒孙,眼珠子快掉到地上了吗? 好在杨复恭也不算太笨,老小子忙推辞不受,急急吼吼的跑下去,跪在陛前,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口口声声虽肝脑涂地不能报陛下也。 搞得跟诸葛亮表决心似的,感动死人了。 这下里子面子都有了,杨老监开心的菊花都开了。 对李敏也不坏,老子对你都这么恩宠了,以后想搞点事,你老小子怎么也得给点意思吧。 两人皆大欢喜…… 时不我待啊,李敏登基的时间非常敏感,此时正是朱温开疆拓土,王建谋取四川,李茂贞兵出陇右,李克用进逼云、代之际。 原来的小军阀,一个个进化成了大军阀。 等到朱温灭了兖、徐,扫清淮南杨行密,蔡州秦宗权后,大势已成,哪怕天子娇子河东李克用也无法与之抗衡。 再而王建鲸吞东、西两川,平定蜀地之后,大唐已没有任何退路。 原本的历史走向便是如此,几年后,大唐的脸面被隔壁的李茂贞疯狂抽插,老狗儿甚至还上书言陛下想逃,能逃到哪去,全然不够他自己原本出身神策禁军,原本就是皇帝的禁卫。 搞得原主昭宗皇帝顾不上朝廷虚弱,禁军不可用,疯狂的向李茂贞开炮。 结果被疯狂打脸,自己杀了宰相杜让能才平息了李茂贞的战火。 这狗屁倒灶的,国家大事,沦落儿戏。 李敏深以不齿。 兵法上明明白白的言过,主上不可以怒而兴兵。 前人之事,后人鉴之。 大唐的社稷已经不容有任何疏忽。 目前最为急迫的就是兵权。 身为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 他不可能直接跑到禁军那里发发福利,笼络军心,也不好安插几个心腹。 那是取死之道。 禁军已是宦官禁脔,这么明目张胆的掺沙子,狗都知道不怀好意。 杨复恭可不是傻子。 没有两把刷子,能在历史上留名! 再说李敏现在也是寡人一个。 原主在潜邸之时也是有几个心腹的,杨复恭推他上位之后,就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尽数诛杀。 这在史书上可是没有的。 杨复恭的狠毒可见一般。 就是让你皇帝没人用,只能用他这老货。 龙案上,铺开上好的宣纸,上等的和田籽玉雕成的龙首镇纸。 拿在手里,温润如女子肌肤。 见皇帝有兴致挥墨,听候的内侍早就研墨备用。 李敏提笔挥毫。 “风尽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这是王维描写狩猎的诗句,李敏收笔,余光看到内侍盯着他写的字,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这就对了。 你要是不看,我这写的还有啥意思。 “写的如何?” “笔走龙蛇,龙飞凤舞,陛下这字堪称当时大家……” 这话说的,但凡脸皮薄点都承受不了,一听就知道这是个有追求,想进步的阉货。 “赏你了!” 内侍忙跪下谢恩,小心收纳。 李敏闲来无事,翻阅起奏章表文,门前左右是中书、门下两省,大唐的最高权力机关。 朝廷政令皆出于此。 原本三省六部,中书门下尚书,中书、门下负责起草审核政令,尚书省负责执行。 现如今又多了枢密使一职,由宦官担任。 唐代宗设立枢密使的初衷是宦官执掌文书,递个茶,倒个水什么的,到现在已经可以干涉政令,左右朝政。 而如今的枢密使,自然就是杨复恭。 此时他正在昭化坊内的私宅当中,早有小厮禀报皇帝的一举一动。 “大家写了一首诗?什么诗?” 左右递上宣纸,正是李敏御笔所写这张。 “角弓,马蹄!陛下这是想打猎了?” 伺候了主子这么多年,没有几把察言观色的本事,杨复恭也混不到这个位置。 “好事啊!” 不怕皇帝有追求,就怕皇帝不腐败。 酒色财气才是正常版本嘛! 比如僖宗皇帝,就是宦官眼中的好皇帝。 车马仪仗准备起来,酒肉美色都要有。 京兆疲敝,没钱没粮,杨复恭又忙着写信给他的节度使假子,赶紧交上今年的赋税。 服务好皇帝是他的本职工作嘛! 第003章 兵起河中 天子听政 文德元年三月八日 正值大唐皇权过度之际。 黄巢降将河阳节度使李罕之兵出河中,直指平阳。 此时河中空虚,节度使王重荣因为性情残暴,严苛下属,年前被部下衙将常行儒所杀。 其兄护国军节度使王重盈领兵至河中,擒获常行儒,杀之。 王重盈欲占据河中,留下自己儿子王珙担任陕虢留后。 想象很丰满,事实很骨感。 河中这块地盘很特别。 这里有大唐最大的盐池,每年的盐税可以养兵数万。 而且地理扼守要冲,以西拱卫京兆,以北直面河东,面向河南膏虞之地。 怎么能让你王重盈说夺走就夺走呢。 得先问问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答不答应,问问宣武节度使朱温答不答应。 李克用自从在中和四年,被朱温在上源驿,差点一把火烧死之后,一直怀恨在心。 可惜李克用对朱温用兵可不容易,其占据的河东,与朱温占据的汴州,相隔千里。 中间还夹着藩镇中最为骁勇的魏博天雄军。 不过河中嘛,近在咫尺。 李克用书信一封,命他的狗腿子河阳节度使李罕之先去试试水。 要知道河阳节度使这个职位,还特么是李克用封给李罕之的。 忌惮李克用兵锋强盛,大唐朝廷捏着鼻子还就认了。 而李罕之此人,带兵、用兵甚是骁悍,可治理地方说是弱智都高看了。 从来不懂得劝课农桑,发展生产,没钱的时候,就带领兵卒到地方上劫掠一番。 饥荒缺粮的时候,甚至直接抓捕百姓,充当肉食。治下百姓苦不堪言。 听到主子召唤,李罕之喜上眉梢,此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手上真是缺钱。 前些日子到他的好兄弟河南尹张全义那里打打秋风,所获甚少,气的李罕之不顾兄弟张全义的劝阻,抓了十几个洛阳当地的官员,当场杖杀了五个。 河中富饶,众所皆知。 能到河中劫掠一番哪有不从的道理。 可千算万算,李罕之怎么也没想到,正值他攻击平阳即将功成之时。 他的好下属,好兄弟张全义派兵抄了他的老窝河阳,连着他的姬妾家小四十于口无一人落网。 问此消息,帅账之中,李罕之一口老血喷出三丈远,抚起左臂衣袖,臂上歪歪斜斜的刻着八个大字。 “刻臂为盟,永同休戚!” 李罕之抽出腰刀,刮去皮肉,鲜血斗流,帅账之中,众将士皆骇。 李罕之悲愤道:“我与张全义同投巢贼,行伍之中,以为兄弟,刻臂为盟,永不相负,现如今,张全义全然不顾兄弟之义,夺我城池,戕害我家小,此仇不报,非丈夫矣!” 左右称是,当即收拢兵马,回师河阳。 手下衙将朱能进言:“大军攻城日久,将士疲敝,远击河阳,恐不能得手,何不引河东骑兵助战,我军一路劫掠,军需可保,士气可用。” 李罕之从之。 …… 张全义既得河阳,心下甚喜,左右皆受李罕之压迫甚深,劝张全义诛杀李罕之全族。 张全义不从,能在乱世之中争得一块地盘的有几个蠢的。 留着李罕之的家眷,到时候说不定有大用,当然李罕之的姬妾除外了。 张全义挑了三个年轻貌美的,当夜便好好宠了一番,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 第二天便手书一封给王重盈,言明已照王重盈所求,攻克河阳,要求王重盈履行承诺,尽快将20万石粮草,10万斤盐运之河阳。 同时请求王重盈出兵攻击李罕之,若李罕之回师河阳,到时候内外夹击,定可擒获李罕之。 王重盈会听张全义的吗?显然不会,当今局势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这一点王重盈还是有清醒的认识的。 他的首要问题就是消化掉河中地盘,整顿军务民政。 王重盈连答应张全义的20万石粮草和5万斤盐都没打算给。 囤粮聚兵的道理,您张全义老人家难道不懂吗? 当然撕破脸也不至于,见面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王重盈当即书信表示,河中兵乱,手下兵疲将寡,无力南下,粮草食盐被叛军焚毁,正四处收集,待筹集好物资,再运赴河阳。 张全义收到王重盈的回信,真想生撕了这货,却也无可奈何。 他现在要面临的,是即将而来李罕之的怒火…… 第004章 延英议政 君臣失和 李敏恨不得令这老阉货带着禁军跟藩镇火并得了,借藩兵的手弄死这老狗。 这也是心里的气话。 当不了真。 神策军虽然打仗不顶用,但还是可以唬人的,毕竟这三万大军,也算是朝廷最后的骨血了。 看着老阉货堂而皇之的走进大殿,孔纬、张浚、杜让能还是比较有文人骨气的,压根就没有理睬。 不过这杨复恭颇有一副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气势,自行走向玉阶,向皇帝行礼。 “奴婢来迟,请陛下恕罪!” 李敏含笑抚臂,道:“太尉为国事操劳,身消体瘦,当保重身体为要。” “来人,搬上胡椅,赐座!” “陛下,奴婢……” 老货脸上的皱纹一股脑的挤到眼角,硬生生的夹出两行热泪。 真特么绝了! 反倒杜让能、张浚等人一脸诧异的看向皇帝陛下。 大唐新君难道又要走僖宗皇帝的老路吗? 对宦官如此恩宠? 昔日僖宗逃亡西蜀,可是没跟朝臣打一声招呼。 等到朝官费尽波折到达西蜀之后,皇帝陛下每每有事,都是跟权宦田令孜商议,直接把文臣晾到一边。 往事历历在目。 李敏见杜让能、张浚渐渐面露死灰,也大概明白他们的想法。 不过孔纬的表现就让人不好琢磨了。 这位大人神色如常,这养气的功夫算是到家了。 李敏没有上赶子招呼孔大人的意思。 “孔侍郎所言,河阳节度使李罕之兵犯河中,诸位爱卿,有何策处之?” 中书侍郎张浚道:“启禀陛下,李罕之本为巢贼,朝廷不追其罪,授之河阳节度,其心尚且不足,可诏令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发兵讨之。” 我呸! 张浚这脑子是被狗啃过吗? 怪不得史书上对这位仁兄的评价是: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 原身唐昭宗还对此人委以重任,让他负责联合诸藩,讨伐李克用。 被李克用一通乱拳,打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余光看到杜让能撇了撇嘴,李杰问道:“杜爱卿也是此意吗?” 杜让能道:“陛下,此策万万不可,李克用必不奉诏。” “为何!”张浚道。 “张侍郎难道不知李罕之这个节度使是从何得来?” “……” “陛下,长安新复,万不可再动刀兵,当以休养生息,以图将来。” 败逃长安的经历,这位大宰相也是怕了,对藩镇用兵,胜了,将失去河中屏障,直面河东李克用的兵锋。 若是败了,怕是又要逃出长安,如今不比从前,蜀地未定,想出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李敏赞赏的点点头,杜让能倒是老成谋国,可惜的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唐昭宗让杜让能总领对李茂贞的兵事,兵败被李茂贞逼杀。 “陛下,王重盈新得河中,而无朝廷大义,群强虎视,必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此时正是朝廷行纵横之策,至于李罕之之流,不成大气,朝廷当以擅动兵事问罪,革去其河阳节度使之职,另派人担任河阳节度使。” 一席话,李敏深以为然,所以千万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明白人还是有的。 “杜爱卿,代朕手书王重盈,大意如下,哀悼其弟王重荣,追封郡王,问罪王重盈,为何占据河中久久不去,朝廷本欲出兵会合李克用讨伐他,念在其弟于朝廷有大功,可以考虑授其河中节度使留后,不过王重盈当念天恩,每年进奉粮草五十万石,官盐产量分半。” 大唐朝廷摆出姿态,相信王重盈还不得不接招,在李杰看来,河中四战之地,无论是李克用还是朱温得到河中,对大唐都是极为不利。 京兆与河中接壤,潼关被逆贼韩建控制,河中一失,长安几无可守。 而王重盈不然,其新得河中,根基不稳,又要面对河东兵峰,对王重盈威胁最大的是李克用而不是朝廷。 扶起王重盈,在东面朝廷至少有三五年的安稳时间。又能借河中物产发展自身,何乐不为。 李敏哪知,还真有反对的。 “陛下不可!”孔纬道。 李敏不悦道:“有何不可!” 皇帝也是要脸的,特别是新君正是建立威仪之际,不是深思熟虑,他能说出这番话吗? “陛下乃九五之尊,私下与藩镇媾价,与礼不合,恐伤天威,朝廷颜面无存。” “大胆孔纬,竟敢非议陛下。”杨复恭当场就发作了,这老货是不放过任何想进步的机会啊! 面对杨复恭的大喝,孔纬还不在意,冷哼一声,说道:“天子与大臣议政,与家奴何干。” 杨复恭被孔纬这句话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头铁的。 史书上记载,孔纬是敢当着杨复恭的面骂其是奸孽的。 而且杨复恭对孔纬还一点办法还没有。 人家可是姓孔的,你杨复恭也没个叫孔子的祖宗啊! 羡慕不来的。 若是杀了孔纬,那杨复恭就成了天下读书人的众矢之的了。 死了的孔纬也将名留青史。 杨复恭掂量着这生意怎么做都亏本。 忙跪在皇帝身前,眼巴巴的希望皇帝替他作主。 老狗咬人了,还是要给根骨头安慰一下的。 李敏亲自扶起杨复恭,说道:“国公身兼枢密使,本有参议政事之责。” 又转身对孔纬道:“天子威仪,现在还有吗?朝廷体面,现在还存在吗?” 这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就重了。 杜让能、孔纬听来,现如今,大唐政令不出朝堂,天子动不动就被逼迫西逃,还有什么威仪、体面,感同身受,颇有风雨飘摇之意。 前路迷茫,社稷无望。 老狗杨复恭甚喜,你孔纬不给皇帝面子,让皇帝不喜。老夫杀不了你,皇帝总该能杀得了你吧,待有机会构陷一番,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果然把皇帝伺候好,福报多多。当即说道:“陛下,奴婢听说蓝田常有虎豹横行,梅鹿成群,敢请陛下狩猎,又有士绅恐陛下后宫乏人,献少女二十名以供驱用。” “喔!”好事啊!老狗果然懂事。刚才的抛媚眼……是因为这吧…… 一旁孔纬恨恨的对着杨复恭。 “奸孽!” 第005章 禁军疲弱 初见承业 北衙西苑神策军驻地 一见到这帮兵油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衣甲兵械,杂乱无章。 李敏眉头紧锁。 杨复恭道:“陛下因何事不悦?” 李敏道:“将士羸弱不堪,可捕大虫乎。” 杨复恭急切不能回应,他养的这帮兵大部还是蜀兵,僖宗西逃蜀地时,由田令孜招募,回到长安后,杨复恭急切扩充,京兆府凡事愿意参军的,来着不拒。 很快边混进一大帮流氓、混子。 眼看着兵器东倒西歪,将士站的一个个吊儿郎当。 李敏也是在兵营中锻炼过的,这帮兵油子,怎么看都看不上眼。 杨复恭长叹一口气,他是见过藩镇兵马雄壮的,自是以为自家的兵不堪,让他在皇帝面前丢脸,他本不是练兵之人,能收拢住兵权已是不易。 皇帝不开心,前面所做的事不就白费了。 忽然计上心头,皇帝喜欢雄壮的兵士,那就把雄壮的兵士挑出来就是,选个三五百人,让自己心腹之人统领。 “陛下,营中也有雄武之士,可单练一军,供陛下驱策。” 李敏心叹,杨复恭此人还真是个大聪明,自己还在琢磨着怎么开这个口,他就把事给你办好了。 太监啊,管他什么权宦,果然一个个都是顺毛驴,你只要给他权力,不夺他的权,他可以把你伺候的好好的。 当然,皇帝要是想收拾权宦,这些温顺的狗,会在第一时间变成一头饿狼,狠狠地从皇帝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如此甚好,国公费心了。” 李敏说完便移驾甘露殿,兵权已被杨复恭视作禁脔,他要让杨复恭以为,他对这五百人没有任何兴趣。 作为一个贪图享乐的皇帝,最感兴趣的自然是甘露殿里的美人了。 二十名少女排成两排,李敏仔细端详一圈,杨复恭还真是用了心了,虽说谈不上天姿国色,但也算漂亮。 特别是在这个人吃人的日子里,能看不出什么饥色也是难得,更不用说举止大方得体,大概也是出身官宦之家。 李敏捏起一女下巴,慢慢抬起脸。 “姓什么?” “禀陛下,奴婢姓刘,刘香儿。” “香儿,好名字,家住哪里,还有何人?” “家住万州留县,家父是县里主簿,家父家母俱在,还有一兄一弟。” “万州?” 李敏在记忆中搜索一番,幸而今日读了不少大唐地理图册,万州似乎东川地界。与长安相隔千里,短时间怕是找不到的,看来杨复恭也是图谋甚久。 “刘香儿,你想家吗?” 美人沉默不语,慢慢留下一行清泪。 “哎!”李敏长叹一声,拿开右手。 噗通,刘香儿直接跪在地上叩首,泣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失态了,陛下饶命啊!” 李敏愕然,他还是低估了皇权,哪怕没了牙,对普通人而言,也是大山一般的存在。 扶起刘香儿,道:“人思父母乃常情,何过之有。” “谢陛下!” “可会舞否?” “习得宫賞。” 奏乐,舞…… …… 王重盈最近可算焦头烂额,他统领的护国军本就只有两万余人,还留下五千给他的儿子留守陕虢。手里掌控的只有一万五千人。 拿这一万五千人马吞并三万人马谈何容易。 河中虽说是他弟弟王重荣的地盘,可王重荣尚且被手下诛杀,何况是他自己。 李罕之虽然撤军,但一路劫掠,河中将士多有不满。 王重盈也很无奈,你们特么的要是都听我的,能不敢打么。 手里的一万多人看着你们三万多人马都不够,哪有余力跟李罕之争锋。 但王重盈有再多理由,河中将士是不会听的,当兵的崇拜强者,王重盈的表现在河中将士眼里,无疑就是个软蛋。 打不过李罕之不说,还让李罕之在河东地界胡作非为,龟缩在城内不敢出。 正在骑虎难下,备受煎熬之时,王重盈迎来朝廷天使。 看到李杰的信,王重盈沉默了,事实正如信中所言,朝廷想要捏死他,确实只需要一纸诏书。 传旨宦官拿出两份诏书放在香案上。 “将军,这里一份圣旨是宣布护国军节度使王重盈为叛逆,诏天下兵马共讨之。” 王重盈面色一变,又听那宦官继续说道:“另一份则是制授护国军节度使王重盈权知河中节度使留后。” “何去何从,望将军审视之!” 王重盈长叹一口气,他还有的选择吗?李克用发兵河中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朝廷的一纸诏书将是他的催命符。 沐浴焚香,王重盈还没有过一次接圣旨如这般虔诚的。 礼毕,奉上财物,还拉着传旨宦官表忠心。 “臣王重盈愿为大唐皇帝效死……云云……” 这屁话李杰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让他在河中站稳脚跟,到时候朝廷一根毛也想不到他的。 不过这次嘛,收获满满。 首批的二十万石粮草已经运抵长安,随着一起运到的是二十万斤盐,十万贯钱。 余下的粮草要到夏收之后,这也算是解决了京兆府的燃眉之急。 招来传旨宦官细细询问。 “王重盈身高六尺,体岸雄伟,护国军中赏罚分明,将士多感恩效死,只是此人多疑,不信河中军将,河中诸军,多有怨言……” 李敏越听越喜,对这传旨宦官也是多有好感,李敏可没有交代他查探河中军事民情,但人家做到领导的前面。 这样的下属,哪个领导不喜欢。 “做的好,你叫什么?” “奴婢张承业……” “张承业!” 李敏心下愕然,张承业不是在河东吗?哦,不是,现在的时间点,张承业还没有到河东当监军。 这也是个狠人,从一个朝廷监军,混到执掌李存勖后唐的钱袋子,成了李克用死后的托孤大臣。 李存勖想赏点钱给优伶还要看他老张的脸色,史书上记载,有一次李存勖忍不住想削他,没削成,事后不但摆酒赔罪,连太后都要上赶子道歉。 自家的子侄犯了死罪,李存勖以张承业有大功,就赦免了。 好家伙,还没等赦免的诏书下达,老张先一步砍了他侄子的脑袋。 当然,最让李敏看重的是,张承业对大唐的忠心,朱温灭唐之后,张承业拒不接受李存勖加官进爵,仍然坚任原来的大唐职位。 甚至在李存勖称帝之前,仍数次上表章劝李存勖不要称帝,当时就差把“乱臣贼子”写到李存勖脸上了。 第006章 河中借兵 乱中取栗 河中客兵少而主兵多,王重盈现在最难的,便是收拢兵权。 他所顾忌的自然就是主兵太多。 王重荣便是被手下衙将杀死,那么王重盈不信任河中兵马,也是理所当然。 “承业,朝廷若以剿匪为名,向王重盈借兵万余,以你之见,他会愿否!” 张承业不假思索道:“回陛下,可以一试!” 李敏皱眉,张承业答得过于干脆让他很是不解,要么张承业对这事已经打过腹稿,要么就是没仔细想过,在皇帝面前打个包票表现一番。 李敏希望是前者。 史书上赞誉如此的人,急朝廷所难也不是不能接受。 “此时兹事体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万不可轻率了事!”李杰道。 张承业道:“陛下过虑了,吾观李罕之进攻河中,定是河东先锋耳,李克用不久必将亲自领兵侵略河中,王重盈执掌兵事多年,岂能不知。” 又道:“倘若沙坨兵至,河中兵不可用,护国军又要分兵防叛,到那时,王重盈唯有退避陕虢,岂能甘心。” “如今借朝廷万余兵马,于大义在身,天下都会说王重盈忠君体国,主兵少而客军盛,王重盈可从容整顿河中兵马,若李克用再来攻取,王重盈既掌天时大义,又有人和,更具河中地利,岂会惧哉!” 李敏暗暗称善,说道:“朕恐王重盈不懂此间道理,尚需智谋之士前往说之。” 张承业道:“奴婢愿往,只不过……” “承业,何事为难,但说无妨!”李杰道。 “陛下,若是借来兵马,当如何安置?” 李敏一愣,这张承业难道想到此中关系了吗? “以汝之见当如何?” 张承业道:“数万客军,一旦安置不当,非为朝廷所用,恐酿成大祸,唯有客军变为主军,方可为朝廷依仗。” 有意思,李敏问道:“如何客军变主军?” 张承业道:“京兆疲敝,土地荒芜,急需人口补充,借兵数万,兵士家眷数十万可一同迁入,以大义晓之,以重利诱之,凡远迁入京兆者,赏田百亩,赐住所,耕牛,农具,非如此,朝廷不能久安矣!” 李敏大喜,人才啊,谋划周全,思虑甚远,怪不得李存勖进取中原之际,会留这位狠人看家,有此人在,李存勖可从来没有在后勤补给上掉过链子。 “就依承业所言,此时若成,朕必以国士待汝。” 张承业泣拜道:“陛下,欲成此事,还有一事需朝廷尽快筹划。” “何事?” “尽发斥候于河中各地军镇,言河东铁骑不日将至,沙坨生性残暴,河中必将血流成河。如此,军士必惧,是时,不用劝说,便举家来投。” 善,真宰辅之才,史书未可欺也。 李敏手里也没人啊! 扶起张承业,道:“多带兵士以为斥候,事不宜迟,河中全赖先生谋划,朝廷布置,先生还有何事教我。” 张承业环顾左右,又往殿门口查看无人。 杨复恭警惕的是皇帝召见文臣武将,对自家的徒子徒孙防备甚少,李杰召张承业问话,打发走身边内侍,也无人过来探听。 “陛下,兵权万不可轻付!” 张承业说的很是郑重。 李敏没有说话,现如今左右神策军都在杨复恭之手,他手上无兵,怎可轻谈兵权。 至于掌兵之后,兵权如何安置,这也是李杰一直在思索的事。 古代练兵和现代练兵不同。 宋明清治兵皆有可取之处,比如大宋奉行的强干弱枝、统兵权与调兵权分开,兵不治将,将不专兵,终宋一朝,都没有大的兵灾。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如此,军队的战斗力会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先生此去,恐太尉见疑,朕即刻发封赏制书与你以为搪塞,此次王重盈上交国库十万贯,可以封赏之名,先行留用一部。河中将领,任先生取舍,朕授你临机专断之权,都尉以下,皆可封赏。” “奴婢定不负陛下所望!” 李敏即刻召中书门下拟定制书,王重盈如此识进退,朝廷表表意思也是应有之一,也没有人怀疑的。 只不过杨复恭不召自来,进了延英殿,直接盯上杜让能,要求拨五万贯犒赏禁军。 杜让能身兼判度支,本来度支司为户部下面的一个分支,德宗之后,军需耗大,户部不能支应,只好由宰相兼任。 杜让能这老货也够坏,直接把包袱推给了皇帝。 “陛下可,臣也可!” 杨复恭这老脸也够厚,也不看看他手下的都是啥兵,还敢恬不知耻的过来要钱。纵兵劫掠,还没找这些王八蛋的麻烦呢。 李敏心里肯定是不想现在出这笔钱,要犒赏士卒,自然由皇帝亲自犒赏,哪能辛苦弄来的钱,由这老货来收取军心。 但现在也不至于跟老阉货甩脸子,打打太极嘛,还是可以的。 “国公勿急,待狩猎之后,一同犒赏!” 孔纬道:“陛下,按礼天子秋狩,而现在正值春耕,臣未尝闻天子于此时节狩猎也!” 李敏蓦然道:“春耕,何来春耕,孔侍郎可至城外看看,那里的田地有人耕否?” 杨复恭一旁瞧得暗爽,心道这孔纬也真是木头脑袋,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天子,看来他这宰相也要快做到头了。 “陛下,老奴在军中寻得壮士五百人,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可随时出发。” “好,明日出发!” …… 天子出行,繁文缛节,光是天子仪仗就要数百人,还要专门的千牛卫作为仪仗队。 千牛卫实际也就装面子的,所用的兵器大多木头制成,再刷上各色涂料,看起来挺唬人,几百斤的巨锤,一个人单手可以提起来,还能舞上两圈。 李敏丢弃这些仪仗,也不用坐轿,直接常服出行,骑马对他不是难事,原身就有骑马的经历,而且唐朝已经有了双蹬的马具,不过马掌倒是没看到。 以后有机会,定要找能工巧匠专研一番,马掌这小东西对骑兵来说太重要了。 马蹄上的角质易损,若没有马掌,几百里,多好的马都得废了。 武器嘛,御用的角弓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是用牛角牛筋鱼鳔熬制,上百道工序,历时数年才能做成。皇帝用的自然要求更高,弓臂上嵌着珍珠宝石。 李敏试着拉了拉,三四十斤的力道还是有的,百米之内,应该有一定的杀伤力。 好久没有玩过了,李杰也是见猎心喜。 弓,他自然玩过,现代的复合弓,有高弹力碳纤维弓臂的,有加上弹簧提升拉力的,带有瞄具,即轻便,威力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