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当怪谈魔女》 1.我，18岁，是东京魔女 夏日的阳光肆意灼烧这片大地，庭院里的树木在带暑热气息的风中颤抖，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细碎的树影。 佐久间瑞季正盯着日式风格房间内的落地穿衣镜，神色呆滞。 过了很久，她才发觉自己头脑清醒，思路明晰，并非患上什么严重的突发性癔症或出现幻觉，镜子里映照出的的确是一名年方二九的美丽少女。 美丽少女还是其次，体内过分活跃和充盈的魔力无时无刻提醒她——你是一位风华正茂，精力充沛的魔女，人生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温暖的力量在体内流淌，顺着血液游遍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通过这副身体的记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姓名，以及当下的时间和背景。褐色的木桌上摆着一份台历，有几页已经翻过，目前停留在6月的那一页。 6月，难怪天气这么热。 房间里的空调没有打开，仅仅让窗户敞开一条缝隙保证空气对流。吹进来的风全是热风，单薄的灰色浴衣被汗水渗透，黏在身上，感觉很不舒服。 出于对舒适本能的渴求，她凭着记忆从抽屉里摸出空调遥控器，按下按钮，将窗户关上，把炎热的世界阻隔在窗户和日式拉门外。 “得救了——” 瑞季呼出一口热气，站在空调底下观察房间。 房间的格局和常见的卧室略有些不同，首先是没有床，房间地面铺满了浅绿色的榻榻米。被晒得发烫的榻榻米散发出一股好闻的草木香气，赤脚踩上去格外惬意。 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几只高大的书籍，里面塞满了各种像砖块一样厚重，能砸晕人的书，书脊上用日文写着它的名字。 比如《东京魔女大学入学共通考试指南》和《新标准魔法理论知识·初级版》。 还有一些英文和拉丁文书籍，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一把破旧的棕色杆扫帚被随意的扔在角落里，缺乏保养，扫帚毛杂乱分叉，如同没擦护发素的头发。 旁边的衣帽架挂着经典的日式学院制服，白衬衫，短裙和外套，颜色都是蓝灰色，只有穿在外面的法袍是黑色的，一顶黑色宽沿魔女帽放在衣帽架最高处。 要不是脑海中的记忆告诉她，这真的是一个充满魔法的神奇世界，看到这身行头，瑞季肯定把它当成玩Cosplay专用的服装。 目光再度回到落地穿衣镜里，瑞季认真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黑色长发，长度几乎延伸至腰部，最纯正的东方人该有的颜色，没受到各种五颜六色的染发剂的影响。 容貌清丽，澄澈的灰蓝色眼眸如同荡漾的水潭，深邃迷人。蓝色代表忧郁和感伤，这张脸的表情总有些懒散和漫不经心，显得有些丧。 肌肤白皙无瑕，体表没有多余毛发，双手骨节分明，每一根手指都优美且修长。松垮的和服浴衣掩盖不住她的完美，掀起浴衣下摆，一双笔直修长的纤细美腿映入眼帘。 因为是日本人，样貌并不像西方人那般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延续了温婉柔美的特质。 “这个……发育得还不错。” 代表女性的绝对特质，让浴衣下方的空间变得很有意义，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平坦。 瑞季差点要被镜子里的自己迷住。如此出众的样貌和气质，确实担得上魔女的身份。尽管她还没能立刻接受这样的设定。 她反复触摸下巴和喉咙，手感光滑且细腻，没有胡碴跟喉结。 浅米色的日式拉门沿着轨道滑行，发出“刷——”的一声，另一名黑发蓝瞳的少女闯入房间，翻腾的热空气从外界灌进房间，无情地稀释空调散发出的冷气。 少女身穿夏季魔女制服，脖颈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头戴同款黑色魔女帽，身边“站”着一把扫帚。 “又让我抓到你偷开空调了。亲爱的姐姐，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还不能开空调，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 她抓起桌上的遥控器，重重按下关闭键。遥控器随着一声“嘀——”关闭，扫风叶片也回落到原处，切断了美好的享受时光。 瑞季以前哪里吃过这种苦头？感觉到流汗的时候就开空调，这难道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吗？ 这位残忍关闭空调的人是她现在的妹妹佐久间静流，今年16岁，一位比同龄人成熟很多的女孩子，此刻正双手叉腰，板着脸孔，一副要责备她的样子。 “现在外面有30度，你难道就不觉得热吗？你的衬衫都被汗湿透了，这样的天气不吹空调真的能活下去？” 被人称呼“姐姐”总感觉有些怪异。伸手摸了摸喉咙和下巴，光滑的触感向她宣告自己已经变成美少女这件板上钉钉的事。 不也挺好吗？ “天气是有一点点热，风扇也送去修理了……不对，姐姐你可以用魔法做出能持续降温的设备吧？只需要消耗一点魔力，一些冰块，再来一些对你来说很简单的术式，就能保证房间一整天都凉快。” 静流露出心疼电费的苦恼表情。 对此，瑞季只能态度含糊地点头。 关于持续降温的设备，她还得慢慢“回忆”相关内容。光是听描述就觉得高大上，真要做出来指不定多震撼。 “偶尔我也想偷个懒。你也知道，天气太热身体会变迟钝，大脑思考停滞，就像在铁锅里逐渐融化的咖喱块。花钱去买制作设备的钱，好像比电费还贵一点点？经过我的计算，开空调再加上其他电费每个月只需要支付1万日元左右，你为了省电都用照明魔法和蜡烛，家里的电费会更少。” 虽然这副身体换了个灵魂，曾经的记忆和知识倒是留下来一些，稍加回忆就能勉强应付眼前小小的困境。 “姐姐你还真是完全没点年长者的自觉。我们还要负担神社设备的养护费用，庭院里的花草也要浇水，水费一个月也要花掉几千日元，还不算伙食费和其他杂费，一个月下来家里的开销大概要花掉15万，只靠妈妈们留下的存款绝对不够，就连你以后升东京魔女大学的学费都付不起，并且是最低的一档。” 看着妹妹如此精打细算，瑞季稍显无奈。 现在的女孩子倒是越来越成熟了。这份成熟并非是外表成熟，而是年纪不大，却能将衣食住行方面的开销计算得清清楚楚，说话时条理清晰的样子像个真正的一家之主。 再想一想自己，工资如同生理期，每个月只有一次，但一周就没了，花钱有些大手大脚，完全不懂如何叫做节俭。 从静流的话中她可以得知，自己准备要参加一年一度的魔女大学入学共通考试。共通考试是日本高考的正式名称，从2021年起取代了“大学入试中心考试”的名称。 想要升学的魔女会为了这次考试拼命努力，争取能被心仪的大学录取。 能上大学是一件开心的事，但交学费的时候很不开心。 “抱歉，我会振作起来的，以世界上第一位魔女零魔女的名义发誓。” 瑞季对妹妹做了个标准的土下座。 曾经她是家里独生，一直没有一位可爱又懂事的妹妹相伴。如今重生实现了这个目标，说什么都想好好珍惜。 才不是因为妹妹长得好康，说话声音像银铃般动听。 “那就请你肩负起我们佐久间家族代代相传的职责。现在先起床洗漱，我去做饭。麻烦你收拾好之后到厨房帮忙打下手，不然我们要一点钟才能吃上饭。” 接着，静流拎起一大篮子新鲜蔬菜离开，留下瑞季一个人在原地沐浴着盛夏的热风，汗流浃背。 她呆愣了两分钟，穿上做得像人字拖的日式厚底木屐走进浴室，把几捧冷水泼在脸上，冷却身体越来越高的温度。 匆忙完成洗漱，她脱掉被汗浸透的浴衣，换上最朴实无华的装扮——牛仔短裤和白T恤。并不是想炫耀自己姣好的腰身，东京夏天的天气实在太热，穿得越多越担心中暑。 魔女竟然也会觉得热……她还以为不会来着。 厨房在回廊的另一侧，和一般公寓里配套的几平米小厨房不同，它竟然有20多平米，和外面的庭院连通，光线充足，透气性也不错，属于开放式格局，和旁边的餐厅连起来就有50多平米大。 家里厨房都这么大，卧室也不小，外面的庭院更是占据了可观的面积，很难跟“贫穷”这样的词语产生关联。 头顶上是湛蓝无云的天空，东京的上空是无数细小得像芝麻粒的黑点。那些黑点是魔女们居住的浮空岛屿。 偶尔有几位戴魔女帽，骑着扫帚的魔女在上空呼啸而过，扫帚的尾巴留下一道类似彗尾的彩色幻影。 厨房里传来菜刀撞击木菜板的声音，一块白嫩的豆腐被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旁边还有一碗清洗干净，切成小片的海带丝。 日本料理中最经典的汤类莫过于海带豆腐味噌汤，是饭桌的常客。 主食是同样经典的咖喱，配菜是切块的土豆和胡萝卜，还有超市里卖的打折鸡肉，带“特价”标志的包装静悄悄地躺在垃圾桶里。 魔女世界饮食方式和自己所熟悉的相差无几，瑞季暂且松了口气。 2.新晋魔女 见瑞季站在门口发呆，静流暂时停下切菜的动作，指着旁边的胡萝卜和土豆。 “姐姐，清洗和去皮就交给你了。” 这两样是日式咖喱的经典配菜，缺少其中一样都会让咖喱的味道变得寡淡。 切菜和去皮这样简单的工作完全能用魔法代替，静流在某些方面和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固执，比如做饭一定要亲手做才有灵魂。 有灵魂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的理由是节省魔力和避免成为一个只会依赖魔力的人。 去世的妈妈教过她，魔女不能除了使用魔法什么都不懂。 于是，这个家的的厨房有一条不成文规定——不能用魔法烹饪食物。姐妹俩从小被锻炼要“身临其境”，想象自己处于没有魔力的状态，饥肠辘辘，不得不像个普通人一样靠传统技能生存。 烹饪是一项非常又意义的实用课程，魔女学校也长期开设。 “我也能顺便帮你切碎。” 瑞季打开水阀，清洗土豆和胡萝卜上的泥土。家里的不成文规定无意间为她提供了遮掩，她还没回忆起怎么使用洗涤魔法。 “那还是算了吧，姐姐你长这么大还不会切菜，还总是切到手，每次都得用魔法才能切整齐，那样的菜没有灵魂。要是让你徒手切割，肯定会把这么好的蔬菜给糟蹋掉。” 妹妹并不相信她真的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吐槽起来也毫不留情。 但是，现在的瑞季完全不是以前的她。 别说是切菜和洗菜，一些能叫得上名号的日本料理绝对难不倒她，也精通不少家常菜式的做法，西餐也略有涉猎。 这些技能绝对不可能一下子炫出来，会引起怀疑。 “不信的话就看着，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在料理课上也有很努力学习切菜，别把人看扁了，佐久间静流小姐。” “好吧。” 实现做好失望的准备，那就不会失望。 静流深知姐姐不可能弄出大的水花，转头忙着继续将鸡肉切成肉丁。家里的菜刀有点钝，切带骨肉非常不便。 “我先去院子里磨一下刀。你最好不要把厨房给炸了，不然下个月就没有零花钱用。” 妹妹的口吻很不像个16岁，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少女。她除了样貌稚嫩，处事方式却很老成，同龄的女孩子没几个像她这样的。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静流的一举一动完美诠释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对了，洋葱你别碰，我自己来。” “知道。” 虽然她很啰嗦，瑞季倒不觉得烦人。 已经很久没人在她耳边聒噪或唠叨了，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拥有一样东西时不珍惜，失去才懂得它可贵。 上辈子父母相继去世，家里又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父母去世后和亲戚也经常不往来，久而久之就断了联系。瑞季饱尝孤独的滋味多年，如今只觉得欣喜和温暖。 一觉醒来白捡一个可爱的妹妹，除了顺从还真想不到别的。 顺从归顺从，该做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少。处理食材是身为人的基本技能，如果连这些都做不了，将会为生存带来极大的困扰。 某种意义上，魔女是拥有魔力的人类，不可能避开进食这一项关键内容。 在给土豆和胡萝卜去皮的过程中，瑞季“回忆”起一些重要的事项。关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以及魔女的诞生方式。 魔女是一个及其特殊的种族，在日本的飞鸟奈良时代就已经出现，当时的魔女是由日本传统的巫女变异而来。世界上的第一位魔女来自哪个国家已不可考，她是所有魔女诞生的源头，诞生的时间大概是日本的弥生时代末期。 日本魔女的成分比较复杂，分为两种。一种和西方魔女结合，去太平洋上空的浮空岛向起源之树进行诚挚的祈愿，在树下等待太阳升起，饮下朝露诞生的混血后代，另一种是本土魔女之间内部消化，用相同的方式诞下后代。 这样延续后代的方式和人类不同，魔女的后代来自起源之树的恩赐。 当然，魔女不一定非要和魔女结合，也能够选择普通的人类。但魔女之间很讲究血统的纯正，血统不纯的魔女大部分魔力比纯血魔女弱，在魔女之间也会受到歧视。 众所周知，魔女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种族，占绝对的统治地位，就连日本战国时代最著名的几位大名——织田信长，武田信玄和丰臣秀吉，人人都是骁勇善战的魔女。 世界在魔女的统治下向前迈进，魔女文明才是世界主流。 身为众多魔女的其中之一，瑞季对全新的生活颇感期待，削皮的手动作轻快。摆脱上一世生活的一地鸡毛，以魔女的身份开始新的人生，走向新世界的大门未尝不可。 “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就只能顺其自然。” 瑞季还不太适应少女魔女的身体，娇嫩的双手，葱白色的手臂，一切都只能用美好的形容。洗碗池的水倒映出她的清秀的面容，不管看几次都会迷上。 “为什么我长得那么好康啊……” 她简直像《希腊神话》里的纳喀索斯。纳喀索斯自从看见水中倒影出的自己的美貌之后就再也走不动道，最后郁郁寡欢，死在河边，成为一株水仙花。 这两件事性质不同，瑞季不会因为欣赏自己的美貌而死，并且会过上上辈子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 强忍着使用魔法试试水的冲动，她把洗碗池里的蔬菜清洗干净，用去皮刀削掉表皮，从木制刀架上拿了一把轻便的菜刀，把东西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 重生的好处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仅上辈子的技巧都继承了，连这副身体拥有的技能也能使用，体现出1+1＞2的效果。 接着，瑞季又用熟练的刀工把洋葱切成细丝，放进碟子里。 大米在有些年头的电饭煲里蒸煮，排气孔喷出一连串白色水雾，米饭的香甜让人感到亲切。日本人的饮食习惯和中国很相似，没有米饭的生活不完整。 她很庆幸自己穿越到魔女世界线的东京，成为一名能每天吃到热饭的日本魔女，而不是每天只能啃面包的欧美魔女。假如运气不好成为一名非洲魔女或印度魔女，那就只能恰“干净又卫生”的手抓饭，想一下都觉得可怕。 “这就是最后一片了——” 瑞季切完一整个洋葱，用清水清洗菜刀，发现鸡肉还没切好。眼看饭就要煮好了，让它们在电饭煲里呆得越久，米饭的口感越干硬。 可爱的妹妹每天都忙着各种各样的事，身体里的记忆告诉她，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分担一下前者的压力。 只是切个只因肉，还难不倒她这个新晋的美少女魔女。虽然她练习魔法的时长还没有两年半。 等静流磨完菜刀回来，发现切丝的鸡肉和切丁的蔬菜整齐地摆在案板，自己那懒散的姐姐在冰箱里翻找咖喱块。 明明以前对这种事情根本不上心来着。另外，她还发现一个问题，瑞季切菜从来没切得像现在这么整齐。 “等等，你这家伙用了魔法吧？我宁可相信蚊子灭绝，也不相信你会下厨。你……莫非是看上了班上的哪位魔女，应对方的要求进行新娘修习，准备毕业之后就组建家庭？” 静流只觉得一阵恶寒。 那样的姐姐太可怕，比生存在狭间里的S级怪谈还可怕。要知道S级怪谈是危险级别最高的一类，它竟然还没有突然变得“正常”的瑞季吓人。 “只是……想尝试在烹饪教室里和厨师魔女学到的技巧，稍加卖弄罢了。我平常也有在网路上看美食专栏，我关注的魔女美食家经常分享做饭的小贴士，所以，我看得多学得快。” 瑞季知道自己现在是魔女。 不仅长得美，学东西也很有天赋，用天赋来当借口合情合理。 “也是，你每天那么多时间都不和我在一起，学会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也不出奇。” 对此，静流没有过分怀疑。在她看来瑞季只是不想学，并不是学不会。欣慰归欣慰，脸上还是没有表露出丝毫破绽。 “接下来我要做咖喱酱，姐姐你别在厨房里碍事，有空就去打扫一下院子。” “是——” 瑞季被赶出厨房，回屋拿了自己的扫帚。 魔女和扫帚总是密不可分的，当年她看《小魔女学园》的时候也曾幻想自己总有一天能成为魔女，骑着飞天扫帚到处乱窜。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必须好好享受。 经典坐法是跨坐，扫帚的杆子看起来会硌到自己，实际上并不会。它像汽车的坐垫那么软，坐上去绝对没有奇怪的感觉。 扫帚的尾部碰到地面会解除飞行模式，只要将它拿起，悬空平放，扫帚就会自动悬浮，等待自己的主人坐上去。 “感觉还蛮简单的。” 放好扫帚，让它保持在自己能轻松坐上去的高度，瑞季趁着静流没发现，骑着扫帚飞离庭院，来到上空。 这还是她第一次俯瞰整座佐久间神社。 3.魔女休日不得闲 骑着魔法扫帚从高处俯视神社，视觉方面的震撼相当大。神社是崇奉与祭祀神道教中各神灵的社屋，是日本宗教建筑中最古老的类型，与日本人民生活密切联系，因此它在日本境内十分普遍。 即使是在魔女和魔法的奇幻时代，一些传统也并不会就此从日本人的生活中淡去。仍有许多普通人将美好的愿景寄托神社的神祇身上，它的存在有历史的必然性。 日本不仅有魔女，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关于神鬼妖的传说。神社文化是传说中真实存在的一部分，以建筑的形式和日本人产生紧密羁绊。 门口是一个4米高的朱红色鸟居，古代日本人认为朱红色能带来春天的温暖和阳气，从而促进农业生产。 鸟居上的涂装在岁月和风雨的侵蚀下剥落，露出底下褐色的木料，颜色不如新的鸟居那么鲜艳，褪色和剥落的涂装似乎在宣告这座神社辉煌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如今是魔法的时代，传统驱邪的技术早就是老掉牙的东西了，迟早会被时代淘汰。 一些体量大的神社，比如日本非常有名的伏见稻荷大社，里面的巫女魔女早年就开始研习西方魔女的法术，驱邪用的不是符咒而是华丽的火球术，或火球雨。 佐久间神社的体量应该算是日本境内最小的一类，占地面积只有500平方米左右，手水舍和社殿都有，此外还有神乐殿和舞殿。 社殿是神社中最主要的建筑，分为本殿、币殿、拜殿三种，但佐久间神社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型神社，只设有本殿和拜殿。 本殿是神社中最神圣的场所，是神明栖息的地方，禁止人类进入。拜殿按照字面意思理解，是参拜祈愿的场所。一般参拜在拜殿外进行，正式参拜在拜殿内部进行，分得很清楚。 某种意义上，日本人的礼仪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 最后一处是授予所，神社最北边的房间，那里是向参拜者授予签、绘马、护身符等神具的场所。授予所的门上挂了一把黄铜色的大锁，上面的铁链也生锈了，看起来很长时间无人问津。 “也是，没有人会来一家快倒闭的神社买周边。” 瑞季浮在天上“参观”完神社的本体，才想起还得打扫院子。最简单的1级风球术就能完成任务，风球术能吹散尘埃，吹干水分，也能起到把落叶和垃圾聚拢，吸入小型龙卷风里的效果，最后主动跳进垃圾桶里，不费任何力气完成庭院的清洁工作。 1级风球术是基础中的基础，就连弱魔女也能使用。这个世界的魔女按照魔力量划分级别，0-1000魔力量是等级最低的弱魔女，1000-10000为魔女，级别最高的大魔女必须得是10000+的魔力量才能成为。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级别如何，从静流的话中得知自己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魔女，少说魔力量也得有5000以上。 使用魔法并不强制要求用魔杖，魔杖只起到增幅的效果，并非媒介。趁着静流还没发飙，把锅碗瓢盆扔过来，她赶紧回忆风球术的使用方法。 吸气，呼气，让温暖的力量从心脏流动，再顺着血管，筋脉和肌肉的纹理流遍全身。这份奇异的温暖带来的是安心和愉悦，如她所愿，地上黄色或淡绿色的落叶，灰尘和沙土，被一阵清凉的风卷起，依次落入角落的垃圾桶。 瑞季又用相同的办法清理了其他几处地方。 等静流拿着汤勺走到庭院，她刚好把扫帚放回房间，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外面踱步。让妹妹看到自己像第一次玩扫帚的人，肯定会产生怀疑。 一个从小学习魔法的魔女，怎么可能对朝夕相处的扫帚产生这么大兴趣？她必须要完美适应这个充满魔法与希望的新世界，成为真正的魔女和佐久间瑞季。 “姐姐，开饭了。刚才有好好打扫庭院吗？” “那肯定，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 瑞季侧身，向妹妹展示身后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庭院。地面本就不算脏，再加上有风球术超强的实用性做保障，地板干净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 食物的香气从厨房内飘散，勾起食欲，让肚子深处泛起层层叠叠饥饿的涟漪。出自日本魔女之手的正宗日式咖喱，听名字就很有兴趣。 餐厅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木桌，两张带靠背的椅子。桌椅都有些年头，表层刷过新的油漆，坐上去会嘎吱作响，松松垮垮的质感让瑞季担心会不会饭吃到一半就突然散架。 被椅子腿扎进身体里的酸爽感难以形容，懂的都懂。 午餐的内容非常简单，一菜一汤。以前家里能够吃得上三菜一汤或四菜一汤，偶尔还能到外面下馆子，自从母亲们去世之后，家里没了顶梁柱，饮食水平也相对缩减至清苦级别。 对瑞季这种上辈子只能吃泡面跟盒饭随便对付一下三餐的人而言，咖喱饭是难得一见的美味。虽然鸡肉的口感不如刚杀的鸡那般鲜嫩可口，咀嚼起来倒也算有嚼劲。 新鲜的蔬菜被咸味的咖喱酱熬煮入味，煮的时间恰到好处，胡萝卜和土豆都没有煮至软烂，保存了些许清脆感，应该是咖喱酱差不多煮好才加进去的。 这样的烹饪方式意外地很符合瑞季的口感。 静流把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添进碗里，接着双手合十。瑞季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也跟着她一起。 “我开动了——” 她们异口同声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日本人的礼仪可谓是涵盖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就连对食物也保有诚挚的敬意。对食物的问候是其中一项，和西方人的餐前祷告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们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吃饭用不着端着架子，小口小口进食，等吃饱饭菜都凉了。静流干饭的时候猛烈得如同一个刚进行过体能训练的体育社团学生。 女孩子大口吃饭没什么值得责备的，看着还更有食欲。 唯一的配汤是海带豆腐味噌汤，静流先把一个海碗的米饭一扫而空，接着又是一大碗汤。魔女不用担心自己的体脂率过高，魔法能加剧脂肪燃烧效率，不管怎么胡吃海喝都没问题。 魔女全都是身材匀称的女性，不可能有胖子。 在静流的手边摆着手机，屏幕停留在邮箱界面。能让青春少艾如此痴迷那一块小小的电子屏幕，肯定是一件攸关人生的大事。 魔女人生中的大事除了学习魔法和晋升，那就只剩下一件。 瑞季换上戏谑的口吻问到：“约会？哪家的野魔女？” “和约会没有半日元关系，是新宿区魔女协会那边发来的委托函，这次是给大久保五丁目1番4号的山崎女士家做祛除怪谈的委托，山崎女士最近总是做噩梦，早上起来发现家里似乎有人半夜潜入。家里的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些诡异的黑色脚印……总之，这不是你感兴趣的事。” 静流匆忙吃过午饭，把用过的碗筷堆在洗碗池，没空立刻清洗。看这阵仗，应该还有事情要忙。 “你要马上出门？” “祛除怪谈的布置要提前进行，我暂时还不清楚怪谈的种类，到现场还得调查，听上去是一份很轻松的工作，真正做起来要忙几个小时。今晚我大概不回家吃饭，就拜托你把今天午饭剩下的咖喱加热一下。” 还没等瑞季反应过来，手里还托着剩下小半米饭的木碗，妹妹已经戴戴上魔女帽，骑扫帚“嗖”地离开庭院，化作一道黑色的幻影向晴朗的天际疾驰，最后消失。 来去如风的魔女……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以瑞季被扔下作为结束，等她恰完剩下的米饭，把剩下的咖喱酱收进冰箱，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无聊，且迷茫。 “接下来……算了，去逛逛街也挺好。” 一个人留下看家没意思，房间里的书籍和电子设备也暂时没有仔细研究的心情。适应新世界最好的办法是将自己作为它的一部分，而非独立在外的个体。 瑞季用1级水魔法中的洗涤魔法把碗筷洗干净，放回原处，穿上放在衣柜里的淡蓝色半透明防晒法袍，戴上宽沿尖顶的黑色魔女帽，带上钱包。 钱包里只有可怜的2万日元不到，它们都是瑞季拿来买教材的钱，不能另作他用。骑扫帚放风不用花钱，还能看看沿途的风景。 贫穷的魔女是没资格飞进银座商业区上空的浮空岛，那边都是高消费区域，面向有钱的普通人和有钱魔女。 话虽如此，去看一看总归是没错的，万一能找到招聘魔女临时工的地方，还能混点零花钱花花，买点啤酒，买包烟（bushi）。 没钱寸步难行，对魔女也同样适用。 准备完毕，瑞季回房间拿好扫帚，锁好门窗，按照刚才的起飞方式跨坐在扫帚杆上。扫帚能感应主人的想法，以平稳的速度升空。 美好的周日绝不能浪费在这座冷清的神社里。 4.魔女世界的银座 银座，日本东京中央区的一个主要商业区，也是整个亚洲最昂贵的地方，不论是消费还是商业区规模，在东京都位于前列，有无数善于经商的魔女入驻此地，开设售卖材料和魔法书的店铺。 巨大的人口流量和惊人的金钱流通速度，让它和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纽约的第五大道并列为世界三大繁华中心。 它是瑞季穿越到魔女世界后的第一个目的地。 日本境内的城区分为地面部分和天空部分，位于天空的浮空城主要居民是魔女，魔女们的商铺和住所大多都在天上。 远离地面居住有诸多好处，日本国土面积相对狭小。明治维新是一个重大转折点，等到第二次世界魔女大战之后，无数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道路也越来越狭窄。 浮空岛技术在第二次世界魔女大战之后广泛流传，极大减轻了日本的国土压力，大量魔女迁居浮空岛。 日本第一次出现浮空岛是在奈良时代，当时的日本广泛吸纳世界各地的先进文化技术，向国外派遣魔女使节团，其中一个使节团出色地完成任务，从西方带回了制造浮空岛的技术。 拿到浮空岛技术的魔女被当时的人誉为“开拓魔女”。能够拿到独立封号的魔女少之又少，只有个人成就极大才能得到联合国魔女秘书处的认可，并授予和其成就相符的封号。 虽然那位伟大的开拓魔女早已经离去，她带回来并加以改良的浮空岛技术却为日本的社会带来相当重大影响，尤其是魔女的生活。 飞得越高越远，视野也就越广阔。 一望无际的蓝天，任何一处都能成为扫帚飞行的空道。沿途有大量全息装置投影的路牌，上面的内容包括前方站点和飞行限速。 文字会实时滚动，告知飞行中的魔女东京今天的天气，室外温度和注意事项，各大企业和品牌的广告也会依次播放，不放过任何一个宣传产品的机会。 和瑞季一样骑着扫帚在空中疾驰的日本魔女很多，各大年龄段都包括在内。 有穿正式法袍，赶着去参加活动的年轻魔女，也有穿jk制服，刚上完补习班的初高中生魔女，甚至能见到穿着和服买菜的魔女阿婆，扫帚杆子前面挂着装满蔬菜的菜篮子。 远处是令人目眩的世界。 巨大的浮空岛，上面是银座近年来新兴起的超大型浮空综合商业区。摩天大楼和商铺鳞次栉比，大厦已经不能用直插云霄来形容，它们就建在云端。 浮空岛外侧环绕着空轨，上面是时下最先进的浮空列车。空港附近有几艘悬浮的大型飞艇，乘客们按照顺序依次上落。 交通方式还有浮空巴士，浮空计程车，一些具备经济条件的魔女会购买带飞行能力的汽车，或准备专属坐骑。 旁边就有几位骑着狮鹫的魔女，金色的狮鹫看起来还蛮炫酷的，就是不知道多少钱一只。 大多数魔女选择扫帚飞行，它轻便快捷，又能有种兜风的舒适感。那种能毫无遮蔽地俯瞰整片空域的心情，让瑞季的身体和灵魂都产生强烈的激荡感。 “不得了……这也太厉害了。这就是魔女文化占据主导地位的世界……” 只要是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的人，都会发出相同的惊叹声。幻想中的世界一朝成真，再多词语也无法形容她现在的愉悦。 远处的银座浮空区正向她招手，如同一位衣着华丽，性格奔放热情，样貌精致的妙龄女子。高大的楼体外侧，配上或巨大或细长的广告牌，颜色和内容极其丰富。 诸多要素同时跃入眼帘，更显得眼花缭乱，让人应接不暇。光是白天就已经够震撼人心，瑞季简直不敢想象到了晚上银座到底会是怎样一副盛况。 “希望口袋里可怜的1万9千日元希望不会太快消耗掉。如果去酒吧喝一杯啤酒，应该能消费得起。” 瑞季盯着华丽到要闪瞎自己眼睛的巨大广告牌发呆，上面是一位艺人魔女，手里拿着一罐红色易拉罐啤酒。 那是日本最有名的啤酒品牌之一——麒麟啤酒。即使是在魔女世界线，也会有和普通世界线互通的事物。 艺人魔女笑容自然，带有独特且不容拒绝的说服力，念着广告商要求的台词。这款啤酒瑞季有尝过，颜色金黄，麦香浓郁，少了一般啤酒的苦涩味，适合平常不怎么喝酒的人。 啤酒广告播放完，接着又是几个魔女课程补习机构的广告。 并非瑞季对广告感兴趣，特地停下来观看。在银座空域飞行的魔女和交通工具数量众多，采取和陆地相同的分流方式，骑着扫帚的魔女们也需要遵守空中的交通规则。 建在小型浮空地块上的交通指示灯和地面一样，分为红、黄、绿三种颜色。银座空域设红绿灯是必要的，每天有无数魔女和交通工具经过，没有规则的空域也会发生意外，飞行中的魔女有时会撞在一起，或撞到飞行中的交通工具，引发更大的混乱。 红绿灯屏幕开始倒计时，等到红色的数字变成0，指示灯才刚变绿，等待“已久”的魔女们便迫不及待地向前猛冲，依旧是留下一道道如同彗星尾巴的炫酷幻影。 空港有寄存扫帚的地方，每次的寄存费是500日元，价格不特别贵，瑞季还算能接受。带着扫帚在商业区里窜来窜去不符合魔女协会的规定，违者罚款10万日元以上，30万日元以下，运气不好的魔女可能会收到29.99万日元的罚款单。 扫帚寄存处在银座浮空商业区飞艇下落点附近，瑞季排在其他魔女身后，一边感受被盛夏阳光炙烤的炎热感，一边感慨寄存处那位魔女的身材。 当然是在心里默默感慨。 魔女打扮清凉，穿长度很危险的热裤和紧身白色背心，外面披着一件夏威夷风花衬衫，纷杂的色彩浓缩在这块布料上，看起来奔放异常，和繁华的东京格格不入。 她头上也戴着同款黑色魔女帽，脸上还戴了遮阳的墨镜，整个人显得很懒散。更值得注意的是白色背心下饱满的女性优势，它比头顶的阳光更炫目，让布料产生了美妙的弧度。 “寄存费500日元。” “好的……” 瑞季移开视线，从钱包里拿出五百日元现金。 魔女在收银机上一通操作，打印出一张发票，把发票和存取号码牌一起交给她。 “晚上十点钟之前记得来取。” “好……谢谢。” 第一次和妹妹静流以外的魔女交流，瑞季心情有几分紧张。她把发票塞进钱包，带挂绳的号码牌则是像手链似的挂在手腕，免得在逛街的过程中不小心弄丢。 她站在银座四丁目的十字路口，被两侧的高楼包围，附近有一个空轨站入口。银座的建筑风格不只是单一的现代风，也保留了相当一部分19世纪的建筑，比如空轨站对面一座白色的钟楼。 周末的银座区人口流量非常恐怖，街道上不仅有魔女还有住在地面的普通人。这是一个魔女和普通人共存的年代，除了一些特定区域外，大部分公共区域魔女和普通人都能进出。 走马观花式游览过一遍四丁目的街景，瑞季才想起自己是来找地方喝东西消遣的。日本现在成年的年龄下调至18岁，她今天刚好达到合规饮酒年龄，只要向酒吧或卖酒水的地方出示身份证，哪怕长得稚嫩，人还在上高中，店员也不会阻拦进店。 上辈子，她是一名为生计在城市角落里四处奔波的社畜，加班结束最大的快乐是到路边摊来一瓶啤酒，再点一把肉串。 日本的居酒屋消费相对夜店便宜，也更大众化，价格没有那么劝退。 她驻足在居酒屋门口，瞥了一眼摆在外面的价目表，看到人均消费5000日元起，顿时打消了走进去的念头。 妹妹出门前特地叮嘱过她不要乱花钱，任何不以生存资料消费为目的，属于享受资料消费的支出都属于乱花钱。 前面有一处水龙头，有几位魔女在洗手洗脸。众所周知，日本的龙头水是可以直接喝的，虽然旁边有自动贩售机，里面的矿泉水卖120日元一瓶，更多人愿意选择旁边的水龙头。 魔女们并不觉得喝龙头水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瑞季没有太多顾及，也加入其中。 没有经济来源的处境下，任何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对了，还得买点学习资料。” 那1万9千日元是静流拨给她买教辅的款项，接下来的月度能力测验要考察4级属性法术的使用熟练度，属性法术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之类的法术。 高中毕业要求掌握至少5级，否则就拿不到高中的毕业证。 瑞季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自己现在连2级都没学。 “完蛋……” 离1月份的期末考试还有半年，趁现在兜里还有钱，趁早去书店买魔法书回家内卷还来得及。 5.狭路相逢 说到银座最有名的书店，当然是茑（niǎo）屋书店。 茑屋书店是日本有名的连锁书店品牌，其定位为“生活方式提案型书店”，除了售卖书籍、文创产品，还有咖啡馆、酒吧、艺术展览，甚至还有衣服、电器、自行车等杂货销售。 魔女们修习魔法的书籍和材料也能到这家书店购买，比起书店，它更像一家生活馆，能让买书的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魔法书这类用品属于教辅资料，教辅资料的价格通常不会卖到天价，但价位也有高低之分，级别越高就越稀有，价格也越可怕。 像1级属性法术卖2000日元一本，2级的大概5000日元，普通的初高中生魔女完全负担得起。等到级别递增至10级以上，没有稳定工作和资产的魔女就会露出愁苦的表情。 知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想获取这份财富必须用等量的金钱来交换，这是魔女们的共识。 有钱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在魔女的世界里财力和实力成正比。 瑞季绕开一些自己根本不敢走进去看的奢侈品店，跟着全息路标一路前进，乘坐扶梯来到大厦六楼。书店在大楼一个很显眼的位置，门面打造得很大气，门口就有摆放最新魔法类书籍的书架。 诸如《从零开始学习变身法术》，《三个月掌握1级属性法术》都是书店里的畅销书，深受魔女们喜爱。 上面不仅有构建法术的精简术式，还罗列了最快掌握它们的办法。第二本价格相对第一本便宜，只要38888日元，第一本涉及高级稀有魔法，后面价格直接多加一个0。 差异如此悬殊，瑞季伸出去拿试读章节册子的手顿在半空。 变身法术是大魔女级别的强者才有能力修习的内容，能把自身变成其他的生物，范围是世界上现存生物的任意一种。 这本30多万日元的书还不是完全体，后面还有好几部，贵得离谱。 瑞季暂时没有那么昂贵的需求，背包里的便签本上罗列的也只有2-3级的魔法书。口袋里剩下的钱还不足以买下全部，但是，她还有漫长的半年时间。 钱没了还能再攒，无论如何自己都得顺利从高中毕业，升入大学。这是为了圆上辈子没考上本科，不得不去读专科的梦。 茑屋书店巨大的规模让瑞季为之惊叹，路边的书报亭和它一比简直弱爆了。说是书店，更像一座被书籍包围的堡垒，每本书都是垒砌墙壁的砖块。 她在几十个大书架中间穿梭，终于在“魔女高中基础教辅”专区找到她最迫切需要的《魔女必学2级法术》，里面包括魔女高中阶段需要掌握的全部2级法术，售价12000日元。 《魔女必学3级法术》价格直接水涨船高，单价50000日元，是她买不起的价格。 “可恶，这就是私立高中的要求吗？” 位于新宿区早稻田私立魔女高中学风严谨在日本境内是出了名的，从留存在大脑中的记忆可以得知，姐妹俩本来没资格就读，由于东京魔女协会从中协助，她们才得以踏进这所高校的大门，否则只能去读师资和条件较差的公立魔女学校。 公立魔女学校基本不用妄想升学率，毕业之后就能直接进厂找工作了。 有不少没能顺利进路的魔女毕业生选择到工厂，用魔法高效打螺丝，享受996的福报。这样的魔女要么成绩特别糟糕，要么太穷买不起魔法书。 日本各处的工地也会招搬砖魔女，每个月大概能赚40万日元。 瑞季不想打螺丝，也不想搬砖。 为了以后能过上美好的生活，她忍痛从书架上拿下那本厚得像板砖的教辅书。 几位穿其他高中制服的魔女路过，在旁边的书架前停下，似乎也是来找相关资料，趁着即将到来的暑假在家里偷偷研究。 魔女和魔女之间竞争激烈，表面说假期要玩个痛快的同学，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卷。瑞季属于不想卷，但为了魔女人生更舒坦不得不应付学校的指标，相当于大学生的期末考试。 “接下来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干了。卷，都可以卷。” 她看得懂书里的内容，这是身体与生俱来的技能。哪怕是令人烦闷和头痛的片假名，在这双灰蓝色的慧眼里，它们和中文一样能轻松看懂。 除了母语，日本的魔女们还得接受一些其他语种的教育，比如英文和德文，还有拉丁文。对瑞季来说德文和拉丁文的部分看得比较吃力，家里的书架上也有不少相关书籍，可见想成为一位优秀的魔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抱着教辅书低头走路最容易出问题，等瑞季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一位浅灰色中长发魔女迎面走来，和她撞个正着，两人都倒在地上，怀里的书也在瓷砖上滑出一大段距离。 要论责任她们各占一半，毕竟大家都在走神，没心思注意前面的路况。假期的书店人超级多，到处都是来买资料的魔女。 茑屋书店还设置了大量阅读区域，有高度适中的书桌和柔软的沙发组，无限续杯的冰水和清茶，没几个魔女能拒绝这样的环境。 和瑞季相撞的魔女刚才捧着一本已经结账的书，边走边读，思考术式构建的最佳方案，灵光乍现之时，连贯的思维如同被撕裂的纸张，化作零星四散的碎片。 “你怎么回事？” 魔女揉了揉肩膀。瑞季的魔法书具备让人疼痛的外在条件，厚重的精装封皮杀伤力巨大，不偏不倚戳中她柔软的肌肤。 “对不起，刚才没注意看路，我真的很抱歉。你没事吧？” 瑞季把摔倒的魔女扶起。为了让对方消气，她只能多重复几次道歉的话语，把掉在地上的魔法书捡起归还。 灰发魔女阅读的魔法书竟然是8级防御魔法。8级和8级以上魔法是魔女大学的授课内容，而这位魔女看上去也不过就高中生的模样。 重点是，魔女身上竟然也穿着早稻田私立魔女高中的制服。 没想到还是校友。 6.同校尖子生 仔细盯着灰发魔女看了一会儿，瑞季有种熟悉感。 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里——藤永悠夜。 这家伙不但是校友，她们俩还认识。虽然不在同一个班，却是同一个年级，每天都能在学校见到面的那种关系。 “藤永……你也来买书？” 瑞季用堪比“今天天气真不错”这样尴尬的方式打招呼，差点双脚抓地。 她同样很不擅长和同龄的女孩交流，妹妹静流除外。静流属于年少但性格早熟的类型，何况她们还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彼此之间没有隔阂。 藤永不同，她性格成熟但是难以相处。 些许不愉快的记忆如同海水倒灌进入大脑，人体控制中枢对身体发出最高级别预警信号，催促撤离。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这家书店我家也有入股，母亲们期望我多读书，在上大学之前掌握全部8级基础魔法。倒是你，为什么会拿着2级的魔法书？” 漂亮的天青色眼眸紧盯着瑞季怀里的书，露出困惑的表情。也许是藤永天生性格比较高傲，加上身材高挑，总给人几分轻视一切的印象。 那出色的样貌，精致的鼻梁和面部线条，兼顾日本人的温婉柔美和西方人的立体，说是黄金比例也不为过。 事实上，藤永有睥睨一众事物的资本。她出身自日本著名财团之一的藤永财团，是家族长女，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旁支经营着东京的大型神社，时不时会请她去当代理巫女做仪式。 东方魔女和西方魔女结合，得到起源之树祝福并诞生下的后代，自然会受到多方眷顾。 含着金汤匙出生，成长为一名尖子生的少女，自然不可能看得上2级魔法。她高一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5级，理所当然地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瑞季想到一位出现在魔女题材动画里的人物——戴安娜·卡文迪许。 面对这双灼人的美丽眼眸，瑞季竟有几分心虚。 “我买学习资料巩固一下以前的知识。” 与其说巩固知识，她连地基都没打好，这个说法只不过是想挽尊罢了。原来的瑞季到底有多摆烂，用脚指头都能估计个大概。 藤永似乎是冷哼了一声。 “还有6个月，希望你在第三学期结束那天不会出现在留级的名单上。静流一个人支撑神社非常辛苦，经常能看到她在东京各个区之间奔波。你什么时候才能承担起姐姐的责任？” 最后一句质问直击心灵，瑞季无言以对，只好呆愣在原地目送藤永离开。被年级第一的尖子生用像针一样锐利的话语责备，最好的办法是顺从她。 那些话好像也没毛病。 “我还有补习班要上，先失陪了，下周学校见。” 藤永向她鞠躬，脸上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冷淡无比，甚至没有点对待校友该有的态度。 灰色和黑色交织的清丽背影被书海和人潮淹没，怀里的2级魔法书有些刺痛眼睛。 “这下不能当大本钟了，学霸都敢把成绩糊到脸上来，不能不努力啊。” 又寄又摆，实在是丢自己的脸。书店对面的餐厅飘来的食物香气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体内充斥一种打鸡血过后燃烧起来的上进欲望，俗称学习积极性。 这份积极性可能是一次性的，等热血燃烧过后又会恢复一蹶不振的状态。她要做的是趁那天到来之前把学校要求掌握的4级魔法学会并熟练运用。 才刚穿越就要回味当年埋头苦读的滋味，实在是一大挑战，让她这个上辈子的经典社畜人士感受到来自学校的威胁。 魔女的优势不只体现在能使用强大的魔法上，精神力也比普通人类强。人类需要8小时精致睡眠，魔女只需要睡3到4小时，剩下的20小时能随便拿来霍霍，比如假期最后一天，一人和一支笔，创造一沓奇迹。 去掉吃饭洗澡等日常事项所花费的时间，假如是卷王之王，能挤出大概18小时学习。一些醉心魔法学习或课题研究的魔女真的会花那么多时间，愿意燃烧一整天的精力泡在书山题海里。 藤永肯定是那样的人，瑞季很了解尖子生的心态。她们为了不让身后的人赶超，以接近神经质的心态疯狂学习，生活中只剩下学业，别无他物。 那种疲惫的生活跟自己完全不合拍。 她抱着2级魔法书到收银台结账，紧绷的神经在彻底远离藤永之后才得以放松。书籍被店员装在精美的手提纸袋里，包装得像奢侈品店售出的礼物。 手提纸袋柔韧性强，是用法术制作的一种承重性极强的牛皮纸，放一本《辞海》拎着走也不在话下。 瑞季到旁边的吧台混了杯冰茶喝，穿白衬衫，黑色短裙，外面围着青色围裙的魔女耐心地听取要求，放入的冰块和糖量都恰到好处。 走出书店，她还有点恍惚，产生怅然若失的心情，就像被迫离开家去上学一样难过。身体眷恋书店里的冷气和柔软的沙发，自己真正的家里却没有这些美好的事物。 “不愧是日本最有名的连锁书店，都快赶得上西餐厅的服务水准了。” 低头看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接近下午两点。瑞季既没有去处，也没有能做的事，除了学习。手里沉甸甸的纸袋装着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任务，它是明年能否升上高三年级的关键。 她到空港附近的寄存处取出扫帚，交还号牌，把纸袋挂在扫帚头上，轻松起飞。 下午的阳光和中午相比非但没减弱，甚至还更强烈，坐在扫帚上飞行有种会当场融化的错觉。带伞飞行属于违法行为，万一运气不好遇到空警魔女会被拦下，缴纳400-1000日元罚金。 若事故严重，将被吊销扫帚的驾驶执照。 单薄的防晒衣让包裹在下面的身体倍感闷热，每一个毛孔都发出抗议，需要凉爽舒适的环境。瑞季眯着眼睛，迎着刺眼的日光，尽可能贴近大楼的阴影飞行。 被甩在身后的银座浮空商业区沐浴在一片耀眼的金光里，如同用纯金打造的圣殿。 7.与生俱来的天赋 回到自家庭院，瑞季把扫帚随便往墙上一靠，坐在卧室的门口的观景缘廊翻阅刚买的2级魔法书。12000日元的含金量是普通教辅资料无法比拟的，它由现今日本最著名的出版社——中学馆出版发行，质量超越其他杂牌教辅书一大截，令其望尘莫及。 虽然期末考试考察的内容是属性魔法，其他的实用性和辅助性魔法、乱七八糟的杂项也有可能划进考试范围里。 比如魔咒编写，法术演示，在考官面前限时炼制魔药，骑行测试，还有PVP实战测试。 魔法这一主要科目的期末考试按照100分算， 笔试部分很公平，所有魔女都做同一份试题。笔试考试只占50分，剩下的50分要从上面几个大项里随机抽取，采取最经典的抽卡制，抽到哪张卡就考哪一门。 每位魔女抽两次，抽到的项目即为期末考试题目。当场抽取，当场检测，没有人能在考试前知晓自己会取得怎样的成绩。 考试的范围如同天空和海洋一般广阔，而自己的脑容量却只有宝特瓶那么大。 学习魔法的第一步是放空大脑，将注意力集中于一处，努力冥想。冥想对构建术式非常重要，使用火球术脑中要出现火焰燃烧的模样，水球术就是水流动的模样，其他法术同理。 调动最大的想象力能让术式更加精确，冥想和魔法的效果、强度直接挂钩，一次错误或带有偏差的冥想，会导致法术里掺有杂质，影响最终展现。 只要学会如何冥想，在反复练习中提高熟练度，形成肌肉记忆，基础的魔法随手搓不成问题。瑞季能随手搓1级的，2级还不够熟练。 家里2级法术的书，有2/3被之前的瑞季在冬天停电的时候拿去壁炉里生火取暖，现在只剩小半截残骸，里面的内容几乎不能辨识。 拿学校发的教辅资料去生火取暖，也确实是个人才，难怪静流会那么生气。 瑞季翻开扉页和插图页，来到正文。第一个法术是水属性法术，名字叫【化雨】，根据书里的描述，是将自身魔力变成水，通过合理的术式构建，将魔力变成的水转化为更高级的形式，比如水雾，水龙卷和雨。 如今的魔女世界已经解决了干旱问题，也不需要传统的人工降雨作业，向天空发射特制的碘化银炮弹和干冰，请一位大魔女站在需要降雨的地区，来一场华丽的【化雨】魔法，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因此以学习农业知识为主的农学家魔女必须要学习和水有关的魔法，这是魔女协会的硬性规定。 神社庭院里有一些草坪，最适合拿来练习水魔法。 “呼……现在先开始冥想，放空大脑。” 她先呼出一口浑浊的热气，忽略掉滚烫的汗珠顺着后颈滑落，路过蚊子叮咬的肿包时带来的刺痛感，闭上眼睛进入冥想。 对魔法不够熟练的魔女需要闭眼辅助，反正周围也没人看见，闭上眼也不会怎么样。 瑞季在脑中想象一场清爽的急雨，降水量相对温柔，淅淅沥沥，轻抚脚下青绿色的草皮。冥想的过程就是构建术式的过程，画面越清晰具体，术式构建越成功。 身体内的脉络和肌肉之间流动着轻盈、奇特的暖意，如浸泡在箱根山的天然温泉池那般惬意。魔力最终流向指尖，被甩出体外。 “滴答——” “滴答——” 几滴带凉意的水珠从高空坠落。 头顶上的一小片天空出现乌云，接着，绵密的雨丝从云层中洒下，持续了两分钟时间。瑞季站在限量版雨幕里，享受被雨水冲刷身体的愉悦。 化雨魔法练习得很成功，基本上初次接触就上手，期间没有波折。 “魔法……好像也不怎么难。” 瑞季本来没什么信心，化雨属于低级魔法里比较难的一种，需要同时从形态，作用和声音多方面进行冥想，稍有分心就会导致术式构建失败。 她没花什么功夫就搓完术式，让院子里下了一场迷你雨，心里难免小有成就感。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示例，第二第三次更加轻松，释放魔法的速度更快。最后，她甚至不用闭眼，冥想的画面在脑中自然浮现，再通过法术具现化，整个过程只花费不到两分钟。 天赋的加持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瑞季趁热打铁，一口气完成十几个2级魔法的学习。这些魔法学校都教过，在大脑里留下浅浅的记忆。 现在的反复练习是加深记忆的过程，瑞季的记性不错，学过的东西基本不会忘，有点过目不忘内味。 高强度的练习伴随而来的必定是疲惫，巨大的精神力损耗让她感觉像去工地徒手搬一天砖那么累。家里的缘廊打扫得很干净，瑞季用防晒衣枕着脑袋，注视缘廊正上方的木制屋檐。 一只风铃悬挂在横梁下，被晚风吹动，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瑞季在风铃的声音里入睡，红色的日轮向西方下沉，在所经之处留下橙红色的光晕。黑夜迫不及待地驱散最后几缕亮光，将昏暗的颜色洒向天幕。 佐久间神社没有点灯，如同一只趴伏在黑暗中沉睡的巨大猛兽。 跟前面街道那几座双层房屋比，神社的面积才算得上巨大。一旦搬出藤永家旁支开设的藤永神社，佐久间神社只有望洋兴叹的份，连人家小拇指也比不上。 闷热的晚风在回廊里穿梭，庭院的石板路尽头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和铁片摩擦作响的声音交替出现，频率越来越急促。 高大的黑影从回廊的死角处出现，身上燃烧着诡异的青蓝色磷火。 一位穿着日本战国时期甲胄的武士在庭院的石板路上缓缓前进，走向瑞季所在的房间，目标很明确。武士的腰间悬挂一把胁差，右手紧握一把1.2米长左右的太刀。 黑色的铠甲让庭院里充满肃杀之气。 和铠甲配套的漆黑恶鬼面具之下，是一双闪烁红光的眼睛。 8.安土桃山时代的遗魂 现代日本庭院里出现安土桃山时代的武士，这一场景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武士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威严，一言一行都极具压迫感。战国的武士魔女是社会中地位较高的阶级，士农工商四个平民魔女类别中，能混到武士的魔女比其他三个阶级更有发言权，几乎是横行一方。 庭院里这名武士铠甲华丽，从头到脚都被金属包裹得严严实实，对身体的防护效果无疑比普通的步兵得多。 最底层的武士步兵魔女只有防腹部的铠甲，被称为腹当或腹卷。除此之外，其左右两边各有一片叫做长侧的甲片，没有袖，也没有背部的防护。 它是缺少资金的低级士兵魔女的最佳选择，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魔女的世界里不论古代还是现代都适用这条铁则。 买得起全套具足的武士魔女具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比如现在庭院里出现的这一位。 一阵阴冷的风刮过，瑞季感觉周围温度骤降，东京仿佛一下子从夏季跨越到深秋，寒意彻入骨髓，身下的木板也变得冷硬无比，脊背泛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啊……” 她从熟睡中惊醒，抱住身体。 六月底的东京傍晚有这么冷吗？瑞季深感疑惑，披上地上的防晒衣外套，阻止寒意继续透过肌肤渗进体内。 没有点灯的庭院被高大的树木环绕，每当一阵猛烈的晚风吹过，枝叶之间摩擦发出窸窣声，房屋的阴影中似乎隐藏大量不可名状的怪物，多一眼看一眼就会爆炸。 沉重的脚步声清晰可闻，那名武士在绕着庭院踱步。 瑞季一下子警觉起来，冲进房间，摸黑从墙上的刀架拿走一把看起来很有安全感的太刀。说到和日本武士决斗，那必须得用唯一指定武器。 手指触碰到刀身，莫名的熟悉感从刀柄的纹路涌进掌心，她知道该怎样挥刀和躲闪，用剑道人独有的方式防御武士的进攻。 但是，为什么非要只用刀呢？刀和魔法结合岂不更好？ 魔女们战斗的武器不局限于手里的法杖和体内充盈的魔力，现实中的武器拿在手里，用魔法为它附加杀伤力的战斗方式也深受大量魔女的推崇。 战斗方式因人而异，有人喜欢近战，有人喜欢远程，瑞季恰好是喜欢近战的一类人。 当个近战法师也没什么不好，职业分支大概是术战者，靠近战打出强大的法伤（bushi）。 和黑色铠甲的武士面对面的瞬间，太刀立刻出鞘，开刃的一面朝向正前方。握刀的双手微微颤抖，手心发冷，黏腻的汗水浸透脊背。 无情的晚风肆意掠夺体温，瑞季呼吸急促，眼中倒映出武士身上跳动的幽蓝色。 鬼火的颜色。 用魔女的常识来判断，这名武士应该是怪谈。怪谈可以是冤魂，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动物和看似没有生命的物体。 这些事物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且大部分对人类世界有害，被最初的一代魔女们命名为怪谈。魔女学习魔法一共有两个决定性理由，一个是将种族优势发扬光大，另一个是对抗怪谈。 魔女是世界美好的一面，怪谈就是阴暗面，或是对立面。 “你是谁？我……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找上我？” 瑞季紧盯武士脸上红色的般若面具，脑补面具下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要么是满脸胡须和皱纹的老头，要么是肤白俊美的青年。她对日本武士有刻板印象，一般不会特地去想象介于二者之间的样貌。 虽然脑补怪谈的样貌毫无意义，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小差。 双方在空旷昏暗的庭院对峙，疑似怪谈的武士并未急着进攻，以闲庭信步的姿态踱至瑞季跟前，接着放下太刀，跪坐，双手触地，弯腰行李。 手上的护甲印着金色五木瓜家纹，形状像五瓣樱花。红色般若面具的金色尖角戳中地砖，摩擦声尖锐刺耳。 “参见主公大人。” 面具下的声音沉稳，说话腔调和现代人不同，更接近出演大河剧的演员惯用的腔调。一本正经又小心翼翼，符合瑞季对日文武士的认知。 语气和华丽的铠甲已经不是最重要的，般若面具下传出的声音竟然是名女性的声音！ 既然是女性，那就肯定是武士魔女。普通的女性通常不具备上阵杀敌的能力，曾经辉煌的战国激荡一百年间，日本被划分为多个小国，小国和小国之间战争不断，武士魔女是战争主力军，也是谱写时代乐章的主角。 眼前的武士魔女隶属于尾张的大名织田信长麾下，五木瓜家纹是最直接能证明身份的事物。 “你……是信长家的哪位近臣？” 瑞季这方面历史知识比较匮乏，能想到的也就寥寥几人，有羽柴秀吉，明智光秀和森长可。她们都是战国时期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魔女。 她有个大胆的猜测，怪谈就是织田信长本人。但下一秒，怪谈就把她妄想的道路给堵死了。 “在下只是一介籍籍无名的足轻武士，曾有幸效忠于信长殿下麾下，如今时过境迁，我已成为非人之物，只能以如此怪异的形式出现在您面前，请您见谅。” “能不能摘下面具说话？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的脸很吓人的话，那就算了。” 大晚上看见满是蛆虫和苍蝇飞舞，腐败不堪的人脸，会难受得好几天吃不下饭。面具下的脸相当于开盲盒，在打开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主公明鉴，我相貌算不上特别丑陋，应该有资格称作普通。” 怪谈摘掉面具，露出狰狞鬼面隐藏下的面容。 事实证明怪谈的说法还是保守了，那张脸岂止是普通，放在当今日本，能吊打一堆歪瓜裂枣的偶像魔女。 肤白貌美，五官端正，棕色长发梳成单马尾，显得简单利落，脸上不施脂粉，血红色的双眸坚定有神。 她从上到下都很符合武士的身份。 “我还有个问题。” 瑞季和怪谈对视，把拔出的刀收回刀鞘里。 “你为什么叫我主公？” 9.红月之夜 “这件事很平常。” 怪谈又变了说话的风格，时代感一下子变淡。 这次的风格像现代人，听起来反而没有违和感。它们是能随着时代发展而稳步跟进的事物，表现出与时俱进的特征倒也不奇怪，直接省去交流的麻烦。 古代日本人的生活和现代人差别太大，过程中难免出现偏差。 瑞季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变成怪谈的日本武士魔女在缘廊下相遇，她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几罐打折黑咖啡。 静流不喜欢喝咖啡，这些肯定是“自己”的存货。 无须担心，直接拿就完事。 她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和怪谈保持一米半的安全距离，刀随时放在身边。武士魔女是一种随时会翻脸不认人的生物，前一刻还谈笑风生，接着就拔刀相向的人也不是没有。 但忽略掉怪谈的身份和性质，现在的谈话就很普通，跟吃过晚饭在院子里闲话家常的魔女没什么不同。 属于两个时代的魔女，竟然在同一个时代面对面谈话，这是在演电影还是写小说？ 平心而论，瑞季很磕这位武士魔女的颜值。魔女和变成怪谈的魔女结合是逆天而行，属于超出常人理解的行为，很难得到其他魔女支持。 再者，武士魔女已经变成接近灵魂的状态，真想结合也做不到。 瑞季不得不以几声干咳结束无谓的妄想。 庭院内的温度恢复正常，该死的闷热感从四面八方涌来，怪谈自带的降温效果好像越来越不管用了。她想拜托怪谈再来点降温的技能，在那之前得先问名字。 称呼对方名字是基本礼貌。 “那个，请问你贵姓大名？” “上一任主公，也就是您的两位母亲称呼我为三日月。” 怪谈一本正经地打开另一罐咖啡，当着瑞季的面一饮而尽。古代武士魔女穿铠甲喝咖啡的画面过于清奇，她差点克制不住拿手机拍一张纪念的冲动。 想到对方身份是怪谈，危险性高，轻举妄动的欲望才成功压制住。 “我只记得您的母亲们在狭间的战斗中击败我，并将我封印带回现世，放在神社的水池中净化污浊，赐予我新的名字。几年后，她们因为一次事件牺牲，我再度陷入沉睡，直到今夜才苏醒。” 三日月看向颜色昏暗未明的天幕。今夜悬挂在天上的月轮竟然呈现出，鲜艳的血红色，和她眼眸的颜色极为相似。 在《飞鸟时代魔女怪谈录》有提到关于红月之夜的内容。红月之夜的月光带有独特力量，沉睡的怪谈沐浴红色的月光，在黑暗的角落里渐渐苏醒。 狭间和现世能看到同一轮月亮，原理不明。最早研究怪谈的魔女通过和现世中的魔女实施联络，证明了这一推测。 红色在某些情境下含有不祥的意味，象征血液和死亡。每当红月之夜降临，魔女们都会格外紧张，尤其是战斗力较弱的弱魔女，必定在夜晚12点之前紧闭门窗，排除一切杂念。 假如耳朵听到一些低沉细碎的呓语和杂音，可选择打开《魔女静心魔咒·全球版》第十一章，反复诵读第四篇的内容。 瑞季盯着那轮血月，没来由地感到头皮发麻。生而为人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在艺术作品之外的地方看到颜色这么诡异的月亮。 庭院里栽种的一小片竹林在晚风中摇曳，在无灯的环境下宛如纵情狂欢的鬼影。自从三日月出现，瑞季就变得特别紧张，总感觉四面八方全是不可名状的可怕之物。 “你是被月光唤醒的？” 她忍不住往三日月旁边挪动半米。 这位怪谈没表现出敌意，暂时当成盟友也是没问题的，大概。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 三日月放下手里的空咖啡罐，伸手指向神社竹林深处的小径。那条路黑得像山野中荒无人烟的小道，一走就会失踪那种。 “你干嘛？” “我的本体就放在那条路尽头，只有您能触碰，今夜恰好是将我解放的时机。” “想骗我？然后在竹林深处把我先（）后杀？” 瑞季变得更警惕了。正经人不会把女孩子带到没有人烟和光线的小路里，正经怪谈也不会。报纸上曾有一些关于魔女失踪的案件报道，扫帚坏掉的贫穷弱魔女把它送到修理店维修，自己为了省钱走小路回家。 日本的公共交通价格偏贵，计程车的费用有时甚至超过搭乘航班的费用。 那位魔女每天都走那条小路回家，它是打工地点和住处之间最近的一条路。等第二天，打工的冰淇淋店没等到魔女来上班，魔女就读的大学也发现她旷课。 上班从不请假，上学从不旷课的魔女，一下子发生两件反常的事，立刻引起东京魔女警视厅的注意。经过为其一周的调查，在郊外一处神社附近的荒地发现一名死去多时的魔女。 案件发生在2009年，距今已经过去14年，给当时独自出行的魔女造成巨大恐慌，一段时间里魔女们都不敢单独行动。 经过警视厅调查，可怜的魔女死于怪谈之手。 女孩子不能和不认识的人一起走，这是常识中的常识。哪怕对方是女性，也不可放松警惕。 三日月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我不过是提醒您，像您这样魔力量过高的魔女，很容易成为怪谈的目标。解放我不过是一个自保的方式，愿意与否全凭您一人意愿。” 说完，她戴上红色的般若面具，提刀消失在庭院的拐角，形如鬼魅的身影和黑夜彻底融为一体。幽蓝色的火光随之熄灭，庭院又恢复令人心跳加速的亮度。 现在该点灯了。 瑞季用1级火球术逐一点亮神社里的石灯笼和廊下的吊灯，石灯笼有几十个，一个个点起来很麻烦。大神社里有多个巫女，点灯的任务分摊在多人身上，每个人只需点亮几盏。 以一己之力完成，任务便显得格外繁重。 暖色的火光从方形石灯笼里溢出，廊灯散发出昏黄色的光晕，清冷的神社不再像刚才那么阴森可怖。 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晚上睡觉确实有亿点点害怕。 10.出师不利 缘廊上摆放的空咖啡罐让瑞季意识到，三日月是真的来过。她大脑很清醒，不可能出现臆想，自己喝了两罐苦得要死的黑咖啡还不记得。 等思绪彻底平复，夏日夜晚独有的燥热感把瑞季拉回现实。 魔女不是神明，也会像普通人一样被该死的炎热天气所困扰。单薄的白T恤在汗水浸润下变得黏腻，和肌肤紧贴在一起，非常不舒服。 “可恶，刚才竟然忘记让她给院子里降温。” 光顾着回忆14年前的魔女失踪案，结果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瑞季心生懊恼，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 红月之夜不宜外出，唯恐遇到怪谈，但是，妹妹静流还没回家。 夜晚是怪谈高发的时段，红月之夜更是一次强力的buff，让危险性大大增加。瑞季很担心静流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遭到怪谈的袭击。 都怪那个叫三日月的怪谈，直接把她心底里最本源的恐惧给激发出来，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家里又闷热得厉害。 思来想去，瑞季动了出去找妹妹的心思。 “我记得地址是大久保五丁目1番4号。” 熟悉的地址，应该在公共媒体上见过。院子角落里堆着一些还没处理掉的旧报纸，由东京最著名的报社之一的《朝日新闻》发行，头版头条经常会刊登和怪谈相关的文章。 其中几份报导的就是近年来比较轰动日本的怪谈——新宿大久保无脸幽灵。 静流要面对的是那样一个连魔女协会都暂时捕捉不到踪迹，来去形如幽灵的怪谈，简直是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无脸幽灵犯案30多起，至今还没破获，连警视厅里专门画心理画像的魔女都束手无策。 佐久间神社也在新宿区境内，只不过离五丁目有点远。如果静流去的是新宿二丁目的魔女主题夜店玩，她反而还没那么担心。 被其他魔女吃干抹净总的来说比遭遇怪谈安全。 瑞季越想越害怕，拿上手边的太刀和扔在房间榻榻米的魔女帽，关好门窗，骑上扫帚准备飞奔到大久保五丁目和静流汇合。 即使在魔女的世界里，也不能因为掌握了法术就掉以轻心，毕竟对手不是手无寸铁的平常人，而是更强大的魔女或怪谈。 担心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是本能，即使她们才接触不到一天。 出门前，瑞季反复检查随身物品，手机，钱包和一些应急用品都带齐了。背包里塞满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半是经过术式编写和魔药淬炼制成的符文。 符文轻便易携带，关键时刻往打不过的敌人面前一扔，能争取到一些宝贵的撤离时间。符文学也是每位魔女的必修课，以前的瑞季很热衷这门学科，背包和抽屉里都是做好的符文。 能带的全都带上，瑞季才有出门的底气。 猩红色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间倾泻而下，为一切它能触碰到的事物蒙上一层妖冶的浅红色薄纱，相较于清冷的蓝月之夜，红月之夜的色彩尤为诡异。 观察天象的天文魔女无法获知红月出现的确切日期，出现日期和时间完全随机，只能临时规避它带来的影响。 手机屏幕弹出好几条魔女协会和政府机构发来的预警消息。 ——紧急通报，今夜是红月之夜，是怪谈高发期，请各位市民注意做好个人防护，不要擅自出门。切勿惊慌，冷静应对，如有特殊情况请立刻联络东京魔女协会和魔女自卫队。 类似地震或海啸警报，红月之夜和怪谈出现也在通报范围内。部分市民缺乏自我保护意识，需要别人推一把，及时向市民发出警报也是政府的责任。 屏幕上红色的“警告”二字再加上带感叹号的三角图案，看得瑞季心脏发慌。 “不管了，警告就警告吧。” 手机屏幕一锁，干脆当做无事发生。 驾驶扫帚的技巧已经熟练，双腿和胯下记得该怎么做，屁股刚沾到扫帚杆子，身体转瞬间浮到半空，朝远方的黑暗飞行。 神社附近的空道没有浮空路灯，周围一片昏暗，瑞季尝试打开扫帚的探照灯，试了几次，灯泡就是不亮。 “好家伙，破玩意质量这么差。” 夜间飞行最不能省的就是扫帚的探照灯，价格档位稍高的扫帚能用魔力给探照灯提供照明所需的能源，只要魔女的魔力撑得住，探照灯就会一直保持明亮，这种部件叫魔力充能模块，目前风靡全球。 2000年以前的古董扫帚就比较麻烦了，还得魔女亲手用材料做“电池”，放在法阵上充能才能驱动探照灯，等能源耗尽就没法照明。 瑞季胯下这把扫帚是日本魔法用具厂商发行于2000年的暗轮2000，刚好没赶上2001年扫帚技术革新的热潮。 扫帚像是要回应她的抱怨一般，先是探照灯不亮，接着，连运行模组也出了问题。 它不再继续往前飞行，停滞在新宿区一个陌生街区上空。瑞季尝试用魔力驱动，扫帚不为所动，瑞季才想起来这把扫帚魔女魔力充能模块，只有最基本的飞行驱动模块。 她强制原地迫降，用一些魔力当做缓冲，平稳落地。 红月之夜的街道人烟稀少，迫降的地方更是一个人也没有。街道狭窄，两侧的房屋门窗紧闭。唯一还在营业的只有一家叫竹泉的居酒屋。 居酒屋门前悬挂两只白色灯笼，上面用黑色墨水写下“居酒屋”三个汉字。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曳，但日本人并不觉得白色灯笼是不吉利的，虽然瑞季看着有点怪异，也不好评价什么。 店里空无一人，也没有收拾的店员，常见的中年社畜更是不见踪影。 写着店名的灯牌在红色的月光下闪烁，灯笼里的火苗也不安地扭动摇曳，灰色布帘在风中乱舞。瑞季眼皮跳得厉害，赶紧加快脚步从店门口经过。 一名穿白色七分袖厨师制服的老头出现在她身后，发出令人背脊发凉的声音。 “要不要到店里坐坐？有上好的酒，新鲜的肉，刚煮好的米饭。口味绝佳，价格实惠，真的不来试试看吗？” 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说不出的诡异。 11.空无一人的车站 瑞季被吓得不轻，差点拔出太刀挡在身前，再扔几个烟雾和催泪符文。 莫名其妙出现的老头身形佝偻，年纪在70岁左右，皮肤皱得像树皮，七分袖厨师服袖口下露出一截如同枯柴的手臂。 一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球在凹陷的眼眶里转动，被盯着看会有种被蛇信子舔舐的不适感。仿佛下一秒，两颗眼球就会骨碌碌地滚到地上，在原处留下两个鲜血淋漓的空洞。 他双手都提着一只大号黑色塑料袋，袋子里塞得很满，一些液体从塑料袋的缝隙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深色的液体，质地粘稠，散发着浓烈刺鼻的铁锈味。 “见鬼。” 用这个世界的常识推断，自己肯定是“邂逅”了怪谈。遇到询问意愿的怪谈，最好做到不看不听不回答，一旦回答了它们，就会被怪谈杀死或同化，变成怪谈的一部分。 她不过是出门找妹妹回家，刚迫降就遇到怪谈，指不定接下来多麻烦呢。 瑞季摸出一枚符文，也懒得看是哪一种，扔下就跑。符文发动的条件是接触地面，一阵蓝光亮起，地上出现半径三米的圆形法阵，接着是刺眼无比的白色强光。 被法阵覆盖的范围都在强光的影响下褪去颜色，符文对视觉起到很强的干扰作用，持续时间足足有一分钟。 一分钟时间足够瑞季离开诡异的居酒屋很长距离，扫帚坏了，她只能用尽全力奔跑，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魔女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大，跑起来很轻松，连续两个多公里也不带喘气，仅仅是流一点汗。 大概是怪谈的居酒屋被抛在身后很远，再也看不见一点影子，瑞季才放慢脚步。 她先拿出手机，用魔女之间很流行的社交软件Link给静流发过去几条信息。信息右下角始终是“未读”，也没有任何回复。 没有回复才最令人焦急，瑞季又试着给静流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电话另一头先是毫无感情的公事化女声，随即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音，耳膜受到音波冲击，顿时疼痛无比，几乎要被撕裂开来。 瑞季的头部开始胀痛，出现强烈的眩晕。眩晕感持续时间有点长，她不敢放松警惕，只得先扶着两侧房屋的围墙往前移动。 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新宿区百人町一丁目的车站入口。 这个站点的运营商是国营的东日本旅客铁道，简称JR东日本。搭乘这趟电车能到临近站点转乘日本最有名的山手线，直达妹妹所在的位置。 临时买票很不方便，瑞季用的是储值形式的车票，进闸机时出示手机条形码扫描，进站候车，等下车出站再扫描一次，扣取相应钱款，省去使用纸质车票的麻烦。 一般来说，魔女搭乘日本的公共交通要么是想体验生活，要么就是扫帚坏了。瑞季属于后者，只感觉非常无助。 修理扫帚要到涉谷的维修专门店，找懂得维修老旧型号扫帚的修理师魔女，并且年纪不能太小。当代的年轻修理师魔女只学习过怎么修理新型号的扫帚，以往被淘汰的老旧型号修理起来麻烦，学起来更麻烦，逐渐淡出她们的视野。 瑞季买不起新的，所以才一直在用两位母亲留下的旧物。 现在去找修理店肯定来不及，不如先和静流汇合。 “希望人没事……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啊。” 她用手机验票后通过银色的金属闸机，虽然没收到扣费成功的提醒，心想可能是闸机出了点故障。日本铁路的闸机虽然做得足够认真精细，也不能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 几个刚下班的社畜魔女带着满脸疲惫，在闸机前扫描条形码，也跟着她一起进站，搭乘下行的电梯来到候车月台。 日本电车的月台分为岛式和侧式，这个车站的月台采用岛式结构，位于两条向前延伸的铁轨中央，如同四面环海的孤岛。 今天候车的人很少，只有寥寥几个。 穿职业装的魔女手提公文包，低头盯着手机，或坐或站，一言不发地专注于那块小小的屏幕，脸色苍白，像抹了一层厚厚的墙灰，毫无生气。 多管闲事不是瑞季的风格，她也懒得问别人为什么不骑扫帚上下班，来电车站等车。和陌生人搭话容易引来反感，除非对方也是个健谈的人。 时间才晚上9:30，车站里冷清得如同半夜一两点钟的时段，没有新的乘客搭乘电梯进来，对面的月台也空无一人。 血色的月光让月台笼罩在一片寂静肃杀的氛围中，瑞季一转头，发现刚才低头玩手机的几名社畜魔女已经不见，整个月台就只剩下她在候车。 另一侧的月台分明没有电车到站，电车站也没有到站广播，提醒乘客上车。那几个魔女到底去了哪，她完全没有头绪，甚至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也许她们换了条线搭乘也说不定。日本的电车线路错综复杂，等不到车就换一趟，不一定要死磕在一条线路上。 瑞季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灰色连帽衫外套披在身上，又觉得不够，立刻把拉链拉到喉咙的位置，双手插在兜里。 车站月台的温度低得出奇，开放式的月台不可能有冷气，这股寒意不知从何而来。红色本该是让人觉得温暖的颜色，血月不仅没带来一丝暖意，还不断掠夺体温。 在这里睡一晚可能会冻死。 上方写着“大久保”的站牌忽明忽暗，颜色暗淡的光管发出滋滋的杂音，剧烈闪烁几下后熄灭，再也没有亮起。 一阵轰鸣声从左边的铁轨袭来，一条银色和绿色相间的钢铁巨龙从红黑相间的夜幕中向月台疾驰，车头扁平，侧面有印刷的大号JR字样。 电车驶出一段距离，行驶速度逐渐降低。电车门是双开式，停车后朝两边自动打开。瑞季从最近的门上车，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车厢内也空空荡荡，仅有她一位乘客。 12.如月车站 “嘶——” 瑞季头皮发麻，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抚摸头顶。 “今晚怎么回事？人这么少。” 到底是她出了问题还是地铁站出了问题？晚上难道不该是地铁站人最多的时候吗？ 一连串的问题挤满大脑，还不等她开始思考，电车的门已经彻底闭合，广播里传出一个略显森冷，空灵缥缈的年轻男声。 “您所搭乘的前往……的电车即将开始行驶，请坐稳扶好。” 男声讲述到关于站点的位置突然卡壳，瑞季没听清那个词语到底是什么。其中夹杂模糊不清的呓语，那些呓语转瞬即逝，似乎从来没出现过。 机械的轰鸣声，电车在穿透夜风的摩擦声，将那一点细微的杂音彻底盖过。车厢内的温度比月台更低，几乎能和冰窖媲美。 密闭的车厢完全将冷空气和乘客封在里面，不禁让瑞季怀念起家里闷热的庭院房间，以及躺上去没几分钟就捂出一身汗的榻榻米。 魔女们早在平安时代就已经研究出能改变体温的法术，以便适应各种不同的温度环境，这项法术称为【恒温法术】。 它是一项简单又实用的辅助型法术， 瑞季在脑海中迅速构建术式，暖意在血管里流动，血液的温度在魔力的浸润的下上升至一个稳定数值，迅速驱赶渗透到体内的寒意。 等僵硬的身体在魔力的流动下变得暖和，她离开发冷的长方形金属车座，走向其他车厢。自己所在这一节没有人，或许其他车厢有人呢？ 独自呆在不熟悉的密闭空间，是个人都会心慌意乱。 即使电车站不限制魔女带武器，极具安全感的太刀也在手里，异常的氛围让瑞季不敢有所松懈。人一紧张就容易变得神经质，她此刻正处于疑神疑鬼的边缘。 出现在庭院的怪谈三日月讲述的关于红月之夜的事，以及在路上遇到的居酒屋厨师，乘客突然消失一空的车站……一桩桩一件件，在眼前像播放幻灯片似的闪过。 握刀的手收紧到极限，冷硬的金属和粗糙的花纹和细腻白嫩的手心相互摩擦，指节被越来越大的力量捏得泛白。 瑞季跨过轻微摇晃的车厢连接处，来到相邻的车厢。接着是第三节，第四节，她一直走到末尾，整列电车上竟然一个别的乘客也没有。 “不妙。” 她低头查看手表，黄铜色的指针仿佛受到异常磁场影响，彻底违背正常的行走规律，时而向前猛冲，时而疯狂后退，无法辨明现在的时间。 打开手机，发现锁屏上的时间也变成看不懂的乱码，现实世界中绝不存在这样的文字。祸不单行，时间出现乱码，左上角的信号位置也变成“圈外”，瑞季和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车窗外是无边夜色，两侧的景物在飞速行驶的列车内看不清楚，全都是模糊不清的黑影。血色的月光穿透玻璃，在车厢地面留下大片发亮的猩红色，它的形状像被切割整齐的几何体。 瑞季盯着红色的几何体，发现它竟然会动。 蠕动的色彩延伸出一些会动的触须，触须扑向她的影子，差点要勒住影子的喉咙。通过攻击影子的形式杀死本体的怪谈级别不高，稍微有点难缠，只要不被碰到影子就问题不大。 先闪躲触须的纠缠，接着拔刀挥砍。注入魔力的刀身亮起一串金色咒文，它不再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普通太刀，具有跟怪谈作战的能力。 身体的肌肉记忆在危急时刻苏醒，一连串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做出。 看起来瑞季在对虚空挥砍武器，她的倒影也有相同的动作。能伤到影子怪谈的也只有自己的倒影，本体能做的只有让影子动起来。 “走开——” 太刀狠狠向斜下方戳刺，并向两侧切割，倒影中的触须被太刀砍成几段，刀刃上附着有火焰魔法将它们烧成无数飞散的灰烬。 等级最低的E级怪谈对付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接下来的时间里，瑞季又遇到一些同类型的怪谈。掌握了正确的方法，不管来多少都能清扫掉。等列车开进隧道，红色的月光被岩石跟混凝土阻隔，影子怪谈顿时消失无踪。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建在小镇附近的车站，站在车窗前远眺，前面有错落分布的建筑物，数量还不少。建筑物里能看到灯光，有灯光的地方就意味着有人烟。 瑞季一秒钟也不想在这列电车上继续呆着，恨不得能马上下车，再想办法联络上静流。 广播里再度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男声。 “尊敬的乘客，下一站是……站，请您事先做好下车准备，等待列车停稳。下一站是……” 站名依旧是模糊不清的低声呓语，列车速度减慢，停靠在一个简陋的月台旁边。车门打开，瑞季拿好东西走下车，先用力呼吸一口户外的新鲜空气。 车厢里的空气总是弥漫一股似有若无的腥甜，气氛难以形容，上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可能用常理解释。 不仅没有乘客，就连车头的列车长和列车员也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从外面打不开驾驶室的门，门上的玻璃也采用了单向玻璃，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唯一的乘客下车，电车连稍作停留的耐心都没有，当着瑞季的面驶入夜色，沿着轨道继续向前。继续搭车固然是个可行的选择，她担心继续搭下去人会出事，迷失在黑夜尽头。 日本境内关于电车的都市怪谈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最有名的是“没有终点的电车”。上了电车的人永远不能离开电车，只能在现世和狭间的裂缝间永远地行驶下去，既不会死亡也回不到原本的世界。 无穷无尽的折磨，比死亡还痛苦。 目送电车彻底消失在昏暗的地平线，瑞季才想到要转身先看一看站牌。只有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才能找到回家的方式。 身后的站牌很旧，里面的灯管也没有打开，白色的站牌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和蛛网，很久没人清理过的样子。 正面是站点的名字——如月站。 13.地域性怪谈 “如……如月车站？” 瑞季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式车站名，其中蕴含的惊悚感只有了解背景故事的人才get得到。即使是她这个曾经的外国人，也在网络上听说过如月车站的大名。 魔女世界线也有相同的都市怪谈，大脑深处沉寂的记忆找准时机上浮，将怪谈的全貌呈现出来。 在2004年一个深夜，11点钟，一名叫怜实的高中生魔女因为骑行的扫帚出故障迫降，不得不搭乘电车回家。 怜实刚上完补习班，当时去找维修扫帚的店铺也来不及。她用的扫帚恰好也是型号比较老的一批，比瑞季用的暗轮2000还要老，是1990年出产的暗轮1990。 老古董使用年限一长就容易出问题，飞行到离家里还有一半距离的郊外，怜实发现扫帚怎样都无法启动。当时的扫帚还没有研发出魔力充能模块，只能像手机电池用完就充，充了电才能配合魔力起飞。 魔女拎着坏掉的扫帚在附近寻找交通站点，身上的钱已经不够搭计程车，这么晚也等不到巴士，飞艇票也买不起。 04年东京还没普及电子支付，出行必带现金，怜实全身上下的钱只能买一张电车单程票。她当时在池袋西口区上车，搭上山手线的末班列车回五反田。 原本列车每天行驶只需要半小时左右就到站，那天情况特别诡异，车上除了怜实没有第二名乘客，列车上也没有看到走动的列车员和乘警，一切都与往常相悖。 怜实很害怕，在网上和2ch论坛的网友们讲述了这一经过。 凌晨12点，列车穿过一条陌生的隧道，在一处站点停靠。她担心继续搭车会出事，毫不犹豫地跳下电车，准备想其他办法回家。 她瞥了一眼站牌，上面写着“きさらぎ駅”，也就是日文的“如月站”。如月车站在一个找朝比奈的地方，然而，手机上的地图根本定位不到这个站，朝比奈也不存在。 不得已，怜实向东京警视厅拨打电话报警，却被当时值班的警察魔女当成恶作剧，不予理会。 接下来的时间里，可怜的魔女只能沿着隧道往回走，希望能回到上车的站点，就近寻求帮助。走出隧道后，她碰到一名开车经过的年轻魔女，年纪在25-30岁之间，身上穿着巡警制服。 看到巡警，魔女悬着的心立刻回到原位。 ——警察小姐，能不能拜托你送我回家。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 ——保护市民是警察的职责，上车吧。有我在，你会很安全。 两位魔女乘坐一辆型号很旧的警车离开。在3:44分的时候，怜实再也没有跟网友继续发信息，彻底失踪，时至今日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警视厅也询问过当夜巡逻的每一位警察魔女，没有人接触过一个叫怜实的女高中生。 怜实失踪的案子成为悬案，许多学校会用这个案例告诫年少轻狂，不注重自我保护的魔女，让她们不要深夜外出。倘若一定要外出，尽量多找两个大魔女同行，两个不行就一个。 想到这里，瑞季惊出一身冷汗。 “完蛋，我不会是第二个怜实吧？” 几乎一模一样的经历，搭乘的都是山手线，下车地点也都在如月车站，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骇人的东西？ 她越害怕，耳边的呓语声就越清晰。呓语的人有男有女，年龄段也各不相同，有时是年轻男女，有时是孩童，有时是迟暮的老人。 那些声音呢喃的内容含糊不清，时不时还混杂尖锐的嘶吼和啜泣，它们无孔不入，不断折磨瑞季的鼓膜。 《魔女静心魔咒·全球版》第十一章第四篇的内容，她差一点想不起来。 空无一人的车站，却“热闹”得如同东京银座四丁目的街道，换一个承受能力脆弱的女孩子可能都要吓得流出圣水。 还好瑞季出门前没喝多少水，膀胱里没有酸胀感，途中也到车站的洗手间里解决过内急，不存在当场释放的情况。 现在首先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瑞季心怀敬意地念出印象最深的几句咒语。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它来自西方的名著《圣经》得到魔女界广泛使用，之后收录在《魔女静心魔咒·全球版》里。也许内容和当下情境不一定相符，特殊的功效毋庸置疑。 她总共念了19次，最终纷杂的心绪得以平复，嘈杂的呓语逐渐远离身侧，进入耳朵的只有夜晚的风声。没有哭泣，没有嘶吼，也没有诡异的孩童嬉笑。 在原地休整片刻，瑞季准备到附近找出口。 如月车站属于地域性怪谈，即一整片地区都是怪谈的一部分，这类怪谈并非没有解法，它们的内部存在特定规则，只需破译怪谈内的规则，就能找到它的出口。 地域性怪谈内包含有许多个体性怪谈，刚才的影子触手便是其中一种，属于能力比较菜的。一个地域性怪谈里有一个主怪谈，对这个异常的世界占主导地位，其他全都是附属怪谈。 出口的关键在主怪谈身上，其他附属怪谈则需小心规避。 车站周围没有光照，瑞季从背包里拿出魔法用具店买的手电筒。手电筒里使用了便携型魔力充能模块，比扫帚方便，能实现永续照明，除非瑞季的魔力消耗完。 “啪嗒——” 她打开手电筒强光档位，光束照亮了身前一片区域。车站后方是一大片荒草地，远处才是城镇。荒草有半人高，没过人的腰部，没有照明工具根本看不清周围。 瑞季左手紧握手电筒，右手用太刀斩断荒草开路。当她离开走过的地方，被斩断的荒草又恢复原状，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14.朝比奈 在诡异的环境中前进了很久，也许才过去半小时，也许已经过去几小时，瑞季的手表始终是一开始的鬼样子，指针瞎转个不停，手机也读取不到正确的时间。 身后的荒草具有再生能力，不论是刀剑还是法术破坏，它都会迅速恢复原状，想沿着来时的道路做记号完全没可能。 这一点也难不倒瑞季，毕竟她是这个世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种族的其中一员。 每位魔女在上魔药课的第一阶段都会学习炼制【标记魔药】。标记魔药，按照字面意思理解是拿来做标记的魔药，把它洒在自己走过的地方，魔药会自动渗透并留下能长时间留存的痕迹。 标记魔药的术式有无数种，根据炼制者的需要使用不同的材料，剂量也可以随意调整，因此别的魔女不一定能识别。 炼制难度越高，效果肯定越好。 魔药学是一门独立学科，也有魔药师专业资格证书，它得到国际魔女协会认可，是一张含金量极高的证书，考上注册魔药师基本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瑞季也有报考的打算，家里有很多魔药师的专业类书籍和学习资料。入门注册魔药师限定18岁才能考，她今年刚好满足年龄要求。 背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正好就有一瓶容量为200cc，瓶身贴有“标记魔药”标签的淡蓝色液体。滴洒后可以和炼制者体内的魔力产生魔力反应并发出蓝色微光，达到标记的目的。 标记魔药在地域性怪谈里也适用，虽然炼制的成本较高，在性命安全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瑞季先回想起使用方式，再将它滴在荒草地里。 淡蓝色的光芒在杂草的缝隙中若隐若现，清浅的色泽朦胧迷幻，和手电筒的强光配合，将恐怖的氛围削弱几分。 为了进一步壮胆，瑞季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App，选择一首很有气势的歌作为向如月车站附近地区进军的号角。 她把耳机线的插头插进耳机孔，戴上耳塞，歌曲有短暂的前奏，接着是点睛之句。 “The Golden age will return again——” 气势雄浑的歌声在线控耳机里回荡。在极致静谧的时候需要一首打破静谧的船歌，黄金时代的魔女绝对不能向怪谈屈服。 听完一整首音乐壮胆，心跳恢复正常，行动继续。 穿过荒草地，瑞季来到她在如月车站的站台上远眺看见的城镇。城镇入口有一块破破烂烂的木牌，用红色的油漆写着“朝比奈”。 又是一个地图上没有的地方。 城镇的房屋建造得比较密集，一些房屋的窗户里有灯光。路上没有半个行人，就算有，瑞季也不敢肯定他们就是真正的人。 贸然敲门进屋只会惹来麻烦，谁也不知道门背后到底怎样。 双脚踏上坚实的水泥路，远处吹来的凉风从外套缝隙钻进来，瑞季再度感到发凉，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1级恒温魔法持续时间不长，每次时效只有半小时，要重复使用。除了等级，魔法的效果还和魔女的魔力量有关，魔力量越大，意味着魔女级别越高。 普通魔女和大魔女使用相同的魔法，比如火球术，普通魔女能点燃一小片街区，大魔女能将整个银座一个丁目陷入火海。 重新施放一次恒温魔法，身体才不至于被阴邪的寒风变得越来越僵硬。倘若不时刻关注自己的体温，等身体动不了的时候再补救为时已晚。 瑞季更喜欢未雨绸缪，提前做好预防。 沿着稍显狭窄的镇道前进，两侧是设计古风古朴的木制结构房屋。如月车站建在东京地面，而非浮空岛上，朝比奈镇也同属地面的一部分。 日本处于地震带影响范围里，境内经常发生地震，房屋的材料常选用又轻又结实的木材。木制结构房屋保存了传统建筑的底蕴，透露出厚重和庄严感，是钢筋水泥的森林无法比拟的。 在地域性怪谈里越古朴的房屋越阴森恐怖，简直和鬼屋没什么两样。房子只要占了老旧和宽敞两个要素，恐怖氛围直接拉满。 棕色的木墙，黑色的屋顶，传统的双开型木制宽窗，建筑颜色单调重复，排列结构很像欧美的联排别墅。 双层的小楼彼此紧贴，围墙和围墙之间几乎没有缝隙，甚至很难找到能容下一人通过的窄道。两侧房屋中间夹着一条石板路，宽度只有3米，开车进来绝对不方便掉头，还得时刻小心磕碰。 部分房屋庭院里有根5-6米高的旗杆，也有更高的，上面悬挂了几面鲤鱼形状的旗帜。鲤鱼旗是日本常见装饰物，日本人信仰带有神性的事物，鲤鱼恰好符合他们的愿景，不仅象征望子成龙，还能起到招财的作用。 悬挂高处的旗帜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圆形的眼珠似乎在眼窝里转动。 “……” 瑞季定睛一看，发现那不是自己的错觉。鲤鱼旗的眼珠一边转动，一边留下血泪，死死盯着刚经过的她。 眼睛会动的鲤鱼旗还算小意思，已经吓不到她了。 更吓人的还在后头，刚才的顶多开胃前菜。另一户人家也悬挂四条鲤鱼旗，最上方的鲤鱼旗上“骑”着一个人，体型像一名少年。 走近一些，瑞季才看真切。 以人的重量没办法骑在旗子上飘，走到侧面，她发现少年是扁平的。没有血肉骨骼的人皮比旗帜还轻薄，远远看上去就像少年骑在鲤鱼旗上。 没人知道他的皮为什么和鲤鱼旗缝在一起，画面过于惊悚，上空飘来阵阵血液的腥臭，瑞季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离开。 “少年”的眼睛和鲤鱼旗的一起转动，注视朝比奈新来的不速之客，咧开嘴角，露出诡异至极的微笑，并向她招手。 瑞季没回头看，否则可能会被吓到心跳骤停。 越往小镇深处走，这样“骑”有人皮的鲤鱼旗就越多，那画面无法用语言形容。得亏她胆子大，除了心脏有些抽抽，头皮发麻，双脚还走得动。 经过一座木桥时，身后突然多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15.受伤的魔女 地面被某个物体摩擦，发出长短不一的杂音，很像丧尸拖着自己几乎不受控制的身体追赶活人发出的声音。 草丛被拨弄得窸窣作响，一个不明物体从暗处窜出，摇摇晃晃地跳上石板路。 声音越来越近，战斗一触即发。 “谁——” 瑞季的警惕感被激发到峰值，呼吸凝滞，紧握太刀向后转身。不远处站着一名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女，身高在150-155左右，穿深蓝色领，白色上衣水手服，深蓝色百褶裙，脚上穿过膝白色丝袜，丝袜上沾有斑斑驳驳的污渍，其中一只被血浸湿大半。 黑色的圆头皮鞋沾满泥土，淡金色的长发很凌乱，膝盖和手臂也有多处擦伤，看起来很狼狈。 “我……抱歉，我也是不小心来到这里的……别攻击我……” 少女摇了摇手里的东西。 一顶黑色的魔女帽，还有一支扫帚。 她们都是魔女，同时带魔女帽和扫帚出行是基本操作。尤其是魔女帽，它是身份的象征。魔女出门可以忘记带钱包和扫帚，但绝不会忘记带魔女帽。 魔女帽和身体是一个整体，毋庸置疑。 “你是人吧？” 瑞季握刀的手往回收了一点。 在确认对面是友军之前，她不敢放松警惕。万一身边的人是怪谈，武器又不拿在手里，对方将有机可乘。 地域性怪谈的影响范围里，等级低的魔女很难分辨级别高，隐藏能力强的附属怪谈。比如现在，瑞季不知道穿水手服的女高中生是敌是友。 那身熟悉的制服她有印象，在东京某个区见过，是很普遍的款式。 被人这么询问，少女露出很难过的表情，眼眶泛红，拖着流血的腿一瘸一拐来到瑞季跟前。太刀的刀刃几乎要戳到她的心口，她不觉得这么做很危险，迫切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哪有怪谈会像我一样被弄得那么惨兮兮的，连家也回不了。而且，怪谈才不会在见到魔女的时候保持平静，魔女身上的魔力是最美味的食粮……你不会上怪谈课的时候从来不听吧？” 少女的声音很有活力，一点都不阴森，比那辆山手线电车广播里出现的阴森男声不知动听多少倍。接着，少女握住瑞季的手。 体温正常，是活人该有的温度，也很柔软。 尽管心中疑惑这里为何还有其他的魔女被困，但怪谈本身就是匪夷所思的事物，它什么时候出现，把谁困在里面都是未知，以魔女文明孕育的强大科技也解释不了。 不可窥视，不可名状，不可解释，和《克苏鲁神话》里出现过的怪物极其相似。换个角度来想，怪谈也是克苏鲁的一种，只不过是东亚的克苏鲁。 紧张的气氛在少女动听的声音下被冲淡，瑞季收回拔出的太刀，狂跳的心脏尚未恢复平稳。 “刚才实在是太紧张，抱歉。另外，你要向别人求助别就正常说话，不声不响地跟在别人身后真的很吓人，我差点把你当做怪谈处理。” 她的语气从慌张变成嗔怪。 遇到受伤又筋疲力竭的魔女，基本流程是用治疗魔法处理伤口。简单的治疗魔法是每位魔女的必修课，深入精进的治疗魔法是有志向成为医生的魔女的必修课，其他专业魔女不强制要求学习，学校教授的内容也仅限于治疗皮外伤和一些不危及生命的内伤。 涉及到需要开刀治疗的项目，那就归魔女医院管。 水手服魔女受伤不严重，瑞季凭借出色的大脑记忆和熟练的肌肉记忆完成治疗步骤。妹妹静流去接单驱邪，经常和各种各样的怪谈打交道，每次回到家魔力都消耗得所剩无几。 曾经的瑞季负责给妹妹施展治疗魔法，将过剩的魔力合理运用。现在的瑞季也清楚记得该怎样使用，象征治疗的绿色光芒从手心溢出，化作丝丝缕缕温暖的丝线，缠绕水手服魔女的伤口。 被丝线缠绕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开始还在流血的位置迅速生长出新的表皮，并且不留下任何疤痕，看不出那片皮肤曾经受过伤。 不伤至筋骨和脏器的伤很好治，在瑞季的帮助下，水手服魔女没多久就恢复正常。 她应该是位弱魔女。只有弱魔女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而挤不出治疗自己的魔力。虽然这么说很抱歉，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谢谢……如果没遇到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魔女对着瑞季反复道谢和鞠躬，瑞季也得以同样的礼节回应她。在荒无人烟的地域性怪谈里对拜，只要国家和衣服一换，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结冥婚（bushi）。 说到魔女冥婚，那又是另一种怪谈了，不是当下该思考的东西。 寻找怪谈出口的队伍从瑞季一个人变成双人，多一个伴比自己单打独斗多几分胜算。她们一起沿着狭窄的道路前进，观察四周，期间，两人谈起来到如月车站的经过。 都说日本人人均社恐，瑞季恰好是介于社恐和社牛中间的正常人，紧张的氛围让她忽略了和同龄少女交谈的障碍。 她将手上折叠起来，停止工作的扫帚拿给魔女看。 “这玩意儿飞到大久保町附近的时候就熄火了，怎么想办法驱动都没用。扫帚坏掉就只能搭电车，我在最近的车站等，结果发现被带到如月车站……你呢？” 魔女见瑞季态度平和，谈吐得体，也渐渐打开话匣子，愿意向她讲述一些关于自己的事。 “我是因为打工。今天居酒屋加班，我比平常晚几个小时回家，飞到奈良县上空的吉野町，发现扫帚出了故障，情况和你差不多。” 说话时，水手服魔女带有关西口音，瑞季推测她应该是关西一带某个县出身的魔女。颇具地域特色，有些可爱的语调，和正宗的东京腔是两种不同风格。 东京腔起伏和缓，而关西腔充满节奏感，以至于日本其他地区的人经常觉得关西腔像在吵架。水手服魔女的话听起来完全没有吵架的感觉，如同在山涧流淌的泉水，轻柔温婉。 两人一并跨过木桥，深入朝比奈镇腹地。 16.又一个魔女？ 朝比奈镇正中央有有一大片圆形空地，沿途有标示方位的木制路牌，猩红色的颜料在红月的照耀下特别像血液，字体在腐朽的木板上蠕动。 瑞季在心里念出“镇前广场”一词，无数杂乱的声音一瞬间灌进耳朵，变成惹人厌烦的复读机，不断在她耳边重复路牌的内容。 来自怪谈的思维渗透，最好的办法是不去在意。 精神方面的侵蚀有时比肉体方面的伤害更严重，她将视线从路牌移开，嘈杂的噪音便随风逝去。皮鞋和运动鞋摩擦水泥路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夏夜该有的蝉鸣和田地里的蛙声，在如月车站附近一点都听不见。 田地被枯黄色的杂草占据，本该松软肥沃的泥土干硬龟裂，好像被什么东西一夜之间吸干了全部的生命力。 在怪谈里见过太多不正常的事物，瑞季已经不会大惊小怪。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装标记魔药的瓶子里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量，再消耗下去迟早一滴不剩。手头没有炼制魔药的材料，没有坩埚和试管，不具备徒手搓药的条件，迷失在怪谈的世界里和死没什么两样。 从刚才起，瑞季就察觉到环境在不断变化，她分明没有往回走，曾经路过的地方却又出现在正前方，有种鬼打墙的美感。 标记魔药是不迷路的保障，罗盘和地图在地域性怪谈里不管用。剩余的药量时刻提醒她，已经不能继续瞎转探路，浪费时间和资源。 水手服魔女——与那岭千代，在过桥的时候和瑞季进行了自我介绍。她们还不够熟络，以姓氏相称，彼此之间使用敬语，以免冒犯。 与那岭指向东北方向的山林。 “那边有一间神社，不如我们先到神社去休息。听人说只要踏过鸟居，怪谈们就没办法骚扰我们。” 绿树掩映的山道尽头，一座更加古朴的神社。它比佐久间神社更小，建在山顶，面积可能不到一百平米。 神祇栖息的神圣之地通常能免受邪祟和鬼怪侵扰，西方人的神圣之地是教堂，日本人的神圣之地是神社，二者起到相同的作用。 她对神社有种莫名的亲切和喜爱，也许是家里开神社的缘故，被圆木和朱红色鸟居围绕的古老建筑总能带来其他事物无可取代的安稳感。 离开朝比奈的线索可能就藏在山上的神社里，瑞季心想。 “那走吧，总会有办法的。” 接着又是漫长的步行时间。先穿过样式千篇一律的低矮日式二层小楼，步入被绿树环绕，遮天蔽日的狭窄行步道。 这条路也铺上了切割整齐的灰色厚石板，通往神祇居所的道路比镇上的还要干净整齐，两侧并无荒草，路上不见堆积的黄绿色落叶。 等来到山麓，瑞季被延伸到高处的山道震撼了足足半分钟。 从第一级阶梯开始，朱红色的鸟居一直绵延至山顶神社门前，数量过百。鸟居虽然都是由两根支柱一根横梁组成，颜色和形状、高度都会有细微差别。 层层叠叠的朱红色，从山麓向上看非常壮观。 诡异的环境和氛围让神圣的鸟居沾染邪性，它本该是将污秽阻隔在外的屏障，瑞季却不敢立刻踏进。从刚才开始右眼皮就跳得厉害，右眼跳肯定没好事。 一些关于神社的怪谈有提到，踏进鸟居，想离开就没那么容易。它不是普通的门，绝不能怀着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心情造访。 尤其这座山上还那么多鸟居，怎么看就怎么可疑。假如是伏见稻荷大社这么有名的神社，通往山顶神社本体的道路上有多达上万座鸟居，也不会让想上山的人感到不安和怀疑。 瑞季在鸟居前犹豫，旁边的与那岭不停催促她，想让她早些拿定主意。 “没事的，神社会保护我们，一直呆在外面才危险。你难道想变成挂在鲤鱼旗上的‘人’吗？不想，对吧？” “当然不想，可是，这些鸟居让我有很微妙的感觉。” 最明显的反应，是离它们越近，体内的魔力流失速度越快。鸟居后不是祥瑞之地，是吸食魔力和生命力的漩涡。 她退到五米开外的地方，魔力流失的感觉才切断。 这座神社很邪门，最庆幸的是还有走进去。 瑞季意识到叫与那岭的魔女可能有问题。会一个劲把其他魔女往吸食魔力的地方带，很难让人把她当成好人看待。 话虽如此，回头的路却被堵死了。 挂在旗杆上的鲤鱼旗，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把离开的唯一一条退路给围堵得密不透风。树和树之间宽阔的间隙也消失不见，粗壮的树干挤在一起，变成一堵厚重的木墙。 地域性怪谈里的地貌和景物随时会变化，她已经品鉴过几次，心中只有一些儒雅随和的优美话语渴望献上。 “顶你个肺……” 有些话日语表达不出来，必须换一种方言。 简单的一句话不足以宣泄全部的不满，她连骂下一句的功夫都没有，凶猛的怪谈化鲤鱼旗咧开嘴，露出下方如同锯子般尖锐的獠牙。 被獠牙撕咬身体，可就不是受点皮外伤那么轻巧，起码也得缺胳膊少腿，严重的身首异处。要是等不到学会高级治疗术的魔女搭救，把损伤的部分修复回来，超过一定时间，那名魔女就要面临残疾或死亡，结果相当残酷。 今天下午刚学会2级的火属性法术【流星】，没什么好藏拙的，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鲤鱼旗将瑞季锁定为目标，一拥而上，飞行速度极快，如同离弦之箭。术式构建比它们发动袭击迟了一两秒。 她的太刀还没来得及挥出，情况凶险。 “嗖——” 暗处飞来的物体击中其中一面鲤鱼旗的头部，接着是第二第三面。被击穿的旗帜一边漏风，一边发出尖锐的嘶吼，身体无火自燃。 布帛制作的物品在火焰的吞噬下化作飞灰，瑞季的法术也终于完成术式构建，上空出现一个直径六米的巨大圆形法阵，法阵中央，金色的拉丁文旋转，跳跃，一阵密集的火雨从天而降。 灰色的烟雾背后，又走出另一名陌生的魔女。 17.与那岭千代 新出现的魔女不畏四处溅射的火花，飞落的火雨一滴都没能触碰到她的法袍。只见她在火雨的缝隙间灵活穿梭，几乎是闪现到瑞季旁边。 “跟我走。” “什么？你……是人还是怪谈？” “别废话，快跟我走。” 烟雾后现身的魔女是个急性子，瑞季还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只发觉手腕被抓住，在仅有一米宽的林荫行步道上狂奔。 身后的事物在火光的映照下明亮无比，火焰法术进入尾声，在第一个鸟居上方炸开一朵绚烂的火樱花，无数橙色的光点如同细碎的花瓣，在夜风中狂乱飞舞。 在木桥边偶遇的魔女与那岭千代静静站在火光中央，一张惨白的脸时明时暗，表情森然可怖，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笑容冰冷刺骨。 瑞季很庆幸自己没踏进鸟居。 她暂时不去怀疑半路杀出的魔女，任由对方拉着自己跑出森林，回到镇前广场。广场旁边有些可供游人休息的木质长椅，虽然从山下跑到广场对一位魔女而言算不上累，站着说话总是不如坐着舒服。 屁股刚沾椅子，瑞季显得迫不及待，当即开口问到：“你怎么知道与那岭有问题？一开始我没办法判明她是不是怪谈，还差点着了道。” 魔女整理着头上歪掉的魔女帽，眼神聚焦于前面黑暗的密林。 “我也是她诱拐的目标之一，只不过逃掉了。我这双眼睛能在较短时间内分辨出混在魔女中的怪谈，假如没有它，我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金色的眼眸半眯，魔女的表情懒洋洋的，看起来对一切漫不经心。粉白色的渐变长发，接近发梢的部分颜色变成浅灰，整体颜色很有辨识度。 样貌没有西方人和非洲人的特点，再加上一口流利正宗的日语，瑞季能肯定她是日本人。 有时同一个地域性怪谈会将不同国家和地区的魔女吸进来，在日本的魔女有时甚至能和来自北非的魔女勾肩搭背，一起畅谈各自的文化。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瑞季的校友藤永悠夜。她的其中一位母亲是财团大小姐，在红月之夜不慎进入一个意大利的地域性怪谈，被困在水城威尼斯的其中一片区域。 对抗怪谈的过程中，藤永大小姐邂逅一位美丽的意大利魔女，也就是藤永的另一位母亲。她们在怪谈世界中结识，等事件结束，意大利那位魔女不远万里来到日本，几年后入赘了藤永家，嫁给藤永大小姐，两人去起源之树下祈愿，在结合的次年生下藤永悠夜。 这样的故事很浪漫，却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 眼前这位魔女一看就不是对恋爱感兴趣的人，她冷冷地自我介绍：“我叫月。你呢？” “佐久间。” “佐久间……我记住了。废话不多说，接下来我需要立即和你交换情报，我先，你觉得如何？要不要相信我取决于你。” 瑞季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一根巧克力。 “我没意见。假设你也是怪谈，大不了和你打一架。别看我这么纤细柔弱，曾经也拿过东京新宿区剑道大赛的优胜。” 她还没听说过会救人的怪谈。月救了她，对她的怀疑暂且保留。 拿优胜的事也是真的，在穿越之前，瑞季这项运动有浓厚兴趣，报名学习过一段时间，即使和真正的大师比不了，基本的战斗也能应付。 旁边放置的物品引起了瑞季的兴趣。 射穿鲤鱼旗的东西是子弹，月的武器兼法杖是一对款式复古的英式韦伯利左轮，黄铜色枪身，握把手有风格古典的花纹，图案是一个雕刻上去的狮头。 玩枪的魔女总能耍出很炫酷的招式，枪的好处是能远程攻击，及时躲避，机动性高。像瑞季这样玩近战的魔女，攻击准头成倍增加，伴随的风险也成正比。 攻击方式各有优劣，没有谁比谁更高贵，魔女之间只会因为魔力量和财力不对等互相歧视。 月没有讲述和武器相关的事，甚至一句闲话也不多聊，直奔主题。 冷淡的语气，音调起伏和缓，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关于刚才你遇到的魔女，据我所知，她在30年前就失踪了。不信的话，你回家可以马上登陆日本的怪谈论坛搜索‘与那岭千代’，不仅这个网站，其他网站也收录有关于她的报导。事情过去太久，对她有印象的人也越来越少。我们身边每天都出现新的怪谈，旧的怪谈难免淡出视线。” “你继续。” 瑞季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倾听她讲述的故事。分享情报是破局最关键的一环，当无头苍蝇在朝比奈镇乱逛，还不如先了解一下如月车站怪谈的背景故事，抽丝剥茧，分析出它的“游戏规则”。 月开始漫长的讲述。 “与那岭在1993年11月一天傍晚经过奈良县上空，扫帚因为长期没有检修损坏。你应该知道，日本是从2000年之后才成立了专门的扫帚检修部门，开设培养修理魔女的学校和机构。 与那岭家境贫寒，再过两个月就要去澳大利亚的悉尼国立魔女大学当留学生。家里的积蓄不足以支撑她在国外的开销，她必须靠自己打工赚钱积攒留学经费。 她工作的地方在东京新宿区一家叫竹泉的连锁居酒屋，距离她家所在位置——和歌山县的纪之川市很远，有177公里，需要每天骑扫帚往返。 两位母亲曾劝说她留在关西兼职，与那岭那时年轻气盛，又处于叛逆期，不肯听母亲们的劝告，一心向往繁华的东京都市圈，希望能邂逅一位风趣优雅的东京魔女。母亲们无力劝阻，与那岭又是家中独女，只好任由她折腾。 前面几个月，与那岭一直都安全往返于东京和纪之川市，失踪当天，她的魔女同事临时有约请假，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家。扫帚在奈良县上空出故障迫降，当天晚上就失踪了。 在失踪前。她还给朋友发了短信，让朋友来接她回家。朋友赶到发出短信的地点，只看到一把损坏的扫帚和一只背包。 这些物品的主人与那岭千代不知所踪。” 18.情报交换 讲述的内容十分详细，月仿佛是那件事的亲历者。她年龄看起来不大，基本和瑞季同龄，事件发生时间是1993年，距今足有30年，她还没出生。 但魔女的情报网络强大到令人咂舌，任何罕见的情报都有可能被她们挖掘出来，了解一些偏门的怪谈内容倒也合理。 如月车站的怪谈在日本流传的范围很广，不仅是关东地区，关西，九州和四国的国民也都听说过，它是名副其实的最有名的怪谈之一。 就这么断定月的故事是编的过于武断，打断讲述也很不礼貌。瑞季决定安静听到最后，再逐一询问心中累积的问题。 她撕开第二根味道苦涩的黑巧克力，让可可脂的味道融化在口腔里，保持大脑清醒。见状，月也停下喝了一点自己带的矿泉水，滋润干涩的喉咙，随后继续讲述。 “当时的日本的警视厅，咳咳……你懂的，警察魔女们办案能力和积极性非常微妙，假如不是特别重大的案件，她们都会等几天再出动。 少女失踪的事情没有被重视起来，即使与那岭的母亲们当晚就去报案，告知她们女儿失踪，当时负责接待她们的巡查部长却认为是少女贪玩，或留宿在东京的朋友家里，很快就会回家。” “的确，所以那时候治安才那么差。” 瑞季为故事里的主角感到惋惜。假如那位巡查部长多上点心，就不至于演变成一个大型地域性怪谈。脚指头都能猜到，深夜落单的魔女会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遭遇危险。 遭遇危险还有一大决定性因素，也是日本的警察魔女不重视的主要原因。 “与那岭是弱魔女吧？还是普通人跟魔女混血诞生的那种。” “没错。” 月打开韦伯利左轮的弹巢，从背包里拿出一只方形金属盒，取出两组子弹。子弹为六颗一组，一组刚好能塞满一把枪。 她有两把，子弹也都在刚才的小规模战斗里损耗掉，趁此机会补充最合适。战斗过程中需要不断跑动，想停下找个安全角落装填弹药很困难，一点疏忽都能让自身陷入险境。 “与那岭千代首先是弱魔女和普通人类结合诞生的后代，其次才是弱魔女。非纯血魔女和弱魔女的烙印打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承受许多人的偏见。时至今日，魔女界对非纯血魔女的偏见依旧没有太多改善，哪怕她们再出色，求职也会屡屡受挫，很难享受到纯血魔女最普通的福利。”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那声音如同躲在田地里暗自神伤的少女，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月的表情略有动容，在红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忧伤。 “直到与那岭失踪的第七天，和歌山县县警本部派出人手前往事发地点展开大规模搜寻，由于案件发生的时间太久，当时的奈良县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雨，所有的证据都被洗刷一空。调查持续了一年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案子就变成了悬案。 我恰好看过2003年的《朝日新闻》刊登的照片，对各种都市怪谈小有研究，才知道那家伙是怪谈。以上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佐久间小姐你有什么头绪吗？” 月将话语权移交给一直在旁边啃巧克力的瑞季。 单方面的叙述不算作一次完整的情报交换，她也得付出一些线索回报对方。案件的内容无法提供更多，显然月比她更了解。 如果是佐久间家对地域性怪谈的破解之法，应该有拿出来交换的价值。为了活命，离开朝比奈和如月车站，瑞季不打算藏着掖着。 “家母早些年对地域性怪谈的破解颇有心得，我跟着学了一些皮毛。每一个地域性怪谈都有【特定规则】，进入者需在一段时间内找到破解规则的方式，让怪谈主动放人离开，相当于是一种……解谜游戏？” 如此独特的破解方式，在魔女界内算得上罕见。 正常魔女的做法是用武力在怪谈世界里撕开一道返回现实的裂缝，在裂缝关闭之前离开，或用武力让这片地区的主怪谈受重伤陷入沉睡，等离开的出口自动出现。 通过层层精密推理，和怪谈玩脑力战术的解法，月还是第一次听说。 魔女是个极端崇尚武力的种族，一个魔法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就两个，三个，她们认为万事万物，没有魔法不能征服之物。 喜欢破解怪谈隐藏规则的魔女，比两个弱魔女结合生出大魔女的概率还稀有。 “所以，我们该怎么找到隐藏在背后的法则？” 月把最后一枚银色带玫瑰花纹的子弹塞进黄铜色弹巢，将它归位。沾染血色月光的左轮，颜色既古朴又妖冶，却又为人带来强烈的安心感。 瑞季习惯性抚摸手里太刀刀鞘的花纹。她以前就有抚摸竹刀的习惯，现在换成真正的太刀也改不过来。 抚摸的动作为她带来良性的心理暗示，比如平复心情。 “母亲留下的资料很少，只提到地域性怪谈内部并非每一寸土地都危险，首先要找个安全区安营扎寨，先用检测魔法创造一个球体扔进去，那颗球体相当于魔女的分身，假如球的颜色没变黑，那片地方对魔女无害，反之有害。剩下的，怪谈会告诉我们。” 兜兜转转，她们又得回到朝比奈镇有建筑的地方。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到现实世界，两人的魔力量也不足以在怪谈里撕开一道口子，连主怪谈都没找到，最稳健的策略是走破解流。 镇前广场离连成一片的房屋很近，窗口里透出的灯光，和窗边掠过的黑影，在瑞季眼中都显得无比诡异和可疑。 借宿是不可能借宿的。打开门的肯定不是人，而是不可名状的非人之物。 月的目光锁定了远离集群，散落在朝比奈镇远处角落的房屋。屋内没有灯光，庭院里也并未悬挂骇人的鲤鱼旗。 “那边的房子，要去试试看吗？” 她指向其中一处带庭院的小楼。小楼正对山上的神社，建在一个斜坡上，地势易守难攻，是绝佳的扎营地。 19.御汤之水 瑞季本来是想拒绝的，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女孩一起找地方住，万一月贪图自己的美色…… 转念一想，大晚上在怪谈遍地的地方瞎晃，似乎比和陌生女孩一起住更危险。看在月长得不错的份上，组个队也不是不行。 走在前面的粉白色长发魔女比变成怪谈的与那岭千代还漂亮。后者顶多算是长得比较清秀的邻家少女，样貌并未达到惊艳她人，足以留下深刻印象的水准。 她没有对这两人踩一捧一的意思，平心而论，月的颜值已经超越99%的日本高中生魔女，算是日本第二漂亮的魔女。至于第一嘛，肯定是她自己，即使富士山变成死火山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不争的事实。 选中的房屋近在眼前，瑞季跟着月一起踏上一排整齐的台阶式坂道，坂道修建得很平缓，尽头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上有一栋经典的江户时代风格木屋。 从地基到房顶，所用材料皆是木料，结构结实，和想象中松松垮垮，容易在地震中损毁的危房是两个不同概念。 这座房屋不是普通的民宅，外面挂有温泉旅馆的招牌。招牌上没有店名，仅有温泉旅馆几个字，像是被人故意擦去一般。 从远处看，这家温泉旅馆的规模并不大。等走近才发现，旁边占地面积几百平米的土地都属于它。几十平米大的温泉池被绿树和山石环绕，最外侧还有一排三米高的木墙，选用粗壮的圆木拼接而成，将温泉池围得密不透风。 瑞季打开手电筒，和月先走进温泉旅馆大堂。 建造在乡下地区的旅馆自然不能和最有名的神户有马温泉比。有马温泉是日本关西地区最古老的温泉，已经形成完整的产业链，建设成温泉主题公园，这家温泉的面积可能只有别人的几百分之一。 面积虽小，却也设施俱全。 大堂面积不大，有一个木吧台，地上铺褐色木地板，门口有一块天蓝色布帘，上面有个很大的黑色“汤”字。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摆放酒水和温泉馒头的架子，几张椅子和木桌。 大堂还有两道通向别处的门，一道是通向中央的露天温泉池，另一道是室内温泉，住宿区就在露天温泉池旁边，房间数量还不少。 “你可真会挑地方。” 这是瑞季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来温泉旅馆。上辈子去的那些都不正宗，穿泳衣泡温泉，和去游泳池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有热水的地方罢了，毫无意义。 “眼睛告诉我这栋房子能住，里面没有异样、扭曲的魔力波动，与那岭千代的力量暂时还影响不到这里，暂时住下也没关系。这家温泉旅馆连打扫都不需要，简直像是特地为来到朝比奈镇的魔女准备的。” 观察完一楼，她们踩着木楼梯来到二楼。二楼只有三个房间，两个杂物间和一个卧室。卧室应该是温泉旅馆两位主人的卧室，墙上还挂着两人的结婚照。 两位穿日式婚礼服的魔女，一人穿颜色纯白的白无垢，另一人穿黑色纹付羽织，头上都戴着标志性的魔女帽，样貌还算不错，站在一起很般配。 卧室的床被褥叠放整齐，物品也没有凌乱堆放，一切井然有序。 只是不知为何，温泉旅馆的主人不知所踪。在现实世界里，旅馆主人失踪肯定很令人在意，既然是在地域性怪谈中，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未必真实，或许照片里的人根本不存在。 月在房间里搜索一圈，发现一串铜钥匙。钥匙被一根结实的铁环串在一起，一共31把，钥匙柄刻有对应的房间，如仓库和101号房。 对应的钥匙能打开对应的门，简单粗暴，用不着逐一尝试。 朝比奈镇的一切设施都保留了30年前的风貌，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化的设施，连电线杆都非少，很多房屋外没有看见配电箱的影子。 她们选中的温泉旅馆是这座镇子上为数不多通电的建筑，到处悬挂有圆柱形的白色纸灯笼和多边形日式吊灯。 瑞季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一个能够向下按压，疑似电灯开关的东西。 体内魔力并未出现异常反应，用来检测的魔力球也一切正常。 “这里有个开关。” “打开看看。” 月没有她那么小心翼翼，以大胆探索的作风在卧室和其他房间走动，触摸各种物品。逛完主楼，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瑞季瞥见枕头底下露出粉色的一角，掀开一看，下面是本日记。 日记通常是包含重要线索的物品，她拿走日记，和月一起下楼，穿过大厅一条叫“御汤之水”的日式观景回廊。回廊中央是一座假山，层层叠叠的黑色和灰色岩石，岩缝里有洁净的水流出，注入下方的小池塘里。 池塘中央有一座红褐色的小木桥，可供住宿的客人走过。两人都很默契，特地绕开木桥从旁边的砂石路走。池塘深不见底，没人知道底下有什么，最稳妥的做法是别靠近。 回廊尽头，是这座温泉旅馆的核心服务项目——一处天然的露天温泉。进旅馆主楼观察之前，瑞季已经通过踩着旁边一棵树爬上高处，先粗略观察过一遍了。 温泉池旁边打扫得很干净，池底和池壁用了切割过的大理石板铺贴，上方围绕一圈体积较大，形态各异的岩石，使整个池子看起来更自然，而非人工造物。 温泉池旁边竖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关于温泉池的介绍语。 “御汤之水，发现于大正五年，也就是1916年。这座温泉竟然已经有107年的历史了，还蛮久的。” 瑞季把一个新的魔力球扔进温泉池里。 雾气氤氲的池水，在灯光和红色月光下，荡漾起金色和血色交织的波纹，两种颜色互相碰撞，切割，最后融合，难舍难分。 等到水面重新恢复静止，一切又都像没发生过。 晶莹剔透的球体，在晶莹剔透的水中浮动，表层沾染一层水汽，内里没有出现任何变化。瑞季把球收回，在池边蹲下，把手伸进温泉池里。 温柔的暖流从指缝间经过，格外惬意。 20.“温泉旅行” 在池边洗过脸和手，瑞季发现月已经先一步走到旅客住宿区去了。 这里是她们今晚的终点——指探索地图的终点。 自从发现这座御汤之水之后，误入地域性怪谈的性质就有点变质，瑞季有种她来到一个无人之境进行温泉旅行的错觉。 温泉旅馆的门扉似乎起到阻隔邪祟和怪谈的作用，是货真价实的安全屋，外面有一圈神社里常见的注连绳。 注连绳用秸秆编制而成，表示神圣物品的界限，上面可以悬挂白色的“之”字型御币和纸垂，象征神祇守护家宅，保佑一家平安。 温泉旅馆外的注连绳很新，像是才编好不久，上面的御币和纸垂也没有发黄或损坏。注连绳被编得很粗，比瑞季的小腿腿围还宽一些，它被悬挂在屋檐下，将温泉旅馆和外界划分开，作用和鸟居很相似。 也许正是这些注连绳的存在，才让这座温泉旅馆免受外界侵扰。 月用在主卧室找到的钥匙依次打开客房的门，每一个房间的格局都差不多，物品的样式很复古，摆放位置相同，地上铺设柔软的榻榻米，房间内有一张饮酒用的矮桌和一对米色坐垫，没有床铺，柜子里有浴衣，毛巾，枕头和垫被等住宿必备物品。 桌上有成对的漱口杯和牙膏牙刷，用的是30年前的品牌，如今早已被更新更好的产品淘汰。 一切都定格在30年前，这座温泉旅馆，以及朝比奈镇和外面的如月车站，仿佛被困在时间的长河里，进退不能。 这里有几十个空房间，她们随便住哪一间都可以。 瑞季准备踏进隔壁房间，月在身后叫住她。 “分头行动很危险，我们最好住同一个房间，彼此也有个照应。假如你不放心一起住，我也不勉强你。” “有道理。我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落单的魔女很容易被怪谈或其他居心叵测的魔女盯上。先后有两名魔女在这片地方失踪，就足以说明同伴的重要性。 她几乎没有犹豫，一起走进编号103的房间。103号房在住宿区第一段走廊中间，面积最大，虽然是个单间，面积却多达80平米，别说是两个人住，人数再翻几倍也完全住得下。 月放下身上的背包，坐在其中一块榻榻米中央休息片刻，打开房间里靠墙摆放的双开门木柜，拿出一套浴衣和一双木屐。 看这阵仗，是想到其中一处温泉池里泡澡。 “不会吧……” “现成的温泉，呆在房间里不去泡有些可惜。” “这就是你在怪谈里泡澡的理由？” “谨慎是好事，但也不用那么神经质。过度紧张会让精神出问题，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就抓紧为数不多的时间让自己放松一下，再思考如何离开。” 魔女先放出一番豪言，接着便离开房间，径直奔向雾气氤氲的露天浴池。瑞季难以辩驳，毕竟对方有双能分辨危险的眼睛。 温泉旅馆是安全的，温泉池理应也是安全的。 “等等我。” 瑞季拿上另一套洗浴装备追上。 关于享受怪谈内设施的事，在各式各样版本的魔女怪谈录里也时常出现。有魔女在怪谈里吃过异国他乡的食物，参观从来没见过的风景和建筑，甚至还有魔女和怪谈中出现的魔女交流了这个世界物种起源的深奥知识…… 和她们的行为比起来，泡温泉显得微不足道，尤其是在怪谈中交流学术知识的魔女，更是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胆量。 月做事总是很心急的样子，虽然性子急但做事稳妥，与其说是心急，不如换成“不拖泥带水”和“干脆利落”来形容更为恰当。 节约时间是优良品德，不应该责备。 来到露天温泉，岸上只有一堆刚脱下来的衣物，最上面是魔女帽，下面是黑色带灰条纹的运动裤，白色Polo衫，还有不成套的内衣。 风格朴素，卡通图案为令人羞涩的词语增添了几分童趣。 相比之下瑞季款式就很成熟，是一整套的黑色决胜内衣。蕾丝质感的布料轻薄透气，被包覆在下方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很容易产生美好或不美好的遐想。 犹豫再三，她终究是败给了温泉的吸引力。 一天的奔波加上精神力过度消耗积累下来的疲惫，让温泉变得无法拒绝。羞涩和恐惧都在蒸腾的水雾中烟消云散，瑞季脱下衣服叠好，放在温泉水喷溅不到，自己也能随时看见的位置，用脚尖先试了试水温。 水温刚好，对身体没有灼烫感。 先是双腿踏进池水里，再慢慢坐下。池底的石板光滑平整，丝毫不会将娇嫩的臀部表皮磨伤。此外，每一块石板都很干净，卫生这方面抓得很到位。 僵硬劳累的身体被温暖的池水环绕，拥抱，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沉重的大脑在荡漾的水波里放空，杂乱思绪沉淀在意识深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几盏用浅灰色石料雕刻的灯笼式路灯分布在露天温泉的几个角落，浅淡的黄色灯光在雾气中朦胧虚幻，周围的一切仿佛处在虚与实的交界。 更远处是连片的山峦，夜色笼罩，瑞季看得不真切，只有一些绵延起伏的模糊轮廓，红色的月光恰好能描摹出山峦和建筑最外侧的线条。 瑞季想闭上眼睛，靠着池壁整理思绪。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远超她所能消化的阈值。先是变成高中生魔女，接着在自家庭院遇到来自日本战国时代的怪谈，现在人竟然不小心陷入地域性怪谈，还在怪谈里泡温泉。 “这个世界实在太疯狂了。” 她盯着被池水泡得白里透红的双腿，发出感叹。 旁边的雾气里传来一阵水声，渐变粉白色的长发先闯入视线，随后才是少女曼妙的身体曲线。月发育得很不错，比妹妹静流更优秀。 静流的身材比平板好一些，可惜有些该长脂肪的地方偏偏不怎么长，显得不够前凸后翘。 这么近距离和同龄人一起泡澡，今天还是头一遭。 心脏在胸腔下鼓动。 21.温泉馒头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充满活力的心脏一阵狂跳。不是因遭遇恐惧事物而加速，或许是紧张导致。她是个单纯的人，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紧张也在所难免。 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心跳速度过快，而是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 大方直视这位刚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魔女泡在浴池里的身体，会有种占别人便宜的负罪感。这辈子双眼视力都有5.0，看什么都很清楚，没有摘下眼镜之后令人绝望的朦胧感。 看到月主动往自己所在的地方移动，瑞季只好先来一句“失礼了”。 “无妨，我也在看你的。” 月的回答直截了当。 并且，她是真的在看瑞季泡在水中的身体，视线并未移开过。 “大家都是魔女，也都是年龄相仿的女性，一起泡澡有什么可害羞的？你的脸简直红得像煮熟的龙虾。” “你……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本来瑞季还想用水温太高，让自己的脸色变得不太正常为理由搪塞。这家伙直接将路堵死，让别人无话可说。 虽说耿直不是坏事，偶尔也会伤到别人面子。 “对。说话直接点有什么不好？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变着法子找借口的人，也常常被人吐槽不知变通，身边没有朋友。” 对此，月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悦或悲伤。她从岸上拿下一个托盘，里面有两个淡绿色的玻璃瓶，旁边还有一个精美的方形纸盒。 “要不要来点？” “怎么还吃上了？万一你被毒得肠穿肚烂怎么办？” 瑞季分明记得这些东西是酒店大堂的货架上摆放的东西——梅子清酒和温泉馒头。这么大胆地拿怪谈里的东西恰，身体不会出问题吗？ 不能随便吃东西的道理连幼稚园的孩童都明白，这位性格可能有些脱线的魔女显然忽略了这一点。 “直觉告诉我，这些东西都能吃。” 月全然不顾劝阻，打开温泉馒头的外包装。这是由朝比奈镇独家出产的和果子点心，常见于日本的温泉酒店，每间客房里也都会放一些让客人试尝。 假如客人觉得喜欢，离开时会向温泉旅馆的老板购买一些当伴手礼。 温泉馒头的形状大致是椭圆形，上面有用豆沙绘制的图案，馅料和中国的糍粑相似，有红豆，栗子和糯米等馅，还有经典的花生和豆沙馅。 清爽可口的清酒加温泉馒头，倒也是不错的享受。 “这东西味道真的很不赖，和日本街头那些普通的和果子店卖的口感不一样。涉谷的网红店卖的温泉馒头口感很粗糙，用的馅料也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卖得还很贵，竟然9个就敢要2000日元一盒，简直想钱想疯了。” 瑞季仔细回想一番，才想到她吐槽的是涉谷区西武百货附近宇田川町二丁目一家叫下河原点心的店。典型的又贵又难吃，称之为网红店是一种带反感的贬义。 身旁的魔女用粉嫩的樱唇衔住温泉馒头，接着，舌尖扫过沾着馅料的嘴角，吃相算不得有多优雅，看着却很有食欲，还有一种蒙昧不明的美感。 月的模样像极了懒散又贪吃的英国短毛猫，舔嘴唇是猫常见动作之一。她的发色也跟英短某些品种相似，简直是越看越像。 相传英国魔女们最喜欢养的宠物就是猫，人手一只，或者几只。 解决完半盒温泉馒头，月用魔法撬开瓶盖，对着瓶口就是一通吨吨吨，豪迈得如同来自俄罗斯的魔女。 俄罗斯作为有名的战斗民族，魔女们的酒量在世界位居前列，假如不能一次连续干掉10瓶生命之水，那位魔女会被人嘲笑，在其他魔女面前会抬不起头。 日式梅子清酒度数介于10-20度之间，对普通人来说尚可接受。 “我说，月小姐你还是个高中生吧？我记得高中生不能随便喝酒来着。十几度的酒，喝多了也会醉倒。喝酒误事，现在我很担心你会被怪谈给抓走。” 古往今来，因为喝醉被怪谈盯上，最后失踪的魔女也不少，一些戒酒机构常用这些反例激发患有酒瘾的魔女的危机感，从而达到戒酒的目的。 “怪谈进不来这家温泉旅馆。” 月一口气灌下一整瓶，发出一阵满足的长叹，和居酒屋里上了年纪的社畜大叔没什么区别。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绷着那张面瘫脸，虽然看起来还是挺面瘫的。 当着瑞季的面，月撬开第二瓶梅子清酒。 “围绕在温泉旅馆外的注连绳疑似某位曾经来过的魔女设下的壁障，注连绳起到阻隔邪祟和污秽之物的作用，里面的东西也都安全。”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 “不然怎么敢带你来？你是我在怪谈里遇到的唯一一个活着的正常魔女，患难时刻的同伴是相当珍贵的资源。” “说实话，你的样子还蛮让人火大的。为什么高中生魔女会懂那么多？” 不知是出于羡慕还是别的，瑞季突然被女高中生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好。传统的穿越，穿越者来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用前世的知识“大杀四方”，功成名就。 魔女世界线反着来，穿越者除了前世积累的生活知识可能还有点用，其他领域全都需要推倒重新学习。 在这个疯狂的时代面前，穿越者也如此渺小。事实证明，不管到哪个世界，丰富的知识都能成为称霸一方的利器。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决心，瑞季也拆开一个温泉馒头，以英雄就义的心态一口咬下。软糯的口感，中间的馅料从咬破的缺口流出，芝麻浓厚的香味在舌尖跳跃。 摄入甜食能让身体产生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多巴胺能让身体和精神都感到愉悦和放松。 “要不要再来两个？反正是免费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月并未深入讲述自己的事，巧妙地避开瑞季的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都在泡温泉和享用温泉旅馆里的特产度过，时间一眨眼就来到了凌晨1点。 22.怪谈化 温泉旅馆的主楼大堂，也就是一开始进入的地方，等到她们第二次进入时，突然出现了一台两米高的大型木制落地钟。 手机和手表都使用不了，这台落地钟是唯一能获知时间的物品。 在地域性怪谈内流失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相同，它们本来也是属于现实世界的一部分，被神秘的力量扭曲分离后才进入狭间。 狭间是现实世界的倒影，遵循相同的时间规律，由此推断现在的现实世界也是凌晨一点。 落地钟的外壳是颜色偏深的红褐色，顶部呈半圆形，下方的钟面是纯金色，钟摆颜色和钟面相同，旁边悬挂三根直径两厘米粗的铜链。 钟面上表示时间的数字全都是罗马数字，银色的时针指向数字I，分针则指向XII，秒针没有明确指向，一直走个不停。钟面的右下角有个方形机械装置，里面有一组阿拉伯数字，目前显示71。 “午夜1点钟和71，这两个数字的意思，让我想想。” 站在破解流魔女的角度，怪谈里不会无端出现一个物体。它和怪谈接下来的走向有关，含有特殊的作用。 瑞季继承了两位仙逝的魔女母亲优良的基因，在动脑方面的能力比其他人稍微强上那么一点。看到落地钟的时候，脑子就开始转了。 “1点钟的1加上机械装置上的71等于72，一天有24小时，三天刚好是72小时。今天已经过去了1小时，所以只剩下71小时。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剩下的71小时内找到这个怪谈的【特定规则】，否则嘛……” 她特地先卖了个关子，想试探一下月对这方面知识有无了解。 “否则什么？” 月的表情变得有些期待，金色的眼眸中满溢着对未知知识的渴求，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瑞季很难拒绝这样的眼神，转过身去，盯着钟面上一刻也不得停歇的秒针，清晰的理论知识源源涌向大脑。 “否则在倒计时结束，怪谈世界将面临一次【崩毁】，与之相对的是【重构】。怪谈世界的时间线会在重构之后回到最初我们还没到来的时间节点，等新一批进入者到来，像游戏副本一样。” “假如我们没在重构之前离开会怎么样？”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也是瑞季和月必须共同解决的问题。这里涉及到一门魔女的必修课《怪谈学》的知识，以及一些专有名词。 《怪谈学》这门课似乎是瑞季最拿手的一门，它不算是主修课，更偏向于兴趣爱好方面的课程，类似中国高中的音乐美术和体育专业课。 主修这门课的魔女毕业之后可能会被分配到本国专门对付怪谈的机构，她们被世人称为怪谈魔女——专门对付怪谈的魔女。 一边用手掌摩挲落地钟的玻璃盖，瑞季一边组织语言。 “我们会被怪谈化。当崩毁的倒计时结束，魔女或普通人所在的怪谈世界会进入重构状态，到那时，没能离开的人或物体也和该怪谈融为一体，变成怪谈的一部分，从人转化成怪谈的过程被最早一批研究怪谈的魔女学者命名为【怪谈化】。” 有句话叫打不过就加入，但不慎进入怪谈的人是被迫加入。 “怪谈化……我只粗略了解过。我们那边的学校并不主张学生学习太危险的课程，因此不开设你所说的《怪谈学》，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专业课。” 月对瑞季所掌握的知识相当感兴趣。 “你以后的志向是当一个靠压制怪谈为生的怪谈魔女吗？” 一直半眯着的金色眼眸张开了些，里面所蕴含的情绪非常直白。 一种过于强烈的求知欲。 魔女是世界上最博学的种族，天生就对知识有过分的探知欲，正因为有上下求索的精神，魔女文明才稳固扎根于这片大地，成为主宰世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种族。 瑞季对学习向来不是那么热情的人，很难理解她的欲望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离大学毕业还有好几年，现在连大学也没上，谁知道自己毕业后会从事什么工作呢？工作这种事情很魔幻，工作对口的人只有少部分。也许我现在志向是当一名财经魔女，毕业之后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事务所，只能去当推销魔女或保险魔女，再糟糕一些，地摊魔女也不是没可能。” “说的也是。现在谈论未来职业生涯还为时尚早，先回房间休息吧。” 说到休息，两人都打了个哈欠。 尽管魔女比普通人类身体素质更强，睡眠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起码保证每天3.5-4小时睡眠才能为接下来的活动提供精神。 温泉旅馆里的灯全部点亮，房间里的灯也打算保持开启状态，以便随时做出反应。 房间中央还有一面日式金箔屏风，边框是金属，中间由带透光性的布料组成，上面绘制了日本最传统的樱花图案，样式精美，尤其是边框的浮雕。 最表层的金箔有几处剥落，其余地方保存得还算完好，目测是明治末期的产物。 “这个，要留下还是搬开？” 瑞季不好意思承认，被屏风隔开之后会感到有一点点害怕。 毕竟她来到这个充满魔法和怪谈的魔女世界才第一天，时间也只过去不到12小时，需要多花点时间适应。 如果不能一睁眼就看到值得信赖的魔女同伴，心里肯定会不安。 “不瞒你说，我觉得这玩意儿很碍事，干脆搬走好了。” 月假装不知道瑞季的心思，既不点破也不追问理由，默默将展开的屏风折叠起来，放到角落。接着，她又在房间门口布置了几个警示符文。 一旦门附近有异常力量波动，符文就会发出接近爆竹炸开的响声，将睡梦中的魔女惊醒，及时规避危险。 经过一番简单的讨论，她们决定先让一个人守夜，到后半夜再换另一个人。从两点钟开始睡，每个人睡三个半小时，也勉强能达到精致睡眠的效果。 于是，瑞季自告奋勇要当先守夜的人。 23.贴在窗户上的脸 “那么，晚安。” 月也不跟她继续推辞，铺好垫被，再将夏天用的薄被抖开，最后钻进被窝躺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见分毫迟疑。 怪谈内的气温偏凉，薄被的厚度刚好，盖在身上既不冷也不热。两把很有安全感的韦伯利左轮摆在枕头旁边，月一伸手就能碰到。 做好全部的睡前准备，少女闭上眼睛，侧身入睡。 她的脸颊刚好面向瑞季这边，睡颜看得一清二楚。标准的日式冷酷型美少女，脸颊精致，嘴唇很薄也很水润。 脖颈修长，肌肤没遭到紫外线过多蹂躏，没有黑色素沉淀，白皙透亮，性感的锁骨也很诱人。 女款的浴衣款式也很宽松，再加上睡觉时姿势不同于站立或坐，肩膀的部分稍有下滑，完美诠释了“老肩巨滑”这个词语的精髓。 不愧是能够在怪谈里丝血不沾身的高中生魔女，不仅长得漂亮，头脑聪明，身材也不错，尤其是穿浴衣的时候，身体曲线被勾勒得特别明显。 藏在浴衣下摆的美腿，不知道套上黑丝会是什么样子。 “晚安……” 刚才的想法越来越偏离主题，瑞季用手轻敲头部，强迫自己赶紧从杂念中抽离，和月了晚安之后，立刻把仅剩的一点精力投入到在温泉旅馆主卧室里发现的日记。 粉色的封皮很有少女感，日记只有五成新，看样子使用了一段时间，但不超过一年。写有内容的部分只占整本日记的二分之一，剩下的全是没写过的空白页。 翻开第一页，娟秀整齐的字迹映入眼帘。 开始日期是2004年1月1日，日记的主人应该是每年都会换一本新的日记本，并从新年的第一天开始记录新的内容，往年的日记在封面贴上带有年份的标签收藏起来。 这本日记的封面就有一张“2004年”的标签。 所有者是日下怜实，扉页有用黑色钢笔写好的名字。她在2004年一个深夜失踪之后就下落不明，警方出动大量人力寻找，魔女陆上自卫队也派出几支队伍进行搜救，只不过都是无用功。 日记本记录的最后一天是2004年8月12日，日下怜实在新闻里通告的失踪时间是2004年8月9日，她在地域性怪谈里还写了后续几天的日记。 前面的内容没有细看的必要，全都是19年前女高中生平淡如水的日常。 但有些地方值得注意，比如2004年5月14日的一篇。 【今天她们又在霸凌那个叫九头龙的女孩，仅仅因为那女孩是人类和魔女的混血。虽然父母告诉我，弱魔女也是魔女，也是我们的同胞，我也很清楚这个道理。每次看到她们欺负九头龙，我的心脏总会感到沉闷和钝痛。 品川和七濑让我也加入霸凌九头龙的小团体，我并不想这么做，可是……不加入的话，我也会被孤立的。所以，对不起，我真的不希望自己成为被霸凌的目标。】 接下来的几天，怜实都详细记录了几位“朋友”用魔法欺负同学的过程。内容很过分，瑞季越看越觉得愤怒。 “啧……” 没想到魔女之间也有这么道德败坏的人，她拳头都硬了。 倘若那些作恶的魔女至今还安然地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早已忘却当年的事，那就对受到伤害的人很不公平。 通过日记内容能推断出日下怜实是个很自私的人，她先是霸凌事件的旁观者，接着又自愿成为施暴者和加害者。 值得欣慰的是，那位被霸凌的弱魔女没多久就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转学到日本的北海道，在另一所魔女高中上学，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怜实在过去的日记中表达自己矛盾的心情和施暴时的罪恶感，但很快就随着时间流逝淡忘。 剩下的日记内容无关紧要，瑞季直接跳到8月上旬和中旬的部分。 8月12日的笔迹很混乱，书写者的手颤抖不止，从头到尾都没写过一个工整的字，和前面整齐的字体放在一起比较，简直像出自两个不同的人之手。 最值得仔细阅读的内容正好是写得很杂乱的部分。 【怎么办……我好害怕，我帮助镇民做了那样的事……这些事都是她们逼我的……她们人那么多，还有大魔女，我根本没办法反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做了一件非常错误的事，那些丧心病狂的魔女竟然要把那个叫与那岭的女孩……我竟然稀里糊涂成为她们的帮凶。】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还没能离开如月车站，我为什么还没等到离开如月车站的列车。啊……我要疯掉了。】 【我一直睡不着觉，每到晚上，总能听见与那岭的惨叫声，她会在我房间门前踱步，幸好有那些注连绳挡在外面。再这样下去，我的精神迟早会崩溃。】 【座钟右下角的数字变成了0，这是什么意思？我脚下的土地在摇晃，是发生地震了吗……与那岭，与那岭她又来了，她明明在1993年就已经死了，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复活？她会不会也是怪谈……】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篇里怜实突然发现曾经死去的与那岭千代一度复活，并在门前徘徊的事情。 一般意义上，死了又复活的人通常是变成了怪谈。怪谈是介于生与死的交界间，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与那岭恐怕在1993年失踪之后就死去变成了怪谈。 这一点跟月的结论相符，月能看得出她是怪谈。 变成怪谈的魔女，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又害了一名年龄相仿的落单魔女，而且镇民们做事情也很值得深挖。 事情扑朔迷离，但也很有趣。 瑞季对需要解谜的事情欲罢不能，这正是她最拿手的。所以，不妨将剩下的70个小时当成一场限时的小型解谜游戏，以平稳镇定的心态搜集剩下的线索。 她合上日记本，准备翻一翻客房里找到的一本发行于明治时代，两个魔女从认识到结合的小说打发时间，眼角余光瞥见一张女性的脸紧贴在窗户上。 一张露出阴森笑容，七窍流血的脸。 24.五感欺骗 “焯……” 瑞季被这张突然出现的脸吓到，忍不住说了句不文雅的话。 温泉旅馆的窗户是用纸糊的，摸起来手感像纱布，质地轻薄，具有一定透光性和透气性，透过窗户纸能勉强看到外面事物的轮廓。 同理，外面的事物贴近窗户，里面的人也看得很清楚。 窗户纸上的人脸被流淌的血液覆盖，几乎没有干净的皮肤，那模样堪称惨烈。脸凑近窗户纸，开始摩擦。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混杂着木门合页受力发出的嘎吱声，两种噪音在寂静的夜晚特别清晰，使人倍感心烦。 扭曲的五官在摩擦过程中发出湿润黏腻的声音，如同有人用利刃翻搅伤口的血肉。刺鼻的血腥味从门窗缝隙渗透，扑向瑞季的脸颊。 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扶上门框，接着，门板被一阵诡异的巨力摇晃，合页在拉扯和摇晃中变形，眼看着快朝室内倒塌。 瑞季抓住太刀，将刀拔出到三分之一，才想起门口有设置检测异常力量波动的警示符文。若真的有怪谈靠近，并试图进入室内，那些符文早该炸开了。 躺在旁边的魔女酣睡不醒，应该是什么动静也没听到。温泉旅馆外设置有小腿粗的注连绳，它们很结实，这个房间很安全。 “竟然通过【五感欺骗】引诱我主动离开，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应该说不愧是人变成的怪谈，果然比没有思考能力，只懂遵照本能攻击的低级怪谈要聪明。这类怪谈继承了人类思维方式，也能预判人类的预判，对付起来有些难度。 五感详细划分为形、声、闻、味和触，分别对应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 怪谈的攻击方式多种多样，欺骗魔女和普通人的五感只不过是其中一项。比如古代人口中所说的“海妖塞壬”，实际上是存在于海洋中的怪谈，通过欺骗视觉和听觉，达到让船只触礁的目的。 海里的怪谈通常由死于海边，怨气和执念无法化开的魔女或人形成。 五感欺骗是一种即使怪谈的实体不在目标周围，也能做到影响目标的方式。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瑞季就不那么害怕了。 强烈的幻觉和幻听只持续几分钟，摇晃门板的杂音和浓烈的血腥味就都消失在夜色里，一切都那么平静。 窗户纸和刚入住房间时一样干净，不见一丝血污。 “……” 瑞季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安心翻开小说。 接下来无事发生，等熬到四点半，眼皮差点睁不开的时候，月的手机响起闹铃。凌晨时分的歌声有点渗人，正在翻书的瑞季又被下了一跳。 “Oh darling！ Don''t you know ? Don''t you know life''s so sweet……” 这首歌是经典的昭和时代风格，歌手唱腔甜美，的确很适合拿来当一天之中听到的第一首歌。只是，这么好听的歌拿来当闹铃，以后就不会再想听了。 人总会想起被那首歌，被起床所支配的恐惧。 “早……” 月摁掉闹铃，立刻从被窝里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第一件事是检查左轮弹巢。里面的12颗子弹都安安静静躺在自己的位置里没有移动过，一切正常。 被怪谈吓唬的事无关紧要，顶多算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瑞季也没有特地花时间谈论，铺好自己的被子，把看过一遍的怜实的日记和小说推到月枕边。 “这是我昨晚发现的，里面有不少线索。小说文笔虽然不怎么样，拿来打发时间也不错。我睡了，晚安。” “你一副要累晕倒的样子，最好马上休息。” 月把灯光调低，营造出一个便于入睡的环境。瑞季的精神力透支严重，很需要一段连续的睡眠来补充。 榻榻米躺着很舒适，旁边也有个可靠的魔女守夜，她抱着自己的太刀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就进入深度睡眠。 来到魔女世界的第一觉，比预想中更安稳地度过了。 早上八点，瑞季被月叫醒。 卧室里的灯已经关掉，门外一片亮堂，昏暗的夜晚被晴朗的白天替代。天色湛蓝，万里无云，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温泉旅馆一改死寂，不但有人的说话声，还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木制长廊不知被谁来回踩踏，声音急促。 “外面有情况？” “有。天刚亮的时候，有个穿和服的女孩站在门口，说了些有趣的话。” “什么话？” “她说‘老板，你们怎么不睡在房间里，反倒来客房睡’，是不是很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 莫名其妙变成温泉旅馆的老板只会让人匪夷所思，毕竟不是现实中的温泉旅馆，怪谈里的一切都不作数。 “那女孩说自己叫朝仓，是这家温泉旅馆的员工，除了她，还有另外几个女孩也在这里工作。最后，她还问我们要不要用早餐？” “怪谈里的人做的早餐你也敢吃？” “没什么不敢，反正吃不死魔女。” 月起身开门，让室外的阳光和空气一起进入室内。门外的两双木屐摆放得很整齐，没有挪动过一寸。瑞季穿上其中一双，和月一起回到旅馆大堂。 路上她们遇到前来投宿的旅客，穿着统一花色和服的年轻女孩。 昨晚还空无一人的旅馆，一下子多了不少人，就连大堂也都是准备办理入住手续的旅客，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 旅客们都是前来度假的魔女，衣着打扮很有平成年代初期的风格，有的魔女穿紧身衣物和短裙，脚上穿高跟鞋，留着烫过的长卷发，戴大耳环，有的魔女身着款式宽松的西装，服装样式介于复古和新潮之间。 瑞季get不到这么穿的魅力，不做评价。 旅馆墙上挂着一份挂历，年份是1993年11月9日。9是日本人忌讳的数字，今天可能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发生。 自称朝仓的女孩就在大堂里，见到瑞季和月，先是鞠躬行礼，接着向客人们介绍到：“这两位就是御汤之水的老板。老板，早饭已经备好了，就放在餐厅里，需要我为你们端过来吗？” 25.神女的祭品 “不用，你辛苦了。我们待会儿自己去吃。” 月回绝了叫朝仓的女孩。 这女孩头上也戴着魔女帽，是一位弱魔女。弱魔女的魔女帽，帽围颜色会是具有代表性的浅蓝色。普通魔女是充满希望的鲜红色，大魔女是高贵的金色。 不论是旅客魔女还是在店里工作的魔女，她们身上都没发现威胁性，暂时放着不管也没影响。怪谈有两个子分支，一个是有害怪谈，一个是无害怪谈。 出现在场景内的旅客魔女和服务生魔女都属于无害怪谈，早些年死去的弱魔女与那岭千代才是有害怪谈。 两类怪谈的性质很好理解，字面意思已经够直截了当了。 这些无害怪谈像是根本不知道时间流逝和时代变迁，她们的时间和地域性怪谈一起定格在一个时刻里，跟它一起前进和倒退。 日记本的主人日下怜实也曾在一篇日记里提到过自己被这家御汤之水温泉旅馆的员工称为“老板”。倘若将这个地域性怪谈当成一局游戏，死去的弱魔女与那岭千代是Boss，其他人都是NPC，那么温泉旅馆的老板就是玩家角色。 2004年进入怪谈内的倒霉孩子日下怜实是一个失败的玩家，因此被困在“游戏世界”无法离开，不能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 不只是日本，世界各地经常有魔女和普通人“神隐”的新闻报道。一旦看到神隐这样的词语，那个人基本上是进入了狭间。 瑞季和月是新一轮“游戏”的玩家，故而成为御汤之水的老板。 到二楼的主卧室查看挂在墙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位魔女果然变成了她们的模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长这么大，除了我妹妹，我还没摸过其他魔女的手。” 照片里的瑞季穿白无垢结婚礼服，旁边的月绷着一张冰块脸，身上的黑色纹付羽织竟然出奇地合身。照片怎么看就怎么奇怪，两个还没高中毕业的魔女，居然出现在一张具有特殊意义的合照上，地域性怪谈的恶作剧未免太厉害了点。 “怪谈里发生的事基本不会影响到现实，除非我们能消灭它。醒醒吧，我才不会和一个认识没几天的魔女在一起。” 月摘下相框，把它塞进旁边的衣柜里。她相信只要眼睛看不见，就等于没有这件事。 回到一楼，落地钟钟面右下角的机械装置，上面的面板跳到了数字64。 她们还剩下64个小时时间。 倒计时能增加人的紧迫感，瑞季也不敢以半吊子的心态对待，她在温泉旅馆里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月拉着她到餐厅里，以旅馆老板的身份享用一顿丰盛的早饭。 日式的早饭菜式比较丰富，和天朝高中生随随便便恰点粥或两个包子对付一下不同，日本人以米饭为主食，还要搭配好几种菜和汤一起吃。 住宿的地方一般都会为客人提供一日三餐，只需要多加几百日元便能摆脱旅游过程中吃泡面的窘境。食物的味道也不错，即使它出自无害怪谈之手。 盛满的白米饭旁边围绕着几个小碟子，分别是甜口的玉子烧，两瓣芝麻菠菜，盐烤三文鱼，纳豆，炸天妇罗和一碗海带豆腐味噌汤。 注重营养和情调的早餐，装在精美的古典碗碟里，每样东西都很能勾起食欲。 穿和服的打杂魔女，同时也是无害怪谈，为她们准备了两人份的餐具。旁边还有几位穿浴衣的旅客魔女，用关西腔谈论旅途中的见闻。 这次瑞季没了第一次吃温泉馒头时的谨慎，夹起饭菜直接往嘴里送。滚烫的米饭和咸淡适中的配菜，搭配在一起简直完美。 “味道真不错，我差点忘记自己还在怪谈里。” “有无数魔女向我们证明，怪谈里的食物是能吃的。我还认识一些很有冒险家精神的魔女，目标是在每一个怪谈里品尝美味的食物，后来还出了本书。” 月夹起炸天妇罗一口咬下，酥脆的外皮嘎嘣作响。 “那位魔女可还健在？” 瑞季愈发觉得魔女的世界很疯狂。大胆点说，魔女们一个个的可能都是疯子。 “在，不但活得很好，还经常带着其他美食爱好者在红月之夜‘偶遇’各种地域性怪谈，吃饱之后再撕开一道门回来。” “无法理解。” “我也无法理解。” 快速吃过早饭，月提议到朝比奈镇到处逛逛。时间只剩63小时，看起来很多，真要认真调查事情的时候一眨眼就过去了。 “白天相对安全，躲在旅馆里什么都不可能发现。” 她带上装填好子弹的武器和从不离身的背包，瑞季也正有此意，带上自己的行头一起出门。为了保证贴合旅馆老板的身份，她们没换掉身上的浴衣。 前脚才踏出御汤之水旅馆，后脚就被店里的服务生拦住。 还是那名叫朝仓的小魔女。 “怎么？” 月握住其中一支枪，表情警觉。 “老板……你们，是要去神社吗？” “神社？” 瑞季和月同时发出疑问。 “镇长之前说过，你们要是再阻挠仪式举行，到时候……山之神女会再降下天罚，土地里长不出粮食，镇子里的人会比现在更少，还有……我们的店也会被拆掉。镇上的人都觉得，是往年献给神女的祭品不够好，如果是城里的魔女，神女肯定会特别高兴，那个叫与那岭的女孩是最合适的祭品。老板你们是外地人，不了解我们这里的习俗，镇长让我多提醒你们不要管闲事否则……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听完朝仓讲述，再结合手上收集到的线索稍加推理，瑞季基本能弄清楚当年发生的事。 离拼凑出完整的真相还差最后几块拼图，必须通过在朝比奈镇内走访获得。 “我们不去神社，只是到外面散步。今天天气那么好，闷在店里有点无聊。” 在员工魔女朝仓的注视下，瑞季和月佯装亲昵，挽着彼此的手臂离开温泉旅馆。走到转角处，再不约而同地松手。 眼前的镇落一派热闹的景象。 26.神女祭 镇道上人来人往，与昨夜的死寂判若两地。她们走遍全镇都见不到的“活人”，现在全部以无害怪谈的形式出现，看起来就跟正常人差不多，能够触碰和交流。 穿和服的魔女们或走或骑着扫帚低空飞行，身上的打扮风格和如今的令和年代的相去较远，尤其是发型。 有魔女留着公主切，也有将长发盘起，打扮得特别庄重的魔女，还有剪掉长发，留着昭和风清爽短发，穿衬衫和短裙的魔女。 她们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非常具有辨识度的美女，比流量力捧的古装天花板和第一美女们要好看多了。 之前天色太暗，瑞季看不清朝比奈镇身后的背景。等到日上中天，光线充足，通过远眺才清楚分辨周围的环境。 朝比奈镇被群山环绕，位于一处低矮的山间谷底，临河而建。 特殊的地理环境让朝比奈镇交通闭塞，普通人仅能通过狭窄的山道进出，汽车和飞艇无法驶入。假如是骑扫帚的魔女，也得时刻注意路况，以免磕碰到悬崖边凸起的棱角。 这里不像东京，到处都有全息路牌和滚动电子警示标语，时刻提醒飞行的魔女注意减速慢行，如同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准确来说，朝比奈镇符合被遗忘的定义。 没人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所有人都没听过它的名字。 “这里，你看得出是什么地方吗？” 瑞季试图通过镇上的商业街招牌来判断地理位置，能收集到的只有零星线索。朝比奈镇镇民们说一口很有地域特色的关西腔，百分百确定镇子就在关西某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角落。 “很简单。” 月指向一家在卖杂货的店铺。 “外面的木广告牌上写有‘滋贺县特产’，滋贺县是日本三大都市圈之一大阪都市圈的组成部分，和京都府相邻，是古代近江国的所在地。这附近有片很有名的山脉，你总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历史课本上都有写。” 连续好几个熟悉的名词，唤醒了瑞季脑海里沉睡的一部分记忆。 “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到关西滋贺县有名的山脉，最先想到的当然是比叡（ruì）山。” “对，比叡山。比叡山的延历寺在1571年9月遭到了大名魔女织田信长的包围，当时织田信长正和另外两名大名魔女——朝仓义景和浅井长政打仗，历史上称为【姊川合战】，魔女联军大败并逃往比叡山延历寺。延历寺给浅井，朝仓魔女联军提供协助，窝藏信长的敌人不肯交出，惹恼了她。为了报一箭之仇，织田信长让部下纵火焚烧了这座寺庙，并屠戮在寺庙中修行的魔女，在当时造成巨大的轰动。” 虽然站在朝比奈镇看不到整片比叡山的全貌，有限的视野捕捉不到那些气势宏伟的佛寺和建筑。调动一下丰富的想象力，瑞季还是勉强能在脑中能描摹出几万名穿着安土桃山时代武士铠甲的魔女，在这片地方鏖战的画面。 家里出现的怪谈三日月刚好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为她构建当时的画面提供了最直观的素材。 在那样的历史背景下，这个藏在深山密林之间的镇落恰好是最安全的。越靠近当时都城的村镇越危险，战争从不会因为谁无辜而手下留情。 朝比奈镇的传统建筑和山上的神社保存完好，显然在那个风云激荡，豪杰辈出的年代躲过了魔女大名之间飞散的魔法和炮火，安然无恙地来到20世纪90年代。 躲过了姊川合战的炮火，也躲过了日本近现代大大小小的灾难，却在1993年末销声匿迹，实在有点命运弄人的意味在里面。 瑞季没有吐槽月这番话有故意卖弄知识的嫌疑，以一般高中生魔女的知识储备量来说，这家伙懂得确实多，突出一个勤奋好学。 这段历史在日本魔女史中占重要地位，被史学家们称为“日本魔女史的转折点”，对后世影响深远。正好瑞季对这方面有些兴趣，默默记下几个关键点当做将来的知识储备。 她们又在镇内转了一圈，发现一个不寻常的现象——整个朝比奈镇笼罩在一种异常兴奋和喜庆的氛围中。 11月没有重大的国家法定节日需要庆祝，除非是当地的民间节日。 商铺的屋檐和门口悬挂有大量带“神女祭”字样的旗帜，温泉旅馆里工作的魔女朝仓也提到过“神女的祭品”，让她们别去阻挠神女祭的进行。 在环境闭塞，文明不够开化的地方，很容易诞生许多奇奇怪怪的信仰。 与世隔绝的村镇是滋生封建迷信的温床，比叡山恰好是日本的宗教圣地，相当于西方人的耶路撒冷，住在附近的人信奉科技之外的事物再正常不过。 这又是一条关键线索。 瑞季用笔记本将“神女祭”和“祭品”等关键词记下，回到昨晚经过的镇前广场。广场中央用木材搭建了一个长宽各10米的方形祭坛底座，底座上是一座安土桃山时代的微缩版宫殿。 宫殿是日式的连立式平山城结构，很像兵库县的地标性建筑姬路城，只不过外墙的颜色不是圣洁的白色，用金色涂料涂满，瓦片全黑。 祭典专用的宫殿当然也都是用木料搭建，便于随时组装和拆卸。金灿灿的宫殿和山上的神社遥相对应，金色和红色在耀眼的日光下绚烂夺目。 祭坛搭建尚未完成，仍有许多穿便服，肩膀搭着汗巾的魔女穿梭其中，用魔法操纵木锤子敲敲打打，或是让装满木料的推车自动前进，将东西运达指定位置。 这些魔女身上都有微弱的魔力反应，却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属于弱魔女中较弱的一类。 欣赏过程中，一名巫女打扮的小麦色长发魔女挡在她们身前，表情不悦。 “这里不适合你们，请不要妨碍祭坛搭建。” 听起来像吵架的关西腔再加上不友善的口吻，瑞季差点以为自己被骂了。 虽然不是骂人，但警告的意思很直白。 27.祭典反对者 “……” 巫女的态度让瑞季也很不爽，但事出有因，她不能以激烈的态度和对方理论，以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月轻扯她的衣袖，“先走，肯定还有别的地方能调查，留在这里没意思，该看的都看过一遍了。”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冲动。” 和巫女拉扯相当于浪费时间，还容易成为其他无害怪谈的目标。打听情报最好找一些有倾诉欲望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孤寡镇民。 瑞季将目标锁定在一家叫吉野杂货的店铺，店主是位年过七旬的弱魔女，魔力反应比广场搭建祭坛的魔女们要强，接近普通魔女的界限。 头发雪白的店主在店里摆了一张藤制摇椅，自己躺在摇椅上，眯起眼睛。没有客人买东西的时候，在上面摇来摇去倒不失为一种享受。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摇椅停下，一双皱巴巴的脚穿上长方形木屐。店主几乎是立刻起身，睁开眼睛，懒散的表情切换成标准的待客专用款微笑脸。 她长得很慈祥，瑞季不抗拒主动向其搭话。 向店主打听消息之前，两人先在店里转了转。杂货铺面积不大，总共也就30平米。展示商品的货架全部木制，售卖的商品也多是手工制品，适合买回去当旅游纪念。 杂货铺不仅卖纪念品，还有常见生活用品，牙膏牙刷和香皂一类，靠近门口的货架是可食用商品，经典的波子汽水赫然在列。 彩色玻璃瓶装的汽水，采用一颗弹珠封口，瓶颈两侧凹入的特殊包装方式，将瓶盖往下用力一压，汽水开启。 等喝完最后一口，就能倒出瓶底的弹珠。 弹珠颜色对应波子汽水瓶的颜色，有人喜欢收集里面每一种颜色的弹珠，每次都买不同的口味。 瑞季在好几种口味中挑选一圈，选了最经典的淡蓝色——蓝色夏威夷口味。 蓝色夏威夷是一款鸡尾酒的名称，口味酸甜清爽，蓝色夏威夷口味的波子汽水保留鸡尾酒的清爽，去除酒精的辛辣苦涩，深得年轻人喜爱。 月拿起一瓶最经典的橘子口味，按照标价付给店主200日元现金，连带瑞季那瓶的钱一起支付。小镇里的东西卖得比东京便宜，东京的便利店起码要150-180日元才能买到一瓶。 现金是从温泉旅馆的柜台里拿的，反正她们现在是老板，钱不花白不花。 店主双手颤颤巍巍，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老花镜。老花镜镜片比奶瓶底还厚，金属镜框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银光。 一阵暖风，将店门口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 “是你们啊。” 店主的声音温柔又和缓。 “你们小俩口今天又要来陪我这个老东西聊天吗？还是……有感兴趣的事情想问？” “这个嘛……” 瑞季被她问得难为情，一时之间不懂怎么接话。连斡旋都没开始就被人看破来意，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没有恶意，我也相信你们。镇上的人喜欢捕风捉影，说些难听的话，乱传你们的谣言，我反倒觉得那些人脑子才有毛病。” 她对着外面迎风飘扬的神女祭旗帜啐了几口。 “会热衷于举办这样伤天害理的祭典的人，早就该让山之神女大人降下惩罚了。唉，今天也卖不出东西，我先去把东西收起来，你们先在这里等我。” 也许是找到共同反对神女祭的人，店主乐于表达自己的不满，叨叨絮絮地吐槽其他镇民好一会儿。瑞季没打算看着老太太一个人收拾，和月两个人一起加入收摊的队列。 年轻魔女的手脚比年迈的弱魔女麻利多了，没花费什么功夫就把摆在外面的货架收进店里。店主在门外挂上“今日歇业”的木牌，带她们走上二楼。 二楼是生活区，共有三个房间。一个会客室，两个卧室，厨房和浴室都在一楼。除了店，这里没有住其他人。 怪谈中的孤寡老人，和现实中的没什么不同。假如她有个女儿，在2023年也该有六七十岁年纪。 店主把她们带到有榻榻米和矮木桌的会客室，从柜子里拿了一些点心。手工做的麻薯，红豆包，馒头和大福，都是日本常见的茶点。 “我先去泡茶，你们先等一会儿。” 拉门合上，接着是木台阶被踩踏的声音。 月保持她一贯的作风，只要有吃的都不放过。每种不同的点心都被她尝过，并给予不同的评价，整个人悠闲得不像来找线索，被困在地域性怪谈里的魔女，比游客更像游客。 瑞季已经不忌讳在怪谈里吃东西，尤其是看见月舔唇的动作，会觉得莫名诱人和性感，产生食欲和一种奇怪的心情。 嘴唇和舌头略感发麻，需要进食才能抵消。 当店主提装满热茶的茶壶返回，发现盘子里的点心只剩下一点碎屑，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又加满了一盘新的。 “这年头喜欢吃粗点心的年轻人不多了，听来镇里旅游的年轻魔女说，东京那边流行吃快餐，叫啃打姬和麦当什么的，我们日本本国的传统美食反而不受待见，简直是本末倒置。” “的确，我更喜欢吃粗点心。” 月就着香气氤氲的乌龙茶又横扫三分之二盘点心。 话题终于进行到瑞季最关心的部分。她喝干第一杯茶，适时地提出想问的问题。 “吉野夫人，我们想多了解一些关于神女祭的内容。” “神女祭……那可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闻言，店主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沉默在狭窄的会客室里蔓延，直到五分钟过去她才组织好语言。 神女祭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全部讲清楚，店主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 “事情还要从1571年说起。” 话题涉及日本战国时代的内容，前面月也简单提过发生在滋贺县附近姉川之战古战场的一场魔女大战。 “一名受重伤的魔女在一个下暴雨的晚上逃到朝比奈镇，身上穿着近江魔女军的铠甲。镇长是个善良的女人，当即决定收留她，并让女儿多加照顾。这件事也直接影响了今后朝比奈镇的走向。” 28.血脉起源 不多时，店主吉野夫人从卧室里搬来一个破旧发软的纸箱，里面装满了很有年代感的老相册。 日本的第一家照相馆于1865年开设在大阪，之后才渐渐流行起来，开照相馆的魔女也成了日本摄影先驱。 第一本相册的起始时间是1866年，记录了吉野家族这一百多年来的生活状态。其中几本相册有家族成员穿着神女祭服饰，在镇前广场参加祭典的照片。 “这是一百多年前我们家族的人参加神女祭的纪念，由一位喜欢摄像的魔女拍下，她是我妻子的哪一辈，具体我记不清了。” 黑白照片的背景是一大片制服统一的魔女，场面相当隆重，少说也得有几千人。 “等到了我们这一代，家门屡遭不幸。我的妻子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一心向往到大城市生活，我随她一起到东京生活过一段时间，她后来成为一名怪谈魔女。你们也知道，怪谈魔女是高危职业，那笨蛋又没几个本事，不到半年，她的尸体就被魔女协会用棺材送回了朝比奈镇。” 吉野夫人的态度很洒脱，即使是谈及伴侣的死，也不过是云淡风轻，一笔带过，甚至还用了一点戏谑的语气。 瑞季和月安静地听着。内容还没进行到关键地方，权当闲话家常，没必要打断别人的讲述。 “事情发生在1970年，那时候我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已经18岁，我一直把她们留在身边，制止她们离开关西。我告诉她们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她们的另一个母亲死于和怪谈的战斗中。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孩子很困难，她们已经到了上大学的年纪，我总不可能让她们一辈子困在朝比奈。” 照片翻页，翻到一个新的篇章。 两名漂亮的高中生魔女站在滋贺大学附属高中门口，旁边还有“庆祝卒业”的牌子，当时还没那么苍老的吉野夫人站在他们身后，一家三口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的微笑。 不过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照片，相册后面的全是空白页。 瑞季有预感，关键的地方要来了。 “我当时为了多赚点钱供女儿们上大学，去山上的神社讨了份差事，帮忙准备祭典和平时做法事和祭祀要用的道具。妻子原来是一名木工魔女，之前把手艺传给我，之后也就轮到我做木工活养家，开始接周围村镇的订单，其中就包括朝比奈神社的。” 话题终于被推向高潮部分，随之展现出来的是一本上锁的相册。它比放生活照的相册薄得多，里面只有十几张照片，拍摄的对象是同一物品。 浅棕色的长方形大木盒，表面雕刻了许多复杂的花纹，详细描绘了神女降临的内容。 “这是……棺材？” 大木盒旁边还有个配套的盖子，怎么看都很像安葬往生者用的容器。不论这东西表面的花纹多么花里胡哨，本质还是个不吉利的东西。 天朝人比较避讳棺材从家门口经过，别人出殡时都尽量闭门不出，以免沾染晦气。 “神社里是没有墓地的，神道教认为死亡是不纯洁的事，这棺材应该不能埋在神社里才对。” 月发现了盲点。 既然不能使用，神社又为何要订做这么大一口棺材？总不可能是拿来装杂物用的。 “是不能埋在神社里。它的最终结局是和献给山之神女的祭品一起，沉入朝比奈镇背面的海里，以求得神女未来三年的赐福。” 吉野夫人说话的声音变得低沉，其中蕴含着些许愤怒，胸口起伏愈发剧烈。 “那些迷信的混蛋还真的相信所谓的神女，那个神女……只不过是个在姉川之战中战败，担心遭到织田军追杀，逃往深山的弱魔女罢了。 当时近江大量征兵，原本不被列入考虑范围的弱魔女也成为征召的对象。她看见联军大败，知道织田信长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藏身于延历寺死路一条，才误打误撞来到朝比奈镇，被当时的镇长收留。” 强烈的情绪在这名老人的胸腔里回荡，她久久不能平静。 即使瑞季知道她是怪谈，早已经和地域性怪谈融为一体，却能感受到相同的情绪。情绪是真实的，它并非是带有欺骗性质的宣泄。 等吉野夫人平静一些，才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我只是没办法理解，这样愚蠢的事情竟然还能延续四百多年。战国时期的朝比奈镇，镇民们全都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延续后代通过内部消化，大家彼此之间结婚，后代也是如此。那名弱魔女的到来改变了朝比奈镇几百年稳定不变的结构。” “她不会是和镇长家的女儿……毕竟魔女和普通人组建家庭，求得起源之树赐福也能诞生新的魔女，虽然也是弱魔女就是了。” 瑞季想到一些不可名状的画面。 深夜时分，受伤的魔女和照顾她的普通人少女呆在一起共商大计，进而商议到一个无比崇高和神圣的话题，从此改变朝比奈镇的血脉成分…… 虽然很戏剧化，却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朦胧的好意会让那位弱魔女想要通过实际行动报答收留她的镇长千金，将自己微弱的魔女血脉分给这群没有魔力的可怜人，之后整个镇子的人都成了弱魔女。 从古至今，都没有规定每位魔女只能和一个人或一个魔女结合。 接着，瑞季的大胆猜测得到证实。 “你说的没错。朝比奈镇当时的封闭程度超乎想象，魔女是在飞鸟和奈良时代之间才传入日本的，而朝比奈镇的人世世代代把自己封闭在山林里，直到安土桃山时代以后才知道世界上有魔女的存在。 那位弱魔女会一些魔法，镇上的人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将她当成神女崇拜，每家每户都想让自己的女儿获得神女的血脉，于是，镇长家的客房内彻夜灯火长明，直到清晨时分才熄灭。” 这时，月放下茶杯，问到：“这么详细的内容，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就好像是您本人亲历一样。” 29.愚蠢者的幻梦 面对月不留情面的追问，吉野夫人只是笑着拿出另一本册子。册子的纸张经由魔女们用魔法和特殊材料制成，保质期长，只要小心养护，保存几百年不在话下。 仅仅是四百多年的岁月，并不能把它侵蚀成无法辨认的废纸。里面的内容字迹清晰，连缺页也没有。 魔女不仅是个求知欲强烈的种族，也是个喜欢记载过往经历和知识的种族。强大的魔女文明通过各种体裁传承至今，文字必然是最重要的一种。 用毛笔和黑色墨水写的札记是了解当时最好的证据，要立刻弄出这么一本古董不容易，即使用局部时间流逝的魔法，也能够通过魔力流动的痕迹和波动识破。 吉野夫人没必要编出一个详尽精彩的故事欺骗她们，欺骗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怪谈们不过是遵照过往的记忆和情感一遍遍重复以前做过的事，日下怜实没能顺利找到怪谈里的特定规则离开这里，或许是少了一些环节。 “这里就是支撑我刚才所讲述的内容的全部证据，你们可以随意翻看。” “谢谢。” 瑞季翻开札记的黑色封皮。里面的纸张在长久的岁月中泛黄，散发出纸张独特的气味。记叙者是一名不会魔法的普通女性镇民，在札记内自嘲为“麻瓜”。 麻瓜这个词来自于英国，英国的魔女们性格高傲，且人数较为稀少，对不会魔法的普通人有种天然的俯视感，并称呼他们为麻瓜。 这个词被日本派往英国学习文化和魔法知识的魔女记录，并传回本国，于是本国的普通人也开始自称麻瓜，表达出对魔法和力量的强烈憧憬。 该镇民是吉野夫人母亲一族的先祖，也是获得所谓山之神女恩赐血脉的对象之一。那些工整秀气的文字，描述了一位生活平淡如水，快无聊到死的乡野村姑的日常。 日语的古文生涩难懂，且文采很一般，阅读起来很费劲，瑞季不得不用1级翻译魔法把内容转化成现代日语阅读。 “那位从近江来的大人一定是神的子嗣，她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把快要渴死的庄稼全部救活，今天的收成特别好。她说自己是魔女，我不信，只有神或神的子嗣才能变那么厉害的法术。” 札记记叙的内容零散琐碎，80%都是如同芝麻大小的生活琐事。 在大量无意义的文字里提取关键信息也是读书人应该具备的技巧，瑞季有种回到天朝读高中的即视感。 “自从长谷川大人承认自己是神明后代的身份，每天到镇长家客房找她的女孩就变多了，久而久之，大家都称呼她山之神女大人。 神女的到来为我们这个贫瘠的小镇带来希望，她教会我们读书识字，还有一些城里人的手艺，还会变出一些大家从来没吃过的东西，时不时送我们一些漂亮的衣服和首饰。” 内容越到后面越像一本第一人称言情小说。 吉野夫人的先祖恰好是最容易动心的年龄段，和其他上百名年龄相仿的少女投入了神女的怀抱。神女用拙劣的谎言欺骗了这群因为与世隔绝太久，从而变得无知的乡下人，甚至“赏赐”了她们魔女的血脉。 这就是朝比奈镇的镇民全都是弱魔女的原因，除非基因突变，诞生出一位普通魔女或大魔女，那概率比一发十连3个六星，或不吃300抽的井出往期限定的概率还小。 “啧……真是让人拳头一硬的故事。” 建立在谎言之上的传说和习俗，竟然一代代延续至今，简直不可思议。 用哲学的理论来辩证分析，那名叫长谷川的弱魔女所作所为虽然自私，也可以用卑鄙来形容，同时，她又给死气沉沉的朝比奈镇带来了一些变化，让镇民们的后代继承魔女血脉，学会很多闻所未闻的技巧，从全封闭变成半封闭状态，她既带来负面影响又带来正面影响，不能以片面的说法定义。 札记的其中一篇一改往常欢快的口吻，充满悲戚气息。 瑞季边看边读，对山之神女有了清晰的认知。 “神社的巫女告诉我，我获得了神的赐福，并顺利获得神女大人赏赐的血脉。我将这件事告诉神女，她却要趁着夜色离开朝比奈。我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骑上会飞的扫帚，消失在夜幕中……” 后面的字迹糊得几乎不能辨认，应该是书写人当时忍不住流下悲伤的眼泪，和没干涸的墨水混在一起造成的。 接下来几个月，札记的主人都没继续记录心情和日常琐事，当年的故事就这么截断了。剩下的札记没有保存下来，据说是被主人自己烧掉了，如今传到后人这里的只有口述部分。 “后来怎么样了？” 月和瑞季异口同声向吉野夫人询问。 吉野夫人显然是知道后续的，她倒满三杯茶水，将话题带进尾声。 “后来？后来大家都觉得，是一位农妇的错。农妇不让女儿和长谷川接触，她也是城里来的人，知道长谷川根本不是神女，只不过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弱魔女。结果这件事惹了众怒，包括镇长在内一致认为是缺少贡品，让神女感到不高兴，才抛下朝比奈离开。 愚蠢的镇民们围住母女俩住的庭院，将那女孩强行带走。没过多久，第一届神女祭在神社神主的主持下举行，可怜的女孩被当成献祭的贡品，被她一直信赖的长辈们一手扼杀。农妇失去女儿没多久就疯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的先祖，也就是这本札记的主人，诞下带有魔女血脉的女儿后，带她离开了日渐腐朽和迷信的朝比奈，到日思夜想的近江国去找心心念念的神女长谷川。终于，在尾张国又遇到了她。此时长谷川已经成家，与尾张织田家远亲的庶女结合，入赘了织田家，育有两位资质正常的小魔女。 她对当年的事情深感抱歉，却没有勇气向被她欺骗的人澄清，一如当年卑鄙地逃开。 至此，先祖才明白山之神女不过是朝比奈人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有的人从梦中醒来，在漫漫长路中寻觅新的人生，有的人却拥抱虚假，让悲剧一代代延续至今。” 老人发出一阵绵长的叹息。 30.自由时间 “先祖晚年再度回到朝比奈，想把这一切真相告诉其他人，发现为时已晚。朝比奈镇的人都病入膏肓，狂热痴迷并追逐山之神女的幻影，每隔三年就举行一次神女祭，以无辜少女的生命作为贡品。 尽管先祖很努力尝试制止这样的行为，却遭到镇民们的谩骂和敌对，甚至暴力殴打。 渐渐地，我们家变成她们口中冒犯神女的怪胎，几乎没人愿意和我们往来。这些年镇长家也害了不少无辜的女孩，但是，我肯定没办法再做什么了。如果是你们的话……” 吉野夫人装作不经意地从一本相册里拿出一份手绘的神社地图放在桌上。 地图很贴心地标上各个出口和神社的每个区域名称，便于识别。 “祭典后天晚上会举行，今年被当成祭品献祭的女孩被关在神社的密室里，密室平常只有两个巫女魔女看守，她们俩都好酒贪杯，酒量又不是特别好。我到时会趁着检查棺材的机会请她们多喝两杯，年轻人，我知道这么做没有意义，但是……我总是希望能做到些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 瑞季从吉野夫人的眼神中明白一切。 老人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怜实没做到的事，并不是因为她做不到，而是她早已迷失在绝对自我的浪潮中，失去了作为人，作为魔女的资格。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还剩下57小时。 来杂货铺这一趟收获颇丰，顺带连神女祭的前因后果和当年两起弱魔女失踪案都查清了。尸体肯定很难找，狭间是世界上最难征服的一个区域，警视厅估计也会放弃搜寻，顶多发布一些新闻，向民众告知失踪案的真相。 寻找警方的事都是后话，一切都得等她们俩离开地域性怪谈才有机会。超过剩下57小时的时限，大家都会成为怪谈的一部分，肯定是不划算的。 “感谢你的招待。还有，向我们透露那么多重要的线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回报。” 吉野夫人没有答话，只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瑞季和月向她鞠躬道别，准备回到御汤之水温泉旅馆进行中场休息。 回去的路上，瑞季还有件事很在意。 “月小姐，那位背叛了朝比奈镇的武士魔女，虚假的山之神女，最后的结局怎么样？日本古代史我学得不太好。” “她死了。” “怎么死的？” “这个人不算很有名，却在《战国风云魔女录》上有一篇记载。长谷川的人生只顺遂很短暂的几年，宛若昙花一现。或许是因果报应，她的两个女儿相继夭折，妻子也在后续战斗中死于敌军魔女之手。接着是她本人，在1582年6月的本能寺之变当天，死在大名魔女明智光秀手里，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结局是这样倒也不错。那家伙不算彻头彻尾的坏人，却也欺骗了小镇的人那么多年，直到死也没有给她们一个解释，要是能寿终正寝，只会让真正的好人心寒。” “关于这一点我也赞同。” 结束一个阶段的调查，两人沐浴在午后温和的暖风里，享受风暴前夕短暂的宁静。抛开地域性怪谈的事实不谈，朝比奈独特的山野风光值得被人用美好的词语称赞。 远离世俗喧嚣的清净之地，没有东京和大阪市区里常见的钢筋水泥的森林，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顶上没有漂浮着巨大的浮空岛，没有空港和空轨始终保持它最本源的模样。 平静的河面倒映着朝比奈镇一成不变的景色，一阵热风拂过，让宽大的天然镜面轻微抖动，泛起一层又一层迷幻的金色波纹。 波纹推动金黄色的落叶，让它们跟随水波飘向远方。赤色的日轮高悬天际，勤勉地洒下灼人的热意。 一切美好都建立在虚假之上，虚虚实实，竟让人难以分辨。 此情此景，让瑞季不禁生出几分日本人独有的物哀之情。 不论是朝比奈镇的镇民还是欺骗她们的魔女，最终都没能微笑着走到最后。一切皆因神女祭而起，又因神女祭而灭。 精神陷入恍惚，思绪化作轻飘飘的风筝，直冲云霄，直到月在她耳边发出一阵听起来如同恶魔低语的声音，方才如梦初醒。 “啊……怎么了？” “佐久间小姐，先别发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不能休息。” 行动定在后天晚上，今天和明天的几十小时相当于没有任何限制的自由行动时间。 一切该收集的线索都已齐全，离最终破局只剩最后几个步骤。决战前短暂的平静期适合拿来未雨绸缪，预先做些准备。 几十小时能做到很多事情，月早就有了一套清晰的计划。 首先是扫帚。她们从现实世界带来的扫帚在地域性怪谈内无一例外，全部失灵。月检查过扫帚内部的魔力充能模块和飞行驱动模块，两个最重要的模块都完好，其余的部件和魔力回路也没有出现故障。 至于瑞季的扫帚，很不幸，它是真的损坏了。 最根本的原因是型号。几乎被世面淘汰的古董型飞行扫帚，部件在长久使用过程中严重损耗，两个最关键的模块已经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物，维修难度很大，比重新组装一把新型号的还难。 和最新型的扫帚放在一起比较，相当于滑盖手机和智能手机和对比，使用体验高下立现。 “你是怀旧派的？喜欢2000型号的人起码都四五十岁，除非是真的喜欢，不然没有哪个年轻魔女会用。” “我生了一种病，叫贫穷。在病好之前，我舍不得买新的扫帚。” 瑞季看过银座扫帚店的2023型，最普通的都要25万日元。她和妹妹静流用的都是母亲留下的旧款，除非是烂到再也不能用，一直是能修则修，修修补补又多用几年。 “告诉你个坏消息，你的扫帚彻底报废了。” 月拆下扫帚头，里面是一块烧得焦黑，面板融化的方形芯片。 31.魔女，扫帚和奇迹 “这块发黑的芯片是扫帚里最关键的飞行驱动模块，换一块大概要支付10万日元。2000型号的扫帚没有魔力充能模块，你还得花5万日元加装才能和最新款的飞行驱动模块一起用。从我的角度出发，最节约成本的办法是换一支新的扫帚。” 月将扫帚从里到外检查一遍后得出了必须更换的结论。 “不断地更换部件和维修花费的费用迟早会超过一支新扫帚的购买费用，现在新扫帚还一年内免费保修，三个月内出故障无条件换新，每年暑假还有打折活动，学生根据期末飞行课考试成绩能享受最高5折优惠。” “你的样子真的很像给飞行扫帚店打广告的店员。” 瑞季盯着那块损坏严重的芯片，心情复杂。 换新扫帚的先决条件是钱，家里管钱的人是静流。静流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某些方面实在太过节俭，连瑞季都感到害怕。 向妹妹开口要钱是可耻的行为，绝非一个合格的姐姐该做的事，那就只剩下一条路——打工攒钱。 她们就读的早稻田魔女高中对奖学金卡得很死，必须得是非常优秀的魔女才能拿到。瑞季知道自己卷不过，也不想卷。 学校每学年发的贫困补助也在静流的手里，她对家里的资金把控很谨慎，希望把每一块钱日元花在刀刃上，还得拿来修缮和维护家里的神社，那点钱根本不够花的。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当打工皇帝赚钱这一条出路。 月把拆开的扫帚装回去，交还到瑞季手里。 “扫帚相当于魔女的左膀右臂，鸟类的羽翼，没有扫帚的魔女相当于失去飞行的羽翼，能买得起坐骑和交通工具当我没说。如果能学会高等级的变形魔法，甚至不需要买坐骑和交通工具，但那些对我们来说还太遥远。” 拆除了损坏飞行驱动模块的扫帚比原来的重量轻了一些。缺少重要部件，这把扫帚只能沦落成拿来扫地的工具。 也许它还没有专门扫地的款好用。 “多谢，检修扫帚还得花2000日元呢。等回到东京，我会想办法给自己换把新的。” “这就对了。” 检修完扫帚，两人又去了御汤之水的储物区。 其中有两个房间是专门存放扫帚的地方，一个是旅馆内部人士专用，另一个是提供给客人的。扫帚的形状特殊，摆在室内有点浪费空间，也不美观，因此每家旅馆都会特地准备这样的场所。 1993年的扫帚型号，比2000年的更古老。 没有新式飞行驱动模块和魔力充能模块，是真正的硬核交通工具，和魔法不沾半点边。扫帚头里面是一个燃料箱，只要倒进扫帚飞行专用汽油或柴油就能立刻起飞，性质和摩托车差不多。 这样的扫帚看起来老土不便，使用它的魔女甚至会遭到嘲笑。在使用不了最新型号扫帚的地域性怪谈里，它就是救命的王牌。 在新充能扫帚盛行的年代，机动扫帚仍然有一批忠实的爱好者。 月一眼就看上了其中一把用黄铜色金属打造的蒸汽朋克风扫帚。经过确认，这把扫帚的归属者是“御汤之水老板”，她们能随便使用。 老板是一对魔女夫妇，因此扫帚也是一对，两个人刚好一人一把。 “不会骑怎么办？我还没学过机动扫帚的骑法。而且……这要专门去报班学，听说要学起码一个月才能出师。” 瑞季心里很没底。让她立刻骑机动扫帚上路，相当于让刚学会踩油门的新手司机上路。 对此，月的态度相当强硬。 “你是魔女，没有什么是魔女学不会的东西，数学除外。不会骑就花时间去学，我们还有几十个小时时间，只要挤出三到四个小时，你就能掌握它的用法。” 全金属打造的扫帚，拿在手里像提着一袋石头，冰冷的质感和握杆上的花纹，颓丧风格的配色，有种不属于21世纪的独特魅力。 没信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希望能如你所言。也不知道我妹妹现在怎么样，我还蛮担心她的。” 进入怪谈这件事虽然不能怪静流，根本原因是为了找她才误入狭间，被如月车站和朝比奈镇给困住。妹妹没找到，自己还回不去，这运气应该拿去买彩票，说不定能中奖（）。 “妹妹？你应该很辛苦吧，家里还有个比自己小的人要照顾和操心，连自己的生活都会变得一团糟。” 听到“妹妹”这个词时，月的眉头很明显皱起来。 她可能不太喜欢妹妹这样的生物，脾气恶劣且难以管教的妹妹确实不怎么讨喜。 “我们家是反过来的。” 瑞季心里继承了这副身体里的亿点点罪恶感。 “我家的妹妹是一家之主，大小事情都由她一个人处理，我才是被操心的那人，平常也就帮她打打下手，切个菜，浇浇花草和清洁庭院。” “那你……得振作起来。” 月说话时中顿了一下，可能在酝酿什么会冒犯的人话语，最后又咽了下去。瑞季虽然不爽，但也没办法。 谁叫自己一开局就是靠妹的人设呢？ “喂，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一定在鄙视我，对吧？” “没有这回事。闲话少说，佐久间小姐，现在你该练习怎么骑行机动扫帚，只有学会了它，你才能——进一步学会怎么一边骑着机动扫帚一边攻击，课程任务很重。” “真可怕，现在放弃当魔女还来得及吗？” 骑机动扫帚本来就够难的，现在是难上加难。骑行攻击也是一门单独的课程，她竟然要把别人几个月才能逐渐掌握的课浓缩到几个小时，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过想到自己有学习魔法的高天赋，基本上一学就会，这些技能倒也没有那么难。 现在是一位魔女，一支扫帚创造一个奇迹的时候。 瑞季抓起分给自己的那把，打起12分精神。 “不要因为我长得漂亮就怜惜我，把你懂的知识都塞给我，拜托了。” 32.魔鬼教练 练习机动扫帚骑行的场所是朝比奈镇一处视野开阔的空地。这里是被一片修整过的山顶平台，山尖以下很大一部分被人为清理掉了。 整个镇子的弱魔女合力，炸平一座山头还是很简单的。 用魔法开辟出的巨大平台，被镇上的魔女当做专门练习扫帚骑行的场地，平常会有些年纪稍大的魔女带着年纪小的练习飞行。这几天情况特殊，朝比奈镇每家每户都在为接下来的神女祭做准备。 神女祭是镇上头等大事，比练习飞行还重要。 被选中参与神女祭的镇民会认为是自己的无上荣耀，她们能通过向神祇传达愿望的祭典无限近距离接触那常人不可触及，不可想象的神圣世界。 空荡荡的练习场地，就只有她们两个外人。 没有其他眼睛盯着自己看，练习起来才没有心理负担。那些人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全都是成为怪谈的，前人遗留下来的情感和记忆，越想越觉得和她们呆在同一个地方很毛骨悚然。 月走到场地中央停下，接着把那根冷冰冰的机动扫帚夹在胯下。 这是一种经典且稳健的骑行姿势，如果想玩点杂技也不是不可以，遇到空警魔女的时候百分之百会被拦下，强制缴纳罚款。 “现在什么都不用想，摒弃杂念，双手抓住扫帚杆。” 有一位看起来无所不知的魔女亲身示范，瑞季心里没什么负担，学着月的动作跨坐在扫帚后方，接近扫帚头的位置。 “第二步是开启扫帚的马达，启动飞行模块。” 扫帚杆中间有个操纵面板，上面有几个按钮，类似汽车和飞机的操作仪表盘。扫帚的加速和减速，飞行模式变换都取决于这块面板。 这款扫帚在分类上属于简单的初学者级机动扫帚，级别高的操作面板更复杂，需要的技术也更精湛和高超，并非一般的高中生魔女能驾驭。 瑞季很想再问一句“你到底是不是个普通的高中生魔女”，月不仅精通历史知识，竟然还懂相对偏门的机动扫帚驾驶技术。 她该不会是和处于父系地位的魔女在夏威夷学的吧？ 夏威夷是个适合学习和成长的地方，无数魔女的童年和少女时期都在那里度过自己暑假。日本也开设有跨国魔女夏令营，参加夏令营的魔女多少都能学到些学校里不会教的东西。 瑞季当然是去不起，一次跨国夏令营单人就要花掉60万日元。 按捺住继续追问的冲动，抓紧扫帚的金属杆，将操纵面板的金属盖滑开，按下红色的启动键。胯下感受到震颤，臀部有些发麻。 装载在扫帚头里的机械马达发出一阵愉悦的轰鸣，侧面的排气孔隐约有灰黑色的烟雾溢出。汽油燃烧的味道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有些呛鼻。 机动扫帚虽然不够环保，在家常备一把总会用得上，因为不知道哪天常用的会坏掉。 只是，被马达震到的感觉有亿点点怪，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怪。 “月小姐，你难道不觉得这把扫帚的马达震得慌？” “习惯就好，时间一长你就会觉得，它比魔力充能的扫帚骑着还舒服。我有几位朋友专门喜欢买马力充足的机动扫帚，在上面整点有趣的花活，具体内容你不需要知道太清楚。现在跟着我的指示行动——” “了解……” “把飞行高度调节在300米以下，开第三档位的飞行速度，” “好……马上……” 飞行模块正常运行，扫帚杆的震动感一直持续，瑞季按照月的指示一步步推进。 “现在是最后一步操作，把静置模式解除，按黑色的按钮，然后慢慢升空。” “已经好了……” 第一次玩机动扫帚，心情在紧张和兴奋之间来回切换。有了第一次骑充能扫帚的经验，应该不至于太离谱，瑞季心想。 错误的想法，让她在接下来的升空中变得手忙脚乱。 它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半米左右的高度飞升至离地面几十米，对恐高的人很不友好。小镇的建筑位置都相对低矮，除了山上那座神社。 像每个初学魔女一样，瑞季紧紧抓住发颤的金属杆，耳边风声呼啸，脚下的朝比奈变得越来越小，像建筑沙盘上的模型。 下午灼热的风穿过发丝，宛如被湿热的舌尖舔舐肌肤，留下一连串滚烫的汗珠。 扫帚升空至离地面大约100米后停下，瑞季刚才转动按钮时下意识地让指针停在数字100前面，不敢玩得太过火。 月从头顶上方的空域飞来，悬停在她旁边，脸上的表情始终冷淡。 “你得对自己严格点，不如直接把旋钮拧到‘不限高度’的位置挑战一下自我，顺便跟我学习如何下降和停止。” “这……真的不会摔死？” “作为初学者，你可以开启安全模式，使用扫帚里自带的安全索。那样就没有练习的必要了，安全索会让你产生安逸感，没有紧迫的训练结果显而易见。” “我明白了。” 瑞季被月过于严肃的表情给吓到。 别的魔女比她优秀还在努力，自己好像没有不努力的理由。多学一门技术，就多一分在魔女世界稳稳立足的可能。 毕竟东京也有魔女跑机动扫帚接人的活计，收入还挺可观。 “不就是不限高速嘛……没在怕的。” 在魔鬼教练的注视下，她把高度档位和速度档位都调到了“不限”。性命攸关的情境下，也顾不得太多安全问题。 她们在地域性怪谈里，时时刻刻都不安全，反正没有空警魔女会逮到她们超速练习，稍微尝试大胆一点的操作未尝不可。 是时候该跨出成为真正魔女的重要一步了。 接着，在心惊肉跳的感觉和热风的双重包围下，朝比奈镇越变越小，最后只剩下小小的一个不规则图形。 稀薄的云层浮在身侧，身体已然处在数百米高空之上。 “别往下看，现在开始学你最关心的下降。” 月的声音从后方响起，清冷但令人安心。 33.一个坏消息 “把扫帚杆的前端轻轻往下压。在这里需要特别注意，别压得太快或太用力，以免失去平衡。” “好的……” 按照月的教导，瑞季把吸收阳光之后变得微烫的扫帚杆下压一个锐角，力道适中，尽可能保持冷静和镇定。 “保持按压动作不要松手，下降到合适的地方我会让你停下。” “了解。” 适应了几百米的高度，心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之前不怕是因为银座浮空商业区的高度离地面只有2-300米，且2000款的老式魔力扫帚用起来也比较简单。 初步克服高度方面的心理障碍，接着是用身体努力适应新扫帚的节奏。魔女的血脉和身份多少能让瑞季多出几分底气，毕竟她没有最致命的恐高，就已经完胜了大部分人。 扫帚下落至200米左右高度，瑞季收到暂停的指令，结束下压，扫帚平行于地面时保持悬浮。接着，她用同样的技巧学会了爬升，练习效果显著，前后大概花费了半小时时间。 一开始还会害怕坠落，等动作逐渐熟练，仅剩的一点担忧也随之消散在下午的热风里。 “学得不错，你很有骑行机动扫帚的天赋。接下来再学点实用的技巧，时间很紧。天黑之后我们最好不要离开御汤之水，要尽量保证在六点半的时候返回。” 得到魔鬼教练的夸奖，意味着接下来的训练内容更加严苛。 开始下一阶段的训练之前，瑞季终究是没憋住那个经典的问题。 “你……是不是有个在夏威夷工作的母亲，还是父系的一方。魔女界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能在夏威夷度过童年的魔女，日后必成大器。” “不瞒你说，我是在夏威夷学会的扫帚骑行。夏威夷是个学习的好地方，有机会你也该去长长见识。” 月的回答证实了那个说法。 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瑞季被抓着又练了更多关于机动扫帚的技巧。比如急升和急降，转向和躲避。这几项技巧和通常款的魔力充能扫帚有共通之处，多花点心思学也不至于学不会。 虽说第一次动作有点不熟练，起码独自原地起飞，在空域绕圈之后回到指定地点是没问题的。求生欲能激发魔女的主观能动性，促进对某项事物的掌握速度。 绕场地飞完最后五圈，月对着意犹未尽的瑞季吹了几声口哨。 “今天就练到这里，时间差不多了。” “可算是结束了。” 瑞季双腿夹着扫帚，放开双手伸一个大大的懒腰，调转扫帚方向，和月一前一后向御汤之水温泉旅馆飞行。 早些时候天空如同一片巨大的湛蓝色穹顶，这片穹顶被西沉的日轮喷洒的光芒照亮，浮在半空的云层仿佛在燃烧一般。 那些光在云层间隙里流动，漂浮，最后洒落在湖泊和建筑上，被郁郁葱葱的林木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光点。 黑夜的色彩从远方奔袭，驱逐白昼。朝比奈的家家户户亮起灯火，冒出炊烟。 夜晚的小镇遵循一种不同先前的规律，御汤之水酒店里的客人们也都还在，服务生魔女穿梭在廊道和客房间，一派忙碌的景象。 就好像有人打开了电视节目的播放界面，按下开始键，让寂静的房间充满各种声音。 这次她们没有把扫帚放回温泉旅馆的储物区。不排除神社那边有人盯着的可能，扫帚很容易被人动手脚，万一关键时刻飞不起来，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个地方修好再跑。 不能折叠是机动扫帚最大的缺点。幸好房间还能容纳下很多东西，多两把扫帚也不碍事。 瑞季走得慢些，月比她快几步回到旅馆大堂，从服务生魔女朝仓那里听来一个坏消息——客房全部住满了‘人’，她们只能睡楼上的卧室。而且，那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且室内空间比客房小一半。 空间小就意味着她得和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魔女挤在一个只有不到30平米的小房间里。 “你怎么一脸快要死的表情？” 从临时搭档的脸上，瑞季看到强烈的抗拒和烦躁。 “有个坏消息。” 月将服务生魔女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一遍。 服务生的意思是让她们别总是闹着玩，扮成客人住在客房里，适逢神女祭，很多外地的游客慕名而来，想观看或参与祭典。 地域性怪谈内某些怪谈的话也能够当成提示和警告来理解，它们也是规则的一部分，很容易被忽略。忽略琐碎的规则，下一步大概就是打破规则。 上一个没能离开朝比奈镇，下落不明的魔女日下怜实，正因为没有听从吉野夫人的劝告才落得如此下场。 瑞季认为她们应该遵守，再像昨晚那样紧闭门窗，在门口设置一些防护措施，比如警示符文。 “今晚可能会有点吵，围在旅馆大门的注连绳已经消失了，现在只剩下房间门口的，相当于缩小毒圈，我们的安全区域面积越来越小，乱七八糟的怪谈可能会聚在外面。” 她想起今天凌晨守夜的时候有个怪谈把脸贴在门板上摩擦，试图通过欺骗魔女五感造成精神渗透效果。 一两个怪谈造成的影响尚可抵御，数量一多，连《魔女静心魔咒》也收效甚微，这时候就需要通过冥想来摒除杂念，让身心和思绪平静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怕得要命，毕竟是第一次进入地域性怪谈。” 月在吃饭的矮桌前跪坐下，和瑞季面对面，准备抬手倒杯酒喝。 傍晚是旅馆的晚餐时间，服务生们照旧为她们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还准备了用樱花花瓣和其他几种特殊材料酿造的酒。 特殊材料分别是双足飞龙的龙鳞和牙齿磨成的粉末，独角兽的眼泪结晶和白毛狮鹫的血液。 嗅到酒的味道，瑞季立刻从记忆中搜寻这套配方所指向的独特功效，立刻制止。 “还是别喝为好。” “为什么？” “这种酒是用来促进身体血液循环，提高温度，再间接影响空气温度和湿度的药酒，适合刚结婚当天晚上的魔女喝，有助于祈求本源的恩赐，并患上暂时性的服装解离症。” 通常来说，旅馆只会为魔女恋人或夫妻准备这样的东西。 34.只有红茶可以吗 “差点中招。” 酿酒涉及到月的盲区，她以为这就是一瓶普普通通的樱花清酒。它闻起来和其他清酒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多一点花瓣的清香。 “要是喝了这玩意，估计就离不开这个怪谈了。” 月按下服务铃，叫来送菜的服务生，把药酒原封不动地放到托盘上。服务生露出差异的表情，似乎是发现什么不合常理的事。 “给我们换普通的茶水。” “老板，你们不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求我们准备药酒的吗？说是想要尽早获得赐福，诞下一位健康的小魔女……” “我们突然改变主意了，打算以后再考虑。旅馆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实在没空再照顾孩子。” 瑞季随便找一个经典借口搪塞过去。服务生也不好拒绝，但表情依旧有些为难。 “只有红茶可以吗？其他的茶叶都用完了，下一批货还要等神女祭结束才到。” “无所谓，你只管泡好端上来，再来一桶冰块。” “好的，我马上就去。” 等服务生离开，月用筷子拨弄盘子里的菜肴，心里多了几分警惕。食物是最容易做手脚的东西，那瓶酒虽然没下毒，想到它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才喝的，月心里一阵恶寒和后怕。 在与其他魔女结合方面，她的作风非常保守，拒绝一切没有感情基础和利益性质的结合，更不会到夜店酒吧这样的场所寻找猎物，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猎物。 “这些菜有没有被下药？” “没有，我闻不到额外添加药物的味道。吃饭之前，我也用检测魔法检查过一遍了，食物对身体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瑞季被一通魔鬼训练和机动扫帚折磨得腰酸背痛，如同一位勤于跟结合的对象努力探讨魔女种族诞生与延续的伟大计划的勤劳魔女。 桌上的食物令她食欲大开，一连干掉三大碗。反正魔女是不会长胖的，怎么造都不担心积累脂肪。 “那我就放心了。” 月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继续夹菜。 就着没有昏睡功能的红茶用过晚饭，接着又是相似的步骤。先在温泉旅馆的庭院里散步消化，观察四周有无异常，等胃部的负担变小才能洗澡。 刚吃饱就洗澡会造成脑部供血不足，容易引起晕厥或者晕倒。 魔女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强，但也要遵循一些人体的基本规律生活。上辈子生活作息混乱导致身体出现各种问题，瑞季下定决心这次要当个健康的人，才拉着月和自己一起散步。 积食不利于思考，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温泉旅馆的地势比镇前广场高出十几米，站在门口向坂道下方眺望。广场周边灯火通明，朝比奈镇的镇民大有彻夜不眠的架势，为山之神女搭建行宫和神像。 神像是用广场附近的山石现雕的。镇民们对祭典十分痴迷和疯狂，太鼓和铜锣敲打的声音，喇叭声，咏唱经文的声音，缥缈的歌声，雕琢石块的噪音……无数杂乱的音符交织在一起，让夜晚变得纷杂吵闹，庭院里的风声反倒显得清净些。 朝比奈神社上空漂浮着数十个用土石制作的浮空小型平台，平台上系着手腕粗细的麻绳，下面悬挂十几米长的条幅，上面是神女祭的宣传语和宣传画，以及一些欢迎外来游客参观的标语等。 神社附近有几个大型浮空平台，上面是练习舞蹈的巫女魔女和没有巫女职务的魔女。镇内的商业街比白天更热闹，远处的吆喝叫卖声夹着晚风，一并传到瑞季的耳边。 如此盛大的祭典，只让她觉得胆寒。这份盛况建立在许多少女的无辜惨死之上，四百多年的岁月，被当做祭品葬送的人数不会少于一百。 纵使外面再热闹，瑞季也没有踏出温泉旅馆的门口。 那位好心的无害怪谈，开杂货铺的吉野夫人也提醒她们，从今天晚上开始，10点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温泉旅馆主楼的卧室，大厅也不要去。 “我们还有两个小时时间泡澡，要不要现在去？今天下午你可是把我折腾得腰酸背痛的，现在腿都差点站不稳。” 瑞季看着大堂的落地钟，右下角机械装置显示数字是52，时间正好晚上8点。 “刚才朝仓和我说，今晚有很多客人在泡澡，我们只能换一片更小的温泉。除非真的想和客人们一起泡。” 那女孩的语气和表情都让人很不舒服，却不得不重视起来。前往温泉池途中，月想起一个从别人那听来的都市怪谈。 “在伊豆半岛的热海温泉疗养中心，有魔女和深夜突然出现的，来历不明的妙龄魔女一起泡澡，相谈甚欢，她们甚至还在温泉池里提前做了向起源之树祈愿之前的必要仪式。第二天，魔女的同伴发现她一夜未归，四处寻找无果，以为她先回东京了，就没怎么在意。” “后来怎么样了？” 瑞季假装猜不到结局。 “一周后的深夜，另外的客人在泡澡的时候，发现有一具被剥去面皮的尸体随着水流飘来，散发出阵阵恶臭，经过静冈县县警的调查，确定尸体就是那名失踪的旅客魔女。所以，你想不想和一堆怪谈一起泡澡？” “不至于，就算你不讲故事吓唬我，我也不会去的。看过美剧和美国恐怖烂片的人都知道，作死是把自己送上绝路的最佳途径，无数魔女用事实证明，魔法不是免死铁券，在神秘力量的面前该死还是得死，最好不要落单，也不要独自一人到陌生的地方试胆。” 上辈子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让瑞季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好吧。” 月稍微有些失望。 还以为能看到这名黑发魔女大惊失色的表情，心中正期待着，没想到对方一点也不怕。正常的魔女起码该给点反应，发出几声惊呼。 既然看不到害怕的表情，那就只能在泡温泉的时候欣赏自动闯入眼帘的美景。 从第一次见到瑞季的时候，月就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日本魔女中长得这么漂亮的可不多，遇到她的每一位魔女都会下意识这么做。 35.符文大师 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之情被隐藏得很完美，月表现得极为自然，挑不出一点错处。法律规定一位魔女不能偷看另一名魔女洗澡，没说不能在一起泡澡的时候光明正大地看。 光明正大才是最高境界。一切都是这名叫佐久间的魔女主动为之，她只不过是顺便欣赏。 为自己陡然生出的邪念做好心理建设，月推开走廊尽头闭合的两扇木门。 门后是一片面积只有10平方米，不对外开放的狭小天然硫磺温泉池，就连员工也无权使用。只有这座御汤之水的主人，才能自由出入这片区域。 被绿树环绕的户外观景温泉，能几乎无死角远眺朝比奈附近的群山，还包括远处山脚下的如月车站。车站站牌和候车棚下的顶灯发出幽白色的灯光。灯光明灭不定，时而亮起，时而熄灭。 这两天瑞季很多次看到如月车站，却没发现有任何一趟列车驶进站台。游客魔女们也像凭空出现一般，没有一位从车站外飞入小镇。 她断定列车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出现，离最关键的节点还差一段路要走。等倒计时进入尾声，银色车厢，浅绿色涂装的山手线列车将化作迅捷的钢铁长龙，呼啸着穿过蜿蜒曲折的比叡山，出现在如月车站前。 这片温泉的水很浅，为了确保观赏性和视野，池壁特地修得很低，水深刚好没过小腹，就算仰躺着泡也不怎么危险。 底部是带条形花纹的白色防滑石板，边缘是磨得光滑的大理石，触感温润。 由于空间开阔，周围的水雾不集中，视野格外清晰。 浅淡的白烟遮不住任何事物，月巧妙地利用眼角余光打量和自己共事十余小时的搭档。 准确来说是临时搭档。 离开怪谈后，世界无限广阔，她们有99.9%的概率不会再有交集，在人海中再遇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月不信什么命运，对注定要到来的分别也很平静。 她安静端详黑发少女的侧颜，用双眼在脑海中描摹一道浅浅的轮廓。半晌，靠着边缘欣赏夜景的瑞季来到她旁边。 “今晚这么安静？” “在想事情。” 月收回偷瞄瑞季光滑脊背和肩膀的视线，却在收回途中被当事人敏锐地捕捉到。 “你刚才在用很轻浮的眼光看着我，月小姐。” “想多了。” 无论如何，月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从开始看的第一眼起，她就决定要掩藏自己的想法。 “今天的训练内容会不会太严格？” “你也知道严格啊……” 提起下午的机动扫帚训练，瑞季就完全没心思注意偷瞄的事情了。 “把别人两个月的学习内容浓缩到一个下午，要不是我天赋异禀，肯定受不了你的折腾。” “这一点我承认。” 月小心观察瑞季的表情，确保话题被自己成功撇开后，将话题继续往机动扫帚训练的方面牵引。 “教会我机动扫帚的那位导师比我对你严厉得多，只要练习过程中出现太多次错误，她会罚我抄写一整天理论知识，练1000组急升急降，绕着场地连续飞行1万米……相比之下，我对你很温柔。” “夏威夷魔女培训机构的教官都那么恐怖吗？” “可以这样理解。” “那还是不要去为妙。花60万去那边找罪受，浪费美好的暑假，还不如去芬兰看极光，或者飞到希腊的圣托里尼浮空群岛度假。”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趁这个机会，月又偷偷“欣赏”瑞季素白的脖颈，肩膀和锁骨，接着是出色的女性特质。 膨胀得恰到好处的脂肪块，为少女的身体增添了几分偏向女性的韵味。 每位魔女的身材都不同，有的丰满，有的贫瘠。月对身高太遗憾的魔女不感兴趣，并不是瞧不起长得矮小的魔女，只是对不上XP罢了。 一番欣赏让她感到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短暂的放松时间转瞬即逝，时间的流逝不可阻挡，晚上10点悄然降临。 瑞季和月照旧在门口设置好警示符文，检查几遍门外的注连绳。楼下还有几位准备泡温泉的魔女随意走动，谈论宵夜要吃什么。 时间一到，外面发生什么都和她们无关。只要将房门合上，反锁，这20平米的空间就是安全的。 “接下来做什么？” “今晚别急着睡，先做点符文留着后天用。你有没有学过战斗符文的相关课程？” “1级的全部符文都会做，这样的成绩合格吗？” “emmm……那就马上开始。1级，应该也够用。” 月打开房间的衣柜，最下层放着几只纸箱，商标是“关西符文媒介株式会社”。生产符文媒介的工厂来自大阪，在日本境内很有名，从明治维新之后崛起，并一直经营到现在。 符文媒介是用来承载魔力和构建术式的基座，它可以是一片金属，一个硬币或一个海边捡来的贝壳。不同的媒介所能承载的魔力量不同，纸片也能拿来制作符文，效果必然不会太好，顶多塞下足以燃烧半径5米的火焰法术。 质地最上乘的媒介能做到落地核弹的效果，只不过那种东西世间罕有，就连普通的大魔女也不一定搞得到。 魔女和大魔女们通常使用的符文媒介是金属，它们的硬度和魔力承载量都极佳。 纸箱里的都是没使用过的媒介，一般会被称为“空白符文”。没被刻录过的空白符文很多，她们剩下的时间也足够，不拿来制作符文简直是浪费。 “尽可能做一些能拖慢别人进程的辅助型，最好是烟雾符文，束缚符文和麻痹符文，攻击型的符文最好往风符文的方向靠拢，争取把那些混蛋吹落扫帚。1级的力量实在是有点捉襟见肘，战斗的时候看看运气吧。” 月把空白符文对半分，每人大概100枚，但语气上对瑞季不怎么有信心。 这番话无疑激起了她的斗志。 “可别小看我的学习能力。不然你先抽点时间教我做高级的符文，我保证尽量不拖慢你的进度。” 36.第二夜 月将信将疑，但还是硬着头皮把4级符文的制作方法从头到尾教给瑞季，顺便将做好的符文作为样本展示给她看。 四级的符文在背面会有特殊的罗马数字Ⅳ，代表数字4。只要将指定的术式构建并刻录在空白符文里，背面会自动留下一个发光的数字，正面也会出现相应法术的图标。 符文所散发的光芒，因法术种类迥异呈现出不同颜色。比如火符文，正面是一簇正在燃烧的火苗，描绘火苗的线条下方，会有如同烈火燃烧的赤色光芒流动。 指尖触摸到现成的符文，制作过程的记忆通过指尖微凉的触感涌进体内。温暖的魔力在体内激荡，通过血液循环流遍全身，并带来些许令人愉悦的酥麻。 脊背绷紧，肤色在读取的过程中泛起绯色红潮，身体溢出晶莹的热汗。 “呼……” 她抹去额上的汗珠，拿起一个空白符文放在左手手心，右手食指和中指放在上面，轻轻按压，同时心中冥想身体被紧缚的感觉。 来自四面八方的锁链缠上四肢，接着像蜿蜒爬动的蛇，顺着脚腕和手腕爬上躯干，将其余的部位也缠绕起来，密不透风，只露出脚和头部，整个人如同被金属丝线缠绕的巨茧。 冥想效果越好，符文发出的光越强烈。 瑞季在正经法术领域摆烂，却在符文制作方面表现出过人的天赋，一个完美的4级束缚符文就这么完成了。 月目睹了她制作符文的过程，喉咙不着痕迹地滚动几下。那表情怎么那么像在…… 究竟像什么她也不知道，也不敢说。 接下来的制作另外几种符文的时候瑞季的表情就正常多了，效率也比想象中更快。看着她面前堆积成小山的成品，月心里是有些嫉妒的。 虽然这位搭档的基础魔法等级可能有点拉胯，不知道什么原因止步于2级，在符文学方面却有突出的成绩。 1级符文学是上中学的魔女要求必须掌握的课程，2-3级是高中魔女必修课，4-6级是大学才会开设的课程，除非自学，否则一般的魔女不会接触到。 她学习4级的时候废寝忘食，刻录失败的符文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失败符文包括制作无效和效果较差的，月对自己的要求很苛刻，只要不是完美就等于失败。 瑞季只是稍加学习便能做得很好，学习机动扫帚也一样快。她引以为豪的技能，在这名魔女的眼前似乎变得不值一提。 卓越者和普通人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这样的想法加深了她的精神内耗，制作符文的手不自觉地慢下来。消沉的情绪在胸腔里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沉淀下去，恢复正常制作速度。 “我有件事很好奇。” “请说。” “为什么你不把时间拿去钻研基础魔法？过去的几年时间都在虚度光阴？你明明就很有天赋，学东西的速度比别人都更快，我所教过的学生里，你对机动扫帚的适应性最好。” 月的说法还相对委婉了一些。 在其他魔女看来，放着最重要的知识不学，把最应该拿来学习的时间消耗在无谓的事情上，等同于浪费自己的生命和金钱。 没有哪个魔女能忍受自己不会魔法，那一定会成为魔女界的笑柄。 “这件事有更深层次的理由，我是在逃避现实。” “难不成学习魔法还能让你变得不幸？” 这件事越来越让月感到好奇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有天赋的魔女甘于平凡？ “学魔法会让我走上怪谈魔女的道路，因为我们佐久间家祖祖辈辈都是怪谈魔女，靠祛除怪谈吃饭的。我那两位薄命的母亲就是死在怪谈手里，我妹妹现在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抱歉，这确实不是我该问的。” “我不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别在意。” 瑞季轻轻拍了拍月的肩膀。 两人都掌握了四级符文的制作方法，接下来两人的进度能用飞快形容，堆放空白符文的纸箱越来越空，做好的符文堆成了小山。 等到符文做到三分之二，月的手顿在半空，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注视着房间窗户。 顺着月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窗户上多了一片修长的阴影。 一个“人”被悬挂在卧室外，面朝窗户，在晚风中摇曳。阴影在窗户上晃来晃去，做出各种令人背脊一凉的动作。 手指比出一个“V”，或对窗户吐出半米长的舌头，接着，双手移动到脖子上，把头整个摘下拿在手里，用指尖顶着旋转，形似一个长着长发的篮球。 没有脖子的怪人就这么在门外闹腾了很久，后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卧室外变得格外热闹，不断传来有人从木楼梯拾级而上的声音，脚底踩在木板上，发出一阵阵“咚咚咚”的低沉响声。 那些人的身体长得奇形怪状，有的头大身小，有的头小身大，还有只剩下一个头颅，在虚空漂浮的东西。 它们不断撞击门板和窗户，洁白的窗户纸上多出一道道猩红色的血痕和手掌印。无数人的呓语从门窗缝隙渗透进来，杂乱无比，在深夜时分听起来会感到心惊胆战，牙关发抖。 “好像一到晚上就会这样，可能晚上比较适合出来吓唬人。问题不大，我这里有个好东西。” 瑞季从背包里拿出一支带安神功效的淡蓝色蜡烛，烛身晶莹剔透，像一块圆柱体水晶，是静流在做法事驱邪的时候专门使用的仪式蜡烛。 用1级火属性法术【点燃】点燃了蜡烛之后，一阵清淡的芳香从青蓝色的烛火里向四周扩散。烛芯用青玫瑰的精油浸泡过，自带安神和祛除杂念的功效。 主体部分的淡蓝色透明石蜡，是在日本濑户内海一带的海底发现的，价格较为昂贵。关键时刻拿来使用不能说是浪费，性命安全终究是比钱重要一些。 今晚显然比前一晚更难熬，相当于游戏关卡的难度随着游玩时间递增而递增。 37.糟粕杂志 蓝色的烛火让骤降的房间温度回升，钻进耳朵的嘈杂呓语也减弱到之前的三分之一音量。 门外的“人”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噪音，制造恐怖的画面，试图达到五感欺骗的目的，让屋子里的人打开门走出去。 十几分钟后，在走廊踱步的声音全部消失。 正当瑞季松了口气，准备替月分担一部分空白符文，让今晚的时间能多做些别的，意义健全的事情时，屋外又传来别的异响。 一道年轻女性的倩影闪过，头上戴着宽大的魔女帽，看倒影还是个拥有飘逸长发的人，就是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 在地域性怪谈里，一切除了自己和队友以外的人和事物都像开盲盒，在没亲眼见到之前，谁也不清楚门背后站着什么。 门外的倩影是一个全身腐烂，每走一步就往下掉腐烂肉块和蛆虫的怪谈也说不定。 对方在门前停下，双手抓住门框，哭诉到：“外面有人在追我，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躲一会儿，只要几分钟就好。” 年轻女性的声音清澈动人，柔美婉转，再加上很有说服力的哭腔，不禁令人心生恻隐之情，想要打开大门将她放进屋里。 瑞季和月围着蜡烛跪坐，无动于衷。门板被一次次敲打，她们也不曾挪动分毫，手里拿着待刻录的空白符文，冥想，用指尖注入魔力，不断重复。 门外的人从一开始的啜泣，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 “为什么这么冷漠？你们真要眼睁睁看着我变成神女祭的祭品吗……我家里还有两位母亲和女儿要养，她们不能没有我啊……”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们的回应是新一轮的无动于衷。 月又发现一个新的盲点，顺手用火魔法加热了茶壶里凉掉的红茶。 “我听说神女祭的祭品年龄最大不能超过18岁，必须是圣洁之身，神社的神主认为神女不喜欢被玷污过的贡品，和其他魔女结合过的魔女根本不可能被选中。所以外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应该不用多说。” 话音刚落，室内的烛火猛烈摇曳，拍门的声音消失无踪。没有在门外踱步哭泣的魔女，吓唬人的怪谈也逐渐散去。 一切风平浪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怪谈应该是被月的话气跑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午夜，今天轮到瑞季先睡三个半小时。她把最后一个刻录完成的符文放下，到浴室里简单洗漱。 镜子里的少女还是那么美，美得震撼人心，看得她下腹一紧，心神荡漾。 每日一次自我欣赏已经成为瑞季的惯例，不管看几次都很难相信那就是自己现在的样子。 温泉旅馆老板的主卧只有一张床和一床被子，衣柜里全是衣服和其他的生活用品，愣是找不到第二床被子，枕头也只有一个。 “这旅馆的老板也不像很穷的样子，为什么不多准备一些床上用品？” 月有点蚌埠住。 两位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魔女仅穿浴衣躺在一起，岂不是容易往不可名状的方向一去不返？就算没喝下那瓶带保健效果的樱花药酒，也会被迫思考那方面的内容。 一切都怪那该死的青春期妄想。 瑞季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服务生不是说过嘛，‘老板’们渴望能获得本源的赐福诞下属于她们的小魔女，两床被子只会让夫妻二人之间产生一层可悲的厚壁障，对开枝散叶没有好处，这些布置都有特殊用意。” “我们毕竟只是‘老板’的扮演者，这么做不合适。晚安，我今晚就睡在这里。” 月走向房间的另一端，那里是一个长两米半，宽一米半的飘窗。 飘窗刚好能躺下一个人，被月选中当成守夜的最佳位置，能纵览整个卧室，正对门口，也看得见庭院和远处群山。 老板的房间里有几本昭和时代时期流行的糟粕杂志。糟粕杂志面向的绝非品味高雅和有修养的人群，深得市井民众的追捧，在第二次世界魔女大战之后诞生于日本民间，风靡一时，为战后对生活迷茫颓废的魔女们带来了些许刺激和乐趣。 生活越是苦闷的魔女，越需要这样的书刊缓解压力。 杂志的封面是一位身穿和服，但露出香肩的黑长直发魔女。披散的长发恰好遮住一部分肩膀，让皎白无瑕的肌肤在发丝和阴影间若隐若现，有种捉摸不定的朦胧美。 魔女脖颈修长，面容精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妩媚气质。宽松的黑色和服，袖口和衣摆绣着金色或粉金色的樱花图案。 傲人的女性优势在交叠的衣襟下起伏，脂肪的膨胀和堆叠恰到好处。 她坐在昭和时代的沙发上，一双笔直的长腿交叠在一起，美妙的绝对领域被隐藏在和服下方，那浅浅的笑容就已经能让人感到精神振奋，脸颊发烫。 没什么好说的，今晚就靠这些杂志解闷了。 等瑞季躺下，月反复确认她不会突然走到自己面前，才翻开手里的糟粕杂志。糟粕杂志的标题以抓人眼球为第一要义，越夸张越容易吸引人。 封面都这么刺激，内容也不可能平淡优雅，讲述的全都是当时社会上有些名气的魔女不为人知的坊间腥膻秘闻，添油加醋和捏造的内容数不胜数，没有一篇是健全意义上的文章。 第一篇文章就让人很有读下去的欲望，讲述一位常年不在家的自卫官魔女的妻子，和自卫官家里还在上中学的妹妹的故事，一家子都是魔女。 关于她们越界的部分内容描写得很详细，仿佛作者亲眼看见似的。 “……” 月嘴唇发干，喝了点凉水后继续翻阅。 在上流社会的人眼中，糟粕杂志都是不入流的东西，但酒店和餐厅都会准备一些供客人们消遣解闷。温泉旅馆的老板也算不得上流社会之人，喜欢看这种杂志也无可厚非。 她越看越上头，就连瑞季什么时候醒来的都没注意。 杂志刚好翻到两页连在一起的大幅照片。 几名穿泳装的魔女在北海道的海滩边拍特写，她们的泳装布料不多，戴着遮阳帽和墨镜，跟封面的和服魔女又是另一种光景。 地域性怪谈里竟然有这等好物，着实是令人感慨。 抬起头，月和刚睡醒的瑞季对上视线。 38.弹幕游戏 “你……今天起那么早？” 怀着侥幸心理，月将杂志翻过一页，祈祷瑞季的注意力别集中在这本杂志上。 这件事本身没有错，只是被人撞见有点尴尬， “已经三点五十分了。不好意思，我多睡了二十分钟。” 昨天的机动扫帚训练让瑞季感到格外疲惫，汲取新知识和掌握新技术对精神力的损耗也很大，没能把控好变成魔女之后的生物钟。 不过魔女只需要睡普通人所需时间的一半已经够让她惊喜了，这要是在以前的世界线里，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每次加完班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四点，在群里和沙雕网友们发消息，网友们总会开她的玩笑，说“阎王都要夸你身体好”之类的，或者“早点睡，狗命要紧”。 然而情况通常是别人睡觉的时候，自己在工作，别人睡醒了自己才准备睡。 魔女的世界不存在作息不正常的情况，她们可以傍晚睡觉，半夜起床，先去上一轮夜班再去学校上课。 不论作息时间多么诡异，只要睡够就是健康作息，让瑞季这个资深修仙人狂喜。 但不凑巧的是，月刚才看的杂志内容她一览无余，甚至想夸其中两位的身材是黄金比例。 昭和时代的女性模特或艺人都不像当代，由流水线统一生产，所有人看起来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偶像虽然可爱，但总觉得少了些自然，外在人设由签约的公司帮忙包装和打造好，她们只需要按照人设扮演好光芒万丈的偶像即可。 也有不少魔女进入娱乐圈从事艺人工作，瑞季对那方面不感兴趣，了解得也不多。 “纯欲系的昭和丽人看起来不错，你也喜欢？” 让对方不尴尬的办法是加入她一起讨论，于是翻过去的杂志又回到带泳装照片的那两页。 “我……在欣赏这张照片的背景。北海道札幌的海滩，不觉得很美吗？” “是很美，没想到你的重点竟然是海，而不是趴在海边拍特写的人。年轻人，你关注的地方有点偏啊。” 月身上有种少女独有的局促和羞涩感，让人不禁想逗弄一番。 “如果想看到昭和风格的纯欲系美女，不如去试试新宿一丁目和二丁目的歌舞伎町一条街，那里的魔女能满足你所有的想象。” “劝人去那种销金窟消费，就跟劝人学医一样天打雷劈。我是正经的良家魔女，良家魔女是不可能去那种地方玩的。” 杂志被“啪”的一下合上。瑞季似乎被当成什么不正经的魔女看待了，月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 “别误会，我只去过一次，还是跟妹妹一起给客户祛除怪谈。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我的扫帚还是2000年型号的。” 瑞季的态度无比坦诚，让月无话可说。她越来越有种错觉，自己会是被吃掉的那个。 “我知道了，晚安。” 月没有继续谈论糟粕杂志的相关话题，而是有种摆脱尴尬的释然。论对美色的评判和不良场所的分布，叫佐久间的魔女显然比她更了解。 看不到她做出羞涩难当的表情还是挺遗憾的，心中又不免产生了新一轮的挫败感，只能在今天上午的机动扫帚驾驶训练里扳回一城。 唯有通过那根坚硬的机动扫帚，通过训练的方式把这位没半点紧张感的魔女弄得腰酸背痛，双腿打颤，才能让自己不那么落于被动。 制定好“报复计划”，她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早上九点，一楼大堂座钟右下角的数字变成了39，还剩下“轻松愉快”的一天半。重心必然放在最后的24小时里，神女祭是整个怪谈的高潮部分，也是离开地域性怪谈最后的机会。 第二天的骑行训练内容比昨天更复杂，多了几项非常重要的新内容。 训练场地上空万里无云，天气又格外晴朗，热情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直射在身上，瑞季的心里无比抗拒。 即使变成魔女，不想被太阳直晒的心情是不会变的。 “今天教你带人骑行。这部分内容很关键，不论你有没有信心都必须学会。要么学，要么死，你和这把扫帚必须死一个。” 月的态度始终强硬，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 她说的“死”是真正意义上的死，意味着接下来的学习不能有一丝懈怠，要用对待共通考试的态度对待。 “我怀疑你在夹带私货。” 瑞季不情不愿地夹住胯下的机动扫帚，握着扶杆，开启马达。随着一阵亲切的震动声，扫帚悬浮，产生向上托举的力量。 今天月没有忙着启动自己的扫帚，而是一屁股坐上瑞季的扫帚，在她身后发号施令。 “现在按照我教你的步骤起飞。” “是……” 经过几个小时“惨无人道”的训练，瑞季把起飞步骤记得滚瓜烂熟，顺利浮到离地面几百米的高度。一把机动扫帚的载人限额是三个，两个人绰绰有余。 在东京境内超过两人要缴纳罚款，除非空警魔女没看见。 除了扫帚的重量略有增加，转弯和升空时没有单人骑行那么灵活，其他方面和单人骑行没什么不同，掌握起来难度不大。 等带人飞行练习得差不多之后，魔鬼教练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现在停一下，我们来点刺激的。” 月在高度两三百米的高空上启动扫帚，接着脱离瑞季的扫帚，像耍杂技似的单手抓住扫帚杆子，向上甩动身体，最后变成正常骑行的姿势。 过程让人眼花缭乱，瑞季忍不住给她鼓掌。 “很帅。” “这招不推荐学，很危险。你接下来要学的是在飞行的过程中躲避我的攻击，就当做是为明天晚上预习。朝比奈镇的怪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把贡品带走，自己却无动于衷，要是被击落在地上，想再次顺利起飞就难了。” 帅气的魔女大手一挥，发出起飞的信号。 瑞季化身成被追赶的猎物，在澄澈如洗的蓝天四处逃窜。来自身后的各种属性的法术，如同弹幕游戏的敌方战机一般向她密集发射。 39.海滨木屋 这次的追逐战练习按照她们所能达到的最高难度进行，月几乎是毫不留情地用两把韦伯利左轮向瑞季投掷法术。 按照武器形状打造的法杖用起来比经典的白蜡木或冬青木法杖舒服，既厚重又有安全感。瑞季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法杖，听静流说是在上个月的一次意外中丢失了，暂时没找回来。 然而真相是以前的瑞季把白蜡木法杖当成了柴火，和其他的木柴一起加进了壁炉里取暖，担心被静流责备才编造了弄丢的善意谎言，逃过一顿来自年下的碎碎念。 身上的太刀也能充当临时法杖，从带在身上开始，瑞季就一直把它当成法杖来使用。 一颗飞速疾驰的火球紧贴着右边耳廓飞过，瑞季将身体往左边偏移，扫帚也随之倾斜一个角度，避开攻击。 攻击太密集，靠闪避没办法躲掉的时候，还有使用防御魔法，展开壁障这一项策略。防御魔法和攻击魔法在教学时间内所占的比重和分数相同，二者都一样重要。 她目前掌握的最高级别防御魔法是3级，挡住飞来的攻击还是没问题的。假如挡不住，那也不能怨她本事不够，是月给她上了点强度。 一切都按照最难的来，等到真正实战的时候反而会轻松一点，大概。 “嗖——” 这次是一颗紫金色的闪电球。 闪电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向她的背部高速冲撞，瑞季用最短的速度构建好基础防御魔法的术式，体内的魔力向外析出，凝结成一块淡蓝色的透明屏障，在闪电球撞上的瞬间将其吸收，瓦解。 【壁障】比【护盾】能挡伤害的面积更大，所需构建的术式也相对复杂，理论上持续时间是1分钟。确切数据视敌方攻击强度而定，攻势越猛失效得越快。 月下手的时候有所保留，不敢用5级法术，担心会让瑞季伤筋动骨。在地域性怪谈内伤势的愈合速度比现世要缓慢，也找不到疗愈魔女。 基本的治疗法术不一定能治好过于严重的伤势，从几百米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经过考虑，她把力量控制在3-4级之间，即使有部分攻击瑞季不能防御掉，也不会受伤。 因为她能通过闪身躲避的动作避开，顺带精进机动扫帚的驾驶技术。 训练过程让瑞季肾上腺素飙升，差点以为自己是魔女世界线里《速度与激情》的演员。机动扫帚很符合竞速项目的特点——速度快，惊险刺激。 尤其是和危险擦身而过的瞬间，着实让人捏一把冷汗。被电属性法术击中背部的时候，嘴里会发出一些难以形容的声音。 等掌握了躲避攻击的技巧，瑞季在月的指导下进行一点合理反击。 她们不用符文进行训练，把重要的战斗资源放在刀刃上，只靠魔法相互攻击。瑞季从刚开始被压着打，变成打得有来有回。 练习到正午时分，才终于迎来宝贵的中场休息时间。又是精神力被榨干的一天，让人对下午的训练完全提不起精神。 瑞季的双脚才刚沾到地面，发现训练场地的边缘有个熟悉的身影。她今天穿了一身颜色素净的浅米色和服，戴浅蓝色帽围宽沿魔女帽，蹲在地上喂朝比奈镇一带的流浪猫。 “那边的是吉野夫人吧？” “你没看错，就是她。” 月关闭机动扫帚的马达，和瑞季一起走向充满慈爱气息的老妇人。 骑行场地周围是一片荒地，地上摆着几只装鱼干和肉类的木碗。流浪猫们围绕装有食物的碗大快朵颐，发出欢快的咕噜声。 见到两人在这里练习，吉野夫人没有表露出惊讶。 “你们来得正好，我还有些话想和你们聊，方便到海边走走吗？” 昨天的内容不是全部，吉野夫人似乎是又想起些什么，才特地在训练场附近等待她们。 要聊天就表示接下来不用被逼着训练那么久，瑞季的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好比一个在入学军训折磨中等到一场暴雨的大学生。 吉野夫人的提议让瑞季变得很积极，几乎是立刻躲到她身后。 “方便，非常方便，我们什么时候去？” “就现在。我在家里做了一些饭团，正好一起吃个午饭。” 一行人骑着扫帚飞向朝比奈镇西面一片叫最上浜的海滩。日本人习惯用“浜”来命名海滩，最上可能是到达这片海滩的第一个人的姓氏，名字来由和世界上第一位魔女的发源地一样不可考。 瑞季习惯称它为最上海滩。 这片海滩的沙砾呈现特殊的银白色，浅滩的海水透明度极高，晶蓝色的波浪随风逸动，无拘无束，岸上生长着成排的棕榈树，巨大的叶片在沙地上投下的阴影是绝佳乘凉区。 但吉野夫人不打算把午餐的地点定在这些棕榈树下，径直飞向一座建在海滨的木屋。 沿海地区会有相当一部分魔女靠出海捕捞为生。日本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国，渔业资源丰富，魔女的力量让远洋捕捞的效率变得更高，用特殊材料编制的渔网也更牢固，厉害的魔女甚至能单人捕捉鲨鱼和鲸鱼。 吉野夫人家的木屋建在远离码头的一角，放眼望去，周围就只有这一间，看不到其他木屋的影子。 藏在海滩密林里的魔女小屋很有密谋大事的气氛，瑞季心想着里面可能有个圆形祭坛，几个摆满试管和烧瓶的架子，炼金用的坩埚和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材料，书架上堆满经典的砖块书。 事实并非如此。 门锁开启，门后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海滨木屋该有的景象。堆放了些旧木板，修理木屋和船只用的工具，有桌椅和单人折叠床，简易灶台和一些烹饪用具。 木屋打扫得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屋内也没有难闻的潮湿气息，打开窗户，一阵带着海水气息的暖风从外面涌入。 这里没有空调和电风扇，午后的空气相对闷热。 桌上精致的便当让炎热的天气稍微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瑞季抓起一个饭团，发现竹篮下压着一张折叠过的褐色牛皮纸。 “这个，又是一份新的地图？” 40.悲泣山 “它是一份能避开神社耳目的路线图。你们也知道，弱魔女的记忆力和寿命和人类相近，到了我这个年纪总会忘记一些事情，只能通过纸笔把曾经发生的事情记下来。 这条路线有些特殊，镇上的人都认为那座山被不详的气息所笼罩，经常有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每到夜晚，骑扫帚路过的魔女都会听见有人在嚎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敢往那边的空域飞行了，朝比奈的人给那座山取名‘悲泣山’，就是因为它经常发出如同女子悲泣的声音。 前几年有几名普通人游客到悲泣山试胆，都是些不会魔法，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她们只要求一位镇里的向导陪同，结果连向导一起失踪了。” 吉野夫人一边为她们煮茶，一边讲述朝比奈神社背后那座山的故事，让这个炎热的午后变得“凉爽宜人”。 “果然山区里就是容易产生怪谈。这个故事还有后续吗？” 瑞季顶着背脊发凉的感觉，却又很好奇接下来的内容。 “当然，我还没说完。” 将一把茶叶洒进紫砂茶壶里，盖上盖子，吉野夫人又继续讲述。 “1989年，也是昭和时代的最后一年，我到山上去采生长在峭壁间的银铃草，那是一种形状像风铃，能拿来炼制魔药的稀有材料。只不过悲泣山太凶险，大伙都不愿意去，所以银铃草的数量特别多。我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在一天傍晚上了山。” 一阵海风吹响了挂在木屋外的日式风铃，让瑞季握住饭团的手突然一抖。 这位慈祥的弱魔女总能给她带来惊喜。 月一直默不作声夹着餐盒里的食物，认真干饭，一举一动都符合她干饭人的形象。吉野夫人讲的故事很适合拿来下饭，她不但没觉得害怕，反而越来越有食欲。 “银铃草只有在晚上采摘才能看见它们的踪影，白天银铃草会呈现一种几乎透明的状态，不仔细找根本找不到。等走到半山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你们猜我接下来遇到了什么？” 吉野夫人故意停在精彩的地方，给三只紫砂茶碗倒满金黄色的茶汤。 “遇到了可怕的怪谈？” 瑞季拿起茶碗，被滚烫的茶水烫到舌头，像只猫似的吐出舌尖，用力往上面吹凉气。惊悚的故事总会让人紧张，即使外面还是大白天，也有种背后阴风阵阵的错觉。 木屋里越来越凉快了。 “那根本不是怪谈，而是两位魔女。一位是我们镇子的弱魔女，另一位是从名古屋来的魔女，长得很漂亮的城里人。” “私奔？” “就是私奔。朝比奈的氛围很古怪压抑，越来越多年轻人不想留下，但镇长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被她知道想逃离的魔女下场都不太好，她认为生在朝比奈的人应该一辈子呆在这里。于是，不堪忍受的年轻人们会借助悲泣山的怪谈离开。” 故事的反转虽然俗套了点，却也在情理之中。 怪谈能掩盖藏在背后的真相，因此悲泣山的传说应运而生，帮助那些被囚困在牢笼里的年轻魔女脱离桎梏。 “那对魔女最后有没有被人发现？” 瑞季现在关注的重点从怪谈变成了那对私奔魔女的结局。假如私奔不成，故事就成了Bad Ending。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不用担心，她们顺利下了山，在我的目送下搭上离开朝比奈的渡船。我从遇到她们开始就决定和她们同行，免得遇到镇里的人时没个照应，一路上平安无事，有几个魔女知道我在采药，因为彼此之间关系不好，也懒得搭理我，当时那两个孩子就躲在旁边的草丛里，吓得脸色铁青。” 听到私奔的两位魔女顺利脱离，不只是瑞季，连默默干饭的月都为她们松了口气。在精神紧绷时期听到别人的悲剧，只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更糟糕。 话题终于来到了重点部分，前面的故事相当于为最关键的内容宣传造势。 “你们可以好好利用悲泣山的怪谈引人耳目，有不少‘神秘失踪’的年轻人利用它成功离开，再也没有回来，三三两两借着上山采药的借口成功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等爬到山顶，再藏在阴影里飞到神社背面，巡逻的魔女不会想到还有人会走这条路。” 折叠的牛皮纸上绘制了悲泣山的攀爬路线图，悲泣山比神社所在的山峰赤羽山要更险峻，不依靠扫帚，纯靠体能攀爬很考验魔女的体力和精神力，是一种锻炼自我的方式。 今天傍晚刚好是事前预演的最佳时机，唯有熟悉救援路线才做得到得心应手，能从容应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瑞季还从来没参与过那么特殊的救援行动，把地图看了好几遍，发现有点不对劲。 “你的意思是，我们从几乎没有着力点的北坡爬上去？” “南坡有上山的路，但不排除会有人经过的可能。你们都是魔女，而非我们这样的弱魔女，这座几百米高的小小山头岂能难得住你们？” “话虽如此……没有安全缆绳吗？” “没有，全程都需要徒手攀爬，请好好发挥纯血魔女血脉的优势。” 吉野夫人直截了当地击碎她最后的幻想。 下午的训练任务临时更改，变成了更惊险刺激的探路任务。这次要面对的是一座几百米的高山和一群心思险恶的迷信弱魔女。 虽然攀爬过程中扫帚暂时用不到，却不能不带，必须改成背在身上负重前行。机动扫帚不能折叠，对攀爬的技术有一定考验。 这件事再次印证魔女世界是疯狂的。 月对徒手攀岩已经习以为常，她甚至打算等有空去挑战一下世界最高峰——位于中国和尼泊尔边界的珠穆玛拉峰。 “去爬珠峰，你是认真的？” “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已经登顶富士山了，区区珠峰不算什么。” 冷淡的粉白色长发魔女将头发束成利落的单马尾，戴上从旅馆园丁那里薅来的园艺手套，接着打开一瓶颜色诡异的透明绿色魔药。 “我们一人喝一半。” 41.可疑魔药 颜色可疑的绿色魔药，散发出一股很像风油精的味道，晶莹剔透的质感也和风油精相差无几。 “这是什么？” 瑞季对它的效果持怀疑态度。虽说她对魔药的过于奇特的颜色和气味早有心理准备，看着眼前绿意盎然的液体，竟然难以下口。 “喜欢攀岩的魔女特别研制的配方，能让身体变得坚韧，但四肢比饮用魔药之前更灵活，体力消耗大幅减少，也有魔女喜欢在新婚之夜服用，增强续航能力。本质上，这瓶【强韧魔药】和那瓶药酒的功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月不是第一次喝颜色奇怪的魔药，绿色只不过是最基础的一种，比彩虹色和污泥色要正常多了。 “为了让你放心，我会先喝。” 当着瑞季的面，月仰头灌下半瓶魔药，把剩下的给她。 “这玩意儿没毒，也喝不死人。它得到联合国魔药部门首席魔药师，同时也是大魔女的加纳·斯图亚特亲自认证，已经获得专利。假如你喝出了问题，我会立刻被警察魔女拘捕。” “额……我努力。” 人生中首次饮用魔药，过程总会是有些艰难的。但既然搭档都大大方方喝下去了，自己也不能太矫情。 把它想象成可乐或芬达，闭上眼睛，对准瓶口一次性闷掉，似乎也没那么困难。清凉微甜的液体顺着喉咙来到胃部，沿途都随之变得清爽。 既不好喝也不难喝，不功不过的口味。 等半瓶魔药下肚，才后知后觉和月共用了一个瓶子。本人对此也没有表现出嫌弃，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有十四五岁的青少年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反应强烈，瑞季恰好在这方面神经比较粗。她打了个风油精味的嗝，把喝空的玻璃瓶还回去。 魔药在服下后一分钟开始生效，一阵轻飘飘的暖流从胃部上升，在血液和肌肉内循环，让体能得到明显强化。 月轻轻一跃，双手稳稳攀上悲泣山岩壁一处凸起。 垂直的悬崖从底部向上延伸，直插云霄，如果没有吉野夫人尽职尽责的助攻，她们肯定要多走很多弯路。 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 等月往上爬了五米左右，瑞季才跟随她移动的路径向上攀爬。身体向下的垂直重力对双臂造成的负面影响被魔药降低，攀岩的难度也直接下降了几个等级，压根感觉不到吃力。 也难怪月能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在18岁的时候征服世界上最高的珠穆朗玛峰。一切困难在魔女的力量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在上个世界线里，珠穆朗玛峰永远是阻隔人类挑战极限的天堑。 无数登山者因为氧气稀薄和寒冷，体力不支等因素死在登顶的途中，最有名的登山者是死在8500米高度的，疑似来自印度的登山者“绿靴子”。 在魔女的世界里，8848米的高度显然不能对魔女起到什么致命影响，她们甚至能创造在山顶打火锅烧烤的条件，一边俯瞰世界一边享受。 瑞季稍微走神的时间里，月已经爬了三十多米。 从自己所在的位置向上看，只看得见一双黑色的帆布鞋在不停移动，还有在裙底若隐若现的白色安全裤。 安全裤只会让人感到索然无味，但对于经常要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魔女来说却是外出必备。几乎所有的魔女都会为自己购置一批安全裤，除非她们不喜欢穿裙子。 地域性怪谈里的时间线是深秋时分，深秋的天色暗得很早，才六点钟不到就已经没有阳光。由于关西的山区偏离都市圈，周围没有绚丽的霓虹灯，不具备让整片区域亮如白昼的条件，才没多久就黑得几乎看不清物体。 事前，吉野夫人让她们不要因此而慌乱。等到夜幕完全降临，生长在崖壁上的银铃草会逐渐显现，为登山者提供光源。 悲泣山上到处都有银铃草的身影，银白色的光晕颇有种梦幻缥缈的感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悬崖被银铃草花蕊和花瓣自带的光芒照亮，这样的光并不刺眼，只是淡淡的，仿佛夜间专用的小夜灯。 银铃草发光的位置看起来就像一条缠绕山体的宽大光带，为在无月之夜里行动的人带来了些许慰藉和安心感。 等朝比奈镇家家户户点亮灯火的时候，瑞季和月才成功登顶。说是几百米的“小山丘”，高度也差不多到了八百米。 隔壁的赤羽山比悲泣山大概矮两百米，从岩石的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一些骑着带轰鸣声的机动扫帚，全副武装绕着神社上方空域巡逻的魔女。 魔女们的服装都很昭和，大多数穿着和服，头戴一顶黑色魔女帽，扫帚上挂着提灯。 在赤羽山和悲泣山中间用浮空平台悬挂了一些告示牌和横幅，禁止游客攀登和飞行，看起来怪谈已经深入这群迷信者的内心，成为她们心中的共识。 瑞季只觉得可笑，默默嘲笑她们的狭窄和无知。 两人在山顶稍作休息，观察魔女们的飞行路线。也许是巡逻的工作太无聊，再加上这些年没发生过大的状况，巡逻队的工作不怎么细致，看起来神社的神主没有给她们加班费，否则也不至于懒散到这种程度。 “我看到她们在玩将棋，还有人在打牌，这么松散的安保，总感觉在闹着玩一样。” “没有好处的工作谁会有积极性？这样反而方便我们把人捞出来。今晚神社不对外开放，那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本殿，不好下手，不然我一天也不想等。” 神社中央最华丽的建筑门口起码有20个人，巫女魔女和普通的魔女各占一半，也算得上看守严密了。等到明天晚上，朝比奈神社对前来游玩的游客开放，人口密度上升，趁机混进去的难度直线下降。 自从成为魔女之后，很多看似做不到的事情都变得简单。 “要是能用隐身魔法，我们可能今晚就能回家了，说不定还能在拉面店享受一份招牌豚骨拉面。” 瑞季发出不切实际的感叹。 42.轮回 “除非你能成为得到国家魔女协会认证的大魔女。” 月打开一罐麒麟啤酒，吹着晚间的山风一通畅饮。啤酒是在吉野屋买的，只要250日元一罐，比东京市区里的便利店便宜。 她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吃喝，仿佛不这么做就会生命枯竭。 两人在休息期间谈论起隐身魔法的事。 “为了降低魔女的犯罪率，从18世纪中叶开始，英国宣布禁止非认证的魔女修习隐身魔法，因为这项魔法会导致大量悬案发生，一些身份地位显赫的魔女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遭到刺杀。之后，这项举措迅速影响了世界，现在每个国家都禁止非官方协会认证，并且身份是大魔女以下的魔女学习这项法术。” 想得到协会的认证非常难，许多魔女穷极一生都难以达到那样的地位。 倘若大魔女们使用那样卑劣的法术犯罪，也能很快查到犯罪者的身份，因为掌握它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警察魔女很容易锁定搜查范围。 “还有，隐身魔药也是违禁品，购买制作它的材料要进行登记，并阐明用途，即使购买它的目的只是为了制作其他的魔药。你的想法很好，但很遗憾，仅凭两个高中生魔女是做不到的。” “受教了。” 瑞季露出一副明了的表情。 本想着能走捷径，没想到捷径的背后有可能是犯罪的道路。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吉野夫人要让她们大费周章，从山麓爬到山顶，再想办法绕开巡逻的魔女来到神社内。 有的事情没有捷径，只有多费些周章才能办到。 “你观察了那么久，有没有发现哪里能作为明天晚上的突破口？” 月指向下方灯火通明的神社。 浮空平台上的人仍在一次次重复相同的舞蹈，为明天的神女祭做最后的排练。偌大的神社，并非每个地方都固若金汤，在高处俯视更容易纵览全局，找到防守薄弱的位置。 “舞殿怎么样？” 左下角的一处建筑引起瑞季的注意。 舞殿是神社里向神祇供奉舞蹈和音乐的场所，神女祭的歌舞表演不在神社内进行，改为在浮空平台和镇前广场的祭坛进行，稍显狭窄的舞殿就此空置。 赤羽山的山顶也容纳不下太多人同时观看神女祭的舞蹈，因此舞殿形同虚设，变成了堆放杂物的仓库。 “那边好像没什么魔女在巡逻，算是守备最薄弱的地方。旁边还有一片枫树，不仅方便攀爬，还能挡住身体，是个绝佳的隐蔽侵入点。” “我也认同你的想法。” 月展开地图，在神社的舞殿后方打上红标，和瑞季在山顶讨论了一遍路线。从最偏僻的舞殿入侵，需要绕过山之神女纪念碑，花园，武道场和一片茂密的枫树林。 仪式在晚上八点钟开始，她们只要在八点之前入侵本殿停放彩绘棺木的房间，把困在里面的目标人物——其实已经变成了怪谈的与那岭千代带走。 这样的行为不是无意义的，瑞季一开始就知道，她们必须这么做。 将那名可怜的少女从棺木里解放，让她去到该去的地方，相当于一次超度，虽然不是正儿八经地举行仪式，由巫女魔女穿上整套的制服，一边起舞，一边诵唱经文。 全部的线索都整理完毕后，瑞季结合地域性怪谈的破解之法和吉野夫人的提示，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所有的内容在脑海中形成完美闭环，最后一块拼图也收集完毕，将它们排列组合，最后呈现出一段连贯的画面。 “这个怪谈的【特定规则】，我可能有头绪了。” “愿闻其详。” 月盯着下方神社周围被暖色灯光映照，如同燃烧着的枫树林，等待她的讲述。 瑞季整理好思绪，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 “我想起吉野夫人说的一句话。她说‘怜实没做到的事，并不是因为她做不到，而是她早已迷失在绝对自我的浪潮中，失去了作为人，作为魔女的资格。’怜实没做到的事，在她的日记里也有提到。” 日记的其中一篇，记录日期是现实世界的8月12日，在怪谈里的时间是11月。怜实没弄清楚两地时间的差异，故而按照现实中的时间进度来记述， “日下怜实帮助镇民们做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随后在日记中写下自己悔恨的心情，稀里糊涂成为帮凶，让与那岭成为神女祭的祭品。她和我们不一样，不了解曾经发生在朝比奈镇的怪谈，找不到破解思路。 换句话说，【特定规则】就是与那岭千代本人，只要保证她不会在这次【轮回】里落入镇民的手里，我们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等等，轮回是什么？” 突然蹦出一个新的名词，月需要一点时间理解并消化，不得不暂时打断瑞季的讲述。出现陌生的词汇容易影响她对整件事情的理解，务必要求得解释才能让对方继续。 这也导致她和很多人发生矛盾，不是谁都乐意自己被多次打断发言，并耐心解释对方的每一个疑问。 “轮回，那是研究地域性怪谈的怪谈魔女之间衍生的说法。” 月刚好问到了点子上，这部分内容牢牢刻在瑞季的脑海里，回忆它们就像拉开不上锁的抽屉，取出里面的东西那么轻松。 “因为某些原因，导致一整片区域怪谈化，在现实世界中变得极其危险，且连通狭间入口的事件，被称为【地域性怪谈化】，变成怪谈的区域也就变成了地域性怪谈。这么说能理解吗？” “能，请继续。” “在地域性怪谈里，导致地域性怪谈化的事情会在一段时间内重复上演，我们看到的数字就是那段时间的长度，总长为72小时，也就是三天。” “嗯，这个我明白。” “当年，1993年，无辜的与那岭被还没有怪谈化的朝比奈镇镇民盯上，神女祭在即，镇民们找不到合适的祭品，把那女孩给害了。温泉旅馆御汤之水的老板当时试图为她提供帮助，却遭到镇民的迫害，不得不逃离，所以与那岭最后死了。 最后，死去的与那岭跟这片区域所有在神女祭中死去，得不到超度的少女的怨气结合在一起变成了怪谈。” 43.最后一夜 前面一连串的内容看似跟“轮回”这个词语没有关系，实际上每一个环节都是必要内容。地域性怪谈的因果关系较为复杂，缺少其中一部分，将导致推断失误。 趁着头脑清晰，灵光乍现的瞬间，瑞季决定一口气把完整的推理内容分享给搭档，让她帮忙品鉴一番，集思广益，以便能及时纠错。 月很识相地没有打岔，收敛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听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关于地域性怪谈的论述是蛮有意思的内容，还是没接触过的全新领域，来自资深怪谈魔女留下的文献，说服力自然是有的。 “与那岭和其他魔女的力量结合，将1993年的朝比奈带进狭间，那天在朝比奈周围的所有人，她们其实早已死去，残存的记忆和情感被留在了狭间的朝比奈里，并不断重复那三天发生的事——即发现，并囚禁路过的与那岭，准备神女祭和举行神女祭，每一次重复就称为【轮回】。 一次轮回结束，这个世界就会进行崩毁和重构，时间线倒退回第一天，进行新一次的轮回。我们恰好在新一轮的时候来到朝比奈，现在已经是轮回的第二天，明天是轮回的终点，也是重点。 与那岭虽然是地域性怪谈里的主怪谈，却也被永久地困在了这片区域。她的尸体暂时无法回到地面，获得超度和安眠，灵魂和怨念将永久徘徊，因此朝比奈和如月车站的怪谈会一直存在下去。” 一次性梳理完那么多复杂的内容，瑞季感到口干舌燥。 刚爬完几百米的悬崖，立刻又进行一次大脑风暴，有种水分榨干的窘迫感。 “有没有水？我好像没带。一听到要徒手攀岩，我就把一切有可能增加身体重量的东西给清空了。” 不带水进行户外活动绝对是下下策，以上辈子的经验来评判一位魔女的负重能力，简直是一种羞辱。瑞季敢很厚脸皮地夸口，现在的自己能扛着一桶5升的矿泉水爬到山顶，脸不红气不喘。 “只要你不介意我喝过。” 月的包里还剩下小半瓶，上午的训练和中午的午饭时喝掉了三分之二。 “我对这些根本没在介意的，又不是读小学的女孩子，太矫情会被讨厌。喝魔药的时候不也是你先喝了我再喝吗？” 清淡略带甘甜的矿泉水大口灌下，干涩的口腔和喉咙瞬间得到升华，逐渐脱离缺失水分的地狱。 出于礼貌，瑞季给月留了一半。 “谢谢，得救了。刚才的内容，我还有最后一些没讲完，恰好是结论部分，有没有兴趣继续听？” “有头有尾才算完整，请。” 月做了个让她畅所欲言的手势。 时间尚早，离10点门禁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足够她们结束这次谈话，驾驶机动扫帚安全返回御汤之水。 瑞季清了清嗓子，“简而言之，我们要在这次轮回中把主怪谈与那岭千代带到她该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暂时还没有头绪，有可能是最上浜的轮渡码头。从水路走不容易引起注意，而且那些弱魔女也飞不了那么远。” “等到明天晚上一切都会见分晓。” 她们沿着攀爬的路线返回，在没有魔女盯梢的地方使用扫帚，赶在8点半之前回到御汤之水温泉旅馆。这次注连绳所能保护的区域又出现了变化，毒圈越缩越小。 悬挂在房间外的注连绳被割断，部分遭到破坏，只剩下一段是能用的。月皱着眉头将它捡起，思考它还能挂到哪里。 “长度……能刚好把床围一圈。” 主卧室的床是尺寸偏小的双人床，有一床蚊帐，用注连绳把床围绕一周，再放下蚊帐，里面的区域就是最后一夜的安全区。 衣柜太小，躲在里面不现实。 店里没有露营用的帐篷，而且床上比帐篷里呆着舒服。 排除一堆没有意义的想法，月只能屈服于现实，加快速度在10点之前做好布置。她先把注连绳固定在床架上，用修复魔法把首尾衔接起来，变成完整的圆环，确保它不能用手扯断才放心去做别的事。 到露天温泉池泡澡危险性很高，两人很默契，谁都没提这件事，轮流在主卧的浴室里清洗身体，换上浴衣，把需要用的东西都搬到床上。 瑞季拿了一个烛台，放上两支蓝色的透明蜡烛。她有预感今晚出现的东西会更多，闹腾得更厉害，一支蜡烛燃烧产生的安神成分恐怕不够，还得再来一支。 点完这两支，她的存货就彻底耗光了。 今晚就是最后一晚，决战的时候用不着躲在卧室里，这些蜡烛最大的意义是保护魔女不在怪谈中受到精神渗透和损伤，瑞季很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往背包里塞了一大堆“杂物”。 现在问题来了，点燃的蜡烛该放在哪？ “我们难不成要轮流拿着？放在床上不现实，会把床单，被子和蚊帐都烧掉。” “别慌，没什么能难倒魔女。” 月使用1级的【重塑魔法】，将烛台的一部分重塑成能和床架完美嵌扣的形状，变成大号的金属夹，夹住其中一根金属杠。 烛台稳稳当当地悬在中央，刚好将床分割成相等的两半，如同没有感情，被迫联姻的两位魔女在新婚之夜划分的楚河汉界。 今晚唯一的乐趣就只有旅馆老板私藏的糟粕杂志。瑞季也加入了阅读糟粕杂志的行列，和月人手一册。 经过两个晚上的摸索，她们发现夜间出现的邪祟活动时间是晚上10点到早上6点，一共8小时，就跟拿工资上班的社畜似的，遵循8小时工作制原则，到点上班，然后到点下班。 既不会迟到，也不会加班哪怕一秒钟。 “今晚最好硬撑着别睡，要是撑不住，那就喝点这个。” 月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两罐UCC特浓罐装黑咖啡。UCC是日本咖啡界的王牌，享誉世界，是喜欢加班熬夜修仙的魔女最好的伴侣。 只需一罐，直接睁眼到天亮。 “你这个人的爱好真的很不少女。哪有少女喜欢喝黑咖啡的？一点都不可爱。” 瑞季接过咖啡，搭配内容精彩的糟粕杂志慢慢喝掉。 44.深夜来电 时间一到10点，门外就变得特别热闹。听上去像是有几十个人在外踱步，脚步声嘈杂无章，将木地板踩得“咚咚”作响。 一个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的影子晃到门口，拐杖点地的声音在黑夜里无比清晰，充满节奏感。影子抬手敲了敲门，问到：“有人在吗”，见没人回应又敲了几下。 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可名状的阴森气息，冰冷粘滞，如同从埋葬死亡的地穴里爬出的怨灵，面对活人时兴奋得难以自持，迫不及待要找她们倾诉衷肠。 腐败肃杀的气息从门缝底下渗透，不只是血液的腥味，还有泥土和海水的味道，其中掺杂了很多令人厌恶的成分。 固定在床架上的蜡烛努力散发清淡的香气，和那些扰人心神的气味和声音抗争。 屋内无风，烛火却不停摇曳。用东西罩住蜡烛，燃烧产生的香气就不能散开，蜡烛形同虚设，只能熄灭了再把它点燃。 “有人在里面吗？” 敲门的“人”在门口踱步，一次次敲响门扉，用愉悦的声音询问。 瑞季和月无动于衷，假装没有听到。多次尝试无果，那个“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烦，从敲门变成了拍门。 “真的不开门吗？我生气了。” 卧室的门被外面的东西以前所未有的力道拍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欠了极道1个亿日元还不上，被人暴力追债，武力胁迫。 事实并非如此。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惹人心烦，说话声变得愈发尖锐刺耳。瑞季不堪其扰，杂志的内容暂时看不进去，只好拿出另一样能分散注意力的物品。 “要不要来点音乐？” 之前在荒芜的田地里行走，靠的就是播放器里的音乐。音乐能起到壮胆的效果，尤其能驱散旁边的噪音带来的负面影响。 月默认了她的提议，接受她分享给自己的另一半耳机。 “希望你听歌的品味不会太差。我其实比较喜欢风格明快，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昭和风的老歌也可以，美式摇滚对我来说有点吵闹。” “那就随机播放吧，看运气，能摇到哪首歌就哪首。我歌单里有514首歌，总有一首合适的。” 瑞季准备按下播放键，却发现手机屏幕又出现乱码，没办法滑动界面。 理论上，地域性怪谈是能影响到手机运作的，手机功能时不时出现点问题，比如现在，她们运气不够好，屏幕左上方显示“圈外”，两人却在戴上耳机的瞬间，同时听到一阵动听的手机铃声。 铃声和闹钟所选的音乐不同，瑞季绝对不可能记错。 一句标志性的“Lover~”吓得她差点没拿稳手机，手机屏幕弹出一个来电提醒，来电人竟然是妹妹静流！ “怎么回事？我妹妹为什么能把电话打进来。” 怀着忐忑的心情，瑞季滑向了接听键。本来是不应该接听的，但双手不听使唤，或者说习惯使然。听筒另一头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音，几声“滋滋”过后，对面的人开口了。 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声音，和敲门的“人”一般，听筒里散发出刺骨寒意，耳朵被冻得发疼。 “这样没用的姐姐……还是不要回来了，不如就留在朝比奈吧……哈哈……哈哈哈哈……” 听筒里的声音很像静流，却又不完全像。静流不会用这样阴阳怪气的口吻和自己说话，顶多是用年长者劝诫和教育晚辈的语气吐槽生活方面的小过错，督促她赶紧振作起来，当个合格的神主。 “真是恶意满满的恶作剧。” 瑞季试图挂断电话，没想到手机自动打开了免提，将声音向外播放。 “静流”仍在试图用语言攻击她。 “不肯继承神社，把重任全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的废物姐姐……这样的姐姐真的太逊了……家务也不做，上课又总是迟到，旷课……” “喂，用不着揭我的短吧？” 打电话的“人”恍若未闻，继续滔滔不绝地罗列瑞季犯下一宗宗“罪行”，试图让瑞季的羞耻心达到顶峰，嫌弃之情完全表露在言语之中。 “神社……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好了……姐姐已经不需要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姐姐……” “留下来，不要再回东京……为什么不在朝比奈和她们一起变成怪谈……不会孤单……有很多人陪着你……” “滋滋——” 诡异的通话到此结束，手机上依旧是一片乱码。兴许是怪谈离她们太近，电子设备受到影响，连最基本的功能都无法使用。 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变得整齐，一阵敲击太鼓的声音伴随脚步，一起来到门口。今夜举办狂欢盛宴地点似乎定在这间狭窄的卧室里，有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钥匙和钥匙之间碰撞，叮当作响， 房门没有注连绳的庇佑，阻隔不了外面的怪谈，门锁从外面被人转动，发出“咔嗒”一声。猛烈的凉风涌入，一群魔女身穿和服，脸上戴着赤色，黑色和青色，带尖锐獠牙和犄角的鬼面，绕着摆在房间中央的床转圈。 敲击太鼓的声音来自其中几位魔女，她们将太鼓背在身前，边走边挥动鼓槌。仔细一看，鼓槌竟然不是木制的，没想到是两根人的腿骨。 太鼓队后紧跟着跳祭典舞蹈的队伍，带鬼面的魔女身着盛装——沾满血污的祭典服饰，嘴里吆喝着一些古怪的词语，动作整齐，在木地板上边走边跳。 卧室的面积突然扩大，20平米的房间变成了足有200平的巨大空间，唯一不变的是被注连绳环绕的铁架床，还有床上的事物。 狭小的安全区，被上百名戴鬼面的魔女团团包围。 在一众神官魔女的簇拥下，一名衣着最为华丽，穿纯黑色祭司服装的神主，手持一串被挂在金属棍上的血红色御币，带领其他人绕床起舞，嘴里念念有词。 祝词的内容模糊不清，宛如蜂鸣，直直钻进耳朵里，为耳膜带来强烈的刺痛。 瑞季勉强能分辨出，这是一种诅咒仪式。 45.咒祭 诅咒仪式由祝祭衍生而来，其核心目的和祝祭恰好相反，一些怪谈魔女会把它称为“咒祭仪式”。诅咒仪式将祈求神祇赐福的本意扭曲，改为祈求神祇诅咒或惩罚某个对象，是一种相当怨毒的仪式。 参与仪式的魔女身穿黑色和红色的服饰，戴上有獠牙的狰狞鬼面，在需要祈求的神祇面前献上舞乐祭品，接下来只需要静静等待神祇的回应。 仪式有一个硬性要求，必须要在红月之夜举行。 地域性怪谈的时间恰好符合举行仪式的要素，所以今晚才会出现这群敲锣打鼓的怪人。不详的红色月光，从门窗透入屋里，洒在这群神神叨叨的魔女身上，让她们更像是从地狱到来的使者，恨不得把双眼所见之人都拖入死寂。 魔女们转圈的速度越来越快，念诵咒文的速度也几乎快到听不清楚，密集的低喃化作尖锐的细针，不断戳刺脆弱的耳膜。 头部产生强烈的鼓胀感，仿佛被什么东西不断用力捶打大脑，同时被锐物刺穿太阳穴，将脑髓搅弄得乱七八糟。 晕眩和呕吐感以排山倒海之势迅猛袭来，瑞季胸口发闷，嗅觉也变得微弱，几乎闻不到安神蜡烛燃烧的气味。 月的情况和她差不多，魔女专用的静心咒文效果很差，等同无效。 “不愧是最后一晚的攻势，要是离开这张床就完了。” 她捂住耳朵，依旧抵挡不住那些无孔不入的颂唱声。 “你怎么样？” “有点顶不住……” 瑞季的脸色很差。 绕床转圈跳舞的魔女们给她带来的不只是噪音骚扰那么简单的影响，如果单纯是噪音也就罢了，充其量心里有点烦。能够让身心都感到痛苦，呼吸困难的声音，相当于无形的扼杀。 那些声音变成一双双看不见的手，透过注连绳和蚊帐掐住她的脖颈。幻觉和真实变得模糊，瑞季的确有种要喘不过气的感觉，从鼻孔流出一行鲜血。 “脸色真糟。” 月拉起床上唯一的一床被子，把两人蒙在下面，接着又构建一道神秘的术式，让被子微微撑起，第二道术式是4级隔音魔法，它是对噪音敏感的魔女最大的福音。 被子阻挡视线，隔音魔法过滤声音，咒祭仪式对瑞季的影响逐渐减轻，呼吸困难和头昏脑涨的不适感脱离身体，宝贵的氧气重新在胸腔里顺畅流动。 两人的活动范围进一步缩小，被局限于被褥之下，距离也是前所未有的近，连一尺都不到。她们能感受到彼此身上入浴剂的气味，清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呼吸和体温也如此触手可及。 魔女和魔女挨得近，在这个世界里很稀松平常。一起上学，吃饭，洗澡和睡觉都不值得大惊小怪。瑞季的心跳趋于平缓，额头上汗湿一片。 旁边的月面色如常，在让人心慌意乱的环境里岿然不动，再一次让她觉得，这家伙不像个高中生，心态像个饱尝人世冷暖的中年社畜，属于对一切都感到麻木的类型。 “月小姐，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瑞季用力吸气，再吐出，为刚才呼吸困难的自己做补偿。 “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大魔女，肯定怕。” 她抓住瑞季的手，两人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密不可分。 “现在有什么感觉？” “如果是搭讪的话，这一招也太烂了。” “不是问现在的心情，你就没感觉到我的手在颤抖吗？佐久间小姐，你的关注点别那么奇怪。” “啊……好像是，你的手都点抖。” 和自己十指相扣的魔女，虽然是一张从容的扑克脸，手掌和身体都在发抖。恐惧的呈现方式很多元化，月的方式克制内敛，不表现在脸上，却能通过肢体语言解读。 要是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她在害怕。 面无表情是隐藏自己最好的手段，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把细微的表情藏在面具下，月做得还算完美，至少是让人有些羡慕的。 她松开手仰面朝上，躲开瑞季的目光。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谁也不能依靠，唯有不断努力才有出路，恐惧绝不能成为阻碍我前进的理由。如果有绊脚石，那就用魔法击碎它。所以，你最好不要太依赖我，我也不会依赖你，我们没有为对方付出的责任。” “你的发言很像是那种穿上法袍就不认人的渣魔女。” “我目前单身，洁身自好，不去酒吧，不混夜店，不喜欢蹦迪也不参加派对。” “现在又像是相亲时的自我介绍。现在日本魔女的法定结婚年龄是18岁，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 月不是很擅长招架这方面的玩笑，她知道瑞季是故意逗自己玩，因此既不生气也不回答。一番插科打诨，让被子里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接下来的时间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缓慢流逝，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瑞季的眼皮先支撑不住，前一秒还在说话，等月想好怎么回答时，人已经睡着了。 那罐黑咖啡的功效不是特别好，月也感到身心疲惫，忍不住打哈欠。 床边举行咒祭的魔女们已经没有动静，敲击太鼓，诵念经文的声音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她掀开被子，让闷热的身体得到解放。 清晨的风从洞开的房门流向室内，20平米的卧室狭小如初，两支蜡烛经过一夜的燃烧只剩下一滩凝固的晶蓝色烛油。 “结束了啊。” 像是要将积累了一晚上的浊气和情绪宣泄出，月用力发出长叹，走下床关上被开启的门，熄灭顶灯，又回到床上，躺在瑞季旁边。 时间已经是早上7点，睡一觉起来也就中午。 两把机动扫帚就放在床底，床底也属于注连绳保护的区域，是怪谈们无法染指的区域。 一夜的精神紧绷，月躺下后几乎是秒睡。 按照魔女的精致睡眠标准，她们一觉睡到日上中天，比平常还多睡了一个半小时，几乎是在正午十二点才起。 打杂的小魔女朝仓又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 “老板，现在要吃午饭吗？” 46.神女祭前夕 “你先准备吧，我们稍后就到。” 瑞季在床上舒展身体。 “是。” 朝仓对着门鞠躬，快速离去。 门外是阳光明媚的走廊，浅色的窗户纸被照得透亮。 舞乐的声音忽远忽近，白天的一切都很正常，神主，神官和巫女们颂唱的也是带有祝福含义的经文和乐曲，并非是把人往死里诅咒，含义不详的内容。 昨天晚上的咒祭，魔女们诅咒的并非是狭义范围内的人或事物，她们在诅咒一切反对神女祭，试图背叛朝比奈的魔女。 那些利用悲泣山怪谈偷跑的魔女大概也在诅咒的行列里，离开的魔女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回来的打算，她们的确也很幸运，继续留下只会被拖进狭间变成怪谈。 年轻魔女们想离开也并非是一时兴起，在这里呆了三天，瑞季对这里的窒息感深有体会。朝比奈看似平静，在节日期间充满活力，其实不然。 这里早在安土桃山时代就已经死去，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神女祭只不过是为这副躯壳提供养分，让它不要灭亡得那么快罢了。 昨夜的“狂欢”让瑞季心有余悸，环绕铁架床的注连绳只剩下一圈灰烬。它会在夜晚时分用尽全力抵挡怪谈带来的伤害，等到力量耗尽自然灰飞烟灭。 那抹突兀的灰色在阳光中彻底散去，不留一点痕迹，就好像有谁悄悄拿走了注连绳一般。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她难掩心中的兴奋和期待之情。 在地域性怪谈里逗留的几十个小时里，没有一秒钟不想念家里的神社，充满闷热气息的榻榻米地板，妹妹静流的唠叨和她做的鸡肉咖喱饭。 果然还是家里舒服。 现在她要为回归自己的世界而努力，心中充满了日漫女主角的热血。 “是啊，最后一天，午饭多吃一点，再准备些能随身携带的食物，我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可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躺在旁边的月起身，深灰色的和服浴衣刚好滑落，露出精致的肩膀和锁骨。 这是瑞季第二次欣赏到如此绝景。 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浴衣底下是中空，即使有浴衣下摆阻挡视线，也能通过遐想描摹出一些美妙绝伦的画面。 趁着洗漱准备的间隙，她打趣到：“这年头性格冷淡，面瘫或不喜欢笑的魔女被称为【高岭之花】，高岭之花属性会吸引很多感兴趣的人，她们会成为高岭之花的爱慕者。月小姐你肯定有很多粉丝吧？” “很遗憾，我根本没有被人喜欢的资质，大家都很厌烦我这样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魔女，因为搞不了明目张胆的霸凌，就只好在背地里说点坏话，搞点小动作。” 月直接否定瑞季的推测。 “漫画和动画里的日常生活未必是现实，有可能是现实中倍感困苦的人寄托希冀的缩影。好了，我们该去餐厅了。” 关于自己的私事，这位神秘兮兮的魔女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聊。至于她说的被人讨厌，瑞季当然不信。 长得好看，行事风格干净利落的帅气魔女，博学多闻，除了表情太紧绷之外找不到缺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人喜欢？ 一定是月在自谦，想尽可能保持低调稳重的形象。 瑞季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早稻田魔女高中制服，唯独没有打上领带。打领带就必须扣上最靠近喉咙的扣子，那该死的束缚感会让她回忆起咒祭仪式对呼吸道的强烈压迫，从而回忆起不愉快的经历。 又不是在学校，打扮得太正式没有意义。 领带难道不应该被用在昏暗无人的魔法用具器材室里，捆着一位魔女的手，然后大家一起畅谈魔女起源和延续的生物学领域知识。 不同于她的不修边幅，月打扮得像一个准备去学校参加开学典礼的魔女，不仅扣上制服衬衫最后一颗扣子，连领带也没有偏移分毫，根本想不到她接下来要去破解地域性怪谈的固定规则。 穿好制服，接下来是检查随身物品和机动扫帚的燃料舱。燃料充足，加满能飞行大约100公里。她们还会携带一些备用燃料，以便及时增加续航里程。 一丝不苟地完成准备工作，她们才离开卧室到一楼餐厅。 室内用餐区座无虚席，只好移步到庭院内的户外用餐区。上面搭建了自动化遮阳顶棚，坐了三分之二的客人，还剩下几个空桌。 店里生意很好，服务生魔女们忙得晕头转向。 刚才经过一个被包场的硫磺温泉池，一位有钱的魔女和几位魔女朋友，又找了几位朝比奈本地的漂亮的魔女，大家一起玩那种边泡澡边锻炼腕力和臂力的游戏，周围充满欢声笑语，那场面非常地精彩。 瑞季有点脸红心跳，月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假装没看见。 午饭准备得特别丰盛，在日本被称为御节料理，只有在正式的重大节日里才会制作，食物的样式比日常餐品丰盛。 传统的御节料理会用五层漆盒盛放，被称为“五段重”，每一个盒子放入不同的食材，一到四重分别是各种节日食材，海鲜和烧烤，煮物和醋腌菜，拌菜，最后一重什么食物都不放，寓意“神祇赐予幸福”，空着的漆盒用来盛放神祇的恩赐。 入住御汤之水的客人们也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不额外加收费用，算在入住时支付的餐费里，生意会好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端上食物之后，叫朝仓的魔女迟迟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还有什么事吗？” 月觉得这位魔女还有话要说。 从前天开始，朝仓就总是躲在角落里看着她们。 “老板……我……其实，放着祭品的棺木不在本殿，她们已经转移到了神轿殿。所以，本殿可能会有陷阱。这些都是在神社里工作的宇都宫告诉我的，你们可以去问她。” 说完，朝仓就溜了。 情报的真假有待探查，极有可能是神社那边放的烟幕弹。她们还不清楚朝仓到底是站着神社那边，还是真心想阻止神女祭。 任务路线突然出现分歧，接下来行动似乎得调整一下。 47.不善言辞 “怎么办？” 瑞季往嘴里塞了一块带三文鱼刺身的寿司。 新鲜鱼类的鲜味很足，饭团松软爽口，微量的寿司醋中和了米饭的黏腻，让这道料理没有任何缺点。其余的菜肴也都很美味，比路边摊150日元钱一条的山寨寿司正宗。 路边摊的寿司有形无神，糯米吃了还容易消化不良。 “查。我先去神社踩点，你在悲泣山的山顶等信号。朝仓的话不一定是假的，不然她也不会两次提醒我们不要和客人一起泡温泉，晚上要回自己的房间里呆着。” 先前的细节如同幻灯片放映般闪回，朝仓的提醒恰到好处，让她们顺利规避了很多麻烦，至少能断定她不带敌意，属于无害怪谈。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到时怎么联络？” “无线电对讲机。既然手机不能用，那就在镇上的店子里买两部对讲机。你挺有料的，把对讲机夹起来绝对不会掉下去。” 月毫不避忌地盯着瑞季的胸口。 “应该有C？” “你很失礼啊……比C要多一些，起码是C.5，介于C和D之间。” “抱歉，其实我想说挺大的，现在你处于成长期，再过几年也许能跨步到更大规模。” 她很诚恳，澄澈的金色眼眸里看不见一丝虚伪和奉承。 正因为眼神太真诚，才更让人难为情。 “你也不赖。” 瑞季用恶狠狠的语气回敬。 真要比size，还是月更胜一筹。 “把对讲机放在那种地方，更容易引起其他魔女的注意吧？月小姐，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想占我的便宜。” “开玩笑的。对讲机能塞在法袍的侧袋里，我只不过是想试着让决战前的氛围变得轻松。对了，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心情变得很轻盈，像漂浮在半空中？” 自称在开玩笑，却一点开玩笑语气也没有，比冷笑话还无聊。 “你的玩笑很容易被其他魔女当成是某种方面的骚扰，反而更让我紧张了。一上来就夸别人有料，是小混混魔女才会用的方式。” 某位魔女不善言辞已经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了，她的情商可能不是一点点低。 购买无线电的店铺还是吉野屋杂货铺，性质等同于游戏里的采购部，所需要的物品一站式购齐。两部无线电花掉总共4000日元，电池免费。 吉野夫人今天特地换上黑色银边，带花纹的振袖和服，整个人比往日显得更加端庄。其余的魔女也都把压箱底的友禅拿出来，在神女祭当天穿在身上，向她们所信奉的神女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友禅和服是日本的文化产物，名字源自独一无二的印染技术——友禅染。友禅染色时，对水的品质要求很高，最后成色很有古典感，是和服中的奢侈品。 能穿得起友禅的魔女家里肯定很有钱，瑞季家里只能找到两位母亲留下的旧友禅，还是在家道中落之前买的。 除了羡慕，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面容和善的老年魔女照例为她们斟满一杯茶水，今天的茶是大吉岭。 “准备好了。” 月的回答斩钉截铁。 对回归现世的渴望，将成为驱动她们的燃料。而魔女又是推动世界前进和发展的燃料，怪谈不是她们的舞台，她们不属于这里。 两位年轻的魔女站在魔女人生中第一个重大转折点，向朝比奈的迷雾迈出坚定的步伐。 下午5点，离地域性怪谈崩毁重构余下7小时。 瑞季已经先一步爬到悲泣山山顶，将身体隐蔽在一片枫树里。拨开枫树的枝叶，正下方的朝比奈神社映入眼帘。 魔女不重要用望远镜，辅助型魔法【远视】一用，几公里外的事物将一览无余。在盯梢神社的过程中，她还看到一些有趣的场景。 藏在神社无人角落房间，几位魔女痴迷地玩着柔道游戏。附近住宅区，有一位容貌秀丽，却背着自家妻子溜到隔壁邻居魔女家，追求刺激的魔女。 弱魔女们察觉不到被人不小心注视，沉浸在欢愉中无法自拔。 “对不起，无意冒犯。” 看到别人的秘密实在是罪过，瑞季不打算和任何人提起，调整了远视魔法的距离，以免再冒犯别人。 月混在其他游客中间，跟随上山的队伍靠近神社。神社外有特殊的魔法结界，她到神社里打探，顺便解析一手。 魔女能解析其他魔女所构建的术式，术式简单解析难度就低，反之亦然。朝比奈镇全镇都是弱魔女，没有诞生过正常魔女的案例，她们构建的术式不会太复杂，以普通魔女的资质解析起来很容易。 虽然很伤人，但真的很容易， 外来的游客魔女都戴了面具，神社下的山道设有售卖面具的摊点，花样种类繁多，可供选择的花色丰富。 月毫不犹豫地选了最大众化的白狐面具。 赤色般若面具很诱人，做工样式比其他面具别致，但购买的人不多。它的面目过于狰狞，在夜晚显得尤其惊悚。 面容柔和的白狐面具，十个魔女起码八个人会买。 她清楚现在不该搞标新立异，应当稳健行事。 混在一众戴面具的魔女里，朝比奈镇的镇民无从分辨她到底是谁。她们不会要求游客将面具摘下，一个个检查。 顺利跨过神社门口的鸟居，月瞥了一眼天色。 朝比奈镇迎来了它最后一个落日，真正意义上的最后。1993年的11月11日，也就是今天，朝比奈被定格在神女祭的尾声里，无人生还。 轻薄的云层被赤色的残阳映照，如同燃烧的烈火。 眼前热闹非凡的祭典，无人知晓它倾轧了上百名少女的血肉和生命。月本身就是悲观的人，竟觉得这一幕有几分悲戚感。 和其他魔女一起走过笔直的行步道，前面是通往各个功能区的分叉路，有矗立在路旁的路标作为指引。 神轿殿在神社的左下角，位置较偏。 月事先背下了吉野夫人给的路线图，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弱魔女朝仓说的神轿殿。 神轿殿是存放神明轿撵的场所，门口有几位带刀巫女守卫。开启【透视】魔法，月看见神轿殿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盒子，盒子里有微弱的魔力反应。 48.调虎离山 “她真的在里面。” 月通过对讲机把神社内所看到的一切转述给待机的瑞季。 “那位小魔女没骗我们咯？” “没有，我能感知到神轿殿里的魔力和气息，和那天试图诱拐你去神社的怪谈相同。她因为轮回的缘故，注定要被困在那个长方形的匣子里，得在仪式前把她救出来。” “现在我该怎么做？” 瑞季早已跃跃欲试。 在待机期间，她感到倍率乘以11.4的紧张，还有些兴奋，不断往嘴里塞食物和水，让它们抚平躁动不安的情绪。 稍微有点能理解喜欢在危险的地方吃东西的人了，适当的食物能为身体解压，增加行动力，产生一阵常被人提起的物质——多巴胺。 她可太需要多巴胺了。 “在天刚暗下来的时候，我会给你发送行动信号，你马上过来。现在我要解析舞殿周边的壁障，你还能在原地休整一会儿。” 月的声音很急促，可能经历过一段小跑，躲避神社里的游客或巫女魔女。 确认队友安全，瑞季也暂时不用紧张。 “明白，祝武运昌隆。” 通讯切断，瑞季继续把手里没吃完的半个饭团解决掉，时不时地瞥向袖口下的腕表。腕表是吉野夫人借给她的，月也有一只。 说是借，其实和送也没什么区别。 昭和年代出产的经典品牌东方双狮，Logo是两只狮子。银色的表盘和金属链，黄铜色的指针，看起来颇有年代感。 她们的手机无法在地域性怪谈内正常工作，只有怪谈内的物品能正常使用。把握正确的时间点至关重要，错过晚上八点，接下来的人生将朝着无法预料的绝望奔赴，自身也会怪谈化，和如月车站，和朝比奈成为一个整体。 那种事情绝不能发生。 瑞季用指尖叩击玻璃外盖，盯着秒针一步一步移动。橘红色的夕阳颜色逐渐淡去，被更深重的深蓝色入侵，渗透。 山里的夜晚来得很早，或许是今天天气晴朗的缘故，天色比往常明亮几分。刚离开如月车站那时，整片天都暗沉得像要塌陷一般。 祭典小摊食物的香气从山道飘来，一些发着亮光，颜色各异的圆柱形物体从地面冉冉升起。魔女将各自的愿望写在天灯浅色的纸面上，点燃下方固定在铁丝架上的固体燃料，等到灯身被燃烧产生的热气膨胀，再松开手让它升空。 朝比奈镇的数千名镇民，再加上前来游玩的游客，放飞的天灯数以千计，整片天空被淡金色的火光映照，瞬间又明亮得如同白昼。 天灯在轻柔的晚风里左右浮动，宛若荡漾的水波。 围绕朝比奈镇流过的河水，河面倒映着万千天灯升空的画面，瑞季灰蓝色的眼眸被漂浮的灯火染上一层暖金色，内心被盛大的祭典场面震撼。 假如没有发生那些令人心痛的惨剧，这里不曾有过什么神女祭，朝比奈镇依靠地理优势和周围的自然人文风光，稍加开发，日后肯定能建设成优质的魔女度假村。 幽蓝色的天幕加深了感伤的心情，她陷入负面情绪的漩涡里，短暂地进入思绪游离状态，大脑放空，眼神失焦。 几分钟后，手里的无线电传来电流音和通讯提醒。 “差点忘了……” 按下接听键，对面是月略带不满的声音。 “你竟然会对着天灯发呆，要是没有无线电，我都不敢想象你会保持呆滞到几点。” “对不起，可是……你不觉得几千个天灯飞到天上的画面超美吗？” “想看的话为什么不在原本的世界看？大阪的天神祭，东京的神田祭和京都祗园祭都近在眼前，没必要纠结一个怪谈里的节日。现在马上到朝比奈神社的后侧，我在舞殿等你。详细的位置已经做了特殊标记，你使用【全知之眼】魔法，就能看到我用魔力留下的痕迹。” “遵命！” 瑞季用战国武士的语气回答，接着把食物的包装用销毁魔法清理掉，不留一丝和自己有关的痕迹。现在用扫帚飞行还太显眼，尤其是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天空的节骨眼上。 这时候就不得不使用生物领域的特殊魔法——变色龙魔法。 使用变色龙魔法的魔女，自身颜色会根据环境颜色实时变化，是一种接近吉利服的效果，比吉利服方便，以假乱真的效果处理拔萃，常用在魔女战争期间。 日本史上最经典的大规模魔女战役桶狭间合战，织田魔女军的队伍便是使用了隐藏气息和踪迹的变色龙魔法，在下雨天的时候展开突击，追击大名魔女今川义元的军队，最终取得胜利。 织田魔女军的身影很好地隐藏在雨幕中，形同鬼魅。雨声盖过了魔女们的脚步声，她们处于绝对优势，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以前的瑞季下了点功夫钻研，她稍加回忆就能用，连现学的时间都省了。 天上的灯火，烟火和覆盖山体的银铃草共同提供光源，悲泣山攀爬起来没那么黑漆漆的，十分钟后，瑞季出现在神社边缘。 使用【全知之眼】，能看见正常视觉里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设置在区域外的魔法结界，用魔法留下的标记。 前面用过的标记魔药，也能配合全知之眼魔法使用。 月提醒之前，她完全不记得还有这项魔法。 魔法壁障是透明的淡绿色，强度低，其中一小块区域没有颜色，已经被月解析并破坏，形成一个方便通过的缺口。 如果不开启全知之眼，很可能出现快要跨进神社的时候，人却突然撞到空气墙跌落山谷的窘况，想再悄悄爬上来还得花几十分钟。 瑞季的潜入很顺利，月提前为她买好了白狐面具。做好伪装，她们假扮成一起参观神社的魔女情侣，挽着对方的手臂掩人耳目，避开一些提灯路过的魔女。 因为戴着面具，她们看不到彼此脸上的表情，也就没有尴尬一说。 神轿殿被一片红枫围绕，远远望去，像极了被火焰焚烧的小型宫殿。关着与那岭千代的彩绘棺木停放在偏殿，正殿是供游客参观的区域，此时只有寥寥几名魔女。 通往偏殿的走廊有一位魔女，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 “去，勾引她，把她的注意力分散。” 月摘下瑞季的面具，把她往前一推。 49.为了妹妹 “勾……勾引？” 瑞季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没学过吸引其他魔女的课程。求偶课的学费可是很贵的，新娘修行也是，东京最基础的班就要10万日元，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不需要学，你假装自己是一个迷路，且柔弱无助的弱魔女，往身上弄点伤口，解开发带，挤出几滴眼泪，相信我，整个朝比奈的人都会为你倾倒。” “不愧是你。” 专业人士给予的专业指导，听起来很有道理，瑞季没有比装柔弱更好的办法，有时柔弱的外表和出色的演技是魔女征服世界的重要武器。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她也是一位出色的魔女，一生政绩斐然，是古埃及托勒密王朝当之无愧的传奇人物。 出色的样貌是克里奥佩特拉最锋利的武器，在古埃及卷入罗马共和国的漩涡时，她巧妙地周旋在大魔女凯撒大帝和她的手下马克·安东尼之间，并和安东尼关系匪浅，成功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埃及帝国，让它免受罗马吞并。 瑞季没有自信能比肩那位传奇的魔女克里奥佩特拉，眼下情况紧急，只好先硬着头皮尝试一下。 验证自己美貌的时候到了。 “快去，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月扯掉她头上的浅蓝色发带。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在半空中飞舞，清淡的香气随之逸散。月伸手替她把发丝揉得乱七八糟，接着划伤自己的手指用力往瑞季的衣服上抹。 白色的制服衬衫多出一片斑驳的血迹，刺鼻的铁锈味直冲大脑。 魔女的血味道好像比普通人更浓烈，腥甜的气味和庭院里的草木、泥土的天然气味混在一起，顿时变得很难闻， “还差最后一步，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白发金瞳的魔女盯着瑞季两条修长的美腿。 “接下来要委屈你受点轻伤，实在下不了手我可以亲自帮你。” 月从裙底的神秘绑带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牌子还是美国的勃朗宁，世界知名品牌。 “有必要这么拼吗？” “为了你的妹妹，也为你自己。” “好，动手吧。” 听到妹妹这个词，瑞季不得不打消最后一点疑虑。 在地域性怪谈里呆了三天，无法跟现世的人保持联络，唯一一通电话也是怪谈为了吓唬她才故意扮成静流打来的。 可爱的妹妹还在家里，肯定担忧得坐卧难安，每浪费一秒时间，心中的罪恶感便增加一分。 “失礼了。” 冰冷的刀刃倒映着漂浮在上空的天灯，白皙的腿侧绘出一道红色的细线，细线越来越粗，最后变成一整片流动的赭红。 现在瑞季十足地像个被人袭击，无力反抗的可怜魔女。 刀痕周围还有一圈明显的灼烧痕迹。这样一来，朝比奈的魔女们就无从得知这道狰狞的刀伤是她故意而为。 魔女之间的战斗，只要有伤，就必定会在对方的身体留下残余的魔力。 “可以了吗？” 瑞季故意抖了抖腿，让血流得更夸张。 “还有一点细节要补充。” 银色的刀刃闪过领口，切下一粒半透明的白色纽扣，衬衫也被巧妙地撕破，露出一点脖颈。 月对这套战损伪装很满意，甚至觉得瑞季比洗澡的时候更诱人。 “很完美。你是一个从东京来关西旅游的魔女，在神社的暗处遭到几位陌生魔女的袭击，她们意图胁迫你交出钱包。你寡不敌众，逃到神轿殿才甩开她们，刚好遇到在殿前值班的她，也就是我们要引开的那位魔女。” “真亏你能想出完整的剧本。你莫不是被魔女职业耽误的小说家？” “期待你的表现，佐久间小姐。感谢你为【逃离朝比奈】计划做的贡献，我保证会把与那岭千代救出来。” 月对她露出期待的，同时还很怪异的微笑。 那笑容实在比哭还难看，还不如保持面瘫。 瑞季先用力挤出几滴眼泪，用快速化妆魔法让眼眶呈现出泛红效果，再换上慌乱难过的表情，跌跌撞撞走向守在神轿殿门口的魔女。 为了再见到妹妹，一位倾国倾城（bushi）的魔女端出了这辈子最好的演技。 “巫女小姐……我……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她不急着立刻扑进陌生魔女的怀里，同时对方还是个怪谈，就更没有必要。万一被怪谈看上，做出一些容易见到周公的事怎么办？ “小姐，你怎么了？” 守门的巫女魔女赶忙来到瑞季身边，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扶稳，关切的态度不像作假。 她腰间别着一块写有姓氏的木牌，上面是“佐藤”。 魔女长得漂亮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瑞季头一次尝到颜值的优势。 巫女魔女的眼睛立刻被修长美丽的脖颈吸引，对直白的欲望不加掩饰。听说朝比奈的魔女们对外界的魔女有种超乎寻常的憧憬，这份憧憬不比对东京之类现代化大都市的憧憬低。 能为城里来的魔女小姐服务，称得上是荣幸。从山之神女降临的那一代起，这样的传统就根深蒂固。 瑞季把月教给她的剧本表演一遍，声泪俱下地控诉不存在的魔女对自己造成巨大伤害，吐槽朝比奈镇的治安，眼角余光时刻注意着月的动向。 另外的值守魔女在招待其他游客魔女，唯一一名闲着的也被她支开了，现在大门守备空虚，最适合溜进去。 月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化作疾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神轿殿，没发出一点声音。 用动物来评价她，那一定是猫。 潜入是故事的开始，瑞季的表演也才拉开帷幕。以前的瑞季有做兼职，以服务业为主，重重迹象表明从事服务业的人都比较擅长俘获人心。 灰蓝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状似无意地跌进巫女怀中，随即用手臂勾住对方的肩膀，动作连贯自然，演绎出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弱魔女形象。 在低等级魔女面前，高等级魔女能藏拙装作低等级魔女。 “我现在很害怕，佐藤小姐……请你哪里都不要去，陪我在这里等一会儿。等我的朋友们看完烟火就马上来接我，不会太久的。” 她使尽浑身解数，向这位叫佐藤的巫女魔女展现演技。 50.我房子还蛮大的 瑞季卖力的演出给月争取了很多时间，她如愿见到陈列在神轿殿偏殿的巨大棺木。 它有三米长，宽度为长度的一半，两侧和棺盖雕花，其余地方刷上金色涂料，涂料用金粉和其他的魔法材料一起在坩埚炼制而成，能让被涂上的物品和真正的黄金看起来差不多，是尊贵的象征。 一般来说会用金色棺椁的只有神祇和王公贵族，献给山之神女的贡品，或者说祭品，完全配得上刷金色涂料的棺木。 采用规格较低的木材，或在外部装饰上不用心，使用与之身份不相符的雕刻技艺，就算是对神女的亵渎。 棺木外的雕刻画围绕一个固定的主题——崇敬。 神女站在祭坛上方，下面是围成一圈又一圈的魔女，以极其谦卑的姿态匍匐在她脚边，亲吻她的脚背。 虽说亲吻美丽魔女的脚背也没什么，就是不太卫生。 昨天从吉野夫人手里拿到一把棺木钥匙的复制品，它能打开棺木上方的锁。破坏棺木要花费时间，发出声音，神轿殿的偏殿和正殿仅仅隔着两条短回廊，从门口赶到殿内只需要两分钟不到。 月仔细看过棺木的照片，知道锁孔在哪个位置。 正中央有一位戴天狗面具的魔女，面具就是开启第一道锁的开关。她轻轻按下可活动的板块，厚重的金色棺盖下传来机械组的运作声，以及齿轮的转动声。 好家伙，还是自动开盖。 虽说带机械组的设备比较复古，这年头都改用又新又好，质地轻薄的科技模块和组件，传统的机械已经被淘汰得差不多了。 考虑到怪谈里的年份是1993年，日本从明治时代开始才脱亚入欧，朝比奈镇交通闭塞，科技的气息难以渗透到镇落的缝隙中，使用的设施有年代感也是情有可原。 巡逻的卫队暂时还不会来到这里，都集中在人口稠密的区域，只要动作够快就能顺利瞒天过海，先把人捞出来。 她没空感叹棺木的华丽和做工，从胸口的夹缝中掏出一把铁钥匙，放进天狗魔女图案下方的锁孔，向右拧动一次，接着是左边两次，右边三次，左边四次。 按照说明书上的规律旋转钥匙，最后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嗒，棺木的盖子从中间“裂开”成六块，露出棺木内部结构。 一位穿金色友禅，妆容精致的弱魔女躺在棺木里，双眼紧闭，淡金色的长发被梳成婚礼特定的发髻，双手双脚遭到绳索捆缚，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 大前天在田埂遇到的魔女就是她。 经过一番仔细的打扮，与那岭比初见时更美丽，身上多了一种雍容华贵之感，身上有一抹清淡的安眠魔药的气味。 这种气味在银铃草身上也能闻到，银铃草的花茎和叶片也提取出安眠魔药所需的汁液，和三足火龙，双足冰龙的血液混合，再加上九尾狐的绒毛燃烧物，在坩埚里熬煮19个小时19分钟81秒，最后剩下的成品就是优质安眠魔药，连魔力量几千的魔女都能放倒。 它的解药调制起来很麻烦，但月刚好就带有。只需一瓶稀松平常的樱花清酒，御汤之水旅馆里卖的那一款，就能唤醒棺木里的睡美人。 “快醒来吧。” 月把药酒灌进与那岭千代嘴里，眼睛时不时瞟向偏殿门口，观察有没有巡逻的魔女经过。 心情前所未有地紧张，比光明正大地窥视瑞季洗澡还紧张。 棺木里的人发出一阵微弱的喘息，脸颊从苍白转向红润，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浅紫色的瞳仁闪动着诧异。 不是感激或庆幸，而是诧异。 “跟我走。” 拉起与那岭的手，月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把人带出华美的棺木。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日本还没发明出那么先进的实时警报系统，朝比奈的人对此浑然不觉，以为最不起眼的地方就最安全。 其实不然，再怎样防范也敌不过内鬼的泄密。小魔女朝仓和她的小伙伴宇都宫，在这次计划中充当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值得无名英雄的赞誉。 “……” 与那岭一言不发地跟着月，月几乎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匆忙撕扯她身上昂贵的友禅和服。 “把它换掉，我身上的魔女袍给你，还有面具，戴上它。” “你不够温柔……” 一脸困倦的弱魔女用标准的关西腔吐槽，语气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那位黑头发的魔女比你温柔，她会给我治伤，也会安慰我，你不会。你只会责备我是个心思险恶的怪谈，用你的枪攻击我。” “她是她，我是我。这是结束轮回最后的机会，就问你要不要吧？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别，我要还不行吗？” 与那岭迫于月的淫威，不得不收起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老老实实脱下身上金色的友禅，披上月的魔女袍，戴上白狐面具。 月用染色魔法将金黄的长发变成了大众化的黑色。 服装跟发色一换，她就是另一个人。 “现在呢？” “先离开偏殿，待会儿我想办法通知佐久间小姐撤离。” 等棺木复原后，两人用穿透魔法通过墙体，来到户外。 瑞季还在和守门的巫女魔女周旋，甚至依偎在对方怀里。两人接头的信号是猫叫，处于求偶期母猫的声线很特殊，辨识度高。 月拨开栽种在建筑中的竹子，发出一阵娇嗔的猫叫。 “喵——” 声音分贝不高不低，恰好让瑞季听得清楚。 她早就不想继续勾引这位魔女了。人家态度好是挺好，缺点是手脚不够安分，总想通过物理接触占一点便宜，并不断夸奖瑞季“长得真漂亮”，“身材真好”，试图触碰一些禁忌领域，只不过被巧妙抵挡。 听到期待已久的猫叫声，萎靡的精神才稍微振作起来。 月再不发出汇合讯号，接下来发生什么就不是未成年魔女能看的了。看门的巫女魔女不止一次疯狂明示自己家里没人，两位母亲不和她住一起，姐妹们也都去参加祭典了，她现在单身，房子还蛮大的，欢迎来玩。 “小姐，我准备下班，不如今晚就住下吧。” 魔女搂住瑞季的肩膀。 51.玉石俱焚 这时候要使出金蝉脱壳大法逃之夭夭。 “我现在有点冷，佐藤小姐，能不能请你帮我倒一杯茶，我们仔细聊聊今晚要做的事情。看来今晚是等不到我的朋友了，身上也没有钱，能找到住的地方简直是上天眷顾。” 瑞季不断向弱魔女佐藤暗送秋波，对方被带电的眼神看得酥麻，耳根发红。 “你稍等，我马上就去。” 佐藤屁颠屁颠地跑向巫女们的休息室，幻想今晚能度过一个温度和湿度兼备的愉快夜晚。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瑞季的笑脸立刻垮下，闪进幽暗竹林，踩着石板路一直向前，不曾回头。 离回家的路越来越近了，还差最后一段，静流和神社就在终点等着自己。 竹林的尽头是神社的边缘，下方是赤羽山最陡峭的一面。两支机动扫帚浮在半空，月和与那岭千代等在原处。 月的脸色苍白中带点铁青，像饱受痛经折磨的可怜人。见到瑞季顺利归队，悬着的心脏才扑通落地。 “现在是最后关头，再坚持一会儿。你和这家伙坐先飞，我在后面。” “飞去哪？” 瑞季暂时没能想到离开的门具体位置在哪。这个问题横亘在前方，不得不解决。 “先飞走再说。” 两支扫帚带着三位魔女迅速升空，她们从鲜有人烟的悲泣山空域撤离，将朝比奈的盛典和神社甩在身后，没入夜色。 救援行动惊险刺激，但也干脆利落，没留下什么遗憾。 唯一有一点让瑞季不太舒服，身后的与那岭千代是地域性怪谈里的主怪谈。如月车站和朝比奈的怪谈因她而生，这几个晚上遭遇的诡谲事件也都是她的手笔。 骑行途中，背后总觉得有点冷飕飕的。回过头，是关西魔女爽朗真诚的笑容。 笑容很棒，但下次不要再笑了，瑞季心想。 她要思考回去的门在哪。找不到回去的门，对地域性怪谈的解析只等于写了过程，没有导出最终答案，解答是不完整的。 她们都需要通往朝比奈尽头的答案。与那岭千代只是笑着，却不给予任何提示，还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很遗憾，那些人已经发现你们带走祭品了。处在轮回中的我没有力量，我的力量只有崩毁和重构时才起作用。所以——你们要怎么做？” 灯火通明的神社，以及下方举办祭典的区域，有上百名骑扫帚的魔女鱼贯而出，场面如同魔女世界版本的街头群殴，只不过群殴的地点从地面街区变成天空。 “我被她们用带有香味的追踪魔药标记过，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与那岭叹了口气。 “离魔药失效还有6小时，你们只剩不到5个小时就会进入崩毁重构，情况紧急，在他们追上之前，还有一点点思考的时间。 另外，每次新的轮回我都会忘记关于【门】的记忆，别急着责备我。我的灵魂也被困在这片区域，已经过去了30年，究竟经历过多少次轮回，我自己都不记得。”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与那岭从不说谎。 月盯着那张毫无阴霾，一副准备破罐破摔态度的笑脸，气就不打一处来。事已至此，责怪主怪谈也无济于事。 能力较弱的怪谈的确会被地域性怪谈的力量左右和牵制，假如与那岭生前是个大魔女，不仅不会被困在地域性怪谈里，还能到现世作乱。 瑞季在沉默中思考，把杂乱的线索碎片摆在脑海中，逐渐拼凑成一条连贯的线索，一个完整的画面。 其中一个要点引起她的注意。 “月小姐，你是怎么来到朝比奈的？” “我在北海道札幌的街上赶路，途径白石区上空，发现遇到了红月之夜，想找地方躲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扫帚也用不了，只好先去最近的JR车站，想着能不能搭乘电车回去。” “你也是搭电车来到如月车站的？” “好像我们都是。” 与那岭插入话题。 “我和这位黑发的魔女小姐都是搭乘JR东日本的山手线来到如月车站，而你是JR北海道，所以……重点应该在列车上。” 瑞季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 与那岭的话给了她重大启发，把三人的共同点整合在一起，最终线索指向位于朝比奈镇东边的如月车站。 从哪里来，就应该从哪里回去，这句话有一定道理。 一切雾霾消散殆尽，前路明晰。在浓重的夜色中，远处的如月车站静静矗立在荒野，等待新的访客到来。 荒草环绕的破败建筑，忽明忽暗的灯牌，弥漫着诡谲气息的金属轨道和列车，竟成了她们希望的所在地。 “我们去如月车站等车。” 瑞季调转扫帚前进方向，把飞行速度调到不限速档位。 回归现世和正常的生活的愿望空前强烈，驾驶机动扫帚的顾虑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在地域性怪谈里没有空警魔女，超速不吃罚款，想怎么飞都可以。 她这次跑得比练习的那几轮都快，飞得也更稳，愣是没出现一次操作失误。月把她的进步和适应力看在眼里，心情既欣慰又复杂。 追捕她们的魔女已经离得越来越近，从多个方向包抄，试图将偷跑的三位魔女困在圆圈中央。虽然单个弱魔女能力有点菜，一旦弱小的力量高度集中，普通的魔女对付起来只会越来越吃力。 蚂蚁通过绝对的数量优势可以杀死一头拥有强大力量，能把普通人一脚踩死的大象，数千名心怀杀意的魔女，也能杀死两位落单的魔女和一个没有力量的怪谈。 一些飞散的魔法攻击冲向队伍后翼，月使用防御魔法吸收一部分，剩下的躲开。 不曾有人问津的荒野空域，在特殊的庆典之夜迎来一场史无前例，规模盛大的狂欢。法术和灯火的亮光，让暗淡的云层被映照得绚烂多彩。 越来越多的弱魔女骑上扫帚赶来支援，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西边的天幕，炸开的烟火中央突然冲出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体，在半空划出一道黄铜色的弧线，直直撞向赤羽山山顶的朝比奈神社。 52.赤般若 1993年的朝比奈还没有建成飞艇站点，但出现在天边的确实是一艘如假包换的小型飞艇，尺寸比当今世界上常见的客运飞艇小得多，是小巧的私人型号。 飞艇的主体之一，位于上方的金属气舱，坚硬的黄铜色外壳被跳动的火舌舔舐着。飞艇气舱的形状像一条缩小版的鲸鱼，很能给予下方的魔女压迫感。 被点燃的飞艇以极快的速度撞向神社，没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此坠落，也没人知道客舱里发生了什么，将会为朝比奈带来怎样的“盛况”。 只有这艘飞艇的召唤者才清楚，它的气舱和客舱里装载了大量可燃性魔药，能够将整个朝比奈拖入火海，把埋藏在山林深处罪恶的一切毁掉。 这件事在过去的轮回中也发生过，与那岭盯着坠落的飞艇，沉睡的记忆被唤醒了小部分。 “30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和其他死去魔女的意志结合，变成怪谈苏醒的时候，整个朝比奈也是像现在这样，被无尽业火包围，仿佛地狱一般。那场景美极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已经死了，卡在这辈子和下辈子的缝隙间。” 月冷冷地打断她的感慨。 “真过分啊，要我说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没有哪位魔女会喜欢说话太直白，不懂得照顾自己心情的魔女。” 与那岭给予她毫不留情的回击。 坠落的飞艇拖慢了追赶她们的魔女，一些魔女折返回去，试图扑灭被点燃的神社。神社是朝比奈人的精神寄托，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毁于一旦。 庞大的金属鲸鱼撞破围结界和围墙，存放在里面的可燃性魔药在撞击过程中泄漏，从气舱和客舱的破损处流淌而出，刺激性的气味和金黄色的液体淹没神社内的香火气，整个小镇历史最最悠久，最华美的建筑被舞动的火光肆意拥抱。 “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对方肯定在帮我们。有三分之二的魔女已经赶回去了，剩下的三分之一，但愿我们能甩掉。” “应该是吉野夫人。” 瑞季清楚记得那位老魔女的话。 ——我总是希望能做到些什么。 饱受痛苦折磨的弱魔女，一直是故事的终结者，一次次在轮回中把她所热爱的朝比奈付之一炬。让飞艇下落的瞬间，她的心情肯定很复杂。 悲伤？解脱？或是释然？ 也许都有。 那句话是吉野夫人表明决心的标志，她们心存感激，躲避剩余魔女投掷的魔法攻击，全力飞向如月车站。 飞在后面的月很在意发生在朝比奈镇里的事，使用了4级【广域视野】魔法。它是比【全知之眼】魔法和【远视】魔法还高一层次的视觉魔法，兼顾这两种魔法的优点，缺点也涵盖其中。 对精神力损耗巨大是最明显的缺点，既然要省去缩短空间距离的麻烦，就得付出相应代价。只是看十分钟，剩下的魔力量还够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月背对着神社飞行，却对那里发生的一切一目了然。 飞艇的坠落，造成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整个朝比奈都陷入混乱。镇民们不知道飞艇是从哪来的，即将举办的祭典遭到破坏，建筑损毁，难以扑灭的火焰将木质建筑化为焦黑的废墟和灰烬，平静得像死水的生活突然变成沸腾的滚水，弱魔女们相当于被烫得四处挣扎，行将死亡的鱼类。 越来越多魔女骑上扫帚飞走，没带扫帚的只好逃难到空旷开阔的镇前广场，一部分逃往海边和码头。 混乱，谩骂，悲泣，抱怨……诸多晦暗的负面情绪和燃烧产生的黑烟一起徘徊在小镇上空。从耀眼的火光中走出一道让人眼睛刺痛的身影，刺痛感源自那套鲜红色的铠甲。 鲜艳的颜色在火光的映照下，让那人越看越像浑身浴血的般若（bō rě）。般若是日本传说中的一种怨灵类鬼怪，据说是因强烈的妒忌与怨念所形成的女性恶灵，分为笑般若，白般若和赤般若。 从烈火现身的显然是赤般若。见到她，镇民魔女们突然虔诚地跪下，将头贴在地上，山呼“神女大人”。 魔女们祈求神女熄灭烈火，像过去那样挽救朝比奈于水深火热。 月知道那不是神女。神女早就死了，在本能寺之变的夜晚，和织田信长一起被围困在燃烧的寺庙里，结束短暂的一生。 有人穿上山之神女的铠甲，特地在祭典被搅得一团糟的时候扮成她的样子，在众魔女面前华丽现身，让人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一边用广域视野魔法注视镇里，还得一边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魔法攻击，难度和强度瞬间拉满。 瑞季和与那岭打起配合战，由与那岭在身后替她观察空域路况，提醒哪个方位有敌人，时不时用微弱的法术反击。 如月车站越来越近，只剩最后的几十米。 熟悉的灰绿相间的列车从夜幕深处驶来，在群山间蜿蜒爬行的金属巨蛇呼啸着，摩擦铁轨的声音在空旷的荒野回荡，白色的灯光虽然微弱，瑞季却看得很真切。 追赶的魔女逐渐被击落，剩下的几个人加起来不是月的对手。月很强，字面意义上的强，作战时从不玩花拳绣腿和杂技，两把左轮型法杖在她手里运转自如，修长的指节扣住扳机旁边的圆弧，让左轮旋转出一个极其优雅的弧度，完成魔力弹药的装填。 她对穷追不舍的弱魔女进行稳定持续的火力压制，并非是两把枪同时射击，一把枪射击到快没弹药的时候，另一把枪无缝衔接，在射击的过程中立刻补足弹巢，不让攻击留下任何间隙。 高强度的射击让没见过世面的弱魔女们心惊胆战，眼看着人数越来越少，剩下的几个决定放弃追赶返回朝比奈。 阴冷的风吹过如月车站，让站在月台边等车的瑞季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旁边多了两位同伴，诡异的站台也因此变得亲切，没有初见时那般惊悚。 月始终注视小镇的方向，一言不发。 53.终局 “你在看什么？” 瑞季把外套拉链拉上，把双手插进兜里。 从刚才开始，她就发现月的目光不集中在前方空域，像是穿透了漫长的距离，深入剖析这片大地的本质。 月的目光不曾挪动，即使眼睛已经变得酸涩。 “我看到一些有趣的事。摧毁朝比奈的或许不止我们知道的吉野夫人一个，责任也不全都在与那岭身上，还有一个人，她也为这件事做出了不可忽视的努力，有兴趣一起看看吗？就用最平常的共感魔法。” 所谓“共感”，即为共同感受。使用特定魔法，通过适当的身体接触，将自己的感受分享给另一位魔女的过程，被称为【共感魔法】。 该魔法对精神力的消耗非常大，需要慎重使用。 这样的名场面自己的搭档看不到实在有些遗憾，月不想吃独食，希望能和瑞季一起见证这次地域性怪谈轮回的结局。 “不用共感，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学过广域视野魔法。它和战斗类，防御类的魔法独立开，自成一派，我虽然对战斗没兴趣，这些旁门左道倒是挺喜欢的。” 瑞季记得开启视野的方法。 单手捂住眼睛像刷卡似的轻轻一抹，让手掌和眼皮相触碰，同时心中构建术式。等到术式完成，就能拉近远处的视野，并且是各个角度都一览无余。 厉害的大魔女发动广域视野更简单，只需要眨一眨眼，所能看到的距离和范围也远在她之上。她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种随心所欲搓出强大魔法的水平，用来应付眼下的局面够用，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用，毕竟它是超纲的内容，日本很多学校的魔女在授课内容里根本找不到，要参加校外补习班才能学。” 月并不是瞧不起人，这就是魔女学校的现状。 除开一些升学率高的名门高校，普通的公立魔女学校不会给学生教授太深奥的魔法，就连毕业的最基本要求也比早稻田私立魔女高中低很多，只要求学生掌握3级魔法。 公立学校的好处是便宜，适合成绩不够优秀，且家境一般的魔女就读。早稻田私立魔女高中也没有开设【广域视野】的课程，瑞季肯定是从别的地方学的。 “家母涉猎甚广，所以什么都教我一点，我现在也就什么都懂一点，俗称略懂略懂。” 用魔法开启视野，远处陷入绝望的朝比奈镇逐渐变得清晰。 群山环绕的静谧之地，终于在这天迎来了灭顶之灾。穿血色铠甲，带般若面具的魔女重拳出击，用一把长度超过一米的太刀法杖用力挥砍，银色的刀光裹挟着充满愤怒的魔力。 愤怒是增加法术强度的重要情绪，属于主观因素，可能还包含一点哲学的意味在内。它能让弱魔女释放出比平常强大数倍甚至更多的魔力，和主观能动性密不可分。 “那家伙……我看到她的脸了。” 瑞季非常惊讶。 赤般若魔女挥刀砍向其他的魔女，其他魔女意识到这不是她们所憧憬的山之神女，满怀惊恐，接着才奋起反击。魔法击中了赤般若魔女的面具，鲜红的鬼面从中间裂开，断作两半。 面具下藏着一张面容清秀，满脸泪水的脸颊。 瑞季和月认识她。在御汤之水熬日子的三天，每天都会见到这位勤恳工作的小魔女，她话不多，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每天按部就班地完成上头布置的每一个任务，不爱梳妆打扮，在一堆弱魔女里很不出众，存在感极低。 正是因为存在感低，当她做出惊人之举才足够震撼人心。 担任神女祭主祭祀的魔女步步后退，握刀的手比天朝食堂的阿姨还抖。主祭祀同时也是朝比奈的镇长，一位年纪三十多岁的女性，长得很年轻，黑色短发满脸写着惊恐和心虚。 镇长会对一位普通的弱魔女露出那样的表情，两人之间肯定有私人恩怨。听吉野夫人说镇长一家的对后代的教育方针是自私加卑鄙，以利益至上主义为中心，必要时可以牺牲一切资源。 资源包括镇上的魔女和财产，甚至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只要能牺牲的都将成为铺路的基石。 “朝仓，你疯了……” 镇长被朝仓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了很久，嘴角发颤，难以挤出一句回应的话语。等情绪稳定下来后，才试图找回自己的主场，换上经典反派的怨毒表情，用沙哑的声音谴责这位陷入疯狂的魔女。 “你破坏了神女祭，这是对神女的亵渎。既然犯了大罪，神女绝对不会轻易宽恕你，也不会宽恕我们。趁现在神罚还未降临，你若诚心弥补，或许朝比奈还有一线生机。” 一个邪恶且可行的主意在镇长心中诞生。 过去的上百次神女祭都顺利举办了，到这一代，她经手的神女祭也有好几次，没有哪次出现重大差错。 它必须一直举办下去，朝比奈和朝比奈的魔女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瑞季把镇长表情的转化过程看在眼里，不由得想夸赞一句“清醒的疯子”。镇上的魔女也都跟她差不多，揣着清醒的脑袋干糊涂的事，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一个迷信。 镇长扶着祭坛边缘的石灯笼站稳，拂去祭典礼服身上的灰土。 尽管被突然发生的事情弄得很狼狈，镇长终究是镇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清楚自己该怎样挽回颓势，重新获得镇民的信任。 最好的办法是把神女祭办下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还有个办法能帮你免除责罚，就算你能逃过神女的怒火，镇上的大家也不会放过你。朝仓，要不要成为神女的妻子？这是难得一遇的好事，你的姐姐和朋友们都在神女的身边侍奉，成为神女的妻妾，你长得这么漂亮，神女会喜欢你的。” 接着，镇上指着天空。 “我听到了。她现在非常高兴，虽然提前为她准备的魔女不小心逃走了，比起她，神女对你更满意。朝仓，你才是第114届神女祭的神选之女。” 54.残映 “你的主意很好。” 朝仓敛去愤怒的表情，竟然放下了刀。 “镇长，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人，竟然能想到这样巧妙的办法。可是——” 语气突然变得很低沉，朝仓的身上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从她身上走出，起初只是半透明的模糊轮廓，后来慢慢填充上颜色，变成穿结婚礼服的魔女。 结婚礼服的样式和与那岭今晚穿的那套差不多，仅有部分细节不同。 “这话还是留着到地狱里跟被你害死的魔女慢慢说吧。” 毫无疑问，这又是另一个怪谈，魔力反应比周围的弱魔女们强大，换算成魔女应该是接近大魔女的级别，或者刚踩线进入大魔女的圈子里。 朝比奈镇的弱魔女魔力量都在500之下，属于魔女一族的边缘人物，偶尔有几个魔力量接近1000的。遇上大魔女级别的怪谈，也只有挨打的份。 朝仓和怪谈合而为一，获得了超过她本人所拥有的魔力，决心在镇前广场的祭坛上大开杀戒，让朝比奈在大火中消亡，倒是很符合故事的最终走向。 “她的动机是什么？” 瑞季认为她没有必要做到这地步，问题或许出在和镇长的私人恩怨里。解答问题的重任给到了与那岭千代，她脸上就写着“我都懂”这行字。 “那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的。佐久间魔女小姐，你应该明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和爱人一个个被当成神女祭的祭品，自己却无能为力的人绝望的心情。” “真没想到，朝仓竟然是个复仇女神。带着那么沉重的心情隐忍那么多年，是我早就崩溃了。” 复仇的人设是瑞季无法拒绝的一种。 与那岭的话语气很轻描淡写。转述者不是故事的主角，只有亲身经历每一幕的主角才明白那件事造成的伤害有剧烈。 旁人缺乏一点感同身受的能力，仅仅能给予微不足道的怜悯。 用来攻击敌人的太刀，变成刺穿自己人的利器。获得怪谈力量的弱魔女在烈火中杀死了镇长，在一种魔女不可置信的目光下。 弱魔女不是入门大魔女级怪谈的对手，假如换算成标准怪谈等级，起码也得是个B级怪谈。 杀了镇长，朝仓并没有就此收手，冲天的火光将她映照得如同真正的赤般若，土地，天空，一切都变成了血液的颜色。 她彻底杀疯了，将山之神女创造的人间天堂一手毁掉。 钢铁的长龙嘶吼着冲进月台，阔别已久的山手线列车出现在眼前，瑞季强忍着扑上去亲吻车身的冲动。 她从来没觉得这趟平平无奇的列车能带给她如此波涛迭起的心情。朝比奈那边发生的事情已不可控，关于御汤之水温泉旅馆老板的故事已经落下帷幕，等到与那岭千代的魂魄搭乘列车离开，如月车站的怪谈就会终止。 当年御汤之水的两位老板，可能也是搭乘山手线离开的。 “30年，我终于等到了。” 与那岭深深吸气，回望困住她差不多三分之一个世纪的鬼地方，心潮不太澎湃，但有种独特的解脱感。 “不知道现在的关西是什么样，希望还有机会看一看。” 最后回望一眼陷入火海的朝比奈镇，她毫无留恋，踏上列车，走进车厢里。30年前出来打工的那个晚上犹在昨日，长久的噩梦随着列车的轰鸣声迎来终结。 她特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瑞季和月挨在一起坐下。 车门关闭，广播内传来温柔的女声。 “尊敬的乘客，前往……站的列车即将启动，请坐稳扶好，请勿在车厢内随意走动奔跑和骑扫帚，请勿使用魔法对波……” 下一站仍然是个谜，瑞季习惯性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往常这时候她都会在口袋里放本轻小说或解馋的零食，以便无聊的时候解闷。 等回到东京，一切财力所能承受的享受资料消费都要端上，她已经等不及了。就连新宿一丁目和二丁目的歌舞伎町一条街，她也有一点点兴趣（bushi）。 “我现在好想吃一碗热腾腾的拉面。” 瑞季脑补用豚骨汤底浸泡的金黄色拉面，上面盖着大片圆形叉烧，其余配料若干，香气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咸鲜的口感令人难忘。 列车驶向前方的夜幕，穿过比叡山，有一小段铁路从朝比奈镇穿过。燃烧的建筑倒映在车窗玻璃上，魔女们的惨叫声被车厢隔绝。 这时，与那岭才回想起被遗忘的事，顿时懊恼地抓住一头漂亮的金发。 “我一直以为杀死这群魔女的人是我，原来我只是把她们的记忆和情绪变成怪谈，封存在地域性怪谈里的……盖子？就像果酱的瓶盖。我创造了如月车站和朝比奈镇的地域性怪谈，却也和这些人的记忆和情感一起被困在里面，真正推动一切的，居然是那个不起眼的巫女魔女……” “你才发现会不会有点晚？”月忍不住吐槽到。 “像你这样弱的主怪谈，我还是第一次见。” 即使踏上离开地域性怪谈的列车，月的毒舌也不曾收敛。 “早知道那几个晚上就多吓唬吓唬你了。现在离开了朝比奈，我的力量也消失了，真可惜，应该给你留下能掉san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关西魔女在车厢里无能狂怒。 等到朝比奈镇消失在连绵不绝的山脉后方，前面出现一条幽深的隧道。进入隧道以后，列车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车轮和铁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厢内的灯全部熄灭。在黑暗中，瑞季听到与那岭千代起身的声音。她和月什么都看不见，有种视力被剥夺的错觉。 “终点已经到了，有缘再见，谢谢你们把我从轮回中释放出来。如月车站的怪谈，也该落下帷幕了。” 脚步声离这节车厢越来越远，微弱的魔力气息也消散在盛夏的空气里。 车厢外迸射出一片强光，瑞季不得不闭上眼睛。 之后，她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恢复清醒，熟悉的闷热感又回到身边。睁开眼，两侧是全然陌生的街道。 55.亲爱的妹妹 “这里是……” 充满现代化气息的街道，两侧是挂着“打烊”木牌的商铺。天色还昏暗不明，明亮的日轮尚未从东边的地平线升起。 巨大的浮空岛高悬在离地面几百米的空域，几块大型霓虹灯牌挂在商厦外侧，经典的麒麟啤酒广告和魔女补习班广告交替投放。 几位醉醺醺的魔女从酒吧里出来，勾肩搭背，其中一个还向瑞季吹口哨，抛一个自以为很诱人的媚眼。 “哟……要不要一起玩……跟姐姐们去喝两杯吗？我们的手还挺……挺灵活的……嗝……” 瑞季没有搭理，捂着鼻子避开她们，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沿着街道随便转了几圈，她才终于确定自己回到现世，彻底离开那个封闭式的地域性怪谈。闷热的空气，街道转角堆积如山的垃圾散发的异味，行道树散发的草木香，所有事物都让她倍感亲切。 “回来了……终于……” 一种逃出生天的愉悦感填满心房，她恨不得立刻振臂高呼，大喊一声“劳资回来了”。 那样做会遭到附近居民一顿严厉谴责，肯定也会社死，最后被巡警魔女带走教育，严重扰民还可能面临罚款。 天空中的红月已经消失，变成温润纯净的蓝月。狭间的裂缝不会在阴暗的角落伏击，让没有准备的魔女遭遇怪谈。 今天是个美好的安全出行日，很适合来点享受项目。 第一件事是给亲爱的妹妹静流打个电话，向她报告平安。从6月14号那天晚上离开家，现在已经是18号的凌晨了。 对面的商厦有科技感十足的全息时钟，能看到准确的时间，日期和天气，以及未来几小时的天气状况。 随身物品都还在，除了手边的机动扫帚没能带出来。 怪谈世界里的物品不算实物，不能在现世使用很正常，瑞季不觉得惊讶。手机的电量已经耗光，还好她记得【充电魔法】的术式。 充电魔法是当代魔女发明的一项伟大的魔法，让无数有或轻或重的网瘾，没办法离开手机和其他电子设备的魔女随时有安全感。 一旦设备电量低下，用充电魔法就能瞬间满电。 手机的电量从0%开始回升，变成10%的时候自动开机。手机才刚恢复工作，立刻发疯似的弹出Line信息和未接来电，邮箱也爆了，三个地方都是99+。 打来电话的人除了静流还有学校里的朋友，甚至看到了藤永悠夜这个名字。 “牙白，肯定会被骂一顿。” 瑞季心情忐忑地回拨电话，刚拨过去没几秒就接通了。 “你现在在哪？为什么消失这么多天，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这种突然消失的游戏能不能别再玩了？” 静流的声音急切又疲惫，还带着几分困倦。 深夜三点多，基本上没几个人在醒着，除非喜欢过夜生活在外面到处乱晃的魔女，比如刚才从酒吧走出来那几位。 “我没在玩。我本来是要去大久保五丁目1番4号找你的，一觉睡醒发现外面是红月之夜，担心你在外面不安全，谁知道在半路不小心误入了地域性怪谈，被困在里面整整三天，好不容易才破局回到现世，你这样臭骂一顿真的不怕我伤心吗？” 她不是很伤心，但必须装出很委屈的样子。 现在需要的不是责备，应当是温暖且有弹性的拥抱，最好能让人呼吸困难的那种。 “告诉我你的坐标，我马上去找你。” “现在应该是在……呃，我看看。” 瑞季打开免提和手机的定位。她所在的街区很陌生，不像是自己生活过的东京新宿区。从酒吧里出来的几位醉酒的魔女口音也很关西，关东魔女不会用那种口音讲话。 看了一眼地图，瑞季才发现自己被传送到别的地方去了。地域性怪谈的出口传送随机，谁也不知道会被传到哪个鬼地方，不是荒无人烟的山旮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坏掉的暗轮2000扫帚倒是还在手边，只不过用不了。 “我竟然在大阪的天王寺区。” “天王寺区，我知道了。你在原地找个地方等着，我很快就到，记得在Line和我保持联系，不然揍死你，下个月的零花钱也别想要，就这样。” 妹妹大人扔下一句很凶恶的话就立刻挂断，留下瑞季在一阵忙音里独自呆滞。 不愧是一家之主，等见面之后自己肯定少不了要一顿严厉的训斥。 不知道为什么，瑞季竟有些期待被妹妹训斥的过程，莫名其妙产生抖M才会有的兴奋之情。她上辈子也没对字母圈感兴趣，可能这辈子穿越的时候产生了基因突变。 “现在——” 瑞季在周围的街区环视一周，最合适她消磨时间的地方好像只有一家7-11便利店。7-11便利店是日本最著名的连锁便利店之一，店内提供座位，很适合暂时没地方去的人呆着。 从东京来到大阪，搭乘日本最快的新干线要花2小时20分钟左右，魔女的飞行速度能把时间再缩短一些，但也必须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她不想在大街上闲晃，强烈的疲惫感和饥饿感把仅存的精神力消耗殆尽，除了能维持正常活动，连思考能力都变得滞后，反应迟钝。 就好像那几天在地域性怪谈里根本没休息过，所有的疲劳都累积在身上。紧绷的精神突然得到极致的放松，身体判定当前的环境可以尽情摆烂，于是她就变成了个毫无斗志，满脑子只有吃喝玩乐的魔女。 7-11便利店就开在天王寺区1丁目的主街道边，位置显眼，前面是一个小型停车场。店里有几个刚从卡拉ok店离开的魔女，身上的法袍凌乱不整，魔女帽也戴得有些歪。 几人有说有笑买了点啤酒和下酒的东西，骑上扫帚扬长而去。 身上只剩下7000日元左右，买啤酒和泡面绰绰有余，还能整点别的东西恰。最可惜的是开在对面的四天王拉面没有开门营业，否则她就不会在便利店吃泡面了。 56.别的女人 这家7-11便利店的规模比得上一些小超市，东西种类很多，很多在天朝超市看不到的泡面这里都有，口味也吊打康帅傅。 虽然康帅傅牌的泡面在中国的市场称霸多年，尤其是经典的红烧牛肉面，说一句高情商的话，这家公司饲养的牛这么多年可能只受了点轻伤。 在便利店的货架上挑选一轮，瑞季选中一款贴有热销标签的泡面——用特殊八边形盒子装的日清拉王高汤，还有另一款很受日本魔女欢迎的どん兵卫油炸豆腐乌冬面。 搭配泡面的饮品有多种选择，瑞季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了啤酒。 一个曾经当过社畜的人，怎样都拒绝不了啤酒入口时舌尖发麻，脊背紧绷，大脑瞬间放空的至高快感。 店员是个懒洋洋的银色中长发魔女，紫色眼睛眯成细缝，长得很漂亮，胸前的工作牌上有她的姓氏“原田”，头上的魔女帽戴得歪歪扭扭，帽围是象征大魔女的金色。 “成年了吗？” 叫原田的大魔女上下打量瑞季，眼神有些过于炽热。 “干……干什么？一上来就问人家年龄，很可疑欸。” 瑞季感觉自己的胸口被盯着看，很自豪地挺起来。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你的身份证让我看看。” 大魔女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困得不行。 “身份证……不好意思，放在家里没带，但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面对大魔女的质疑，瑞季理直气壮。其实她的心理年龄已经有二十五六岁，只不过现在又变成读高中的小姑娘，难以看出。 “那不行，给未成年人售卖酒水是违法的，会被大阪魔女协会的混蛋给带走调查，可别给老娘惹麻烦。” “好吧，那换成可乐总行吧？” “只要不是酒水和烟草，还有保健产品，其他随你。” 啤酒被可乐顶替了，但问题不大。比起不能喝啤酒，让陌生的魔女看自己身份证，瑞季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电信诈骗。 问陌生人要身份证的，除了警察魔女就是想搞诈骗，要么就是网贷，绝不能掉以轻心。 瑞季付了款，随便找一张桌子坐下，用店里无限提供的热水泡面，边吃边等。手机的定位时刻开启，和静流实时分享自己的位置。 看店的大魔女终究是困得合上眼皮，以坐着的姿势睡着。 虽然不知道大魔女为什么要在便利店打工，可能是为了钱，也可能是有钱人感觉生活枯燥乏味，出来体验人生。 大魔女一般来说都不会太穷，除非是买魔法书买穷的。 一口热腾腾的泡面下肚，简陋的早饭在各种滤镜和buff的加持下变成了至高无上的美味佳肴。加上激爽的碳酸饮料，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升华。 天色从五点半开始变亮，静流还在路上，已经飞过了名古屋的上空，再经过一段距离才进入大阪空域，再等二十分钟左右才见到她。 便利店的书架上有一些北海道泳装魔女的写真。那些魔女都是当代小有名气的模特，颜值和身材兼备，看着也养眼。 杂志封面上没有标着“成人限定”，瑞季可以大方地购买阅读。 她选了带“比基尼盛典”词组的两本，价格分别是1145日元和1919日元，价格有点小贵，冲着封面上波涛汹涌的泳装魔女，这笔钱花得不亏。 欣赏美好事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瑞季的视线沉溺于美丽模特们的身体曲线中难以自拔，连后面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都浑然不觉。 “原来你喜欢这种啊。” 一个带嘲弄意味的声音响起，来得猝不及防。 这无比熟悉的声线，好像在哪里听过。 转过头，瑞季看见穿着休闲服的校友藤永悠夜，还有一脸恼怒的静流，两人的表情都很亲切友好。 “你怎么在这里？” 静流和藤永的组合很特别，难不成这两人有一腿？一些不可名状的画面演绎成内容离谱的片段，令瑞季浮想联翩。 也不是不可能，努力的人总会吸引另一个努力的人凑在一起。 “为什么我不能和藤永前辈一起？佐久间瑞季小姐，泳装魔女就那么好看吗？” 愤怒的一家之主合上杂志，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现在请你好好跟我解释一下，那三天到底去哪鬼混了。你的担任教师（日本的班主任）小岩井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说你好几天都没去上课，报告也没交，要是上学对你的负担太大，不如申请休学。老师和藤永前辈都很担心你，你竟然在这里悠闲地看低俗杂志！” 静流很克制自己的音量，她也真的很恼火。 “这个……说来话长。” 瑞季把红月之夜出门，飞行途中扫帚搁浅，之后误入如月车站和朝比奈镇的事情简单概括一遍。如月车站的地域性怪谈从1993年起就存在于日本境内，瑞季描述的内容和报导中的幸存者所讲述的几乎没有差异，静流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在怪谈方面的事，瑞季不会说谎。 班主任小岩井老师也推测瑞季可能是不慎误入了地域性怪谈，她的魔力和灵感都比班上其他魔女高一些，尤其是灵感。 灵感高的魔女会自带吸引怪谈的体质，瑞季恰好是那种人。班上的好几个同学也在红月之夜遇到了怪谈，或是地域性怪谈几日游，有的还没回来。 “好吧，暂且相信你。现在要回家吗？还是到附近找家24小时营业的拉面店吃早饭？我记得你早饭最喜欢拉面，哪怕上课迟到也要吃完才走。” 妹妹大人无奈地原谅了她。过度责备只会伤害两人之间的感情，既然人没事那就可以翻篇。 藤永盯着瑞季的肩膀，发现上面有一根粉白色渐变深灰的长发。 那根长发不属于在座的每一个人，也不属于便利店的店员魔女。那个人是银色中长发，长度只到肩膀，这根头发起码到背部。 “静流，这家伙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她捻起发丝，表情非常不爽。 57.三人成行 “藤永，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哪来的别的女人？” 据瑞季所知，自己目前还是单身，没有跟任何一位魔女缔结恋人或婚姻关系，既然家里没有女人，也就不存在外面有女人的说法。 她清白得如同天池里的水，没有丝毫杂质。 “这根头发怎么回事？” 藤永手里有不可辩驳的铁证。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这么别致的发色，它属于除了便利店店员魔女以外的第五个人。 “你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还不止一个。Dior的银影清木，我记得它。从来不喷香水的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香水的味道？” 青瞳的魔女目光锐利，像个抓劈腿渣女，调查外遇的私家侦探。 “头发……这不是月的头发吗？” 瑞季才发现这几个小时的违和感来自哪里——她在地域性怪谈里形影不离的好搭档不在旁边。 那位可靠但是说话耿直，缺少一点情商，长得很漂亮的面瘫魔女，绝对是被列车传送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传送出口随机，她们进入怪谈的入口也不同，彼此都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可惜没要个联系方式，以后还能一起探讨学习魔法的知识。 “月？月是谁？” 静流听到陌生魔女的名字，立刻警觉。 “我记得姐姐你班上没有叫月的魔女，是新来的转校生？还是在夜店鬼混认识的魔女？” “不是，在怪谈里认识的，大家组个队一起破局，我们联系方式都没交换，哪来的鬼混？” 手机里的联系人不超过15个，都是学校里认识的老师同学，还有两个位置是静流和藤永，根本不存在任何风月场上的对象。 “联系方式都舍不得交换，真是个渣女。你们不会已经……” “没有。” 话题已经开始歪楼了，瑞季不想让这两人误会。月是个挺不错的女孩子，虽然性格不对自己的xp。 “我们一起泡澡，一起睡觉，但是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是非常纯洁的战友关系。” 藤永和静流的表情在听完这句话的时候变得很古怪，尤其是藤永。而静流的眼光就没离开过藤永，很难说她不喜欢。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瑞季只能猜到一点点。 “别总是问那根头发的事，感情方面的问题先操心你们自己。我饿了，能不能干脆点去吃拉面？” 她打断话题，收拾好桌上的杂志走出便利店，迎接清晨的阳光和空气。两杯泡面果然还是少了，肚子还能再装下一份大份的豚骨拉面，新鲜现做的拉面也是重点迎接对象。 女人哪有拉面有意思？ 瑞季无视藤永和妹妹带怨念的目光，用导航寻找附近开始营业或正在营业的拉面店，没发现身后的藤永悄悄用火球术烧掉那根长发，让它变成灰烬消散在空中。 静流站在最后，把她们俩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一路上，三人各怀心事，女人的心思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邃。 除了瑞季没心没肺，一点异样都察觉不到，另外两个人都心情复杂。等来到四天王拉面门口，静流突然来了一句“我要吃两碗”。 理由是为了没用的姐姐劳心劳力，大老远从东京赶来关西，需要大量食物补充抛瓦。 “拉面的钱必须让姐姐付，就当做是这一趟的辛苦费。” 最有钱的藤永刚想结账，1w日元的崭新钞票已经从鼓囔囔的钱包里脱出一半，差点就到了收银员魔女的手里。 三份拉面，加上静流额外追加的一份，每份1000日元，学生打8.8折，每份要880日元。瑞季的兜里只剩下不到2000日元，难以支付所有人的费用。 “你这是在为难我，一点都不像别人家的妹妹，也一点都不可爱，怎么忍心让在地域性怪谈里漂泊了三天，好不容易回到现世的姐姐请客吃饭？而且我还请不起。” 一个女人口袋里没有钱，她将缺乏最基本的安全感。 “算了，静流，这一顿让我来。” 藤永将1w日元交给收银员魔女，拿回找零，和静流坐在一侧，把瑞季扔在对面的座位，言行举止间透露出一丝丝嫌弃。 这份敌意在茑屋书店的时候就品鉴过了，瑞季起初想不通为什么。从藤永和妹妹静流的亲密关系，不难推测她生气和嫌弃的理由。 在意的女孩子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姐姐，为她心疼，为她着急，因此将担忧之情转化为对姐姐的愤怒，一切都合情合理。 静流能和藤永这样的名门结婚，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再去找起源之树祈个愿，让优秀的后代环绕膝下…… 她不会贪图妹妹出嫁的彩礼钱，只希望妹妹幸福。 最后瑞季得出的结论是有空多撮合撮合她们，有事没事就让她们呆在一起，这样静流就不会把无处发泄的精力都发泄在自己身上。 很好，以后就这么做。 等做好的拉面由店员魔女端上，瑞季刚准备拿起筷子大快朵颐，静流眼疾手快，抓起自己的筷子一挡。 “姐姐，今天傍晚你得帮藤永前辈一个忙。” “什么忙？希望你在拉面坨掉之前讲完，不然我会哭的。” 瑞季最不能忍受面条在汤里浸泡太久，变得软烂不堪的口感。这是对美食的亵渎，是罪孽。 “事情很简单。” 藤永故意夹走她碗里最大块的圆形叉烧片，像是示威。 “我家旗下的杂志品牌需要拍写真的模特，你刚才看的那本《Honey》就是，每个月会发行四册，本州，九州，四国和北海道的出版社编撰的内容都不同，和本州岛杂志社签约的模特魔女前天晚上刚和另一位娱乐圈的魔女结婚，今天打电话告诉我要请假，说腰疼做不了拍写真要求的动作。 你的底子很好，正好也是我所需要的黑发魔女。拍写真的报酬很可观，我们藤永财团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合作者。拍一次写真，我会向你支付15万日元。考虑到写真内容的特殊性，加到20万。” 她从胸口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每一张都是1w的崭新钞票，上面有日本江户时代到大正时代的实业家魔女涩泽荣一的图像。 金钱的诱惑明显大于桌上的拉面。 58.用金钱买到的快乐 “20万一次……你家穷得只剩下钱了？” 瑞季看着塞满现金的信封反而不敢接受。 资本家的钱没有那么容易赚到，即使资本家是自己的校友也不能轻易相信，这里面可能有陷阱。 “你别管我家有没有钱。摆在你面前的选择有三个，A选项，你连换新扫帚的钱都没有，旧的扫帚也报废了，以后走路上学。B选项，搭乘公共交通上学，一段时间下来花费的交通费远远超过一把新式充能扫帚的费用。C选项，接受我支付的酬劳，在摄影棚里拍8小时的写真，轻轻松松赚20万日元，还能包两顿饭。” 藤永盘算得清清楚楚，她知道瑞季肯定会屈服于金钱的诱惑。 魔女没有飞行扫帚无异于自断双腿，瑞季的性格也有些固执，不愿意给家里的顶梁柱施加过多经济方面的压力，希望自己赚钱解决问题，拍写真是100%出现的结果。 虽然杂志社还有很多魔女可供选择，能顶替腰疼魔女的人选起码能挑出两位数，藤永却认定那些人都不如眼前一心想着恰拉面的家伙。 让一个喜欢假清高的魔女在摄影师魔女的镜头下做出各种或狂放，或羞耻的动作，深入想想还蛮兴奋的，这点钱能买到远超其价值的快乐。 她已经开始期待今天傍晚拍写真到底会发生怎样有趣的事情了。 大小姐的小心思巧妙地隐藏在优雅的笑容之下，瑞季没有多想她这么做的深层含义，因为静流似乎很想要促成这件事。 一切都是妹妹的任务罢了。瑞季不想让她伤心，先前“离家出走”三天的事已经让静流为自己操碎心，能靠出卖色相的方式赚点钱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既不违反魔女的基础道德，也不出卖尊严，这笔钱赚得干干净净。虽然，瑞季觉得魔女这个种族应该没有道德可言。 就比如才离开的朝比奈镇，那些获得魔女血脉的弱魔女诞生出扭曲疯狂的神女祭，满足自己变态的个人崇拜和妄想，就是道德沦丧的表现。 西方的魔女比东方的更加过激，喜欢奴役不能使用魔法的普通人。 相比之下，拍个写真可就正面多了。 “今晚几点？” 她很没骨气地收下那一沓现金，弹开静流的筷子，嗦了一口拉面。还好拉面的质地筋道，多泡两分钟还没变软烂。 “傍晚六点，我家的私人飞艇会到你家附近。拍摄写真的地点不在东京，日本的海已经拍腻了，订购杂志的魔女希望能看到一些新鲜的场景，经过开会讨论，主编把拍摄地点定在澳大利亚的悉尼，邦迪海滩的人太多，我们去人少一些的曼利海滩。” “老板大气，想出国就出国。” “出国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吗？只要一根扫帚，哪怕是弱魔女也能在一个星期内往返世界的两极。我曾经为了拍摄外景，和摄影团队在一天内跑了三个大洲，上午去了南极，晚上回到北极圈，在芬兰看极光，曾经在金字塔门口举办烧烤派对。” “不愧是你，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除了疯狂吹捧，瑞季想不出什么能说的话。 在上辈子出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签证，机票费用，空间距离，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因素，都会阻碍出行。 曾经最大的问题是经济，没有钱寸步难行。如今在魔女的世界线里，一把扫帚成了缩短国与国之间距离的媒介，魔女们的足迹踏遍五大洲四大洋，还有一些更离谱的地方也能看到她们的身影。 为此瑞季时常感慨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世界。 突然就赚到20万日元，碗里的面条变得更香了。被藤永抢走一片叉烧并不会损害今天的好心情，离开地域性怪谈之后，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值得她去喜爱，态度有些许恶劣的藤永也变得不那么让人抗拒。 或许在几年后，藤永将变成妹妻。大家都是一家人，必须好好相处，尽量不在宝贵的青春期里留下不美好的记忆。 以风卷残云的势头解决完一碗拉面之后，瑞季感到困倦。吃饱食困加连续操劳的疲惫，让她暂时不具备驾驶扫帚的精力，必须依静流或者藤永。 疲劳驾驶很危险，就算在空域也不能掉以轻心。 “静流昨天打了一天的工，才睡两个小时就接到电话，从东京赶来大阪，要不是我去浮空岛散步发现她差点在扫帚上睡着，陪着一起过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藤永对着自己的扫帚打响指，然而东京的魔女没有少掉一半。 “你搭我的扫帚，别给你妹妹添麻烦了。” “遵命，大小姐。” 瑞季尝试双腿并拢，侧坐在扫帚上。 白嫖了早饭，现在还有交通工具白嫖，不用花钱又能享受，瑞季心情愉悦，厚着脸皮坐上藤永的暗轮幻影1926。 这款扫帚是外壳是蒸汽朋克风格，内核是现代魔力充能模块旗舰版。复古皮肤的扫帚很受一些年轻人欢迎，卖得比普通皮肤贵，对很多家境不富裕的魔女而言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暗轮幻影1926的舒适度相当于七星级豪华酒店的床铺，自己的暗轮2000是路边1000日元一晚上的民宿里配的木板床。 两支扫帚升空，迎着大阪的晨曦飞向东京。 飞行途中，瑞季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大脑的思考趋于停滞，身体宕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进入深度睡眠，直接挨在藤永的背上。 大小姐的背部很柔软，散发出一种似有似无的香气，像点燃放在房间角落的安神熏香。 一觉睡醒，人已经在神社的房间里。熟悉的白色日式拉门，吊灯，还有浅绿色榻榻米，扇叶开合的空调不停为房间输送冷气。 身上盖了一层空调被，脏兮兮的制服被换下，变成居家的浴衣。 回家的感觉非常好。 59.白色鸟居 浴衣是静流帮换的，不仅穿得整整齐齐，还替她系上腰带。 自家妹妹代劳的事瑞季不会介意，大家都是女孩子，自己有的对方也有，用不着产生过激反应，不如改变传统的思考方式——被看到就是赚到。 房间的空调开着，那个小气的静流竟然会舍得，瑞季差点以为又穿越到哪个不得了的世界线。衣帽架上的魔女服，挨着墙摆放的扫帚，书架上摆放整齐的魔法教材，全都在提醒她几件事。 其一，魔女的世界真不戳。 其二，身在这样奇特的世界里应该感到心满意足，就不要妄想再去其他的世界线了。 其三，提前今晚的工作做准备，安心等待藤永家的飞艇。 “竟然开飞艇来接人上班，这女人也太张扬了。” 瑞季稍微有些羡慕大财团的财力。魔女的世界里金钱也是重大决胜要素，有钱的魔女办事绝对比普通魔女更方便。 约好的时间是傍晚六点，现在是阳光明媚的下午两点，还有四个小时左右的摸鱼时间。 “我好像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 瑞季拼命回忆都没有头绪，直到瞥见那把跟着自己从地域性怪谈里回来的太刀。说起太刀，就不得不想起出现在自家庭院里的怪谈三日月。 身穿浑身漆黑的古代武士铠甲，自称是来自安土桃山时代的武士化作的怪谈，如今被法术造就的封印在神社里，需要由一位魔女来解锁，并与之缔结契约，大概是这么回事。 魔女和怪谈缔结契约的事例不是个例，一些对魔女和普通人类无害的怪谈，也就是广义的【无害怪谈】，它们能为许多领域提供方便。高等级的怪谈拥有和人一样的思考能力，能口吐人言，用人的方式思考，除了身份和形态之外和人没有差别。 话虽如此，那些怪谈都是能变形的，混在魔女堆里生活完全没问题。 “感觉很有必要把她叫醒。” 从地域性怪谈归来，瑞季的心态与之前大有不同。 能得到一个怪谈的庇佑，比自己躲在安全区里担惊受怕要舒服多了。连续三个晚上被怪谈骚扰和折磨，造成精神污染，并感到呼吸困难，究其原因是自己的实力不够强，对怪谈没有足够强大的震慑力。 她需要一份能保护自己的力量，这样能少给静流添麻烦。 鬼使神差地，瑞季穿上硬邦邦的木屐，穿过神社破旧的回廊，沿着疏于修缮，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向深处走去。白天的神社光线充足，成荫的绿树将行步道夹在中间，投下一片灰色的阴影，阳光被繁茂的枝叶层层阻隔，落到地上时只余下一些细碎斑驳的光点。 只有白天才会产生曲径通幽的意境，一到晚上，到处都变得令人恐惧，偌大的神社越看越像孕育恐怖故事的都市怪谈的温床。 静流吐槽过和神社相隔一条街道几户人家，他们家的孩子都不是魔女，拥有寻常人都会有的敬畏之心和胆怯。他们经常在晚上成群结队翻墙进入神社，举行试胆大会，静流多次发现他们踩踏草坪，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多次找熊孩子家长投诉无果，静流也不能动手制裁他们，于是想了个好办法。 等新一次的试胆大会开始，她和学校里的朋友假扮成浑身是血，死相很惨，特地来到现世向邪恶人类复仇的怪谈，从阴暗无光的树林里缓缓“走”出。 魔法能做到很多事情，比如欺骗别人嗅觉，视觉和听觉，也就是经典的【五感欺骗】。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产生自己惊扰了怪谈，接下来要被抓走吃掉的错觉，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神社，以后再也不敢踏进一步，见到时也会绕着走。 “嗯……把这里改造成藤井病院那样的主题鬼屋好像也不错。” 假如真有人来买这块地皮，瑞季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并拿着这笔钱带静流一起找个更好的地方生活和进修，完善美好的魔女生，去北海道买一座靠海的浮空岛，每天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愿望是美好的，但很难实现。就算真有人来买，以静流的性格也不会答应的。 “算了，想点实际的。” 她拨开道路尽头半人高的杂草丛，草丛后出现一座颜色迥异的白色鸟居。鸟居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含义，朱红色象征温暖和促进农业生产，白色鸟居的制作材料是白木，表示生命本身的颜色，具有神圣，净化与驱邪的含义。 它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背后，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鸟居的白色圆柱被青绿色的苔藓和向上延展的杂草和爬山虎缠绕，颜色趋近于植物，并非是最初的纯白，很容易被忽略掉。 “白色的鸟居，后面应该就是三日月被封印的地方了吧？” 瑞季对这个地方没多少印象。 神社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除了经常使用的生活区，其余区域的使用频率较低，容易变成被忽略的死角。 红月出现的那天晚上，她记得三日月就消失在这条道路的尽头。 鸟居背后是一个独立于神社各功能区之外的大型庭院，附带一座高度大约在20-30米高的瀑布。 奇怪的是，她在神社里根本听不到瀑布飞流直下的水声，骑着扫帚飞到上空也看不见。 “应该是用了哪种厉害的建筑魔法。” 她站在远处欣赏突然出现的瀑布，想到之前在银座商业区附近的浮空岛飞过看见的奇特景象。 大型的私人浮空岛，上面建了几座在日本境内无论如何都看不到的地标性建筑，包括但不限于罗马的斗兽场，埃及的金字塔和圣托里尼岛的蓝色圆顶房屋。 只要有钱，请得起知名的建筑师魔女，多么离谱的建筑都能在自家的浮空岛上拔地而起。一些喜欢玩花样的魔女把自己的房间设计成金字塔墓室的风格，睡觉的床就是法老王的金色棺材，虽说这样有点不吉利，但魔女毕竟是魔女，不能用常理去推测她们的行事态度。 白色鸟居背后的空间和狭间有相似之处，它不存在于现世。 瑞季被这座莫名其妙的瀑布吸引，越走越近。 60.三日月 魔女的身份和自如使用魔法的资格让瑞季心无顾忌，大胆走向好奇心产生的源头。 瀑布下有一个深度不足半米，形状不规则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不曾看见有一丝杂质，瀑布的冲击力让水面始终保持着轻微的摇曳感，淡金色的波纹层层叠叠，波纹的尽头是一个建在水池中央的石质平台。 平台的形状像一座削掉尖头的灰色玛雅金字塔，四面都是形状相同，边缘打磨得很光滑的等腰梯形。平台上方用同样的石料打造出一个摆放刀具的支架，一把刀刃长度约80厘米的黑色太刀摆放其上。 黑色太刀的刀柄表面镌刻着许多繁复华丽的花纹，外围缠绕着米黄色的秸秆注连绳和白色御币，还另外贴有几张符文。这些符文和随时可以脱手的符文不同，它们的影响范围和时间更加广泛和深远，制作难度也相当高，不是普通魔女能稍加学习就弄明白的事物。 今天没有看见三日月。上一次见面，这位来去如风的美丽人形怪谈给瑞季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以及大量谜团。诸多疑惑仅靠自己一人绞尽脑汁思考绝对无法得出结论，瑞季有很多想向她询问的内容。 红月之夜时间紧迫，想寻回妹妹的心情很迫切，占据了整个脑海，才让她忽略了和三日月有关的一切。如今事情解决，静下心来，想和三日月交谈的欲望反倒很强烈。 水池中央的平台，摆在刀架上的黑色太刀，不断向她散发强烈的吸引力，似乎在自己耳边发出低沉呓语。 ——快来触碰我。 周围除了瀑布垂落的急促水声，胸腔内发出的急促呼吸声，就只剩下黑色太刀的低语。 瑞季变成一块磁石，致命的吸引力让她卸下一切防备，脱掉脚上的木屐，赤足踏进冰凉的池水，将小半个身体浸泡在里面，缓缓移动到石制平台跟前。解除封印的步骤很简单，只需要拿掉上面的符文和注连绳。 “咕噜——” 她喉咙急促地滚动几下，随后又把深呼吸的动作重复数次。 缠绕刀身的注连绳被白皙修长的手指解开，粗糙的绳身摩擦手心时，带来一些毛刺刺的感觉。接着是撕掉那几张用拉丁文写的纸质符文，符文上写的全是祈求平安的祝词，还有许下契约的语句。 只不过那些语句在时间的流逝中被侵蚀严重，墨水早已褪去颜色，只余下一层淡淡的印记，几乎无法辨别上面的内容。上一任契约者在早些年意外逝去，因此契约的效果越来越差，三日月必须找一个新的契约者，否则她的力量会持续流失。 瑞季就是被选中的最佳契约者，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没选更喜欢战斗的静流。 “我一点都不害怕……” 她把自己想象成小说里有奇遇的女主人公，此刻是接受命运恩赐，获得神秘武器的精彩时刻，向神秘的黑色太刀伸出手。沉重的金属利器冰冷得像刚从冷库里取出的冰块，手指和手心被冻得刺痛。 握住刀柄，将太刀的本体从精美的刀鞘里抽出，银色的刀面倒映出瑞季湿漉漉的身体和泛起暧昧潮红的脸颊。 那表情简直像个刚刚完成一场魔女血脉起源与延续的生物学课题，正气喘吁吁地品味交流余韵的魔女。浅灰色的浴衣被水浸透，紧紧贴着瑞季的身体，从外部勾勒出少女姣好的曲线。 当下顾不上欣赏自己湿水后的美貌，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瑞季的目光无法从黑色的太刀上离开，她的表情从平淡，好奇变成狂热和期待，忍不住伸出空着的左手，细细摩挲光滑的刀面。 “这东西摸起来还挺舒服的。” 指腹和手心紧贴没有感情的金属，竟让她产生了一些超出常理的愉悦感。头皮和脊背窜过跃动的怪异电流，身体从心脏开始发热，这份灼热迅速发散，让四肢百骸感受到相同的暖意。 呼吸愈发急促，胸前的女性优势起伏越来越大。 耳边又一次听到清冷缥缈的女声，它在耳边持续缠绕，游荡，缱绻不休，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抚摸着脸颊和后颈，时不时在后腰转圈。明知道是幻觉，瑞季还是忍不住放纵思绪，让它逐渐沉沦。 ——抚摸我，释放我。 声音一次次重复，瑞季的耳根变得通红，右手食指在开刃的一层轻轻滑动。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娇嫩脆弱的肌肤被划破，留下“一”字型伤痕。几滴赭红色的血珠落下，滴在刀身。它们没有顺着刀身流下，瑞季亲眼看见自己的血被它吸收，最后消失，空气中只余下几缕血液的腥甜。 划破的伤口尚未愈合，刀身在手心里发出赤红色的强光。 光芒背后，身披黑色铠甲，戴黑色恶鬼面具的武士从瀑布下方缓缓走出。飞散的水流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一点水渍，她笔直走到瑞季身旁，按照惯例先摘下面具，表情冷淡。 虽然冷淡，好像比地域性怪谈里的搭档月好一些。 “你想好了？” “算是吧。” 瑞季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她还在纠结要不要跟一个怪谈产生羁绊，要是放着不管，心里又特别在意。只要多一眼看一眼黑色的太刀，心里的渴望就会爆炸，有什么说不清的情绪濒临融化。 “严格来说我现在已经不算是有害怪谈了。没想到你的血液竟然能唤醒我，真不可思议。红月之夜过后，我本来又陷入沉睡，等待下一次苏醒……你果然很特别。” 三日月挑起瑞季的下巴，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很适合成为这份力量的掌控者。能被我认可的人很少，战国时期有无数魔女希望求得我的认可，获取我的力量，可是，我对那些魔女都没有兴趣。 她们不是我要找的主人，不配和我缔结契约。一个宝贵的机会摆在你面前，这是一个成为传奇，名留青史的机会。佐久间瑞季，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好好考虑。” 这把刀劝说的话术很有搞传销的即视感。 61.怪谈契约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不能让我做到御刀飞行？骑扫帚一点都不炫酷，比不上踩在太刀上有意思。” 离签订奇怪的契约还差临门一脚，三日月向瑞季伸出手，两人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这个问题成为最后一道障碍。 “不能。我的耐心很有限，要是再啰里吧嗦的，下次再不小心走进地域性怪谈里，保证会失去一个帮打开【门】的帮手。” 三日月的笑容逐渐消失，对瑞季也越来越不耐烦，很难克制住继续回瀑布里睡觉的冲动。 这样的行为相当于把她叫醒，说了句“睡姿不对，起来重睡”，然后屁事没有。遥想当年战国枭雄，大魔女织田信长得到她的那天，甚至激动得整晚睡不着觉，把太刀夹在腿间，抱在怀里，宛如珍宝般呵护。 时过境迁，现在的魔女竟然还会犹豫，简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识货的小鬼，你难道没听说过鬼丸国纲的威名？不懂就去多读点书，《古代名刀回忆录》这本书不错，我记得你母亲的书架上有。算了，我还是继续睡，再见。” 打了个超大哈欠，三日月转身离去，身上铁片缝制的铠甲叮当作响。等一只脚踏进瀑布里，瑞季才给出答复。 “我愿意和你签订契约。三日月，你带我走吧（bushi）。” 带着慷慨赴死的决心，一名魔女握住怪谈向她伸出的橄榄枝。 瑞季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自己一定是早稻田私立魔女高中第一个和怪谈签订契约的魔女。学校明文规定学生不能和怪谈混在一起，签订契约更是高危行为。 众所周知，规则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打破，世界各国每一个获得独立封号的魔女，在获得封号之前从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敢于突破，敢于创新，不畏惧其他魔女异样眼光的魔女，才是最耀眼的一类。她对获得独立封号没兴趣，签订契约的理由，唯一的理由，是三日月长得很漂亮。 没错，颜值这一点已经把她吃死了。 “这还差不多。能让鬼丸国纲主动提出契约的魔女，在整个日本不超过10个，你自己掂量一下。” 三日月走出水池，用有些露骨的眼神打量瑞季的胸口。 被瀑布水浸透的衣襟变得透明，让这副发育得比同龄人更好的身体变得像蛇莓般诱人。怪谈也有思想，会产生和魔女相似的情绪，心中的赞叹感油然而生。 现在的魔女真是越来越漂亮，上一次让她移不开眼睛的魔女，就只有瑞季的两位母亲。再上一次，是主人织田信长的妹妹织田市。 织田市是战国第一美的魔女，瑞季的颜值或许可以与之一战。 “契约怎么签订？” 瑞季没注意到三日月的眼神，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黑色太刀上。它是三日月的本体，刀身和刀鞘都比自己当法杖用的那把华丽。 “烙印。” 三日月的手指轻点瑞季的小腹。 “把契约的印章烙印在身体上，我们即可灵魂相连，一心同体，我将自己的力量通过烙印注入你体内，与你的魔力产生共鸣，你通过烙印向我分享你的力量和感受，最后的结果是双赢。” “一定要在那个地方？” 看过一些成人向漫画的人都知道在小腹上烙印代表什么。一般来说，只有魅魔会考虑纹在那里。她是魔女，又不是通过非正当方式修炼的生物，绝对不可能上当。 “也不一定。你要不要试一下烙在屁股？胸部也不错，我觉得很性感。” “那两个地方比小腹还奇怪。你们怪谈都这么好色？” 排除掉一切可疑的烙印部位，瑞季选则最稳妥的一处——手心。 手是魔女身上绝对不会让其他魔女产生非分之想的部位，各种动画里的主人公大多选择在手上烙印，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方便，需要唤醒烙印的时候不用撩起衣服，或者脱下裙子。 战斗过程中突然脱衣服，多少会被其他魔女当成变态。第二天的《东京魔女日报》头版头条，或许是不起眼的一角，会出现自己在战斗过程中突发恶疾的新闻。 三日月又开始催促到：“想好了烙印部位就赶紧过来完成契约仪式，每浪费一秒钟，我的力量就多流失一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马上……” 瑞季向三日月伸出右手，掌心朝上。被水润湿的肌肤莫名多了种下流的感觉，那变得湿嗒嗒的浴衣比什么都不穿还有吸引力。 池水将她这副凌乱却不狼狈的模样映出，让她差点又要为自己的样貌心动。 没办法，谁叫自己长得太美？ 两只手在半空重叠，三日月虽然是个怪谈，手心肌肤的触感和正常魔女一般细腻，温度也达到了标准值，和太刀本体摸起来不一样。 第一次触摸那把太刀，瑞季有种手会被冻成冰然后立刻碎裂的恐惧，和三日月握手也是经过多次心理斗争做出的决定。 胆小和怯懦不是魔女该有的生活态度，总得尝试一些新的事物。 手心和三日月的贴合，随后，从接触面迸发出惊人的热量。手指的缝隙间，苍蓝色的火苗闪烁跳跃，越燃越烈。 空气被颜色奇特的火焰加热，皮肤毛孔敞开，汗液渗出。火焰升温迅速，从温暖变成灼热只花了短短数秒。 “好烫……” 即使有魔力产生的保护层包裹手心，灼热的蓝色烈焰依旧能突破它，直达肌肤。瑞季产生了松手的念头，三日月却不为所动，那只手像烧热的铁钳，死死卡住她的掌心和手指，挣脱不能。 “再忍耐一会儿。契约尚未结成，现在松开手就前功尽弃了。我，鬼丸国纲，不会认可一个对我松开手的魔女。” 三日月很强硬，钳制的力道大得几乎能捏碎瑞季的手骨。 蓝色的火焰从三日月身上爬行，顺着手臂点燃瑞季的身体。手臂是重灾区，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手心的汗水被烤干，皮肤皲裂，血液在薄薄的表皮下沸腾。 62.宠物 令人惊骇的画面远不止步于刚才那些，瑞季头皮绷紧，呼吸的速度偏离平稳，胸腔里有什么难以言明的情绪在沸腾。 脚下的浅水池被蓝焰加热，温热湿润的水蒸气四散弥漫，身后瀑布带来的清凉越来越微弱，也许瀑布的水也在沸腾。 右手的知觉离身体很远，瑞季仿佛已经丧失这只手的触觉。它在诡异的蓝色中融化，表层的血肉变得支离破碎，露出下方白森森的骨骼。 一个比掌心略小的蓝色鬼面印记被烙在残破的血肉中央，虽然场面有些恐怖，需要打上马赛克才能勉强观看。 魔女的胆量比普通人大那么一点点。瑞季终究是没移开目光，想要目睹和怪谈签订契约的全过程。其他魔女一辈子都没有一次的经历，不能将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往后的人生可能会有遗憾。 疼痛，灼烧，融化……这些负面的感受攀升至最高值，随着火焰的熄灭一并远去。 右手的骨骼和血肉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而是在炫目的蓝光里进行一次彻底重组，以更强大的状态回归。 三日月松开手，瑞季的掌心冒出一阵带硫磺味的白烟。白烟散去，代表契约的印记在掌心闪烁，色泽比银座商业区炫目的霓虹灯牌还要美丽。 “契约成功。现在你是我的主人，请随意差遣。” 穿黑色铠甲的武士怪谈，时隔多年后终于迎来发挥作用的机会。她单腿跪下，态度既倨傲又谦卑，两种情绪看似矛盾，却能完美相融。 瑞季站在发热的水池里，非自然上升的温度将白色鸟居背后的庭院变成蒸笼，她喘着粗气回到岸边，水中平台的刀已经消失。 它和三日月的虚影融为一体，以人形怪谈的形式站在旁边。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已经不想再当摆设了，希望你能让我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等下，还有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顾不上拧掉浴衣上的水，瑞季从地上坐起。 “我妹妹知道你的存在吗？看她从来没和我提过，应该是不知道。” “她不知道，契约的事你最好别告诉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你变成刀的时候肯定会露馅。” “好办，魔女都会考虑养个有魔力的宠物，我会以宠物的形态出现，你妹妹看不出来。” 三日月的身体遁入一片灰色雾气，身高超过一米七的武士变成一只体型娇小的黑猫，迈着懒散的步子走到她脚边。 一只黑色的小母猫，毛发柔顺，眼睛是别致的血红色，尾巴上有一圈银色的毛，对应三日月一头黑发中间那一撮不易发觉的挑染。 “你在澳大利亚拍写真的时候收留了当地一只被遗弃的黑猫，签订契约变成宠物，多么合理的解释。你妹妹不会阻止你养宠物，她喜欢猫，对吗？” “这你也知道？” 瑞季没和她提过拍写真的事，除非三日月这家伙偷听。 “我知道你所想的一切，包括你刚才想役使我脱掉身上的铠甲，让你看看发育，再换上黑色比基尼，展示一下身体曲线……果然很像你的两位母亲，她们当年的想法和你如出一辙。” 变成黑猫的三日月发出一阵恼怒的嘶吼。 “既然都被你知道了，能不能满足我的愿望？” 事已至此，瑞季也不装正人君子。 对个人欲望毫不掩饰的魔女才是真诚的好魔女，身为主人让自己的宠物穿个泳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许多人养猫或狗都喜欢让它们穿上漂亮的衣服，泳装不过是其中之一。 “你们一家子总能颠覆我的认知。另外，来接你的飞艇已经要到了。” 朝着三日月指向的空域眺望，一艘带有藤永财团标志的飞艇缓速驶来，即将到达神社上方的空域。藤永财团的标志是两片交叠的羽毛，简洁明了，其他的大家族旗下的财团都喜欢花里胡哨的复杂设计，相比之下，两片羽毛更容易被人记住。 只有混上流社会圈子的魔女才会花时间特地去记住每个家族的家徽，以便在出席各种魔女宴会的时候能趁机吹彩虹屁。 连家族都记错的魔女，少不了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嘲笑。 幸好瑞季没有那方面压力，不是上流社会的人，连被邀请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来这么早？” 时间还没到傍晚，本来还想着能在家里摸会儿鱼，飞艇的到来让摸鱼计划宣布破产。三日月主动隐去身形，跟在瑞季脚边。 那艘巨大的气派飞艇悬停在神社上空，它的主人从打开的舱门飞下来，胯下夹着那把炫酷的暗轮幻影1926扫帚。 藤永的态度一如既往，倨傲得像俯瞰万物的公主殿下。 “你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瑞季还没换下身上湿漉漉的浴衣。 莫名其妙出现在后院的飞瀑和水池，还有怪异的契约仪式，让她看起来像个不慎落水的倒霉鬼。 “在观景池塘边散步，之后不小心摔进水里，还没来得及处理。大小姐，你来得太突然了，我可能还需要点拾掇自己的时间。” “你只有十五分钟，现在开始计时。时间一到，不论你衣服穿到哪一个步骤，都要立刻跟我登上飞艇今天下午出发，能赶在明天日出之前到达曼利海滩。这一期写真的主题是日出和日落，必须选特定时间才能拍出最好效果。” 一本正经地解释过理由，藤永开启手机的计时功能，以无形的压迫感催促她赶紧换衣服。 时间仓促，瑞季没空打扮得像准备约会的高中生魔女，用火属性的干燥魔法烘干头发和浴衣，脏衣服扔进浴室门口的洗衣篮，在衣柜里随便扒啦两件干净衣服换上。 风格保守的浅米色长休闲裤，嘻哈风浅蓝色T恤，最后是魔女帽和鞋底快要开胶的运动鞋。 用心打扮纯属浪费时间，瑞季知道拍写真会有专业的造型师对自己进行衣着和妆容方面的改造。打扮的事只要扔给别人思考就好，她只管按照摄影师魔女的要求摆pose。 不出所料，藤永对她的着装露出极其嫌弃的表情。 “你的服装品味和你的人生态度一样烂。” 63.私人飞艇 “无所谓，你们杂志社的造型师会出手，打扮得那么漂亮也没用，迟早要被新的妆容覆盖，不如少花点时间。” 藤永的责备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连点声响都没有。瑞季对不施脂粉的行为有一套谬论，争论不过是徒增麻烦。 “你做每件事都有理由，我懒得深入探究。飞艇不方便在上面停太久，我们得离开了。” 银色和黄铜色交织的飞艇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上空的阳光遮去三分之二，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飞艇是受到国家交通系统严格管制的交通工具，能拥有一艘私人的飞艇，家里非富即贵。大久保町二丁目没有建成任何一处空港和飞艇站点，出现飞艇的情况还蛮少见的。 几个下课回家的魔女骑扫帚飞过，对着两根交叉羽毛的家徽议论纷纷。藤永家的家徽，不说名震日本，至少关东地区就没几个魔女是不知道的。 “好的。” 瑞季坐上藤永的扫帚，顺手给静流发消息，告诉她自己要提前离开家上工。聊天界面里有几条未读，静流在下午一点钟就润了，这次是到九州的村庄给几位离奇死去的魔女做法事。 静流：藤永前辈会给你准备接下来的工作餐，我就不给你留饭菜了。请好好工作，工作所得无需上交，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另外，记得把拍好的照片发我一份。出门前记得锁门，把家里的垃圾带出去。最后，你的新扫帚，法杖和宠物要安排上，没有这几样东西的魔女不是完整的魔女。 静流：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故意烧掉法术书和法杖，放生宠物，旷课逃学，你还是改变不了魔女的身份，妈妈们肯定也不愿看到你自甘堕落。 瑞季：…… 这段话的信息量很大，原来静流早就知道那些事是原主干的，为了维护和谐的姐妹关系，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法杖和宠物都有了，在后院的白色鸟居里发现的三日月能在刀，动物和人之间来回切换，还免费，直接省掉两笔冤枉钱。 扫帚是必需品，就像校服和课本，该花的钱怎样都逃不掉。 她回了句“知道了”，静流那边没有回应，可能在忙着工作。每天都见面的亲人不用像刚交往的女朋友，频繁地等待和回复对方发的信息。 瑞季放下手机，趁机观察飞艇舱内环境。 飞艇内部比一般的民航客机宽敞，圆柱形的舱体能尽可能多地搭载乘客跟货物。私人飞艇的结构和民用飞艇最大的区别是内饰，私人飞艇里的座位按照居家会客室来设计，搭载几组舒适的浅灰色布艺沙发，还带有茶几，书架书桌等常见的家具。 除了最基础会客区，还带有休息区，用餐区和观景区等其他功能区。休息区有个小型按摩浴缸，很适合在旅途中解乏。 观景区有超大的落地窗，能尽情俯瞰东京各个区域的美景。天空，在上一世对人类而言始终是个遥不可及的概念。 人类很难像鸟类自由翱翔，头顶上的天幕澄澈高远，伸手不可触碰，越神秘的事物越有一种微妙的浪漫。 飞艇和飞行扫帚，以及浮空岛建造技术，将天空变得和陆地一般稀松平常。站在落地窗前，绝不会产生直击灵魂的震撼，鸟瞰风景在扫帚上品鉴得太多，被归类为司空见惯的事物。 瑞季有点小小的震撼，但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设定。 把各个功能区粗略逛过一遍，飞艇才刚离开东京，离悉尼还有几个小时航程。时间太长，她们总得在飞艇上找些乐子。 “接下来要干嘛？” “喝茶，读书，或者别的。期末考试在即，我强烈建议你多复习魔法理论知识。这艘飞艇上也有临时训练场，随便找一位魔女陪练也是没问题的。训练场用特殊魔法材料打造，包括在埃及黄沙底下发现的金属矿脉，百慕大三角海域深处的矿石，能承受好几位大魔女同时折腾。” 藤永用手指向从书架最上层其中一本很厚的精装书，被选中的书自动离开所在位置，移动到书桌上。移动物体的魔法很常见，小到纸张书本，大到一座浮空岛，只要魔力和实力足以支撑移动魔法使用，看似离谱的事情都将变得合理。 接着，华丽的精装书自动翻开到夹着书签的一页，藤永的手全程都没碰过它一次。瑞季刚才瞥了一眼书籍，书名是《新标准魔法理论知识·中级》。 酷爱抢先一步的大小姐，每次见面都看到她手里拿着远超同龄人学习进度的书籍。 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飞艇的落地窗前啃比枕头还厚的魔法书，倒也不失为一种专属于魔女一族的浪漫。 会客区有一个吧台，上面有调制饮料的用具和原料，茶叶，酒水和咖啡豆，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用试管和烧瓶盛装，颜色奇怪的液体，按照种类分区摆在透明玻璃柜里。 “红茶，咖啡和酒，想喝哪一种？” 藤永对玻璃柜打响指，柜门敞开，几套不同的杯具在吧台的调制桌上一字排开。白瓷茶具，装酒的透明玻璃杯，带彩色涂漆的咖啡杯，每一样都充斥着上流社会的奢华气息。 喝酒容易出事，瑞季知道自己的颜值很容易引诱其他魔女犯罪，把酒精灌进肚子里相当于为她们提供一个合理犯罪的机会。 上辈子和这辈子她的酒量都不怎样，咖啡味道又太涩，日本人有茶道文化，喝茶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瑞季毫不犹豫地选了红茶。 在地域性怪谈里喝的也是茶，酒水总是伴随着失去节操的危险，她暂时不敢碰。 “来杯红茶。” “稍等。” 放下手里的金属书签，藤永的手指又是一顿翻飞，宛若交响乐团的指挥家。桶装饮用水的水阀自动开启，透明的水流从阀口溢出，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飞向茶壶。 茶包从方盒里弹出，跳进茶杯。经过一次加温魔法，白瓷茶壶里的水发出沸腾的气泡声，即使无人倾倒，里面的滚水也会去到该去的地方。 没有生命的死物，在魔法的影响下拥有短暂的行动力，会依据魔女的意志完成一切。 这就是魔法。 64.好人卡 短短一分钟时间，桌上就多了两杯滚烫的锡兰红茶。醇厚的茶香在会客区飘散，混沌的大脑在沁人心脾的香气中变得清晰。 瑞季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按照国际标准公式泡出来的红茶，饮用纯净水的温度，茶叶片数都用魔法严格控制，经过高效操作精准调制出最佳口感，我认为你可以尝试学习，增加一些额外技巧，在职场里为自己提高评价，让魔女履历书上的内容更丰富。你应该清楚，日本魔女最看重的一般是经验和资历。除非你对欧美职场感兴趣，那里最看重的才是魔女的能力。” 藤永大手一挥，茶杯和茶碟在魔法的助力下悬空，漂浮到瑞季手边。 “请用。” “谢谢。” 瑞季拿起茶杯放在嘴边轻吹，等茶水温度变得不会烫伤舌头，再尽可能优雅地喝下去。苦涩的味道刺激味蕾，从舌尖向口腔散开，接着是一阵甘甜的激荡。 味道没有不好的地方，但是和地域性怪谈里的吉野夫人泡的大吉岭比好像差了点感觉。 公式化的产物虽然不会出错，在冲泡过程中出现变量，和人工冲泡的饮料摆在一起，二者的区别相当于手工拉面和方便面。 简而言之就是缺失灵魂。 静流常说以前母亲们不希望她们总是用法术制造食材和烹饪，一切都走公式化的路线，依靠魔法来完成，可能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吃苦头。 想要追到喜欢的魔女，首先得学一手优秀的厨艺。处于父系地位的母亲家里是开餐厅的，正是因为这一理由，才让当时学校里非常难追的魔女对她刮目相看，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跟她结婚了。 藤永这家伙看来是完全不懂其中的门道。她一口气喝空杯子里的茶汤，又控制茶壶倒满第二杯，对移动法术有相当高的造诣，绝非是那种会把茶水洒在客人身上的生手。 想要用意念施展法术控制物体已经相当有难度，能熟练施展比学会使用更困难，她的行为很明显有种露骨的炫技欲望。 “味道如何？” “不错。” 特地打击大小姐泡的茶会显得自己很没情商，这种时候只需要顺从她的意志。一个渴望被大人夸奖和认可的小屁孩，那点小心思好懂得很。 本人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不然。 “这项技能很方便，你出色的能力让我为之折服，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最好真的在考虑。另外，3-4级的魔法书这里刚好有，我不介意你拿回家看。佐久间，你也不想成为留级魔女吧？” 藤永的语气很有某种少儿不宜漫画角色的感觉。 “还真不想。买魔法书要花很多钱，能白嫖你的更好，既然你愿意出借，那我就不客气了。” 二级魔法书在书架最顶层，瑞季的身高还差一点才够得到。隔空移动物品的魔法她不够熟练，担心会突然砸到脸，干脆踩着取书用的垫脚凳去拿。 垫脚凳有半米高，瑞季对高度不怎么敏感，也不怕摔。魔女是摔不死的，摔伤也不用伤筋动骨一百天，一些大胆的魔女会走到高处跳下来，体验坠落的感觉，摔伤之后再用法术把自己治好。 飞艇内置书架的材质是高贵的北美黑胡桃木，颜色偏深，耐冲撞磨擦和腐朽，容易干燥，使它能够适用于多变的气候环境中，不容易出现开裂，其它木材均不如黑胡桃木能吸收油质涂装的能力强。 木料做的家具都贵得离谱，这一个书架粗略估算就得20万日元，还是往价格低了估算。 装在书架里的书加起来可能得有个几百万日元，其中几本书都是书店里卖得特别贵的，单本售价几十万日元，全是稀有法术。 瑞季对《消除法术》这本书很感兴趣，有种想借回家深入学习的冲动。这是一种能把施法者认为多余的物体暂时移动到别处的魔法，和刚才见识到的空间移动魔法不同，它能让碍事的物品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魔女必学3级法术》和《魔女必学4级法术》放在一起，旁边还有一排同系列的书籍，随着数字递增，书的厚度在增加。 她取下藤永刚才建议读的两本，指着被夹在其他书中间的《消除法术》。 “这本方便吗？” “我已经读完了，你喜欢就拿去。” 在借阅书籍方面藤永表现得特别大方。书籍是魔女承载知识的物品，通常不会借给其他魔女看，越稀有的魔法书越难借，绝版孤本就更不可能。 此时此刻，瑞季有一点邪恶的想法——使尽全力讨好这位将来有可能成为妹妻的魔女，隔三差五就借书学习魔法，以后连书店都不用去。 想省钱不磕碜。 “谢谢，需要我帮你拿几张静流的生活照吗？很可爱的那种。穿着巫女服的样子也很让人心动，就连我都dokidoki了。”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藤永缓缓打出一串问号。 “我对静流没有那种感情，仅仅是前辈对后辈的关照。她是个不错的孩子，值得更好的魔女，我们俩性格和喜好方面不太合适。” “好人卡？” “和好人卡无关，藤永家族的魔女成年以后都要和其他财团的魔女订婚，我的两个姐姐就是因为受不了才离家出走，我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不可能让家族蒙羞，订婚是有必要的。” “很老土的设定。” 不管在哪个时代，家族联姻似乎都是长盛不衰的现象，为了两个家族的经济效益，大家必须强强联合，抵挡其他家族的压迫。 上流社会的烦恼，是瑞季这样出身普通的魔女体会不到的。 但一位待定的优质妹妻就这么没了，她由衷感到遗憾。静流能和大小姐结婚其实还蛮不错的，就连婚礼当天的画面她都妄想过。 藤永对恋爱的话一秒钟也不想多聊，连忙找其他话题，在桌上摊开几本往期的《Honey》杂志。 “今晚拍写真的参考资料都在这里，速看。” 65.参考资料 话题转换得很生硬，提及“订婚”一词，藤永澄澈的青瞳里掠过一丝不可忽视的厌恶和焦躁。 瑞季很喜欢她的眼睛，喜欢眼睛的颜色和略带忧郁的目光。但凡眼睛的主人能多露出明媚的笑容，生活就不会过得这么压抑。 她在压抑自己的激情和追求乐趣的欲望，将意志和一切精力锁进名为“唯一继承人”的条条框框里。 以上均来自瑞季自以为是的猜想，或许真相和猜想的内容差别很大也说不定。身在局外，自然无从得知当事人的生活状态。 彼此之间的关系没有熟络到能倾诉生活烦恼的地步，向其他魔女倾倒负面情绪是一种很逊的行为，比喝不了几罐啤酒就醉还逊。 “一切都听从你的吩咐，大小姐。” 随遇而安的人会根据环境时刻调整心态，瑞季翻开封面很有香艳感的杂志，根据目录找到泳装专栏。近几期的模特都是混血魔女或西方国家的白人魔女，时不时还看到几位皮肤黝黑，却长得很性感的非洲魔女，连前面时尚品牌专栏也有相同情况。 杂志社的编辑很推崇其他大洲的魔女当杂志模特，藤永对编辑的选择很不满，对几位西方魔女嗤之以鼻。 “老实说，我更喜欢选亚洲的魔女当《Honey》杂志的模特。国际化很重要，但也没必要一连几期杂志都让外国的魔女在C位，好几位读者给我发来邮件，说希望能看到一些风格清淡，眼前一亮的新模特，而不是浑身擦满精油，看起来很油腻的模特，不然就退订我们的杂志。” 藤永的吐槽很精准。编辑的眼光肉眼可见的糟糕，选择的模特虽然长得好看，看多了就有点厌烦。 “关西那边的《Honey》比关东的好看，选的都是刚出道的偶像魔女，可盐可甜，你可能要换一批编辑了。” “杂志社人事部已经开始招募了，这些资料是反面教材，你摆pose的时候尽量避免，比如这张图。” 首先被拿来批判的是泳装布料很少，戴黑色墨镜，涂着烈焰红唇的魔女。魔女尽可能地对镜头挤眉弄眼，搔首弄姿，向摄影师魔女展现自己性感的一面。 事业线过分挤压，的确显得有些油腻。 “欣赏不来。” “所以才要整顿风格。观众对黑长直发的魔女呼声很高，我恰好在修学旅行的时候看过你穿泳装的样子，死库水不影响我的判断，你穿上其他泳装肯定比杂志社那些妖艳……妖艳的女人好看。” “那还真是受宠若惊。” 想得到藤永大小姐的褒奖很难，瑞季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在茑屋书店的邂逅让她印象深刻，将藤永的人设往骄纵无度，瞧不起人的方向无限靠近，如今近距离的相处，让她改变了想法，从“不能相处”变成“较难相处”。 大小姐性格并没有让人觉得讨厌，高傲得很平常，不向家境普通的魔女搞阶级歧视那一套，难怪静流会对她有好感。 长得漂亮，家里还有钱，被她包养能少奋斗两个世纪不止。 瑞季为自家妹妹的幸福慨叹，痛恨那个即将和藤永悠夜订婚的对象。假如能抢婚，她肯定会去抢，把藤永抢到妹妹身边，再牵着妹妹的手走红毯。 静流将来的幸福必须由她来捍卫！ 接着，她们又看了几本在读者之间反响最差的杂志。原因大差不差，千篇一律的内容让读者们审美疲劳，订杂志的魔女们渴望一些又新又好的东西。 关于又新又好的定义藤永已经有了想法，再等几个小时，飞艇在悉尼曼利海滩的空港停泊，摄影团队和化妆团队就位，她的想法将得到践行。 作为关东地区《Honey》杂志的总负责人，总得想办法整点新的花样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和订阅杂志的魔女们的期待。 大多数魔女对美的要求很高，尤其是藤永这样的，高到一种近乎苛刻的地步，普通的美已经入不了眼，需要第一眼就能直击灵魂，震撼心脏的美。 流水线生产的偶像魔女调动不了她的兴趣，因为她们不独特。 藤永给造型师魔女发去信息，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思再额外准备一些服装，并将这次摄影称为“大胆的试验”。 飞艇刚离开日本本土，行驶到琉球群岛上空，抵达悉尼的时候恐怕正值深夜。 届时，摄影团队所有人在曼利海滩附近的无人区域扎营休息，等待日出，一切行程都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安排。 抬起头，发现瑞季盘腿坐在沙发上认真翻阅《魔女必学3级法术》。 已经多久没看到这个人这么认真了？藤永盯着瑞季的侧脸陷入沉思。 她们认识得很早，或许能勉强称之为“青梅竹马”，双方四位母亲互相认识且关系不错，曾经还是大学同学，一起进修过魔法，参加过对怪谈的讨伐行动，也进入过地域性怪谈，做过很多冒险的事，比如攀登珠峰和维苏威火山，在日本龙三角海域玩下潜。 这些地方都很危险，已经不能用极限运动来形容了。 藤永的童年很长时间都在国外度过，每天学不同的魔法，学礼仪课，学其他孩子学不到的东西，在日本呆的时间少得可怜，佐久间姐妹是她假期里唯一的玩伴。 妹妹静流的性格内敛，姐姐外向，三人一起玩关系倒也融洽。自从佐久间姐妹的两位母亲在意外中离世，两家就不再往来，藤永在读小学的时候又被送到英国伦敦皇家私立魔女小学去接受精英教育，一别又是好几年，直到2021年才在早稻田私立魔女高中重逢。 此时佐久间家两姐妹已经大变样，尤其是姐姐瑞季，完全成了个摆烂怪。看到瑞季能放下摆烂的想法重拾魔法书，藤永比任何人都感到欣慰。 她期待瑞季有一天能和自己站在角斗场上堂堂正正地对波。 厚重的魔法书遮挡了她半张脸，大小姐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66.浪漫的夜空 午夜，时针抵达数字12，分针走到数字1和2之间，飞艇终于进入大洋洲空域，即将飞越澳大利亚右上方的岛国巴布亚新几内亚，从昆士兰州的凯恩斯市进入澳大利亚国境。 飞艇下的天空不是一望无际的浓黑或深蓝色，澳大利亚上空的浮空岛彻夜狂欢，近年一直致力于开发广袤的空域，在工程魔女们的努力下建立起一片规模很大的浮空都市群。 浮空都市群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夜城，生活在这里的魔女们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除了工作和学习进修，全都拿来开派对或玩其他的。 开派对是外国魔女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生活内容，甚至形成了历史悠久的派对文化，每周周末不开就不舒服。 这就跟中国上了年纪的魔女每天都要到公园舞剑打太极差不多，魔女们总要有一些固定的活动。 空岛高楼林立，商铺众多，耀眼的霓虹灯不间断闪烁，令人目眩神迷。下方是一望无际的深蓝大海，上空是永不停歇的灯海，二者交相辉映，美妙绝伦。 曼利海滩的飞艇停泊点也建在空岛上，附近有类似海关的空中关卡，在这个世界被称为国家空域管理局，简称空管局。 空管局的巡查官魔女骑扫帚飞到门边，礼貌地要求检查乘客的证件。拍摄写真是合法行为，出发前藤永就为瑞季办好了护照和其他相关资料，并用流利的英文和对方交流。 巡查官魔女看过证件和资料，通过对讲设备和把守关卡的魔女沟通，阻挡飞艇前行的巨大金属门朝两侧开启，宽阔的空域向她们敞开。 “祝你们玩得愉快。” “谢谢。” 飞艇通过关卡，获得在澳大利亚境内停留的许可。驾驶员魔女把它停在空岛边缘一处便于调转方向的停泊位，这趟航程宣布告一段落。 瑞季躺在摇椅上打盹儿，那本3级魔法书看得她昏昏欲睡。虽说学魔法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课本看多了对精神和身体都是一种损耗。 学习是不断重复一件事的过程，这件事大多数人不会特别喜欢，常感到枯燥乏味，容易半途而废。熬得过漫长孤独的攀登期，最后踏上巅峰的魔女少之又少。 她还缺乏一点奋进精神，尚未彻底适应充满魔法的世界，普通人类骨子里的怠惰感如影随形。就连飞艇停稳，其余的杂志社成员都拿好东西准备离开，她还抱着看了五分之一的魔法书酣睡。 藤永本来想粗暴一点把人叫醒，看到那勾魂摄魄的睡颜，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后垂下。 戏弄人的冲动来得很突然，她很少会这么做，今天忍不住想破个例。接着，脸慢慢凑近耳朵，对着形状优美的耳郭轻吹一口热气。 “……” 瑞季耳朵一发痒，伸手一摸，睡意也消退了。 睁开眼，是藤永放大好几倍的脸。她们的距离非常近，近到令人容易产生遐想。幸好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连接触也没有。 “我的脸那么好看吗？” “一般。” “那你一副想亲我额头的样子，很难当做无事发生。” “别太自恋。我是藤永家族的继承人，见过的漂亮魔女数不胜数，下周末还要到格陵兰浮空岛参加宴会，到时会有很多魔女出席，你和她们比根本没有优势。光是长得好看没有用，” 距离迅速拉开，藤永并未对刚才吹气的事做出解释。 “我们到悉尼了，先下飞艇到附近走走，熟悉环境，第一轮正式拍摄在早上，我查过日出时间，在早上6：30左右，第二轮正式拍摄在下午，17：10左右。其他时间段可能要拍一些零散的写真，还有几位其他地区的日本魔女也在附近，不用担心，你不跟她们一起拍。” 藤永粗略地介绍一天的拍摄计划，将一把半新的充能扫帚塞进瑞季手里。扫帚的金属杆有藤永财团的双羽毛Logo，看样子是公司的设备。 “你先用它凑合一下，等拍照的时候会换符合场景的扫帚。” “好的。” 她们拿上随身物品，融入到这座美丽富饶海上都市的夜色里。大半夜从其他地方来澳大利亚旅游的魔女很多，基本都是来参加在各大海滩和度假区举办的夏季庆典。 沿海城市旅游资源丰富，水上乐园和海滨空岛度假区是夏季旅游热门项目，门票打折，还很容易邂逅来自五湖四海的魔女，促成一次美妙的跨国姻缘。 飞行扫帚将世界的距离缩短，各国之间的魔女互相通婚也成为再普通不过的现象。 骑行风格狂野的澳洲魔女从身边呼啸而过，扫帚上装了一串很张扬的炫彩射灯，她们飞过时发出一些怪叫声，很难不联想到天朝街边的鬼火少女。 这个年代的鬼火少女从地上跑的变成天上飞的，穿着非常精神的旺仔套装，扫帚会装配得花里胡哨，吐出自己的个性，一到晚上就疾驰在各大空域。 刚才的几位和她们非常像，几乎是一模一样。 像那样的魔女是少数，其余魔女都安分飞行，或交流接下来的行程，或讨论去哪家餐厅品尝当地美食，去哪个景点拍照打卡。 带着海水咸味的空气，自由的空气，让瑞季很惬意。晚风从发丝间拂过，夏季的暑热被尽数吹散，天然风比风扇的机械风舒适，虽然比不上空调。 澳洲的星空别有一番风味。夜里晴朗无云，不见阴霾，璀璨的星斗在深蓝色的夜幕中跃动，白金色的银河横跨一大片空域，乘坐热气球或观景飞艇，坐在空岛边缘，似乎能做到手摘星辰。 瑞季向银河伸出手，看耀眼的银光从指缝间穿过。东京银座的夜景很美，这里的也毫不逊色。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出国，竟然是通过拍泳装写真的方式，心情突然变得复杂。 藤永也看呆了，只不过看的不是夜空，而是别的。时间过去很久，她才反应过来不该这样。浪漫的夜空差点让她迷失方向。 “佐久间。” 藤永指着下面一片灯火通明的海滩。 “下面就是曼利海滩的营地，先跟我下去安置，稍后再欣赏风景” 67.Victoria Bitter 提前离开飞艇的魔女们已经围坐在篝火边插科打诨，气氛快活得像派对现场。烧烤炉里炭火烧得正旺，带食材的烧烤签在炉上自动旋转。 原理是构建一组连续的【烹饪魔法·烧烤】的术式，让它操控烧烤签，添加调料和保持炭火燃烧也包括在内，是一项高等级魔法，比泡茶用的魔法难多了。 摄影团队里卧虎藏龙，能力高强的魔女不在少数。她们看似身材纤细，弱不禁风，要打架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狠。 之前藤永提过一嘴，打光师以前是海上自卫队的自卫官，退役之后来藤永财团旗下的杂志社当打光师，有时候会兼职队伍的安保工作。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有一技之长，不容小觑。 藤永的出现让喧闹的众魔女瞬间噤若寒蝉，她们的表情像预备铃响了还在讲话的学生，被突然巡堂经过的班主任逮个正着。 心虚，惊恐，各种各样的情绪打翻在地，面部表情也变得丰富多变。 “藤永小姐……晚上好。” 魔女们放下手里的啤酒和烤串，生怕被老板当场批一顿。 见识过这位大小姐脾气的魔女都很担心自己遭到责备，虽然现在不一定是工作时间，只要老板说是，那就必须是。 营地里鸦雀无声，海浪拍岸和炭火噼里啪啦的响声变得清晰。气氛降到冰点，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呼吸。 “你们可以玩，但不要影响工作，最好两点钟之前睡觉，早上四点半要集合准备开始拍摄，拍完之后还有大把时间补觉和自由活动，不要因为私事耽误拍摄。早点休息，我先带佐久间小姐熟悉环境。” 今年才十七岁的藤永，站在一群二十多岁的魔女面前莫名像上了年纪的公司干部。普通的讲话被当成训话，魔女们连头都不敢抬太高。 当过雇佣兵的打光师也站在这群人中间，个子很高，脸上的表情很恭敬，显然早就屈服在资本的力量下。 金钱，权势和地位是普通人不可逾越的天堑，假如藤永的身份换成普通的路人魔女，这群魔女肯定不会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受她号令。 她们就差把“还不快走”写在脸上，瑞季把一切看得通透，但不点破。 严苛的管理方式让底下员工感到不满，她们碍于工资才忍耐职场带来的负面感受，在老板面前唯唯诺诺。 藤永看起来是那种会特别严格要求，甚至强迫员工的魔女。她对别人狠，背地里对自己更狠。 气氛已经尴尬到凝滞了，当事人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瑞季有点受不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场面，顺便想帮这位朋友挽尊。 “大小姐的意思是玩得开心，不用在意我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注意休息，早上按时上工，晚安。” 说完，她把藤永拉走，给摄影团队的魔女们留下点私人空间。 有老板参与的活动注定不会玩得尽兴，除非老板能和员工打成一片。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好比皇族和平民，资本家和员工，二者出发点不同，彼此共情只不过是美好的幻想。 两人牵手走过一片狭长的白色沙滩，茂密的棕榈树挡住了营地里燃烧的篝火，喧闹的人声，玻璃酒瓶碰撞的当啷声，炭火烤肉发出的滋滋声，全部隐匿在温柔的海浪声里。 浅滩下生长大量会发光的珊瑚礁，在海滩散步的游客魔女无需使用照明工作或魔法，海水始终会呈现出浅浅的蓝色，颜色很有层次感，水越深的区域光线越暗。 脚下的沙地在会发光的海水的映照下，细小的沙砾颜色很接近磨成细末的白银。 在日本很少能看见这样的沙滩。 “你挑的地方不错，是能打动那些刁钻读者的环境。” 瑞季调出手机的拍照功能，给浅滩和沙地拍了一组照片，发给还在九州岛出外勤的静流。日本和悉尼时差只有一小时，现在日本才刚准备到午夜。 午夜恰好是怪谈魔女最佳工作时间，各种怪谈会四处游荡，不出所料，静流果然没空回复，她工作的时候会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 安全问题瑞季不担心，现阶段静流比她能打，其次一起去九州的魔女不止静流一位，还另有五位魔女同行。 一路上，她们几乎没有说话。 途中路过一块巨大的灰色岩石，岩石的上方平整光滑，藤永将它选为临时休息区，在附近的海滩便利店里买来两瓶装在褐色圆柱形玻璃瓶里的啤酒。 啤酒瓶怎么看都很像农药，品名叫Victoria Bitter，一款来自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的著名啤酒。 “强烈建议你试一试这款，很上头。” “大小姐也会喝平民的东西？” “拜托，我只是有些不近人情，又不是不谙世事，把自己和社会切割成两个部分。我认识的魔女或许会有鄙视平民阶层的情况，她们不会喝300日元一罐的便宜啤酒，吃450日元一盒的泡面。那和我没关系，我经常会借着工作的机会偷偷尝试一些叛逆的事。” 藤永徒手弹开锁住瓶口的铁盖，立刻猛灌一大口。 “嘶……爽。” “噢，我的上帝，你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 瑞季学着她的动作撬开瓶盖，也闷了一口。 Victoria Bitter的味道对她来说有些微妙，有种淡淡的麦芽香味，一点都不甜，苦味很重，喝了之后不会感到爽，除了舌尖有点刺痛感，剩下的全是苦涩。 苦涩感消散得很快，四舍五入等于什么也没喝，她的评价是不如两三块钱软妹币的漓泉啤酒（）。 尽管不怎么喜欢，瑞季还是忍着把啤酒喝完了。大口喝酒的过程本身就很愉快，美丽的海景和舒适的晚风能将糟糕的口感尽可能拉低。 有钱人的品味果然是难以揣摩，藤永喝了一瓶还觉得不过瘾，又去买了两瓶。一位魔女从一丝不苟的学习狂变成闷头喝酒的酒蒙子，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你失恋了？还是说，被旗下的员工疏远，让你的心情感受到强烈的落差？” 68.进退两难 “……” 藤永一口气灌掉半瓶啤酒，享受苦涩的气泡刺激舌尖的感觉。 “我是上司，没必要纠结员工喜不喜欢我。让我感到不爽的是别的事情，从昨天开始就郁闷了，让我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她很疲惫，一路上不停地喝提神饮料也不过是掩饰自己的狼狈。 平常不会突然说一些带负面情绪的话题，今晚多喝了两瓶酒，倾诉的欲望突然沸腾，藤永逐渐克制不住这份心情。 酒精是个危险的东西，三大瓶啤酒下肚，藤永已经微醺，白皙的脸颊浮上一丝红晕。柔和的绯红色将她脸上故作成熟的伪装褪去，保留了一名少女该有的羞赧和纯真。 越喜欢扮成熟的少女内心深处越柔软，这一点藤永跟自家妹妹静流很像，但静流不会把自己压抑得太狠。 “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郁闷？我的肩膀和怀抱很舒服，要不要借给你用？” 在合适的时间发挥自己贴心树洞的作用很能刷好感，瑞季不忍看见这位校友黯然神伤，向她敞开自己值得骄傲的胸脯。 “佐久间型特等席，随时恭候。” “你……对每一个女孩都这样吗？” 藤永蹙起她秀气的眉峰，略带嫌弃地靠在瑞季怀里。 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不愧是还处于青春期的女人。 这么直白的举动，反而让瑞季有些慌乱。让藤永来自己怀里不过是玩笑话，她抱着对方不会照做的想法才敢开玩笑，不曾想竟然被当真了。 既然有位力速双A，长得又好看的魔女“投怀送抱”，那就没有把她推开的理由。毕竟也不是直女，只有直女才会把人推开，凭实力单身。 “对女孩子温柔不是应该的吗？每一位女孩都是上天创造的宝物，应该被珍惜和呵护。” “你也曾经像现在这样抱着那位叫月的魔女？” 带酒气的呼吸洒在耳边和颈窝，被热气泼洒的地方变得又痒又麻，一阵舒爽的电流从尾椎骨向上流动，最后从躯干向各处散开。 瑞季动了动脖子，试图化解这份怪异的感觉。她可以确定藤永这家伙现在喝多了，酒精能促使一个平常压抑自己本性的人释放真正的自我。 心思细腻敏感，喜欢在人前故作深沉，时常胡思乱想……藤永好像比静流还像少女。静流的性格干脆利落，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在学校还加入了弓道社，简直是日漫里的标准模板。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静流，但喝醉酒的藤永悠夜比她可爱个1919倍。 “和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又突然提到她？” 藤永似乎很在意那位在地域性怪谈里遇到的神秘魔女。除了名字和样貌，瑞季对她一无所知。对方透露的信息少之又少，彼此也不交换联系方式，基本上就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以后在茫茫魔女海里不一定能遇到第二次。 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魔女那么在意，莫非藤永喜欢上月了？ “别打岔，你就说有没有……” “一起睡过那种穿衣服的觉，因为安全区被锁定在床上了，如果离开注连绳环绕的区域，我们都会被有害怪谈伤到。至于你说的拥抱，我百分之百肯定没有发生。别说我啦，我那些无聊的事情一点意思也没有。” “……”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瑞季不确定藤永现在有没有想说话的欲望，她是受不了沉默的。一旦局面陷入停滞，她必将勇当先锋爆费，推动局面。 “方不方便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事烦恼，我也好给你给开导。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也不会强求。” 像安抚年幼的孩子似的，她用很轻的力道抚摸藤永的头发。每根发丝都柔软光滑，摸起来手感很舒服。 藤永就是一只高傲的英国短毛猫，平常对人爱答不理的，只有心情郁闷才喜欢粘着主人蹭来蹭去。头发的颜色很很像英短的毛色，当成一只猫来看待完全没问题。 关于神秘魔女月的话题戛然而止。 “我大姐给我发了请帖——参加婚礼的请帖。婚礼在下周举行，我得跟老师请假才有时间去。二姐为了参加大姐的婚礼，特定从西伯利亚赶到开罗，婚礼要在尼罗河的客轮上举行。” “喜欢的姐姐要结婚，你见证她获得幸福，岂不是美事一桩，怎么会郁闷？还是说，你们姐妹的关系在不经意间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 “其实……问题不在我身上。” 藤永用手在空气中划拉一下，从一道裂缝里摸出一沓请帖。请帖的风格不尽相同，每一张都用不同国家的语言填写，展开后会变成立体贺卡的形式，上面有该国家的地标性建筑。 魔女们都会有各自的储物空间，便携式储物空间魔法需要通过学习掌握，空间的大小和魔女自身的魔力量和熟练度挂钩，刚开始学习的魔女能创造出一立方米的空间，算是很厉害的了。 “这些请帖有什么问题？” “你仔细看一看，她每次结婚都会给我发一张新的请帖，这里有十几张。” “等下，十几张全都是？” 瑞季仔细翻看每一份请帖，结婚的魔女有一位是固定的名字——藤永极千代。右边的区域，每一张请帖上的名字都会变化，世界每个大洲的魔女都有。 “厉害，竟然娶了十几个魔女，真是令人羡慕。” “母亲们很生气，警告我不要陪她胡闹，特别是父系地位的母亲，说我要是敢去就打断我的腿，虽然她做不到。” 藤永夹在姐姐和母亲们之间，状态比夹心饼干里的馅料还要混沌。 “我实在不想服从母亲的命令。我很喜欢大姐，也很喜欢跟她结婚的魔女们，就算大姐结婚一百次，我也不想缺席哪怕一次。” 今夜的叹息声格外绵长。 家事比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更难调和，尤其还是大家族的家事，比几口之家更复杂。 “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灰发青瞳的魔女，向瑞季投来求助的目光。 69.十分甚至九分享受 “很遗憾，我暂时还没想出什么好点子。参加婚礼的事先放一放，你也该休息了。” 瑞季用手指戳了戳手机屏幕。 澳大利亚当地时间一点半，早上四点半要起，她们只剩下三小时不到的睡眠时间。虽然魔女有多种方式消除睡眠不足带来的疲惫，健康睡眠仍然是必要的，身体健康的魔女魔力量也会涨得快。 生活作息不够规律的魔女，精神状态肯定不如规律的魔女饱满。一些普通人类的生理常识，在魔女身上同样适用。 藤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并没有从瑞季的怀里起身，身体变得绵软无力，脸颊烧红，如同一位戴上红色面具的能剧演员，只不过脸比能剧面具好看多了。 “抱歉……今晚话有点多。我感觉头有点晕，身体使不上力气……” “你喝多了。” “只是三瓶Victoria Bitter……酒精度才4.9%，怎么可能醉……” “是三大瓶。我记得你酒量不怎么样吧？每次参加宴会都尽可能用魔法稀释杯子里的酒，在参加前也一定会喝一些带醒酒作用的魔药。” “我听说酒精能融化烦恼。不仅仅是大姐婚礼的事……烦恼总是源源不断，没有尽头……我最讨厌的魔法理论课和礼仪课都没那么烦，还有那些该死宴会……” “嗯，我都了解。” 瑞季突然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如果拿这些秘密来欺负藤永，会不会看到她恼羞成怒的可爱表情？ 好像很有趣的说。 藤永则没有意识到刚才暴露了什么，又叨叨絮絮地吐槽两位母亲过于苛刻的精英教育，最后被酒精彻底放倒。 这些话别人肯定没听过，严于律己的学习狂魔女不会让不信任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不愿摘下面具。 至于为什么能听到，瑞季认为纯属偶然。恰好藤永喝了点酒，恰好她就在身边，酒后吐真言不只是一句空泛的俗语。 等第二天一觉睡醒，她可能什么也不记得。 “才喝三瓶4.9%的啤酒就醉了，确实有点逊。” 瑞季收拾好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投进距离最近的垃圾桶，接着把醉倒的校友背起来，返回营地。这次拍摄是露营拍摄，没有事先预订酒店。 入住酒店手续麻烦，离海滩也有些远，容易错过拍摄最佳时间，经过多次讨论，编辑组才将住宿地点定在海边。 营地里的魔女们还在狂欢，几位负责后勤的魔女在搭帐篷。帐篷款式是目前市面上最流行的圆顶帐篷，常也被称为蒙古包式帐篷，采用双杆交叉支撑的方式，组装和拆卸都十分便捷，顶部的腰绳被地钉稳稳固定在沙地里。 支撑杆质量轻巧，能够伸缩折叠，支起来的帐篷内部空间宽敞，缺点很少，营地里的魔女们用的都是圆顶帐篷，款式颜色统一，都是浅蓝色的帆布，外面有个大大的白色交叉双羽毛Logo，带“藤永财团”一行大字。 帐篷内还有小型制冷机，相当于便携式小空调，重量只有一本500页的《初级魔法术语注解》那么重，读幼稚园的魔女都拿得起来。 制冷机几乎没有噪音，使用的魔女可一夜安睡。 瑞季走得很慢，担心走快了会颠簸到背上的魔女。在路上碰到想打招呼的摄制组成员，她还会做出噤声的动作，提醒她们老板在睡。 藤永用的帐篷颜色和其他魔女不一样，是高贵的明黄色，体积也大一圈，很好地体现她在拍摄团队里的主导地位。 她的两位姐姐都先后放弃继承偌大的家业，宏伟的商业帝国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yysy，瑞季非常羡慕这样的烦恼。假如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指不定多快乐。谁不想当个生活枯燥乏味的有钱人？ 她掀开帐篷入口的布帘，一阵凉意扑面而来。 隔绝湿气和沙地热气的地面垫和竹席都铺好了，枕头和薄被等床上用品准备齐全，挂在帐篷内侧顶部的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亮。 帐篷颜色偏浅，容易透光，隔壁帐篷里几位魔女在热切地进行团体性生物学知识交流，交流动作的剪影被灯光映照在帆布上，看得人脸红心跳，直呼大胆。 “不愧是魔女。” 瑞季再次感受到这个种族的大胆，不爱墨守成规的精神。早上还有工作，只剩下三个小时睡眠时间，但就是玩。 剪影所展现的内容不够健康，最好是别看，免得今晚失眠。 她贴心地为藤永大小姐戴上眼罩，熄灭顶灯，替她把起床闹钟调好，设置响铃时间是早上四点。起床到清醒有一段特殊的困倦期，它是阻碍起床的最大障碍，如果没战胜它就一定会影响接下来的行程。 魔女是万能的，也受困倦的影响，二者之间没有冲突。 后勤魔女还准备了几瓶不同颜色的提神魔药，分红黄蓝三种颜色，提神效果依次递增，红色最弱，蓝色最强。 蓝色的提神魔药颜色很像加了深蓝色墨水的纯净水，味道比月给她喝过的强韧魔药更怪。风油精味只是刺激，不至于被划分到难闻的行列里。 提神魔药闻起来和毒药似的，里面还漂浮着一些半透明小长方体。 “这是……椰果？” 瑞季在扫过外标签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其中一行真的看到“含椰果”几个字。即使在魔药里加珍珠奶茶用的椰果，也不会让它变得好喝。 事情没到最糟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喝的。 安置好喝醉的藤永，脱掉鞋袜和法袍，掖好被子，瑞季准备功成身退，回自己的帐篷里休息，藤永一个咸鱼翻身，手脚并用，像只树袋熊缠绕在她身上，把计划彻底打乱。 这次的距离比飞艇上那次更近，近到不敢乱动。 “你到底是无意还是特意？” 瑞季判断不出藤永是否装睡。困倦感如约而至，她任由藤永抱住身体，闭上眼睛，让身体沉浸在睡眠的舒适里。 被一位漂亮魔女抱着睡的感觉不赖，十分甚至九分享受。 70.那就是无敌的 在稍显狭窄但舒适的圆顶帐篷里，瑞季睡得很惬意。只要有冷气和被子两大要素，不论外面环境怎么样，都影响不到里面的人。 短暂的睡眠时间转瞬即逝，好在瑞季在飞艇上已经补了很长时间的觉，从下午开始补到晚上，这次睡眠恰好当做午休。 魔女们的作息可以说完全颠倒，很多魔女凌晨上班，中午睡觉。作息正常的唯一要求是睡够3.5-4小时，其他随意。 睡了大概两个小时，帐篷外的天色还没亮。对面帐篷探讨生物学知识的动静还没停，帐篷的支架和帆布被内部力量震动，左摇右晃。 魔女们的嬉闹声时隐时现，她们耍了一整个晚上都舍不得歇息。 瑞季刚想吐槽这群魔女的精力是没有穷尽的吗，发现藤永大小姐已经醒了。但是，她不能立刻发出声音。 藤永在换衣服，她睁开眼睛的瞬间，一片白得像积雪背部自行闯入视线。 仅仅是背部就看得出主人平时有在健身，不依靠魔法让身体线条保持匀称优美。用魔法保持的身材和自然锻炼得到的身材有些不同，魔女之间能感觉得到。 自然消耗卡路里的魔法要构建术式，只要构建术式就会留下施法痕迹。 背部是一位魔女身上最性感的地方之一，瑞季姑且算是个背控，对欣赏背部一事难以拒绝。连片的雪白色，纯粹无瑕，没有伤疤和胎记等容易影响美感的要素，任何褒奖都形容不了它的美丽。 大梦初醒的困倦消失无踪，注意力全都被那片罪恶的脊背吸引过去，连呼吸的速度都不自觉放慢了很多。 身体被一阵臆想产生的力量定在原地，嘴里不能发出声音，只有眼睛能动。 她用目光一遍遍描绘藤永身上优美的线条，把它们变成画面烙在脑海里，并由衷感到愉快。欣赏美丽的事物心情会变好，她只要能看着就很满足。 “早。” 藤永背对着她，穿上一件黑色的内衣。 “早……” 瑞季心里怕怕的。刚才“欣赏”美背的事情肯定被发现了，她还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化解尴尬。 穿好内衣的藤永转身面对她，美好的女性优势随着转身的动作轻晃。 “想看可以大方地看。我们是小时候一起洗过澡的交情，修学旅行的带队老师也相同，看过彼此穿泳装的样子，装矜持显得很虚伪，你不觉得吗？” “对，你说的都对。” 罪恶的视线被反弹回来，瑞季赶紧翻身面对帐篷的篷布。看对面帐篷里的魔女们动来动去的影子，好像比看着藤永要少点罪恶感。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没印象。我只记得才喝两瓶酒，太困了就睡着了，有没有发生什么令你困扰的事情？” “你睡得很安详。” “那就好。感谢你的照顾，为了答谢，中午我请你去悉尼歌剧院上的飞艇餐厅吃饭。”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被轻描淡写带过。既然喝断片的当事人什么印象都没有，瑞季也当做无事发生。大小姐必须永远保持最好的形象才完美，她不想成为凿开第一道裂缝的人，也不想拿藤永失态的事情以求增进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样的相处方式恰到好处，进一步太快，退一步又太疏远。昨天晚上的事，成了只有瑞季和悉尼的天空，星河跟海洋才知道的小秘密。 在帐篷里整理好头发和衣物，用洗漱魔法捯饬好个人卫生，瑞季跟藤永一起离开帐篷。隔壁帐篷“彻夜狂欢”的魔女们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看不出她们闹腾一晚上的疲惫。 一旦接受了自己行为的大胆，那就是无敌的。 营地周围全是魔女，的确没有担心的理由。 “早饭吃什么？” 瑞季摸着瘪下去的肚子，有点想念上辈子的早饭——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灌汤肉包，干炒牛河，淋上酱汁的肠粉和赫赫有名的螺蛳粉。 尤其是螺蛳粉，它的汤底简直让人上头。日式早饭和西式早饭味道不错，吃起来总是比中式少点滋味。 “三明治，搭配咖啡，红茶或牛奶。三明治有几种口味，金枪鱼，鸡肉和BLT三明治。” “BLT……不就是以培根，生菜和番茄片为主的三明治吗？大早上吃这么寡淡真的大丈夫，你的胸会长不大。”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喜欢大的。” 露出嫌弃的眼神，藤永狠狠咬了一口带生菜的三明治。其他魔女们吃的都是三明治，看起来很健康。没煮熟蔬菜味和烤面包片的香味，和海水的腥咸气息混杂。 所有魔女匆忙吃过早饭，趁着还没天亮，摄影团队各就各位，一些拍摄所需的道具和设备也都提前架设完毕，只等日出来临。 造型师是魔力充盈的大魔女，技术彻底脱离了长达两三小时的长度，达到十分钟内搞定的极高效率。拍水着写真不用化太精致的妆容，关键词是清淡自然。 只见她响指一打，化妆台上的化妆品自动打开盒盖，粉扑和化妆刷在流淌的魔力中自动完成上妆，快得像一阵从耳边吹过的晨风。 “接下来是服装。立刻把你身上这套脏兮兮的布料脱下来，一点美感都没有，完全不配出现在《Honey》杂志的镜头下。” “它很干净。” 瑞季不能反驳造型师的要求，换衣服是拍写真最重要的一部分内容。穿得不好看，拍写真就没有意义，订购杂志的魔女们心心念念的肯定是水着。 第一套写真，造型师并没有马上要求她穿布料很少的泳装。 里面穿决胜内衣，外面穿有点松垮的七分袖半透白衬衫，下装是长度很短，包裹臀部的浅蓝色短裤。水着写真要求的颜色不花里胡哨，给读者造成视觉冲击的源头是模特，而非衣物。 和衣服搭配的鞋子也尽量走简约风，造型师魔女要求她穿上白色的休闲鞋，以免颜色喧宾夺主。黑色的长发自然散开，体现它的飘逸感。 沐浴着悉尼清晨的海风，瑞季两条腿凉飕飕的。 71.玩具 瑞季理所当然地成了场地里的中心人物，被各种摄影器材和戴工作证的魔女包围。 知名时尚杂志的摄影现场和几十块钱的影楼不可能相提并论，道具和服装也都用心准备，和几十块钱的廉价质感不搭边。 面对镜头，她其实有亿点点紧张。 私人写真只面向少部分人，有机会看到它的人只有十几个，可能更少，只有寥寥数人。大众写真面向整个关东地区，其他地区也会销售关东发行的杂志，某种意义上这套写真要面向全日本的魔女。 被那么多魔女欣赏自己的容貌和衣着，得到和偶像魔女，艺人魔女一样的待遇，除了紧张还有点兴奋。 不同于沽名钓誉者喜欢站在镁光灯下展露，炫耀自我的心情，她兴奋的关键在于泳装。 她从梦想着能光明正大穿上泳装和各种女性装扮的人，变成了能随意穿的人，还是颜值出众的少女魔女。 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穿泳装出镜拍写真是发挥优势的机会，向整个日本的魔女展示颜值和身材，说不定以后能给家里的神社打个广告。 神社的财政状况岌岌可危，只依赖静流每个月揽的小单子很难支撑神社的运营。她们的学费，伙食费，购买法术材料的费用，疑似以后购买【狭间空间】的费用，加起来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狭间空间是狭间里的安全区域，带有安全系数非常高的结界，目前魔女们还没完全弄清楚它的原理，暂时无法用当代魔法和科技复刻出相同的事物。 每个狭间空间彼此独立，空间内自然形成一个稳定的生态系统，有陆地，天空和海洋，还有各种动植物和矿产资源，运气好还能抓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当坐骑。 狭间空间和狭间并不属于同一个维度，确切来说，它是夹在狭间和现世中间的巨大裂缝。这样的裂缝成千上万，根据资源丰富和开发难易度，内部生态地理环境不同，售卖价格也不同。 差的只要几百万日元，好的可能要上亿日元。 静流的理想是买个质量一般的狭间空间，起步价2000万日元，比浮空岛还贵。一座环境优美的浮空岛才只要1000多万日元，比狭间空间便宜将近一半。 在瑞季看来，狭间空间是有钱人的玩具，相当于藤永这样的富家魔女在物质生活条件溢出的基础上，买辆兰博基尼跑车当挂件。 等什么时候自己能邂逅一位魔女，坠入爱河，和对方成功创业再考虑狭间空间的事，除非那位魔女一开始就是富婆，经常扔给自己几千万日元零花钱买“玩具”。 没邂逅富婆魔女之前，只好先辛苦打拼了。 瑞季看向远处深蓝色的夜幕和一望无际的太平洋，一缕刺眼的金色从东边升起，撕裂黑夜，向海面喷洒金色的浮光。 摄影师魔女将镜头对准瑞季的侧面，寻找合适角度。道具师魔女为她准备好一盏欧式提灯，灯火的颜色和藤永的瞳色很像，像浅滩海水一般透彻的青蓝。 火光映照着瑞季的脸颊，以鼻尖为中心，形成一条明暗的分界线。 “保持现在的姿势不动，眼睛看前面的棕榈树。” 藤永穿得严严实实——长裤，防晒外套和沙地运动鞋，露在外面的只有脸和手，头上戴着魔女帽，手握交让木法杖。 法杖的作用是指挥现场工作，她的样子很像建筑工地的工头。 “……” 瑞季按照指示做出提灯凝望的动作，等待摄影师魔女按下快门。随着几声动听的“咔嚓”，摄影师魔女连续说了几句“很好”。 接下来是拍最关键的一组，摄影师魔女要抓拍瑞季在站在初升旭日前的画面。瑞季必须得走到浅滩，让日轮成为自己的陪衬。 提灯被道具师魔女倾斜摆放在旁边的沙地，灯火变成明灭不定，远处的夜幕势头越来越微弱，海平面下的阳光以迅猛蓬勃的势头迸发，犹如火山喷发的刹那。 覆盖在这片大地上的灰色薄纱被燃烧的红光侵吞殆尽，来到一天之中最动人的时刻。 摄影师魔女的快门按个不停。 被一群魔女注视着，开始有点紧张，等适应摄影团队的节奏，瑞季就没有任何压力了。按照大小姐的意思摆出姿势，定定待在原地的工作，比去工地当打灰魔女轻松千倍。 打灰魔女要不停损耗自己的魔力和精神力，把砖块从一个地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有时要扛几百斤的玻璃，享受996福报，生活“惬意”。 拍完太阳初升的写真，悉尼正式进入新一天的清晨。 阳光为海面漂浮云雾和浅蓝色的天空染上一层华丽的金黄，云层在金色的光芒中燃烧，银色的细沙和阳光呼应，在晨风的吹拂下泛起银色波浪。 “现在脚踩进海水里，用手扶住魔女帽的帽檐。” 藤永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好。” 瑞季先回应她，然后压住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的魔女帽。 “等下我会发出信号，听到信号立刻松手，摄影师要抓拍帽子飞起来的画面。” “了解。” 进入工作状态的藤永，拿出比学习魔法还严谨的精神。杂志的销量和藤永财团，以及她的个人荣誉挂钩，拍摄写真不能当成随意的街拍来对待。 白色的运动鞋被透明的海水浸过一半，它的面料是狭间空间里发现的白色冰龙龙皮，防水性max，穿着深潜到水下也不会湿，黑色款很适合雨天穿，既不会脏又不会进水。 等瑞季移动到合适的拍摄点，藤永对她发出信号。 “松手。” 恰好一阵晨风从指尖穿过，拍摄用的魔女帽松脱，黑色的长发被自然吹起，瑞季就像从海底走上陆地的深海魔女。 深海魔女素来以美貌著称，是魔女界最神秘的分支。她的侧脸内敛优雅，不似欧美的魔女明媚张扬，的确有几分深海魔女的气质。 快门声持续了半分钟，摄影师对自己刚才的作品很满意，和旁边的藤永侧身交流，探讨接下来的行程。 和日出主题相关的第一组拍摄计划到此结束。 72.澳洲之星 拍完第一组，摄影团队又紧锣密鼓地筹备下一轮拍摄计划。拍摄没有那么正式，是风格随意，场景不固定的街拍，很考验摄影师魔女的功底。 街拍要捕捉被拍摄者的服装搭配和各种细节，比如表情，以及身后的背景，突出街头时尚的核心。 有很多魔女会为了提高自身知名度，愿意接受摄影师魔女的拍摄，并允许她们使用和发表带自己肖像的照片。 这次街拍计划不是藤永一时兴起的产物，《Honey》时尚杂志除了最核心的水着写真板块，还有很多宣传产品，比如服装，鞋子，扫帚，化妆品和手提包的板块，甚至还有宣传宠物和坐骑的，街拍能很好地体现这些产品的魅力。 瑞季参加街拍的费用已经算在20w日元里，街拍还有个好处，能让她顺带在悉尼的大街小巷游览一番，因此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只要不去工地打灰搬砖，稍微辛苦一点的工作也无所谓。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哪？” “达令港。” 藤永轻点手机上的电子地图，目的地在悉尼市的西北部，是悉尼最著名的地标之一，同时也是悉尼最著名的旅游和购物中心，举行重大会议和庆典的场所，每天有大量魔女往来其中，络绎不绝。 达令港建造了大型空艇和空轨站点，附近是悉尼中央车站和客运码头，周围分布大量建筑群，建筑和建筑组成各种功能区，她的目的是综合性商业区的飞行扫帚销售中心。 那家店叫“澳洲之星”，是整个澳大利亚最知名的飞行扫帚品牌，总店在首都堪培拉，悉尼的店规模也不遑多让，规模隐隐有超越总店的势头。 藤永财团和澳洲之星有合作，两位母亲意在锻炼女儿独当一面的能力，特地让她处理杂志社积压的工作和分公司的业务，其中一项就是替分公司宣传澳洲之星出品的扫帚。 碰巧这家店之前签约的魔女因为绯闻和犯罪行为受到起诉，上个月去空岛监狱踩缝纫机去了，急需一位魔女接档。 负责人看了藤永发过去的照片，觉得瑞季很适合当新的代言人。即使是临时的，也能让那些以外貌协会自居的魔女愿意掏出钱包里的钞票。 拍写真可能只是顺带，真正目的是宣传品牌。 “我有广告费拿吗？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不干，除非你给我找几个漂亮的澳洲魔女一起玩（bushi）。” 瑞季最关心钱的问题。 “澳洲之星会送你一把最新款的魔力充能扫帚，它比东京的最新普通款贵，也更好用，在东京的分店可能要卖60w日元，送一年无条件换新，五年保修。” “这么好的业务，请务必多来一点。” 扫帚一位魔女最不能没有的东西，假如澳洲之星愿意送她一把当广告费，拍写真的钱就能省下来，成为自己私人金库的存款。 只要攒1000万日元，就能实现初步的财富自由。 以后静流迟早要和一位不错的魔女结婚，孕育她们共同的后代，她总不可能和妹妹一家住在一起，影响别人的妻妻生活。 自从失去两位母亲，静流开始渴望一个完整的，温暖的家庭。随着年龄增长，这份渴望与日俱增。能给予长久家庭温暖的人肯定是妻子，而不是姐姐。 虽然她今年才16岁，离日本魔女法定结婚年龄还早，但恋爱起码得先谈着。 回头去别的神社给静流求一个保佑姻缘顺利的御守好了，瑞季心想。眼下要先完成在澳洲的工作，把新扫帚拿回家。 一行魔女骑着扫帚在悉尼的空域疾驰，穿过空岛，和来自世界各国的魔女擦身而过。 达令港上空的大型浮空商业区，最繁华的综合性购物街，巨大电子屏幕不断滚动，播放广告。纽约时代广场也有一个相似的大型屏幕，只需要40美元就可以投放一个长度15秒的广告，让经过时代广场的人看见投放内容。 藤永财团财大气粗，肯定经常买那里的广告位。 达令港的屏幕也有在播放藤永财团的广告，魔法书，能浮空行驶的汽车和一些扫帚配件，杂志书刊的宣传占比很大。 “我的宣传片和照片有没有可能出现在那块超大的屏幕上？” 瑞季指着刚好播放到《Honey》杂志宣传广告的屏幕。 “不是可能，是一定。你会在短短的一分钟广告里走向整个达令港，接着是悉尼，再到澳洲。最近澳洲之星的旗舰店店长对亚洲魔女兴趣狂热，也有搬到日本生活的想法，过段时间要和一位东京的魔女结婚。她看到你的照片非常兴奋，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带来。” 提起澳洲之星的店长，藤永的表情突然很嫌弃。 “见到她的时候，你尽量离远一点。不然……” “不然会怎么样？” “她很热情，喜欢拥抱每一位刚认识的魔女，你可能会被闷死，真正意义上的。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差点窒息，从那之后我都会婉拒她的拥抱，以握手当见面礼仪。” 能让大小姐感到畏惧的魔女，瑞季突然很感兴趣。 穿过商业区最后一段空道，双脚终于踏上坚实的浮空岛地面。浮空岛的设计风格偏英式，跟澳大利亚以前被英国殖民的经历有关，澳大利亚东岸的新南威尔士也是由1770年的航海家魔女库克船长发现并命名的，并一直沿用至今。 下面是西式现代风的街道，上面是英伦风古典街道，有种时光倒流，回到蒸汽时代的即视感。蒸汽时代风格的浮空岛是达令港的著名旅游景点，尤其适合拿来拍照，当作照片的背景。 澳洲之星在悉尼旗舰店的就在空岛正中央，招牌上有一个巨大的黄铜齿轮和扳手。齿轮和扳手是货真价实的金属制品，应该有几百斤重。 旗舰店装修风格也很古旧，完全不是2023年常见的。 店里的魔女穿灰色百褶短裙，灰色马甲和短袖衬衫，戴领结，搭配宽大魔女帽，打扮得比较正式。来店里看扫帚的魔女很多，没有一位店员魔女闲着。 瑞季当即被店里的数百款不同的扫帚给吸引了目光。 73.威尔士公主1770 看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扫帚和扫帚配件，瑞季首先想到静流现在用的扫帚型号。姐妹俩的扫帚都是只带有飞行驱动模块的老式暗轮2000，探照灯还得额外充能。 澳洲之星只送她一把扫帚，静流还得继续用暗轮2000，除非她舍得换新的。 难道就没有一个完全的办法，能让她们都换上新扫帚用？ 向其他魔女借钱和贷款首先要排除，那就只剩下自己赚钱买了。又或者，将60万日元的扫帚拆分成两把30万日元的带回去。 计划是美好的，计划里的物品是触手可及。按照藤永的要求把宣传扫帚的广告拍完，就能白嫖几十万日元。 那么多上高中的魔女宁愿冒着被退学的风险也要去打工，也跟扫帚和魔法书高昂的售价有关。要将一位没有任何经验的魔女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为社会做出贡献的魔女，费用绝不会少于2000万日元。 缺钱永远是卡住一位魔女进修的最大阻碍。 澳洲之星的王牌扫帚是被摆在大厅正中央，最靠近门口的“威尔士公主1770”。它是藤永提到要拍宣传片的那款整个澳大利亚最热门的飞行扫帚，就连日本扫帚店也有它的身影。 灰蓝色的金属外壳，象征环绕澳大利亚的海洋的颜色。 扫帚外壳坚硬，使用从塔斯曼海海底产出的E43钢，经过上百道工序精心制造。E43钢的形状像钢丝球，通体灰蓝，是魔女世界线里著名的贵金属，学地质学和物理学的魔女会学到相关知识，瑞季也仅仅是涉猎一点的程度。 她将放在架子上的试用款拿在手里，肆意感受它的美好。 价值6600澳元，相当于60万日元的飞行扫帚，初次触碰时触感清凉，最外层有一部分做成了磨砂质感，有防滑作用，便于携带和抓握，坐上去时屁股不容易打滑。 扫帚头用通体金色或银色的植物枝叶加工成，颜色高贵，质量上乘，直接创飞普通高梁穗和扫帚草制作的扫帚头。 尾部有一个像排气孔的装置，在飞行时能拖出带颜色的炫光，有几十种颜色任选。 瑞季很想试用几分钟，短暂体验一下大洋洲中产阶级魔女的生活。 “好厉害……” 东京银座的普通扫帚店完全败了，如果是东京最知名的“比良坂”牌充能扫帚，或许能与之一战。比良坂在外形上已经输给了威尔士公主，性能方面不清楚，因为瑞季都买不起。 货架中间走出一位打扮得很休闲的魔女，和这家优雅的店铺格格不入。店员们都按照蒸汽时代的风格着装，店铺的货架，内饰，墙壁，地板和屋顶也都和达令港地面商业区区分开来，只有她无法融入。 头戴有金色帽围的魔女帽，浅蓝色修身长裤，黑色T恤和淡灰色半透明防晒外套，脚上穿黑色马丁靴，十足的游客装扮。 外貌符合西方白人魔女的要素，皮肤白，个子较高，五官立体，头发是偏向黑色的深蓝，发梢有一片渐变区，颜色由深到浅，浅色部分是亮眼的青蓝，眼睛颜色接近快破晓时的天色，呈现出迷人的浅紫。 她身上很有海洋的气息。 “欢迎光临。” 魔女的声音很温和，比店里的店员魔女还有吸引力。她的声线带有一点磁性，跟耳朵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听她说话的时候，瑞季的耳朵有点痒痒的，很舒服。 藤永对这名魔女的出现并不意外，并向对方伸出手。 “我是藤永财团的代表，《Honey》杂志日本关东分社的代理社长藤永悠夜，我们去年夏天见过一次，威廉姆斯小姐。” 被称为威廉姆斯的魔女浅浅一笑，回握藤永的手，迫不及待地看着一旁的瑞季。 “这位就是我们选中的魔女小姐吧？果然长得很漂亮。” “我是从东京来的佐久间瑞季，初次见面。” 瑞季用标准的英式英文向对方问候。 英文是魔女必修课之一，上辈子她学得很认真，和外国魔女交流起来丝毫不慌，也不会讲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日式英文。 “我是长空·威廉姆斯，名字可能有点奇怪，这确实是我两位母亲共同讨论之后取的。她们年轻的时候曾到中国留学，于是往我的名字里加了汉字。” 长空比一长串的外国名好记，瑞季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位名字中西合璧的魔女就是藤永要来找的澳洲之星悉尼旗舰店店长，即使她打扮得一点都不像一家大店面的管理者。 “佐久间小姐，很高兴能认识你。” 长空·威廉姆斯即将践行她拥抱狂魔的特质。她很大，但不是指年纪，而是女性优势。T恤被女性优势撑起，汹涌程度胜过曼利海滩度假村的深水区的海浪，真正的海浪尚不及这位魔女带来的震撼强烈。 用佐久间式size评价法则评价她，应该是D.5和E之间。 “我也是。” 瑞季巧妙地躲开对方的拥抱，换成握手。长空不是个喜欢胡搅蛮缠的轻浮魔女，也从未对店里的魔女和客人动手动脚，仅仅露出一点被拒绝的遗憾表情。 “时间紧迫，我们必须马上拍摄威尔士公主1770的宣传片，至于招待你们的事只能先延后了，很抱歉。” “没关系，我们今天傍晚拍完写真就要回东京，招待的事再等下次吧，不用麻烦。” 藤永摘下遮阳墨镜，扔进自己的储物空间里。 摄影团队的魔女们在店里的休息区休整片刻，不得不马上进入新的拍摄流程，几乎没有多少休息时间。 拍了日出之后是连续不断的街拍环节，现在是拍摄宣传广告片。瑞季是有些心疼她们的，不过大家都重任在身，她没有理由卸下别人的职责。 没有哪项工作不辛苦，她这个负责被拍的也不轻松。 “衣服还要不要换？比如换成蒸汽时代的优雅小短裙，打扮成符合这家店主题风格的淑女。” “不用换。”x2 长空和藤永异口同声。 74.自由的气息 瑞季心里窃喜。 换衣服跟化妆很麻烦，她其实懒得换。能穿一套衣服从头拍到尾才是最理想的，虽然不可能那么轻松。 她在得到允许之后，把澳洲之星扫帚店的照片拍下一份，录了一段简短的视频发给在九州的静流。静流刚好在恰午饭，看到信息立刻回复。 静流：早知道我就跟来了，可恶，凭什么姐姐能在国外吃喝玩乐，还有澳大利亚美女在旁边。 瑞季：店长很喜欢亚洲魔女，还没女朋友，要不要介绍给你？我有她的邮箱和电话号码，还有Line账号。 静流：我不喜欢作风太开放的魔女，西方魔女的私生活很混乱，很多魔女都抱怨孩子不是自己的。别操心我的事，好好拍你的写真和广告。今晚会很忙，大概率回不了信息，明天见。泳装照发我一份，我想康康你发育得怎么样。 瑞季：我身材不错，挺结实的。 等了几分钟，静流再也没有回复，肯定又去忙着工作了。 高中生魔女比她这个前任社畜还要勤勉，瑞季萌生一阵强烈的罪恶感。假设静流有机会拿到威尔士公主1770飞行扫帚，想必能高兴好几个月。 其他澳洲之星品牌下的扫帚也不错，和摆在最显眼位置的那款放在一起，不说云泥之别，也差了银座几个丁目。 王牌产品和非王牌产品的吸引力，就像公主和女路人的差别。那把灰蓝色的扫帚，越看越有海滨国度贵族淑女的气质。 拍宣传片的地点就在达令港附近的邦迪海滩，它面向太平洋，沙砾金黄柔软，是新南威尔士州两大冲浪度假圣地之一，也是澳洲传统冲浪救生训练基地。 一堆喜欢挑战极限，享受刺激的魔女夹着冲浪板，趁着浪头变高赶紧跃上，完全不把人身安全当回事。 理论上魔女不会淹死，但也只是理论上。 当魔女魔力耗尽，身处大海，怎样努力都够不到岸边和漂浮物，等体力耗尽沉入海底，除非运气好有别的魔女搭救一手，否则死路一条。 学会能在水中自由呼吸的【深潜魔法】另当别论，它是一项稀有度很高的魔法，卖得很贵，普通大魔女都买不起，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瑞季为那些勇敢的弄潮魔女捏一把汗，并发誓绝对不会去冒险。 万幸的是拍宣传片不用她骑着扫帚冲浪，把宝贵的生命踩在脚下，交给无情的海浪裁决。日本每年在海边失踪的魔女有几十到几千不等，可见魔女想把自己作死还是很容易的。 摄影团队辗转到一片空旷的海滩，照例是架设各种乱七八糟的设备，补一点妆，跟两位长空·威廉姆斯和藤永探讨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这次拍摄由威廉姆斯小姐主导，我只负责提一点建议。” 藤永把决定权交给了澳洲之星的店长。语气冷淡，但尊重绝对给够。 她们有过合作经验，了解彼此的行事风格，交流过程很顺利，藤永对长空提的拍摄手法和演绎风格表现出高度认同。 瑞季从不插嘴，默默记下几个拍摄要点。 一分钟长度的宣传片，总比拍电影和电视剧要快多了。电影和电视剧以月为单位计算，广告可能一小时就拍完。 拍摄速度取决于拍摄者的技术和被拍摄者的状态，现在有一流的拍摄团队，瑞季的状态也很饱满。金钱和崭新扫帚双重激励，想让她丧失工作激情都有点难度。 长空用黑胡桃木法杖轻点前面的沙地，法术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开始拍摄的时候，你骑着威尔士公主1770，也就是本次宣传的商品，来到我刚才指定的位置。你使用全知之眼魔法，会看到沙地上标记魔法的闪光。到指定位置之后，要演绎出看见海洋的惊喜，迫不及待地从扫帚上下来。 藤永小姐，能拜托你示范一下吗？” 压力来到了藤永这边。 让一个不爱笑的人露出惊喜的表情，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藤永没拒绝，还真的骑上那把高贵的扫帚飞到待机地点，再慢慢飞近摄像机范围里。 然后她笑了，笑得像个天真无邪，没有任何压力和负担，仅仅是来澳大利亚的海滩观光的少女魔女。 “演得还挺好。” 瑞季没看出有表演痕迹，演绎过程相对流畅自然，既然她自己都能完美地演绎角色，为什么还要花钱找别人来拍？ 家里钱太多花不完，要想点办法把它们散出去？ 也不是没有可能，藤永对自己的母亲们很有意见，不够成熟的年轻人和家长置气的方法就是大手大脚花钱，以此满足发泄情绪的目的。 长空像是窥视到她的内心，补充到：“藤永小姐不喜欢在公众面前展现自我，对抛头露面的行为很抵制，我也多次建议她出任宣传片主角，她都会拒绝我，态度坚决，大概是……有些害羞？”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真正的原因只有她本人知道，旁人不方便询问，但肯定和家庭环境脱不了关系。 以艺术作品一贯的创作套路分析，出生在有钱人家，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魔女，多少有点不可调和的心理问题。 瑞季将它们称为精神层面的富贵病。 “佐久间小姐比藤永小姐更放得开，有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比藤永小姐更适合参加宣传片拍摄。她身上有无形的枷锁，那些枷锁称为禁锢她的障碍，而我们主打的产品推崇解放自我，奔向蓝色的大海和天空，在一众日本魔女的照片里，我一眼就选中了你。” 长空眯起浅紫色的眼睛，将一把崭新的扫帚和束发的发圈交给她。 “等飞到指定位置，你的双脚踩上沙滩，站在旁边的藤永小姐会给你信号。接到信号之后，你先摘掉帽子，松开手让它飞起来，接着扯掉发圈，让头发在风中飞舞，主打一个头发的飘逸和柔顺。” “你们这是给洗发水带货吗？” “不是，因为你们日本魔女的头发是黑色的，像瀑布一样美丽，被海风吹起来的画面很美。” “明白了。” 外国魔女对亚洲魔女的黑发似乎有种近乎痴狂的迷恋，瑞季撩了撩发丝，对它的手感很满意。 75.这么说你很勇喔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步骤，也是最关键的。” 长空将法杖指向拍打岸边的海水，一束蓝色的光线注入水中，掀起一阵半人高的浪花。浪花势头不猛，对魔女造不成伤害，只会弄湿身上的衣服。 被海水泼洒过的沙地留下一片褐色水渍，在强烈的日晒下升起淡淡的白色水雾。潮湿的雾气裹挟着海水的咸味，以及烈日的温度。 “我们的想法是用刚才的魔法攻击海水，让海水洒到你身上，营造出你被海浪不经意间浸湿衣服的氛围。” “湿身诱惑？” “就是这个意思。现在的魔女很挑剔，模特衣服穿得多有意见，穿得少又吐槽‘这又不是在拍那种足不出户，但影响世界的武术恋爱电影’我和藤永小姐经过讨论，决定尝试一下朦胧感。 我们曾经在日本的伊豆海滩散步，发现几位在泳装外穿白衬衫遮阳的魔女。那种朦胧不清，若隐若现的视觉效果，让我辗转难眠。” “承认吧，你们俩就是好色。” 瑞季偷瞄在旁边发呆的藤永。 藤永低头戳手机屏幕，手指速度飞快，八成在跟东京那边的两位母亲汇报工作进度。 每当工作进行到一个阶段，她都会抽空发信息，说是还没能做到完全依照自己的判断来决定一切事务。一个高中生魔女能达到这种程度，其他身份普通的魔女已经很羡慕了。 很不巧，瑞季就是其中之一。 本该是成熟魔女处理的事提前落到她肩上，还能处理得有条不紊，摄影团队里的魔女们背地里也发出赞叹之声。 赞叹她是一个青涩的魔鬼。 长空轻拍瑞季的肩膀，“别光顾着看藤永小姐，完成工作也很重要。关于拍摄的要点已经介绍完了，等海水泼在你身上，让衬衫变得透明，你只需要露出自然不做作的笑容，不去特地看着镜头，最后骑上扫帚升空，飞向大海就行，我会骑扫帚在海面上用标记魔法为你画出飞行轨迹。” 拍摄流程过于简单，让瑞季差点说出“钱真好赚”的感慨。 众所周知娱乐圈的钱最好恰，一些魔女明明没有演技，长得也普通，却能赚得盆满钵满，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拍一条宣传片就赚到几十万日元，她不敢想真的进娱乐圈能赚多少钱。到时每年收入都得按亿日元计算，别说一座浮空岛，买下一片浮空群岛也轻而易举。 瑞季对娱乐圈没有兴趣，所以买浮空群岛只是妄想。 “我没有在看藤永。另外，可以开始拍摄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拿好昂贵的威尔士公主1770扫帚，从出发点——一棵十几米高的棕榈树的树荫下飞出，飞行高度接近贴地飞行，双脚离沙砾只有不到半米。 跟着标记魔法画出的轨迹飞行，接着是被“不经意间产生的浪花溅湿衬衫。 穿在下面的决胜内衣恰好是为这时候准备的，黑色的轮廓和肌肤在浸湿的半透明衬衫下若隐若现，极尽诱惑之能事。 颜色浅一些的内衣效果不好，颜色鲜艳又落于俗套，决胜色永远不会出错。 衣物被海水泼湿的瞬间，藤永的手机没拿稳，掉出手心。思绪跟随目光移动，锁定宣传片的女主角，不舍得错过任何一帧画面。 耳朵听不见海浪声，摄影设备工作的杂音，眼睛看不见一望无际的海洋，天空和金色沙滩，唯一记得的只有水珠滑过魔女侧颈，浸湿衣领，让衬衫变透明的画面。 她第一次觉得澳大利亚的阳光如此炫目。 等瑞季按照飞行轨迹飞向太平洋远方，结束拍摄，藤永才慌忙捡起脚边的手机。所有人都没注意她的异状，脸上的表情也顺利恢复成不会出错的冷淡脸。 不被人发现的失态，那就不是失态。 藤永很擅长自我安慰，这样做能让她好受些，减少一部分精神内耗。 宣传片的拍摄基本一次过，长空·威廉姆斯和藤永在设备上反复观看成片，瑞季走进帐篷里，准备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再披一件防晒衣。 海滨城市的紫外线强度超标，皮肤再白的魔女也经受不住黑色素沉淀，迟早要变得跟非洲魔女一样黑。 防止黑色素沉淀的魔法还没学，要专门去魔女书屋买魔法书单独修习，手边只有防晒霜勉强可以一用。让皮肤里黑色素含量变少的魔法更复杂，卖得也不便宜，在静流那里属于“无用消费”，在高中毕业之前都不用想。 “待会儿还要拍泳装照，希望回去的时候别变成黑炭，不然以后怎么邂逅富婆魔女……” “年纪轻轻就想邂逅富婆，这么说你很勇喔？” 藤永跟着她走进帐篷，手里多了个白色的纸袋，纸袋外也有交叉双羽毛Logo。 “我超勇的。话说……你不应该在外面和店长小姐交流生意上的心得吗，来这里看我换衣服干嘛？” 双手自然地护在胸前。 “你要换的衣服在这里。东京那边临时有事，我今晚12点之前要回到家，计划临时变动，剩下的写真就地拍摄，不去曼利海滩了。悉尼歌剧院的飞艇餐厅也没时间去，很抱歉，回头请你尝一尝东京最好的怀石料理。” “没差啦，我只是个蹭饭的，去哪里吃对我来说都一样。既然你时间紧，那就早点拍完早点回东京，我马上换衣服。” 瑞季拆开白色纸袋，里面是一套布料很少的黑色比基尼，很符合杂志读者的口味。 跟黑色比基尼搭配的还有一块浅蓝色沙滩纱。沙滩纱是围在腰上拿来遮阳的海边装扮，适合在海边容易害羞的魔女使用，减少暴露的皮肤面积。 “穿上它，我预计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全部拍摄任务，接下来全部成员到附近餐厅吃午饭，之后返回东京，辛苦你再坚持一下。刚才的表现很好，威廉姆斯小姐对你很满意，送给你的新扫帚已经准备好了。” “满意就好。” 帐篷里只有她们俩，于是藤永开始期待能看到自己期盼的画面——佐久间瑞季一脸羞涩地捂着脸颊，说“你在这里我怎么换”。 让这位摆烂魔女羞耻的时候终于到了。 76.哎哟，你脸红啦 遥想当年，瑞季还是个看到其他魔女穿短裙就会脸红的纯情孩童。让她在别人面前换衣服，就会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用魔法炸出一个狭间空间躲进去。 时过境迁，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现当时的情景。 瑞季受到绝对压制是藤永从英国回到日本之后最大的愿望之一，可惜在学校一直没法实现。高二年级的学生之间流传着莫名其妙的谣言——A班的尖子生藤永悠夜私底下喜欢霸凌D班的佐久间瑞季，频率很高。 霸凌根本是无稽之谈，她对霸凌其他魔女向来没有兴趣。 还有一种谣言，描述她和瑞季之间是不正当关系。两人不是将来要结合并组建家庭的恋人，而是做了一切恋人之间能做的事，却以金钱作为承载这段关系的桥梁，相当寻欢作乐的魔女客人和新宿歌舞伎町一条街里的公关魔女。 谣言一般是能多离谱就多离谱，一开始，藤永还有心思辟谣，跟乱传谣言的魔女解释真相。可惜那些传谣的魔女已经把这种行为当成乐趣，抑或是对自己心存妒忌，非但没收敛，反而越传越广，连一街之隔的东京都立新宿魔女高中的魔女都知晓。 最后乱传谣言的魔女被退学处理，瑞季也变得越来越不想上学，向学校申请了休学，理由是“上学太无聊不想上”。 藤永和瑞季见面的机会很少，每个月可能都不到三次。 趁这次机会，她必须要让其娇羞，用眼睛记录下整个过程。 瑞季并不知道眼前的校友兼童年好友内心经过怎样复杂的活动，大方地解开衬衫扣子，把帐篷当成自己的房间，旁若无人地卸下外部装甲。 “你……难道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场景让藤永吓得后退一步，差点被地上的杂物绊倒。 日漫经典平地摔桥段，只不过发生在别人身上。瑞季没怎么思考，顺势闪过去把人扶稳，什么拥抱旋转对视一个也没有，普通的搀扶没必要搞得像拍烂片似的。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谢谢，我没事。” “生理期？” “魔女可以用魔法控制生理期的时间长度和到来日期，减轻痛苦，你觉得我会在工作时间受到它的困扰吗？” “你要是不舒服就坐着，别太勉强自己。” 瑞季把湿掉的衬衫搭在椅子上，接着解开了腰上的皮带。 藤永有些惊讶。虽说魔女的道德值可能会随着她们的成长变得越来越低，羞耻心也是道德的组成部分。瑞季年纪轻轻就变得这么胆大妄为，很难想象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来自早稻田魔女大学的明日之星，也有不少堕落成歌舞伎町头牌的，因为钱太难赚，为了钱，许多魔女迷失本心，挑选一条相对轻松，在道德层面容易受到谴责的道路。 现在的瑞季很危险。 出色的脑补能力迅速构建出一幅画面——瑞季穿着露出肩膀的和服，站在夜店门口招徕魔女客人进店玩玩。 那一定是地狱绘卷，静流会被她的姐姐给气晕。 瑞季的声音撕碎了刚脑补好的画面。 “能不能帮我一下？你选的这套泳装还要绑带，我担心待会儿绑不牢出现拍摄事故。” “别多想，这套泳装的材料很结实，6级以下的法术很难破坏。” 藤永答非所问，思绪混乱得难以梳理清楚。她今天是有那么点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哪有问题。走神的次数变多，在绝对不会出错的小事上竟然多次失误。 把食盐当场砂糖加进咖啡，可乐当成酱油，袜子穿反…… 自从看了那段宣传片，脑子就坏掉了，眼前不断回放瑞季被海水浸湿，内衣在衬衫下若隐若现的画面。 泳装绑带近在手边，她却犹豫要不要继续。 前面可是深渊啊。 “弄好了。” 见藤永无动于衷，瑞季对着镜子自己摆弄，发现绑带也没那么困难。上辈子不能穿泳装，这辈子心怀感激地穿上，顺便被镜子里天人之姿的魔女迷倒。 这副身体失去校服和法袍的约束，仅以布料少得可怜的泳装构成防线，再加上淡蓝色的沙滩纱，以日本魔女独特的气质薄纱一众西方魔女。 藤永一次次产生这样选择没错的喜悦感。 “换好了……那就快去拍照。” 悬在半空的手只好收回去，心态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童。 她似乎好像也许大概错失一个很好的机会，本来可以合法触摸到瑞季的身体，现在机会“啪”的一下不见了，快乐随着机会一起烟消云散。 曾经有魔女让她帮擦防晒霜和精油，她拒绝了。现在有一位魔女让她帮系上泳衣带子，她错过了。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小姐陷入对魔女生的深深怀疑。 瑞季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的身体，藤永的身影恰好被倒映在里面，脸颊和耳朵红得得像一个在烈日底下行走，不幸中暑的可怜魔女。 脸红的可能性不外乎几种——洗澡，天气炎热，害羞和夕阳映照导致的。最后一种是掩饰自己害羞最烂的借口，百分之百会被识破。 从拍宣传片开始，瑞季就注意到藤永的眼神有变化。 青涩少女独有的飘忽和荡漾，在青蓝色的漩涡中旋转，扩散，不敢直视穿着泳装的她，担心目光过于失礼，只能用眼角余光偷瞄。 颜色越来越接近滴血，如果这时候再逗一下，不知道会发生怎样有趣的事。 “哎哟，你脸红啦？” 瑞季说出那句经典台词，顺势绕到藤永身后，用两条纤细的手臂环住她的脖颈，将自己的女性优势贴在她背上。 这是女孩子之间的友好拥抱。 变成魔女之后，此类行为就变得很稀松平常，不会引人侧目。 “喂……佐久间，你在干嘛？” “只是很普通地国际礼仪而已。” 藤永完全愣住了。现在的事情被瑞季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换上泳装还要匪夷所思，并且令人咂舌。 心脏脱离大脑的控制，跳得飞快。 77.对不起，打扰了 “现在是工作时间，佐久间。我付你工资是让你勤勉工作，不是让你趁着换衣服的间隙调戏上司。” 藤永声音颤抖，咬住下唇，表情也很不自然，视线不能聚焦在一处，在帐篷内逡巡不定，但从不在穿衣镜上停留。 穿衣镜里倒映出的绝非魔女那美到令人神魂颠倒的身姿，那是通向罪恶世界的步道。只消多看几眼，喝再多的理智合剂都补救不了快速流逝的高洁之心。 她从出生起就拥有高贵的血脉和高洁的品质，两位母亲从懂事起就常叮嘱她，在找到合适的魔女，和对方踏进婚姻殿堂之前，绝对不能放任情绪和欲望，让它们变成主宰大脑和身体的至高指令。 这样的指令不仅影响自身，给光明的魔女生坦途带来阻碍，近一步恶化，将为整个藤永家族和财团带来负面影响，让它蒙羞。 整个东京乃至整个日本，无数双眼睛盯着藤永家族，期待能找到这个首屈一指的魔女家族的破绽加以攻讦。 ——你再继续下去，藤永家族就完了，家族百年清誉不能葬送在你手里。 一个模糊的声音钻进脑海，在反复回荡的过程中逐渐清晰。理智对她发出警示，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完成，不能懈怠。 无形的压力洗刷污浊的欲念，强迫它们变得像外面的阳光那么纯粹。 “我们该去拍照了。” 藤永定在原地，无尽的混沌将思考能力钝化，大脑基本上旋转不动，身体关节也像灌进液态铅，将行动能力剥夺得所剩无几。 魔女……真是可怕的生物，光是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一次浅浅的背后拥抱就让她差点万劫不复。属于另一个魔女的体温和气息，像蛛网似的缠绕着她的身体。 “别急，再说几句话。” 瑞季第一次抓住拿捏藤永的机会，不想就此放过。 大小姐那表情实在太有趣了，喝酒的时候没有对她下手，因为不符合自己的做人准则。在清醒的时候多调戏几下，对自己摇摇欲坠的道德底线造不成致命影响。 世界上第一位魔女，伟大的零魔女说过一句至理名言——魔女没有道德底线。 不存在的东西，就不需要特别在意。 她将藤永抱得比刚才稍微紧一点，将温暖的气流吐在她特别敏感的耳根旁边。在魔女的世界里，这种行为之算得上小打小闹。 因为大家都是女性，没有任何一位魔女是男性，因此正常互动不算是侵犯或骚扰。只有恶意触碰另一名魔女的敏感部位，才构成骚扰的罪名，有魔女报警就会被魔女巡查带走。 瑞季巧妙地把握两人之间相处的尺度，在微妙的边缘疯狂试探。 “你今天一直在看我，对吗？ “那又怎样？你是我雇佣的临时员工，上司盯着下属工作，检验工作成果是职场基本常识。” “不知道是谁吐槽我虚伪和假矜持，自己看着人家换衣服的那眼神……啧啧，就差亲自过来帮忙，眼神充满一种被压缩过的低俗冲动。” “差不多得了……是不是想挨揍啊？换成别的魔女抱着我，她已经在东京条件最差的魔女监狱里吃香翅捞饭，踩缝纫机了。” 藤永在考虑要不要来一个肘击。 只要向后用力，试图调戏她的可恶魔女就会面色苍白向后倒下，然后爬着去完成拍摄写真的工作。但是，暴力对待下属不可取，会被母亲们责备的。 她气得用了弹舌。话虽如此，耳朵的红润倒是一点没变。 两位魔女相持不下，帐篷帘布掀开，一束强光照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长空·威廉姆斯，澳洲之星的店长。 她们抱在一起的画面恰好被店长撞见，时机就是这么不凑巧。 “不好意思，两位这是在……很抱歉，我不该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假如你们要交流学术知识的话，尽量在半个小时内完成，大家都等着吃午饭呢。” 长空撩起深蓝色的渐变长发，眼神充满暗示意味，很明显是想歪了。 西方魔女对魔女炮其他魔女的事见怪不怪，即使发生在眼皮底下，只要不妨碍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绝对不会打扰。 等长空离开帐篷，瑞季的挑逗也到此结束。 将事情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停下，很符合日本人作风，总结成一个词语就是“寸止”。它来自日本国民运动空手道的招式，意思是点到为止，达到对方前一寸距离收手，或仅仅轻轻接触到对方。 放在当下语境，是说话做事时只是轻轻触及话题的边缘，而不必深入谈论，但是已经让对方明了自己意图。 藤永肯定知道得很透彻。 “不逗你了，我可不想让大家被我连累得吃不上午饭。长空小姐预约的餐厅有营业时段限定，错过时段就吃不到主厨亲手制作的炭烤袋鼠肉。” 围上蓝色沙滩纱，戴好指定的白色魔女帽，瑞季穿上沙滩人字拖离开帐篷。 离开冷气庇护的狭窄空间，外面是来自邦迪海滩的滚滚热浪。它给户外工作的每一位魔女带来考验，她们的汗衫都留下一片深色汗渍，娇嫩的肌肤毛孔张开，热汗淋漓。摄影团队的魔女们基本都戴有痛苦面具，满脸写着“怎么还没拍完收工”的表情。 瑞季心里有点小罪恶感，自掏腰包请她们每人一瓶可乐。恰完可乐，团队马不停蹄地开工，把接下来要拍的写真麻溜地拍完。 调戏藤永的事给瑞季带来不少工作激情，她从容地面对摄影师魔女手里的镜头，摆出或矜持，或介于矜持和轻浮之间，恰到好处的姿态。 连续按下的快门声和海浪声交错，相当动听。 长空和藤永站在场外，人手一瓶Victoria Bitter啤酒。表情有人欢喜有人郁闷，藤永肯定是后者。 “佐久间小姐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我不得不再次赞叹你的眼光，藤永小姐。你们是一对魔女恋人吗？” 藤永捏碎手里的空酒瓶，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不，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全世界的魔女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跟这个人发生什么。” 78.“流浪猫” 在一众魔女的努力下，拍摄写真的工作进入尾声。瑞季的泳装打扮引来大量在邦迪海滩上游玩的魔女围观，并窃窃私语，讨论“她是哪家公司的艺人，长得真漂亮，旁边没人我都想去搭讪了”之类的话题。 藤永财团和澳洲之星合作阵仗很大，围观人多也是常事。 每当别人夸奖她身材好，人长得漂亮，瑞季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早就乐得不行，差点满地打滚表达喜悦。 拍完最后一张半个身体浸泡在浅滩海水，手里拿一把威尔士公主1770扫帚，扫帚刚好挡住绝对领域，泳装和皮肤半湿的大幅写真，《Honey》杂志摄影组外勤任务宣告结束。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比参加共通考试的魔女都更有解脱感。 藤永走到拍摄场地中间，宣布到：“收工，大家都辛苦了。现在我们准备去达令港附近的米其林三星吃饭，随便点，都记在公司账上。” 在米其林三星里随便点，是贫穷的打工魔女们最想听到的话语。它比工作上的褒奖更振奋人心。老板的夸奖是客套话，从老板的钱包里掏出钞票才是真本事。 让资本家流血比什么都让打工人心情愉悦，她们摩拳擦掌，打算到店点最贵的几样菜，弥补外勤加班之后疲惫难耐的身体。 瑞季穿着泳装在海边随意拍下一些照片发给静流，换回不起眼的休闲装。帆布鞋，牛仔裤加T恤，自己的魔女帽，帽檐一挡，她从万众瞩目的杂志模特变回平平无奇的高中生魔女。 飞往米其林三星之前，长空·威廉姆斯小姐命人将一个两米多长的长方体木盒搬到外面。木盒样式是经典的海军风，灰蓝色盒身，上方盖着深蓝色盒盖，盒盖上有一排横向的暗金色浮雕字，旁边有机械齿轮和扳手，蒸汽管道的装置，按下特殊按钮还真的会喷出蒸汽，散发出一阵好闻的淡香。 一看就是高级货，上流气息十足，她甚至不敢太用力触摸。 盒盖上的金属封口还没打开，瑞季打算把东西拿回东京，让静流亲自拆开验货。假如东西出了问题，她们能马上拿到东京的澳洲之星线下专营店找维修专员处理。 澳洲之星的修理师魔女的维修技艺扎实，效率高，绝不会让客人等待超过48小时。假如超过约定时限，澳洲之星会给客人打折补偿。 出色的服务态度和效率，让它稳稳立足于飞行扫帚界的不败之地。 “这是我亲自准备的报酬，一把崭新的威尔士公主1770。你拍摄宣传片的表现非常好，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过像你这样出色的模特了。上次犯了事的那位魔女，她竟然背着公司挪用公款，将其他客人订购的商品送给她炮的几位魔女，严重违反了《澳洲魔女法典》里关于商业的条例，被判了好几年。” “很遗憾听到这样的消息。希望贵公司能找到更出色的签约模特，我毕竟是个外行人，都是你们出色的指导才让我有明确目标，我这边才要感谢你们提供的机会。” 两人在空艇站点寒暄一番之后道别，两位澳洲之星的店员替她把沉重的扫帚箱扛上飞艇，另一只尺寸小一些的长方体木箱装了扫帚附赠的保养用品和替换零件，东西很多。 长空还有别的事要忙，没有和她们一起去餐厅恰饭，婉拒了藤永和众魔女的盛情邀请。 现在交通便利，不存在一别就是一辈子的悲惨说法，即便是年纪上百的老年魔女，依旧硬朗得能横跨世界两极，和自己的魔女老姐妹喝下午茶。 东京到澳大利亚，最慢也不过8小时飞行里程，想见面随时见。就算不搭乘交通工具，澳洲之星的飞行速度也能控制在10小时内抵达。 等飞艇客舱舱门闭合，暑热气息被彻底隔绝，来自达令港和邦迪海滩的喧闹声逐渐远去，瑞季才有种彻底解脱的放松感。 “终于……结束了。” 她抓起桌上的Victoria Bitter大口猛灌。 这款啤酒越喝越上头，一开始适应不了苦涩刺激的口感，等到多喝几瓶，发现它无愧于澳大利亚国民啤酒的美称。 路边的垃圾桶里被扔最多的啤酒瓶必须是Victoria Bitter的，它受到广大魔女的痴迷，现在连瑞季也落入它的陷阱。 她在便利店买了两箱Victoria Bitter，静流不抗拒喝酒，私底下在家里也会喝，还跟酿酒厂的魔女们学了一手樱花酒的酿造工艺，神社的地窖里堆放大量酿好的清酒，每天晚饭都拿一些品尝，有时会送给前来委托的客人和到家里做客的魔女。 静流肯定会很喜欢这款风格狂野的啤酒。 藤永特地选择一个离瑞季很远的位置，在帐篷里被抱住的那件事给她造成了几吨震撼，到现在也平复不下来。 局势竟然会失控？ 她不能接受，自己堂堂藤永财团的继承人，魔女界明日之星，竟然会被那个佐久间瑞季给压制，简直难以形容内心的感觉。 先是刚才的事，之前在地域性怪谈里还冒出一个叫月的来历不明的魔女，家族大业让她心力交瘁，最近要操心的杂事越来越多，她现在筋疲力竭。 瑞季喝得越开心她就越烦躁。烦躁的理由和源头都是自身，自身能力不足以同时应付这些事，将它们处理得尽善尽美，符合预期，因此产生落差。 有时候还挺想舍弃藤永财团继承人的身份，当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魔女，像佐久间姐妹这样。 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从会客室角落闪现，慢悠悠地走向瑞季，对她发出一阵懒散的猫叫声。 黑影是一只毛色全黑，红色眼瞳的猫。 “为什么飞艇上会有流浪猫？” 藤永完全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有小动物跟她们上了飞艇。她不讨厌猫，也不算喜欢，专属宠物是一只毛色雪白，带点青色的金瞳罗马尼亚猞猁，只不过在俄罗斯宠物店买的。 流浪猫跳到瑞季腿上，完全没跟她客气。 79.美好的世界 黑猫标志性的血红色瞳孔，似笑非笑的表情，瑞季立刻回忆起她在庭院里和三日月的约定。 把三日月当成流浪猫带回家，顺势让她变成自己的宠物呆在身边，一个合理到没有人会产生怀疑的理由。 静流很喜欢猫，平常会照料附近的流浪猫狗，定期给它们投喂食物。 她捡一只带有高魔力值的流浪猫回家，姐妹俩绝对不会产生矛盾。静流多次向她提出一定饲养宠物的事，魔女不能没有宠物，这是千百年来的惯例，和出行必须带魔女帽的惯例差不多。 家里有个养宠物的专门区域，静流前年去其他魔女家的狭间空间一日游，在几位热心魔女老姐的协助下捕捉到一只会喷火的西方双足飞龙。 那条龙会根据环境改变体型，以免给主人造成经济上的困扰，让佐久间神社额外支付一笔维修费用。 瑞季见过那条通体银白的双足飞龙，除了亲近静流之外对任何魔女都爱答不理，态度嚣张。如果是三日月这样强悍的怪谈，那条该死的龙肯定服服帖帖。 除了她没人知道这只猫的本体其实是一把战国时期的强大鬼刀。 手指穿过三日月柔顺的毛发，rua了几下她的猫头，瑞季一本满足，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虽然彼此之间认识，也订立了契约，演戏终究要演全套，加深三日月登上舞台的合理性。 “这小东西长得很可爱啊，和我很有缘分。” 撸过猫头，接着是下巴，猫尾巴和肚子。 三日月很不爽被一个魔女如此对待，有损她鬼丸国纲的威严。不爽是一回事，变回人形容易暴露身份。 至今《日本怪谈录》上仍然保留着关于她的记录，喜欢狩猎怪谈的怪谈魔女以狩猎她为荣。另一把鬼丸国纲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它现在怎么样，包括三日月。 知道三日月是第二把鬼丸国纲的魔女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当年接触过铸刀工匠魔女国纲的人才知晓一些细节，通过文献和口耳相传的方式传下来。 名震天下的鬼刀，竟然成为魔女手心里的宠物…… “你要收养它？” 藤永投来一个充满羡慕的眼神。她不是羡慕瑞季捡到一只猫，羡慕在别的地方。 “我是有这个想法。它脾气很温顺，也不抓人咬人。魔女不担心得狂犬病，也不用打狂犬疫苗，正好家里多个成员。” 瑞季把三日月放在桌上，从背包里拿出刚买的澳洲烟熏袋鼠肉脯。 “来，喂你吃点好东西。” “嗷——” 三日月发出抗议，跳到瑞季胸口上用爪子和腿猛踹她的脸。 袋鼠肉味道很特别，口感和牛肉有点相似，但没有牛肉吃起来嫩，而且膻味很重，一般的魔女很难接受，需要进行特殊烹制去除膻味，否则难以下咽。 若是现烤袋鼠肉，厨师魔女常用的佐料是盐，胡椒和柠檬，最后再撒上一点辣椒。因为袋鼠肉微酸，辣椒恰好能压制住它的酸味，提升口感。 这块肉脯味道很不错，咸鲜感足，瑞季也吃得很上头。三日月从来没尝过这么诡异的东西，纵然肉放在嘴边也不想吃一口。 她觉得袋鼠肉的味道太怪了。 “来嘛，尝一口才知道好不好吃。还是说，你喜欢我叼起来喂给你？” 瑞季的欺负人的坏心思从藤永身上转移，现在又来到三日月身上。现在的三日月是一只猫，欺负起来更容易。 这个有趣的计划没能实现，藤永实在看不下去，反手把那包袋鼠肉给没收，扔到自己的储物空间里。 “猫不适合吃这东西。待会儿午饭吃现烤的袋鼠肉不香吗？” “也对，那就给她准备一份小鱼干吧。” 叼在嘴里的肉脯最后进了瑞季的肚子。她放下手里变成猫的三日月，双方用意念进行交流。三日月气得快要炸毛，扬言要给瑞季一点颜色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瑞季最好拭目以待。 ——小鬼，你只不过是临时契约者而已，别太得意，你迟早会吃到对鬼丸国纲不敬的苦头。 三日月咬牙切齿地警告到。 在藤永面前走完流程，瑞季就把三日月放在自己腿上，等待飞艇降落在餐厅周围的站点。餐厅是澳大利亚的最后一站，今晚深夜，大家将回归到东京的霓虹灯光下，继续平淡的生活。 瑞季很想给自己放个小长假，自从来到这个瑰丽的魔女世界，她就没真正意义上休息过。从地域性怪谈里出来，接着又出外勤。 放假是不可能放假的，明天还得去享受自己女子魔女高中生的美好生活。它是曾经只出现在动画和漫画里，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天堂。 魔女高中里的学生全是同年纪的女孩，每天都泡在这样的环境里，有益身心健康。没有小长假的遗憾被这件事冲淡，瑞季很期待接下来的校园生活。 这个世界实在太美好了。 …… 接下来，摄影团队在藤永的招待下享用了极具澳洲特色的炭烤孜然袋鼠肉，还有帝王蟹，澳大利亚龙虾和生蚝。 餐厅提供外带打包服务，用强效保温保鲜打包盒盛装的食物，能让食物在30小时内一直保持现做出来的温度和口感。 曾有一位另辟蹊径的日本魔女飞到中国打包两份螺蛳粉，绕地球飞行大半圈，和自己的奔现对象一起在南美洲玻利维亚的天空之镜盐湖湖畔享用，那场面非常浪漫，还上了玻利维亚当地的杂志。 螺蛳粉打包盒使用了这款强效打包盒，它被誉为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让餐饮业生意更加火爆，外卖魔女被顾客差评的概率也大大降低。 口味刁钻的魔女们常常因为食物口感不佳迁怒送餐的魔女，这是外卖最大的弱点，难以克服。得知现在还有这么好的打包服务，瑞季征求藤永的同意，给静流打包了一份澳大利亚特色菜。 藤永没有意见，还追加了好几份别的。 这么豪迈的手笔，让瑞季重燃了她是未来妹妻的念头。一个魔女给另一个魔女打包上千澳元的高级餐品，除了喜欢对方，她找不到别的理由。 80.言出法随 回程的时间过得很快。 瑞季在密闭的交通工具里容易陷入沉睡，睡眠能让一段枯燥乏味的时间加速流逝。她们已经在菲律宾上空，离日本越来越近。 飞艇外是无边夜色，这艘庞然大物穿行在颜色暗沉的云层间，驾驶舱前方的探照灯投射出两道巨大的照明光柱，注视着前方空域。 藤永像一尊坐化的僧人魔女雕像，在落地窗边一动不动坐了几个小时，脚边的纸箱里装满空酒瓶。 里面是澳大利亚一款很有名的烈酒，叫摇篮山·阿尔卑斯小径，酒精度48.7%ABV。酒瓶瓶颈是华丽的银色，瓶身红褐色，侧面印着酒品名称——Cradle Mountain‘The Alpine Trail’Single Malt Whisky。 它是一款口感炽烈的威士忌酒，用于纪念塔斯马尼亚高地独特的阿尔卑斯地貌，由麦格理大麦和纯净的摇篮山泉水两种材料制成，在全新轻微烧焦的美国橡木桶中陈酿，非冷凝过滤，品尝时味道犹如阿尔卑斯山野花，古代水青冈树的新鲜叶子以及新锯的橡树树桩混合气息。 每喝一瓶，她都会回头看一眼躺在吊床上的瑞季。 瑞季抱着三日月，从返程开始就睡个没完没了，没注意到她这边风卷残云似的猛喝一通。三日月用血红色的眼睛盯着她，并知晓一切。 她一开始就在飞艇上，瑞季和藤永在海边岩石畅饮啤酒，她就躲在灌木丛里观察，等一个合适出现的机会。 看起来姓藤永的小姑娘骗了瑞季。 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装作酒量不佳，喝两瓶就醉的逊魔女，趁机扑进其他魔女的怀抱，这一招很像年轻女孩会用的。 三日月不反对主人能跟其他魔女结合。她们结合的过程中，身为契约对象的自己也能从中汲取魔力变得强大，有益无害。 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任由藤永动用一点合理的小心思敲开瑞季的木头脑袋。 海边和帐篷里，明明是两个绝佳机会，竟然什么也没做，简直浪费。战国时期的魔女们才不会这么矜持，被她们拉进帐篷的魔女，都要到第二天上午才一脸疲惫地离开。 当代魔女的爱情观和做法简直让三日月费解，尤其是藤永的做法，温吞得像只兔子。 藤永打了个喷嚏。她赶紧喝完最后一瓶阿尔卑斯小径，让随行的女仆魔女把酒瓶收拾干净，再用空气清新魔法把身上和会客室的酒精味去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暂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很能喝。 瑞季一直睡到接近午夜，被压在身上的三日月吵醒。三日月像无数个宠物视频里的主角，肆无忌惮地踩在主人脸上撒野，尽可能不伸出爪子把脸抓花。 本质上她是个怪谈，不是真正的猫，要是彻底被困在猫的角色里，一定会被其他怪谈嘲笑。 过去曾为祸一方，震慑无数魔女的传说级怪谈竟然沦落到要依靠一位高中生魔女生活，确实有强者末路的悲怆感。 三日月在瑞季脸上多次踩踏，用猫尾扫过她的脸颊，鼻子和嘴唇。假如她现在是人的形态，瑞季应该被摁在榻榻米上，被她穿着靴子狠狠地踩着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 “好痒……” 瘙痒的感觉促使瑞季从睡梦中醒来，拿掉压在脸上的东西。嘴里有团软绵绵的絮状物，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团黑色猫毛。 把嘴里的猫毛吐掉，她睡意全无，却不敢对趴在自己腿上的三日月有所动作，任由她露出嘚瑟的表情。 但转念一想，被契约的怪谈不接受主人的命令是会受到反噬的，反噬作用因魔女而异，魔女的魔力储备量越大，反噬越强。 这些知识都是从原来的记忆中翻出来的，来源是母亲们长期和怪谈打交道的经验。 只有敢和怪谈签订契约的魔女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瑞季迫不及待想让三日月接受指令，验证一下这份前人的经验是否有误。 就当做一次小小的实践，才不是想欺负怪谈。 瑞季想好指令内容，掏出便携式的冬青木法杖。虽然之前的白蜡木法杖被原来的瑞季烧了，但并不影响她带其他的法杖用。 这支法杖被妥善保管在家里的仓库，是父系母亲使用过的物品。母系母亲的法杖是金合欢木，价格昂贵，静流担心她会暴殄天物，因此早就拿去自己用了。 法杖是很神奇的东西，它会接受原主人的继承人，并成为她的专属法杖，直到她死去，诞生一位新的继承人。 每位魔女能用的法杖都不止一根，日常施法和战斗时用的法杖可以分开，像刀具形态的三日月显然可以当成战斗类法杖用。 法杖对准猫状三日月，“趴下，然后翻身露出肚皮。” 有个经典的说法，女孩子之间道歉要露出肚皮，三日月某种意义算个高龄的女孩，这么做完全没毛病。 三日月很不乐意受到差遣，距离上一次服从主人的命令还是在上一次，在神社后面的小型狭间空间里呆了这么多年，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每个怪谈都是有脾气的，她属于脾气大的一类。 但很快，她变成猫的身体就像触电似的僵硬起来，变成一条炸毛的猫猫虫，露出带一点白毛的肚皮，尾巴上的黑色绒毛膨胀到极限，嘴里发出不满的哀嚎声。 “真不戳。” 言出法随的感觉很爽，下次就该让她穿各种泳装了，再刺激一点的衣服也不是不可以，比如中空围裙。 将战国时期的大怪谈变成私人观赏衣架子，不得不说是个别出心裁的好主意。 瑞季担心继续玩下去会被细心的藤永发现端倪，只好强忍着这份冲动，法杖一挥，解除了对三日月的禁锢。 她从三日月的表情看到了一个词语——一脉相承。 曾经的主人，瑞季和静流的母亲们在年轻的时候也“欺负”过三日月，让她变成猫，并像现在这样露出肚皮。 藤永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心中被焦虑的情绪填满。 离东京越近，这份焦虑越强烈。 81.欢迎回家 手机屏幕停留在Line信息界面，备注是“父系母亲”，聊天的内容很公事化，90%的内容关于家族生意和学业，对于生活状态的探讨，饱含亲情的寒暄几乎没有。 藤永本该很习惯这样的聊天内容，最近却对它们越来越不满。负面情绪在平静的表情下积累，越积越多。 母亲的信息发来已经半小时，右下角显示“已读”，她迟迟没有回复。 想不到该怎样回复，索性不回。 她盯着最后几条信息，露出自嘲的表情。信息很长，看起来更像是魔女婚介所里工作人员发来的相亲对象资料。 ——你的婚约对象已经到了，速归。我知道你对另一位母亲多有不满，她很蛮横，也很严厉，做错了许多事情，但是，她都是为了藤永家族的未来。 那位魔女出身显赫，来自中国南方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魔女世家，样貌出众，个人能力卓越，最近刚在牛津魔女大学完成学业，大学期间同时获得高级炼金术师资格证和经济学博士学位，前途不可限量，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她。 …… 剩下的消息都关于那位厉害的魔女，内容乏善可陈，实在提不起兴趣继续阅读。再丰富的履历书，她也不见得会感兴趣。 “嗖——” 手机接到一张新的照片，藤永下意识想点击拒收。父系母亲比另一位母系母亲好说话一些，即便做任性的事，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真正的一家之主通气。 父系母亲是从意大利飞来日本入赘藤永家族的外国魔女，家族地位可见一斑，会被母系母亲克制也很正常。 看到照片上的魔女，藤永拒收的手顿时停住。魔女的发色特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有必要和对方见上一面。 她回复一句“知道了”，把手机收进储物空间，看向飞艇外的世界。东京的夜幕被繁华的商业气息笼罩，银座浮空岛商业区周围的空域络绎不绝。 无数魔女沐浴着头顶的夜色和星光，在绚丽的霓虹灯牌，大厦楼宇间穿梭，在空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模糊轨迹。 夜晚是魔女们尽情活动的最佳舞台，传统的夜生活是晚上七点到十二点，魔女的夜生活时间比普通人更灵活，在午夜吃早餐的大有人在。 瑞季现在还不怎么饿，在澳大利亚吃的那顿大餐饱腹感十足，在飞艇上又享受了厨师魔女烹饪的什锦炒饭超大份，目前最大的愿望是在榻榻米上舒舒服服地摸鱼。 回到家把出外勤收获的战利品放下，再休息一会儿，就差不多该去学校上课了。摸鱼是不可能摸鱼的，原来的瑞季已经摸得太多，需要从她这里补回来。 美好的周末不见踪影，奔向自己的只有堆积如山的课程作业，堆满抽屉的教辅资料和一个字没写的空白讲义。 暑假已经越来越近，暑假的背后是每位魔女本学年最大的敌人——期末考试。要是翻不过期末考试的大山，愉快的假期就此搁浅，学校将为考试成绩不达标的魔女们安排一次贴心的假期补习。 补习课程上完还要再额外参加一次考试，把不合格的课程考到合格分数线以上，否则会一直循坏到下学期来临。学年结束之前没有考过的科目太多，该魔女会面临留级的窘境。 假期参加补习班简直是浪费人生，等到毕业多年后，和其他魔女聚在一起开茶会，被人问及“你高中的暑假在做什么”，瑞季既不想支支吾吾，编造子虚乌有的经历欺骗她人，也不想回答“我在学校里参加补习”。 藤永离开观景落地窗，低头看表。 晚间十一点三十五分，比预想的抵达时间还快。和中国魔女见面的时间定在凌晨一点，早上八点才是上学时间，总的来说时间充裕。 她打算先把瑞季送回佐久间神社，飞艇的最后一站是自己家。 “你家准备到了。家里还有点事，我只能送你到门口。” “谢谢，这一路上麻烦你了。” 瑞季合上书，站起来向藤永鞠躬道谢。 自从被三日月吵醒，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干脆翻开借来的《魔女必学3级法术》进行预习。别的魔女都在复习期末考试的内容，只有她在预习。 庆幸的是，必学法术系列的内容不深奥，识字和有基础的魔女稍加深入就能理解文字内容，至于能不能掌握上面的法术纯看个人资质和驾驭魔力的能力。 先前学习魔法的过程还算轻松，瑞季对期末考试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 …… 静流在十分钟前收到藤永的消息，于是坐庭院里等候。飞艇不仅带回了身心愉悦的瑞季，一只红眼睛的黑猫，还有很多伴手礼。 她分明记得姐姐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一点随身物品，连一只背包都塞不满，现在却多了三册魔法书，一堆看似精美实则无用的旅游纪念品，两只海军风灰蓝色木箱，最后是澳洲之星米其林三星餐厅打包的食物，分量多到能吃半星期。 “你花了多少钱？” 疲惫的少女扶稳头上的魔女帽，强忍着没有打哈欠。 “没有花钱，都是白嫖的。” 瑞季理直气壮，向妹妹交代这些物品的来历。 “那些吃喝的东西是藤永大小姐的奖励，参加拍摄的每一位魔女都有份。大小姐对你一直很关照，我提出要给你打包一份袋鼠肉，她又额外追加了几份。” “其他的呢？” “两口箱子是澳大利亚扫帚知名品牌澳洲之星的外包装。藤永让我给澳洲之星帮个忙，额外拍摄一段扫帚宣传片，广告费是一把威尔士公主1770型，由店长长空·威廉姆斯小姐支付。 纪念品也是店长送的，唯一让我自己掏钱的东西只有这两箱Victoria Bitter啤酒。” 她从口袋里掏出购买啤酒的小票，一箱6瓶，两箱12瓶，每瓶的单价大概是600日元，加起来7200日元。 日本的啤酒一罐才230-300日元，进口货直接比日本的贵了一半。 斟酌再三，静流默许了这笔有点奢侈的消费，千言万语最后浓缩成一句暖心的话。 “欢迎回家。” 82.吃鱼之仇不共戴天 听到这话，瑞季心里突然一暖，下意识走上前抱住妹妹，并用下巴和脸颊蹭蹭她的肩膀和耳朵。 “我回来了……” 这样的动作没什么特别的，每次两人分开超过一天，瑞季就会寂寞得难以忍受。 从静流记事起，姐姐就是个私底下喜欢向自己撒娇的年上，不论过去多少年，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出现变化。 长姐如母的定律在她们家不适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母亲们去世之后，静流一个人当父系母亲又当母系母亲，把不成器的姐姐和自己一起拉扯大。 看到瑞季这么有能耐，给家里弄来一堆战利品，静流突然有种多年养育的孩子长大，反哺母亲的即视感。 “姐姐你很努力了，值得表扬，今天的早饭就奖励你吃汉堡肉排和炸虾。现在快去洗澡休息，早上我叫你起床。” “不……我还想再抱一会儿。” 瑞季贪恋温暖的怀抱，一直不肯撒手，直到一阵充满不悦的猫叫声将她从怠惰的情绪里唤醒。 三日月趴在她脚边舔爪子，顺便伸个懒腰，越看越像一只真正的猫。 “姐姐，那只黑猫是？” “说到这个，我差点忘记了……” 静流从瑞季的怀抱中解放，身上还环绕着一点余温。她轻扯身上的浴衣，几滴热汗从雪白的脖颈滑落。 天气很热，两人抱在一起更热。虽然静流不讨厌这份炎热，她们俩不是连体婴，总是黏在一起不成体统。 “她是我在澳大利亚的海滩边捡到的流浪猫，名字已经想好了，叫三日月。” “三日月，怎么听起来像刀的名字？” 因为她本体就是刀啊……瑞季心想。 这个名字也不是自己起的，来自家里两位仙逝已久的老母亲，作为晚辈，更应该把她们的遗志继承下来。 “因为妈妈们给托梦，说要给这孩子取名叫三日月。我们日本不是有五把名刀吗，三日月宗近是日本最早的刀工魔女三条宗近的代表作，她们生前最喜欢摆弄日本刀，叫这名字再合适不过了。” “是这样没错。” 静流对此深信不疑。 “妈妈们之前也给我托梦，说家里神社的正殿右边漏雨，我睡醒之后马上去看，发现梦里的内容竟然是真的。” 她蹲在三日月面前，揉了揉猫的脑袋。 “你好。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 “喵——” 三日月暂时不方便以日本人的礼节向她致意，只能伸出爪子，用肉垫拍打手心以示友好。 两人一猫，从此将没羞没臊地生活在一起。 家里的冰箱还有一些剩下的鱼干，静流把喂流浪猫用的猫粮和鱼干放在一起，将这顿“丰盛的大餐”推到三日月面前。 “来，吃吧。” “……” 瑞季和三日月同时沉默。 怪谈不需要像魔女和普通人类一样进食，他们的食物是其他怪谈或契约魔女身上的魔力。三日月本来是不想吃的，想到自己现在是只猫，世界上没有哪只猫不喜欢吃鱼，只好发出痛苦的悲鸣，叼起一条弥漫着咸湿气息的小黄鱼。 小黄鱼浑浊的眼珠“瞪”着她，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 静流误以为三日月很喜欢今天的早饭，又给她多加了一些，院子里的哀鸣和吞咽食物的声音交替，饱含无奈和心酸。 三日月也很想长时间保持人的形态，那很困难，取决于瑞季目前学习魔法的进度和魔力量等因素。5000的魔力量看似丰厚，但不足以满足一个大怪谈以“满开”形态在现世里活动。 后院带瀑布的狭间空间能让怪谈的形态不受限制，因此三日月才穿着那身漆黑的铠甲大摇大摆出现。 她再次痛下决心，一定要给瑞季这个可恶的人类一点惩罚——让她吃鱼的仇恨不共戴天！ …… 姐妹俩合力将装扫帚和配件的箱子抬到瑞季的房间里。 今天的房间也开着冷气，静流用折叠刀小心划开箱子的塑封，根据包装盒的说明拆开盒盖上的金属封口。 厚重的深蓝色木制盒盖紧密嵌套着下面的盒身，圆木的木纹清晰可见，散发出清新的木料香味。 长方形木盒里躺着一把外壳灰蓝色的金属杆扫帚。 扫帚头和扫帚杆所选材质不同，扫帚头用金色和银色的植物枝叶精心修剪制成，瑞季在澳洲之星旗舰店里已经品鉴过了。 “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 静流百感交集，抓住扫帚杆的手颤抖不已。 每当打工路过扫帚店，看见其他魔女拿到家人赠予的崭新扫帚，心中总是升起强烈的羡慕之情，幻想拿到扫帚的魔女是自己。 魔女们一生中几个重要阶段，母亲们都会赠予她们新扫帚，相当于种族惯例。 日本的魔女会在进入小学之后得到人生中第一把扫帚，每进入一个学业阶段，就能拿到一把新的，直到她们大学毕业。 今年静流才升上高中，其他的魔女同学都有新扫帚，只有她还在用暗轮2000，时不时会收获一些嘲笑的目光和声音。 在早稻田私立魔女高中上学的魔女家境都不错，起步中产阶级，像佐久间家这么穷的算是个例。 新扫帚将少女心里的阴霾扫空，满是忧愁的脸颊浮现宽慰的笑容。 “新扫帚只有一把，姐姐你不用吗？” 她仔细摩挲扫帚杆上的磨砂层，似乎要将它的纹路烙在手心。 “你今年的生日还有高中升学礼物我都没送，这把扫帚绝对够格，了却我一桩心愿。那把旧的暗轮2000还能用，从今天开始它是我的，你别跟我抢。” “姐姐……” 静流还纠结着要不要收下，瑞季心意已决，把所有东西都推到她身边。 “我是姐姐，你必须得听我的。” “好吧。那……我去给你倒杯加冰的樱花酒。” “那必须的，快去。” 在瑞季的催促下，静流起身准备离开房间，恍惚间，她的脚不小心绊到箱子。拿到新扫帚的事让她太过兴奋，有些得意忘形。 盒子的下面还有个夹层，经过她这么一碰才被发现。 夹层里竟然还有一把崭新的威尔士公主1770！ 83.房间里的陌生魔女 “姐姐……这个是？” 静流一脸不可置信，将第二把扫帚拿出来。瑞季盯着它看了几秒，才明白是长空·威廉姆斯小姐的“惊喜。” 她说瑞季回到日本之后能收到一个来自澳洲之星旗舰店的小彩蛋。 一个令人心情愉悦的小彩蛋。 “这哪里是小彩蛋啊……简直炸裂好吗？” 扫帚从一把变成两把，瑞季连夜给对方发信息道谢，长空的回复也很委婉。 ——我们店里的店员很粗心，不小心多放了一把在箱子里。东西已经出库，送回来也没有用了，被拆开的扫帚很难再卖给别的客人，只能拜托你勉为其难地收下，尽可能发挥它的价值。 又或者，我们店每年一次的打折活动刚好被你碰上，威尔士公主1770型打五折，按原价则买一送一。 请不要对这份礼物感到困扰，期待我们的下一次合作。 下次合作，这家伙指定要整个大活。 瑞季反复向长空道谢，并心安理得地收下属于自己的新扫帚。任何客套都是虚的，既然遇上了这样的好事，就没有拒绝它的道理。 新扫帚的调试和试飞需要花费大量时间，静流打算把这一步骤留到睡醒之后做。 她收好自己的新扫帚，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大哈欠。 “早上还有课要上，我先睡了。姐姐你也早点睡，别再用天气太热睡不着，第二天起不来当借口不去学校，不然真的会留级。” “晚安。” 和静流道过晚安，瑞季把扫帚靠在墙上，和损毁的暗轮2000并排摆放。熄灭顶灯，房间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天上蓝月清冷的光芒。 开冷气的房间很惬意，柔软的榻榻米和洗晒干净的薄被，构成一个困住身体的法阵。瑞季读完2级魔法书的一章内容，准备躺在被窝里回忆理论知识，加深记忆。 必学法术系列丛书有个好处，它第一册《魔女必学1级法术》开始到最后的第五册《魔女必学5级法术》，每本书的目录都相同，所对应的魔法也相同，不同的只有部分理论知识，该魔法等级和强度，以及构建术式的技巧。 除了木水火土，风雷光暗八个属性法术，攻击法术和防御法术，剩下的全是辅助类，法术和法术之间并非完全独立，没有交集，有时也能融会贯通。 瑞季学习光属性法术时顺带也学会了暗属性的，两者的术式链条和结构高度相似，构建时只需要替换掉不同的节点。 “现在2级已经啃了三分之一，再过一个星期应该能啃完。” 读书是能让人感到充实的行为，空荡荡的大脑被知识塞满的瞬间，就像吃饱喝足那么愉快。她依依不舍地夹好书签，合上书，让思绪浸没在困意里。 阅读书籍并理解里面的内容，容易增加对精神力的损耗。瑞季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想要加快学习进度，只能不断消耗它，反正睡一觉就补回来了。 凌晨三点，被悬挂在衣帽架上的背包自动“跳”落，拉链打开，一只做工精美的木制白狐面具从背包里掉出。 面具的眼睛亮起红光，地面上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人影头发长度超过腰部，从轮廓来看是名年纪不大的女性。 她在房间内游荡，无声无息，接着在瑞季身旁蹲下，盯着她的脸观察睡颜，发出一阵怪异的轻笑。 瑞季还不知道房间里出现一位新的“客人”，抱着魔法书睡得正香。“客人”也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捡起面具戴到瑞季脸上，露出恶作剧的表情，最后化作一滩流动的黑影消失在角落。 三日月目睹了全过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恶作剧的怪谈没有恶意。她是一位顽皮的少女，渴望用这样的办法吸引注意力。否则，瑞季会一直放置背包里的东西，除非什么时候想起才碰一碰。 “这一届的主人好像不如上一届。不，应该说一届不如一届。” 她钻进被窝，和瑞季贴在一起。 温润的魔力通过接触灌注到猫形态的三日月体内，猫的身体在充盈的魔力里伸展，恢复成人的形态。身上的铠甲被隐藏起来，正因为这样，瑞季才没被硬邦邦的金属片硌醒，一夜好眠。 静流固定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准备早饭的食材在前一天就会切好冻在冰箱里，方便第二天花最短的时间做好。 早晨是魔女一天之中最匆忙的时段，想省事的魔女通常选择在路边的面包店买一个炒面面包或三明治，饭团也行，在上学的路上边飞边吃。 一些喜欢彰显个人作风的魔女，会打包一份拉面或带米饭的套餐。 外面买的东西虽然方便，但终究不如自己做省钱。 起床后，静流把汉堡肉排和炸虾用魔法解冻。肉排放进沾有黄油的煎锅里，裹上面包糠的虾放进炸薯条用的长条形深炸锅，再设置好定时。 等其中一面炸好，用法术构建的烹饪术式会控制锅铲和筷子，把食材翻面。 只有一个步骤使用魔法烹饪并不违背母亲们的原则，魔女们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在灶台前盯着，除非从事相关行业，依靠厨艺谋生。 汤和米饭还在自动烹煮，时间一到设备自动断电，不存在煮坏的情况。 早上六点刚过，静流的脚步声出现在房间外。 “姐姐，起床了。” “……” 没人回应。瑞季睡得很死，一如既往。 第一声提醒无果，静流会杀到卧室里把人从被窝拎起来，用各种方法敲醒姐姐沉睡的心灵。 “我就知道你起不来。” 静流推门进屋，发现被窝的大小不对劲。 姐姐的身材不胖，身高165cm，体重110斤，被窝鼓起的弧度不像是这个身材的人该有的，起码有200斤以上。 她用力掀开空调被，顿时被吓一跳。 瑞季身边躺着一位高挑的黑长直美女，肤色雪白。双臂恰好遮挡住锁骨下方随时会摇曳的绝景，双腿蜷缩，浑身沐浴在清晨的圣光中，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黑长直美女身上有强烈的魔力流动，肯定是位有实力的魔女。 所以，家里什么时候来的陌生魔女？ 84.误入歧途 即使被子掀开，瑞季还保持四仰八叉的睡姿，脸上的白狐面具还戴着，有点像喜欢玩不正经cos的魔女。 面具加陌生的圣光魔女双重组合，很难不联想到一些塞在门缝底下的小卡片。拨打小卡片上的电话，在半小时到一小时内，符合要求的魔女就会骑扫帚火速赶来，进行桃色服务。 这样的魔女通常在新宿一丁目和二丁目的歌舞伎町一条街。佐久间神社也在新宿一丁目，可疑的店子离神社不远，骑扫帚可能只要五到十分钟路程。 歌舞伎町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不论时间多晚，总有没睡觉的魔女亲自上门。 “竟然背着我做这种事情，已经没救了。” 静流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后悔整天忙着工作和学习，没能抽点时间多注意下姐姐的身心健康，让她不小心误入歧途，走上人生的不归路。 青春期的魔女总是太多有无处发泄的精力和压力，白天的课业和学校活动结束，晚上还能挤出一些不必要的时间丰富私生活。 早稻田魔女高中的海王魔女名声在外，附近好几所高中都听说过她的“光荣事迹”。 这些事迹不是值得其他魔女称颂的好事。该魔女的行为实在太渣，具体表现为同时和多位同级，前后辈，以及校外的魔女保持不正当关系。 看起来低调老实的姐姐，竟然也跟着对方学坏。越想越气，静流对着榻榻米上睡熟的两人发出亲切的早间问候。 “你们两个，立刻，马上给我起来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她的怒吼效果媲美海底废墟里不可名状的古神，声音穿透耳膜，直达大脑。尽管音量不高，威慑力无疑是直接拉满了。 瑞季还在做着自己拿到独立封号，成为封号魔女的春秋大梦。 说不想要肯定是假的，没有哪位魔女不想。年长魔女们会经常用封号魔女的故事鼓励新晋的小魔女，激发她们奋发进取的精神。 在梦境里，瑞季见到了传说中的世界上第一位魔女——伟大的零魔女。零魔女的面容看不清楚，只看得清一头颜色如月华般银白的秀发，窈窕的身躯被黑色法袍包裹着，勾勒出玲珑曼妙的曲线。 黑色宽沿魔女帽遮住苍白的脸颊，模糊的脸颊轮廓在雾气后。零魔女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说话，牵着她的手走向深海，并承诺要给予她一个独立封号。 半个身体浸没在海雾弥漫的海水里，冰凉湿润的感触无比真实。正当她们要进行深潜，静流的声音将画面割裂，瑞季也被迫回到现实，结束了缥缈的遨游时间。 “静流……早……” 今早的氛围不同以往，瑞季还以为自己起迟了，抓起手机一看，才六点刚过五分钟，离上课时间还早得很。第一节课在八点半之后，八点钟到学校还能在教室里休息。 假如第一节是室外课，对魔女们来说更加愉快，她们可以踩点到达室外课的位置，无需在校舍玄关处更换校内鞋，放好自己的扫帚，迎向“不能在走廊奔跑”的校规在学校里冲刺。 这样的上课时间对天朝高中生来说梦幻又奢侈，想都不敢想，瑞季知道早上八点半才上课的事之后足足乐了好几天。 “好困……你可以七点半再叫我……” 摇摇欲坠的身体即将倒向榻榻米，静流眼疾手快，抓住她浴衣的衣领。旁边的三日月也处于睡眼惺忪的状态，沐浴在一片洁白无瑕的圣光中。 “牙白。” 三日月发出了人的声音。 她忘了很重要的事，魔力值充盈的时候自己会从猫的形态变成人，且该变化是不可控的，想要再变回猫还得多走一道流程。 曾经的她很强大，可以随意切换形态，自从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昭和魔女封印之后，本身的力量在岁月的侵蚀中损耗殆尽，如今沦落到要靠契约对象来补充。 那位契约对象是个连妹妹都怕的倒霉魔女，连自己的节操都保不住。 “姐姐，请你解释一下，这位小姐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晚上背着我做了什么？” 静流把20毫升提神魔药灌进瑞季嘴里。提神魔药呈现出清新的淡粉色，气味清凉，口感苦涩，里面放了高度提纯的可食用薄荷油，只需要一小口，精神一上午。 提神魔药也是早上的必修课之一，某位魔女一旦陷入沉睡，就连老师来到面前也很难醒来，只有提神魔药充满怪诞感的口味能起到作用。 “额……” 瑞季被嘴里的辣味刺激，舌头发麻，慢慢睁开眼睛。 她想把嘴里的魔药吐出去，没想到魔药直接顺着喉管咽下，顺带连喉咙和胃部一起刺激，加深提神效果，就好像吞下去一块用薄荷水冻的冰块。 “终于醒了。” 夸张的起床效率，更让静流笃定瑞季晚上肯定干了些消耗体力和精神的事。 “怎么了？” 刚才的梦让瑞季头脑昏沉，身体疲惫，仿佛真的和零魔女一起上山下海，遨游于天地之间。但妄想终究是妄想，零魔女在镰仓时代的时候就销声匿迹，隐匿在伦敦深夜的雾气中，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传说级的魔女，又怎么可能是她一介平平无奇的魔女能接触的？ 揉了揉模糊的双眼，瑞季才发现房间多了个黑长直美女，还是没穿衣服的那种。 “美女你谁？” “……” 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位美女到底是谁，但越看越觉得眼熟。 起床后发现身边躺着一位不认识的妙龄女子，通常是日漫喜欢的套路。这里是日本，符合地域规律，应该开心接受才对。 “受不了，你两位妈妈这么出色，怎么生了你这样的魔女？生块叉烧都好过你。” 三日月用手刀敲头，瑞季来不及闪躲，正中脑门。还好力道不强，没有痛感。 “想起来了，你是三日月。” 黑发，红瞳加上美貌，会经常提到以前主人，几大要素组合在一起，最终指向刚契约的怪谈。 到昨天为止契约的事还是个秘密，现在它已经不是了。 静流的表情应该是误会了些什么。 85.你好，高中生活 会被发现也是情理之中，瑞季从来没指望能瞒天过海。 在家里养个怪谈，还不能告诉唯一的家人，感觉就像把出轨对象带回家里藏起来似的，追求一个刺激。 既要追求刺激，那就只能贯彻到底了。 瑞季先咬掉半只炸虾，再往嘴里塞一大口米饭，在咀嚼过程中组织好语言，向静流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事情就是这样。三日月是老妈她们留下的遗产，就放在神社后面。那里面有个白色鸟居，鸟居后面居然是一座超大的瀑布，高度在二十到三十米之间。从外面看不见瀑布，只有跨过白色鸟居才看得见。” “我怎么不知道家里有这样的地方？” 听完讲述，静流还是很难相信自己每天都打扫的神社里藏着一块未经发掘之地。 它就像凭空出现的事物，很难站得住脚跟。 “你们的视觉被结界给屏蔽了。” 三日月占据餐桌一隅，捧着刚添满的米饭，用筷子夹走一块金黄Q弹的玉子烧。 “神社曾经的主人，你们的母亲结合西洋和日本两种不同风格的结界构造法术，经过改良，把术式链条和节点替换成能持续生效的类型，在我苏醒并走出封印地之前，你们都不会看到白色的鸟居。那座鸟居相当于信封的封泥，我是拆信刀，必须把上面的封泥给划破，信封里的内容才能明了。” 黑发红瞳的怪谈，一本正经地给魔女讲解关于结界魔法的知识，享受魔女做的早饭，这画面不论放在哪个时代都相当震惊。 魔女和怪谈自古以来都是对立关系，虽然不是全部。喜欢寻求另类出路的魔女会想方设法和怪谈交流，甚至友好相处。 日本历史上也记载过魔女和女性人形怪谈结婚，并诞下混血魔女的事件。 饭桌的气氛很和谐，她们三个就像真正的一家人。魔女的接受能力很强，静流在一碗汤的时间里消化了巨大的信息量，表现得很平静。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三日月看着静流，双手递上空饭碗。 “再来一碗。” 鱼干和猫粮已经是过去式，她今后就是佐久间家的饭桶。 静流开始担心今后饮食方面的支出。三日月一顿能吃掉十碗米饭，还是大碗，食量是她们姐妹俩加起来的五倍左右。 家里还有一条双足飞龙要养，魔法宠物的饲养成本很高，不能穷养，要把它们当成家人和老婆。 长期入不敷出的情况下，神社已经快要破产了。 “希望这是最后一碗。” …… 早饭时间过得飞快，瑞季匆忙喝掉放凉的鸡茸蘑菇汤，换上制服，骑上崭新的扫帚，即将和静流一起飞往新宿区户塚町。 三日月被暂时留在家里待命，静流非常心疼被她吃掉的秋田大米，发配她去修剪庭院里的植物，给植物浇水，晾衣服，扫地拖地，最后给自己养的银色双足飞龙喂食。 交代完一天的家务，静流才心满意足地去上学。 早稻田魔女高中在户冢町一丁目十四番514号，环境优美，占地面积广，是整个新宿区规模最大的私立魔女高中。 教学楼的风格和上辈子的校舍大相径庭，教学楼不是一座样式单一，外形方方正正的建筑。组合式的英伦式建筑群，构成一座气势巍峨的城堡。 城堡由多个部分组成，教学楼一楼大厅有多种形式的平面图，不识路的魔女和其他来访者通常会比照上面的内容寻路。 三个年级的校舍被分隔开，围着最中间的人工湖呈三角形分布，瑞季所在的高二年级在左边的校舍，和礼堂离得很近。 早稻田魔女高中除了名字是日式的，学生是日本人之外，基本都按照西方著名的魔女高校来运营和管理，全面西化，校区内经常能见到外国留学生魔女。 魔女们不能在室内使用飞行扫帚，校舍一楼按照班级划分了储物区，每位魔女有一个大铁柜，里面有竖立式扫帚架和杂物区，拿来放校内鞋和其他的物品。 柜锁的魔法术式由使用者编写和构建，其他人基本上是打不开的。校内也有多处监控，盗窃物品的魔女将会被处分。 许多魔女都注重个人声誉，希望履历书上的个人经历都能放到台面上谈论，盗窃事件几乎不会发生。 校门虽然敞开着，魔女们却很少从门口走进来，一般用飞的更多。 瑞季必须在人工湖和静流分开，两个年级的校舍不在同一个地方，接下来要到各自的教室开始一天的课业生活。 “这是今天的便当。不要浪费，一定全部吃掉。还有，上课认真听讲，别和其他前辈发生矛盾。假如有无聊的魔女找你麻烦，就去A班找藤永前辈，她会帮你赶走她们。” 静流一边叮嘱，一边把挂在扫帚杆前面的其中一个手提袋取下。里面是两个塑料餐盒，餐盒里装着午饭。 日本魔女从家里带便当去学校是常有的事，上学路上见到的魔女们都会自己带。早稻田魔女高中有校内食堂，购买餐品要支付额外费用。 东西味道不错，就是有点贵，面向的群体也是中产阶级家庭的魔女。瑞季从来没自发去食堂吃过饭，除非是学校里的几位损友请客。 “我知道了，今天会平安无事的。” 瑞季向妹妹挥手道别。 跟静流分开以后，她操纵扫帚降落在二年级生校舍门前空地，将扫帚头压向地面，关闭飞行模式，拿着扫帚和便当走进校舍玄关。 校区的豪华大气她已经感慨累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在校舍周围全是清一色的十六七岁少女，身穿夏季制服。短袖白色衬衫，蓝灰色马甲，蓝色领带，同样颜色的百褶裙，鞋子没有硬性规定，可按照喜好随意搭配。 魔女们战斗和外出时会穿法袍，参加特殊课程和活动也会穿，其他时候一般不会，但魔女帽是必须一直戴着的，和带名牌的校徽一样重要。 在这种魔女中间，瑞季是个另类。 她们手里都抱着书，只有她拎着一份家常便当，显得格格不入。 86.同窗损友 自己带手制便当去学校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可耻的，瑞季轻松接受现实，踏进木制玄关，走向二年级D班的储物区域。 大厅中央是一座三米高的金属魔女雕像，魔女手里托举着一颗球体。仔细看会发现，球体的表面雕刻有文字和图案，内容恰好是世界地图，球体相当于地球。 底座上有雕像的介绍语——魔女是主宰世界的霸主，转动地球的力量，时代进步的先驱，历史的谱写者。 乍看之下有些狂妄，集合当下时代背景又觉得它合情合理。 雕像两侧是通向上方楼层的大理石楼梯，符合瑞季对魔女学校的一切想象。每隔一段时间，其中一排楼梯会向其他位置移动，有可能将正在上楼的魔女带向另一个地方，另一排是固定不动的，不喜欢体验新鲜刺激的魔女往往会选择这边。 大厅的墙面挂满了历代著名魔女的画像，基本都是从早稻田魔女高中毕业后获得卓越成就的学生，还有创办学校的魔女，目前就任教师的魔女，少部分是外国名人。 楼梯转角有两套蒸汽骑士铠甲装饰，瑞季透过铠甲的缝隙向内窥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像铠甲这样邪门的东西最容易变成怪谈里内容，早稻田魔女高中七大不可思议事件里，其中之一就和它有关。 每到夜深人静，放在转角或大厅里的蒸汽骑士铠甲就会自动行军，遵照它曾经主人的意志巡逻校园，遇到活动的目标，不论是谁都无差别格杀。 但传闻毕竟是传闻，没有魔女真正见过那样的画面。 瑞季从铠甲前面经过，只觉后颈一凉，仿佛有谁在向自己吹气。一转头，两套铠甲纹丝不动，握住长枪站在原地，旁边也没有其他魔女。 “可能是多虑了。” 早晨气温偏低，脖子发凉很正常。 魔女们学习魔法知识的神圣殿堂，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有怪谈出现？瑞季用手抹了抹后颈，踏上通往三楼的阶梯。 三楼左数第二间教室是二年D班，D班在整个年级里排名中等偏后，班上的魔女成绩不如A班和B班的突出，但也不算太差。 A班是尖子班，里面的魔女成绩都名列前茅，每人都有个清晰的目标，为考上国内外名校不懈努力。瑞季所在的班级学生们对学业的热情一般，考得上大学就继续学业，考不上就找份工作谋生，到年纪就谈个女朋友，趁早去起源之树祈福，为家族开枝散叶。 不同阶级的魔女有不同阶级的生活方式，瑞季还没考虑清楚要走哪条路线。 到底是当内卷狂魔，通过疯狂努力卷出一条非凡之路，还是当个生活平淡的普通魔女，需要花点时间抉择。 在三楼和四楼的楼梯间，她遇到了藤永。A班教室在四楼，两人仅隔着一层的距离。 藤永身边有三位魔女，都是A班学生。瑞季对她们没有很多印象，心想着大概是大小姐的小跟班。众目睽睽下，两人四目相对。 “早，佐久间同学。” “早。” 瑞季回应她的问候，然后迅速词穷。 三名跟班的眼神不太友好，有种强烈的排斥感，有种居高临下的气息。仅仅是这样，还不能让瑞季产生动摇。 “我要先去上课了，有机会再聊。很高兴能在学校见到你。” “您慢走。” 等四个人离开，瑞季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和气场全开的藤永面对面，会落败的只有她一个，要尽量避免接触。 她本来想夸一句“你的背挺性感的”，担心被小跟班魔女们当成轻浮的变态加以谴责，只好作罢。调戏的话私下再说不迟，跟班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黏着藤永大小姐不离开。 D班教室的氛围不同A班，一来到教室就看书的魔女只有几位，其他的都在抓紧时间闲聊。 陌生的世界线，熟悉的校园生活。 教室的装修风格偏西方古典，内部空间宽敞，天花板很高，照明不用白炽灯，灯光由华丽的多层水晶吊顶提供，地板是花纹精美的大理石瓷砖。 四个角落分别有一个西方尖塔形状的落地灯，灯芯用魔法点燃，添加不同颜色的魔药能看到不同效果。落地灯只有晚上会用，一些魔女会参加晚间课程或自发地在教室里自习。 除了上面这些陌生的事物，也有一些熟悉的。比如方方正正的课桌和堆在抽屉里的课本，讲台，黑板，三米高的木书架，穿制服的学生。 相比于A班的紧迫感，D班的氛围显得无比轻松自然。 班上的39名学生还没来齐，许多座位还空着。瑞季的座位很经典，是倒数二排靠窗的主角专座。历代日漫的主角都坐过的地方，现在轮到她了。 这个位置有个好处，一眼能望到下面的操场和中庭，视野极好，方便上课开小差。抽屉很乱，里面的讲义和作业都没好好整理过，看起来像个高三请病假几天的学生的书桌。 “这是地狱……” 瑞季随便瞄一眼学校发的资料，立刻感受到世界的参差。没有数理化这样罪恶的科目是很值得庆幸，但魔法理论和魔药课的知识也够喝几壶了。 但愿老师不会要求她补作业，不然鬼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 把抽屉里的东西叠整齐，她把便当塞进去，翻开《魔女必学2级法术》。落下的进度太多，唯有勤能补拙才不至于留级。 她不敢妄想能考进年级前几，起码毕业证要拿到手。前两节课都在班级教室里上，不用挪窝，教室里也不太吵闹，很容易进入状态。 思绪遨游在魔法术式的海洋里，不觉身后走来一位魔女。 魔女脚步很轻，瑞季听不见她的脚步声。 然后—— “瞧瞧这是谁？居然在上课之前看书，是世界末日要来了吗？” 充满活力的声音，带有少女独有的婉转柔和。声音的主人事业线有一定规模，目测可能是C，还没有到D。 抱住瑞季的魔女身上有独特的香气，应该是喷了某种清淡的鸢尾香水。 记忆中喜欢喷这款香水的魔女，只有家里开魔药用品公司的吾妻理佐。虽然姓氏听起来很怪，但人家确实是姓这个的。 87.大三角 另一名关系要好的同学叫宿吏未奈，和瑞季，吾妻理佐一起组成二年D班的摆烂大三角。 吾妻有一头浅棕色长发，淡蓝色瞳，身高160，很标准的日本少女体型，样貌出众端庄，很有大和抚子风范，但性格比较欢脱，经常会冒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点子，特别喜欢制造奇奇怪怪的魔药，让瑞季当她的实验小白鼠。 宿吏性格相对稳重，喜欢读书，偶尔也会帮瑞季分担一些像毒药的魔药。 她身材稍微娇小一些，身高只有155左右，焦茶色长发，金瞳，身上散发出知性的气息，给人一重慢性子的印象，喜欢安静地看着两位好友打闹。家里经营一家日料餐厅，目标是成为一名大厨魔女。 只看面相就知道这两位魔女很好相处，待在一起的时间很舒心。 “你就别欺负佐久间了，小心把人又吓回家躲起来。” 稳重的宿吏吐槽到。 “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佐久间不会生气的，对吧？” “还好，我不至于因为这样的小事生气。” 瑞季把书签夹好，最后扫了一眼上面的术式。她完全记住了属性法术的构建方法，接下来只剩一些辅助系的，晚点再看不迟。 宝贵的校园生活时间，怎么能不和朋友们多相处一会儿？ 她将合上的魔法书收进抽屉，顺便躲开吾妻那双妄图袭击自己的手，从书包里找出第一节课要用的课本。 《炼金术·初级》，从这个学期开始才接触的复杂学科，能够将让物质在各种形态之间灵活转换的法术，考证的热门科目，也是最难的科目之一。 目前D班的炼金术的教学进度才到第二章，因为炼金术课每周只有很少的五节，每天一节，每一课时的内容又多得要死。 D班教学进度落后A班和B班很多，因为学生的吸收能力有限。第二章还没开始讲，第一章都是炼金术理论，没有一点实际操作内容，基本上没有落下课程的说法。 即使不看前面的理论知识和前言，瑞季也有信心能上手。原来的瑞季私底下已经把书翻到了第十章，远超D班现在的教学进度，并且赶超了A班大约三分之一。 书上做了很多笔记，笔记本写满了炼金术的额外知识，习题册也有订正的痕迹，闲暇时间并没有拿去挥霍，学习方面也下了一些功夫。 偏科仅限于战斗魔法和带攻击性的属性魔法，防御魔法倒也有好好在学。摆烂是有选择的摆，精进一些她人影响不到的领域，目标可能是当一个炼金术师。 不管怎样，多项技能总比没有的好。瑞季很快就接受了学习进度超前的事实，打算在下个学期末的炼金术考试上拿个高分。 宿吏今天从家里带了自己做的料理，按照惯例她会把其中两份分给学校里的好友。 “今天的菜品是鳗鱼烧便当，请笑纳。” 笑容和煦的魔女将一盒精美的便当双手奉上。便当盒采用一次性包装，是日本料理店外卖标配，上面还有店名“宿吏屋”的包装纸。 宿吏屋是千代田区小有名气的餐馆，瑞季经常能看到它的广告，也知道那里的便当味道很好，价格亲民，深受平民阶级魔女的喜爱。 “谢谢。今天早上正好没吃饱，你的便当来得太及时了。” 三月七吃得太多，把姐妹俩的早饭吃得一干二净，导致她们还没吃饱，米饭就所剩无几。手里的便当还热，使用了30小时强效保鲜餐盒。 魔女学校没有规定不能在课前进食，瑞季的座位在窗口，便当的香味会自然散去。教室里也有几位其他魔女争分夺秒吃早饭，边吃边看手机，以免预备铃响还没收拾好桌面。 教授炼金术的老师下田对待学生非常严厉，虽然是位教学水平不错的魔女，却因为待人方式太恶劣，经常被学生拿来和以前的川上老师比较，并嘲讽她“下永远不如上”。 师生关系的恶性循环，导致D班学生们都不喜欢这节课。 “完蛋，还有不到十分钟就上课了。” 吾妻发出一阵哀嚎。 “十分钟绝对不够吃掉一份料理，那个可恶的下田看到有人敢在她的课上吃东西，会罚抄写《炼金公式·初级》，还不能用魔法加速抄写。C班有几个魔女运气不好，上个星期才被她罚了一次。” “我今天很饿。” 瑞季已经拆开并享用这份料理。拆开的餐盒再封回去就没有意义了，它的保鲜作用早就在拆封的瞬间宣告终结。 “还有一种让她闭嘴的方法。” 塞下一块鳗鱼烧，充分品尝它细嫩的口感，瑞季从抽屉里摸出一份难度级别为五颗星的埃及炼金术题目，如何炼制出让木乃伊短暂还魂的魔药，或者通过木乃伊的状态逆推它到底服用了什么炼金魔药。 题目内容很古怪，不是正常人会感兴趣的。事实证明，下田老师对木乃伊有种特殊的喜爱。 “下田说过谁要是能当着全部人的面做出这道题，以后上课随便吃饭睡觉，就算炮其他魔女她也不管。” “你一定是脑袋坏掉了。” 吾妻用手探她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 “这道题整个二年级都找不到会做的人，我打赌，对你有意思的藤永也不会。” “藤永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人？人家有婚约对象，别瞎凑cp。我现在要思考这道题目的答案，你别打岔。” 瑞季友好地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吾妻，边吃边在草稿本上列炼金公式。 为了争取上课吃饭的机会，不辜负任何一份美食，她需要放手一搏，勇于挑战。魔女就是要不走寻常路，循规蹈矩太没意思。 “首先，炼金术的四大元素是气、水、土、火，四大特性是燥、湿、冷、热，而每种元素是由两大特性组合而来，木乃伊肯定象征着燥和热，指向的核心元素是火，火元素=燥+热。形成木乃伊的副元素是土，土=燥+冷，所以需要炼制出火元素和土元素两种基础魔药。” 草稿纸上出现了几排整齐的英文炼金公式。 88.还魂魔药 “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比较好。我倒是很期待佐久间让下田老师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有趣不是吗？” 宿吏拉着吾妻回到座位。 离上课只剩下最后两分钟，预备铃响，其他魔女都纷纷收好桌上的杂物，摆上炼金术课的课本，准备好墨水和写字用的羽毛笔。 魔女们的学习用具遵循传统，水性笔和圆珠笔等物品不能出现在课堂上，每位魔女从进入幼稚园开始就得学习使用羽毛笔写字。 做作业和试卷的纸张是褐色羊皮纸，瑞季现在列算式使用的物品全都符合要求。 软糯的米饭和外焦里嫩的鳗鱼烧，让大脑充满活力，转得飞快。邻座的魔女对她议论纷纷，认为她疯掉的人占大多数。 敢于挑衅恶劣教师的学生往往没有好下场，她们有的为瑞季捏一把汗，有的以吃瓜群众的心态静待事态发展。 墨水和鳗鱼烧的香气在教室角落里做分子运动，一阵厚底靴叩击瓷砖地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嗒嗒——” “嗒嗒——” 脚步声如同催命的号角，报丧鸟的嘶吼，为教室里的学生们施加无形压力。那双靴子每次和地面产生接触，学生们的灵魂就受到一次拷打。 她们会立刻想起被《炼金公式·初级》支配的恐惧，想起任课老师那冷酷的表情。 黑色法袍的一角出现在教室门口，教室里登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羽毛笔摩擦纸张和拒绝食物的声音。瑞季在不知不觉间又变成了众人的焦点，除了班上另外的三十八双眼睛，还有一双新的眼睛紧盯后排，目光竟然不是愤怒，先是讶异，再慢慢变成好奇。 佐久间瑞季，第一个敢在炼金术课上吃东西的学生，休学和请假名单上的常客，被各大科目的教师放养或放弃的学生。 她来或不来没有几位老师在意，她们谈起时也只感慨现在的魔女日子过得太舒坦，一点苦头吃不得，连最基本的学业都缺乏完成它的毅力。 下田老师放下手里的教案和炼金术课本，用法术操控黑板刷自动擦去昨天最后一节课留下的粉笔字。学生们每次都会故意不帮她擦黑板，当做小小的反抗，表达不满。 “佐久间同学，你是不是有惊喜要给我们？” “有。稍等一下，我的汤要冷了。” 瑞季夹起最后一块鳗鱼，解决掉剩下的米饭，满足地擦了擦嘴角，再把配汤喝完，丝毫不惧讲台上的教师施加的压迫感。 吃饱有助于大脑转动，完成术式构建，羊皮纸上罗列整齐的公式也恰好能说明这一点。 “从个人爱好角度出发，我对老师你上次出的题目很感兴趣，课后做过专项研究。关于如何炼制出让木乃伊短暂还魂的魔药，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告诉我吧，你的想法。老师我很乐于见到学生们对炼金术有独到的见解，也欢迎展示。” 下田老师抬起鼻梁上的黑色木框眼镜，她对一件事很感兴趣的时候会习惯性做出这个动作。瑞季把列好的公式拿在手里，走上讲台，用移动物品的法术操纵粉笔，将它们誊抄到黑板上，接着进行详细讲解。 “这些是还魂魔药两种基础魔药的构成公式，按照元素划分为火魔药和土魔药。炼制这两种魔药又分别有多种解法，但是，和木乃伊有关的土魔药只有一个解法，用金字塔下方50米深的沙土，加入20克碱粉和10克碳酸盐，加入一只在金字塔里捕捉到的活的黑色甲虫，100克棕油。 等混合液在坩埚里熬煮四分钟，再依次加入雪松油10克，乳香和洋葱各30克，纸莎草晒干磨成的碎末100克，桂皮和松香各5克，用炼金长柄勺连续搅拌两分钟，等材料完全融化，液体变成半粘稠状的金色透明液体，静置冷却十分钟，最后的成品是金色无沉淀的纯液态魔药。 成品魔药也有特定储存器皿，必须是埃及产的胡狼神顶盖，涂上黑色油彩的不透光陶罐，保存温度要在十摄氏度以下，零摄氏度以上，避免阳光直射和潮湿。老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 台下的同学都陷入僵化状态，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术。下田老师仔细检查过黑板上的公式和瑞季罗列的材料，品名和分量也都正确。 炼制的时间和方法，她熟练掌握的样子根本不像个高二魔女。 这是哪来的炼金鬼才？ “正确……完全正确。” “如果是火魔药，国际常用的炼制方法有十种以上，罕见的炼制方法也有几种，要全部介绍恐怕会耽误大家上课的时间，这是我刚才做的总结。” 瑞季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写着火魔药材料的羊皮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和公式。 炼金术的难点在于知识点多而杂，跨度广，同一种材料有不同的名称，极大地提高魔女们记忆的难度，书面考试写错材料名称的结果是扣掉大量分数，实际操作中用错材料则前功尽弃，不论过程多么艰苦，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失败。 且不论瑞季的公式是否正确，刚开始接触炼金术就能记得那么多，下田老师的愤怒已经被震惊冲淡了。 说不定D班真能教出一个炼金术尖子生。 “你的总结我下课后再慢慢阅读，先回座位去吧。佐久间同学，麻烦你午休时间到办公室找我一趟，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以后……你可以在我的课堂上吃饭，或者做你喜欢的事，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上课。这是我的承诺，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现在开始上课，请各位同学把课本翻到第95页，今天我们讲炼金术第二章……” 今天的老师态度特别温柔，魔女们悬着的心脏慢慢放下，用眼神交换想法，或者趁着老师板书的时候传纸条交流。 事情解决得太轻松，瑞季没有实感，把桌上的餐盒收拾好放在脚边，看向窗外。 一年级的魔女今天上室外飞行课，可是，她们都穿着安全裤。 “真无聊。” 安全裤是没有灵魂的。 89.好玩的地方 炼金术课在很平稳的气氛中度过，瑞季时不时地收获其他同学好奇的目光。 只是很普通地解决一道炼金术题目，为自己谋得在课堂上吃饭的资格而已，是那么值得别人注意的事情吗？ 第二章的内容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也就没有再听一次的必要了。日本高中的课堂玩手机不会像一些地方的高中那么恶心，老师没收了不还，美其名曰“电子产品合理管制，不影响学生学习”。 她掏出手机准备浏览这个世界的新闻，加深对新世界的认知。上课不想听的时候玩手机是惯例，尤其是大学生。 讲台上的下田老师很努力地想让课堂变得生动有趣，但认真听课的学生数量依旧不多。问题确实出在讲课方式，不能将一门枯燥乏味的复杂课程以年轻魔女们喜闻乐见的方式呈现出来，气氛便会显得沉闷无趣。 下田老师不是一位糊弄教师身份的无良魔女，瑞季看得出她已经尽力了。 Line聊天软件界面跳出几条新信息，来自瑞季和两位好友的三人群聊，宿吏是第一个发信息的人。 宿吏：今天放学要不要去个好地方？我们学校很多魔女晚上会去那边找乐子，就连A班的尖子生也按捺不住好奇，前天晚上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去玩。 瑞季：歌舞伎町一条街？ 宿吏：比歌舞伎町好玩1000倍吧，学生也可以进入喔。 瑞季：听起来很可疑，但是，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吾妻：我知道，是离东京都市圈有点远的水上都市弗洛汀，从几十年前开始就漂浮在太平洋上，由一位富有的国外大魔女出资建造。那边的营业项目和市区内的不同，听说有很多黑幕。魔女之间经常进行各种各样的交易，舞池里总能见到打扮得很火辣的外国魔女。 瑞季：越来越感兴趣了。要是下午没课，我都想马上去看看。 宿吏：不愧是你，以前开始就很好色呢。今天放学我没有安排，打算去那边玩一个晚上，妈妈们刚发了零花钱。你们呢？ 吾妻：我妈妈也发了零花钱。弗洛汀的魔女只要钱给够就会答应客人很多离谱的要求，就连交流魔女种族起源与延续都可以。 瑞季：这么好的地方你们怎么不早说？嗯嗯嗯啊啊啊啊—— 宿吏：你也没问。 ……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她们都在讨论水上都市弗洛汀的相关内容。瑞季很迫切想拓展视野，多了解新世界线的人文风光。 她对只向魔女开放的夜店，以及会边跳舞边掉装备的魔女一点都不感兴趣。 完全不感兴趣。 一位生活充实的魔女不能只有学业，丰富的夜生活必不可少。魔女是夜行性生物，去逛逛夜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静流一定会理解的，她心想。 第一节炼金术课结束，任课的下田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瑞季一眼，拿走那份写着火魔药和土魔药的羊皮纸离开教室。 第二第三节是连堂课，教授炼制魔药的技巧。魔药课老师榎木讲课水平中规中矩，课程内容介于平淡和有趣中间，比较能听下去。瑞季有一些基础，能听懂70%。 第四节，也是上午最后一节，魔女课程中的经典文化课《世界史II》，和其他实用性强的课程比显得有点水，老师村濑风趣幽默，瑞季很喜欢她的讲课风格。 学习新世界的世界史能帮助自己更快积累知识，知识和钱一样肯定是越多越好。 四节课上完，时间来到了中午十二点。 教炼金术课的下田老师特地点名让瑞季在午休时间到办公室去谈话，还是用耐人寻味的语气和眼神，没法让人不联想一些不可名状的画面。 学生不能拒绝教师的指名，瑞季必须得去。 “祝你一切顺利。不……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性格欢脱的吾妻故意做出夸张的悲伤表情，在走廊里和瑞季拥抱，好像她下一秒就要被送上战场和其他国家的魔女决一死战。 宿吏也少有地露出不安的表情，很担心瑞季会遭受非人对待。 “如果下田老师对你做出下流卑劣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及时支援，这是我做的信号传输符文。” 她将一枚500日元的硬币塞给瑞季。 “你遇到危险就把它扔在地上，我会接收到你发出的求救信号，粉碎下田的阴谋。不扔地上也行，向敌人投掷，击中目标后，对目标产生一阵强烈电击，能拖住大概10-15秒时间，很适合逃跑的时候用。” “这么好的东西下次也教我做吧？我也会向你分享我的炼金术知识。” “乐意之至。今天的炼金术课已经让我对佐久间刮目相看了，滔滔不绝地讲述我们都没听说过的炼金术理论和公式，比A班的藤永同学还有魅力。” “你们说话为什么总要拐上藤永？” 瑞季发现一个盲点。 “因为，我觉得藤永同学对佐久间有非同寻常的感情。有好几次在学校里遇到她，她总会直勾勾地盯着你看。” 宿吏露出狡黠的笑容，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肯定是嫌弃的眼神。” 向两位同伴道别，瑞季捏着手里的信号传输符文离开二年级校舍，骑扫帚往校区右上方向飞行两分钟左右。 教师的办公楼在一条人工河流后面，每层楼都有相对宽敞的下落平台，方便骑扫帚的魔女停泊。校舍区就没有，校方顾虑到部分魔女不能控制住在走廊和校舍内玩扫帚的冲动，不得不在校规里特别标注不允许使用的条目。 这条校规对教师没有限制，对来办公楼的学生魔女也没有限制。瑞季利用校规的漏洞，将扫帚稳稳停在三楼的浮空平台上，将它锁进其中一个临时停泊位。 炼金术学科的办公室在三楼，这个时间点教师们要么在二楼的休息室里休息，要么就在食堂的教师专区享用午餐，留在办公楼里的不多。 办公楼的风格和校舍大差不差，也是风格古典内敛的城堡式建筑。 瑞季要去的地方在三楼右边尽头，几十米的长廊转瞬间就只剩下一小截，不安的气息在温暖的午后逐渐发酵。 90.奥林匹克炼金大赛 “咚咚——” 瑞季敲响严丝合缝的双开雕花木门。 门上的浮雕图案是对称的，两名身着华丽法袍的魔女，一人手捧书籍，一人握住法杖，雕刻得栩栩如生。 “请进。” 办公室里传来下田老师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丝毫起伏，听不出情绪是喜是怒。 门后发出一阵细密的机械装置运转声，齿轮带动门上的浮雕，魔女手里的书和法杖向下移动，刚好碰到两个向上伸展的手形状浮雕，就好像浮雕从死物状态脱离，当着她的面递送物品。 这么有特色的机械门，估计是英国那边的产品。 来自离现在不远也不近的蒸汽时代，机械和蒸汽是英国魔女们最令人难忘的浪漫事物。一阵白色蒸汽从脚边穿过，将身旁的空气加热，瑞季的脸颊渗出一层薄汗，面色红润。 办公室里也开着冷气，空调被故意做成女性胡狼神机械雕像的形状。所谓胡狼神就是埃及的丧葬之神阿努比斯，一个家喻户晓的古埃及神话人物，长着一颗凶猛威严的胡狼头，却拥有一副美丽人类女性的身体。 空调外壳是黄铜色的，很经典的蒸汽时代风格。下田老师不仅热衷于研究埃及文化，对蒸汽时代也很狂热。 这间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办公桌也只有一张，门口的名牌上也只有“下田”单独一个姓氏，看不出有第二位教师使用办公室的痕迹。 办公室面积很大，比一间单独的教室宽一圈，内有几个书架和资料架，摆放炼金材料的架子，炼金用具陈列台，一组沙发和茶几，摆放装饰品的玻璃柜，简直像一间专用的研究室。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大量闪烁金光的埃及风格物品，每一样都价格不菲，办公室一角放置着一口长三米，宽两米的法老金棺，里面有枕头和被子，应该是下田老师午休时躺的地方。世界上还真的有魔女喜欢在棺材里睡觉。 能独自占有这么豪华的办公室，说明下田老师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有资格在早稻田魔女高中任教的魔女必须出类拔萃，没有特殊职位的教师只能和其他人挤在一间办公室里办公。 下田老师家里有钱的事不是秘密，她本可以继承百亿日元家产，来学校教书是体验生活。办公室里随便一样东西都要五六位数日元，奢侈程度令人咂舌。 炼金术是有钱魔女玩的，某种程度上这句话没有说错。 各种炼金素材是一大笔开销，失败了就得重新来，有些材料能用魔法恢复，有的不能，炼金意味着损耗，消失和转换。 就好比神枪手是用子弹喂出来的，要培养出一位优秀的炼金术师，海量的素材是基础条件。没有材料，再高的天赋和精湛的技巧都无法施展。 下田老师站在炼金桌旁，手里拿着小巧的金属砝码，散发出黄铜和银色光泽的天平，右边的托盘里放着一些金灿灿的粉末状物体。 天平和砝码都不是市场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级炼金器材，瑞季除了羡慕什么想法也没有。 为什么早稻田魔女高中的人都这么有钱？ “佐久间同学，请坐。” “好的，谢谢。” 瑞季的身体靠在柔软的浅蓝色布艺沙发上，把身体交给舒适的靠背。办公室里有专用的紫砂茶具套组，茶壶里的水刚好煮至沸腾，自动断电。 下田老师似乎不打算用泡茶魔法，亲自走到茶桌边拿起滚烫的茶壶，向小巧的花纹茶碗倒水。 中国、日本和英国的魔女都有饮茶文化，待客的时候泡一壶茶是惯例。这款茶叫Twining，翻译过来是川宁，它是英国最古老的茶，在1706年出现，品牌由一名经营茶叶生意的商人魔女托马斯·川宁创立，至今仍然深得英国皇室喜爱。 今天的这款叫伯爵茶，它以红茶为基础，加入佛手柑油调味，混合之后产生一种格外浓郁的香气，深受英国人喜爱。 在明治年间，去英国留学的魔女将这款茶带回日本，于是它成了很多魔女下午茶的首选品。 虽然现在不是下午，来杯茶也不赖。 “请用。” 两只装满茶水的茶碗摆在桌上。用中国的茶具喝英国茶的日本魔女，成分有点复杂。 “谢谢……” 瑞季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里是教师办公室，说话做事有种挥之不去的拘束感。再加上下田老师在学生之间的评价不高，她很担心这杯红茶带有昏睡功能。 魔女并非百毒不侵的神明，也会在某些情况下中毒。 等下田先拿起茶碗，像是要证明这壶茶里没有问题，一饮而尽。 “我不会在私下里对学生做奇怪的事。传言大部分不符合事实真相，我们之间或许有很多误会，这些误会需要花时间解开。” “……” 气氛瞬间变得更尴尬了。这点小心思在老师面前根本是藏不住的，即使上辈子的自己阅历也不如她。 “多谢款待。” 瑞季小啜一口，红茶的醇香和佛手柑的清爽，二者相得益彰。 下田老师从抽屉里翻出一份装在牛皮纸袋里的文件，检查过后放在桌上。 “你先看看。” “这个是？” “应该是对你有帮助的东西。” 拆开封口，文件的题目映入眼帘。 第一份是《国际奥林匹克炼金大赛日本分赛区专题文件》，第二份是《炼金大赛详细介绍》，最后一份才是报名表。 奥林匹克炼金大赛，简称奥炼赛，是炼金术界每年一度的重大赛事。通过分赛区海选进入全国比赛的魔女，前三名都会得到初级炼金术师的资格证，区别在于名次奖励。 名次越高，拿到的奖励肯定越多。 原来是炼金大赛，不是私底下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瑞季心里松了口气。 “我没有信心，还是算了。” 她连文件都不细看，就收回去还给下田。 信心是没有的，同时也没有支撑自己练习炼金术的财力。学校的炼金术课可以免费拿材料下手，校外练习要自己掏钱。 有魔女说炼金浪费的钱不如拿去歌舞伎町，瑞季也觉得合理。 91.痴迷魔药 “的确，材料费是个问题。” 下田老师露出苦恼的表情。 学校里报名参加奥炼赛的魔女家里都有足够她们霍霍的材料和资金，校方这边能申请到的经费有限，肯定不够。 参加这项比赛对学业进度也有一定影响，必须挤出额外的时间钻研和期末考试无关的课题，劳心劳力。 但是，初级炼金术师的资格证很有诱惑力。 持有资格证的魔女去购买炼金材料立刻享受8.8折优惠，中级资格证8折，高级7折，对喜欢炼金术的魔女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 “是我考虑不周，抱歉。可是……你确实是我在这一届里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上次给A班代课的时候提过一次，愿意参加的学生寥寥无几，她们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考取海外名校上。” “所以，我也想把有限的时间花在考大学上。下个学期就要填写进路调查表，本来资质和成绩就不如别人，额外的项目实在没有余力。” 瑞季婉拒了下田老师的提议。 以后她从事的职业未必和炼金术有关，谁也不能在读高中的时候断定自己将来走的路线。一些魔女小时候纠结到底是读牛津魔女大学还是剑桥魔女大学，长大后发现自己哪个都考不上。 她没有考海外名校的雄心壮志，目标是日本境内的大学，最好在东京，不要离家里太远。离家里太远会导致自己吃不到静流做的料理，只能在学校食堂里吃莫得灵魂的大锅饭菜，或去街边便利店买泡面。 那种事情绝不能让它发生。 “好吧，那我就不为难你了。为什么感觉大家对炼金术都不感兴趣呢？” 下田老师不住叹息。 当然是因为别人没你的财力买材料，瑞季心想。 “也许是炼金术太难学。它是诸多学科里最难的一门，需要花费比其他学科更大的精力，为了看懂国外的炼金术著作，魔女们不得不花时间钻研外语，比如埃及炼金术教材，埃及的官方语言是阿拉伯语，学习难度仅次于中文和希腊语，已经能放倒无数想入门的魔女。” “我和理事长提过开设阿拉伯语课程，可惜被拒绝了。” “其实……英语和拉丁文就够呛的，学校还有汉语课，老师你应该理解一下当代的青少年，大家的学习能力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两人随便闲聊了一会儿关于炼金术的话题，时间已经接近一点钟。日本的学校午休时间短，下午一点半开始上课，下午下课也相对早，瑞季只剩下半小时时间吃午饭。 下午的两节课分别是魔药课和飞行课，两位老师也没有开明到做出超难的题目就能允许学生上课恰饭。 如果不动作快点，静流做的便当就该变成宵夜了。 午饭不吃晚上会被训斥不按时吃饭，妹妹大人教训人的时候很有一套，瑞季不想听她念经。 “那么，下田老师，我先告辞了。多谢你的红茶，下午还有课要上，我必须赶在午休结束之前吃饭。” 趁着下田老师还没继续劝说她参加奥林匹克炼金大赛，瑞季赶紧溜走，离开这间奢华到过分的办公室。 离开有冷气庇佑的空间，室外的炎热感将她包围。闷热的空气舔舐身体，渗透肌肤，将体内的盐分和水分变成汗液的形式外溢。 她赶紧来到三楼的浮空平台，骑上停泊在那里的澳洲之星扫帚飞回二年级校舍，顺便在楼下的自动贩售机买三罐可乐。 吾妻和宿吏才刚发来消息，拜托她顺便带饮料。 午饭没有可乐就相当于去海边没有泳装魔女看，没有滋味。瑞季深深痴迷于这种毫无营养价值，只会让内急加剧的碳酸饮料，每天都要喝几罐才过瘾。 魔女不需要担心骨质疏松的问题，一天喝一吨可乐也不会胖，当然是怎么爽怎么来。 宿吏事先用魔法替她加热静流做的便当，三个人的桌子拼在一起变成面积较大的临时餐桌，很有吃饭的气氛。 两位同伴已经吃了三分之二，瑞季才刚开始。 “你有没有被下田做什么过分的事？” 吾妻压低声音凑到瑞季耳边。 “没有，下田老师请我喝了杯伯爵茶，然后问我要不要参加奥林匹克炼金大赛，我家里没钱买炼金材料，当然要拒绝。” “我还以为有什么劲爆的内容。” “你希望发生什么？” “一些能让我们的脸颊和思绪变得燥热的事情。” “额……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迅速解决掉午饭，瑞季利用剩下的十分钟时间复习一遍魔药课的知识，再扫一眼新的课程内容。今天要学习炼制【痴迷魔药】，魔药的功效完全能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能够让别人对自己产生痴迷的感觉。 找不到爱情但是渴望爱情的魔女会对心仪的魔女使用这种魔药，一些厌学的魔女为了能考上大学，在学习不喜欢的科目之前喝一口，在一段时间内对它产生兴趣，有利于攻克共通考试。 以后遇到不感兴趣的科目或许可以一试，瑞季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对学校里教授的科目也很有兴趣，包括大家一致评为无聊科目的炼金术。 魔药课分为两个部分进行，前面的二十分钟讲述理论知识，剩下的三十分钟和其他魔女组成临时协作小组，共同炼制一份魔药当做课堂作业上交。 魔女是喜欢单打独斗的生物，但需要团队协作的时候也不少，许多事情依靠一位魔女的能力往往无法完成。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也不是只靠一位魔女建成。没有千千万万位搬砖打灰的魔女，就不可能创造一座矗立于天地之间的宏伟城邦。 按照班上的人数划分，刚好能组成13个3人小组。瑞季每次都跟吾妻和宿吏一起完成作业，她们俩对待魔药课的态度很端正，这门课很重要，没有人敢不认真。 瑞季被分派到清点和取用材料的工作，材料清单也由她写。 “火蜥蜴的血液，火山石灰，气泡水，还有人脸鱼的眼球，黑山羊的羊毛，三足爬龙的鳞片……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喝？” 瑞季对魔药的成品产生抵触，尤其是在她看到人脸鱼的时候。 92.叛逆的象征 人脸鱼被饲养的魔药材料库的活物区。 一只透明的大型水族箱，里面养着几十条长着人类面容，长度足有半米的古怪鱼类，第一次看到它们，瑞季有种想呕吐的眩晕感。 每位魔女第一次见到它们都会或多或少产生负面感受，人脸鱼的眼睛会对注视自己的魔女产生精神渗透，类似于怪谈对魔女的影响。 精神渗透的程度因人而异，有人严重不适，有人轻微不适，瑞季的情况属于中度，继续盯着它看会有危险。 材料库里有现成的眼球，瑞季绕开水族箱，打开贴着“人脸鱼眼球”标签的抽屉，用夹子夹走两颗放进装材料的玻璃盒里。 从人脸鱼身上剜下来的眼球不会再产生影响，除了有点恶心之外。 剩下的材料按照清单依次取用，瑞季对材料所在的区域和位置了如指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其他的同学看她的眼神和早上的时候完全不同，带着几分尊敬和憧憬。 从下田老师的魔爪里幸存的能人，一年之中没几天来学校上课的请假专业户，和优等生暧昧不明，身上弥漫着神秘色彩的魔女……瑞季已经被其他魔女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 取好制作痴迷魔药所需的材料，瑞季回到教室，将它们逐一摆上陈列材料的木桌。 二年级生使用的坩埚脱离了初学者的范畴，初学者应使用锡制坩埚，黄铜坩埚适合有一定基础的魔女，金银制的坩埚价格昂贵，适合藤永或下田老师这种家里穷得只剩下钱的魔女。 散发出厚重岁月气息的黄铜坩埚被放在圆形金属架上，下面点燃一盏酒精灯预热。锅里事先倒入200毫升蒸馏水，等水加热至89度才开始按照特定顺序和剂量添加材料。 炼制魔药期间，魔女们可以小声交谈。 交谈的内容不可能完全和这堂课有关，隔壁小组的三位魔女就在讨论放学以后要去千代田区新开的卡拉ok参加联谊。 瑞季小心地控制材料剂量，使魔药品质接近完美。添加材料过多过少都会影响成品效果，导致它变成另一种东西。 正在搅拌魔药的宿吏问到：“佐久间最近恋爱了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不止一个人这么问我。”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过去不同的事物，目光充满希冀和热情。我姐姐恋爱时也有相同的眼神，按照一般规律判断，你有可能处于热恋中。” “会让人燃起希望的事又不只剩下恋爱一件，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被家里的财政状况给激励了，打算振作起来好好学习，让静流少操点心？” “希望佐久间你真的能一直这样下去，不然妹妹大人会很辛苦。另外，你撒材料的样子真的很帅，隔壁小组的山口刚刚在偷看你。” “说不定是想偷看一下我们这边的进度。” 等魔药炼制到最后一步，瑞季把两颗干瘪的人脸鱼眼球扔进沸腾的深蓝色浊液里，看着它被高温一点点融化。 眼球和魔药结合，产生一阵刺鼻的蓝色烟雾。烟雾对眼睛也有刺激性，瑞季一个反应迟疑，被烟雾熏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其他组的魔女也惨遭袭击，一时间整个教室都是咳嗽声。没有遭罪的魔女用风属性的【吹散魔法】把烟雾驱散，教室里的咳嗽声才停止。 坩埚旁边的计时沙漏还剩最后一点，银色的细沙从中间的小孔往下流淌。等最后一粒沙流空，吾妻用法术熄灭燃烧的酒精灯，把它挪开。 “佐久间，接下来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瑞季虽然是第一次炼制魔药，这副身体却有三位数以上的炼制经验，将魔药倒进玻璃烧瓶简单得像倒杯水。 把金属漏斗插在瓶口，戴上隔热手套，最后把半透明状液体慢慢倒进漏斗口，盖上瓶塞，瓶身上贴着写有组号和组员名字的标签。 下课前五分钟，魔药由科代表统一收上去交给老师。 魔女人生第一次团队协作平淡地结束了，让瑞季回想起上辈子的学生时代。只不过那时候的组员们行为拉胯，组员之间互相推诿责任，事情全让几个有责任心的人干，自己躺平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和魔女们奋发进取的精神差远了。 不得不说，魔女能成为统治世界的种族，这份进取精神是决胜条件。 最后一节飞行课在操场上，飞行课不只是学骑扫帚，还学怎样边飞行边战斗和防御，为了省事统称为飞行课。 飞行高度上升至100米，瑞季能看见远处的海域，以及漂浮在海上的八边形都市弗洛汀。 它被白色的云雾笼罩，静静地趴伏在远离都市圈的蔚蓝色世界里，犹如一座被遗弃的海上孤岛。弗洛汀的外观像一个巨大的金属模型，里面的建筑风格和现代日本几乎没有相似性，两者之间找不到交点。 “我每次在天上飞，看到弗洛汀的时候都会像你这样看着它出神。它是个好地方，无数魔女在此夜夜笙歌，流连忘返。” 像小恶魔般的宿吏出现在身旁，语气轻快。 “你经常去？” “对，经常。” 宿吏毫不掩饰她对那座水上都市的喜爱。 “自诩正经的魔女们对它嗤之以鼻，认为它是销金窟，浪费金钱的场所，呆久了会污染纯粹的灵魂。喜爱它的魔女将它当成人间乐土，至高无上的天国，填补空虚的最佳去处，甚至是归去之所。” “看不出来，你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谁能想到身上充满书卷气息的魔女，背地里竟然会去弗洛汀玩？ “你们都对我有刻板印象罢了。其实，我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乖，私底下叛逆得很。” 金色的眼眸半眯，少女的目光变得迷人又轻浮，可能还有几分放浪。这样的眼神转瞬即逝，回过神来，瑞季发现宿吏已经不在身边了。 这位魔女身上肯定发生过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魔药课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宿吏的领口下有一排红紫色的印记，衬衫领子上有一处淡淡的唇印。 唇印，暧昧的红痕，它们都是叛逆的象征。 93.堕落之城 飞行课的五十分钟时间平静度过，中途没有掀起波澜。在地域性怪谈里学习的驾驶技巧能运用在其他领域，再加上澳洲之星飞行扫帚的性能卓越，即使是瑞季这样的初学者也能轻松掌握。 她的确是个刚接触飞行扫帚不到半个月的新手，多亏了月当初在怪谈里逼着她练习，现在的技术看起来就像个骑扫帚飞行多年的老司姬。 机动扫帚的驾驶难度远超充能扫帚，瑞季这辈子都不想再试第二次了。不仅是因为操作难度和风险高，那该死的马达震动起来也很要命，会让身体产生很奇怪的感觉。 操场右上方有一座大型钟楼，当时针来到罗马数字III和IV之间，分针指向数字VI，对应时间是下午三点半。 早稻田魔女高中放学时间较早，绝对是中国高中生魔女们梦寐以求的放学时间。中国的初中五点才放学，高中也是五点，并且要附加上晚自习到晚上十点半的严苛条件。 没有晚自习的高中生活是美好的，因为放学后能去很多地方玩。 下课铃响，骑着扫帚的高中生魔女们发出兴奋的呼声，从校园上方的空域疾驰而去，在湛蓝的天幕和洁白的云层下方留下一道长长的拖尾。 瑞季也汇入放学的人潮中，即将和无数骑扫帚的魔女一起离开学校。去玩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交代清楚，以免去向不明让静流担心。 “我今晚要去宿吏家住，她有很多跟炼金术和地域性怪谈相关的话题要跟我讨论。明天早上我会回家一趟，午饭就麻烦你帮我准备了。下午放学我请你去吃炸只因，怎么样？” “别给宿吏前辈添麻烦。我也马上要去打工了，今天工作的地方是世田谷的一家超市，经理告诉我每天晚上都有怪谈在超市二楼徘徊，早上我可能没空做便当，只能委屈姐姐你随便买点东西应付一下。” 静流不停低头看表，一副很赶时间的样子。 “那我自己搞定吧，你安心去打工。如果我实在没东西吃，就爬到宿吏家的店门口，她不会不管我的。” “姐姐……” “我们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她们在一个浮空停泊平台上分开，静流往左，瑞季和两位同伴往右。静流的战斗能力值得信赖，瑞季完全不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等飞出日本本土，来到海面上空，才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边吃饭的价格怎么样？消费水平和东京相比呢？” 虽然手握20w日元巨款，在东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根本不够花。弗洛汀是个很特殊的城市，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地区的货币在它这里都能兑换。不存在货币流通方面的困扰。 课间时间瑞季用手机查过弗洛汀的相关资料，它的消费水平和美国纽约差不多，纽约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东西价格也很贵，收入一般的日本魔女在弗洛汀很难玩得开心。 最经典的做法是去夜店买一杯最便宜的啤酒坐在吧台前，很长时间才喝一口，让自己始终处于有事做的状态，也有留在夜店的理由。 不喝酒的时候在夜店里仔细观察，寻找目标。 一旦发现疑似是有钱人的魔女，就主动凑上去和对方拼桌，趁机白嫖果盘和食物，运气好的还能混到几杯高档酒。 运气最好的时候，会遇上出身不凡的魔女心情愉悦，为全场所有人的消费买单。无论点的东西累积成何等恐怖的天价，最后都有一个富得流油的大冤种付钱。 去夜店玩的人有50%以上抱着猎艳的心思，想邂逅个能当长期饭票的魔女，过上今后无限躺平，无需努力的生活。 魔女有个优点，她们青春常驻，五六十岁看起来也跟二十岁一样年轻，即使年纪大一点，年轻魔女们也不会介意，并且经常会发出“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的感慨。 长得漂亮又有钱的魔女阿姨谁不喜欢呢？ 以上这些都不是瑞季她们三人的目的。瑞季和吾妻是冲着游玩的目的去，颇有神秘感的宿吏有想要约见的人。 买杯便宜啤酒在酒吧里钓有钱魔女这件事实在太low，瑞季根本不屑。 “只要不去奢侈品店，不赌博，不去那上面的红灯区，不在酒吧里请客，不要相信和你搭讪的魔女，不要买任何推销产品，消费绝对不会太离谱，其实和东京境内差不多。” 宿吏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酒店发票，开自弗洛汀海滨商务酒店，一晚上的价格是8000日元，带窗户的海景双人大床房，含早餐。 “东京的商务酒店是6000-10000日元左右价位，我并没有觉得8000的消费很贵。” “可恨的富婆，能不能包养我们啊？” 吾妻的表情既羡慕又嫉妒。一个高中生魔女能随随便便拿出8000日元开房，还觉得不贵，难以想象她口袋里到底有多少钱。 “抱歉，请你们吃顿晚饭可以，但是包养就算了。” 对于拒绝的理由，宿吏讳莫如深。她从来没提过为什么喜欢去弗洛汀，只说有想见的人。 魔女们不喜欢别人探究自己的秘密，这是原则性问题，瑞季和吾妻一个字也没追问。 澳洲之星扫帚能连续飞行300公里以上，最远飞行里程可达到400公里。飞行路程和魔女的体重，运载物品，搭乘人数等有关。 东京和弗洛汀的距离直线路程是200公里，到达之后必须找一个可靠的地方进行充能。 弗洛汀这样有名的地方不可能不向游客提供充能设备，充能点随处可见。万一扫帚不得劲，还有多种交通方式可供选择，总能想办法回到东京。 这是瑞季第一次在海面上飞行。 充满魔法的奇妙世界，海洋依旧广阔，无尽的蔚蓝一直向前延伸，双眼看不见边界。港口千帆竞发，巨大的飞艇在云层间穿梭。 无数细小的黑点飞向那座四面环海的都市，每一个黑点都是一位追逐欲望的魔女。 她们犹如扑火的飞蛾，冲向黄铜色的堕落之城。 94.水上都市弗洛汀 飞行至弗洛汀上空，瑞季产生了不啻于看见银座浮空商业区的震撼。 直击灵魂，让身体一瞬间动弹不得的震撼。 远方的东京都市圈和这座城市完全是处于两个不同年代的世界，东京是20世纪30年代的风貌，弗洛汀却倒退回17世纪末，18世纪初，建筑全部按照英国的风格建造。 在这个世界线里，17世纪末的英国才刚进入蒸汽时代。当时的弗洛汀还不叫弗洛汀，它是一座漂浮在爱尔兰海中央的海上监狱，专门关押犯了重罪的魔女。 它的第一任主人买下它的时候，海上监狱已经关闭，出于长期空置状态，上面的设施被全部拆除重建，变成一座蒸汽时代风格的观光城市。 时至今日，弗洛汀上也没有出现任何一座现代化风格的建筑。虽然网络和电力系统全面覆盖，现在的主人也不愿让它和远处繁华的都市圈融为一体，继续保持特立独行的作风。 即使魔女们不在城内的任何一家商店消费，单纯来观光旅游，也不会产生白来一趟的遗憾心情。找乐子不一定要花很多钱，比如看魔女们进行生死决斗。 宿吏指着一座修建得很像罗马斗兽场的环形建筑。环形建筑内部有几排看台，中央是椭圆形的决斗场地，总共能容纳一万人同时观看。 “这里每场比赛的门票只要2000日元，假如一场比赛全部满座，主办方能赚2000万日元。2000万是什么概念，一个普通的日本魔女一年的收入大概是500万日元，这里一场比赛就能赚四年的工资。” “参加决斗的人有钱吗？” “当然。高风险高收入，比去便利店打工赚得多。普通的魔女高中生去便利店打工，时薪是1000日元，每天打工时间4小时，一天4000日元，一个月也才12万。在这里打一场比赛，赢了就能弄到最低10万日元，对手越有名钱越多。” “简直就是地下黑拳嘛。” “这里的决斗是合法的，不算黑。当你接触到其他更黑暗的领域，可能会觉得这座决斗场眉清目秀。” 接着，宿吏又给瑞季介绍了弗洛汀境内一些吸引外来魔女的特色项目。 “弗洛汀是世界上最大的材料交易黑市，材料的来源均不符合《日本材料交易管理法》，它们通常是赃物，在其他国家和地区以非正常手段获得，被拿来这里转手。一座不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管制的水上都市，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销赃地点。” “你一个高中生为什么这么懂？” 瑞季一口咬断嘴里的巧克力抹茶味pocky，一度对宿吏的年龄产生怀疑。魔女的青年期很漫长，就算年纪有个百八十岁也没人看得出真实年龄。 “一部分是拉法塔利小姐告诉我的。她是我的红颜知己，在弗洛汀一家会所上班，担任那里的调酒师。另一部分，多来几次自然会明白。弗洛汀的运作方式很特殊，我个人并不讨厌这样的地方。” 宿吏的表情有些落寞。海风吹乱了她焦茶色的长发，无端地增加几缕悲伤感。 这位整日露出微笑的好友，据瑞季所知家庭关系很不和睦，两位母亲很多年前离婚，各自组建新的家庭，宿吏和父系母亲，继母和三位同父异母的姐妹一起生活。 不和谐的家庭会将魔女的性格塑造得格外渴望关爱，通过追求一些精神和肉体上的刺激填补空虚。 至于家庭和睦，生活无忧无虑的吾妻理佐，既不想找其他魔女谈论魔女起源与诞生领域的生物学知识，也不想炮她们，纯洁得像一张白纸，标准的纯爱系日漫女主性格。 跟着浮空指示标，三人正式进入弗洛汀空域。 远处有几座高耸入云的蒸汽塔，白色蒸汽从金属管道的缝隙间溢出，弥漫在弗洛汀上空，让这里始终云雾缭绕。 淡金色的天光将云雾染成同样的颜色，每到傍晚，赤红色的晚霞洒满整个弗洛汀，天空看起来就像在燃烧。 “我们把扫帚停在哪？” 瑞季骑扫帚时间太长，感觉到有几分疲惫。从东京飞到弗洛汀她花了差不多半小时，连续不断的飞行和上午的课业积累下的疲惫叠加在一起，她逐渐丧失继续飞行的欲望，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她将这样的反应称为“排异”。 等自己彻底适应魔女的身份和生活，则排异结束。适应总得有个过程，保守估计要再过半个月时间，满足二十一天的适应周期。 “不建议把扫帚停在这边的公共停泊区，也最好不要交给除了酒店之外的任何人或场所保管。那些魔女都很滑头，会趁扫帚主人不在的时候偷窃扫帚，或者拆掉里面昂贵的部件，用快报废的残次品替换。 等你发现扫帚被掉包时已经晚了，根本找不到下手的魔女在哪，东京那边也不会管。这里是不受管制的法外之地，鱼龙混杂，只能自己多注意些。” 宿吏微笑着向她阐述残酷的事实，并压低飞行高度，在一块带有下落点指示牌的空地着陆。温热的蒸汽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列银色和黄铜色相间外壳的蒸汽列车鸣笛经过，带着一批乘客来到附近的站点。 弗洛汀的面积很大，比东京四个大岛屿的总面积加起来还大，在市区内移动需要借助交通工具，蒸汽列车是其中一种。 街道上有马车和各种花里胡哨的汽车，商铺林立，阳光让颜色暗沉的建筑多了几分暖意。来自世界各国的魔女在繁忙的街道穿梭，样貌或明艳动人，或狂野奔放。 漫步在弗洛汀的街头，瑞季差点以为自己又双叒叕穿越了，回到17世纪的魔女世界线。 瑞季和吾妻都是第一次来，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街景吸引，渴望把一切新鲜事物刻进脑海中。宿吏低头回复手机信息，心里有点瘙痒难耐。 “两位小姐，你们现在要去吃饭吗？如果有想法，我知道一家开在海边的西餐厅，主厨魔女的手艺很不错。如果没有，那就先分头行动吧。” 那份迫不及待的心情，连瑞季这么迟钝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95.见色忘友 “正好我和吾妻要去逛街，你自己先去玩。” 瑞季把单独行动的机会留给了内心蠢蠢欲动的宿吏。这家伙很有见色忘友的资质，来这里的目的根本就是和她的女朋友，或者疑似女朋友的人幽会。 当魔女被欲望冲昏头脑，就不会那么在意身边的人了。 她表示理解，把还想说些什么的吾妻拉走，走进旁边卖书的商店。 “她不会是想把这顿晚饭赖掉吧？把我们骗来这里，自己一个人去泡妞，不对，是炮妞，实在太可恶了！” 吾妻气恼地说到。 “我们自己玩也可以，待会儿一起去酒吧喝一杯，我请。先陪我逛逛书店，时间还早着呢。” 拍了拍吾妻的肩膀，瑞季从书架上拿了本她认为有趣的书。这本书在日本的正经书店里是不会卖的，它所指代的含义很不高雅。 《欢愉魔药》，一本教会魔女如何制作一种能让人产生强烈欲望的魔药的书，该魔药能运用在两位刚结合的魔女身上，还被广泛应用于酒店，酒吧和各种不正规的夜店和红灯区。 服用微量或少量欢愉魔药，魔女将在一段时间内获得精神振奋的效果，有助于提高积极性，缓解疲劳，产生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 多巴胺会使大脑兴奋，让人体产生愉悦的感觉，负责情欲、感觉和将兴奋及开心信息传递，欢愉魔药会加速它的分泌，比吃甜品见效更快。 一些商业联姻或政治联姻的魔女，在对彼此厌恶的局面下，也会酌情使用欢愉魔药，完成家族强加给自己的职责。 欢愉魔药的效果和电脑配件差不多，换了个高大上的名字，制作方法也不同，听起来就很有逼格。 魔药书里除了讲述如何制作欢愉魔药，还有几个魔女使用欢愉魔药的实际案例，可以当做糟粕杂志的文章来欣赏。 总之，这是一本很能激起视觉冲击，进而让精神产生满足的好书。 “这么有趣的书竟然只卖3000日元。” 瑞季把它拿到结账的柜台前，懒散的拉丁裔收银员魔女抬起头，她皮肤黝黑，棕色的长发很卷翘，眼睛颜色偏深，介于褐色和黑色之间，涂着很鲜艳的口红。 “刷卡还是现金？” 魔女用带西班牙口音的不正宗英文问到。 “店里只收美元，日元，人民币，法郎和英镑，其他货币要去弗洛汀城际银行兑换。” “我带了日元现金。” 她从钱包里抽出三张崭新的千元钞票，拉丁裔魔女用验钞机检查过真伪，给她开了购书发票，把书打包好放进一只精美的纸质手提袋递过来，继续在收银台后发呆。 这个点来书店的客人很少，客流量集中在餐饮区和购物区，夜店和赌场等微妙的场所也陆陆续续迎来客流高峰。 瑞季还没有带储物空间的魔法饰品或道具，买来的东西暂存在吾妻脖子上的挂件里。那串看似朴素的月光石挂件，被打磨成一个光滑的月牙形状，一半透明，一半是乳白色。 月光石产自斯里兰卡，是一种很高档的矿物，拿来构建储物空间效果非常稳定。这颗月光石能构建的空间目前是三立方米，等吾妻的法术和魔力量长进到下一个阶段，储物空间也会跟着成长，购买项链的初始价格可能会劝退，随着时间流逝，项链的价值愈发显现。 尽管只有三立方米，能收容的东西也不少，除非购买像钢琴和管风琴这样的超级大件，需要更大的收容体积。 逛完书店，瑞季并不急着去夜店。 弗洛汀的商店比她想象中更多，东京的银座商业区，在弗洛汀中心商业区面前显得无比渺小。银座是东京的一小部分，而弗洛汀比东京四个大岛的面积之和还要大，二者之间自然没有可比性。 “我想去黑市逛一逛。” “传说中的黑市？我也想去。” 瑞季和吾妻一拍即合，在路边的甜品店买了一支口味很独特的薄荷香蕉味冰淇淋，继续跟着弗洛汀城内的全息指示标牌前进。 骑扫帚会更快，但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好不容易来到新的观景地点，过分借助交通工具容易错过很多美景和细节。从弗洛汀中心商业区移动到黑市，距离只有不到五公里。 沿途能看到成片的联排房屋，以二至四层住宅为主，带有专用庭院。建筑的外侧缠绕着暗金色的金属管道，炽热的白气从管道缝隙喷出。 这些白气是组成天上云雾的重要部分，为了保持时代特色，室内的建筑保留着十七世纪末的设计。城际蒸汽列车途径联排别墅区，几位金发碧眼的魔女从银色的车厢走下，用地道的伦敦口音谈论今天的天气和晚餐。 英国魔女的外貌风格偏典雅内敛，和热情开放的美国魔女不同。她们说话的语气很斯文，语调起伏平缓，和日本魔女很像。 买得起水上都市的联排别墅，这些魔女的收入绝对不会太低。 联排别墅区注重环境管理，绿化覆盖率高，交通便利，出门就能搭上蒸汽列车和飞艇，生活别提多惬意了。 瑞季强忍着羡慕的心情穿过两排别墅间的石砖步道，步道两侧每隔几米就有一盏金属路灯，灯罩擦拭得干净锃亮，没有蒙上灰尘和蜘蛛网。 金色的灯光穿过灯罩，散发出柔和的光晕，驱散昏暗夜色为这座城市带来的压抑。 晚风带着水蒸气的温度吹到身上，瑞季被燥热的空气闷出一身热汗。拎着扫帚步行几公里勉强可以当做一次负重行走，单薄的制服被汗水反复浸透，黏在身上。 她和吾妻都披着法袍，以免被人看出学生的身份。 来弗洛汀游玩决定得太匆忙，连伪装自己的常服都没准备。换装魔法需要在储物空间里塞衣服才能进行，凭空变出来的服装有失效的危险性，瑞季不敢冒这个危险。 万一身上衣服突然变没了，周围刚好有一大群魔女，丢脸直接丢到外国友人的面前。最优的策略是穿上法袍，把早稻田高中的制服遮挡起来。 “好热……我们再走快一点吧。” 96.集装箱街区 一路上，瑞季连续喝掉两瓶500毫升的冰水才觉得过瘾。吾妻也毫不节制地享受冷饮，因为魔女不会拉肚子，也不会被急性肠胃炎困扰。 她们怎么吃垃圾食品，身体里的万能肠胃都会自我调节，用魔力中和它们对身体带来的危害，最终转化为无害物质。 太阳落山并没有让气温变得凉爽一些，空气反而更加闷热了。高远的天空被层层水雾掩盖，只有远离蒸汽设备的地方才能窥见一方天空。 穹顶的颜色正由浅变深，最后几抹橘红色的残阳最终和水上都市的灯光相融，白昼和黑夜完成交替。瑞季要去的黑市正处于昏暗和明亮的交界线下，无数巨大的集装箱堆叠在一起，组成一个看似怪异，实际上无比和谐的建筑群。 五颜六色的集装箱，每一个都能是一家装满货物的商店，有的人将两个或好几个集装箱拼在一起，变成面积较大的商铺，容纳更多货架。 这里根本不像黑市，更像是超大杂货市场。 “厉害……我本来以为黑市应该藏在哪个地下通道的背后，至少要隐蔽一些，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瑞季点开手机，她在弗洛汀的游览图边扫描了下载电子地图的二维码，手机上多出一个弗洛汀专用app，里面装载有各个区域的详细地图，还有实时和这里的魔女聊天的功能，也有预约出售和购买材料的窗口。 除此之外，其他的功能也一应俱全，包括订酒店和订餐。 黑市的弗洛汀偏东靠海的位置，离最繁华的商业区比较远，确实符合黑市的地理位置要求，算是另类隐蔽。 其实黑市隐蔽与否，在这座城市里根本就不重要。 来黑市买东西的魔女不在乎东西的来源干不干净，能出现在黑市里的货物，多少存在一些争议，她们只管能不能买到需要的。 黑市也同样能见到来自世界各国的魔女，弗洛汀不设边界和关卡，任何人都能随时来去。其中一个绿色集装箱商店门口站着很多魔女，它在第一层，魔女们无需拾级而上或骑着扫帚飞到店里。 瑞季和吾妻正好经过，停下来浏览货架上的物品。 这家店的商品全都是成品魔药， 一位穿浅绿色印度纱丽，戴深蓝色魔女帽和半透明面巾的魔女从货架后探出头。她是店里的店员，打扮得很像印度人，脖子，手腕和脚腕都戴着金灿灿的饰品，脚上趿拉一双人字凉拖，皮肤比黄种人白皙，盲猜是个婆罗门魔女。 “两位客人，要买点什么吗？” 魔女用标准的英文问到。 “我们随便看看。” 和宿吏分别前，她再三忠告不要随便听信推销产品的魔女，不要购买她们推销的任何产品。黑市商人和客人之间没有绝对的真诚可言，不想被骗最好别轻易动摇。 她们婉拒印度魔女的推荐，在木制货架上随意扫视。印度魔女的魔药体系和日本的完全不同，恒河是印度的母亲河，她们制作魔药的水都必须从恒河取得。 恒河的情况懂的都懂，这些魔药瑞季根本是不会掏钱买的。它们“干净又卫生”，喝下去当天晚上就会做噩梦。 架子上的魔药80%以上是强身健体用的，也有战斗用的增幅药，还有保证能生出大魔女后代，加入恒河神油的特效魔药。 卖得最贵的魔药价值100万卢比，折合日元171.42万，价格离谱，却有很多魔女对它感兴趣。 这款魔药用一个做成印度保护神毗湿奴形状的透明药品盛装，品名是“扩充魔药”，功能是迅速扩充魔女的魔力量，轻松突破瓶颈，短期内成为大魔女不是梦。 对魔女来说最难的不一定是学习艰涩的法术知识和他国语言，魔力量是一道阻隔她们走向更高处的天堑，也成为划分魔女层级的标准。 魔力量低的魔女会因此苦恼，想要寻找一些捷径，很容易让可疑的魔药趁虚而入。 “170万，普通日本魔女半年的收入，这些印度魔女也真敢开价。” 吾妻也完全不相信成为大魔女能走捷径。 “早些年邻居家的魔女在共通考试之前听信了这些不法商贩的建议，在网上订购了一批印度产的魔药，卖家吹得天花乱坠，骗她说这玩意儿能保证一个星期提升5000魔力量。” “然后呢？” “死了。” “我一点都不意外。印度魔女做的小吃我都不敢买，魔药这种危险性高的更不可能。” 她们对剩下的魔药兴趣缺缺，离开这家店铺去逛其他的。 弗洛汀的黑市很能刷新瑞季对魔女世界的认知，除了走私稀有材料，提供各种合法的红灯服务，还有向魔女售卖老婆的店铺。 这些老婆来自一些贫穷落后的国家，她们都长得很漂亮，身体健康，但身份是奴隶，背上用特殊的药水纹有奴隶印记。 虽然她们是奴隶，也是货物，同时还是一位魔女。魔女们肤色偏深，推测是来自非洲一带，少量来自欧洲和亚洲。 店主给不同的魔女标不同价格，越漂亮的价格越贵，中档价位是200万日元。 “你要买一个吗？我觉得那位毛利塔尼亚的魔女就很不错。那双蓝色的眼睛比东京的海水还好看，应该很能帮你分担家务。” 吾妻用手肘戳了戳瑞季的背部，似乎想怂恿她买。 “最便宜的要100万，我把身上的东西全卖了也不够。买回家肯定会被静流骂的，她很讨厌奴隶制之类的封建糟粕，肯定不会允许我以这样的形式为她带回一位嫂子。” “我忘了你现在很穷。” 瑞季和蓝眼睛的魔女对视，对她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和吾妻离开店门口，继续往黑市深处闲逛。其他的集装箱店铺卖的东西也是个顶个的离谱，有接单帮刺杀其他魔女的，还有几家店卖军火。 只有她想不到，没有这里做不到的。 逛完一圈，瑞季什么也没买。不是不想买，是东西都太贵了。 上架感言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接到编辑大大的通知，告诉我要上架了。 其实我没什么信心，这本书的成绩并不好，其他的作者都觉得它的成绩不甚乐观，可以指望下一本书。 但是，这算我在起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从创建文件夹写到20万字，花费差不多两个月时间，确切来说是50天。 因为题材的特殊性，第一周，我只有14个追读，远远没有达到推荐的标准。其他作者在几万字的时候纷纷拿到推荐，我是15万字才拿到第一个试水推，其他人却已经走了三四轮。 等第一个推荐结束，追读没有达到标准，因此无缘接下来的其他推荐，让我感到有些遗憾。 从一开始的单机写文，渐渐开始有读者给我评论和间帖。每次深夜码字感觉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都会看一下作家助手。 读者们的反馈让我心里一暖，忍不住露出笑容。 有几位读者每天都会给我打推荐票，这是对我文章的认可，也是坚持下去的动力。虽然笔耕多年，但仍然是一介扑街，不温不火，如今终于鼓起勇气来到网络文学的最高殿堂尝试证明自己的笔力。 虽然这么说很厚脸皮，但这本书绝对是我有史以来查资料最多，写得最仔细的一本，没有之一。 我还有很多的不足，也知道自己和其他写同类型文章的作者比起来还差得远，为此我会不断努力，将更好的故事呈现给大家。 感谢每一位给我打过推荐票，月票，起点币，陪伴我走过这漫长的1200小时的读者们，希望以后你们也能继续支持我。 这本书的风格必然是温馨平和的，绝对不会走黑深残虐主路线，也不会犯读者们都讨厌的常识性错误。 虽然它的开头并不能给人以惊艳感，但今后一定会越来越精彩的。 请相信我。 最后，请大家给我一个订阅吧，谢谢你们~ 《我在东京当怪谈魔女》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