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大小姐,末世大佬来种田》 第1章 白爷又活了 白芨在喧嚣的蝉鸣中醒来,只扫了一眼自身所处的环境,便迅速翻滚到墙角,身体成半蹲姿态,双肘抵住墙壁,随时准备爆发。 身后的立柱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木门、纸窗、八仙桌、屏风、盥洗架、硬木雕花漆床,外加一名衣衫不整还在不断蠕动的古装美男……瞬间,白芨就清楚了当下的处境。 毫无疑问,自己之前已经死得透透的,毕竟在丧尸群中自爆生还的可能性为零。 而对于重新醒过来这件事,她也没有太过惊讶,无非就是重生、穿越、投胎、平行世界这些套路。 果不其然,这些念头刚起,慢了半拍的记忆猛然涌入脑海。 白芨猝不及防,身体开始抽搐,接着连翻白眼、口吐白沫,跟犯了羊癫疯一样,差点没缓过来。 声音从平和到低弱,直到寂灭,最终白芨也没听到对方想要自己问什么。 悠长的叹息过后,屋内只闻蝉鸣。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白芨掌控了身体,并逐渐挥使自如。 “咕噜噜噜呃,噗!” 用桌上的茶水漱完口,白芨拿袖子在脸上随便抹了抹,嘴角越咧越开。她扔掉外衣,翘着二郎腿坐在高背椅上,左脚有节奏地点着地面,右腿摇来晃去,双手绷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牙签,肆意欣赏眼前的美景。 哈哈哈哈,老子又活了! 白芨愉悦地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在心里疯狂给老天爷点赞。看看人家这事办的,穿越也就罢了,还给发新手福利。 肤白貌美,面色潮红,细腰长腿……半开的衣襟,不经意间露出些许美好风情,白芨瞪大双眼,只顾盯着某处猛瞧。 真特么白! 看到男子双手不断在身上撕扯,衣扣打成死结都没扯开,她都快急死了。 天可怜见,她白芨在末世摸爬滚打十年,还真没尝过男人的滋味。不是因为矫情和自重,单是字面意义的‘臭男人’,就足以让人打消任何欲念,立地成贤者。 那味道属实上头。 现在有块肉送到嘴边,不吃会天打雷劈的吧? 白芨下意识舔了舔唇,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着床榻走去,期间一不小心碰掉了自己的腰带。 床这么大,自己又犯困,在小哥哥身边躺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就躺一会而已。 …… 屋内的光线逐渐昏暗,直到蝉都不再叫唤,白芨才从床上下来,大汗淋漓的脸上满是可疑的红晕。 “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 舒坦! 这个压惊礼物,阔以。要不是天气太热,嘿嘿…… 白芨暗自可惜,快速穿戴好衣裙,转身在男子胸口抓了一把。她贴心地给对方拢了拢衣衫, 又把不知道叫什么名的‘兜裆布’给套好。 ‘末世宋公明’的雅号可不是白叫的,哪能让人着凉。 收拾完现场,白芨静静站在门口,确认外面没人,略带留恋回看了一眼,随即在夜色的掩护下夺门而出。 这小郎君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经造! 以后不能找这样的。 与此同时,榻上的男子睁开朦胧的双眼,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他嘴角带着血丝,愤懑地吐出两个字,“畜生!” 白芨并不知道房里的人已经醒了,对于她来说,只要自己出了门,这事就算翻篇。凭借脑海中的记忆,躲开巡夜的官兵和家丁护院,爬墙回了原身的闺房。直到瘫在床上,她才有精力去思量今天发生的事。 原身赵静姝,兴平侯嫡长女(假的),极受父母长辈疼爱(做戏),从小被精心培养(待价而沽),一月前嫁给当朝三皇子(冥婚),在婚礼上被皇帝下明旨叫停(不堪为宗妇)。 刚被退回家,兴平侯就把亲生女儿接进府,声称要正本清源,夺了原身的‘赵静姝’之名,给真千金上了族谱。 连番打击之下,改名白大丫的原身想寻一条出路,被贴身丫鬟(二五仔)怂恿给承恩公世子下药,结果把自己药死了。 啧啧,真是好惨一女的。 白芨总结归纳了要点: 十六年前,领兵在外的兴平侯被人偷掉了孩子,找回来以后,侯夫人一眼就认出了原身但没有声张,而是带着全府一起演戏,按照严苛的标准培养赵静姝。反常之处,侯府的态度诡异,赵静姝外有才名,但甚少出门。 一个月前,秦王(三皇子)陷于战场,死不见尸。皇后心疼唯一的儿子,干冒大不韪给亲儿子配了阴亲,还是有天地证书的那种。皇帝知道以后勃然大怒,毅然叫停了这种荒谬的举动。重点,皇帝竟然事先不知情? 兴平侯迎回亲生女儿的时间很微妙,恰好是在大婚当天,事后也只给原身改了名字,没有让她出府。 最后一点,原身孤身一人,居然接连买通了公、侯两府的门房,成功药翻了承恩公世子(秦王表弟),到头来赔了自己的命。 也难怪赵静姝觉得人生梦幻,这简直处处是坑啊,摆明了侯府就是想要她的命嘛!就算不被药死,估计也会被承恩公府的人打死,叔嫂苟合是什么鬼? 白芨有点想不通,原身不是蠢笨之人,这么拙劣的毒计都看不出来吗,还是说她故意寻死?结合最后的遗言来看,确实很像。 想了一会,白芨就不再纠结,管他什么是原因,人家都投胎去了。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什么事都看得开,自己过得舒服最重要。 能捡回一条命、呼吸香甜的空气已然血赚,别的都是小问题。 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白芨来到侯府的一处废园,直接跳入井中,半天后才撑着井壁爬上来。几年没这么痛快地洗澡,真是让人神 清气爽比吃肉还舒服。 “小哥哥脸蛋红哟,像极了红苹果,待妹妹上手摸一摸……” 白芨一路淌水,开开心心地哼起了小调,与前院那凝重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肃穆的大厅之中,侯府的老夫人,兴平侯夫妇,以及侯府正牌千金赵静姝(原白大丫)一致盯着府门方向,静待想要的消息。 这时,管家小跑着来到门口,对众人摇了摇头。 老夫人见此轻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珠串,说道:“老大,事情没成就算了,好歹养了这么些年,尽早打发了吧。” 兴平侯赵思明沉吟良久,看向一边的管家,“卫府当真没有一丝异常?” 管家连连点头,用不确定的语气开口:“听说,世子爷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可能……” “再等两天,若还没有动静,此事就此打住。”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兴平侯却很看得开。 侯夫人张氏听到这话面色不显,心里膈应极了,凭什么就这么放过那个孽种,自己女儿受的苦,就该拿她的命来抵,享了十几年的福,这辈子也够了。 发现亲娘的情绪不对,赵静姝抢先说话,“爹,其实这些事本就不是姐姐的错,还是早日让她回去和亲人团聚吧。至少姐姐是亲生的,应该能过得比我好些。” “嗯,明日我去户部把户籍文书办了。” 赵思明没有听出女儿的话中音,一心只想快些了结此事。 张氏想起爱女的遭遇,闷声说道:“李管家,你多看着些,府里出去的姑娘,手脚上可不能被人说闲话。” “是。” 事成定局,赵思明准备回去休息,看见女儿欲言又止便随口问道:“姝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女儿在想,白家大伯最受白阿奶看重,是不是把姐姐的户头放在大房好一些。养父早逝,养母又要看顾弟弟,要是姐姐归大伯管着,也能让养母松快一些。” “姝姝,今后白家和你再无关系。那个女人算哪门子养母,你为她吃的苦还不够多吗?” 张氏发觉女儿性子太弱,受了十几年磋磨还为那家子求情,不然就凭白家卖孩子一事,自己早就结果了他们。 “娘,孩儿总归吃了白家十几年的饭。” “你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能抵得上她白大丫一顿吗?” “夫人,姝儿能这么想,你该高兴才是。歇了吧,府上的赏花宴尽快开起来,该让姝姝露面了。”赵思明很满意女儿的大气。 张氏哼了一声,暗自决定把银子都扣下来,让那个孽种讨饭回去。 老夫人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之后就一直闭目不语,安静地转着佛珠。在这种大事上,自然要和儿子一边,些许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孙女一眼,内心有些徨然,总觉得自己做错了。 赵静姝躬身送离长辈,低头掩饰脸上的狠劲。 白家大郎快要娶亲了,王家依旧是准备换妻,但愿姐姐回去能赶上。 第2章 计划跑路 翌日清晨,白芨是被饿醒的。所幸这具身体底子好,一天水米未进,还超负荷运动外加洗凉水澡,就这样居然没发烧。 此时天色尚早,只有东方隐约透出几丝亮光,早饭应该还有的等。 想到早饭,白芨心中打鼓,这个府里会有自己的份额?盘算良久,为了不第二天就饿死,她决定和以前一样出门狩猎。 大厨房管着整个侯府的餐食,掌厨、帮工和杂役加起来有大几十号人,时不时还有各院的下人到这里监工,忙活起来的时候那是亲爹都不认识,一到做饭的点就热火朝天。 侯府二管家黄三贵是这里的掌事,负责所有人员的统筹调度。 往常他总觉得人手不够用,气得他要扯着嗓子喊才能让手下这些笨蛋少犯错,然而今天却顺畅无比。 一切都是因为面前这个新来的小厮,太能干了。 “小白啊,这个莲露羹送到三小姐的院子,还有那牛肉饼顺道给大少爷拿去。” “嗝,好的总管,小的这就去。” “快去吧,送完了就去歇会,都忙活一早上了。你小子很不错,还剩下这些都是管事们吃的,不着急。” 黄管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对‘总管’的称呼很是受用,听起来比二管家舒服多了。望着那单薄的背影,他摇头失笑,都能累出饿嗝,真是实诚。 这样的人才,以前居然只做扫洒的活计,老张忒不会用人。 白芨提着食盒,走到拐角处,三两口吞掉了第一层的牛肉饼,又喝水一样把那碗甜汤下了肚。 外衣、帽子一扒,连同食盒一起丢向假山里面,在院子里消了消食,她才回房中睡起了回笼觉。 来到床上,白芨并没有躺下,而是以打坐的方式调息,静静吸收食物中蕴藏的能量。 她昨天就发现了,自己的空间异能退化到了一级,别说开辟次元空间和传送,连破开空间壁都够呛。勉勉强强,也就能来两发空刺和一记碎空刀,估计半格空间错位就能把能量耗干。雪上加霜的是,这个世界的空间壁垒极其坚固,让修炼难度陡增。 白芨一直都不认为末世的异能真的是异能,那应该属于一种低配版的修真属性。正是由于这种认知,她成功摆脱了移动仓库的命运,成为一个来去自由的杀神。 在这大兴朝,没有丧尸晶核提供能量,以后想要修炼和充能,就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果然,身为高贵种田国子民,到哪里都逃不开种田的使命。 未来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白芨摒弃脑海中的杂念,慢慢进入空灵状态。 就在她全身心独享狩猎成果的时候,侯府近二十位主子纷纷派人到厨房催餐,不知怎么就和厨房里的人干了起来。黄管家一马当先,没说两句话就被人干趴下。 赵思明下朝后,一路上心情都很差。 户部那个老货居然敷衍自己,说什么亲母犹在不能把孩子记在大伯名下,除非对方家族自己过继,真是给他脸了。回到府里,听到李管家的汇报,整个人有些不好。 “就为了口吃食,真是出息。” 赵思明勒令全府下人闭嘴,并扣掉了除他老娘以外所有人的早饭,让管家暗中派人祥查,加强府中戒备。 他内心惊疑不定,这算是警告? 十几年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带走,现在依旧可以随意出入膳房。要是这人狠辣一些,都能把侯府一锅端。 赵思明吓了一跳,急忙返身出门,往户部方向走去。 张氏得知侯爷才进门就又出去了,还是为了白芨的事情奔波,顿时冷笑连连。 “姝姝,你看看,为了她你爹要受多少罪。” “娘,您消消气,那时候姐姐还是个孩子,怎么能怪她呢?” 赵静姝给她端了一杯茶,内心厌恶不已。这个娘还真会做戏,明明心里只在乎自己和娘家,偏偏做出一副心疼父亲的样子,令人作呕。如果不是上辈子那些痛苦历历在目,她都要信了。 不要让我查到换孩子也有你的手笔,否则就算你是我亲娘,也得下地狱! …… 白芨从入定中醒来,搬开顶门的桌凳,走到院子里活动身体。 “咕。” 白芨:…… 修炼太投入,都忘记了时间,一不小心已经入夜。 总觉得这日子怎么和以前一样了呢,狩猎、吃饭、修炼、饿肚子、再狩猎,这样不行啊。 跟着白爷混,两天吃一顿? 白芨深刻认识到不能再待这里了,两天一夜都没人来看一看,死了都没人给收尸,贼憋屈。还是赶紧跑路吧,当个路霸山贼挺不错的,山里猎物多,足够支撑自己修炼,吃完了还可以换一座山头继续吃。 计划通。 制定好跑路的方针,事前准备就得充分。 夜深人静之时,白芨套着不知道从哪顺来的黑衣,在各处小院之间穿梭。 这个三小姐污蔑过原身,不跟她客气,先收点利息…… 四小姐,好像只是骂过原身?那给她剩一点,桌子不要。 哟,这不是黄管家吗,白天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比丧尸还难看?啧啧,原身想加个菜还要给你贿赂,活该你遭人下黑手,不过这床下的金条是真不错。 豁,大少爷就是有钱。 白芨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用一个时辰的时间,扫荡了除主院、低等下人院之外的所有院落。由于现在次元空间打不开,只能用一立方大小的原始空间,她不得不象征性地拿光那些仇人的珠宝首饰和金银。 白大丫的人缘还真不好,满府都是仇人。 来到主院,白芨想了想最终忽略老夫人的院子,直接来到张氏的居所。然而才开门,她就发觉不对劲,里屋有动静。 守二门的丫鬟像是瞎了一样,全然不觉身边有人走过。 白芨咬紧牙关,轻轻推开小门,快速闪到屏风后面,连额头的细汗都不敢擦。亏大了,这一发隐匿就耗尽体内一半的能量,早饭算是白吃。 话说你一侯府夫人大半夜不睡觉,还在门窗上挂黑布,闹哪样?这是什么闺房情趣,也太阴间了吧? “奶娘,还是没有姝儿的消息吗?” “小姐,人海茫茫,都过去十几年了……老奴大胆劝您一句,不如把全部心思放在府里的小小姐身上,她毕竟也是您的女儿。” 张氏一改白日里跋扈的性子,整个人变得阴沉沉的,“下次别再说这样的话,姝儿是表哥唯一的骨血,必须找到。哼,家里这个可不简单,小小年纪一肚子心思,连 亲娘都防着,到最后怕会养不熟。” “唉,当年要不是荷花跟那些碍事的衙差,您就可以把两个孩子都养在身边了。”张嬷嬷叹了口气,“小姐,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在心里盼着小小姐安好。您最近做得太过,可不能再有动作了,当心侯爷起疑。” “姓何的已经死了,我暂时不会对白大丫怎样,虚虚实实才最好掩藏。你明日给哥哥传信,就说秦王诈死,应该在京中。” “那何偏将的消息,要透露给侯爷知道吗?” “告诉他吧,不然他不敢放心让白大丫回宁水去的。” “明白。小姐,春风那丫头今天没传信。” “再等一天看看,她就算跑又能去哪里?” 白芨没想到,这一趟真没白来,吃到这么大的瓜,太刺激了。深谙各种套路的她,很快就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故事。 嫁入侯府之前,张氏和表哥私定终身,之后这位表哥可能出意外死了,但那时张氏已经怀有身孕。她在张家的帮助下顺利产女,并由家族活动,最终嫁给了兴平侯。 十六年前,张氏再次生产,不由心生一计,假意弄丢孩子,之后安排找到孩子的戏码,就可以将前面那个孩子一起带回来,用缘分的说法认她作干女儿。 可是,这其中出了变故,大理寺的衙差太给力,真的破获了一起拐卖案件,阴差阳错把白大丫给带回来了。也许有什么隐秘,让张氏不得不硬着头皮认下孩子。 而后,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把兴平侯给套了进去,拉着全府一起演戏,自己则暗中寻找丢失的孩子。 哈哈,好惨一个兴平侯,头顶跑马,整个人绿得发光。张氏还瞒着他打探皇子的行踪,明显是在和娘家搞大事啊。 白芨差点就笑出声,等两人入睡之后才开始作业。从小院出来,她直奔大厨房,没再打兴平侯的主意,想留几分自保的能量。 好巧不巧,兴平侯此时也没有睡,白芨错过了另一个吃瓜的机会。 “李忠,你说今天的事真是定北王旧部做的吗?” 李管家垂头不语,他知道老爷并不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 赵思明看着桌上的文书喃喃自语,“定北王世子与卫国公相交莫逆,如果白丫头真是薛家人,和父母总有几分相像。卫府一点反应都没有,那证明白丫头不是,可若不是,定北王的旧部怎么会为她出头呢?” 过了半响,李管家轻轻说了一句,“侯爷,我觉得大……白小姐不是世子遗孤,她只是白家人。” “也就是说,他们带走姝儿,仅仅是为了报复我?” “根据这几天收到的消息,应该是那位偏将私下的行动,想用小姐牵制侯爷。夫人生产的时候,定北王麾下正四散逃亡,在京的可能只有那位偏将,这与现场掉落的腰牌对得上。” 赵思明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就觉得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帮朝廷钦犯养孩子,真是养了个寂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被姓何的摆了一道。 “明天就把人接回来吧,既然她不是,也算无辜。” “是。” 赵思明捡起了少有的良知,一脸颓败。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这人呐,真不能做亏心事! 第3章 论演员的基本素质 赵思明一夜未眠,在书房坐立不安。看到管家回来后,立刻上前询问:“怎么样,人接回来了吗?” 李管家一脸纳闷,说道:“侯爷,卫家说小姐没去过他们府上。” “嗯?”赵思明也懵了,夫人不都说办好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就寻个由头住两天而已,夫人的亲侄女是世子夫人,应该不难办到吧? “小人见到了卫府的大管家,他再三保证,白小姐没去过他们那。” 李管家心里也觉得事情有古怪,但他不敢多说什么,侯爷那么信任夫人,自己告状那不是找死么。 “你去和夫人说一声,然后多派些人手去找,务必把人找到。” “是。” 李管家急忙退下,没过一会就又跑了回来。 “老爷,出大事了。” 赵思明蹭地一下站起来,沉声发问:“怎么了?” 李管家一把关上房门,凑到跟前小声说道:“老爷,刚刚收到急报,何偏将五年前就死了。在他房中搜到了绝命书,上面说他留了人在侯府,随时准备报复。就在昨天晚上,所有公子、小姐房中失窃,丢了不少东西。” “让府里的人闭上嘴,多言者杖毙。” “是。” 赵思明神色凝重,只觉得头昏脑涨。 要是这个消息出了府,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贼光偷东西?就没有偷点别的吗? 这到底要干什么,人五年前就没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报复,自己等到姝儿主动相认才敢去查以往的事,难道是因为姝儿? 想起初见女儿的场景,那一身的伤痕,赵思明笃定,对方就是想报复在女儿身上。 莫非,世子的遗孤夭折了? 如果是这样,那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定北军的铮铮男儿,会对懵懂幼儿下手。追剿定北王府余孽的时候,赵思明是主将,对方把这件事算在他头上合情合理。 “老爷,白小姐找到了,她哪也没去,就在自己院子里。” 李管家再次回转,脸上总算有些笑意。 赵思明舒了口气,压下心中乱糟糟的想法,决定先把这件事处理完。 …… 白芨被人堵在房门口,很是郁闷,怎么这么寸呢?好在昨晚拿的东西都吃光了,要不然真不好解释。 得了一钱赏银的赵二,拿着扫把守住院门,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着院中的身影。李管家可是说了,务必看好大小姐,侯爷马上就会过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有开口。 赵二心想,大小姐真是可怜,现在穿得比丫鬟还差。 白芨想的是,果然还是晚上适合跑路,要不回去睡觉算了。 尴尬的场景没有持续太久,赵思明快步走了进来,看到一身素装的小姑娘,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姝……白丫头,你收拾收拾,今天就离开吧。宁水县是你的老家,户籍文书我给你办好了。” 咦? 白芨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操起了原主的人设。 见到对方脸上的神情,赵思明有些尴尬。他不否认,有些事虽然是夫人主张的, 但得到了自己的默许。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丢掉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自生自灭,只要‘赵静姝’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兴平侯府。 阴差阳错,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至于为什么她人在府中,身边的丫鬟却不见了,夫人的话语矛盾之类的事情,赵思明现在一点都不想弄清楚,哪怕这真是定北王的孙女,也认了。 “早些上路吧,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下,再寻一个商队,跟着他们一起出发才安全。” 白芨觉得这事还真有意思,夫妻两个出发点不在一条线上,最后的做法居然是一样的,用完就丢到乡下,等什么时候又有用了再说。 “谢谢侯爷。” 接过文书,白芨大致看了两眼,发现上面有户部稽核司的大印,安心收了起来。 赵思明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透露出赞赏,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老李,拿二百两银票给白丫头,另外准备一些干粮。” “明白了侯爷。” 看着两人来去匆匆,白芨懒得再花心思猜什么,很高兴不用偷摸跑。毕竟她原本打算做一个黑户,把山贼的名头打响,顺势接受招安。现在直接有了良家的身份,做什么都方便很多。 房里的珠宝首饰和贵重物品没动,白芨只捡了几身衣裳,用桌布随便裹了裹就准备出发。原身是个骄傲的姑娘啊,真是可惜了。 张氏听闻消息后急忙赶来,开口就是喝问:“春风呢,她怎么没有回来?” 白芨默默叹了口气,有些厌倦这种演戏的模式,尤其是面对一个到夜里就会变身的狼人。 “夫人,我这两天一直都在府中,不知道春风的去向。” “在侯府这么多年,你就只学会了撒谎吗,春风……”张氏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好像真没看到对方出府,一切都是春风传消息说的。 想到自己可能被一个丫鬟耍了,张氏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吩咐下人,“快去看看春风那贱婢的家人还在不在。” 白芨狂翻白眼,这人的戏怎么那么足呢?连这种透露心理活动的样子都演出来了,要不是昨晚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你这等于演给瞎子看。就凭原身那种直肠子姑娘,根本不懂的好伐?是不是戏演多了,把自己都给绕进去了喔? 张氏不知道白芨的内心,见她低着头也没在意,尽情发挥。将一个我本来很讨厌你,但是不得不妥协和你交好的恶毒女人刻画出来,而且还是一个极力表现自己很大度的蠢女人。 “丫头,娘是怕你在外面出事,所以语气急了些。春风她不是个好的,我担心你被骗了。” 白芨听她这么说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是原身还是大小姐的时候,你都不会用这种语气好不好? “夫人,大家都挺忙的,我快赶不上出城的牛车了。” “你……” 看到对方瞬间变脸,白芨才觉得对味了,恶人就要有恶人的样子,笑得一脸褶子恶心谁呢。你认为自己在第二层,随意演第一 层的我,玩得很开心是不是? “我只带了几身衣服,至于侯爷说的银票和干粮我就不拿了。”说罢,白芨看向一边的赵静姝,笑了笑,“赵小姐,你之前来的时候,也是穿了衣服的哦?” 赵静姝没想到,白大丫居然这么洒脱,一点怨念都没有。她之前一直以为,上辈子是白大丫使了手段才留在侯府,占用了‘赵静姝’这个名字,最后成为太子妃。 可现实是,自己拼命挣来的东西,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个认知让赵静姝很是挫败,如果自己当初硬气一些,是不是日子会不一样呢? 上辈子为了逃离白家,又跳入另一个火坑,等被侯府找到,身子早已残败不堪,回京以后的日子更是屈辱难熬。她无数次想过,真不如当初死在路上。 白大丫,只要你嫁入王家,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若你不幸死了,我一定让王家所有族人给你陪葬。 赵静姝明白自己不应该怪当初还是孩子的白大丫,所以对于侯府的举动她选择袖手旁观,只在户籍上动了手脚。但无论无何,白大丫都过了十几年好日子,得利者总该还一些的。 否则,怎么有理由对王家那群畜生出手呢? “姐姐与侯府之间也算是缘分一场,妹妹希望善始善终,些许银两是应该的,白家当时也给了我盘缠。” “哦,那我就厚脸收下。” 白芨无视张氏装出来的保护色,耐心等着李管家来送钱,不拿白不拿。她心里都要笑翻了,这世界可真好玩,穿越对重生外加戏精吗? 为什么都没有人怀疑,才来一个多月的乡下姑娘,世家小姐风范十足,还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比有原身记忆的自己都像。 侯府的人,眼睛全瞎了? 一般来说,落难真千金受眼界所限,短时间内不应该这么从容,没有丝毫忐忑,谈吐、习性和一些肢体动作不经过千百遍的练习,怎么可能轻易改掉? 看看,那个小眼神复杂的哟,狠辣、好奇、怜悯、愤恨、不屑,这简直是霸总本总嘛。 没等一会,忙碌的李管家带着一个大包袱过来,“白小姐,一路顺风。” “谢谢李管家。” 张氏冷眼旁观,总觉得今天见到的白大丫同往常很不一样,完全变了一个性子,像是能把自己看穿。这给她的感觉很不好,连忙对奶娘使了个眼色,随后摆出怒不可遏的样子。 “小姐,府里乱着呢,咱们先回去吧。”张嬷嬷一脸无奈,半拉半拽把人给拖出院子。 目睹全程的白芨:…… 装都不装了,就硬演吗,基本素质呢? 本来准备拿了钱就走的,可张氏的表演让人很不舒服,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收好银票,白芨俯身在赵静姝耳边说道:“妹妹喜欢荷花吗?我小时候问过夫人,为什么府里的池塘不种荷花,结果夫人听了以后脸色大变,罚我跪了一天。” 赵静姝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看着对方轻盈的身影,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第4章 演技示范 第一次在白天上街,看着熙熙攘攘的坊市,白芨兴奋得都要发抖了。 这可不是那种百十来人的小团体,而是成百上千、源源不断的活人啊,热的、会说话的那种。 末世第五年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了。活人越来越少,喘着气都能变成丧尸的幸存者越来越多,到最后就只剩下她。 末世第九年,白芨跑遍了世界各地,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自己已经荣升球长。 末世第十年,白球长终究没能等来修真界大佬带她去修仙,觉得厌倦了,也浪够了,跑到仅剩的丧尸群里大装了一波。 “呼。” 这个世界可真好。 要是知道死亡以后能来这里,自己早八百年就冲锋了。 “姑娘,来,这个给你。” 卖馒头的大叔注意到白芨盯着馒头笼子看了半刻钟,眼睛红红的都快哭了。他想起自家的闺女,心有不忍,就用树叶包了一个馒头。 “姑娘,你坐着吃,歇歇脚。” 这个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家里遭了难的大家小姐。 白芨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长凳上,手里有半个馒头,不远处站着一位憨厚的大叔。 舌尖的味蕾把鲜香的麦甜反馈给中枢神经,大脑皮层顺势分泌出多巴胺,给她一种久违的熟悉之感。 翻遍记忆词库,最终白芨在角落里,找到了能够诠释这种感觉的词汇。 幸福! 这种烟火气,可真美。 白芨将剩下的馒头一口口吃掉,不同于往常的狼吞虎咽,而是在认真品尝。 “大叔,馒头多少钱一个?” “一文。” 大叔正在招呼买馒头的客人,没注意到是谁问的,价钱脱口而出。 “祝您生意兴隆,阖家幸福。” 白芨对大叔拱手行礼,起身离开桌子,随手扔出了一枚铜钱,近一丈的距离,铜钱空心进入直径不过一指的竹筒。 大叔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即将消失的背影回礼,“慢走啊姑娘。” 逛完几条最热闹的大街,白芨在靠近南城门的客栈开了间房。 “掌柜,这附近可有书坊?” 客栈的掌柜看到刚开好房间的姑娘,转眼换了一身衣裳站在自己跟前,都有些不敢认。这能穿得起十两银子一匹的湖纱,你居然开两百文的下房,还问是不是送早食? “有的,您沿着门口这条街往东走,在第一个岔道口右拐就能看到了。” 虽然内心翻腾不已,但掌柜很有职业素养,好心给指了路,并且没有当众翻白眼。 “多谢。” 白芨对住的地方没有要求,能够遮风挡雨就成,这往后自己是农家女,又没个进项,可不得省着点花么? 掌柜指的路很明了,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果然就看到了一家三层楼的大书肆。 开得这么大,就是这里了。 进门之前,白芨果断来了一个变脸,要是条件允许,她真想教一教张氏什么才叫演技。 “快快快,老板,你这里有没有那个,那个,什么卖?” 书肆的老板见多识广,先是从穿着打扮敲定了对方的身份,然后硬是从这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中品味出了什么,觉得今天要来大生意。 “这位小姐,您别急,好好想想是要买什么。鄙店开了三十几年,文房四宝、野史 游记、话本趣谈,应有尽有。” 白芨脸色焦急,不时看向门外,说道:“就是那种纸笺,不是很白,略微有点黄的。” 老板一听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有了前面的身份打底,他心里有数了。 “小姐,您莫不是想买那种公文用的官笺?” “是,是的吧?”白芨被人道破了心事,和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 看到她这个样子,老板更加确信,这是一位官家小姐,不小心弄坏了家里的东西,偷偷跑出来的。 京城的大族子弟,家里有路子安排前程的,都会先拿公文笺来练练手,免得以后当官了出丑。这种现象很常见,朝廷对这个也持鼓励态度,专门出了一种练习用的便笺。 “小姐,您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接过老板手里的东西,白芨先是大喜,之后脸色苍白,“这,看起来一样,又不像……” 店老板嘴角挂着的笑容立马僵住,乖乖,这大小姐要买真的官笺?卖这种东西,被抓住可是要坐牢的啊! 他一言不发,眼睛不错过对方的每一丝表情。 白芨把焦急、怎么办、不知道如何交代、害怕等多种心思,演绎得淋漓尽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老板狠狠一跺脚,把人带上了二楼。 “小姐,您和我说实话,是不是要那种上头印有‘公’字的纸?”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白芨猛点头,“老板,你这里有吗,我,我多给钱。” 店老板沉默半响,直到小姑娘快给他跪下才松口,“有,但是不能多给,您要几张,哪个衙门用的?” “嗯,就只有两张纸沾了墨……”白芨慌忙捂嘴,不再言语。 老板大松一口气,语气很是和蔼,“您不认识这种纸,方便告诉我您家里是干什么的吗?” 白芨瞪大眼睛,一脸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大小姐,我不告密,就是每个衙门的用纸都是有规制的。您要是拿回去,被人发现不对我得坐牢。” “哦。”白芨放松下来,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表哥在哪个衙门,姨母偶尔说过什么考功司,稽核司之类的,具体的我真不清楚。” 这一回轮到老板傻眼了,好家伙,吏部和户部权力最大的两个司署? 不得了,这位小姐以后有大福气啊。谁不知道表哥表妹是怎么回事?还能进到书房,啧啧,这笔买卖大有赚头! “我给您一样两张,每张五两银子。但有些话我得说清楚,出了这个门,鄙店可不认。” 白芨连忙点头,面露感激,“我,我今天只去了西市。” “您稍等。” 店老板见小姑娘这么上道,越发看好她的未来,起身上了三楼。下来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一个油纸包,还有几本话本。 闻弦歌而知雅意,白芨也很会来事,从书架上拿了《大兴律》《大兴图志》等有关律法和地理民俗的书籍。 银货两讫,老板送白芨出门。 “小姐,要是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打发下人过来,我立马给您送去。” “我刚到京城,正好想知道这里的话本是不是更有趣些。”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店老板哼着小调转身回去,吩咐伙计打听关注一下,看看往后几个月,都 有哪几位世家公子定亲。 白芨走到没人的角落,将包袱收起,抹去脸上的伪装。随后找到另一家小书店,买了套文房四宝和朱红色印泥。 吃过午饭,她在房中摆好架势,刚准备下笔,突然发现事情不对。衙门里没有女子当差,而男女之间的笔锋差距甚大,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该死的,怎么就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没有电线杆,就没有牛皮癣啊!” 刚穿越过来,业务不太熟,白芨忽视了一点,这里可没人敢做假证。她收好东西,再次着装打扮,出门寻找着什么。 直到日暮时分,终于发现了猎物。 白芨神情恍惚,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代写书信的摊位上。 行动不便的青年书生,手按着伤腿,也不催促,只打量了几眼便低下头。 “这位小姐,您是要给家人写信吗?” 白芨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还有一张空白纸,“能不能把这个给我抄一份,只改一句话,把白大丫的户籍单立出来。” 书生看清了公文内容,大惊失色,手都在发抖。 “不行吗?那打扰了,总归是我的妄念。” 心如死灰的语气,让书生很不是滋味,就劝了一句,“小姐,看开点吧。” “是啊,只能认命了。”白芨点头,同意对方的说法。 认命? 可不是嘛,不认命又能怎样呢?书生摸着腿,一脸颓丧。 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再说话。 半响之后,书生狠拍了一下桌子,“小姐,你再去试试吧,就当让自己死心。” 说完,他摊开文书,用信纸誊抄了几遍后,才在公文笺上奋笔疾书。 等待墨干的时间,书生当着白芨的面,撕掉了草稿,直接吞进自己的肚子。 “早些回去吧,说不定会有转机的。就算没有,日子也得过不是?” 白芨是真懵了,这大兄弟能处!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收好东西留下一两银子,快步消失。 书生带着释然的笑容,慢条斯理地收摊。自己没有希望,愿那位小姐能有好运。 刚收归置好小摊,一位包着头巾的年轻妇人来到身边,搀着他上了推车,才绑好桌凳。 看着吃力推着家伙事的妻子,书生别开头,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娘子,今天来了个富家小姐写信,我赚了五钱银子。” “是,是吗?”女子擦了擦汗,并不算漂亮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明天去买点肉骨头,好好给你补补。” 书生也笑了,没有说话,想着娘子的生辰就要到了,明天托隔壁的李大娘帮忙买一支簪子。 白芨远远跟在后面,确认好地方以后,才向客栈走去。 夜间,浅眠的书生被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他连忙起身查看,拖着腿来到堂屋。三条腿的桌子上摆了大大小小的十几锭银子,外加一堆铜钱,旁边有一张借据和一个写了字的纸条。 “借你一百两,年息八分,三年后收账,同意就签字画押,把借条压在门缝处。” 看到那娟秀中透出些许锋芒的字体,书生掀开门帘,打量着熟睡中的妻子。他已然明白了什么,毫不犹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隔天,书生起床后发现借条已经消失,心中暗暗念着一个名字。 白大丫! 第5章 古代不好混,不如当山贼 大兴的平京城是方正格局,坐北朝南以东为尊。 北边被皇城和宗室占据,东面是达官显贵的居所,西市主商业龙蛇混杂,南城则是属于平民的净土。 铜鼓街的早市热闹非凡,除了普通人家的主妇,某些大户人家的采买小厮也喜欢来这里寻摸点新鲜玩意。 白芨入乡随俗,梳了个妇人头,也包了块汗巾,蹲在一个摊位前挑挑拣拣。 “小娘子,想买点什么?” 卖菜的大娘笑得很是亲切,一双饱经风霜的锐眼,很快识别出面前是一位新婚的小妇人。 看到有南瓜卖,白芨还是有些诧异的,她以前也干过这行,自然知道这玩意不是本土物种。但一想到赵静姝还有自己的情况,她瞬间就接受了这个设定,架空嘛,一切都可以解释的。 “大娘,我家长辈喜欢吃这个,但是又不喜欢带瓤的部分,您有办法吗?” 大娘一听就懂了,这是谁家哟,可劲磋磨人家小媳妇呢,还不吃瓜瓤,嘴巴是金子做得不成? “大妹子别急,我给你拿过一种。” 见到大娘手上的长条形南瓜,白芨顿时放心了。 “大娘,我要三个不靠瓜瓤的部分,可不可以?” 大娘很好说话,拿着菜刀就是一顿砍,“那有什么不行的,我和你说,这些小事忍忍也就罢了,可别傻傻的什么都退让哦。” 见对方好似没明白,大娘凑上前说道:“这不带瓜瓤的部分最硬,也是最不好吃的地方,一般没人特意去买。” 她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什么。 大娘未必知道疏不间亲这个词,但她都这把岁数了,人情世故那是看得透透的。 白芨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付了钱。果然演戏要对着人精才有成就感,难怪张氏平时的演技那么浮夸,抛媚眼给瞎子看也很累的。 分地方买了刨刀、刻刀、锉子等一系列工具,白芨提着一个大包袱来到客栈掌柜说的地方。 商队管事周富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用生硬的语气说道:“随队费用十五两,餐食另算,定金先交五两,你要同意就去那边等着。” 白芨爽快答应,但交钱的时候足足掏了三块碎银子出来。 周富也没嫌弃,拿出随身的银秤,当面秤给她看,“看好了,五两七钱,我给你开张条子做凭证。” 办好入队手续,白芨在对方的指引下来到一架双驴敞篷车旁站着。好吧,是她想多了,哪有那么多马车啊什么的,这才是现实。 不过这车可是不简单呐。 双驴司机,耳细长,身躯挺拔显肉,四肢粗壮有力,背部成天然流线丝滑无比,双核驱动马力十足,那一甩一甩的小尾巴,表明它们蓄势待发。 再看车厢,那就更厉害啦,敞篷设计尽显大气,内填麦秆保障乘坐的舒适度,周边贴心加设栏杆防止人员被抛出车外。全部采用原木材质,绿色环保富有清香,呃,还不含甲醛。 最绝的是,买车还送防水布,只要几人一撑,阴雨天气也不影响出行,保证您准时抵达目的地,绝不会成为陈胜吴广第二。 还在等什么?大兴版 库里南,双驱驴车,你值得拥有,现在订购…… 玛德,白芨编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己屁股要开花。这一千好几百里地呢,怕不是要走两个月? 商队走商,沿途带人也是很大一笔收入,而且人多的话更安全一些。只是这个速度,那就难说了。 周富是很有经验的领队,走南闯北多年,在南城这块有极高的信誉。这一次他要带队从京城出发,沿途经过十几个州府,最后到达江州,宁水只是途中州城下面的小地方。 “都检查好自己的身份文牒,没有文书的就别来捣乱了,到时候给大家添麻烦。现在离开我保证退钱,要是上了路就不管了啊。” 例行公事一般说了些注意事项,周富把主要精力放在草料、盐巴、护卫和水源这一块,只要这些不出问题,人的事就不叫事。 第一次见到封建王朝的远行商队,白芨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乱来,要不然铁定得去山沟里当野人。 出城的时候,城门的守卫就核对了每一人的身份文书。据管事的说法,守门的官兵都不是一般人,抽十个人检查,起码一半都是有问题的。想要蒙混过关,基本不可能,除非你过城不入,专走山间野路。 双驴迈着矫健的步伐上路,白芨抓着栏杆,遥遥晃晃地看了一眼高大的城墙,便开启了回乡之旅。 哦,这架驴车还有一个大大的优点,巨能装! 同车的有十二人,来自五个家庭,路引上面都是写的探亲。也就白芨是个老实孩子,说自己回老家。 简单聊了一会,坐在一边的荆三娘就套出了小姑娘的身世,心里暗暗有了盘算。 “丫头啊,你哪里吃得了那个苦哟。” “慢慢来吧,我可以的。” “唉,要不……”还没说完,荆三娘就被一旁的男人拉住了。 “整天瞎咧咧什么,自己家还顾不过来呢。” “好好好,不说了,我不就是看人孩子可怜吗?”声音逐渐变低,却保证小姑娘能听得见。 白芨见对方不再搭理自己,眼神欲言又止的,只好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靠着栏杆休息。 唉,看来路费有人报销。 商队一共有十五辆车,排成一条长龙,真正要售卖的货物只占了五辆,其他的都用来载客和运输车队耗用的物资。 每隔三辆车,身边跟着一位骑马的护卫,两人在头前开路,车尾则是安排了重兵把守。 白芨在车上看到这个架势,就明白了封建王朝时期,为什么打起仗来粮草耗费那么大,实在是转运太过艰难。都一上午了,整个车队才走了十几里,还不如以前一发传送的距离,真是要了亲命。 她在考虑,自己买匹马骑回去的可能性,想想好像不太实际。不说能不能买到马,独身上路就意味着麻烦不断,还是忍忍吧。 到了大中午,周富让车队停下休息,避开最热的时候。 这里是京畿,又是在官道上,是这次旅途中最安全的地方。众人都没有警惕的心思,把路让出来以后,纷纷找树荫乘凉。 白芨最后一个下车,崴着八字腿,好好走 了一会才独自坐在树下。 周富检查完牲口正好路过,停下脚步说了一句,“一个人外出警醒些,不要看谁都像好人,也没有什么好饼等你去捡。” 他说完就走,临行前还特意看了眼荆三娘那边。 “谢谢。” 白芨也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听到。她很欣赏这种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表明这个人有原则。有原则就会有底线,有底线道德水准就会比较高。尽管自己没有那玩意,可她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 吃了一个馒头,正准备眯一会,荆三娘就过来了。 “丫头,大娘和你投缘,特地来告诉你一声。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准备去淮宁投奔闺女,这个地址你拿着,要是以后有难处了,就写封信过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一把。” “这个不好吧,我们萍水相逢,怎么好麻烦你呢?” 荆三娘挥了挥手,悄声说道:“我闺女在大户人家做管事娘子,还是有点路子的,要是以后你在老家过不下去了,记得写信过来。” “多谢大娘。” 见白芨收下纸条,荆三娘就走了,好像怕自己男人发现一样。 周富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接着和护卫商议路线。能做的自己都做了,希望那个姑娘不要那么天真吧。 这些人都是有关系的,每次都会和车队同行两天,之后就消失不见,过几天又混在另一个商队里面重复同样的工作。他们一切都按规矩办事,不做别的就找人说几句话。 周富明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却无可奈何,连官差都没办法,你情我愿的谁管得了。自己多说一句,那都是冒了风险的。 白芨觉得大开眼界,这拉皮条的业务都发展成这样了吗,还带广撒网的?能想出这个办法的,真是人才啊,完全绕开户籍制度,不知道比拍花子高明了多少。 打闷棍掳来的姑娘,那是见不得光的,颜色再好也不能放在明面上,一旦失去控制,后果就大了。 可这伙人不同,盯准的就是自愿这一条。只要当事人同意,随便入个奴籍,仆随主走,户籍制度的保护就成为摆设。等到做大做强,全国各地开分店,可以实现就地接手,甚至不用跨地区。 啧啧,一个良家女子和贱籍比起来,价钱可是天差地别。有些人就喜欢这个调调,身份的加成有时候比颜色更重,就好比青楼里最高价的永远是那些犯官小姐。 白芨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真不缺聪明人,自己还是滚回去做山贼吧,这个不费脑子。看看人家这业务做的,知道自己要去宁水,他们立马给了一个州城的地址,无缝衔接。 休息了一个时辰,车队再次上路,这一回荆三娘就不同车了,又瞄准了新的目标。 走了两天,商队出了京畿辖制的范围,荆三娘和搭档离开车队,临行前带着浓浓的不舍,都快把人看哭了。 白芨抛了抛手上的钱袋,心中很是感慨,多么正规啊,业务员还带划片区的。她含泪收下路费,靠着围栏闭眼睡觉,隐约听到车尾有人在吵架。 不管,与我无关! 第6章 同行,你们是认真的吗? 原本以为一上午走十几里已经够慢了,没想到出了京畿之后,这车队行进的速度还比不上人走路。碰上多山,多树的地方,那更是扫了几遍才敢过。 这大半个月,白芨吃完了身上的馒头和肉干,看完了律法和地理,路才堪堪走了三分之一。就在她以为商队是想榨干乘客身上油水的时候,前方突然就出现了一伙子人。 木棍,粪叉,断刀,一水的破烂衣服,如果不是对方报出打劫的切口,谁都会认为这是难民。想象中,拿着精钢刀,穿着整齐制服,踏靴骑马的场景根本不存在,对方甚至连个牲口都没有。 白芨眼睛都看直了,总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每天都能学到新知识,原来山贼的日子这么难过。哎,前面那位兄弟请注意素质,你露腚了。 她很是好奇,就凭这个装备,也能混到饭吃?两相一对比,这明面上的战力就无比悬殊,对方怎么敢来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打劫成功了,你们要怎么运回去呢,靠人力来背吗? 商队被围住以后,周富并不慌张,走到领头的跟前低声说着什么,两人时不时还用手比划。一番交锋之后,双方达成共识,车队丢下了三袋粟米,劫匪让出了道路。 白芨:…… 三袋。 粟米。 直到车队走出去很远,那几人抬米的画面依旧在脑海里回放,好像最后劫匪头子还挥手来着? 卧槽,合着你们搞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三袋粟米?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要大米不好吗,不然三合面也行啊,那不比粟米贵? 白芨被震撼到了,很明显山贼这一份职业毫无前途可言,都混成啥样了。她为自己最开始的选择感到羞愧,差一点就要成露腚小仙女,想想就可怕。 突如起来的遭遇让白芨很受打击,整个人无精打采,连着几天都蔫蔫的。 周富以为她是被惊着了,特意给她端了碗肉汤,“那天吓到了吧?其实不用害怕,都是为了讨口饭吃,一般不会见血的。山贼多是些失了地的农户,他们最后免不了还是要被饿死的。” 白芨:…… 谢谢,有被安慰到。 过了这一片山区,道路变得平坦起来,沿途的城镇陆续变多,商队也开始采用昼伏夜行的方式避开暑气。 又过了半个来月,在一座州城修整之后,再跨过几座小山就能进入淮宁地界,距离宁水已经很近了。 相处这么长时间,周富也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从不添乱,有时候还帮着做一些喂驴、烧火之类的事。整个商队的人都看她很顺眼,妹子妹子的叫着。 “妹子,你学东西真快啊,我都没什么教的了。” “我这都是嘴上功夫,下地就全露了。” “哈哈,可别这么说,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的。” “对对对,妹子你可聪明了,你的那个半干菜,可是帮了大忙了。” 一群人围着炉子,嘻嘻哈哈地聊天,氛围很是热 烈。 白芨只给他们演示了一遍脱水蔬菜的做法,之后商队所有人都来教她怎么种田。 说起来,这件事商队承了好大的人情,周富私下退回了路费,还额外补了十两银子。他只是一个管事,也只有这么大的权力。 这件事要是报给东家知道,制作的菜干放到西行的几支商队上面,可以节省很大一笔支出。 白芨不是不知道其中的价值,只是技术这种东西,门槛越低就越不值钱。一个老把式,只要拿着菜干吃上两回,随便就做了,这东西也仅仅是对军粮中的干菜做出一点改进而已。 用这种几乎不存在技术壁垒的东西,换回一大堆的种田经验,根本不亏。商队里的人来自天南地北,见识也比一般人广阔,比回到宁水找老农学靠谱。 眼看太阳即将下山,众人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赶夜路。 “隆、隆、隆。” 整齐有节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离这边越来越近。 “不好,快把东西集中起来,牲口卸车赶到一起。” 商队应对这种突发状况很有经验,每个人都做着自己该做的。白芨没有上去添乱,而是和身边的人一起,慢慢向中心的货物靠拢。 “咯哒、咯哒、咯哒。”这回所有人都听清了,那是马蹄声。 人群中,白芨看到了远处那漫天的烟尘。之后,一群骑士从里面冲出,衣服穿戴整齐,脖子上围着红巾,左手执缰右手拿刀,很有气势的样子。 “是红巾贼!”有人认出了来人,低呼一声。 此时此刻,白芨又觉得自己可以了。有马,有装备,不是破衣服,看起来还很威风。 转瞬之间,那些人就冲到近前,但他们看都没看商队一眼,飞速掠过。 而后,声势更加浩大的阵仗来了,整齐划一的铠甲骑兵紧追不舍,不时在马上开弓放箭。在肉眼可见的范围,有好几名红巾贼跌落马下,惨叫连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远方再无声息。 白芨:…… 将军,我是良民! “主事的出来。”打扫完战场,百多名骑兵来到商队这边。 周富应声而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给对方。 领头的将军仔细查看以后,又围着货物转了许久,这才做一个举手的动作。其余士兵见状,纷纷下马,开始原地休整。 没等对方开口,周富领着人架锅烧水,接连煮了几锅干菜汤。 “将军,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吃的,您别嫌弃,给弟兄们垫垫肚子。” 周显贵领人追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这时也顾不上什么,端起碗来就喝。等了一会,他喝完第二碗之后,才让手下接过。一时间,所有骑士都摘下头盔,开始狼吞虎咽,呼噜声响成一片。 “你算算耗费了多少,该多少银子。” 周富哪里会收钱,能和这些人搭上话就不得了,“都是一些不值钱的菜干,柴火也是就地捡的,您要我算,我还真不知道多少合适。” 听到这话,周显贵笑了, “本将也姓周,说起来我们还是本家,你这菜干有意思。” “是我们商队里一个小姑娘捣鼓的。您要想知道,小的给做一遍,她胆子太小,不敢见生人。”周富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对方的神色。 周显贵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有血渍,觉得有些好笑。他摆了摆手,说道:“你让人做给本将看看,好似和大营里的有些不同,但又很像。” 周富连连应是,立刻让上手最快的一个伙计示范。 只看了几个步骤,周显贵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要先做半熟,而不是直接风干。他接过商队的菜干放在手里抿了抿,还用嘴尝了尝味。 “是个小姑娘想出来的?” “是的。” 周显贵哈哈大笑,而后直接脱下铠甲,朝身后问了一句,“这样还吓人吗?” 他的手下正端着碗看热闹,听将军这么说顿时起哄,“您往那一站就够吓人了。” “将军,人家小姑娘娇滴滴的,说话小点声。” “您这笑得,小孩都得吓哭。” …… 周显贵叉开腿坐在凳子上,对周富说道:“让我见上一见。” 周富没办法,只好招白芨过来。 “见过将军。” 看到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周显贵瞬间牙疼,难怪这人藏着掖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尽量笑得和蔼一些,“小姑娘,别害怕,我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把这个教给军营里用?” 白芨慌忙摆手,“您,您拿去就是了,不值当什么。” 怎么自己尽遇到好人啊,这一点也不古代! 周显贵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要是自己手下的兵,早一脚踹过去了,你说个话哆嗦什么。他只好拉过一边的周富,从侧面了解了一番。 “哦?小姑娘,你是叫白大丫?本将驻地就在淮宁,距离宁水不到一天的路。” 这么接地气的名字,周显贵觉得很亲切,看对方更加顺眼了。他拿出一块牙牌,直接递了过来,“这个你拿着,算是报酬。以后要是有麻烦了,碰到衣服上印有淮宁二字的兵卒,就拿这个出来,他们会帮你。但这个只能用一次,记住了吗?” 白芨默默接过尖角木牌,轻声道谢。 这什么鬼? 莫名其妙就收获了一张护身符,难道自己是锦鲤本鱼? 周显贵习惯了粗声粗气,面对这轻声细语,只觉得浑身难受,挥手就让人下去了。难怪夫人天天盼着小孙女,这女娃子就是和臭小子不一样哈,娇娇软软的。 过了两刻钟,人和马都休息好了,得知商队正是朝淮宁那边去,周显贵决定护送一段路。 周富听闻之后,大喜过望。 不是因为前面不太平,而是有过同路之情,在外人眼里是不一样的,这等于给了商队一层无形的庇护。 显然,周显贵也是这个意思,他向来不白拿别人的东西。 白芨重新坐回车上,看着前面那些高头骏马和制服铠甲,羡慕地流下了感人的口水。 现在转行还来得及吗? 第7章 做假证,我是专业的 和商队分别之后,白芨花了三钱银子和人拼了个马的,从州府淮宁一路坐到宁水县城。 作为自己今后的大本营,也是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地方,县城格局是必须了解的。等户籍落下之后,再想出宁水县,就必须打报告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小城,与后世的乡镇街道差不多,九十年代的那种,什么都有的卖,卖的就那些。 眼看天色不早,白芨在县城唯一一家客栈开了间上房,一百文,包晚餐,随便对付了一顿,就开始干正事。 去皮、量尺、切块、打磨、雕刻,一套动作下来,稍稍捡回了以前的状态。 切了几年土豆,雕了上千个南瓜、胡萝卜,临出师却环境大变,到最后硬是用刀刻了十年的人头。做学徒的时候,师傅每天拎着大铁勺疯狂敲锅,“花都雕不会,你能做啥子,砍脑壳嗦?” 真是一语成谶! 要仿造印章其实很难,但要弄个一次性的来糊弄,却很简单。南瓜的可塑性极强,最适合用来干这个。 先拿一张轻薄的白纸,以最上等的宣纸为佳,覆盖在文书上面。用炭笔轻轻描摹出大印的形状,之后翻过来贴在尺寸吻合的南瓜上面。 小刀一点点剔掉表层的瓜肉,刻刀沿着边缘向里收缩滑动,三圈过后,印章边缘的凹槽就出来了。接着仔细对比上面的痕迹,一点点沿着图形走,只要刀线不断,就算成功。 大概是天天用刀砍人的缘故,白芨只用了一块南瓜,印章就成型了。然后,她又仔细核验,修调了一些细微的部分。 由于南瓜会缩水,做好印章之后必须快速用完,多等一刻都可能会出现破绽。 试了几次,从肉眼上已经很难辨别两者有什么不同,白芨干脆地在文书上盖好大印,顺便把那份空白的也给盖了。 此刻,桌上就有了两份文书,一份是把白大丫的户口落在白满仓的名下,一份是在前山村单独立户,类似女户那种。 完美! …… 第二天,白芨早早来到县衙,堵住了要出门办事的汪县令,并假借兴平侯府的威势,坐在了县衙公堂里。 汪白轩在这里主政三年,这是第二次接触有关兴平侯府的事情。上一次是帮一个叫白大丫的女子开出路引,这一回却要帮白大丫落户。 “白小姐,这个白大丫的户籍还在的。” 白芨:…… 自己搞了个寂寞?也就是说只要人换过来就行,户籍不用动?那怎么可以,大兴律法不能白看啊。 “大人,侯爷只给了我这个,说您看了就会明白的。” 看了就明白?汪县令一头雾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印章。 稽核司? 之前他都没有注意,这份文书并不是户籍司的印章,居然是稽核司的,这? 户籍、税课、度支、稽核,这四个户部司署权力从小到大。但凡当官,别的部门可以不知道,但吏部考功司和户部稽核司是一定要熟悉的,一个决定你能不能升官,一个决定你能不能拿到工资。 “白小姐,还请安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 白芨装起来也是很有范的,狐假虎威这一套用得比谁都溜。都离京城一千多里地了,谁知道自己借着侯府的名义干了什么,先立足下来再说。她就不相信,一个七品县令敢去侯府对质。 汪县令急忙跑到后堂,找到自己的幕僚商议。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孙主簿沉吟片刻,说道:“侯府明显没有放弃这位小姐,户籍单立出来,白家就不能拿白小姐的婚事做文章。” 汪县令恍然大悟,可还是有些不解,问道:“那为何要找稽核司,这样显得重视?” “大人,你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家中高堂健在,闺中女子如何单立门户?户籍司是不可能开出这种文书的,只有稽核司才有这个特权。由于这不合规矩,所以不在公文中写明。”孙主簿是宁水土著,显然更为了解户籍方面的潜规则。 “哦,原来如此。那要以何种缘由给她立户?” “这就是白小姐说的意思,侯爷把这个问题抛给咱们了。” 汪县令在后堂转了几圈,突然一拍巴掌,笑道:“白家白大丫已然去往京城,这位小姐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白大丫,我们只认户部文书,又不认识人。” 孙主簿也反应过来,跟着大人一起笑,“是极,这位小姐是户部让我们安置的,只是名字叫白大丫而已,又没说她是白家的闺女。” “对,就按迁移人口处理,户籍落在前山村,明面上和白家没有关系。” “大人,妙啊。” 既然有了可行的办法,处理起来就是走个程序而已。县衙收了户部公文,给白芨单独开了一个户头,发放了新的身份文书。 “白小姐,这是属于你的文牒,还请妥善保管。” “多谢大人体恤,您公务繁忙,小女子就不打扰了,告辞。” “不送。” 走出县衙,白芨拿着新的身份文件,对这个世界居然有了一种诡秘的归属感,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摸了摸镇门的石狮,随即客串了一把神棍:两个月后,县衙库房起火,烧毁了部分库档。为誊录户籍档案,汪县令命乡民带上身份文书前来县衙,彼时,白大丫改名白芨。由于重新建档,白家白大丫空有文书无真人到场,予以销户处理。不幸的是,户部稽核司的文书也烧掉了呢! “月黑风高夜啊,杀人放火天,带上小火种哟,朝那县衙冲……” 白芨哼着歪歌,一步一跳地回到了客栈。 想用户籍控制老子,你们怕不是想屁吃。也不知道是哪个蠢才生出来的主意,这亲娘都没死,居然要把自己放到大伯名下,不是明晃晃在说我要算计你吗? 辣鸡! …… 出城后向东二十里,拐过大弯,看到一棵歪脖子树,那里就是前山村了。 白芨坐在牛车上,牢记车把式的指路经,默默将周边的环境印入脑海。 先是驴,而后马,现在是牛,好像除了骡子,自己坐了个遍?也不知道在大兴朝,骡子有没有大规模使用,可能算一个商机。 “姑娘,你去我们村走亲戚啊?” “不是,县太爷把我分到你们村了。” “啊?” 原本就随便搭两句话,没想到突然听到这么爆炸的消息,同车的大娘大姐都傻眼了,就连车把式都勒停了牛车,准备看热闹。 白芨对他这种安全驾驶的意识,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和肯定。可是大爷,天都要黑了哦,咱是不是该赶回去吃饭了? 面对一众好奇的眼神,她只好拿出刚到手的文书,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真的是诶!” “狗蛋娘,说得跟你认字一样,你看得懂吗?” “放屁,老娘不识字还不会看章吗,这盖了章的东西还会假啊?” “可别瞎说害人家小姑娘,弄假文书要被杀头的。” “你个碎嘴婆子,老娘开始就说了这是真的,懒得理你。” 一群人七八八舌好不热闹,自顾自聊得开心,把正主都丢一边。车把式也心满意足,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拿起鞭子空甩了几下。 牛车重新上路,车上的氛围依旧热烈,八卦只要开了头,那就不是说停就能停的,除非有更大的八卦。 “诶,你们说,白大丫都走了几个月了,怎么都没来封信呢?那陈婆子隔几天就在村口等,还给人吹牛说孙女会寄银子来。” “哈哈,你信她?女娃是不如男娃重要,可咱们也不会糟践人吧,好歹给起个大名,你看看他们家。” “是哦,那一家子黑心的,连个草儿花儿都不给,把那么大点的闺女当牲口使,还经常不给饭吃。” “就是。我要是白大丫不报复就不错了,还给你送银子,牛粪吃多了吧?” “瞎说什么,白老五家要是有牛粪还不赶紧丢田里啊,她陈婆子舍得吃?这些都是给她宝贝大孙和小儿子攒的呢。” 这时车把式也不甘寂寞,回头说了一句,“白五叔家也就老二是个好的,可惜了……” 说闲话归说闲话,但一般都不会拿过世的人开玩笑,车把式这话一出等于把天给聊死了。正聊得兴起,你突然来这么一句,不是要把人给憋死吗? 所以,白芨又成了话题中心。 “姑娘,你见过县太爷吗?” “见过啊,文书就是他写的。” 众人:…… 车上诡异地安静了。 这小姑娘看着是个好的,怎么满嘴胡话呢,那人县太爷还要亲手写字? 车把式每天都在县城来回,见识要比这些衙门都不知道朝哪开的主妇多。闻言,他便问起汪县令的长相。 白芨见有人搭梯子,不经意就把县衙的布局,还有一些僚属什么的都透露出来了。 车把式:…… 不得了,这是个大人物啊。 “姑娘,来来,到这边来坐。” 看到白芨坐上了村长专座,众人觉得有些不对劲。赶车的白大爷与村长是堂兄弟,平时宁可少赚钱也绝不会让出那个位置。 白大爷把人放好,满面春风地抽了老黄牛一鞭子,眼中尽显得意。这些个婆娘只知道碎嘴,问都不问就以为人家在吹牛,头发长见识短。 众人:…… 这白大河疯了,连自己的宝贝都舍得下手! 第8章 气势不能输 白大爷生生把牛车赶出了马车的气势,硬是把路上的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一。看到平时极为爱惜畜力,一点磕碰都要心疼半天的某人如此反常,一众主妇都不敢说话了。 白芨相当满意这个结果,给这位聪明的大爷递了瓶酒。 “大爷,随手买的,您拿回去尝尝味,车费我就厚颜赖下了。” 白大爷瞪大眼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摩梭着光滑的瓶身,心中震撼不已。这可是一两银子一瓶的竹叶青,光瓶子拿回去还能退一钱银子的。 用这个抵三文钱的车费? 活了近五十年,白大河觉得自己的认知破碎了,看向白芨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敬畏。钱财就是身份的体现,小姑娘那随意的姿态,大方平和的气度,无一不展现出上位者的气息。 “小姐,这个……” “大爷,您还是叫我姑娘吧,听着顺耳些。就一瓶酒而已,不值当什么。” 众主妇:…… 她们现在也反应过来了,这姑娘真的见过县太爷,人家的文书要县太爷亲手写。那个酒,不就是村里男人们做梦都想喝的吗? 看看人家说的,而已,而已啊!要是我当时上去搭话…… 同车的大娘婶子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都到地方了,一个下车的都没有。白大爷也没意识到这个,恍恍惚惚地把一车人拉到了堂弟家门口。 白正文正准备出门,结果就看到堂兄带着一伙子人过来,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兄,出什么事了?” 被堂弟抓着手臂,白大河才回过神,右手死死抓着瓶子往怀里揣,“哦,这位姑娘可能有事找你。” 白正文一头雾水,转头看向一边的姑娘。 白芨做了一个标准的福身,“村长。” “见过这位小姐。”白正文随之行礼。 白芨顺势而为,右手放在腰间手心朝上,做了一个叫起的动作,“免礼。” 起身后的白正文:…… 被带偏了。 白芨适时露出一丝歉意,笑着说道:“小女子无礼,望村长不要见怪,您先看看这个。” 白正文感觉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接过了文书。 两人一来一回,可看傻了还坐在车上的人。她们哪里见过这种架势,那个弯腰下蹲的动作怎么那么好看呢? 见到文书上的名字,白正文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位是真正的白大丫。可为什么要单独再开一个户头呢,白大丫的户籍没销啊? “村长,咱村里可有房屋售卖?” 白正文这边还没理清头绪呢,就听到对方想买房子,心里的疑惑就更大了。 “你不回家住?” 白芨一脸惊讶,“回什么家?” “就是白大丫家。” “哦?这倒是巧了,村里也有人叫这个名字吗?” 白正文:…… 懂了,这位根本不是来认亲的。 把文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白正文才确定这文书是真的,单独开户是汪大人的意思。他不但是前山村的村长,也是 附近十里八村的里老,还是下一届的里正,自然和知县打过交道,心里想得更深一些。 “村里什么样你也看到了,可能没有你想要的屋子。” 面对这种试探,白芨笑了,表现出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无妨,只要今晚有个地方落脚就好,明天我自己起屋子,到时候还要劳您牵头帮忙。” 听到这个回答,白正文也和堂兄一样,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准备先把人带进自己家。 白大爷此刻已经缓过神了,觉得就这么要人一瓶酒很不好意思,跑上前帮着搬行李。经过一路颠簸,包袱结已经有点松动,从最外层掉出一块写有‘令’字的尖角木牌。 吃瓜群众又一次被刷新了世界观,这不是戏文里县太爷要打人板子才会扔的牌牌吗?乖乖,这姑娘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 发现村长吃惊的样子也没比自己好多少,她们才不会以为这是个假东西。 见白大爷不知所措,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白芨很自然地捡起牌子,随手放入袖中,安慰道:“这就是周将军丢给我玩的,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还要谢谢大爷帮忙。” “哦,哦,我来拿,我来拿。” 把包袱放好,白大爷立刻退到老远的地方,深怕又弄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都这把年纪了,可受不得惊吓啊,这忒太吓人了。 有了这一出,白正文都不得不慎重以待。驻军,只有淮宁才有,那可是州城。对方说的周将军,应该是一年前专门过来剿匪的荡寇将军周显贵吧? 他深深看了一眼白芨,发现这个姑娘很不简单。不管是不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都不能否认这块牌子所代表的威慑力。 “你先坐着喝口水,今晚就在我家对付一宿。我现在去找村老商议,看看哪里有空地。” 说完,白正文叫来妻子陪客,自己大步出门,顺带把围观的人都赶回家。然而并没有人理他,都把自己死死钉在地上。 白芨端着茶杯,手在桌上敲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就像是在家里一样。她故意表现得这么高调,就是得让人摸不透自己还有什么底牌。 在乡下,你底气越足,越是没人敢小看你。一般的婆娘,敢拉着村里的首富说,‘哎呀,你得孝顺长辈,不能这么做的,孝字当先’? 别逗了,你要是能带他们家赚钱,她们才不会管你是不是人渣,只要不做得太难看,反而会帮你圆上面子情。等财、势已成,如果你还很会做人,过个几年都可以成为村长候选人。 自己又不是来这里吃苦受罪,和一群傻逼玩宅斗的,干嘛要回白家受气,还非得被狗咬了才反击。老子就是要高高在上,让他们连边摸不到,让孝道成为笑料。 “大娘,您别忙了咱们说说话吧,以后我还得在村里过活呢。” 白李氏手被人拉着,顿时有些不自在,小姑娘的手可真嫩啊,可别被自己划伤了。 “大娘,您这面相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家里儿孙满堂了吧?” “是,是吗,你还会看相?” “学过一点。您这天庭饱满,耳垂宽大,生来就是多子多福的命。” “当真?我娘也这么说过,以前还不信呢。” 不同身份的人说出同样的话,份量是不一样的,李氏渐渐放松,开始拉起了家常。 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村子里地位不一般。只是面对一个丈夫都要慎重对待的小姐,天然就落在了下风,把自己放在下位。 现在发现这位小姐一点都不嫌弃,还以晚辈的姿态说话,李氏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尊重,心里的好感都快溢出来了。 白芨了解完村里的一些关键信息,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大纸包,起身向门外走去。 “瞧我这记性,都忘记各位婶子了。一点小心意,还请各位以后多多关照。” 十几位同车的大娘大姐,每人都得到了一个纸包,有些受宠若惊。 “这怎么好意思,这个……” “我们……” 白芨选了最干净的一位大娘,拉着她的手说道:“以后咱们就是乡亲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婶子们都是过日子的人,我也不搞那些虚的,这里面只是一点盐,拿回去加个味。乡邻之间,谁还不送几把菜啦?” 听到是盐,大娘们脸色就好看了很多。大兴的盐价很便宜,粗盐一斤才二十文,这么一点半斤都不到,也就几文钱而已,确实不算什么。 她们先前还有着想搭话谋点好处的意思,但自从那个令牌出现,就再也不敢了。这人连村长都够不着,自己是攀不上的,别不落好。 拿了礼,这些人也不好再待下去,纷纷借口有事离开。 “呀!” 才走出篱笆院子,有人心急打开了纸包,看到里面的东西惊呼出声。 “怎么了,不就是盐吗?” “不,不,不是,这是富人用的漱口盐。” “嗯?” “快快,都拆了看看。” 纸包不大,里面的盐最多六七两,确实不到半斤。可如果是漱口盐那就不一样了,这一点起码要上百文。 嘶,这位小姐好大的手笔。 白芨听着身后的的动静,知道自己成功刷了一波好感,嘴角露出笑意。嗯,好名声,有了。只要站得够高,随意一点平常的举动,都会带来成倍的效果。 如果换成回家认亲的白大丫这么做,得到的就不会是感激,而会被人当成炫耀、有特殊目的,甚至还会被人说小气,怎么不直接发银子呢? 白芨和她们不在一个高度,却肯放下身段为她们着想,这就是大家小姐的气度和风范。 已经顺利迈出了第一步,那么只要再把村长家拿下,就可以在这里横着走,并逐步掌握村子的话语权。 很明显,白正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想进入对方的节奏,才会急忙脱身。可他不会知道,白芨做了好几年的实权球长,就一个人还天天开大会讨论剿灭丧尸的各种计划,最擅长的就是角色扮演。 这要等他回来,估计老婆都没了。 第9章 三年村长,五年支书 前山村地处淮河流域,土地还算丰饶,可日子也只能算是一般。 在这刚收完夏稻的七月,家家户户的菜色不过是多了点油腥,还要赶在天黑前吃完,省下几文灯油钱。 村长家的正堂,四方八仙桌上摆了四凉四热八个菜,俗称八大碗,这是村里最好的席面,皇帝来了也就吃这些。 原本前山村的风俗,待客的时候女人是不上桌吃饭的,可今天正好是接待女客,李氏必须作陪。 “闺女,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李氏笑意满满引着白芨到东位坐下,帮她摆好碗筷,还贴心地给倒了碗水。她今天很高兴,不单单是因为第一次陪客人吃饭,而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娘,您也坐啊。”白芨看到她有些局促,直接把手递了过去。 “好好好。”李氏握紧伸过来的手,情绪渐渐安稳,继续聊着先前没聊完的话题。 正等妻子摆碗筷的白正文:…… 这姑娘一来,怎么什么都不对了呢? 桌子坐满,白正文让次子开了一坛自家酿的米酒,给在座的人都倒上了一碗。 白芨一边同李氏说话,一边注意着桌上的举动,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惊讶。她以前干餐饮行业,对酒席座次很是敏感。 这间房屋是坐北朝南的格局,席位正北方是主人的位置,东位为尊客位。如果房间不分南北,那么主人位就是正对门的那个位置,左下位是尊客位。而主人位对面,也就是背对着大门的方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位置。 比如,领导请客人吃饭,他的秘书肯定是坐在对面的,负责协调沟通,帮忙上菜、递碗筷纸巾等等。 从李氏的口中得知,村长有三个儿子,分别取名明理、明道、明书。小儿子白明书在县城书院读书,要十天才回来一次,今天不在家。 现在,坐村长对面的是次子,长子反而坐在西位,这就很微妙了。在白芨的认知里,等于村长是把次子当成接班人,让他来待人接物。 “白丫头,粗茶淡饭,招待不周。”白正文端起碗,朝这边伸过来。 白芨没在意对方想从称呼上找场子的做法,跟着拿起碗,用自己的碗口碰向村长的碗身。 “多谢款待,给您添麻烦了。” 不就想要面子嘛,给足你!如果你帮忙解决白家的事,碰碗底都行。而且,谁说敬酒就一定好喝的? 白正文见对方这个姿态,心里舒畅了很多,天知道傍晚的时候他被压得有多难受。作为一村之长,还是将来的里正,第一次在自家吃这么大亏,差点被打得找不着北。 “吃菜,吃菜。” 白芨等他先动了筷子,这才开始夹菜,发现村长的脸色又好看了几分,她都要笑死了。这就是男人啊,时时刻刻都把面子放在第一位。 桌上的菜色很丰盛,一条鱼、一只鸡、腊肘子、肉片汤,凉拌笋干、三碗绿叶菜。 酒过三巡,白正文有意让次子白明道和白芨搭话,自己在一边帮腔。 白芨自然知道村长的意思,也乐得送个 顺水人情,收了收身上的气势,随口讲了一些京城的风貌,用来缓解对方紧张的情绪。 看到儿子说话利索不少,白正文松了口气。他觉得有这么个人在村里也不错,起码能让孩子开开眼界,到了外面也不露怯。 世家就是世家,这培养出来的女娃,气度比知县大人还要好。带着这个想法,白正文看了一眼专心吃饭的大儿子,无奈摇头。 白芨从宴席开始就一直在暗中注意白明理,这一位从始至终都没有怯场,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但从容的态度做不了假。按理说,比起白明道,这才是合格的接班人。 嗯? 本来还想不通为什么的白芨,突然发现了白明理吃饭时的小动作。吃鸡只吃皮,吃鱼只嗦骨,肉却悄悄藏了起来。 由于他一直低着头,如果不仔细打量,任谁都会以为他往下吐的是骨头而不是肉。 这个发现,让白芨来了兴趣。为了表示对村长的敬意,她站起来敬酒,眼角余光发现了端倪。 白明理的腿上绑着一个树叶编成的篮子,他借着吐骨头的机会,把肉都放到了里面。 “白丫头,你太客气了,既然户籍落下,就是前山村的人。” “那更要敬一碗了,以后在您手下讨生活,还请多多关照。” 白正文被捧得浑身舒畅,顿时哈哈大笑,连连招呼人吃菜。 白芨一边推杯换盏搞酒桌气氛,一边又有了新的发现。桌上的菜是有数的,你多吃一口别人就少吃一口。所以,那种不管不顾死命往自己碗里扒菜的人,最讨嫌。 白明理吃饭很讲究,不挑不捡,夹着哪块算哪块,而且基本上是爹和弟弟吃多少,他跟着吃多少,不多吃多占。 白芨正看得起劲,听见门口有动静传来,转过头就看到门框上出现了一只小手,随后露出一张稚嫩的脸蛋。 那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扎着双髫辫,脸和手都很干净,左手扒着门框,侧着身子朝屋内探头,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眼中满是笑意和期待。 李氏发现白芨的异常,也看向门口。 “瑶瑶,你不去灶房吃饭来这里干什么?”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开,“奶,我马上去。” 白芨收回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 “大娘,这姑娘灵动可爱,您真有福气。” 李氏嘴角动了动,勉强附和了一声,“是吗,那是我大儿子的女儿,白瑶。来,你多吃点。” 见她这个样子,白芨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不着痕迹地打探村子的一些情况。 过了一会,众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白明理突然捂着肚子,说了一声对不住,弓身跑了出去。 白正文恨铁不成钢,一口气把碗里的酒都喝了。李氏则低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这一顿饭,让白芨收获良多,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到底要多久才能当上村支书。刚才那个,就是现成的村长。 吃过饭,李氏快速收拾完桌子,倒了两碗水,堂屋中就剩白芨和村长两人谈事。 “村长,咱们村有 祠堂的吧?” 白正文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只好说实话,“村里的人八成都是白氏族人,祠堂就在村子中心位置。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芨吃百家饭长大,知道在绝大多数乡下地方,女孩是没有资格进祠堂的,也不意外对方的反应。 “有些话我不好明着说,明日我会捐一百两银子给族里,用作修缮祠堂的费用,尽一份心。” 白正文盯着她看了很久,发现自己根本拒绝不了后,点头同意。 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肯认祖归宗,自身还是个不能入祠堂的女娃,都愿意出大力修缮宗祠。同样是这么一个人,却不认自己的血亲,别人会怎么看? 五叔一家这次怕是难了,你能和老祖宗讲理吗? 白正文原本以为这就是个高傲的世家小姐,只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到侯府给她找了好姻缘就要回去嫁人的。现在,他不敢这么去想了,都没在乡下生活过,却能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明显是有备而来。 “白丫头,你准备起多大的房子?” “我可能后面会买一些人,按两进的院子造吧。” 白正文:…… 一个人住两进的院子,怕不是要上天。 “村里的地是有数的,不可能给你这么大的地方,顶多八间。” 要不是给祠堂捐钱,最多能有五间地。 白芨皱着眉头,问道:“花钱买也不行?” “这不是钱的问题。村里人口每年增多,地就这么大,你要占了这么大一块,往后别人怎么办?” 白正文心累,不知道这人怎么一会什么都懂,一会又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的样子。别人连一间房都落不着,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不是平白遭人嫉恨吗? “我不习惯住小地方,况且以后买了人,总不能主子和下人住一块吧,那成何体统?” “这么大一块地族里不可能批给你,就连那些外姓人这回都要反对。” “就没有其他办法?” “你怎么就说不通呢?这么大的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批不了,除非是村口那个山地还差不多。” “山地?”白芨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白正文觉得,自己要是不说清楚这人就没完,耐心解释道:“我们这前山村就是因为村口那座山而得名。那座山比不了后山村和靠山村那边的大山,上面除了一些树连动物都很少,基本没什么用。” “上面有平地吗?” “倒是有几块。白丫头,你不是想在那上面盖房子吧?”白正文发现这大家小姐都喜欢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白芨摊开手,很是无奈,“村子没地我又不想委屈自己,那就只能盖在山上咯。不过我得先去看看再说,万一自己不喜欢呢。” “随你。你今晚住我闺女的房间,我让家里的给你收拾收拾,有事明天再说吧。” 第一次发现当村长这么累,白正文几乎是跑着出去的。 “多谢。” 白芨站起身,走到大门口,看向已经和夜色融为一体黑影,很期待明天能在上面发现什么。 第10章 刷一波好感 问:一个陌生人如何才能快速融入村子? 答:成为孩子王。 清晨,白芨洗漱完毕,刚准备转身,就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而且不止一双眼睛。 她很就发现,四散分布的草垛后面,每一处都有好几个孩子,正悄悄探出脑袋,往村长的院子里张望。 经过一夜发酵,这座有着几百人的大村落,所有村民都知道有一位大家小姐正住在村长家里,而且是来这里落户的。 昨晚,原本以为家里婆娘得了失心疯,等看到那些雪白的盐,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十几位汉子当先夺门而出,向着同一个地方跑去,想要一探究竟。 我去你大爷的,村里居然有竹叶青?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摸一摸闻闻味啊。 就这样,白大爷一夜没睡,死死盯着不速之客,生怕这些莽撞的家伙把瓶子给摔了,脸色那是相当臭。 白芨给出的那些盐,也收到了成吨的回报。大娘们为了显摆,自然会往大了说,什么身份多高贵,背景多深厚,气势多么足等等。中心思想就一个,“那位小姐高不可攀,但人家给了我礼物,尔等还不速速羡慕起来?” 有了这些铺垫,男人都自发去骚扰白大爷,女人们则私下聚在一起偷偷议论,都不敢去打扰白芨的清静,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可孩子不一样,他们还处在好奇心大于一切的时候。 看到来了这么多小萝卜头,白芨顿时就笑了,真是瞌睡送枕头,不收白不收。要当村长的人,怎么可以没有一批死忠呢? 她自己就在乡下长大,很清楚小孩子的能量,他们大多都是家里的宝贝蛋子。要是你能给孩子一个好前程,那他们的父母命都可以卖给你。 多数家长都一个心思,你看不起我我可以忍,你要看不起我的孩子,那你晚上走路就得当心掉粪坑。 白芨打开院门,冲他们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几个胆大的孩子跑了过来,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你们在干什么?” “在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很好看。” “小弟弟你很有眼光。” …… 从幼稚的对话开始,白芨只花了一刻钟就同他们混熟了,围在身边的孩子越来越多。 受时代所限,这些孩子最大的只有七八岁,再大一些就有了男女观念,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这么莽撞地来看一个女子。 不过这正好符合白芨的心理预期,年龄太大的孩子,塑造起来会比较困难。 “咱们今天先认识一下,你们知不知道有什么宽敞一点的地方,能够活动开的?” 眼看人还在增多,白芨不得不把人带离这里。 “打谷场。” “村口。” “河滩。” 孩子们表现欲很强,一个个争相开口。 白正文在屋里看到了这一切,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因为白芨是和孩子们一起,就没多想。一群孩子而已,能干什么。 他昨晚和几位族老打了招呼,说新来的白大丫要捐一百两银子修祠堂,当时几位老 人兴奋得都快哭出来了。要不是自己拉着,这几个人当场就要来认亲。 那一刻,白正文有着强烈的危机感,但话都说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所以他现在对于白芨的一举一动都密切关注,就怕对方又来什么动作。 “爹,你在看什么?” 白明道摸着脑袋,不知道大清早的,为什么亲爹就一脸苦相,田里的稻子长势不错啊。 “没什么,你让你家里的多看着点,注意白大丫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 “哦。” 白正文对这个儿子很头疼,脑子一根筋,无论教多少遍就是不会转弯。要是老大不那么犟就好了,这没后的人,将来怎么能做族长? 白芨领着一帮孩子来到村里的打谷场,新稻才刚刚栽种,现在这里很空。 “先介绍一下,我叫白大丫,你们呢?” “铁娃。” “狗蛋。” “柱子。” 听着一水的诨号,白芨觉得很对味,不愧是她白大丫的部下,名字都是同一挂的。 “有大名吗?” “什么是大名?” “就……”白芨说不下去了,自己叫这名,你好意思给人起大名么? 玛德,要不是怕动作太惹眼,她都想直接改了名字算球,该死的白家人。特么叫个‘白花’也好忽悠啊,大丫,老子大你全家。 第一步就被难住了,白芨只好退而求其次,带着他们玩。作为日后的童子军,得先给他们灌输点纪律和配合的观念。 “来,姐姐今天有事,先教你们玩一个游戏。” 选一块平整的地面,划出一个长二十米,宽十米的长方形。之后每隔两米划一根横线(线宽一尺半),类似‘目’字里面多加几行,最后,用一条竖线(同样宽一尺半)把字从正中切开,这个多人游戏的图形就完成了。 ‘冲城’游戏,分两方进行。守城方,每条横线上站两人作为士兵,只能在横线区域移动,竖线站一人作为将军,也只能在竖线区域移动。 游戏开始后,攻城方从字底开始冲锋,只要有一人全程不被守城方碰到,成功冲出字头就算获胜。 这个游戏简单明了,是看孩子的大杀器,尤其是用来看多个孩子。白芨亲身上阵,示范了一遍该怎么玩,然后就让孩子分成两队,自由组合扮演。 这种游戏听都没听过,很快就把孩子吸引住了,玩得不亦乐乎。听到打谷场不断传来欢呼声,大人们也偷摸向这边靠近。 眼见氛围正好,白芨让孩子停下,说道:“你们自己玩,姐姐要去找地方盖房子了。三天以后,我来看你们比赛,赢的那一方,每个人能得一块黄糖。” “哇,真的吗?” “当然,姐姐从不骗人,就算输了也能得半块。” “姐姐你真好。赶快去找地方盖房子,我们自己玩。” 白芨笑着和他们挥手道别,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对了,姐姐只喜欢乖孩子。如果让我发现谁偷偷下河玩水了,那以 后都不带他玩。” 看到一脸和善的大姐姐瞬间变了一副面孔,孩子们都被这种气势吓住了,拼命点头。 “不,不玩。” “我也不玩。” “我不会浮水。” “对。” “嗯,很好。”白芨很满意自己的初步调教,冲着大人点头示意,直接向村口走去。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上山呢? 当然是因为前山村不吃早饭啊。 等她离开,打谷场的气氛很快就热烈了起来,大人看到孩子们玩得高兴,自己都想上去试一试。这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就是不一样,瞧瞧人家玩的,一看就很高级的样子。 “当家的,这位小姐好像人很好啊。” 汉子看着儿子奔跑的样子,很是认同,“是啊,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巴不得把臭小子拴裤腰带上,今年好像不用哈。” 女子也想起了什么,乐得不行,“你看他那个样子,都吓得说自己不会浮水。平常那是谁一见到水就撒欢,拉都拉不上来。” 不仅仅是这对夫妻,家里有孩子的都对白芨充满了感激。虽然现在在玩的只是部分孩子,但孩子都喜欢跟风,过不了多久肯定会玩在一起。 每年夏天,偷偷下水的孩子都数不过来,以至于村子要专门派人到河边看着,就怕这些不懂事的乱来。可即便如此,每年溺毙的孩子不在少数。现在有了能够拴住孩子的东西,他们就不会想着去玩水了。 一传十十传百,打谷场立马成为了游乐场,许多家长都闻风带着孩子到来,而后加入了讨论行列。 白芨向来是装一波就跑,也不管自己引起多大的轰动,拿着一根棍子就开始了实地勘探。 这座山山体不大,看着像是远处那座大山断开来掉在了地上一样,露出地面的部分不与那边相连。 昨天白芨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感觉这上面可能有问题,因为某块地方的植被明显要茂盛一些。 出现这种情况,通常表明地下的矿物质含量更高,至于是什么原由,那就得挖开来看。 没人在身边,她也就不再隐藏,飞速在山间掠过,很快就把整座山都逛了一遍,最终来到那处可能有异常的地方。 这是一个外观不明显的小山坳,周围有几块不甚平整的坡地,白芨沿着山势默默转了一圈。随后,她闭上眼睛,把中指和食指并拢,缓缓举起斜放在身前。 几息之后,白芨猛然睁眼,同时手指向下方点出。 “呲!” 坚硬的岩石如同纸张一样被切开,深度足足有两尺。 白芨看到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她走上前,伸手在切口处摸了摸,脸色立刻绷不住。 哈哈哈,老子果然是条大鱼,锦鲤之王! 指尖传来湿热的触感,这说明附近一定有温泉泉眼。 用石头和泥土将切口封住,白芨开开心心地跑下山,心里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温泉山庄该怎么建。 “啦啦啦,我是勘探的小行家,漫山遍野去寻宝,左看看右瞧瞧,今天的运气真正好……” 第11章 少年成长记 心情好到飞起,白芨几乎是飘着下山。 哈哈,只要把山头买下,围起来设个路卡,别人想上山就得交钱,自己不就是山大王么? 该叫什么名字好呢,靠山王?不行,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不能这么嚣张,就‘翠微山主’好了。 对于只有实权而没有球长称号,白芨心里一直都有些不得劲,现在可算逮着了机会。 山脚下,一名穿着粗布衣衫、趿拉着草鞋的少年,不停向山上张望,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几次想上山又把腿缩了回来。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草鞋的后跟都快被踩烂了。 就不晓得让村里人带路,要是碰到蛇怎么办?可以来找我啊…… 白青松很纠结,心中担忧和忐忑并存,想上去找人,又害怕碰面。他知道村里来了这么个人,只是从来没往‘姐姐’上去想,直到今天听到那些人聊天说那人也叫‘白大丫’。 那一刻白青松无比失落,整整一天都没去找他们,说明这个姐姐是不想认他们的。他觉得自己很贱,人家都不认他们,还缩在人群里听了很久的消息,知道姐姐上山以后巴巴跑了过来。 出来这么久,一根草都没有割到,回去肯定要被扣掉中饭,这是图什么呢? 白芨整理完衣着,刚从树后走出来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萝卜头在原地转圈。她也没在意,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小弟弟。” 白青松木讷点头,“你,你好。”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虽然只有十岁,但白青松懂得很多,知道姐姐要是回家了,娘肯定护不住她。不认亲是对的,这样就不会被大伯和奶奶拿去换亲,自己只在心里偷偷叫就好。 白芨着急去买地,脚步轻快地掠了过去,眼角余光却发现了对方脸上的释然。 不对! “你叫什么?” “白青松。”看着去而复返的女孩,白青松不像开始那么紧张,想开之后反而浑身轻松。 果然如此。 白芨伸出手,笑着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白大丫,是你的姐姐。” 白青松:…… 看着面前干净漂亮的手,他隐约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脸都涨红了,自己的黑色爪子根本不配。 “小弟,你怕生?”白芨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不,不是。” 蚊子那般大的声音把白芨逗乐了,她一直在想,白家听到消息后,谁会第一个找过来,没想到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那你都不叫一声姐姐的吗?” “姐,姐姐。” “嗯,真乖。” 白芨把人拉到一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又从袖子里递了个纸包过去。 白青松整个人都懵了,看着这么接地气的姐姐,和自己想象中的那种高高在上完全不一样。 “我暂时还没安顿好,等我起了房子,再给你弄点好东西吃。”见小家伙动都不敢动,白芨拆开油纸,塞了一块甜糕到他嘴里。 糕点入口即化,白青松只尝出了一种味道,甜。他低下头,不敢张嘴,小心翼翼地咀嚼着,眼泪顺着下颚滴在了腿上。 他不清楚为什么会哭 ,平时哪怕被打得再重,自己都不会有想哭的念头。因为一个会哭的人,是保护不了娘亲的。可是现在吃到了从来没吃过的好东西,眼泪却不争气地跑了出来。 “小弟,姐姐准备在山上盖一座屋子,然后养一些鸡鸭,还要养猪。养黑猪好,比三花长得快一些。” 白芨自说自话,像是没有发现弟弟的异常,等对方吃完一块就再给一块。 “这里应该适合种苹果树,再弄些杏树枣树什么的,一年到头都能吃果子。” “哎,你说村长会卖这个山头给我吗?” 那种情绪来得快也走得急,白青松被姐姐描述的画面吸引,仿佛看见了漫山遍野的果树,树下有几头黑猪在蹭痒痒,公鸡带着一群母鸡在林中悠闲地觅食,一个漂亮姑娘拿篮子跟在后面捡鸡蛋。 “应该会卖的,族里想开私塾,没钱。” “可以啊我的亲爱的弟弟,你这帮了姐姐大忙了。”白芨又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等下姐姐就往死里砍价,绝对能把村长给砍哭了。” “噗!” 白青松忍不住笑出一个鼻涕泡,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看到姐姐把手收了回去,心中有些遗憾,要是再多摸一会就好了。 “给你,以后用这个擦,衣服穿久了上面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口鼻接触到了容易生病。” 一块粗布手帕出现在自己手中,白青松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有啊,最好不要喝生水,煮开晾凉了喝才会少生病。做不到的话,也尽量去喝活水。什么是活水呢,就是在流动的,比如井水啊、河水、溪流这些。要多洗手,晚上睡觉前记得洗脚……” 白青松紧紧攥着帕子,发现自己的鼻子很酸。他努力扬起头,嘴角露出从没有过的笑容,安静地听着姐姐在一边絮叨。这些生活的道理,有些自己知道,有些没听过,还有些自己摸索出来了。 娘都没有教过这些,有姐姐的感觉,真好! 白青松心里热热的,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包裹住了,此时他已经听不到姐姐在说什么,只看到姐姐的嘴巴不停在动。 “记住了没有?好了,姐姐要去做事了,你早点回家去吧。” “啊?哦!” 发现他这么呆,白芨又忍不住薅了一把,看到地上的破刀和篮子,问了一句,“你是出来干什么的,专程来找我的?” “来打草,听到别人说你上山去了,就来看看。姐,你下次上山的话记得叫我,我认路。” 抬头看了眼天色,白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弟,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要你回去好好想想。现在安心坐在这里等我,姐姐喜欢听话的孩子哦。” 说完,她一个箭步冲出,转眼消失在树林中。 白青松看到姐姐又上山了,一脸焦急地站了起来,想到姐姐最后一句话,又颓然坐下。他左右看了看,小心把油纸重新包好,放在怀里。 一包点心有八块,白青松吃了四块,在姐姐的眼皮底下藏了四块。发现姐姐没反对,他很开心,娘要是吃到 姐姐买的东西,一定也会高兴的。 哦,这块帕子,还是,还是,也给娘,对,哪有男娃用这个的,娇气。 白芨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家伙一脸纠结,心疼的样子很是明显,顺嘴问道:“怎么,掉钱啦?” “不是。”被逮个正着,白青松立刻低头,然后就看到了姐姐手里的东西,“姐,这这?” “喏,给你交差用的。”白芨把兔子递过去,又叮嘱了一番,“我把兔子的腿划伤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在裤子上抹点泥和草汁,顺便把鞋丢掉一只,再随便割点草应付。” “啊?”白青松睁大眼睛,满脸迷惑。 “呆子,你自己抓兔子跑丢了鞋,不就正好可以换一双吗?你现在穿的都快烂了,还不如打赤脚方便。” 小家伙懂了,看向姐姐的眼神满是崇拜,“姐姐,我知道了。” “嗯,我教你啊。回去的时候把自己弄得惨一点,先把丢了鞋,还只打了一点草的事说出来,等他们要打你骂你的时候,立刻掏出兔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说出事情的经过,语气最好懦弱些,来跟我学。” 白青松看到姐姐气势一改,整个人唯唯诺诺的,缩着肩膀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我正在打草,发现它腿上流血从身边跑过,就提着篮子追了过去。跑出好远,等抓到兔子的时候才发现鞋不见了,我找过的,就,就是找不到,我真不是有意的……” “学会了吗?” 看到姐姐再次一秒变脸的白青松:…… 我姐姐好厉害! “姐姐,谢谢你。” 白芨摆了摆手,说道:“咱俩谁跟谁。姐姐最近还腾不出手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能躲就躲能装就装,适当的示弱并不丢人。你要学会在心里记小账,以后抓住机会直接弄死他们。” 白青松张大了嘴巴,觉得姐姐这种想法不对,可心里却莫名有些爽快。 “我懂了。” “那就回去吧,好好演,尤其是注意眼神,别露馅了。” “好。” 看着之前走路都带风的姐姐,刚进到村子就端起架子,三步一摇,每一步的距离都像丈量过一样,白青松眼睛都亮了。他走到山脚下,挥着镰刀,几下就把篮子装满。 以前怎么没想过呢,自己又吃不到肉,卖的钱也没自己的份,那为什么还要满山去找嫩草啊,猪草不遍地都是? 小小少年脑袋里有大大的问号,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傻子,姐姐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白青松脱掉鞋子,开始往脚上抹泥。跑着追兔子,那么脚上肯定会被尖草划破,裤子也会有痕迹,手臂也会被擦到吧? 嘶,有点疼。不行,还要再擦几道伤痕,姐姐说了不能露馅的。还有什么呢,对,头发要乱,脸上也要沾些草汁,这样才显得狼狈。 捣鼓了两刻钟,一个全身脏污,衣衫破烂,穿着一只鞋,像是不小心滚下山的少年,一瘸一拐地向村子走去。 村民看到后无不摇头叹息,白老五家真是不做人啊,以后不能让孩子和他们家玩。 第12章 挖坑埋村长 自古钱是英雄胆,有钱英雄汉,没钱汉子难,在任何时候,钱财都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 白芨给村里捐了一百两,破格得到了进入祠堂偏房的机会,在这里见到了前山村的势力高层。 像前山村这种,一个村子几乎都是同一族人的情况,族老有很大权力。 即便白正文以后当了里正,只要他还是白族人,很多事情依旧得和这些族老们商量着来,搞不了一言堂,这就是宗族。 族老,每一房必有一个,一般由该房辈分最高的人来担任。另外,只要年纪到了,哪怕这一房已经有了族老,这人会自动成为荣誉族老,也享有一定的话事权。 坐在白芨对面的七人,就是白族的全部族老,代表整个白氏宗族。 “丫头,你是个好的。” 白高山是白族年纪最大的长辈,出自二房,也是族老中的领头人。他看着端坐在椅子上,落落大方的白芨,只觉得族里捡到了宝,这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姑娘,真不一般。 最难得,这孩子还是个有心的,一来就给祖宗修祠堂,是个好孩子啊。 “太伯公,作为白家子孙,这都是应该做的。” “好好好。” 白高山听她这么说话很是高兴,顿时就把先前侄孙说的话丢在脑后。这么一个好孩子,让小五那个拎不清的认回去,不是糟践人吗? 没见到人之前,他对于白正文提议让白芨归家的事表示赞成,毕竟年纪大了,还是希望村里平和一些。 可等看到当事人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想法了,第一次对侄孙有了微词。 “丫头,听说你想要起房子,看好地方了吗?” 白芨学习能力很强,在来的路上已经渐渐能听懂这边的话,可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乡音很重,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才能知道确切的意思。 “嗯,看好了,准备在村口那座山上盖一个。” “为什么在山上?”这一回其他族老都觉得意外。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村子就这么大,地也不多。我作为小辈,又初来乍到,于情于理都不能占用族里的地起房子,听村长叔说村外的山没什么用,才起了这个心思。” 白高山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小姑娘的神情,摇了摇头,“你个姑娘家,住山里不安全。” “不会的,我就起个小房子,扎上高篱笆把周边围起来,这样动物就进不来。”说着,白芨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想在山上建房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白高山捋了捋胡子问道。 “我今后在族里生活,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我一个弱女子,种不了地,就想着在山上养些鸡鸭,种点果子树什么的,好歹也算个进项。”白芨一脸坦然,表示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白高山和几位族老都是一惊,在心里疯狂叹气,自从正文当选下一任里正之后,心就不在族里了。 他之前还说,“小丫头要起两进的院子,不给还不行,就怕开了先例对方得寸进尺要分田地。” “丫头,你不弄一个 大点的房子住?” 白芨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我就一个人住啊,要那么大房子做什么?” 想了想,她又描补了一句,“太伯公,您可能想岔了,我之前在京城也是住的小院子,六七间房的那种,还有丫鬟要睡呢。” 还好村长拿了钱就被族老叫去定砖瓦了,不然有的扯皮,这回就怪不得我咯。 几位族老相互看了看,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不满。 白高山听完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白芨在山上盖房子这件事,接着随口说道:“丫头啊,等会我让你正文叔带你看看田地。你是单独立户的,按规矩可以分八亩地,不过不白给,要交银子给族里,算是给全族一个交代。不过你放心,价钱比你自己买地便宜很多。” 白芨内心暗笑,慌忙摆手,“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想给几亩地让我傍身,可作为小辈也得懂事啊,哪有女子分族田的道理?” 族老:…… 这就是正文说的,不怎么通情理,有些骄纵的大小姐?是他瞎了,还是我们瞎了? 有些话不好放到明面上说,白高山到底要给侄孙留几分面子,就不再谈正事,岔开话题聊起了闲天。 越是接触,他越是能发现对方的不凡,心里暗暗可惜,这要是个男娃,白族就有望起来了。 已经到了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地步,白高山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宗族未来的发展。 早该修缮的祠堂却一直都没有修,为的就是留钱开一个族学,只有通过科举的方式,白氏才有可能改换门庭。 他为宗族的延续,委屈了祖先。这就是为什么,白芨能够破格进入祠堂的原因。 “丫头,以后安心在村里住着,遇到不平事就来和我说。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斤分量。” “那是,您可是咱族里的宝贝呢。” “哈哈哈,什么宝贝,累赘还差不多。如果不是放不下这些后辈,我早就闭眼了,还能给族里省下些人头钱。” 白高山说的是心里话,日子不好过的时候,碰上灾年,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把吃食留给后辈,少少地吃上几口,慢慢把自己饿死。 他现在还记得,小时候饿得不行,爷爷每次都会塞东西给他吃。 那时候不懂事就吃了,哪里能想到…… 回忆起以前的事,几位族老都有感而发,默默落泪。 白高山缓和了情绪,本想再嘱咐这丫头几句的,结果就看到她呆在当场,不知道怎么了。 “丫头?” 白芨这一回不是装出来震惊的样子,而是真的很意外。同时,她心里意识到,村长之位已经摆在了眼前。 “几位太伯公、太叔公,小辈斗胆问一句,你们高寿?” 白高山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呢,笑着说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里我最大,今年七十三,最年轻的是老七,也五十八了。” “那个,你们每年还交人头税吗?”白芨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都快听不见了。 “你这孩子,咱们良家哪能不……” 白高山看着白芨深深低下的脑袋,心里一惊,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这小丫头可不是没有见识的村里姑娘,而是官家门户出来的小姐,不可能什么都不懂,既然她这么问,那说明有问题。 人老成精,屋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 脾气最急的老三白树根,直接就问了出来,“丫头,你别怕。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芨慢慢抬起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形,但是在京城,超过六十岁的老人是免除所有税和徭役的。还有……” “还有什么?”白高山捂着胸口,眼神锐利。 “朝廷有规定,六十以上的高寿老人,官府每年发五钱银子,七十往上……”白芨看了看对方的神色,确定他应该能承受住,一口气全说了,“七十往上,每年一两,年节由当地县令亲自登门送节礼,八十岁老人被称作人瑞,皇帝陛下会亲自过问。” 受到的刺激越大,白高山反而越平静,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白树根从来没听过这些,摇头大笑,“丫头,你是戏文看多了吧。我们这把年纪,又干不了活,朝廷凭什么养着咱。” “太伯公,这是写进了大兴律的,只要翻翻就能知道了。” 族老:…… 他们不识字,族里也没有这个,只有图文样式的大诰。 白高山信了,要编也不可能编得这么细致,再说了谁敢拿这个开玩笑,还涉及到皇帝老爷,不要命了吗? “丫头,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里正每年两次带差役来收税,确实没听过这个。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这事白芨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是这么回事,各地县衙为了保证税收不乱,咱们交还是要交的。等衙门清算完毕,符合条件的人家就可以带着文书去县衙申请,再把钱拿回来。至于朝廷的奉养银,应该也要申领,我这么说,您懂吗?” 怎么不懂,我们不申请官府就当不知道呗! 几位老人节衣缩食了一辈子,此时疯狂在算账,除了唯一不到年岁的第七族老。 人头税一个人三钱银子,每年朝廷给每人发至少五钱,老大足足有一两,老二明年也有七十,哎不行,不能再算了。 一想到自己损了这么多钱,这几位老人心都在滴血。要是能有这笔钱,何至于连个祠堂都修不起? 看着他们的脸色,白芨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个,女子也算的。” 族老:…… 该死,族里超过六十岁的女子,足足有十三位,还有好些五十几的人。天杀的,这是多少银子啊? “所以啊,各位千万要养好身子。说句不好听的,多活一年就白拿朝廷一年的钱,多划算啊。要是咱争气点,超过八十岁,皇帝还会发文书,这简直光宗耀祖。” 屋内几人已经麻了,满脑子都是想法。 白高山压住心中的怒火,脸色越发和蔼,“丫头,你先回去歇着,今晚咱换个地方住。” 白芨行了个晚辈礼,深藏功与名。 第13章 小山到手 当天中午,白芨就在一名族叔的帮助下,把行李搬到了村子最西边的一间房里,并且得到了房屋的永久居住权。 白高山的辈分比村长高了两辈,比白芨高出三辈,在这个皇权不下乡的年代,说一句‘前山村太上皇’都不为过。 他生有五子三女,现在还在世的只剩两个儿子,西边的这间房属于他过世的三儿子。这是私产,所以白芨想住多久都可以。 来帮忙的族叔是白高山的长孙,三十来岁的年纪,干着帮县城酒楼送货的活计。他给安顿好以后,还找人搬来一个浴桶,并打满了水。 “劳烦七叔了,多谢。” “不用,你先歇一歇,晚上我让家里的喊你吃饭。” 看到对方这么周到,白芨觉得这个村子都是聪明人,很有搞头。就拿村长来说,他是一个很有能力、也很会来事,见过些许世面的人,当个里正绰绰有余。 白芨给人设套、下暗手,并不是看他不顺眼,觉得他不配什么的,相反她很欣赏村长本人。这只是单纯的权力之争,无关对错和品德,谁让村长只有一个呢? 无论谁在村长的位置,白芨都会这么做。 想要快速获得威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打击一个威望比较高的人,俗称踩人上位。这种做法很不道德,但效果立竿见影。 白芨向来习惯委屈别人,快活自己,道德早八百年就丢了。 以后要想在村里活得自在,不被人拿捏,话语权是必须要拿到的。有了前面一系列的操作,她现在只需要安心建房,顺便腾出手把原身的执念解决。 种子已经种下,只待时机成熟,就能摘果子了。 …… 白正文挂着漆黑的脸色回到家,看到妻子和几个儿媳妇欢声笑语地摆弄着几块绸缎,血液一下就冲到了头顶。 “砰。” 房梁上的灰尘被关门的动静给震了下来,洒在了桌上的丝绸上面,坐在桌边的女人却动也不敢动。 真是白眼狼! 白正文自认为没有对不起她白大丫,还帮着忙前跑后的,没想到被人摆了一道狠的。 都这把年纪了,还被几位叔爷爷指着鼻子骂,差点就要去祠堂罚跪。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思索着白大丫的用意。 这个丫头行事毫无根据,看起来像是率性而为,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可得到的效果却是吓死人。 才来两天不到,村子里就一片夸赞,几位叔爷爷都快把她吹上天了,如果这不是一个女娃,估计当场就要开族会把她按死在族长的位置上。 呼。 白正文很庆幸,白大丫再怎么折腾,也是一个女子,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最多就是给叔爷爷他们出出主意,让她不被族人低看而已。 这应该就是她的目的吧?真是好样的,不愧是高门贵族出来的大小姐,到哪里都不会委屈自己。 大兴建国二百年,附近十里八乡从来没有哪个村子出过女族长和女村长,白正文自然不会往那上面去想。女子终归要嫁人冠夫姓,最终还是外姓人。 生气归生气,但他还有理智,没有想去找对方的麻烦,也 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说白了,白大丫什么都没做,只说了朝廷的规定,这有错吗? 如此手段,正是让白正文最佩服的地方,这个年轻的丫头似乎总能抓住不起眼的地方达到目的,就像用孩子来刷名声一样,太聪明了。 李氏看到丈夫很不对劲,犹豫再三,抱着那几块布进到房间。她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内心有些遗憾,咬牙说道:“别气了,我把这些东西退回去就是。” “退什么退,她还吃了咱家的饭呢,那么好的菜,不花钱的吗?” “你不是?” 白正文突然就笑了,“这是老爷们的事,你别插手。她能摆我一道,是她的本事,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你不是喜欢她吗,那就多和她来往,把孙女也带过去。”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她有真本事,要是咱家的孩子能学个一招半式,以后出了门在夫家就吃不了亏。” “那闺女真有那么厉害?我看着,就很和善的一个人啊。” “你呀。”白正文这会气也消了,开始从实际层面考虑问题,“你自己都没发现吗?别的不说,你平时对娘家侄女是什么样的?” 李氏:…… 她并不算一个随和的人,当久了族长夫人,身份摆在那里,要不端着点架子,怎么解决族里的纠纷? “那是因为她身份不一样啊。” “扯鬼淡,要是你真那么想,还敢叫人家闺女?” 被男人戳破,李氏也意识到,自己是真没把对方当成高高在上的小姐。 “唉,我也是被人捧多了,连这么明显的道理都没看出来。” “我还不是被打了当头一棒?” “那就按你说的,我不管你们之间的事,自己个和她来往?” “嗯,把瑶瑶也带上。既然老大死守着她媳妇,咱就多为他考虑考虑,以后让瑶瑶招赘。” “晓得了。” …… 白芨并不知道村长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敌,洗过澡以后,美美地睡了一觉。晚饭前,她被叫到了白高山家里,商量盖房子的事。 “丫头,要不你还是在村里盖吧。” 见到对方脸上的歉意,白芨转了转脑子,很快就明白了。比起初来乍到的自己,肯定是家族的顶梁柱更为重要,她的份量还太轻。 想必村长已经解释了自己的难处,无非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宁水是个小城,税收有限,官员为了政绩,肯定舍不得往外掏银子。这样一来,下面的人就要识趣,要懂事。 白芨不会现在就指出这里面的漏洞,也不会告诉他们解决办法其实很简单,上赶着不是买卖。 这可不是小钱,银子烧心,到他们忍不住的时候,突然发现其实想拿到钱不难,懊悔、愧疚就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我都行,只要能让我在山上养鸡就可以。” “族人不会同意的,虽然那座山没什么用,但也归村里共有。” 村长这话,是要钱的意思? 白芨扫了几位族老一眼,从他们那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被放弃了,用来给村长立威。难怪平白无故的,给了间屋子呢。 啧啧,那老子就不客气了哟。 “只要村民同意,那 就没问题了吧?” 白正文心里一个激灵,不敢去赌这个可能,他觉得这丫头太邪乎了,真有可能做到。 “即便村民同意,那税怎么算?”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把老子定性为猎户,良心呢? “如果买下山头,该多少钱呢?” 白芨没等对方开口,直接提出了这个打算。到这个时候已经很明显了,对方想让自己把整座山给买下。 白正文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拍着桌子说道:“五百两银子。” 他暗暗算过,就算是侯府出来的小姐,身上也不会有太多的钱财,绝不可能超过五百两。只要这丫头身上没钱了,那总归会消停吧。 “这不可能,良田才八两银子一亩,这小疙瘩山值五百两?换句话说,我花钱雇人开荒,五百两能开多大一片地,头三年还免税呢。” 白村长:…… 死丫头,怎么什么都懂。 这时,白高山说话了,“正文,丫头是正经白家人。” 潜台词的意思,差不多得了,别做太难看,仗着身份去为难小辈。 “三百两,这是底线,换成隔壁那座大山多少钱都不行。山头易主,还要给衙门八分的利是,这个钱族里出。” 白正文划下了自己的底线,这个价格算是比较公道的,只是没有因为对方是族人而给优惠。 白芨注意到村长说完价钱以后,几位族老脸色好看了一些,心里就有数了,这个价钱应该还行。 “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能拿出来,也不可能都拿来买块石头。” “这是规矩,白丫头,你又不是非得要那座山,安心在村里生活不好吗?” 白正文心中暗喜,自己估算的没错,这丫头确实没带太多钱。先声夺人捐一百两,就是为了撇开五叔一家,让族老不拿族规压她。 白芨看了村长一眼,发现这个糟老头子很坏啊,想要用白家人牵制自己,这要在村里住不得被烦死? 她懒得再和这个人打机锋,对着白高山说道:“太伯公,这银子分批给行不行?” 白高山默默叹了口气,觉得很是惭愧,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 “说说看。” “我每年给五十两,一直给十年。” 不是想要五百两吗,给你就是。 “丫头,你疯了?” 老人并不知道财务中有现值这个概念,很快便算出这丫头一共要给五百两银子,都觉得她莽撞了。 到时候要是拿不出钱,那山肯定要被收回来的,自己这些人又大概率不在了,那不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 白芨一脸认真,表明要争这口气,“村长叔,您觉得呢?” 白正文拧着眉头,在心里算了好几遍,发现怎么算都不吃亏,这小破山卖出五百两银子,自己做梦都会笑醒。虽然和自己的预想有偏差,但也算达到目的了,这么卖不亏。 “可以,我会立好文书拿去县衙报备。” “以后,是不是那座山可以随便我折腾了?” 那座山有很多人看过,除了种树什么都干不了,白正文压根就不在意这些,大方挥手,“都随你,就是挖到了金子也是你的。” 卖山一时爽,事后泪汪汪。 第14章 都一窝什么玩意? 拿到温泉山的所属权之后,白芨立刻变得低调起来,拒绝了太伯公一家的晚饭邀请,行事逐步向村里人靠拢。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蛰伏,静待对手送机会。 屋子里什么家具都不缺,连铁锅都有一口,少的不过是一些柴米油盐和碗筷杯碟,收拾一下就能满足生活所需,白七叔也爽快答应明天帮着买一些回来。 然而,事情的走向有些出人意料。就像白芨送盐时说的那样,谁家还不送两把菜? 得知消息,那些得了盐的大婶,纷纷派家里的小辈送了东西过来,你家一个碗、两双筷子,我家一捆稻草、一个锅刷,愣是把做饭的家伙事给凑齐了。 在末世生活了那么久,白芨并没有洁癖,自然不会嫌弃人家好心送来的碗筷不干净,笑着收了。 本着过犹不及的原则,她也没回礼,只给了每个小家伙两块甜糕。 生火、烧水、开锅、洗碗,那熟练的架势,把准备帮忙的白七婶给看呆了。等到一锅菜粥煮好,白七婶闻了闻味就慌忙跑回家。 输了,自己比不过。 这真是千金大小姐? “不是让你去帮大丫烧饭吗?”白七叔见媳妇回来就一直在发呆,觉得很奇怪。 “当家的,咱以后不能惯着孩子了。你是不知道,大丫那做饭的架势比我都熟,做出来的东西我根本比不过,又香又漂亮。” “真的假的?她不是大小姐吗,还会用土灶做饭呐?”白七叔听到媳妇这么说,下巴都快掉了,这年头,都是这么当大小姐的? 白七婶一脸凝重,说道:“当家的,你说人家京城的大小姐都这么能干,咱家的连火都烧不明白,这以后要出门了?” “嘶。你说得对,明天就让她学。” 这一夜,千金小姐白大丫会用土灶做饭的事情,像风暴一样席卷了整个村落。从此,前山村的一众主妇自发交出掌勺大权,由自家姑娘接手。 不做?你连这个都比不过人家大小姐,好意思? 什么,县城的富家小姐都不用做饭?蠢材,人家大小姐是京城侯府出来的,我们这破地方的富户比得了吗,他们家的小姐去到京城顶多就是个烧火丫头。 白芨不知道为什么白七婶临走前要那样看着她,就做了碗粥而已,至于这么惊讶? 呵呵,当然至于了,这才哪到哪。 等过两个月,这股歪风吹到县城,那时会用土灶做饭,就成了婚嫁市场的硬性指标。所有大家小姐都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死某人,白大丫我与你不共戴天。 开场戏做得太足,白芨的一举一动都成了风向标,她这个受了十几年贵族教育的大小姐,就是活生生的参照。 念叨的多了,白大丫这个名字渐渐被人遗忘,‘大小姐’这个称呼不胫而走。 …… 老白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此时正在饭桌热烈谈论。 白青松分到两块兔脚,碗里是大半碗碎米糠混野菜,这还是因为兔子是自己拿回来的,要不然就只能干向着。 看着一群人吃着姐姐打来的兔子,谋划怎么把人赚回家,他心里很是鄙 夷,这群歪瓜裂枣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回到家,白青松按照姐姐教的演了一场戏,成功得到了一双新草鞋。虽然还是免不了挨骂,但他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反而想笑。 白苏氏发现儿子吃饭都在走神,连忙示意他赶紧吃,偷偷把自己分到的一块肉夹到了他碗里。 面对亲娘的关爱,白青松其实很难受,他想不通为什么,要是有姐姐那样的脑子,肯定会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不孝。 这个家,一家之主是白旺家,比村长高一辈,按辈分村长要叫五叔,妻子白陈氏。 两人生有五子两女,分别是白满仓、白满树、白满栋、白满塘、白弄璋,以及老一辈的白大丫,白二丫。 老大白满仓,妻子白何氏,生三儿一女,有粮,有德、有财,白三丫。 老二白满树(已去世),妻子白苏氏,生一儿一女,白青松,白大丫。 老三白满栋,妻子白黄氏,生一儿三女,有田,白二丫,白四丫,白五丫。 老四白满塘,妻子小白陈氏,生一女,白六丫。 老五白弄璋,老来子,尚未娶亲。 这一大家子的情况,白芨第一天就打探清楚了,对于他们的取名水平深表怀疑。 白这个姓氏,压根不适合带有期待性质的名字,只能取中性词或者是名词,不然什么都白给。用算命的话说,就是留不住。 通过村长夫人的话以及一些闲言碎语,白芨觉得这家人还是和自己很像的,都没什么道德。 现在,他们就在畅想着,怎么花白大丫带回来的银子,顺便把她换一个孙媳妇回来。 “娘,你明天把她叫回家里来吧,不来拜见长辈,这大户人家的家教也不怎么样。”白满仓作为老大,完美继承了白旺家那种理所当然的气质,开口就是明确了主旨。 白旺家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长子说得很对,“让青松去叫吧,他们是亲姐弟。这都来两天了还不回家看看,太不像话。” 白陈氏想到白大丫这名字就有气,自己私下里塞了五两银子过去,连根毛都没回。现在真的白大丫回来了,她对着白苏氏就是一顿损,“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我哪敢哟。” “娘,大丫肯定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明天,明天我会说她。” 白青松攥紧了手,他就知道会这样。 “哪敢麻烦弟妹你啊。你现在可攀上高枝了,以后别忘了关照我家有粮啊。”白何氏满眼都是金光,不阴不阳地说着,用手碰了碰身边的男人。 白满仓立刻会意,笑着说道:“弟妹,你记得和大丫好好说说,王家可是个好人家,不要错过啊。” “那个王大栓年纪太大了,这不合适吧?”白苏氏低着头,小声反驳了一句。 “年纪大才会疼人,毛头小子才不好,大丫是千金小姐,可不就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嘛。” 白苏氏想一会,低头同意,“我会说的,就怕她不会听。” 这话让陈氏听不下去了,拍着桌子叫道:“你是她娘,还反了她了。这件事你要办不好,就滚回娘家去。” “娘 ,您别赶我,我会劝的。” 白青松一直记得姐姐说的话,忍得额头上的青筋炸起,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直接跑了出去。 “这孩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出去,弟妹你可得好好教。” “大嫂,青松还小。” “行了,整天哭丧着脸给谁看呐。” 饭吃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 整个过程,只有老大一家和一家之主说话,其他人都在冷眼旁观。他们对于白大丫归家也是欢迎的,带回来的银子交到公中也有自己的份。 一家人各自做着美梦,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白弄璋作为最受宠的儿子,大摇大摆地进了正房。 “娘,过几天书院要来一位翰林,儿子想去长长见识。” 陈氏听到这话没有多大反应,因为这代表要花银子。反倒是白旺家很有兴趣,问道:“是京城翰林院出来的?” “爹,你还知道这个?” 白旺家面露得色,立刻拍板,“家里的,给拿二两银子。这是个机会,要是那个人指点儿子两句,说不准这一次儿子就能考过了。” 村长家的老三也不过是童生,要是儿子能考过,自己不就和村长一样了吗。 陈氏更为清醒一些,但也抵不过这个诱惑,肉疼地掏了银子出来。 明天就把那个贱丫头叫回来,还给族里捐钱,真是穷大方。 要是白大丫直接回家,那不就是自己的钱吗,想到这里她心更疼了,贱丫头花的是自己的钱。 打发走小儿子,陈氏把这个结论和当家的说了,神奇的是,白旺家很认同,心疼得脸都黑了,恨不得立刻把人绑回家。 白青松木然地被亲娘拖了回去,脑子一团乱麻,有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松儿,你不要怪娘,家里是你爷奶做主,娘没有办法。”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卖了姐姐吗?” “是娘没用,娘争取了的。再说,你姐姐年纪不小,也该嫁人了。要是她嫁的人不是你爷奶选的,以后没有娘家帮衬,日子难过的。” “那也比嫁到王家好。” “你大伯也说了,王家那个会疼人。” 白青松都气笑了,“你信他?他要是好心,不会嫁自己的女儿吗?” “哟,弟妹,你家青松就是这么看我的?” 白苏氏不知道白老大夫妻听到了多少,连忙拉着儿子道歉,“大伯,嫂子,松儿还小,有口无心的。” “别,我可受不起。” 白青松看到大伯那戏谑的眼神,脑海中的弦绷断了,“既然受不起那你还打我姐姐的主意,就不怕我爹从地下爬起来找你吗?” “兔崽子,还反了你了。”白满仓说完,直接一巴掌扇了过来。 白青松低头躲过,梗着脖子说道:“你敢发誓自己有坏心就断子绝孙吗?” “砰!” 白旺家从正房出来了,“你再说一遍?” 面对爷爷,白青松没有底气,毕竟这是爹的爹。 他认怂不代表这事到此结束,怒不可遏的白旺家抄起墙根的扁担就拍了过来。这番变故,吓傻了院子里的人。 “儿啊。” 半响之后,一声惊叫打破了夜间的宁静。 第15章 我只会砍人,不是来宅斗的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窗前,白芨带着满意的笑容从入定中醒来。 近两个月时间,总算把自己的空间等级提升到了二级。相应的,之前购买的全部高能食品,已经消耗一空。 是时候去县城采购一波了。 白芨洗漱完毕,刚想去找白大爷,就发现村长领着一个妇人站在门口。 “大丫,娘来接你回家。” “村长,这是你的意思?” 白正文很头疼,听到对方连叔都不叫了,只觉得委屈。他一夜未睡,又是请大夫又是送人的,都快忙死了,还要受冤枉。 “丫头,我就带人过来而已,你们家的事我管不了。” 白芨有些诧异,这人今天这么怂? 她眯着眼睛,扫向一旁的妇人,发现对方鞋边沾了些暗红的污渍,顿时全身都冒出森森寒气。 “白青松呢?” 白苏氏一脸愁苦,拿着粗布手帕擦了擦眼睛,“青松昨天磕到墙上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村长叔,您可以告诉我吗?” 白苏氏低着头,而白正文是正面对着白芨的,那种气场让他呼吸都不顺畅了,“青,松,没事。” “这位,哦亲娘是吧,你不是要接我回家么,走呗。” 那是杀气? 这丫头也太可怕了,就跟杀过人一样,气势比那些官军还足。 等白芨走远,白正文摸着额头上的汗,惊魂未定。叔爷爷是对的,她远比表现出来的厉害,可能真是家族的希望。 感觉今天要出大事,白正文连忙跑向叔爷爷家里。 去往白家的路上,白苏氏发现亲女儿比养女还难接近,满心的苦水倒不出来。 “大丫,你爷奶给你说了门亲事……” “嗤!”白芨乐不可支,看傻子一样看着身边的人,“你怎么就没有早点死呢?” “大丫,你说什么?” 白苏氏觉得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白芨停下脚步,一字一顿,说道:“你早些死,白青松会过得更好。”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是你娘,你这是不孝,哪有咒自己亲娘早死的。”白苏氏都惊呆了,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 “你如果跟着白老二一起走了,作为失去双亲的孩子,肯定有人愿意过继白青松。无论在哪家,都比在你们那个畜生窝里舒服吧?” “白大丫!青松是你爹唯一的儿子,你想让你爹绝后吗?” “你现在去白家门口吊死,我找户人家抚养青松,等青松生了第二个儿子,就把他记到白满树名下,这样就不会绝后了。要考虑一下吗?” 白苏氏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全是死字。 看到她这个样子,白芨心里有数了,看来原身的执念注定完不成。 人性本就自私,不为子女牺牲无可厚非,可你连考虑一下都欠奉,足够说明问题了。 芜湖,这种感觉很不错。 母爱这种东西她真不缺,毕竟自己可是被上百位嬢嬢喂大的。要是白苏氏属于那种一心为孩子考虑的伟大母亲,还真不好办了。 路上只耽搁了这么一会,村长居然赶在前头到了老白家,周围还有好些看热闹的,看来事情不小。 进到白家小院,白芨发现白家人全都不在,泥巴地被刮掉了一层,但依旧能闻到些许血腥味。按照这个思路,她循着 味道,找到了头上包着厚布的白青松。 “姐。” “运气不错。”白芨打量了一阵,在白青松放下警惕的时候,突然说道,“看着我,谁打的你?你奶奶?爷爷?为什么挨打,兔子?你娘?草鞋?我?原来是因为我,那么有关于我的什么呢?” 见到小家伙惊慌地转过头,白芨摸了摸他的脸,“姐姐说过喜欢乖孩子。来,看着我的眼睛,你不用说话。他们要算计我什么,婚事?老套,是鳏夫?大龄光棍?啧啧,姓什么,赵,钱,孙……王?好的,那这户人家是本村的?后山村?名字叫什么……”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白芨成功得到了王大栓这个名字。 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的白青松:…… 他都快吓死了,姐姐这是神仙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白高山是万万不敢相信的,有人能神奇到这个地步。他一脸呆滞地转过头,在白正文脸上拍了一巴掌。 “叔爷爷?” “哦,知道疼,那就不是做梦。” 白正文:…… 您老干嘛不打自己啊? 白芨组合了全部信息,才明白侯府要把自己记到白满仓名下的原因。 这是赵静姝的主意,重生女上辈子嫁过去死了?不对,如果死了那她就还是一个乡下姑娘,不可能有那个气度。 也就是说,上辈子赵静姝是嫁过去之后,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之后被侯府找了回去,在屈辱和嘲笑中慢慢成长,结果死后重生到了嫁人之前。 这个套路一点也不新鲜,白芨表示很嫌弃。 “姐姐现在有自己的地方住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白青松脱口就要答应,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别摇了,不痛的吗?”白芨把他的脑袋固定住,再次问了一遍,“你愿意到姐姐那里住吗?不想去的话就摇摇头,三,二,一,好的,我们这就收拾东西。” 吃瓜群众:…… 你这是糊弄鬼啊? 白芨才不管那么多,就捡了两身衣服,其他的都没要。把包袱放在白青松肚子上,然后一个公主抱将人抄起。 临出门前,她觉得应该要发挥民主精神,认真问道:“这件事你是受害人,所以姐姐问问你的意思,你想要怎么报复?” 轻飘飘的语气,砸得所有人耳膜生疼。那越是不在乎的态度,越是让人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发现这些人都看向自己,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去姐姐那里住的白青松,又懵了。 “不要着急,他们又跑不了。大胆去想,不要在乎他是你爷爷什么的,在实力面前一切情理和说辞都是空洞的。” “姐姐,我不知道。” 白芨叹了口气,“那我说你选。让他们一家坐牢?杀头?流放?服劳役?不用担心姐姐做不到,大胆去选。” 这么旁若无人地商量这些,身为村长的白正文听不下去了。 “丫头,别带坏了孩子。再说,你还真能让人坐牢啊?” 白芨觉得莫名其妙,很自然地反问了一句,“这很难吗?随便弄点禁书,伪造几封通敌信件很简单的,再不然就窝藏钦犯?” 看对方还不信,她又补充道:“村长叔,对这种事朝廷向来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您放心我会控制好,不会连累到村子。” “丫头,你就这么说出来,不 怕我们作证人,最后判你诬告吗?” “村长叔啊,眼光放高一点,出了宁水县就是淮宁府,淮宁府上面还有淮南道,不是谁都会听下面人说话的。我直接把书信证据递到大理寺,你说淮宁这边会不会快刀斩乱麻呢?。” 看到村长被吓得后退几步,白芨脸上的笑容依旧和善,“现在村长叔知道我有没有法子办到了吧?” 嘶,此女好生危险! 吃瓜群众觉得这个瓜一点也不好吃,说不好还要用命去吃。他们太知道那些差役是怎么办事的了,只会拿人命去交差,管你是不是无辜。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于白芨的敬畏是出于看不清底细,现在就完全恐惧她这种心狠手辣、耸人听闻的手段。 “丫头,你说吧,想要干什么?你肯为这个小家伙出头,说明心里还是有些在乎他的。如果你把小五一家送进去,这小家伙的前程就毁了。” 白高山一眼就看出了白芨的目的,他不否认对方能做到这些,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就是为了谈条件。无论是村子还是族里,都经不起官司。 白芨把白青松抱到村长跟前,说道:“既然您二位清楚了我的意思,我就说几句心里话。白家人我根本不在意,也有随时捏死他们的能力,但这个小家伙不一样。他为我挡了刀,这个条件是他该得的。” 白青松勾着姐姐的脖子,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想明白了很多事。 “姐,我想好了,我要带……” “小孩子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大人说话别插嘴。”白芨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这么嫩的小家伙,一准被老狐狸带沟里去。 白正文真是服气了,这人的脸皮可真厚。 “丫头,那你说吧。” 白芨没客气,直接提了条件,“一,长姐如母,白青松日后归我抚养。二,白……我爹昨晚给我托梦,让我代她休妻,将白苏氏逐出白家门户,日后不是他的妻子,但还是青松的母亲。” 如此不走心的理由,在场所有人居然都接受了,全部点头表示同意,除了一个人。 “我不同意,你这……”白苏氏刚冲过来,就被白芨一手刀砍翻。 “她昨晚照顾青松一夜,现在累了想睡一会。” 单手都能抱起这大个孩子,大小姐你说了算,我们没意见的,只求大小姐赶紧回家别再搞事了。 看到白芨站在原地这么久都没有出汗,白高山内心无比激动,把昨晚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压实了。 文武全才,文武全才啊,这丫头必须是我白氏的。 他越过村长,直接以白氏大族老的身份说话,“丫头,我会召集族老商议。” 白芨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太伯公了。” 呼,白高山舒了口气,能这么叫就说明这丫头没和族里离心。发觉侄孙脸上不满,他直接就给按下了。 看到这一幕,白芨上前在村长耳边说道:“村长叔,我知道你把白家人藏了起来,这次给您面子,我就放白旺家一马。下一次再舞到我面前,我就让他们断子绝孙。” 退回原来的位置,她跟在场所有人友好告别,“各位,回见。” 暖阳初起,大小姐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提拉着亲娘,一步步走出了院子。 众人看着那瘦削挺拔的背影,久久无言。 第16章 人自私不要紧,有用就行 回到自己才收拾好的屋子,白芨把白青松放到床上,白苏氏早就被他丢给了李氏照看。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白芨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姐姐,你不用为了我这么做,帮爹休妻传出去对你不好。” 白青松想了一路,才想通这一点。不管娘是不是爹的妻子,她都是自己的娘,姐姐是想断掉娘和白家的关系。 发现这是个聪明的小家伙,白芨有了调教的兴趣,“如果我不打断你,你当时想提什么条件?” “我想分家,带着娘出来单独过。” 白芨没说他对不对,而是反问了一句,“就算你们签了断绝关系的文书,一旦白家犯了谋逆大罪,你说官差会认定你在三族之列还是不在呢?” 白青松似懂非懂,不知道姐姐的做法和自己的根本区别是什么。难道姐姐这么做了,就不会被认定在三族之列? 白芨双手环抱,翘着二郎腿,一点点给他分析,“分家是最下乘的做法,分家分家,家大才要分,本质上还是一家人。 果断一点的,签断绝关系文书,但这种文书官府是不承认的,违背了朝廷理念,而且上面清楚明了写出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日后出事这就是直接证据。” “把你落户在我名下,只能说明我们是姐弟,和白家有什么关系?不要露出我很傻这种表情,没有直接的书面证据,谁能证明我是白满树的女儿,证明不了我就证明不了你。” 白青松被绕得有点晕,问道:“可娘是爹的妻,休书不就是证据吗?” “你要是高兴,也可以叫我娘。” 白青松:…… 懂了,叫娘就一定是亲娘吗,证据呢?同理,姐姐也可以不是亲姐姐,看到弟弟这么可爱就收养了他,顺便捡了个娘。 “可是咱们有那么多族人,这种事随便问问就知道啊。还有我和娘的户籍,会有痕迹的吧?” 白芨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所以我才说你运气不错,有了这一出,痕迹的事姐姐会搞定。至于人证,那个根本不用担心。 比方说,大家都知道我是张三,可文书上我是李四,官差心里也知道我是张三,但他们会当我是李四。” “为什么?” “为了减少麻烦。张三突然变成李四,一定是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他们不敢去弄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把我李四的身份坐实。 因为只要按照文书办事,官差就一定没错,反倒是追根究底,说不定会查到自己顶头上司身上。” 白青松眼睛突然就亮了,恍然大悟,“县太爷有一天眼花了,把张三犯的罪看成了李四,就写了状子抓李四。 下面的官差拿到状子,只能把李四抓了,虽然他们知道犯了事的是张三,但只要抓李四就一定没错,抓张三可能会得罪县太爷?那姐姐,等县太爷看到李四,他知道不知道抓错人了呢?” 白芨:…… 这孩子可以,还学会举一反三了,企业级的理解能力。 “那就看他想一时糊涂,还是 一辈子糊涂了。” “不懂。” “县太爷为了一时糊涂可能会装一辈子糊涂,官差糊涂了一辈子也可能会为了心中的一点良知而一时糊涂。 你现在不用懂这些,姐姐希望你能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哪怕糊涂也要知道自己哪里糊涂。” 这话弯弯绕绕的,但是白青松却莫名懂了。 他用着失落的语气问道:“姐姐,你对我这么好,其实是因为身份对吗?你是白青松的姐姐,而不是我的姐姐。” 白芨眉头一扬,托着下巴打量着小家伙,露出一种评估的眼神。 白青松:…… 姐姐认识那些来家里收猪的肉贩子? “很不错,精准的定位。我们只见过两次,除了一点微薄的血缘之外,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无论什么感情,都是要通过相处来维系,姐姐对你有一分责任,这是我欠的账,所以我会让你平安长大到可以自谋生路。” 经过这两次变故,白青松突然就觉的自己脑子变得好用了,福至心灵一般地开口,“那我要怎么做,姐姐才会接纳我,把我当成弟弟?” “价值,说白了就是有用。你有用我就会花心思培养你,让你读书,学习各种本事。但如果你烂泥扶不上墙,我只会不让你饿死,仅此而已。” 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白青松开心地笑了,“姐,我有用的。我其实记东西很快,不信你可以考考我。我努力读书,以后考科举,像村长家的三哥那样。” 他心里暗暗发誓,自己绝对不要被姐姐赶出去,一定会努力读书考科举,有一天成为姐姐的依靠。 小家伙的心思很浅白,白芨看一眼就知道了。于是,她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容,说道:“很好,日后我会给你记两本账。一本按普通人记,一本按有用的人才来算,所有花费我都给你写上,到时候,哼哼……” 白青松去掉了最后一点拘束,大声回应,“我一定不让姐姐失望。” “好,现在给你花第一笔钱。” 察觉到白大爷已经在屋外,白芨又把白青松给抄了起来,放到垫了厚厚稻草的牛车上。 “大爷,今天我包车。” “说的什么话,我今天就专程送你的。”大爷露出一口白牙,语气很真诚,“托你的福,这两天老头子的日子舒坦着呢。” 白芨转头一想,觉得可能是酒的事,笑了笑也没太放心上,安置好孩子自己也上了车。 等人坐稳,白大爷还贴心地拿了一捆稻草给她当靠背,之后才对着空气狠抽了几鞭子。 这大爷可真有意思,一点也不像前天那个疯狂抽牛屁股的人。 牛车缓缓启动,路过村长家的时候,白芨对站在门口的李氏说道:“婶子,麻烦你告诉她一声,以后的生计村长叔会安排,不用她操心。要是她敢踏进白家一步,那青松以后就没娘了。” “哎,闺……大小姐,我知道了。” 白青松抿着嘴,愣愣地看着天空,没有出声。 白芨瞥了眼门后露出的衣角,不再说什么 ,随着牛车出了村子。 “姐,娘其实对我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对我好我都觉得很难过,有时候还会烦躁。” 走了一会,白青松突然开口,眼角流出泪水,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和白苏氏之间的事情。 “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 白芨嘴里叼了根稻草,嗤笑出声,“小家伙,你太嫩了。她对你好有两个原因,一是源自于母爱,二是源自于愧疚。接受这份好,让你动容的是母爱那部分,对愧疚那部分反感不是很正常吗?” 白青松擦干眼泪,语气中带着希冀,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噗!”白芨把草射了出去,说道,“白苏氏不蠢,她很清楚你在白家受的委屈,也知道这委屈有一部分来自于她自己的懦弱。 她心中有愧疚,所以平时会越发对你好,甚至把自己的食物给你,就是为了减少心中的不安。这种愧疚,是带着算计的。” “你能拒绝自己母亲的好意吗?不能,所以你接受的越多,潜意识就会告诉你,你娘很爱你,连自己舍不得吃的都给了你。 等你长大了,自然会加倍孝顺回去,这就是她的目的。白苏氏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她爱孩子,也爱自己,她和那些一心为孩子打算、恨不得掏心掏肺对孩子好的母亲不同。她尽到了母亲的基本职责,对你没有打骂,也会在不伤及自己的情况下保护你,但是……” 虽然姐姐的话没说完,但白青松已经明白了,很多曾经想不通的事一下子豁然开朗。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娘对姐姐的婚事就说了一句反对的话,之后任由大伯说两句就同意了。 隔壁的白草姐姐她娘就不是这样的,她会跪在地上磕头,求着自己的男人不要让白草嫁到山里面,甚至还动了刀。后来,大娘被打得下不来床,可白草姐姐是嫁给了村里人的。 白青松把这事说了,而后小声问了一句,“姐姐,我想要白草姐姐那样的娘,是不是很坏?” “这有什么,谁还不自私啦?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想把老白家都砍了呢。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娘怎么对你,你以后就怎么对她不就是了?付出钱财,收紧感情,没毛病啊。” 这时,白大爷插上一嘴,说道:“大小姐,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苏氏也是个可怜人啊,娘家那个样子,自己又是个弱女子,也没办法哟。” 白芨拍了怕大爷的肩膀,笑道:“大爷,人被逼到没有退路的时候是会有急智的。 如果白苏氏真的爱孩子胜过自己,那么她一定会对白家充满愤恨,弱女子不能活还不能死吗?随便上山摘点蘑菇,弄点耗子药什么的,实在不行放把火……” “大小姐诶,我们就聊聊,随便聊聊,别这么吓人。” “不是,大爷,为什么你要叫我大小姐?” “叔爷爷说的,你以后就是白族的大小姐了,所有人都要这么叫。” 白芨:…… 草,被算计了。 第17章 这就当村支书了? 白高山的动作相当快,在白芨刚走出白家院子的时候,就找几位老兄弟说了自己的打算。而后只等牛车出村,白氏族会正式召开。 族长白正文主持,先是直接压着白旺家他们上台,轻松拿到了休书以及白青松母子的户籍文书。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算作族会的热身。重头戏是白高山的提议,“尊白大丫为整个白氏家族大小姐,地位等同于少族长。” 少族长,只是一个说辞,名义上的叫法,实际是以白芨为尊。 他看了一辈子人,坚信自己绝不会走眼,于是豪赌了一把,豁出一切将白芨绑上了白氏这条船。 “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可我不甘心就这么闭眼。白氏一族,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到现在也不过混个半饱。 家族兴旺本来是好事,可村子就这么大,咱以后的子孙怎么办,你们没发现每家的田地越来越少吗?” “族人们,大小姐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她出自京城的大家族,能文能武,见识和手段是我们远远比不上的。 有些人可能见过,有些人还不知道,这么说,要是大小姐想弄死我们一族,也就拍拍手的事。” “说实话,今天我是带着算计来的,等大小姐不在了才召开族会,就是要把这件事给坐实。如果不这样,大小姐肯定不会答应,我们这么一个家族除了穷还有什么,人家凭什么带着咱往前走?” 看到叔爷爷捂着胸口,白正文接过了他的位置,忽视心中的那一丝别扭,朗声说道:“我轻易不服谁,但那丫……大小姐我服。 就凭她能把孩子们栓在村子不跑出去玩,她就能当这个大小姐。人,要清楚自己吃几碗饭,这是我在大小姐身上学到的。现在,公投大会开始。” 前山村白氏家族的公投大会,只在推选族长或者有重大事情发生,涉及全族的时候才举行。 每位白氏男丁都有投票权,选票就是做了记号的一根稻草,同意就把稻草投到篮子里,不同意就把草放在高台的桌子上,也可以选择弃权。 公投开始后,七位族老和村长率先把草扔进了篮子,之后是在村里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投了票。见到这些人都赞成,其他一些村民陆续跟着投了同意。 普通村民一辈子没出过宁水县,也只会拎起锄头种地,一般情况下都是村长和族老怎么说就怎么做。跟帮,有样学样,这是底层人民的普遍思维。 看着超过八成的人都赞成,白高山微笑着捋了捋胡子。其实这就是走个形式而已,绝对不可能出现意外的。 白正文摸着胸口的一堆草,只觉得自己被膈得慌,也不知道是因为草还是因为那个丫头。 叔爷爷翻来覆去给他讲白芨成为大小姐的好处,脑子都快炸了。 抛开成见,白正文也赞同叔爷爷说的话,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能耐的一个人,还有气度,那种不疾不徐一切尽在掌握的霸气,深深打击了他。 这样也好,有这丫头在,和汪知县打交道的事可以让她去,嗯 ,这很可以。 唉,怎么还没完,我皮都要被戳破了。 打谷场上的人,看着投票过程心里基本都清楚了,白大丫,哦不,他们白氏有少族长了。 最后一个人投完稻草,白高山连选票都没去算,在侄孙的搀扶下,高声说道:“今日起,白大丫为我白族大小姐,所有族人必须以礼相待,否则族规处置。接下来,开祠堂,请族谱。” 一群人浩浩荡荡,从打谷场转战祠堂,行程异常紧密。 这真是不急不行,万一那丫头提前跑回来了呢? 大河应该听懂了吧,把车赶得越稳越好。 前山村虽说大部分是白姓族人,但还有两成外姓人。他们看到白族搞这么大阵仗,纷纷出门围观。 这些人一共有十八户,张良才是他们推举出来的话事人,为他们在村里说话。 “山叔,我们外姓向来都是以你们白族为先,这种事落下我们不好吧?” 张良才今年也快六十了,他们一家是逃荒过来的,一直都和浮萍一样,做梦都想有个根,现在他看到了希望。 白高山看着面前的人,心里虽然有些不乐意,但如果外姓也和他们一样,无疑是一件好事。 “良才,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我可以算你们一份,但你们毕竟不是白家人。” 张良才咬着牙,狠狠吐了口唾沫,“我代表十八家外姓,愿意把祖宗牌位迁到白家祠堂偏房。” 他直接豁出去了,这样做等于直接承认外姓是白氏的附属,但本来事实上就是这样,说不说没区别,一个名头而已。 白高山点了点头,说道:“无论其他几家同不同意,都算你一份。” “谢谢山叔,我这就去说。” 说完,张良才大步离开,一点都不像快六十的人。 白正文看着那个急匆匆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们,也算有根了。” “我们这么做,不也是为了把白族的根扎得深一些吗?”白高山理解那些外姓的想法,没有家族是经不起事的。 “叔爷爷,族谱上我建议只写姓,不登名。” “嗯?你心里还有疙瘩?” 白正文抬头看了看天,笑得很洒脱,“都到这一步了,我哪里还会不舒服。叔爷爷,就那丫头的性子,肯定不会一直叫大丫这个名的,兴许什么时候就改了,咱们得防一手。” 听到这话,白高山猛点头,“对对对,你不说我光顾着高兴都给忘了,那丫头做得出来。你担心的很有道理,咱们先不说,等她改什么,咱就给她登什么,哈哈哈。” 两人一路笑着走到了祠堂,看到他们的样子,白氏族人心里安定了许多。 白家男丁全部按房头和辈分站好,女眷则端着盆静静站在祠堂门口,等着仪式开始。 白高山年龄太大,身体支撑不了司仪的工作,只能让七族老白登高来担任。 仪程正式开始,白登高站在桌上,背着手大声说道:“禁声,开祠堂,净手、正身。” 现场鸦雀无声,四列队伍代表白族四个房头,洗手后整理着装,依次进入祠堂的大院子里。 “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起身。族长上前,跪……” 白正文给祖先行完拜礼,再向他们说明此次打扰的缘由,“各位白氏先祖,不肖子孙白正文携全体族人敬告,白氏三房有女名大丫,自幼离家,日前回归家族。此女天资奇高,能文善武,孝心……” “故,正文以当代族长名义,斗胆请求先祖,立白大丫为我白族大小姐,位同少族长,赐族谱身份。” 说明缘由之后,白正文开始上香,给先祖烧纸钱。 这个时候,现场只要不出现大风吹掉纸钱,香无故熄灭的情况,就当是先祖答应了。 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见,但白高山还是紧张不已。好在今天是个少风的天气,没出现什么意外的状况。 “开门,请族谱。” “全体,跪,一叩首……” 放有祖宗牌位的小室被打开,从案桌上拿下一卷长长的族谱,白正文在三房的专属位置,也就是白旺家的旁边,写了一个白字。 这是白高山的意思,抛开亲缘关系,在族谱上白芨就和白旺家一个辈分。这是女子第一次上族谱,只要祖先不反对就没关系,反正那丫头的户籍都是单立的。 流程走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只要把族谱放回去,磕头敬拜之后,再关门就算完成。 从这一刻起,白芨真正成为了白族的大小姐,这可不是嘴里说说或者是名义上的。拜过祖先,敬过天地,白氏大小姐的身份,连官府都得认。 虽然白氏一族是个泥腿子家族,官府不一定会看得起,但从礼法上来说,事实就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张良才会豁出去的原因,因为白族比他们赌得还要大,正大光明地给了一名女子少族长的身份,有这种魄力不是疯了,那就是这位大小姐值得这么做。 尘埃落定,白高山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忐忑。这件事很草率,一个才来两天的人,就被放到少族长的位置,一旦将来出事,那真是没脸去见祖宗。 他们心里怕归怕,却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白族看似人丁兴旺,但日子确实越过越不好,这个机会不得不抓住。 “走吧,去村口接我们大小姐。” “好。” 白芨隐隐知道白高山这位老人有什么打算,可没想到对方会玩得这么大,直接梭哈! 在县城带着白青松,重新看过了大夫,让白大爷带小家伙去抓药,自己则是把县城都扫荡了一遍。 回来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只把手默默放在了肚子上。 牛车缓缓转过大湾,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白正文当先上前,抬手行礼,“见过大小姐。” 随后,众人高声呼喊,“见过大小姐。” 白芨背着双手站在车辕上,身姿如松钉在那里一动不动,微风轻轻吹起鬓角的碎发。她俯视着一众白氏族人,在白高山眼中看到了决绝,也在白正文脸上看到了坦然。 “免礼。” 同样的叫起动作,给了白正文更大的震撼,这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 白氏,赌赢了! 大兴壹佰玖拾柒年,太康二十五年,白芨,加冕大小姐。 第18章 你们都不怕,那我就当了 既然对方都摊牌了,白芨也就不装了,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玩着自己的手指。 看到她这个样子,白高山不仅没生气反而很是高兴,这丫头总算露出了真面目。 “太伯公,好手段。” 白芨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实在是佩服这位老人的魄力。 白高山惬意地喝着水,一点也不在意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就算她破口大骂都没事,又不少块肉。 有老大顶在前头,其他族老纷纷低头喝水,当自己不存在。 白芨发现这一屋子都是滚刀肉,差点被气笑了,“说说呗,您不是这么草率的人吧?” “丫头,族里看起来很好,要不了几年可能都吃不上饭了。人多,人头钱就多,地还是那些地,我也是没办法了。” 说起族里的现状,白高山脸上带着浓浓的焦虑。踏踏实实了一辈子,临死前算是疯狂了一把。 丁税,向来是所有税种里面最高的,一个大人摊下来每年至少三钱银子,有时候半两,小孩子少一些,但也得交。 一亩地才有多少出息,除开田赋和地税,连一个成年人的丁税都不够交。 再过些年,人多起来,那真是全部的田出都不够交税的。 白芨环视了一圈,发现所有老人都带着低落的气息,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前山村没有未来,人口会被税赋卡死在一个节点。 “所以您老才这么急着开族学,就盼着有一两个人能中秀才?” 白高山这些人仿佛遇到了知音,开始大倒苦水,“丫头啊,要不说你是我们白家的大小姐呢。族人只看到办学堂要盖屋子,要花许多钱请先生,还有笔墨书本这些不断的花费。” 白芨扯着嘴角,发现这些人还真是怕自己跑了,时时刻刻都要提醒两句。 “那您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我才来两天,是什么人你们清楚吗?”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白高山坐直了身体,一脸坦荡,说道:“昨晚正文来过之后,我就知道你有通天的本事。今日你肯为青松出头,才让我下定了决心,与其慢慢穷困死熬,还不如赌一把大的。” “这不快行么?你要是带着青松跑了,我们哭都来不及。换户籍这个事,地里刨食的我们可能觉得难如登天,但对丫头你来说,能办到的吧?” 够光棍,够坦诚,也豁得出去,白芨第一次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这种相处方式她是认可的,有什么目的都摊开说,而不是用有的没的来绑架你。 白高山脸上平静,端起碗不停喝水,心都提了起来,他们就这么多本钱,全拍在了桌上。 “您年岁不小,下回把井水煮开了喝,对身体好。” “还有这种说法?” “你们大概听说过多喝茶对身体有好处,但茶叶的作用只占一部分而已,咱喝不起茶,喝开水一样的。” 既然已经这样了,白芨就不再矫情。本来自己就是冲着村长去的,现在都到了更好的位置,还有什么好说的,时间不等人。 白高 山默默消化了这些话,乐呵呵地说道:“丫头,你这是接受了?” “不接受还能退?”白芨翻了个白眼。 收敛一些吧,牙床都露出来了。 “呵呵,那可不能,祖宗都拜过了。” 说起这个,白芨是真服气,利用女子不能进祠堂的漏洞,这些人硬是在自己不在场的时候把事情给办了。 别人要是拿她本人没有当面拜过祖宗说事,他们也能解释的,之前没上族谱不能进祠堂啊,现在不是上了么,随便进。 这bug卡得真是溜。 “事已至此,我就给您交个底。当了这个大小姐,我自然会尽到该尽的责任,但我这人很现实,只会帮那些有用的人。” 白高山有些尴尬,迟疑道:“可是咱都是……” 白芨知道对方误会了,解释了一句,“我说的有用不是指能力,而是作用。会种地,肯使力气,愿意服从族里安排,这三点要是做不到,这样的人我管他去死。” 话虽然不好听,可白正文却听得异常顺耳,当了族长就知道,有些人是真扶不起来。 “这是应该的,庄户人家除了有把子力气还剩什么,不出力那就受穷呗。” 白芨点头,这上面能达成共识那就最好不过了。 “族里的事情目前还是照旧吧,我先了解一下族里的整体状况。对了,就是以后,具体的事也是村长叔去做的,我可不会什么都出面。” 白高山和白正文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行,我们答应你。” 白芨觉得奇怪了,问道:“你们什么时候通气的,看样子不是今天仓促决定的啊?” 白正文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昨天晚上,我和叔爷爷一晚没睡,把关于你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对了一遍。” 白芨:…… 行,你们厉害,还带这么复盘的,高手的自尊呢? 白高山用手指点了点白芨,笑道:“你这鬼丫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你可能没有注意,虽然你会做出害怕的样子,但身上一点畏惧的气息都没有,这也是我后来才想起来的。” “我都这把年纪了,是不是真的害怕,用鼻子能闻出来。” 发现自己演技退步,白芨有些忧伤,就不在这上面耗功夫,说起了正事,“行吧,咱们以后就在一个锅里搅勺了。先说好,你们可以叫我白芨,但别叫我白大丫。” 白正文白高山:…… 果然是这丫头的性子,还好留了一手。 聊了几句,白高山还是念着那笔银子,想要问问白芨的意思,“丫头,你是不是有办法?” 白芨发现,看人脸红的样子特别有意思。等一屋子人脸都要黑了,她才开口,“这事得让汪县令自己想起来,要让他觉得这银子给出去了有好处。” 白正文摇了摇头,说道:“汪大人算是一个好官,在他治下我们的日子还算平稳。县里的税收不多,汪大人每年都是下中的评级,要是再少的话……” “村长叔,你以后是 里正,看问题是不是就不能只放在咱村子里了?”这人现在是自己属下,白芨打算带带他,“同样的,为什么汪县令就非得把眼光放在宁水县呢,朝廷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定,是谁定的?” “什么意思?” 白芨索性摊开了说,“这个规定是皇帝的意思。皇帝为什么给老人发钱,因为皇帝要名声,高寿老人代表安定和繁荣,日子不好过你还能长寿?高寿老人越多,说明百姓的日子越好,这是盛世来临的征兆。” 白正文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脸上有些挫败。这就是眼界的差距啊,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个上面去。 “三年了,汪大人都没想起来,我们要提醒一下吗?” “不用,皇帝的诞辰要到了,等汪大人急得不行的时候再去。” 几位族老欣慰不已,看看,这就是咱家的大小姐,连皇帝老爷的生辰都知道,还能用这个给族里要来银子。 白正文懂得多一些,把心中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皇帝陛下每年都过生辰的吧?” “嗯,今年与往常不一样,是五十整寿,最在乎的就是天命。”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懂了,要钱大有希望。 “你的意思是,今年汪大人得送礼?”白正文想起来了,十年前的县太爷派人来过村里,把所有田地、林子都看了一遍,说是找什么祥瑞。 白芨看过原身接到的圣旨,对这位皇帝陛下有一个初步印象,笑着说道:“对,这礼可不好送。” 逢整寿,民间百姓还要请酒,更别说皇帝了,各地的官员肯定要有所表示,可这表示起来是真要命。 皇帝的寿宴,规格高排场大,献礼还有专门的环节,所有王公大臣都在那看着呢。 东西便宜了就是敷衍对皇帝不敬,送的贵了表示你贪了,说不准上面就给你来个巡查、罢官、流放三连。 白芨不由得同情了汪大人三秒钟,估计最近都睡不好觉了。 想通了里面的关窍,白正文是真的服气了,打下手就打下手吧,好歹能开开眼界。 话说到这里,几位老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眼中都充满了希望,仿佛看到了家族的兴盛繁荣场景。 “大小姐,要不你回去歇着,别累到了。族里的杂事就让正文来,他皮糙肉厚的。” 这可是个大宝贝啊,可不能什么事都劳烦她,杀鸡用正文这把刀最好。 白芨发现村长脸都黑了,怎么看怎么好笑,“那我就回去了,先把族里的情况弄清楚再说。” “对,对,大小姐你快去,有事就找正文。” 白正文:…… 真是新人进了房,旧人丢过墙,叔爷爷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夸我的吗? 白芨笑着回了家,开始重新规划接下来的路。 原本打算稳扎稳打逐步夺权,没想到发力过猛,又碰上个有魄力敢拉着全族去赌的老头,直接一步到位。 才两天时间,这都破了她最快当上基地首领的记录了,还是别人推着自己上去的。 真有意思! 第19章 一切都是套路 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来觉得就算族里多了个大小姐,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白族人,突然被告知自己要多一个名字了。 这件事情在整个村子引起了热议,族长说了只给你一个字辈,后面的名字自己想。 花了两天时间,白芨在全面了解村子的情况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论字排辈。辈分不固定,名字不统一叫什么家族。 像前山村这样的,也只有近亲才分得出具体排行,别的都是谁谁谁家的老几。 这肯定不行。 白芨斜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这些认真比赛玩游戏的孩子,思绪渐渐飘远。 在末世待久了,她早就忘记女人每个月都会流血这回事。如果不是那天在医馆看到一位扭捏的女孩,还真没有觉察到自己快两个月没来月事了。 有了这种变数,意味着眼前的路和之前设想的会大大不同。 在乡下,男人就像手电筒,有没有用先不说,但家里必须备上一个。一个丈夫瘫痪在床的主妇和一个寡妇比起来,遭受的流言蜚语要少很多。 来这之前,白芨对于婚姻是有打算的,把要找的男人分成了三类。 一,鸟用没有的,类似独居女性家里的男士拖鞋,挂在阳台的男士衬衣,单纯就是个摆设。 二,只有鸟用的,这种的话人家毕竟有付出,在熄灯后可以给对方一点自主权。 三,鸟外有点用的,多少会有些家庭地位,但有多少就得看对方有多大用了。 她就是这么现实的一个人,要不是为了融合乡下气氛,干嘛去结婚? 现在疑似肚子里揣了个崽,连招赘都不需要了。 白芨换了个坐姿,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养老的人选都有了,还往家里塞个男人干嘛? 要是以后碰上了不错的男人,直接睡他不就完了? 她浮想联翩,翘着二郎腿,手肘撑腿上手背托着下巴,歪着个脑袋,反派大佬的气质尽显无遗。 白正文简直没眼看,这丫头越发没个正行,你把大家都吓到了。 “大小姐,你让族人自己取名字,有什么深意吗?” 白芨回过神,用下巴点了点正在努力奔跑的孩子,“上了年纪的人,你就算给他们名字也会记不住,心里还会隐隐有一种排斥。让他们自己取,哪怕不用也会记得,关键是给这些孩子带个头。” 白正文疯狂在心里记笔记,觉得又学到了。好像真是这样,族人识字的不多,靠抓耳挠腮想出来的名字,可不得死死记住了。 他以前做事也有这样处理的时候,只是刚好相反。 简单来说就是凭借经验知道结果,让族人按自己说的做,大小姐是知道什么方式会导致什么结果。 嗯,回去就写下来,大小姐说过,“花力气得到的东西,族人才会珍惜。” 白高山这些族老今天也来到了打谷场,看着活泼的孩子满眼都是笑意。 他们围在一起讨论,面对放在桌上的绸布,嘴都合不拢了。 上好的绸布,本来是给族老们做寿衣用的,这是前山村的风俗,苦了一辈子临走也能做回体面人。 可现在的情况是 ,这些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绸布只配做边角料,紧紧包裹住了一张纸。从缝好线的那一刻开始,这块布就变得和族谱一样重要了。 白芨看到他们无师自通了圣旨的制作方法,很能理解这些人对于传承的重视。 纸上没写别的,只有短短几句话。 文以立德,诗书传家。 明光清正,俯仰天地。 莫忘其本,耕读并进。 氏族兴旺,百代流芳。 这是一篇简单直白的家族字辈排行,白芨还在可能引起争议的字后面,用了谐音,诗(思),天(添),氏(世)等等。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暗中给女孩争一份权利,人都是很聪明的,你可以用谐音别人自然也可以。 白雯琪,白雯玉,这一看就是同一辈的白家女娃。 白芨不会傻到去挑战封建礼教,也没那么伟大去为整个女性群体奉献什么,类似这种随手能做到的才会顺带办了。 三十二个字,代表三十二个辈分,按一代人二十年来算,至少五六百年,这是独属于白氏的传承。 天知道几位族老拿到字谱的时候有多么激动,尤其他们是文字辈,属于开谱的,哪怕当场咽气,到了下面对着祖宗也不虚。 这是族群的根脚啊,没看到那些外姓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吗? 张良才真的羡慕吗?废话,要不是怕老祖宗爬起来找他,都能连夜改姓白。看着那个慵懒坐在椅子上的姑娘,他不得不佩服,山叔的眼光是真毒。 大人们的心思多,孩子们可不管什么本族和外姓,能玩到一起就成。 几十个孩子,分了三组,来回对换比赛。经过两天的训练,都配合得有模有样了。 最终,以狗蛋为首的那一队凭借三胜一负的战绩,成功夺得第一。 白芨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优胜的孩子每人发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黄糖,输的半块。 黄糖就是冰糖,也叫糖霜,受工艺所限成品纯度不高,整体呈现出黄色,乡下地方习惯通过外貌来取名。 看到参加比赛的孩子里面,女孩的比例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白芨稍显意外。 “大小姐,您下次可别这么大手笔了,不能把孩子的嘴巴养叼。” 白正文看着那小筐黄糖,真是心都在滴血。一两霜糖一两金,就是最下等的糖,一两也要三十文,更别说黄糖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这一回确实是白芨理亏,当时没有意识到糖是奢侈品,哄孩子的东西,那不就是糖吗? “嗯,我下回注意。村长叔,我想问问,咱村里为什么会种两季稻子,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就算这里是稻麦混杂区,也不该全部都种稻子,明显跟后世那些地方种的不一样。 白正文对于大小姐的这种敏锐已经习惯了,耐心解释道:“我们也知道这样种是违反天时的,可没办法啊。原本是麦子和稻谷混着来,可要是一直这么种,太伤地力,只好隔几年调换一次。” “那会种豆菽吗?” “也种,轮到种早麦的时候,割完麦就种,算是养地。养完地,隔年就种两季稻子。” 白芨明白了, 自己这个大小姐还真不好当。 没有土豆、玉米、红薯这些高产作物,五谷中就只能选价值最高的麦和稻来种,其他的只是在养地的情况下插缝种。 这不对吧,南瓜都有了,其他的怎么会没有呢? 白芨随口问了几句,发现村长确实不知道有这些东西存在。 按照一般的套路,赵静姝是重生的女主,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东西在等着她去发现?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是怎么发现的呢? 假设自己没穿,白大丫就不会死,之后被承恩公府抓住,赵静姝出面救下,兴平侯府颜面大损把人丢回乡下,而后被老白家换亲,嫁入王家。 按照经典的复仇模式,白大丫必然会被王家磋磨至死,接着赵静姝回家探亲,偶然听闻姐姐的遭遇,铲除王家为其报仇。 关键就在最后一场戏,上坟祭奠的时候,心地善良的女主意外发现了高产农作物,以此为契机成为某个皇子夺位最大的助力,最终登上皇后之位,幸福一生。 那这世界应该叫什么呢,重生之千金归来?浴血凰途? 想到这里白芨都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么套路啊。 即便不是这样,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农作物必然是在土里被发现,因为赵静姝是土著。 “大小姐?丫头?” 白正文看到白芨的笑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村长叔,后山村是什么情况?” “后山村?”白正文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跳到了这里,简单说了整个村子的情况,最后还特别提醒了一句。 “丫头,那边田地比我们还少,猎户很多,村民性子急,你可别单独去那里。” 这么说都是给面子了,有些话白正文不好说出口。那边娶不上媳妇的人一大把,很多家庭两兄弟一个老婆。 白芨品味出村长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心里有些疑惑,这人也不像那种和稀泥不作为的村长,怎么会对老白家的事不闻不问呢? “村长叔,咱村里一共多少户来着?” “一百四十四户,族人一百二十六户,外姓十八户。” 白芨:…… 果然,昨天白青松在场的时候,村长还说是一百四十五户的。 看来还真是小说衍生的世界啊,老白家是留给女主来收拾的,不特意提起,这些人在村长心里压根都不存在。 “我怎么记得是一百四十五户呢,村长叔你把白旺家他们忘记了吧?” 白正文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才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子,怎么把五叔家给忘了,对对对,一百四十五,加上你就一百四十六户。” 很好,看来白家人不能留在村里了。 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信息,那边孩子也领完了糖,正眼巴巴地朝这边看着。 白芨上前勉励了几句,之后话锋一转,说道:“你们最近都没有下过水,我喜欢你们这些听话的孩子。嗯,要是你们再懂事一点就更好了,下回还有的玩。” 正处在兴奋中的孩子们相互看了看,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芨没有明说,选择直接离开,有些事自己愿意去做效果才最好。 第20章 论套路,我比你熟啊兄弟 月明星稀,一道矫健的身影在山林间穿梭,不时惊起栖息在树上的飞鸟。 前山村村口的小山,同后山村背靠的大山比起来,那真是孙子见到爷爷的感觉。 白芨足足逛了半个时辰,才转了四分之一的山体,这还只是山脚。她认为这样不行,应该换一个思路来找。 虽然没有见过王家人,却可以想象出来,必然是那种很直接的恶人。 一般这种人都不会把女人当回事,折磨死自己的婆娘,估计就是拿草一卷往山里一丢了事,所以地方肯定不会太高,应该离后山村很近。 加上村长说的,后山村名声不好,那么应该不止王家一家是这样的,山里是不是有乱葬岗呢? 白芨上山的地方正对前山村这边,正好同后山村隔着整座山体,所以需要绕过去看看。 重新出发,这一回就不在路上细看了,而是直奔目的地。 这座山的动物明显要多很多,几乎隔一段就能吓出一些松鼠、狐狸之类的。还有那些胆大的看到白芨就冲过来,纷纷成为铁锨之下的亡魂。 不得不说,用这种长把的家伙,拍起东西来那真是无比过瘾。 要不是必须留点地方装可能出现的土豆、红薯什么的,白芨能在这里玩一夜,太有末世的感觉了。 跨过山梁,她立刻俯冲下山,跟小日子进村似的,弄得林子里鸡飞狗跳。 滑到半山腰,白芨渐渐放慢速度,开始找寻那种向下凹陷的地形。 快要接近山脚的时候,突然从侧面传来细微的声响,本以为是小动物,她就没在意。 嗯? 无比熟悉的血腥味让白芨转过头,难道就是这里? 扒开矮树丛,果然看到一个直径两丈左右的椭圆形浅坑,坑里还有一个全身染血,看不清模样的男子。 借着月光,白芨绕着圆坑一寸寸搜索,只当那个还在喘气的人不存在,准备挖了东西就走。 真当末世就不搞精神文明建设啊,天真。 面对毫无希望的日子,那些没有战斗能力的幸存者中间诞生了一大批故事家,专门口述穿越回古代,大杀四方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凭这个换口饭吃。 这也是许多人拼杀一天之后,难得的休闲时光。 作者们与时俱进,套路一个接一个,都快把穿越玩出花来了。而且他们还很务实,选择的都是些没有高科技武器和摄像头的年代,极大增强了听众的代入感。 前面几年,白芨也靠这个打发无聊的时间,一度成为许多作者的榜一大佬,经常把作者关小黑屋催更。 现在这个套路一点也不新鲜,地上那个必须是种田文的标配男主,身份是什么皇子啊、将军之类的,被仇敌追杀逃亡,恰好被女主捡回家。 但这关我屁事。 找了一圈都没有什么发现,白芨决定换个地方。 “姑娘,救在下一命,必有厚报。” 宋承业思考了很久,才忍着疼痛开口求救。 白芨只当没听见,拍拍手上的泥土,扛着铁锨转身就走。 看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宋承业脑海里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如果你不救我,我死之前会告诉别人你就是同党,还有山下的村子。” 白芨思考了一秒,返身向 男子走去。 发现女子回来了,宋承业暗松一口气,面上故意露出狰狞的神色,“你……” “没死就让一让。”白芨一脚踢开碍事的男人,蹲在他刚刚躺着的地方摸索着。 差点就忘记了,这还有个地方没找呢,要是真在这里岂不要气吐血。 宋承业本来就受了内伤,这一下直接被踢得吐血三升,整个人意识模糊,晕了过去。 白芨扒拉着手上的细藤,觉得槽多无口。你见过红薯只有独独一根藤的吗? 狗血啊! 收拾完藤叶,她踩着铁锨,把表层的泥土全部挖开,用布袋收起一个个鹅蛋大小的红薯。 扎紧口袋,白芨准备收工回家。 但套路始终是套路,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两个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手里拿着黑刀的黑衣人。 白芨:…… 你们在cos慕容复他爹? 懒得说,懒得问,白芨一挥铁锨,直接来了发碎空刀。 “咔~呲!” 令人牙酸的,类似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从铁锨上传出。 两名黑衣人根本没有想过,有人会问都不问一句就果断出手,还是用一把农具。 铁锨挥出后,世界仿佛静止了,他们沉浸在那一道亮光之中,保持着错愕的神色。 清风拂过两人,朝身后吹去,直到碰上远处的大树。 当铁锨重新插回地面的那一刻。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水桶粗的大树直接被拦腰截断,缓缓倒下。 这一道声音如同按下了世界重启的开关,两名黑衣人带着惊讶的表情,原地入眠。 白芨捂了捂腮帮子,嘶了好几口气。最不喜欢用这招了,牙疼。 玛德,还浪费老子能量。 白芨很不爽,蹲下来摸尸。 才醒不久的宋承业简直惊呆了,世间怎么会存在这种高手? 我刚刚好像威胁了她? 收拾完东西,白芨就地挖了个坑,把两人处理了,回过头来看着罪魁祸首。 “我不是一般人,你要是杀了我,附近的村子都会陪葬。”由于太过震惊,宋承业觉得伤口都不疼了,心里越发平静。 “哦。” 白芨只说了一个字,一手刀把人敲晕,提着他就往山上走。 “小姑娘上山去打柴,老婆婆有交代,山上的男人全有毒,碰见了挖坑埋起来。” 宋承业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涧,不远处有一名女子正用铁锨上下翻飞,仿佛挖沙子一样,很快就挖出一个大坑。 那一踩一挖、再抛土的动作很有节奏,极具美感。 宋承业觉得自己可能流血过多,脑子坏掉了,看人挖土还能看入迷。 等等,挖坑? 白芨察觉到人已经醒了,头都没回,淡淡地打了个招呼,“醒了?很快就好,为了让你能够舒服一点,我会尽量挖得大一些、深一些。” 宋承业:…… 我是不是要说句谢谢? “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再造杀孽呢?” “已经杀了两个,不在乎再多一个。” “我不是坏人,刚才那是……” 白芨停下动作,手肘搁在锨把上,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无论你是不是坏人,都是个麻烦。” 宋承业觉得这姑娘可能脑子也有问题,“你帮了我,我不会找你麻烦。” “ 那谁知道呢?大人物都是阴晴不定的,万一不想让人知道这段往事,越想越气怎么办?” “姑娘,你真想多了,哪有人会如此忘恩负义?” “我就会。” 说罢,白芨不再搭理这人,继续前面的工作。 宋承业看着看着,心渐渐沉了下来,发现她是认真的,也真是这么想的。 到了这一步,什么言语都显得多余,对方是个坚定无比的人。 “姑娘,我非得死吗?” 宋承业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和不甘,却神奇的没有愤怒。毕竟没有这个姑娘在的话,自己早就死了,现在还多活了一会。 “是的,你必须死。”白芨就像是说我吃过饭了一样,很自然地宣布了对方的命运。 听着她这种语气,宋承业突然就笑了,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杀了我,你真的不怕有什么后果吗?” 白芨转过头,觉得莫名其妙,“谁说我要杀你了,以你现在的失血速度,已经离死不远了。放心,我会等你咽气了再放到坑里,不活埋你。” “你不管山下的百姓了?” “哦,我把你流的血收集起来了,等会一路引到河边,找过来的人会认为你跳河逃生。哪怕你爹是皇帝,也不可能把整条河抽干吧?唉,也算给老人家留点希望。” 宋承业:…… 我替父皇谢谢你。 知道自己的结局,宋承业开始回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想着还有哪些遗憾未了。 好像,真没什么遗憾,除了还没找到那个禽兽。 “姑娘……算了,就像你说的,给我爹娘留点念想也好。” 白芨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坑里爬出来,很是赞同,“这么想就对了。这里藏风聚水,大山环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风水宝穴,用来埋你不亏的。” “那还真是谢谢了。” “不用客气。等清明和鬼节的时候,我会抽空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烧点纸钱。不过,你到下面省着点花啊,我平时很忙的,不一定啥时候能再来。” “好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在等着那一刻到来。 宋承业的意识渐渐模糊,回光返照一般瞪大眼睛看着天空,“我要走了,我叫宋承业,谢谢姑娘的陪伴。” 白芨把他提起往坑那边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白大丫。” 听到这么明显的假名字,宋承业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虚弱地笑了笑。 最后的时刻,白芨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擦干了对方脸上的血渍。 也算做点好事吧,让人走得体面一些,不能让阎王都认不清人。 这不擦不要紧,等对方露出真容,白芨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穿上衣服之后,真没认出来是谁,她摸了摸肚子,整个人都麻瓜了。 就这么埋了孩子他爹,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草,让你丫手贱,直接埋了不就完了吗,现在可咋整? 想了许久,白芨掏出几块黄糖塞到对方嘴里,然后随便包扎了一下伤口。 她砍下一棵大树,取了中间最粗的那一段,将男人绑在树干上,提着树干来到河边,直接顺着水流推了下去。 看着黑影逐渐消失,白芨默默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善哉呀善哉! 第21章 光杆司令,诚招人才 “姐,吃饭了。” 白芨听见敲门声,用细糠做的枕头捂住耳朵,过了几秒睁开眼睛。 “来了。” 简单洗漱了一番,白芨坐在桌上端起小米粥就喝了起来。 白青松头上包着薄布,一脸紧张地看着姐姐。 “还行,继续努力。” “我会的。” 擦了擦手心的汗,白青松自己也端着碗喝了起来。 等白芨放下筷子,他低头说了一句,“姐,娘来了,这个是她教我煮的。” “嗯,你现在还没好,让她来照顾你是应该的。不用担心,她可以在这里吃饭,我会记账。” “谢谢姐姐。” 看到小家伙如释重负,白芨给他递了块糖,说道:“你跟她说,可以用干活抵饭钱。老白家的东西,该你的村长叔会帮你拿回来,不用你们操心。” “姐姐,我明白了。” 吃过饭,白芨伸了个懒腰,来到村长家里。 “婶子,忙什么呢?” “这不是过几天,县衙让所有里正去开会嘛,也叫了你叔,我给他做件衣裳。” “咱叔可真有福气,您忙我去找叔了。” “快去吧,正等着你呢。” 进到堂屋,果然就看到村长坐在桌边,大热的天端着一个碗,一边吹一边喝。 “村长叔,你放凉喝不就好了,这么急?” 白正文笑了,眼里带着你这丫头不懂的神情,说道:“这开水虽然烫,可是喝完之后,比喝凉水解渴。” 现在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开始喝烧开的水了,不为别的,就为了大小姐说的能少生病。 和看大夫比起来,明显是几文钱一担的柴火更为划算,反正家里还有稻草、麦秆。 连外姓那位走街串巷的货郎也说了,有些地方发生瘟疫就是因为水井里有死老鼠什么的,人喝了脏水才染上的。 这么一印证,大家对大小姐更是信服,纷纷学着做。正常人都不蠢,只是没人教,没机会学。 喝干了碗里的水,白正文才搁下碗,说道:“丫头,汪大人突然召集我们去县衙是不是?” “应该是吧。皇帝的诞辰在十一月初,现在七月都要过了,寿礼在路上还要走一两个月呢。” 白芨想了想,觉得汪县令估计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开始群策群力了。 “那要不你也去?” 白正文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只要这丫头去了,肯定能要来钱。 “去,先把名字给改了,顺便把村口的山过户一下。” 白芨盘算过,名字还是先改了,县衙那边只要汪大人和自己一伙,就暂时不烧他的库房,等等再看。 “大小姐,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呢?”白正文老脸一红,端着空碗猛喝。 “嗤。”白芨敲了敲桌子,“山,我是一定要的。” 白正文听到这话心里一紧,这丫头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山上真有金子? “不是金子,放心吧,不过比金子更有用。” “你可别唬我,那几年穷的时候,我一天跑三趟,就想看看这山到底有没有用,可是除了几只狐狸和兔子,别的都没发现。” 白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薯放在桌上,“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白正文拿过来摸了摸,闻了闻,确认这是长在土里的,和萝卜有些像 。 “粮食。” 粮食? 在白正文的观念里,五谷稻黍稷麦菽都是小颗粒状的,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粮食。 “这真是粮食,不是菜?” “嗯,粮食,山地可以种,亩产大概千斤往上吧。” “哐当!” 白正文直接从长凳上摔了下去,但毫不在意,双手扒着桌面,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红皮疙瘩。 大小姐肯定不会乱说的,这很容易就被戳穿,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要是真的,亩产千斤,那得是多少? “大,大小姐,您不是开玩笑?” 白芨叹了口气,说道:“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跑山上起屋子,就是为了这个,可惜只发现了一株快要死的。” 白正文冷静了下来,作为种田的老把式,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桌上这颗就是金种啊。 “大小姐,那这个要怎么育种?” “我小时候看过一本西洋书,好像是叫《万国图志》,上面就写了这个东西,用插藤的方法栽种。” 白正文有些明白了,和西域传过来的葡萄一样。 “什么时候种,现在可以吗?” 白芨回忆了一下,老家那边好像是春天种的,不过这个可以不当数。很明显,这株藤等到赵静姝来的时候估计都爆满山了,现在种也是可以的。 “现在就种上,可以直接放土里种,等出苗了,接着分株插藤,争取多弄点种子出来。” “好好好,都听你的,现在我就找人上山,把地开出来。” 白正文丢下白芨就跑,回头说了一句,“今天在家吃饭。” 等祠堂修完就去请先生,这读了书就是不一样,连庄稼人不认识的东西,都被大小姐给找了出来。 正好白芨也没什么事,就坐在桌边等着,心中在想怎么样把老白家给干掉。 她心里有些顾忌,不知道老天爷是什么意思。 直接杀了怕是不行,还是除族好了。这是得到法律意义上认可的,除族之后,他们就不是白氏族人了。 正好,在这里混不下去,就会想办法投奔赵静姝。 除族是乡村最严重的惩罚,如果不是犯了伤害全族利益的大错,一般族长不会把一家人除族,顶多把几个罪魁祸首沉塘,放过其他人。 一旦有人被除族,那么除了卖身为奴,基本上没别的出路了。甚至就是当奴隶,也只能干些粗活。 被除族意味着你背叛过家族,谁敢信你? 嗯,这个想法不错。 白芨转了转眼珠,摸着下巴暗戳戳在心里计划着,低头就看到一个小可爱正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咦,小可爱,你叫什么呀?” “姐姐,我叫瑶瑶。” “几岁了?” “四岁半。” 白芨一把将人抱起放在身边坐着,“来,这个给你吃,上回我看到你咯。” 白瑶说了声谢谢,然后侧着脑袋说道:“我也记得姐姐的,你就坐在这里吃饭。” “哦?小可爱你的记性这么好?” “不,不是的,是姐姐漂亮。” “你很诚实,姐姐喜欢乖孩子哦。来,再吃一块甜糕。” “不用了姐姐,我就吃一块,爹爹说做人不能贪心。” 才说完,白芨就看到白明理慌忙跑了进来。 本来父女两人在玩捉迷藏,转身就发现 女儿不见了。 “大小姐,麻烦你了。” “瑶瑶很可爱,我很喜欢。” 白芨摸着小姑娘的头发,觉得这人简直是十全奶爸,什么都会,自己一个人把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白明理发现女儿小口吃着东西,安安静静地坐着,这才放心。 他曾经在商队干过,也见过不少大家族的小姐,论气度可没一个能比得上面前这位。 从第一次见到人,白明理就知道这人绝不简单,不能招惹。摆出大小姐姿态的时候,身上还时不时露出一些煞气,和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位将军很像。 “瑶瑶,跟爹爹回去。” “哦。” 白瑶从凳子上滑下来,然后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谢谢姐姐,我现在要和爹爹回去了。” 看到女儿的动作,白明理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白芨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随口说了一句,“你可能想错了,就算瑶瑶的言行举止和大族小姐一样,你的打算也不会成功。” 高门小姐与泥腿子,这之间的差距靠一个孩子可弥补不了。 白明理抹了把脸,笑着说道:“大小姐,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去做梦,就是希望瑶瑶……”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思维差异很大,男人更看重条件,认为白瑶回去是对她好,但真的是这样吗? “你有没有想过,瑶瑶回去之后呢,以什么身份生活?通过你的打算来看,对方应该还没有嫁人,那你不妨往深处去想,瑶瑶回去意味着什么?” “还请大小姐教我。”白明理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只能虚心求教。 白芨先让瑶瑶去找奶奶,之后对着白明理就是一顿喷:“你是蠢的吗?瑶瑶都快五岁了那姑娘还没嫁人,这说明人家家里就算养老姑娘,也不肯让她嫁给你。” “你让瑶瑶回去,人家就一定接吗?接了又怎么样,那姑娘父母在的时候还能好一些,等她兄弟成为当家人之后,你认为瑶瑶会过什么日子,那位姑娘又该怎么办?” “瑶瑶颜色不错,是个美人坯子。你曾经也走南闯北,应该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你这种做法害的是两个人,蠢货。” 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白明理冷汗连连,连后背都被打湿了。 “大小姐……” 这人白芨是打算重用的,于是给他指了一条路,“五年前你是不配,原本你振作起来,只要能接过你爹的位置,我现在都有办法让你把人娶回家,但你这个样子,呵呵。” 白明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而后想到了什么,瞬间面如土色。 “好好想想吧,现在还不晚,要是再过个一年,可就难说了。” 李氏和村长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看着白明理颓丧的背影,心中暗道一声冤孽。 白正文带着妻子来到屋内,对着白芨躬身行大礼,“大小姐,我……” 白芨挥了挥手,“我说过,有用的人我就会帮,你多看着点,别让人一时想不开。” “诶。” 白正文当先跑出门,追着儿子去了。 李氏擦了擦眼睛,笑着说了声,“大小姐您坐,我去杀鸡。” 果然是上天保佑,让我们有了大小姐这样的人物。 大小姐只能是我们白氏的! 第22章 天凉了,该准备盒饭了 吃过饭,白芨就带着一群人上山。 听到后面一大群人各自叫着对方的新名字,她都要忍不住笑场了。 白高山那一辈最大,辈分是文,村长是立,比村长低一辈的这些年轻男人就是德字辈。 这些人想了好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启发,白德甲这个名字就出现了。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白德乙紧随其后,天干取完就轮到了地支,这二十二个不够用了,还有田、粮、山、地等等,反正是白得的。 大小姐这个辈分用得好,太吉利了。 明白了名字的含义后,那些取天干地支的都后悔死了,怎么就错过了呢? 白芨都没想过大人会放弃以前的名字,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白明理也在人群中,脑海里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 跟着大小姐干,说不定…… 白芨把人带到土坡地上,距离上次疑似温泉的地方远了些,开始指挥他们开挖。 按照小时候嬢嬢聊天时说过的,挖开地表浅浅的一层,不能太深,红薯也不能切开而是要整个种下去,距离不能太远,以免牵不了藤。 收获的红薯并不多,连二十个都没有,白芨重点在那一簇红薯藤上,选了粗一些的茎杆,插到了土里。 “以后浇水和施肥的活就是你的了。水,幼苗的时候两天浇一次,过十来天三天一次,等长高了就七天一次。肥料和庄稼一样,前期少一些,后面看长势。这活你干吗?” 白明理想都没想,连忙点头,“我一定照顾好它们。” “嗯,仔细一些,别把我的宝贝烧死了。” “绝对不会。” “很好,等你做好这些事,差不多也该想清楚了。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是一滩烂泥,我就不心疼你爹了,把他往死里用。” 白正文:…… 话是好话,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十几个壮小伙,一会功夫就把一大片地都开了出来,这些是白芨专门交代的。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能想起关键的东西,跑去挖个土豆回来呢。 整完地,稍稍浇了点水,白芨带人用石头围好山庄的雏形,开始在心里构思怎么样把房子依着山势盖。 看到这个架势白正文觉得不对了,这丫头还是在编瞎话,这是要整座山都盖房子啊。 “大小姐,你和我说实话,这上面有什么玄机?” “风水好呗。” 你耍孩子呢,这里要是风水好,还轮得到你?人家县令早就拿来盖屋子了。 见她不说,白正文也不强求,房子盖起来总归能知道。 白芨看着干活不惜力气的族兄族弟,心里很满意,决定给大家寻点外快。这稻子刚下,除了拔草也没啥大事。 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又没个手艺,那就只能卖力气了,劳务输出是首选。 宁水县靠着河,是有码头的,但扛夫什么的都自成一派,也是被人控制的,这一行不好进。 想着家里的床,白芨突然有了点想法,这里冬天肯定很冷的吧,那是不是可以把火炕安排上了? 现在用火炕的基本还是东北那片,只要没见到实物,人们对于这种带火的 东西天然有种不信任,还会担心夏天怎么办。 白芨觉得这个时间正好,先把整个村子改一改,那个时候技术成熟了,天也凉快了,就可以出去接活。 “村长叔,村里有泥瓦匠吗?” “有。不过盖泥房草屋还成,你这个就算了,肯定得去县里请人。” “那他们会砌砖的吧?” 白正文听到这话都笑了,“丫头,泥房又不是直接用泥巴堆起来的,也要打坯、晒砖,砌出屋子的形状,最后才在外面抹泥。” 白芨点了点头,表示又学到了一种新的知识。 村长这话也提醒了她,在现代看似常见的砖块一般人家肯定用不起,也没地方去买,这盘炕还是要用替代品才行,不然干不下去。 有一些道理不亲眼所见根本不知道,就比如砖这个东西,只要建个窑,试上几回都能烧出来,乡下地方不缺柴不缺泥巴的,为什么他们不烧呢? 因为朝廷不允许。 烧砖,田地里面的土最合适,能烧出极品青砖这种用几百年的上等品种。但这是田地的根本,挖掉了会严重影响收成,所以朝廷命令禁止百姓私下烧砖。 暂时把自己烧砖这个念头放下,白芨简单清理出房屋的框架范围后,就回去了。房子还是要早日盖的,老住在村里也不是个事,自己可是山主。 她走得干脆,白正文这个村长可不敢忘记刚刚种下的那是什么东西,连忙让人扎篱笆、搭草棚,还让人守夜。 这金贵的东西要是被动物吃掉了,他会打死自己。 一直忙到傍晚,看到悠闲坐在桌边喝水的大小姐,白正文整个人乐呵呵的。就该是这样,要是什么事大小姐都想到了,人家凭什么拖着自己这帮人。 劲往一处使,相互帮衬,家族才能走得更远。 晚饭也是在这里吃的,白芨还见到了放假回家的白明书,哦现在叫白德书。 白明书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死读书那种,是村里唯一一个童生,被村长寄予厚望。 他对于族里按辈分起名字很赞同,说真的,平时叫一句二叔能喊出一堆人来。现在好了,同一辈分按年龄统一排序,再也不会串了。 村长对小儿子有期待,但也不会给过多的压力,科举要那么好考,那还能轮到咱? 简单问了几句,就让他抓紧时间去休息。 白明书起身,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爹,大小姐,县城最近来了个大人物,今天我在他身边好像看到了族里的白弄璋。” “什么大人物?”白正文拧了拧眉,一点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翰林院的李翰林。” “嗯,我知道了,这些你不用管,快去睡吧。” 直到儿子走了,白正文还是苦着个脸。 白芨也在心中思索,隐隐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能让整个白家领盒饭的机会。 翰林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小地方,很容易理解。 今年正好是乡试年,下个月就要开考,和科举有关的衙门,礼部,翰林院,都察院派人来是惯例。 至于会来宁水,那就是前面说的了,皇帝要做寿。 上位者可不会管你是 不是出差在外,他只会看到你有没有送礼。 翰林院本就是清水衙门,又带着书生的傲气,送礼肯定不会送那些彰显钱财的东西,想必对方是来寻找礼物的。 啧啧,这不就和汪大人撞上了吗? “大小姐,这事我们要不要管?” 白芨满脸不在乎,说道:“翰林就是出身清正,日后官员入阁的潜在条件而已,论实权和品级不一定就比汪大人强,不用担心什么,你就把他当做给皇帝跑腿的。” 白正文:…… 还是大小姐见过世面,直接说人家是跑腿的。 算了,自己管不了。 白芨回到家中,还在想着怎么安排这件事,突然注意到了在擦桌子的白苏氏。 “我,我帮松儿洗过衣服就晚了点,所以……” 白苏氏语气弱弱的,心里很怕这个女儿。 过了几天没有打骂,不会被人挤兑,还能跟儿子一起生活的日子,她无比满足。 想着以前的日子,白苏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要是再回到那种生活,想想都要疯。 白芨一直在注视对方的神情,心里有了打算。 “不用害怕,你只要好好干活,就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听话就好。” 白苏氏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我听话的。”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能被白家藏起来了,就算是村长叔去要也拿不到的?” 白苏氏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突然神情一变,说道:“有的,当家的带回来一块长命锁,被娘……陈婆子拿走了,现在应该在白弄璋身上。”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白芨弹了弹手指,问道:“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在白家的时候,有钱都是要交到公中的,也藏不下什么东西。” “好,你听我说,找个机会……” 白苏氏听到女儿的话,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也只能点头答应。 “这件事你要做得自然,要让他们逼迫你才说。” “那我该怎么办?” 白苏氏胆子小,根本不是演戏的料,但正是这种性格才更不容易被人怀疑。 白芨想了想,选定了一个人选,“你不能找陈婆子,而是要去找何氏,她平时总压着你,要是你比她过得好,肯定会找你麻烦的。” “那?” “不用担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不仅能拿回你丈夫的东西,还能彻底解决后顾之忧。想想看,一个没有白家的村子,你可以安心抚养青松长大,让他读书,考功名……” 白苏氏就是个纯正的普通人,虽然有些自私,但也是爱自己孩子的。她明显被这个大饼牵住了心神,眼睛渐渐没有了焦距。 读书啊,以前想都不敢想,只盼望着早些分家,能分两亩地给儿子娶个媳妇。 “我知道了,一定会做好的。” “很好,我给你身好衣裳,成功做完了就是奖励,要是……” 白苏氏一脸决绝,给出了不成功就成仁的保证。 白芨回到自己房间,忍不住笑了。 这人啊就要有个明确的方向,没人带着走一段,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呢? 第23章 大兴朝的新产业工人 一连两天,白芨都和村里的师傅们在探讨,如何将泥砖做得结实耐热。 最终还是用了最古老的办法,在泥巴里面混上稻草,再加一点糯米汁水。 前面是老师傅的经验,后面是大小姐要求的,经过几次实验之后,无论是砖的韧性还是耐热性,都比以前高出不少。 就是这个糯米汁用得让人心疼。 白芨验收完砖块,勉强认可,暂时就这样吧,有条件了再弄好些的。 白正文也在闲暇之余过来凑热闹,看到成品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样子,大小姐还说差强人意? 他是见过城墙修造的,也知道宫廷秘方里面就会用到糯米还有一些其他东西,做出来的石头坚硬无比,一镐头下去就起一个白点。 仔细摸了摸地上晒好的土砖,白正文在心里疯狂算账,就算加了糯米,一文钱也能造将近十五块砖,比起一文钱一块的青砖,便宜太多了。 “大小姐,你这是?” “哦,我准备弄个火炕,让师傅们再改进一下技术,争取弄个秘方出来。” 白正文摸着不长的胡子,连连点头,“好好好,大小姐你弄,有事就让人来找我。” 这丫头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这一回估计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白芨也没在意,专心在地上划拉着自己的设计图。 白明理一来就看到大小姐蹲在地上,那个样子特别接地气,和他们这些人一个架势。 “大小姐,那些果子出苗了。” “这么快?”白芨有些意外,这才过了两天而已,难道是因为温泉的原因? 也不是不可能。 “嗯,那你仔细些,等那些藤长到半尺长的时候告诉我。” “明白了,大小姐。” 汇报完事情,白明理没有走,而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白芨一看就明白了,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说,哪怕你当了里正,对方也是不可能把姑娘嫁给你的,是吗?” 白明理点头,确实想不通这些。 白芨丢开树枝,拍拍手站了起来,看着村口的小山说道:“五年前你要是里正,自然是不配的。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户人家只把女儿接走,却不让她嫁人,说明这姑娘是受宠的。” “现在那姑娘年岁不小,说的难听点就是没什么价值了。刚回去都没让她嫁人,现在再来考虑这个,也没什么好人家。退而求其次,你这个原配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但关键是,你要拿得出手。” “都养了这么些年,人家肯定是打算养到死也不会随便让她嫁出去。哪怕姑娘向着你,人家父母也得看到你的诚意啊,乡下人有什么诚意?你能在自己所在领域做到最好,就是最大的诚意。” 白明理听完后犹如醍醐灌顶,难怪清婉每年还可以写一封信过来,原来…… “啪。” 看着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的人,白芨摇了摇头,“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做人实际点,你平时不是会打鱼吗,趁着现在事情不多弄上一些,用盐腌了,留着过年用。” “就送这个?”白明理知道大小姐的意思,有些难为 情。 白芨给了他后背一巴掌,差点给人干趴下,“小子,脚踏实地懂不懂?你真是成也跑商败也跑商,没钱没势没底气这很正常,可你要因为身份的差距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你趁早给老子挑粪去。” 围观群众:…… 大小姐这个样子太可怕了。 白明理见过了世面,知道了阶级差距,反而比起没出过村子的村民更缩手缩脚。 “大小姐,我不是不懂,就是觉得自己真配不上。” 白芨翻了个白眼,直接上去就是一脚,“你个完蛋玩意,人家孩子都肯为你生,你还觉得配不上人家。农户的身份就这么让你自卑吗,老子以前是侯门大小姐,现在不还是个普通村民?” “你有手有脚,不去争取一下怎么知道不行,万一人家姑娘想过这样粗茶淡饭的日子呢? 你为什么不替人家姑娘想想啊,啊,你知道最难受的是谁吗?玛德,那姑娘看上你这么个玩意,真是瞎了眼。” “天天为这个好为那个好,狗屁不是。说实在的,你要是能认清自己的身份,每年大大方方给对方送节礼,人家说不定早就把女儿嫁给你了。 一直都是人家姑娘在努力,你倒是悲伤春秋,不像个男人。” 要不是村里实在缺人,白芨是真想让这玩意专职去挑粪,太特么气人了。 白正文就站在一边,心里疯狂给大小姐打气,揍得好。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这个犟种。 白明理躺在地上,连着被踹了几脚之后,脑子里的水渐渐出来了。 “我这就去打鱼。” 看着某人连滚带爬地走了,白芨整理完着装,对众人优雅地笑了笑,“你们好啊。” “大,大小姐好。” “大小姐好。” “大小姐。” …… 村民渐渐发现,大小姐其实没什么架子,也真和叔公说的一样,能文能武,那脚太有力了,能把人踹老远。 可怕。 白正文憋着笑走过来,说道:“大小姐,跟你说一声,明天去县衙。” “提前了?” “嗯,可能是有什么变故。” 白芨大概清楚了,汪县令肯定也知道了那位李翰林的打算,坐不住。 知道有这么个事就行,她也没在意,继续设计自己的火炕。 这打完人以后,脑子都好使了,画起图来特别顺畅,看来有必要多教教这些木头。 眼看要点都考虑得差不多了,白芨带着几个老师傅回到家里,准备拿自己隔壁的屋子试验一下。 火炕的原理说起来简单,但要造出来并不容易。火道、烟道、进气孔、排气孔、火室、防火墙,保温层等等,全部都要考虑到,这在砌炕之前就要画好。 白芨作为一个南方人,只是听说过这种东西,并没有见过,就需要一点点摸索。 一般来说,火炕有两种加热方式,一种是单纯靠做饭时产生的热烟来加热,一种是直接烧炕。 明白了原理,建完以后,能安全使用才是最重要的,不仅要考虑火灾的可能,还要当心有毒气体。 白芨在一边说着要求,师傅就在一边实地规划,不合理的 地方再改。 闲着没事的一群人也跟着看热闹,他们不知道大小姐这又弄出什么好玩意了,想着回去了自己也学一个。 通过反复讨论,地面的结构终于确定下来,接着就是开始砌筑了。 这时,白芨拉着村长到一边商量,“村长叔,这东西可是过冬利器,等我这个成功了,你赶紧安排人来学。” 白正文朝那边看了眼,跟着点头,“嗯,要是有用的话,咱村里都给改了。这样冬天就算下再大的雪,只要有柴火,就有希望扛过去。” 他瞬间就意识到这个火炕的作用,尤其是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那就是宝贝。 村里高寿的人少,除了年轻时下死力气掏空身子的原因,每年冬天都会有几个老人冻死。 “丫头,我替几位叔爷爷谢谢你了。” “行啦,说这个就没意思了。” “好好好,不说。” 白芨造的是那种可以自行烧火,也可以从灶房引热的火炕,这种更为复杂一些。但只要学会盘这种炕,单面炕就很简单了。 从实用性来说,单面炕的市场会更大,她现在用的这种只适合家里有老人的乡下。 城里的普通百姓买点柴火不容易,肯定舍不得单烧,所以引热的炕更合适。 有钱人家不在乎这点柴,房间又离厨房很远,单烧的炕就是最适合的。 看着渐渐成型的炕床,白芨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可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成果。 “这样吧,每户出一个男丁跟着学,谁学得好就可以出去揽活。” 白正文点头点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大小姐,你的意思是咱出去给人修这个炕?” “那不然我费这功夫干嘛,我又不怕冷。” 白正文:…… 好吧,这还是那个大小姐,理直气壮。 “这算是一门谋生的手艺,要算上那些外姓吗?” 白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村长叔,人家祖宗牌位都放到祠堂了,也叫我一声大小姐的。再说了,我说的是一户出一人,外姓才多少户?” 白正文光顾着高兴,把这茬给忘了。虽然外姓人口差不多占了全部人数的五分之一,可仅仅只有十八户人家,这也就是十八个人而已,白族可是要出一百多个呢。 外姓人家为了保证自家的凝聚力,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轻易分家,因此都是将近十来个人的大家庭。 “就按这个来吧,学完以后先把村里的来一遍。” “行,听你的。” 白正文觉得最近的事那是越来越多,可干起来却越发有劲了。 他大步朝外走,突然又折了回来,“大小姐,这事是你提出来的,要不自己去和叔爷爷他们说?” 这是一个增加名声的好机会,白正文不得不提醒她一句,虽然这丫头答应的可能性不大。 白芨翻了个白眼,“我只是白族的大小姐,你才是村长。” “好,那我去了。” 果然,这丫头就是个懒散的性子。 白芨当然明白村长的好意,可是这需要吗? 等火炕一出,谁不知道这是自己的主意? 干最少的活,拿最大的好处,这才是正道。 第24章 想要银子,你得会忽悠 汪白轩几天没睡好觉了,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不怎样。 二十几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中了进士,由于没有路子,捞不到留京的名额,外放到一个穷乡僻壤当县令。结果当地闹起了匪患,在那里足足待了两任。 原本以为平调宁水是个转机,没想到一来碰上大水,日子好了点这里却是按照中县规格来评级的。 自己绞尽脑汁才能在年终拿个下中的内部评级,眼看就是三年一次的大考了,还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这节骨眼上,还来了一个跟老子抢寿礼的,特娘的这上哪说理去?你去哪里不好,来这小破地方干嘛? 这个破官,算是当到头了。 白芨跟着村长进到大堂的时候,发现汪大人憔悴了许多,一点精神都没有,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承受住刺激啊? 宁水县人口接近五万,除去城里的大几千人,剩下的分布在县城周围一百多个村子。 相互挨着的几个到十个村子不等组成里甲,推举一位村长成为里正,其他村长自动成为里老,里正三年一换各村村长轮流来。 现在公堂上光里正就有二十多位,白正文能来这里完全是因为前山村人多,一村更比几村强。 “来啦,都坐下吧。”汪县令人都没怎么看清,正了正自己的官帽就开始说话了,“本官也是没辙了,想让各位帮忙出个主意。” “不敢,大人您说就是。” 有人搭腔汪县令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陛下的寿诞就要到了,各位帮本官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宁水县独有的?” 众人其实听到了一点风声,也清楚县令大人完全是病急乱投医,这都来三年了有没有什么东西他还不清楚吗? 涉及到给皇帝送礼,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这说不好可要招大祸的。 汪白轩原本是想人多说说话也好,说不定就有奇迹了呢,但看到一个个都低着头,心里很是不爽。 “各位就一点想说的都没有?” 看到县令大人生气了,下面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他们在村里有很大威望,可这毕竟是县太爷啊。 “大人,这前山村白村长带了个女子来,想必是有办法的。” 白芨看向说话之人,发现自己没有见过,但对方眼中的恶意很明显,还有那种油腻的眼神真是令人不爽啊。 “这是后山村的村长,后山里甲的里正。” 听白正文这么说,她觉得这人更该死了。 汪白轩这才注意到,在一大群老爷们当中还坐着一个自己认识的女子。 “白小姐?” “见过大人。上次匆匆一别,转眼又能瞻仰大人的风姿,小女子不甚荣幸。”白芨站起来行礼,当众拍了个马屁,顺带点明自己可不是一般人。 “免礼,白小姐今日过来是?” 白正文这时也站了起来说道:“大人,前山村白氏一族已召开族会,这是我们白家的大小姐。” “喔!” 原本安静的大堂瞬间热闹了起来,还从来没有哪个村子会让女人当少族长的。 汪白轩倒是没有觉得奇怪,这位小姐不是简单的人物。 确认 对方不是专程来找自己的,他就没在意,瞪了一眼找事的那人,开始点名。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眼看不开口不行,众人只得硬着头皮说了。把以前县令做过的,什么选最好的稻苗、小麦,最肥的猪、羊什么的都抖了出来。 汪白轩嘴角疯狂抽搐,觉得这些人在把自己当傻子,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 “散了吧,回去约束好治下的乡民,不要在这种时刻闹出乱子来。” “是,大人,我们这就回去安排。”各位里正眉头舒展开来,拍着胸脯保证。 转眼公堂上人就走光了,就跟逃命似的,气得汪白轩帽子都歪了。 不对,还有人没走。 他带着几分希望,从大案后面走了下来,“白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白芨笑着说道:“承蒙大人关照,小女子得以安然栖身。今日专程前来,就是想着能不能回报大人一二。” 汪白轩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大了,“快快讲来。” “大人,古人云五十知天命,大兴之天命系于陛下,大人以为然否?” “大善!” “皇帝陛下承天命以牧万民,民生困则国弱,民生荣则邦强。敢问大人,宁水民生何如?” “非是本官自夸,当得起承平二字。” “以何为凭?” 话说到这里,汪白轩又是个官油子,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是要自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拍陛下的马屁? 是不是不太好? 作为文官,多少还是有点骨气的,当众做这个怎么都觉得有些羞耻。 然而汪白轩都快被逼疯了,还有一个三年大考压着,这官谁知道能当到什么时候。 说不定这是一个机会? 有了这个想法,他把相关的政绩在心里过了一遍。 税赋,年年垫底。 军户数量,算是一般。 商业,勉勉强强。 府库存银,不错。 粮库存粮,中等。 官道,修了一半没钱。 生员,垫底。 徭役,没什么要修的。 一个个数下来,汪白轩脸都涨红了,白小姐不会以为自己吹牛的吧? 发现汪县令是这个样子,白芨心里有数了,这人虽然深谙官场规则,但还算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 “大人,小女子见识浅薄,但也听过一个道理,无为才是有为的最高境界。” 这句话让汪白轩心情舒畅了很多,确实是这样,有事没事折腾老百姓干嘛,相安无事不好吗? “白小姐来此已有数日,这宁水的民生,何解?” 白芨起身给汪县令行了一个礼,然后才说道,“民生,说白了,就是万民的生存态势。在我看来,除了穷困一些,宁水的百姓日子不比京城差。大人,这并不是恭维,而是事实。” “您不妨想一想,宁水县的大牢坐得满吗?百姓晚上出门害怕吗?有人会因为频繁的徭役叫苦连天吗?百姓求什么,无非是安稳二字,他们能吃苦,却最怕没有秩序。安定,才能繁荣。” “说得好!”汪白轩狠狠在桌上拍了一巴掌,“白小姐不愧侯府出身,见识不浅。” “几句戏言,当不得大人夸赞。要我说,您最该向陛下表示治 下的这份安宁才是。” “安宁?” 汪白轩慢慢咀嚼着这个词,挥手让衙差去把孙主簿叫过来。 孙主簿其实就在二堂,白芨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大为佩服。 “白小姐,又见面了。” “见过主簿大人。” “诶,不必多礼。” 见礼之后,几人分别落座。 主簿是县令的佐官,帮助县令治理一县,平时负责管理户籍、处理文书等,还要充当师这个角色。 孙主簿听完白芨的话以后,从安宁二字上面看到了人。一个地方太不太平,能够从百姓的面貌上看出来。 顺着这个思路,他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大人,是否可以从百姓身上着手?” 汪县令也想到了这点,人是最重要的,也是官吏主政一方成功与否的重要考核目标。可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透露出来呢? 白正文默默看着三人,心里对大小姐的佩服又上了一个档次。 这机锋打的,简直让人头晕目眩,三言两语就把汪大人引上道了。 汪白轩急得在大堂转圈,这种明明有法子,却临门一脚的感觉太难受了。 孙主簿则是看向白芨,问道:“白小姐有话说?” “对对对,还请白小姐帮我一把。” “大人言重了,小女子也有私心的。”白芨先打了个预防针,这才说了后面的话,“就是朝廷给六十以上老人的奉养银,还有应该退回的丁税,大人可有账册?” 一语惊醒梦中人,汪白轩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对啊,只要长寿的人多,这不就是隐形的功绩吗? 我是帮陛下治理宁水的,我的功劳不就是陛下的功劳? 什么,没有发过钱?明天就发,账册现做。 “孙主簿,拿名册来。” “是。” 没过一会,汪县令就在厚厚的花名册当中玩起了寻宝游戏,不时惊叫连连,喜出望外。 这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大有收获,这么多符合朝廷发放奉养银标准的,这实在是件露脸的事。 以前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上面来呢? 果然还是太穷了。 按照名册登记推算,足足有三百多位老人符合这个条件,都有百中七八的比重了,这可是不得了的数字。 当然,上半年的税还没去收,有些人已经死亡没来及报上来,但这个情况不会很多。 “白小姐,你刚才说的私心,就是指银子?”欣喜之后,汪白轩回过神。 白芨露出一丝囧态,笑道:“不瞒大人说,正是如此,白氏的情况实在是……” “哈哈哈,本官理解,孙主簿你同白村长合计,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说完,汪白轩单独留下白芨说话,“白小姐,关于银子我可得说清楚,只会发还在世的那些人。” “这是自然。您在这里主政不过三年,要真是刨根究底小女子也不知道怎么算。” 汪白轩觉得今天是真畅快,聪明人就是好说话。对方还是因为银子才来出主意的,这就更让他放心了。 不多时,从快速通道拿到银子的白正文,一脸激动地看着白芨。 “大人,小女子这就告辞了。” “慢走。白小姐,有空来县衙坐坐。” 第25章 朝廷钦犯?扯淡,老子是正经乡村大小姐 从县衙出来,白芨并没有直接回村,而是逛遍了整个县城。 看到这人又提回了一大堆东西,白正文脑袋都大了。 这能赚钱的人,花钱都这么大手大脚? “丫头,你来之前不是说咱去改名和过户的吗,怎么?” “今天时机不对,这时候不快点走就是讨嫌了。” 白正文一想也对,反正有了这层关系随时都能办。 白芨随便找了个理由对付过去,看着村长的样子,心想以后要多带村民出来见见大人物。 对上位者存有敬畏之心是好事,可也不能谈虎色变啊,这还怎么和人谈事? 她算是发现了,在这个时代,身份的压制比什么都管用。 就比如,成为大小姐以后,白大爷几乎成为了专职司机,但凡有用车的时候都是紧着自己来。 白大河属于典型的老实人,堂弟和叔爷爷交代了什么,就必须做好。 那一边抽鞭子一边抹眼泪的场景,都把白芨给整无语了。 大爷,咱不急,真的犯不着。 但白大河不这么想,大小姐都干了多少大事了,还跟县太爷聊得挺好,哪能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回到村里,白芨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白苏氏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 “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白苏氏不管不顾将人拖回家,一把关上房门,掏出了一个长命锁。 “这个东西是何氏昨晚拿过来的,想着你在睡觉,我就……” 白芨没在意这个,重点在于白苏氏把这件事办成了。 “她没怀疑什么吧?” “没有,走的时候还很得意。” “那就好,以后安心在村里生活,最近几天不要出门,当心他们狗急跳墙。” 白苏氏愣是从这生硬的话语中,听出了三分关怀的意思,心里一阵感动。她摸了摸手上的银锁直接递了过来,“给你。” 白芨没有接,脸上有些疑惑,“为什么给我,留给青松就好。” “这本来就是你的。你两个月大的时候发高热,当家的连夜带你去看病,过了半个月才回来,后面足足一个月不能见风,奶都吃不得。 这块长命锁被当家的在路上捡到,说是能够消灾除病。这个很灵的,从那以后你真的很少生病。” 说完,白苏氏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女儿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很少生病的是养女。 她低着头,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不敢再开口,直接把东西塞到女儿怀里。 白苏氏没有舍不得长命锁,心里只有淡淡的怀念,因为这是最后一件和丈夫相关的东西。 “那我先收下,等以后青松有了孩子,我送过一块。” “好好,大小姐快收起来。” 白苏氏完全被孙儿夺走了心神,什么都不在意了。儿子今年十岁,也要不了几年。 白芨没有打断人家对未来的美好畅想,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看着手上的东西,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这种制式的长命锁,明显是用最好的材料往普通了造的那种,白满树一个村户怎么能捡到这种东西? 如此说来,白大丫肯定还有第三层身份,正是因为这层模糊的身份才让赵思明投鼠忌器。 有了 这个认知,白芨立刻在心里勾画出了全部故事。 白大丫出身高贵,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家族遭难,被父母托付给亲信下属。下属带着小姐逃亡,正好撞见张氏换孩子的戏码,于是偷天幻日用白大丫来顶替。 结果张氏一眼就认出这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怕事情泄露,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这时,下属出面坦言这是自己的孩子,因受主家牵连他要逃亡外地,不忍带着孩子吃苦,暂时寄养在侯府。 同时又用张氏的孩子和她做的事相威胁,必须让孩子平安长大。 于是两人合谋撒了一个谎,直接把赵思明给装了进去,对他说这孩子是主家的遗孤,要帮着养大,不然就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女儿。 下属带着赵静姝来到前山村附近,正好碰见孩子病逝的白满树,就这样赵静姝到了白家。 整个故事大致是这么个走向,由于信息不全,存在漏洞也在所难免。 换孩子这件事,最绝的就是白大丫的身份问题。 张氏清楚这是下属的孩子,但强迫自己相信这是主家的孩子。赵思明清楚这是主家的孩子,但为了自己的孩子必须捏着鼻子忍受。 后来下属去世,张氏无所顾忌,反而是赵思明担心自己的女儿,成为了张氏的阻碍。 张氏忍够了,等赵静姝回府以后暗中透露出一些消息,赵思明通过调查确认白大丫只是白家的女儿,安心放她回了老家。 兜兜转转,白大丫真正的身份,被兴平侯府就这么错过了。 白芨有时候真是理解不了狗男人的思维,总觉得条件好就是对孩子最好的,如果安心找一户山里人家把白大丫抚养长大,也不至于让这个姑娘送命。 这娃套的,人家小姑娘何其无辜,连带着还把赵静姝坑惨了。 这种下属,就是典型的能力不足心还大,看不得自家小姐苟且偷生。 张氏说过,那人好像是姓何来着? 何? 白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白家老大的婆娘不就是姓何吗? 她来到堂屋,问正在扫地的白苏氏:“何氏能在白家说得上话,是因为什么?” “哦,她家有个堂兄特别出息,在京城当差。” 白芨:…… 还真特么是熟人啊! 难怪长命锁这种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这人都要留给赵静姝,恶意满满的报复啊。 白芨觉得女主是真惨,亲娘不待见,亲爹不聪明,养父家一窝子豺狼虎豹。 “何氏肯定炫耀过吧,他堂兄在哪家当差来着?” 白苏氏停下手里的活,想了一会才拍着脑袋说道:“定北王府。她平时是炫耀,但从来不说是什么人家,有一回私下里同大伯吵架才被我听见的。” 十六年前被抄没的定北王府啊,那自己岂不是朝廷钦犯? 白芨躺回床上,瞬间把脑海里的故事清空,长命锁放到空间的落里。 老子是正经前山村大小姐,定北王府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对,赶紧弄点好东西修炼,等空间升到三级就把那玩意丢到次元空间去。 …… 白芨什么都不在乎,拍拍屁股就睡觉去了,白正文却特意回家洗了个澡,大摇大摆地 出门。 干什么去呢? 当然告诉别人他们要回银子了啊。 只见他每碰到一个人都要拉着说两句话,不经意露出腰间大大的钱袋子。 就这样,白正文带着一堆人来到白高山家里。最后,不得不转战打谷场,跟开大会似的,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白正文从腰间取下银袋,使足了力气往桌上一扔,‘砰’的一声在所有人心头都砸了个坑。 他偷偷揉着腰,心想总算不用一只手提着裤腰带了,银子可真重。 族老们打开袋子,从里面倒出来几锭银子,白花花的,在阳光下异常刺眼。 官银,分五十两、十两、五两、一两四种规格,户部统一铸造,底部打上专属标记。 每个省都驻有户部司署,专门负责统筹规划一省户籍、税赋、钱粮等事务。类似于后世的省财政厅,不归地方管辖而是直属中央财政部。 汪县令很着急,所以给的是这种成色十足的官银,也算是补偿那些应该领钱却已经去世的老人。因为官银比起私银,要值钱得多。 桌上的银子数量不多,只有五锭,族老们一眼就算出这里有七十一两,重铸剪开后大概能当八九十两来花。 他们是真高兴啊,什么时候能见过这么多钱? 哦,银票不算的。 那个哪有真金白银刺激。 吸引够了眼球,白正文就准备发钱了。这是他开始就想好的,再给大小姐涨一波声望。 按道理,这些钱是老人们私有的,应该都要发给他们,但在宗族就不能这么算。 白正文直接拿了一锭十两和一个一两的银子,给到张良才手上。 “才叔,这是属于你们外姓老人的,怎么分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说着,他拿出衙门盖了章的表格给对方看。 张良才脑子晕乎乎的,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手里的银子,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这他们外姓也有? 是大小姐的意思? 对,肯定是这样,大小姐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现在就连盘炕这种谋生的手艺,大小姐都肯让外姓去学。 不仅是张良才,他身后的外姓族人也想到了这一点,相互看了看,暗暗点头。 白正文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收了外姓的心,他们才不会拖后腿。 做完这些,他当众说了银子的分配方案:五成发给各位老人,三成归族里,两成分给三年内去世老人的家属。 这个分配方案,所有人都是满意的。老人们自然没有意见,没有家族能拿到钱吗? 收税的时候交的是谷子、小米、麦子、活猪这些,现在回来的可是银子,还不满足? 张良才真是无比佩服村长这种做法,比起以前周全了很多。 这有大小姐带着,白氏真是要起来了。 分好银子,白正文又说了说县衙的事让村民长长见识,着重点出了自家大小姐的表现。 这一回,村民的认同和敬畏直线上升。 “大小姐。” 随着某人喊出了第一声,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打谷场响起。 白芨刚刚睡着,就被这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吵醒了。 这又是在搞什么? 明天就让他们搬砖去,一个个闲得慌。 第26章 您家的盒饭已到,请签收 自从见到了银子,前山村的村民总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干活都不累的。 一块块泥砖在打谷场、村口、河边摆放着,百多号人的工程队也渐渐成型。 白芨过了一阵清净悠闲的日子,天天瘫在椅子上,坐在门口看着别人干活,惬意无比。 这个日子才舒服,什么都不用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熟悉之后,村民对大小姐这种样子反而有种亲切感。多么平易近人啊,那个姿势真的很舒服,他们回家还试过呢。 你说大小姐不干活? 放屁! 大小姐是干大事的人,这些杂活还要她来,让我们干什么,是不是想找事? 每个路过的村民都对大小姐友好地打着招呼,白芨点头回应,为自己留在前山村的决定点赞,这才是生活啊。 没有危机,不愁吃喝,随时还有热闹瞧。 就是肚子里还有个炸弹,得想想办法让他安全着陆。 自从白苏氏抢着给女儿洗衣服后,眼光总是不自觉会看向白芨的肚子。 这就是信号。 现在月份不大还好说,再过几个月就不一定咯。 “大小姐,快随我去城里,汪大人派衙差来叫了。” 白正文一脸惊慌,觉得要出事,赶紧跑来叫人。这来的衙差正好是大女婿的兄弟,偷偷告诉他汪大人脸色都黑了。 “那赶紧走吧。” 白芨从椅子上起来,发现这日子也太顺心了,刚觉得有些无聊,这不就来事了。 她让人继续晒砖盘炕,说自己去去就来。 干活的村民们看到村长臭着个脸,再看到大小姐跟没事人一样,两边一对比就接着干活去了。 大小姐一点都不慌,那就没事了,村长肯定大惊小怪。 白正文正着急呢,哪里会注意这些,要不然肯定把这些人狠狠喷一顿。 老子还是你们的村长吗? 白芨和衙差打了个招呼,几人就立刻上了马车,一路往县城奔去。 “白小姐,您注意些,大人连摔了好几个杯子。” “多谢这位大哥,等村里的手艺练好了,咱免费给您盘个炕。” 吴刚听到这话摸着脑袋,看了自己大哥的老丈人,又看了看白小姐,笑着应了一声,想着回去就问问大哥,这白家到底什么情况。 白芨没再说话,手扶在车窗上,半蹲在车厢里。 真要命啊,必须修条路了。 对于汪县令拿马车来接人的事,她心中有数,大概就是老白家领盒饭的时间到了。 紧赶慢赶,一行人到县城也快接近午时了。 汪白轩不停在大堂转圈,不时踢一脚眼前能看到的东西,内心的火气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多好的机会啊,三百多名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这在整个淮宁都是独一份。自己还打听到,从来没有人这么送过礼,这代表什么? 几个月后,陛下对这种极为涨面子的事情必会龙心大悦,说不定自己不但不用担心考核,还能借此升上一级。 现在,全都给毁了,说不准还要遭殃。该死的白家…… 孙主簿看到大人这个样子也很生气,好好的功劳临了要变成祸事,谁不 火大? 最关键的,大人要是因此立功高升,下一任知县很有可能由他来接任。 一想到这里,孙主簿恨不得杀了那个白弄璋,什么玩意? 终于,白芨坐着马车进到县衙。 “白小姐,你总算来了。” 汪白轩当了这么多年知县,基本的涵养和城府都不缺,这事本来也和对方无关。 白芨看到一地乱糟糟的,又看了看两人的脸色,纳闷地问了一句,“大人,可是有什么变故?” “哼,你问他干了什么好事?” 对着白芨不好发火,汪白轩就把矛头指向了白正文,弄得后者一头雾水。 孙主簿这时出来打圆场,让众人都坐下,然后简单说明了原委。 那位翰林院出来的李翰林,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前山村的事,密查后发现宁水县有资格被朝廷荣养的老人极多,就动起了心思。 他自掏腰包,私下里给符合条件的老人发了钱,还准备起草公文参奏老汪,顺便把这里的功劳都归功于皇帝。 白芨听完以后皱着眉头问道:“大人如何得知这些?” “哼,那人做事虽然隐秘,但身边也有我的人。” “想来那位翰林大人是不准备现在上奏的,而是要等到寿诞?” 汪白轩牙齿都快咬碎了,“那是自然,人家打算得可好了。乡试完成,来下面的州县视察,与学子洽谈的时候偶然得知此事。现在他还要避嫌呢,哼。” 白芨一反上回的形象,斜靠在椅子上,很自然地端起茶碗,说道:“那大人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白芨这副样子,汪白轩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是山大王吧? 前些天那个知书达礼的大小姐呢? “大人,又不是你一个人这么干,他真敢上奏?” 关于这一点,汪白轩是想过的,可翰林院本来就要清名和声望,要是他也会选择博一把。 “会的,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得百利而只有一害。”汪白轩叹了口气,心里都苦死了,自己怎么就这么背呢? 白芨喝了口茶,不屑地笑了笑,“大人,奉养的国策是陛下提出来的吧?下面没银子去办也是客观事实,那你说这件事要翻开了,打谁的脸?” 汪白轩坐下来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管最后姓李的讨不讨得了好,本官肯定是要被上头处置用来背黑锅的。” 孙主簿只是基层官吏,对于上面那些弯弯绕绕不是太清楚,原本被白小姐一说觉得没事了,现在好像不管对方怎么样大人都会被罢官? 那大人出事了,自己还能落得了好? “白小姐,不瞒你说,这事同你们有直接关系。李翰林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你们白氏的白弄璋提出来的。” “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白正文被孙主簿的话吓懵了。 这要是自己族里的人把县令给害了,那后面来的县太爷会怎么看待白家人? “主簿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孙主簿无奈叹气,说道:“有确切的证据,就是你们白家那位叫白弄璋的书生提议的。 现在他已经是李翰林身边的红人了,还被收为了弟子。” 他这么说就是想逼一逼白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跑不了我也走不了你,不出力大家就一起玩完。 “大人,这我们真不知道,他,他最近都没回过族里。”白正文连忙对汪县令解释。 “这我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找你们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该想想怎么处理才是正经。” 汪白轩觉得自己还是讲道理的,没有迁怒到白家头上。 白芨也放下茶碗,摆正了姿势,“事已至此,只有三个法子。” 听到这话,急得不行的两人立刻瞪大了眼睛。不仅有办法,还是三个,居然说只有? “白小姐,愿闻其详!” 白芨敲着椅背,竖起食指,说道:“一,下策,直接让李大人出个意外。” 汪县令孙主簿:…… 这娘们好狠,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还有呢。” “二,中策,开门见山,向李大人言明利弊,打消对方上奏的念头,摆出要死一起死的态度。” 汪白轩现在就听不得死字,连忙问了上策。 到这个时候,白芨亮出了真正目的,“上策很简单,他上奏他的,咱们可以做其他的事情来补救,让这份奏疏成为笑话。” “白小姐,要如何补救?” “那就看大人有没有魄力,肯不肯出血了。” 汪白轩揉了揉眉心,知道出血就是要花银子,但都到了这个关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重重点头。 见他答应,白芨又变成了滑座的姿态,“臣汪白轩奏闻皇帝陛下:太康二十二年,臣继任宁水县令一职,时逢大涝,民生潦困,需开仓……至太康二十五年,治下安平,仓有余粮,府库充盈。老有所依之念,轩,未敢忘。” “宁水治下,年逾六旬者三百余,虽,家有存粮,然,惜儿女纯孝,怜其艰悯其苦,固,少食,至败亡。陛下遵遵教诲言犹在耳,大兴子民,何至于此?臣,愧矣!七月,遍查名册,开府库……” “民风至纯,食俸养者,无不感念陛下恩德,知圣上诞辰将至,然,家无余财,固,以新出之米聊表寸心,愿吾皇陛下身康体健,大兴江山延绵万年……” 吃瓜三人组:…… 白正文人都快傻了,听不太懂大小姐的意思,就知道她很厉害,都能给皇帝写东西。 其他两人则是张着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白大小姐。 奏疏的格式都写好了,汪县令只需要填空就好,而这个空就是自己做的事,拍的马屁还有要出的血。 这上面解释了为什么没有按朝廷政策发银子的原因,因为刚来的时候碰到了洪灾,要用这些钱来救灾,直到今年才有余粮。 至于以前为什么也没有发,那不关我的事啊。 汪白轩无比兴奋,这血是一定要出的,还要大大的出。 他现在已经想到皇帝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了,这比上一份礼物高明得多。 “时候不早了,本官略备薄酒,还望大小姐不要嫌弃。” 白芨笑了笑,行了一礼,“却之不恭。” 第27章 大小姐真乃神人也 白正文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和县令大人一起吃饭。 虽然是顺带的,但好歹也上了桌子不是? 除了汪大人上任的时候,为了熟悉治下的情况才请所有里正吃过一次饭,平时能喝到茶的都没几个。 看着落落大方,一点拘束都没有的大小姐,白正文不由得想起了她第一天在自家吃饭的场景。 那天,自己是不是也笑得和汪大人一样,有点傻气? 意识到自己对大人不恭,他连忙低头吃菜,任由大小姐自己去发挥。 酒过三巡,汪白轩狠狠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郁闷之气尽数散去。 “大小姐,本官要是直接给人发银子,总得有个名目吧?” 白芨听到县令都开始称呼自己大小姐了,觉得有些好笑。 对于这个问题,她直接反问了一句,“要什么缘由,大人爱惜百姓,怜悯些许人家生活困苦,给点资助怎么了?” 呼,汪白轩还是习惯这种说话模式,这个大小姐严肃起来比知州大人还吓人。 “一事不劳二主,本官厚颜向大小姐讨个章程。” 说完他看了看孙主簿,后者会意急忙在一旁敲边鼓,连连敬酒。 白芨知道对方只想要个参考,并不一定会用,就痛快说了。 “这银子不乱给,人多地少食不果腹的,失去劳动能力的,女户,家里只有老小的,这些人才有资格。 主簿大人应该清楚一般人家的年入,那就定一个数也行,一家摊到每个人身上年入在多少以下的,列为潜在目标。” 汪白轩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大喜过望,这随口一问对方就给出了法子,还不是一般的法子。 孙主簿亲自给两人满上,不停在脑海中回想刚才这个方案,好像自己来做的话,顶天了也就这么个水平,但这可是人家脱口而出的。 “来来来,大小姐,满饮此杯,多谢您给出的良策。” 他现在就想着,等汪大人高升了,怎么能把人弄来县衙公干。就算不行,也一定要和对方搞好关系,有这么个人在,心里踏实。 前山村是吧? 叫这么个名字光有那座小山怎么成,找机会把大山划一块给他们。 白芨都没想到,只是随便套用了一下现代扶贫方案,居然还能有意外之喜。 汪白轩在心里过了几遍,渐渐有了个模糊的想法,大致估算出了此次要花的银子。 “大小姐,到时候本官第一个就去你们村。” “这可不行。我们村有七百多人,日子也是周围的村落中最好的一个,就算有人符合条件也只有几户人家。您首先要去的,是那些没什么田地,娶不上媳妇的村子。” 白芨语气诚恳,一门心思为汪大人打算。 汪白轩有些动容,这上回还是为了银子,这回却连到手的银子都不要了。 “大小姐,本官惭愧啊。” “大人言重了,事情本就是我们白氏的问题。” “不说这个,喝酒,喝酒。” 又来了几个回合,白芨手撑着脑袋,像是有些醉意,说道:“大人,你们去村子最好乔装打扮一下,不让别人知道你们的身份最好。” “哦?这是好事啊,为何遮遮掩掩?” “发钱自然是好事, 可大张旗鼓的,钱说不定就去哪里了呢?” “有理。大小姐,还有何指教?” “嗯,就是你给完钱,人家不是要感谢皇帝么,给他们写个条子呗。你们自己带上纸,对方口述,你们来写,一定要原话记下,无论话语多么粗俗。” “啪嗒,啪嗒。” 先后两个杯子落地的声音传来,白芨一脸朦胧地左右看了看。 汪白轩和孙主簿简直找不到言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这人是神仙吗? 这个东西送上去,保准连升三级! 万民伞算个锤子,这记录了每个百姓心里话的东西,那怎么说来着,对,地动山摇啊。 这个脑子,怎么就是个女子呢,不当官真是可惜。 汪白轩觉得,要是大小姐能当官,自己绝对会第一个投诚,也太能拍马屁了。 孙主簿更是浑身上下都透出喜悦,县令的位置稳了。 他拼命劝酒真没想过把对方灌醉什么的,只是想借着气氛结交一番,顺带再挖点东西出来,谁能想到啊,对方喝醉了更是不得了。 收到下属的眼神,汪白轩也反应过来了,大小姐这清醒的时候还收着呢? 这怎么能行,必须抓住机会啊。 “大小姐,您说的用米粒作为礼物是有什么讲究吗?” 这百姓送的礼也是好的,陛下肯定会高兴,但吃不吃就不一定了,不如那些条子来得好。 呆呆的白芨突然听到有人问这个,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礼物?哦,北方老人做寿,开席的时候,嗝,宾客会从自己碗里挑一根最长的面出来,放到空碗里,这代表祝福,寿星吃了这碗面会有福气。叫,百寿面?” “咯哒,咯哒,咯哒,咯哒。” 杯子摔完,这回轮到筷子。 去特娘的,这岂不是万寿米? 饭彻底吃不下去了,眼见大小姐头都快点到了桌上,汪白轩急忙问道:“那随便什么米都行吗?” “当然,就拿穷苦人家里最好的粮食就可以,千万不要为了面上好看统一弄。粮食种类越多,米越碎才越真实。就是千万,千万,不要有石……” 汪白轩蹲在地上,侧着耳朵不断点头,眼看还差最后一个字没听见都要急死了。 孙主簿地主出身,很快就知道对方说的是米里面的石子,拉了拉大人的袖子,表示自己清楚。 “白村长,我派马车把大小姐送回去,你务必仔细照料,切不可出任何意外。” “知道,知道了大人。”白正文晕晕乎乎的,就他酒喝的最少,反而不是很清醒。 大小姐真要上天啊这是。 很急,汪白轩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着急过,真想现在就去走访乡里。 但他忍住了,亲自安排车夫和衙役护送,还往车里塞了一车礼物。 等马车消失许久,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呼。老孙啊,以后你可得好好捧着大小姐,你比我幸运多了。” 孙主簿秒懂,连连点头,并凑到县令身边,说道:“大人,属下先在此恭喜了,这事要是成了,通判的位置是跑不了的,我依旧在您手下呢。” 汪白轩哈哈大笑,对呀,做出大成绩之后,最有可能的是往州城调动。 这么说来,有事还是能 找大小姐求助的? “走走走,咱们合计合计,这事怎么样才能办得漂亮。” “对对对,这事还不少,肯定要花不少时间。” …… 车夫谨记县令大人的吩咐,尽量把车赶得平稳一些,比去县衙的时候足足花了一半多的时间。 进了村子,白正文让车停到了自己家门口,让李氏和几个儿媳妇把人抱下来,先在家里醒了酒再说。 他并不放心让一个孩子,还有一个柔弱的女子去照顾白芨。 “差爷,今天真是劳烦各位了,拿去喝口茶水。” 两名差役每人接过一串钱,也没嫌少,很客气地回了礼。 他们都不傻,那位小姐可是县令大人的座上宾,没听大人都要叫一声大小姐么? 吴刚态度更是恭敬,发现大哥结的这门亲真是太对了,以后说不定自己还要仰仗白小姐呢。 送走差役,白正文立刻进屋想去看看大小姐怎么样了,结果才进门就看到某人坐在桌边喝水,哪有一点醉态。 “大小姐,你?” 白芨打了个哈欠,说道:“就那水一样的玩意,还能醉人?” 要不是怕人急眼,她能把老汪喝破产。 那坛酒跟啤酒似的,还得一小杯一小杯的来。 没意思。 白正文:…… 我真蠢,真的,怎么就没发现大小姐没喝多少呢,那酒还不如自家的米酒烈性。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发现自己也太没分寸了,一点都不在状态,这要是大小姐真醉了…… 看到村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白芨点了点头,知道反省就好。 “大小姐,您今天说那么多,真是为了消除白弄璋那畜生弄出来的事?” “那只是顺带的,这不眼看过不了多久,族人们就要出去接活了,先给他们找个靠山。” 白芨根本没有在乎老白家的意思,那些人留给村长收拾就行,主要还是怕没怎么去过县城的村民出乱子。 现在就不一样了,只要不主动惹事,有县衙这层关系,谁都会给几分薄面。 对于自己的属下,她向来是很关照的。 白正文明白缘由以后,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觉得白家的祖坟风水肯定很好,不然哪里能出大小姐这么个人物。 “村长叔,老白家你赶紧处理了,也算是给县令大人一个交代。这次比较幸运,汪大人脾气不错,还给了我们机会说话,不然……” 白正文不用大小姐吩咐也知道怎么做,这些个祸害不能留在村子里了。 “大小姐,我现在就去找叔爷爷他们,连夜处理。” “不行,你这样处理肯定会走露风声,可能会让那位李大人察觉。”做戏要做全套,白芨不得不提醒一句。 “那?” “私下给族人透露实情,明面上把事情推到我头上,就说我想把他们赶出去。” “大小姐,没必要,我们可以找过其他理由的。” “听我的,先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被除族。” 白正文见她这么坚持,只能答应,当下出门去找族老。 白芨看着老白家的方向,默默无言。 这是她的一次试探,如果这些人不知道被赶出的理由,认为是被自己这个大小姐收拾了,这个世界会有什么反应呢? 第28章 想翻身?棺材板都给你钉死了 安心睡了一个好觉,白芨从房间出来发现白苏氏坐在菜堆里无所适从,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哪来这么多菜?” 白苏氏看到她起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语气十分委屈。 “都是族人给的,我说不要,可他们不听,放下就走。哦,还有几只鸡和一缸鱼。” 白芨看着地上的东西笑了,谁都希望自己的付出能有回报。她不禁在想,是不是皇帝陛下收到东西后,也有这种感觉呢? 给汪大人出的那个主意,来自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 白芨那时候就在想,为什么里面的皇帝看到老农写的信,会那么高兴。 现在,她好像懂了。 比起末世,这里的人多了股子人味! “收起来吧,鸡和鱼先养着,放不住的先做了,多出来的做成干菜。” “诶。” 出门前,白芨看了看大缸,回头说道:“抓条鱼炖汤,青松失了血,要好好补补。” “知道了。” 直到女儿走远,白苏氏才敢抬头,用力擦干眼睛。 这些天她不断在想,自己以前为什么会那样呢,是被隔壁白草娘的惨状吓到了吗? 直到今天看到女儿对儿子的关心,白苏氏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好母亲。 她抓了一条鱼,收拾完以后准备去灶房,迎面碰到白青松。 母子两人,相顾无言。 “松儿,对不起。” “娘,儿子理解。” 就这样吧,姐姐说过人都是自私的,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白苏氏看到儿子的眼神,顿时懂了,拿着鱼去做饭。 能过上这种日子,已经很好了,不能再贪心。 …… 白芨走在村里的土地上,像是在巡视领地,接受着所有属下的注视。 今天大家的眼神很不一样,庆幸、感激、敬畏、温暖,以及骄傲,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笑容。 这是我们白氏的大小姐,独一无二的大小姐! 白芨发现这种感觉很不赖,难怪村长叔那天要专门洗澡,还绕上一大圈呢。 学到了。 满足完自己的虚荣心,白芨在太伯公家里见到了所有族老以及张良才。 “大小姐。” 张良才连夜被拉来开会,知道了县衙发生的事,更加坚定了自己带着所有外姓追随大小姐的心。 白芨同众人打过招呼,问了一下具体的处理方案。 白高山从凳子上起身,带着全部族老鞠躬致意,“大小姐,我们谢谢了。” “得了,您老给我来这个干嘛,一天天的忙着呢。” 见到她这副样子,白高山也不戳破,活了七十几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倚老卖老强行给家族找了个大小姐。 “正文和我们说过了,这么做对你的名声可是有损的,丫头你要不再考虑下?” 白芨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抛出一个核弹,“哦,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嫁过人的,京城都知道,现在肚里可能还有个娃娃。” “嘟,嘟,嘟!” 好在乡下都是泥地,碗掉在地上也摔不碎。 大小姐嫁过人,还怀了孩子? 足足呆愣了一刻来钟,屋内的人才找回自己的脑子 。 白正文一脸愤怒,大声说道:“大小姐,是哪个王八蛋?咱给他记下来,回头找机会弄死他。” 事情很明显,大小姐因为不是侯府亲生的,所以被夫家休弃了。 白高山也是这种想法,这么好的丫头都不要,那家人的眼睛是鱼泡吗? 气愤过后,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看这丫头的意思,是想把孩子生下来的,那是不是…… 张良才没想那么多,自己只认大小姐这个人,又不是身份。 他是一众人里回神最快的,抢先开口:“大小姐,我家里的是附近最好的稳婆,我回去跟她说,隔一天就去您那看看。” 白芨有些意外,村里什么人才都有啊。 “那就麻烦了,谢谢叔爷。” 这个称呼让张良才心花怒放,把缺的门牙都露了出来。 他年纪是比村长大不少,但毕竟不是白族的人。大小姐能这么叫,就代表自己在大小姐心里和白族人一样了。 这怎么能不高兴啊? 其他人:…… 良才看着是个好的,原来这么奸,大意了,今天就不该让他来。 白正文这时也不生气了,想的更多一些,这孩子生下来就是白族的小公子、小小姐,那以后…… 爷孙两人想到了一块,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精光。 白芨怀孕的事就这么过了明路,众人接受良好,心思已经在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上了。 讨论了好一会,这些人才把重点重新放到老白家人身上。 “大小姐,白旺家一家谋害少族长,应该逐出家族。” 听到这么个理由,白芨心里乐了,这些人反应可真快。知道自己怀孕,这族长的位置都要腾出来了。 她也乐意什么都不管,只要结果就好,随他们去操作。 很快,白旺家谋杀亲孙,同后山村合谋,企图用少族长的婚事谋取利益等等十八条罪状一一列出来。 至于白家打白芨婚事的主意,那时候她还不是少族长? 那不重要,也就隔了一天而已,有问题吗? 章程定下,白芨就想看看,这剧情被打破了,有什么后果。反正现在红薯长得好好的,过几天就能分株了。 说完决策,一名族老去通知白旺家,村长召集族人去打谷场开族会。 半个月时间不到,接连两次被人拖着上台,还是因为同一个人,白旺家心中的怒火都快把自己给点燃了。 上一次能忍,现在不一样了,儿子背后可是有人的。 “族长,我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样对我,老子打孙子天经地义,那不没死吗?” 听到这么嚣张的话,已经知道内情的村民恨不得冲上去咬死这个王八蛋,差点害死全村人,还敢这么横? 想到大小姐牺牲自己的名声来处置这些畜生,白氏族人的眼神都快把白旺家烧穿了。 “去你大爷的,爷爷就能往死里打孙子?村里又不是没有大诰,那也是犯法啊,你想拖整个村子下水是不是?” 张良才的孙子张茂,从地上捡起一块土直接砸了过去。他不是白家人,可不在乎这个辈分问题。 有了他带头 ,无处发泄的村民可算是找到了理由,纷纷拿着土疙瘩往台上丢。 白芨看着电视剧里面的场景重现在眼前,总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少了点什么。 牛粪呢?烂菜叶呢?臭鸡蛋呢? 哦,乡下的牛粪是宝贝要肥田,人吃不了的菜叶子要喂鸡,这得多富有的人家才有臭鸡蛋啊? 白旺家,也就只配土疙瘩还有烂泥巴了。 前山村村志:那一天风和日丽,打谷场人山人海,群情激奋。 面对谋害大小姐的罪魁祸首,村民自发以随手物件投之,参与者不知凡几,场面一再失控,直到村长惊呼手下留人,叛徒白旺家才得以保全狗命。 据事后统计,高台之上,有鞋一百八十三只,烂泥十几堆,树枝若干,土块无算。 村民在台下振臂高呼,“害大小姐者,全村共诛之。” 史称,高台锄奸。 书载:太康二十五年,前山村高台锄奸,芨,安坐,未发一言,然,甚得民心,以物掷凶,命危,乃止。大小姐之威,尽显。 白旺家奄奄一息地躺在高台上,这是属于一家之主的待遇,其他人享受不到。 他想不通,这些人怎么敢的?不怕自己儿子出息了报复吗? 其余白家人被吓得缩在人堆里,不敢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只有陈婆子露出些许担忧的眼神。 当家的可不能出事啊,不然以后就是自己被压着上台了。 接收到妻子的眼神,白旺家心里好受了一点,一群白眼狼,以后老子只有弄璋一个孩子。 “好了,现在宣布对白旺家的处置。” 决定命运的时候来临,白家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等着村长开口。 除了大房和老两口,其他人心里后悔不已,还伴随着浓浓的恐惧。 仅仅是谋划了白大丫的婚事就这样了,那老五做的事被人知道了,岂不是…… “白旺家谋害大小姐罪行成立,村子容不下这等叛徒,决定将白旺家及其一家所有人,赶出前山村。白旺家名下屋子、田地,村子出银钱购买。” “凭什么?我不服。” 陈婆子再也忍不住了,这是要断自己家里的根啊。 人离乡贱,没了土地和屋子,今后要怎么办? 白正文用充满蔑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做过什么都要付出代价,没有你不服的份。白旺家,你们好自为之。” 如果不是怕走露风声,影响汪大人要做的事,直接宣布除族,连钱都不用给。 白旺家听着村长的话,心里一惊,慌忙示意儿子们把他抬了下去,不敢再说什么。 等着吧,儿子现在有名师教导,中举也就是几年的功夫。 你们会后悔的,这么捧着一个丫头片子,把璋儿这种可以顶大梁的人推出去,老子等着你们跪下来求我回村子的那天。 仇恨的眼神,台上所有人都看到了,纷纷露出不屑的表情。 还在做梦呢,被除族的人想翻身? 白芨看着落荒而逃的老白家,心里渐渐明白了,自己也可以是新故事的女主呢! 你们想翻身? 等你们去了后山村就知道,地狱才刚刚开始。 第29章 那一铲子的风情 老白家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等红薯藤都分插完毕,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白芨的日子开始悠闲起来,只是肚子终究藏不住了。 她是五月初过来的,现在刚刚八月,满打满算距离那一日才三个月,这怀相同人家四五个月一样。 从显怀那天起,这肚子就跟充气一样,大得太快了。 张良才的媳妇高氏过来看过以后,用前山村第一稳婆的名声担保,大小姐怀的是多胎。 听到这个结论,白芨丝毫都不觉得奇怪。种田文女主嘛,双胞胎是标配,不值得惊讶。 但高氏心里却不这么乐观,她接生过几百个孩子,多胎能安全生产的极少,尤其是头胎。 自己的小孙子跟着学盘炕,现在已经有大师傅的架势,家里的炕就是他弄得,别提多漂亮了。 这是谋生的手艺,大小姐说教就教,多大的恩德哟! 高氏无比感激和认同大小姐,一点都不希望大小姐出什么意外。 “大小姐,吃食上要注意,胎儿太大不好生。还有,您没事的时候,也走动走动……” 只来过几回高氏就清楚了大小姐的性子,那是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动,太懒散了。 难道经常动脑子的人,身子累得快? “知道了,麻烦叔奶了。” “诶。这算什么,有事喊我就成。” 高氏也和丈夫一样,特别得意这个称呼,每次从这里回家,那鼻孔都在天上。 看着大娘高兴地走了,白芨第一次露出愁容。 生孩子好麻烦啊,为什么不能直接快进到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呢? “崽啊,阿妈养不起你们了,都耽误修炼了知道不?” 自从肚子里的小家伙彰显存在感以后,每回都要分走大部分能量,大大降低了白芨的提升速度,距离打开次元空间的日子遥遥无期。 “崽,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先让我升到三级,这对你们有好处的,有奶粉喝哦!” 见自己的崽崽没反对,白芨愉快地决定先全力冲到三级,之后再按现在这样来。 有了前三个月打底,孩子应该不会缺营养的吧? 白苏氏自从知道女儿怀孕之后,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她什么都没说,安心照顾女儿的生活。 “这是按你说的法子弄的,加了姜,不腥。” 白芨说了声谢谢,随手接过鱼汤,三两口就吃完了。 对于白苏氏,她现在是满意的,能认清自己的定位就好,这样相处起来很不错。 白芨可不是那种用了你的身子,我就欠了你的,一定要帮你照顾亲人的性子。 她光棍得很,欠肯定是欠了,这是事实。但也没说,欠了债就一定要还不是? 如果对方让自己不爽,那管他去死。 “大小姐,我看村长家的明理一直在外头打转,是不是叫他进来?”白苏氏收回碗,低声说了一句。 “你让他进来吧。” “诶。” 白明理不光自己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三条鱼,用稻草穿过鱼嘴,搁一起还挺好看的。 村长知道白芨怀孕后,就让自己的媳妇私下露出口风。 把白芨成过亲,由于不是侯府亲生,夫家有想法,而后大小姐毅然回乡,同夫家义绝的事情说给全村人知道。 重点在 于义绝! 与和离不一样,义绝就是大小姐与那家人再无关系,孩子也是自己的,并且今后也不可能同对方有关系。 义绝,换个词表达,就是结仇。 明面上是好聚好散,两家再无干系,但隐藏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关于大小姐的新闻,那就是前山村的热点话题,村民知道这件事以后都沉默了。 隔天,会打鱼的,会套兔子的,都有事情做了。 换做一般女子,经历了这样的打击,轻生都不意外,可大小姐却每天乐呵呵的,一心为村子打算。 这样的大小姐,谁不喜欢? 白芨最近喝鱼汤都喝腻了,盯着白明理手上的大鱼,胃里一阵不适,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可真是出息了,以前想死了吃口活肉,现在居然还有腻歪的时候。 “大小姐?” 看到大小姐的笑容,白明理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想起那天被当众爆踹的场景,那是真疼。 “有事求我?” 白芨就喜欢这种人,相处起来多舒服啊,简单明了。 白明理连忙把鱼递给白苏氏,自己拿出了纸笔,说道:“大小姐,我想给清婉家送节礼,再写封信……”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白芨看着眉眼都舒展开来的人,就知道对方已经想开了。 “我就是我,一个乡下泥腿子。我想告诉对方,这辈子就认清婉一个妻子,对方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早这么想不就好了,何至于白白浪费几年时间?” 白明理听大小姐这么说也不恼,笑着问道:“大小姐,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写这封信,才显得有诚意?” 爹可是偷偷透露过的,人情世故这方面大小姐比知县大人厉害得多。 白芨想了想,听完对方的打算后,说了几点,“第一,坦诚。不要露怯,咱就是这么个身份,也知道自己高攀了,但会努力。你把自己做的事,还有近期的规划都写上去。” “第二,让对方安心。假如对方答应把女儿嫁给你,你要怎么做,怎么安排,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适应不了乡下,同你父母有矛盾,处理不了同族之间的往来,这时候你该做些什么?” “第三,决心。既然你认定了一人,那么就表示出自己的决心。 对方不答应没关系,脸皮厚一些,问对方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不满意就改,改到对方满意为止。最好找机会,亲自上门一趟。” 白明理恍然大悟,和他爹一样疯狂记笔记,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跑着出去了。 白芨揉了揉腮帮子,在心中叹了口气,孽缘啊。 这也就是两人之间有瑶瑶的存在,那位小姐也蹉跎了好几年,要不然她都不带管的。 门不当户不对,强行结合起来,日子哪有那么容易,之前的所有甜蜜终将化作生活的苦水。 “找呀找呀找夫君,找到一个好郎君,摸摸底,探探情,宰了这个接着寻。” …… 淮宁驻军大营,周显贵正带着手下操练,发现偷懒的就上去踹几脚。 “上战场的时候敌人会给你走神的功夫吗,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是用命在偷懒?” 看着兔崽子们总算有点样子,他才露出几丝笑意,坐回台 上。 “将军治军之严,宋某领教了。” 说话的是一名穿着常服的年轻男子,半躺着坐在靠椅上,脸上带着不健康的红润,显然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周显贵眼睛盯着校场,随口回应,“我就是个大老粗,这刀口舔血混饭吃的,不流汗就流血。” “话糙理不糙,受教了。” “殿下,您变了许多。” 看着经此大难,反而变得平和的秦王,周显贵大为惊讶。 一个月前,手下说在河里捞了个人,说是看着像秦王殿下,当时他差点没把人揍一顿。 失心疯了是不? 哪能想到,还真是王爷。 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才把王爷的手从树上挪开,军医足足照看了七天,才算把人给救回来。到现在,还是一副随时都能倒的样子。 周显贵是真想知道,王爷到底遇到了什么,身上的血差不多都要流干了,自己好悬就得向京城报丧。 醒过来以后,一向锐气当先的秦王,却不再展现那股锐不可挡的气势,反而低调了很多。 这就是那些人说的吧,什么生死间不仅有大恐怖,还有大智慧? 殿下上了一次战场真是成长了很多,在那种危急关头,还能想出把自己绑在树上的法子逃生,被救起来以后还死抓着树干不放,足见求生的念头有多么强烈。 周显贵觉得,秦王这个样子就很好,刚极易折,凡事都不能太过。换做几个月前的殿下,估计拼死也不会逃亡。 所以他是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变化,可惜王爷每次都会岔开话题。 宋承业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最后捡回一条命,什么都看开了。但他死都不肯说出那晚的事,就是不想节外生枝。 因为恐惧。 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他觉得自己的武艺算顶尖的,结果啥也不是。 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何世上会有那般高手,而且是隐居在山林之间。 他不敢派人去打探,要是惹毛了对方,这满大营的人还不够几铲子的。 每次想起那随手一挥的画面,宋承业就觉得浑身发冷。 那只是一把铁锹啊,铁锹,锹! 坐了一会,周显贵发现王爷脸色不对,连忙让军医过来,把人带回去休息。 “殿下,您回去歇着,早日养好身子,别让陛下担心。” “多谢将军。” “这有什么。殿下,今日一定要尝尝我们大营的菜汤,那可是一绝。” 菜汤,宋承业在西北大营喝过,味道不算好,有股子馊味。 “哈哈,殿下,这菜汤是用新法子做的,还是一个小姑娘教的呢,和您之前喝过的不一样。” 看到对方不信,周显贵面露得意,开始显摆起来。 “是吗?那我等会好好尝尝。” “那是。我很喜欢那个姑娘,就是胆子太小。” 宋承业很少见到周将军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问道:“那姑娘叫什么,有机会让我也见见。” “她叫白大丫,是个村里姑娘,您应该没机会见着。上次那姑娘看到我……” 话还没完,宋承业转身就走。 告辞。 老子最恨这个名字。 汤都不想喝。 看到王爷黑着脸走了,周显贵摸了摸后脑勺。 算了,抽空去看看小姑娘过得好不好。 第30章 我不想接招,顺便把招式丢了回去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来到八月中旬,山上的红薯和田间的稻子长势良好,渐渐进入成熟期。 白芨依旧喜欢搬上一把椅子坐在门前,看着村民来回忙碌,这种感觉很生活。 等盘炕队学得差不多,她又从县城请了大师傅过来,村里开始修缮祠堂和盖私塾。 这两处极其重要,一个关乎先人,一个影响后人,那什么都不用说了,好料子都招呼上。 所有村民帮着打下手,顺便借鉴观摩一番,看看人家是怎么砌砖走木头的,有人还偷偷学到了怎么通渠。 这样才对,单一工种是没有市场竞争力的。 看着跟工地一般的村子,连中秋都是随便过的,白芨都在想要不要做几顶安全帽了。 吃过早饭,她正在打盹,村长臭着脸过来了。 “真是一群畜生啊,这白旺家要把家里所有女娃给卖了,不论为奴为婢,还是被窑子里的人带走。” 白正文觉得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让一窝子畜生在眼皮底下这么久? 他平时处事以和为先,虽然有时候也和稀泥,但从不会不拿族人当回事,自己以前瞎了吗? 白芨也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问道:“白旺家想让白弄璋走科举之路,这么做的话,谁敢给他联名作保?” “就是说啊,本来我也不信,后面是白满仓亲自说的,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日子不好过,想让我们主动把女娃接回来呗。” 白正文点头,赞同大小姐的这个说法。 他弯着腰,左右看了看,悄悄凑了上来,“大小姐,您和我说实话,后山村那个事,在你的预计当中吗?” “后山村,什么后山村?我不知道啊。” 见大小姐演得这么不走心,白正文死命憋着笑。 他就说嘛,这丫头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那头乱放屁的蠢猪,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相处时间久了,白正文自认为对大小姐还是有些了解的,恩怨分明,报仇不隔夜。 看看,就后山村那玩意在公堂闹了一下,结果到现在家都被砸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事情是这样的,汪县令完美执行了白军师的锦囊妙计。他和孙主簿两下一对,人多地少娶不上媳妇的,那后山村绝对是第一个啊。 于是乔装打扮成过路人的他们,在村子里摸索了一番,选了十来户人家,每户都送了半两银子、一大块猪肉、几斤盐、一瓶醋和一包点心。 送完之后,汪大人就回去了,没有立刻去接收礼物。他这人还是要点脸的,况且对方的感激之情也得要时间来酝酿。 过了几天,跑完了最穷的那些个村子,汪县令摇身一变,着官衣来验收成果,结果到了后山村就懵了。 那些个得了资助的老弱病残,没一个保住手里东西的,看到了县太爷,也是敢怒不敢言。 在那一刻,汪县令才明白军师所言非虚,自己做了好事,却不一定能得好名,说不定还会被人埋怨。 他扭头就走,连续走完几个村子以后,脸色终于好看了很多。原来不是自己做得太差,而是有人生来就是畜生。 差点怀疑自己为官能力的汪大人彻底怒了,当场剥夺了后山村村长的里正之位,并且明确告诉整个后山里甲,别的村子 享有的田赋和税收减免政策,后山里甲没了。 这个政策是他和孙主簿连夜想出来的,甭管减免多少,只要百姓少交税,那一定会感恩戴德,这信不就有的写了吗? 汪大人觉得,从大小姐身上,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后山村的王村长可能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有着绝对权威,但现在你把一个里甲都给害惨了,那就是多大的家族都没用。 失去的是真金白银,不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其他人怎么坐得住? 你们做的事,要我们承担后果,那就都别过了。 于是,每天都有三拨人到王村长家里做客,这些人还挺讲礼数,都带了礼物。 也没别的,就是粪水、泥巴、烂菜梗子,这些乡下人家当成宝贝的东西。 王村长不收都不行,他们实在太客气了,丢下东西就跑。 直到现在,王村长都没个地方栖身,还要面对暗中的闷棍。除了他之外,那些参与了抢夺的人家一个也没落好。 摆明了汪县令就是要杀鸡儆猴,而且是绝对空前的力度。 自己过不下去,那白旺家他们不就被盯上了吗? 原本接收这家人,是看到白弄璋攀上了高枝,成了大人物的弟子。王村长觉得,自己变成这样,白家是有责任的。 这肯定是知县大人在报复,李大人的事他也参与了。 听完事情的经过,白芨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只是白家居然会放出卖孩子的风声,这是要拉整个白氏下水? “除族的文书办了吗?” “当天就去县衙备了案,汪大人也知道的。”白正文表示早就办好了,白家做什么都影响不了族里,就是可惜了那些女娃。 “她们的父母呢,几个意思?” 说起这个,白正文脸色更臭,“他们缺德,说什么听父母的话是孝顺,不能忤逆长辈的意思。” 白芨拧着眉头,再问了一句,“其他人这么做我可以理解,但白满塘都没儿子,就这么一个丁点大小的孩子,他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他们现在一切都以白弄璋为主,生怕跑了这个高枝,当然是白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正文鄙视不已,这都是些什么人,要不是白满树算个老实的,他都要以为大小姐被抱错了,是别人家的孩子。 就这么一窝子烂木头,还能出好料? “白弄璋回来过吗?” “没有。乡试在即,那位李翰林走不开。” 白芨右手在腿上点了点,说道:“你找人给二丫传个信,告诉她们白旺家的打算,顺便说一下,她们被卖了白弄璋绝对不能科举这回事。这个卖,有讲究的。” 白正文明白了,二丫只比大小姐小一岁,只要有钱,白家随便把她嫁给谁都行。 与其恨白氏不帮忙,还不如直接恨家里实际些。 看着村长的背影,白芨摸了摸下巴,觉得事情有古怪。 对方这个法子,路数不对。 她冲不远处招了招手,张茂很快就跑了过来。 “大小姐。” “你去找你的那些兄弟,偷偷去后山村打听一下,看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生人去过白家,尤其是外来的女人。” “我知道了,大小姐。” 高氏借着给大小姐养胎的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直接把不 着调的二孙子送了过来,说是帮大小姐跑腿。 白芨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对张茂那天的表现也看在眼中,就把人留下了。 这是个脑子活泛的,跟着一群差不多的人称兄道弟,整天瞎胡混。 俗称,该溜子。 这种类型的下属,用来跑腿最合适。 张良才知道这件事以后,对媳妇这个举动举双脚赞成,别说跑腿了,就是在大小姐家里扫地,他自己都愿意干。 看白氏一群人后悔的哟,哈哈,果然娶妻娶贤的老话是不会错的。 白芨的打算是让白明理主外,村长叔管理村子,张茂培养培养以后做个管家。 村子现在还在起步阶段,不能迈大步子,否则只会招来灾祸。这也是明明有更好的赚钱方法,却依旧让他们通过劳力来赚钱的原因。 不成气候,没有绝对的威望,金山是守不住的。 现在乡试就要到了,最多半个月那位李翰林应该就要回京,到时候就可以彻底斩断前山村和京城之间的联系,接着就可以走下一步了。 现在的情况,貌似赵静姝先出招了? 只是她派来的这人也是个傻的,不知道实力为何物。 用全家女娃来道德绑架白氏,一看就是后宅的手段,怎么闻都有一股子小家子气的味道。 白芨不耐烦宅斗的原因就在这里,你再凶、手段再高明,做决定的始终是掌握权力的男人,男人不同意,你做什么都是白搭。 直接做掌权者不香吗? 她就喜欢直来直去,你让我不爽,我先弄死你男人再搞你全家,鬼才和你过招。 前女主还是那一套,用名声啊,亲情啊,这些白芨根本不在乎的东西做文章,真没意思。 名声,你越在乎,它就越能束缚你,这种东西只适合锦上添花,其实鸟用没有。 虽然那人够蠢,但总有这么个苍蝇飞来飞去,也挺膈应人的,还是直接拍死算了。 想到这里,白芨从椅子上起来,坐到了桌边。 回来这么久,是时候给侯府写写信联络联络感情了,万一能让侯爷另眼相看呢? 白芨不光给赵思明写,也给张氏写,最后还给赵静姝写,内容各有不同。 给侯爷写的,描述了一番现在的生活,内容很平淡,主要是表现自己接受良好,安心过日子,写信就是报平安用的,以此激起赵思明的同情心。 男人嘛,就喜欢劝风尘女子从良那一套,越弱越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对张氏那就得大倒苦水了,有多惨写多惨,顺便暗暗表个忠心发誓绝对听话,表明想回去的意思。 对赵静姝那就怎么茶怎么来,话里话外透露出不和她争,还要写上不敢奢望有侯爷这样的父亲,如果是真的父女该多好这些,重点是要体现出回京的苗头,恶心不死你。 这女主多活了一辈子了,还是没掌握到权力的精髓。她都不想想,只要自己爬得够高,随便一句话不就把自己和老白家解决了么? 要是庶女、小官家里的女孩,先天不行用宅斗自保可以理解,你这么好的条件白瞎了么不是? 现在自己都立足未稳,手还伸这么长,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至于那人不是赵静姝派来的可能性? 不重要,户籍那件事也记了账的,冤枉不了她。 第31章 形势大好 汪县令最近半个月,那真是收获满满。 于是,他等不及把所有地方都走一遍,带着愉悦的心情来到了前山村。 “大,大小姐?” 这才一个月没见吧,怎么肚子就这么大了? “汪大人,有些事难以启齿,就不脏大人的耳朵了。” 白芨大方请人坐下,还是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汪白轩稍微想想就知道了,难怪侯爷要让大小姐单独立户啊,看来是夫家…… “大小姐如此豁达,在下佩服。” 白芨没再说什么,而是嘴角含笑地盯着他。 汪白轩被看得有些囧,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最近做的事都说了出来。着重把新的税收政策的效果讲了,还拿出几封信给白芨看。 “大人心系百姓,乃宁水之福,来日大人坐掌淮宁,还望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本官要托大小姐的福才是。” 两人客气了几句,汪白轩觉得自己有些飘了,心里不怎么踏实,想来这里找找打击,让自己不要这么得意。 “大小姐,这乡试已经结束,那位估计马上就要回京,您有什么打算吗?” 他和孙主簿仔细分析过,大小姐绝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有原则的很。 白芨也没在意对方话语中隐藏的揶揄,直接说道:“大人,我也听闻了乡试的一些情况,虽然现在结果未出,但应该不会太好。” “是啊,每年都差不多,本官是没有好的办法了。” “就怕对方抓住这点不放哦。” 汪白轩听到这话一点都没有惊慌,大小姐既然说出来了,那肯定是有对策的。 果然,大小姐直接给他指了条路,“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大人的资助只能解一时之困,而不能除一生之贫,想要改变他们的现状,只能从文治入手。” “哦?大小姐的意思是,让他们的孩子读书?” 通过科举改换门庭,这是多数农家的做法,也是一种期盼,但汪白轩不认为这种方法具有可行性。 他自己就是科举出来的,知道读书最是靠天分,除了天分之外,资源也很重要。 “自然不是纯读书,大人可知,在上县或者州城,有慈幼局的存在?” “嗯,一些失去长辈,又没有族人可以依靠的幼儿,会被慈幼局接收,由朝廷出钱抚养到一定年岁。” “但慈幼局的孩子,平时都是会干活的,从进去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学谋生的手艺,所以大户人家都喜欢去那里挑孩子。” 汪白轩会意,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 不救一时之困,而是给穷人的孩子一个前程,这样比给钱更有用,百姓更容易接受和感激。 “大小姐真知灼见,下官佩服。” 你看看,又捞了波政绩,这怎么好意思呢? 一旁站着的孙主簿,心里遗憾不已,大人怎么就没有早点走呢,不然这就是自己的功劳了。 白芨挑了挑眉,老汪这连下官都说出来了,看来最近的日子着实不错。 “大人,不妨出笔银子,专门开一个学堂,以半年为限,先让孩子们学文识字,要是有科举的苗子,也别浪费,安心让他们读书就是。没有天分的,就学学算账、赶车、跑堂、做饭这些实用的东 西。” 孙主簿一脸喜色,连忙接过话头,“大小姐,妙啊。宁水县生员历来稀少,这个法子能尽可能保证好的种子不被漏过。” 汪县令见自己被属下抢了话,也没怎么生气,不出意外自己在宁水待不了多久,以后这些就是孙主簿的事了。 白芨也清楚这点,给未来的知县大人卖了个好,“主簿大人薄有家资,不忍看到有天分的孩子埋没,自愿捐出田地一百亩,用作学堂日常开支,是为学田。这些孩子的亲人感激涕零,自发耕种学田,以表心意。” 孙主簿的笑容凝固了,看大小姐的目光,就像是看到再生父母一样。 稳了,绝对稳了,这是官民佳话,佳话啊。 自己不是文人出身,天然会被其他文官所排斥,又是本地人,就算当了县令也就一任到头。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向整个文人示好,绝对会得到他们的认可,将来未必没有调任的机会。 要是以后学堂里的孩子能出一两个进士,至少可保孙家百年。 一百亩地多吗,很多。孙家就算是大族,拿出这些来也会肉疼,可是值得啊。 汪白轩看到下属整个人都在发抖,用幽幽地眼神看着大小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白芨整个人都不对了,老汪你连这个都要争,还有没有点上司的风度了? “大小姐,我能做点什么?” 气度,那是什么东西,谁会放弃刷名声的机会? 再说了,自己现在还是宁水的父母官。 “大人正经科班出身,想必对读书一事很有心得,不如捐一些书籍,写上自己的见解?农家的学子,最缺的就是这些,还望大人不要吝惜才华。” 看看,在大小姐跟前就不能要脸,要脸就吃亏,这刷官声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汪白轩秒懂科班的意思,很快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孙主簿一脸无奈,这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是抢不过的,也没那个能力。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都是心满意足。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劳烦大小姐了,他们懂的。 前山村明明是日子不错的村子,却硬是找出了二十几户困难人家,含泪接过了汪大人的慰问品和银子。 打开了花钱的渠道,汪白轩就刹不住了,总觉得这钱花得不够,没有很好的效果。 什么税收考核? 老子今年就奔着下下去了,一个铜子都不交。 玛德,每年给出去那么多钱,还要上下打点,不还是个下中? 花这份功夫,真不如全花在这些百姓身上,起码还能得到感激,被人说一声好官。 汪白轩现在是有恃无恐,巴不得稽核司和考功司的人快来,自己受到的委屈越多,得到的回报就越大。 “大小姐,本官就告辞了,您有空多往县衙走走。” “对对对,大小姐,没事来坐坐。” “一定。” 来的时候带了两车东西,回县城的时候空着车,但这两人都笑得跟傻子似的,实在是忍不住,笑了一路。 送走了人,白芨打了个哈欠,只挑了几件用得上的礼物,其他的都让村长拿去给村民分了。 最近都没去过县城,白吃白喝用得有些多,虽然村里人很乐意 ,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直到大小姐回房休息了,村民才敢说话。 “那就是县太爷啊我的天。” “还有孙主簿。我娘家侄女就嫁给了主簿的外侄,我见过一回的。” “听到了没有,县太爷和主簿也是叫大小姐。” “对,对,我也听见了,真真的。” “哇,大小姐可真厉害。” “屁话,说点新鲜的。” 讨论来讨论去,他们脑子里生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县太爷都叫自家的大小姐为大小姐,那岂不是说自己和县太爷一个辈分? 没毛病啊! 大小姐怎么这么能呢?县太爷和主簿大人在她面前也就和村长一个德行,没眼看了都。 众人偷偷在心里编排,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作为跟在大小姐身边见过世面的人,他们要低调。 白正文看着一地的东西,苦恼和高兴的情绪交替出现,这个大小姐每次都这样,根本不管自己做了什么,说走就走。 这要是一般人起码得吹一年,她倒好,直接睡觉去了,也真是心大。 东西不能直接分,肯定得有个章程,还要办好,让大小姐满意。 一众人离开了白芨的屋子,张茂瞅准机会,偷偷跑进屋。 “大小姐?” “进来吧。事情办好了?” 张茂先是点头,而后接过白苏氏端来的茶碗,猛喝了起来。等人出去之后,这才说道:“大小姐,我一路跟在后面亲眼看到对方上了船。” “对方没有察觉?” “没有,猛子哥家里是唱戏的,拌起鬼怪来可吓人了,只用了几回,那两人就被吓破了胆。” 白芨微微颔首,对他的工作表示满意,“对方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是夫妻,是来这里探亲的,临走前他们家小姐吩咐,要促成……促成您和王大拴的婚事。” 当张茂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下巴都要惊掉了,这怎么什么人都敢吃天鹅肉的? 不死心的他和几个兄弟,趁着天黑去瞧了瞧是何许人也,最后实在没忍住,就把对方的腿给打断了。 这人不就是恶名在外,经常敲寡妇门的王麻子吗,就他也敢打大小姐的主意,真当我们是死人? 白芨听完以后,对这种做法不支持也不反对。 “这次你们做得很好。你是有出路了,你那些兄弟呢,有什么打算吗?” 张茂脸一红,很不好意思,“大小姐,他们知道我的情况都很羡慕,也想……” 只考虑了几个弹指的功夫,白芨就同意了,“收下他们也可以。以前你们做了什么我不管,但无故欺压良善弱小这种事就别做了,败德行。放心,有你们活动筋骨的时候。” “谢谢,谢谢大小姐,我代他们谢谢大小姐。” “让他们做好准备,咱村里人差不多要出去了,他们有的忙。” 张茂连连点头,忙好,忙好,就怕没事做。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不抓住那要后悔一辈子。 “行了,你去告诉他们一声,什么都不用改,保持现在的样子,就说是我说的。” “诶。” 白芨半躺在床上,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这工程队有了,动迁人员也有了,还差个包工头? 对,这个也得安排上。 第32章 三步请先生 乡试结束,有人心灰意冷,有人志得意满。心灰意冷的那些,就是前山村的潜在目标。 学堂都盖好了,一直没去请先生,白芨等的就是这一刻。 白正文带着长子白明理,用牛车从县城载了五个人往村子的方向驶去。 这些人都是本次乡试落榜的秀才,心中正是苦闷的时候,前山村的盛情邀请给了他们些许安慰。 原来,自己还是有用的。 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此行以白明理为主。 他上来就坦明身份,并表示出对文人的极大尊重,遗憾自己没有机会念书。现在村里条件稍好,也盖了个学堂,请他们去村里指点一番。 只字不提请先生,就是用诚意找人帮忙,顺便送了点干鱼和野菜。 书生们手捧咸鱼,看着对方眼中的热切,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办。 人家都没提,万一对方已经有了先生,你这个时候拒绝不是自作多情吗? 算了,就当去散散心。 第一步,成功。 只要人到了村里,就有希望。 大小姐的意思很明确,来了就别走了。 人可不是随便选的,事前都有规划,把潜在的先生分成两类。 一,年岁不大,依旧有心科举,但家里快揭不开锅的。 二,到了一定岁数,不想再考,或者是被打击得不轻,害怕再考的。 第一种算是投资,不作为先生的主选,大小姐说可以让他们勤工俭学。后面一种,才是本次的重点目标。 五人之中,有三人明确不再考,有一人还在犹豫,有一人饭都吃不上了。 在车上,作为天涯沦落人,几人倒是没有芥蒂,相处得还挺好。 白明理安静坐在一边,不随便插话,只等他们不说了,才抽空拿自己不懂的出来问,一点也不避讳。 这种做法给了几人很大的好感,实诚。 于是,他们也好为人师了一把,准备多教教这个为宗族考虑的小兄弟。 白正文坐在前头,和堂兄对视了一眼,嘴角都露出笑容。 第二步,也差不多了。 此时,村里的白芨也没闲着,躺在椅子上,看着一众小萝卜头挺直身板坐在小桌前。 张茂拿了根树枝,来回巡视,眼里带着兴奋的光芒。 这种感觉真好,谁不听话先抽桌子,再不听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坐在第一排的白青松一动不动,只用余光注视着姐姐,心里十分激动。他带了快两个月的孩子,今天是考核。 “很好,你们是最棒的孩子,等会先生过来了,希望你们也能表现这么好。现在听我口令,放松,休息。” 经过长时间的训练,这些孩子对规矩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即便是休息也没有大声叫嚷,而是小声和周围的同伴探讨。 白芨对张茂打了个手势,见后者会意,自己就回去了。 张茂从桌上打开了一个大袋子,从里面拿出毛笔和一个木质的砚台分给每个孩子。 这不是从县城买的笔,而是前山村的村民自己砍竹子,用牛尾巴毛、驴毛还有其他动物的毛发扎成的笔。 木质砚台,是把木头中间挖空再打磨做成的。 最后,每个孩子都得到一块上了桐油的薄木板 ,同样由村民制作,打磨抛光之后,上油防虫、防潮。 这就是学堂孩子的全部文具,也是请先生的最后一步。 张茂站着学堂门口,隐隐看到牛车已经进村,连忙把简易的水滴计时器重新灌满水,并给每个孩子的木砚倒满。 几位秀才进到村子以后,发现和自己想象的有很大不同,首要感觉就是干净。 不是没有牛粪、泥巴、生活垃圾这些脏污的东西,而是这个村子的人都把它们堆放到了一起。 村民穿得很普通,粗布麻衣,尽管有些人布料不够还露胳膊露腿,脚上也是草鞋,但每一个人都乐呵呵的,身上的也泥巴都洗掉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第一印象,几个书生都给了满分。只要去过其他村子,再跟这里一比,没法说。 村子不远处是一片金黄色的稻田,上百个青壮喊着号子埋头收割。打谷场被包着头巾的主妇和老人占据,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一捆捆沉甸甸的稻谷被狠狠摔向青石,一粒粒满载喜悦的谷子从石头上滑落,被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女孩们扒拉进箩筐。 沉重的劳作并没有夺去他们脸上的笑容,疲累不堪之时,抬头看一眼那些坐在树荫下牙牙学语的孩童,就是最好的心灵慰藉。 几人驻足不前,全都被这幅景象所吸引。这个充满活力的村子,能够让人感觉到希望。 他们被震撼了,与那些死气沉沉,被日复一日的重体力劳动压迫成木偶的人不一样,这里的村民是鲜活的。 愿得人间皆似我,也应四海少荒田。 带着复杂的心情,一行人来到了村子新建的学堂。这是整个村子最气派的建筑,居然是上下两层楼的结构。 由于泥砖的耐力性不足,无法支撑起两层,这座小楼全部采用青砖和松木建造。在一片泥墙草顶的低矮建筑群中,这么一栋房子简直是鹤立鸡群。 学堂周围往外五尺,草都被除干净了,种上了一些竹子作为天然屏障。 整个学堂被高篱笆围住,院子里开出了一块块菜地,每一小块菜地边上都插着木牌,上面有一个个孩子的名字。 角落里放着三口大缸,其中一口盖着笸箩,一口灌满了清水,一口养着鱼。 看着几人摸摸这里看看那里,白正文对儿子使了个眼色,自己借口有事离开。 白明理笑了笑,说道:“几位秀才公,我们是庄户人家,问了好多人才下决心把学堂盖成这样的,也不知道对不对。还可以吗?” 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几人:…… 如果不是对方一脸憨厚,眼神忐忑,他们都要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了。 “学堂,极好。可村民房舍破旧,这般做法,不妥。” “得了,话说得直白点。白小哥,你们的学堂很好,就是有些奢华了,省下的钱用来修缮一下村民的房屋才对。” 听完他们说的,白明理先是大喜,而后满脸不认同,“再苦也不能苦孩子。我们只要房子不漏雨,有个地方栖身就可以了,再好的房子不一样是四面墙一个顶?” 面对这份决绝,几人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摇了摇头。 有一人 看着菜地,刚想问什么,突然就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循着声音,五人来到课室,透过半开的折窗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大概有三十多个半大的孩子,端坐在小案后面,最前面的那名少年转过身做领读,他读一句,其他的孩子跟一句。 每读完两句就停下,而后用样式奇特的毛笔,蘸着水在纸板上书写。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小哥你不是说没有先生?” 就是普通的学堂也不可能有这个样子,孩子们哪个不贪玩好动,没有师长在,还会这么自觉? 他们觉得被骗了,这些孩子起码学了半年以上的规矩。 白明理暗暗好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茂,脸上则带着些许慌乱,连忙解释:“真没有先生,学堂今天是第一天用呢,随便问一问就知道的。” 看他不像说谎,年纪最大的秀才黄先说道:“那为何有如此景象?” 白明理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理解这话的有意思,一拍巴掌,“您说的是孩子们念的东西吧?那就是一个路过的人教的,他来村里讨水,又不肯白喝,非说用这篇文来报答。” “那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们哪懂。那个孩子,就最前头那个,白青松,他记性好,最先学会。我们没请到先生,就让他带着大家读。你看,这还误会上了。”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 对方应该也是一名读书人,偶然路过此地,见民风淳朴,又有惜才之心,因此借故讨水,教了孩子一篇文。 事情肯定是这样,否则有那么多东西可以教,为什么偏偏教的是孝经呢? “白小哥,你们那个笔?” “哦,自己做的。我去县城看过,好的笔要三百文一根,就是最差的也得百八十文。后来我就想啊,这笔和笤帚不长一样嘛,咱把毛给他扎起来,这就是毛笔了啊。” “那为什么要用木板?” “纸贵啊,墨也贵,我们用水蘸着写,那多省钱,板子写坏了就再做,砍棵树的事。” “这样不行,科举的笔墨都有定式,孩子们写习惯了不好。” “科举?什么科举?我们就想让孩子识几个字,别跟我们一样当睁眼瞎就好。” 几人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你们脱盲都用这么大个阵仗的吗? 他们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学堂是上好的,苗子也是上好的,结果你们的要求就是识几个字? 看到几人脸都红了,开始喘着粗气,白明理都快憋不住了,只能狠狠掐着大腿。 大小姐说得真对,书生固执,单纯,极为看重对错,有一腔热血,实际上也是被上层洗脑的可怜人。 “今天麻烦各位了,走走走,咱们边吃边聊。” “别啊,来了怎么能不吃饭呢,那以后我们村子的名声就臭了。” 连拉带推的,白明理领着一众人去学堂的饭厅吃饭,冲身后的张茂打了个手势。 张茂笑了,走到课室,对着孩子们说道:“好了,大家都不错,现在回家吃饭,下午还要这样,听见了吗?” “好。” 第33章 全部拿下 “好无聊啊。” 白芨吃完饭,坐在堂屋里吹着穿堂风,面对干活都要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白苏氏,彻底没辙。 房子不让盖,田里不让去,红薯长成什么样也看不着,现在她连门都不能出了。 自从进到九月,她这个族里最大的宝贝,被人像玻璃一样供着哄着,听说族老们已经在物色丫鬟了。 今天要不是有自己的戏份,想出门那是不可能的。 “大小姐,成了。” “什么成了?” 白正文看到这丫头有气无力的样子,真的很想笑。没办法,村里的地面整过好几回了还是不平,可不敢让她乱走。 这肚子看起来有六个月了吧? “明理带着几位秀才去吃饭了,应该能成几个。” “哦,告诉他,今天什么都别说,把隔壁老童生的事讲讲就完了。” “不用,跟在您身边这么久,要是这点事都想不到,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白芨抬起头,咦了一声,“您今天很高兴啊,捡银子了?” 白正文摸着胡子,笑道:“祸害终于走了,能不高兴吗?” “白弄璋走了?去京城了?” 这是白芨没想到的,怎么去的呢? “是啊,今天去县城的时候,汪大人派了衙差来说的,好像是走的礼部公文,用的是进学的名义,把户籍迁走了。” 白芨坐直了身体,手在桌面敲着,问道:“这李翰林吃错药了?还是说,汪大人的疑兵之计玩得太好,对方想带着白弄璋这个人证?”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汪大人最近天天上街,连公堂都不坐了。” “嗤,老汪最近的名声如日中天,可不得好好感受一下。” 这话白正文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还得是大小姐啊,老汪都叫上了。 “大小姐,白旺家也想迁走户籍,但章程不合规,暂时就压着了,汪大人想问问您的意思。” “嗯?他一个人的?” “不是,他和陈氏两个人。” 白芨用手撑着下巴,点了点头,“这样,让汪大人弄一个开口文书,言明只要对方肯接,那这个户籍就给他迁,如果对方不接,那就打回原籍。” 白正文从来没有听说过公文还能这么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意思?” “汪大人可以在公文里夹点私货嘛,人家的儿子是李翰林的弟子,孙女是侯府嫡长女,他一个七品县令……” 这丫头可真坏,心怎么这么黑呢? 汪大人正愁没报复的机会,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想了想,白芨突然提醒了一句,“咳。等白旺家夫妇去办文书的时候,你让人去老白家恭喜一下呗?” 白正文:…… 太损了! 本来他们就苦哈哈的熬日子呢,这再来一出,还过不过了? “遵命,大小姐。他们闹起来倒是没什么,就是二丫她们?” “你想接她们回来?” “是啊,几个女娃虽说有点小毛病,但不是什么坏的。听说现在是二丫带着四个妹妹过,每天拿着柴刀睡觉。” “六丫才不到两岁吧,也跟着二丫,那她们靠什么生活?” “饥一顿饱一顿,能找到什么吃什么。靠着山,总归饿不死的。” 白芨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圣母了, 居然有拉她们一把的心思。 “可以,但要说清楚,我们接收的是五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大小姐?这这?” 看到村长叔腿都在发抖,白芨翻了个白眼,“又没说杀人,断绝关系就好,总得防着点。万一老鼠拉铁锹怎么办,恶不恶心?” 白正文松了口气,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那家人也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行,我亲自去说,免得那丫头多想。” “村长叔,我怎么觉着,你最近变了很多。” “不可说,不可说呵呵,那我去了大小姐。” 看着那个背影,白芨立刻就想明白了,这长子有望,可不越活越年轻了么? “呵,阿崽啊,阿妈养你们很累的嘞,以后记得孝顺。” 说着,白芨在桌上排了一堆纸,上面记的都是从怀孕开始吃了什么东西,大概多少是养崽的花费。 欠条还是要打的,万一孩子不孝呢? …… 几位秀才被白明理拉着就是一顿劝酒,乡下的米酒入口微甜,虽然比不得外面卖的酒水绵醇,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们大概是第一次喝这种酒,全摆出豪饮姿态。 这酒入口的甜味会让人失去警觉,后劲一上来醉得比什么都快。 “我说白小哥,看你的样子,你们族里是有了先生的人选?” 白明理若无所觉,很自然地点头,“啊,有的,隔壁村的张童生,今年五十了,是咱这附近最好的先生。” “噗!” 黄先今年也快五十了,听到对方是这个打算,酒都喷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会请他?” “他有名啊。” 这么笃定的语气让几人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孤陋寡闻。 “他因为什么出名?” “哦,他教出了三个童生呐,在咱这十里八村的,头一份。” 黄先狠狠拔了一根胡子,都不觉得疼,脑子里还回荡着刚刚听到的话语。 人家教出了三个童生,童生,还只有三个。 为什么对方用叹为观止的语气说的,这种成绩比自己指导出六位后辈秀才还要厉害很多呢? 是我疯了吗? 几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说。 怪对方没见识? 人家又没隐瞒过,早就说了什么都不懂,连学堂怎么建都是听来的。 算了,还是喝酒吧。 “那你们就请一位先生?” 白明理给他们满上,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本来要两个的,可张童生要价高一些,为了能请到他,暂时就一个吧。” 几人懂了,这是村子办的学堂,学生肯定是不交束脩给先生的,所以不拘学生数量,而是一年给多少钱这种。 “那你们准备花多少钱请人?” “初步定的是十五两银子一年。我爹会找个熟人说和,估计能降下一点,大概十二三两左右。” “噗。” “噗。” “噗。” 黄先恨不得掐住对方的脖子摇,你们是不是傻,是不是? 这么多钱,你不会请我吗? 凛生一年才能拿五两银子的官补,他一个童生…… 白明理被喷了一脸,随便拿手抹了抹,连忙道歉,“怪我没说清楚,乡下人哪有银子,都是些谷子啊,活猪什么的来抵。” 哦,这还差不多。 不是真的银子 ,几人受到的惊吓就不大。 可转头一想也不对,谷子卖了不还是钱吗? “小兄弟准备怎么给?” “直接挑呗。一两银子两石谷,活猪算一两半,菜就不算了,吃就在园子里摘。” 好在这次大家有心理准备,没有喝酒,但他们还是被这种手笔吓了一跳。 五人之中,最穷的当属陈延年,今年才二十岁,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基本没什么生活来源。 他数算很不错,立刻就得出一年有三十石谷子,三十石! 还有活猪啊,我的天。 “白兄,你们村里这么富裕吗?” 白明理双手搓了把脸,用愁苦的语气说道:“这都是牙缝里省下的,咱孩子多,一个先生管几十个孩子,不容易啊。” 这话算是说到众人的心坎里了,平时他们都是小班教学,几个孩子而已。 咦,不对呀。 这村里的孩子又不是以科举为目的,识字还不简单吗? 就算有科举的苗子也不会多,完全能顾得上。 这么说来,这活自己能干? 看到几人露出思索的表情,白明理见好就收,转头开始请教对方一些要购买的启蒙书籍。 陈延年很急,头一个上前搭话,问什么答什么,就希望对方能想起自己。 那白明理能和你客气吗,逮着这人就是一顿薅,能问的都问了。 这顿饭吃到了下午,都没能进入正题。 最后几人也歇了心思,摸不透对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每次都像是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吃完饭,他们又来到了学堂,继续看白青松领着孩子读书。 但这一听,黄先就忍不住了,直接进到课室。 “孩子,你念得很好,但有几个字错了,不是那么读的。来跟我念,‘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 白青松愣了一会,连忙跟着读,读完以后恍然大悟。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姐姐那么聪明啊,这都提前知道先生会进来教他了。 两人一教一学,很快就念完了一章。 之后白青松行了一个拜礼,“多谢先生教导。” 黄先坦然接受了,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不必如此,我还不是你的先生呢。” 其他四人:…… 玛德,好想打死这个王八蛋。 看着最老实,没想到这人这么奸猾。 陈延年最是后悔,怎么不抢先进去呢。 白青松听到对方的话,也没有胆怯,而是很认真地再一次行礼,“我姐姐说过‘学无前后,达者为师’,您教了我,我应该对您行弟子之礼。” 黄先被说得笑容都僵住了,这个孩子,这? “孩子,你多大了?” “十岁。” 可惜了啊,白白错过了几年。 其他人也是这个心思,这无疑是一个好苗子。 白明理看到这一幕心就放下了,见他们也没心思再待下去,就去牵牛车送几人回去。 回程的路上,陈延年忍不住了,问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白兄,你为什么放着我们几个秀才不请,非得去请一个童生呢?” 白明理一脸不好意思,悄声说道:“我不敢的,别人说了,秀才一年要几十两银子。” 五人:…… 草之,这是哪个王八蛋在造谣? 不行,为了秀才的名誉,一定得去当这个先生。 第34章 进城务工 在新祠堂重开的那一天,白族又开族会了。 往常也就是每年年终祭祖的时候,全族人会聚在一起,开祠堂拜祖宗。 大小姐才来几个月,就开了好几次族会,次次都是大事,现在村子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还多了一股劲。 稻田被收割完毕,学堂已经建好,整个村子也换上了炕床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寒冬。 原本应该闲下来的汉子们,都已准备就绪,决定为全族的孩子们出一份力。 最终,来村子的五名秀才一个都没落下,全都成为了学堂的先生,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黄先和陈延年成为常住村里的先生,负责教授孩子们读书识字,并专门负责有科举天分的孩子,他们每人每年的束脩是十两银子,包一家人吃住。 其他三位,每隔七天,来村子住上一天,一人教女孩们读书认字,一人给大人扫盲,另外一人给族老们讲解官府的政策和朝廷的法度。 这三人,每年二两银子,一年五节另有节礼。 白正文无比佩服大小姐的眼光,这人选得实在是好。 黄先因为屡次落第,已经不打算考了,准备改行教书。但这一行其实不好做,这个年纪才转行没什么竞争力,不如那些后起之秀。 普通人可不会看重经验什么的,人家就认死理,你这么大年龄中不了就是没本事。 陈延年更不用说了,自从他老娘来村里交到不少朋友以后,就决心给村子多多出力。 其他三人原本可以不请,但白芨大手一挥,直接全包了,多层关系多条路,也算人情。 就这样,带着一家老小住在学堂二楼的黄先,同住在村里空屋子的陈延年,两人一起站在远处,观看乡下这种宗族大会。 在发现整个村子是以一名孕妇为主导的时候,他们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就那名女子的气度,打死也不可能是村里出来的。 白芨对两位先生点了点头,而后大大方方地坐在高台的正中央,身后是族长和一众族老。 村民对大小姐坐着说话一点都不意外,如果不是怕不好看,他们都想给大小姐抬张床上去,这坐着多累啊。 “就不自我介绍了,你们应该都认识我,很高兴今天是由我来主持这个族会。” “见过大小姐。” 山呼海啸从打谷场传出,一直飘向远方。 黄先和陈延年被这种声势吓了一跳,面带惊恐地看着对方,这种威信? 白芨抬起手压了压,“田里的事情差不多都做完了。本该是你们闲下来歇歇的时候,但是为了孩子,我希望你们能坚持一下,哪怕见见世面也好。 你们每家每户都有人学晒砖、盘炕、造房、通渠,现在时候出去接活了。但有几点要声明,出门在外你们必须团结,这是最重要的。” 为了不让白芨太累,具体的规则由村长来说。 一,工程队以前山村的名义接工程,费用三成交给村里,七成按职位分配。 二,工程队只负责施工,洽谈合作由白明理负责,解决麻烦冲突由张茂负责。 三,每个小队间可以竞争但必须一致对外,小 队施工过程中,进行安全、质量考核,违反规定开出工程队,失去出村工作的机会。 白芨就定了三条规则,说多了也记不住。 大致的规则了解完,出去干活的人最关心的还是收入问题。 码头上的扛夫没有技术门槛,谁都能去做,劳累一天大概能赚二十文,还不包饭。 工程队多少都有些技术含量,出工干活的底薪二十文一天,等到收到工程款再统一结算,不够的村里出钱补齐。 队员之间实行阶梯工资,纯体力活的拿最少,懂设计、会安排花样、会简单画图的这些拿更多的钱。 但保底工资就是二十文,做事的才有。 一条条细则解释下来,不仅仅是村民震惊,就连黄先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正规。 这个收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些没有被选上的人很是羡慕。 “不在队里的人不用急,做什么都要有天分,过几天我会用到你们种地的手艺。” 听到这句话,那些只会种地的人总算是放心了,人就怕比。 原本在一条起跑线的小伙伴,嗖一下就跑远了,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白芨短期内并不打算去碰商业,只会安心种田。以现在有条件能够从事的商业行为,无非是对整个社会财富进行重新分配,并不会增加整体的生产力。 而背后没有生产力作为支撑的商业模式,会变得越来越畸形,就像末世里的女人只能换两袋面包一样。 这对于村子来说并不是好事。 讲完这件事,剩下的就是由族老们宣布,白氏家族从今天开始有族规了。 法无明文不为罪。 一个正常发展的族群,族规必须要有明文条例,而不是依照老惯例,或者是由族老和族长商量着来。 族规约等于家训,这是传承必不可少的东西。 废除沉塘、火烧、活埋这些私刑就是族规的第一条,男女同罪同刑是第二条。 随着一条条族规的解读,村民渐渐清楚平时有哪些可以做,哪些会触犯族规会受到什么惩罚,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懵懵懂懂。 除族,是最大的惩罚。除此以外,族规没有死刑,涉及人命交由官府处理。所有族人,必须知道大诰所描述的不赦十恶。 至此,族谱,族规,辈分字诀,保证白氏传承的三大根基已成。 族会结束,黄先和陈延年两人依旧站在原地,难以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就是世家大族,都不会放弃族里掌握的生杀大权,这白氏不得了。 所谓皇权不下乡,是指官吏最多统管县级层面,而最底层由村子自治,只要明面上遵从大兴律法,县令不会干涉每一个家族的处事方式。 而白氏直接在族规写明,按照大兴律法行事,这对县令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讲道理,有规矩的家族。 大小姐好大的魄力,好深远的考虑! 白芨依旧发扬那种丢下炸弹就跑的精神,才不管别人怎么看。 野蛮虽可自保,文明方能传承。 “大小姐。” 看着明显消瘦一大圈,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的二丫,白芨眉头紧锁。 “解决了? ” 二丫重重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放在了桌上。 “就这样吧,村长叔会安排好,你们安心在族里住着。” 老白家的女孩一向都被苛待,经历了被赶出村子又重新回来这件事,她们明显成长了很多。 二丫带着妹妹们,想要跪下磕头,被白芨给拦住了,“我不需要你这么做。只要你们守好村里的规矩,好好干活就成。” “是。” 白芨总觉得自己的心是越来越软了,见不得这么些个瘦骨嶙峋的人,挥手让人下去吃口饭对付一下。 说到吃饭,二丫连忙让三丫把东西拿了出来,“大小姐,这是我们在山上找到的东西,可以煮着吃。那一片被我们吃光了,只剩下这些,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看到土豆的白芨:…… 原来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吗? 让张茂叫来村长,白芨直接说道:“村长叔,把老白家的房子还给二丫她们吧,在族志里面给她们记上发现土豆的功劳。”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也是族规颁布之后,族里的基本处事规则。 白正文没有在意房子的事,而是又看到了一种圆圆的果实,想起长在土里的红薯,他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大小姐并不是一个会在乎血脉亲情的人,现在把房子还给二丫说明这东西很重要,都要用族志来记。 又一种产量吓人的粮食? 见大小姐点头,白正文都不得不怀疑,白家的祖坟最近是不是着火了。 “二丫,你们先回原来的家,我会让你婶子送粮食过去。” “谢谢村长叔,谢谢大小姐。” 白芨敲了敲桌子,“既然没关系了,以后就别叫二丫了,等跟着先生学几个字,把名字改了吧。” “谢谢大姐。” 说完,二丫抱着六丫跑了出去。 就喊这一次,以后只叫大小姐。 见到姐姐跑了,三丫和四丫跟着喊了一声大姐,也出了院子。 只有年纪才四岁的五丫,疑惑地挠了挠头,歪着脑袋问道:“姐姐?” 白芨摸了摸她的头,“回去吧,好好吃饭。” “哦。” 白正文长叹一口气,“我现在都想不通,白氏怎么会出这么一户人家。” “想不通就算了。明天村长叔也跟着去吧,先把县衙和孙主簿家里的火炕弄好。” 出去接活,当然不可能上去就问人家有没有活干,肯定要打广告的。 等把县衙,主簿,衙役,捕快这些人家做完,活自然就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免费的,算是营销费用。 白正文点头,又在心里记了下来,眼界是最重要的。他以前就只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根本想不到也想不了太远。 自己都这把年纪,也就这样了,得压着明理去学,学不好打断腿。 “大小姐,你说的那种花草,村子周围都找遍了,附近应该是没有的。” 白芨看着张茂,说道:“多去山脚、沟渠看看,发动安保队的家人一起找。一般来说,在那些花草边上,其他的杂草会长得好一些。” “知道了,大小姐。” 这里距长江不算太远,又不属于寒带,肯定存在。 第35章 名扬宁水 九月,秋高气爽,天气渐渐转凉,不用躲在家里避日头,出门的人就多了起来。 宁水县城不大,常住人口只有几千,多是当地的财主,县衙官吏家属,商人,陪孩子进学的人家,还有在城外有地的普通百姓。 地方小,新鲜事就少,上一个头条还是县里来了位大小姐,京城侯府来的,就落户在乡下。 关于这位小姐的传闻不少,最让人兴奋的就是,大小姐会做饭,能熟练使用土灶。 这个消息属于狂风级别,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经过多方打探,确认消息无误以后,大家都哑口了,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大小姐不应该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绣绣花,看看书,兴致来了写写诗词啥的? 蹲在灶前烧火,站到案边切墩,手拿个锅铲子,敲着锅沿怒骂,“死哪去了,盘子呢?” 嘶! 牙疼。 这种画面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来。 后来,关于大小姐的传闻渐渐多了起来,包括几次进入县衙,被县令大人以礼相待,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了。 直到,城外出现了一伙子趴活的人。 他们穿着新奇,但样式统一,深色的粗布衣衫,露胳膊露腿,戴着厚厚的草帽,走路一列列的嘴里喊着什么‘一二一’。 卯时,他们准时出现在城墙根,就地坐下,也不进城,远远看过去跟块豆腐似的。 等到有人从城里出来,对领头的说了什么,其中一部分人就站起来,排队跟着来人走,其他人接着坐在那里不动。 隔一会,就会来人带走其中一批,不一会这块豆腐就被分完了。 白天过去,城门关闭之前,这些人从城里出来,又汇成几队,喊着颇有气势的口号,消失在夕阳下。 短短几天,这些人就成为宁水县城最独特的景象,每次他们出现的时候,都引得一大批人去看。 有好事者上前询问,领头的就会说,他们是前山工程队,来县里找活干,不拘什么盖房、盘炕、通渠这些,打打抬抬的力气活也可以,只要钱给到位。 搭话那人被说懵了,恍恍惚惚地想起家里要加高围墙,就顺嘴说了。 没想到,对方直接就报出两种价钱,一个只出工,一个包工包料。 这时,看热闹的人才发现,队伍后边有两辆牛车,车上有土砖。 试了试砖块的成色,那人当场拍板全包。 只一个时辰不到,去修围墙的人就回来了,大家都以为是活难干,他们不会。 结果人家说什么,“那点活,随便划弄划弄就干完了,这不赶紧跑过来接下一单嘛。” 就在他们不信的时候,修围墙的主家来了,送水果的。 专业、实惠、态度好,还顺手把之前的围墙给找平了,这简直是神仙工程队。 “你们走得也太急了,来来来,乡下拿来的果子,解解渴。” 白明理笑着收了,说道:“不急不行,活干不来了都。下回您有事直接说,还是这个价。” “诶诶,指定找你们啊。” 一传十,十传百,人传人,全县城都知道了。 后来,听说连县令和主簿大人都找他们盘炕,这下子盘炕就成了县城的风潮 。 名人效应尽显,原来的四个队分成了八队,一头扎进县城出不来了。 那些脑子活的,不差钱的,直接就把人留下,包吃包住,不等第二天排队请人。 一张一般大小的炕,包工包料五钱银子,人工费三钱半,酌情加减。 就这么干了半个来月,口碑渐渐发酵起来,找他们的人就越来越多,甚至大批人慕名学徒。 工程队只管干活,这是规矩,要谈事找工头去。 白明理本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原则,到点干活收钱就走,别的就说自己也不知道,得问大小姐。 大小姐,谁啊? 一打听才知道,好家伙,还是个熟人。 于是,大小姐风暴再度刮起。 走在大街上,你要没听过这个新闻,就是丢人。 你们还记得,那个敲锅骂人的侯府大小姐吗? 人家已经成为少族长啦,城里那个邪乎的工程队就是她弄出来的,还给村子建了学堂。 有前山二字,加上宁水县本就不大,不到一天的功夫,白大丫这个名字直上云霄。 花两天时间成为少族长,给族人起了字辈,出钱修祠堂,教村民盘炕,花钱盖私塾,请县城的秀才当先生,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给扒了出来。 做了这么多事,大多数人对女子当族长上族谱也说不出什么,反倒觉得前山村走了狗屎运。 这位白大丫小姐,是个能人。 人家怎么就这么厉害,自家的孩子到底差在哪,难道真要用土灶做饭? 咦? 对啊,别的比不过人家,多学点东西总不会吃亏。 哦豁,当有一个人冒出这个念头,那这股歪风就止不住了,谁劝都不好使。 白明理很纳闷,不知道这些城里人抽的什么风,硬是要把家里的小灶改成土灶,还指明就要前山村同款。 做了几单之后,就连那些盘过炕的富户也来凑热闹,专门在他们家小姐的院落盖厨房,要求搭土灶。 白明理:…… 算了,有钱就好,管他们是不是中邪了,说不定还有别的生意。 小灶火力不够不适合用来盘炕,多数人又舍不得额外花钱烧柴,所以普通人家要盘炕的不多。 好嘛,这下齐活了,你土灶都用上了,炕不来一个? 那就来? 真来? 来! 工程队的订单暴增,眼看就要排到年底,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技术并不难,只要站在一边看着,或者直接做一张炕扒开就能知道怎么回事。 但没有人敢大张旗鼓去山寨,因为犯不上啊。 前山工程队不是一般的队伍,人家可是有大小姐罩着的,县令大人都得亲自接送,你品品? …… 白芨在家里都快闲出病来了,趁着老汪有事找她,不等衙差说完就上了马车,拉都拉不住。 “大小姐,慢点诶。” 白正文头疼不已,跟着上了马车,顺便叫上了张良才他媳妇,还有二丫。 自从回到原来的家,看着村子一天天的变化,二丫的心境也有了起伏,尤其是在上了几堂课,认了字之后。 每天干完活,安顿好几个妹妹,她都会来白芨这里,也不说话就是帮忙干点什么。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成功 打动了村长以及族老,丫鬟也不找了,默认这就是了。 白芨知道这个小丫头的想法,也没说什么,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二丫无比珍惜这个机会,更加用心去做事。 她都想好了,自己在大小姐身边肯定能学到东西,不管有多少,哪怕一丁点都够用了。 五丫六丫还小,不能像她们几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任由别人安排一生。 高氏心里暗自可惜,本来她想着过段时间,让娘家的侄女来试试的。 马车走得很慢,每次一摇晃,车夫都要回头看看,额头直冒冷汗。 赶了十几年的车,就没有今天这么难的活,要稳、一定要稳、千万不能出事。 想着临行前,汪大人叮嘱了不下十遍,等上了路,又被赶过来的主簿大人说了十几遍,他都要吓死了好不好? 这姑奶奶今天要是出事,自己不光饭碗没了,估计还得挨板子。 等车缓缓停在了县衙,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除了放下窗帘还意犹未尽的白芨。 “大小姐,迫不得已。” 汪县令一脸歉意,上来就是赔罪。 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自己去前山村了,哪里会这么兴师动众把人请过来。 “大人言重了,我正想出来走走。” 看着对方挺着大肚子,汪白轩觉得汗颜,大小姐多善解人意啊。 都怪下面这些没本事的,一天天净找事,见不得别人好。 来到大堂,看着目光热切的一群人,白芨马上就知道老汪找自己干嘛。 想分一杯羹嘛,理解,理解。 “大人,我答应了。” “大小姐,今天请你来,只是走个……”汪白轩才起头,就听到大小姐说答应了。 居然答应了? 他不意外大小姐能猜到这些人的目的,只是奇怪为什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孙主簿同样震惊,因为这不符合大小姐的风格。 乐意就带着你,你要抢我就拍死你,这才对啊。 白芨没有在意别人诧异的眼神,在村长的指引下,来到一人面前,说道:“这位叔爷,咱叔都说了,要不是几位太公借肉,我们白氏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呢。这事,别人我不管,肯定算您一份。” 靠山村村长:…… 我是被人逼着来的啊,山都顾不过来,哪有空去想着接活的事,这怎么就算我一份了? “大人,我们前山村也不是自己吃肉不给人喝汤的性子,乡里乡亲带一带也没什么,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一旦参与进来,他们必须听从安排,学成以后,可以用前山村的名义接活,我们村子抽两成。” 这事汪白轩都没考虑,直接就拍板了。 看着众人满脸红光,白芨笑道:“至于选谁,就看主簿大人了,靠山村这份算我厚颜恳求。” 孙主簿秒懂,乐呵呵地接了话茬,“自是要定个章程的。” 大小姐就是仗义啊! “咳!” 听到汪县令的咳嗽,白芨都无语了,您这礼物不都到京城了吗,至于争这个? “名册,最后由汪大人裁决。” “嗯。”汪白轩满意了,“就这样吧,你们都回去等消息。” 多少是多? 不能够啊。 第36章 走出宁水,放眼州城 靠山村,村名写实,整个村子围着大山而建,甚至有人常年住在山上。 他们村的山同后山村相连,以一棵百年的杉木为界。 因为村子地少,多数靠打鱼、打猎和售卖竹制品为生。 村长姓李,这个姓氏在他们村是最大的姓,白正文的媳妇和李村长是本家。 今天这事纯属赶巧,他本来是到城里卖猎物和皮子的,碰到几个老伙计就被拉到了县衙,谁知道还留下了。 等坐到饭桌上的时候,李村长还一脸懵逼,用眼神示意白正文,“侄女婿,这怎么回事?” 白正文回以眼神,“叔,安心吃饭,好事。” “哦,哦,吃饭。” 李村长自己都没想过,这辈子能和知县大人坐一桌吃饭,不是那种一群人的场合,而是小桌。 想到这里,就乐呵呵地笑了。 白芨观察到对方的表现,心里踏实了,她最喜欢同老实人打交道。 由于大小姐处在特殊时期,今天汪白轩就没有倒酒,用的茶水。 白正文顶着自家大小姐杀人的眼神,硬着头皮给她换成了白开水。 就算这丫头要打人,也还有半年时间呢,今天要是不照顾好,回去叔爷爷就能把自己的皮扒了。 李村长一边吃菜,一边看着,越看越好笑。几个月不见,这侄女婿跟变了个人一样。 饭局进行到一半,汪大人提起杯子,说道:“大小姐,今天真是,汪某惭愧。” “大人说哪里话,要不是您和主簿大人的名声,我们也接不到那么多活。” 白芨就事论事,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哈哈,果然还是那个大小姐。” 孙主簿也不落人后,举杯感谢大小姐今天给的台阶。由他来选人,这对以后主政宁水有很大的帮助。 李村长看得一愣一愣的,吃菜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很多。 “丫头是叫‘大小姐’这个名字?” “叔,吃饭,吃饭。” “哦,对对,吃菜。”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会,就不管打机锋的三人了,开始埋头苦吃。 “大小姐,恕我直言,您不像是那种会被人威胁的人吧?” 孙主簿多喝了几杯,借着氛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他接任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么问就是为了以后铺路。 白芨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前山村是纯种地的村子,山也是废山,土地才是我们的根本。出来接活,只是因为现在属于农闲,过了这个时间,给多少钱我们也不会出来。” 这番话说得直白大气,汪白轩立刻就懂了。 “大小姐的意思,选人最好是地少人多、以山为主的村子?” “不错。我选后山村,除了报恩就是出于这个考虑。”白芨很坦然,“李叔爷,快要入冬了,您就不想给村里划拉点过年的东西?” 李村长虽然脾气直,但不傻,知道对方说的是冬天不好打猎,想拉他们一把,让村子过个好年。 “可我们村都是莽夫,干不来细活。” 那些个憨子,别说砌砖了,不捏碎就不错了,万一还要赔呢? 知道自己村里人什么德行, 所以李村长根本就没想过吃这口饭。 “这个不是问题,什么人干什么活,最低一天也有二十文,总比看天吃饭要好。” “二十文?” 李村长眼睛都大了一圈,要再伸个舌头那真会吓死人。他也知道自己的面相,连忙收了收。 这一天就二十文,看那个热火朝天的样子肯定每天都有活干,这是多少钱呐? 虽然一块顶好的皮子能卖七八两银子,但可遇不可求,很可能十年都没有这样的运气。 最常见的兔子,肥的卖五十文,还要交十五文的税,几天才能得来一只。当然也可以偷偷卖,被抓就坐牢。 要是能去干这个活,实在是一件好事。 见他在思考,白芨没再开口,而是对汪县令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大人,我们不会误了农时影响地里的收成,就是……” “就是什么?”汪白轩敏锐地意识到,大小姐可能又要给他送功劳了。 “炕这种东西根本不难做,可为什么出了京城往南,基本都没人造呢?” “大小姐是说,让整个淮宁都用上?” 汪白轩想到了很多,因为户籍限制,百姓是不能私自去往其他州县的。别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也只是道听途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看到。 如果自己去到淮宁,让宁水的工程队走出宁水,那么整个淮宁治下,都会发生明显的变化。 冬日难熬,有了炕床,一些可能会被冻死的百姓,就有了希望。人口,历来都是官考的重中之重,税收都要排在后面。 为什么宁水的考核是按中县的标准,实际上仍然属于下县,就是因为人口迟迟到不了五万这个界限。 汪县令想到的孙主簿自然也想到了,他在心里盘算,今年过去宁水是不是有望变成中县了? 真是这样的话,不就是刚上任就捡了个大饼?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打定主意,这次要把所有关系都利用起来,一个升到州城,一个坐稳县令。 功劳是现成的,换了谁只要按照大小姐那个法子去做都能成,这不是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白芨也是这个意思,千万不要高兴过了头,临时翻车可就不好玩了。 做熟不做生,老汪和老孙人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一边拿你的办法立功,一边对你呼来喝去表示这是看得起你。 要是真来这么一个人,那多膈应,指不定自己还要找办法弄死他。 李村长都看傻了,为什么这丫头比县太爷还县太爷。 通常不都是上面的人说半句话,让下面的人去猜意思的吗,这怎么还反着来? “侄女婿,你老实告诉我,这丫头谁啊?” “咱家的大小姐。” “可我怎么看着,像两位大人家的大小姐?” 白正文:…… 谁说不是呢,现在整个县城都这么叫。 原来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弄土灶,知道了原因之后,白正文都要吐血了。 大小姐就这么一个,学不来的好不好?你们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叔,吃菜,多吃点。” “吃个屁, 你小子不老实。” 李村长看明白了,这丫头有大本事,连县太爷都得供着。 听她那意思,以后不止在宁水干活,还要去其他县? 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报个名,去别处看看? 虽然已过花甲之年,老李还有一颗出去见见世面的心,他觉得自己力气可大了,一般人都不比过的。 白正文看他这个样子,摇了摇头,默默吃饭。 得,又来一个。 想到之后去州城都能有事做,白文轩嘴都合不拢了,这大小姐叫得真不亏。 “大小姐,你准备弄多大?” 白芨点了点桌子,说道:“以旧带新,前山村的人慢慢撤出来,保持在六十人的规模,总人数嘛,不超过两百人。” 汪白轩听到这个数字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大小姐是不是故意卡在这个点的。 团体出行,超过两百人就必须向当地申请报备,再由官府派人一一核对身份,查明事由,这是铁律。 商队也是这样,远行的商队提前几个月就要做好准备,为的就是冗杂的排查过程。 “可。”汪白轩同意了。 白芨知道对方担心什么,很干脆地抛出了自己的打算,“大人想岔了,我们是属于宁水县衙的工程队伍。” “此话怎讲?” “就是所有人在衙门登记造册,隶属于宁水县衙管辖,县衙提供保护,从每个工程款中抽取一成的费用作为开销。每逢外出,必有衙役随队出行。” 李主簿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有人会干脆把自己的权力抛掉啊? 民营改为官办,这自主权不就没有了吗? 汪白轩是进士,见识要深远得多,想到白氏的族规,他服了。 面对这么一个家族,只要主政的人脑子不坏掉,都会大力扶持,把他们树立成典范。 民智哪里是好开的,不服教化才是常态。 有现成的家族摆在眼前,遵王化,守律法,有声望,这不就是白得的教化之功吗? “大小姐深谋远虑,本官佩服。” “大人谬赞了。我白氏一族,所求不过是安稳,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汪白轩用幽深的眼神看着对方,问道:“大小姐向来喜欢一石二鸟,这个法子不仅仅这么简单吧?” 白芨就知道,这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 “是的,我不想村子那些五十至六十的村民服徭役。” 这话一出,把在场无论是吃饭还是不在吃饭的人都给炸蒙了。 大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愿闻其详。” “徭役,只要工程能按时完工,是谁干的都没关系,不是吗?为什么宁水县的工程,就一定得从当地抽调民壮呢?” 汪白轩都不禁被这种魄力惊到了,“大小姐,您的最终目的,是让淮宁所有村县都成立工程队。之后,可以统一调派,孤老力弱之民,以银钱免出徭役?” “对。” “大小姐。”汪白轩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下官一定促成此事。” 这声大小姐不再是一种调侃,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任谁在为官之初,还没有为国为民的抱负呢? 此举,大善! 第37章 种田三神器之一 马车缓缓行驶在乡间小路,车头挂着的县衙标记让行人侧目。 看这方向,他们就清楚车里面坐的是谁。 前山村大小姐,白氏少族长,白芨。 是的,白芨趁热打铁,直接把名字改了,日后谁再叫她白大丫她就跟谁翻脸。 “诶,丫头,姑娘,白大丫?” 周显贵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好,才打听完怎么走,这在路上就碰到了。 “白大丫,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白芨:…… 好吧,这个不算。 “周将军,您怎么会在这?” 周显贵大笑,“来送个人,顺道去看看你。” 白芨跟着笑,“劳烦将军惦记了。” 送人? 那就是走水路了,陆路明显是淮宁更方便。 水路极耗时间,通常走水路的要么是伤员,要么是体弱的老人和妇孺。 她在心中思考,周显贵也在透过车窗打量。 “看来,你过得很好,本将放心了。” “路上有所隐瞒,还望将军恕罪。” 周显贵只知道她是侯府出来的姑娘,却没有往深处去想,毕竟那个发抖的样子已经印在他的脑子里了。 想着这么一个姑娘,别被人欺负了,这才有了过来看看的心思。 现在嘛,周显贵发现自己想多了,这姑娘一点都不简单。 “丫头,本将这就回去了,到了淮宁可以来大营看看。” “多谢将军,有机会一定去。” 望着对方纵马远去的身影,白芨若有所思。这自称都变了,是想早点了断那块令牌的意思? 还真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马车重新出发,车内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白正文稍稍好一些,知道大小姐是认识周将军的,但其他人不一样。 刚才,周显贵在打量的时候,并没有收敛身上的气势。虽然不是直接目标,但他们也被吓到了。 李村长因为村民大多是这种粗性,头一个回神,心里不由得感叹起来,这个女娃不得了。 我滴个乖乖,连将军都能认识,这么好的丫头怎么就没出在李家呢? 回到村子,白芨受到了白高山等一众族老的数落,他们威胁着说,再有下一次就直接住过来。 几人发现有客人在,要给大小姐留面子,说完就放过了她,转头去接待李村长。 白芨半躺在床上,喝着鱼汤,突然就笑了。 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足足挨了一个月的骂,每天三位嬢嬢,三十天都不带重样的。 算了,等生完孩子的,看我不找回场子。 “大小姐,大小姐,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张茂捧着一掊土,兴冲冲地跑过来,土里面还长着一株开着粉紫色花朵的植物。 白芨摸了摸花朵,又瞧了瞧根部,说道:“就是它,只有这一朵吗?” “不是,有好大一片,在山谷里面,很多花都谢了,这是开得最好的一朵了。” “很好,让人把地上的种子收起来,有多少收多少。” “知道了,大小姐,我这就去。” 张茂很高兴自己和兄弟们能帮上忙,决心要把这件事给办好。 原本以为就这么胡混着,到了年纪娶个媳 妇,种几亩地,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他的那些兄弟也都是这么个想法,不占长不占幼,只等分家被扫地出门。 如果没有跟在大小姐身边,哪能想到会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呢。 穿上统一的衣服,走在县城的街道上,别人还得客客气气叫一声张爷,谁不羡慕? 说是安保队,其实平时根本没事,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全都被大小姐的名头给镇住了。 过上了这样的日子,谁还想过以前那种浑浑噩噩,只知道混吃等死的生活,大家心里着急,生怕大小姐把这些人撤了。 现在,他们总算有些用处。 白芨看着地上的植物,努力回想小时候放牛的场景。 紫云英,别名红花草,在缺少化肥的九十年代,曾经广泛种植于长江流域的乡村,是最合适的绿肥。 这是一种豆科植物,可以把空气中的氮固化到根部,形成氮肥,促进植物的光合作用,让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 和村长所说的,种大豆养地是一个意思。 但是红花不影响正常庄稼的耕种,可以在稻谷收获以后播种,下次种粮食前收割,就比如现在就是播种的最佳时机。 除此之外,红花属于牧草的一种,营养丰富极其适合喂养牲畜。根茎脆嫩,入口鲜甜,是冬季不可多得的蔬菜,花朵还可以酿蜜,极具经济价值。 这种东西,简直是种田的神器啊! 白芨的嘴都要笑歪了,小小一朵花能解决多少事。 “今天是个好日子……” …… 李村长发现前山村的模样大变,当即决定晚上不走了,看看能不能偷学几招。 虽然名字里都有个山字,靠山村才是真正的山村,前山村这名就是瞎取的,看那一排排的田,多让人羡慕。 他老人家不走,白正文就得接待,这是媳妇的长辈,惹不起。 “乖女婿,和叔说实话,那丫头什么来路?” “叔,不都说了吗,大小姐满月不久发热,看病的时候和人抱错了,被带到了京城。今年才被人发现,侯府把真正的大小姐找了回去,她就归族了。” 李村长狂翻了白眼,差点就忍不住飙脏话了。 听你在放屁,还看病的时候被抱错,你怎么不说出生就抱错呢? 要是一个人没发现也就算了,那双方父母的眼睛都是出气用的吗,这能不知道? 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扯鬼淡。 由于在人家地盘,老李还是比较识时务的,毕竟有求于人,就没当众戳穿。 管那丫头什么来历,只要是白家人,那就是李家的亲戚啊。 “哦,原来是这样。那什么,你去忙你的,让你家里的来和我说说话。” “好,叔您先坐着。” 李氏看到娘家人很高兴,毕竟那是山里头,出来一趟不容易。 “三叔,家里还好吧?” “好,都好。你爹娘挺好的,前不久还打了只鹿,给你留着腿呢。” 听到爹娘的消息,低头擦了擦眼睛,笑着说道:“三叔,在家多住几天,让当家的好好招待你,咱不着急回去啊。” 看到侄女这个样子,李村长凑上 前小声说着:“小侄女,平时多留点心,正文这小子我看着不怎么老实。” 第38章 远大的设想 就出去浪了半天,白芨又开始无所事事。 种田就是这点不好,必须看天吃饭,不能凭着心情来。 看着梁柱下吊着的各式干货腊味,白芨觉得这间屋子越来越有家的味道了。 就是村长叔死活不让她上山,温泉山庄项目迟迟不能启动。 “大小姐,族人一大早又送了好些菜和鸡蛋,还有鱼,家里都放下了。” 白芨坐在门前看雨,也认为这样不好,感激太多了吃不消,还是全吃了吧。 “把鸡蛋腌了,就跟做鸭蛋那样,会做吗?” “听过,回头我找村长家的问问。菜要做成半干菜?” “嗯,用坛子封起来,千万不能有水。” “知道了。” 二丫安静地站在一边,等人走了才端来一杯热水。 白芨看着面前的姑娘,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什么打算吗?” “我现在是家里当家的,没想过那些。”二丫神色平静,坦言自己没有嫁人的想法。 “你考虑清楚就好。” 白芨也就是随口一问,谁知道这缘分什么时候就到了,等那些山里汉子一来…… “大小姐,我想求个事,能不能和村长说说,把我们几个的名字改了?” “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你们想好叫什么了?” 听到这话,二丫露出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说道:“嗯,按我们出生的日子来的,惊蛰、春分、谷雨、白露、霜降。” “很不错。你们属于独户,没有长辈,村长去衙门备个案就能改。” “谢谢大小姐。” 白芨把空杯子还回去,看着那轻快的背影,摇了摇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大兴名字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父母不同意什么都白搭。 还好这是个果决的孩子。 坐了一会,村长撑着伞,带着好几个穿蓑衣的人进来。 “丫头,不来找你说说话,我这心里虚得很。”白高山几下扒开厚重的衣服,放在门外。 “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冒雨过来吧?我最近没干什么啊,村长叔不都知道?” 白芨想不通了,昨天从县衙回来之后,自己一直很老实。 “还说没干大事,你说的那事可太大了。”几人坐下后,捧着装有热水的碗暖手。 要不是昨天怕打扰这丫头休息,听侄孙说完他们就会过来了。 对于大小姐把重点放在种地上,这些族老很欣慰,土地那就是根啊,离了根树还能活? “丫头,说说你的想法,我们几个老东西想了一夜,心里还是不踏实。” 没有外人在场,白芨就随意多了,歪在椅子上说道:“咱村口的山上种着一种粮食,这种粮食最大的好处不仅仅是产量高,而是不挑地。” 这一点白正文都不知道,他和几位老人相互看了看,都惊呆了。 “大小姐,我大概知道点苗头了。你的意思是好地咱接着种稻子、小麦、小米,那个红薯还有二丫拿回来的土豆子,种山上去?” 听完村长的话,白高山一拍桌子,哈哈大笑,“我说你这丫头死活拉着靠山村 干什么,这是看上人家的山了?” “您老人家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他们靠打猎也就勉强糊口,现在可以不碰运气,这不好吗?” 要是为了山,把后山村并了不就好了,我看中的是人。算了,等以后再说,别吓着他们。 这个理由一说,老人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要借山种粮。靠山村不擅长这个,所以大小姐还给他们找了份活。 服了,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是怎么长的。 “那正文说的,你想让族人出钱抵徭役的事,不是真的?” 白芨翻了个白眼,揶了他一句,“村长叔我觉得还不错,不想换个人打交道。” 白正文:…… 我是村长,不用出徭役。 汪大人说的真没错,这丫头干一件事带着好几个目的。 “大小姐,咱要是不想出,也是可以花钱的,可要是你真这么做了,不是会得罪那些衙差吗?”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徭役从来都是只摊派到村子,等拉人的时候够数就行,中间怎么操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你家今年分到了修堤,男人正好受了伤去不了,可以找人顶替,私下里给衙差们塞点钱就行。 但现在大小姐把这件事弄到了明面上,等于断了衙差的部分收入,肯定会被记恨。 虽然这些人在她看来不算什么,可有句话说得好,莫得罪小人。 白芨打了个哈欠,解释了一下,“咱可是本分人家,怎么会干那种得罪官爷的事。我不是和汪大人提过吗,要衙差随队出行,这出去捞的好处,不比那几个铜子强?” “如果工程队归县衙管着,那衙役没有名目捞钱了呀?” 白正文清楚衙差的做事方法,可以有小手段,但不能和上面对着来。 工程队出去接了什么活,后面肯定要报到县衙的,这衙差等于就是个护卫,这能有什么油水? “村长叔啊,有人肯花钱抵徭役,自然就会有人想挣这份钱。那些裤子都没有一条的人家,你说他们会不会抢着去?那他们能找谁说和,不还是衙役吗?” 白高山拍了拍侄孙的肩膀,叹息道:“正文啊,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也只看到附近的一些村子。 大小姐说得很对,很多村子一家八口种五亩地,不靠河、又连个山都没有,你说人家这日子咋过?” 好到穿一条裤子还真不是玩笑话,几兄弟一条裤子的那多了去了。 这丫头心地是真好,这样一来,那些没地没出路的,也能有个法子混口饱饭吃了。 在座的也只有村长没出过徭役,他们是感受过那种苦楚的。大小姐这个法子怎么说呢,有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意思。 官府只管按时完工,那按照摊派每个村应该出三十个人,但最后却是工程队接了这个活。他们干活是要拿钱的,那这钱就从被摊派的村子一起出。 等于是把以前私下的做法放在了明面,不想去的出钱,想赚钱的顶上,衙役收一个人的好处少了,但人数多,官府还能从徭役 中赚一笔? 至于村子不想出钱只想出人的情形,那应该不会出现,要你能吃得了这个苦,不早就进工程队了吗? 想到这一点,白正文眼睛直了,从来没听说过官府在徭役上还能挣钱的,做完就不错了。 “大小姐,你不是说人数不会超过两百的吗,淮宁就五个县,这一千人也干不了什么吧?” 听到这种问题,白芨都无语了,这个时候的人都这么老实的吗? “叔诶,一次出去两百人,不够那就多出几次啊。再说了,出徭役那是有正规名目的,谁会管这个?” “你是想把整个淮宁的青壮,都收到工程队里?” 白正文懵了,这大小姐不是要捅破天了吗,搞这么大? “关我什么事,那是汪大人的意思。” 没有心思说笑,白正文立马说道:“等整个工程队成型,下一步该不会是走出淮宁,向周边的淮东、淮远这些州府去接活吧?” 白芨点了点头,露出你很上道的眼神,“对。咱们干工程是专业的,要价还不高。修堤的银子朝廷给了四万,咱花不到三万就给他包了,大人满意,朝廷满意,河边的百姓也满意。” 白正文心里没有这么乐观,能贪多一些,干嘛不多拿,反正徭役不花钱,只有材料款。现在换工程队来修,那些官老爷会答应? “大小姐的想法很好,可是人心难测,到最后不一定会跟你想的那样。” 白芨自然知道这个,发现村长最近考虑事情越来越全面了。 “自然,我们又不是一下子做到那样,先从宁水开始,一步步来。等到势成,朝廷那边也会有所关注,到那个时候就要州府的大人物去选择了。” “是拿少一些,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决堤,还是冒着罢官的风险多贪银子。村长叔,我明确告诉你,人只要见过另外一种好日子,再老实也能豁出去。” “有淮宁作为榜样,其他州府的百姓可不会忍气吞声,会逼知州、知府这么做的。泥腿子是没什么分量,但人数多了就不一样了。” 这个解释算是暂时打消了白正文的疑虑,反正时间还早,说不定大小姐就忘记了呢。 他现在不解的是,这丫头不像一心为别人打算的人,这么干图什么呢? 名声,她也不在乎啊。 “大小姐,你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哦,别想太多。我这个人最嫌麻烦,喜欢在安定的环境生活。等咱村子日子好过了,我可不想三天两头看到讨饭、逃荒的难民往这里来,去个县城都不安生。” 就这江淮省庞大的水系,不出问题都有鬼了,到时候擦屁股的不还是周边的这些县吗? 白正文说不出话了,因为这个理由而不惜耗费这么大的精力,这很大小姐。 村长这么想,老人才不会,这可是大善之举。默不作声的张良才深有感触,他们一家就是逃荒来的啊。 如果那时候有大小姐在,说不定张家就不会只剩这么一支了。 大小姐,是真好呐! 第39章 试验新型模式 时间来到十月中旬,白芨的肚子好像突然就不长了,停在了半个月前的模样。 高氏看过以后说怀相很好,可算是把大家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那就好,那就好,这人家七八个月都没有大小姐五个月大。 白芨松了口气,看来还真是自己抢了小家伙的养分。不过也确实要控制了,要不然生不出来怎么办,这里又不能剖。 前山村的工程队原本有四队共一百人,现在陆续回来了一些。 汪县令按照白芨说的法子,除靠山村外,又选了一批人,由白明理带着干活,只等着出师。 孙主簿对这个也很重视,先让所有人都学盘炕,打算把整个县下的村子都改一遍,这个钱由县衙垫着。 他们还考虑到,这村民哪有钱啊,索性今年连税都不收了,只打了白条,让他们分两年补齐。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不在乎这点,债多了不愁。 上面有人给汪县令指点,既然一心赌民意,那就赌把大的,成了锦上添花,没成本来就要蹲监牢,多条罪名算什么。 汪白轩恍然大悟,开始了大动作,并积极筹备宁水工程队伍,每个村子都有,愿意吃苦的就来。 这个举动点燃了整个宁水,好官那不足以用来形容汪县令,青天都还差点意思。 百姓看到了希望,迸发出不一样的生机,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前山村是话题中心,工程队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另外人家还教全县百姓手艺,连带着把晒土砖的方子都交了出来,那抽一成的钱合情合理。 体量不同,加盟和分成的比例自然不一样,白芨也没想过拿那么多,只是汪县令还有孙主簿这么做,就顺势接了。 “大小姐,我和几位叔爷爷商量了一下,那些穷困的村子我们就不抽成了,让他们也少掏点钱。您看,这个事成吗?” “你们决定就好,我说过不会管具体的事。” “诶。” 白正文笑了,心里有些得意,自认为已经摸到了大小姐的性子。 嘴硬心软。 白芨看他这样就知道在想什么,翻了翻眼睛,转过头去观摩村民种田。 要是你们不说我也准备这么做,村子与村子差距太大可不好,少这么点钱换来别人的感恩戴德,这买卖很划算。 张茂在发现那一片紫云英之后,干劲十足,把周边几座大山和小水沟都逛遍了,可惜也只到了些许散落的。 这些肯定不够村子全部田地都种,只好选那些良田种上。 种地和别的不一样,不能搞平均,养地是个漫长的过程,今年要种在下田里,基本没效果。 白芨自己没有亲手种过田,只在小时候帮着捡稻穗什么的,大一些就切土豆去了。 她对用稀盐水选种,晒干然后拌着粪肥的播种方法有点好奇,带着自己的椅子来到了田边。 村子的黄牛数量不多,为了赶时间,全村的青壮都上了。 这个时候,白芨又决定搞事。 原本按照计划,冬日过后,村里打算种麦子的,但这一回大小姐扣下了二十亩田,还从山上 弄了好些干草放到田里。 “大小姐,你这是?” 面对村长的询问,白芨摇了摇头,没有明说,而是继续指挥族人按自己的要求犁地。 在现代,有着多种多样的种植和养殖模式,宣传的时候说得很好,可到最后还是亏的。 稻田养鸭和养鱼,曾经风靡一时,南方很多村子都试过这种法子,事实证明并不好使。 在那个时代不行,并不代表在这里会亏。两个时代最大的差别就是亩产,其次是人力成本。 亩产高粮食丰收,自然单价就低,经济水平好,打工比种田赚得多,那收成达不到预定目标就划不来。 但大兴不一样。 亩产三百多斤,人力几乎不要钱,闲着也是闲着。 作为种庄稼的老手,看着看着周围的人就知道大小姐要干什么了。这种犁地的方法,肯定还是种稻子用的,只是需要这么深的沟吗? 还有那些干草是用来做什么的? 白芨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元素,只能用典故搪塞,“古人种田都会烧掉田里的杂草,这跟咱用草木灰肥田是一个道理。” 庄稼生长,钾和氮是排最前面的两种元素,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能把人熏哭的尿素,袋子里有薄膜的氯化钾,这两种肥是一定要施的。 现在纯靠有机肥,只能借用一下古人的办法。好像,淘米水也算钾肥来着? 白芨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嬢嬢洗被单的时候,经常用到这个,说这东西还可以肥田。 经她这么一解释,大家就懂了,觉得很有道理,前人的经验肯定是有用的。 白正文发现大小姐并不是完全不懂地里的那一套,就由着她去折腾了。 只要种的是粮食,二十亩地也损失不了好多。 家族的田地和分产到户的模式不一样,一部分属于私田为个人小家所有,会有官府的文书,所有人一般为户主。 还有一部分是族田,这是整个家族共有的,文书上只有数量,不具体到人。 白芨拿来做实验的就是族田,会有族人帮着耕种,她只要说怎么干就好了。 说实在的,看到大小姐要地,白氏族人都吓了一大跳,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心慌。 大小姐要是把种地的活都干了,那他们就真没脸活着。 村长都说了,最近工程队赚了不少钱,年底的时候族里的那部分会给每家发一些,就当添个菜。 嗯,大小姐看着就好,她是动动脑子就能干大事的人。 白芨肯定不会亲自上手的,看到最后一波人种完了紫云英,意味着今年就到此为止了。 她来的时间不对,无论是红薯土豆还是红花,都不是在最合适的时机种下的。 因为这里按农历计时,节气会比之前习惯的公历早一个多月,和她开始的设想有差别。 好比现在是十月份,就已经要开始入冬了。 为了避免红花种子被冻死,白芨用种大蒜的法子,在地面上铺了稻草,用来保温保湿。 对于前山村的地理位置,她真是很无奈,夹在南北中间,不如南方湿润,又不如北 方干旱,什么都能种,长势又不如那些地方单一品种好。 但同样的,这里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农时可以适当的调整,不必完全按照历法来。 天气渐渐变冷,村民簇拥着白芨回去,顺道把能看到的柴火捡了,准备过冬。 “村长叔,菜干制作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白正文又笑了,“很好,家家户户都存着呢,也盖好了草,不会坏的。” 往常有吃不完的菜,除了喂鸡那就是晒干,或者做成咸菜,留着过冬用。 今年不一样,大小姐教了个法子,做出来的菜干真是漂亮,用水一泡跟活了一样。 这到了冬天,除了白菜就是萝卜的,菜干可不就有大用了吗? “嗯,你跟明理说一下,如果是去村子干活,允许让他们拿一部分菜蔬结账,烂在地里也可惜。” 白正文立刻就懂了,这是要收来做菜干的意思。 “大小姐,既然想收这个,为什么不早点呢,现在都没多少了。” “哦,忘了,怀着孩子,脑子不好使了。” 村长当面黑脸,这丫头不说就不说好了,至于这样吗?你脑子不好使,我这个难道是专门用来装水的? 见他站在原地,出门遛弯的白高山就问这是在干嘛,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呆住了。 “你呀,这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就把以前什么样都给忘了?如果大小姐提前收菜,那些个穷人家还不全卖了,那他们冬天吃什么?” 白正文:…… 就是说嘛,哪有人会让菜烂在地里的,原来是这个理由。 大小姐就不能明着讲吗,这个别扭劲,弯弯绕绕的。 白高山气笑了,指着村长的鼻子说道:“你过了这么几个月,确实长进了很多,但还不够。那丫头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可心里是有一根线的,你还看不明白?” “明白什么?” “大小姐嫌烦,想过太平日子。她心地是不错,可只会在抬手能帮的时候帮一把,也会注意不要因为自己去影响到别人。说白了,她就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懂吗?” 看着侄孙还不明白,白高山重重拍了他一巴掌,“傻子,大小姐不想看到村里脏,所以她在村里盖了茅厕,不想东西乱扔就搭了个棚子专门放这些。她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看不过眼。” “对于大小姐,你不能用看族人的眼光去看她。不一样的,我们还没那个份量,顶多是大小姐在族里生活,想让我们更有用一些,帮我们一把。我们条件好些,她自己也能过得好,懂吗?” “叔爷爷……” 白正文被这种话打击到了,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原来,他们在大小姐心里,是这样的吗? “不要想太多,你看看张茂那个小子,他就做得很好,拼了命地为大小姐做事,就怕自己没用。只要我们有用,大小姐一定不会放弃我们。” 白正文按下失落的情绪,问道:“叔爷爷就这么肯定吗?” “哼。”白高山扭头就走,直到很远才飘过来几个字,“因为她懒!” 第40章 思维导图 自从田地都种上紫云英以后,白氏族人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过自家大小姐了。 这每天从屋子旁边走过,少了那个挺着肚子坐在门口的身影,还怪不习惯的。 “最近看到大小姐了吗?” “没有。” “没见过。” “我也是。” 村长带着族人拿上箩筐和扁担上山,想到大小姐每次都只做该做的事,不禁摇头失笑。 还是叔爷爷看得清楚,第一天就说了以大小姐为尊,怎么能因为对方面上和善,就把她当成族里的小辈呢? 论看人,自己还差得远。 说说笑笑,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地方,发现了一片翠绿茂盛的红薯藤。 白正文顾不上想别的,脑子全被眼前的景象占据,使劲咽了口唾沫。 这一片,到底能挖多少? 年轻的汉子们按照大小姐说的,先把藤割了堆到一边,用镐头砸开地面,直接用手刨土。 沿着藤蔓走势,一串串沉重的果实被起了上来, “这,怎么这么多?” “真的假的,下面居然还有,村长这真是粮食吗?” “快快快啊,全刨开,别傻站着了,这要是粮食咱以后不愁饭吃。” “对对,用手,千万别用刀。” 白正文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盯着红色的土疙瘩,呼吸逐渐粗重,浑身颤抖。 发,发了,这次真的发了,不得了,不,我的天爷啊,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啊。 山地比田地要硬很多,但没有人在乎手上的痛感,全都跟疯了一样,死命往下刨。 “我滴乖乖,不行了,我要缓缓,太吓人。” “不是做梦,真的,就这屁大点的地,收,收这么多?” “快找找还有没有啦?” 一群人跪在地上,又哭又笑的,每多找到一个都会尖叫出声。 这可不是谷子和麦穗,看起来喜人里面却有很多干瘪的,红薯的分量都压手呢。 白正文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想到大小姐说的,还少长了一两个月差点就呼吸不过来。 要是全部足长足月了,那? 呼,不能想,不能再想了,明年,明年全部都能足月。 除了前面挖出来的个头还可以,后面的就不行了,只比鸡蛋大一点,但架不住多啊。 那一串串的,要是个头再大一点,真是会吓死人。 收完全部红薯,先把藤捆起来带回去,红薯要先清掉表层的泥土,摊开晒一个白天才能拿回去存放,这也是特意选个晴天来收的原因。 白正文估算了一下,就这小半亩地,收了几百斤是有的。 想着大小姐说过的土豆,他把目光看向了那些刚种下不久,才是一点点高的绿苗。 种土豆最合适的时间,白芨不太清楚,只让他们用一小块地种了一点点,搭了草棚子保暖,权当做个试验。 调整完情绪,一群人都不愿意离开,最后还是村长强令他们先把红薯藤带回去。 不幸抽到下山签的两人,一步三回头,差点挨打。 没出息的,就这么好看吗? 白正文瞪了他们一眼,而后用手轻轻搓掉红薯身上的泥,小心放在稻草上晾晒。 汉子们:… … 叔,我们可以帮你的,让我们也搓搓呗? 白正文只当没看见,坐在地上,一个个清理起来。这些伢子懂个屁,粗手粗脚的,别弄坏了宝贝。 村长的威势犹在,这些人只好蹲在地上,眼光热切地看着,把他围成一个圈。 然而才清理一小半,白正文的活就干不下去了,因为他在白高山的眼里也是个伢子。 “去去去,你上回下地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看你这活干的,真想抽你。” 一见到红薯藤,本来在家等消息的族老们坐不住了,顾不上年纪迈着腿上山,最初的激动过后,直接把活给抢了过来。 原本是一众小年轻看着村长干活,现在是村长带着一众小年轻看村子里最大年纪的老人们干活。 这些年轻的汉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 老人们牙都笑没了,像捧着宝贝似的,轻拿轻放,擦完一个笑一下,笑着笑着就开始默默流泪。 好东西啊,真是个好东西啊。 祖宗,咱以后饿不着啦! 日头一点点升高,现场异常安静,都死死盯着日光下的那一堆红薯,盼着白天赶紧过完。 几位老人说什么都不肯走,坐在树荫下,看着太阳一点点往西移动。 农家就是这种心态,不收到家里,怎么都不放心。 …… 几天没出过门的白芨,除了食量越变越大之外,肚子倒是没什么变化,这也让白苏氏放心了很多。 原本家里吃不完的东西,逐渐消失在女儿的胃里,就连梁上都空了。 白苏氏对于这种异常并没有害怕,因为她无意中发现原来女儿会武艺,还很厉害的样子,难怪平时吃得多。 徒手劈石头,这就是那些打仗的将军都做不到。 她很高兴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秘密,更加小心翼翼地给女儿加餐,连儿子和二丫都避着。 紧闭房门的里间,坐在床上的白芨睁开双眼,食指和中指并拢,做了一个魔术的动作,轻轻一摇,指缝间突然出现了一枚铜钱。 随后,她抬手一甩,铜钱从指尖飞出,却在即将触碰到门框的时候诡异地消失了。 白芨再一次挥手,铜钱重新出现在她手中。 哈哈哈哈,你白爷终于能破开双层空间壁,打开次元空间了。 阿崽啊,你们阿妈总算不是弱鸡了。 “噌。” 一把精钢长刀凭空出现,白芨轻轻挥舞着,找回了几分之前的手感。 爽! 虽然代价有点大,花费的东西和银子有点多,但很值得。 收回刀,她拿了一个黑色塑料袋,从里面取出几个胶囊形状的晶体,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这玩意,应该不会过期吧? 不管了,先试试。 随着熟悉的能量进入身体,白芨品味到了久违的畅快感,快充就是舒服。 白苏氏站在门口,听到女儿的笑声,连忙站到大门口给她把风,这就是戏文里面说的练成什么厉害功夫了吧? 一直到中午,白芨才打开房门,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走出来。 白苏氏连忙上前,先给她端了碗汤,“大小姐,你等一会,我去给你做饭去。 ” 本来白芨准备告诉她回到之前那样就好,可看着对方一脸‘我懂,我什么都不说’的表情,愣是下不去嘴。 跟简单的人相处就是好,她还是保持神秘高手的人设算了。 吃完饭,就到了胎教时间。 白青松自从上学以后就很忙,两位夫子为了找回前面浪费的时间,尽可能让他多学点东西。 这个小家伙学完后就到姐姐面前念上一遍,说是提前给外甥启蒙,打好基础。 白芨想着这样有助于睡眠,就由他去了,还别说,每次都是秒睡。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之焉……” 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在屋内响起,直到这一篇背完,白青松发现姐姐今天不仅没有睡着,还很有精神。 “姐姐,是我读得不好吗?” 白芨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笑道:“与你无关,姐姐今天高兴。你现在就学到中庸了,跟得上吗?” “先生说让我先通读默诵,后面再仔细学。” 对于这种教学方法,白芨没有发表意见。自己都是整理完白大丫的记忆,才对四书五经有些了解,肯定教不了人。 不过作为厨师,她也是参加过很多培训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培训不讲切墩颠勺,反而在大谈管理学。 “小弟,一棵树有什么?” 白青松呆了一瞬才说道:“树皮,树根,树枝和树叶?” 白芨摸着下巴想了想措辞,“你既然学到了中庸,想必大学应该已经能背了,那你的先生有说过大学主要讲的是什么吗?” “先生说过,开篇的第一句就是大学要讲的。” “那好,假如大学这本书是一棵大树,那么哪个地方是明德,什么地方是亲民,止于至善又是什么。至于后面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该怎么做,属于树上的什么地方?” 白青松挠了挠头,有些懵懵懂懂,但有点明白姐姐的意思了。 白芨也没想着他一下子就懂,自己可是被荼毒了好几年才有点想法。 她拿出一张纸,用笔画了一棵光秃秃的树,而后在上面写了大学的三大主旨以及八大要素。 从这些字旁边依次分出许多枝条和根系,主旨是根,要素是枝丫,依附在上面的树叶和细根就是全文对这些条目的解释。 “看懂了吗?” 白青松捧着纸,完全陷了进去。 先生是讲过大学要义的,虽然当时不太听得懂,但大致的话他还记得。 把这些话分别套在树干树枝上,好像理解起来就不是很困难,甚至变得更容易背诵了。 “姐姐,这是什么?好厉害。” “这是思维图谱,用来帮助理解所学的内容。你不一定要照我这种去画,按自己习惯的来就好。” “每一本书都可以这么画?” “当然。” 白青松很激动,总算有加快进度的办法了,这个真的很有用。 虽然法子还是来自姐姐的馈赠,但他巴不得多欠姐姐一些。 “姐姐,我这就去试试。” 看着小家伙的背影,白芨笑了。 男人哪有弟弟香,这培养个几年,不也能长成大树么? 第41章 来自大小姐的祈祷 白芨的心不大,只要能过安稳的日子,不用颠沛流离就好。 从小嬢嬢们就教她,好日子是什么,是顺心,是满足。 嫁不人嫁人不重要,你当家或者男人当家都可以,自己高兴就好,总归日子一定得越过越好,要是比之前差,那你指定是走错路了。 白芨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就现在的日子,巴适! 对于孩子,起初她是觉得生下来会有好处,所以没想打掉,不曾想怀了几个月还削微有些期待了。 双胞胎基本是确定的,白芨希望生两个男孩,因为这个时代对女孩实在是不友好。 要实在没那个运气,生两个女孩也不错,自己可以教她们功夫,带在身边招赘。 最差的情况就是龙凤胎,那代表麻烦无穷无尽。 孩子的父族是隐形炸弹,生了龙凤胎那边肯定要来争的,白芨不怕但是嫌烦。 幸好当时没有把人给埋了,要不然成了唯一的子嗣咋整? 那天碰面以后,白芨就知道自己睡错人了,孩子他爹绝对不是承恩公世子,很明显有功夫在身,不是走文人路子的。 往好了想,那人是个将军,和周将军相熟被他救下。往最坏的情况打算,那人估计还真特么是个皇子。 如果周将军亲自相送的真是他,又和承恩公府有关,身份呼之欲出。 当朝三皇子,封号秦王,白大丫配冥婚的对象,被误认为陷在战场,却出现在京城的男人。 玛德,简直是孽缘! 这人还没成过亲,所以一定要生两个男孩。 高门大户尤其是跟皇家相关的人家,双胞胎男孩是没有继承权的,极端一些还会送走一个,以保证另一个顺利成长。 但想到种田文的套路,白芨有些丧气。 天道大哥,人家都说福大伤身,这次一定得是两个男孩,女孩也可以,龙凤胎的福气我不能要。 对,这叫不贪心。 要真走到那一步,就只能提刀了。 烦死了,求大哥给个机会,我想做个好人。 心里隐隐有不妙的感觉,白芨提不起劲,赖在床上好久,早饭都没去吃。 自从前山村日子好过一些,村民也开始吃早饭了,无论是一碗碎米细糠熬的粥,还是水煮菜叶子,反正向大小姐看齐就对了。 白苏氏把碗搁在桌上,对站在院中的两人道歉:“先生,不好意思,青松她姐姐怀着孩子,觉多一些。” 黄先没有在意这个,语气温和,说道:“不碍事,我们等等就好,您忙,不用管我们。” 看两人顶着日头还很高兴,白苏氏就不再说什么,把大碗放回灶间。 叫门那是不可能去叫的,大小姐武艺高强能不知道院中有人? 才不是因为怕。 等她走了,黄先拉过还在盯着图画看的陈延年,“别看了,该我了。” 手上的东西被抢走,吓了陈延年一大跳,“黄老你小心些。” “尊老懂不懂,你都看一个时辰了。” “那行,以一个时辰为限,轮着看。” 白芨开始在想事就没有注意,听到白苏氏的说话声才发现家里来了人。 看到两人手上的东西,她就知道对方干 什么来了,自顾自去洗漱。 “白小姐,青松说这份图谱,出自你的手?”只等白芨放下筷子,黄先立刻出声询问。 “嗯,我看小弟读书辛苦,但自己也不懂这些,就从旁的地方想个法子帮帮他。” 黄先二人见她泰然自若,顿时就相信了。 关于大小姐的传闻,随便拉上一个村民都能给你讲个三天三夜,他们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怀着孩子,却做闺阁女子装扮,这位大小姐是个不拘于规矩的人。 也对,要不然也当不了少族长,画不出这样的图。 黄先不是毛躁的年轻人,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早就不凭着一腔热血行事。 他不让陈延年说话,自己开口来谈,“白小姐,你知道这份东西的价值吗?” “自是知道,不然您二位也不会登门。” 黄先陈延年:…… 这人不按套路来的,怎么就不顺着往下接呢? “咳,那老朽就托个大,厚颜问一句,这个法子我们能用吗?” 白芨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两人都是一脸忐忑,心中有些感慨。 书生,历来都是顽固和迂腐的代名词,可他们也有不少优点,底线蛮高,做事讲规矩。 “可以,但不能外传。” 这是最起码的要求,要是传出去了,前山村的孩子怎么和那些世家大族去竞争呢? 黄先听到是这个条件,脸上乐开了花,“理当如此,多谢白小姐慷慨。您放心,老朽只会私下研习,严禁孩子们外泄。” 陈延年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拱手行礼致谢。 “多谢大小姐。” 方法只要有人用肯定瞒不住,白芨可没有那个闲心去教孩子,面前的两人就正好。 一个很上道,一个还带着书生意气,不过问题不大,老先生会解决的。 “两位先生对我白氏一族至关重要,如果只是银钱方面的往来,恐不能长久。如今,小女子尽些绵薄之力,亦可安心。” 听罢,陈延年面露惭愧之色,起身行大礼,“无师名而有其实,陈某定当竭心尽力以报此恩。” 黄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呵呵笑道:“大小姐风姿,老朽佩服。此地山清水秀,民风至纯,养身之佳所也!” “先生客气了,白氏一族乡野之民,族人难免粗疏,有不周之处,二位尽可指出。” “哪里,哪里。今日之行实属唐突,还望大小姐不要见怪,我二人来日定当全礼。” “先生言重。” 寒暄了几句,两人心满意足地离开。 看着那稍显不稳重的步伐,白芨也很满意。 一个人老成精,承诺在村里养老,一个年少气盛,发誓要埋头苦干。 很好,有这一老一少在,这些孩子不用操心了。 “大小姐,您喝口水。” 惊蛰(二丫)在一边看着,眼睛里面全是星星,大姐真厉害。 她面对先生大气都不敢出,看到那严肃的脸孔,有时候做梦都会吓醒。 “你字学得怎么样?” “认得两百来个了。” “还不错,多学点没坏处。认全了字,你也可以看那个图,不懂的抽空问问青松。” “我,我也可以吗 ,那族里的姐妹呢?” 第42章 宫廷寿宴 十一月三日,皇帝诞辰,普天同庆。 平京城。 早在七日前,皇宫内院就来了一次全面的清扫,每隔一日还要再来上一遍,直到现在所有宫人还在忙着涂油打蜡,擦洗地面。 反正就一个原则,地板照不出人影,站在上面不打滑就算失败。 京中商户也是一大早在门口挂上崭新的大红灯笼,店铺推出折扣活动,乐呵呵地说着大喜的话。 至于他们心里是不是真高兴,谁也不知道。 这种事做了不一定有用,皇帝也大概率不会知道,但不做很可能会有大麻烦。 不止京城,京畿下辖的地方,基本都是如此。 寅时不到,赵静姝就起床了,任由丫鬟们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为这一天,她已经准备太久了。 上辈子丢掉的脸面,今晚全都要拿回来。 沈清书,你准备好了吗? 一想到被人架着,在皇帝以及百官面前出丑,最后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赵静姝的眼睛都红了。 丫鬟们感觉小姐的气势大变,都轻手轻脚的,不敢惹主子生气。小姐虽然不随便打骂下人,可一旦处置就不得了。 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怒气,赵静姝打开梳妆盒,看着里面的信件发呆。 她不知道白大丫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成了整个白家的大小姐,还把白旺家他们赶出了前山村。 自从收到信件,赵静姝立刻警觉,派人打探到父母那里也收到了。 随着时间过去,父亲越发觉得愧疚,收到信以后在书房坐了好久,连连叹息。 就连那个一心只顾娘家的亲娘,都有把白大丫接回来的意思。透露出,那么好的颜色,可惜了的想法。 鬼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她做了多少事才打消两人的想法,并禁止任何关于宁水的消息传到府里。 赵静姝不敢去赌,如果白大丫回来,是不是依旧会嫁给大皇子,日后成为太子妃。 她不敢再做什么针对白大丫的举动,就怕引起相反的效果。 曾经大皇子毫不在意白大丫差点嫁给自己弟弟,执意给了正妃之位,就冲这一点白大丫绝不能回京。 这个婚约本来就属于侯府真正的大小姐,凭什么要让。 坐在马车上,赵静姝透过车窗看着热闹的街景,余光瞄到前面的马车,不禁冷笑。 想换一个好控制的人抓在手里,还真是痴心妄想。 调查已经有眉目了,这个亲娘十有八九也参与了换孩子的事,只要找到那个荷花,到那时…… 寿宴傍晚才开始,但宾客们要从上午排队,验明正身进入皇宫,先到大殿外给皇帝磕头拜寿,之后去宴会场所等着。 皇帝做寿请客,不请你说明你要凉了,请了你你不来也要凉,除非没人提起还要皇帝记不住。 即便你来了,仪态不整也不行,带着病来那凉得更快。 皇权至上,官不好当。 大几百号人排队,堵车是肯定的,直接从宫墙排到外城都是小场面。 有经验的出门前不敢喝水吃东西,虽然有马车可以解决,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万一还透出点味道,直接就社死了。 直到午时,兴平侯一家查验完毕,可以进宫。这还是因为品级的关系,后面一堆人投来羡慕的眼神。 磕过头以后,赵思明带着长子,张氏带着长女,分别从不同的通道进入 第43章 有人疯了,所以地盘就大了 天刚蒙蒙亮,白芨就睡不下去了,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 “大小姐,打扰了,你睡你的,不用招呼我们。” 白芨明白老汪的心思,今天要出高考成绩了,坐不住。 “大人,寿宴得晚上呢。” “本官知道,呵呵,来你这里待着安心。” 汪白轩觉得,就是以前会试放榜都没这么心焦,那时候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能中,但名次不会太好。 可现在不一样啊,落榜可以再考,这回要完了就只能戴着枷吃饭了,黑黑的窝头,一天还只有两个,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咽得下去。 要不,提前试上一试? 孙主簿也不淡定,大人真是够仗义,连奏折上都提了自己的功劳,虽然只有一句话,但也足够光宗耀祖了。 说实在的,上万官员,皇帝知道名字的有几个? 面对下属的纯纯感激,汪白轩有点心虚,虽然上折子的时候有拉他一把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想着就算流放有个熟人在身边也好。 起码能说说话不是? 见两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白芨头都大了,决定给他们找点事做。 “大人,您去找村长,我们刚收了一种粮食,推广开来保准你坐稳淮宁知州的位置。” 汪白轩以为大小姐在安慰他,口头称谢,“大小姐,我这个人吧虽然没有官瘾,但都这地步了,谁都会想更进一步的对不对?你不用安慰本官,当我不存在就好。” “是真的,你不要,那孙主簿去吧,反正也要宁水开始种。” 见对方来真的,汪白轩半信半疑,不知道什么东西能这么神奇。 “大小姐,方便说说是什么吗?” “红薯。” “哦?这个红薯有何奇特之处?” “亩产两千斤算不算?” 听到这个汪白轩摇头笑了,“大小姐,这两千斤着实少了点,就是下田种豆都能收个一百五十来斤,你说的……等,等会,两,两千斤?” “哐当。” 孙主簿先摔,而后汪白轩差点被突然翘起的长凳砸到鼻梁,官帽都要掉了。 老汪也不管这个是不是好兆头,撑着地就站了起来,连忙问道:“大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要真的亩产两千斤,呵呵,上洲知府指日可待。 “所以才特意让你去看看,有这个东西在,您路上也好吃饱啊。” “大小姐,别闹,这个东西真不是您唬我的?”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流放的事给说出来了,当时大小姐的眼神,想想都让汪白轩脸红。 不是觉得对方会说谎,而是亩产两千斤的作物,连皇帝做梦都不敢想。 想当年,南方有一户乡民,种的稻子的亩产竟然超过了五百斤,证实不存在弄虚作假以后,皇帝当场就定这个稻子为贡米,下明旨嘉奖。 现在那个村靠着贡米过活,远近闻名。现在你告诉我有亩产两千斤的粮食,这不比本官明天入阁还要让人震惊? 几次询问大小姐都无比笃定,汪白轩不敢信也得信了,连忙拉着孙主簿一起往村长家去。 一个人可能脑子会坏掉,总不会两个人一起坏掉。 见 两人走了,白芨果断回去睡觉,一天天的就知道在差生面前自责为什么没考满分。 这也就是老子不能当官,不然宰了你们的心思都有。 趁着现在能坐得下来,白芨抓紧时间多吸收点能量,尽可能把留存的晶核消耗光。 无论何种生物,分娩的时候总是最虚的,她可不想把自己命交到别人手上。 早知道能来这里,说什么也得把最后那一波清理了,真是可惜了那几头高级货色。 抛开杂念,白芨开始日常充能,一直到中午,那两人都没再出现。 估计也知道自己讨嫌,汪白轩没有回去骚扰大小姐,而是让白正文带自己去看看种红薯的地方。 事实摆在眼前,一份滔天的功绩正在路上,他必须熟悉每一个流程,以应对钦差的问询。 这是肯定的,只要这个东西在淮宁铺开来种,皇帝陛下收到消息就得派人来,那个时候不清不楚的不好了。 孙主簿家族田地不少,知道的农事更多,丈量过面积再比对收成,确定这个叫红薯的作物亩产千斤打底。 再结合白村长说的天时和单一粮种的问题,他终于信了,只要多种几茬,选优种培育,产量会上去不少。 这里可是山地,山地都能产这么多,那种到田里面? 汪白轩发现老伙计脸红脖子粗,大概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大小姐说的是真的。 “白村长,这种东西是怎么来的?” “大小姐想在山上盖房子,找地方的时候发现了一株快要死掉的,就把它带了回来。大小姐说曾经看过一本西洋那边的书,上面有写这个东西。” 白正文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答应大小姐在村里盖院子,不然哪有这种好东西被发现。要是死了烂在土里,谁都不知道。 听到这个解释,汪白轩就想起自己十年前在京城的时候,看到过一些拿着木头架子的外国人,还有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难民。 就那些个衣不蔽体,饿成排骨精模样的人,他们国家真知道这种东西,还把它写成了书? 这得多不会过日子,才能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啊?京城的乞丐都比他们体面。 果然蛮夷就是蛮夷,有好东西都不知道珍惜,只会糟践。 汪白轩没有怀疑,否则一个从小在深闺长大的侯门小姐,怎么会认识这种老农都不认识的东西,还知道怎么种呢? 就拿自己女儿来说,给了盖了灶房也搭了土灶,连个火都会不生,好几回差点把房子点了,夫人都气歪了嘴。 是的,老汪一直不好意思和大小姐说,自己也给闺女盖了个厨房,让夫人教她做饭,也算学点饿不死的本事。 可人和人真是不能比,自从那回闺女切菜差点剁到手,他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世间只有一个大小姐。 红薯怎么种,怎么保存,如何收获等等,都是孙主簿和白正文在聊,汪白轩在一旁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 聊着聊着,汪县令的眼神就不对了。 他发现不远处的草棚子里居然有嫩芽,这都几月份了,不应该啊? 不懂不代表 完全不知道,在宁水冬天能种的只有白菜和萝卜,这又什么东西? 碧绿带着细毛的嫩芽大概有二指长,顶端分叉长出了几片新叶,一看就很精神。 汪白轩也没想太多,随口问了一句,“白村长,你们这是种的是什么?” 白正文同孙主簿交流得挺愉快,难得碰上个懂农事的上官。看到县令大人蹲在地上,他没在意,直接给了答案,“另一种红薯。” 原来也是红薯啊,得到答案的汪白轩点了点头。 起身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红薯? 另一种? “白村长,你说这也是红薯?” 发现主簿大人也是一脸惊诧,白正文闭嘴了,走到草棚边上,说道:“这不是红薯,这个叫土豆,是我们村的丫头在对面那座山上发现的。” “那你为什么说这是另一种红薯?” “大小姐说的,两种粮食习性相近,产量也差不多。” 汪白轩:…… 产量差不多? 差不多? 两千斤? 我的天,你们白氏的祖坟被人烧了吗? 为什么你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种话,这特么是亩产两千斤以上的作物啊! 不气,不能生气,这就是个憨子。 汪白轩不停地给自己顺气,觉得就算现在有人来抓他去流放,自己都能有诗仙的风采,“仰天大笑出门去,不出三天请爷回。” 尔等尽皆凡夫俗子,哪知汪某胸中丘壑,识得此物乎? 大胆狂徒,竟咆哮上官,尔手持何物? 一曰红薯,一曰土豆,皆是亩产两千之神物,本官呕心沥血精心培育,险些丧于汝等之手,汝该当何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汪白轩叉腰大笑,仿佛看见自己一手拿着土豆,一手拿着红薯,把来抓他的钦差吓得跪在地上的样子。 白正文觉得县令大人疯了,在见到红薯那一刻就疯了。他转过头发现另一个也在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面红耳赤,头顶都快冒烟了。 反正,都不正常。 孙主簿思绪飘远,畅想自己当上县令之后,隔壁几个县的县令跑来找他借粮,恨不得把自己当爷爷供起来,那种感觉太畅快了。 发了呀,发了,这真是上天保佑,信徒孙乾明日就去寺庙还愿。 足足过了一刻钟,两人才回过神,只整理了衣着,仪态是不可能好的,嘴已经笑歪了。 “白村长,此等神物,你们村子务必要照看好。不用费心思去靠山村种,后山村所属大山,今日起划归前山村名下。” 觉得这样还不够,汪白轩又吩咐孙主簿,“老孙,即刻回县衙,找出名册,将所有后山村民打散,迁往十里之外的各个村落,三天之内办好。” “下官得令。” 看着孙主簿匆匆下山走了,汪白轩又在原地转起了圈圈,就怕自己有什么遗漏的。 大小姐诚不欺我,诚不欺我啊,何止是淮宁知州,就是江宁知府本官都不稀罕。 江淮总督嘛…… “走走走,找大小姐去。” 白正文看着都要飞起来的县令大人,摇了摇头,从今天开始大人的威严已经不存在了。 第44章 有人有地盘,这不就妥了吗 晚间,村长家招待贵客,用的还是八大碗。 看着埋头大吃,一点文官形象都没有的老汪,白芨只觉得辣眼睛。 别说,这把官帽摘了,头发又乱糟糟的,加上狼吞虎咽的吃相,还真有几分像那些个犯官。 “大人,您别不是一天没吃,就等着这顿了吧?” 这话差点让汪白轩噎着,还以为心事被人看破了。 家里七弯八拐的搭上了个人物,那人提过皇帝的寿宴是什么样子,都是不吃东西去的,自己不就是找找感觉吗? “大小姐,你可别小气,不白吃这顿饭。” 白芨已经听说了把后山村并掉的事,提起水杯敬了对方一杯,“大人厚爱,我白氏一族铭感五内,以水代酒敬大人。” “说起来,本官该谢大小姐才是,同饮同饮。” 并村子是大事,两人也点到为止,达成共识就好,别的没有细说。 汪县令指着这个圆他封疆大吏的梦,所以把一切可能有影响的因素全都剔除。 可能上次后山村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差,索性一刀全切了,把人全部迁走。 现在的老汪可是底气十足,谁来都不带怕的,几个刁民而已,算个甚。 后山村同前山村挨着,地理位置自然是扩大地盘的不二之选,只是白芨不想收那些人,才打起了靠山村的主意。 如今这个问题解决了,是不是可以玩得更大一点? “大人,粮种不多,要全县种植,非几年之功不能成。对于新鲜作物,百姓并不会买账,因此前期最好还是以山地为主。” 汪白轩大概摸透了大小姐的路数了,这么说肯定有其他的意思。 “大小姐,还请明言。说句不要面皮的话,有什么事您尽管提,本官马首是瞻。” 白芨没有把这种玩笑话放在心上,双方现在就是合作关系,做的事对双方都有好处。 “山地,垦荒艰难,需耗费大量人力,前山村的青壮不足以开垦出足够的山地。” 这是要人? 汪白轩戴稳自己的帽子,拿起杯子放在嘴边却没喝,皱着眉头思考。 过了一会,他想明白了,原来靠山村一直都在大小姐的规划之中。 难怪那个时候她会主动拉着靠山村,就是为了今日。 “大小姐深谋远虑,本官佩服。就依大小姐所言,靠山村并入你们前山里甲。” “多谢大人体恤。靠山村不比后山村,他们才是真正的山民,常年钻山熟悉山势,对垦荒极有帮助。” 汪白轩点了点头,心里认同这个说法。那里的人不像后山村都是懒货,同样是山多地少,可人家的日子就还过得去。 垦荒是有优待的,除了头三年的免税政策,官府还要给一定的补助,以鼓励乡民开荒。 但是山地又有不同,山林出猎物,整座山本来就要交税,卖猎物的时候也要交税,加上开荒的话,那就重了。 “大小姐,既然你们大力拓荒,官府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本官做主,明年开始山赋不交,只纳售卖所得两成财物,山地五年免税,之后不计田租只缴田赋。” 如果不是看过大兴律法和族里的账,白芨都要被绕晕,封建 王朝的税种花样太多了。 第45章 银子果然是快乐源泉 种地的农民是很辛苦的,看似每年只在播种和收割的时候忙碌,其他的时候没事。 但事实上,农民基本没有闲着的时候,或者说每年只有年底的那一两个月才算真正的空闲。 你要隔一天不去田里除草,那你这季的收成就别想了。 杂草生长的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人生。就拿稻田里的稗子来说,出了名的长得快,难拔除,专抢粮食的养分。 只有用破坏力极强的类似甲胺磷(被禁)这种农药,才能有些效果。 在大兴朝,种地从来不都只是壮劳力的事,全家老少都得上阵,没事就去田里除草。 更别提平常还有开缺放水、挑水、整田、沤肥、施肥这些事,无比烦人。 今年,前山村的这些青壮就更累了,收割完稻谷就直接出去接活,打谷、晒粮、归仓这些都是老人和主妇小孩们在干。 支撑着他们的动力,无非是想家里过年的时候能够宽裕一些。 白正文也意识到村民实在太累了,后面还有山地要开荒,得让他们看到一点希望。 大家都是实在人,画饼是吃不饱的,发钱就好。 在十一月下旬,出去接活的村民陆续归来之后,打谷场再一次热闹起来。 一筐筐铜钱,散碎银子被抬上了一米多高的土台,大秤、银秤就在桌上放着,只等人齐开始分银子。 白芨的肚子已经有六个多月了,虽然她本人行动起来还挺灵便,但是在村长和高氏的连番告诫之下,只能待在家里。 分钱的事由白正文主持,他拿了个大铜锣,使劲敲了三下。 “都排好队,按户来,谁不守规矩就最后分,天黑前没分完的,明年再说。”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有过出去接活经历的,很快就自觉编成了队伍。 “我喊一个你们上来一个,白德田第一个。” 话音刚落,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笑着拨开人群,手撑着台面一翻身就上去了。 “好。” “利落。” 无处发泄情绪的村民,纷纷大声叫好。 “闭嘴。” 白正文往台下瞪了一眼,人群立刻禁声。 看到侄孙的威严日重,白高山满意地点了点头,见了几回世面,这也算是练出来了。 “白德田,出工四十一天,保底工钱八百二十文;身为二等小工,每件工事分得五文,共计六百一十文;接活补助每日五文,共计二百零五文,总计一千六百三十五文。” 第一个人是用来打样的,就是要告诉所有村民你们为什么会分这些钱。 自从村子里有了先生,这些目不识丁的汉子和老人也渐渐识几个字了。 纸张昂贵,考勤表和出工记录都是小队长拿板子记,回到村里上报,再写到大木板上面,贴在学堂边上的告示栏上面。 工钱除了保底工资,每做一张土炕或者土灶,都能得一定的分成,按照你的工种来,最多的相差在五文钱,这也是白芨要求的,必须要有区别。 最后的补助,是扣除给族里的钱,倒挤出来的。虽然不可能完全避免大锅饭的情 况,但是在民风还算纯朴的时候,这就是最大的公平。 每个人的收入有差异,但不会太大,保底和补助就是用来平均的,减少族人心中的落差感。 村民不知道大小姐的考虑,都在惊叹工钱的数量。 他们真没敢想太多,那二十文一天能拿到就心满意足了,现在这足足多了一倍啊。 “德田,赶快按手印啊,后面还等着呢。” 白德田脖子上挂了一大串铜钱,怀里也捧了一堆,空出一只手来,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切,老子可是识了字的,谁跟你们这帮王八蛋一个德行,按手印? “在名字上按手印,快些。” 白德田:…… “愣着干什么?” 被村长拍了一巴掌,白德田连忙照做。 “哈哈哈,这傻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估计是高兴傻了。” “好急啊,什么时候轮到我?” “我估计比德田多一些,我是一等小工,哈哈哈哈。” “死人,我只是三等,你今天拿了钱一定要请客。七叔家杀猪,猪头还在的。” 没有理会众人的起哄,白德田自己也笑了,弯着腰从台阶上下来。 他的媳妇连忙上前,用家里放菜的笸箩把铜钱都装起来。 “小心着点,你这个呆子,掉了怎么办?” “少不了,我眼睛尖着呢。”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赶紧跟上,都是抱着一堆堆铜钱下来的。 装钱的工具也差不多,要么是瓦罐,要么笸箩,少数用木盆。 至于银子,那是什么东西? 我怕自己去城里买东西,别人找不开。 由于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例一直在变,普通人平时又不会有大笔的花销,还是铜钱实在。 最主要的,银子成色不一样那价值差太多了,他们又不懂这个,怕被坑。 银票就更别提了,就一张纸,根本不受待见。 白正文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银子只有一小堆,其他的全是一串串的铜钱。 因为工程队是以户为单位出人的,总共有一百多个人领到了钱。最多的有两千文,最少的也有一千四百文。 大家对拿到的钱数也信服,自己只会打打抬抬,比起那些画图搞走向的少也是应该的。 干多少活,拿多少钱,这在村民心中已经渐渐形成了共识。 见到大家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白正文终于放下心,开始扫尾工作。 还是大小姐说的好,工钱一定要有差别,不然肯定有人心里不服,这个活长久不了。 一两多银子对一个小家来说是很大一笔钱,这意味着明年家里的丁税不用担心,粮食都可以留着自己吃。 一个多月的辛苦换来这些,太值了。 “好啦,大家都回家去,明天族里会杀猪。你们早些来,不要抠搜,多给自己补补,熬坏了身子,以后就只能看着别人赚钱。这是大小姐说的,听到了吗?” 为了增加说服力,村长也不得不把白芨给抬了出来。他太知道这些人的德行了,哪里舍得花钱买肉吃。 后面还有重体力活,接着就 是开春,这不吃点好的肯定不行。 “好,一早就来,猪头我定了啊。” “我要尾巴,还有心肺。” “那我要猪肝,那个嫩乎。” 白正文:…… 你们就这点出息? 领到钱的热乎劲还没有散去,众人开始热烈讨论起买什么吃。但说来说去都是边角料,一个大方订肉的都没有。 算了,第一回就这样吧,以后直接发肉。 这场盛大的发钱仪式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等说完杀猪的消息,众人才三五成群地走回家吃饭。 白芨半躺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一篮银锞子,觉得有些奇怪,“这是给我的?” “是的,这是五十两,所有村民都没意见,要不是大小姐大家也不可能挣着钱。” 自从上一回被叔爷爷说过,白正文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虽然大小姐没有出去做事,但功劳绝对是最大的。 “行,那我就收着了。” 白芨笑了,这还是来宁水以后,第一次赚到钱呢。 有银子,谁不高兴? 看到大小姐的表情,白正文觉得自己做对了,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大小姐的付出。她给族里带来的,远比族里给的要多得多。 “大小姐,三叔估计要到了。” 经过协商,先由李村长带一部分人出来,而后陆续去山里接人。 这也是为什么抢在今天就把钱发了的原因,有别人在不好。 “嗯,你安排吧。山先不急着整,通往后山村的路,该修一修了。” “好。” 等村长出去以后,白芨提着篮子来到堂屋。 “惊蛰,收起来吧,以后你管家。” “大小姐……我,我行吗?” “不行也得行,多学学怎么记账。” 白芨从篮子挑了两块差不多的碎银子,给了惊蛰和白苏氏一人一个。 “以后家里的收入和支出,都列个账,从最简单的开始。” “好的,大小姐。” 回到屋里,白芨把最后一点晶核吸收完,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终于没有理由着急修炼了,以后慢慢来就好。钱有人管,生活琐事不用操心,这日子过的,太有滋味了。 “小小少年没有烦恼,转过头来银子不少,但愿再来个……” “大小姐,大喜,大喜事啊。” 歌没唱完,村长就在屋外大声喊叫。 “怎么了?” 白芨看到村长身后的官差,心里明白了,距离寿宴过去半个来月,也差不多接到吏部公文了。 “白小姐,通判大人让卑职给您话,公文催促得急,大人午时就出发了,临走前说青山不改,等着您去淮宁找他。” 品味出这一语双关的话,白芨笑着说道:“有劳大人记挂。新任县令,是孙主簿?” “正是。县令大人忙着处理交接事宜,说过几日会来看望您。” “该是我去看大人才是。多谢小哥专程跑一趟,小女子身体不便,就不送了。” “不敢,不敢。” 差役从村长手里接过一粒碎银子,很客气地同两人道别。 这个村子不得了啊,上面有这两座大山罩着,日后怕是宁水独一份了。 第46章 这山寨的,光环就是差点 汪县令高升,孙主簿接任,这在整个宁水都引起了热议,话题热度经久不衰。 单看最近几个月宁水的变化,人们都觉得这一点毛病都没有,应该的。 两人的官位定了,这对于前山村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意味着汪大人许下的承诺,有着落。 李村长带着五十名靠山村的村民,在官差报信的隔天来到了前山村。 “丫头,真是太谢谢你了。拿着,山里人没什么好东西,不要嫌弃。” 看着那张纯白色没有一根杂毛的狐狸皮,还有几框干菌,白芨笑着收下了。 这是压箱底的东西吧,大爷下血本了。 “您老太客气了,以后咱可是一村的人。” “对对对,一个村的,哈哈哈。” 见这丫头毫无芥蒂地收了东西,一点都不勉强,李村长是真高兴。自从侄女婿说了上面的打算,他这半个月就没睡着过。 山里苦啊,连出来一趟都不容易,虽说只要勤快些就饿不死,可谁也不愿意长期生活在大山里面。 就他们村里的民风,没有一个懒蛋,日子也不差,还不打媳妇,但伢子们还是很难娶到婆娘。 现在有机会从山里出来,李村长没考虑就同意了,直接就开始准备。等慢慢熟悉了外面的生活,再逐步接人出来。 “丫头,正文和我说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以后有事就吩咐。这些人都是我特意选的,别的不说,力气有的是。” “那我就不和您客气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先去休息吧,有事晚点再谈。” “好好。” 把人安顿在村民空出的来的屋子里,白芨就要启动修路的事了。 前山村和后山村隔着大山,后山村和靠山村也隔着大山,现在这都属于自己的地盘,必须要连在一起。 开山肯定做不到,所以只能绕着大山走,但不能是泥巴路,最好是石子的。山上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小径,可以直接穿过去。 等村长回来,白芨问了他有关于菜干的事。 “都做完了,前面做的都保存得不错,坏掉的不到十分之一。” “我们村的就不做了。你去和李村长说一声,我们可以出人帮他收菜做菜干,他只要出钱外加婶子们做事的钱,看他愿不愿意。” 白正文已经不会不懂就直接开口了,而是在心里过一遍,实在想不出来再问。 大小姐一直都在关注菜干的制作,也问过好几回,村里存了不少,明显是要卖掉换钱的意思。 现在直接帮靠山村的人做这些,不就是给他们送钱吗? 这是拉拢? “大小姐,你的意思是让三叔他们安心,尽早带人出来?” “差不多吧,山民吃肉可能比我们多,但也很抠。看到有赚钱的法子,每天还要付人工钱,肯定会把家里的女人叫出来的。” 白正文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到,这应该不是大小姐的真正目的。 “大小姐,你是不是打算只卖这一回干菜?” 白芨有些惊讶,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看到这个笑容,白正文就觉得稳了,“要想 年年卖,那专门找几个人做就好了。知道的人多了,那肯定会被人学了去的。” “没错,我就卖今年。这个法子我已经告诉过周将军和一个商队了。本来这个做起来也不难,一琢磨就能想通,我们就赚个新鲜钱。” 这也是刚来的时候白芨没想清楚,认为这个东西不需要什么技术,现在才发现自己想岔了。 没有高频信息的狂轰滥炸,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可能连酒楼的灶台多高都不清楚。 带了秘方的东西,其实要破解也是很难的。 就算经验老道的大厨,不花心思去琢磨,一时半会也想不透脱水蔬菜的奥秘。 这个可能没有太值钱,但也绝不像她之前想的那么不值钱,如果不是有周将军的令牌,绝对亏了。 现在只能强行挽尊,就当这里的人都很聪明。 凡事都不能太想当然,后世的很多成果看似只是灵光一闪,却也经历了漫长的等待。 白正文听到这个解释暗暗可惜,但也没说什么,这本来就是大小姐的东西。 “我知道了。孙县令就任,咱是不是得表示……” 这才是大小姐真正意图? 把方子给出去,让宁水县的百姓都学,甭管能不能赚到钱,起码冬天有菜吃。 而这对于刚上任的孙县令来说,收归民心是最重要的,这个法子不就是瞌睡送枕头吗? 白芨发现村长叔最近是越来越会想事了,这值得鼓励,很不错。 自己是村支书嘛,搞搞精神文明建设就好了,重担还是要村长担起来滴。 “大小姐,这回我真懂了。” “嗯,宜快不宜慢,最好今日就定下,过几日我们就给孙大人送去。” “好,我这就去告诉三叔。” 等村长走出去,一直在外面的张茂终于回来了。 他除了维持工程队的安保,还负责带人在山间田野穿梭,帮着大小姐寻找作物。 “大小姐,附近都翻遍了,确实没有你说的那种菜花。” “辛苦,你回家看看吧,过几天就开始忙了。” “好嘞,您有事叫我。” 自从来了大兴,白芨一直都顺风顺水的,还以为这次也是这样呢。 在肉类不足的时候,油就显得尤为关键了,特别是植物油里面含有的多种脂肪酸,是人体不可或缺的。 原本以为这里连红薯都有,油菜那不就随便找找就行?看来是真想多了,架空也不是什么都管用。 田间倒是有本土的油菜,很高大的品种,比后世那种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高很多,但产出的菜籽很少,含油量不高。 如果她不是厨师的话,还真不知道那些漂亮的油菜花是外来品种。 现在这一环断掉了,养蜂的事就需要缓一缓。 发现紫云英以后,白芨就一直在想怎么将这些东西利用最大化。 只要田地全部都种上红花,冬天的花朵就有了保障,加上春天的油菜花,那么固定在一个地方养蜂也是可行的。 不用长途迁徙,只要把蜂箱沿着大山的花期安置就成,一年四季都可以。 由于宁水春季温度不高,花期 相对较晚,而蜜蜂也是靠吃蜂蜜过活的,这没有油菜花来顶一阵真不好办。 白芨总觉得如果不能一物两用,专门去做某一件事就属于亏本。 算了,还是问问别人吧,看看有没有办法续得上。 …… 李村长带着村民进到房子以后,里外都仔细看了一遍,心里很满意,更加坚定了要把村里人带出来的心思。 “村长,这个是什么?” “你不认识?哦,忘了你不在工程队,这是炕,冬天睡在上面很暖和。” “哦,原来炕长这个样子啊。” “村长,这又是干什么用的?” 李村长头都大了,连忙让这些个憨货去睡觉,丢不丢人啊? 他真是脸都要羞红了,这也有二十多个年轻人去学盘炕,可到最后愣是只会搬砖,最好的一个也只会砌墙。 大概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干了这么久,连一张炕都盘不出来,确实挺让人失望的。 如果不是准备迁出大山,自己就要厚脸皮请人去山里了,这都不好意思说出去。 本来这些后辈就娶不上媳妇,再背上个脑子笨的名声,那还不要打一辈子光棍? 想到这些李村长是真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都挺机灵的,谁知道后来就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三叔,怎么了,是不是短了什么东西?” 白正文一来就看到老人家苦着个脸,深怕自己有什么疏忽的地方。这以后可是要一起生活的,不能弄得对方心里别扭。 “没什么,就是被这些憨子气到了。”说着李村长拉过侄女婿的手开始倒苦水,“这都说上等人不用教,下等人用棍教,我平时也没少用棍子,这怎么就是教不出来呢你说。” “叔,慢慢来,等跟着我们村的小子混熟了,吃几次亏就知道了。” “说的是,吃够了教训就学乖了。”李村长一拍大腿,很是认同,转头发现不对,“乖女婿,你有事?” 白正文被这个称呼逗笑了,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接新娘的时候,差点都下不来山,三叔当时举着拳头威胁,说要敢欺负他侄女就打爆自己狗头。 “大小姐的意思,是让叔你们出钱,我们出力给你们做一些干菜。” “干菜是什么?” 看到三叔瞪大眼睛,白正文转过头,把事情详细解释了一遍。 三叔越发可怕了。 “有这好事?” 李村长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伤疤,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那丫头看中他们什么了。 这才刚落脚,对方就表示要给他们送钱。虽然山里人脾气直,却也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 “乖女婿,你和叔交个底,你们的大小姐为什么要把这好事给咱?” “叔啊,等你们休息几天,就要干重活了,大小姐就想先带着你们赚点钱,也好安心不是?” 李村长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但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好骗的,难道就图这些人脑子笨? “行,那叔就谢谢了。我这就让人回去,多带些人出来,也顺便把你丈人和丈母娘接来。” 白正文:…… 三叔,我真是谢谢你了。 第47章 想和人比刀的大小姐 随着靠山村的人进入前山村,两个村子之间开始磨合。 山里人直接,脾气暴,不会拐弯抹角。前山村的人见过了世面,就觉得这种脑子简单的人很难得,不好意思欺负人家。 相处了半个来月的时间,双方氛围还算不错,大的矛盾没有,小摩擦也基本是当场解决。 白正文按大小姐的吩咐,每天带着两百多号人,把通往后山村的路一段段整平,并在路的两边种上了高油菜。 预想的石子路并没有实现,白芨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就算是在前山村,村民赚了钱也舍不得花,出去接活的村民回到村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下布鞋,穿回之前的草鞋,甚至是赤脚。 在这种情况下,石子路根本走不了。 但这条路以后会走车,泥巴路肯定不行,所以白芨才想了个用植物固土的法子。两边种油菜,路中间铺上那些长不高的青草。 从前山村村口延伸出去,油菜就是路标,一直绕着大山通往后山村。 由于要铺草和种油菜,这条不短的路,预计要修到过年。 这算是个实验,看看本土的这种油菜,能不能和冬油菜一样,在冬天也能活。 “大小姐,这是我做的,兴许小公子能用得上。” 高氏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小衣裳,满脸都是笑意。 这家里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连那个不着调的孙子都能有出息,多亏了大小姐。 白芨最近收了很多礼物,都是跟孩子有关的,她是来者不拒,反正自己做不来针线。 “谢谢叔奶。” “太客气了,谢什么。您忙,我明天再来。” “慢走。” 送走了高氏,白芨半躺在床上,吃着族人送来的果子,满足地叹了好几口气。 自从晶核用完,她是彻底进入了摆烂的生活,只要控制不让宝宝吸收太多营养长得太大,其他的时候睡了吃吃了睡,脑子都不动了。 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地里的红花长势很好,山上的土豆也还不错,学堂的孩子也步入正轨,有没有科举天分早就分了出来。 这没事可操心了啊。 白苏氏和惊蛰两个人坐在门口剥豆荚,对现在这种平静的日子无比满足。 以前哪能这么悠闲呢,洗不完的衣服,喂不完的猪,永远都有下一件事等着你去做。 “二婶,这豆子瘪了好多,可惜了。” “要是剥出来放着就不新鲜了,大小姐可不喜欢。” 说到白芨,两人同时看向房门,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大小姐别的不挑,就是喜欢在吃上面花心思,还会各种各样的做法,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 “二丫,前天那边有人找你?” “嗯,我给拒了。就像大小姐说的,人都自私,我可以不管自己,下面的妹妹们可还小。” “唉,你这样是对的。那些人从上到下根子就烂了,说不定还有什么打算,你可得防着点。” “我和妹妹们说了,不能出村子。” “那就好。” 两人聊了一会,就专心做事,不再提起那些膈应的事。 老白家算是彻底散了,在知道爹娘都把户籍迁走以后,当场 爆发了一场大战。 第48章 最毒妇人心 白芨听了个相当狗血的故事,和预想的差不多,还是那个身份带来的麻烦。 卫一和卫二的父辈都是定北王麾下,在王府被查抄之后,他们受到牵连被打入奴籍,后被卫国公买了回去。 五年前,曾经的何叔叔找到他们,坦言兴平侯府的大小姐是世子唯一的后人,要他们暗中照看。 出事的时候两人才几岁大,对薛家的感情远不如老一辈来得深,并没有把这话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几个月前,他们被卫国公秘密派去照料一个在偏院养伤的贵人,偶然发现对方身上的痕迹不对。 出于谨慎才调查了一下那几天的情况,随后有了惊人的推测。 那就是秦王和兴平侯府大小姐之间,很可能有苟且。 毕竟是父亲和爷爷都效忠过的主家,想到何叔的话,卫一建议把这件事瞒下来,并帮着扫尾。 月初,秦王被封为太子,整个卫府张灯结彩,而就在当晚,卫国公突然要查半年前宴会那天的事。 两人知道事情不妙,但由于白芨已经被侯府扫地出门,因此卫府查了几天都没有结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子好男风的传言疯狂在京城蔓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事情愈演愈烈,皇帝不得不下旨赐婚,选了太子太保沈敬之的孙女沈清书为太子妃。 这一茬接一茬的变故,让两人心惊不已,借着被卫国公派往扬州的机会,顺道过来打探消息。 “小姐,我们真不知道你有身孕在身,那个白满仓没说。” “故事编得挺好,你开始不是说奉命吗,谁的命令?” 卫一低下头,说道:“何叔。” “哦,他不是死了五年了吗?” 卫二发现小姐好像什么都清楚,也就不再瞒着了,“是何叔留在侯府的人,知道我们南下,就托我们带小姐离开。” “去哪?” “草原。” 白芨听到这话杀心顿起,提着长刀站了起来。 这姓何的老梆子可真特么会玩,无间道都没有这么溜的。 原来还以为这是一个看不清自己的忠仆,没想到是一条专咬主人的狗,定北王不就是因为私通草原的罪责才会被咔嚓的吗? 现在倒好,直接就坐实了,还是带着太子的孩子去的。 “小姐?” 卫一发现小姐身上的杀气都快化成实质了,他想过自己两人会死,只是不知道小姐爆发起来这么可怕。 “那个老瘪三让你们怎么做?” “小,小姐,何叔毕竟……” “回答问题,多说一个字,死!” 被刀驾着脖子,卫二定了定心神,一口气全说了,“他们让我带小姐到县城,三天后会有一支商队经过。” “那你们为何今天就过来,还是在白天?” “我们是卫府的人,并不记得薛家,只想问小姐几个问题,并不会把你怎么样。” 听到同伴的话,卫一眼睛瞪得老大。他都不知道,卫二是这个打算,还以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会帮一把的。 白芨大概明白了,这个叫卫二的心思不简单,也看出了事情不对。 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有好几方势力参杂其中,老 梆子在下好大一盘棋,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那个唆使白大丫下药的丫鬟春风,肯定是他的人,一旦爬床成功了,日后就是一枚绝好的棋子。 张氏那个狼人,和娘家肯定站了某一位皇子的队,也用白大丫来试探。成了,秦王可以是侯府女婿,不成也能探得行踪和虚实。 这不,好男风的消息不就来了吗? 只是她算漏了春风这一环,人家根本就不是自己人,做事做了一半就跑了。 卫国公,这个人才是目的不明的,除非他想造反,否则没有理由去针对自己外甥。 几方混杂在一起,相互之间没有通气,又有卫一和卫二搅局了一把,就变成现在这种一团乱麻的局面。 秦王不认识自己,所以他还不知道那天的人是谁。 张氏收了信没有反应,说明她不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份。 卫国公,这个不好说。 老梆子,只有他隐在幕后,侯府有人,公府也有人手,是唯一知道所有事情的人。 白芨用刀面拍了拍卫一的脸,问道:“那人怎么吩咐你的?” “自小姐离开后,兴平侯整顿了侯府,清理了不少人。何叔的人想要撤出京城,要我们找机会来看看小姐,可能的话就带小姐离开。” 这人还真是个傻子。 “这么说,对方不知道我怀孕了?” “没说过。” 卫一到现在才觉得有些不对,那人就连小姐是绝顶高手的事情都没说。 白芨已经明白了,老梆子不在京城,甚至都不在大兴,否则不可能等这么久才安排人带自己走。 兴平侯在女儿回去后可以无所顾忌,要发泄多年的怒火,肯定要下狠手,张氏都要缩着。 没有老婆这个最大的阻碍,赵思明不会受到误导,以他多年的领军经验,想必诈死的老梆子不敢露面,人手也所剩无几了。 这个人是一定要弄死的,否则后患无穷。 “在这紧要关头,你们为什么会被派出来,不应该和卫府一起帮太子稳固自己地位吗?” 卫一心思少,主子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他们是行走在暗中的,干什么都见不得光。 另一个就不同了,卫二隐约觉得事情不对,才想着来找何叔说的小姐。 自从太子入主东宫,卫府就清理了不少人,都是可能和薛家有关的人手,迟早轮到他们。 “小姐,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才试一试何叔那边。” 白芨收回了刀,笑着问了一句,“现在想通了?” “不知道,但我觉得何叔没死,可能还和十几年前的事情有关。” “那你们准备怎么做呢?” 卫二按住了想要说话的卫一,开口说道:“国公爷将我们派出来,应该是对我们不信任了,但还没有怀疑。我们四岁就进了府,一直都是刀,这一次也是奉命去杀人的。所以……” “想求个活路?怕自己回去就被处置了?” “是。” “我凭什么信你们呢?” 卫二想活命,一直都想。 小时候的事他记得很清楚,爹娘叔伯,还有众多兄弟姐妹全没了。 无数次被噩梦惊醒 第49章 来自大小姐的警告 自从何氏来闹了一通,被赶回来的村长撵走以后,整个村子的防卫就加强了不少。 尤其是大小姐的住处在最西边,靠近农田,很容易被人从另一边摸进来。 张茂回来复命的时候,发现大小姐房间不对,地面上有暗红色的血渍。 在看到大小姐无恙以后,他没有慌乱也没有多问,而是自己动手清理,铲掉了一层地皮,还拿了点生石灰洒在地上。 之后两天,张茂都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作对了。 当时,脑海里就一个想法,这事必须瞒下来,谁都不能告诉。 直到第三天,他发现自己赌对了,今后不必再担心自己没有作用会随时被放弃。 去往县城的路上,张茂小心地挥着鞭子,尽量让牛车走得稳一些,不敢有大的颠簸。 想到白大爷那幽怨的眼神,他很兴奋,自己在大小姐心中的位置不一样了。 白芨挺着个肚子,半躺在牛车上,脑子里还在想三天前的事。 就吃了块肉而已,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麻烦,早知道就管住自己的裤腰带了。 虽然不管上不上,老梆子那里都是个问题,可至少不会这么复杂。牵涉太子,又怀有皇嗣,还要面对各方算计。 这个世界实在不友好,发的是种田剧本,却有一大堆的朝堂和宫斗的戏份,简直了。 半年来,白芨也在不断反思,自己刚来时的做法还是过于谨慎了。 若是一开始就当山贼去,消失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也就不会被人当成明灯,现在可好,跑都跑不掉。 还有桌上的野肉不能乱吃的道理,古人诚不欺我。 这人呐,管不住下半身,早晚得出事。 白芨接受现实的能力相当强,只是在心里感慨了几句,就把这事放到一边。其实不管去哪里,只要活在阳光下,早晚都会被人找到算计的。 这个定北王遗孤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安心种田。 牛车进去县衙,才发现孙县令外出公干,白芨被客气地请到了后堂。 “大小姐,久闻大名,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黄氏一直都听自家老爷念叨,也很清楚老爷能有今天是因为什么。对于面前这位农家的大小姐,她丝毫不敢摆架子,语气温和得很。 “夫人客气了,应该早些来拜访您的。” “大小姐,老爷一大早就出去了,您有事找他?” “不必劳烦大人,我是来看大夫的,顺便来拜访一下。” 黄氏松了口气,态度也越发友好,“我认识一个封铃的老大夫,这人对孕事方面极有手段,不妨找他看看?” “也好,那就拜托夫人了。” “不必见外,今天就在后堂歇一晚,明天一早就帮你把人找来。” 对于能够帮上忙,黄氏很高兴,有来有往交情才能长久。要是老爷听说这事,肯定会夸赞自己。 尽管老爷当上了县令,可日子一点都不比过去轻松。 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家,把自己这一支从主支中移了出来,就怕官考的时候被上官找到由头。 官员都要避嫌,很少有人会在家乡主政,因为地头蛇太容易把自己变成土皇帝。 孙县令是小心翼翼,有时 候做梦都要惊醒,生怕来了一个摘桃子的,把大小姐这边给笼络了去。 作为枕边人,黄氏对这些一清二楚,越发对大小姐慎重起来。 打过交道以后,她也是服气了,这气度难怪能有天大的本事。 白芨安心在县衙吃了晚饭,孙县令由于巡查耕地面积之类的事,去的地方比较远今晚赶不回来,一切都由黄氏招待。 宾主尽欢,白芨回到客房,在院门口看见了等待已久的张茂。 “大小姐,打探清楚了,商队就住在租来的民房里。” “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吗?” “本来说好住到后天的,可房主看到那些人的架势,觉得明天他们就会出发,东西都打包好了。”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是。” 只做大小姐吩咐的事,不该问的别问,这是爷爷再三叮嘱过的。 现在能得到大小姐的信任,其他的不是自己的事。 白芨很满意张茂的能力和态度,如果保持这个样子,以后有很多事都可以交由他去做。 她靠在床上,手无意识地在床沿敲着。 商队出发的时间提前,卫一两人应该是成功和他们接上头了,所以不敢再留在这里。 很不错,看来领头的不是小人物。 …… 一支由驴、马混编的商队,载着满满十几车的货物,走在通往淮宁的官道上。 从一出城,商队就开始紧张起来,不断提速,仿佛背后有人追赶一样。 等看不到城墙以后才开始慢下来,靠在路边休整。 “卫兄弟,让你受罪了,我们现在歇一会。” 领队在看到卫一的那一刻,就觉得宁水不能多待,只想赶紧走人。 有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高手存在,上面交代的事能不能完成还是小事,一旦暴露那才会出大问题。 他花高价请了一个很久不看诊的老大夫,给卫一治伤的时候老人家惊叹连连,直呼闻所未闻。 筋络有损却没有伤到根基,骨头断裂也有望长好,这个分寸和火候拿捏得太到位了。 知道自己没有废,卫一心中仅存的疙瘩也去了,满脑子都是给家里留个后,剩下的命就是小姐的了。 卫二只知道小姐点了四指,还是在一息不到的时间内完成的。听到大夫的这番话,他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玩命吧。 这还是留了力的,那小姐真正的实力该有多恐怖? 出门没看黄历啊。 距离商队足够远的地方,白芨站在十几丈高的大树上,手拿望远镜,静静观察着。 等确认好商队的领头人以后,她把大拇指放到嘴巴里舔了舔,而后平伸出去。 领队安抚好卫一两人,开始去检查商队的物资、牲畜,每一辆车都上前仔细查看。 白芨把望远镜收了起来,反手就掏出一杆m24,用自己的后背抵住树干。 透过瞄准镜,一名年纪三十上下的男子进入视野。 风力,3级,约3米每秒,10.8千米每小时,西北风向,半速风。 俯视角63.7。 射击距离,约800米。 固定靶。 修正角3分。 随着这些常数在白芨心中冒出,瞄准镜上的刻度被缓缓转动,直至锁定目标。 “砰!” 栖息在附近的飞鸟纷纷被惊起,重新落下后,树上早已不见某人的身影。 领队查看完车轮的轴承,刚想起身,一道尖锐的物体急速穿过他的后脑,刺入干黄的地面。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领队的脑袋突然炸开,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啊!” 众人的惊呼,掩盖了慢一步传到这边的爆竹声。 商队顿时乱作一团。 卫二看着不远处的领队,不禁浑身颤抖,手不停在哆嗦。 是她,一定是她,只有她才有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 这是警告,警告。 …… 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进宁水,县城的城门已经开了一个多时辰,那些跑商和挑篮提篓的村户天不亮就过了城门的安检,忙碌多时。 黄氏早早就去请了人,亲手给老先生奉茶,自己也在大堂陪坐,只等白芨起床。 老先生端着茶碗,心里略微有些得意。 昨天有人花大价钱请自己去治伤,今日没想到是县令夫人亲自登门,还拿马车来接,羡煞了一众街坊邻居。 说起来,老先生也是个开挂般的人物。 自小跟着老爹走街串巷,接过摇铃之后,凭借祖传的几个方子混得一些名气。 而后在一次行医的过程中,被一位来此养老的太医看中,被收为弟子,不仅传承了对方的衣钵,还娶了对方的孙女。 由于师门的规矩奇特,他不能像别的大夫一样开馆坐堂,只好捡起了家传的手艺,继续去做一个铃医。 这就造成了宁水县城一个奇特的现象,懂行的知道这一位才是最好的大夫,不懂的只认医馆那几位坐堂的。 活到这把岁数老先生也看开了,和老婆子晒晒太阳,逗逗重孙女,这日子多舒服,争那些个虚名干什么,反正钱不少赚。 两人喝了一杯茶,得到消息的白芨才赶了过来。 “真是对不住,劳您久等了。” “大小姐这说哪的话,你这个时候觉多才好呢。” 老大夫在一旁点头,能吃能睡至少母体很康健,只要注意些细微的地方就可以了。 看来今天就是请个平安脉而已。 由于年纪摆在这里,老先生又是常年和平民打交道的,就没有避嫌,直接看了看白芨的舌苔、眼球和耳后,闭目把脉了一刻钟,方才收了枕包。 “这位夫人身子骨很好,就是近日有过劳之嫌,脉象稍显不平,不过没啥大事,胎儿也很好,不需要吃药,老朽就不开方了。” 碰上贵人,老先生可不敢随便开药,尤其是怀孕的女子,能不开就不开。 只是他心里有些小小的疑惑,但不想节外生枝,选择没说。 反正只要对方没事就好,管她生几个。 “多谢老先生。” 收了足足三两银子的诊金,老先生把肚子里的货都掏了,用纸笔写下了所有注意事项,以及助产的方法。 白芨接过纸张看了看,说道:“小女子想在生产时请先生过家住几日,不知方便与否?” 摸着刚到手的银子,老先生连忙点头,“夫人可提前几日派人来招呼一声。” 就在城里住几天而已,人家这么大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50章 前山村年会 解决了两名不速之客,白芨回到村里以后就不再乱走了。 民间关于生孩子的传闻数不胜数,什么七活八不活,圆肚娇娇儿,尖尖好福气,儿子压秤砣,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反正怀孕七个月以后,就需要特别注意。 现在正好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也没什么事需要白芨去操心,只要把自己的能量补充好,安心等着过年就行。 先行前往后山村的村民在整理完那边的村子以后,自己闲不住,就从那头开始往这边修,两相对着把修路的进程加快了不少。 终于,工程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十天左右,总算是打通了前山村与后山村之间的路,来往更加方便。 能修这么快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靠山村的人急着回去过年,男女老幼齐上阵,把前山村的妇孺也带动了起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不用和往常一样,一到年节就是坎。 送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山里人,少了一部分族人的前山村不似往年热闹。 “大小姐,孙大人派人送来了年礼。” 白芨还在跟手里的剪刀较劲,闻言头都没有抬,问了一句:“回礼了吗?” “回了,四大四小八件,都是平常的东西。” “那就好。” 实在搞不懂怎么弄,白芨干脆把碎布头和剪刀一丢,直接罢工不干。 什么玩意,比砍人难多了。 惊蛰默默收拾好东西,给她放在一边,兴许大小姐什么时候又来了兴趣也说不准。 “几位先生的年礼都送了吧?马上就要小年了,再晚不合适。” “咱家的送了,村里的好像是今天送。” “这样,张茂说田里的红花长得不错,你找茂盛的地方掐一些根茎回来,中午炒着吃,顺带给两位先生家也送点。” “好嘞。” 白芨敲着桌子,在心中思量怎么把村里的气氛搞起来,不高兴一点,对干活都没期待了。 颠勺那会,过年前有什么活动来着? 哦,年会。 这个可以搞一搞,把人都叫回来,吃一天的席,再来点抽奖什么的。 …… “年会,这是什么,年末开大会?” “差不多吧,不谈事,吃吃喝喝玩一天。” 等大小姐解释完,白正文一拍巴掌,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可以每年都来一次。 辛辛苦苦卖了一年的力气,还不能快活一天啦? 大致说了需要准备些什么奖品,白芨就让村长去和族老商量着办,自己则带着张茂和惊蛰设计游戏。 吃喝玩乐,玩才是最能调动气氛的。 牌类游戏第一个被排除,这东西太容易上瘾,无形中会让人丧失斗志。 乡下人嘛,也不用玩得太复杂,像掰手腕、套圈、射麦秆什么的就很不错。 大小姐一声令下,整个村子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听闻风声的村民自发跑过来帮忙,心里都有着不小的期待,尤其是看到这又划线,又做转盘的,把村里的老木匠都累得够呛。 仅仅几天时间,打谷场及周边的平地样子就变了,被分成了一块块的,画着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图形。 十二月二十三,小年当天,所有村民齐聚一起过年。 吃过午饭,村长从家里出来,拿着铜锣就开始敲。 这是信号,听到锣声的村民瞬间奔出家门,跑向打谷场。 整个场地被草绳围了起来,每个进去的人会得到一块小木牌,牌上有用黑点表示的号码。 白芨写号码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没有阿拉伯数字的存在,只能在木牌上划三列,每列里面用墨水点上圆点临时充当一下数字。 除了抽奖用的牌子,每个人还能得到五根屁股上染了红的稻草,一根稻草可以玩一次游戏。 “哐当!” 村长逛完整个村子,来到高台再一次敲响了铜锣,然后就下去了。 没有规则介绍,也没有说开始,一切都需要村民自己去探索。 愣了一会,众人才反应过来,好像可以去玩了。 “走咯。” 有人带头,其他人立刻四散开来,开始了自己的冒险之旅。 这个时候就能分出村民的性格了,敢于第一个尝试的,白芨都让惊蛰给记下,还有表现突出的也单独说明。 就算是玩,她那种只有一个用处就浪费的思想,依旧发挥着作用,年会隐约成了前山村的人才选拔测试。 最容易引起人们注意的是掰手腕的赛场,五张大桌子摆着,想看不见都难。 今天负责所有游戏规则讲解的是前山村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女孩,三人一组负责一个游戏。 这个年纪的女孩过几年就要嫁人了,白芨希望练练他们的胆子,还有处事的能力。面对村里的叔伯兄弟,是最好的机会。 听完侄女的讲解,白德丁顿时来了兴趣,大吼一声,“前山村大力王,我当定了。” 随后就被后面的人踹了一脚,“来,我们比比。” “财哥,我瞎说的,你去隔壁桌吧。” “哈哈哈哈。” 众人见到这个场面都笑喷了,围在一起看别人掰手腕子。 这种游戏简单粗暴,分五桌同时进行,连续三次获胜后可以豁免一次挑战。 血肉的对搏最是能吸引眼球,还能激发观众潜藏在内心的激情。 “好,财哥好样的。” “阿田,你个兔崽子要是输了,晚上看我不揍你。” “当家的,孩子看着呢。” 短短几轮过后,表现亮眼的几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拥趸。 热火朝天的比赛现场,最终选出五人进入了决赛。 最后的对决开始前,小一些的女孩们纷纷给他们端上了热水和擦汗的毛巾,半大的小伙子,似模似样地给选手们放松肌肉。 吃瓜群众都看呆了,好舒服啊,还有人服侍。 真的好威风。 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最终白德财以全胜的战绩夺冠,成功拿走了掰手腕比赛冠军,获得为期一年的‘前山村大力王’头衔。 随后,吃瓜群众再一次刷新了见识,这比赛除了面子就算了,还有钱拿? 前三名每人一块牌子,分别是全黑,半黑,木色,奖金五十文,三十文,二十文。 “村长,我没来得及参加啊,还比不比?” 一些原本在观望的人看到这个,顿时就忍不住了,恨不得扇死自己。 看着站在高台上,挂着牌子,捧着铜钱的三个人,没参加的心里跟有虫子似的。 白正文瞪了这些人一眼,“过时不候。又不是只有这个,还有别的,你们只有五次机会,用完了就只能看别人玩。” 一场扳手腕大赛成功点燃了村民心中的激情,就连没有被派到活的主妇和小孩子,都想参加了。 在条件变得很好之前,白芨不会在这上面给老弱妇孺更多的优待,今日就是壮劳力的主场,这是对他们一年辛勤劳动的奖赏。 但她也不会忘记老幼的付出,老人有搓绳、分谷比赛,孩子有石子棋、冲城,主妇们有穿针、绕线,女孩们要练胆基本都被派了活。 肉搏过后,射麦秆的比赛接任上,继续牵动着人们的心扉。 这个比赛类似飞镖,只不过记分器在地面上。 选手站在三尺之外,向圆形地图内投掷麦秆,成功插进软泥不倒就记得分。 规则也很简单,每人三次机会,取最高值,依旧是两轮,前十名进入决赛。 比起依赖身体素质的掰手腕,这种带有技巧,老少咸宜的游戏,更容易引得大家参与。 场面再一次火爆起来。 有些人看到族人报名后,红稻草就会被收走一根,心里就开始思量了,游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扎堆玩这个。 看了几回,大家就懂了,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东西去玩,套圈和走独木桥就很不错。 前两项比赛结束,年会正式进入白热化阶段,人群分流了。 多数游戏都是和生活结合的,比如负重刨地,比如提水穿障碍,比如精确拔草,甚至连码砖都有比赛。 当劳动被赋予了游戏性质,甚至有奖品之后,这些在平时可能会被反感的东西,瞬间就给人带来了期待。 白芨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资本家了,时刻都在给自己的属下洗脑,灌输努力就会有好日子的鸡汤。 黄先和陈延年两位先生也在年会中出了力,给念了书的孩子们出字谜,算术题,还作为这类比赛的裁判。 听着隔一阵就传来的高声叫嚷,连平时极为注重规矩的陈延年都是乐呵呵的,被这种热闹的氛围所感染。 往年的这天是怎么过的呢? 母亲天不亮就起来,摸黑用冷水洗衣服,一直要到下午。 舍不得烧柴,舍不得点灯,就为了自己能多买几张纸。 这位年轻的秀才,目光注视着场外,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已经有几丝银发的母亲,正同几个主妇说话,不时发出笑声,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一个个元宝模样的饺子整齐码放在笸箩里。 除了自己中秀才那天,这也许是母亲最近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吧。 快乐是能被传染的,尤其是一些懵懂的孩子,那种童真很吸引人。 低龄段的小孩也有比赛,比数数,比蒙眼认人。 看到自己的孙子把亲娘认成了奶奶,黄先就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哈哈大笑。 这才是真正的过日子啊。 第51章 人活着,总要有点希望 半天时间,鼎沸的场景就从来没有平息过,有些人的嗓子都喊哑了。 直到太阳落山,参与年会的村民才渐渐有些疲惫的感觉,纷纷找地方坐下休息。 由于人数太多,白芨没有在会场准备桌子,而是一条条的长凳,按家庭来安置座位。 从进入小年开始算起,直到元宵,中间的这段日子都是年。 而按照一般的习俗和口彩,这吃的东西是要越来越好的,所以小年夜一般不会很丰盛,顶多加一道菜,或者饭干一些。 年会的晚饭没有别的,就是饺子,不限量,能吃多少吃多少。也没有纯肉馅的,而是素白菜,萝卜鸡蛋,韭菜猪肉这三种。 包饺子的时候白芨特别要求,所有的饺子都要一个形状,包饺子、煮饺子和盛饺子分别由三拨人来做。 听到这个安排,白正文都无语了,就是自己想偷摸多捞几个猪肉的都没办法。 大小姐,你这完全不给人活路啊。 白芨就是要杜绝这些人钻空子的想法,吃到什么全凭运气,做人踏踏实实就好。 在经济产能极为贫乏的大兴,有她来为村子掌舵,努力就能过上好日子真不是一句空话。 经过半年的时间,白高山这些族老已经逐步放权,基本上处于不管事的状态。 只是白芨尊重他们,每次有大事都会和他们商量、解释。事实上,现在整个前山村就是她说了算,村长都要靠边站。 村子越来越好,谁掌权就不那么重要了,尤其是对这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来说。 他们看到族人一碗碗吃着饺子,孩子脸上露出的笑容,已经好久都合不拢嘴了。 能看到村子变成这样,这辈子值了。 “啊,娘,我吃到了石子,牙掉了。” 一个小孩子大声哭了出来,拿出嘴里的硬物给自己的母亲看。 “哈哈,儿啊,你有好福气的。娘回去给你做个布袋子,把钱放里头,你挂在脖子上不许摘下来。” “好福气,这孩子以后不得了。” “谢谢嫂子,你家孩子说不定马上也能吃到了。” “真吃到了嫂子也谢谢你。” 有了第一个吃到铜钱的,其余的人也纷纷把铜钱擦干净放到手心里。 对于这种带着期盼和祝福的风俗,白芨是没有理由去阻止的,只能是幕后操作。 四岁以下的小孩子,吃的饺子都是单独煮的,也就意味着他们沾不到这种福。 听完大小姐的解释,白高山半响都没有说话,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活,给家族找到了最合适的领头人。 单从大小姐来了村子,村里就再也没有小孩夭折这件事,族老们都是震惊的。 如果以后都这样,用不了十年,村子的人口就会大大增加。 吃到铜钱是祝福,是好运,那白芨干脆就把这种福气变成了现实。 每一个包到饺子里的铜钱都用开水烫过好几遍,刷了又刷,然后在上面点红做了记号,一共五十枚。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就轮到那个高大的圆盘出场了。 圆盘被深浅不一的四种颜色分成了八块,转轴上有一个箭头指针。转动圆盘,停下来以后,指针所指的区域,上面写了什么奖品就是什么奖品。 一枚铜钱,一次机会,要是有吃到多枚的运气,那算你欧。 村民才刚放下碗,立刻就坐不住了,没吃到的瞪着那些走了狗屎运的,眼睛都红了。 看看那上面写得是啥, 有肉、有钱、有笔、有纸,基本上都是跟钱有关的东西。 第52章 给大小姐的礼物 距离年会过去了好几天,但关于年会的话题一直都没有断过。 甚至通过姻亲的嘴巴,传扬到了县城,而后是整个宁水。 这种全村性质的聚会,新颖好玩的形式,还有那些丰厚的奖品,无一不触动人们的心弦。 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憧憬亦有之。 人们的心思也从为什么我不是前山村的,渐渐变成了为什么我们没有大小姐。 从来没有过的东西,是谁带来的根本不用去想,只有那位名盖全县的大小姐。 无论是工程队还是火炕,技艺学堂,甚至是那些贫寒人家领到的资助银,都是大小姐的手笔。 这些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尤其是新任县令大人决定,明年开春在学堂免费教授百姓全新的干菜制作法子,更是把白芨的名声推向了顶峰。 时至今日,在宁水县不提姓氏,单说大小姐三个字,只能指代一个人,一个名,一个存在。 前山村大小姐,白氏少族长,白芨! 声名已经遍布全县的大小姐,最近几天甚少出现在族人面前,想起年会那天的场景,他们心里不由得有些恐慌。 总有一种,大小姐要离开的感觉。 不仅是村民,就连白正文都很慌,因为大小姐都不叫他跑腿了,反而是让他自己拿主意,不懂的还会一点点教。 “叔爷爷,你说大小姐怎么了?” 白高山摸了自己的胡子,说道:“再看看吧,是不是孩子要生了,才会?” “有道理。” 白正文一拍大腿,觉得这个理由太合适了,自己家里的生大闺女的时候,那三天两头不对劲,折腾死人。 大小姐这样的算很好了,一点都不磨人。 这个解释渐渐被大家所接受,村民在路过大小姐院子的时候,都自发放低了动静。 白明理和张茂不这么乐观,他们这几个月出去的多,也见识了不少人,越想心里就越没底。 “明理哥,咱是不是能做点什么?” 听到张茂的话,白明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大小姐情绪不高,那就找个让她开心的法子啊。 “你在大小姐身边更多一些,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吃和睡?” 张茂想了很久才用不确定的口气说出这两样,差点就被白明理揍一顿。 “正经点。” 张茂:…… 就是正经才这么说哦,大小姐平时就喜欢吃了睡,睡了再接着吃,坐着的时候都很少。 两人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来,直到白青松过来了。 作为一个敏感的孩子,平时和大姐生活在一个屋子里,那种刻意疏远的感觉是很明显的。 这些话不能和先生说,也不能和娘还有二姐说,就只有张茂哥哥能听他说了。 现在知道这两人的心思,白青松立刻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我姐的时候,她就说了以后要在山上盖一个院子,院子旁边种果树,养鸡鸭,还有猪。” “啪。”白明理扇了自己一巴掌。 对啊,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呢,自己还给大小姐整过地基的。 有了方向,几人就 开始热烈讨论起来,对房子发表看法。 “你们说的都不对,那都是大小姐骗人的。她绝对是想把整个山都盖成房子,就像戏文里面的山庄一样。” 白明理发现,自己的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出来的设想被否决了,气得大声叫骂:“放你娘的屁,大小姐哪里……爹?” “啪。” 白正文狠狠拍了儿子一掌,“小王八蛋,你跟谁叫唤呢?” “爹,我这不是……” “行了,你们的想法不错,大小姐说过几次盖房子的事。但我和叔爷爷考虑到这很危险,就决定等她生完孩子再盖。” 发现村长都这么说,三人立刻就有信心了。 只是,这要怎么盖呢? 张茂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低下了头,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白正文眼睛多尖,立马就发现了,说道:“有想法?说说看,人多好办事。” “大小姐交代了,让我去联系商队,把咱村里的菜干卖出去。我是在想,这卖的钱,能用来修房子不?” 张茂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听到这话其他两人摇了摇头,觉得不太现实,白正文却重重点头,眼睛越来越亮,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主意。 大小姐同白氏的牵扯根本不深,说得难听一些,她现在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没房子没地,除了一个娘和弟弟之外,村子里还真是没有可以留下大小姐的东西。 虽然以大小姐的人品,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她没有归属这是事实。 如果全村出钱出力,每个村民都有份,一起给大小姐盖一栋屋子呢? 这是属于大小姐的,别人没有住过的,也是全村对大小姐的感激。 不说别的,就凭仓库里那些红薯,一栋屋子花多少钱都远远不够。 “就这么干,我去找叔爷爷他们,你们赶紧去找商队,争取这几天能出一些,卖个好价钱。” “好。” 几人分头行动,很快这件事就变成了全村的大事。 精神得到了释放,经历了年会的洗礼,村民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全身都是劲。 于是找人的找人,整山的整山,偷学手艺的趁着过年,死赖在人家大师傅家里不走,非得请教请教。 大师傅得知他们的来意,二话不说在大年的前一天亲自来到前山村,看完地形和结构之后,回去就开始画图。 他也算受过大小姐恩惠,单就那张让双亲能够好眠的炕,这就够了。 自己还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却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个,让爹娘每到冬天就受苦,还真是不孝啊。 就这样,除了白芨,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最近村里动静挺大的,都在干什么?” “哦,这不从年会以后,所有人都觉得很有劲,村长看不过眼,就让他们去整山了。” 这不是撒谎,这是事实,他们本来就是在整山。 “是吗?”白芨连门都没出,对这个说法也没有怀疑,毕竟这屋子在最西边,小山则是在最东边。 她认为这样也好,贸然 闲下来是会不习惯,等习惯了又要干重活了。 “让他们悠着点,别下死力气,过年也别舍不得花钱,该吃吃。就说我说的,明年一定让他们过个肥年。” “诶,好嘞。” 看着惊蛰的背影,白芨决定从明年开始就加快步伐,争取给他们找一个长久的赚钱法子,这样就算自己离开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卫一和卫二的出现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早在拿到长命锁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而不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当不存在。 朝廷钦犯,叛国罪臣的遗孤,这个身份怎么洗? 不论冤不冤枉,这抄家灭族的命令都是皇帝下的,他只要在位就不能打自己的脸。 一旦事情公开,哪怕定北王真是冤枉的,皇帝就算知道,也一样会治白芨的罪。 因为平反的工作,只能留给他儿子。 这是封建王朝的惯例,多数冤案都是由老皇帝他儿子来推翻老子的判罚,最后给了一个公道,大肆追封昭告天下。 这种做法简直恶心死人!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更何况还是程序正义。这种不痛不痒的玩意,也就骗骗普通百姓罢了。 大家快来看啊,皇帝为了有功之臣,不惜违逆孝道,推翻先皇的判书改正自己父亲犯下的错,这是多么明智的君主,大兴之福,上天保佑啊。 我呸,什么垃圾玩意? 每次听到相关的故事,白芨都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总而言之,要是定北王真的通敌叛国,那在天下人眼中白芨死有余辜;若定北王是被冤杀,皇帝也不在乎多杀一个,反正以后都会平反的。 为了江山社稷嘛,就算你是皇孙的亲生母亲,去母留子了解下? 这个身份就是最大的原罪,无解的那种,除非一方干掉另一方。 白芨现在有些理解老梆子的做法了,也是够恶心人的。 啧啧,为什么自己的身份就是这种啊,你来个乞丐都比这好一百倍。 按照一般套路,假设那位小哥哥是恋爱脑,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也是不顶屁用的。 要是身份被文臣知道,小哥哥要力保的话,那还没当两天的太子之位就要还回去咯,除了把自己搭进去没有任何鸟用。 除非…… 想到这里白芨都笑了,这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一点。 三权分立的稳定结构,任何一方都不具备绝对的碾压态势,否则就是打破平衡。 除非小哥哥像老朱一样,牢牢掌控天下兵马,杀得文官胆寒,杀得他们不敢放屁。 但就算是这样,还有他老子那一关要过呢,这现实吗? 白芨是想象不出来,有人会恋爱脑到这个程度,降智也不是这么降的。 男人,只有在功成名就,达到了人生巅峰之后,才会去缅怀过去的遗憾,才会表现深情,做出让人痛哭流涕的深情事迹。 纵观史书,如果男人肯放弃权势,那么很多遗憾都是可以避免的,也不用在后来惺惺作态流几滴猫尿,感动自己欺骗观众。 所以啊,男人有个屁用,还不是要靠自己。 第53章 第一个新年 今年的天气有些不对,都大年三十了还没下过一场雪。 这种反常不得不让老农忧心,经验告诉他们来年会有问题。 瑞雪兆丰年并不是一句空话,雪下得越大证明温度越低、土壤也越湿润,严寒会冻死藏在土壤里面的虫卵。 一旦土壤过于干燥温暖,成为幼虫孵化场所,不但会影响收成,甚至是酿成蝗灾。 白芨站在窗边,想到长势良好的土豆,心中渐渐有了思量。 “大小姐,那我回去了?” “嗯,去吧,过个好年。” “好。” 惊蛰出院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 白芨拒绝了村长的邀请,也没用惊蛰帮忙,由白青松打下手,白苏氏主厨,两人弄出了一桌还算丰盛的年夜饭。 作为大小姐在村里过的第一个年,说什么也不能少了给她吃的荤食,村民一大早就送了好些肉和鸡过来。 趁着河面还没有结冰,白明理又打了几条鱼。 用这些材料,年夜饭桌的主菜是红烧肉和红烧鱼,配上莲藕大骨汤,清炒红花、白菜,凉菜手撕鸡、酸萝卜,一起共七道菜,外加一碟子混着姜蒜茱萸和酱油的调料汁。 白青松上了几个月的学堂,渐渐知礼懂礼了,了解七菜不成席的俗例。 但这是姐姐定的菜单,他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在心中思考这碗料汁的用意。 “小弟,去把角落的坛子搬过来。” “诶。” 知道谜底就要解开,白青松连忙去取了坛子放在桌上。 白芨打开盖子,伸手从坛子里掏出几个用草木灰裹着的泥疙瘩,用温水洗净后,里面的东西露出了真容。 白青松这才发现,里面居然是鸭蛋。 鸭蛋的价钱不如鸡蛋,村子乃至整个宁水养鸭的人家都很少。 他看见姐姐把蛋拿起来,放在眼前对着光照了一下,随后就剥开蛋壳。 很快,一个通体墨绿色,带有些许雪状纹路,晶莹透亮的鸭蛋呈现在自己眼前。 这? 白青松被惊吓了,这个蛋怎么这么漂亮,先生说过的墨玉也不过如此吧? 白苏氏更是瞪大了眼睛,原来就是觉得大小姐想吃个新鲜法子的咸蛋,哪知道这里面这么好看。 这是我做的? 她有点恍惚,做的时候又是上泥又裹灰的,最后居然是这个样子,还真是奇怪。 四个蛋被放在盘子里,白芨拿起家里的钝菜刀,‘唰唰唰’几下就把蛋给切开了,展示了一把极致刀工。 由于没有纯碱,制作皮蛋的时候用了草木灰水和大量的草木灰,才勉强把里面的蛋黄给定型。 一旦刀不够利,对蛋身形成挤压就容易碎掉。 白苏氏呆呆地接回刀子,总算是明白了老七媳妇说的那种感觉。 自己干了几十年,还不如大小姐随便耍两下子,这也太伤人了。 真的好没用。 第一次看姐姐用刀,白青松两眼放光,搁以前可能就大声叫好了。 “吃饭吧。” 白芨先给两人一人夹了块肉,随后就端起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诶。” 白苏氏低着头,使劲往嘴里扒饭,不想让两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白青松则是呵呵傻笑,用干净的小碗给姐姐盛了碗汤。 “姐。” “嗯,快吃吧 。” 随后,三人安静地吃饭。 秉持着前山村的传统,红烧鱼一口没动,其他七个菜被一扫而光,就连汤都喝没了。 那鸭蛋除了好看之外,还真好吃,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就是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吃。 过了年就十一岁的白青松揉着鼓起的肚子,心里暗暗发笑,觉得自己和姐姐一样。 白芨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尽管有意在控制,但肚子看起来依旧吓人。 应该等不到足月。 饭后白苏氏收拾完碗筷,点燃香案放在大门正中,几人开始守岁。 白芨斜躺在摇椅上,听白青松说着学堂的趣事,不时把白苏氏逗得哈哈大笑。 看到日渐融洽的母子两人,她的思绪渐渐飘远,白大丫应该能看到吧? 最后一则顾虑没有了,白芨脑海里疯狂涌现出一些地名。 北方和草原不考虑,那么大海? 这还真是一个好去处,宁水距离海边不远,过去也方便。当不了山大王,去做个海上女王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只要熬死了现任皇帝,等到那位太子登基,就基本没事了。 她不会去指望帝王仁心,这种自断臂膀冤杀大兴砥柱的事,一旦承认了那得被史官写成什么样? 本来按功绩能排进历代大兴皇帝前三,就因为这个污点被人弄下去了,这多怄人啊。 只要不是当朝论定,等去世的老皇帝庙号都有了,后世帝王再去翻案,根本不会对他的名声有影响。 普通人尚且在意身后名,更何况是大有作为的帝王。 从客观事实上讲,白芨不得不承认,这一位皇帝很有几把刷子。 单从每个人交的丁税越来越少,哪怕只是少几文钱,也足以见得皇帝的真本事。 想到村子的情况,白芨叹了口气,放下了最初的打算。 这样的皇帝,有些难得,还是让他寿终正寝吧。 更何况,是不是真冤枉都两说。 她并不想去接管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东西,万一查了半天,发现真的通敌了那不是扯淡吗? “姐姐?” 白青松发现姐姐一直在走神,以为她是累了,就想让她回去休息,自己和娘守夜就好。 白芨回过神,看到小家伙担忧的面容,笑着说道:“行,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明年开门的任务交给你。” “姐,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嗯,加油。” 白青松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加油是什么意思,等看到桌上的油灯,突然就懂了。 这加了油,灯就越亮,也能点得更久。 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是。” 白芨冲身后摆了摆手,扶着腰进了自己房间。 大年三十是不兴串门的,必须要在家里守财、守福,保证来年的运势。 村长和许多村民闲谈之余都在想,大小姐会不会不习惯? 不过今年还好,天不冷,又有炕的存在,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真想早点天亮,好去给大小姐拜年。 …… 子正刚过,一直在小鸡啄米的白青松听到铜锣之后,飞快跑到院子里拉开了院门。 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新的一年了。 有条件的人家还放起了土炮,惊得村里的几条狗汪汪乱叫。 白正文还是有些不放心,想着现在去找大小姐也不算破了礼,这不去看看是真不踏 实。 来到小院的时候,看到大小姐房中的烛火,莫名觉得心安。 “大小姐,没妨碍你吧?” 白芨放下笔,拿了本书扣在桌面上。 “村长叔,拜年也没这么早的吧?” “你这丫头,我就不能来看看?” “行,文叔,过年好。” 白正文第一次听到大小姐这么叫,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怎么听着这么顺耳呢你说? “过年好过年好,大小姐过年好。” 在口头上拜了年,这就算是客了,白苏氏就着没熄火的灶台,赶紧煮了碗甜茶过来。 甜茶是前山村过年待客的顶级吃食,里面加了红糖,大枣,鸡蛋,无比奢侈。 吃着温暖的甜茶,白正文通体舒畅,不由得在心中畅想着明年的好日子。 红薯土豆种好了,不出三年就会让所有人吃饱。红花能肥田,等全部铺开之后,就不用种粟米和糜子了,可以多种高价粮。 “村长叔,趁着河面没有结冰,让人把水引到田里去吧。” “现在就围水?” 这么早弄水湿田,这地不就要烂了吗? “没有种红花的那片先弄吧,今年太暖和了,我怕虫子死不了,只能用水。” 白芨的目的很简单,先围个十天半个月,等后面再放掉,应该不至于影响收成。 就是一来一回耗精力,还要人盯着,等于村民连过年都不能歇。 “好,按你说的做。” 听到是这个理由,白正文只思索了一会就答应了。 这几天也有老人来找过他,说还不下雪可能会影响收成,叔爷爷说只能等着。 没想到大小姐想得这么远,直接考虑可能出现的虫灾。 想起那些遮天蔽日的飞蝗,白正文心都在哆嗦,要是明年再干一点,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大小姐,你是说蝗虫怕水?” 对呀,十旱九蝗,为什么就没人想过这个呢? “多泡几天,多数虫子的卵都会死。” “我知道了,那要不要和孙县令说一声?” 白芨微微颔首,说道:“也给汪大人去急信,建议他整个淮宁都这么干吧,就是百姓多出点力,但不会影响春耕。” “好,我这就让明书去写。” 村长放下碗就跑,决定明天年都不拜了,直接去找孙大人。 幸好自己来了一趟,这早一天就多一分保障。 等人离开,白芨摊开桌上的书本,继续写了起来。 屋内的灯火,持续到天明。 快要到寅时的时候,白芨出现在村口,朝小山顶上望了一眼。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世界不会一直按你的设想来。 意外,总是不期而至的。 白芨摇头失笑,刚要迈步脸色微微变化,对着前方说道:“出来吧。” 张茂全身哆嗦,背着包袱从树后走了出来,惊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他后面。 发现是这两人,白芨稍显意外,收敛了身上的杀气。 “呼。大小姐,带上我吧,您要人跑腿。” 惊蛰拉了一下张茂的胳膊,抖着身子开口:“大姐,小侄子们需要人照顾。” “想好了?” 两人使劲点头。 “不后悔就好。” 白芨没有问他们怎么发现的,也不想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抬腿走出了村子。 半年前孤身一人,现在多了两个,这种感觉很不错。 第54章 遗计定宁水 大年初一,前山村所有村民早早起床,有些人干脆就没睡,换上最体面的衣服,出门拜年。 按照先长后贵的顺序,他们依次到了族老,村长家里拜了年,之后一窝蜂地跑到了大小姐的小院。 只是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大小姐的身影还没出现,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不敢大声吵嚷,用希冀的眼神看着白苏氏。 白苏氏心里也很慌,闺女向来有分寸,哪怕再不愿意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睡懒觉。 她转头看着儿子,面带鼓励,村民见状也换了目标。 对啊,小松最得大小姐喜欢。 白青松接收到娘和族人的眼神,硬着头皮走到大姐的门前,伸手敲门。 “大姐,醒了吗,叔伯们都来拜年了。” 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应,他再一次鼓起勇气上手,并且护住了脸。 “大姐,你……” 白青松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这让他无比恐慌。 “大姐?”他小心翼翼地进了屋,第一眼就看到了空着的床铺。 “姐姐!” 白青松冲了进去,四处翻遍了也没有找到。 众人听到呼声,也顾不上许多,急忙跑进来。 “都闭嘴,别慌,大小姐没有出事,你们看桌上。” ‘前山村大力王’白德财怒吼一声,控制住了局面,带着白青松来到了桌前。 “你赶快看看,给哥哥们说说大小姐都说了什么。” 白青松擦了擦眼泪,拿开作为镇纸的钱袋,从下面拿出一张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等有人念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心情无比复杂。 他们被抛弃了。 大小姐已经做得够多了,知道不能怪她,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受呢? 白明理闻讯赶来,挤到了人群中央。 村长早早就去了县城,现在作为包工头的他就是众人的主心骨。 “先别慌,都好好想想,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大小姐挺着大肚子离开,连年都不过了,这里面绝对有事。 她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前几日还让大家不要舍不得吃,今年会过个肥年的。 往常大小姐说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不会丢下没做完的事离开。 村民冷静下来后也想到了,对呀,田里还有红花,大小姐还特意开了二十亩地,那沟比一般的地要深得多,绝对是有用意的。 异常? 好像从年会以后,大小姐就没出现过,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走了? “明理,年会的时候大小姐就不对劲,她只说了一句话。如果有事情发生,肯定是在那之前。” 听到白德财的分析,白明理重重点头,让大家赶快想想那几天有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 “是,是不是因为何氏,对,大小姐就是从那以后不对劲的。” 白苏氏想到这里,恨不得咬死那个贱人。 闺女还大着肚子呢,又怀的多胎,这万一…… 呸呸呸,不会的,一定会平安无事。 “对,那次大小姐不顾我爹和叔公的反对,让张茂那小子带她去了县城,还不要我大伯赶车。” “对对, 我记得。” “我也记得。” 众人确定了这事,突然有人惊呼出声:“张茂呢?” 他是跟在大小姐身边的人,不可能不来拜年的。 “快去他家里看看,还有二丫。” 不一会,跑去查看消息的人回来了,对着大家摇头。 众人立刻就明白了,心里的喜悦和担忧交杂在一起。 喜的是大小姐不是看不上他们才走的,能带着张茂和二丫,说明大小姐还认这些族人。 忧的是,大小姐只怕是真的碰上事了,而且是他们绝对解决不了的。 这个认知让大家有些挫败,真是没用啊,一直都是他们得到了好处,关键时刻一点力都使不上。 白明理狠狠锤了一下桌子,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双眼无神的白苏氏问道:“婶子,你好好想想,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才会让大小姐走得这么急。” 这番话成功让白苏氏回神,她努力回想自己和女儿之间的对话,特别是有关何氏的。 “不会是?” 见她捂着嘴,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何氏有个堂兄在京城当差,大小姐专门问过这个。” 白苏氏没有全说,但把意思都传达出来了,事情和京城有关。 想到大小姐的来历,基本上能确定了。 一定是有人要害大小姐,她怕连累自己这些人,才会选择连夜就走的。 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唯一的解释。 那些畜生,人大小姐都和夫家义绝了,还不放过她。 白青松无意识地重复念叨着‘姐姐’两个字,才明白姐姐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顶梁柱,我不想做顶梁柱,只想要姐姐。 “大家都回去静一静,我们不能乱,只要我们好好的,大小姐一定还会回来的。” 白明理强自镇定,劝大家都先回去冷静一下。 这句话给了村民一线希望,并逐渐在心里把这个想法给钉死了。 对,只要村子越来越好,危险过去大小姐就会回来的,她可是白氏一族的少族长,将来的族长。 就当她出去游历了,戏文不都这么演的吗,有钱的人家少族长全这么干。 “我去整地,先把大小姐的屋子盖了,有了屋子就有根,有根就会扎下来。” 撂下一句话,这个村民直接跑了出去。 而后,所有人仿佛都找到了发泄的途径,纷纷上山。 等人群散去,白明理先把六神无主的母子两人安顿好,自己坐在桌边,随手打开了几乎盖住整个桌面的笸箩。 然后,整个人就傻了。 《前山村五年规划》《宁水县未来发展方向》《论淮宁升上州之法》 三本依次排开的册子给了白明理极大的冲击,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眼眶的温度逐渐升高。 哪怕在这种关头,大小姐依旧想着村子,甚至为了找个稳固的靠山,用巨大的好处吊着县令和汪大人。 大小姐,是我们没用,是我们护不住你,惭愧啊! 除了这三本书,桌上还有一封信,给自己老爹的。 作为长子,未来要继承家业,白明理理直气壮地打开了信。 信写得很简略,点出了爹处事不够魄 力,眼光不够深远的毛病,并给了几种锻炼的法子。实在改不了,最后也给了建议,稳。 遇事不决,召开族会,让大家来选择,错也是一起承担。 白明理发现没有给自己的信,心里很是失落,这说明自己做得不够好。 否则为什么大小姐会带张茂,也不带自己呢? 钻了牛角尖的人是很可怕的,尤其是找对了方向的时候。 …… 白正文是下午赶回来的,身后还跟着孙县令。 他上午就有些心慌,跟在大人身边的时候觉得不对劲,没想到是天塌了。 翻开大小姐留给自己的册子,孙县令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复杂。 他的家族是本地的大族,人脉多少有一些,半年多的时间足够他打听到一些消息了。 加上汪大人那边也是一样,两人通气之后,知道了另一个样子的大小姐。 她在京城声名狼藉,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被皇帝指责。 那一刻,他们都以为消息是假的,这真的是自己看到的那个大小姐吗? 带着如此糟糕的身份离开京城,可以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上来就借势压住了汪大人,直接取得了主动权。 而后显露非凡的见识和超乎常人的手段,两天之内当上少族长,开始领着村子向前奔。 栽培高产神物,组建工程队伍,推广新式作物,并且在人心和眼界上面简直可怕。 看看大小姐设想的一切,看看她给宁水县选择的路,看看她给汪大人定好的计策,别的还重要吗? 孙乾从怀里掏了块帕子,在眼角擦了擦,随后小心翼翼地收起大小姐给自己的册子,又用油纸把汪大人那份包好。 不管大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她对自己,对汪大人都没得说,就是行拜师礼都不为过。 哼,老子等着那群王八蛋找过来。 见到县令大人大步走出,白正文招呼都没打,老泪纵横地看着大小姐给自己的信。 是自己没有用啊,都这时候了还要那丫头操心。 比起儿子,他想得更深远一些。 自己是见过那丫头气势全开的,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 大小姐的武力恐怕很高,自保应该不是问题,就是那个肚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在桌子边站了几刻钟,白正文的头脑越来越清醒了,也想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了。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是十年,只要自己活着,那丫头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哪有人一直都在外头不回家的道理,是不是? 平时就喜欢绷着脸,心里却软得不像话。 就知道瞎操心,怎么养鸭子,怎么把鸭蛋做成松花蛋,怎么用松花蛋提升村子的名声,怎么教其他村子用养鸭种田提升产量,条件居然是卖鸭蛋给白氏…… 丫头啊,别小看了你文叔,你才当多久的少族长。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的,保住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深吸了几口气,白正文大步跨出院子,朝着村子大喊一声,“所有人,开族会。” 从今以后,没有外姓和白氏,只有大小姐的家族。 第55章 女魔头出没,闲人避退 三年后。 浩瀚无边的水域,一艘大船满挂风帆从远处缓缓驶来,至少五六尺的吃水线说明这是一艘满仓的商船。 在这片极为混乱的海域,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不亚于‘小儿怀赤金行于闹市’。 三岛六洞,以及十八大船主,纷纷起了心思,闻风而动。 尽管是顺风前行,可商船的速度实在不快,还不如那些小渔船,这在海面上就是活靶子。 一名年纪在二十上下的女子,像钉子一样矗立在船头,无比平静地注视着远方。 她穿着银白色修身皮甲,脚踏黑色皮靴,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头戴灰色三角帽,左眼覆盖皮眼罩,红色披风和几丝散落的头发随着狂风飞舞。 商船靠近事故多发地带时,依旧是满速前进,甩开了那些小心翼翼靠过来的船只。 见到对方如此嚣张,当下就有几个操船手不服,转起风帆就要同对方一决高下。 “啪。” 船老大狠狠扇了舵手一巴掌,把人踹到一边,抢过船舵就是疯狂转向。 老天保佑,娘娘保佑,千万不要让那个杀神注意到我,要是今天能逃过一劫,我海猴儿愿意下半辈子吃素。 “还愣着干什么,全力踩水,从暗礁冲过去。” “老大,这好危险的。” “你们懂个屁。船沉了还有游回去的希望,被那个杀神碰到了,老天爷都救不了你。” 说着,船老大还远远瞄了一眼,压低声音吼道:“我们差点被这个王八蛋害死,等回去了就把他吊在崖下晒一天。” “老大,那是她?” 看到老大都快尿裤子了,手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称赞老大高明。 “还是老大眼尖,否则我们今天就惨了。一天不够,起码三天。” “对,不给水喝。” “你第一天在这里混啊,连那位都不认识?就因为你差点害得大家都玩完,点天灯算了。” 这样的场景在无数条船里上演,只要看清了商船的船头站着谁,所有人都不要命一样掉头,也不管是不是要碰到暗礁。 甚至有些人来不及,直接就弃船跳海,打算游个几十里回去。 妈耶,那位大爷又换路数了,这次改商船了,还特意不挂旗。 呸,也太坏了,幸好我眼睛没瞎。 这掉海里了,连死对头都有可能可怜可怜自己,伸手拉上一把,要是挡了女魔头的路,呵呵…… 接下来,附近八十里海域都乱了套。 “注意啦,女魔头来了,大家快逃啊。生死有命,本人先行一步,若能侥幸在魔头手下活命,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那些不幸的,大家会给他凑份子烧纸,一路好走。”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心态,连忙向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妈祖娘娘祈祷,就连佛祖、西方洋神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拉过来凑数,就想给自己长长运道。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总有不信邪的。 “老大,有一艘大铁船正面对着商船去了。” “嗯?快快快,我们赶紧去看热闹,这片海域好久都没有傻子了。” …… “这是谁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等什么,赶紧去瞧瞧啊,让你们这些生瓜蛋子也见 识见识,为什么她叫女魔头。” 第56章 平平无奇小渔村 当红日隐去最后一丝笑脸,惊蛰回到了小渔村。 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大姐悠闲地坐在船舱里补网,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眼球的魔力,仿佛老酒那般醉人。 白芨拿梭子玩得很开心,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个渔民,天赋都点在这上面了,难怪不会针线。 哪怕是最难的布线,她也能轻易解决,你看渔网都成型了。 惊蛰走近看了一眼,之后连忙低下头,不让大姐看见自己疯狂抽搐的嘴角。 她转头打量着车上的那条鱼,再仔细比对网眼,觉得这应该是漏不过去。 白芨自然发现了对方的小动作,直接翻了个白眼,说道:“近海的鱼都要捞光了,不给人家留点崽以后的子孙怎么办?” 听到如此大义凛然的话,惊蛰反驳不了,笑着让人把鱼抬进了院子。 大姐估计想网鱼祖宗吧。 “咦,今天还有这好货呢,谁打的?” “乌老大,我给他免了一年的利息。” 白芨皱眉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个是谁,“哦,刀疤脸啊,那些你看着办。赶紧把鱼处理了,给我切几盘过来,还有,千万别让小四看到。” “好。” 惊蛰抿着嘴,对那个躲在门后面的小家伙眨眼。 披散着头发的圆脸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点头回应,把食指和拇指围成了一个圈,其他三指摊开,放在脸颊边连点几次,而后轻轻挪动脚步,打算悄悄退回去。 “咻!” 一道不明物体从门外飞进来。 “哎哟。娘,小四痛得起不来。” 鱼线正中脑门,小姑娘顺势躺在了地毯上,眼泪汪汪地控诉罪魁祸首。 “少来,书抄完了吗?” 小姑娘在地上躺成大字,只把头抬了起来,小声说道:“不吃鱼没力气。” “噗嗤。” 惊蛰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把小家伙抱起来,给她拍了拍后背和屁股。 “都是吃饭的点了,咱先吃饭吧。” “还是姑姑最好。” 小姑娘捧着惊蛰的脸亲了一口,而后双手扒住她的肩膀上一点点探出脑袋,眼睛里全是笑意。 “你就惯着吧。” 白芨不再管两人,继续拿起梭子,准备把最后一点活干完。 惊蛰看大姐没反对,和小侄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了到了一个意思。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两人一溜烟地跑了,并没有发现白芨嘴角的笑意。 小渔村并不是没有名字的村落,而是一个名叫‘小渔’的大村子。 三年多以前,这里确实是个破落小村庄,直到正月底,村里来了一行人。 自那以后,村子一天一个样,地盘越扩越大,把周边的村子都给并了。 起初的时候,这个村子根本就没名,自己都对外说是一个小渔村,后来大家也就这么叫了。 等所有人都以这就是村名的时候,村长的眼睛都要哭瞎。 光宗耀祖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作为女魔头的大本营,村民的地位在海上那不是一般的高,谁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 不给面子不行,谁不想活命? 有一回,某个傻子船主抢了村民的渔船,还让人游回村子,结果第二天 第57章 大海上的无冕之王 新一天如期而至,海边的小村在阳光下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渔民三三两两组队出海,趁着冬天没来,争取多赚两个钱过年。 白芨也穿上工作服,戴上眼罩和帽子,提着长刀就上了小船。 “娘亲再见,一路平安。” 小四疯狂摇着自己那藕节一样的手臂,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好好抄书,回来我要检查,谁敢帮忙,哼哼……” “哦。” 听到这话,小四立马就蔫了,觉得自己在被娘针对。 为什么哥哥们的名字都那么好写,她就要叫曦月,为什么不是一月呢,自己可是一月生的。 白芨看到女儿的样子隐晦地笑了笑,转过身朝着水面就是一掌,小船迅速离开岸边。 小家伙,再不管就要上天了。 一大四小发现船就这么走了,隐约看到她抬起手摇了两下就算打过招呼,不禁有些无语。 糊弄谁呢? 好歹叮嘱一句啊。 混乱海域是大兴的门户,过了这里前方就是未知的世界。 这个地方以前不叫这名,但乱是真乱,三教九流大贼匪寇数不胜数,每出一个海上霸主,这里就换一个名。 到后来名字多了经常搞混,索性就统一用混乱海域来称呼,反正叫这个名字绝对不会错的。 谁能想到,提出这个观点的人,现在就被打脸了,混乱海域一点也不混乱。 就连那些外来的商人,都觉得以前听到的传说多半是唬人的,就是为了吓唬他们这些外地人,好收取过路费。 这一片资源丰富,民风淳朴的海域,对于那些开拓者来说就是宝地,随便捡钱。 几艘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外国船队,刚上岸就宣布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领地,所有百姓都要向他们交税。 岛民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些人,随后就报告了官府的驻军。 混乱海域也是有官府衙门的,只是以前不怎么管事,这平静下来后总得有人维持秩序啊。 试探了几次,女魔头不仅不阻止,反而隐隐有支持的意思,官府心里有数了,以朝廷的名义征兵驻军,并收取来往商船的过路费作为商税。 他们不敢乱来,一切按规矩办事,定的费用不算高,平时也不扰民,很是老实。 相安无事的结果就是此地越来越繁荣,来往的商船数不胜数。 只要不点背遇到大风浪,进了混乱海域那就是安全回家了,这种好地方上哪找去? 就这样,几年下来,靠拦海吃饭的路霸逐渐少了,摇身一变成了正经做生意的摊贩,甚至是穿着制服的公门中人。 只要不当众脱衣服,还真像那么回事。 三岛六洞和那些大船主,早就不是之前那些人了,只留下一个名号而已。 这刚有一个傻子被女魔头收拾了,现在又出现了一波傻子,仗着船坚炮利把衙门的军队给扣了,还威胁着说交钱赎人。 你们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炮对我们有用,但对神仙你打都打不着。 带着这种心情,一众渔民鱼都不打了,纷纷向事发地集结。 舰队统帅大胡子 船长听完手下的报告,顿时哈哈大笑,“不怕,你们,原来有人救。” 都是些连风帆都没有的船,一炮都扛不住,就让这些土著见识见识远东舰队的厉害。 他不禁在心中畅想,拿下这个肥沃的海域,自己当上总督,回国后被国王授封勋章和爵位的场景。 被绑着的那些官兵大概几十人,只是出来查看情况的,谁知道对方不按套路出牌,敢在这个海域动武。 “李洞主,那女……王什么时候到啊,我真想看着这群猪猡被宰杀的样子。” “屁的洞主,请叫老子把总,正经官府造册的,吃皇粮的。” “是是是,我这不是心急忘了吗。” 李把总看着这些装备精良的鬼佬,眼底闪过浓浓的担忧之色,眉头皱得老高。 别误会,不是担心女魔头的安危,这种事情不可能存在。 他是害怕女魔头把自己这些人也一锅端了,直接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动手。 听到李洞主的担忧,其他人脸都绿了,这是很一个现实的问题。 对于女魔头来说,能简单处理了,干嘛要那么麻烦? 他们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女魔头知道他们投军以后的表情,那是要多遗憾就有多遗憾,好像在可惜以后没机会宰了他们一样。 “李把总,赶紧想个办法啊,就是让这些鬼佬把我们丢下海也行啊。” “我他娘也想啊,可这些人眼睛被糊住了,指望拿我们换钱呢。” “呜呜呜,我不想死啊,小花家里都答应了,我年底要娶媳妇的。” “闭嘴,咱们讨海人还怕死吗?就是我一直有个问题,你们说被女魔头杀死的人,阎王爷收得到魂吗?” 其他人:…… 草,你个王八蛋在说什么鬼故事,要吓死人的好不好? 死后没魂等于没有来世,别说十八年了,就是一万年也不能再成为好汉啊。 “鬼佬,卧槽你祖宗,有本事就杀了爷爷。” “是啊,我们绝不是苟且偷生,大海就是我们最好的墓场。” “把我们丢下海吧。” “对,把我们丢下海。” 众人齐声高呼要求把他们丢下海,大胡子船长心中震惊了。 虽然他们的武器落后,但这种不怕死的劲头,是骑士精神啊。如果其他人也跟这一样,那事情就麻烦了。 “不用怕,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看到了木有,这样的东西我们国家到处都是的。” 大胡子船长拿出心爱的燧发枪,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开始采用怀柔政策。 他十分满意看到众人惊诧的眼神,想再说点什么就发现自己手里的枪不见了。 “哦?这种东西遍地都是,那我能从你这里进货吗?” 一名海盗船长装束的年轻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还拿着自己心爱的手枪,大胡子船长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是谁,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他就被人用刀鞘拍着脸,“问你话呢,能进货吗?” 被人如此对待,作为远东舰队的司令、未来的总督,不要面子的啊? “大副 ,给我……” 大胡子船长意气风发,朝着后面就是大叫,结果根本就没人理他。 一众船员都睡着了,看那个样子,很是安详。 白芨摇了摇头,手上的力道渐增,直接用刀鞘把人按在了甲板上。 “最后问一次,你这里能进到这种货色吗?” 大胡子船长脸色剧变,忍者膝盖的疼痛大声叫道:“不不不大人,骗你们的我,这是宝贝,十盎司黄金一把。” 听到这个回答,白芨大失所望,收了刀鞘,很自然地把长管手枪插在腰带上。 面对这种公然强抢的行为,大胡子船长敢怒不敢言,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白芨没有理他,而是对着眼角有两道疤痕的人笑了笑,“嘿,老李,听说你最近过得很不错嘛,又是升官又是娶媳妇的,怎么没请我?” 作为第一个写欠条的人,李洞主现在想来还有些脸红。 但此时,他笑得很洒脱,用真诚的语气说道:“前事不提,多谢女王大人救我们性命,也谢谢你让我们过上了不一样的日子。” 在他脸上看了一会,白芨点了点头,“像个爷们。” “唰唰唰唰。” 众人根本没看清对方怎么出的刀,只觉得身上一松,束缚已经不在了。 “谢,女王大人。” 这就是亲人啊,以后谁再说女魔头可怕我跟谁急。 你们知道那种不担心自己会死,只担心自己会怎么死的心情吗?连来世都没有,实在是太恐怖了。 “收拾一下,把这些船开回去,人留给你们,要卖还是要银子都随便。对了,告诉杨大人,船该拆拆,该仿仿别舍不得。” “诶,知道了大人。” 白芨说完就找了个靠船沿的地方坐着,从地上拿起鱼竿,开始了自己的娱乐活动,丝毫不觉得这种行为诡异。 大胡子船长都被吓傻了,直到被人绑住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在这遥远的东方古国,人们掌握了一种叫武艺的秘术,精通之后,一般的军队根本不是对手,这里就是海洋墓场。 今天,自己碰到了一个高手,一个人就攻下了舰队,可怕至极。 他不能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回国内。 对,让其他国家的船队来到这里,消耗他们的实力,那么自己的国家就会称霸海上。 哦,除了这里之外的海上。 女魔头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这大家都知道,也不敢打扰她。 几十个人分成三组,分别控制住所有人之后,开着船回航。 “记得把我的船带上。”白芨回头叮嘱了一句,“老李,别人我也不认识,要是再像今天这样,海域乱起来打扰到我钓鱼,我只找你。” “谨遵女王大人吩咐。” 李洞主抹了把脸,赶紧用挂钩把那条破渔船带上。 看到船的模样,他都无语了,三年了哇,你这破船咋还在呢? 其他人纷纷低头做事,对老李既同情又羡慕。 这以后老李肯定要得到杨大人重用,但能用多久就看命了。 万般皆是命,不强求,不强求。 第58章 杨大人传奇 女魔头毫发无损,一人拿下三艘敌船回港的消息,在混乱海域引起了轩然大波。 瞧瞧,他们听到了什么? 在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女魔头留活口,乖乖,这还是那个‘扫海女王’吗? 女魔头有众多诨号,最得人心的有两个,女魔头和扫海女王。 前一个,是因为白芨做事毫无规律可言,谁都不知道她找人麻烦的标准,跟混世魔王一样,大家一致认可。 后一个,那就是凭借真本事打出来的,出手之后片板不存,那海面干净得跟镜子似的,什么都浮不起来。 今天居然一个人都没杀,这让那些沉入海底的情何以堪。 兄弟,你们不值啊! 混乱海域是当地人的叫法,朝廷把这里叫做海州,三年前才命名的。 在原来的舆图上,这里属于三不管地带,朝廷没有精力和钱财来治理,就把这一大片水域和众多岛屿看成一个县,派了一个倒霉蛋来装装样子。 杨重,就是那个倒霉蛋,被人阴了一把,从上州知府直降为不毛之地的八品县令。 作为极品官油子,刚上任他就决定摆烂,衙门都不开,保命要紧。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吃鱼吃到死也回不去,朝廷除了每年二十四两的俸禄,啥也没有。 吏部的态度很明确,不指望你干什么,待在那里就好,也千万别想不开,死了我们还得找另一个倒霉蛋。 就这样,奉旨摸鱼的杨大人,提前开启了钓鱼养老的生活。 但命这种东西就是如此奇怪,运气来了你挡也挡不住,不要都不行。 钓鱼钓得好好的,突然就发现全境太平了,平时自己眼馋却不敢去的钓鱼宝地,现在好像可以去了? 身为资深钓鱼佬,没去过那种地段还怎么在业界混? 于是,杨大人冒着被人吊在船头的危险,亲自体验了一把探险的刺激,而后屁事也没有。 担心个鬼。 花了两个来月的时间,杨大人去遍了所有绝佳钓点,收获颇丰。 钓鱼到了这个份上,他又觉得没追求了,想干点刺激的。 琢磨了几天,他猛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是个县令? 通过试探某位存在的态度之后,杨大人像是找到了之前主宰一州的感觉。 没人? 没关系,向上面写折子,不要你们出钱,给名额就行,其他的我自己来。 军队不好办,要不自己招? 好家伙,征兵令才贴出去,家门都被踏破了,全是五大三粗,身上看不清肤色的艺术大汉。 最奇怪的是,这些人还是带着家伙事来的,船和手下自备,只求杨大人赏口饭吃。 杨重忍住心中的颤栗,拔了好些胡子才没吓得跪到地上,恍恍惚惚地收了一群手下。 妈耶,你们以为自己穿了衣服我就不认识? 三岛六洞,十八大船主来了一大半,那位真这么恐怖吗? 班底有了,朝廷又大开绿灯,只要你不谈钱,什么都好说。 就这么着,杨大人带领一帮江湖草莽,开始了自己的传奇之旅。 拥有几百名手下,威风是威风,可他们也要吃饭的,总不能欠 着不给吧? 欠薪这种寻常的举动,用到他们身上,那你就等着喂鱼吧。 杨重想了想,悄悄伸出了一只手,准备在过路的商船上抓一把。 因为这里实际上属于一位特殊的存在,杨大人早已经做好了连夜逃回老家的安排,毕竟命才是最重要的。 结果事情异常顺利,他又虚惊了一把,觉得自己胆子太小了。 之后,杨大人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除了派人巡逻保障日常安稳,还在进入混乱海域的关口设卡收费。 交钱咱们就是兄弟,贴身护航全程保驾,希望你下次还走这里,也不贵嘛。 不交? 也不打听打听我手下兄弟以前是干什么的,信不信我让他们把衣服扒了干老本行去? 第一年,在杨大人的恩威并施之下,混乱海域上交了十万两白银的商税。 这个动作可把朝廷吓得不轻,直接派了钦差过来。钦差回去后说了什么杨大人不知道,反正裤子是肯定得洗了。 一个月后,朝廷下旨,混乱海域更名海州,设州城,杨重为知州,节制全境一百八十里海域军政要务。 这要是一般人可能就当场痛哭流涕,上表以谢皇恩了。 但杨重身为顶级老鸟,对官场规则烂熟于胸,哭确实是哭了,却是表示自己干不了的意思。 声泪俱下、言辞恳切地表明自己就一个光杆司令,能有这份成绩全靠手下自带干粮冲锋,这要我节制,怎么节? 朝廷那边思虑再三,死马当活马医,有钱总比没钱好,直接给了四个字的批复,便宜行事! 老杨立刻就笑了,当场召开分赃……啊不,表彰大会。 几位岛主、洞主直接升为把总,就地盖章,来一个发一个,把能给的最高职位给了。 船主就是副把总,接着是什么总旗、副总旗、小旗,反正都是我杨某人的兄弟,不能亏待了。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这些曾经的海上霸主,迫于女魔头的压力,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选择了杨大人,希望能苟得一条命,谁知道摇身一变还吃上皇粮了。 这可是实打实盖了州府大印的身份文牒,从此他们就是正经人了。 匪变官去管匪,那简直不要太容易,尤其他们曾经还是匪中一霸。 第二年,海州全境太平,过往船只数量暴增十几倍,收的税银除开军饷之外,上缴了三十万。 小动作杨大人也是有的,但不敢过分,毕竟还有一位大爷看着呢。 第三年,越发得心应手的知州大人,大力开发陆地资源,把能用的地方都利用了,全面建设,年终上缴国库一百万两税银,是头年的十倍。 咵嚓,户部坐不住了,不颁个奖都不好意思,这都达到整个大兴税收的十几分之一了啊。 朝廷的岁入就只是岁入,为了好看数字随便填,什么谷子小麦,大豆羊毛,有一个算一个,银子根本没几两。 现在老杨一个人就给了一百万,皇帝陛下你看着办。 次年,皇帝下明旨通令全国,海州升为直隶州,不受南省总督以及岭南道巡抚节制,知州杨重升四品 ,升官不升职仍为海州知州,水军衙门各将领升一级,待查一年。 待查的意思就是人数太多,一时半会不好给你们全升,一年内慢慢来。 这道圣旨一出,天下哗然。 一个全靠水域,土地忽略不计的不毛之地,居然成为了直隶州,还不受当地的总督衙门管制,这不等于是朝廷接手吗? 好家伙,那群提早上岸的王八蛋,发了呀。 仅仅一任的时间,杨某人彻底翻身,比以前做上州知府还要舒服,纯正的土皇帝。 呸,错了,重来。 是保障女王大人生活舒心的头号干将。 作为人精,杨重很清楚自己能有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所以,除了物质方面,平时他也会注意不能让女王大人生活太无聊。 有些人就不想交钱,那怎么办呢? 杨大人官升了,格调也出来了,做不出强迫的事。不交就不交咯,安全我不保证啊。 因此,混乱海域出现了潜规则,没有水兵护送,这种商船可以抢。 一旦有人抢,那不就给了女王活动筋骨的机会? 啧啧,这官当得也忒容易了。 正当杨重感慨的时候,突然收到急报,手下一个把总被人扣押了,还要求拿钱赎人。 好久没有人在自己头上动土,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决定倾巢而出给对方一点厉害瞧瞧。 而后,手下继续来报,对方的船只和大炮比自己这边强很多,强行冲击可能会有很大损失。 面对这种情况,杨重举棋不定,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干一票,要不然还怎么带着手下混。 交钱是不可能交钱的,有一就有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大人,李把总回来了,还把三艘洋船给带回来了。” 才点齐兵马的杨重:…… 你就不能早点说吗? “怎么回事?” “碰上去钓鱼的女王大人了。” 众人:…… 真是惨啊。 “她老人家也回来了?” “好像是女王大人的座驾被拖回来的时候漏水了,李把总没修好,被揍了一顿。” “嘶。快,去库里拿艘小渔船出来,就靠门口那个。” 甭管上面的大佬有什么癖好,自己随时做好准备肯定没错的。 果然,白芨打量着面前的新货,回头看了看自己破船,顿时有些嫌弃。 “多谢大人。” “大小姐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收了新船,白芨准备去试试水,却听到大胡子船长对着杨大人就是一阵咕噜,强烈要求谈判。 “咦,你是不落国的?” “是的大人。” “有爵位吗?” “女王陛下亲授的子爵。” “知道约郡吗?” “您听过我的家乡?” 白芨摸了摸下巴,绕着这个人转了几圈,杨重看着心中一激灵,为这个大哥默哀。 “大人,你这样……” 杨重听到女王大人的吩咐眼睛越瞪越大,最后都不知道该不该笑。 他亲自把人送出门,而后叫来了书吏,说道:“咳,拿纸笔给这位兄弟,让他写信回国。我们接受谈判,赎人的条件是约郡的活猪五十头,十公四十母,必须全是活的。” 第59章 全都是意外啊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张茂跟着商队跑了那么多地方,都没碰到合适的机会,没想到钓个鱼还能有这种收获。 白芨哼着小调,把自己的新船停在海边,好好擦拭了一番。 “哇,大人换船了。” “早该换了,这多漂亮。” “是啊,只有这种快船才配得上大人。” 渔民陆续靠岸回家,看到白芨的船都忍不住出声夸赞。 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某人迈着高傲的步伐向院子走去。 “女王大人好像很高兴,是不是因为咱们说她的船漂亮?” “放屁,大人是那种人吗?” “就是,以你为谁都喜欢显摆,听好话?” “走走走,去告诉大家,大人终于换船了。” 回到家,白芨换下工作服,往椅子上一躺,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你洗碗来你做饭……” 惊蛰从屋里出来,好久都没看到大姐这个样子,笑着问道:“姐,你今天捡到宝了?” “对啊,啧啧,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赶紧让张茂回来,准备找地方建养猪场。” “好。” 惊蛰和张茂没有问过从村里离开的原因,隐约能猜到一些。 可从来都没有人像他们家的大小姐一样,这么高调地避祸。 一到海边,大小姐全然不一样了,行事嚣张至极,生完孩子就用武力接管了这里。 随后,张茂就干起了老本行,不断混迹在海上和商队里面,为大小姐寻找各种用的上的东西。 什么辣椒洋柿子,橡胶胡椒的,只要没见过的统统都拿了回来。 三岛六洞,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小姐的种植园,里面什么都有。 想到那些种地的大汉,惊蛰赶紧把辣眼睛的画面从脑海里丢掉,出去写信了。 白芨敲着桌子,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三神器最后的粗坯已经找到,也不用再待在海边了。 虽然她本人更喜欢这种环境,可现在不是一个人,需要为几个小的考虑。 白芨不想做那种一心为孩子的父母,却也得替孩子打算打算。 三个崽,一个继承白氏,一个管着海边,还有一个,呵呵。 二娃从小蔫坏,最适合海边这种复杂的环境;三宝老实,需要有人在身边教导,村长叔就不错;至于大崽,什么继承不得? 就是不知道,小哥哥哪天登基,自己也好送个礼物过去。 对,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人,什么都要。 前山村花了那么多心血,怎么能让别人摘桃子,就是族里人也不行。 海边就不用说了,至于大崽,这个看他自己的意思吧,草原也不错的。 逃难? 白爷需要吗? 原本白芨只考虑准备两份基业,现在确实需要好好谋划一番了。 按照需求法则,生存是第一要务。 任何时候,食物都是最重要的一环。 简化到种田上面,就是作物,肉类还有滋味。 有了土豆红薯这种逆天产物,以天然肥料红花辅助,这就是填饱肚子的神器。 肉类中的蛋白质等多种物质,属于人类不可或缺的,大白猪曙光已现,这是全民吃肉的神器。 调料除了激发食物本身的味道之外,其中还有 有很多不能少的微量元素,比如碘,植物油里的不饱和脂肪酸。 三年多的时间,白芨最大的收获就是冬油菜籽和辣椒等各种调味料,这是保障健康的神器。 费这么大功夫,说她多管闲事也好,是圣母也罢,无所谓。 一个人,一座城,那种感觉反正白芨是不想再去体会了。 电影中的男主角好歹还有条狗,她身边就只有一群会‘哈嗤’的怪物。 直到最后,世界一片枯败,草都死绝的时候,都有点舍不得清掉那些悦耳的声音了。 呸,晦气,怎么又想偏了。 白芨决定换个心情,悄悄来到家里的书房。 大崽安静地写字,二娃拿笔在乱画,三宝用肩膀托着流口水的妹妹,手忙脚乱,一笔一划模仿小四那凌乱粗大的笔迹。 嗯,都保持着人设,很好。 对于三岁多一点的孩子,白芨并不是虎妈的作风,一天就十个大字,让他们定定性子而已。 只是这三宝,出乎预料啊,自带模仿天赋? 有点东西。 写的大字被人抽走,三宝很急,压低声音说道:“姑姑,不要闹了嘛,来不及啊,娘亲马上就……” “就什么?” 白芨扬了扬手上的东西,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小家伙。 没看出来啊,是谁说三宝老实来着? “娘。” 排排坐的四人,只有小胖墩还仰着脸靠在哥哥的身上呼呼大睡,老大和老二都老实站着,老三想动又在纠结。 完蛋,娘亲不是最讨厌读书,从来不进来的吗? 虽然大崽懂事的早,但依旧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碰到这种情况也只能挠了挠头。 二娃就务实多了,偷偷瞄了亲娘一眼,连忙低头表示自己错了。 三宝左看看右看看,老成地叹了口气,“娘,小四累了,我,我看她还差一个没写。” 白芨:…… 你觉得我会信不? 乖乖,走眼了呀,这一位才是幕后大佬,三兄弟中的头? 带着这种认知,结合三宝平时的表现,那种宁愿自己吃亏也要顾好妹妹的架势,这孩子是要逆天? 沉默了片刻,白芨掏出手帕给小丫头擦了擦口水,抱着她出去了。 三兄弟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娘亲什么意思,心中忐忑。 “弟,娘会打我们吗?” 二娃最直接,用手捅了捅三宝的胳膊,大崽虽然没说话,但也看了过来。 三宝摸了摸脸,歪着头,疑惑道:“娘亲,不是当场就打的?” “哦,吓死我了。” 老三说没事,那就不会挨打了,他最知道娘。 大崽也松了口气,又坐回了桌边,拿起笔开始写字。 看到两兄弟的样子,又想到了妹妹,三宝摇了摇头。 我不是最大的哥哥啊,为什么有事都来问我? 稚嫩的孩童想不通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好像承受了太多。 白芨把闺女放到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觉得有些好笑。 还真是个好命的小胖子。 “大姐?” 惊蛰放下厨房的活,侦查敌情来了。 只是,大姐这个眼神很可怕啊,为什么一直要盯着自己看? “怎,怎么了?” 白芨没说什么,给小四盖了床薄被,领着人出来。 “三宝叫你来的?” 突然的转 身吓了惊蛰一跳,眼睛瞪得老大。 “这个,大姐你别生气,三宝他们还是孩子。明天,明天我坐在他们身边,一定让小四自己写。” 白芨心里有数了,完全打碎了之前对那孩子的认知。 好家伙,让三宝继承白氏可能真委屈了他。 “别的,小四不学就不学吧,但字还是要写的,起码名字给我写好。” “诶,我会管着他们的。” 惊蛰放心了,带着好消息去了书房。 白芨眼睛翻上了天,就这模样,他们不管你就不错了。 张茂也是,每次都被小丫头哄得找不着北,礼物一船一船往家里拉。 喜欢就自己生呗! 都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打算,一直都不摊开来说,连小四都开始着急了。 吃过晚饭,白芨再一次来到书房,手里拿了两本书。 一本是周髀算经,一本是西洋那边的基础数学。 “从今天开始,字还是写十个,除了小四之外,你们三个学点新东西。” “为什么?” 刚说完小姑娘就问出来了,眼睛红红的,一下子掉出了眼泪。 白芨一把将人抱在腿上,笑着说道:“这又是怎么了?” “娘,咳,你,你不好。” “说说看,哪里不好。” “哥哥们,都,都学,就我不学,你喜欢男孩。” 白芨都要笑死了,这么大点的娃娃从哪里听来的。不过这不是一件小事,她难得拿出严肃的态度面对小丫头。 “哦,是娘亲错了,我以为你不想学,所以才没有算上你的。” 小四低着头,收住哭声,小声说道:“那我也要学。” “就是以后还在书房睡觉,也要学是不是?” “以后不睡。” 白芨默然,小孩子很敏感,区别对待就会多想。 我可以不喜欢,但哥哥们有的,自己一定也要有。 “好,那都学,不哭了哦。” 娘亲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小四一时没适应,紧紧搂住娘的脖子,舍不得放开。 “那我能不能不叫曦月?” “宝,你想叫什么?” “一月,我一月生的。” “那要不直接叫一一好不好?” 三宝看到妹妹居然在考虑,张大了嘴巴,娘要生气了啊。 “妹妹的名字好听。” “小哥,真的吗?” “嗯。” “可是好难写的。” “我教你。” “嘻嘻,那我不改了。” 白芨啧啧称奇,这小不点精过头了吧。 娘亲好可怕。 三宝一直觉得娘不是娘,跟村里那些叔叔一样是孩子的爹,姑姑好像才是娘。 他的想法很简单,看作用,你爹打鱼我娘也是,你娘做饭我姑姑也是。 对着娘可以耍赖皮,对着爹会挨打的。 白芨把小家伙放下,似有深意地看了三宝一眼,翻开了手上的书本。 厨子改行教书,属实是为难人了。 她也没想教多好,就提前教点阿拉伯数字,还有一些小学的数学概念。 新奇的东西总是能抓住孩子的眼球,就连一惯看到字就打瞌睡的小四,也靠在娘亲怀里听得津津有味。 “好了,先学这些。三宝,别忘了教妹妹写名字哦。” 想到娘亲出门前的那个笑容,又看了看抓着自己手指数数的妹妹,三宝觉得肩膀变重了。 第60章 真正的有钱人 自从上回女魔头连着整了两回事,混乱海域是空前安静。 那些保持优良传统的顽固分子,碰上一毛不拔的商队,就成了维持新闻版面的吊命素材。 要不然,普通人真会觉得来错地方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简直是人间仙境。 杨重在库房里走来走去,看着十几个打算盘的人,心焦不已。 终于,账房汇总了一个数字,大声说了出来:“大人,今年十个月,商税一共是一百一十四万七千两。” “呼,那就好,那就好。” 除了日常开支,现在还能有这么多可以支配的钱,心里有底了。 剩两个月的时间过年,上交给朝廷的银子只要比去年多个几千两就行,不能把他们的胃口养得太大。 要不是往这里过的船只实在太多,杨大人每年都只想给个五十万两意思意思,多余的拿来造船和炮不好吗? 听说北边的水域都出现大批倭寇了,要是那些人不死心,往这里来就糟了。 体会过了绝对的自主权,杨重这辈子都不打算挪窝了,就算内阁首辅又怎么样,哪有这里自在。 作为一个混迹官场的老油条,揣摩上意那是基本功课,这要是不过关,那你的官基本当到头了。 从那位大人的吩咐和近期安排来看,杨重心里得出一个惊人的推测,那就是女王大人可能要离开了。 回不回来不知道,但绝对会消失一阵。 这个结论让他心里是又喜又忧,没有大山压着,肯定会很轻松,可同样没了定海神针啊。 不行,一定要多造船,多弄些火炮出来,不然心里实在是没底。 杨大人的动作很快,除了装备之外,第一次开始了扩招,把军队的编制从一千人直接翻倍了。 以前是船只什么的跟不上,现在咱有钱,多拉些兄弟上来,起码能壮胆不是? …… 一脸黝黑的张茂站在屋里,笑得就剩牙。 白芨抚着额头,不知道这个呆子怎么才几个月的时间,就黑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想不想娶二丫啊? “大小姐,种子都分批运出去了,家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搬?” “这个不急,先紧着那些来。人都选好了吗?” “已经跟着船走了。留下的有蒋老大和其他两位船主,岛上应该不会有事。” “杨大人应该猜到了,你私下里跟他露个风,让水兵平时多看着点。” “是。” 三个种植基地有了保障,最大的隐患就是外敌了。 与外国的船队来往频繁,白芨也弄清楚了,以公历纪年的话,现在是十六世纪末,换成熟悉的朝代就是大萌朝。 依据记忆中贫瘠的历史知识,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工业革命,处在前期积累阶段。 那三艘外国船舰,就是目前西方最先进的船,动力依旧靠的是风和人力。 火力配备还是长管炮加实心弹,不是人们熟知的以击杀士兵为目的的开花弹。 但实心弹也有很大的优势,那就是用在海战上,可以轻易凿穿木质帆船。 只要船沉了,在水里的敌人那就是鱼。 就以目前海州的防务 船只来对比,确实差了不止一筹,起码对方外边都是包了铁的。 杨大人搞钱是一把好手,却有着主政官员的通病,抠。 这是一家之主的基本素质,什么都要考虑,就怕出现什么意外,兜里没钱心慌。 得吓一吓他,不然二娃的家当就有危险了。 “你有听说倭寇的消息吗?” 张茂一直蹲在地上整理东西,闻言皱眉想了想,摇头表示没听过。 “我们这离倭国太远,他们那小破船过不来的,如果是咱家隔壁的扬州府还差不多。” 学渣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只知道个大概,两个朝代不同,倭寇肯定不是一回事。 不再想那些还没出现的问题,白芨也把目光放到张茂带来的东西上。 全是各种玩具,亮晶晶的果子、珍珠,还有一些新式的玻璃杯子、碗筷等等,看得她眼睛都歪了。 这人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在给谁做事来着? 你天天叫老子大小姐,这出去几个月了,回来连双玻璃筷子都不给我带? 活该你单身,慢慢等着吧。 是的,作为一个啥都不会,只知道玻璃是沙子烧出来的白芨,唯一搞的也就是这个了。 原本没想着成功的,实在是那些讨海人里面出人才,有个烧窑的老师傅试了几回就得到类似玻璃的东西。 而后打铁的师傅也来了,发现那一团绿绿的东西里居然有铁,铁越少那种糊状的东西就越透明。 有了这个发现,几个师傅试着换不同的沙子烧,依据几十年的打铁经验,又加了不少草木灰、岩石作为辅助煅烧材料。 费了几个月的功夫,成品是有了,但里面气泡很多,玻璃又不像铁能够用锻打挤出里面的空气,基本上也就到这里了,直到一位吹糖人的师傅听说了这事。 哦豁,这下吹玻璃的人才也有了,做出来的东西直接上了好几个档次。 白芨是真没有抱希望,等看到了成品,再看了看人才组合,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 捏泥人的,烧窑的,打铁的,吹糖人的,盖房子的,给戏班子画脸的…… 服了。 从此,白爷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玻璃生产商,货物远销海外,真正成了一个有钱人。 白芨不懂工艺,但会整活啊。 普通的杯盘碗碟打开销路以后就再也不卖了,只搞有特殊含义的套装,还专门养了几个吃不上饭的传教士当顾问。 商队去哪个国家,就烧带有他们国家特色的东西,每样一件,也不谈价,等重的黄金就行。 每个国家去上一两回,等他们缓过劲来了,再去收割一波。 你不买? 没关系,就是你们的死敌皇室下月开宴会,神秘东方琉璃展。 对啊,也是我卖的。 生意嘛,贵精不贵多。 白芨才不会把工厂开到几百上千人的规模,维持在几十号人,不显眼钱还不少赚,这多好。 本来能用上玻璃的就是有钱人,往死里提价就是了。要是一直走低端,卖得多了最后还是要降价的。 出去了几次,从混乱海域这些船主当中精挑细选的人,也练出 来了。 毫不夸张的说,论战力,这些人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是白芨留给二娃的底牌,一支隐在暗处的神秘海军。 “行了,让那几个小的自己分,你现在去村里把那些队长和小队长喊过来。” “诶。” 等他出去了,白芨从框里拿了几个果子出来,用袖子擦擦就啃。 还挺甜,这王八蛋果子都舍不得给一个。 张茂很快又回来了,发现大小姐在吃果子当场愣了一下,果然看到框里缺了一角,又从身上掏出几个小玩意放到框里。 看了好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小姐,我找小四他们去了。” 白芨:…… 赶紧滚。 十来个队长和小队长听到老大的召唤,急忙跑了过来。 如果说以前还羡慕那些当兵的混蛋,现在就一点都不羡慕了,因为大小姐有更好的出路。 不是给他们,是给孩子。 “大小姐,您叫我们来,是不是?” 白芨让他们都坐下,然后说了自己的打算,“我要不了多久会暂时离开这里,你们考虑好了吗?” 熊猛,前三大岛主之一,现在是白氏商队的护卫队长。 “大小姐,我们会守好这里,等您和小少爷回来。” “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用出现,东西没了就没了,随时都能拿回来。” “是。” 熊当家都同意了,其他人也就没反对,默认了大小姐的提议。 从利益上来说,把孩子送给大小姐去培养,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至少有紧密的纽带。 否则一旦她离开久了,难保下面这些人不会生出什么异心。 “拜托大小姐了。” 熊猛站起来,单膝跪地行礼。 “誓死效忠大小姐。” “起来吧。”白芨咬着果子,笑了笑,“比起那些摆摊的,你们更清楚我是什么人。我要看不惯你们直接就用刀砍了,不会拿孩子怎么样。” 得到了完全不像保证的保证,这些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谁不想后辈子孙有出息,谁不想光宗耀祖? 老李那些人可能自己是风光了,但孩子却没那个运气,最终也只能和他们一样刀口舔血。 这里现在叫海州,可不靠岸,出路一眼就能看到头,谁知道朝廷过几年又会怎么样。 大小姐既然保证能孩子安稳,那就绝对是真的,混乱海域的最强者还不屑于撒这种谎。 “大小姐,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说吧。” “假如我那不成器的孩子有读书的天分,能不能回原籍去?” 这是熊猛的执念,自己这些人都是没办法才来海州的。 “你们也有这个念头吧?” “是。” “我们也可以吗?” 白芨就怕他们没要求,根本不怕他们提要求。 “当然可以,不管他们以后有没有读书的天分,只要你们想他们都可以回祖籍,以光明正大的身份回去。” 光明正大? 熊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种诱惑他们根本拒绝不了,原本还有几分茫然的心瞬间就坚定了。 如果真能那样,自己就是死了也有脸见祖宗。 第61章 最后的安排 随着海州闻名天下,慕名而来的商队逐渐多了起来。 小渔村坐落的岛屿,是除了州城所在地以外最大的岛屿,尤其是有商业街的存在,吸引了不少客流。 白芨看不惯那一大一小腻歪的样子,决定一家人出去吃晚饭。 “你惹大小姐生气了?” 惊蛰看着大姐的背影,很是疑惑。 张茂正抱着小四说悄悄话呢,闻言一头雾水,赶紧解释:“没有啊,下午还好好的。” “那就奇怪了,早上大姐还说在家吃的,我特意弄了条大斑。” “别瞎想,大小姐应该是有事,我哪有那个本事惹她老人家生气。” “也对。” 小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叔叔,你有不知道的事吗?问小哥,小哥都知道。” 听到耳边软软的话语,张茂心都化成水了,小四怎么这么可爱呢。 以后要是也能生这么一个姑娘就好了。 “真的吗?” “对哒,我都问小哥的。” 这话张茂没太在意,但惊蛰却上了心,大姐对三宝的态度不一样了,比以前更严厉。 “三宝。” 惊蛰叫住了前面手牵手的三兄弟,悄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三宝眨了眨眼睛,看到一脸骄傲的妹妹,马上就知道了姑姑的意思。 为什么你们大人也要问我问题啊,那都是哄妹妹的。 尽管有些无奈,但不能影响在妹妹心中的形象,三宝凭感觉说道:“叔叔给小四,我,大哥,二哥还有姑姑都带了东西,没有娘亲的。” 说完他就拉着两位哥哥跑了,不给对方追问的机会。 我怎么知道娘亲为什么生气,我只是小孩子。 张茂惊蛰:…… 原来是这样。 “你,你没给大小姐带礼物?” “我,我给忘船上了。” 惊蛰懒得理这块木头,那你还敢当着大姐的面数礼物? 张茂抱着小四,两人大眼瞪小眼。 “小四啊,叔叔该怎么办?” 小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大人了,要自己想办法,我是小孩子哒,不知道呀。 白芨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半年前,那时候这些个家伙还喜欢露刺青,现在倒是有几分做生意的样子了。 “这位小姐,您吃……”喻世明认出来人,语气立马就变了,连敷衍的笑容都没有,“吃什么?” 铁板烧红了给你吃。 “得了老喻,你不过得挺好的吗,还咽不下那口气呢?” “不吃饭就别耽误我做生意,一句话的功夫好几个铜子,你赔吗?” 听听,这女魔头说的是人话? 八十万两啊,老子不就吹个牛吗? 还过得挺好? 幸亏老子不准备成亲,要不然一家子都卖给这婆娘了。 当初,老喻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不用算就知道子孙十八代是还不完的。 “听说你烤鱼的手艺很不错,来三条吧。” “等着。” 曾经那个专劫官船的洞主,现在拿着把小刷子上下翻飞,白芨觉得很欣慰。 自己这台阶给得多好,闹个什么劲呢? 要不是这人太拧,也是一位好队长啊。 老喻越想越气,高 价买来的辣椒粉不要钱一样往烤鱼上洒,心里总算痛快了一些。 “叔叔,下一条不要这么辣好不好?” “当然可以啦小妹妹,你先去坐着,不要乱跑哈,叔叔烤完这个就是你的。” “谢谢叔叔,我喜欢麻一点。” “好。” 喻世明笑了,这是谁家的宝贝,胖乎乎的真可爱。 担心孩子乱跑,他用眼神关注着,然后就发现小姑娘依偎在女魔头身边。 这是女魔头的孩子? 难怪有些面熟。 烤完一条鱼之后,喻世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秘制的调料,小心翼翼地烤了起来。 小孩子是无辜的。 女魔头不做人,跟人家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烤鱼上桌后,自然是白芨分到了全红的那一条。 “破费了啊老喻,你有心了,知道我喜欢吃辣的,以后你买辣椒我给你打九折。” 短短一句话,喻世明被扎了两次心,木着脸回到了烤炉边上。 吃吃吃,卡死你,辣椒粉居然是这魔头的生意? 那些新出现的调料,不会都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蔫了吧唧地继续烤鱼。 白芨发现老喻的手艺真是不错,难怪生意这么好。 来这里摆摊的,都是对朝廷有怨恨的人,混乱海域平静之后,不来这里迟早混不下去。 这些人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白芨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安心种东西的地方,可不想每天都去收拾烂摊子,索性把人都拘在这了。 吃完了烤鱼,她又换了一个摊子接着吃。 等小家伙们都吃饱了,白芨让他们先回去,自己一家家吃过去,直到深夜。 所有摊位打烊,客人也离开了,摊主却一个都没有走,盯着远处那个还在吃东西的人。 喻世明他们都麻木了,这人从出摊开始,吃两轮了都。 这难道就是女魔头一刀破天的秘密? 周围没有其他人,白芨也就不再顾忌,直接说道:“嗯,你们可以走了。” 可以走? 摊主们当然不会以为女魔头说的是今晚可以走的意思,心里有一瞬间的喜悦,而后却是无尽的茫然。 走,又能去哪里? 海面上的活越来越没干头了,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碰到可以抢的船,更别说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船都抢的。 把我们关在这里的是你,现在要赶我们走的也是你,凭什么? “凭什么让我走,我生意才刚有起色。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不是不想我们赚钱还清你的债。” 这个猜测很合理,无情揭露了女魔头歹毒的心思,得到一众摊主的认可。 “对,凭什么走,我就不走,有种你把我杀了,看你找谁要钱。” “说得好,老子就不走,老子就喜欢摆摊怎么滴?” 一人一句慷慨激昂,都给白芨整无语了。 你们是不是对自己的赚钱能力有什么误解,就凭一天不到一两银子的收入,想还清债务,就算活到老彭那个年岁都不够的好伐? 这理由也太不走心了。 “闭嘴。我说的是你们可以走,又没说你们一定要走,来来来跟我的刀说一遍。” “咯噜。” 看到女魔头不按套路出牌,刀都丢在了桌上,这些人不敢叫嚷了。 她真会砍人的。 喻世明是这些人里江湖地位最高的一个,以前也读过几年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女魔头如果不是疯了,就是有事,否则吃饱了撑的来找他们消遣? “你是不是要走了?” 这是老喻能想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只有她不在这里,怕别人镇不住才会让他们离开。 走? 其他摊主听到喻洞主这么说,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有种莫名的恐慌。 “你,你不要钱了?这么多人,好几百万两呢。” 白芨环视了一周,笑着点头,“啊,我暂时离开一阵,归期不定。” 只是暂时就好。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就觉得现在的生活真挺好的,很充实。 “什么时候走?” “咦,老喻,你要送我?” “说的什么胡话。” 送个屁,老子恨不得药死你。 白芨也不开玩笑了,把腿从桌子上拿了下来,很严肃地问了一句,“我这有份活,一年一万两,你们有兴趣吗?” 不去,十万两都不去,那就是个数字,你想说多少都行,你不在我们都不用还钱。 “加上小渔村村民的身份。” 看到没人报名,白芨开始加码了。 这下子摊主们就不再露出不屑的眼神,而是开始思索起来。 好像还行? “哼,我们就在这里摆摊,也住在这里,有没有身份重要吗?” 喻世明才没有上当,这婆娘肯定没安好心。 眼看就能忽悠到几个,被这个老喻给搅和了,白芨瞪了他一眼。 这些人是越发放飞自我了,都不打抖了嘿。 “最后问一次,从村子划块地给你们,老喻做副村长,你们平时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连累村子都行。干吗?” “干。”这回喻世明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应了,“只是你出这么大的本钱,想要我们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的家还在,船也在,你们帮我照顾好就行。等我回来的时候,要是发现出问题了,嘿嘿。” 这么阴恻恻的笑声,让摊主们想起了被女魔头支配的恐惧。 “没,没问题。” “很好。放心哈,每人都有文书,以后就是正经人,想娶妻生子也可以的。”说完白芨带着刀离开了。 快要出街市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在耳边摇了摇。 喻世明看着那个动作,眼眶一热,而后朝那个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臭女人,别死在外边了,否则我们会笑疯的。 这时候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跟着喻洞主一起,鞠躬致谢。 还真是恶劣的性子,明明在帮他们,却硬是打着让他们做看门狗的幌子。 恨不得,也喜欢不起来,可能这就是女魔头吧。 “洞主,那我是不是可以把家人?” 喻世明抬头望天,叹息道:“有家人在的都接来吧,女魔头的保证在海州就是圣旨。” “诶。” “我,我等一阵,等女魔头走了。” “对,咱们不占便宜,给她看了屋子再拿好处。” “也是,哈哈哈。” 察觉到众人的心气明显不同了,喻世明努力数着肉眼可见的寥寥星辰。 你要是早几年出现,那该多好啊! 第62章 合作伙伴 女魔头走了,走得悄无声息,一如她出现得毫无预兆一样。 小渔村的村长,带着自己的家人跪在地上,冲着远去的马车磕头。 回家的时候,他看到商业街的那些摊主在整理小院,还有几人在给小船刷油,心里一阵踏实。 也许,这辈子最正确的,就是接纳了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姑娘。 就算她不在了,村子也会好的。 白芨的全部辎重和种子什么的都提前运走了,现在只要轻车简从就好,不拘什么时间能到,在路上过年也不是不可以。 四个小家伙自小在海边长大,见到最多的是船和古铜色皮肤的人,很少有机会看到一溜溜的马车。 越往北,肤色的差别就越明显,这些见闻都让他们兴奋起来。 “娘亲,我们是去哪里呀?” “回家。” 听到这个答案,小四咬着手指头,转不过弯来了。 家不是在海边吗? 三宝把妹妹的手从嘴里拿了出来,用手帕给她擦了擦。 “是娘亲的家。” 海娃子说过,娘是外地来的,海边就不是她家,只是自己和哥哥妹妹的家。 嗯,应该是这样的。 “哦,这样啊。” 虽然小四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娘亲的家不是自己的家,但没有再问。 要是小哥嫌自己笨,以后不和自己玩怎么办? 二哥有时候就会的,大哥又不好玩,还是小哥最好了。 白芨在吃东西,也没有解释,乐得看着两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反正她是听不懂小孩子的逻辑。 惊蛰把小四抱到身边,笑着说道:“那里也是姑姑和叔叔的家哦,我们在那里长大的,就跟你们出生在海边一样。” “哇,那姑姑家也有海吗?” “没有哦,姑姑家没有海,但是有山、有河。” 这个话题引起了所有小家伙的注意,都想听听外面是怎么样的。 “什么是山?” “山就是好多大石头堆在一起,很高很高的那种,上面有好多树,还有动物。” “动物?那山上是不是也有鱼。” “呃,有的山可能有。” “那山里的鱼,是跟椰子一样长树上的?” “也在水里的。” “这样呀,那树上会长动物吗?” 惊蛰:…… 为什么你们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想向大姐求救,却发现某人直接翻过身,拿背对着她们,肩膀一动一动的。 惊蛰没有办法,只能用自己的认知来给他们描述外面的世界。 “树上也有动物,松鼠就是,但它们,它们就是把树当成了家,不和树长一起。” “哦,那除了树,土里面会长动物吗?” “会,老鼠。” “为什么都是鼠,它们是一家人吗?” “对,一家人。” “它们的爹娘也是鼠吗?” 惊蛰:…… 孩子们平时很乖的,怎么出个门就这么多问题了? 算了,还是学大姐装睡吧。 看到姑姑打哈欠闭上了眼睛,几个小家伙很懂事就没有打扰她,自己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过了几天,这股兴奋劲彻底消失,每天坐在车厢里不能自由跑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