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穿越崇祯朱元璋》 第1章 一觉三百年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甲申日,乾清宫。 七十一岁的朱元璋在一个身形单薄,面容憔悴的少年搀扶下,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到鎏金案前。 他喘定后,指着桌上的坤與图,对少年叮嘱道:“允炆乖孙,元人虽已被咱逐至漠北,不过北方乃元人龙兴之地,纵使有你的叔父们镇守,你也不可大意......” 朱允炆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恭敬地应和着。 朱元璋见朱允炆虽一脸恭敬,眉宇间却隐藏忧色。 让他想起祖孙间先前关于外敌入侵,有叔父们镇守,若叔父们作乱,该如何应对的谈话。 一时间,那股挥之不散的阴霾再次涌上心头。 本来他心中的最佳继承人并非朱允炆,只不过由于太子朱标早逝,打乱了他的部署。 为免诸子相争,祸起萧墙影响家国稳定,他经过一番思虑后,才破格立下了这个皇太孙。 为了此事顺利进行,他不惜又送走了几个为数不多的老友。 原本他一直都安慰自己,为了大明的千秋大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此刻,他犹豫了。 “咱的江山托付给他,真的合适吗?” 朱元璋看着朱允炆稚嫩、文弱的脸,不禁皱起了眉头。 恍惚间,他好似又见到辛劳耕种,却被活活饿死的父母。 见到自己穿着满是补丁的僧衣,拿着破碗四处乞讨的日子。 见到那双白皙的大脚,滚烫的大饼。 见到鄱阳湖的大火,北平府的欢呼...... 见到指挥若定的徐达,横刀立马的常遇春,才比萧何的李善长,智称张良的刘伯温...... 当那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浮现在他脑中时,他心中又涌起了阵阵波澜。 自从他坐上这个至尊位后,做了许多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同样也做了许多以前不会做,但现在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而这一切只是为保江山永固,为天下如他一般出生的黎民不再受苦。 为了这个目的,他苦心孤诣,创建各种制度,以为子孙万世法。 又颁布各种严律,实施各种酷刑,整治贪官污吏,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 可他还是低估了人心,纵使在如此严苛的管控下,仍有人不遵法纪,更有甚者,竟还想染指他的权利。 他一怒之下,大开杀戒。 洪武八年,空印案,杀违法官员三万余。 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杀谋反官员三万余。 洪武十八年,郭桓案,杀贪墨官员三万余。 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再杀谋反官员一万余。 杀! 杀! 杀! 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功臣宿将,只要涉案了,一律杀。 无论是饱学名仕,还是地痞无赖,只要犯纪了,一律杀。 他不怕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也不惧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他只想用他手中的刀,为子孙后代,为天下百姓,杀出一个太平世界。 第2章 困守危城 朱元璋缓缓起身,来回踱着方步,思考着应敌之策。 “三大营已不堪重用,败退是迟早之事。而勤王之师接到诏书,恐也会有观望情绪,当务之急还是要组织城池防务。” “好在京城城高墙厚,而李自成只是一介草莽,凭的是一腔热血。只要咱能坚守京城半月,宁远总兵吴山桂,湖广总兵左良玉等人应可赶到。” “到时咱再与他们里应外合,定能击败这群乌合之众,化解这场危机。之后咱再重振山河,恢复大明雄风。” 朱元璋想到这,紧皱的眉头才舒缓了一些。 这时,他恰好在铜镜中见到了一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头戴善翼冠,身着半旧明黄常服的身影。 朱元璋仔细端详了一会镜中人,有些惊讶地道:“没想到这后辈倒与咱有七分相似,可惜求治之心太切,用法太严,致使奸邪横行,群臣饰非,将自己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原来朱元璋已从崇祯的记忆中得知,崇祯当政十七年,先后裁撤的大学士竟达五十余人,几乎可以比拟宋初一百三十年的宰相人数。 尽管他如此大刀阔斧地整治,却依然没能遏制住党争之风,反而让那些人相互维护,汲汲于权位,对朝政大事敷衍塞责,导致朝纲日益混乱。 再加上他生性多疑,刚愎自用,先后诛杀、逼死了袁崇焕、孙承宗、孙元化、卢象升、孙传庭等大将,致使国无良将而野有暴民。 从崇祯二年开始,北方的建州女真日益强大,数次南下掠夺,特别是臣服了蒙古、朝鲜等族后,更是有恃无恐,侵边日急。 而国内由于天灾频发,加之辽饷、剿饷、练饷年年增加,以致暴乱四起,战火连天。 李自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崛起,他虽多次被击败,却在崇祯政策的帮助下,逐步强大起来。 以至于现在兵临城下,让这个外强内荏的后辈吓得胆战心惊,躲在皇城内瑟瑟发抖。 “若是咱早来十七年,大明何至于此?” 朱元璋一声叹息后,刚想要叫王承恩,却又突然愣住了。 因为他的脑中又出现一个画面,是崇祯找姻亲、勋戚求饷的情景。 画面中,崇祯向国丈周奎苦苦哀求,身为国丈的周奎竟无动于衷,最后还是皇后出面求情,周奎才勉强给了一万金。 而最富的太监王之心,在崇祯的几番痛哭下,勉为其难地给了一万金。 其他的人更是不堪,都是家财万贯之人,竟只给千儿八百,好似打发要饭的一般。 “这群混账东西,竟敢如此放肆!” 朱元璋一声怒骂后,又指着镜中的身影道:“你这皇帝当的如此窝囊,真是丢尽咱老朱家的脸。” 说罢,他又踱着方步,喃喃自语地道:“城中虽无大将,但只要有咱在,谅那帮流寇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只是军中无饷,军心必然不稳,再加上这些亲卫与咱也不贴心,若是因此哗变,那就大势去矣。”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筹集军饷,稳定军心。只可惜现在大敌当前,咱不能强行征饷,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朱元璋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嘴角突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心中计定后,他本想唤来门外的太监,不过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而是缓缓地走到床边,静静地坐下,默默地整理着脑中的记忆。 “这京城的守卫竟交给太监,如何守得住?” 朱元璋在整理信息时,突然发现守城的负责人竟都是太监,惊讶的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糊涂,真是糊涂!朱棣这逆子虽然夺了允炆乖孙的江山,倒也算是一代雄主,可是这些后辈怎的如此不堪?” “为了对付那些文官,竟培养了这批阉人,还教他们读书识字,朝纲如何会不乱?真是气煞咱也!” 原来朱元璋整理崇祯的记忆后,发现阉党涉政由来已久。 在朱棣还是藩王时,就一直暗中贿赂太监。 后来他靖难成功,对太监更是宠幸有加,恩赏不断。 先有七下西洋的三宝太监,后有凌驾司法之上的东厂督主,使得太监在永乐一朝快速崛起。 而之后的仁、宣二宗不仅没有改变这种局面,反而变本加厉。 特别是蛐蛐皇帝朱瞻基,为了制衡大臣,竟教太监读书识字,使得太监的权利进一步扩大。 因此也就出现了第一个影响大明命运的太监——王振,此人凭一己之力,在土木堡将大明拉入了深渊。 好在这时出了一个于谦,守住了大明江山,扶起了将倾的大厦。 但是大明的后继之君并未因此反省,革除弊端,反而是更加的放飞自我。 先是出了个不爱皇位爱当官的大将军朱寿,后又出了数十年不上朝,号称静控的嘉靖、万历两爷孙。 因此先后造就了刘瑾、张永、冯保等一大批权势滔天的太监,闹得朝堂上乌烟瘴气,有志难酬。 纵使被后人称为中兴名臣的张居正,也必须联合太监冯保,才勉强完成了他的改革大业。 而随后出现的木匠皇帝朱由检,更是让太监权势达到了巅峰。 一个目不识丁的阉人魏忠贤竟能总揽朝政,不仅自称九千岁,还生祠遍天下。 以至于上至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皆对其顶礼膜拜,风头一时无两。 虽然崇祯即位后,以雷霆手段收拾了魏忠贤,革除各种阉党弊端。 但是不久后,他也走上了先辈的老路,使得阉党势力死灰复燃,越演越烈,朝政也越来越衰败...... 朱元璋理清太监的历史后,知道阉党与大臣间关系错综复杂,若骤然除去,反而会影响守城。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此事先按下,继续整理脑中的记忆,以免遗漏了重要信息,影响他的决策。 “嗯?身为皇帝,怎么对京城的防务、军械毫不知情,这如何了得?” 朱元璋确认继承了崇祯的所有记忆后,发现竟没有任何有关城防布置的信息,心中又是一惊。 “不行,当务之急必须要去巡视城防,若是城防不牢,纵有粮饷也是无用。” 朱元璋理清思绪后,正要迈步出门,却又停了下来。 因为他初来乍到,一时也不知该相信谁,让谁陪他去巡视城防。 “嗯,从记忆来看,最熟悉城防的应是王承恩和王德化。这王承恩虽恩宠太过,不过生性忠厚,而且还是将门之后,勉强也算是个可用之人。” “至于王德化,虽出身贫寒,却天资聪慧,而且执掌东厂多年,忠诚度上应也不差,况且此刻他正在整饬城防,看来目前还得依靠他。” 朱元璋根据崇祯的记忆进行一番分析后,从中筛选出了两个可能的可信之人。 随后他又随手取下墙上的宝剑挂在腰间,心中这才踏实了不少。 “陛下,您好些了吗?” 朱元璋才打开乾清宫的门,就见到身穿圆领绯袍的王承恩躬身行礼道。 朱元璋见状一愣,随后又见到王承恩身后的一个圆脸小太监正恭敬地捧着一套蟒袍,心中立时明白过来。 他仔细打量了王承恩一番后,沉声道:“咱无碍,你且跟着咱去巡视一下城防!” 说罢,他就迈步前行。 身后的王承恩闻言,一脸惊讶地看着朱元璋的背影。 特别是当他看到朱元璋腰间的宝剑时,更是一脸错愕。 在他的印象中,崇祯是最不喜佩剑的。 尽管崇祯也曾习武,但那只是为了维持皇家的传统,虚应故事而已,从未真当一回事。 此刻见朱元璋佩剑而行,他愣了一会后,又急忙喊道:“陛下起驾!” 说罢,他一边急忙朝朱元璋追去,一边对身旁跟着的小太监道:“你速去传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前来护驾!” 前行中的朱元璋闻言,不禁侧首瞥了王承恩一眼。 原来他看似走的匆忙,其实也是在有意试探王承恩。 因为他虽已理清了脑中的记忆,不过有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太清楚,若有一个熟悉的太监在旁提醒,会省去不少麻烦。 所以他才借机试探,看王承恩行事是否周全,担不担得起贴身太监的职务。 同时他也还有另一个心思,就是想看王承恩发现他与崇祯不同的言行后,会有何反应。 若是王承恩因此惊慌失措,那他就会当机立断地将其斩杀。 若是王承恩能隐而不发,依然恭敬侍奉,那他就会通过琐事潜移默化,完成身份的转换。 而他之所以不再模仿崇祯,除了他知道纵使模仿的再像,在朝夕相对的人面前也会露出破绽外,更主要的是,他觉得模仿这个后辈实在是一种耻辱。 因此他索性放弃模仿,顺着本心行事。 此刻他见王承恩仓促之间仍不失礼仪,而且还记得召唤骆养性前来护驾,心中对他的厌恶之情不禁减了几分。 “骆养性,这人恐怕要动一动!” 朱元璋仔细查阅了崇祯对骆养性的记忆后,发现骆养性不论能力,还是忠诚度,都只能算一般。 而他之所以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竟是子袭父职。 这让朱元璋十分没有安全感,同时也明白崇祯为何会混得如此凄惨。 “哎,看来这个开局,不比咱当初的那个破碗强啊!” 朱元璋想到当初他靠着一个破碗,四处化缘艰难地活了下来。 后来更是凭借着当初的游历,创下了大明的万世基业,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陛下,您是先去武库看看,还是召集诸将到指挥所询问?” 王承恩一路小跑地追上朱元璋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哪也不去,你去牵马来,咱要去外城看看!” 王承恩先前见到朱元璋的奇怪之举,本有所怀疑,此刻听他说牵马,心中疑虑尽消。 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崇祯为了筹集军饷,已经下令将大辂、玉辂、大马辇等代步工具拆零卖了。 现在御马监里面除了还有几匹羸弱的御马外,连一个像样的车轱辘都找不到了。 王承恩想到这,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他一把抓住朱元璋的衣襟下摆,双膝跪地哭泣道:“陛下,此刻逆贼正准备攻城,您乃万金之躯,怎可亲涉险地,还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此刻心急如焚,虽知王承恩是好心,却也觉得他不识大体,分不清轻重,心中不禁又动了怒火。 他一把将王承恩推开,怒声喝道:“王承恩,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竟如此婆婆妈妈!若是因你耽误了咱的大事,你担当得起吗?” 王承恩并未因朱元璋的怒斥而畏缩,再次爬上前拽住他的衣襟下摆,哭诉道:“老奴因担心陛下安危,一时糊涂,还请陛下恕罪。” “不过此刻城头实在是去不得,那逆贼曾炮轰七门,陛下要是有个闪失,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朱元璋闻言,又一脚踹开王承恩,怒道:“糊涂东西,若是七门有失,你觉得咱能活得下去?” 说罢,不待王承恩答话,快速朝前走去。 王承恩见状,朝后望了一眼,因未见到骆养性的身影,心中暗叹一声后,又急忙爬起来,朝朱元璋追去。 朱元璋等人才刚离宫,就有几人悄悄地朝宫外跑去。 第3章 儒生李长儒 当朱元璋骑马经过承天门时,那些守城的兵士虽未认出他。 但见他能从皇城内骑马而出,身后还跟着太监和锦衣卫,急忙行礼放行。 朱元璋轻瞥了这些兵士一眼,见他们虽然铠甲光鲜,仪表堂堂,却都慵懒颓废,毫无大战的紧张,心中不禁一沉。 不过他也知此刻并非整饬之时,就勒着马缰,缓缓地穿过城门,有些担心地朝内城望去。 朱元璋本以为逆贼围城,内城会一片混乱,没想到城内却井然有序,并无一丝慌乱。 街道上虽然行人稀疏,但是店铺却都照常营业。 特别是有些店铺门前还插着些怪异的彩旗,随风飘扬,好不得意。 朱元璋心中疑惑,驱马缓缓前行,仔细打量着各家店铺。 这时,他才发现,虽然都是开门做生意,不过各店伙计的表情却并不相同。 大部分店内的伙计都是愁眉不展,或是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只有那插了彩旗的店铺伙计精神抖擞,趾高气扬。x “那些彩旗是怎么回事,以前也有挂吗?” 朱元璋指着一个店铺前的彩旗,对身后的王承恩道。 王承恩闻言,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据老奴的消息,这些彩旗是近两日才挂上的,听说是他们捐赠军饷有功,王督主特意赐予他们的......” 王承恩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着朱元璋的脸色。 王承恩口中的王督主,是东厂提督王德化。 他们二人虽都姓王,但彼此不和已是世人皆知。 王承恩也是担心直接说出王德化,会惹来朱元璋的猜忌,所以他只说了些明面上的事,其他的却是闭口不言。 其实朱元璋见到那些彩旗时,心中就已猜到了五六分,此刻见王承恩闪烁其词,不由地转头瞪了他一眼。 怒道:“你身为秉笔太监,现在更是提督京营,在此危难之时,竟放任东厂行事,如何对得起咱的重托?” 王承恩闻言,立刻翻身下马,连连磕头告罪。 朱元璋见他下马时身手敏捷,想到他是将门之后,而且此前崇祯已将大权交于他。 若是临时变动,惹来祸端反而不妙。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又柔声道:“罢了,此时诸事繁杂,咱就不怪罪你了,不过你以后行事谨慎些,切勿再犯糊涂!” 说罢,又一鞭子抽在马臀上。 那马一声长嘶,快速朝前奔去。 王承恩见状,也急忙翻身上马,紧追朱元璋而去。 不一会功夫,朱元璋就来到了正阳门前。 正阳门是内城九门之一,此刻不仅城墙上人影重重,在城门四周也有不少兵士和百姓在搬运物资。 朱元璋见状,提着的心才略微放下来一些。 不过当他又走近些,见到那些搬运石块、箭支的士兵大都面黄肌瘦,神情萎靡,而百姓更是在一些肥头大耳的兵士胁迫下劳动时,心中又是一沉。 他刚想要向王承恩询问守城之人姓名时,却又听到城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朱元璋循声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拼命地朝里冲,而城门口的兵士却用长枪阻拦,因此发生了争吵。 “让开,让开!” 这时,一阵呵斥声从人群中响起。 随后就见到十几个头戴小帽,身穿青衣的仆役嚣张地推搡着百姓前行。 而在他们的中间,一个身着绸衫,剑眉星目的富家公子悠然前行,一脸鄙夷地看着那些百姓。 守城的兵士见到这群人,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来。 城外的百姓见状,吵嚷的更加厉害,有几个激愤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抢夺兵士手中的长枪,想要强行入城。 “大胆,你们是要造反吗?” 随着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形肥胖,头戴二梁冠,身穿斗牛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守城的兵士见到中年男子,都躬身行礼道:“曹大人好!” 原来来人正是正阳门的守将——曹德思。 曹德思大刺刺地挥了挥手,又轻蔑地看着城外的百姓,大喝道:“若是这些刁民敢闯城门,一律以叛逆论罪,杀无赦!” “大家都是外城百姓,为什么他们能进去,而我们就不行?” 曹德思的话音才落下,人群中走出一个年约三十,身材魁梧,头戴四方巾,身着儒衫的男子,一脸不忿地反问道。 “为什么?因为他交了银子,你要是给爷银子,爷也让你进来!” 曹德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那男子,张狂地道。 “我们也交过银子,这些年赋税年年上涨,我们都按时缴纳,不就是希望在战乱时得到你们的庇护?” “现在叛军攻城,你不仅不保护我们,却还向我们索要银两,是何道理?” 中年男子虽面有怒色,却依然平和地据理力争。 “你那些银子又不是爷拿了的,少在爷面前叽叽歪歪,总之你今日若要进城,就交纳银子。” “若是没有银子,就都给我老老实实地滚回去,不然别怪爷刀下无情。” 曹德思似乎失去了耐性,朝中年男子大声吼道,同时右手示威地拍了拍腰间的长刀。 “李长儒,你一个连秀才都没考上的穷儒,在这瞎闹什么,就算曹大人让你进来,你有地方住?” “再说了,就算叛军进城,会去抢你这穷鬼,你还是识趣些,赶紧回去,省得在这丢我们沈家村的脸!” 这时,先前的富家公子一脸不屑地对中年男子呵斥道。 原来中年儒生李长儒和富家公子沈有成都是外城沈家村的人,李长儒本是沈家的佃户,不过因他勤奋好学,深受沈家家主沈无双的赞许。 沈无双曾多次以他为榜样训斥沈有成,因此沈有成对他十分不满。 而李长儒虽天资聪颖,博古通今,奈何朝政腐败,科举多以财取士,导致他至今未能考取功名。 尽管他也知道这并非他之过,不过见到不少同窗皆已取得功名,他也渐生出羞愧之心。 此刻被沈有成当面说破,立时满脸通红。 沈有成见状,更加得意地道:“看你那熊样,赶紧滚回去给老子看村子去!” 李长儒闻言,本能地朝后退去,却撞到了身后的百姓,随即他又见到四周投来的希冀目光。 于是他强振精神,朗声道:“大明律条并未规定平民不得入城,反倒是要求战时,兵士必须保护百姓的安全,你们这样公然违反律法,就不怕治罪吗?” “呛!” 曹德思拔出长刀,一脸嚣张地道:“律法?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律法!” 说着,他就持刀朝李长儒逼去。 李长儒见状,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随后他竟又缓步上前,怒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天子脚下没有王法!” 曹德思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咧嘴嗤笑道:“呵呵,天子脚下又怎么样,爷哪年不在天子脚下杀几个像你这样不识时务的蠢货!” 说罢,曹德思大踏步地上前。 而那些兵士似乎也已司空见惯,竟默契地给他让出一条道。 这李长儒也十分硬气,竟一步不退,正气凛然地站立在那。 “啊!——杀!” 曹德思一声大吼,举起长刀朝李长儒劈去。 第4章 怒杀贪官 “噹!” 一声轻响,曹德思的长刀竟被震飞,肥胖的身躯连连后退。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反抗,给我......” 曹德思刚稳住身形,又朝李长儒大声喝道。 不过当他看到李长儒身前站着一个头戴三梁冠,身穿飞鱼服的男子时,立时停止了叫嚣。 “李大人,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曹德思见来人是锦衣卫同知李若琏,立刻弯着腰,一脸笑容地谄媚道。 李若琏本是一脸怒容,不过他见到曹德思的笑容后,竟收敛怒容,平和地道:“曹百户,今日可否给若琏一个面子,让他们进城?” 曹德思闻言,收起笑脸,有些为难地道:“本来您老人家开口,下官理应遵从,只是我爷爷王督主担心奸细混入内城,严令不得随意放人进城......” 曹德思说着,又将李若琏拉到一旁,低声交谈起来。 朱元璋本在曹德思拔刀时就已下令动手,因被李若琏抢先,就制止了亲卫,一直冷眼旁观。 他知李若琏生性正直,本以为李若琏会怒责曹德思,没想到两人竟交谈起来,而且从李若琏的面色来看,似乎左右为难。 “这曹德思是何身份?” 朱元璋见曹德思区区百户,竟能让锦衣卫三品大员为难,定是身后有所倚仗,便朝一旁的王承恩问道。 王承恩闻言,犹豫了一会,道:“老奴听说这曹德思本是一个无赖,只因他的父亲曹占光与前东厂提督曹化淳联宗,认曹督主为干爹,曹德思就以曹督主孙子自居,横行霸道。” “后曹督主因病告假,他也老实了一些日子。直到去年曹占光又认了王督主作干爹,还给他捐了一个百户,他又故态复萌。” “因他本性如此,而捐的百户也只是一个闲置散官,老奴也未在意,没想到今日竟镇守了正阳门。” 朱元璋见王承恩这次前因后果讲得清楚,微微点了点头,道:“好,承恩,你记住,在咱面前就该如此!” 说罢,又对身后的四个亲卫道:“去,抓起来,杀了!” “杀了?” 王承恩闻言一惊,急忙劝道:“陛下,现在王督主统领外七门和内九门,若是此刻斩杀曹德思,引起他的误会,影响了守城,那就不好了。” 朱元璋怒瞪了王承恩一眼,见他全身微颤,低头不语,便又看向身后仍未行动的亲卫,冷喝道:“怎么,咱的命令你们没听清吗?” 那四个亲卫闻言,身子一颤,又偷瞥了王承恩一眼,见他并不说话,这才翻身下马,朝曹德思跑去。 “陛下,若您真要杀曹德思,还请您先行离去,让老奴来杀他,反正老奴与王督主早已不睦,也不差这一次!” 王承恩待亲卫离去后,又低着头,语带颤抖地低声道。 朱元璋虽不喜太监,不过见王承恩一片忠心,而且想到目前还要借助他守城,便沉声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守城?” 王承恩本是冒着被朱元璋责罚的风险开口,此刻见朱元璋并未发怒,反而问他守城之事,有些疑惑地看向朱元璋。 他见朱元璋一脸平和,定了定心神,道:“此刻逆贼围城,只有依靠城内禁军坚守,待援军到来后,逆贼自会退去。” 朱元璋闻言,摇了摇头,道:“你一路前来,也应看清禁军的情况。禁军虽然兵甲光鲜,武器精良,却毫无斗志,如何能够守得住城池?” 王承恩闻言一愣,一脸迷茫地看向朱元璋,道:“若是不依靠禁军,那靠谁来守城?” 朱元璋看向城门口那些激愤的百姓,沉声道:“当此之时,唯有万众一心才有希望。” “京城中禁军人数虽不少,但是与百姓相比,却不值一提。咱若是因曹德思一人失了民心,那才真是做了亡国之君的蠢事。” 王承恩有些狐疑地道:“这些百姓能比禁军还厉害?” “能!” 朱元璋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王承恩闻言,又似懂非懂地望向城门口的百姓。 这时,四个亲卫已经走到城门口,而曹德思仍毫无觉察。 他此刻因压住了李若琏,心中满是得意,正口沫横飞地游说着。 “啊!” 曹德思突然发现双臂被人擒住,拖着前行,不由地发出一声惨叫。 因事发突然,再加上亲卫身着飞鱼服,那些兵士竟都傻傻地看着,并未出手相助。 倒是有个机灵的士兵见形势不对,偷偷地跑了出去。 “你们是谁的部下,竟敢如此对我,可知我的身份?” 曹德思经过刚开始的慌张后,虽见对方身着飞鱼服,却依然大声威胁道。 不过亲卫根本就没理他,只是拖着他前行。 曹德思以为亲卫不认识他,又恐吓道:“你们还不将我放下,要是让我的爷爷王督主知道,定会将你们千刀万剐。” “你倒说说,你的爷爷凭什么将咱们千刀万剐?” 朱元璋听闻曹德思与王德化的关系后,也想将此事闹大,看看王德化的反应。 同时也因好久未见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不禁升起了一丝戏谑之心。 他用目光制止了李若琏后,一脸讥笑地道。 “砰!” 亲卫将曹德思狠狠地扔在地上,一脸怒容地看着他。 曹德思虽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却快速地爬了起来,瞥了朱元璋一眼后,又嚣张地道:“杀你何须我爷爷,老子就够了!” 说罢,他又朝身后的兵士大喝道:“都傻站在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给老子将这私通逆贼的匪人杀了!” 守城的兵士闻言,竟真的手持长枪跑了过来。 朱元璋见状大怒,要知他此刻身穿的是天子常服。 虽说这常服已经泛白,不能立时辨别出是天子之服,但光凭服饰也当知他不是王爷就是勋贵。 没想到就这样一群守门的兵士,竟敢在一个百户的指使下对他出手,可见这帮人是多么的无法无天。 就在他准备下令诛杀这群兵士时,突然听到李若琏的声音响起。 “放肆,你们可.....住手!” 李若琏本要说出朱元璋的身份,却突然见到王承恩对他悄悄摇手,于是又改口喝止。 “李若琏,你若敢护着他,老子今天连你一起弄死!” 曹德思此刻怒火冲天,听到李若琏的话后,又大声咆哮道。 李若琏闻言,冷喝道:“曹德思,休要狂言招祸,还不快跪下请罪!” “李若琏,你好大的口气,竟让我儿跪下请罪,你觉得你配吗?” 第5章 巡视城防 朱元璋一脸笑容地与李长儒等人告别后,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前行。 只是他上马后,脸色立时变得铁青,让刚想开口的王承恩又闭嘴不言。 王承恩犹豫了好一会,见朱元璋脸色有所缓和,才一脸笑容地恭维道:“陛下,您刚才活剐正阳门的曹德思真是大快人心,老奴这么久,就从未见过......” 朱元璋听到王承恩的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王成恩话里的意思他怎会听不出来,这是在点他,让他安排人镇守正阳门。 其实他刚才虽未明言,却已让李若琏处理李长儒等人的事情,便是暗示李若琏暂代城守之职。 让一个三品大员做个看城门的,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但这也是朱元璋对李若琏的一个考验。 若李若琏真是一个忠诚、聪慧的臣子,自会明白他的意思,主动担负起守卫正阳门之责。 若他领会不了这层意思,或者说虽然明白,却不愿做这等低贱之事,也于大局无碍。 因为正阳门是内城,此刻关系并不大,纵使无主事之人,却还有守城兵士在,一时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不过这些事,朱元璋自不会对王承恩说。 此刻见王承恩提及此事,知他并未明白其中关窍。 其实王承恩不明白,朱元璋也不在意,因为他只需太监做好本分,并不需要他们多能干。 但是王承恩旁敲侧击地点他,却是太监干政,犯了他的逆鳞。 他冷瞥王承恩一眼,手中缰绳一紧,那马前蹄立时抬起,发出一声长嘶。 王承恩为了看清朱元璋的脸色,只落后了半匹马的距离。 此刻朱元璋突然勒马停步,王承恩的马立刻就要超过朱元璋,他见状大惊,拼命勒紧马缰,才没让他的马逾矩。 当他见到朱元璋一脸铁青,双目中隐现杀机时,立时想起乾清宫的警告。 于是他急忙翻身下马,叩首告罪道:“老奴糊涂,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端坐马上,侧头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咱看你是不长记性,此次巡城后,你到司礼监去领二十廷杖,长长记性吧!” 此言一出,不仅王承恩愣住了,连身后的四个亲卫也是一脸惊讶。 原来在明朝内廷十二监中,以司礼监和御马监最大。 司礼监原只是负责宫廷礼仪、命妇朝贺和监督其他宦官违法乱纪之事,后来随着权力的增大,拥有了批红之权,身份尊贵堪比内阁。 而御马监本是宫内养马的一个场所,后来逐渐发展成为监军,掌管兵符火牌,与兵部共掌兵权。 本来这两监一直以来都是谁也不服谁,明争暗斗了很多年。 直到魏忠贤出现,才彻底将御马监压制,形成司礼监一家独大的局面。 后来魏忠贤伏诛,御马监曾趁势反攻,却仍被司礼监打压了下去。 御马监虽然失利,却一直与司礼监暗中较劲,特别是王德化兼领御马监后,两监争斗更加剧烈,但司礼监仍稳稳地压了御马监一头。 所以王承恩虽只是四品官,因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纵使内阁大臣见了他,都得恭敬地称呼一声“王公”。 此刻朱元璋竟让王承恩去司礼监受罚,这不是明着打他的脸,让他以后在宫中如何抬得起头。 朱元璋见王承恩似有不服,眼中杀气更重。 本来以他的个性,纵使不杀王承恩,也会将王承恩责打一顿后,调离他的身边。 不过由于他初来乍到,身边确实无人可用,加之王承恩还算忠心,才如此折中处理。 没想到王承恩竟不领情,不禁让他动了杀机。 一时间,现场出奇的安静。 “老奴遵旨!” 王承恩沉默了一会,似乎回过神来,神情萎靡地回答道,同时连连叩头请罪。 朱元璋见王承恩已经服软,冷哼一声,又驱马前行。 王承恩看着朱元璋的背影,惊恐、疑惑、愤怒等神情一闪而逝。 随后他又翻身上马,急追朱元璋而去。 约莫一刻钟后,朱元璋来到了永定门附近。 因正阳门的事情,朱元璋并未直接去永定门的指挥所,而是带着王承恩几人找了一个相对偏僻的登城踏步,准备先上城去了解情况。 就在他们距离那登城踏步几米远时,见到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正情绪激动地与两个宦官在争吵。 细听之下才知道,原来那将军想要上城参与防守,但两个宦官却以他没有王德化签发的守城手令为由,不许他上城。 那将军几番解释,甚至拿出了兵部的手令,那两个宦官只是不许,最后那将军只得一脸愤怒地离去。 朱元璋见状,不禁又眉头紧皱。 要知那人既能拿出兵部的手令,自不会是奸细。 而小小的两个宦官不仅不让他登城,还不认兵部的手令,这事情就有些不对了。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试着让一个亲卫手持腰牌带他上城,果然遭到了宦官的拒绝。 后来还是利用王承恩太监的身份,外加给了那两个宦官两个金元宝,他们才得以顺利走上登城踏步。 朱元璋走上登城踏步时,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但当他上到城楼后,脸色瞬间铁青,身体也因气愤而微微颤抖。 因为在一段五、六十米的城墙上,只有两、三个神情疲惫的兵士站在垛口处,眺望着远方。 另有七、八人围在一门十分笨重、陈旧的大炮四周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剩余的几十人竟将弓箭、盔甲等丢掷一旁,或坐或卧在地上,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那谈论的几人见到朱元璋一行后,停止了谈论,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们。 不过他们的目光并未在朱元璋身上停留,反而是不停打量着王承恩,眼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怨恨。 当他们见王承恩并未开口后,又收回目光,自顾自的谈笑起来。 朱元璋见状,不由地摸向腰间的宝剑,不过最后他并没有拔出来。 因为他看到不管是闲谈,还是卧地的兵士,都是盔甲破旧、面黄肌瘦。 而在这些士兵不远处,有一大滩水渍,水渍中散落着一些破碗碎片和数得清的几粒小米。 见此情形,他知道这并非是士兵的错,还是拖欠军饷太严重的缘故。 尽管他早已猜到,因军中拖欠军饷,兵士的斗志不会太高,却没想到会差到这样的地步。 心中暗叹一口气后,他又缓步上前,朝城外望去。 王承恩见状,本要提醒朱元璋不要太靠近城头,不过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 朱元璋走到垛口处,眺望着城外的情况。 只见城下的护城河虽仍波光粼粼,但是水已见底,基本失去了护城的作用。 在护城河的前方数十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几乎没有任何村落和树木,这明显是坚壁清野的结果。 而在这片平地中,在距离护城河四、五里地的地方,散落着十几个军营。 其间炊烟袅袅,战马嘶鸣,隐约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 朱元璋见状,心中一阵感慨。 突然他眯起了双眼,盯着空中那几缕炊烟。 随后他又发现这十几个军营竟竖着四、五种颜色的军旗,显然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 看到这些旗帜后,朱元璋又想起之前见到那些商铺挂的彩旗,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陛下,您还是离城头远些,早上那些逆贼还曾朝此门放过炮!” 王承恩犹豫一阵后,还是走到朱元璋身旁轻声提醒,同时一脸警惕地盯着城楼上的士兵。 朱元璋闻言,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陛下,您在哪里?微臣骆养性前来护驾!”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朱元璋闻言,不禁眉头一皱,朝发声之处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头戴乌纱帽,身穿绯红仙鹤公服的男子带着数十个锦衣卫从远处跑来。 随着这个喊声响起,城头上不管是躺着,还是闲聊的兵士皆是一脸紧张,四处张望,最后都朝朱元璋望来。彡彡訁凊 “陛下来了!” “真的是陛下!” ...... 众兵士看清朱元璋身上泛白的明黄常服后,知道陛下是真的来了,皆是一脸惊讶。 另外还有不少兵士听到喊声,急忙从其他城墙处跑来。 “放肆,见到陛下,你们还不跪地行礼!” 骆养性见状,立时朝众人大声喝道。 众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高呼万岁地跪下。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见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骆养性见众人都跪下后,才恭敬地朝朱元璋行礼道。 朱元璋本因骆养性行事鲁莽,高声呼喊泄露了他的行踪,就有几分不满。 此刻又见他身为武将,在此危机时刻,竟仍穿着文官的朝服附庸风雅,心中已然动怒。 朱元璋冷冷地瞥了骆养性一眼,便不再理他,而是缓缓走上前,扶起先前认真守城的一个兵士,同时叫道:“诸位请起!” 那个被朱元璋扶起的兵士满脸泪痕地哽咽道:“谢......谢陛.....下!” 众兵士闻言,也纷纷叩谢圣恩。 骆养性起身后,满脸通红地站在朱元璋的身后,暗自后悔不已。 其实他并非冒失之人,只因他先前擅离职守,未能及时随驾,心中已有些担心。 后来追到正阳门时,听李若琏讲了朱元璋活剐曹德思之事,心情更加沉重。 所以当他赶到永定门指挥所仍未见到朱元璋时,情绪就有些失控了,这才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至于朱元璋真正动怒的朝服一事,他根本就未觉察到。 因为朝廷重文轻武之风由来已久,特别是不少督师、大帅都由文官担任后,武官纷纷改换门庭,以着文人服饰为荣。 平时不仅喜拿诗书装儒雅,就是连谈论战局,也必引用孔子、荀子等言论,以示自己并非胸无点墨的莽夫。 崇祯登基后虽曾矫正此风,不过积重难返,他几番申斥无用后,也就不再理会。 所以此刻不要说骆养性不知朱元璋动怒的原因,就是擅长揣摩帝王心术的老吏,恐怕一时半会也摸不到门径。 正当朱元璋在亲切询问兵士们的情况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怒骂声。 “起来,快起来,再不起来,休怪我手下无情!” “你们这群懒骨头,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还想不想活了!” 第6章 心思各异 朱元璋循声望去,只见头戴乌纱帽,身穿绯红仙鹤公服的襄城伯李国桢,一脸怒容地挥舞着手中的皮鞭,恶狠狠地抽打着躺在地上的兵士。 而在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十来人的亲兵,他们的右手紧握刀柄,警惕地盯着那些被打的兵士。 那些被鞭打的士兵在他的威压下,都缓缓地站起,有些战战兢兢,而有些则是目露凶光。 不过当他们看到李国桢身后的亲兵后,身子又微微朝后缩了缩。 待李国桢走过,他们又自顾自的或躺或卧,浑不把刚才的督促放在心上。 尽管李国桢手中的皮鞭已血迹斑斑,却也是鞭起了这个,躺下了那个,打起了左边的,右边的又睡下了。 李国桢见状,手中的鞭子挥舞得更加急促。 可他这番操作,除了让不少兵士面露怒色外,并未改变任何现状。 不过他却十分固执,一路挥舞着皮鞭,驱赶着众人守城。 朱元璋本是穷苦出身,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欺压弱小的官吏,此刻看到李国桢如此鞭打兵士,杀心顿起。 “陛下,微臣去劝劝襄城伯吧,若他再这样鞭打下去,很容易让士兵哗变!” 骆养性也是带过兵的人,知道兵士未服而鞭打是大忌,此刻见朱元璋隐现杀机,便低声讨好道。 王承恩闻言,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只是有些担心地望着李国桢。 朱元璋瞥了骆养性一眼,并未说话,而是在沉默了一会后,大步流星地朝李国桢走去。 “让你们这群贱骨头偷懒,我让......” “好大的狗胆,竟敢......” 李国桢正要抽打一个躺在地上的兵士,却突然发现鞭子被人抓住了。 他此刻火冒三丈,头也不回地大骂起来。 不过当他发现抓他鞭子的是朱元璋后,立时呆立当场。 “陛下,微臣不知陛下驾临,还请陛下恕罪!” 李国桢反应过来后,立刻丢掉鞭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众兵士听到他的话,也一脸惊讶地望向朱元璋。 “李国桢,你不在齐化门督军,跑到永定门来做什么?” 朱元璋看着李国桢,冷冷地道。 李国桢听到朱元璋的话,身子一阵颤抖,随即哭泣道:“三大营没了,微臣愧对陛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磕头。 不一会,额头就已经磕破,鲜血直流。 朱元璋见到李国桢出现在此地时,就知他应是打了败仗,拿士兵泄愤。 本来以朱元璋的个性,对于这种败军辱国,鞭打兵士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斩杀。 只不过他从崇祯的记忆中得知,当众人听闻叛军来袭都畏缩自保时,只有李国桢一人站了出来,愿意领兵迎敌,也算是一个忠臣。 此刻见李国桢声泪俱下,又加之守城兵士也确实太过懒散,一时竟有些犹豫了。 “你纵使兵败难受,也不该拿士兵出气,要知道士兵也是人,咱既欠了他们的军饷,又不能让他们吃饱饭,怎能怪他们没有斗志!” 朱元璋沉默一会,又对李国桢怒斥道。 李国桢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朱元璋。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崇祯最痛恨偷懒的士兵。 一旦抓获,不论缘由都是要斩首的,可今天怎么会替这些士兵说话呢? 而那些士兵听到朱元璋的话,也都看向他,眼中有了一丝神采。 “襄城伯李国桢,无故殴打士兵,责令鞭打五十,即刻执行!” 朱元璋说罢,看向一旁的骆养性。 骆养性知崇祯一向宠幸李国桢,此刻动怒应也是装装样子。 未免崇祯事后诿过于他,同时也担心鞭打李国桢后被其他朝臣排挤。 所以当他见到朱元璋的目光后,立刻眼神飘忽,同时身子也不由地往后退了退。 朱元璋见状,知他不愿得罪李国桢,心中更加恼怒。 随即想起崇祯的抱怨,说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肯为君父分忧,他寻找得力之人辅佐的心情更加急迫。 这时,王承恩面有犹豫地缓缓上前,道:“老……奴婢……”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朱元璋制止的目光,于是闭口不言,缓缓地退了下去。 李国桢听到王承恩的话时,眼中本已冒起一丝不甘。 不过当他看到朱元璋制止的眼神后,心中竟生了一丝感谢之情,随即又恭敬地伏了下去。 朱元璋扫视了众人一眼,看向先前他扶起的那个兵士,温和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兵士闻言,激动地道:“小人……胡……胡四六。”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胡四六,你可敢执行军法?” 胡四六闻言,身子不由地退了退,一脸诧异地看着朱元璋。 这时,有几个先前被李国桢鞭打过的士兵蠢蠢欲动,不过当他们见到朱元璋凌厉的目光后,又安静了下来。 “怎么,你不敢?” 朱元璋见胡四六有些慌张,又温和地问道,好似慈祥的老者一般。 “我.......我.......李......大人......” 胡四六本是结结巴巴地说着,不过见到朱元璋鼓励的目光后,立刻挺直胸膛,大声道:“我敢!” 朱元璋闻言,面带微笑地道:“放心,只要有咱在,没人敢欺负你!” 说着,他又看向李国桢道:“你可服?” 李国桢并未回答,只是将头重重地叩在地上。 朱元璋见状,又看向胡四六道:“好了,动手吧!” 胡四六在他的鼓励下,慢慢地从地上捡起皮鞭,缓缓地走向李国桢。 “且慢!” 这时,李国桢突然开口叫道。 随着他的话音响起,胡四六不由地又朝后退了退,有些惊慌地望向朱元璋。 “你可是不服?” 朱元璋见状,语带怒气地喝道。 李国桢叩首道:“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更何况区区五十鞭!” “只是臣此刻身着公服,若这样挨打,有失朝廷的体面,还请陛下恩准臣脱去公服!” 朱元璋看了李国桢一眼,道:“准了!” “臣谢恩!” 李国桢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起身,脱去公服。 随后又朝朱元璋行了一礼,慢慢跪下。 “打!” 朱元璋见胡四六仍在犹豫,声音不由地提高了一些。 胡四六闻言,又壮了壮胆,这才缓缓地走上前,刚要举起鞭子,又听到一个声音大叫道:“鞭下留人!” 第7章 给咱拖下去打! 朱元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七梁冠,身着大红蟒袍的男子跑了过来。 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跑到朱元璋的跟前,恭敬地跪地行礼道:“臣左都督刘文耀拜见陛下!” “你有何事,竟敢阻拦咱执行军法?” 朱元璋不满地看着刘文耀,怒声喝道。 刘文耀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朱元璋。 “大胆!” 朱元璋见状,又厉声喝道。 随着朱元璋的这声厉喝,刘文耀心中一颤,立刻叩头请罪,同时心中满是疑惑。 原来刘文耀与崇祯本是表兄弟,崇祯虽碍于祖制,未让他参政,却因生母早逝,心有遗憾,对他和他的大哥新乐侯刘文炳十分亲厚。 特别是这几日,由于叛军压境,崇祯对他们更是推心置腹,言听计从,所以刚才他才敢出言阻止。 此刻见朱元璋与往日大相径庭,一时竟有些疑惑了。 “刘文耀,你身为永定门的城守,不仅让兵士吃不饱饭,反而为鞭打兵士之人求情,你可知罪?” 就在刘文耀疑惑之时,朱元璋的怒斥之声再次响起。 刘文耀闻言一惊,本能地要抬头。 不过想起朱元璋的呵斥,知他是连自己也责怪上了,于是急忙低头道:“微臣知罪,只是因营中已欠饷数月,微臣多番筹措,也仅得数石小米......” “一派胡言,京城中的粮饷虽已调往居庸关,但昨日咱也拨发了二十万金,要求犒赏三军,军中怎会无粮?” “分明是你等勋贵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才致使军中缺粮,你竟还敢在咱面前切词狡辩!” 刘文耀的话还没说完,又被朱元璋的呵斥之声打断。 原来朱元璋从崇祯的记忆中得知刘文耀并无甚才能,只因是皇亲,才得以封高官,获厚赏。 此刻见他和身后二人皆面色红润,显然是衣食无忧,随即想到刚才见到兵士的粥中几乎毫无米粒时,对他就有些不满。 又见他替李国桢求情,便认为他们皆不能体恤兵士,是以决定拿他二人作筏,警示众人。 刘文耀本是文人,生平最重名声,此刻听到朱元璋的指责,立时昂首道:“臣叔侄二人受命守城以来,几乎散尽家资,岂会做那等龌龊之事!” 朱元璋见他激愤之下毫无礼法,怒喝道:“咱自有军饷犒军,又何须你散尽家资?” “分明是你做贼心虚,又担心事发难言,才拿出些碎银,做这等博取人心的丑事。” “今日若不将你重罚,咱也对不起这些守城的兵士。” 说着,他又看向胡四六,道:“打,给咱狠狠地打,咱就不信杀不住这股歪风邪气!” 刘文耀见朱元璋如此决绝,似乎又见到了以前那个刚愎自用的崇祯,心中一声长叹,也不再申辩,缓缓地跪伏在地。 “陛下,请听草民一言!” 这时,刘文耀身后一个身形魁梧的儒生大声叫道。 朱元璋原以为他二人是附庸风雅的官吏,此刻听他说是草民,有些惊讶地道:“你是何人?”彡彡訁凊 那儒生大声道:“草民黄尼麓!” “白身?” 朱元璋又确认道。 “白身!” 黄尼麓依然高声答道。 朱元璋仔细打量了黄尼麓一眼,见他衣衫上有污渍,身上隐隐散发着火药味,知他刚才应是在研究火药之事,心中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他略一沉吟,又看向另外一个身形消瘦的儒生道:“那你又是何人?” “太学生申湛然!” 那儒生虽未抬头,却不失礼仪的回答道。 “太学生也参与守城吗?” 朱元璋知太学生虽习骑射,但却只是文人的习俗,真正上了战场并无太大用处。 所以听到申湛然的话后,又有些惊讶地问道。 “草民与新乐侯是好友,因闲时读过几本兵书,故新乐侯让我来协助左都督守城。” 申湛然闻言,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朱元璋知道大明有文官统兵的习俗,不过那些文官大都坐镇中军,并不参与攻伐之事,此刻见申湛然一介文人,竟敢站在最前线。 而且在他的威压下,对答有礼有节,底气十足,应是一个有实学的文人,心中又生了几分欢喜。 于是他又看向刘文耀,见刘文耀虽跪伏在地,身体却一直在颤抖,显然是心中有气。 随即想到刘文耀若是个仗势欺人之人,申湛然和黄尼麓断然不会是白生,心中对他不禁有些改观。 朱元璋此刻正是求才若渴,见到刘、黄、申的风骨后,心情好了不少。 于是他又看向黄尼麓,平和地道:“好,黄尼麓,你要给咱说啥?” 黄尼麓闻言,又大声道:“草民要说的是陛下所言军饷,左都督只有耳闻,却从未见过。” “至于守城兵士的粮食,确实是左都督变卖家资所得,只因兵多财薄,昨日已经断粮。” 朱元璋本是怀疑刘文耀贪墨,此刻听了黄尼麓的话,又问道:“只有耳闻,难道咱的军饷没发到你们左都督的手中吗?” 朱元璋的话音才落下,就听到黄尼麓的声音响起道:“陛下若要询问军饷和火器之事,可去询问此地的监军王榷德。” “军饷和火器?” 朱元璋听出黄尼麓话里有话,立刻对王承恩道:“去,给咱把王榷德叫来!” 说罢,又对刘文耀三人道:“你们先起来,待王榷德来了之后,咱再做处置!” 随后又对胡四六道:“去,给咱执行军法!” 才刚起身的刘文耀闻言,又想要开口,却被申湛然拉倒了一旁。 “啪!” 只见一鞭下去,李国桢背上立时出现一道血痕。 “啪!” “啪!” “啪!” 胡四六开始的时候本还想留手,不过当他见到朱元璋的目光后,立刻将这点小心思按了下去,鞭鞭见血地抽打着李国桢。 不一会,李国桢后背的衣衫就已破烂不堪,露出一条条带血的伤痕。 随着李国桢身上的伤痕出现,城上的兵士看向朱元璋的目光既尊敬又畏惧。 “魏大人,您慢点,陛下不会有事的!” 这时,只见一群穿红戴朱的人登上了城墙。 其中赫然有内阁首辅魏藻德、大学士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兵部尚书张缙彦和一众锦衣卫。 而为首带路的则是一个头戴三梁冠,身着蟒袍的太监。 只见他一脸谄媚地扶着魏藻德,点头哈腰。 原来众官员听到朱元璋出宫的消息,既惊又怕,各怀心思地顺着朱元璋的路线追赶而来。 后来又在半路上遇到了奉李若琏之命前来的王守林,便与他一起来到了永定门。 正当他们不知朱元璋在哪时,恰好见到了匆匆赶来的王榷德,遂在他的陪同下上了城墙。 “陛下!” 魏藻德见到朱元璋后,立刻大叫着跑了过来,跪倒在地。 而他身后的众官员也纷纷上前,朝朱元璋行跪拜之礼。 朱元璋让众人起来后,又看向那个太监,道:“你可是王榷德?” 王榷德本是个七品太监,一直郁郁不得志,近日借一个同乡之力,得到王德化的赏识,不仅升了五品,还弄了个监军的差事。 此刻见朱元璋不管大臣,竟开口询问他,心中又惊又喜,急忙回答道:“禀万岁爷,奴......臣正是王榷德。” 崇祯宫内,一般太监都称呼崇祯为万岁爷,而自称奴婢,以示亲近。 只有身有官职的太监,则如外臣一般,称呼陛下,并自称为臣。 这王榷德因初得差事,一时间竟混叫了一通。 “你做的好监军啊,给咱拖下去打!”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大声喝道。 “谢万岁.......” “啊!” 王榷德听到朱元璋前半句话,还以为要奖赏他。 刚想要谢恩,待听清后半句后,立刻吓得瘫软在地。 第8章 头传九门,以振纲纪! “嗯?” 朱元璋见他话音落下后,锦衣卫大都偷偷望向一旁的骆养性,并未动手擒拿王榷德,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骆养性闻声,知道这是朱元璋在警示他,不过此刻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用眼神向魏藻德求救。 魏藻德见状,心中也是一阵彷徨。 他自崇祯十三年中状元以来,就一直跟随在崇祯左右。 自问这些年已经摸透了崇祯的心性,只是崇祯今日的操作,却让他有些看不懂。 不过尽管他不懂,却又不能不出面,不然很容易寒了骆养性的心,对后面的大事不利。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缓缓上前行礼,道:“陛下,不知王监军......”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朱元璋冰冷的目光,心中一寒,竟不敢再说下去。 一时间,全场寂静。 就连匆匆赶来的王承恩见状,也停止了脚步,悄悄地退到一旁。 “末将王守林领命!” 突然,锦衣卫百户王守林大吼一声,从众大臣后快步走了出来,像拎小鸡一样拎起王榷德。 只见他拎着王榷德走出十几米,随手将他扔在地上,又从一个兵士手中拿过一柄长枪,朝王榷德腰臀之间打去。 “啊!臣知罪,求万岁爷......哎哟!” “万岁......奴婢错......啊!” 王守林才打下几棍,王榷德就连连惨叫地求饶。 朱元璋见状,示意王守林停了下来,又朝王榷德喝道:“你个阉人,竟敢贪墨咱的军饷,快说,你将那些军饷藏哪了?” 王榷德闻言,连连求饶道:“奴婢没有,奴婢......” “打!” 朱元璋见王榷德不肯招认,又大声喝道。 “魏大人,救命啊!” 王榷德听说又要打,脸色瞬间变得惨绿,急忙朝魏藻德求救。 魏藻德闻言,暗恨王榷德不懂事,恼怒地呵斥道:“王监军,陛下问话,你据实回答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给王榷德使眼色,让他打死不认。 王榷德本是没根的人,哪有什么骨气,经此一打,早已吓得心胆俱裂。 此刻见魏藻德不愿救他,又不想再挨打,便老老实实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按照兵部的章程,永定门本可领到三万两军饷,但是当他去领时,却被告知很多勋戚只报了个数,银子并未到位,所以只给了他三千两银子。 而就这三千两银子,他也需要打点发放军饷的官员和太监。 一路打点下来,最后竟只剩下一千两白银。 他先前为了谋得这个差事,欠了不少人情,于是就将这一千两银子还了人情。 朱元璋见他并未言及火器之事,又冷哼道:“你倒是清廉,若再不从实招来,咱定让你命丧当场!” 王榷德闻言,叩头道:“奴婢不清廉,奴婢也贪了三十两,还请万岁爷恕罪!” 说罢,又连连磕头。 “砰!” 这时,王守林将长枪重重地杵在城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随后他又朝王榷德喝道:“陛下问话,你竟敢不据实回答,难道真不想活了!” 王榷德见到长枪下龟裂的砖块,身子一阵颤抖,又哭诉道:“万岁爷,奴婢招了!” “奴婢因赌输了钱,曾偷卖过一些火器给城中福德楼的范掌柜,还请万岁爷恕罪!” 朱元璋闻言,一脸铁青地看向兵部尚书张缙彦。 张缙彦在王榷德招供领取军饷时,就紧皱眉头,想着应对之法。 后来见王榷德竟说出了贩卖火器之事,恨不得上前去将他掐死。 幸亏一旁的魏藻德低声提点了几句,他才平静下来。 此刻见到朱元璋的目光,立刻叩头谢罪道:“因兵部近日诸事繁杂,微臣有所疏忽,还请陛下给微臣一些时间,待查清此事后,微臣定将这些害群之马绳之於法。” 朱元璋知张缙彦是在推脱,不过却也说的在理,于是他冷哼一声,道:“好,咱就等你的消息。” “若是今日日落之前,你不能给咱一个满意的答复,咱就用你的脑袋给全城的兵士一个交代。” 张缙彦闻言,身上不禁冒起一身冷汗。 随即他又想到这几日陛下的态度十分软弱,今天怎会有如此大的杀气。 不过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只得叩头领命。 正当他准备离去时,又听到朱元璋的声音响起道:“王守林,你立刻带领锦衣卫,去给咱将福德楼查封,所有人带入昭狱审问。” 张缙彦闻言,脸色大变,一脸惊恐地看向魏藻德。 魏藻德见王守林领命,急忙上前跪下,道:“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听老臣一言。” 朱元璋在听闻贩卖火器的事情后,就知道此事背后有人指使。 他本以为幕后之人是兵部尚书张缙彦,没想到站出来的竟是魏藻德。 于是他佯装诧异地道:“魏卿,不知你有何事?” 魏藻德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才出言阻止。 待冷静下来后,已经开始后悔。 此刻见朱元璋发问,他强作镇定地道:“老臣知陛下对贩卖火器一事十分恼怒,只是此刻叛军围城,若是再大肆查抄商贾,引起百姓惊恐,会对守城十分不利。” “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待打退叛军后,再行处置这些商贾为好!” 朱元璋闻言,不露声色地看向范景文等人,道:“众卿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都沉默不语。 这时张缙彦又跪下道:“魏大人乃老成持国之言,臣附议。” 随着张缙彦出言支持,骆养性等人也纷纷跪下,表示支持。 只有范景文、倪元璐等人面有疑色,显然还没拿定主意。 朱元璋见状,又朝范景文问道:“范卿,你是何想法?” 范景文闻言,立时跪下奏道:“老臣以为守城重在万众一心,在此危急时刻,竟有富商购买火器,实不可大意......” “范大人,你既然说守城重在万众一心,若是因捉拿富户,坏了民心,又哪来的万众一心。” “如此前后矛盾之言,怎可出自你内阁大臣之口,还请你慎言!” 这时,跪在地上的兵部给事中光时亨大声反驳道。 朱元璋见到光时亨,心中立时涌起一股恨意。 随后脑中又出现他极力阻止崇祯南迁的画面。 “原来如此!” 朱元璋暗暗梳理了脑中的记忆,下意识地将腰间的玉带朝下按了按,看向光时亨道:“你且说说你的道理!” 光时亨见朱元璋询问,立时大声奏道:“微臣以为范大人临事不敏,思虑不周,所言不足采纳。” “依微臣之言,陛下应将此事按下,同时将王监军交由兵部收监,待击退叛军后,再着兵部详查为宜。” 一旁的倪元璐见光时亨攻击范景文,立刻反问道:“若依你之言按兵不动,若是他们配合叛军在城中作乱,岂不是同样会坏了守城大计?” 光时亨闻言,微笑道:“卢尚书多虑了,那些富户不过是买些火器防身,又怎会作乱?况且......” “你如何确认他们只是防身......” ...... 一时间,城墙上争吵不断,好似菜市场一般。 “够了!” 朱元璋一声怒吼,将众人镇住后,又怒声呵斥道:“魏藻德、范景文御下不力,罚俸一年!” “张缙彦失察在先,狡辩于后,革去兵部尚书之职,以侍郎之职代行尚书之事!” “光时亨御前失仪,罚俸一年,杖责三十!” “骆养性擅离职守,杖责三十,降为锦衣卫千户,镇守正阳门,以观后效!” “王榷德贪赃枉法,贩卖火器,罪不容恕,立时斩首,头传九门,以振纲纪!” ...... 随着朱元璋一连串的命令颁布,原本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都露出了惊恐之色。 而王守林早在朱元璋的示意下悄然离去。 第9章 武生李琎 “啪!” “啪!” “啪!” ...... 随着城墙上廷杖之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那些守城兵士皆是一脸严肃,不再似之前那般懒散。 而当王榷德血淋淋的头颅传示众人时,众兵士又是一脸惊恐,身体也不由地站得笔直。 朱元璋默默地看着众兵士,知王榷德的头颅已镇住了他们。 于是他待廷杖执行完毕后,又朝倪元璐道:“倪卿,着你立刻从国库中取出三万金购买粮食。” “若是让咱再看到兵士没有饭吃,咱就将你的头颅也斩下来,传示九门!” 倪元璐闻言一愣,刚想要开口,却被范景文的眼色制止,并示意他答应。 倪元璐见状,只得躬身答道:“微臣领旨!”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你速速去办,若有疑难之处,尽管来找咱!” 倪元璐心中本还有些恼怒,此刻听了朱元璋的话,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谢陛下!” 这时,胡四六率先跪下高声喊道。 随着胡四六的声音响起,众兵士纷纷下跪,高呼万岁。 朱元璋待众兵士停下来后,又朗声喝道:“咱知道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有咱在,就绝不会让那些贪官污吏盘剥你们。” “日后若你们发现有官吏克扣军饷,贪赃枉法的,你们尽可将他们绑到皇城去,咱给你们做主!” ...... 朱元璋每说一句,众兵士就高呼一声万岁。 一时间,高呼之声犹如雷鸣,竟让城外不明所以的叛军出现了一阵惊慌。 朱元璋又借安抚众兵士之机,拖延了一会时间,估计王守林已到福德楼后,才看向刘文耀道:“你先将城务交代一下,然后与新乐侯,驸马都尉一起去乾清宫,咱有事和你们商量。” 说着又看了一眼申湛然和黄尼麓,道:“你这两个人暂时借咱用一下!” 刘文耀闻言,立刻躬身道:“陛下此言折煞微臣了,四海之内谁不是陛下的子民,岂劳陛下说借。”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好,那你去吧!” 刘文耀恭敬地行礼后,便快速朝城守的指挥中心走去。 朱元璋这才扶起李国桢,道:“你也去收拾一下,到乾清宫去等咱,咱一会还要向你询问军政之事!” 李国桢含泪点了点头,恭敬地行礼后,踉踉跄跄地退了下去。 随后朱元璋一行顺着登城踏步,缓缓地走下了城楼。 当朱元璋来到城下,见到远处一顶顶的官轿时,脸上又露出一丝不快。 不过他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骑上马,朝正阳门驰去。 众人见状,或骑马、或乘轿,纷纷紧追而去。 朱元璋路上见黄、申二人虽是文人,骑术却十分精湛,对二人更加欣赏。 他通过之前的交谈,知申湛然恭敬有礼,客气中却又暗含几分生疏,反倒是黄尼麓直来直去,让人更觉亲近,于是他借机向黄尼麓道:“你可是擅长火器?” 黄尼麓闻言一惊,有些诧异地道:“陛下怎知草民擅长火器之事?”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咱这鼻子特别灵,刚看到你,就闻到你一身的火药味!” 黄尼麓尴尬地笑了笑,正想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却又听到朱元璋道:“你们皆是一介平民,怎么会与左都督相识?” 黄尼麓见问,便将事情缓缓地讲了出来。 原来他们二人并非刘文耀的门客,而是新乐侯刘炳文的朋友。 三人相识的情景也十分老套,当时黄尼麓学成来京,指望一展所长。 没想到却是处处碰壁,投效无门,就在他准备离去时,却因救助一个孤女引起了恶霸的不满。 当时围观的人不少,不过大家都摄于恶霸的淫威,皆不敢发声,只有年少的申湛然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奈何申湛然气势虽盛,却架不住恶霸的家奴,正当两人勉力支撑时,恰巧新乐侯刘文炳路过。 他知悉此事后,重惩了恶霸,并将二人接到府中疗伤。 这样一来二去,三人竟成了好友。 朱元璋听完他们的讲述,对刘文炳也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 这时,突然听到申湛然发出一声惊疑之声,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 朱元璋顺势望去,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正阳门前。 先前拥堵的民众已经散去,只有李若琏和李长儒在城门口交谈甚欢。 朱元璋见状,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认识他?” 申湛然闻言,脸上闪过一缕犹豫之色,随后正色道:“他好似草民的一个故人,只是好些年不曾见了,草民也不太敢确认!” 朱元璋何等聪慧,又怎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于是他一勒马缰,骏马立时发出一声长嘶,引起了李若琏等人的注意。 李若琏见来人是朱元璋,立刻迎了上来,行跪拜之礼。 朱元璋一跃而下,扶起李若琏,道:“李卿,咱让你这三品大员守城门,你可觉得委屈?” 李若琏闻言,又急忙跪下道:“末将此身所有皆陛下恩赐,岂敢言委屈!” 朱元璋笑着扶起他,道:“好,既然如此,那咱就封你作锦衣卫指挥使,跟着咱处理一些琐事!” 李若琏有些惊讶地看向骆养性,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恰好听到李长儒的声音道:“难得陛下赏识,李大人你还不快谢恩!” 李若琏刚才与李长儒一番交谈,心中对他十分佩服,此刻听他如此说,立刻跪地谢恩。 朱元璋笑着扶起李若琏后,又对李长儒道:“你且来看看,咱也给你带来了一个老朋友!” 说着,就将申湛然拉了出来。 李长儒见到申湛然,脸色瞬间大变。 随即跪下磕头道:“罪民李琎叩见陛下,罪民冒名实是情非得已,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听到“李琎”二字时,脑中并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见李琎战战兢兢,心中十分奇怪,又仔细地查阅了崇祯的记忆,才发现在崇祯九年,有个叫李琎的武生曾上书请令江南富家助饷。 当时李琎这个提议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尽管崇祯也颇为心动,不过由于众臣集体反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是上书的武生李琎?” 朱元璋看着李琎,确认道。 李琎又叩首道:“罪民正是上书的武生李琎。” 朱元璋有些疑惑地道:“咱记得并未降罪于你,为何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罪民?” 李琎闻言一愣,随即将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李琎上书后,立刻在江南引起轩然大波,不少官绅都上书驳斥他。 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当时的内阁大学士钱士升,他不仅在朝堂上力争严惩李琎,还暗中指使江南士绅迫害他。 一时间,江南文士对李琎口诛笔伐,不仅驳斥他的上书,还故意曲解他的一些日常琐事。 随即以此为由,或指责他失礼,或训斥他不忠,或驳斥他不孝,凡此种种,不足而一。 李琎当时刚学艺有成,正意气风发之时,并未被流言蜚语吓倒。 而且他相信他的上书于国有利,朝廷纵使不采纳他的建议,也不会降罪于他。 所以尽管他当时已是声名狼藉,却并不惊慌,依然据理力争。 直到他接到一个同窗的传信,说县衙正准备以妖言乱政的罪名捉拿他时,他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也知道这是欲加之罪,根本辩无可辩,便连夜逃跑。 哪晓得江南的那些士绅都恨毒了他,对他一路穷追猛打,不仅有官府的通缉,还有民间的悬赏,让他避无可避。 无奈之下他只得逃来北方,没想到那些人得知他到北方后,竟仍不肯放弃,先后派了不少人来追杀他。 最后李琎只得隐姓埋名,投到沈家做了个佃户,才避过了那些人的耳目,过了些安静的日子。 后他又得朋友相助,本想以李长儒的身份参加科举,待有功名后再为自己伸冤。 却没想到文举比武举更加黑暗,他屡试不中,蹉跎了那些好年月。 朱元璋听完李琎的讲述,沉默了一会,道:“好,你的委屈咱都知道了。” “咱就封你一个户部员外郎,算是对你这些年的补偿吧!” 随着朱元璋的话音落下,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李琎闻言,连连叩头道:“草民叩谢天恩,从今以后,草民定当竭尽全力,报陛下知遇之恩。” 朱元璋扶起他,道:“好了,大敌当前,你也不用再弄这些虚礼,且随咱回宫商讨退敌大计!” 李琎见状,急忙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同时再次谢恩。 朱元璋笑了笑,接过王承恩递过的马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若琏匆匆交代后,又找来两匹马,与李琎一起朝皇城赶去。 第10章 朝会就是内斗场 乾清宫、弘德殿。 朱元璋端坐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讲述城防的李国桢,而他腰间的玉带已被按到了肚皮下面。 在他的左侧为首站着的是内阁首辅魏藻德、其次是范景文、张缙彦等一班文臣。 当他们听到李国桢的讲述时,或面露惊恐,或眉头紧皱,或闭目沉思。 而在右侧为首的是成国公朱纯臣、其后是刘文炳、巩永固、李若琏、高文采等几个武将。 由于武将人数较少,所以被朱元璋破格召见的申湛然和黄尼麓也一身儒装地站在最后。 朱元璋听着李国桢的讲述,时不时地将玉带往下按,脸色越发阴沉。 原来根据李国桢的讲述,自三大营溃败后,叛军已经陆续将外七门和内六门围困。 虽然各门的兵马多寡不一,但叛军的情绪十分高昂,都在积极备战,相信最迟明天就会发动攻势。 除此之外,叛军的南路大军在刘芳亮的带领下,兵分两路。 一路由刘芳亮亲自率领,攻打保定等重镇,并积极朝京城靠拢。 另一路则在任继荣,马重禧的指挥下攻取真定后,一直按兵不动,意在阻拦北上的援军。 而反观城内守军,不仅军械残旧短缺,而且人员也严重不足。 京军名义上虽说有十万之众,但是剔除空饷名额,可用之人不超过六万。 再加之去岁瘟疫肆虐,又损失了部分兵士。 若再剔除一些老弱病残,真正能战的人数也就三万左右。 就这仅剩的三万人也因欠饷严重,斗志十分低落。 尚未开战,不少人就在暗中商量城破后如何保命,更有甚者已经想着如何投诚。 而城中的百姓更是人心惶惶,特别是外城,因巡街的兵士很少,几乎乱成一锅粥。 不仅偏僻的街道贴满了反动标语和安民告示,就是在闹市中,也时常能看到手拿叛军安民书交谈的百姓,更有不少孩童在嬉戏时,高唱叛军的童谣。 李国桢虽派人去整饬过几次,成效却并不大,现在外城中的百姓都像盼过年一样盼着叛军进城。 内城因是朝臣和富户聚居地,相对平静一些,却也只是表面现象。 因为李国桢听说暗地里已经有不少富户,甚至官员向叛军投诚。 据说这些人还商议着要买通守城官员,准备等叛军攻城时,帮他们打开城门。 甚至还有谣传,说是有人准备活捉崇祯,作为投诚的礼物...... 李国桢讲述完后,向朱元璋行了一礼,缓缓地走向右侧,站到了朱纯臣的后面。 朱元璋待李国桢归列后,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众卿,刚才李卿已经大致讲述了城防等情况,大家都议议,可有退敌良策?” 随着朱元璋的话音响起,文官中不少人的身子不由地往后缩,生怕被他看见。 站在文臣后队的李琎本想出列奏对,却见申湛然微微摇头,便也就停了下来。 朱元璋见无人开口,又下意识地按了按玉带,看向魏藻德道:“魏卿,你是当朝首辅,先说说吧!” 魏藻德闻言,恭敬地行礼后,奏道:“以老臣愚见,为今之计只有紧守城池,而守城之要首在军械和兵士。” “有关这两方面的情况,老臣觉得先让兵部郎中成德和东厂的王督主讲讲,或许能寻得解决之法。” 朱元璋见他明知王德化不在场,却故意提起,知他是想借助崇祯对太监的宠幸,将水搅浑。 于是瞪了他一眼,喝道:“此处乃朝臣议事之处,与内廷何干!” 魏藻德闻言,嘴角闪过一缕得意的笑容,随即又连连告罪。 这时,朱元璋也已想起有关成德的记忆。 原来成德本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因清操绝俗,疾恶若仇,得罪了温体仁,曾被诬陷居戍所七年。 后来温体仁被免官,他才得以启用,累官至武库主事,近日刚升了兵部郎中。 朱元璋想到成德应算个忠义之辈,便又按了按玉带,沉声问道:“成德何在?” 随着他的话音响起,只见一个年约三十五六,一脸黝黑的精壮汉子走了出来,躬身行礼。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给咱说说,京城中军械的情况。” 成德闻言,犹豫了一会,道:“陛下,近几年因国库紧张,武库已经很久没有采购新的军械。” “而以前剩下的军械,不是残破不堪,就是老旧无用,除了一些弓矢尚可......” “哼!” 突然,朱元璋发出一声冷哼。 成德见他一脸怒容,立时跪下请罪,道:“陛下息怒,微臣实在已经尽力,还请陛下恕罪。” 说罢,又连连叩头谢罪。 这时,一旁的倪元璐开口道:“成大人,我记得去年年尾,你们兵部还申请了一笔款项,说是购买火器,你怎么说这些年都没有采购新的军械?” 倪元璐此言一出,张缙彦瞬间脸色惨白,而成德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成德刚才回答时,故意留了一个破绽。 其实兵部这些年并非没有采购过火器等军械,只是这些军械只有清单进出,却从无实物入库。 成德觉事情有异,曾因此事多次上书,却都石沉大海。 后来范景文无意间发现了被魏藻德扣下的奏章,便悄悄将此事告知了倪元璐,并让他联络成德,准备帮成德直奏御前。 没想到当晚成德就收到恐吓信,说是他敢再言此事,必让他家破人亡。 成德虽不怕死,但他却是一个孝子,怕因此连累了家中老母,又急忙找倪元璐求教。 倪元璐觉得此事不宜硬拼,劝他等待时机,他才暂时将此事按下。 今日他见倪元璐提及此事,立刻叩首奏道:“武库中虽有购买军械的记录,但却只有出入库单。” “臣并未见到过军械,也不知用在何处,如同没有采购一般,所以臣才说没有采购,还请陛下恕臣陈述不准之罪。” 朱元璋早已察觉成德的小心思,他佯作不知地看向张缙彦,道:“张卿,你可知此事?” 张缙彦闻言,立刻跪下道:“臣确实曾批发过此类文书,不过近日诸事繁杂,臣一时也记不清楚。还请陛下容臣回去详查后,再来禀告。” “又是详查?咱看你是连兵部侍郎也不想干了!” 朱元璋看着张缙彦,冷冷地道。 张缙彦见拖延之计无效,一边用眼神向魏藻德求救,一边叩头谢罪。 魏藻德心中一声暗叹,上前道:“陛下,近些年征战频繁,兵部事务繁杂,张大人也是偶有疏忽。并非故意渎职,还请陛下饶恕他一回。” 朱元璋想到先前张缙彦在陕西剿匪时,也曾立下不少战功。 只是来到京城后,因党派之争,投靠陈演、魏德藻后,官声越来越差。 他知若要结束党争,必须要惩治为首之人才行。 此刻见范景文不曾开口,未免做的太过明显,便打算先从魏藻德着手。 于是他按下心中怒火,看向魏藻德,道:“咱也并非是想办他,只是军械事关守城大事,他竟如此糊涂,岂能不让咱生气。” 魏藻德闻言,又劝道:“陛下也勿太过担忧,叛军虽多却也是乌合之众,只要我们紧守城池,待援军到来,叛军自会不战而退。” 朱元璋道:“那你可知援军各部现到何处?” 魏藻德犹豫了一会,道:“根据之前发出的旨意,想来各部应已在来的路上,相信不日即可抵达,请陛下放心。” “放心?” 朱元璋一拍龙椅,长身而起,怒喝道:“现在叛军已经围城,咱问你退敌之策,你却说让咱询问武库和军队情况。” “现在发现军械有如此大的问题,你又说让咱等援军,不要担心。” “那咱啥时候担心?等叛军入城的时候,还是将刀架到咱脖子上的时候?” 随着朱元璋的怒吼,众臣纷纷下跪谢罪。 平日里十分活跃的光时亨等人,皆身体微颤,低头看地,唯恐见到朱元璋的目光。 一时间,弘德殿内一片寂静。 第11章 退敌之策 “臣刘文炳有本启奏!” 突然,刘文炳膝行出列,朝朱元璋跪拜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语气平和了一些,道:“新乐侯有何建议,但说无妨!” 刘文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先前魏大人所言固守待援本是正理,只是因军中粮饷不足,兵无斗志,故而当今之计首先要解决兵士的斗志,不然固守只是一句空言。” 朱元璋闻言,又看向倪元璐道:“国库中还有多少银两,可够激励兵士之用?” 倪元璐心中早有准备,见朱元璋询问,立时躬身答道:“国库中尚有现银四万五千两,其中三万两是乐安公主的丧葬银,目前可用的银两只有一万五千两。” 倪元璐的话音才落下,又听到驸马都尉巩永固的声音响起道:“陛下,此刻大敌当前,臣代乐安公主献出此银,同时臣变卖家资,应还可得银五千两,愿一并捐与陛下。” “臣刚也粗略核算家资,可得银三千两,愿奉于御前,以解燃眉之急。” 这时,刘文炳的声音再次响起。 “臣愿捐银一千两。” “臣可捐银五百两。” ...... 一时间,群臣踊跃捐银,好不热闹。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这群大臣,沉默不语。 他待众人都说完,示意他们起身后,才缓缓开口道:“好,众卿能替咱分忧,咱十分高兴。” “这里咱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必须是现银,若再有人像之前般不兑现,咱定不轻饶!” 众臣闻言,连称不敢。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除此以外,可还有其他筹饷之法?” 众人皆知朱元璋的目的,却是谁也不肯说出来。 “臣有本启奏!” 李琎见群臣闭口不言,想起朱元璋的知遇之恩,便不再顾申湛然阻拦的眼色,毅然决然地走了出来。 朱元璋见是李琎,鼓励地点了点头,道:“好,你给咱说说。” 李琎沉声道:“臣以为从当前的形势来看,筹饷只是其中一项。若要解此困局,应分为筹饷、劝降和催援三部分。” “这三部分中又以筹饷最为重要,因为只有粮饷充足,才能激励兵士守城和分化叛军,所以臣建议除号召在朝官员捐银外,还应要求全城商贾、富户、士绅等人捐银助饷!”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魏藻德、朱纯臣、光时亨等人都投来了不满的目光。 而范景文、倪元璐、李国桢等人则是惊讶之中带着几分赞许。 剩下的刘文炳、申湛然、黄尼麓等人皆是一脸担忧。 李琎虽见到众人的目光,却并未理睬,继续说道:“所得银两除了补发所欠军饷,激励士气外,剩下的银两应拿去分化叛军。” “据臣所知,此次围城的叛军虽号称五十万,其实能战的兵力并不多,因为叛军大多携家带口,家属就占一半以上。” “剩下二十余万人中,除去匪首的部分亲兵,又可分为流民、叛军和逃兵三类。” “这三类人中以流民人数最多,不过这些流民本是贫苦百姓,既不通军事,也缺乏实战,战斗力并不强,所以人数虽多,却不足为虑。” “其次是逃兵,这些人大多是历年战败逃罪,或是因军饷哗变之人,他们虽从叛军,忠诚度却不高,只要叛军失势,他们必然溃逃。” “最后是近三月投降的叛军,这部分军队建制完整,战斗力也不弱。” “不过由于他们投诚不久,加之常年与叛军作战,而且与京中不少官员熟识,所以我相信他们在叛军中的地位应十分尴尬。” “因此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也就是叛军的几万亲兵,这些人虽然忠诚,但是却缺乏攻城的经验。” “只要我们能做好京城的防务,坚守城池两日,消磨掉叛军的锐气,他们军心必然动摇。” “到时陛下可派相关人员前去游说劝降,若能成功,则能大大削减叛军力量。纵使不成,也可让叛军生疑,为后期劝降打下基础。” “最后则是催援,臣记得崇祯二年......” “咳咳......” 就在李琎要提起袁崇焕救援之事时,站在最后面的申湛然一阵咳嗽。 李琎听到咳嗽声,立时反应过来,急忙转变话题道:“在众多援军中,臣觉得宁远总兵吴三桂最近,兵力也最强,陛下可派专人督促。” “其次湖广总兵左良玉和凤阳总督马士英,此二人皆有数十万之众,陛下也可掷下严旨,让他们入京勤王......” 朱元璋待李琎说完后,又朝众人道:“众卿以为如何?” 魏藻德闻言,便示意张缙彦出来反对。 只是张缙彦才遭训斥,又知道李琎是朱元璋刚封的户部员外郎,猜测这些可能是朱元璋的主意,便佯装不见。 魏藻德见张缙彦不动,便又朝成国公朱纯臣递眼色。 朱纯臣祖上是朱能,乃是靖难名将,因他战功显赫,被封成国公,且世袭罔替。 只是朱纯臣虽袭了成国公,却是个草包,不过仗着手上有些兵马,时常作威作福。 此刻见魏藻德示意,他大剌剌地走了出来,看向李琎道:“你可曾领兵打过仗?” 李琎闻言一愣,随即摇头道:“我虽是武生,却并未上过战场。” 朱纯臣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后,又沉声道:“战场千变万化,并非坐而论道可以解决。” ...... 李琎刚开始还准备反驳,后来见他说的都是些看似正确的废话,也就任他去说。 朱纯臣见李琎不争辩,还以为他被自己镇住了。 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才得意地走了回去,却未见到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 魏藻德见朱纯臣说不到要点,心中一阵鄙夷后,又将目光投向光时亨。 他见光时亨目光飘忽,显然也不愿开口。 因担心此举破坏了大计,只得缓缓走出来,道:“老臣觉得其他各条均可行,只有助饷一事尚需商榷。” “毕竟那些富户攒些银钱也不容易,若是强行征饷,老臣怕引起民变,到时反而对守城不利!” 李琎闻言,立时反驳道:“若不得粮饷,其他一切都是空谈,况且那些富户何以能攒下钱财,还不是有赖于皇恩浩荡。” “今值此危难之时,若他们还不能为国分忧,那岂不是......” “草民以为李大人言之有理,若不得粮饷,诸事皆废。至于魏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不过值此危难之时,草民觉得不妨一试,若事有不协,再另做商议!” 这时,申湛然出列打断了李琎的话,恭敬地朝朱元璋说道。 刘文炳见申湛然站了出来,也急忙上前奏道:“陛下,臣虽不曾任事,却与唐通有过几面之缘,愿去敌营劝降他。” 巩永固与刘文炳本是刎颈之交,见他此刻仗义执言,不再避嫌,也上前表示愿意去劝降。 兵部员外郎金铉、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等人本以范景文马首是瞻,此刻见他并未反对,而刘文炳、巩永固等外戚皆仗义直言,也纷纷站出来,表示愿意劝降。 魏藻德见众人皆支持李琎,而己方的人都沉默不语,只得缓缓地退了回去。 第12章 抓了一条大鱼 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些争先恐后的大臣,首次有了欣慰的感觉。 “谁说咱是孤家寡人,只要咱处置得宜,这些人还是可以一用的!” “纵使他们才能不足,但有咱从旁指点,又何惧叛军围城?” 想到这,朱元璋豪气大增,朗声道:“李琎奏对合宜,封为户部侍郎,专门负责筹饷一事。” “太学生申湛然才学出众,封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替咱起草文案!” “黄尼麓虽是一介布衣,然心系国事,精通器械,封为工部虞衡清郎中,负责京中火器事宜。” 说罢,他又看向李若琏,道:“李若琏何在?” 李若琏闻言,立时高声喝道:“末将在!” 朱元璋见他此刻英姿勃发,完全不是初见时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速点五百锦衣卫,巡视京城,若有趁乱反叛之人,就地格杀!” “末将领命!” 李若琏高声回复后,就缓缓地退出了弘德殿。 “户部尚书倪元璐,你立刻安排购粮事宜......” “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兵部员外郎金铉,你二人协助襄城伯巡视城防,凡有投敌叛国的兵士,就地格杀......” ......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颁布,众臣的斗志都被激发了出来,一个个精神抖擞地上前领旨。 最后,朱元璋在众人的高呼声中离开了弘德殿,来到了东暖阁。 他才走进东暖阁,就见到王承恩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 朱元璋见到王承恩的模样,知道他已经去司礼监挨过打了。 想到他还算忠心,涉政也是风气使然,并非故意为之,便问道:“你可恨咱?” 王承恩闻言,艰难地跪下,道:“是奴婢糊涂,妄论军政,万岁爷不责怪奴婢,已是奴婢的万幸,奴婢又岂会恨万岁爷!” 朱元璋见他不仅改了称呼,而且言辞恳切,不似作伪,点了点头,道:“好,咱也知道你的忠心,此事就此揭过,以后只要你用心办差,咱自不会亏待你!” 王承恩连忙磕头谢恩,随后在朱元璋的示意下,缓缓起身。 他见朱元璋面有疲色,又关心地道:“万岁爷,您也忙碌了大半日,是否休息一下?” 朱元璋闻言一愣,随即一股疲劳之感立时涌了上来。 他想起以前自己日以继夜地批阅奏折都是常事,没想到今日才处理这点政务,竟会感到疲倦,不禁暗叹崇祯的身体太过羸弱。 尽管此刻他很想好好睡一觉,但想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又强撑着摇了摇头,问道:“王守林可曾来过?” 王承恩道:“王百户不曾来过,不过皇后和袁贵妃听说万岁爷回城后,倒是来过几次。” “只因万岁爷一直在议事,她们怕打扰了万岁爷,就又都回去了。” 朱元璋闻言,这才想起崇祯后宫这档事,不禁有些烦闷。 他烦闷倒不是因为皇后等人姿色平庸,或是不通事务,而是这些人都是崇祯的妃嫔。 想到他作为老祖宗级的人物,与后辈的妃嫔共处,心中总有些不适。 于是他对王承恩道:“你派人去告诉皇后一声,就说最近政务繁忙,咱都会歇在乾清宫,待击败叛军后,咱再去看她们。” 王承恩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准备吩咐人去传话,却又听到朱元璋问道:“太子可曾来过?” 王承恩闻言,又急忙转身回复道:“万岁爷您出宫时,正好是太子午课时间,恐怕太子尚未得知您出宫的消息。”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朝前走去。 待王承恩传话回来,见朱元璋正仔细地研究着案上的城防分布和器械统计等图表时,便静静地站立一旁。 “这些都是你整理的?” 朱元璋看过那些图表后,朝王承恩问道。 王承恩恭敬地道:“先前万岁爷让奴婢提督京营,奴婢便让人整理了这些资料。” “不过奴婢不谙军务,有些东西也并不太清楚,故而上呈万岁爷御览。” 朱元璋闻言,知王承恩已经明白他的心思,所以才上交图表,以示忠心。 他点了点头,道:“好,你有心,咱知道了!” 王承恩连称不敢,随后又静立一旁。 朱元璋才看了一会分布图,就打了十几个哈欠,人也是昏昏欲睡。 王承恩见状,又低声劝道:“万岁爷,近几日您常觉心悸乏力,身形日渐消瘦,奴婢看着着实难受。” “况且您今日已见过大臣,处理了不少政务,不妨小憩一会,若有事时奴婢再唤醒您,可好?” 朱元璋闻言,身体猛然一震,有些诧异地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见到朱元璋的目光,心中一惊,刚要跪下请罪,却听到朱元璋的声音道:“咱无碍,你若不放心,就去给咱弄些茶水来吃。” 王承恩点了点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这时,又有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太子朱慈烺前来拜见。 朱元璋知崇祯对太子十分重视,便让小太监将朱慈烺带了进来。 当他见到身形削瘦,一脸书生气的朱慈烺时,不禁让他想起了朱允炆,一时神情竟有些恍惚。 在与朱慈烺交谈一番后,发现朱慈烺不仅外形与朱允炆相似,就连性情也十分相同,不禁将对朱允炆的愧疚都移到了朱慈烺身上。 就在两人谈的高兴之时,又见小太监进来禀报说王守林求见。 朱慈烺知朱元璋要处理政务,便知趣地起身告辞。 朱元璋又叮嘱了他几句后,便让他离去,随后收起先前慈祥的面孔,缓缓地坐下。 “末将锦衣卫百户王守林叩见陛下!” 王守林进入暖阁后,恭敬地朝朱元璋行了一个军礼。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此去可是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王守林闻言一愣,随即一脸敬佩地将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王守林得到朱元璋的命令后,担心走漏了消息,对方会有所准备,便急匆匆地带着身边的十几人赶往福德楼。 当他们来到福德楼时,发现福德楼虽在开门营业,但门口有个伙计见到他就往里跑。 于是他带着人直接冲了进去,不仅抓住了掌柜范德福等人,还抄到十来万白银。 尽管他已完成朱元璋的任务,但想到那个伙计的怪异举动,他又下令仔细搜查了一遍,竟在一个密室的里面又发现一个密室。 在那个密室里,他不仅找到了很多叛军的安民告示,还抓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王守林见到那壮汉,本能地觉得壮汉与叛军有关,于是他查封了福德楼,又让几个锦衣卫乔装成百姓监视可疑之人后,便将他带回昭狱审问。 王守林猜到那人应不好审,就先提审了范德福。 范德福开始还有些嘴硬,不过当王守林介绍了昭狱的几种刑具后,吓得他脸色惨白,立刻将一切都招了出来。 原来在三月初,突然有一个年轻人找来,声称是山西的乔老板介绍,想找他买些火器守护家宅。 范德福见他需求的数量不少,本不想答应,不过碍于情面,就提了一个高于市价十倍的价格,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没想到那人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并说不久后会有人带着银两来与他接洽。 范德福本以为对方要面子,在强撑门面,没想到前些天一个自称李牛的人竟真找上了门。 李牛不仅以十倍的价款买了一批火器,还通过范德福的关系向城中的其他店铺买了不少粮食、药品等物。 范德福见那人豪爽,恰巧手中还有一批火器,想再与他做一笔交易后,就与他断绝关系。 没想到他无意间听到那人的下属称对方为将军,才知对方竟是叛军。 对方见身份暴露,也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范德福这才知道对方竟是前几月攻陷潼关的李牟,心中慌乱不已。 奈何他已经上了贼船,再加上李牟承诺只要再卖给他一批火器后,他们就会离去,而且愿意提前支付货款。 范德福在金钱的支持下,终于战胜了心中的恐惧,答应了此事。 这事后来也十分顺利,范德福本以为此事已经了结,没想到今日李牟突然来到福德楼,并搬来了不少东西,说是要借住一晚。 范德福本不想答应,奈何对方已经来了,而且又给了不少银两,他也就勉强同意了。 哪晓得李牟才进来不久,王守林就突然来抄店,立时抓了个现行。 王守林得知这个消息后,又立刻提审李牟,想从他嘴中探出些叛军的消息。 没想到李牟的嘴十分的硬,不管王守林是好言相劝,还是刑具相加,他就是不开口。 王守林见问不出结果,又见耽搁了不少时间,只得将他先关在昭狱,赶来向朱元璋汇报。 第13章 群臣的疑惑 朱元璋听完王守林的汇报,吩咐道:“你回去再审审范德福,事情可能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至于那个李牟,应是个硬骨头,一般的方法对他无用,必须断了他的后路才行。” 王守林虽在锦衣卫,却是一个粗人,忠勇有余,智谋不足。 他听到朱元璋的话后,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朱元璋见状,又问道:“你安排在福德楼附近的人可有什么收获?” 王守林摇了摇头,道:“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末将已经嘱咐过他们,一旦有发现,必须立刻来报!” 朱元璋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又见到先前那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走进来,说是锦衣卫的人找王守林。 朱元璋猜到应是福德楼那边有了消息,便让王守林出去看看,而他则继续研究城防分布图。 不一会,王守林高兴地走了进来,告诉朱元璋已经发现了一个叛军的巢穴。 朱元璋闻言大喜,立刻让他带人前去捉拿叛党,同时将抄家的十万两白银送往户部,交由倪元璐处置。 王守林离去不久,李若琏又匆匆来报,说李自成曾在申时经过德胜门,守城兵士因畏惧叛军,并未开炮攻击,现在尚不知李自成身在何处。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叮嘱他加强城中巡逻后,便让他离去了。 待李若琏离去后,朱元璋没有再看城防分布图,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王承恩见状,也悄悄地退了出去,恭敬地守在门外。 其实此刻沉思的不仅宫中的朱元璋,宫外的范府中,范景文也同样一脸凝重。 一旁的倪元璐和李邦华则静坐一旁,沉默不语。 良久,还是倪元璐打破了僵局,朝范景文道:“范公,您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范景文闻言,看向李邦华道:“不知李兄对此事又如何看?” 李邦华捋了捋胡须,指着范景文笑骂道:“你啊你,是越老越刁滑,完全没有以前的豪气。” 范景文闻言,哈哈一笑,又请他发言。 李邦华理了理思路,道:“我今日虽未见到陛下,不过按陛下以往的性格,做出今日之事倒也能够理解。” “只是前些天陛下明显被叛军吓到,宫中还曾说有人见到陛下躲在暗处哭泣。” “所以老夫觉得陛下今日可能是受了刺激,死马当活马医,我们一定要谨慎对待,切不可在关键时刻犯糊涂,毁了一世的清名。” 李邦华说完,倪元璐赞同地点头道:“李公所言甚是,元璐也觉得陛下是受了刺激,激愤之下才会如此疯狂。” “不过陛下活剐曹德思父子和斩首王榷德,手段虽然有些过激,却也激发了守城兵士的斗志,倒算是一件好事。” “只希望陛下能够保持这种状态,再接再厉,把叛军击溃就好了。” 范景文闻言,摇头道:“元璐,你错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陛下虽天资聪颖,却也刚愎自用,再加生性多疑,所以做事经常疑疑悔悔,难以善终。” “今日我见陛下好似成竹在胸,处事更是雷厉风行,与往日大相径庭,这并非受刺激所能解释,恐怕另有缘由。” 倪元璐有些疑惑地看向范景文,道:“那依范公之见,陛下又是何故呢?” 范景文犹豫了一会,道:“你今日可觉得陛下的服饰与以往有何不同?” 倪元璐想了想,道:“陛下今日的玉带好似比往常低了不少,而且还时不时地朝下按!” 李邦华接过话茬道:“陛下一直谨守礼仪,从未有过这种举止,今日怎会如此反常?” “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个习惯很像一个人?” 范景文见二人并未猜中他的心思,又提醒道。 李邦华闻言一惊,道:“你是说这是太祖......” “轻声!” 范景文急忙制止了李邦华,低声道:“你知道就好,何必这样大声嚷嚷。若是我所料不差,沉寂很久的锦衣卫应该已经行动起来了。”x 李邦华警惕地朝外望了望,低声道:“难道陛下又去查看了太祖实录,受到了启发?” 范景文摇头道:“陛下看太祖实录已有十余年,又怎会突然受到启发?” 他的话才出口,又补充道:“不过若非如此,也确实难以解释陛下今日的行为。” “会不会是太祖不忍黎民受苦,托梦指点了陛下。” 倪元璐突然灵光一现,说出了大违身份之言。 李邦华闻言,正色道:“元璐,你要慎言,要知子不语怪力乱神。特别是在这危机时刻,切勿乱了心神,着了邪人的道。” 范景文听出他话里有话,问道:“怎么?正一教的张应京又惹到你了?” 李邦华听到“张应京”三字,一张脸拉得老长,不忿地道:“他倒是没有惹我,只是又从皇后那骗去了不少钱财,说是替陛下祈福消灾。” “要是祈福有用,为何朝廷围剿李、张二贼十来年,不仅没有将他们消灭,反倒被他们围困在京城之中,可见那道士就是个骗子。” 范景文见李邦华气呼呼的模样,笑着道:“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一遇到不平事就怒气冲天,恨不得找人拼命,这可不是老臣的风格。” “而且那张应京也确实有些本事,之前的求雨和皇子的病不就是他解决的,可见他并非欺世盗名之辈......” 李邦华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在范景文的劝解下,他很快就将此事抛开,继续分析朱元璋不合于崇祯的行为。 只是他们分析来分析去,却始终没有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最后只得相互勉励,勿要失节坠了风骨。 其实没有得出答案的不仅他们三人,魏藻德、张缙彦、光时亨等人商量了很久,也如同范景文一般,毫无头绪。 虽然他们也发现了朱元璋的怪异之处,不过由于他们心思各异,再加上弘德殿中的事情,彼此都有所顾忌,往往谈到关键处就戛然而止。 魏藻德见状,也失去了沟通的心情。 只是朱元璋变化太大,他担心若放任不管,不仅会丧失政治资本,还有可能会影响了计划,无奈之下,又耐着性子与他们继续磨合。 就当他们彼此努力试图维持良好的沟通氛围时,突然听说王守林在城中抓到了叛军。 这个消息虽让他们惊慌,却也再次把他们绑在了一起,积极商讨着各种可能。 被叛军消息吸引的还有刘文炳、巩永固、申湛然等人,当申湛然推测此事可能是福德楼的后遗症后,他们又再次回到了朱元璋的变化上。 不过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得出一个信服的说法。 最后只得出国事危难,当不惜己身,奋力报国的结论。 但是申湛然还是悄悄叮嘱了李琎,让他不要太过冒进,以免报国未成,反而落得人人喊打的局面。 第14章 将计就计狗咬狗 接近晚膳时分,朱元璋正在设计城防布置时,王承恩又小心地走进东暖阁,禀告说李若琏和王守林在外求见。 朱元璋闻言,知道应是抓捕叛军的事情有了结果,便让王承恩将他二人带了进来。 李、王二人行礼后,立刻向朱元璋禀告了抓捕叛军的情况。 此次他们不仅顺利捣毁了发现的那个叛军据点,还在叛军的巢穴中发现了一份城中富户的投诚名单,以及三百多件火器和五万两白银。 另外王守林在审讯抓获的叛军后,得知他们在城内还有四个类似的据点。 他担心耽搁时间太长会走漏了消息,本准备一边向朱元璋求援,一边去围剿叛军,没想到恰好遇到了巡城的李若琏。 李若琏得知此事后,立刻调动锦衣卫参与叛军的围剿,同时派人暗中监视那些投诚的富户,以免他们得到消息后逃窜。 由于他们动作迅速,保密工作也做的较好,所以剿除了城中的叛军后,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 不过尽管动静不大,战果却十分惊人。此战他们歼灭叛军七十三人,抓得俘虏两百零八人,缴获白银近十五万两,火器六百件。 现在这些叛军和物资都暂时存放在锦衣卫中,由专人看管。 朱元璋听完他们的汇报后,一脸铁青,同时心中也暗暗庆幸。 要不是这次歪打正着地抓住了李牟,这批潜伏在京城中的叛军势必难以发现。 而以他们的人数和火器装备,一旦在叛军攻城时发起袭击,极有可能导致城门失守。 “陛下,这批俘虏该如何处置?” 李若琏见朱元璋沉默不语,又低声问道。 “杀,全部给咱押到西四牌楼斩首!” “还有那些投诚的富户,全部抄家,不论老幼,一律斩首!” 李若琏闻言一惊,有些迟疑地道:“那些富户有五十来户,全家抓起来差不多有六七百人,全部都斩首吗?” 朱元璋将已在肚皮下的玉带又朝下按了按,怒道:“这些人平日里只知剥削百姓,危难之时又卖主求荣,不杀他们天理不容。” 李若琏和王守林见朱元璋一脸怒容,也不敢多言,领命后正准备退出去,却又听到朱元璋的声音响起道:“你们动作要快些,务必在宵禁前将此事处理完毕!” “另外此次查抄富户应涉及不少银两,你们可让户部协助处理。” “此事做好了,咱会重赏你们,若是让咱知道你们中饱私囊,咱也不会放过你们!” 二人听着朱元璋的话,隐约感到一股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立刻单膝跪地,连称不敢。 朱元璋点了点头,待他们离去后,又缓缓地走到窗前,看向逐渐西沉的落日。 “纵使这江山是即将西沉的落日,咱也要将它变成明日早起的朝阳!” 朱元璋看着夕阳,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他也知道,在这两者之间,尚有一段吞噬一切的黑夜在等待着他。 但他相信,以他的能力,他一定可以熬过去...... 就在他感慨时,王承恩又进来禀告,说兵部尚书张缙彦在外求见。 朱元璋闻言,猜他应是已经知道了叛军一事,特意赶来回禀火器丢失之事,以免再受到责难。 他也正想听听张缙彦会如何狡辩,便让王承恩将张缙彦领了进来。 张缙彦进来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不待朱元璋询问,就将追查火器的事情说了出来。 按张缙彦的说法,兵部采购的火器都是急需之物,为节约时间,直接发往山西、湖广等地,用于围剿叛军,所以武库中只有出入库单。 另外他在追查火器时,发现京营的官兵中有不少人私贩火器,极容易引起京城的不稳,建议朱元璋彻查。 朱元璋听完他的讲述后,追问道:“你可知贩卖火器的是谁?而买这些火器的人又是谁?” 张缙彦闻言,故意朝王承恩看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元璋见状,知他想要将此事推到太监的身上,好削弱崇祯的力量。 不过朱元璋并非崇祯,他的核心力量也不是太监,若非怕处置太监影响了京城的城防,他早就将王德化等人收拾了。 此刻见张缙彦竟想把他当枪使,心中一阵冷笑后,佯作不懂地道:“张卿,有话直说,怎么这样吞吞吐吐,完全没有兵部尚书的风骨。” 张缙彦听到朱元璋仍称他为兵部尚书,以为先前的话已经打动了朱元璋,心中大喜。 连忙说曾有人见到不少太监利用监军的职权,偷偷将火器运出,卖与城中的富户,而且价格还不便宜。 建议朱元璋立刻查抄这些富户,不仅可以追回火器,也可以解决军饷问题。 说着又将他收集购买火器的富户名单递了上去。 朱元璋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发现除了福德楼的名字在上面外,其他的名字与李若琏的名单完全不同。 他知道张缙彦是在利用他筹饷心切,引诱他残害良民。 只要他答应了此事,张缙彦不仅可以趁机发一笔财,也会让京城陷入混乱之中。 “看来张缙彦也有投诚之意,那魏藻德应该也不会干净。” 朱元璋已将他们的算计看透,又想到王榷德被打时是向魏藻德求救,便佯装狐疑地道:“这份名单可靠吗?” 张缙彦见朱元璋上套,立刻指天发誓,说这份名单绝对可靠,并劝他快些动手,以免发生意外。 朱元璋闻言,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沉吟了一会,才对张缙彦道:“这些富户牵连太广,不能单凭这份名单就定他们的罪。” “你先去将那些贩卖火器的人抓起来,到时让他们当面对质,这样就不怕他们不认。” 张缙彦见朱元璋不愿抓那些富户,心中一阵失落。 随即想到能够正大光明地去对付那些太监,也是好事一件。 于是他立刻高声应了下来,志得意满地走了出去。 王承恩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次想要开口,最后都忍了下来。 “承恩,咱记得西四牌楼旁是不是有个茶楼?” 犹豫中的王承恩被朱元璋的话惊醒,愣了一会,立刻回答道:“奴婢记得那里有一个高升茶楼,不过那里是杀人的地方,十分晦气,万岁爷怎么想到那里了?” 朱元璋看了王承恩一眼,道:“你去锦衣卫将李牟提出来,先押去那茶楼,咱要在那里做场戏。” 王承恩闻言又是一惊,不过见朱元璋已经决定,就领命匆匆去了。 第15章 人头滚滚降李牟 约莫过了一刻钟,李若琏又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了东暖阁。 朱元璋见他来的奇怪,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王承恩只是奉了口谕去提取李牟,李若琏觉得李牟太过重要,怕其中有什么差错,故而特来询问。 朱元璋笑了笑,告诉李若琏确实是他下的旨意。x 李若琏听了他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又急忙行礼告退。 朱元璋见他行色匆匆,又询问了他有关抓捕富户的情况。 当他得知在李若琏前来时,只有十几户没有抓捕,而且也没有引起任何骚动时,脸色不由地沉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百姓平常见到锦衣卫都是如避蛇蝎,今日这样大规模的抓捕,肯定会引起百姓的恐慌。 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一点风浪都会掀起轩然大波,怎么可能没有动荡? 李若琏见朱元璋面有疑色,又详细地了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些富户平时没少剥削百姓,当百姓见到他们被抓时,不仅没有害怕,还主动给锦衣卫提供线索,围捕这些富户和家丁,因此李若琏他们的进展十分迅速。 而李若琏刚才之所以着急离去,是着急去审问范德福,看是否能从他身上找到李牟的突破口。 朱元璋听了他的解释,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他又开口道:“你们抓捕这些富户时,可曾公布他们的罪名?” 李若琏点了点头,道:“我们一边抓捕,一边宣布他们的罪状,在场的百姓都听见了。” “而且刑部的主事已经安排人在书写他们的罪状,斩首的时候会逐一公布!” 朱元璋见李若琏办事如此妥帖,心中对他也更加欣赏。 于是笑着道:“好,既然如此,你就随咱去趟高升茶楼!” 李若琏一愣,道:“陛下您去刑场,这恐怕不合适吧?” 朱元璋笑道:“咱没有那么多忌讳,而且李牟已经押去了,咱要是不去岂不是让他笑话。” 李若琏见朱元璋主意已定,也不再劝说,正要回头安排时,却又被朱元璋制止了。 他笑着道:“有你陪咱就行了,再说高升茶楼那边承恩肯定有安排,你就不用再折腾了。” 李若琏闻言,只得带着几个随身的侍卫,陪着朱元璋前往西四牌楼。 当他们距离西四牌楼还有一百多米时,就听到一阵阵欢呼声传来。 “胡大力,为富不仁,今年一月强抢民女王翠花,并将其父打残,酌赔银一百两......私通叛军李牟,论罪当斩,即时执行!” “杀!” “杀!” “杀!” 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落下,人群中又传来一阵高呼声。 朱元璋听到那些宣判,高兴地拍了拍李若琏的肩膀,道:“李卿,你这事做的很周全,待事了,咱一定重重赏你!” 李若琏闻言,谦虚地道:“末将不过是尽本分而已,怎当得起陛下的称赞。” “至于这公布罪行的方案,是刑部右侍郎孟大人提醒末将的,陛下要赏就请赏赐孟大人吧!” 朱元璋知道李若琏说的孟大人就是孟兆祥,想起他今日在弘德殿时,也曾主动请缨,此刻又能主动协助锦衣卫,心中就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随后,他在李若琏的陪同下,缓缓地走上了高升茶楼。 他才上到茶楼,王承恩就迎了上来,将他引入一个宽敞的房间内。 朱元璋一进屋,就见到一个魁梧黝黑,五花大绑的汉子倔强地站在角落。 尽管他满脸血污,衣衫破烂,身体也因绑得太紧而不停地颤抖,但他却依然坚持站立。 朱元璋见他眼中满是桀骜,知道若不能夺其锐气,一切的劝说都是无用。 这时,李牟恰好见到朱元璋,立时吐了一口唾沫,叫嚣道:“怎么,锦衣卫的那帮鸟蛋不行,那鸟皇帝就派你这个鸟人来劝降老子吗?” “我呸,你们这些鸟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们这些一上战场就两腿发抖的鸟人,有资格在老子面前说话?” “放肆,你竟敢......” “你退下!” 李若琏见李牟如此污言碎语,刚想要制止他,却被朱元璋喝止了。 随后朱元璋缓缓走过去,拉着李牟来到窗口,指着刑场上那些或生或死的人,平静地道:“你看看地上那些人头,可认识?” 李牟望去,只见刑场上已经是血流成河,不少尸首、头颅杂乱地堆着。 那些人中,有些曾与他同生共死,有些则是他的狂热崇拜者。 他们本是最勇猛的战士,有着美好的前景,但是现在,他们却再也看不到了。 “啊!” 突然,李牟发出一声怒吼。 李若琏见状,刚想要上前护驾,却又被朱元璋的眼色制止了。 好在此刻刑场上十分嘈杂,李牟的怒吼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 朱元璋待李牟发泄过后,冷冷地道:“你若真如你说的那般神勇,咱想现在躺在那的应该是咱,而不是他们。” 朱元璋的话音才落下,李牟的身体立刻颤抖起来。 随后他强作镇定地道:“老子没有错,要不是......你们要觉得真有本事,就放开老子,老子和你们一对一的单挑,谁要求饶谁就是孙子!” 朱元璋冷笑道:“单挑,难道你们的闯王准备和咱陛下单挑,来决定天下归属吗?简直是笑话!” 说着,他故意露出鄙夷之色,道:“咱本还以为你是一个英雄,现在看来,你也只是个输不起的狗熊。” 李牟闻言,立时跳着叫道:“你放屁,老子投军以来,经历了大小数百仗,从来就没有退过一步,你敢说老子是狗熊,老子弄死你!” 说着,李牟就不管不顾地朝朱元璋撞去。 “砰!” 朱元璋反手一巴掌,瞬间将李牟打翻。 随即不屑地道:“看来咱真来错了,你不过是只疯狗!” “你以为咱真要你投降吗?咱告诉你,你错了。” 李牟听到朱元璋的话,原本挣扎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 朱元璋见状,知道击中了李牟的要害。 于是他继续说道:“你也应该想到了,不管你投不投降,只要咱公布你投降的消息,你的家人和你的兄弟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你放屁,老子的兄弟是闯王的军师,深得闯王的信任,岂是你的污蔑就能影响的!” 李牟闻言,又伸着脖子反驳道。 不过他虽说的理直气壮,但是眼皮已在不停地颤抖,而原本桀骜的眼睛中也露出了一缕惊慌。 朱元璋见状,心中更加确定,不紧不慢地道:“从制将军到军师,你觉得这是信任?” “还有你,你本是冲锋陷阵的将军,是做间谍的人吗?” 随着朱元璋的话音响起,李牟突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 第16章 叛军也有内讧 朱元璋见李牟的傲气已经被打压下去,也不再理他。 而是自顾自地坐在窗口的木椅上,看着刑场上的刽子手行刑。 此刻,夕阳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预示着黑夜即将到来。 不过刑场四周依然围满了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喝彩。 李牟看着端坐的朱元璋,心中涌上一股无力感。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此次进城是李自成铲除异己的一种手段。 原本以他的脾气,是要去找李自成厮闹的。 不过他的堂哥李岩却劝阻了他,告诉他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义军决不能内讧,不然数年的心血都将白费。 李牟一向最信服这个堂哥,见李岩苦苦相劝,并承诺待天下大定后,就带他们离开这个是非地,他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本来按李自成的说法,他们只需要散发一些告民书,然后等大军攻城时,打开城门就好。 但当他入城后,却数次遭到官兵的追捕。 好在那些官兵也无心抓捕,只是借抓捕之名抢劫,所以往往人还未到就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他才能躲过追捕。 不过经过那几次抓捕,他怀疑身边有奸细。 但这次跟他进城的,都是他们的子弟兵,忠诚方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就在他疑惑之时,又收到了李岩的信和五张三十万两的银票。 信中李岩告诉他,因义军现在急缺火器和药品,让他设法采购后运送出城,以缓解义军的压力。 同时李岩在信中还特别强调,子弟兵中的李万和张奎有急智,采购之事必须交由他们负责。 另外信的最后还附上了采购商铺的名单和相关人员信息。 李牟看过信后,知道李岩的这封信应是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写的。 因为信中所说的李、张二人都是志大才疏之辈,李岩曾暗中叮嘱过他,一定不可重用此二人。 而这次李岩在信中却一反常态,对二人大加赞赏。彡彡訁凊 这种反常之举足以说明李岩写信时的无奈,除此以外恐也是借此提醒他。 于是,李牟就按照信中所说,让李万和张奎负责此事,并借口押运物资,将他们送出了城, 自李万二人出城后,就再也没有官兵来抓他,让他更加确认之前的事都是那二人捣的鬼。 本来他以为此事已经结束,只要再过几天,等义军攻打京城,他打开彰义门,就可以和李岩一起归隐。 没想到李万又再次入城,说接到命令,让他再购买一批火器。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恨不得立刻将李万掐死。 因为此刻义军已经攻下居庸关,不日就要围攻京城,这时候让他去购买火器,无异于是让他去死。 不过想到李岩等人都还在义军中,他只得按照吩咐,与福德楼的范德福联系。 而也正是因为范德福的关系,他沦为了阶下囚。 “李卿,你看那个少年,还有那几个人,明显有悲愤之情,你派人去查下!” 这时,一直看着行刑的朱元璋突然向李若琏吩咐道。 李若琏闻言,立刻朝外走去。 “你是狗皇帝崇祯?” 李牟闻言,一脸惊讶地看向朱元璋。 “大胆!” 王承恩见李牟如此放肆,就要上前去掌嘴。 “退下,承恩!” 朱元璋出言制止了王承恩。 王承恩闻言,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李牟本以为会受一顿皮肉之苦,没想到朱元璋竟制止了。 他有些诧异地道:“你为什么不让他动手,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感动老子吗?”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咱之前已经说过了,你投不投降,效果都是一样的。” “至于喝止他,是因为你虽然无礼,却情有可恕。毕竟是咱没让你们吃上饭,做错事了,被骂不是很正常的吗?” 说罢,他又缓缓起身,看向李牟,道:“咱今天叫你来,并非是劝降你,而是想救你,救那些穷苦无辜的百姓。” “你救老子,救天下百姓,哈哈哈......” 李牟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阵狂笑后,又叫道:“若非你们横征暴敛,霸占良田,让老子没有一条活路,老子会反吗?” “特别是老子的堂哥,他一身学问,文武全才,可结果呢?他不仅投效无门,反而因赈济灾民要被杀头。” “你们做了那么多倒行逆施的事情,现在竟还好意思说要救老子,救天下百姓,你当老子是傻子吗?” “要不是现在你们被闯王围城,恐怕早就将老子斩首了吧,还说救老子,我呸!” 李牟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最后竟朝朱元璋吐去一口唾沫。 “大胆!” 王承恩见状,又欺身上前,手中的拂尘精准地挡住了唾沫。 “你以为咱败了,咱告诉你,你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朱元璋用目光制止了王承恩后,缓缓地道:“咱已经调集宁远、江南近五十万精兵入京。” “城内更有精兵十万,粮饷三十万石,你觉得你们是攻得下京城,还是能够击退咱的援兵?” 李牟听到朱元璋的话,眼中不禁露出一些惊慌。 他惊慌倒不是被朱元璋的话吓到,而是他从朱元璋身上看到了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种气势让他感觉他就是惊涛中的一艘小舟,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其实你应该也知道,你们现在只不过是表面风光,而且这种风光马上就要结束了。” “你们之所以不停地攻占城池,就是因为无法解决军饷和饥民的问题,这说明你们根本不懂理政。” “在占领了大批土地后,你们又不断地分散兵力防守,而且还委任了不少原本的官员,这就导致你们占领之地基础薄弱。” “而从你进京一事,也可看出你们的内部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只要咱在此地将你们击溃,这些问题都会爆发,到时你们必然一溃千里。” “而咱到时只需一边派军围剿,一边下旨安民......” 李牟听到朱元璋的话,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最后竟再次瘫坐在地。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李岩在劝说他来京城时,就曾和他说过这些话。 并告诉他,义军若是打不下京城,必然会一败涂地,他也是因此才忍下了心中的不忿,来到了京城。 而此刻,他一直以为昏庸、贪婪的崇祯,竟也能清楚地指出这些,让他彻底失去了斗志。 第17章 申湛然献策 当朱元璋回到东暖阁时,夜幕已经降临。 尽管黑夜让整个皇城显得黑沉沉的,不过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愉悦的心情。 因为就在刚才,李牟在他的威压下,终于开口了。 根据李牟的讲述,李自成此次带来的兵马只有十万余,而且有三分之一是新近投降的明兵。 剩下的人中有一半都是流民,并未打过几次仗。 真正能战的只有老八营发展起来的五万人,现在分为两支队伍。 一支三万人的队伍由总哨刘宗敏带领,现在应驻扎在彰义门。 而另外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则由李自成侄儿李过统帅,应已在今日申时潜伏到德胜门附近。 李牟之所以连时辰也知道,是因为李自成的军师宋献策之前已经占卜过。 不仅说李自成在申时到达京城外最好,还建议在二十五日黎明的小雨中破城最吉利。 若是错过了这个时间,必须要再等三日才有吉时。 李岩对此本提出过反对意见,认为行军打仗应因地制宜,不能这般僵化。 不过牛金星和宋献策当即反驳他,说要顺应天意,不然会影响大顺的国运。 李岩据理力争,虽驳倒了牛、宋二人,但李自成却并未采纳他的意见。 李岩本还想着事后再行劝说,没想到第二天李牟就接到了进京做策反工作的任命。 经此一事后,李岩去意更坚,不过担心义军受挫,会让百姓再次经受战火,才说服李牟入城。 “所谓天命、神迹,不过是哄骗百姓的把戏,没想到李贼竟奉若圭臬,焉能不败!” 朱元璋看着李牟书写的叛军资料,微微摇头后,又喃喃自语地道:“按李牟的说法,唐通、白广恩等降将对叛军多有不满,应该还是可以争取的,就不知吴孟明和高文采能不能劝得动他们?” “还有李岩,听李牟的讲述,倒也是一个人才,不过恐怕以李牟的能力,未必能够说服得了他,而且李牟也未必会真心替咱劝降。” “既然如此,咱就不能浪费了这步棋......” “轰!” “轰!” 突然,寂静的黑夜中发出两声巨响,随后就见到王承恩和李若琏快步跑了进来。 朱元璋见他二人神色紧张,淡定地道:“你们放心,叛军这会不会攻城的。” 两人闻言一愣,一脸惊讶地看向他。 朱元璋并未解释,而是看向李若琏道:“李卿,你立刻将所有的锦衣卫都派出去。” “一来维持秩序,稳定人心,二则留意各府的动静,今夜恐怕不会太平静。” 李若琏领命后,立刻匆匆走了出去。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又对王承恩道:“你去把申湛然叫来。然后去宫外说一声,今日推迟一个时辰下钥。” 王承恩心中虽然疑惑,也不敢多问,恭敬应下后,就缓缓地退了出去。 待王承恩离去后,朱元璋又拿起一份奏章,这是李琎写给他的奏章。 李琎在奏章中说,这次查抄富户总共得银四百五十万两,黄金五千六百斤,另外还有古董字画等数百件,估价二百八十万两左右。 除此以外,还在十几个富户的家中发现了三眼铳、铠甲等物,所查数量远超正常的防备需求。 因此他怀疑这些富户并非只是简单地投诚,很有可能会协助叛军攻城。 为保京城安全,他建议锦衣卫以缉拿叛军为名,对可疑的富户进行查抄,以免城中出现叛乱。 奏章的末尾他又笔锋一转,大力推荐申湛然,称他有经天纬地之才,让朱元璋一定要重用他。 “经天纬地之才?” 朱元璋喃喃自语,不禁又想起了以前那个号称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 这时,一个小太监带着申湛然走了进来。 朱元璋示意小太监离去,又亲自扶起申湛然,随后将李牟供述的叛军资料递了过去。 申湛然恭敬地接过来后,只扫了几眼,就朝朱元璋拱手恭贺道:“恭喜陛下,有了这份资料,叛军必败无疑。” 朱元璋见他如此快就看完了李牟的供述,心中也颇为惊讶。 虽然他刚才给申湛然看的是一份简化版的资料,但里面的信息也十分繁杂,并非仓促间就能消化。 于是他故意试探道:“你确认李牟所言属实吗?” 申湛然见到朱元璋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从李牟的口供来看,他也知道自己是一颗弃子,既然肯开口,自也不会替李贼遮掩。” “而且他所言与李大人所说大致相符,只不过在数字上更加具体,应该可信。” “何况他还愿意与陛下的人一起去劝说叛将,可见他并不怕对质,更能证明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在劝说李岩一事上,臣觉得他未必会尽心,因为他虽对叛军已无好感,但若让他归顺朝廷恐怕也不太可能,毕竟叛军都觉得陛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 申湛然说完,又一脸恭敬地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申湛然,沉默了一会,又将李琎的奏章递了过去。 申湛然有些诧异地接过奏章,快速地扫了一眼,脸上闪过一缕犹豫之色。 朱元璋见状,又沉声问道:“你可有退敌之策?” 申湛然闻言,身体微微一颤,随即跪下道:“微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这次并未扶起他,而是佯作不解地道:“你这是做啥,咱只是询问你退敌之策,并未责怪于你,你何故请罪?” 申湛然的身子又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道:“臣因身份卑微,常受小人之欺,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毛病。” “今日陛下在弘德殿询问退敌之策时,臣本也想上奏,只因畏惧天颜,一时犹豫不决,未能及时为君父分忧,故而请罪!” 朱元璋见他如此机警,又想起崇祯以前的所作所为,确实难以让人臣服,便又道:“罢了,此事原也不怪你,起来吧!” 申湛然闻言,这才缓缓起身,恭敬地道:“依微臣愚见,李大人今日在弘德殿的方案大致可行,只有两件事尚需完善。” “其一是兵士的士气问题,自太祖创建的卫所制度没落后,我朝兵士的战力是一日不如一日。” “为解决这个问题,前朝名将大多采用银钱来激励士兵,李大人采用的也是这种方法。” “若是在平日,这种方法也可行,只是此刻已经兵临城下,纵使有再多的银钱,也买不来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更何况我听说在册京兵大多是些小官宦的子弟,他们参军不过是想谋个进身之阶,所以想要用银钱让他们拼命,很难!” 申湛然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地观察着朱元璋的表情,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适时地停了下来。 朱元璋见他如此知机,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错,这些少爷兵确实非银钱能够打动,毕竟谁当皇帝,对他们影响都不大。” 说着,他又看向申湛然道:“你可有破解的方法?” 申湛然点头道:“臣有应对之法,而且只有今日的陛下才能破解!” 朱元璋知他是在指之前的崇祯太过自负,杀伐也不够果断,对官爵又太过吝啬,更听不得逆耳之言,才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于是他点了点头,继续试探道:“咱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光这条,恐怕还不足以让那些少爷兵拼命吧。” 申湛然道:“只要陛下能真正做到恩威并施,我相信七成的兵士都会为陛下卖命。” “至于剩下的三成,并非是对银钱和官爵不感兴趣,而是他们没有信心,只要我们守住城池,他们自也会投入其中。” 朱元璋闻言,摇了摇头,道:“不,这样太过被动,而且这种消极的情绪传染极快,咱不能被动地等他们醒悟。” “况且不日就要大战,京中兵士本就不足,第一波的防守最为重要,必须要做到同心协力才行。” 申湛然见朱元璋已经识破李牟的作用,心中也不禁有些敬佩。 于是他躬身行礼道:“陛下圣明,李贼虽然狡诈,不过看他重用宋献策等人,当知他应也相信天命,只要我们严阵以待,定能让他铩羽而归。”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申卿,你此言正和咱意,咱正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申湛然见朱元璋虽是一脸笑容,不过话语间却隐藏严肃,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请陛下赐教!”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咱知道你们这些文人都不喜怪力乱神之事,不过兵事就是诡道,今日咱要让你去办这件事,你可愿意!”x 申湛然愣了愣,随即恭敬地道:“陛下圣明,臣愿效犬马之力!”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那你接着说第二件事。” 第18章 群臣的态度 申湛然经过刚才的事后,知朱元璋才智高绝,深谋远虑,因此态度更加谨慎。 他思索了一会,才缓缓地道:“第二件事则是援兵,李大人选择援兵的方向是对的,不过手段却尚需商榷。” “因为朝廷围剿了十来年的叛军,不仅让叛军变得更狡猾,也让一些将领做大,成了一方的霸主,若要他们听命,光一道严旨恐怕还不够。” “臣觉得应针对他们各人的弱点,有的放矢,这样才能促使他们迅速进京勤王。”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那你且说说他们有什么弱点,又该如何处置?” 申湛然又思考了一会,道:“臣听闻宁远总兵吴三桂贪而好色,不妨在严旨中许以虚爵。” “并将他已经控制的山海关等地都封给他,同时在他爱妾陈圆圆身上做点文章,定能让他星夜赶来。” “而左良玉则是贪婪而胆小,而且手下多是匪兵投降,陛下不妨再严旨中封他一些虚爵,同时再封他手下五虎以爵位,这样纵使他不愿意,他手下的人也必然会催着他前行。” “最后则是凤阳总督马士英,此人名义上虽统帅着高杰、黄得功等人,其实却无力驾驭。” “倒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素有忠孝之名,高杰等人对他也十分敬佩,陛下不妨下旨让他统帅援兵,应会比马士英更有效......” 朱元璋见他对朝中将帅了若指掌,心中也是一惊。 不过他并未表露出来,而是又试探道:“叛军已经占领了山西,而刘芳亮已围困保定,又安排任继荣,马重禧在真定,南军北上恐怕并不容易吧?” 申湛然摇了摇头,道:“李贼占领山西才一月余,根本就不可能组建起有效的防守。” “刘芳亮看似机动,其实却也是一颗死棋,因为保定守军力量并不弱,刘芳亮短期内不可能攻下城池,也就无机动性可言。” “至于真定的任、马二人更是虚应故事,他们并非李贼手下名将,相信统帅的叛军并无多大战力。” “更何况此战关键在京城,而马士英的大军在河南正阳,左良玉在武昌,通往京城的道路何止百条,只要陛下御下得法,又何愁援军不至!” 朱元璋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好,你这些建议都不错,便由你和新乐侯着手处理吧!” 申湛然闻言,连连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新乐侯虽然忠诚,却远离朝政,对各方将领并不熟悉。” “而微臣也只是下午翻阅了这几人的档案记录和奏章,结合以前的传闻作出的推论,故而也无法独立完成此项任务。” 朱元璋听了申湛然的解释,对他更为欣赏,笑道:“那你觉得何人来做此事合适?” 申湛然沉默了一会,道:“臣以为此事非大学士范景文范大人不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范卿确实是合适的人选,只是咱选了他,你最多就只能做个副手,这样未免委屈了你?” 申湛然连忙跪下,道:“臣今日惟愿京城平安,陛下江山稳固,除此别无他念!” 朱元璋哈哈笑道:“好,咱知道了,你且起来,咱知道你还有话没说完,一并说出来吧!” 申湛然缓缓起身后,神情更加拘谨,与今日在城墙上的表现判若两人。 他微微躬身,道:“陛下圣明,臣确实还有一事未说,就是京城解围后,如何安置援军和收复失地的问题。” 这时,有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魏藻德、张缙彦、朱纯臣等人在门外求见。 朱元璋微微一笑,让申湛然站立一旁后,就让小太监将他们带了进来。 魏藻德等人见申湛然居然也在,脸上闪过一缕惊讶之色,随后急忙向朱元璋行礼。 朱元璋示意他们平身后,又询问他们来意。 魏藻德等人皆言并无要事,只因叛军突然攻城,怕惊扰了朱元璋,才匆忙进来请安。 朱元璋夸赞他们忠心后,又询问了张缙彦追查太监贩卖火器的事情,以及是否拿到富户购买的证据。 张缙彦闻言愣了一会,才尴尬地说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不过由于时间太晚,可能要到明日才有结果。 朱元璋见朱纯臣等几人暗中对张缙彦露出不满之色,微笑着鼓励他要抓紧处理后,就让他们都回去了。 魏藻德等人离去不久,小太监又进来禀告说范景文、倪元璐、李琎、孟兆祥等人求见。 朱元璋看了申湛然一眼,随后又让小太监将他们都带了进来。 范景文等人进来后,见到申湛然也如同魏藻德等人一样露出了惊讶之色。 只有李琎脸有喜色,对申湛然微笑恭喜。 而他们进宫的原因也一样,担心叛军的炮声惊扰了朱元璋,特意进来请安。 朱元璋同样夸赞了他们的忠心后,又询问了倪元璐捐款和李琎筹饷的情况。 李琎见倪元璐面有难色,便先讲述了向皇亲勋戚和富户筹饷的事情。 根据他的讲述,截止目前已经筹集军饷五万两左右,不过大多都是城中商铺缴纳,皇亲勋戚不是说没钱,就是不在家,筹饷颇为困难。 因此他建议商户按照买卖所得直接抽取一成的商税,而皇亲勋戚也可按田亩等数收取固定饷银,以免相互推诿。 朱元璋听后并未表态,而是看向在场众人。 申湛然见无人开口,主动站了出来。 他指出商税的期限难以界定,征缴基数存在问题,容易引发纠纷。 而皇亲勋戚的田亩名义上也已缴税,若再次以此筹饷,恐怕也会引发不满。 朱元璋赞许地点了点头,建议李琎加大筹饷力度,并记录下具体情况,到时再一并向他汇报。 他说这话时,还故意看了看范景文等人,随后又再次询问倪元璐百官捐银的情况。 倪元璐面有愧色地说目前只收到一万五两左右的白银,不过好在下午查抄富户时收到几百万银子,已经妥善解决兵士的吃饭问题。 至于剩下的银两,兵部建议补发欠饷,不过由于兵部上报的欠饷实在太大,被他拖了下来,请朱元璋圣裁。 朱元璋听后并未表态,李琎又站出来说兵部的名单水分极大。 未免将官吃空饷,盘剥兵士,他建议直接到各城门按人头分发,激励士气。 朱元璋点头同意了他的方案,并让他协助倪元璐处理此事。 范景文微微一惊后,又皱眉沉思。 这时孟兆祥奏报了黄昏行刑的情况,并委婉建议今日杀戮太重,以后类似的事情是否只斩杀为首之人,以免城中人人自危。 不过他虽说的隐讳,却被朱元璋挑明了。 朱元璋认为正因此刻城内人心惶惶,才要借助叛军、投诚之人的头颅来拨乱反正。 至于投诚之人的家属看似无辜,其实却不然。 一来他们大多都支持或者默许投诚,二来他们平日也没少享受过不义之财,杀了并不为过。 最后他还指出,若是此刻执法不严,必然会引发各种言辞,到时官员就会卷入到无穷无尽的人情是非中,根本无法正常理事。 同时也会让一些不法之徒心怀侥幸,继续帮助叛军。 所以凡是投诚之人一律斩首,但不执行株连之罪。 孟兆祥听过朱元璋的话后,若有所思地退了回去。 这时,一直沉默的范景文却突然开口,并将话题引到了退敌事宜上。 他委婉地指出李琎方案中的不足之处,而解决的方案与刚才申湛然的竟大致相同。 于是朱元璋将申湛然的建议说了出来,并委任他专职负责催促援兵一事,同时也让申湛然辅助他。 范景文恭敬地接下差事后,又有些惊讶地看了申湛然一眼,随后就与众人离去。 朱元璋待范景文等人离去后,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说一会还会不会有人来?”x 申湛然闻言一惊,脸色大变。 随即又恭敬地道:“臣对朝中诸公并不了解,不过臣想新乐侯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他话音才落下,就见到小太监又跑进来禀告,说刘文炳、巩永固等人在外求见。 朱元璋指着申湛然,笑道:“你啊你,还是文人心性,咱刚才也就是随口问问,看你吓的!” 说罢,又对那个小太监道:“去,将新乐侯等人都请进来。” 第19章 考验心腹 朱元璋见进来的只有刘文炳、巩永固、黄尼麓三人,微微点头道:“你们可也是来请安的?” 三人对视一眼后,刘文炳躬身上前,奏道:“臣此来并非只是请安,还有一个愚蠢的想法,希望陛下能让我统率一支兵马,为国出力。” 说罢,他立刻俯首叩头,同时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根据朝廷的规矩,为免外戚乱政,不仅不让外戚担任实职,就连家丁的数量也是有限制的。 而刘文炳在此危急时刻请命领兵,极易引起崇祯的猜忌,招来杀身之祸。 其实刘文炳也知此事不妥,只是他自觉深受皇恩,又发现城防危如累卵,故而冒险请缨。 原来刘文炳在进宫之前,曾邀巩永固一同去永定门查看城防,却见到了一脸忧色的刘文耀。 询问之下得知,在解决兵士的吃饭问题后,士气虽有所提升,但是士兵中仍有不少官宦子弟不满,三五成群地发牢骚。 好在刘文耀是皇亲,而朱元璋又刚在此地斩杀了王榷德,所以经他一番训斥后,那些人也有所收敛。 不过他也知道这样治标不治本,同时更担心其他城门的守将镇不住兵士,影响了守城,故而发愁。 刘文炳听了他的讲述后,也知军中缺乏良将,便与巩永固商量,向朱元璋请旨领兵。 他这个想法才提出,立刻遭到了刘文耀的反对。 因为刘家此刻除了刘文耀在镇守永定门外,刘继祖也在镇守皇城东安门。 若是刘文炳再主动请缨,他担心多疑的崇祯会怀疑他们另有所图,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刘文炳觉得此时国难当头,应先将个人安危抛到一边,而巩永固也赞成他的观点。 就在三人争执不下时,突然听到广渠门那边传来两声炮响。 他们急忙去城头观望,发现叛军虽未攻城,城头却发生了骚动,好一会才平复。 经此一事后,刘文耀也不再阻拦刘文炳,只是建议他表达的委婉一些。 当他们来到宫门口时,恰好遇到黄尼麓,三人便一起来了。 本来刘文炳在未见到朱元璋时,还豪气冲天,不过等他见到朱元璋后,就有些心虚了。 心虚倒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担心连累了家人。 所以在他说出请求统兵时,身子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朱元璋闻言,并未回答他,而是看向一旁的黄尼麓,道:“你也是来请命统兵的吗?” 刘文炳听到朱元璋的话,身子又微微颤了颤。 黄尼麓愣了愣,躬身道:“臣并非为统兵之事而来,是有火器之事向陛下禀告。” 朱元璋知道守城除了士气外,火器也十分重要。 但他在崇祯的记忆中,并未得到有关火器的信息。 他本要找人了解此事,只因诸事繁杂,故而一直没有时间处理。 此刻听黄尼麓说到火器,不由地坐正了身体,道:“你且说说火器的事情给咱听听,越详细越好。”x 黄尼麓闻言,便从建国之初的火器开始讲起。 朱元璋本对明初的火器十分了解,不过经黄尼麓一讲,他才发现那些火器竟还有其他巧妙的用法。 而当黄尼麓讲到后期的火器,以及配套的战法时,更是让他耳目一新。 就在朱元璋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王承恩又进来禀告说李若琏求见。 朱元璋这才想起王承恩去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王承恩见到朱元璋的目光后,脸上不禁露出一缕惊慌之色,随后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巩永固等人见状,便以天色已晚为由,准备离去。 不过朱元璋却制止了他们,同时佯装才见到一直跪着的刘文炳,笑着道:“咱一时听得入神,竟忘了你所请之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刘文炳。 见刘文炳因长时间的下跪,身体已经微微颤抖,头上也隐见汗滴,却未有一丝失礼。 于是他笑着道:“此事虽有违祖制,不过在此国难之时,当破旧立新,咱答应你了!” 说罢,又示意王承恩将刘文炳扶起。 刘文炳本已做好受罚的准备,没想到此刻竟是峰回路转。 他叩首谢恩后,才在王承恩的帮助下,缓缓地站起。 随后朱元璋才让王承恩将李若琏带了进来。 李若琏来后,见到刘文炳等人都在,正在犹豫该不该禀告时,朱元璋却说在场之人皆是亲信,让他但说无妨。 刘文炳、巩永固等人听到朱元璋如此亲切之语,顿感受宠若惊,神情越发恭敬。 李若琏闻言,禀告说锦衣卫在执行宵禁时,发现魏藻德和王德化两人的府邸有不少人进出,他本想派人潜入查探,却发现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潜伏在暗处把守。 因此事太过异常,为免打草惊蛇,他让人远远地监视情况后,便急忙来向朱元璋禀告。 朱元璋闻言,沉默了一会,叮嘱李若琏暗中摸排锦衣卫后,又让王承恩派人去传旨,将魏藻德和王德化招入宫中,给他们各自负责的一些公务去处理,直到天明后才可放他们离去。 刘文炳等人听到李若琏的消息,正想着该如何解决此事,没想到朱元璋竟直接来了招釜底抽薪,心中对他更是敬佩。 随后朱元璋又继续让黄尼麓讲述火器之事,当他听黄尼麓说各门都有不少迅雷铳可替代火炮的不足,只因兵士不会使用而大量闲置时,立刻赐下一面“如朕亲临”的金牌。 让他立刻到各门挑选士兵,加紧训练,同时还让李若琏抽出一队锦衣卫保护黄尼麓的安全。 当朱元璋处理完这一切后,已近戌时末刻。 刘文炳等人本要告辞,朱元璋却又让申湛然将李牟写的叛军资料递给他们。 待他们看过后,朱元璋笑着道:“咱担心时间拖得太久会让李贼怀疑,在天黑时便放了李牟。” “同时派了锦衣卫同知吴孟明、千户高文采去游说唐通等人,你们觉得是否妥当?” 刘文炳等人闻言,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朱元璋见状,笑着问道:“怎么,你们觉得不妥?” 巩永固看了一眼刘文炳,沉声道:“陛下当机立断,本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微臣担心城下叛军太多,吴同知等人难以施展。” 朱元璋闻言,脸上故意闪过一丝不快,沉声道:“无妨,我之所以让吴孟明等人今夜出城,是怕日后叛军守卫更严,没有出城的机会,所以才提前安排。” 巩永固看了一眼朱元璋,恭敬地道:“陛下未雨绸缪,微臣实在望尘莫及。” 说罢,便缓缓退下,有些无奈地看了刘文炳一眼。 “陛下,从李牟的供述来看,李牟应是弃子,既然是弃子,按理来说他不应该知道这样多的军机大事,微臣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就在刘文炳犹豫之时,一旁的黄尼麓突然开口道。 随着黄尼麓的话音响起,刘文炳和巩永固两人脸色大变。 他们深知崇祯刚愎自用,最不能容忍臣下指责他的过失,所以刚才巩永固才委婉提议。 可尽管如此,巩永固的话还是引起崇祯的不满。 他们此刻正想着如何劝谏,没想到黄尼麓竟又指出李牟的供述有问题。 这等若推翻了崇祯行动的基础,赤裸裸地打了崇祯的脸。 以崇祯的心性,恐怕会暴怒了。 不过让刘文炳等人吃惊的是,朱元璋并未动怒。 他先是看了看黄尼麓,随后又看了申湛然一眼,就静坐不语。 申湛然见到朱元璋的目光,脸上闪过一缕犹豫之色,随即皱起了眉头。 而黄尼麓见状,也微微欠身,恭立不语。 一时间,东暖阁内一片死寂。 第20章 料敌于先 “陛下,微臣以为不但要考虑李牟信息的准确性,还应考虑李牟的反常行为。” 刘文炳犹豫了一会,又躬身行礼道。 随着刘文炳的话音响起,巩永固脸露忧色,而申、黄二人则感激中带着几分赞许。 朱元璋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中后,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文炳,缓缓地道:“哦,你且说说,李牟的行为有何反常之处?” 刘文炳看到朱元璋摄人的目光,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按李牟的讲述,他已经完成了李贼的任务。” “这时,他只需要藏在暗处,等待叛军攻城时打开城门即可,可他为什么突然转移到福德楼,而这一点他并未说明。” “这里面应还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若能理清这里的关键,或许我们能对李贼的判断更加准确。” 朱元璋追问道:“那依你之见,这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刘文炳此刻发言,既是想将黄尼麓的责任揽过来,也是想尽臣子的本分。 此刻他见朱元璋并未发怒,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据微臣分析,在李牟转移到福德楼的时间,应是在活剐曹德思父子之后。” “而曹德思父子是太监一党,所以微臣大胆猜测,李牟可能与城中的太监有所勾结。”x “当他得知此事后,担心陛下会对太监动手,发现他的行踪,所以才急忙转移地点。” 刘文炳一口气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后,又一脸紧张地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听完刘文炳的讲述,心中对他更为欣赏。 因为在李牟的供述中,确实曾提及李万、张奎二人与城内一些太监有所勾结。 只是李牟一向不喜太监,加之为了避嫌,所以对其中的事情并不太清楚。 而朱元璋为免引起党争,影响了守城,故意将此事隐去,没想到仍被刘文炳说了出来。 不过他心中虽喜,却仍佯怒喝道:“所以,你觉得是咱身旁的太监与李牟有所勾结,而咱放李牟,派遣吴孟明等人出城劝降之事做的不妥当?” 刘文炳闻言,身体颤了颤,跪地奏道:“微臣并非有意诋毁陛下近臣,只是此刻叛军围城,城中人心惶惶,陛下不可不防心怀二心之人。” “特别是传闻东林五虎将之一的惠世扬投靠李贼后,曾在京城中引起不小的轰动,现今京城被困,不少人异常活跃。” “像翰林院庶吉士周钟、兵科给事中时敏、龚鼎孳等人,平素并无甚交情,近日却时常聚会,臣觉得就不可不防。”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瞥朱元璋的神情。 见朱元璋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又继续道:“至于释放李牟一事,微臣并未觉得不妥,毕竟李牟讲述的应是实情,而劝降一事也势在必行。” “只是对于之后的事情,我们尚需谋划,以免有所遗漏,中了李贼的奸计。” 朱元璋冷哼一声后,又看向巩永固、黄尼麓二人,道:“你们也是这样认为吗?” 二人闻言,立刻跪下道:“微臣以为新乐侯所言甚是,还请陛下三思!” “你呢?以为如何?” 朱元璋又看向申湛然道。 申湛然闻言,并未有巩、黄二人的惊慌,反而笑道:“陛下深谋远虑,微臣是万万不及。” “只是臣觉得太监在叛军中的名声并不好,李贼未必会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 朱元璋见到申湛然的笑容,突然也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他又看向刘文炳三人,笑道:“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刘文炳等人闻言,这才缓缓起身,一脸诧异地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见到众人诧异的目光,脸上闪过一缕犹豫之色。 随后又沉声道:“你们以后谋事,尽管大胆直言,不管对错,只要尽心谋划,咱绝不会怪罪你们!” “但若是言事不秉公心,一味揣摩咱的心意,纵使说的再对,咱也不会奖励,你们可明白?”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称是。 朱元璋微微点头后,又看向刘文炳,道:“刘卿,你觉得申卿说的可在理?” 刘文炳闻言,沉默了一会,道:“自神宗派遣宦官外出征收矿税后,百姓对宦官的不满就超过了一般的贪官。” “李贼虽然狡诈,想来也摆脱不了这种情绪。因此微臣也觉得李贼绝不会信任太监,他这样做,应该是想用李牟这个弃子来遮掩我们的耳目。” “微臣大胆猜测,李贼应还有心腹之人潜伏在京城,而他的目标应是朝中的某些实权大员。”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那你给咱说说,他的目标应是哪些人?” 刘文炳知崇祯惯会委过于人,此刻见他询问,本想搪塞过去,以免被秋后算账。 不过当他见到朱元璋的目光时,立时想起刚才的“尽心谋划”等语。 于是他理了理思绪,沉声道:“臣虽不知具体何人,不过李贼的目标应该是手握实权,并且镇守城门之人。”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把握在吉时进入皇城,不至影响了他的大计。” 朱元璋笑道:“方才你们不是怀疑李牟的供词是李贼故意为之,为何刘卿你此刻还相信李贼会在吉时入城呢?” 刘文炳闻言,这才知道朱元璋先前并非动怒,竟是在试探他们,心中又是一惊。 他定了定心神,缓缓地道:“臣虽未见到李岩、李牟等人,但是对其也有所耳闻,知他们之前是李贼的心腹之人。” “因此李贼若想骗他们,就必然不能全是谎话,特别是有关日常习惯等事,更不能作假。” “所以臣认为,李贼应还是有吉时的,只不过这个时间,并非李牟知道的那个时间罢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笑着追问道:“那你觉得他们真正的吉日是什么时候呢?” 刘文炳摇了摇头,道:“微臣并不懂此道,不过以前曾听张真人谈论此事,好似十分繁琐。” “据说推吉之人不仅要精通阴阳五行,还要知道被推算人的生辰八字,再配合地理方位等才行。” 说罢,他又偷偷瞥了申湛然一眼,见对方面有笑容,便又继续说道:“陛下若有兴趣,不妨问问申大人。” 朱元璋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也懂择吉之术?” 申湛然通过今日的观察,知朱元璋心思缜密,才智高绝,一般的术数根本骗不了他。 于是笑着摇头道:“微臣也是闲暇之时,看过几本占卜之书,这些书大多是经验总结,借助阴阳之术故弄玄虚而已,实不敢奏对御前。” 朱元璋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天道深远,等闲人如何能够窥测。不过咱君臣今日权当闲聊,你不妨说来给咱听听。” 申湛然笑道:“既然陛下有兴趣,那微臣分析一下宋献策的推演之术,就当是替陛下解闷。” 说罢,他沉思了一会,道:“臣虽不知李贼生辰,不过从今日他申时到京来看,应取的是火克金之意。” “故臣大胆推测,其命火王,喜土金水而忌木火,因此他会破居庸关,从北方而来。” “李牟说的二十五日是癸丑,本是李贼喜神,不过李贼既有野心,自不喜被克,况且若是二十五日攻城,他们也不用今日就赶到。” “因为今日乙巳,明日丙午,皆是木火两旺之日,并不利于李贼,只有后日丁未,以火生土,可算李贼的吉日。” “不过燥土难泻火,若是臣所料不差,李贼恐还盼望一场小雨,这样才算完美......” 朱元璋听完申湛然的讲述,心中也是一惊。 因为他给申湛然看的供述里,并未提及小雨等事,没想到申湛然竟都说了出来。 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精通风水术数的刘伯温,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第21章 没有什么是一顿廷杖解决不了的 “所以按你的说法,叛军极有可能在丁未日的寅卯之时破城?” 刘文炳已经明白朱元璋的用意,又帮着申湛然说道。 申湛然偷瞥了一眼朱元璋,笑着道:“若以宋献策的推论而言,应是此时最佳。” “不过他却忘了今年乃甲申年,流年重天干,甲乃木之正气,于李贼并不利。” “而且若真要说吉利,从崇祯六年开始的瘟疫,在今春结束,又有什么能比得上此事吉利!” 刘文炳这时也发现了朱元璋脸上的凝重之色,笑着道:“不错,若说吉利,确实没有比这更吉利的。可笑李贼竟如此懵懂,这也决定了他必会命陨于此。” 朱元璋闻言,笑道:“你们不用宽慰咱,咱从来就没有将叛军放在心上。” “至于李贼玩的那套天命之术,咱也为他布好了局。其实咱之所以放了李牟,就是要将计就计,让李贼相信咱中了他的计。” “至于派吴孟明等人出城,除了迷惑李贼外,更主要的是利用他的迷信心理,给他......” 刘文炳等人听完朱元璋的安排,心中都敬佩不已。 就连申湛然也不由地躬身站立,神情恭敬了不少。 朱元璋见状,又就里面的一些细节与他们展开讨论。 由于叛军围城,朱元璋已经取消了朝会。 所以直到东方大白,他们才发现竟已商讨了一夜。 由于还有些细节尚未完善,朱元璋便让御膳房做了些早点,准备吃过后再与他们继续商量。 没想到突然听到一阵哭泣之声从乾清宫外传来,朱元璋便让王承恩出去查看。 王承恩去了一会后,回来禀告说是国丈周奎与田弘遇等一帮皇亲因无钱捐饷,又被李琎逼迫,故而在宫外哭泣,请朱元璋做主。 朱元璋闻言,脑中立时浮现出先前崇祯求饷的情景,脸色不由地沉了下来。 他本想出去训斥周奎等人一番,出了心中的闷气,不过想到手头的事情并未处理完,为这些人浪费时间不值得。 便让王承恩以扰乱宫城为由,将周奎等人重打二十廷杖了事。 并说若是他们挨打后还不肯离去,就继续打,打到他们肯离去为止。 王承恩愣了愣,刚要领命出去,却又被朱元璋叫住了。 刘文炳见状,低声请示道:“陛下,不如让微臣出去劝劝他们。”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你出去恐会增长了他们的气焰,到时会闹得更凶。” 说罢,又对王承恩道:“魏德藻和王德化可曾离开?” 王承恩摇头道:“奴婢刚才吩咐人去,想来此刻应还未离宫,要不奴婢将他们叫来?”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去看看李若琏在不在,若在的话,把他叫来。” 王承恩闻言,道:“奴婢刚才出去时,已经问过宫外的卫士,李大人一个时辰前刚刚又出去了,此刻并不在宫中。” 没想到他话音才落下,就见到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说李若琏求见。 朱元璋点了点头,让小太监把李若琏带了进来。 李若琏一进来,就跪地请罪,道:“末将一时失察,让皇亲惊扰了圣驾,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见他两眼通红,风尘仆仆,知他应也是忙了一夜。 于是上前扶起他,道:“无妨,咱知道你辛苦,勿需自责。” 说罢,又顿了顿,道:“你昨日巡查时,是否发现有人与这些皇亲勋贵见过面?” 李若琏想了想,道:“昨夜在魏大人进宫后,兵部给事中光时亨在戌时初刻倒是去见过成国公,至于国丈等人,并未与朝中大臣见面。” 朱元璋闻言,皱起眉头道:“他们真没有见过?” 李若琏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昨夜末将担心叛军会在内城作乱,特意让锦衣卫留意看守皇亲勋贵的府邸,国丈等人皆是紧闭门户,并未出门,一直到寅时末刻,才有女婢......” 李若琏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朱元璋见状,知他应是想到了一些事,又追问道:“可是女婢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若琏想了想,道:“倒没有十分特殊之处,只是刚才末将想起来,成国公的女婢好似也是那个时辰出去采买,他们或许有机会见面。” 朱元璋闻言,愣了愣,随即想起昨日下午朝会时的情景,心中便已明白过来。 他随即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不然以那些皇亲的心性,怎敢一大早到宫里来哭闹。” 说罢,他对王承恩道:“承恩,去,带一批小太监,执行咱刚才的命令。” 王承恩恭敬地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随后宫外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廷杖和哀叫声。 不一会,王承恩就进来禀报,说众皇亲挨打后,已经离去,朱元璋这才继续与刘文炳等人商议。 约莫过了一刻钟,王承恩又接到小太监的禀告,说御史王章、陈良谟,给事中光时亨、时敏等三十几个人因责打皇亲,强征军饷等事在外请愿。 朱元璋闻报,冷笑一声,道:“你去给李若琏说一声,让他派人守在宫门口。” “若是那些言官规规矩矩的请愿,就由着他们跪着,若是有失礼之处,立刻廷杖二十。” 原来朱元璋通过崇祯的记忆,已知这群言官早已变质,以鼓吹风骨为名,行架空皇权之事,心中对他们十分反感。 再加上刚才猜到周奎等人前来,也是光时亨等人暗中煽动,便决定先罚跪,杀杀他们的锐气。 王承恩恭敬地应了一声,缓缓地退了出去。 倒是一旁的巩永固有些担心地道:“陛下,那些言官向来固执,而且素有人望。” “特别是王章和陈良谟,还肩负守城重任,若是他们将此事闹开,恐会影响京城防务......” 朱元璋看了巩永固一眼,道:“无妨,这些言官此刻心思各异,也并非铁板一块,翻不起什么浪。” 说罢,又与刘文炳讨论起刚才的话题。 巩永固见状,也不敢多言,急忙参与到讨论之中。 这时,从宫外传来几个中气十足的请愿声,随即便听到锦衣卫的呵斥,接着又听到啪啪的廷杖声和哀叫声。 不一会,王承恩匆匆跑进来禀告道:“陛下,不好了,光时亨大人因接连受刑,刚才才受了十廷杖就昏死过去了。” 朱元璋瞥了王承恩一眼,不满地道:“昏死过去就用冷水将他泼醒,继续执行廷杖!” 王承恩见朱元璋面有怒色,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又快速退了出去。 而朱元璋则好似无事人一般,继续与刘文炳等人讨论。 当廷杖声结束后,宫外也再次恢复了平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朱元璋与申湛然等商量完一个细节,趁着休息的时间,又将王承恩叫来询问宫外的情况。 当他得知尚有二十几个御史、给事中跪在宫外后,便缓缓起身,朝宫外走去。 他来到乾清宫外,见到台阶下乌压压地跪着的御史、给事中时,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特别是他见到光时亨等人脸上闪过惊慌之色,躲避着他的目光时,脸色更加阴沉。 不过这些人中也有些身怀傲骨的,像王章、陈良谟四五人就完全无视朱元璋的脸色,大义凛然地上奏,直言朱元璋执法残暴,有失皇家风度等。 随着王章等人开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一时间,好似数百上千只蜜蜂围着朱元璋旋转,嗡嗡之声让人心烦意乱。 好在朱元璋并非崇祯,面对御史的连番轰炸,他既不喝止,也不反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朱元璋有别与崇祯的处理方式终于引起了御史们的注意,慢慢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朱元璋见状,依然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众人。 一时间,现场陷入死寂。 “王章,你镇守的阜成门是否一切就绪?” “陈良谟,咱听闻你善守,你可有守城方略?” “光时亨,你可知各门军械准备的如何?” ...... 随着朱元璋的突然发问,众御史、给事中皆身形微颤,仓促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朱元璋又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怒喝道:“咱彻夜未眠,一直在商讨城防之事,可是你们看看,你们在做什么?” “不关心城防,也不去安抚百姓,竟在这反对捐饷,不捐饷难道让兵士空着肚子守城,还是让你们去打仗......” 随着他一顿怒斥,王章、陈良谟似乎醒悟了过来,连连告罪。 朱元璋本想就此让他们离去,不过见时敏、龚鼎孳等人隐露奸笑,便又让李若琏当场将他们责打了三十廷杖。 处理完这事后,朱元璋本准备回去东暖阁,王承恩却跟在他的身后,低声告诉朱元璋昨晚王德化找过他。 彡彡訁凊 第22章 巧释变化 朱元璋听到王承恩的话,不由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王承恩见到朱元璋冰冷的目光,立刻跪下道:“奴婢并不曾去找过王督主,是王督主听说奴婢挨了打,过来看望奴婢.......” 他一边说着,一边连连叩头请罪。 此刻王承恩的心中也十分后悔,暗恨自己为何不避开王德化,要知道他们两人一向不合,他是完全有理由避开的。 可是那时不知为何,他竟没有走开,而且还鬼使神差地和王德化聊了一会。 尽管他并未透露朱元璋的任何信息,但他知道光他与王德化接触这事,就足以让朱元璋对他生疑。 若是在以往,王承恩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会告诉朱元璋。 不过自从今日他跟着朱元璋巡城后,发现朱元璋好似变了一个人。 不仅杀伐果断,而且似乎也能看透人心,让他感觉在朱元璋面前,就是一个透明人,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 特别是他刚才进入东暖阁,见到朱元璋询问李若琏的情景,让他觉得必须将见过王德化的事情说出来,不然他的下场可能会十分凄惨。 此刻他将事情说出后,虽然十分害怕,却感觉心中好似一块石头落了地,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你起来吧,以后做事要谨慎些。” 朱元璋冷冷地声音响起后,又朝东暖阁走去。 王承恩闻言,还以为他听错了,直到朱元璋走出老远,才反应过来。 当他起身时,不知是跪的太久,还是心有旁骛,竟没有站稳,以致跌坐在地。 他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又一跃而起,朝朱元璋追去。 当他来到东暖阁时,正好听到刘文炳的声音响起道:“臣还记得以前陛下经常提点臣,越遇大事心越需静。” “现在叛军兵临城下,京城中的大小事务都仰仗陛下圣裁,陛下切不可因那些言官乱了圣心!” 朱元璋闻言,并未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刘文炳。 刘文炳见状,又连忙跪下,道:“臣该死,一时出言不逊,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缓步上前,将刘文炳扶了起来,沉声道:“新乐侯,你可还记得咱以前做的那个梦?” 刘文炳起身后,弓着身子道:“陛下是说前些天梦到太祖皇帝给您写了一个‘有’字的梦吗?”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个梦。当初咱遍问群臣,也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楚,咱为此苦恼了数日。” “而在昨日,咱在睡梦中又梦见了太祖皇帝,太祖皇帝告诉咱,说这‘有’字看似大明缺了一半,却并非是大明江山会衰败。” “而是想告诉咱,现今的大明江山因未能遵守他老人家的制度,才会有所衰落,只要咱能逐步恢复祖制,咱大明江山必能万古长青。” “咱听了太祖皇帝的话,立刻跪地求教,太祖皇帝便将那些法门都一一传授给了咱......” 刘文炳本对朱元璋的变化疑惑不解,此刻闻言虽觉有些突兀,不过他也时常听说一些托梦之事,心下不由信了几分。 随即又想到崇祯十来年一直研读太祖实录,若论敬祖,历代皇帝无人能出其右。 或许真是崇祯精诚所至,感动了太祖皇帝,传下了法门,才会有崇祯昨日的变化。 想到这,他急忙跪下道:“恭喜陛下,有太祖皇帝相助,我大明江山必将万古长青!” 随着刘文炳下跪,巩永固、申湛然、王承恩等也纷纷跪下,声称“太祖显灵,大明必将万古长青!” 朱元璋连忙扶起众人,道:“你们现在应该明白咱的苦心了吧,咱虽没有太祖那般英明神武,但得太祖指点后,城外那些叛军,在咱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刘文炳连连点头,道:“臣明白,臣明白!” “臣原本还担心陛下是因为叛军的事影响了心境,不曾想陛下是得到了太祖的真传。” “请陛下放心,臣以后一定尽心竭力,为陛下效犬马之力!” 朱元璋一直暗中观察着众人的神情,见他们的脸色由初始的震惊到狐疑,再到最后的释然,应是已经相信了他的话,这才将之前的担忧放下。 其实他醒来见到王承恩的表情后,就已想到用这个方法来解释他与崇祯的不同。 只是当时并无合适的时机,加上他对朝臣并不了解,担心解释后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会适得其反,故而一直未曾提及。 直到此刻,他见刘文炳等人虽对他忠诚,却仍信心不足,才将这个解释说了出来,以固其心。 同时他知道刘文炳等人结交的都是正人君子,若是通过他们将此事宣扬出去,不仅会增加他的威信,还会让更多类似刘文炳、申湛然这样的忠臣聚集到他的身边。 第23章 又一个死人活了 朱元璋知李若琏虽是个武将,行事却是十分谨慎、有礼,此刻看小太监的举止,知应是有大事发生。 于是他快步走了出去,叫道:“李卿,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若琏见到朱元璋走出来,急忙跪下道:“陛下,末将刚刚得到消息,逆贼李自成出现在彰义门,随行的还有秦、晋二王,据说......据说......” “不用说了,咱知道了!” 朱元璋本还以为是士兵哗变,此刻听说只是李自成出现在彰义门,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转身走进东暖阁,对王承恩道:“承恩,你速去备马!”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昨日的宝剑挂在腰间,接着又对李若琏道:“走,咱去会会那逆贼,看看他是否有三头六臂!” “万岁爷,此刻您不可亲往彰义门!” 就在朱元璋准备离去时,王承恩突然大叫道。 由于他这一叫太过突然,不仅朱元璋停下来,就连本要劝阻的李若琏也诧异地看向他。 王承恩心中主意未定,刚才是本能开口,此刻见到两人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不过话已出口,他自也不能退缩,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道:“奴婢是觉得既然逆首出现在彰义门,那叛军必然是做好了攻城的准备,万岁爷此刻前往,实在太过危险。” 李若琏闻言,又看了王承恩一眼,道:“陛下,王提督所言甚是,还请陛下不要轻涉险地。” 朱元璋好似没听到李若琏的话,依然静静地看着王承恩。 “噗咚!” 王承恩在朱元璋的威压下,再也扛不住了,双膝跪地,叩头道:“万岁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万岁爷恕罪!” 朱元璋见状,才沉声道:“起来说话!” 王承恩偷瞥了一眼,见朱元璋并无怒色,才缓缓起身。 随后他又弓着身子,语带颤抖地道:“奴婢听说彰义门全是王督主的亲信,已被他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而逆首突然出现在此门,事非寻常,还请万岁爷三思。” 朱元璋冷笑道:“怎么,你觉得王德化还敢将咱绑了,向叛军投降不成?” 王承恩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低声道:“万岁爷英武不凡,谁人敢对您不敬。” “只是奴婢担心城门上鱼龙混杂,又有叛军在外,万一有人一时糊涂,冲撞了圣驾,让万岁爷受惊,奴婢等就万死难赎了。” 朱元璋在昨夜得到李牟的供词后,对王德化就已经起了疑心。 此刻见到王承恩的神情,心中更加确定。 不过他也知道,只要叛军不攻城,王德化就不敢动手。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承恩,你能对咱坦诚,咱很高兴。” “不过你不用担心,区区一个王德化,咱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你速去备马就好。” 王承恩见朱元璋一脸豪气,似乎也被他感染,高声应下后,就急忙跑了出去。 朱元璋又看向李若琏,道:“李卿,你可怕?” 李若琏单膝跪下,大声道:“末将唯陛下之命是从,死生不避!”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随咱来。” 说罢,就径直朝外走去。 李若琏见状,急忙起身追上去,同时又叮嘱手下去召集人马前来护驾。 当朱元璋赶到彰义门时,又被两个宦官阻拦。 这次他没有再客气,直接让李若琏将人拿下,随后就登上了城楼。 当他上到城楼后,发现城墙上站满了士兵,三五成群地议论着。 那些士兵见到朱元璋虽有些惊讶,不过见他衣着华贵,也就没有多言,依然自顾自的谈论。 朱元璋见那些兵士一个个红光满面,而且城门上并排放着十几门大炮,与昨日在永定门见到的情形完全不同,心中对王德化更加恼怒。 不过他此刻心系城外之事,无暇处理此事,强行按下愤怒后,径直走到城垛处朝外望去。 只见在距离彰义门两里地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黄色毡帐。 在毡帐的左右两侧,各竖着两杆“李”字大旗,迎风飘舞。 毡帐下站着不少人,只是距离较远,一时看不清谁是李自成。 这时,一旁的李若琏递过来一个千里镜。 朱元璋接过千里镜,再朝毡帐望去时,发现正中央的主座上并未见到李自成的身影,只有秦、晋二王跪在地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朱元璋见状,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朝李若琏道:“此处的统兵将领是谁?为何逆贼如此之近,竟不开炮?” 李若琏闻言,道:“此地由张尚书镇守,王督主监军,因王督主说他要日夜镇守此地,所以并没有再指定统兵将领。” 朱元璋闻言,又不由地看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见到他的目光,身体微微颤了颤。 “去,给咱把王德化找来,咱要......” “喂,城上的,放根绳子下来,将我拉上去!” 朱元璋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城下传来一个公鸭嗓的尖叫声。 朱元璋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蟒袍,头戴三梁冠的壮硕太监在城下趾高气扬地高声叫唤。 “您是杜监军?” 这时,距离朱元璋十来米远的地方,同样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响起。x “是的,快些放绳子!” 杜勋闻言,又催促道。 “杜监军稍候,待小人去请示一下王督主,确认放下去的人质后,再缒您上城!” 城上的人又回答道。 “我是杜勋,需要什么人质,你直接放绳下来就好了!” 杜勋闻言,有些不耐烦地道。 不过城墙上的人并未回答他,而是快速地朝指挥所跑去。 不一会,城墙上一阵骚动,随后就见到一条长绳垂了下去。 杜勋将自己绑牢后,又示意众人拉他上去。 朱元璋见状,眼中闪过一缕杀机。 原来这杜勋也是崇祯的亲信,在李自成进逼京城时,崇祯派他前往宣城督军。 后来宣城被破,传说杜勋自杀殉国,崇祯还为此伤心不已。 没想到却又是一个洪承畴,好在崇祯经过洪承畴之事后也学聪明了,并未再大肆宣扬此事,不然又要颜面尽失。 这时,城墙那边又传来一阵喝彩之声,言语间竟都是对杜勋的称赞。 朱元璋见人群中并没有王德化的身影,便收回目光,朝城外的秦、晋二王望去。 又等了一会,待那边的喝彩声消停后,他才缓缓地朝前走去。 李若琏见状,立刻让锦衣卫开道。 “推什么推,瞎了你的狗眼吗?” “就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 “别以为那个胆小的骆养性下去了,你们锦衣卫就神气......” ...... 就在锦衣卫开道时,一些身穿斗牛服的士兵和身着飞鱼服的宦官都不满地叫嚣起来。 第24章 活剥杜勋,炮轰二王 不过当他们见到王承恩恭敬地跟在朱元璋身后时,立刻闭上了嘴。 因为他们虽不认识朱元璋,却认识王承恩,也曾听说过朱元璋巡视永定门的事情。 加之以前对他们毕恭毕敬的锦衣卫一反常态,如狼似虎地驱赶,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因此他们看向朱元璋的目光中满是惊恐,有些胆小的更是身体不停颤抖,险些跌坐在地。 随着众人的后退,杜勋也见到了迎面走来的朱元璋。 他先是一愣,随后又快速跑上前跪下,哭诉道:“陛下,臣可算见到您了!” 随着杜勋的跪地哭诉,众人纷纷跪下,连呼万岁。 朱元璋打量了众人一眼,才看向杜勋,冷冷地道:“杜勋,你不是自杀了吗?” 杜勋闻言,身体不由地颤了颤。 不过当他看到城外飘扬的“李”字大旗后,又强作镇定地道:“陛下,说来臣还真是托了陛下的洪福。” “臣宣城兵败后本想自尽,没想到被大顺的李将军阻拦。他说他们此来并非是为了杀戮,而是要解民倒悬。” “后来大顺皇帝还亲自接见了臣,开导了臣一番,让臣明白先前的自杀之举实在是不忠不孝。” “大顺皇帝见臣明白过来,就委派臣做使臣,商量两家合议之事!” 朱元璋怒极而笑,道:“你这话让咱有些不明白,你到底是谁的使臣?” 杜勋本无甚心机,惊慌之下见朱元璋面色已缓,还道朱元璋已经被他吓到,心中暗喜。 随即想到自己使臣的身份,刚想要起身上前,却又见朱元璋目光一寒。 于是他又跪下答道:“臣自然是陛下的使臣,臣也是费了好大的唇舌,才在万千叛军中替陛下谋得一条退敌之策。” 杜勋因知崇祯外强中干,极好面子,故而隐晦地道。 朱元璋冷笑道:“果然是咱的心腹之人,那你且说说吧!” 杜勋闻言一愣,扫视了一下左右,道:“臣此事......” “无妨,众将士与咱皆是一体,你有话尽可直说!” 朱元璋冷喝道。 杜勋有些惊讶地看向朱元璋,身体又不禁颤了颤。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城外的大旗,信心大增,高声道:“陛下,大顺皇帝说只要陛下禅位于他,他必将善待陛下和皇室诸人。” 朱元璋闻言,冷冷地道:“若是咱不答应呢?” 杜勋笑着摇头道:“陛下何等英明,又岂会做这种事。要知大顺皇帝已在城外聚集了五十余万兵马,攻破京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若非他心存仁厚,臣又从旁诉说了陛下的苦楚,他知陛下是被奸臣所误,才提出这样的建议,所以臣觉得陛下最好还是答应,这样于国于民都有利。” 朱元璋冷笑道:“好一个于国于民都有利,恐怕最有利的是你自己吧!” 杜勋见朱元璋面色不善,立刻大叫道:“臣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进城,就是希望能为陛下谋得一条生路,陛下这样污蔑臣,岂不是让天下的忠义之士都心寒吗?” 朱元璋闻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佯装才理解杜勋的良苦用心,点头道:“嗯,你说的也在理,不知还有哪些忠义之士与你有同样的想法?” 杜勋见朱元璋态度转变,心中暗喜,道:“臣之前与王督主谈论此事,他也颇为赞同臣的想法。” “杜勋,你休得胡言,我什么时候同意了你的意见!” 这时,一个身着蟒袍,头戴四梁冠的太监快步走来,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穿飞鱼服的千户。 那太监说罢,又急忙朝朱元璋跪下,恭敬地道:“臣东厂提督王德化叩见陛下!” 朱元璋还是头一次见到王德化,见他虽身形削瘦,整个人却十分精神,特别是那双三角眼,不停地转动,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 “咦,你先前不是还说......” “我是说身为臣子,应该要多为陛下分忧,若是有利于陛下的事,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杜勋见王德化临时变卦,刚想要责备他,反被他抢白了一顿,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杜勋也知道此来风险极大,不过想到李自成给他的承诺,再加上城外还有秦、晋两王作为人质。 又想到王德化与他关系不错,而且听说崇祯已经被义军吓哭,他才壮着胆子上了城。 没想到他进城后,发现不仅崇祯没有被吓到,连王德化也变卦了,让他不禁有些担心。 “既然王督主对咱如此忠心,为何刚才匪首出现的时候不开炮?” 就在杜勋惊讶之时,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吓了一跳。 “臣本是想开炮,只不过怕误伤了秦、晋二王,故而未敢开炮!” 王德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一派胡言!咱早有明旨,凡屈膝投降者,人人得而诛之。” “你是听不懂咱的旨意,还是别有用心?” 朱元璋本想借机将王德化一并杀了,此刻见他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便又借机逼问,看他会否忙中出错。 王德化闻言,一边叩首,一边解释道:“陛下虽有明旨,但秦、晋二王身份特殊,臣下也不敢擅自做主,故而派人通知了李大人。” “至于杜勋之事,微臣也才刚刚知晓,是臣遇事不敏,还请陛下赐罪!” 朱元璋见王德化言行有条不紊,知他是谋定后动,不禁怀疑先前对王德化的推断是否正确。 因为从王德化今日的言行来看,他并非愚笨、胆小之人。 若是如此,他又怎会不知投靠李自成并非良途? 而他若不是投靠李自成,那他这般做法又是为什么呢? 他为了探查王德化的真实目的,又厉声喝道:“你此刻既已知晓,那还在等什么?” 王德化闻言,立刻对身后的千户喝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叛贼擒下。” 他的话音才落下,身后几个千户就如狼似虎地扑向杜勋。 杜勋见状大惊,刚想要说出实情,与王德化鱼死网破。 却又听到王德化的声音道:“押到东厂严加拷问,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同党?” 杜勋听出王德化话里的意思,立时闭嘴不言,任凭众人将他绑了起来。 “不用再审了,给咱将他绑在城头,活剥示众!” 这时,朱元璋冰冷的声音响起。 杜勋闻言,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能......能杀我,我是大.....大顺的使臣,大......大顺皇帝.....” “啊!陛......陛下饶命,奴......奴婢......再也......王督......督主,救......” 杜勋本还想借助叛军的力量威胁朱元璋,但当他见到剥皮的刀后,立时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地连连求饶。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行刑,没的让他辱没皇家威严!” 王德化见杜勋看向他,又急忙朝几个千户大声喝道。 其中一个千户闻言,立刻扭下了杜勋的下巴,让他无法开口,随后将他快速地绑在城墙上。 一时间,城墙上惨叫连连,一些兵士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杜勋的惨叫引起了城下叛军的注意,纷纷朝城上望来。 “王督主,为何还不开炮,炸死那两个不知廉耻、数典忘祖的畜生?” 这时,朱元璋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道。 “陛下,秦王和晋王毕竟是天家血脉,还请陛下......” “陛下,叛军势大,若是贸然开炮,引来叛军攻城......” 王承恩和王德化闻言,先后开口劝阻,不过他们的话才说了一半,见到朱元璋的目光,又都停了下来。 最后在朱元璋的威逼下,炮兵终于点燃了火线。 “轰!” “轰!” “轰!” ...... 随着一阵炮声响起,只见巨大的毡帐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而秦、晋二王也被炮火吞噬。 第25章 锄奸之计 叛军根本没想到守城的兵士会开炮,仓促间立时乱作一团。 不过他们经过一阵慌乱后,就在几个将领的指挥下有序后撤。 “砰!” “砰!” “轰!” ...... 这时,城上攻击的炮弹虽然密集,但是明显哑炮越来越多,威力已大不如前。 朱元璋见状,一脸铁青地望着城外。 他在千里镜的帮助下,将城外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最开始攻击时,六七发炮弹中偶有一颗哑弹,可是两轮过后,竟变成了三发炮弹中只有一发能够爆炸,而且杀伤力比之前也弱了不少。 朱元璋见炮火已经无力,刚要放下千里镜,却突然发现在十几里外的地方冒起了几杆“李”字大旗。 不过那旗帜才竖起一会,却又收了回去。 朱元璋找了好久,也没有再发现那些旗帜。 他沉吟了一会,将千里镜交给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李若琏。 随后又看向眼珠直转地王德化,喝道:“王督主,你是不是该给咱解释一下哑炮的事情?” 王德化见到朱元璋的目光,立刻跪下,叩头道:“陛下恕罪,哑炮一事臣初到彰义门就已发现。” “也曾就此事咨询过本兵张大人,张大人说工人技术不纯熟,加之经费有限,故而哑炮较多。” “臣本也想将此事上奏陛下,不过见陛下近日忧心忡忡,而且此事短期内也无法处理,臣才未上奏,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也知光凭此事拿不下王德化,此刻见他将事情都推到兵部,便顺水推舟道:“兵部说你们贩卖火器,你们却说兵部的火器有问题,你堂堂的东厂提督,竟还解决不了此事?” “咱也懒得理会这些腌臜事,你们自去处理,今日日落前给咱一个说法,不然别怪咱不给你老脸。” 王德化闻言,脸上闪过一缕惊诧之色后,又连连叩头称是,不过在他低下头时,眼中却露出了一缕杀机。 原来昨日王德化听闻朱元璋活剐曹德思,枭首王榷德等事后,怀疑朱元璋已经发现他的计划,正在犹豫是否要提前行动时,又听说锦衣卫抓到一个叛军头目,心中更惊。 因为他虽未与叛军直接接触,却也知道叛军有几个重要的人已经进城,而且他下面的人还曾和他们联络过。 他思考过后,觉得已经没有后路,便决定提前动手。 为了能够清楚掌握宫中的情况,他还特意借探望王承恩之名,亲自查看了宫内兵力分布情况。 经过探查,他发现宫内大部分锦衣卫都已调出,此刻的防守竟比以往还要松懈。 这不禁让他怀疑之前的判断,因此连夜召集心腹商议。 只是他们才讨论了一会,宫中就传来旨意,让他进宫处理御马监的公务。 他见来人只是一个小太监,而且也未曾听说宫内有调动兵马之事,在做了一番安排后,就内穿护甲进了宫。 本来他以为进宫后最轻也会受到斥责,谁曾想竟真的是处理公务,而且还处理了一夜。 当他清晨从宫内出来的时候,恰好又见到了挨打的皇亲勋贵,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所以刚才他才会让人缒杜勋上城,就是想用杜勋去试探一下朱元璋。 没料到朱元璋竟亲自到了彰义门,还将杜勋活剥了。 见到杜勋的下场,他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哪知朱元璋竟抛开了杜勋之事,责问他哑炮问题,并且只是责令他解释,没有任何处罚,让他心中更是疑惑。 朱元璋见王德化面有疑色,佯怒之下,将张缙彦的指责尽数说了出来。 王德化闻言,叩头请罪的同时脸上阴鸷之气更盛。 朱元璋见状,正想着该如何收场时,恰好见到李国祯、王家彦、金铉三人登上城墙。 原来他们三人正在附近督军,听到炮声后就匆匆赶了过来。 他们见到朱元璋后,先是一惊,随即立刻跪下请罪。 朱元璋见他们三人双眼通红,风尘仆仆,知他们应是忙了整晚。 不过他想起刚才的哑炮之事,依然将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李国祯本以为会再挨一顿廷杖,没想到朱元璋训斥过后,竟将此事丢下,又询问他守城兵士的吃饭和军饷等情况。 当朱元璋得知守城兵士的吃饭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并且补发了部分欠饷后,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让金铉暂代城守后,就转身离开了彰义门。 那些兵士和宦官见朱元璋离去,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李卿,你亲去告诉黄尼麓,就说是咱的旨意,让他务必在巳时前查清各门弹药情况。” “到时你协助他,若是有不配合的,就地斩杀,不必另行请旨!” “不过你们必须在午时前完成各门的弹药调配工作,特别是彰义门和德胜门,必须要有足够的弹药,你能做到吗?” 朱元璋刚走下城墙,又停下来对身后的李若琏道。 李若琏方才也见到了彰义门的情况,此刻见朱元璋一脸严肃,立刻大声道:“末将一定按时完成任务!” 朱元璋又看了他一眼,道:“好,那你速速去办!” 李若琏行了一礼,对身边的一个百户叮嘱了几句,就带着十几人匆匆离去。 这时,朱元璋又见到王守林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 他便对王承恩道:“承恩,你亲去找下新乐侯,告诉他务必在午时交五千人马给金铉!” 王承恩闻言,看了一眼朱元璋身后的锦衣卫,道:“奴婢伺候您回宫后,立刻就去找新乐侯。”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咱还想看看外城的情况,你且先去传旨。” 王承恩这时也看到了王守林,躬身行礼后,便快速离去了。 朱元璋又让随行的锦衣卫在原地等候,快步上前拦住正要行礼的王守林,道:“可是吴孟明那边有消息了?” 王守林点了点头,道:“末将刚收到消息,吴同知跟踪李牟离城后,发现李牟确实去找过唐通和白广恩。” “不过李牟离去时,面有怒色,想来他并未说服唐、白二人。” “后来李牟又直接去了中军大帐,在那等了很久,才进入了一个军营,但是直到天明也没出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无妨,李牟也就是块问路的石头,咱也没指望他能真起什么作用。” “你传信给吴孟明,让他务必按照咱的计划行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王守林恭敬地应了一声,又匆匆离去。 朱元璋看着王守林远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刚要前行,却发现王承恩站在不远处。 他挥手将王承恩招了过来,道:“你怎么没有去传咱的旨意?” 王承恩闻言,立时跪下道:“奴婢因见万岁爷身边只有锦衣卫,实在不放心,所以擅自做主,派人前去传旨,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盯着王承恩看了好一会,才沉声道:“好,你的忠心咱知道了,咱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不过可能要吃些苦头,你可愿意?” 王承恩闻言,毫不犹豫地道:“请万岁爷吩咐,奴婢必誓死完成任务。”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看了远处的锦衣卫一眼,低声吩咐起来。 王承恩听到朱元璋的话,脸色数变,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突然,朱元璋厉声呵斥道:“你个阉人,竟敢玩忽职守,不遵咱的旨意,咱定不饶你!” 说罢,又朝身后的锦衣卫喝道:“来人,给咱将王承恩拉上彰义门,重打五十廷杖!” 众锦衣卫闻言一愣,不过见朱元璋满脸怒色,立刻如狼似虎地将王承恩抓了起来,押上彰义门。 不一会,彰义门上就传来啪啪的廷杖和王承恩的惨叫声。 朱元璋回头朝城楼上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缓缓地朝前走去。 他身后的五个锦衣卫见状,立刻牵上马,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第26章 舆论造势 朱元璋先顺着主道走了一会,又拐入一条偏僻的小道,沿着弯弯绕绕的小道走了一会后,又再次回到主道。 在主道走了一会,又再次转入小道...... 朱元璋经过巡查,发现外城虽然仍有些混乱,但是像李国桢之前说的讨论、张贴叛军标语等情况,皆已消失不见,心中这才放松了一些,同时对李若琏也更加欣赏。 突然,他见到前方茶楼前贴着一张红色榜文,一群人围在那讨论的十分热烈。 他心中疑惑,便找了个略微偏僻的角落,听着众人的谈论。 “这不可能吧,只要选上就给三两银子,而且每杀一个叛军,再赏银一两!” “假的,假的,我表哥就在军营,前些天还听他说不仅没有饷银,连饭都吃不上。” “你错了,听说昨天陛下亲自巡城,斩杀,鞭打了一些贪官......” “对,对,我也听说了,昨晚我那老表还给我送来半袋米......” “你们没听茶馆的老丁头讲吗,听说陛下梦中受到太祖点拨,行事作风和以往大不相同......” ...... 朱元璋听了一会,知道那红榜是刘文炳贴的招兵榜文,这群人因怀疑榜文的真实性,故而发生了争论。 “嗯,刘文炳倒是个不拘一格的人,不仅将招兵榜文贴到了闹市区,还想出先发饷银的法子来吸引众人的关注,确实是个人才。” “只是补发欠饷和招募新军后,户部的银子应已告罄,接下来就看李琎能筹来多少粮饷了。” 朱元璋想到粮饷之事,立刻又想起清晨皇亲、言官到乾清宫哭闹的事情,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三两银子虽好,不过也怕有命拿,没命花啊!” 这时,人群中一个黝黑汉子的话吸引了朱元璋的注意。 他看那人虽是一身庄稼人打扮,身体却站得笔直,神情沉稳,好似军中的老兵。 “这位大哥的话太悲观了,现在虽说叛军势大,但是他们能强得过女真人?” “那女真人几次入侵,最后都铩羽而归,想这叛军也不过是胡闹一场,既然如此,我们怎能错过这个赚钱的机会。” 就在朱元璋打量那个庄稼汉的时候,人群中一个精壮的汉子反驳道。 “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那女真人虽然强悍,在关内却无根基,加上那时有卢象升、孙传庭等大将,所以他们最后只得离去。” “但叛军却不同,他们已经占领了北方大片领土,对京城形成合围之势。” “京城现在是外无援兵,内乏良将,城中不少人都等着他们分田分地,破城只是迟早的事,所以我才说不要趟这浑水,免得白送了性命。” 先前庄稼汉闻言,又据理力争道。 “不,老哥,你说的不对,那叛军三四个月攻陷数省,根基薄弱,而且我听说他们原本也不敢攻打京城,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才仓促挥军南下。” “一个女人,谁啊?” 精壮汉子的话音才落下,他身旁一个猥琐的男子立刻追问道。 “我听说是为了宁远总兵吴三桂的一个小妾,好像叫圆圆的。” 精壮汉子眼中闪过一缕鄙夷之色后,又装作神秘地朝那猥琐汉子说道。 “不会吧,几十万人就为了一个女人?” 这时,一个一脸淳朴地中年人惊讶地道。 精壮汉子笑道:“怎么不可能,你是没见过那女人,听说长的可水灵了。对了,你们听说今早彰义门的事情没?” “没啊!” “彰义门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 精壮汉子见众人都凑了过来,得意地笑了笑,道:“我听我军中的表哥说,今早有个投降的太监从彰义门进城,就是替叛军要女人的。” “不过他运气不好,碰到了陛下,我们陛下当时大怒,当场就将他活剥了。” 众人听到他的话,都露出惊恐之色。 这时,先前那个庄稼汉又开口道:“不可能吧,我听说叛军纪律严明,对百姓爱护有加,所到之处都废除赋税......” “老哥,你被骗了,这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你想想,就是在强盛富有的汉唐,也是要缴纳赋税的,哪有不收税的朝廷。” “你要知道朝廷的支出都靠着赋税,要是没了赋税,朝廷哪来钱给那些官老爷发俸禄,哪来钱养兵、打仗......” 精壮汉子不待庄稼汉把话说完,又抢着反驳道。 随着他的话音响起,周围一些百姓也纷纷点头。 那庄稼汉待他说完,笑道:“这位兄弟的消息好灵通,想是一般官老爷都没你看得清楚!” 精壮汉子笑了笑,道:“老哥,你这话太抬举我了,我也是刚在茶馆听老丁头讲故事的时候,听几个读书人谈的......” “咦,王大哥,你怎么还没去啊,再晚,银子可就没有了!” 突然,一个高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朱元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衣衫褴褛的汉子挥了挥手中的银子,朝那精壮汉子大叫道。 “李老弟,真的拿到银子了?” 精壮汉子一脸笑容地问道。 “拿到了,拿到了,由于我去得早,招募的大人还赏了我一两银子呢!” “我要回家去把银子给我老娘,你们也快些去,晚了,银子就没有了!” 那汉子喊罢,就又急匆匆地朝家跑去。 精壮汉子见状,一脸激动地对身边的人道:“各位,可有愿意与我一起去做个伴的?” “我去!” “我也去!” ...... 精壮汉子的话音才落下,就有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 “走!咱们一起去!” 精壮汉子好似无意地看了那庄稼汉一眼,便与众人一起朝募兵处走去。 那个庄稼汉待众人走远后,又朝茶馆内望了望,随即钻进了一条偏僻的小道。 朱元璋见状,正要吩咐人去追查那庄稼汉,却发现从茶馆内闪出几个精壮地汉子,朝庄稼汉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却见到一个面色红润,鹤发童颜的老道士站在不远处,不停地打量他。 第27章 正一教张应京 “老道张应京恭祝陛下圣安!” 张应京见朱元璋发现了他,缓步走了过来,稽首问安。 朱元璋闻言,这才想起一月前周后见崇祯心思不宁,特意请了张应京进宫作法。 当时崇祯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还曾出宫迎接张应京。 只是张应京的斋醮并没有帮他扭转战局,反倒是在斋醮期间,叛军又接连攻陷山西各地,威逼京城。 崇祯失望之下,便也不再理睬他。 倒是周后一直对张应京礼遇有加,几次亲临斋坛,很是虔诚。 朱元璋理清记忆后,知张应京只是一般的江湖术士,并非如周颠那般身负神通,已生轻慢之心。 又因他刚才偷窥自己,而且举止傲慢,并未将皇家威严放在心上,便板着脸冷声喝道:“道长你不再宫中打醮,为国祈福,私自出宫所为何事?” 张应京好似并未察觉朱元璋的不满,一边捋着拂尘,一边笑道:“老道本是在宫中打醮,只因昨日正午宫中龙威大盛,老道担心天神惊了龙威,影响了我大明国运。” “故将此事禀告了皇后娘娘,得娘娘恩准,老道才停了斋醮事宜,离宫暂避。” 他说罢,又一脸笑容地看着朱元璋,好似在确认什么。 朱元璋闻言,心中一惊。 要知道他正是昨日正午从崇祯的身体里醒来,而张应京也说正午时分宫内出现了龙威,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说张应京真的觉察到了? 想到这,朱元璋收敛怒容,道:“依道长之见,宫中龙威大盛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应京沉吟了一会,看向朱元璋道:“龙威大盛本是好事,只是如今京城被围,好似金龙被缚,需得温养龙性,待得龙气稳固,解去枷锁,才能龙腾四海,天下太平。” 朱元璋闻言,眼前顿时一亮,不禁朝前走了半步,道:“张真人可有去缚解枷之法?” 张应京又看了一眼朱元璋,沉声道:“老道这里倒是有一妙招,可令叛军不战自溃,就怕陛下不敢用!” 朱元璋盯着张应京的眼睛,道:“张真人有何妙法,不妨说出来参详参详。” 张应京见朱元璋虽在求法,却神态自若,好似成竹在胸,并不像之前那般彷徨无助,乱投医之态,心中也是一紧。 他定了定心神,道:“老道听闻去岁京城中曾有瘟疫,现今虽已消除,却仍有些病患。若是陛下将这些人带出城,置于叛军之中,相信不出数日,叛军必不战自溃。” “叛军一旦溃败,势必逃回陕西,到时也会将瘟疫一同带去,如此一来,陕西的叛军也会因此受损,定然守不住城池。” “陛下到时只需派遣军医救治病患,这样不仅可以轻松收回河山,更能博得爱民如子的美誉,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朱元璋听着张应京的话,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待张应京说完,他的眉头中间已经凸起,好似一座小山丘。 而张应京在说话时也一直暗中观察,见到朱元璋的变化,他也调整着自己的语速和音调。 待他吐出最后一个字后,立刻闭上了嘴,不再发一言。 一时间,两人好似石雕一般,静静地站着。 只有两人对视的眼神,让人知道他们是活人。 “陛下若是担心瘟疫难以控制,不妨先在叛军四周的城池施药,这样就可将瘟疫控制在叛军之中。” 两人对视良久,张应京最终因抗不住朱元璋的眼神,主动开口补充。 “嗯,张真人的法子确实有可取之处,不过此事咱还要好好琢磨琢磨,烦请张真人跟咱回宫,以便咱随时询问。” 朱元璋收回目光,一脸平和地道。 朱元璋的语调虽然很平静,但张应京仍然感受到了杀意,而且是一股很浓的杀意。 他相信,若非他是正一教的掌教,若非正一教众真人仍是豪门贵族的座上客,若非他此刻提及的是化解京城安危的方案,此刻的他,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 不过他心中虽有担心,但原本沉重的心却轻松了不少。 他看着转身离去的朱元璋,又笑道:“陛下,你最近是否经常觉得心悸乏力,遇事常有胆战心惊之感?” 本已要离去的朱元璋听到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张应京的话,让他想起初次醒来时的异常心悸和这两日的疲劳感。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崇祯的身体太过羸弱,不过昨日他听到王承恩的话后,就觉得事情并不寻常。 后来他还曾专门检查过王承恩送上来的茶水,却并未发现任何异状。 好在这种不适在他的坚持下,已经逐渐好转,加之他诸事繁杂,只得先将此事放在一旁。 此刻听到张应京的话,心中虽然吃惊,却并未转身,背对着张应京道:“张真人可有良策?” “老道若是没有看错,陛下应是误饮了使人乏力丧胆的茶水,并无性命之忧,只要以后不再饮用,应就无碍!” 张应京看着朱元璋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说道。 朱元璋依然背对着他道:“张真人有心,咱记下了!” 说罢,刚要迈步离去,却又听到张应京的声音响起道:“若是陛下想要恢复得快些,老道倒也有一个方子,可在正午时见效。” 朱元璋闻言,缓缓转身,看向张应京道:“张真人有何良方?” 张应京见朱元璋转过身来,心中的重负终于放了下来。 原来张应京早在半年前就接到了入京的命令,只是他见叛军四起,改朝换代只是时间问题。 他担心正一教帮助大明会受到新朝的排斥,故而一直拖延不行。 只不过周后几次邀请,再加上他在一次偶然的占卜中发现,原本气数已尽的大明出现了一丝生机。 特别是这丝生机中充满了杀戮,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先前的决定。彡彡訁凊 恰逢此时北方大乱,天主、闻香等教都加大了在南方的传法力度,张应京为了维持正一教的地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最终决定北上。 第28章 祥瑞之策 只是当张应京来到京城,见到崇祯后,并未从崇祯身上察觉到一丝中兴的气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直到昨日正午时分,他突然感觉到皇城中气息大变。 为此他借斋醮之机,寻遍皇城,想要找出变化之源,却一无所获。 正当他以为是自己感觉错误时,却突然听说崇祯在正阳门活剐曹德思父子的事情。 他听闻此事后,心中虽然吃惊,却本能地觉得变化应该是在崇祯的身上。 于是他借口暂停了斋醮,外出探寻崇祯的情况。 他出宫不久,就又听到崇祯在永定门斩杀王榷德,廷杖李国桢等事,心中大惊。 因为根据崇祯的种种操作来看,已经印证了他占卜中的杀戮。 而且他相信,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今早他就又听说崇祯在乾清宫外打了一大批皇亲和言官,其中光时亨和龚鼎孳受伤最重,只剩半条命了。 随后不久,又听说崇祯赶往彰义门,他感觉会有大事发生,便也急忙跟了过去。 不过他并未赶到彰义门,因为他才到外城,就被街头巷尾传说的崇祯梦中得到朱元璋指点之事惊到。 而与此传出的,还有天坛惊现天外陨石,上有“江山永固”四字。 城中花鸟坊的八哥尽皆口吐人言,争先恐后地叫唤“真龙已现,大明中兴”等语。 除此以外,城中到处都在传扬崇祯如何为民做主,诛杀贪官,如何为了维护朝臣妻妾,拒作汉元帝之事...... 一时间,京城中悲观、投降之风一扫而空,处处都在谈论崇祯的英明与天佑。 以张应京的智谋,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人为手段,因为他本人就十分擅长这类事。 而且若是由他出手,局面会比现在更加完美,因为他此次带来了正一教的一枚神丹。 就在他想着是否要通过周后去向崇祯献策时,他又听到崇祯在彰义门活剥杜勋,炮轰秦、晋二王之事。 此刻,他几乎可以确认大明必将中兴,若他能抓住这个机会,一定能让正一教再现辉煌。 只是他心中仍有一丝疑虑,就是崇祯身上的杀戮之气。 因为作为一个守成之君,身上本不应该有如此重的杀气,但是从这两日的情形来看,崇祯的杀伐之气实在太重。 他此刻献策,虽然可以立功,但是同样也可能给正一教带来杀身之祸。 而这一切,都取决于那至尊之人的心性。 就在他犹豫之时,恰好见到了缓步前行的朱元璋。 于是他躲在暗处,悄悄地观察朱元璋。 他通过正一教的观人秘法,反复推算各种可能,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 为了正一教的大业,他决定以身测试。 尽管他知道此法一出,不管成败,他都难逃一死。 不过为了正一教,他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利用瘟疫之法试探朱元璋的心性。 刚才朱元璋虽未明确表示拒绝,但是他已经感受到朱元璋的心,知道朱元璋并非是一个嗜杀之人,所以才又以中毒之事,留住了朱元璋。 此刻他看着朱元璋深邃、冷峻的目光,沉声道:“老道有一古方,可炼龙虎丹。丹成之时,上空会出现七彩霞光。” “若求丹之人诚心,空中亦有可能会出现五爪金龙,一时三刻方会消散。”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缕杀机,随即又走近一步,道:“真人真有此方?” 张应京虽觉朱元璋身上杀气更重,却坦然地迎上一步,道:“确有此方,而且老道有把握在今日正午时炼成!” 朱元璋盯着张应京看了一会,道:“好,若真人真能炼成此丹,咱不仅恢复你天师的封号,并封你为国师。” 张应京笑着摇头道:“陛下厚赐本不应辞,只是老道自知命不久矣,实无福领受陛下厚恩。” “若陛下念老道尺寸之功,还请庇护正一教一二,这样老道纵使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陛下深恩。” 朱元璋闻言一惊,随即又笑道:“真人既能炼制神丹,自会福寿无边,而且真人为我大明国师,正一教自然也是我大明国教,永受大明庇护。” 张应京虽知朱元璋的话并不可信,不过仍立刻稽首道谢。 朱元璋因是贫苦出身,生平最恨的就是草菅人命之人。 刚才张应京的话本已让他动了杀机,不过此刻听了张应京的祥瑞之策,知道对方先前只是在试探他,心中的杀气也就减了几分。 当然他也知道能想出如此歹毒法子的人,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因此又特意让两个锦衣卫护送张应京进宫。 待张应京离去后,他又派了一个锦衣卫去通知申湛然,让其协助张应京处理祥瑞事宜。 随即他又悄悄前往招募处,查看了新兵招募的情况。 发现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后,他才返回宫中。 当他回到乾清宫时,众太监都面露惧色,进屋伺候的时候更是畏畏缩缩,连大气也不敢喘。 朱元璋在回来的路上,已听说了王承恩被打得皮开肉绽抬回宫的消息,他知众太监是被此事吓到,更坚定了他尽快解决太监干政的决心。 恰好这时申湛然与张应京来到乾清宫,向他禀告了操作祥瑞的具体事宜。 朱元璋听完他们的汇报,又叮嘱他们务必保密和及时后,便让他们下去了。 随后他又将王守林找来,让他带一百锦衣卫去保护申、张二人的安全,才将此事放下。 接着他又特意派人去将张缙彦招来,借口火器贩卖之事逼迫张缙彦对太监动手。 而张缙彦似乎有苦衷,支支吾吾半天,并未说出个所以然。 朱元璋见状,知道应是事情有变,当场佯装大怒,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 并严令他明日必须拿出解决方案,不然将剥夺他的官职,交由刑部处理。 随后他又借口乾清宫太监行事畏缩,责打了几个太监,并派人训斥王承恩御下不严,收回了御赐的蟒袍。 随着这道命令下达,宫中太监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见到朱元璋恨不得立时调头逃窜。x 就是连来看望王承恩的王德化,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脸色大变,敷衍几句后就匆匆离去。 第29章 粮价上涨 当朱元璋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已是巳时初刻。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口,望向皇极殿的方向。 虽然此刻距离正午还有一个半时辰,但是他却有些等不及了。 他知道若是叛军要在明日凌晨攻入皇城,那么最迟午后就会发动试探性的攻击。 尽管通过申湛然制造的神迹,城内氛围有所好转,但是他知道这还不够。 因为这只能唬住一般的百姓,却瞒不过那群居心叵测的人,更无法影响到城外的叛军。 原本他派吴孟明出城,除了监视和劝降外,还让他趁机在叛军中制造一些祥瑞,瓦解叛军的士气。 但根据吴孟明传回来的消息,由于叛军人数众多,他仓促间制造的祥瑞影响并不大。 所以若是张应京真能制造出七彩祥云,甚至让皇极殿上方出现金龙,那不仅能够振奋士气,更能镇住叛军,或许能让叛军停止攻城也未可知。 只是张应京能制造出他所说的祥瑞吗? 朱元璋又望了一眼皇极殿方向,便缓缓地收回目光。 这时,一个小太监又急匆匆地跑进来禀告,说倪元璐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 朱元璋吩咐小太监去宣倪元璐后,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 他回想了今早巡视外城的情况,发现并无异常之处,难道这一个多时辰里,又起了什么变故。 倪元璐进来匆匆行礼后,不待朱元璋询问就将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倪元璐得到抄没的银两后,就立刻安排人手在京中购粮。 本来昨日他已与京城中的十几个米商谈好价钱,并且已将第一批粮食运入军营。 哪晓得今早他让仓科的官员去找那些米商补签合同,调运剩下粮食时,那些米商突然变卦,说昨夜盘点后,发现店中粮食数量不足,无法履行合约。 至于之前已经运走的粮食,他们也无颜收款,全当是响应号召捐粮助军了。 倪元璐得知此事后大怒,亲去处理此事。 那十几个米商虽态度谦卑,但言谈间毫无商量的余地,让倪元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因此他一边指责他们言而无信拖延时间,一边又派人去查探实情。 不久后打探的人回来禀告,说米商的仓库中确实没有多少粮食,现在市场上疯传京中缺粮,米价已经涨到两钱银子一斤了,而且还有上涨的趋势。 倪元璐得知此事后,心中也是一惊。 他虽知这是米商联合抬价所致,奈何手中没有证据,而且担心手段过激会引起动荡。 所以他软硬兼施地恐吓米商一番,在他们承诺再设法筹集两千石粮食后,便匆匆赶来向朱元璋禀告。 倪元璐本以为朱元璋听完汇报后,会怒斥于他,没想到朱元璋只是点了点头,便让他退下了。 他出来后恰好遇到范景文,便又将此反常之事说了出来。 范景文闻言,沉声问道:“据老夫了解,那些米商与户部的关系一向不错,今日怎会出尔反尔?” 倪元璐点了点头,道;“这也正是我担忧之处,若说他们身后无人支持,断不敢如此。” “只是现在京城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涌动,我本想请旨,没想到陛下竟不予理睬。” 说罢,他又连连摇头叹气。 范景文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陛下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倪元璐想了想,道:“没有!” 范景文望了一眼东暖阁,低声道:“元璐,这或许是陛下对你的考验。” “要知道你身为户部尚书,管理京城粮价本是分内之事,你不妨召集城内米商,严令他们不得随意涨价。” “同时暗中派人查访他们粮食囤积之处,发现后立刻请旨查封!” 倪元璐闻言,有些担心地道:“范公,你也知道,这京城的米商,不是江南士族的分店,便是山西晋商的铺面,和朝中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方才只是训斥了他们一顿,就已有不少人前来说项,若是手段再激烈些,恐怕学生就要被千夫所指了。” 范景文摇了摇头,道:“我知你一向洁身自好,也十分爱惜羽毛,这本是好事。不过值此危难之时,你当取大节而舍小义。” “何况你虽不结党,但却与钱谦益、陈子龙等人亲厚,钱谦益是当今南方东林党的首领,而陈子龙则是复社骨干,几社巨子。” “还有你老师袁可立的门生多为东林党人,凭这些关系,你不结党也是结党了。” “而当今陛下最忌结党,现在让你处理粮价问题,就是给你机会表明立场。你此时若还不秉公执法,与他们撇清关系,反而想要得到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到时陛下认定你与他们勾结,以结党乱国的罪名处置你,你又何来清誉可言?” 倪元璐闻言,脸色数变,后背直冒冷汗。 他定了定神,拱手道:“多谢范公提点,我这就去处理此事。” 说罢,向范景文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范景文看着倪元璐远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才心事重重地朝乾清宫内走去。 当他进入乾清宫时,朱元璋正在查看城防分布图。 范景文见朱元璋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将勤王诏书献上后,就恭敬地站在那里。 不一会,小太监又进来禀告,说刘文炳和李若琏求见。 朱元璋闻报,才停了下来,宣他二人进来。 同时拿起鎏金案上的诏书快速扫了一眼,笑着对范景文道:“范卿不愧是当代大儒,这几份诏书不仅鞭辟入里,而且文采斐然。” 范景文见朱元璋如此罕见地夸奖,心中也是一惊,不过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连称不敢。 朱元璋见状,又笑道:“这诏书本是极好,只是今日咱又有些想法,烦请范卿在稍作调整。” “第一,在吴三桂的诏书中,明示他咱会保全他的家人及他的爱妾陈圆圆,让他勿需担忧。” “第二,在左玉良的诏书中,将他手下五虎封为子爵,并明示第一个到京的咱将封为伯爵。” “第三,给马士英手下的黄得功、高杰等人单发明旨,同时明示他们第一个达到京城的,不论有无战功,咱都封他伯爵。” ...... “对了,你另外给咱拟一道旨意,号召天下兵马勤王,并告诉他们,咱会在此次的勤王统帅中,选出最卓越的一人任命为大都督,赐公爵,统帅天下兵马。” 朱元璋此言一出,不仅范景文吓了一跳,连刚刚进来的刘文炳和李若琏也是一脸惊愕。 要知道在胡惟庸案后,朱元璋便撤销大都督一职,建立了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制度。 并且严令后世子孙,不得再设立此职。 自此以后,大明再未有过大都督一职,哪怕是最喜当官的明武宗,也只是封自己为大将军,而不敢自封为大都督。 没想到一向敬天法祖的崇祯今日竟要重设大都督,并将他赐予武将,这就由不得他们不震惊了。 第30章 粮食背后的陷阱 “陛下,设置大都督一事是否再斟酌一下,毕竟此事兹事体大?” 范景文犹豫了一会,又小声谨慎地建议道。 朱元璋大手一挥,笑道:“无妨,此事虽有违祖制,但是乱世当行非常之法,若不设重饵,又怎能调来金龟?” “另外你拟好诏书后,也不必再送来,到时咱会让王守林去内阁找你。” 范景文见朱元璋少有的独断,而且刘、李二人也听得真切,不怕事后朱元璋不认账,便不再多言,恭敬地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朱元璋待范景文离去后,又看向刘文炳道:“刘卿,你不训练新军,怎么进宫来了?” 刘文炳躬身奏道:“陛下,微臣已经按陛下的旨意调了五千新兵到彰义门,现还有约一万两千兵士,特来请旨!” 朱元璋闻言一喜,随即又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些新兵都训练过了吗,要知道打仗非同儿戏。” “特别是此役关系重大,若是因这些新兵怯战,引起哗变,那就前功尽弃了。” 刘文炳道:“陛下放心,这次募兵十分顺利,臣在卯时末就招齐了一万人,比原本预计的训练时间还多了一个时辰。” “只是这些人终究是新兵,战斗力肯定不会太强,不过若只是守城,他们的能力应勉强能够应付。”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已经训练过,那就拉上战场吧,毕竟战场才是让人成长最快的地方。” “剩下的人暂时由你统领,在没有得到命令之前,继续操练,加强他们的实战能力。” 刘文炳微微一愣,惊讶地道:“陛下,这些人都是我招募的,您让我直接统帅?” 朱元璋笑道:“你昨晚不是向咱请求统兵吗,怎么现在又不敢了?” 刘文炳见状,恭敬地跪下,大声道:“臣定誓死守城,绝不辜负陛下重托。”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时间紧迫,你快去处理,待击溃叛军后,咱再论功行赏。” 刘文炳恭敬地行了一礼,才缓缓地退了出去。 这时,朱元璋又看向李若琏,喝道:“李若琏,你可知罪?” 李若琏闻言,立时跪下道:“米价一事是末将疏忽,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点头道:“好,你还不算糊涂,米价一事虽责在户部,但是此事由户部上报,就是你的失职。” “你现在立刻去查,若是在一刻钟内,仍不能查清米商将粮食藏于何处,你就提头来见!” 李若琏道:“末将来前已经将此事查清,城中的米商大都将米藏在以田弘遇为首的几个皇亲的仓库中。” “而且米商在前几日就一直在商量抬高米价之事,只因京中富户储备充足,而百姓大多贫乏,故而一直没有行动。” “恰逢昨日陛下发放军饷,并下令户部购粮,他们觉得时机已至,昨夜经过密议后,今日方才涨价。” 朱元璋闻言,追问道:“周奎没有参与此事?” 李若琏犹豫了一会,道:“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国丈虽未参与此事,不过他在京城的一个仓库里也存放了不少粮食,而且知道的人还不少......” “好一群为富不仁的狗东西!” 朱元璋怒骂一句后,又问道:“你可查到背后指使之人?” 李若琏一愣,随即面有愧色地道:“末将无能,只查到米商和皇亲勾结,并未找到幕后之人。”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李卿,你被人蒙蔽了,京中百姓纵使再贫乏,粮食总是要买,而且也是能买得起的。” “他们这些米商迟不涨价,早不涨价,偏偏在咱发了军饷,叛军要攻城时涨价,你不觉得奇怪吗?” 李若琏闻言,脸色大变,惊道:“难道这些米商和叛军有勾结?” 朱元璋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问道:“这两日倪元璐可曾见过什么特殊的人?” 李若琏想了想,道:“倪大人除了昨日与左都御史李邦华大人拜访过范府外,就一直在处理公务,并未见过什么人。” 朱元璋闻言,脸色一变,道:“你立刻挑选可信之人,分明暗两路出发,一路暗中查封周奎的仓库,并将他软禁在家,以免他的事情连累了太子和皇后。” “另一路则大张旗鼓地将田弘遇等人的仓库查封,并将他们一干人全部捉拿。” “若民怨太大,你可直接开仓放粮,平息民愤,同时将他们押往西四牌楼斩首,不必另行请旨。” 李若琏一脸惊讶地道:“连田弘遇大人也斩首吗?” 朱元璋点头道:“斩,除此以外,若是周奎也牵涉其中,或是他的事情被人揭发引起民愤,也一并斩首!” 李若琏闻言,有些惊恐地看着朱元璋。 要知道田弘遇是崇祯宠妃田贵妃的父亲,田贵妃虽然早逝,但她的妹妹田淑英仍在宫中,加之崇祯对田贵妃之死心有愧疚,对田弘遇一直恩赏不断。 而周奎更是当今皇后的生父,太子的外公,虽然为人粗鄙、贪婪了些,却也是皇亲中第一人。 李若琏骤然听闻要将他二人斩首,心中立时惶恐不已。 朱元璋见状,沉声道:“咱也知他们罪不至死,但是当此危难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 说罢,他又让人取来一柄尚方宝剑,亲自递给李若琏,郑重地道:“咱赐你天子剑,若遇反抗之人,可先斩后奏!” 李若琏见他神色凝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恭敬地接过宝剑后,就快速离去了。 在李若琏离去不久,王家彦又匆匆来报,说永定门、朝阳门、德胜门三门外出现大量叛军,请求派军支援。 朱元璋根据李牟的供述和昨夜与申湛然等人的分析,知道叛军最可能从西、北两个方向破城。 此刻他听到王家彦的奏报,心中不禁暗骂叛军奸诈。 因此他从刘文炳处调拨五千人给王家彦,让王家彦率领五千人前往德胜门,同时兼顾西直门和安定门。 而他则带着亲卫,准备亲去永安门和朝阳门查看。 没想到他还没出门,广渠门守将张庆臻又遣人来报,说广渠门兵士因粮价上涨,家中妇孺断粮,有哗变的迹象,请他派兵前去镇压。 第31章 承天门前审太子 朱元璋闻言,心中大惊,一边派人催促李若琏抓紧处理田弘遇等人,一边赶往广渠门。 没想到他才走到承天门,就遇到李若琏派人前来请示。 原来李若琏得到朱元璋的旨意后,立刻率领锦衣卫去抓捕田弘遇等人,同时查封他们的粮仓。 没想到田弘遇等人竟抢先一步,带着家丁奴仆冲到了周奎的仓库,声称李若琏执法不公,要求一视同仁。 李若琏见事已至此,只得将周奎一并抓捕。 没想到酒醉的周奎竟当众拿出了太子的手谕,声称这些粮食都是太子的私产,锦衣卫无权查封。 这突然冒出的手谕,不仅绑住了李若琏的手脚,更引起了民愤。 尽管李若琏当机立断,封锁了现场,不过消息仍被传了出去。 只是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但相信再过一两个时辰,京中的人都会知道此事。 朱元璋听完汇报,知道他还是晚了一步。 此事既已牵涉到太子,纵使他现在杀了周奎,也无法彻底将民愤平息。 而且此事恰好在兵士哗变之际发生,说明这一切都是对方有意为之。 既然对方行事如此周密、精准,若是他置之不理或是丢车保帅,都可能会让事态更加严重。 他知此刻若不能处理好这件事,纵使压得住广渠门的哗变,也镇不住其他门的哗变。 想到这,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他先是派人去通知刘文炳,让他率兵赶往广渠门,阻止士兵哗变。 随后他又吩咐身边的一个百户去将朱慈烺带来承天门,准备在众人面前审清此事,以平民愤。 没想到朱慈烺还没来,反倒是醉醺醺的周奎在田弘遇等人的搀扶下,趾高气扬地来到了承天门。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妇孺、仆从,一路大呼冤枉,惹来不少百姓围观。 尽管同行的李若琏已经尽量驱赶百姓,却仍有不少人远远地张望。 朱元璋见状大怒,立刻上前将周奎踢翻在地,一顿拳打脚踢。 众皇亲和富商见到一向守礼的崇祯竟如此暴戾,都一脸惊恐地躲避,生怕被他看到。 这时,太子朱慈烺在左谕德马世奇、少詹士项煜的陪同下来到承天门。 而在朱慈烺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乔装了的周后和袁贵妃几人。 周奎挨了一顿打后,已经清醒过来,心中害怕不已。 此刻见到周后和太子,刚要上前哭诉,又被朱元璋一脚踢翻在地。 随后朱元璋解下腰间的玉带,劈头盖脸地朝朱慈烺打去。 马世奇见状,立刻跪地高声喝问太子的罪名。 他见朱元璋不理睬,竟直接扑在朱慈烺的身上。 而一旁的项煜见状,也急忙上前劝阻。 朱元璋喝令锦衣卫将他二人拉开后,又继续鞭打朱慈烺。 远处的周后见状,本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同行的袁贵妃拉住,并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后闻言,默默地站在远处,含泪看着跪在地上挨打的爱子。 不一会,魏藻德、范景文等大臣急匆匆地赶来,声泪俱下地跪地劝阻。 朱元璋一向最重亲情,本也不愿下此重手,只是周奎手中有太子的手谕,朱慈烺纵使无罪也是有失。 因此他先痛打朱慈烺一顿,一来算是罚过了,二来也是等人前来劝谏。 到时他若再要治朱慈烺的罪,因朱慈烺已经受过罚,自会有大臣出来求情。 这样他也可以借坡下驴,不至让朱慈烺受到太重的处罚。 此刻他目的已经达到,又见朱慈烺虽被打得浑身是血,却依然跪伏在地,既不哀嚎,也不哭诉,只是连连请他息怒,莫要气急伤了身子。 他看着朱慈烺的身影,隐约见到了那个被他硬推上皇位,最后生死未卜的朱允炆,心中一阵伤感。 于是他扔掉带血的玉带,怒声喝道:“说,你今日给咱说清楚,为何囤粮抬价,做这种残害百姓之事?” 朱慈烺闻言,语带颤抖地道:“父皇,儿臣一向遵循教诲,刻苦读书,从未参与过朝政,更未下达过屯粮的旨意,还请父皇明察!” 朱元璋闻言,已经相信了几分。 又见朱慈烺回答的有礼有节,心中暗暗赞许,不过表面上仍装作愤怒不已。 他冷哼一声,又大声喝道:“你说没有旨意,那为何国丈手中会有你的手谕,难道是国丈诬陷你不成?” 说罢,又故意看了周奎一眼。 周奎见到朱元璋的目光,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慌乱地望向他处。 而朱慈烺听到朱元璋的话后,也有些诧异地望向周奎。 随后他又悄悄朝后瞥了一眼周后,就跪伏在地,沉默不语。 朱元璋见状,厉声喝道:“怎么,不狡辩了?咱今日非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说罢,便弯腰去捡玉带。 马世奇见朱元璋又要动手,立刻扑向玉带,任凭朱元璋如何踢他,他仍将玉带牢牢地压在身下。 范景文等人见状,又屈膝前行,围着朱元璋求情。 朱元璋佯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太子如此顽劣,你们仍要护着他,将咱大明江山、万千百姓置于何地?” 范景文闻言,伏地泣奏道:“此事晦暗未明,未必就是太子之过。” “何况太子年幼,纵偶有所失,陛下或当面训斥,或责令三师教诲,怎能下如此重手?” “若是太子因此有损,陛下又如何面对太祖太宗,面对天下臣民!” 说罢,他又连连叩头。 朱元璋本对范景文有所保留,此刻见他力保太子,心中对他改观不少。 这时,一旁的马世奇突然开口道:“陛下,不知微臣可否看一下太子下达的屯粮手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跪在地上的周奎身子不由地颤了颤。 朱元璋见到周奎的神情,心中大定。 他朝李若琏挥了挥手,后者立刻强行从周奎的怀中掏出一方丝绸,恭敬地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展开一看,上面赫然盖着太子的印玺,而内容也正如李若琏之前所言,不由地又瞪了朱慈烺一眼。 “陛下,可否让微臣看一下太子的手谕?” 这时,马世奇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对朱元璋道。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丝绸递了过去。 马世奇恭敬地接过丝绸,双眼不停地扫视,一会又喃喃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说着,又对一旁的项煜道:“项詹士,太子用印的手谕都会经你审核,你可有印象?” 项煜闻言,脸不由地抽了一下,随即凑过去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道:“这......这好像......” “这就是你盖的,只不过是你瞒着太子盖的印玺。”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第32章 连环毒计 朱元璋循声望去,只见倪元璐押着时敏快步走来。 倪元璐恭敬地行礼后,又对朱元璋道:“陛下,微臣刚才去调查粮价一事,却被兵科给事中时敏纠缠。” “臣觉得他行为有异,旁敲侧击下发现他们为了谋求暴利,又怕事发后受罚,竟勾结项煜伪造太子手谕,这里有时敏的供状,还请陛下明察!” 朱元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倪元璐,又扫了一眼一直在颤抖的时敏,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因为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对方的计划十分周密,倪元璐又怎么会这样轻松就找到证据? 若非倪元璐是他们一伙,那就是倪元璐中了对方的计。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这都应该是对方给他设下的一个陷阱。 他若顺着对方的路走下去,事情可能会更加被动。 可若不接招,又怎么还太子的清白,让百姓信服? 他总不能真的将太子杀了来平民愤吧! 想到这,他又扫了在场众人一眼。 发现其他人并无异色,只有时敏和项煜神色异常。 特别是项煜,脸上虽显慌张,但眼中却藏着一丝狡黠。 这时,他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针对他的一个阴谋,只是他该如何化解呢? 就在他思索之时,无意间看到了一脸是血的周奎,心中立时有了主意。 “啪!” 朱元璋径直上前,一脚将时敏的下巴踢脱臼,随后又狠狠地踢了几脚。 项煜先是一惊,随即似乎明白过来,刚要开口,却被朱元璋抢先一步将他的下巴踢脱臼。 接着又被朱元璋一顿猛踢,竟直接晕死过去。 朱元璋见两人都已不能开口,才对倪元璐道:“倪卿,你将那些腌臜的供词交给李卿,后面的事情就由李卿处理吧!” 说罢,他又给李若琏使了一个眼色。 李若琏见状,立刻让几个锦衣卫将时、项二人架起,准备带离现场。 “陛下,我家老爷冤枉啊!” 突然,一个面容娟秀,身材苗条的中年妇人冲了出来,抱着时敏大哭喊冤。 李若琏愣了愣,随即厉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妇人,竟敢在此冒充时大人的夫人?” 说罢,他便让人将那妇人拉走。 那妇人看似柔弱,力量却不小,两个锦衣卫竟也无法将她擒住。 只见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道:“冤枉啊,奴家乃是外室,就住在离此不远的里仁巷,大人若是不信,派人去一查便知!” 李若琏刚要加派人手将那妇人拿下,却又听到朱元璋的声音响起道:“将她放开,咱倒要听听她如何狡辩!” 那妇人待锦衣卫松手后,整了整衣衫,指着倪元璐道:“就是他,刚才就是他和李琎去找我家老爷,劝说我家老爷,说太子是国本,不容有失,让我家老爷认罪救太子!” 倪元璐闻言一惊,怒道:“一派胡言,老夫何时劝时敏认罪!是......” “奴家这里有老爷当时写废的供词为证,请陛下明察!” 那妇人不待倪元璐说完,就高声打断了他的话,并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展开,双手供上。 倪元璐闻言,一脸惊讶地看向对方。 朱元璋见状,知道对方应是利用倪元璐破案心切,故意设计陷害他。 只是对方这招十分歹毒,不仅要诬陷太子,想让他之前的努力白费,还要通过攻击倪元璐、李琎,钳制那些为他效力之人。 若是对方此举成功,他便又成了孤家寡人。 到时面对叛军的攻城,他要么屈膝投降,要么与国同亡,除此别无他途。 朱元璋下意识地去按玉带,却按了一个空。 于是他冷哼一声,看向倪元璐,喝道:“倪卿,这妇人说的可是真的?” 倪元璐闻言,身子颤了颤,叩头奏道:“陛下,微臣根本就没去过里仁巷,更未曾见过这个妇人......” “陛下,刚才倪大人到奴家院子时,有几个街坊都看到了,您若不信,只要派人去一问便知。” 那妇人又不待倪元璐的话说完,就急忙打断了,同时还忿忿地瞪了倪元璐一眼。 倪元璐此刻虽知中计,却无破解之法,只是一脸愤怒地盯着对方。 朱元璋见倪元璐不是这妇人的对手,想到那妇人纵使能够买通左邻右舍,却不可能将所有人都买通。 因此他对李若琏道:“李卿,你亲自去一趟,将里仁巷所有的人都给咱带过来,咱今日倒要看看是谁在说谎。” 李若琏闻言一愣,不过当他见到朱元璋的眼色后,立刻上前跪地领命。 朱元璋趁机扶起他,低声而快速地道:“守住粮仓!” 李若琏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就快速地带人离去了。 那妇人见李若琏等人离去,脸上闪过一缕诧异之色,随即又朝人群中望了望。 此刻承天门前已经围满了人,都低声议论着此事。 朱慈烺听到众人的议论,一脸惨白。 他原本只是因为心中的孝义,怕说出手谕是假的后周奎会受罚,让周后伤心,才沉默不语。 此刻他已看清事情的真相,心中后悔不已。 于是他屈膝行到朱元璋的身旁,一脸决绝地道:“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您就杀了儿臣吧!” 朱元璋看着一脸是血的朱慈烺,道:“你是错了,咱老朱家的男人,一向流血不流泪,你竟为这点事情哭哭啼啼,将来如何担得起这万里河山!” 朱慈烺闻言,立刻擦拭掉泪水,坚毅地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以后纵使是死了,也绝不会再流一滴眼泪!” 朱元璋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好似又看到了朱允炆,有些愧疚地道:“好,你永远都要记住,你是大明的太子,是未来的陛下,更是替天下万民遮风挡雨的天子。”彡彡訁凊 “你一怒可伏尸千里,一善可救万民,所以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能认输,更不能倒下,你明白吗?” 说罢,他的目光又缓缓地扫视着在场众人。 朱慈烺闻言,只觉胸中壮志冲天。 他先前本还有些胆怯,不太敢面对大众的目光。 此刻经过朱元璋的开导,他明白太子之位并非只是荣耀,更有沉甸甸的责任。 因此他一扫之前的软弱,也学着朱元璋望向众人。 朱元璋见到朱慈烺的变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身为咱老朱家的儿郎,就该有这样的豪情!” 朱慈烺听到朱元璋的赞许,信心更足,恭敬地道:“多谢父皇指点,儿臣明白了,儿臣现在就让人去将吴仁义抓来!” 朱元璋有些奇怪地看向他道:“此事和你的典玺太监有什么关系?” 第33章 来自朱纯臣的揭发 朱慈烺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周奎,道:“前几日国丈曾到东宫来找儿臣,想让儿臣帮他囤积一些粮食。” “儿臣觉得此举于守城不利,便婉言相劝,当时吴仁义曾在一旁劝说儿臣答应此事,事后也是他送国丈离去,过了好久才回来。” “当时儿臣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国丈的手谕可能就是那日取得,所以只要将吴仁义抓来,定能弄清此事。”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吴仁义是你的亲信,在对方抛出时敏顶罪之说后,纵使吴仁义承认此事,也无法让百姓信服。” “何况事已至此,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处理此事才能稳住民心,保咱京城不失。” 朱慈烺闻言,有些不甘地道:“若不能将祸首法办,那岂不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而且那妇人有备而来,恐怕李大人此去找来的证据,不仅不能揭穿那妇人的谎言,反而会更加坐实倪、李两位大人的罪行,那到时我们该如何是好?”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放心,李若琏找不到有利的证据,是不会回来的。” 朱慈烺有些担忧地道:“那要是李大人不回来,我们该如何处置此事?” 朱元璋见到朱慈烺脸上又露出惊慌之色,心中微微一叹。 他知道朱慈烺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却缺乏历练,无事时尚能保持风度,一旦遇事便会原形毕露。 这不禁又让他想起了朱允炆,若非朱标突然离世,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教那孩子,朱允炆最后又怎么会落得个生死未卜的下场。 想到这,他又慈祥地看向朱慈烺,语重心长地道:“帝王之术,首重威严,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你看此刻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父子,那些能够进内阁,入六部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人精。” “你只要稍有异样,他们就会觉察出来,揣摩出你的心思,或曲意迎奉,或佯装正义,到时你又如何辩的出忠奸?” 朱慈烺闻言,立刻收敛神情,恭敬地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也时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克己修身,不让人察觉到心思。只是今日促临此事,一时乱了心神,还请父皇恕罪。” 朱元璋点头道:“你不用自责,这并非你的错,是你历练太少的缘故。自此以后,你要多加磨练,这样遇事心中有了主见,自然就不会慌乱了。” 朱慈烺疑惑地道:“天下事何其多,儿臣又如何能够事事遇到,做到心中有数呢?” 朱元璋道:“天下事虽多,但万变不离其宗。比如今日之事看似纷杂,其实对方的目的十分清楚,就是要百姓与咱们离心离德,不与咱一起守城。” 朱慈烺点头道:“这点儿臣已经想明白,只是却不知该如何破解,还请父皇赐教?” 朱元璋沉声道:“凡事无非顺逆两途,若你现在觉得对方的陷阱周密,一时无法破解,就不妨逆着来,不要去破解她,而是让她来破解你的攻击。” “譬如此刻,你找不到对方的破绽,那就给他制造难题,比如说给对方刺杀你的机会,光此一条,就可将她置于死地,又何必再想她有什么破绽。” 朱慈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地问道:“若是对方不肯刺杀呢?” 朱元璋看了朱慈烺一眼,道:“你要记住,身为一国之君,就要有一国之君的霸气,你说他刺杀,他就是刺杀,纵使没有刺杀也是刺杀!” 朱慈烺闻言,突然沉默不语。 朱元璋见状,也不再多言,而是又看向在场众人。 此刻因为等候多时,百姓的议论之声逐渐变大。 朱元璋细细听来,发现大多都是指责朝廷官员狼狈为奸,欺骗百姓之语。 好在百姓言谈之间虽有怨气,却并未到失控的局面。 随即他又看了那妇人一眼,发现对方虽面有悲色,却并不慌乱,不禁对她有了几分赞赏。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扫过了微微颤抖的倪元璐,一脸担忧的范景文,略显慌乱的魏德藻,欲言又止的马世奇...... “陛下,微臣抓到一名叛党!”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疾呼。 众人闻言,纷纷朝发声之处望去,只见朱纯臣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士快步走来。 待他们走近些后,众人又见到那些兵士竟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不禁有些疑惑。 朱纯臣见到众人的目光,脸上闪过一缕得意之色。 随后又朝朱元璋道:“陛下,臣刚才在巡查时无意间抓获此人,细查之下,发现此人竟是这妇人的同党,故带来请陛下圣裁!”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缕疑虑,随即又点头道:“好,此人既然是你抓捕,便由你来处理吧!” 朱纯臣闻言大喜,高声应下。 随后他整了整绯红的仙鹤朝服,拉过少女用力地推向那妇人,大声喝问道:“啊,你这歹妇人,可认识她?” 那妇人早在少女到来时便已计定,此刻见他将少女推来,发出一声惊呼,立时仓皇躲闪,同时一脸惶恐地看向朱纯臣。 那妇人的这番举动,引起了在场百姓的同情。 再加上朱纯臣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好,立时就引来了不少议论,更有甚者直接叫朱纯臣不要再做戏了。 朱纯臣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哪能受得了这种气? 只是说话之人躲藏在人群中,他并未看出是谁。 于是他一声大喝,刚要让兵士去拿人时,却听到朱元璋冰冷的声音响起道:“做正事!” 这声音虽然不大,却让朱纯臣遍体生寒。 特别是当他看到朱元璋那张熟悉而陌生的冷脸时,更是如坠冰窖。 他恭敬地应了一声,收敛声音对那妇人喝道:“你可认识这女子?” 那妇人瞥了少女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不认识!” 朱纯臣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冷笑一声,道:“你说不认识她,但她却说是奉你的命去烧粮仓,这倒是让人有些奇怪了。” 在场之人闻言,皆是一片哗然。 特别是一些百姓听闻此事,看向那妇人的眼神已隐现怨恨。 第34章 又见人头滚滚 那妇人不屑地瞥了朱纯臣一眼,冷笑道:“方才我家老爷还被迫承认伪造太子手谕,像这样一个小丫头落到你的手里,要什么样的口供要不到!” 众百姓听那妇人言之有理,想到朱纯臣一向横行霸道,不由又对她充满了同情。 朱纯臣笑道:“我早知你会这样说,不过我会让你知道老......我的手段!” 说罢,他又对身边两个护卫喝道:“去,给我将她抓起来,我倒要看看她是否能忍得住不出手!” 那妇人闻言,佯装惊恐地嚎叫道:“你们要做什么,难道要在陛下面前屈打成招,还让不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活了!” 那妇人此言一出,又让围观的百姓想起了自己往日被欺凌的日子,纷纷出言指责,甚至有几个年轻人还试图冲过锦衣卫的阻拦。 “砰!” 一声枪响,浓烈的火药味随着硝烟飘荡在空中。 原本激愤的百姓都停了下来,有些惊恐地看着场中手持三眼铳的朱元璋。 朱元璋随手将三眼铳递还给身边的锦衣卫后,又朝百姓喝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今日成国公违法,咱绝不轻饶他。” “但是若是你们仗着人多起哄,影响了成国公除叛,那就是附逆,是诛九族的重罪!” 说罢,他见除少数百姓眼中仍有怒火外,其他人皆缓缓后退,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又看向朱纯臣道:“成国公,咱刚才的话,你可听清了!” 朱纯臣身体不由地颤了颤,随即恭敬地道:“臣明白!”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既然明白,那就拿出你的证据,不然,咱第一个法办你!” 朱纯臣闻言,连连点头,随后快步朝那妇人走去。 “你,你要做什么!” 那妇人见朱纯臣走来,又佯装惊恐地大叫道。 “你们给我将她抓起来!” 朱纯臣此刻不再多言,直接向护卫下令。 那妇人脸上闪过一缕犹豫之色,随即一边躲闪,一边朝百姓大叫道:“各位兄弟姐妹,奴家也是如你们一般的苦命人。” “你们今日袖手旁观地看着奴家被欺负,若是来日你们的姐妹被人欺负时,又指望谁来救......” “你这妇人休要妖言惑众,若你真是一般的妇人,为何两个兵士都拿你不下!” 这时,一旁的马世奇突然开口打断了那妇人的话。 原本有些骚动的百姓听到马世奇的话后,也都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那妇人怨恨地瞟了马世奇一眼,心中又是一阵犹豫。 “啊,贱妇,我来会会你!” 朱纯臣见护卫一直拿不下那妇人,觉得脸上无光,大喝一声,亲自攻了上去。 他虽然草包,但毕竟是武将世家,武艺倒是得了祖上的几分真传。 加之那妇人心中主意未定,躲闪了几次,竟被朱纯臣擒下了。 “你们就是......” “啊!你要是敢坏奴家......啊......” 那妇人被擒下后,本还要继续狡辩,却发现朱纯臣直接朝她怀中摸去,心中大惊。 立刻发出一声惨叫,装作一副受辱的模样,想要借助在场百姓的力量,阻止朱纯臣的行为。 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完,朱纯臣已从她的怀中摸出一支袖箭。 “我若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你召集同伴的信号吧!” 朱纯臣右手捏着袖箭,得意洋洋地道。 那妇人见到袖箭,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冷笑道:“你说是就是吗,你射出去看看,看是否会有人前来!” 朱纯臣冷笑一声,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花样!” 说罢,他右手一抬,一只响箭立时飞上半空,随后又在空中炸开,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 “轰隆隆!” 随着那道红光出现,在内城的东南方向传来一声爆炸之声,紧接着就见到一团浓烟冒起。 众人闻声大惊,纷纷望向发声之处。 突然,那妇人身子一阵奇异地扭动,竟从护卫手中挣脱,抢了一柄佩刀朝朱元璋劈去。 朱慈烺因之前听朱元璋说行刺后,心存畏惧,一直留意着周边的情况,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那妇人拔刀攻来,他惊慌之下大喝一声“护驾”,同时张开双臂挡在朱元璋的前面。 “噹!” 一声轻响,不知从哪冒出的王守林挡住了那妇人的大刀。 “杀!” 这时,从人群中又冲出十几个精壮汉子,朝朱元璋扑来。 “咻!” “咻!” “咻!” ...... 一阵箭雨袭来,准确地将冲向朱元璋的那些人射翻在地。 那妇人见状,脸上闪过一缕惊讶之色,随即转身后撤。 “噗!” 一支利箭精准地射中那妇人的右肩,让她险些摔倒在地。x 她强忍创伤踉跄前行,却又被后方的王守林一脚踢翻,随即就被追赶而来的锦衣卫擒下。 “陛下,叛军已经全部擒下,请陛下发落!” 王守林待擒下叛军后,又恭敬地跪地奏道。 朱元璋先望了一眼远处冒起的火焰,又扫了一眼被擒的叛军,指着那个妇人道:“将她带回昭狱严加审问,至于其他人,就地斩首!” “就地斩首?” 王守林有些惊讶地重复道。 “不错,就地斩首!” 朱元璋瞪了一眼准备上前的范景文,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随后又指向不远处的周奎等人道:“还有那群为富不仁,通敌叛国的人,也给咱一并斩首!” 朱元璋此言一出,周奎、田弘遇等人立时吓得目瞪口呆。 “得令!” 王守林大喝一声,长身而起,指挥锦衣卫将众人拿下。 周奎等人在被捉拿时才反应过来,立刻高呼冤枉,祈求饶命。 特别是周奎不断地朝朱慈烺,甚至向远处的周后求救。 周后见到父亲痛哭流涕的模样,本想上前求情,却被一个侍女拉住,随后就见到朱元璋冰冷的目光。 她知道这是朱元璋在警告她,让她不要干政。 想到这些天为了守城操碎心的丈夫,又看向同样一脸泪水,微微摇头的儿子,她强忍着泪水,转身离去。 周奎见状,又高声疾呼,却被锦衣卫堵上了嘴,押候待斩。 一时间,承天门前杀气冲天,血流成河。 “轰隆隆!” “轰隆隆!” ...... 突然,从京城的东、南两方传来一阵炮声。 第35章 叛军攻城 “叛军攻城了,还请陛下回宫暂避!” 魏藻德、朱纯臣二人听到炮声,立刻上前请朱元璋回宫。 而范景文、倪元璐、马世奇等人则是围在朱元璋和朱慈烺四周,目光警惕地盯着那些惊慌的百姓。 “暂避?” 朱元璋不满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道:“咱乃堂堂天子,岂惧这群流贼鼠寇?” 说罢,他推开众人,朝王守林喝道:“王卿,带上你的人,跟咱上城!” 王守林闻言,愣了愣,随即激动地应道:“末将领命!” “陛下,您乃万金之躯,实在不宜亲涉险地!若您实在不放心城防,就由老臣代为巡视,还请陛下恩准!” 就在朱元璋飞身上马后,范景文又上前拉住他的马缰,劝阻道。 朱元璋扫了一眼站在锦衣卫后的魏藻德和朱纯臣,柔声道:“范卿有心了,不过战事并非卿之所长,卿当坐镇内阁,替咱统筹、处理好内阁事务即可!” 说罢,他又对朱慈烺道:“太子,替咱将范卿扶下,送回内阁!” 朱慈烺闻言,急忙上前拉开一脸惊讶的范景文。 朱元璋一紧缰绳,那马一声长嘶,立刻朝广渠门驰去。 王守林见状,也急忙打马追了上去。 朱元璋待王守林跟上来后,又朝他问道:“不是让你保护申卿他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王守林道:“末将本是在申大人处,只是申大人听闻了粮食的事,担心叛军会趁机行刺陛下,让末将前来护驾,没想到还真让末将赶上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除此以外,申卿还说了什么?” 王守林眼中闪过一缕凝重之色,道:“申大人让末将转告陛下,他已查明张真人所施展的秘法是一枚丹药,据说此丹药是正一教的镇教之宝,而且只能使用一次。” “申大人说虽然只有一次机会,但他会誓死完成陛下的重托,请陛下放心。” 朱元璋闻言,身体微微一震,勒停骏马,驻足不前。 王守林见状,也急忙停了下来,一脸惶恐地望着他。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道:“你去告诉申卿,任务要完成,而他,也必须活着!” 王守林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随即又担心地道:“陛下,您此刻前往外城,末将怎能离开您!” 朱元璋指着前方道:“你看,新乐侯回来了,你就放心去吧,不过一定要记住咱交代你的事情!” 王守林朝前望去,果然见到刘文炳带着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他恭敬地拱了拱手,便调转马头,朝皇极殿奔去。 刘文炳见到朱元璋,急忙翻身下马,恭敬地朝他行礼。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广渠门那边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刘文炳道:“李大人已经给广渠门的兵士及其家属分发了十天的粮食,城守张庆臻也当众斩杀了几个为首闹事之人,现在已无大碍。” 朱元璋闻言,惊讶地道:“你说的是李琎吗,他怎么到广渠门去了,而且他哪来的那多粮饷?” 刘文炳回答道:“李大人本在外城劝说富户沈无双开仓救民,当他们听闻广渠门的事情后,沈无双当即捐出了五千石粮食和十万两白银。” “李大人立刻派人运粮到军营和断炊的兵士家中,同时安排沈家的店铺和兵士在外城赠粮。” “所以外城并未受到粮食涨价的影响,现在百姓个个感谢天恩,不少百姓更是自发守城。”“臣见东南两处叛军攻势虽猛,但是人数和火器都不足,认为叛军的重点仍是西、北两处。” “故与巩驸马商量后,由他统帅两千多人在东、南两处的城门处巡防,而臣则率众前来禀告陛下,然后去驰援彰义、德胜二门。”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太阳。 此时已近巳时末刻,距离张应京说的祥瑞不足一个时辰。 于是他又对刘文炳道:“彰义门已经新添五千兵士,而德胜门也有王家彦带去的五千人镇守,纵使叛军攻城,短时间内应也不会有问题。” “现在叛军的攻势未完全显现,而咱们手中剩余兵马不多,不可再轻易调动,你且先虽咱回宫,居中调度!” 他的话才落下,一阵密集的炮声从北方传来,震得地面不停地颤抖。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调转马头,朝皇城驰去。 刘文炳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 朱元璋一行才来到正阳门,就遇到魏藻德派人送来的紧急文书,说德胜门附近出现七八万叛军,一百多门火炮。 仅一刻钟,王家彦就已损失了近三千人,现在形势十分危急,请求支援。 刘文炳闻言大惊,刚要上前请命,却被朱元璋制止了。 他从来人手中接过文书看了一眼,便随手扔到地上,呵斥道:“一派胡言,既然战事如此紧急,这文书怎的这般工整?” “分明是那等竖儒临阵怯敌,躲在后方胡编乱造,你若是以后再敢乱传这等言论,咱定不轻饶你!” 说罢,他又打马前行,留下那个瑟瑟发抖的随从。 “范卿,各门可有紧急文书送来?” 朱元璋进入内阁后,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魏藻德,又对范景文问道。 范景文闻言,急忙起身,恭敬地道:“目前除德胜门送来文书求救外,其他各门暂时没有消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那你对此事是如何看?” 范景文答道:“臣觉得此文书有夸大之词,并未准备上奏陛下。不过魏首辅说此事重大,最好由陛下圣裁,臣也同意了魏首辅的意见。” 朱元璋按了按玉带,看向躬身的魏藻德,道:“魏卿,你觉得范卿所说夸大之词可对?” 魏藻德身体颤了颤,恭敬地道:“臣不通军务,只恐误了大事,才遣人送信。若有冒失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你身为首辅,竟以不通军务搪塞咱?” “且不说德胜门城池坚固,咱又是守城一方,纵使是野战,也不可能开战一刻钟就送来损失数千人的战报,这分明是小人作祟,故意混淆视听,以图打击军民守城之心!” “你不仅不能察悉祸心,反而纵容这等言论,咱看你这首辅也不用干了,回家去等候咱的处置!” 魏藻德闻言,身子一阵颤抖,连连叩头谢罪。 “轰隆隆!” 这时,又一阵密集的炮声从彰义门方向传来。 第36章 祥瑞退敌 朱元璋听到炮声,不由紧皱眉头。 他有些不耐烦地朝求饶的魏藻德喝道:“你休要聒噪,回家后闭门反思,等待咱的旨意!” 说罢,又回头对刘文炳道:“你安排人将魏藻德送回府,同时给咱去将那祸乱军心的人抓起来,咱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他的胆,竟敢如此胡说!” 随着朱元璋的话音落下,魏藻德已经吓得瘫坐在地。 范景文等人见状,刚要开口求情,却又听到朱元璋的声音响起道:“还有你们,以后行事若是如魏藻德般荒唐,或是心怀二心,咱定将你们斩首示众!” 众人闻言,连称不敢。 朱元璋冷冷地扫了众内阁成员一眼,又对范景文道:“范卿,内阁之事就暂时辛苦你了,若有紧急之事,可直接到乾清宫去见咱,不必再另行请旨。” 范景文愣了愣,又连连谢恩。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内阁,朝乾清宫走去。 他才走到乾清宫,就见到李若琏急急忙忙地从里面出来。 “李卿,可是有何要事?” 朱元璋见李若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叫住他问道。 李若琏闻言,立刻朝他跑来,跪下请罪道:“陛下,末将一时不察,让叛军烧去了三分之一的粮食,还请陛下治罪!” 朱元璋上前扶起他,劝慰道:“你不用自责,咱也未曾想到叛军手中竟有火药,看来这城中的局势比咱们想象的还要恶劣。” 李若琏本以为会有一番严惩,没想到朱元璋竟不怪罪于他,心中满是感激,高声道:“陛下,请您下旨,末将一定替您将城中的叛军全部斩杀!”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此事不急,你的精力还是放在监查京城和锦衣卫的摸排上,特别是摸排一事,要快、要准,但又不可过激,一定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另外若有人询问粮草被烧一事,你一定要矢口否认,坚称叛军并未得手!” 李若琏闻言,有些为难地道:“当时火起时,有不少百姓在场,他们还帮着我们抢运粮食。” “此刻消息都已传出,若是我们对外坚称粮食未损,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啊!” 朱元璋道:“无妨,咱就是要他们不相信,他们越不相信,我们就越成功!” 李若琏愣了愣,立时明白过来,高声道:“末将明白,末将现在就去处理此事!” 李若琏刚要离去,朱元璋又叫住他道:“咱刚才已经免了魏藻德的首辅之职,相信他会有所行动,你给咱盯牢他,若有可疑之处,立刻抓捕!” “再就是成国公一事,也颇为突兀,你找可信之人好好查查!” 李若琏恭敬地应了一声,这才匆匆离去。 朱元璋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朝东暖阁走去。 当他走进东暖阁时,一个圆脸小太监迎面走了上来,恭敬地朝他行礼请安。 朱元璋愣了愣,随即想起他就是先前替王承恩捧蟒袍的人,也是王承恩和他约定的联系人王友德,便低声问道:“承恩可还好?” 王友德闻言,恭敬地答道:“师父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请万岁爷放心!”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你回去告诉你师父,现在咱不方便去看他,让他一定要好好将养,切勿留下病根!” 王友德乖巧地应了一声,又看了一旁的刘文炳一眼。 朱元璋见状,笑着道:“无妨,有什么事情你尽管直说!” 王友德闻言,又恭敬地道:“师父让奴婢禀告万岁爷,王督主并非真心投靠叛军,他背后应该还有一个隐藏势力。” “只是王督主那边戒备极严,师父一时还未查出,他让万岁爷再等些时日,同时也请万岁爷最近一定要留心饮食,以免对方狗急跳墙。” 朱元璋听到王友德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好,咱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师父,让他行事务必谨慎,不可操之过急。” 王友德恭敬地应了一声,缓缓退下。 一旁的刘文炳有些担心地道:“陛下,这宫中内侍多与王德化亲厚,要不您这几日到微臣府中暂住。一来可以避开内侍在饮食中动手脚,二来也防止有人行刺。” 朱元璋摇头道:“无妨,一群阉人而已,咱岂会惧怕他们!” “若非怕骤然将他们除去,让朝局失衡,影响了守城,灭他们不过弹指之间。” 说罢,他又皱起眉头道:“新乐侯,你可知南方诸王哪个势力最大,在京城活动的最频繁?” 刘文炳摇头道:“微臣一向不理朝政,对此事知之甚少,还请陛下见谅!” 朱元璋摆了摆手,刚要开口,却见到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道:“禀陛下,彰义门送来求救文书,请陛下速发援兵!” 朱元璋闻言,接过文书扫了一眼,又随手递给了刘文炳。 刘文炳恭敬地接过来,快速地扫了一眼,道:“陛下,金大人所言与昨夜预判大致相当,看来叛军应是想从彰义门破城!”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道:“彰义门下既已见到刘宗敏,此处是叛军的破城点应可肯定,但是咱心中仍有疑惑。” “咱今早在城门活剥了杜勋,叛军应已知宦官不可用。既然他们没了内援,而刘宗敏手下只有五万余人,他们又凭什么破城?” 刘文炳闻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陛下,西直门吴麟征大人、阜成门王章大人、德胜门王家彦大人皆送来急报,请陛下派兵增援!” 这时,又一个太监从宫外跑进来,急匆匆地道。 刘文炳见朱元璋在沉思,便接过太监手中的文书,示意他离去后,恭立在朱元璋身旁。 “来人!” 突然,朱元璋朝门外叫道。 随着朱元璋的话音响起,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你速去锦衣卫传旨,让他们通知李大人火速来见咱!” 朱元璋随手拿起刘文炳手中的文书,一边看着,一边朝小太监吩咐道。 小太监应了一声,又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陛下,西直门、阜阳门、德胜门三处合在一起也不足两万人,此刻叛军在这三处已经聚集了六、七万人,一百多门火炮,应该可以确认了。” 刘文炳待朱元璋看完文书后,低声说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李贼虚虚实实,还真是狡猾,好在咱并未因李牟可疑而中他的计。” “你立刻带着剩余的五千人赶往德胜门,同时通知黄尼麓,让他调一半的迅雷铳给你!” 刘文炳高声道:“陛下放心,臣誓死守住德胜门,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凝重地道:“新乐侯,你听好了,你一定要给咱活着!” “咱将来还要派你去打李贼,打女真,若你敢战死,咱必将你抄家灭族!” 刘文炳闻言,身子一颤,眼角含泪地道:“是,微臣一定活着回来!” 说罢,又恭敬地朝朱元璋行了一礼,快速地退了出去。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 持续不断的炮声从京城的四面八方传来,让暖阁中的朱元璋眉头紧皱。 在这一个时辰的激战中,他已经调用了所有兵力,并鼓励百姓上楼守城,才勉强维持了各门的平稳。 “难道咱分析错了,那逆贼难道是准备四面攻城,不然为何东、南两方仍战火不断?” 朱元璋一边想着,一边朝窗口走去。 “陛下,彰义门告急,请求速发援兵!” 这时,李国桢又急匆匆地跑进来道。 朱元璋闻言,停下脚步,道:“东面战局如何?” 李国桢道:“东、南两处虽战事稍缓,但叛军并未退去,恐怕此刻也不宜抽调兵力。”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道:“你速调巩驸马驰援彰义门,同时你带领五百兵士巡视东、南二处,若有异变,立刻来报!” 李国桢脸上闪过一缕犹豫之色,随即又高声道:“微臣领命!” 说罢,又快速地退了出去。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道:“陛下,申大人派人来请陛下前往皇极殿!” 朱元璋闻言,顿了顿,道:“好,摆驾皇极殿!” 小太监愣了愣,道:“奴婢遵旨!” 说罢,又急匆匆地退出去准备仪仗。 朱元璋在众太监和锦衣卫的伺候下,坐着一个老旧的步辇来到了皇极殿。 他刚从步辇上下来,身上突然闪过一道金光,随后一条五爪金龙从他身上飞出。 与此同时,皇极殿上也升起七彩霞光。 随行的太监、锦衣卫见状,皆一脸诧异地望着上方。 “嗷!” 那条金龙飞到七彩霞光中,昂首发出一声龙吟。 随着这声龙吟响起,竟将四方的炮声都压了下去。 第37章 李自成的担忧 在彰义门十五里外的一个高坡上,一群铠甲鲜亮、手持长枪的兵士伫立四周。 在众兵士的中间站着三人,为首一人头戴皮弁冠,身穿龙袍,手持千里镜,面容坚毅地望着彰义门方向,赫然是叛军首领李自成。 在李自成的左侧站着一个年约五十,头戴八梁冠,身着仙鹤绯袍的老者,正是大顺朝的第一任丞相牛金星。 此刻他正暗中观察着李自成的神情,并时不时地与右侧身着儒装,手持鹅毛扇的宋献策进行眼神交流。 “军师,你看那是何物?” 李自成突然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右侧的宋献策,有些惊慌地道。 宋献策闻言,淡定地接过千里镜,道:“陛下勿忧,我早已算定崇祯气数,此刻纵使朱和尚重生,也挽救不了大明的败局。” 他一边洋洋自得地说着,一边单手拿着千里镜朝前望去。 当他看到一条金龙在七彩霞光中翱翔时,原本淡定的脸上闪过一缕惊慌之色。 李自成见状,更加担心地道:“军师,那是否是一条金龙,难道大明气数未尽?” 宋献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慌,佯装淡定地放下千里镜,缓缓地道:“陛下,那是金龙,不过却是大大的吉兆!” “吉兆?” 李自成有些狐疑地看向宋献策,道:“若城中出现金龙,对方军心必然大盛,我们又如何能够攻下城池?” “陛下,您先不要慌,军师既然说是吉兆,那定然是吉兆,您忘了军师一向算无遗策,何时出过错!” 一旁的牛金星见李自成生疑,又从旁劝道。 李自成闻言,愣了愣,道:“丞相说的不错,是朕乱了方寸,还请军师见谅!” 宋献策捋了捋八字须,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道:“陛下勿需自责,此事一般人未曾见过,吃惊也是在所难免。” “臣之所以说是吉兆,是因为金龙是在我们攻城时出现,这说明大明的气运已经被我们逼出,岂不是大大的吉兆!” 李自成闻言,脸上惊慌之色稍褪,仍担忧地道:“正如军师所言,一般人都不曾见过此种情形,若他们也以为崇祯有真龙护佑,那对我们攻城岂不是大大的不利?” 宋献策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虑甚是,此刻我们已经攻打了一个多时辰,不妨让兵士们都先退下来休整。” “而我们则趁此机会召集将领开会,将此事告知他们,并让他们传达给各级兵士,然后再到黄昏时刻攻城。” “只要凌晨有小雨,我们必可在十九日破城,陛下不用太过担心。” 李自成点头道:“军师说的是,此刻金龙出现,军心必然动荡,确实不宜再战!” “只是若明日没有小雨,我们拿不下京城,局势恐会十分被动。” “因为截至现在,招降吴三桂一事仍未有结果,朕想吴三桂一再拖延,除了想待价而沽外,恐也是在观望局势,再伺机行动。” “而袁宗第和白旺的十几万人虽然击败了左良玉,平定了河南的叛乱,却仍不足以阻挡左良玉北上。” “围攻保定的刘芳亮也曾多次传来消息,说保定地区的战斗十分激烈,而且还发现黄得功、高杰等人有异常活动,恐怕也是想要北上勤王。” “这三处只要有一处出现问题,都会影响我们攻打京城的计划,甚至会让我们功败垂成。” 宋献策闻言,轻拂了几下鹅毛扇,笑道:“陛下,您多虑了。” “吴三桂手下能战的也不过两万人,加之他贪婪成性,陛下送过去的珍宝,他一件不少的收下。而且他在宁远到山海关二百来里路上,足足走了七日,足见其无勤王之心。” “至于武昌的左良玉手下多是降卒,见我们如同老鼠见猫,根本不敢与我们对战,亦不足虑。”x “徐州的高杰新败不久,纵使召集到一些人马,也不堪一战。” “河南永城的黄得功所帅虽是精锐,却只有数万之众,且长途奔袭,连任继荣、马重禧那关都未必过得了,更不要说还有刘芳亮的大军在等着他。” 李自成听了宋献策的分析,心中稍稍定了一些,道:“军师分析的透彻,只是除了这三处外,朕还有一个担心。” “就是大同姜瓖、宣府王承胤手下各有数万兵马,我们来的仓促,兵力也有限,未曾对他们做出处理,一旦他们作乱,我们将腹背受敌。” “陛下,您确实多虑了,难道您忘了李牟进城花了一百多万买的那批火器吗?” 这时,一旁的牛金星一脸笑容地道。 李自成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牛金星,道:“朕当初也十分奇怪,只是丞相说那批火器十分精巧,会物超所值,故而朕才答应,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牛金星微微一笑,道:“其实值钱的并非那批火器,而是火器背后的关系。” “关系?” 李自成有些疑惑地看着牛金星,道:“莫非是京城中的某位高官?” 牛金星笑着摇头道:“京城中的那群狗官哪值得我们去收买,纵使他们送钱来,也要看我们高不高兴收呢!” “我说的关系是山西的晋商,他们一直暗中与女真人做生意,关系非常密切。臣通过向他们购买这批火器,让他们用银两贿赂女真人陈兵大同、宣府等地,以免姜瓖、王承胤作乱。” 李自成闻言,有些不悦地道:“丞相,朕先前就曾说过,此战乃汉人之争,丞相怎可引外族入侵,还赠送他们一百多万白银?” 牛金星见状,急忙笑着解释道:“陛下,您先不要动怒,臣并非要引外族入侵,是变相的假途伐虢之计。” “我们现在不过是将这些金银暂存女真处,让他们不要给我们添乱,等我们灭了崇祯,回头再收拾了女真,那些金银还不都是我们的。” 李自成有些不满地道:“既然丞相已有计划,那就暂且如此吧。” “只是我听说李牟潜入京城之事已被发现,今早又折了杜勋这条路,不知其他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不然单凭我们的力量,恐怕很难攻破城池!” 牛金星闻言,笑道:“陛下,您确实多虑了,李牟本就是一颗弃子,直到昨日才被发现,足见崇祯无能。” “至于杜勋这条路折了虽有些可惜,不过我们先前已经派了不少人进城,而且城中的一些官员承诺帮我们。” “所以现在我们攻城不过是吓吓崇祯那狗皇帝,同时也让那些投诚之人看看我们的实力,此刻目的已经达到,退兵修整正是时候。” “待我们修整好后,再里应外合地攻打德胜、彰义二门,必能按时入城,请陛下勿忧!” 李自成听了牛金星的话,点了点头,道:“嗯,丞相说的在理,是朕太过担心了。” “其实朕去年从长安出征时,也未想过会这快就能打到京城,这说明天佑大顺,我们此战必能取胜。” 说罢,他又客气地朝宋献策道:“只是接下来又要劳烦军师了!” 宋献策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鹅毛扇,一脸从容地道:“陛下严重了,陛下乃天命所归,臣能为陛下效力,乃是臣的荣幸!” 李自成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身去吩咐退兵之事。 在李自成转身后,宋献策和牛金星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缕惊恐之色,随后又急忙收敛神情,跟着李自成离去。 第38章 叛军的内斗 大帐内,李自成神色凝重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宋献策,并时不时地扫视着在座的将领。 特别是当他看到不少将领眼中露出怀疑的神情时,脸上的担忧之色更加浓重。 “军师,你说那真龙是崇祯被逼出的气运,可有什么证据?”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一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大声问道。 宋献策见发问之人是李自成手下第一大将刘宗敏,知他与李自成有过命的交情,对自己和牛金星并无好感,时常借机发难。 因此宋献策先是看了李自成一眼,见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又强笑道:“左都督,此乃天地气运,只看今日情形便知,又何须证明!” 刘宗敏明显对他的回答不满,大声嚷道:“咱们行军打仗靠的都是真刀真枪,若真有气运,那不如我们就坐在这,等崇祯自己灭亡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在座的将领都大笑起来。 只有一个身着儒装,面容清秀的中年男子沉默不语,一脸凝重地看着在场众人。 “左都督,这是议事大帐,你休要胡言乱语!” 李自成见宋献策面有怒容,便朝刘宗敏大声喝道。 刘宗敏闻言,有些不甘地道:“闯王,我......” “要叫陛下,左都督!” 坐在李自成左侧的牛金星不待刘宗敏把话说完,就打断他道。 刘宗敏有些不满地瞪了牛金星一眼,刚要开口,却又看到李自成警告的目光。 他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道:“陛下,我说的都是事实,咱手下那些子弟兵都是些大老粗。” “平时有个少见的大风暴雨,都说是龙王爷发怒,要祭拜一番,更何况今日城中出现五爪金龙,当时不少人都差点吓得尿裤子。” “现在军师说什么气运,这气运看不见,摸不着的,让他们怎么相信?到时纵使老子逼着他们攻城,恐怕他们也是个怂包,起不了作用。” 李自成暗自叹了一口气,对宋献策道:“大都督的话虽有些粗鄙,不过却也是实情,军师可否将此事讲得通俗易懂些,让众人都能明白?” 宋献策此刻心神未定,一时也想不到好的解释方法,有些为难地道:“气运本就是玄妙之事,又怎么能让所有人都明白。” “若陛下真担心士兵不懂,那就不要说气运之事,只说是崇祯的戏法,骗人的玩意!” 宋献策的话才落下,刘宗敏又大声道:“戏法,你见过有哪个戏法能出现七彩霞光,能在数十米的高空出现五爪金龙,真当老子们都是傻子吗?” “就是,这话莫说是咱们的子弟兵,恐怕就是那些娃娃兵也骗不过!”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一脸粗犷的汉子站起来声援刘宗敏。 “郝摇旗,现在是在商量对策,你不要胡闹!” 李自成因刘宗敏身份特殊,不好训斥他,此刻见郝摇旗附和,立刻大声呵斥道。 郝摇旗见李自成发话,瞪了宋献策一眼,又一脸不满地坐了下去。 “陛下,末将觉得此事确实太过诡异,各营兵士都人心惶惶,若我们现在没有好的办法,不妨先围而不攻,等此事淡化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毕竟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再发生,只要时间长了,大家发现城中并无特殊事情,此事也就会慢慢地被淡忘!” 这时,一个身着铠甲,一脸英气的汉子站起来缓缓地道。 “过......嗯......亳县侯,你的想法虽然不错,不过我们远道而来,若不能一鼓作气拿下京城,就会挫了锐气。” “而且各地的勤王之师蠢蠢欲动,只有快速地拿下京城,断了他们的念想,我们才安全,不然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就越不利。” 李自成因当皇帝不久,险些直接喊出李过的昵称,幸亏他一直警醒自己,才及时调整过来。 李过摇头道:“陛下,末将来之前听到一个消息,说红娘子帅人烧毁了城中大部分粮草。” “我想城内的粮食本就不多,经此一事后,他们定然撑不了多久。到时城中都是饥民,那他们所谓的真龙护佑的骗局,自然会不攻自破。” 李自成闻言,点了点头,刚要询问宋献策,却又突然看向那个沉默不语的男子,有些不满地道:“李军师,红娘子是什么时候入城的,是你的安排吗?” 那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刚要开口,却被刘宗敏抢先道:“陛下,你这就错怪李岩兄弟了,红娘子的事情我知道。” “她是知道李牟进城后,担心李牟的安全,故意与李岩兄弟吵了一架,打着回娘家的借口进城的。” “李岩兄弟也是刚刚得知红娘子被抓一事,我还曾想派几个兄弟去救红娘子,却被他阻拦了。” 李自成闻言,仍狐疑地看向李岩道:“李军师,真不是你的安排?” 李岩苦笑着摇头道:“陛下,此事臣确实不知情。若是臣知道,也不会让她如此胡闹。” “不对吧,我听说这次参与行动的多是言官清流,大都是惠老先生的后生晚辈,若非得到惠老先生的书信,又怎会替红娘子做事?” 牛金星见李自成面有不满,又急忙落井下石。 李岩本因红娘子被擒,战局混乱而心中怀恨,此刻见牛金星不仅想陷害他,还要诬陷他与惠世扬勾结,顿时无名火起。 他冷笑一声,道:“崇祯失德,天下共知,今陛下举义师,解民倒悬,京城军民大都翘首以盼,有些言官反对崇祯又有何奇怪?” “若按牛丞相的说法,城内之人必与我们亲近才会举事,那杜勋等阉党莫非与丞相关系匪浅,不然怎会冒险进城劝说,并准备暗开城门?” 牛金星因主张联合城内宦官一事,引起了刘宗敏等人的不满,时常遭到对方的嘲讽。 他本憋着一口气,准备成功后再狠狠地打刘宗敏等人的脸。 哪晓得流年不利,杜勋一上城就被活剥,致使他前功尽弃,也被刘宗敏等人狠狠地奚落了一回。 此刻见李岩旧事重提,不禁老羞成怒地大喝道:“李军师,宦官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我们......” “够了,现在是讨论城中出现的祥瑞之事,让你们来,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来吵架的!” 李自成正在学习帝王制衡术,此刻本想坐观成败,没想到牛金星激动之下险些将他的谋划说出,便急忙喝止了二人。 随后他又佯装宽厚地劝慰李岩道:“李军师,你也不用太担心,红娘子乃女中豪杰,更是朕军中的第一女将,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说罢,又看向宋献策道:“军师,你觉得亳县侯的主意如何?” 宋献策有些无奈地点头道:“若真无法振奋军心,这也是一个办法。” “只是错过了今日,恐怕真的要等到二十五日才好攻城,这中间的变数就多了。” 他话音才落下,刘宗敏又道:“行军打仗哪有那多吉日,我们当初打下洛阳时,也不曾看什么吉日,不照样打下来了,而且......” 刘宗敏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李自成投来的警告目光,便悻悻地停了下来。 其实他并非不喜欢文人,也不是不相信吉日,只是对宋献策和牛金星的小人行径十分不满。 因为牛金星本是李岩介绍给李自成的,按理来说,牛金星应该要感谢李岩的推荐。 没想到牛金星来后,不仅不感谢李岩,反而为了夺权,明里暗里地中伤李岩。 后来见斗不过李岩,又请来了江湖术士宋献策。 其实宋献策初来时,刘宗敏也曾被他神鬼莫测的占卜之术所折服。 特别是宋献策提出“十八子主神器”的口号,召集来不少义军后,刘宗敏对他更加佩服。 只是后来他无意间听到宋献策暗地里对李自成说,李岩在百姓中的威望很高,而且也姓李,有可能威胁到李自成的江山,让李自成找机会将李岩除掉时,他才认清了宋献策的真面目。 刘宗敏也曾找机会将此事告知李岩,并建议联手除去牛、宋二人。 没想到李岩却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内斗削弱了义军的实力,因此他对李岩更加佩服。 自此之后,只要有机会,他都会找牛、宋二人的麻烦。 而牛、宋二人还以为他是大老粗,不喜欢文人的一套,故而与他说话时,还特意模仿他的语气,让他心中冷笑不已。 李自成见刘宗敏不再说话,又见其他将领脸上都有不忿之色,知道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于是他大声道:“好了,会议暂时到此结束,众将先回营安抚兵士,之后的事等朕和军师商定后再通知大家。” 众将闻言,纷纷起身,按照之前的操练行礼后,便匆匆退下。 李自成看着众将那些不伦不类的礼仪,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了心头。 第39章 反攻之策 乾清宫,东暖阁。 朱元璋神情凝重地翻阅着京城各门送来的伤亡情况,而申湛然、刘文炳等心腹则围着一张城防图商讨方案。 “申卿,张真人的情况怎么样?” 朱元璋看完手中的文书,发现此战虽伤亡近万,但大部分都是轻伤,真正阵亡的不过三千余人,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下,揉着眉心向申湛然询问张应京的情况。 申湛然闻言,急忙走过来道:“微臣过来时,张真人气息已经十分微弱,虽然有太医在调理,但都说张真人五脏皆伤,恐怕时日无多!” 朱元璋眼中露出一缕惋惜之色,又问道:“我记得张真人有一个随行的小道童,此刻在何处?” 申湛然道:“那道童现在宫中服侍张真人。”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缕杀机,道:“王守林一直守着张真人吗?” 申湛然点了点头,道:“一直都在,陛下放心!” 朱元璋看了申湛然一眼,沉声道:“好,申卿,辛苦你一趟,去告诉张真人,就说咱感念他的护驾之功,恢复正一教掌教真人天师封号,并敕封正一教为国教,此后历代掌教皆为国师。” 申湛然抬头看了朱元璋一眼,恭敬地行礼后,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新乐侯,你们都别站那远,咱还有些军务要问你们!” 朱元璋先前在与申湛然谈话时,见刘文炳等人都故意站得老远,心中暗暗点头。 此刻他已处理完张应京的事情,便又笑着招呼他们过来。 刘文炳等人闻言,这才缓缓地走上前来。 “新乐侯,你参与了德胜门的守城情况,你觉得咱们的兵士和叛军有多大的差距?” 朱元璋一脸严肃地看向刘文炳道。 刘文炳犹豫了一会,沉声道:“陛下,若说双方的差距,确实有些大。若非京城城池坚固,加之叛军虽然强悍却不擅长攻城,恐怕在先前的攻战中,德胜门就已经失守了。” 朱元璋闻言,下意识地将玉带朝下按了按,沉声道:“可是兵士畏死所致?” 刘文炳摇了摇头,道:“也并非只是畏死,其实自从颁布了杀敌的奖励后,不论是少爷兵,还是普通兵士,在守城时都比较勇敢。” “只是这次对方攻城的主力是老八营的人,而我们的人由于平常缺乏训练,彼此间没有默契,又不懂得相互配合,导致伤亡颇大。” “再就是对火器等使用也不纯熟,像纯熟的火炮手一个人就能做好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甚至三个人也做不好,不仅浪费人力,而且相互推诿,效率极低......” 朱元璋静静地听完刘文炳的讲述,又看向巩永固道:“巩卿,你且说说东、南两门的情况!” 巩永固恭敬行了一礼,道:“臣在东南两处见到的情况与新乐侯大致相同,不过也有一点不同,就是一些百姓的能力比守城的兵士还强!” “是个别,还是整体都强一些?” 朱元璋又追问道。 巩永固想了想,道:“只是小部分,臣事后也曾和他们聊过,他们都是在京城附近有些田产的百姓。”彡彡訁凊 “因担心叛军进城后会对他们追赃助饷,所以守城时特别的积极。” 朱元璋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道:“不是说三饷赋税过重,百姓种得越多,亏得越多,都弃田不种的吗?” 巩永固有些犹豫地道:“京城之地大多是官宦私产,所以三饷政策并未完全落实......” 朱元璋闻言,脸上立时显现怒容,朝外喝道:“来人啊,给咱......” 他话才说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而急匆匆跑进来的小太监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罢了,你先退下吧!” 朱元璋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后,又看向黄尼麓道:“你那边的情况又如何?” 黄尼麓想了想,道:“从今日的交战来看,双方的火器威力大体相当,只是臣发现叛军中有几门新式的红衣大炮。” “不过叛军对此新式火炮的性能并不熟悉,所以并未发挥出它的威力,但微臣听闻女真人在大力发展火炮,若日后遇到女真人,臣担心会吃亏。” 朱元璋闻言,沉默了一会,道:“你说的不错,咱们这边与叛军打得火热,恐怕女真人也没闲着,倒是不得不防!” “黄卿,从今日起你便着手招募擅长火器之人,只要有才能,咱绝不会吝惜官爵财帛。” 说罢,他又看向刘文炳道:“新乐侯,你一会去......” “申卿,张天师的情况如何?” 朱元璋正要吩咐刘文炳,却突然见到申湛然走了进来,便又朝他问道。 申湛然面有悲色地道:“张天师已经羽化了!” 朱元璋闻言,紧盯着申湛然,道:“张天师羽化时,身旁都有哪些人?” 申湛然道:“张天师身旁除了那个小道童外,并无他人,而且方才在天师羽化后,那小道童也羽化了。” “也羽化了?” 朱元璋有些惊讶地看着申湛然,沉默了一会,道:“那咱的旨意你可传达到了?” 申湛然点头道:“传达到了,张天师听了陛下的旨意后,连连称谢,然后就羽化了!” 朱元璋听到这,心中已经完全明白,对申湛然道:“好,申卿,你辛苦了!” “另外张天师为咱大明鞠躬尽瘁,你安排人好生看护天师的尸身,待打败叛军后,咱要以国师之礼将他风光大葬。” 说罢,他刚转头看向刘文炳,还未开口却又突然侧头看向申湛然,道:“王守林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前来?” 申湛然脸色微变,恭敬地回答道:“王百户本是与我一同来的,只是半路遇到了锦衣卫的密探,所以微臣就先来了。” “密探?” 朱元璋有些狐疑地看了申湛然一眼,道:“申卿,你觉得战事到如此情形,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申湛然闻言,朗声道:“微臣虽未亲至战场,不过想金龙出现后,叛军必然不战自溃。” “特别是宋献策,一向自诩神机妙算,经此一事,他对陛下心存畏惧,短时间内应难有所作为。” “所以现在的重点已经不再是守城,而是防止有人献城。因此我们应加强京城巡逻,同时挑选精干兵士,组成一支精锐之师。” “一来可以应对京城中的突发事件,二来若是叛军再集中兵力攻城,我们也可凭此精锐之师,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 “另外陛下可在今夜派人出城,游说叛军中的降将,只要能说动他们来归,叛军必败!”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你觉得由谁去劝说比较好?” 申湛然微微一笑,道:“微臣不才,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去劝白广恩等人来降!” 刘文炳闻言,急忙上前道:“陛下,申大人身体孱弱,且又不认识白广恩等人,让他前去实在太过冒险,不如让微臣前往。” 刘文炳话音才落下,巩永固又上前道:“陛下,新乐侯人缘颇广,叛军中恐有不少人都认识他,他去实在太过冒险。” “臣虽不如新乐侯机敏,却好在无人认识,此行由臣去最为合适。” 黄尼麓本也想上前,不过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优势,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争辩。 朱元璋本意是想试探申湛然,此刻见众人争先恐后地要去劝降,心中大喜。 他刚要开口,却见到王守林一脸担忧地走了进来。 第40章 粮食问题 朱元璋看向王守林道:“王卿,可是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王守林闻言,点头道:“刚刚密探送来吴同知的消息,说在大同、宣府附近出现女真骑兵。” “女真骑兵?” 朱元璋皱着眉头道:“是出现大量的女真骑兵,还是些散兵游勇,另外山海关那边情况如何?” 王守林有些为难地道:“锦衣卫因经费问题,已经裁撤了不少外派机构,大同和宣府的机构也是因女真为患,才勉强保留了下来,不过人手也是严重不足,所以并未查清具体情况。” “至于山海关那边因为一直并无大的战事,所以那边的机构早已撤除,现在并不太清楚那边的情况。” 申湛然闻言,道:“若是女真出兵攻打大同和宣府,姜瓖、王承胤二人即使投降,我们也无法再调动这两处的兵力。” “这样一来,我们纵使劝降唐通和白广恩等人,也未必能击退叛军,恐怕我们还得抓紧催促援兵才行。”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问道:“城外叛军情况如何?” 王守林道:“据密探传来的消息,自京城中出现金龙后,叛军军心大乱,原本李贼准备召集将领商讨应对之策,却因众将对宋献策不满引发争论,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吴同知趁机游说唐通和白广恩,他们倒是有投诚之心,只是对陛下......要陛下颁发特赦令,并派朝中重臣前往,他们才肯投降。” 朱元璋闻言,知对方提此要求,是崇祯诚信太差的缘故。 于是点头道:“好,你去告诉他们,今夜就会有人与他们协商,同时挑选三十精干锦衣卫,准备今夜出城,不过此事务必要暗中进行。” 王守林道:“陛下放心,我们本都是夜间行事,这次只因着急将勤王诏书送出,才开启了特殊通道。” “而吴同知也是因女真骑兵之事太过突然,担心误事才让人冒险将信送了进来,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朱元璋道:“好,那你就速速去办吧!” 王守林恭敬地行礼后,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陛下,劝降之事还是让微臣去办吧?” 这时,刘文炳主动请缨道。 朱元璋本也属意刘文炳,不过想到此行危险,若是有所闪失,对他之后的计划十分不利。 于是他摇头道:“你虽身份尊贵,但对军中之人却不熟悉,而且咱对你另有安排。” 说罢,便朝外叫道:“来人!” 他的话音才落下,就有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李琎、李若琏在外求见。 朱元璋道:“你让他们进来,另外去趟锦衣卫,让他们通知襄城伯来东暖阁见咱!” 小太监躬身应下后,又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李若琏和李琎就走了进来。 朱元璋看向李若琏道:“李卿,咱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李若琏闻言,躬身道:“末将已将成国公抓捕少女之事查清,原来人虽是成国公抓的,但是消息却是兵部侍郎张大人告诉他的。” 朱元璋有些惊讶地道:“竟是张缙彦,他又如何知道此事?” 李若琏道:“张大人的信息是从吴仁义的一个义子处得来,不过末将去捉拿那人时,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朱元璋闻言,不由地按了按玉带,道:“你可曾将吴仁义抓来拷问?” 李若琏摇头道:“臣赶去东宫时,太子已将吴仁义杖毙!”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道:“太子可曾说什么?” 李若琏从袖中掏出一卷丝绸,恭敬地递给朱元璋,道:“太子只是将此书交给末将,并说他有失察之罪,在东宫等候陛下的发落!” 朱元璋没想到文文弱弱的朱慈烺竟有如此魄力,这又不禁让他想起了朱允炆。 要是朱允炆能有朱慈烺的胆气,也不至于落得个生死不明的下场。x 他心中暗叹一口气,缓缓地将丝绸展开,快速地扫了一眼。 随即怒道:“没想到这背后之人竟是庶吉士周钟等人,这群自诩清流的人竟行如此龌龊之事,还妄图诬陷太子。” “你速去将这群逆贼擒下,严加审问,咱倒要看看还有多少无耻之徒。” 李若琏应下后,又禀告道:“陛下,自金龙现世后,城中时常有信鸽飞出,是否要安排人射杀,以免泄露了城内之事?” 朱元璋摇头道:“这是一些世家在传递消息,对我们利大于弊,且不用管他,你只要留意是否有人向城外叛军传递消息即可。” 李若琏恭敬地应下后,便转身离去。 朱元璋随即又看向李琎道:“李卿,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李琎见问,苦笑道:“臣筹饷本是一筹莫展,不过今日陛下下令查抄了十几个富户,加上沈无双捐献的钱粮,户部大约有白银七百万两,粮食十万石。” “现在户部已经将欠饷补齐,所以银两暂时够用,不过十万石粮食却略显不足。” 朱元璋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京城差不多有八十到一百万人口,纵使按最少的八十万人算,人均一日吃一斤米,这十万石粮食也只够半月之用。 若再加上来援的数十万勤王之师,这些粮食远远不够。 “户部是什么意见?”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又朝李琎问道。 李琎道:“倪大人的意思是首先保证军中粮饷,对于百姓则采用限售的方式。不过纵使这样,以现有的存粮应也撑不过一个月。” 朱元璋盯着李琎道:“那你的意见呢?” 李琎见到朱元璋的目光,沉声道:“臣觉得保证军中粮饷是必要的,不过对百姓限售的方式则欠妥。” “因为我们刚刚才收复了一些民心,而且今日不少百姓自发守城,若我们此刻对他们限售,势必寒了民心,还易引发民愤,这样对守城极为不利。” “再则今日城中都在议论金龙现世的吉兆,说是天佑大明,我们若不能妥善解决粮食问题,被叛军钻了空子,之前的努力可能都白费了。” “为今之计,最好是令江南运粮过来,虽叛军势众,却并无水师。若安排得当,粮食应可在十日内到达,只要我们在十日内破去叛军的围城,粮食短缺的问题将不复存在。” “另外京城近百万人口,京中存粮应不止这些。臣建议派人查访,以略高于市场的价格采购。” 朱元璋见李琎考虑问题颇为全面,心中暗暗赞许。 待李琎说完后,他点头道:“这个主意很好,你回去和倪大人说一声,就说是咱的意思,让户部着手去办,若有疑难之处,你可直接来找咱!” “另外你再知会李若琏一声,让他再好好搜查一下先前那些附逆的富户,恐怕他们还藏有不少粮食。” 李琎恭敬地应下,却并未离去,而是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朱元璋见状,有些疑惑地道:“你还有何事?” 李琎见问,突然跪下道:“陛下,微臣还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成全!” 第41章 顺藤摸瓜 朱元璋因李琎是第一个向他效忠的人,加上李琎个性率直,有胆有识,因此心中对他格外看重。 此刻见他突然跪下,急忙扶起他道:“李卿,咱知道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朱元璋此言一出,李琎脸上不禁露出一缕羞愧之色。 而一旁的刘文炳、申湛然等人也是面露惊疑,默默地看着他们。 “陛下,微臣请求您法外施恩,放了在正阳门冒犯您的沈有成。” 李琎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道。 朱元璋听到“正阳门”三个字,立时想起了那个嚣张的富家公子。 他阴着脸看着李琎,道:“咱记得当时沈有成对你十分刻薄,你为何要替他求情?” 李琎见状,知道朱元璋误会了他,急忙又跪下解释道:“陛下,臣替沈有成求情并非其他原因,只因他是沈庄主的独子,虽然生性倨傲,却并没有坏心。” “而臣在逃难之时,曾受到沈庄主的照顾,今日听闻沈有成已在牢中吓病,沈庄主也因此忧心忡忡,故而才冒昧祈求天恩,万望陛下成全。” 朱元璋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便又笑着道:“既然如此,你回头和李卿说一声,就说......” 他话未说完,突然又停了下来,盯着李琎。 李琎本要谢恩,却见朱元璋一直盯着他,不由地也愣住了。 “今日捐献银钱的沈无双可是你口中的沈庄主?”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突然一脸严肃地问道。 李琎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道:“不错,今日捐粮的正是沈庄主!” 朱元璋闻言,立时怒道:“你此刻为沈有成求情,可是私下答应沈无双,只要他捐粮,便会放了沈有成?” 李琎见状大惊,急忙解释道:“微臣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此事去做交易。” “臣是今早听闻粮价上涨,担心引发城中混乱,想到沈庄主家有不少存粮,才去找他商议借粮之事。” “他原本是有些犹豫,后来听闻广渠门之事,立刻就答应了,当时新乐侯也在场,您一问便知。” 朱元璋闻言,又看向刘文炳,厉声问道:“事实可是这样?” 刘文炳急忙跪下道:“李大人句句属实,并无虚言,望陛下明察!” 朱元璋见状,又收敛怒容,笑着道:“好,这才是咱的好臣子!” 说罢,又亲手扶起他二人,随后对李琎道:“你回头去找李卿,让他将沈有成放了。” “另外让户部赶制一个匾额送给沈无双,就说是朝廷奖励他捐粮助饷之功!” 李琎见朱元璋露出笑容,原本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连连谢恩。 随后他才发现,不知在何时,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朱元璋待李琎离去后,又对刘文炳道:“新乐侯,咱若让你在今日日落之前,组建起一支一万人的精锐之师,你可有信心?” 刘文炳闻言,有些为难地道:“陛下,不要说精锐,就是让臣再招募一万壮丁,臣也没有把握。” 朱元璋笑道:“谁让你只招新兵了,除锦衣卫外,凡是京城中的兵士和壮丁,只要你看中的,都可抽调。” “不过你虽可从城门中抽调兵士,却不能影响城防,抽调之人必须及时补上,至于补充之人,首选有田产的百姓。” 刘文炳想了想,沉声道:“好,微臣一定完成任务!”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对巩永固道:“巩卿,训练之事还是由你来负责,至于军中火器之事......” 他说着又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会,看向黄尼麓道:“黄卿,新乐侯的这支军队的火器由你负责,全军除了要装备京城中最好的火器外,搭配也必须合理。” “特别是遇到大规模的骑兵时,必须要有野战的能力,你可有问题?” 黄尼麓思考了一会,道:“微臣没有问题。” 朱元璋见状,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一会去内阁与范卿商量一下,拟出一个方案,看如何利用京城附近有限的土地,调动百姓守城的积极性。” 申湛然闻言,眼中闪过一缕精光,恭敬地应了下来。 朱元璋又沉思了一会,道:“好,目前就这些事情,你们抓紧去办!” “至于你们的功劳,咱都记在心里,等击退叛军后,再论功行赏。” 申湛然等人连称不敢,随后都急匆匆地离开了东暖阁。 朱元璋待他们离去后,正准备休息一会,没想到一个小太监又进来禀告说李国桢求见。 于是他又强振精神,将李国桢招了进来,谈论了劝降白广恩等事。 李国桢初时还有些犹豫,不过当他听完朱元璋的讲解后,立刻自告奋勇地要去劝降。 朱元璋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又叮嘱了一些细节,便让他去准备劝降之事。 待李国桢离去后,朱元璋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已到了申时初刻。 他想到叛军可能还会有一波进攻,又仔细查看了城防分布图,对其中的一些薄弱处做出了安排。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他又拿起朱慈烺上呈的供状,喃喃自语地道:“这孩子看似文弱,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咱故意冷落了他这久,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想到这,他刚要叫人传朱慈烺,却又见到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李若琏求见。 朱元璋皱了皱眉,示意小太监让李若琏进来后,又缓缓地走了回去。 当他见到乔装而来的李若琏时,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李若琏见状,不待他询问,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原来刚才李若琏去抓捕周钟时,无意间在周钟书房的火盆中发现了半截尚未燃尽的书信。 虽然书信的内容已不全,但是从剩下的内容来看,此事的主谋之人极有可能是光时亨。 李若琏知道查抄周钟的事情瞒不了多久,所以他留下部分人继续搜查后,就火速带人赶往光时亨的府邸。 因他知光时亨与魏藻德等人关系密切,担心抓捕光时亨的消息泄露后会引起动荡。 所以他并没有走正门,而是派人翻墙打开了后门,悄悄地从后面进去。 当他强行闯入光时亨的书房时,见到光时亨正将一叠书信丢入火盆中。 李若琏当即踢翻火盆,将所有的信件抢了过来,同时让人抄查光时亨的府邸。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李若琏没想到一向自诩清廉的光时亨也是个贪官,府中藏银竟达五十万两,除此之外尚有古董字画数十件,估价在三十万两左右。 另外府中的暗室内还藏有数百件铠甲和百余支三眼铳,完全可以武装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至于李若琏抢过来的那些书信,则多是光时亨与周钟、项煜、时敏三人之间的往来信件。 其中不仅有谋划如何以太子顶罪,替叛军笼络人心,更有设计如何打开德胜门,如何趁乱将崇祯困住献给李自成等事。 李若琏通过这些信件,已大致理清了在承天门发生的事情,因缺少了那个妇人的消息,他又让人将光时亨带来审问。 光时亨刚开始还想狡辩,不过当李若琏动用了锦衣卫的两种简单刑罚后,他立刻将一切都招了出来。 原来那妇人外号红娘子,是李自成军师李岩之妻,在七日前找到了他。 光时亨本不想理红娘子,只是对方给他看了盖有李自成玉玺的招降信,以及惠世扬让他协助破城的书信后,他不禁有些动心。 红娘子见状,又对他许以重礼,他一时鬼迷心窍,才联络周钟、时敏等人,根据红娘子的指示,策划了之前的粮食事件。 同时光时亨还供出张缙彦一直与叛军有联系,似乎还有一个叛军将领藏在张缙彦的府中。 除此之外,张缙彦还瞒着他和魏藻德,将五百死士藏在距离彰义门一里外的民宅中,准备今晚打开彰义门,引叛军入城。 李若琏听闻此事,立刻派人去核实,竟真如光时亨所言。 于是他调了一队锦衣卫暗中监视那些死士后,便乔装赶回宫禀告。 第42章 幕后之人 朱元璋听完李若琏的汇报,知光时亨应是知晓张缙彦的谋划,不想张缙彦独立大功,才会与红娘子合作,炮制了粮食事件。 而张缙彦也因不愿光时亨等人立功,又不想背负罪名,便借助朱纯臣之手揭发了此事。x 这样看来,朱纯臣可能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而非张缙彦等人的同伙。 随即他又想到魏藻德今日的表现,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朱元璋知魏藻德善于揣摩人心,又是小团体的首领,不可能连光、张二人都知道对方的事情,而他却毫不知情? 这说明魏藻德是佯作不知,只是他这样放任二人内斗,是无力约束还是另有所图? 突然,朱元璋想到昨日在永定门时,王榷德曾向魏藻德求救一事。 随即又想到张缙彦今日对宦官态度的大转变,不禁让他怀疑魏、张与太监有所勾结。 他之前倒也并非没有这个想法,只因在崇祯的记忆中,文官一直以清流自居,时常攻击太监,故而他也未朝这方面深想。 不过魏藻德今日的反常之举,让他怀疑魏藻德可能一直都与太监有所勾结,只因担心光时亨等东林党人反对,才瞒着他们暗中进行。 而张缙彦今日的变化,恐也是因光时亨之事觉得实力不足,在魏藻德的引导下所致。 但他今早刚活剥了杜勋,并剥夺了王德化彰义门的镇守之权,太监的力量也已不足,为何张缙彦还要与太监勾结,难道是因为王德化背后的隐藏势力? 朱元璋又想起先前王承恩传来的消息,他对此本有所怀疑,因为以他对王承恩的了解,王承恩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重要的消息。 所以他以为是对方故意放出的烟幕,不过此刻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后,他不禁怀疑此事是真的。 若果真如此,那王承恩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是巧合,还是说王承恩也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再就是此刻叛军围城,连他都身陷险境,王德化背后的势力又有什么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 还有那股势力为何不看重魏藻德和张缙彦,反而与王德化合作? 毕竟不管是从人脉还是声望来看,十个王德化也赶不上半个张缙彦,更不要说魏藻德了! 朱元璋想到这,按了按眉心,对李若琏道:“你可查清昨晚出现在魏藻德府邸的锦衣卫是何人派遣?” 李若琏闻言,恭敬地道:“恰如陛下所料,那些人是骆养性所派。”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李卿,你派人秘密监视张缙彦和骆养性,等到宵禁后直接将他们抓进昭狱审问。” “若是在此之前他们有所异动,你就以咱的旨意将他们带入宫中,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让城中的奸细知晓此事。” “另外朱纯臣处你也要多加留意,虽说他手上没有兵,但是他毕竟是武将,家丁护卫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李若琏郑重地点了点头,便急匆匆地离去。 在李若琏离去后,朱元璋又让人将朱慈烺叫来。 朱慈烺见到他,立刻跪地请罪。 其实朱慈烺杖杀吴仁义一事,朱元璋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朱慈烺有魄力。 只是他担心朱慈烺因泄愤而杀人,坏了心性,故而佯怒道:“你既知不该,为何还要擅自杖杀吴仁义?” 朱慈烺闻言,又叩头道:“儿臣并非有意冒犯天威,只是此事涉及皇家威严,儿臣怕事情外泄,故而擅自做主,还请父皇恕罪。” 朱元璋闻言一惊,扶起朱慈烺,柔声道:“莫非吴仁义与皇族中人勾结,欲图谋不轨?” 朱慈烺见他一语中的,惊讶地道:“父皇圣明,儿臣在审问吴仁义时,他招认是受高起潜指使,要让父皇和儿臣死在叛军之手,好让南方的朱由崧登基。”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摇头道:“不可能,朱由崧不过是个落难的王爷,有何能力让高起潜对他效忠。” “而且他若真有此等才能,洛阳也不会落入叛军的手中,此事背后恐怕另有他人。” 说罢,他见朱慈烺面露疑惑,便又耐心地将他的判断讲了出来。 原来朱元璋之前接到王承恩传递的消息后,虽对消息有所怀疑,却也觉得值此乱世,南方人心未必安稳,所以曾分析过南方诸王的情况。 因此他知道朱由崧是福王朱常洵的世子,虽身份显贵,却和他父亲一样,是个酒色之徒。 加之东林党在南方势力强大,他们曾为维护心中的礼教正统,在梃击、红丸、移宫三案中与郑贵妃和福王一脉闹得如同水火。 多年来双方一直视对方为眼中钉,时不时地攻讦一番。 如今朱由崧逃难南方,东林党人不痛打落水狗就不错了,根本就不可能支持他。 若朱由崧得不到东林党人的支持,所谓的登基就是个笑话。 而高起潜虽是太监,却有些才学,心气颇高,绝不会做这样毫无胜算的事。 现在两件不可能的事情变得有可能,那只能说明此事幕后还有其他人。 朱元璋讲述完后,又问道:“你审问吴仁义时有哪些人在场?” 朱慈烺道:“儿臣猜到吴仁义身上会有秘密,为免事情外泄,是让侍卫长守在门外,儿臣亲自审问的。” 朱元璋知朱慈烺口中的侍卫长是周后的兄长周镜,此人虽无甚才能,却胜在忠心。 只是今日他刚杀了周奎,不知周镜是何想法。 于是他又问道:“周镜知道咱杀了国丈后有何反应?” 朱慈烺回答道:“儿臣回宫时,侍卫长已从母后处得知了国丈的事情,想是母后已和他说明厉害,所以他见到儿臣后连连请罪!” “儿臣又趁机将父皇的难处讲了出来,也让吴仁义给他讲清了与国丈勾结之事,并让他亲手杖毙了吴仁义,想来忠诚上应无问题。” 朱元璋本以为周后此刻正在宫中痛哭,没想到她竟已帮自己安抚了周镜,心中不禁对她有了几分欣赏。 又见朱慈烺行事谨慎,有条理,心中更觉欣慰。 他伸手整了整朱慈烺的衣襟,慈祥地道:“好,咱本还担心你是在承天门受辱而杀人,现在看来,你处事有章法,咱就放心了。” “另外吴仁义的供述事关重大,你切不可再对第三人提起!”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儿臣知道轻重,请父皇放心。” 朱元璋和蔼地看着朱慈烺,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地道:“好,这才是咱老朱家的好儿郎!” 顿了顿,又道:“今日咱杀了国丈,你的母后恐怕会有些难过,你去陪陪她吧!” 朱慈烺闻言,犹豫了一会,道:“儿臣这就去看母后!” 说罢,恭敬地行了一礼,才缓缓退出。 朱元璋见到朱慈烺临去前欲言又止的神情,知朱慈烺是想劝他去看周后,只是他仍不知该如何面对周后,加之还要处理张缙彦的死士,便佯作不知。 当他看着朱慈烺离去的背影时,突然想起马皇后揣着大饼,悄悄去监牢中看他的情形,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43章 晋商八大家 正当朱元璋在追忆往事时,一个轻碎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他瞬间恢复帝王神采,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躬身禀告道:“陛下,王百户在外求见!” 朱元璋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好,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闻言,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朱元璋见小太监举止与先前相比多了一份敬畏,知是金龙祥瑞的效果,心中没来由地一阵轻松。 “陛下,末将刚得到消息,李贼可能与女真勾结,欲图乱我大明天下!” 王守林匆匆行礼后,又一脸着急地道。 朱元璋闻言一愣,想到他先前尚不知宣府和大同的情况,此刻竟说叛军与女真勾结,不禁有些疑惑地道:“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王守林道:“是范德福说的!” “范德福?” 朱元璋皱着眉头看向王守林,道:“你先前不是审问过他好几次,说他是江南富户的耳目,这会怎么会想起来审问他?” 王守林身体微微一颤,随即跪下请罪道:“陛下,末将先前失察,险些着了范德福的奸计,刚才末将想到红娘子是李岩的婆娘......” 原来刚才王守林准备出城事宜时,突然想到红娘子是李岩的妻子,应该对叛军比较了解,便特意去审问她。 王守林本以为红娘子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去之前还特意让人搬来了几套刑具,没想到还没等他用刑,红娘子就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不过红娘子讲述的信息与李牟大致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她说李自成占领大同、宣府后,又令大将张天琳收编、征集了五万兵马,连同之前从西安带来的兵士,总数大约在二十万左右。 除此之外,她还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就是范德福并非来自江南,而是来自山西,是山西富商范永斗的内亲。 王守林听闻此事后,又急忙提审范德福。 范德福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承认,不过当王守林说出他与范永斗的关系,并动用了几种刑罚后,范德福才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原来他当初见到李万时,李万曾借购买火器为由,要求他联络女真,让女真陈兵宣府、大同等地。 范德福闻言一惊,谎称自己是江南人士,与女真并无关系。 没想到李万竟直接拿出了他的真实户籍,并声称对他们的一切了若指掌。 随后见范德福似有不信,李万又列举出近年他们与女真交易的数据。 范德福见李万说的虽有偏差,不过单凭这些证据,也足以让福德楼覆灭。 因此他只得承认自己的身份,并故意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一来是想试探对方的情况,二来他也可以争取时间向范永斗汇报。 因为他知女真自皇太极驾崩后,多尔衮和豪格为了争夺皇位,各旗争斗的十分厉害。 今春虽然由皇太极的第九子福临继承了皇位,但是各派内斗并未平息,此时未必有能力出兵。 同时他又疑惑李自成已经占据山西等地,完全可以直接找范永斗协商,为何要兜这样一个弯来找他。 他本是想通过这个条件来拖延时间,没想到李万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在李万虽然答应,却也说要等些时日再交易,他才得以利用信鸽向范永斗请示。 三天后,他得到范永斗的传信,说女真的政局已经恢复稳定,朝政大权目前掌握在多尔衮和济尔哈朗手中,而他们也已和摄政王多尔衮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由于多尔衮初掌大权,急于立威,已经答应了出兵一事,让他放心去做交易。 另外关于李自成为何不直接找范永斗的原因,信中也做出了推测,说女真曾经派人找过李自成,建议平分大明疆土,却被李自成拒绝了。 这次应是李自成内部出现了分化,建议范德福在交易时探查出对方的身份。 范德福接到消息后,心中这才有了主意,只等李万再次上门。 没想到他等来的不是李万,而是李牟。 范德福本想从李牟身上打探出幕后之人,奈何李牟对此并不知情。 他经过一番旁敲侧击,虽未查出幕后之人,却也发现李自成内部矛盾重重,便又急忙将这个消息送了回去。 他做好这一切后,知道京城陷落在即,正准备转移时,却遇到李牟上门避祸。 为免被李牟看出破绽,他便让伙计暂停了工作,准备晚上再悄悄溜走,没想到却在这时被王守林抓了一个正着。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身份泄露,后来弄清是贩卖火器之事后,便真真假假地编了先前的一段谎话。 第44章 借刀杀人 朱元璋见到王友德此时前来,知他应是有要事相告,便对王守林道:“王卿,此事需你和襄城伯一同处理,你去将他找来,咱一起吩咐!” 王守林闻言,恭敬地行了一礼,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友德,可是你师父那边有什么消息?” 朱元璋待王守林离去后,又对一旁的王友德问道。 王友德躬身递上一封信,道:“这是奴婢截获的一封书信,请万岁爷御览!” 朱元璋愣了愣,道:“你截获的书信,在哪里截获的?” 王友德恭敬地道:“在王之心的府外......” 原来王承恩在彰义门受罚后,不少太监都赶来看他。 而他也看人下碟,在一些可疑之人面前大加抱怨,宣泄心中的不满,借此试探对方。 大多数人听到他的抱怨,都是面露惊色,虚与委蛇地应付两句。 只有王之心顺着王承恩的话说了不少,特别是朱元璋下达了收回王承恩蟒袍的圣旨后,王之心又和王承恩说了不少隐秘之事。 隐约透露他有关系,让王承恩好好养伤,以后还有天大的富贵。 王承恩正想要趁机打探一番,没想到王德化去而复还,还邀王之心同去。 王之心虽似不愿,最后却仍与王德化一同离去。 因此王承恩又派遣心腹之人监视王之心,而就在刚才,王友德发现有个小太监一脸惊慌地从东宫跑出,奔向王之心的府邸。 他觉得情况有异,当场将那小太监扣了下来,押到王承恩处审问。 一番盘问后才知道,此人竟是高起潜的内应,这次是奉命给吴仁义送信。 王承恩知此事事关重大,便让王友德以送参茶为由,向朱元璋禀告此事。 朱元璋听完王友德的讲述,沉默了一会,道:“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王友德摇头道:“此信有火漆密封,师父担心万岁爷另有安排,并未拆开信件,奴婢并不知信中内容。”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你们师徒的忠心咱知道了。” 说罢,他刚要伸手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对王友德道:“此信即是你获得,那就由你给咱念一念。” 王友德闻言,急忙将信拆开,低声念了出来:“仁义吾弟台鉴,兄今日听闻崇祯在彰义门活剥杜勋,又收回王承恩蟒袍......”。 朱元璋听着信中内容,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根据信中内容所述,高起潜觉得崇祯已察觉王之心下药之事。 为免夜长梦多,他建议吴仁义尽快动手了结朱慈烺,并叮嘱吴仁义一定要做成畏惧自杀的样子,以免留下祸端。 另外高起潜还在心中嘱咐他,若是有不协,可去找王之心商议。 同时还叮嘱他这些事情一定不要让王德化知道,因为王德化与王承恩似另有他主,切不可受到他们的蛊惑。 王友德读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也不停颤抖。 待读完信后,他立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万岁爷,这信是诬陷的,师父对万岁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万岁爷明察!” 朱元璋并未理他,沉默了一会,皱眉问道:“你何时得知吴仁义被杖毙之事?” 王友德愣了愣,一脸疑惑地道:“奴婢一直在外巡视,直到审问时才知此事。” “那你师父呢,可知道此事?” 朱元璋又追问道。 王友德想了想,道:“奴婢记得师父听闻吴仁义被杖杀时并不惊讶,想来是知道此事的,只是是何时得知,奴婢就不清楚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吴仁义被杖杀之事并非隐秘,那人既在宫中,又怎会不知此事?” 王友德闻言,急忙道:“不错,是奴婢一是糊涂,着了对方的计,还请万岁爷恕罪!” 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后,又沉声道:“你的忠心固然可嘉,不过以后做事要更加谨慎,别在中了别人的圈套!” 王友德连连点头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重新布置,一定不会再上当!”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道:“王德化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王友德想了想,道:“王督主自被万岁爷夺了彰义门的兵权后,就一直呆在府中,未曾离开过半步!” 朱元璋有些疑惑地道:“你能确定他一直在府中吗?” 王友德肯定地道:“奴婢能够确认,因为王督主府中有几个太监和奴婢是结义的兄弟,他们绝不会骗奴婢。”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你回去告诉你师父,让他务必小心行事......” 他正叮嘱着王友德,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申湛然求见。 朱元璋闻报,示意让申湛然进来后,又继续交代王友德。 当他吩咐完后,又看向刚进来的申湛然道:“申卿,你来的正好,这里有一封信,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王友德闻言,立刻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申湛然刚要伸手去接,却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盯着那封信。 朱元璋见状,皱眉道:“申卿,可是这信有什么问题?” 申湛然又看了那信一眼,道:“这信纸上似乎有一股奇特的香味,而且纸张颜色异常,微臣怀疑此信有毒!” 他此言一出,王友德吓得立时脸色苍白,身体不停颤抖,手中的信也掉落在地。 朱元璋打量了王友德一眼,又看向申湛然道:“你能确认吗?” 申湛然道:“微臣曾跟随吴师有性学过一些医术,此信纸不论色泽还是气味,都有别于普通纸张,纵使无毒应也经过特殊处理。若陛下不信,可传宫中太医一查便知!” “吴有性?” 朱元璋有些诧异地道:“你说的是治疗瘟疫的吴有性?” 申湛然点头道:“是的,微臣有幸跟随吴师学得一些望闻之术,故而才能发现此信有问题!” 一旁的王友德闻言,再也坚持不住,跪下连连叩头道:“万岁爷,奴婢真不知道此信有毒,还请万岁爷恕罪!” 朱元璋并未理会王友德,而是看向申湛然道:“申卿,可能查出此信中是何毒?” 申湛然见状,知朱元璋不愿声张此事,沉思了一会,恭敬地道:“请陛下恕罪,借茶水一用。” 待朱元璋点头后,他用长衫衣角裹着手撕下信纸一角,缓缓放入茶水之中。 随后微微摇晃茶水,仔细观察一会后,又凑近闻了闻,才将茶杯放下,躬身道:“陛下,此信书写前应用吴茱萸、川乌、夹竹桃等药水浸泡过,若闻此药水一刻钟,人就会心悸、困倦。” 朱元璋闻言,想起这两日的心悸等情形,脸色立时铁青。 第45章 退女真之策 “申卿,你确认信中只含有这些药物吗?” 朱元璋想到朱慈烺之前的话,又朝申湛然道。 申湛然点了点头道:“微臣能确认,因为纸张材质较弱,而剧毒腐蚀性极强,纸张根本承受不住,所以也只能用一些温和的药物浸泡。” 朱元璋听他说的在理,又见王友德并无不良反应,便问道:“若依你之见,这毒只是让人犯困,那为何又要下这种毒呢?” 申湛然沉默了一会,道:“此毒初时确实只让人犯困,心悸,但是若长期被这些毒药侵袭,除了身体逐渐变差外,人也容易暴躁易怒,心悸胆小而犹豫不决。” “而且此信中的药性极强,若是先前中过类似的毒,此次接触极有可能会昏死过去。” 申湛然说到最后,又偷瞥了朱元璋一眼,随后恭敬地低下了头。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看向呆坐在地的王友德道:“你也不用紧张,回去后要装作不知此事的样子。” “另外告诉你师父,咱对他绝对信任,让他认真办差,只要他用心做事,纵使把天捅出个窟窿,咱也会替他补上!” 王友德本以为这次难逃一死,没想到朱元璋不仅不治他的罪,还如此鼓励,连忙叩头道:“谢万岁爷不杀之恩,以后奴婢和师父一定认真做事,请万岁爷放心。”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退下后,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看出咱中毒了?” 申湛然闻言,连忙跪下,道:“陛下恕罪,微臣先前并未觉察此事,只是刚才发现信中毒药的成分后,才觉得陛下身体有些不对。” 朱元璋看了申湛然一眼,又试探地道:“那你觉得咱的毒能解吗?” 申湛然道:“陛下虽面色有异,不过中气十足,而且方才此信散发药气,陛下也未有不适,想来体内只是有些余毒未清,陛下不用多虑!” 朱元璋突然叹了口气,语带遗憾地道:“哎,当初张天师见到咱时,一眼就看出咱中毒之事,可惜他......哎!” 申湛然闻言,身体微微一颤,沉声道:“微臣明白了!” “不,你没明白咱的意思,咱记得曾让王守林给你带过话,你忘记了!” 朱元璋看着俯首的申湛然,神色凝重地道。 申湛然愣了愣,随即语带颤抖地道:“谢陛下!” 朱元璋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后,又问道:“有关调动百姓守城的方案拟定出来了吗?” 申湛然恭敬地道:“微臣刚才与范大人已经制定了一个激励百姓的守城方案,只是有一点担心。” “因这次用于奖赏的田产都是抄查富户、官绅而来,不仅数量极多,位置也极好,微臣担心百姓未必会相信此事。” 朱元璋闻言,沉默了一会,道:“咱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土地兼并是一个大问题,待击退叛军后咱们再议。” “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百姓相信,只要他们肯出力守城,咱就会将田产奖励给他们,而且也会保证他们田产的安全。” 申湛然见朱元璋一脸严肃,心中不由一喜,连忙道:“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回去和范大人商议,拟出一个保护百姓田产的条陈上呈陛下御览。” 朱元璋点了点头,刚要示意他离去,却见到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李国桢和王守林在外求见。 “申卿,你对女真可了解?” 朱元璋示意小太监让李国桢二人进来后,又对申湛然道。 申湛然愣了愣,道:“微臣少年时倒游历过一些地方,女真那边虽未去过,不过听说那是一个苦寒之地,粮食、生铁等都靠与我们互市获取......” 李国祯和王守林进来,见朱元璋正津津有味地听申湛然讲述,便也站在一旁听了起来。 待申湛然讲述完毕后,朱元璋才看向李国桢,道:“襄城伯,王卿可和你说过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李国桢看了王守林一眼,有些疑惑地道:“王百户只说陛下召见,并未告知臣其他。” 朱元璋闻言,满意地看了王守林一眼,随即又笑着对李国桢道:“咱刚才已经封了王卿作千户,让他陪你出城劝降白广恩等人。” “不过你们此行只需表明朝廷招降的诚意即可,若他们能够当场投诚最好,如若不然你们也不必理会,之后的事情便交由吴孟明等人跟进。” 李国桢一脸惊讶地道:“陛下,此次劝降关系到京城安危,若只与他们沟通一次,臣实在没有太大把握说服他们。” 朱元璋摇头道:“襄城伯,你错了,咱让你去不是做说客,只是表明朝廷的立场。” “若是你把自己当做说客,则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因为咱相信现在唐、白二人也定如你一般想法。” “所以你越劝说,他们的要价可能会越高,时间也会越长,这样对我们就极为不利。” “况且咱此次让你们出城劝降,不过是顺路而为,你们真正的目的地可能是大同,或是盛京!” 李国桢原本还有些疑惑,待后来听到朱元璋说他们的目的地可能是“盛京”后,竟呆住了。 因为他听到“盛京”二字,立时想起崇祯十五年,兵部尚书陈新甲因与女真议和而被斩首之事。 随即他又想到现在是与李自成作战,与女真议和并无作用,便又疑惑地道:“陛下,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围城一事,女真的事情是不是先放一放。” 朱元璋闻言,便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就让王守林将审问范德福的事情讲了出来。 李国桢听完王守林的讲述,皱着眉头道:“陛下是希望臣去游说女真退兵吗?”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女真人此番出兵,除了想分一杯羹外,最主要的应是借机立威,威慑政敌,你空口白色如何能说服得了他。” “咱让你们前往大同或是盛京,是要你们利用女真内部不合,引发他们的内斗,这样他们也就无暇南侵了。” 李国桢闻言,原本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恭敬地道:“臣一定誓死完成任务!” 朱元璋见李国桢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皱眉道:“襄城伯,你准备如何引发女真内斗?” 李国桢见问,躬身道:“臣刚才听王千户所言,福临不过是个孩童,大权掌握在多尔衮的手中,那豪格必然不服。” “故臣打算去散布谣言,说豪格不满多尔衮摄政,准备联合大臣削去他摄政之权。” “同时派人伪装成多尔衮的人行刺豪格,让他对多尔衮升起仇恨之心,从而引发他们内斗。然后再......” 朱元璋听完李国桢的讲述,沉默了一会,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以为襄城伯的计划如何?” 申湛然躬身道:“微臣以为襄城伯的计划大抵可行,只是有一件事尚需斟酌,便是豪格现在的实力如何。” 第46章 一条密道 李国桢本有些看不起申湛然,此刻听到他的话,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敬佩之情。 因为他刚才只是想到豪格曾与多尔衮争夺皇位,实力应该不弱,却忘了多尔衮并非庸才。 要知多尔衮曾跟随皇太极征讨蒙古、朝鲜等国,更是在崇祯十五年的松锦大战中击溃明军主力,这样一个狠人摄政后,又怎么可能让政敌再威胁自己? 想来若非豪格是皇太极的儿子,现在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到这,李国桢跪下请罪道:“陛下,臣思虑不周,险些误了陛下大事,还请陛下赐罪!” 朱元璋微微一笑,亲自扶起李国祯道:“咱有句话以前和申卿他们说过,现在也和你说一遍。” “以后你谋事,尽可大胆直言,不管对错,只要尽心谋划,咱绝不会怪罪于你!” 李国桢闻言,心中一惊,随即想到坊间传言崇祯梦中得到太祖指点之事,不由地信了几分,连连谢恩。 朱元璋微微点头后,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若依你之见,又该如何谋划此事?” 申湛然见状,恭敬地道:“臣刚才说过,襄城伯的计划大抵可行,只是要先查清豪格的实力。” “毕竟他曾争夺伪帝之位,想来支持他的人应也不少,党争向来只是打击为首者,不可能将其势力连根拔除。” “何况多尔衮摄政不足半年,所以微臣觉得豪格这个人,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李国桢听他分析的透彻,追问道:“纵使豪格尚有实力,但是在短期内却不足以对多尔衮构成威胁,那对退兵一事帮助也不大啊!” 申湛然点头道:“不错,光靠豪格可能不足以成事,所以我们还要加上伪帝福临。” 李国桢闻言,皱着眉头道:“那福临不过是个孩童,有何能力对付多尔衮?” 申湛然笑了笑,道:“多尔衮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有实力却非伪帝,对于这样一个权臣,你觉得那些忠于福临的人能放心。” “而且微臣听闻福临生母布木布泰是皇太极的庄妃,此女虽一介女流,却颇有见识,又是科尔沁贝勒宰桑-布和之女,此番福临能够继位,想来就是她的功劳。” “所以我们只要宣称多尔衮先前支持福临,不过是缓兵之计,其目的就是为了联合众人打压豪格,现在豪格势弱,他又借出兵之机,想效仿宋太祖陈桥兵变。” “我相信只要将此消息散布出去,多尔衮必会被召回,那大同、宣府的危机便也解除了。” “不过多尔衮回去后,必然会再次铲除异己,所以我们还需暗中相助豪格等人,让他帮我们掣肘多尔衮。” 李国桢听完他的讲述,不禁连连拍手道:“妙,果然是妙!” 申湛然闻言,连称不敢,同时一脸谦逊地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见状,满意地点头道:“申卿此计甚好,襄城伯,你就按此计行事,不过你尚需注意一点,便是多尔衮和那布木布泰的关系。” 李国桢愣了愣,道:“陛下是担心那布木布泰会支持多尔衮?” 朱元璋沉吟了一会,道:“布木布泰虽来自科尔沁,但科尔沁早已被女真征服,她纵使有娘家依靠,也决计无法让多尔衮臣服。” “咱觉得要么是此女与多尔衮有私情,要么就是二人有所协议,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此女应与多尔衮关系匪浅,所以你要将此事打探清楚。” “若是你们宣布谣言后,仍不见多尔衮回来,便可再此事上做文章,逼迫多尔衮撤军。” 李国桢听完讲述,又连连拍手叫妙。 朱元璋颇有深意地看了申湛然一眼,又对李国桢道:“此事紧急,你们务必抓紧时间,待你们功成归来,咱再替你们庆功!” 这时,王守林突然低声道:“陛下,既然时间紧迫,我们可不可以启用特殊通道提前出城?” 朱元璋闻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脸严肃地对王守林道:“你说的特殊通道可是通往城外的地道?” 王守林摇头道:“末将说的特殊通道是京城内的排水出口,在左安门附近有一条稍宽的水路,若是打开关卡,勉强可容一人通过。” “出此关卡爬行百余米,便可到护城河,到时再顺着护城河的水流潜行,就可脱离叛军的包围。” 朱元璋皱着眉头道:“咱记得永安门的护城河水皆已见底,你们根本无法潜行,如何瞒得过众人的耳目?” 王守林一脸自信地道:“末将之前已经探查过,自金龙现世后,叛军已经退去,根本不可能发现。” “至于城上守军虽能看到护城河,不过此刻阳光仍盛,护城河水虽浅,反射的光芒却十分耀眼,加之他们不会想到有人会从此离城,所以发现的可能也并不大。” 朱元璋见他说的也算妥当,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此事除了你还有哪些人知道,京城中可还有类似的通道?” 王守林道:“那处通道是李大人和末将在巡查城防时无意间发现,自发现后就已派可靠之人暗中看守,并未见到有人来此探查。” “同时我们也遍查了京城中其他出水口,没有在发现有类似可以通行的通道,应只有这一条路可出城。”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们就从此地出城吧,不过一定要注意保密。” 王守林恭敬地应下后,便与李国桢行礼离去。 这时,朱元璋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可知罪?” 申湛然急忙跪下,道:“微臣知罪!” 朱元璋见状,又扶起他道:“咱知你方才是故意制造机会,让咱镇住李国桢,虽是一片好心,却终究是小道。” “你要记住,凡谋国者需循大道,犹如兵家之言,以正和,以奇胜,以道为正,以术相辅,则无往而不利!” 申湛然听闻此言,只觉朱元璋身上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他不禁瑟瑟发抖。 于是他又跪下道:“微臣知罪,微臣日后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元璋又笑着扶起他,道:“好,如此才是咱的好臣子。” 说罢,犹豫了一会,又问道:“你先前说的毒药一事,若是中过类似的毒,最迟多久会昏死过去?” 申湛然想了想,道:“依微臣的估算,最多一个时辰!”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咱知道了,你去和范卿再商量一下田产之事,议定后再到这来,咱还有要事与你们商议。” 申湛然闻言,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地退出了东暖阁。 朱元璋看着申湛然的背影,沉思了一会,便又研究起城防分布图来。 第47章 引蛇出洞 当申湛然来到内阁时,见到倪元璐、成德、孟兆祥等人正与范景文低声议论,但见到他后,却停了下来,随即起身告辞。 申湛然见状,知他们是多年同僚,对骤然获宠的自己有所顾忌,便不露声色地拱手行礼。 倪元璐等人微微一惊,也急忙还礼。 “湛然,你来得正好,刚才大伙都在议论金龙祥瑞之事,你不妨也说说你的看法!” 这时,范景文笑着站起来,和蔼地对申湛然道。 倪元璐等人闻言,不由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向范景文。 范景文笑着看向众人道:“此刻难得安宁片刻,诸位若是有兴趣,不妨再探讨一下此等祥瑞。” 众人中还是倪元璐最先反应过来,一脸和善地对申湛然道:“对,刚才我们讨论了好一会,也没有个结果,你不妨也说说你的高论!”x 申湛然知范景文此举一是为了避嫌,再就是故意制造机会,让他与众人亲近。 于是他先感激地看了范景文一眼,又恭敬地朝倪元璐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其实金龙初现时,我也十分惊讶!不过刚在东暖阁得到陛下奖励守城的指示后,我就明白了。” 说着他又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虽随声应和,却都露出狐疑之色,便又继续说道:“龙者,天下之至阳,天道之主也,故易经乾卦以龙释天。” “易经有云,天垂象,地成形,龙既为上天之至阳至贵之象,则地亦有与之匹配之形,而在天下万民中至尊至贵者,莫过于天子,故我认为此次金龙乃是因陛下而现。” “其次金龙虽有肃杀之气,却仍不失龙之本性,青龙于五行属木,主仁慈,故陛下接连斩杀贪腐之臣,却实存救世活民之心。” “譬如今日我与范公商议,如何利用京城外的田产鼓励百姓守城时,就因担心京中豪强太多,百姓心有畏惧而致政策失效,左思右想皆不得其法。” “没想到我以此去请示陛下时,陛下并未多想,直接让范公制定条陈,务必保证百姓的田产不被侵害,就体现了陛下爱民如子之仁心......” 倪元璐等人初时听他高论天道易理,虽有些惊讶,却也并不甚在意。 待后来申湛然由天道到人道,由乱世而谈盛世时,心中都不由对他有些敬佩。 原来儒学一道在春秋兴起之时,很少谈及天道。 故而随着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佛学入侵,儒学一度势微。 直到北宋道学五子崛起,特别是二程及其隔代弟子朱子建立起程朱理学,才让儒学再度辉煌。 而有明一代,由于朱元璋的推崇,程朱理学已成治国宝典。 中间虽出了一代圣人王阳明,极力推荐心学,却也并未动摇理学的统治地位。 反倒是因此激发了文人的争辩之风,虽不及魏晋之谈玄,却也已脱离实务,除了能培养出一身傲骨外,于朝政、民生益处并不大。 申湛然也正是知道文官有此风气,才以此解说。 此刻见众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暗叹气。 恰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来内阁传旨,说陛下召见他。 于是申湛然将朱元璋的交代转述给范景文后,便跟着小太监赶往了东暖阁。 当他来到东暖阁时,发现刘炳文、巩永固等人正在向朱元璋汇报组建新军一事。 随后朱元璋又将信纸藏毒、张缙彦藏兵于彰义门民宅等事讲了出来,众人闻言皆是一脸沉重。 朱元璋见状,笑道:“你们都愁眉苦脸的做什么,这事是好事,说明叛军在城内的部署咱们都已查清,只要拔出这个钉子,京城也就真正被咱们掌控了。” 刘文炳闻言,躬身上前,一脸怒容地道:“陛下,阉党竟如此猖狂,请您下旨,臣立刻将京中阉党铲除。” 随着刘文炳开口,巩永固、黄尼麓二人也上前请旨,只有申湛然面有异色。 于是朱元璋对申湛然道:“申卿,你是何看法?” 申湛然恭敬行了一礼,道:“此刻陛下手握雄兵,灭阉党不费吹飞之力,” “只是微臣觉得阉党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所下之毒却又不足以要陛下的性命,这里面应另有玄机。” “若是此刻将他们一网打尽,反而断了线索,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或许更为妥当!” 刘文炳闻言,不由眉头紧皱,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这时,巩永固对申湛然道:“申大人,此事万万不可,陛下乃万金之躯,龙体绝不可有所损伤!” “今日陛下未曾有损,一是陛下圣明,二赖祖先庇佑,三得上天照拂,但这种事可一不可二。” “若是放任阉党胡作非为,倘若他们再生毒计,那岂不是将陛下置于险地。” 刘文炳见巩永固将他想说未说之言说了出来,有些担心地偷瞥了朱元璋一眼,见他并无怒色,急忙替申湛然辩解道:“巩都尉,你误会申大人的意思了。” “他并非说放任不管,而是内紧外松,放长线钓大鱼,将幕后之人一并揪出。” “不过此事于大局虽有利,但对陛下而言,却太过危险,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刘文炳一边说着,一边对申湛然使眼色,让他向朱元璋请罪。 申湛然微微一笑,道:“巩都尉所虑甚是,不过我却觉得阉党并不敢真的对陛下不利,不然他们这次就不会只是下一些心悸、乏力的药物。” “由此可见,他们并不愿背负弑君之罪,只是想让陛下神智失常,帮叛军入城而已。” 巩永固闻言,虽觉得他的话有理,却仍觉得太过危险,摇头道:“这只是推测......” “巩卿,此事不用再议,咱觉得申卿说的在理,再说若是能将城内的奸细一网打尽,咱就是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咱们还是好好议一议如何对付张缙彦的伏兵,另外根据李若琏的消息,城中还藏有李贼的一员大将,咱们必须在今晚将他解决,不然对守城极为不利。” 朱元璋大手一挥,打断了巩永固的话后,又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刘、巩二人皆一脸惊讶,随即看向朱元璋的目光中满是敬意。 第48章 小将李来亨 朱元璋扫视了众人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刘文炳道:“新乐侯,咱准备让你率军去剿灭张缙彦的那些死士,然后再给叛军来个关门打狗,你可有信心?” 刘文炳愣了愣,惊讶地道:“陛下的意思是让臣先擒下那些死士,然后再冒充他们打开城门,引叛军入城,趁势剿杀?” 朱元璋道:“不错,你可有信心?” 新乐侯沉默了一会道:“陛下,若是说捉拿那些死士,臣是有把握的,只是执行关门打狗之计,臣有些担心。” “因为臣虽熟读兵书,但从未率领数万人作战,担心弄巧成拙,真让叛军进城,那臣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说罢,他又跪地请罪。 朱元璋本还担心刘文炳好大喜功,冒然应下此事。 此刻见他行事谨慎,而且直言不足,心中对他更为欣赏,却又故作为难地道:“咱也知此事难为,只是城中并无可信的大将,咱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刘文炳叩首道:“若陛下觉得此计可行,臣愿意勉力一试,只是还请陛下定下万全之策,不然臣纵使身死,也绝不敢答应。” 朱元璋见他言辞恳切,有胆有识,沉声道:“好,你且起来说话。” 说罢,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觉得此计是否可行?” 申湛然微微摇头道:“陛下此计虽妙,但风险也极大,而且今日金龙现世,城中军心大振,短期内城防不会有任何问题。” “再加上不少世家已传出消息,相信援兵不日即至,此刻着急的应是叛军,我们固守待援方是上策。” 刘文炳等人闻言,也连忙附和,请朱元璋打消此念。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咱知道你们的忠心,不过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从当前形势看,叛军的败退只是早晚之事,但是咱们并非打败叛军就天下太平。” “你们就没有想想,咱的勤王诏书三月初就发出了,除了一个已经降敌的唐通带了八千人赶来,其他诸将不是借故逃遁,就是行军迟缓,这到底是何缘由?” 刘文炳等人闻言,不由地都低下了头。 这时,申湛然又朗声道:“陛下欲以京兵威慑诸将,但是练兵非一日可成,若操之过急,反会适得其反。” “至于诸将之骄横,由来已久,更非短期内能够矫正,若陛下真有此心,不妨待击退叛军后,再徐徐图之。” 朱元璋摇头道:“此事不能再等,这次勤王之事,让咱有些担心,要是咱没有自保之力,若援军变成董卓,咱岂不是要布汉献帝的后尘。” 朱元璋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大惊。 不过他们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朱元璋并非妄言。 要知道自崇祯登基以来,虽屡遭女真围攻,但京城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虚弱过。 若是那些手提雄兵的将帅真生出不臣之心,江山易主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朱元璋见众人已经认识到其中的厉害,又沉声道:“此举事关我大明国运,所以咱是势在必行!” 说着又看向刘文炳道:“新乐侯,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到时咱会亲到彰义门指挥。” “咱就不信,咱得到太祖的真传,还对付不了那群流寇。” 刘文炳等人刚才已被朱元璋的话吓到,此刻见他圣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言,纷纷跪下领旨。 约莫过了一刻钟,刘文炳等人皆一脸慌张地离开了东暖阁。 随后东暖阁宫门紧闭,守卫也比平时增加了一倍。 除此以外,给朱元璋送参茶的王友德也被锦衣卫秘密抓捕,带入了昭狱之中。 尽管这些事情都进行的十分隐蔽,但不少人还是发现了宫中的异动。 特别是张缙彦,在听到这些消息后,兴奋地在屋内走了好几圈。 激动过后,他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突然,房间的一扇窗户被打开,随后就见到一个一脸英气的少年跳了进来。 张缙彦见到来人,一脸惊讶地道:“李少将军,您怎么来了?” 原来来人名叫李来亨,是亳县侯李过的养子,也是张缙彦和叛军的对接人。 上次张缙彦婉转派人去投诚时,那人通过关系找到李过。 因张缙彦之前有交代,所以那人只说是朝廷大员,并不愿说出具体姓名。 李过本对朝廷官员十分反感,又见对方语焉不详,原想随便派个人对接了事。 没想到李来亨知悉此事后,竟主动请缨前往。 李过对李来亨甚为看重,自是不愿让他冒险,不过当李来亨说他想进城帮李牟时,李过却犹豫了。 其实他对李牟进城一事也十分不满,还曾因此去找过李自成,却反被对方以不识大局为由训斥了一顿。 此刻见养子能为心中的正义而不避生死,他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不过为了李来亨的安全,他不仅将藏在京中的卧底告诉了李来亨,还亲自挑选了一百精兵护送,同时再三叮嘱来人,必须要保证李来亨的安全。 来人听说李来亨是他的义子,喜出望外,连连允诺。 李来亨入城后,本是住在一个富户的家中。 不过当张缙彦得知他的身份后,立刻邀请他到自己的别院中暂住,并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会。 李来亨得知张缙彦的身份时,已吃了一惊,后来又见到魏藻德、光时亨等人,心中更加惊讶。 于是他急忙派人将此事报告李过,同时联络京中卧底,打探李牟的消息,并暗中相助。 像先前几次李牟能够躲过抓捕,就是他得到消息,让人制造混乱,才让李牟化险为夷。 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他也以为就快要完成任务时,没想到崇祯的一顿操作,立时让他陷入被动之中。 特别是他今日意外得知了承天门发生的事情,本要制造混乱营救红娘子,没想到反而中了算计,不仅折了几人,还险些暴露行踪。 所以他收到朱元璋病倒的消息后,尽管已知是张缙彦等人动的手,不过想到崇祯这两日的非常规操作,担心其中有诈,仍冒险来找张缙彦确认。 第49章 鱼已上钩 李来亨见张缙彦眉头微皱,心中更觉不安,沉声问道:“怎么,崇祯病倒不是你们动的手吗?” 张缙彦闻言,点头道:“此事确实是我们的人所为,只是我担心其中有诈,最好还是再确认一下。” 李来亨沉吟一会,大喇喇地道:“既然如此,你何不进宫去见崇祯,毕竟此事是小道消息。” “若崇祯是装病,那他自不会见你,若是真病了,他为了维持京城稳定,反而非见你不可!” 张缙彦有些犹豫地道:“我刚才也已想到此点,只是崇祯交代我的事情尚未完成,我若是此刻去见他,容易适得其反。” 李来亨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道:“既然你不能去,那就让魏藻德或是光时亨去,总之务必在宵禁前将此事查清,以免影响了我们的计划。” 张缙彦见他面有不满,陪笑道:“李少将军有所不知,因承天门一事,光时亨一直闭门不出,而魏首辅也被崇祯勒令归第,现在实在是......” “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准备怎么办?” “若是你们肯听我之言,直接了结了崇祯,又哪来这多麻烦!” 李来亨见张缙彦左推右挡,不禁怒声喝道。 张缙彦脸上闪过一缕怒色,又强笑道:“我何尝不愿意了结了崇祯,只是魏大人不愿背负弑君之名。” “不过这样也好,到时由你们审判崇祯,效果会比毒死他更好!” 李来亨轻蔑地笑了笑,道:“你们做的这种事还少吗,我若没有记错,你们皇帝寿终正寝的......” 他因痛恨明廷官员,本想趁机奚落几句,不过见张缙彦隐现怒色,想起此刻还不能与他们翻脸,便又转换话题道:“今晚至关重要,决不能再有意外发生,你最好想办法将此事确认清楚。” 张缙彦收敛怒容,避重就轻地道:“是,李将军放心,我的五百死士已经准备好,只要时辰一到,他们就会打开城门,绝对误不了事。” 李来亨闻言,冷笑道:“你还在做梦吧,你那五百死士早已被锦衣卫发现,现在他们正在暗中监视,相信宵禁后就会动手!” 张缙彦闻言一惊,随即强作镇定地道:“李将军,你的消息怕是有误吧!那批人是我的心腹,藏身之处又极为隐蔽,怎么可能被锦衣卫发现!” 李来亨冷哼一声,摇头道:“自承天门事后,我觉得事情有异,又派人探查了京中各处的防守,无意间发现锦衣卫的异动,细查之下就发现了此事。” 张缙彦见李来亨说的清楚,并非恫吓他,脸色瞬间惨白,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要知道他好不容易才培养出这批死士,这本是他投诚的最大筹码。 他原准备利用这批死士打开彰义门,迎叛军进城,这样他就是破城的首功,将来在叛军中的地位必然不低。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行动,死士就被发现了,他现在不仅没有了筹码,而且身份也已暴露,随时都会成为一颗弃子。 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 后悔为何好好的兵部尚书不做,却要去投诚,走捷径,梦想出阁入相。 现在不仅前途尽毁,还有可能身首异处,心中不由一阵伤感。 “好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你能确认崇祯是否病倒,到时我会向闯王禀告,说你自愿以死士为饵,协助我们打开城门,这样你也会有一份功劳。” 李来亨见他毫无斗志,担心影响了晚上的大事,便又劝说道。 张缙彦闻言,想起李来亨那批彪悍的随从,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急切地道:“李将军所言当真?” 李来亨强忍下心中的鄙夷,沉声道:“你放心,我言出必行,不过你必须尽快查清崇祯之事!” 张缙彦连连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魏首辅商议,迟些给您回复!” 李来亨见状,心中更觉恶心,道:“好,不过你的府邸已经被锦衣卫监视,你要出去最好走西南门,那里是我们的人!” 张缙彦愣了愣,又连连道谢。 李来亨见目的已达到,不愿再多言,转身越窗而去。 张缙彦看着李来亨的背影消失在西南方向,也急忙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十几个亲信出西南门,朝魏藻德的府邸奔去。 藏在暗处的李来亨见张缙彦仓皇而去,好似丧家之犬,心中不禁又多了一分不安。 这时,一个身穿飞鱼服的汉子低声道:“少将军,我看张缙彦此去好似逃命,并不像去打探消息啊!” 李来亨摇了摇头,道:“他们本就是一群墙头草,我也并未指望他们能成事,只是希望他们给崇祯添些乱罢了。” 说罢,他又对那汉子道:“李峰,你回头通知兄弟们,宵禁后立刻归队,准备随我夺取城门,迎接闯王进京。” 李峰闻言大喜,连连应了下来。 李来亨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也快速离去。 只是李来亨没有想到,在他离去不久,李峰就被李若琏抓捕了。 ...... “崇祯真的病倒了吗?” 城外叛军大帐内,李自成听到李过的禀告,一脸惊讶地道。 “应该是真的,根据亨儿传回来的消息,魏藻德曾亲去宫中查看,等了近一刻钟才进入东暖阁。” “而他进入东暖阁后,除了见到脸色惨白的崇祯外,屋内也有残存的草药味,显然是仓促间尚未散尽。” “再加上我们的人也曾传回来过消息,说前些天崇祯时常心悸,痛哭,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现在病倒也不足为奇。” 李自成犹豫了一会,又问道:“彰义门那边的情况又如何,李来亨有把握打开彰义门吗?”“朕从今日攻城情形来看,守军的力量并不弱,若是强攻胜算并不大!” 李过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不过亨儿手下有一百飞虎军,再加上城中的卧底,约有三百人左右。” “更何况有张缙彦的死士做掩护,崇祯定不会想到我们还有后招,所以打开城门应无问题。” “死士做掩护?” 李自成闻言,有些疑惑地问道。 李过见问,便又将张缙彦等人的事情讲了出来。 李自成听完他的讲述,哈哈大笑道:“好,好一帮奸臣,崇祯不亡,真是天理不容!” 说罢,他刚要伸手去拍李过的肩膀,却又收了回来,随即摆出皇帝的架子,正色道:“亳县侯,此次你可是立了大功,进京后朕一定重重奖赏你!” 李过见状,不由有些失落。 随后又听到李自成派人去宣宋献策,要他将破城、进城的时间再具体些时,心中更觉无趣。 于是他以备战为由,匆匆离开了大帐。 第50章 战前激励 “哈哈哈,申卿,你的手段果然高明,咱看到这副病容都吓了一跳!” 东暖阁内,朱元璋看着自己镜中的病容,对申湛然连连称赞。 申湛然连称不敢,恭敬地道:“若非陛下神机妙算,猜到魏藻德会以请罪为由,前来探查陛下的情况,纵使微臣再有手段,也无用武之地。” 朱元璋笑着抹去脸上的伪装,道:“申卿,这才两日,你也学会恭维了,可不是好习惯哦!” 申湛然闻言,脸色不由大变,随即见朱元璋并未责怪之意,又笑道:“微臣并非恭维,实乃肺腑之言。” 朱元璋哈哈一笑,刚要开口,却见到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李若琏在外求见。 于是他急忙收敛笑容,示意让李若琏进来后,又缓步坐了回去。 李若琏行礼后,一脸喜色地禀告道:“陛下,末将按照您的吩咐,故意派锦衣卫中可疑之人看守张缙彦的府邸,叛军果然中计。” “现在末将已经将李峰等人收监,也跟踪李来亨找到了他在彰义门附近的巢穴,是否也等宵禁后就动手?”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道:“张缙彦现在何处?” 李若琏道:“张缙彦自进入魏藻德的府邸后,就再未出现过,想来现在仍在魏府。” 朱元璋闻言,不禁皱起眉头道:“张缙彦既已知身份暴露,也知他的府邸有人监视,应也想到魏府同样会被监视,此刻龟缩其中,莫非魏府另有玄机?” 他说着,又拿眼睛瞟李若琏。 李若琏愣了愣,道:“据末将所知,魏藻德的府邸原是京中老宅,应不会有密道等逃生通道。” “虽说去岁魏府曾经翻修,但骆指......骆千户也曾派人查看过,并未发现可疑之......”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突然露出一缕担忧之色。 朱元璋见状,立刻问道:“骆养性现在何处?” 李若琏闻言,急忙回答道:“末将来时,骆千户尚在正阳门,并无异状。”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锦衣卫经过这次摸排,应比之前纯粹不少,不过你仍不可大意,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至于魏藻德和张缙彦,他们手中无兵,若是没有异动,暂时可不用管他们。” “不过李来亨一伙,你务必一网成擒,不可走漏一人,同时必须逼问出他们与叛军的联络方式,此点至关重要!” “除此之外,王德化和朱纯臣也密切监视,若有叛迹,你可先斩后奏,切不可畏首畏尾,贻误战机!” 李若琏见朱元璋一脸严肃,也郑重地应了下来。 这时,朱元璋见神情凝重的刘文炳走了进来,示意李若琏抓紧去办后,又对刘文炳道:“新乐侯,咱的吩咐你都落实了吗?” 刘文炳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臣已按陛下的吩咐,将八千精兵埋伏在彰义门的附近,同时让巩驸马带了两千人包围了张缙彦的死士,只待宵禁后就动手!”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好,金铉那边的情况如何?” 刘文炳道:“臣奉命将此事告知金大人后,他当即用老弱兵士替换了精壮将士,并暗中派人向黄大人要了五十支迅雷铳,应可在战时将彰义门的战力发挥到最大。” 朱元璋点头,道:“既然诸事皆已妥当,你为何一脸凝重,可是有其他难解之事?” 刘文炳闻言,诧异地道:“臣没有啊,臣......” 说着,他停下来叹了口气,道:“臣可能是因从未统兵,骤然统御数万人马,加之此战又关系到京城安危,所以有些紧张。”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新乐侯,你不用担心,此战由咱来指挥,纵使出了差错,也与你无关。” 刘文炳急忙跪下,请罪道:“陛下,臣并非是想推卸责任,臣一定誓死......” “好了,咱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初临大战,紧张也是正常的。” 朱元璋亲自扶起刘文炳,鼓励道:“你应读过太祖传记,当时太祖身边名将如云,且大多是同乡,你觉得是何道理?” 刘炳文略一沉思,道:“太祖乃天生圣人,圣德沐浴下自然人人不凡!” 朱元璋闻言,哈哈一笑道:“那咱今日得金龙祥瑞,你是咱的近臣,难道就没有沾染些圣德?” 刘文炳有些尴尬地道:“臣驽钝,实在惶恐,有负陛下圣德!” 朱元璋微微摇头,道:“新乐侯,太祖或许有圣德,但徐达、汤和等人却是实打实的苦出身。” “他们之所以都能成为一代名将,除了太祖统御有方,更主要的是他们敢闯、敢拼、无所畏惧,能够顶得住战争的洗礼。” “咱还记得太祖在传授兵法时,讲到徐达第一次上战场,紧张的两腿都在发抖,若非那次是骑马,恐怕那个名震天下的大都督首仗就成软脚虾了。” “还有那汤和,第一次打仗,那是吓得跟着太祖到处跑,一刻也不肯离开,还美名其曰是要保护太祖......” 刘文炳听着朱元璋的讲述,脸色稍微轻松一些。 待朱元璋讲完,他恭敬地道:“臣明白了,谢陛下开导!” 朱元璋笑着道:“好,你能明白就好,咱说这多只是要告诉你,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名将,只要不怕死,肯用心,就一定会成功。” “何况咱已得太祖真传,又有金龙护佑,必会成为一代雄主,而你是咱的近臣,也必可随咱一起名载史册,成为像徐达那样的人,受万世景仰!” 朱元璋说着,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才华出众,只要多加历练,必不会比太祖的李善长、刘伯温差!” 刘、申二人闻言,跪下行礼道:“谢陛下点拨,臣等一定竭尽全力,助陛下开创万世太平!” 朱元璋高兴地扶起二人,道:“好,就是要有这股劲,只要你们相信自己,就没有人能打败你们!”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炮声。 第51章 识破迷雾 “陛下,炮声好像是彰义门方向传来!” 刘文炳听到炮声,在朱元璋的示意下外出查看后,又进来禀告道。 “彰义门?” 朱元璋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道:“彰义门才刚做了调整,此番攻城金铉未必能沉得住气。” “新乐侯,你立刻赶去彰义门坐镇,若是对方只是佯攻,就不用理他,切不可暴露真实实力。” 刘文炳恭敬地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申湛然见状,有些担心地道:“陛下,叛军刚刚受挫,军心并未恢复,按理来说不会发动无意义的攻击。” “此番他们强行攻击彰义门,加之张缙彦的死士也是埋伏在彰义门附近,会否是声东击西,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真正要打开的是德胜门,或是其他的城门?” 朱元璋沉吟了一会,道:“兵者诡道也,善用兵者,可化虚为实,也可化实为虚,但不管如何变化,兵力是根本。” “若说兵力,无论是李牟的供述,还是今日攻城情况,以及李来亨的伏兵,目标都是指向彰义门,所以咱觉得叛军偷袭彰义门的可能性最大。” “因此我们还是要将重心放在彰义门,当然其他各门也不能忽视,你速去找兵部侍郎王家彦,让他加强各门的巡防,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申湛然恭敬地应下后,也急忙走了出去。 “到底是声东击西,还是将计就计,想混淆视听?” “彰义门下是刘宗敏,德胜门那边是李过,这两人虽都是李自成的亲信,不过刘宗敏久经沙场,应比李过能力更强,何况他的兵力也更足。” “但是兵法讲究出奇制胜,李自成会否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而且他已知李牟、红娘子被捕之事,应也知道咱已知晓他的部署,会不会临时改变策略?” “但李来亨等人进城已不止两三日,李牟等人被捕才发生不久,李贼纵使知道,也应知仓促间无法改变计划......” 朱元璋皱着眉头,来回躲着方步,不停地推演。 突然,他停下脚步,朝外叫道:“来人!” 他话音刚落下,一个小太监颤巍巍地跑了进来,躬身而立。 第52章 关门打狗 “陛下,魏藻德和张缙彦虽失踪的奇怪,不过正如您所言,他们手中无兵,已不足虑,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叛军的事。” 一旁的申湛然见朱元璋面有忧色,担心他分神影响了今晚的大战,又低声劝慰道。 朱元璋微微摇头,道:“申卿,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你的对手,特别是今晚至关重要,只要有一点意外发生,都有可能影响大局。” 申湛然闻言,微微皱眉,低声道:“陛下是担心魏藻德等人已猜到今晚之事,会向叛军示警?”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张缙彦先前一直与李来亨联系,想来现在应也无法直接联系叛军......” 他正说着,见到刘文炳和金铉率人前来迎接,立刻停了下来,神色自若地迎了上去,全无先前的担忧之色。 “好,金卿,你的布置十分妥当,难怪今日刘宗敏会在彰义门前丢盔弃甲!” 朱元璋巡视过彰义门的城防后,见金铉排兵布阵颇有章法,想到他生性耿直,是个可用之人,便刻意笼络地大加赞赏。 没想到金铉却会错了意,他想到崇祯每次称赞大臣后,必然会委派一个极难完成的任务,立刻诚惶诚恐地奏道:“微臣身为兵部职方司员外郎,治军乃是本分,不敢当陛下谬赞。” 朱元璋见金铉形容有异,心中立时明白过来。 他知扭转众人印象尚需时日,也不点破,又笑着问道:“金卿,你觉得今晚刘宗敏会亲来吗?” 金铉愣了愣,道:“微臣今日守城时,倒是在千里镜里见到过他,那人虽一脸粗狂,行军打仗却十分谨慎,微臣觉得此战他应不会亲来。” 朱元璋笑了笑,又看向刘文炳,道:“新乐侯,你觉得呢?” 刘文炳沉默了一会,道:“叛军今日受挫,军心不稳,本不宜再战,但李贼急于破城,在兵卒畏战的情况下,必会逼迫大将亲临。” “而刘宗敏是彰义门主帅,传闻极重兄弟情义,定不愿兄弟受过,所以臣觉得他来的可能性极大。” 金铉胸有丘壑,本就有些看不起尸位素餐的勋贵。 此刻见刘文炳不仅否认了他的判断,而且理由竟还是传闻,心中不禁有些恼怒。 他见朱元璋似要点头,又急忙反驳道:“新乐侯分析的虽然在理,不过今日攻城时,刘宗敏一直远离战场,指派裨将传令、督战。” “由此可见,此人已知将帅不可涉险的道理,何况夜袭之事危险重重,刘宗敏应不会亲来。” 刘文炳闻言,知金铉以为他未临前线,只会纸上谈兵,心中不禁有些动怒。 刚要开口反驳,却听到朱元璋的声音响起道:“金卿,若是刘宗敏前来,你可有把握留住他?” 金铉刚才反驳,一半是本性使然,一半是担心朱元璋误判,好大喜功导致无谓损伤。 此刻见朱元璋毫无理由地支持刘文炳,立时激起了他的倔性。 他强忍不忿,躬身道:“微臣已在瓮城藏兵两千,中间也布置了不少火药,只要叛将敢进城,微臣保证让他有来无回!” “火药?” 朱元璋皱起眉头,望了望黑乎乎的天空,上方隐隐传来一声闷雷。 金铉见状,脸色大变,急忙解释道:“陛下放心,微臣已将瓮城中的火药做了特殊处理,只要不是持续降雨,火药应无大碍!”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咱相信你,若是你能打好今晚这一仗,咱封你为郎中,若是能留住刘宗敏,咱破格提拔你为侍郎!” 金铉本以为朱元璋会趁机训斥他,没想到竟是激励他,心中微微一惊。 随即跪下奏道:“若刘宗敏亲来,微臣一定将他擒下,不过陛下所授官爵,恕臣不能接受!” 朱元璋知他生性耿直,也曾因直谏获罪,当下也不在意,笑道:“咱的官是赏与立功之人,与你无关!” 金铉听到这句矛盾之语,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再看向朱元璋时,神情已大不一样。 “申卿,你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朱元璋见申湛然快步走过来,又关心地问道。 申湛然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道:“微臣已经按李大人送来的服饰安排好人手,同时也规划好了路线,只等陛下下令。” 说罢,他又缓步上前,低声道:“陛下,张缙彦抓到了!” “抓到了?在哪里抓到的,还有魏藻德呢?” 朱元璋闻言,面露轻松地追问道。 “就在襄城伯和王千户他们出去的密道附近,据李大人传来的消息,魏藻德本也在那附近,后来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现在李大人正在全力追捕,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只要他们在逃,咱就放心了!” 说罢,他又对众人道:“好了,时间也已差不多,你们各自准备,一会根据先前约定的信号行事。” 众人闻言,纷纷领命退下,而朱元璋则在申湛然的陪同下,找到了一个能纵观全局的位置。 不久后,天空中竟下起了小雨,让原本从容的朱元璋不禁有些紧张。 “陛下,时间已到,动手吗?” 申湛然见朱元璋面色有异,知他还是受到了天命的影响,又低声询问道。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沉声道:“动手!” 申湛然闻言,眼中闪过一缕敬佩之色,随即让人发射信号。 “咻!” 一道赤红色的光芒划破黑沉沉的天空。 “哐——吱——” 紧接着,彰义门前的瓮城大门缓缓打开。 镇守瓮城的兵士见状大惊,立时乱作一团。 “杀啊!” “给老子冲!” “活捉崇祯赏千金,封万户侯!” 这时,距离彰义门一里多远的地方涌现出无数火把,随后就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吼叫声。 “咚!” “咚!” “敌袭!” ...... 城头经过短暂的慌乱后逐渐恢复正常,有的人鸣钟示警,有的人急匆匆赶下城楼,有的人则架起了强弩、火炮,准备攻击。 “轰!” “咻!” “啊!” ...... 火炮声、弓箭声、惨叫声混在一起,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杀啊!” 这时,从叛军中冲出一队玄甲骑兵,快速穿过正在混战的瓮城,朝主城门扑来。 “陛下,真的要开主城门吗?” 申湛然见叛军已经攻陷瓮城城门,有些担心地问道。 “开,刘宗敏没有出现,而这批玄甲骑兵也不过百来人,新乐侯应该能吃得下!” 朱元璋站在主城墙上,冷静地扫视了城内外的情况后,沉声吩咐道。 第53章 首战告捷 “哐——吱——” 随着一声巨响,彰义门的主城门也缓缓打开。 “冲啊!” 那群玄甲骑兵见状,立时高呼着朝前冲去。 “杀!” 这时,城门内也响起一阵吼声,随后缓缓打开的城门停了下来,其宽度仅容两人并肩通过,且还有缩小的趋势。 那群玄甲骑兵见状,立刻驱马前进,想要将城门夺下。 不过主城门已是最后一道防线,刘文炳自不能真的让叛军夺去。 所以他一边围剿闯进来的骑兵,一边派人守住城门,作出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失守的假象,引诱叛军进入。 申湛然借助城头和瓮城中的火把,一直密切关注着场中的变化。 此刻见叛军人数已达到预计的数目,便又朝朱元璋道:“陛下,进入瓮城的叛军已有两千多人,将领模样的也有十余人,是不是关闭城门?” 朱元璋眯着眼睛看了看,道:“还是没有见到刘宗敏吗?” 申湛然有些遗憾地摇头道:“没有,毕竟夜袭风险太大,刘宗敏不参加也是正常的,我们还是收网吧,不然微臣担心形势会失控!”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刚要点头,却突然盯着前方纷纷扬扬的雨丝发呆。 “陛下,新乐侯那边响了二通鼓,已经投入近半的兵力,该收网了!” 申湛然听到鼓响,有些着急地道。 “再等等!” 朱元璋缓步上前,将手伸出,下意识地捏弄着雨丝,缓缓地道:“今晚的一切都符合李贼的吉兆,他一定希望在吉时入城。” “若以时间推算,刘宗敏在彰义门上花费的时间,决不能超过半个时辰,现在时间已经过半,但城门仍在我们手中,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来了。” “嘚嘚嘚......” 朱元璋的话音才落下,又从瓮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就见到一队百余人的玄甲骑兵疾驰而至。 为首之人手持长枪,一脸粗犷,竟是李自成十大悍将之一的郝摇旗。 郝摇旗纵马进入瓮城后,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勒马大叫道:“亨儿,郝叔叔来了,你在哪里?” “咻!” 随着他这声怒吼,一支利箭快速朝他射去。 “噹!” 郝摇旗长枪一挥,轻松将利箭荡开,又吼道:“亨儿,你在哪?” 朱元璋见状,知郝摇旗已经生疑,刚要下令关门,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道:“摇旗叔,侄儿在这!” 随后就见到一个浑身是血、身材酷似李来亨的少年飞快杀出城门,不过他才前进两步,又被守城的兵士吞没。 郝摇旗虽觉李来亨声音有些嘶哑,但他用来试探对方的称呼却得到了纠正,暗骂宋献策太过麻烦后,又大喝道:“好侄儿,摇旗叔来了。” 说罢,他大手一挥,数百骑骑兵快速冲了过去。 不过他冲进去后并没有见到李来亨,只见到三十几骑玄甲骑兵正被一群长枪兵围攻,而在不远处用沙袋垒成的半圆形矮墙上,趴满了火铳兵和弓箭手。 “兄弟们,给我冲出去!” 郝摇旗见状,知道中计,他本想要退后,奈何后面的人还在不停冲锋,只得驱马前冲。 早先进来的玄甲骑兵本快要落败,此刻得到郝摇旗的增援后,又重整旗鼓,继续朝前猛冲。 随着这波冲锋,不少矮墙都出现了坍塌,被骑兵冲了过去。 好在刘文炳早有准备,在弓箭手后又布置了长枪兵,依靠兵器优势,才勉强将对方压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批批手持长枪的步兵也快速冲了进来。 “陛下,新乐侯那边压力太大,而且金铉大人也已支持不住,请求关城门!” 申湛然皱眉看着不断涌入主城的叛军,以及已两次鸣金的金铉指挥使,有些着急地道。 朱元璋虽觉刘宗敏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但是可惜彰义门的守卫力量有限。 若是再放任叛军入城,那就不再是关门打狗,而是真有可能城门失守了。 于是他微微点头,道:“关门吧!” “擂鼓!” 申湛然闻言,立刻朝身旁的一个兵士喝道。 “咚!” “咚!” “咚!” ...... 随着一阵高亢的鼓声响起,城墙四周火光大作,伏兵齐出。 “不好,中计了!” “撤,快撤!” “哎呀!我的手!” ...... 随着伏兵涌现,叛军立时陷入混乱,纷纷朝瓮城外退去。 “杀啊!” “散开,快散开!” 这时,瓮城内本是一片混乱,但是在距离城门口十来米的地方,竟被一群玄甲骑兵不分敌我地杀出了一条通道。 朱元璋见那群玄甲骑兵一路狂杀,却一直将一人护着中间,立刻大叫道:“快,堵住城门,不要走了贼首!” 申湛然闻言,急忙让鼓手以鼓传意,城门口立时涌上数以百计的兵士。 “冲啊!” 突然,已经出城的兵士又返身杀了回来。 关门的士兵因前后受敌,立刻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叛军夺过城门后,竟再次朝前杀去。 “再击鼓,让金铉和巩永固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玄甲骑兵中的那人擒下!” 朱元璋见叛军行为有异,怀疑玄甲骑兵中的那人就是刘宗敏,让申湛然下达死命令。 “咚!咚!咚!......” 随着一阵高昂、急促的鼓声响起,一批又一批的兵士冲了过去,但那数十人的玄甲骑兵好似绞肉机一般,不停地吞噬着涌上来的兵士,同时稳步前行。 尽管他们的人数不断减少,速度也十分缓慢,但却从未停下,而且离城门越来越近。 “再擂鼓!必须擒下那人!” 朱元璋知成败在此一举,又下令道。 “咚!咚!咚!......” 尽管城楼上再次响起了催促的战鼓声,但是却再也没有更多的兵士冲上去,显然明兵此刻已经达到极限了。 “嘶——” 就在距离城门两米左右时,玄甲骑兵中一人纵马前跃,在剩下的四个玄甲骑兵的帮助下,终于逃出了城门。 突然,一道闪电凭空出现,黑夜瞬间如同白昼。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朱元璋意外见到一个勒马回望,一脸惊恐的络腮胡汉子,赫然是刘宗敏。 “轰隆隆!” 这时,一道惊雷从彰义门上方滚过,随后天地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第54章 皇城起火 “退!” “快退!” “总哨已经脱险,不可恋战!” ...... 这时,前冲的叛军又叫嚣着返身回撤。 不过他们早已深陷重围,想要再退出去哪能那样容易。 但对于生的渴望可以激发出人的无限潜力,所以瓮城门口的战斗更加惨烈。 “哐当!” 随着一声轻响,血迹斑斑的瓮城大门终于关上。 “咚!” “杀!” “冲啊,兄弟们!” ...... 城内、城外的叛军一起攻击,声动天地。 “陛下,此刻大局已定,我们还是先回宫,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新乐侯他们处理吧!” 申湛然见城内外弓箭、炮弹满天飞,担心误伤到朱元璋,便小声建议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申卿,你派人去问问金铉,他埋在瓮城中的火药到底还能不能用!”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 他话音才落下,瓮城中间接连响起爆破之声,震得城墙一阵摇晃。 随着瓮城中间的火药爆炸,叛军死伤一片,士气锐减。 与此同时,刘文炳的精兵也从彰义门中杀出,立时控制了瓮城内的局势。 “哐当!” 这时,彰义门的主城门也终于缓缓关闭。 “成了,陛下!” 申湛然见到关上的城门,一脸兴奋地道。 朱元璋笑了笑,道:“这才是第一波,要能抗住第二波才行!” 说着,他又将目光投向城外。 此刻城外火光冲天,百炮齐鸣,一队队的兵士在刘宗敏的指挥下,前赴后继,或撞击城门,或举枪高射,或依靠云梯攀爬城墙,浑不知生死是何物! 而守城兵士相比之下则逊色不少,往往在叛军攻击两三轮后才能还击一次,而且准头也奇差。 幸亏有三十只迅雷铳较为坚挺,才勉强维持了平衡。 朱元璋又见远处有一条条长龙赶来,知那应是叛军的援军。 若是此刻不能先声夺人,将城外的叛军逼退,或是镇住,必然会陷入持久战中。 而以彰义门的兵力和装备,一旦久战,则十分不利。 想到这,朱元璋又看了看城内的形势,见叛军已被围困,便对申湛然道:“擂鼓,让巩永固带两千人上来守城!” 申湛然也已看出此中玄机,本要谏言,此刻听朱元璋吩咐,立刻让身旁的鼓手传音。 鼓声响起不久,巩永固就带两千人冲了上来。 巩永固带来的人虽不多,却个个精明强干。 最先出击的是两百长枪兵,他们上前就是一通猛刺,逼退攀爬的叛军后,又用力将长枪朝云梯上投去,再次射倒一批人。 紧接着出手的是弓弩、火铳手,他们利用火箭、火药对云梯和叛军又是一顿火爆输出,让三架云梯上的叛军抱头逃窜。 紧接而来的是手持迅雷铳的兵士,他们居高临下,冲着云梯和城楼下的叛军持续扫射,几番轮射后,打得叛军连连后退,暂时将叛军的气焰压了下去。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 这时,原本好久才响一声的火炮接连响起,远处赶来增援的叛军阵型立时大乱。 朱元璋见到巩永固兵士的这番操作,心中暗暗点头。 特别是他见到原本要三四个人才能使用的火炮,巩永固的兵士只要两人就可以使用,而且速度和准确性也比之前强了不少,让他更加肯定了组建新军的必要性。 “陛下,皇城那边好像有些不对啊!” 突然,申湛然一脸担忧地对朱元璋低声道。 朱元璋闻言,心中一惊,急忙接过申湛然手中的千里镜,朝皇城方向望去。 “起火了,李若琏是怎么办事的,怎么会让人在城中放火!” 朱元璋见到皇城中隐现火光,立时皱起眉头,怒声呵斥道。 “陛下,您先不要着急,皇城内的火可能是部分叛臣所为,不过他们手中无兵,而李大人有近五千锦衣卫,只要不让他们与叛军会和,剿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申湛然见朱元璋面有忧色,担心他失了常心,又急忙劝慰道。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摇头道:“此事恐不是兵力的问题,应是李若琏遇到了难决之事。” “这样,你带着咱一半的护卫赶回去,看看李若琏那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若是找不到李若琏,或是锦衣卫失控,你便去找王家彦,他手上尚有三千左右的后备军,你可用于平叛!” “申卿,你要记住,纵使局势失控,你也必须将之控制在内城,等咱回师支援你!” 申湛然见朱元璋身边只有十几人,本想只带两三人,却被朱元璋硬加到十人,并嘱咐他一定要保全自己。 申湛然对朱元璋一直都有所保留,直到此刻,他首次有了可以为朱元璋舍弃生命的想法。 于是他郑重地向朱元璋行礼后,就带着人快速赶往皇城。 朱元璋虽也感觉到申湛然的变化,不过他此刻更担心皇城的安危,无暇多顾。 仔细回忆了城中的情况,确认不可能出现大批的叛乱后,他才又将心思放在彰义门上。 此刻瓮城内的叛军已基本清除,除了部分兵士在押解俘虏,打扫战场外,大部分的兵士已上墙守城。 只是叛军的援兵已经赶到,携带的火炮等攻城器具比之前也强了不少。 好在彰义门城高墙厚,朱元璋又是守城一方,占尽地利,所以现在双方还是势均力敌。 “陛下,您怎么到这来了,申大人呢?” 匆匆上城的刘文炳见朱元璋竟站在瓮城城墙上,心中大惊,一边劝说他退回去,一边寻找申湛然的身影。 朱元璋见状,笑道:“我让申卿去办点事了,你不用管我,在这挺安全的,倒是你一身是血,受伤不轻,先去处理一下吧!” 刘文炳闻言,兴奋地摇头道:“没事,臣并没受什么伤,身上的血大都是叛军的......” 这时,朱元璋又见到金铉快步走了过来,跪下请罪道:“陛下,臣无能,让刘宗敏逃了!” 朱元璋见金铉面有愧色,知是收服他的良机,便佯怒道:“咱事前就曾叮嘱于你,当时又连击三通鼓,让你不惜一切代价,你竟......” 他一边训斥金铉,一边朝刘文炳使眼色。 刘文炳见状,立刻跪下道:“陛下,臣一直与金大人并肩作战,见得最为真切,刚才金大人确实已经尽力,只怪叛军太狡猾,还请陛下息怒!” 朱元璋闻言,又朝金铉喝道:“既然新乐侯为你作证,咱暂不治你得罪,且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金铉愣了愣,叩谢天恩后,又感激地看了刘文炳一眼,便急忙投入到守城之中。 第55章 全部斩首 “陛下,叛军已经后继乏力,要不您先回宫休息,剩下的事情就由臣来处理吧!” 刘文炳因担心朱元璋的安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此刻见朱元璋面有疲色,便小声建议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不,你看,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火把移动,那应是叛军的援兵!” “而且此刻小雨绵绵,吉时未过,李贼一定还会再做一番尝试,我们只有守住这波攻击,今夜才算真的过去。” 刘文炳闻言,扫了眼城墙上守城的兵士,见众兵士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激烈厮杀,大多数人皆已伤痕累累,神情疲惫。 加之此刻火炮弹药将近,而叛军的援兵源源不绝,使得城防压力大增。 他担心在这样被动防守下去,士气衰落,城池会失守,便低声道:“陛下,让我带一支敢死队出去冲杀一阵,若是能将吊桥和那几辆云梯毁坏,我们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朱元璋知他是想通过此举振奋军心,但此刻出城无论成功与否,都将有去无回。 所以他不满地瞪了刘文炳一眼,道:“咱如此调教你,可不是让你做莽夫之事!” “你不要只看到我们疲累,其实叛军更累,因为他们不仅身体累,心里也累。” “要知道他们今日中午刚被金龙惊退,晚上志在必得的一战,又被我们抓捕了十几个将领。” “此刻他们因怕事情传出去后军心涣散,所以才如此疯狂攻城,但是锐不可久,他们如此疯狂,咱估计最多还能再坚持半个时辰。” “所以,现在咱们一定要沉住气,只要城池不失,叛军必然溃退,而且攻守局势也将逆转!” 他说着,又佯作无意地朝皇城方向望了一眼。 “快,快,给我推上来!” 这时,登城踏步上传来黄尼麓的声音。 朱元璋闻声,立刻快步走了过去,对一身泥泞的黄尼麓道:“黄卿,你可算来了,大家都等着你的炮弹呢!” 黄尼麓闻言,有些尴尬地道:“陛下,微臣已经尽力调节,也只得到一百多发炮弹。” “只有一百多发?” 朱元璋皱着眉头道:“刚才由于炮弹缺乏,我们已经伤亡了不少兵士,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能不能再从其他地方调一些过来?” 黄尼麓摇了摇头,道:“不行,微臣已经尽量压缩了其他门的炮弹,若再减少,其他门一旦被攻,就会十分危险。” “不过微臣已从各门抽调了一百多支迅雷铳,应可弥补弹药的不足,请陛下勿忧!” 朱元璋本有些失望,此刻听说有一百多支迅雷铳,笑着道:“好,黄卿,彰义门的火器攻击就由你统一指挥,务必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微臣领旨!” 黄尼麓闻言,也不谦让,躬身应下后便去调整火炮、迅雷铳的安放。 彰义门的火器经过黄尼麓调整后,威力比之前竟又强了三四成,再次将叛军击溃。 “噹!噹!噹!......” 就在彰义门上弹药即将告罄时,城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钲声,随后叛军缓缓后撤。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仍有三百玄甲骑兵领着近五千人逆势前行,朝彰义门扑来。 “轰!” “轰!” “轰!” ...... 那支队伍选择的时机十分精准,本已超出火炮的范围,没想到黄尼麓及时调整了三尊火炮的角度,以吊炮的方式精准命中叛军。 随后近两百只迅雷铳接连扫射,覆盖了城下所有区域。 那群叛军本还想冲锋,只是后方的钲声更急,他们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缓缓退了回去。 “好,今晚总算是熬过去了!” 刘文炳先前见到那波人冲过来时,本还有些担心,此刻见他们退去,如释重负地道。 朱元璋见叛军真的退去,同时发现子时已过半,猜李自成应是觉得吉时无望,才选择了退兵。 于是他强振精神,对刘文炳道:“新乐侯,你速点三千精锐,随我回城平叛!” “平叛?” 刘文炳闻言,一脸惊讶地看着朱元璋。 “对,快点,申卿去了近一个时辰,还未传来消息,恐怕事情颇为棘手,不能再耽搁了。” 朱元璋一边说着,一边朝城楼下走去。 刘文炳见状,急忙让三个千户整顿兵马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朱元璋和刘文炳带着三千人一路疾行,到宣武门时见内城一切安好,提着的心才略微放松了一些。 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前行时,恰好见到李若琏带着十几个锦衣卫赶来。 李若琏见到朱元璋后,急忙翻身下马,向朱元璋请罪。 原来李若琏从彰义门返回后,立刻去魏府搜查,无意间竟在魏府的花坛中发现了一条密道。 李若琏带人顺着密道一路追踪,最后竟来到了王德化府邸附近。 由于王德化的府门前有东厂的人把守,李若琏不愿激发矛盾,便让人暗中监视,同时派人四处查找。 这时,恰好看守密道的锦衣卫派人来报,说在附近发现了张缙彦等人的行踪。 李若琏闻报,立刻带人前往,却只抓住了张缙彦。 就在他四处搜索之时,突然见败军来报,说王之心率太监暴动,正率人围攻乾清宫和坤宁宫。 李若琏闻言大惊,立刻率人赶往皇城。 这时又有密探来报,说朱纯臣联合了十几家勋贵,纠集了数百人,准备在崇文门伏击他。 李若琏知世间紧迫,不愿与朱纯臣纠缠,便让副将带人去围剿朱纯臣,而他则带着十几人绕道赶往皇城。 没曾想他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赶到皇城时,不仅乾清宫已被攻破,连慈庆宫中的懿安皇后张嫣,也被王之心擒获。 只有坤宁宫在太子侍卫长周镜等人拼死守护下,加之王承恩出面分化了王之心的部分力量,才暂未失守。 王之心见李若琏赶来,立刻退守三大殿,并趁势在宫中放火。 随着锦衣卫的人马陆续赶来,李若琏将三大殿团团围住,但投鼠忌器,一直不敢强行围攻。 直到申湛然赶来,了解清楚情况后,让人假扮朱纯臣和李来亨的部将,佯装击溃李若琏,诱捕了王之心,才救出懿安皇后张嫣。 随后李若琏又回师崇文门,击溃了朱纯臣的家仆,并趁势擒获了魏藻德、朱纯臣、陈演等一干勋贵,这才将内乱彻底平息。 朱元璋听完李若琏的讲述,脸色铁青地道:“这些人现在何处?” 李若琏道:“末将已将他们都收监在昭狱,若陛下要询问,末将立刻将他们带来。”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不用了,省得污了咱的眼睛,你即刻传旨,将他们严加看管,明日一早直接斩首示众!” 第56章 叛军求和 朱元璋让李若琏离去后,又与刘文炳继续朝宫内赶去。 直到在承天门前,遇到了带着数百人准备驰援彰义门的朱慈烺和申湛然,朱元璋才让刘文炳率众返回,而他则在朱慈烺等人的陪同下进入皇城。 朱元璋觉得今晚的叛乱疑点重重,他本打算去乾清宫召见王承恩等人,将此事弄清楚。 不过当他见到朱慈烺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周后刚经叛乱,仍让朱慈烺率人去援助他,心中不觉一暖。 于是他让申湛然先去东暖阁准备后,他则与朱慈烺一同前往坤宁宫。 朱元璋来到坤宁宫时,周后正在安抚被吓哭的昭仁公主,而站在一旁的坤兴公主也是一脸惊恐。 其他诸如袁贵妃等人,也尽皆陪同哀叹,屋内满是悲伤之情。 众人见到朱元璋后,纷纷行礼,只有一个妇人微微欠身,举止与众人不同。 朱元璋定睛看去,只见那人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当真是倾国倾城,不可方物。 那妇人见朱元璋竟直视于她,俏脸微红,隐现怒容。 朱元璋见状一惊,随即想起那妇人应是懿安皇后张嫣。 因崇祯感念懿安皇后举荐之恩,对她甚为恭敬,每次见到她都会躬身问安,不敢以皇帝身份自居。 无奈之下,朱元璋也只得虚意问候,懿安皇后才面色转缓。 随后,朱元璋又让周后等人起身,询问、安抚一番后,才狼狈地逃离了坤宁宫。 待他在朱慈烺的陪同下来到乾清宫时,王承恩正一瘸一拐地指挥众人打扫宫廷,见到朱元璋后,立刻跪地请罪。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你随咱进来,咱有话问你。” 王承恩身体微微一颤,恭敬地应下后,缓缓起身,急忙跟了进去。 “王承恩,咱记得在彰义门楼下曾交代过你,你的主要任务是分化太监势力,为何王之心竟能率领太监暴动,几乎危及宫廷?” 朱元璋才走进东暖阁,就朝王承恩怒声责问道。 王承恩闻言,立刻跪下叩头,连连请罪。xbiQiku 这时,一旁的朱慈烺开口求情道:“父皇,您误会王提督了......” “嗯!” 朱元璋一声冷哼打断了朱慈烺的话,随即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朱慈烺见状,立时明白过来,躬身后退。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看向王承恩道:“承恩,你说!” 王承恩依然俯首在地,沉声奏道:“万岁爷,此事确实是奴婢糊涂,中了王之心的奸计......” 原来自王之心向王承恩透露他有关系,又被王德化逼走后,王承恩误以为他两人虽是一伙,彼此间却并不和睦。 特别是王友德向他说了那封有毒的信后,他怀疑那封信应是王德化所为,因信中曾诬陷王之心,让他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 因此王承恩借机向王之心透露信中之事,王之心知道后大怒,当即说出王德化与高起潜、朱由崧等人勾结,要谋害崇祯父子,作为进阶的礼物。 王承恩闻言,佯作义愤填膺,怒骂王德化不仗义,竟想独享富贵。 王之心假意劝解一番后,提议二人联手将王德化除去,共享富贵。 王承恩正要弄清他们的虚实,忙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因先前仓促行事,险些让朱元璋中毒,所以这次本打算与王之心确认细节后,再向朱元璋禀告。 没想到不久后朱元璋派人捉拿了王友德,并叮嘱他谨守宫城,不可妄出。 王承恩并不知朱元璋之计,还以为朱元璋是因先前之事动怒。 于是他急忙派人去解释,并禀告王之心之事,没想到派去的人回来禀告,说朱元璋已经病倒了。 恰在这时王之心来找他,说王德化即将动手,他们必须立刻行动。 王承恩本已被朱元璋病倒之事吓倒,此刻又听说王德化要动手,立刻安排人手去抓捕王德化。 幸亏他记住朱元璋“谨守宫城”的嘱托,留下了一半的人马,暗中巡视皇城,才及时发现了王之心的异动。 由于他人手有限,不敢直接与王之心对抗,只得一边派人通知太子和皇后,一边率人去护卫乾清宫。 当他在乾清宫未见到朱元璋,又听闻朱慈烺已经率人赶往坤宁宫后,也急忙跟了过去。 也幸亏他赶去的及时,周镜等人在他的帮助下,才勉强守住了坤宁宫,坚持到李若琏到来。 朱元璋听完王承恩的讲述,示意他起来后,又沉声道:“如你所说,此事的主事之人竟是王之心,王德化反而是个配角?” 王承恩摇头道:“不,奴婢刚才已经审问过王之心,之前的一切都是王德化暗中谋划。” “本来按照王德化的计划,王之心调走奴婢的人后,王德化会派东厂的人来行刺陛下。” “不过等王之心赶去王德化府邸时,却发现王德化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张地图,他顺着地图的标记,竟找到了陈演。” “陈演见到王之心时也是大惊,但当他知道王德化已经逃走后,又立刻派人找来朱纯臣和魏藻德。” “他们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伏击李大人,另一路则围攻皇城,准备擒下陛下,向叛军献城!” 朱元璋闻言,看向申湛然道:“申卿,此事你怎么看?” 申湛然沉默了一会,道:“王德化最后抛出陈演,应就是想逼众人攻打皇城,他好趁机逃走。” “不过现今京城各门都在陛下掌握之中,微臣觉得王德化应未离城,接下来就看陛下如何决断了。”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看向朱慈烺道:“太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朱慈烺恭敬地道:“父皇,儿臣觉得王德化已是穷途末路,不妨放他出城,回头再寻访便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就如太子所言。” 说罢,又看向王承恩道:“承恩,咱已让李若琏明日将陈演、魏藻德等人斩首,至于宫内的太监,咱不想声张,就由你了结吧!” “另外,东厂暂时由你接手,尽快将之关闭。” 王承恩闻言,躬身应下后,又缓缓地走走了出去。 这时,只见巩永固急匆匆地进来禀告道:“陛下,叛军求和了!” 第57章 应对之策 “求和?” 朱元璋皱着眉头,道:“现在是凌晨,停战也不过一个时辰,他们怎会在此时派人来求和?” 巩永固愣了愣,有些犹豫地道:“臣和新乐侯初闻此事,也觉得十分奇怪,本以为是对方的诡计,没想到那人竟送上了盖有李贼......的求和信!” 朱元璋见巩永固语速有异,手中本要上呈的信又不由地往后收,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随即想到李自成已在西安建国,号称永昌皇帝,所谓的求和信恐是李自成的伪诏。 而巩永固应是赞成和谈,却又担心这份伪诏激怒自己,所以才会如此犹豫。 于是他佯作不知,沉声道:“那他说了些什么?” 巩永固身子微颤,躬身道:“李贼说此次起兵实是被贪官所迫,只要陛下废除湖北、河南、陕西、山西等省的官吏,同时赐予百姓耕种的银田,他便可带兵返回。” 朱元璋闻言,冷哼一声,怒道:“狂悖,现在他打了败仗,竟还敢如此嚣张,不仅要裂地封王,还要咱给他钱,简直是做梦!” 巩永固见状,连连叩头谢罪。 “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 申湛然见朱元璋动怒,巩永固有口难言,立刻上前跪地奏道:“此事虽然可恨,不过新乐侯和巩都尉都是陛下近臣,想来对此也有谋划,不妨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朱元璋刚才动怒,也不过是借机震慑,不想因这真假未知的求和之事,影响了众人的守城之心。 此刻见申湛然出面求情,便顺水推舟道:“巩卿,你且说说,此事你们怎么看!” 巩永固叩首奏道:“臣与新乐侯初见此信,也十分生气,觉得李贼太过狂妄,当时就想斩了信使。” “不过后来一想,觉得若是斩了信使,可能会让叛军更加团结,想着不妨留着他,借机将叛军求和之事宣扬出去。” “一来可以借此打击叛军,增强我方的士气,二来也可借和谈之机,为勤王之师争取些时间。” 朱元璋微微点头,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觉得如何?” 申湛然躬身道:“新乐侯和巩都尉考虑的十分周全,只是微臣觉得这个求和书来得太过突兀,最好将事情查清楚些再做定夺。” 朱元璋又点了点头,看向朱慈烺道:“太子,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朱慈烺沉思了一会,道:“儿臣虽未亲临战场,不过叛军如此急切求和,实在太过诡异。” “刚才儿臣听说彰义门一战抓捕了不少叛军将领,想是这些被抓将领的同伴占了优势,才会出现星夜求和之事!” “所以儿臣觉得和不和不关键,关键是如何让叛军的内斗更加激烈,更有利于我们收复河山。” 朱元璋听完朱慈烺的讲述,笑着道:“不错,太子的想法也挺好!” 说罢,他又看向巩永固道:“巩卿,辛苦你一趟,回去告诉新乐侯,立刻将今晚擒获的叛军送入刑部大牢。同时加强彰义门的城防,防止叛军趁夜偷袭。” “至于这求和信,你原封不动的交给来人,就说咱因皇城被袭之事,对叛军十分恼怒,你未敢上报,等到明天再说!” 巩永固恭敬地应下后,又急忙走了出去。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道:“申卿,你去找一下李琎,看看户部还有多少银两,你们合计一下,制定出一个奖励守城兵士的方案!” 申湛然闻言一愣,恭敬地应下后,也急忙走了出去。 随后朱元璋又看向朱慈烺道:“父皇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若累了,不妨先回宫休息!”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儿臣不累,儿臣想跟着父皇多学些东西,这样也能为父皇分忧,不至于像今夜这般,不仅让父皇身陷险境......” 朱慈烺说到伤心处,又垂下泪来。 朱元璋见状,知他今日连番遇险,所受惊吓恐超过了之前十五年的总和。 于是慈颜安抚一番后,又借谈论官员空缺转移注意力,并顺带考察他的理政能力。 就在他们谈论正欢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李若琏在外求见。 朱慈烺闻言,有些奇怪地看向朱元璋道:“现在已是深夜,他怎会在此刻求见?” 朱元璋示意小太监让李若琏在外候旨后,又笑着对朱慈烺道:“李若琏今日虽平叛有功,但他身为锦衣卫同知,不能事先发现敌情,还让叛军攻入皇城,同样也有过。” “因他已是第二次情报失误,所以咱在宣武门时,故意冷落了他,想他此刻应是来补过的!” 朱慈烺见到朱元璋故意停下来,知是在考验他。 他思考了一会,有些犹豫地道:“儿臣猜测李若琏为了补过,应是去审问了魏藻德等人,或许查出了一些重要线索,所以才在此刻来禀告!” 朱元璋点头道:“不错,咱可以不审魏藻德等人,但他却不能不问。” “不过此事幕后之人是王德化,既然他敢抛出众人,魏藻德等人身上应不会有重要信息,此点恐还不够!” 朱慈烺又想了想,道:“他先前是因消息滞后出错,现在要补救最好也是在消息上,莫非他是有叛军求和的消息?” 朱元璋赞许地道:“好,有进步,那你觉得咱让他在外等多久合适?” 朱慈烺略加思索,道:“儿臣觉得这个时间正好,因为太短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太长则有些刻意,加之此刻战局转变,若是让他生出过河拆桥的想法,反而适得其反。” “而现在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既给了他思考的时间,引起他的注意,又不至让他觉得生疏,心生怨怼。” 朱元璋点了点头,一脸慈爱地笑道:“火候拿捏的不错,今日的考核过关了!” 说罢,他才让人将李若琏带了进来。 李若琏恭敬地行礼后,禀告道:“陛下,末将刚得到消息,叛军因今夜偷袭失利,折了郝摇旗等十几个骨干,刘宗敏和宋献策等人因营救之事已经吵翻!” “刘宗敏大怒之下本要兵谏,幸亏李过察觉并从中劝阻,李贼及时写下了求和诏书,才暂时将众将安抚了下去。” “白广恩、唐通等人经此一事后,已经明确表示愿意投诚,不过他们想请陛下颁发一份特赦诏书!” 朱元璋闻言,脸色立时沉了下去。 第58章 意外之人 ““襄城伯和王千户现在何处?”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又低声问道。 李若琏见他面色不善,谨慎地道:“襄城伯他们已经赶往宣府!”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好,你传信给吴孟明,让他们立刻停止收买、打探消息,率众蛰伏,等待咱的通知!” 李若琏闻言一愣,惊道:“陛下,您怀疑李贼已经发现了吴同知他们的行动?” 朱元璋摇头道:“不是怀疑,而是可以确认。因为对方所谓的兵谏等事,就是故意演给他们看的。” “你想想,李贼以一驿卒身份,辗转数年而称孤道寡,绝不会是等闲之辈,何况他此来兵锋所指,攻无不克,又怎会因一战而导致众将叛离?” “还有那刘宗敏也是李贼十八骑之一,当年曾杀妻相随,今日怎可能为了郝摇旗等人便要兵谏?” “而且他若是要通过求和保全郝摇旗等人,送来的求和书就不会那般狂妄,分明是借和谈来分化、试探咱们。” 李若琏点了点头,道:“末将明白,末将随后就安排人去处理此事。不过有关白、唐二人之事,陛下可否让兵部再下道文书,以安其心?” 朱元璋摇头道:“此风不可长,你让吴孟明正告唐通、白广恩等人,若他们真心悔过,咱倒履相迎,若仍首鼠两端,必有斧钺之诛。” 李若琏闻言,有些犹豫地道:“陛下,唐、白二人手下有数万兵马,若能得他们相助,我们的胜算更大。” “纵使他们不是真的投诚,只要大战时虚应故事,对我们也是极为有利,还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见李若琏直言切谏,心中暗暗赞许,不过仍冷声道:“李卿,你的想法固然有理,却中了他二人的算计,其实他们看似在求特赦,也是在试探咱们。” “因为彰义门之战规模虽不大,却是战争的转折点,经此一战,叛军不仅损失了大量精锐,而且最后的斗志也已被击溃。” “所以李贼求和之事虽有诈,但叛军混乱应也是实情,咱们此刻若仍答应他们的条件,就等于告诉他们,咱们没有把握对付如此疲弱的叛军。” “若让他们有这样的认知,他们必然更加有恃无恐,甚至因此生出不臣之心也未可知。” “再则就是像白广恩等人是降而复叛,咱许他们戴罪立功已是恩德,若再特赦就过了。” “还有就是,若咱对一群寸功未力的降将如此恩遇,那将来如何奖励其他将领?所以不管是从其行迹,还是从咱的策略,都不宜再对他们安抚!” 朱元璋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观察着朱慈烺,见他若有所思后,才看向李若琏。 李若琏听完朱元璋的话,立刻跪下请罪道:“末将一时糊涂,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见状,上前扶起他,道:“李卿,咱知你的忠诚,不过为将谋事不可不慎,否则轻则败军丧师,重则身死国亡!” 李若琏闻言愣了愣,郑重地道:“末将明白,末将以后一定谨慎行事,替陛下分忧!” 朱元璋知火候已足,便点头道:“好,你能明白,咱就放心了。” “现在叛军既已提出和谈,相信明日众臣皆会知悉此事,你一定要给咱盯住群臣,若有异状,立刻来报!” 李若琏闻言,脸上闪过一缕喜色,急忙躬身应了下来。 随后又低声道:“陛下,末将之前又审问了陈演、魏藻德等人,据他们的供述,下毒和围攻皇城之事皆是王德化谋划......” 朱元璋听完他的讲述,点了点头,道:“王德化既已逃走,魏藻德等人将事情都推到他头上,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陈演已经离任,手中又无实权,王德化既已与魏藻德勾结,为何还要与他联系?” 李若琏道:“陈演虽已离任,不过因他执掌翰林院多年,与南方文人关系极好,王德化好似要借助他南方的人望。” “再就是因为他与朱纯臣私交甚笃,而朱纯臣的私兵极具战斗力,加之他二人也暗中与叛军勾结,便被王德化连逼带骗地拉上了船。” 朱元璋听闻又是南方之事,不由地瞥了朱慈烺一眼,见对方仍在思考,便让李若琏退了下去,而他则开始构思奖赏之事。 “轰!” 突然,一阵巨响从彰义门方向传来。 正在沉思的朱慈烺被响声惊醒,有些惊讶地看向朱元璋道:“父皇,莫非叛军觉得求和之事不妥,又准备进攻?” 朱元璋见响声虽大,却不持续,摇头道:“这应不是进攻,或许是为那些俘虏!” “俘虏?” 朱慈烺愣了愣,道:“父皇,您的意思是说他们借求和之机,想将郝摇旗等人救回?” 说着又连连摇头,道:“不对,彰义门城高墙固,他们先前尚且不能将人抢回,现在又有什么把握救回?” 朱元璋笑了笑,道:“他们不过是作秀罢了,成功了固然好,不成功也表现出他们的义气,对那些兵士同样是一个交代。” “而且若是咱一怒之下,将那些俘虏都杀了则更好,这样他们就可以借此激发众人的仇恨之心......” 朱慈烺脸上闪过一缕痛苦之色,随即恭敬地道:“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的教诲!” 朱元璋见状,心中虽有些不忍,但也知道这是皇室子弟必修的功课,于是强忍下心中的柔情,道:“好,你若能明白,就没有枉费父皇的一番苦心。” “待此地事了,父皇想让你去南......” 朱元璋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小太监前来禀告,说李若琏在外求见。 朱元璋知他应是来汇报彰义门之事,便让小太监将他带了进来。 李若琏行礼后,恭敬地道:“陛下,根据刚才传回来的消息,彰义门发生的巨响是叛军为营救郝摇旗等人所致。” “好在新乐侯已按陛下的吩咐,将郝摇旗等重要人物转移到刑部大牢,所以叛军并未得手!” “不过有人看到了李贼的军师李岩,并声称当时就是由他带队袭击的地牢,只是后来他却凭空消失了。” “李岩?” 朱元璋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了李若琏一眼。 待对方确认后,他沉吟了一会,道:“好,既然如此,你明日一早将红娘子从彰义门缒下,务必让所有人都看到!” 李若琏愣了愣,立时明白过来,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59章 民心思战 “父皇,您是想让儿臣去南京吗?” 在李若琏离去后,朱慈烺犹豫了一会,缓缓地对朱元璋道。 朱元璋闻言一愣,看了眼有些稚嫩、柔弱的朱慈烺,慈祥地道:“父皇刚才是有此想法,你可愿意去?” 朱慈烺脸上闪过一缕惊恐,随即坚毅地点了点头,道:“只要对我们大明江山有利,不管是哪,儿臣都愿意去!” 朱元璋见他言辞有异,这才想起数月前朝廷的南迁之议,当初李邦华曾力荐崇祯留守京城,而让太子南下监军。 想来当时东宫吴仁义等人不愿他南下,肯定施展了不少下作手段,所以才让他现在仍心有余悸。 其实想想也对,南方虽然富裕、安定,却是东林党人的天下。 让朱慈烺这样一个空有尊荣,而无实权的太子过去,除了成为汉献帝外,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想到这,朱元璋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悲凉之感,不过他仍强笑道:“你若南下,便是代天子巡视。” “咱一定会替你将一切都安排好,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不然咱的万里江山将来托付给谁!” 朱慈烺闻言,眼中又闪过一缕狐疑之色,随即叩头谢恩。 朱元璋见到朱慈烺眼中的狐疑,知他到现在仍未相信京城会平安,认为所谓的南巡是避祸的托词。 朱元璋想到此事尚需时日,而且朱慈烺也需调教,便将此事按下,慈声道:“此事咱日后再说,这会咱父子合计合计,咱说,你写,先将对众官员的奖赏定下来。” 朱慈烺闻言,愣了愣,道:“父皇,城中战事未毕,现在封赏是否不太妥当?”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不,此时正好,一来大局已定,剩下的不过是些功狗之事,与京军关系并不大。” “二来叛军求和,人心恐会浮动,现在以官爵稳其心,非常必要!” 朱慈烺恭敬地应下后,执笔待书。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新乐侯刘文炳忠勇无双,彰义门大破叛军,封安国公,赏金千两......” “驸马都尉巩永固为人忠信,敢于任事,彰义门杀敌有功,封平西侯,赏金千两......” “大学士范景文临危不乱,守城有功,封内阁首辅,加太师衔......” “兵部右侍郎王家彦统筹得宜,调度有方,封兵部尚书......” “兵部员外郎金铉统兵有方,杀敌有功,封兵部郎中......” ...... “翰林院侍讲申湛然才华卓越,屡献奇谋,封翰林院学士,入内阁理事......” “工部虞衡清郎中黄尼麓研制火器有功,赏千金,入内阁理事......” 朱慈烺突闻申湛然、黄尼麓等以五品官入内阁,有些疑惑地停笔问道:“父皇,儿臣知道您器重申湛然等人,但是他们入朝日浅,官位卑微,现在入阁恐会被人攻讦,难有所为啊!” 朱元璋闻言,笑着摇头道:“正因他二人关系不深,入阁后才能更好地为咱所用,若是尽用一些陈年老吏,又如何能够革新吏治!” 朱慈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继续提笔疾书...... ...... 三月十九日巳时,在外城“西江月茶馆”中,朱元璋带着朱慈烺等人混迹在大厅内。 此刻他正享受地眯着眼,颇有兴致地听着大厅中间的老丁头讲述崇祯如何得金龙相助,识破魏藻德等人的奸谋,将他们擒拿斩首的故事。 朱慈烺因是初次到这样的地方,既紧张又兴奋,不停地打量这四周的一切。 而李若琏虽已在四处安排了锦衣卫,此刻却仍不敢有丝毫放松,密切注视着大厅中的众人。 只有申湛然一脸淡定,时不时地和隔壁桌的人闲聊几句,谈论着对时局的看法。 他们谈论最多的就是今早在西四牌楼斩杀魏藻德、朱纯臣等勋贵之事,尽管大多数人都未曾亲见,却讲得活灵活现,并大呼痛快。 还有人觉得光杀头还是太便宜那帮奸臣,应该点天灯才解气。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消息灵通之人谈到叛军求降之事,他们大都觉得叛军太过霸道,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而他们之所以都如此坚决,除了因为昨日的神迹,让他们相信朱元璋是真命天子,必将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外,更因为他们听说今日早朝崇祯对有功之臣的封赏十分厚重。 特别是对那些守城有功兵士的奖赏,让他们羡慕不已。 因为今早兵部不仅兑现了之前约定的银两,还给一些作战勇敢的兵士升了官,奖励了好些田产。 纵使是战死了的兵士和百姓,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被克扣银两,反倒是每个人多得了五两安葬银。 因此此刻城中人人思战,生怕崇祯答应和谈,让他们失去了赚钱、立功的机会。 “老兄,叛军是真的要投降了,我彰义门的表哥昨晚亲手拉上来一个献降表的叛军,他们一行二十来人......” 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因不满申湛然的言论,有些激动地将他表哥讲的都说了出来。 “对,这事我也听说了,而且听说今天陛下正在召集大臣商量此事,还将一个叫红娘子的人缒下城去了......” 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也随声附和道。 “不对,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你们想想,咱们陛下如此英明,诛杀了那么多的贪官污吏,又怎么可能给反贼封王......” 黝黑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又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打断。 “你不知道,我听说好像是叛军与女真人有勾结,要是不答应他们的条件......” 这时,一个三角眼的男子眼神飘忽地道。 “女真人算什么,我们陛下是真龙天子,他们要是再敢来,陛下一定把他们......” 三角眼男子的话才落下,一个精壮汉子立刻反驳道。 ...... 朱元璋看似在听书,其实一直暗中留意众人的谈话。 他在茶馆中呆了大半个时辰,大致了解底层百姓的心声后,便带着朱慈烺等人悄悄地离开了茶馆。 他本想再巡视一下外城,同时指点朱慈烺该如何私访时,却意外见到一个年约五十,面容清瘦的老者。 那老者见到朱元璋似乎十分兴奋,快步跑过来跪地道:“陛下,老臣总算见到您了!” 第60章 福建郑氏 朱元璋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人是前户部尚书、内阁首辅蒋德璟。 蒋德璟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因不愿依附魏忠贤,一度被罢官闲置。 直到崇祯继位后,他才成为侍读学士,后又迁少詹事、礼部右侍郎等职。 因他信奉天主教,又善于理财治兵,并举荐了陈子壮、倪元璐等人,颇得崇祯的信任。 不过由于他为人耿直,体恤民艰,重视农业生产,对盘剥百姓的三饷等深恶痛绝,时常与同僚发生龃龉,因此官路并不太顺畅。 好在他确实一心为公,而且有真才实学,才累官至户部尚书,熬成内阁首辅。 只是在今年三月初,他又因练饷等事与崇祯意见相左,一番争论后便引罪出直。 崇祯当时还以为他是借故逃离京城,如今看来,却是错怪他了。 朱元璋理清这一切后,虽对蒋德璟信奉天主教一事有所不满,不过想到他爱民知兵,敢于任事,实在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便扶起他道:“蒋卿,你让咱好找啊!” 蒋德璟闻言一愣,随即告罪道:“老臣一时糊涂,还请陛下恕罪......” 原来蒋德璟与崇祯辩论后,愤怒不已,当时就想离开京城。 不过想到大明危在旦夕,他不忍就此离去,便一直呆在会馆中。 他的本意是想留在京城,尽一尽君臣之义,没想到崇祯好似换了一个人,一番操作下来,让原本心灰意冷的蒋德璟再次燃起了斗志。 特别是他昨日听到有关女真的流言后,又为此忧愁不已。 他知道以大明当前的实力,守肯定是守不住的,最好的方式是以攻代守。 所以他仔细回顾了辽东的历史,想从其中找到一个可以攻击的地方,没想到竟真被他找到了,那就是位于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间的皮岛。 这皮岛早些年本是明朝领地,一直由毛文龙镇守。 明军也时常以此为跳板攻击女真,牵制他们南侵。 只是后来毛文龙被袁崇焕诛杀,他手下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投向了女真,并帮他们攻下了皮岛,才让女真没有了后顾之忧。 大明先前也曾试图收服皮岛,不过却都无功而返。 而蒋德璟之所以觉得此计可行,是因为他想起了他泉州的老乡——郑芝龙。 郑芝龙本是贫苦出身,早年跟随富商李旦在越南、日本等地进行海上贸易,获利颇丰。 后来李旦去世,将台湾等地的产业都赠给了郑芝龙,使得他的势力再度扩大。 据说光台湾、日本等地,郑芝龙就有精兵近十万,大小战船三千余艘。 郑芝龙更是凭此在崇祯六年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从此东南海域再无敌手。 所以他名义上是福建的一个总兵,实际上却是东南一带的海上霸主。 蒋德璟也正是知道郑芝龙的实力,所以才想让崇祯下旨,派郑芝龙攻占皮岛。 只要皮岛被攻陷,女真必无暇南侵。 只是他揣着这个计划去找倪元璐等人,却始终没有见到他们。 无奈之下,他想到朱元璋这两日一直在外,便到外城来撞运气,没想到竟真遇到了。 朱元璋听完他的讲述,得知在福建竟藏着这样一支无敌舰队,心中也颇为惊讶。 不过他随即想到郑芝龙是熊文灿招降的一个海盗,而他已从崇祯的记忆里知道熊文灿的能力和眼光都极差,因此有些怀疑地道:“蒋卿,郑芝龙真有如此实力,为何会受降呢?” 蒋德璟闻言,知朱元璋对郑芝龙有所怀疑,便解释道:“陛下,因海禁的缘故,一些地方官对海上之事并不太清楚。” “老臣也是无意间听艾儒略谈及海域之事,才知晓这些事,而且绝无夸大之词,还请陛下不要犹豫!” 朱元璋知他说的艾儒略是一个传教士,沉吟了一会,又看向申湛然,道:“申卿,你对此事怎么看?” 申湛然刚才也一直在盘算此事,此刻见朱元璋询问,躬身道:“微臣早年游历时,曾听说只要船上插上郑氏旗帜,就不用担心海盗打劫,所以微臣觉得郑芝龙的实力应不弱。” “而且女真人不善水战,皮岛的守护主要靠朝鲜和孔有德等人,若派郑芝龙前往,必可将皮岛拿下。” “只是微臣有一点担心,这郑芝龙早年为匪,招降后也未曾整顿,骤然委任他此等重任,若事有不协,风险颇大!” 蒋德璟见申湛然见识不俗,又是朱元璋的近臣,便笑着解释道:“申大人说的在理,不过郑芝龙受降以来不仅安分守己,而且还主动守护了东南沿海的安宁。” “今春他更是送长子郑森到南京国子监求学,并拜当代大儒钱谦益为师,足见他......” “你说什么,他儿子在南京国子监,并拜钱谦益为师?” 朱元璋自从知道朱由崧一事后,对南方的东林党颇为留意,此刻听蒋德璟提及此事,急忙追问道。 蒋德璟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道:“郑芝龙出生不好,他若要在朝中立足,后辈走科举之路才是正途。” “而钱谦益乃当今大儒,郑森拜他为师应是郑芝龙融入朝廷的第一步,所以老臣......” 朱元璋听完蒋德璟的讲述,道:“好,蒋卿,你此计甚好,还请你随咱回宫好好谋划此事!” 说罢,他也不再巡视,直接带着蒋德璟返回乾清宫。 在回去的路上,朱元璋又佯作无意地询问了一些有关福建的事情。 他本是想试探蒋德璟和郑芝龙的关系,没想到却无意间得知福州有一种产量很大的番薯,好地一亩可收万余斤,纵使差些的地也能收五六千斤。 朱元璋之前一直忧心粮食之事,此刻听闻此事,立刻向蒋德璟询问详情。 蒋德璟见朱元璋的言行与往日大不相同,不由地也相信了崇祯梦中得到点拨之事,便趁机向他阐述了农民的苦楚和农业的重要性。 为了引起朱元璋的兴趣,他还特意讲了一些奇特、新奇的栽种之法。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朱元璋对农业也十分精通,有些询问竟能将他拦住,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一个老友宋应星。 第61章 赢来相持局面 蒋德璟想到宋应星,心中也不由有些伤感。 因为宋应星是他见过的人中在农业研究上天分最高的,而且更难得的是他能耐得住寂寞,不以功名为念,潜心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研究。xbiQiku 可就是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科研人,朝廷不仅不重视,还常使他遭受小人之欺。 蒋德璟也曾仗义执言,不过在这个时代,他们这样的异类实在太少,故而并未有太大的作用。 此刻他见朱元璋对农业之事十分感兴趣,便试着将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的一些理论讲了出来,立刻获得了朱元璋的赞赏。 特别是当朱元璋得知宋应星的事时正好回到东暖阁,他当即让申湛然拟旨,封宋应星为工部屯田司郎中,专职负责农业种植之事,并让蒋德璟代为传旨。 尽管蒋德璟知道朱元璋是在借此笼络他,不过他见朱元璋如此知人善用,雷厉风行,心中仍升起了敬佩之情。 恰在这时,刘文炳进来禀告,说消失的李岩又出现在彰义门,并且带来了李自成新的求和信。 信中虽未再提及封王等事,却明确要求朱元璋将郝摇旗等人释放。 朱元璋知道这是释放红娘子带来的连锁反应,当即吩咐刘文炳将李岩带到弘德殿,让他闲坐半个时辰后,再带出宫了事。 刘文炳闻言有些犹豫,却见申湛然微微点头,便恭敬地应了下来。 这时,蒋德璟又重提让郑芝龙攻打皮岛之事。 朱元璋犹豫了一会后,将李国桢一事告诉了他。 蒋德璟听到这个部署连连拍手称妙,随即将攻打皮岛的提议改为救援京城的建议,借此试探郑氏。 朱元璋点头同意后,便让申湛然陪着他去找范景文处理此事。 ...... 城外叛军大帐内,牛金星一脸不忿地瞪着李岩,而李岩身旁的红娘子则是一身戎装,对牛金星怒目而视。 端坐上首的李自成见状,瞥了眼一旁的刘宗敏。 刘宗敏见到李自成的目光,有些不情愿地走上前,劝道:“嫂夫人,牛丞相并非怀疑李大哥与崇祯勾结,他只是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红娘子闻言,脸上怒气更重,不待刘宗敏说完,便打断他道:“有什么问题,他若要说李郎叛国通敌,就拿出证据来,不要玩那套莫须有的把戏,须知他不是秦桧,我们更不是......” “够了!” 这时,李岩高声喝止了红娘子,随即朝李自成行礼道:“陛下,臣确实没有见过崇祯,私下和他更没有任何约定,还请陛下明察!” “没有约定,要是真没有约定,为何他抓了那么多人,却偏偏先后放了李牟和红娘子?” 牛金星见李自成似乎有些相信李岩的话,又急忙反驳道。 李岩不满地看了牛金星一眼,道:“若我真与他有约定,又怎会做得如此明显,难道是怕人看不出来?” 牛金星愣了愣,道:“或许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好以此撇清自己!” 他说着,又看了宋献策一眼,示意他出言相助。 宋献策知牛金星如此攻讦李岩,除了李岩确实形迹可疑外,更主要的是想将彰义门的失利栽在李岩的身上。 不过以他对李自成的了解,知道此事并不太容易。 而且纵使成功,也无法将李岩彻底击败,反而会加剧他们和其他将领的矛盾。 就在他想着如何帮忙时,一个通讯兵快步跑了进来,将一封密信递给了李自成。 李自成接过来信扫了一眼,有些惊慌地道:“不好,吴三桂拒绝投降,而且他的军队已经出关,最多两天就可赶到京城!”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特别是宋献策,快速摇晃了几下鹅毛扇,强作镇定地道:“陛下,吴三桂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们不妨派出一支偏师震慑下即可!” “偏师?” 李自成扫了一眼大帐中一直沉默的李过,因为经过彰义门一战,刘宗敏的老八营损失惨重,现在或许只有李过手中的兵马能镇住吴三桂。 只是若是将李过的兵马抽走,剩下的只是些老弱残兵,不仅应付不了城内的攻击,也震慑不住那些新近投降的兵士。 于是他又将目光看向牛金星,沉声道:“牛丞相,朕记得你曾让女真陈兵宣府等地,现在是不是可以让他们移师山海关,逼吴三桂回师?” 牛金星见到李自成眼中的寒光,愣了愣,有些犹豫地道:“陛下若真有此意,不妨派人与他们协商,让他们......” “不可!朕之前已经明言过,女真非我族类,朕可以利用他们,但是绝不能和他们合作,这是底线!” 李自成不待牛金星说完,便大声喝断了他,随后又看向李岩道:“军师,和谈之事还是由你负责,务必再争取一些时间。” 说罢,又看向刘宗敏等人道:“你们都回去整军待战,若再有相互推卸指责之事,不论是谁,一律就地斩首!” 众人见李自成少有地决绝,立刻高声应了下来。 李自成满意地点了点头,留下宋献策后,便让众人都离去了。 “军师,你觉得到三月二十五日,我们真能攻下京城吗?” 李自成经过昨日的惨败后,有些担心地朝宋献策问道。 宋献策紧张地摇了摇鹅毛扇,道:“陛下,臣已经推算过,只要刘芳亮的大军在二十五号前赶到,我们两军汇合,必能攻破京城。” 李自成点了点头,道:“嗯,刘芳亮若能来,攻破京城应无问题,只是吴三桂拒绝招抚,若他率众前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宋献策摇了摇头,道:“陛下,您多虑了!吴三桂要来早就来了,怎会等到现在?” “他之所以拒绝招抚,应是误以为大明气数未尽,不过纵使如此,臣料他也不敢冒然出兵,想来现在应还在书房内发愁呢!” 李自成见宋献策说的如此笃定,又想到他所料之事大都应验,也就放下心来。 其实宋献策确实没有料错,因为此刻吴三桂正与山海关总兵高第等人在书房内密议。 第62章 四方云动 “平西伯,您让兵士在两日内赶到京城,是否太冒险?” “要知此刻叛军兵威正盛,我们的三万兵马就这样去京城,实在太过危险,若是有所损伤,后面的局面就被动了!” 书房中,高第犹豫了一会,躬身对端着茶杯的吴三桂低声道。 吴三桂轻抿了一口雨前龙井,皱着眉头吐出一丝茶叶,看向一个身着戎装、面容冷峻的汉子道:“国贵,你怎么看?” 那汉子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太苦了!” 高第见那汉子说的文不对题,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鄙夷,却仍笑着道:“吴将军,平西伯是问你行军之事?” 吴国贵有些不满地瞥了高第一眼,道:“对啊,我就是说行军太苦了,有什么问题吗?” 高第见到吴国贵不屑的目光,心中不由冒起一丝怒火。 其实他作为山海关的总兵,本不必受一个将军的气,不过他知吴国贵是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亡命之徒,加之早年曾救过吴三桂的命,吴三桂视之如弟。 他此刻正有求于吴三桂,因此强忍怒火,笑着道:“吴将军也不赞成急行军,对吗?” 他见吴国贵不置可否,便又看向正在喝茶的吴三桂。 吴三桂本不喜饮茶,不过因为这是文雅之事,故而一直努力适应。 这会他刚轻抿了一口雨前龙井,却依然没有尝到所谓的甘甜,心中不禁有些懊恼。 此刻又见高第一直反对出兵,心中更觉烦闷,沉声道:“高将军,你所说之事,三桂焉能不知?” “只是王蓟督几番催促,并约定两日后在京城附近会合,我们总不能明着抗命吧!” 高第愣了愣,道:“平西伯,区区一个王永吉有何难打发,只要我们手中有兵,他们就不敢对我们不客气!” “你想前些天李自成之所以送来那些东西,还不是因为我们手中有兵,若按我的意见,应该再拖他一段时间,毕竟叛军占据了北方大片领土,还是有改朝换代的可能。” 吴三桂本就看不起鼠目寸光的高第,只是因要借他的兵打头阵,才虚与委蛇。 此刻见他越说越离谱,便摇头道:“不,李自成应该没有机会了,毕竟崇祯金龙现世这招太厉害。” “我相信现在各大世家都在议论此事,不久后各地的勤王之师必蜂拥而至,所以我们此刻也必须要拿出一个态度,免得事后被人弹劾!” 高第闻言,依然摇头道:“金龙之事只是传闻,我觉得此事太过虚幻,不可太当真。至于所谓的勤王之师,我更加不看好。” “要知道这些年打下来,除了我们辽东铁骑外,其他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是李自成的对手!” “而且我还听闻女真似乎也有意支持李自成,已陈兵宣府等地,随时可以南下.....” 吴三桂待高第说完后,又看向吴国贵道:“国贵,你觉得呢?” 吴国贵这次沉思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且不说金龙之事是真是假,单说陛下在彰义门大败刘宗敏一事,便知京城中有高人,叛军肯定破不了城池。” “只要城池不破,四方勤王之师必到,何况陛下还许下了大都督的香饵,相信四方豪杰之士必然蜂拥而至。” “而叛军数月间席卷北方数省,根基薄弱,一旦京城之战失败,必会一溃千里。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弥补先前行军缓慢的过错。” “同时在其他援兵未至之前,该如何保存自身实力,至于女真根本不需担心,根据祖......” “咳咳......” 吴三桂突然一阵咳嗽,打断了吴国贵的话。 吴国贵见状,又改口道:“所以高将军,你根本不用担心你的那两万兵士,他们去也只是摆个样子,等真正大战......” 高第听着吴国贵的讲述,连连点头,同时对他也敬佩不已。 ...... “崇祯已下诏封马进忠等五人为子爵,并声称第一人到京城者再封伯爵,而此次勤王有功者封大都督.......” 湖北武昌左良玉府邸,左梦庚正恭敬地念着密信,而一身儒将打扮的左良玉则从容地与一个八字须老者对弈。 他待左梦庚念完密信后,故作轻松地问道:“庚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左梦庚沉吟了一会,道:“父帅,大明气数已尽,崇祯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我们大可不必理会!” 左良玉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用理会?” 左梦庚淡定地道:“不错,崇祯之所以如此大肆封赏,想来是情况危急,朝不保夕。我们若是此刻起兵,反而与李自成结怨,于我们并不利,不妨......” “啪!” 左良玉不待左梦庚说完,便重重地甩了他一耳光,怒声呵斥道:“跪下!” 这时,对弈的老者急忙起身道:“大帅息怒,公子年纪尚轻,不知世间凶险,大帅慢慢教就好,何必动手呢!” 左良玉闻言,叹了口气,道:“中午接到诛杀太监、富户的消息时,本帅就曾告诉过他,陛下行为有异,一定要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到一个近卫急匆匆地走进来,恭敬地递上一卷密信。 左良玉接过密信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大帅,您怎么了?” 老者见左良玉形容有异,急忙关心地问道。 左良玉长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为平息粮价,已经斩杀了国丈等人,同时在叛军攻城时,京城上方出现金龙,叛军不战自溃......” 左良玉说着,又突然朝外吼道:“来人,擂鼓,召众将议事,若有违令者,就地斩首!” ...... 徐州高杰兵营,高杰一边在地图上画着线条,一边对李成栋道:“我从这条路率众佯攻,而你则从这里偷渡。” “只要你能过去,便纵马疾驰,到河南安阳附近等我,这一路都有黄得功等人的部队,我们的压力会小一些......” 李成栋听完高杰的讲述,摇头道:“高大哥,既然我们都听说了陛下的旨意,那黄得功肯定也知道了。” “而且他还是京官出身,门路肯定也比我们广,恐怕早就钻空子回京去了,我们这时走他的防区怕不太妥吧!” 高杰摇了摇头,道:“老李,你想多了,就因为他是京官,而且手下精锐不少,所以河北的刘芳亮等人一直盯着他。” “我之前已经派人打听过,黄得功本想借道山西,却被马重禧阻拦,现在他正在与他们游斗,相信没三五日,黄得功根本脱不了身。” 李成栋闻言,立时喜上眉梢道:“好啊,那我们......”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李成栋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容貌妩媚,一身戎装的女子走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李成栋见来人是高杰的妻子刑氏,他知高杰有惧内的毛病,急忙恭敬地行礼道:“嫂子,您来的正好,帮我们谋划谋划!” 刑氏微微一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行军打仗之事!” 高杰见状,笑着道:“你既然来了,就说说吧!” 刑氏闻言,这才笑着道:“当家的,你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不过那黄得功也非善茬,若是他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将我们绕进去,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所以依我的意见,不妨明着告诉黄得功,要与他合兵一处对付马重禧,不过与黄得功合兵的只是一部分,其他人则借机快速通过河南,借道山西直奔京城......” 高杰和李成栋听完她的讲述连连称妙,急忙开始调兵遣将。 第63章 少年英雄 三月二十日辰时,南京史可法府邸。 “姜公,这两日消息满天飞,有说金龙现世的,也有说陛下要封大都督的,闹得人心惶惶,您老怎么看?” 书房中,史可法一边将几份下人整理的密信递给姜曰广,一边皱着眉头道。 姜曰广接过密信扫了一眼,淡淡地道:“老夫也听过一些传闻,不过金龙之事太过怪异,想是好事者以讹传讹,倒不必太在意。” “只是信中说陛下接连诛杀皇亲勋贵,甚至连当今国丈都被斩首,未免有失体统,日后不可不谏,不然纵使击退叛军,不能正本清源,恐国仍无宁日。” “至于你说的大都督一事,应是子虚乌有之事,毕竟陛下一直以来都敬天法祖,又怎么可能违背太祖呢!” 史可法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微微点头道:“姜公所言甚是,只是可法担心京城危机,陛下一时慌乱出此下策,若是被那些武夫钻了空子,恐朝廷不得安宁。” “我现今虽未接到圣旨,不过据传陛下有意让我统帅江南之兵北上,姜公觉得我是否要提前行动?” 姜曰广沉吟了一会,道:“勤王向来是北人之事,若是南军北上,一来时效太差,再则江南也是匪患横行,若失去威慑,恐也会生变,让局势更加混乱。” “居之兄言之有理,不愧是让朝鲜等族敬佩的大使,见识就是不凡!” 就在姜曰广的话音落下之时,又从书房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史可法和姜曰广闻言,知道是高弘图来了,急忙起身相迎。 没想到门口除了高弘图外,还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和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 史可法认出那老者正是被戏称喜欢“乌黑头发白个肉”的钱谦益,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原来钱谦益因前几年一时贪欢,娶了秦淮八大名妓之一的柳如是,致使非议四起、声名狼藉。 好在他确实有些才学,加之早年提携了不少后辈,所以在娶妾之事淡下去后,他的名声也逐渐恢复了些。 此刻见史可法脸色不善,他知史可法最重名节,老脸不由地又红了。 高弘图见状,笑着道:“史尚书,钱兄今日可是来向你献策的,你不会如此屈待贤士吧!” 史可法闻言,强笑道:“高公说的哪里话,钱老乃当今名儒,可法请都请不动,今日光临,怎敢屈待!” 说罢,又佯装热情地将众人请进了书房。 钱谦益见史可法的书房简朴淡雅,与他的红豆馆大相径庭,特别是臀下的木椅,冰冷生硬,让他十分不适。 他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坐姿,又恭敬地对史可法道:“史尚书,钱某今日冒昧前来,实在是有要事相告,还请尚书大人不要见怪!” 史可法虽鄙视钱益谦的为人,不过对他的才学还是敬佩的,此刻见他如此客气,也陪笑道:“钱老您是当代鸿儒,见识必然不凡,还请您不吝赐教!” 钱谦益闻言,又谦虚地客套了几句,随后对身后的少年道:“郑森,你把之前听到的消息说一遍!” 郑森恭敬地朝众人行了一礼,道:“小子的四叔昨日刚好从北方运货回来,听说女真已经举兵南下......” 原来福建郑氏一族除了进行常规的海上贸易外,也会贩卖一些火器。 因近几月北方局势紧张,郑芝龙觉得有利可图,便让郑鸿逵搜购了一批劣质火器在北方贩卖,因此对北方的情况十分了解。 而就在昨晚,他们的舰队刚刚送来了有关京城的最新消息。 郑鸿逵证实了大都督的圣旨后,立刻传信给郑森,让他从南京兵部弄一张调兵的文书,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京勤王。 郑森得到消息后,立刻找到钱谦益,请他设法相助。 钱谦益本不愿参与此事,不过由于之前收了郑氏不少好处,也不好拒绝,只好通过关系找到高弘图,冒昧来到了史可法的府邸。 史可法等人听完郑森的讲述,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虽然料到京城局势危机,却从未想到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第64章 心思各异的江南士绅 “可法,那少年是谁,怎的如此狂悖?” 姜曰广一向最重名节,特别是自他掌管南京翰林院后,众人皆对他礼遇有加,此刻骤然被一个少年嘲讽,一脸怒容地朝史可法问道。 史可法见他动怒,急忙劝道:“姜公,您别动怒,那孩子叫夏完淳,是几社夏允彝之子,早年您也曾见过他。” 姜曰广闻言,皱眉想了想,道:“你说他就是那个被陈子龙称赞的江左天才,老夫记得当时他还是十分乖巧懂事的,怎的今日如此无礼?” 史可法赔笑道:“姜公,这孩子是不错的,只因昨日他与一个青年突然到访,要求我出兵勤王,我没答应他,所以才闹了这一出,倒是连累您了!” 说罢,又连连替夏完淳赔罪。 高弘图知史可法与夏完淳也有师生之谊,便笑着劝解道:“居之兄,你何必与一个少年置气!” “你要真气不过,等哪天遇到了陈子龙,我替你好好骂骂他,问问他是怎么教学生的!” 其实姜曰广在知道夏完淳的身份后,心中的怒气已消散不少,此刻见高弘图调笑于他,也笑着道:“好,我可是记下了,你若到时袒护他,我可不与你干休!” 钱谦益见状,也陪笑道:“居之兄放心,到时纵使研文兄不问,我也会帮你训斥那陈子龙,问问他是如何教的弟子!” 他话才出口,就见到史可法略带诧异的目光,随即想到他的妾室柳如是曾与陈子龙有一段情,立时又老脸微红。 好在高弘图还在调笑姜曰广,并未发现他的异状,他才借着尬笑遮掩了过去。 这时,郑森面带怒容地走了进来,见众人皆是一脸笑容,不由地愣住了。 “郑森,你可抓住了夏完淳?” 钱谦益见状,微笑着朝他问道。 郑森愣了愣,随即摇头道:“学生无能,本已要拿下那.......夏完淳,没想到又突然冒出一人,将他救走了!” 钱谦益闻言不由一惊,因为他知道郑森的学问虽不怎么样,但一身武艺却十分了得。 没想到今日竟能有人从他手下将人救走,有些惊讶地道:“你可记得那人容貌?” 郑森又摇头道:“那人蒙了面,我看不清他的容貌。” “那人是否身材瘦长,一身儒装,腰间还配着一柄长剑?” 就在钱谦益皱眉时,史可法又开口问道。 郑森看了史可法一眼,随即佯作惊讶地道:“那人腰间确实有柄宝剑,莫非史尚书认识他?” 史可法见姜曰广等人都投来疑惑地目光,笑着解释道:“我刚才不是说夏完淳昨日和一个青年来找过我,那青年就是那般装扮!” 姜曰广有些好奇地道:“那夏完淳如此高傲,想来与他同行之人也不简单,却不知那青年又是何方神圣?” 史可法摇头道:“那青年并非复社或几社中人,好像是江浙一个员外郎的儿子,叫作张......哦,对了,叫张煌言。” “说来也有些荒唐,淳儿与他是在路上偶遇,只因他们皆是来找我,才结伴前来!” 钱谦益闻言,连连摇头道:“当今朝政纷繁复杂,连我们这些久经朝堂之人都看不清,他一个小官子弟又哪知什么大政,不过是胡闹罢了!” 说着又看向郑森道:“你回头派人去找找,务必将那人找出来,免得他借着夏家的名声,做出有辱江南文风的事情来。” 郑森闻言,眼中闪过一缕不忿,随即又恭敬地应了下来。 原来郑森刚才遇到张煌言,见他器宇轩昂,心中就有些欣赏。 后来两人比试了一番拳脚,又是不分胜负,彼此更是惺惺相惜。 郑森本想与张煌言畅聊一番,却担心若是迟迟不归,容易惹人生疑。 于是他与张煌言约定再会之地后,就匆匆赶了回来。 此刻见钱谦益如此看重门第,轻视张煌言,心中立时有些不满。 不过想到郑氏尚需借助钱谦益的影响力,只得佯装谦卑地应下。 钱谦益见郑森如此恭敬,心中也颇为满意,又借机与史可法拉近关系。 郑森见他们尽谈些陈年旧事,不耐之下又提及出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