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世界我能修改命数小说》 第一章 北镇抚司,纪九郎也 景朝,大统六十四年。 深夜时分,天京城内灯火俱黯。 一阵滚滚的轰鸣震响,雷声由远及近,碾过苍穹。 炽白的电光陡然撕开夜幕,照亮了南门胡同里的一座破落宅院。 正房的冷硬床榻上,纪渊同时睁开了双眼。 像是着魇一样,猛地坐起。 空洞的双眼,没有丝毫神采。 过了片刻,纪渊好似大梦初醒,在心里默默想道: “景朝……天京……辽东流民……纪九郎……黑龙台!?”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胸口,没有弹孔。 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想不到好几年的卧底生涯,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纪渊心头五味杂陈,前尘如烟忽闪而过,从警校毕业,卧底,境外,马仔,交易,收网,遇害…… “也好,刀尖上跳舞的日子太累了……” 他低头笑了笑。 接受得很快。 反正自个儿是孤家寡人,家中已无父母供养。 唯一惋惜的,大概是没有活着接受奖章。 “嘶!” 心绪浮动之际,纪渊忽然捂住脑袋,倒抽了一口凉气。 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钎贯穿天灵盖。 滚烫! 炽热! 疼痛! 无数零散的画面被塞了进来。 纷乱如麻! “原来‘我’也叫纪渊?同名同姓,看来这也是穿越的传统。” 纪渊嘴角扯了一下,似乎觉着好笑。 他身子摇晃,强忍住太阳穴发胀,突突直跳的刺痛感,沉浸于浮光掠影的记忆碎片。 这位纪九郎,原辽东人,生于九边军镇。 父亲是景朝黑龙台北镇抚司的一名小旗官。 后被上官派往辽东,进到德隆商行当暗桩,调查西山府盐铁走私案。 潜伏数年,收集诸多铁证,却不料报信时败露行迹。 一家老小几乎都被灭口,只剩下纪渊侥幸获救,存活下来。 被南镇抚司的二叔纪成宗带到天京,抚养长大。 如今正当束发之年,刚领了缇骑的差事…… 一段段凌乱的片段交织成过往,像是开了八倍速,飞快在纪渊眼前闪动。 辽东,八年大旱,又八年大雪。 年年天灾,百姓生活艰苦,已经到卖儿卖女的无奈地步。 尤其是军镇城寨周遭的村庄,更为凶险。 内有军头杀民冒功,外有蛮人打草谷。 更别提地主豪强,士绅宗族。 那一张张关系大网,让人无处可逃。 老实本分,不愿做贼寇的良家民户,连条活路都难找。 要么卖身为仆,要么啸聚山林。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景朝定鼎天下一甲子,正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些记忆太过真实,犹如自个儿所见所闻,亲身经历一样,纪渊神色变得沉重,眼中带有几分悲愤与疑惑。 还未等他继续想下去,胸口传来一阵剧烈抽痛。 如同火烧,却又生出几分阴冷之意。 两相交缠之下,让人欲仙欲死。 “这……‘我’何时受了伤?” 纪渊解开里衣,低头一看,胸膛赫然浮现一个乌黑掌印。 其色深沉,像是中毒了一样。 “这才刚穿过来,就要命不久矣了?” 纪渊心下一动,从无边的识海翻找线索。 许久之后,他终于想起前因后果,眸光透出冷意。 一切源自于为国尽忠的老父亲,所空缺下来的官职。 按照景朝律法,朝廷官员有三种恩典。 一为世赏,文官七品以上,可以让其子享受朝廷俸禄。 若是立下功劳,还能直接进入国子监,做个监生, 二为世袭,父死子继,九边军镇的武将世家,多由此而来。 三为荫子,如果父辈是正一品大员,无须苦等,可以直接上书,为子嗣求个正五品的官职。 以此类推,即便是从七品的小官。 也可以弄一个不入流的典史、驿丞。 纪渊的父亲是北镇抚司小旗官,正好从七品。 后来协助破获西山府盐铁走私大案,虽然身死没了性命,却仍旧得到黑龙台加封。 拔擢为正六品的百户,特赐飞鱼服和绣春刀,以示嘉奖。尒説书网 若无意外,按照正常的程序。 纪渊应该直接补他父亲的空缺,成为北镇抚司最年轻的百户大人。 但今非昔比,这已不是景朝立国之初。 律法是一回事,落实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黑龙台职权重大,监察百官,巡视天下。 一名百户月俸银三十四两,着飞鱼服,挎绣春刀,拿无常簿。 执掌缇骑一百二十人,所过之处,谁人不礼让三分? 这等肥缺,大把人想要花银子填上来。 哪里轮得到纪渊这样无钱无势的泥腿子。 “北镇抚司的林百户此前推脱,说我年纪太幼,武功太低,难以服众,故而只给补了一个缇骑……” 纪渊眯起眼睛,眉毛往上一扬。 北镇抚司的官职等级由高到低分别为,指挥使,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 所谓的“缇骑”,无品无级,只能算是卫兵,属于小吏,没有官位。 “那位林百户,分明是欺‘我’无父无母,也无强硬靠山,只能由他拿捏!” 纪渊心中一片平静,暂且按下胸头的那把火。 前世,他见过不少这样的恶心事。 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却被人平白拿走。 不仅如此,有时还得踩上一脚,分毫体面也不留。 纪渊心知,倘若忍了一时。 那就变成了人人可欺的软柿子,日后还有苦头要吃。 道理二字,并非天下通用。 从原身所见,那个肥猪般的林百户,是个无利不早起的真小人。 不管什么差事、案子,只要过了他的手,至少要刮下一层油水。 “‘我’与林百户争执未果,最后不仅下放做缇骑,每日巡街,难有立功的机会,还被同僚排斥…… 两天前,‘我’去清查码头货物,引来了漕帮,闹了冲突,结果被人打伤……” 纪渊念头浮动间,把这桩事从头到尾捋了清楚。 其中有不少蹊跷之处。 纪渊每日工作清闲,就是去衙门点卯,然后巡街。 主要范围在北门三坊。 永定河码头,位于西门平安坊,根本不归他管。 怎么就会去清查货物,惹来漕帮? “那头肥猪想设计‘我’?为的是什么?让我交出父亲留下的百户空缺?好让他做买卖?” 纪渊心如明镜,一下子就推测出个八九不离十。 他前世混迹边境,三教九流什么货色没见过。 不比原身年轻,只知世道险恶,却不懂人心鬼蜮。 “那漕帮,还有出手伤‘我’的帮中头目,说不好都是一伙人……谋害朝廷命官,按照景律,满门抄斩!可收拾一个不入品级的缇骑,却要轻松得多。” 了解清楚,纪渊深吸了一口气。 眼里并无多少担忧,反而升起一抹玩味笑容。 他就是这么个桀骜性情,不怕事,不惹事,也不避事。 否则上辈子也不会游刃有余,混迹于那帮穷凶极恶的走私贩子中间。 卧底数年,直到最后收网开始才暴露身份。 踏踏踏! 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 有人顶着瓢泼大雨,踩着水花往正房这边过来。 纪渊合上里衣,闭上双眼。 照旧躺倒下去,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周老先生真是对不住,大半夜还要劳烦您……” 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穿过门扉。 “不妨事,救人要紧。” 这似乎是一个老者。 嘎吱! 木门老旧,发出刺耳之音。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入正房,点亮油灯。 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背着药箱。 跟在后面的中年男子,便是纪渊的二叔,纪成宗。 只见他身着斗牛服,佩着一口腰刀,脸上布满焦急: “周老先生,我这侄儿被人打伤,昏迷两日都不见醒……千金堂坐诊的大夫请了好几个,只说是内腑受损,寻常药石难医,这才想着请您上门。” 老者放下药箱,快步走到床榻之前。 先是瞧了一眼“昏迷”的纪渊,再伸出两指揭开里衣。 看到那道乌黑的掌印,眉头一皱,冷声问道: “是漕帮的人?‘铁砂掌’罗烈?” 纪成宗点头,言语中透出一股恨意: “正是这个恶贼!他仗着与五城兵马司有点关系,行事无法无天,连北镇抚司都敢捋虎须!” 那位周老先生轻按了一下纪渊的胸口,再把住手腕脉搏,眼神忽然一变,惊讶道: “咦!纪总旗,九郎有救了!他本来中了罗烈的铁砂掌,那武功阴毒,掌力之中有寒、热二气,最是消磨精气,摧残血肉。 按理说,九郎熬了两天,应该是油尽灯枯。 不过刚才把脉,老夫发现九郎伤势虽未好转,脉象虽然虚浮,但体内有股生机复苏。 好好好,最难的一关他已经挺过来了! 稍后,老夫再开些强血补气的药物,养上几个月应该就无大碍,只是说不准会落下病根,每到秋冬时节,容易染上风寒之症!” 周老先生仔细打量躺在床榻上的少年郎,心里觉得古怪。 这样的伤势,即便换做服气大成的一境武者,也是很难治好。 偏生这纪九郎强自吊住了一口气,保住体内的生机。 “能救命就好!” 纪成宗叹气道。 至于那病根。 以后再想办法就是。 “你家九郎,吉人自有天相。” 周老先生感慨了一句,转头就去写方子。 纪成宗连忙道谢,稍后随着一起出门。 眼下还未到宵禁的时候,要赶紧把药材抓齐。 屋门关紧,屋子里头安静下来。 “还好死不了。” 纪渊睁开双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心神正要松懈下来, 忽地, 一阵剧烈眩晕冲上脑门, 来得又急又快! 极为突兀! 识海之内翻腾滚荡,“刷”的一下,浮现出大段、大段的信息流。 那些似乎蕴藏异力的玄妙纹路,不断地交织、演化。 最终,形成一副煌煌如大日的古朴画卷! 第二章 命数星辰,道蕴薪材 纪渊被卷入无边黑暗,而后“看”到了一幅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的苍茫画卷。 好似把整个识海天地都囊括进去,透露着一股太初鸿蒙的古老气息。 “皇天……道图?” 纪渊心头升起一丝明悟,下意识说出此物之名。 话音甫落,四个如龙似蛇的庞然大字凭空浮现。 仿佛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再也不可抹灭。 【命主】:【纪渊】 【命盘】:【未成(缺失主运)】 【命格】:【未成(缺失吉神、煞神)】 【命数】:【一青两白两灰,丁下之资。】 “唯有命数成了,其他……是一片混沌。” 随着纪渊念头一动,那幅不知来历的皇天道图光华敛没。 忽地抖动,铺展开来,遮蔽心灵。 画卷上似有数团精芒载沉载浮,仿佛一颗颗高挂天穹的璀璨大星,极为耀眼。 其中两道呈现白色,一道为青色。 毫光万道,烈烈当空! 随即又有两道灰色焰光喷发出来,其色黯淡,摇摇欲坠。 “这是!我的命数!?” 纪渊微微一愣,诸多信息浮现心头。 只见五团色彩不一的耀眼精光,如同斗大星辰,散发熠熠光彩。 纪渊被皇天道图包裹着心神,吸收消化着无穷信息,将其演变成简单易懂的古拙字迹。 【鹰视(青)】:【目光锐利慑人,使人不敢与之对视,多为权臣之命,常有刀兵之灾相随】 【气勇(白)】:【胸藏杀机,心有猛虎,怒而面青,谋而后动,大丈夫也】 【武骨平平(白)】:【身强体壮,筋肉饱满,然天资平平,难有进境】 【横死(灰)】:【命犯小人易招灾,无常索命难提防】 【奄奄一息(灰)】:【气血衰败,内腑受损,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原来如此,命数分为运、势、身、识四类,【气勇】和【横死】为运,【鹰视】是势,【武骨平平】属于识,【奄奄一息】是身。” 纪渊恍然道。 概括来说,运便是性情与际遇; 势可以理解为未来的轨迹,日后的成就; 识是根骨禀赋,资质好坏; 身则是当即肉身的变化。 四种类别,五道命数。 统合为一,便代表着人之一生! “皇天道图,可以映照出大千世界的一切命数?当真有这么厉害?” 纪渊望向那幅横无际涯的古老画卷,心中生出奇怪的感觉。 他本不相信鬼神之说,命运之论。 可经历了穿越重生,前世许多观念理所当然会发生改变。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早已绝迹的仙佛神魔,并非虚无缥缈的古老传说? “难道,这就是我穿越的机缘?” 纪渊默默思忖。 目光深深地望着皇天道图。 那五颗星辰浮浮沉沉,强弱不一。 散发青色精芒的【鹰视】最为显眼,如同一轮皎月明亮无比。 白如天光【气勇】和【武骨平平】,相对而言就要黯淡一些,并不瞩目。 至于灰色的【横死】和【奄奄一息】,却是模糊不清。 “灰色命数,意味着可以改变……而白色、青色,目前来说极难撼动。” 纪渊感受着皇天道图所传递的庞大信息,明白了此物的用处。 世间万物,皆有行迹。 无论鸟兽虫鱼,或者草木山石,都没有例外。 越是强大的存在,残留下的“行迹”越为长久,难以被抹灭。 就像,佛陀有经文弘法,庙宇驻世,塑像汲取香火; 道君亦有教派传承,徒子徒孙,主脉支脉无数; 儒门也是如此,诸子圣人的各种学说至今盛行,为天下读书人心中的至理。 而皇天道图正是以那些与世长存的“道蕴”作为薪材。 燃烧命火,锻造气数! “道蕴?从何而来?” 纪渊疑惑道。 画卷抖动,震起一圈圈光华涟漪,显化一行行古拙字迹。 【万物皆有道蕴存留】 纪渊面无表情,并不满意这个等同废话的回答,于是又问道: “那我如今有多少?” 【五十点灰色道蕴】 “似乎……够了。我可以给自己……改命!” 纪渊有些激动。 道蕴亦有高低之分,如同命数一般。 五十点灰色道蕴,正好可以抹掉【奄奄一息】这条命数。 他穿越到这方似是而非的陌生世界,一无出身凭借,二无靠山撑腰。 区区一名北镇抚司的云鹰缇骑,想要对抗顶头上司。 难度不小。 即便再世为人,有阅历、有手段的情况下,也未必能做到十拿九稳。 无论前世今生,纪渊从不惮于杀人,也不缺怒而拔刀的勇气。 但好不容易穿越重生,跟一头肥猪玩极限一换一,怎么看都有点亏本。 所以,他此前都在考虑。 该如何解决难题,摆平危局。 如今有了这尊皇天道图,等于有了依仗之物。 底气又足了几分。 “命数四类,运、势、识、身,所能修改的困难程度都不一样,运、势几乎天注定,不可动摇! 其次是识,根骨天赋,有先天、后天之分,变化无常,并无定数。 最容易的是身,可以随时改动。” 纪渊的目光停留在【奄奄一息】上,这是一道归类为身的灰色命数。 念头一起,画卷倏然抖动,卷动识海波澜。 五十点灰色流光被凭空摄拿,如同大把薪材投入炉子。 “嘭”的一下,化为熊熊烈火燃烧起来。 其色泽不断变化,隐约透出一抹浅白焰光。 这就是道蕴的用处。 如火煅烧,凝聚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地命数! 其中还有几点讲究。 命数有贵贱之分。 由上至下可以覆盖替换。 由下至上可以进阶升级。 两者意义并不相同。 比方说,【气勇】为白色命数,往上可进阶为青色命数【骨勇】,有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之胆气。 最终,甚至可化为极为罕见地紫色命数【神勇】,有生死当前,面不改色之魄力。m..Com 这就是由下至上的进阶升级。 而由上至下的覆盖替换,就是燃烧道蕴,凝聚出全新的命数。 成色如何,全凭投入。 “灰、白、青、紫、赤,不知道还有没有更高的品阶。” 纪渊耗费五十点灰色道蕴,掏空所有,方才凝聚出一抹浅白之色。 他之所以选择覆盖替换,而非进阶升级。 乃是因为自身所具备的道蕴稀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横死】为运,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好修改,暂且不谈。 【奄奄一息】为身,关系着性命,最为紧要。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肺腑内伤。 按照那位周老先生所说,哪怕养好身体,也很有可能会落下病根。 “这样的负面状态,与其浪费道蕴进阶,不如替换抹掉,省时省力。” 纪渊思忖之际,道蕴燃烧的火光渐渐黯淡,三道命数凝聚成形—— 【龙精虎猛(白)】:【精力如龙,气力似虎,数日不眠不休都无大碍,非常人所能及】 【金枪不倒(白)】:【肾水充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其物坚如磐石,硬似精钢,转动车轮,不过等闲】 【心血来潮(白)】:【灵觉过人,十有二三能察觉危险,警示其心】 “三道命数皆为白色,可惜只能选择一个。” 纪渊挑了挑眉,考虑道: “早日恢复身体,才好腾出手来对付林百户!” 一个躺在床上的病秧子,就算苟活不死。 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人宰割。 再者说了,这方天地水很深。 不止有拳镇山河,横行州府的武道强人; 还有传于市井坊间,邪异非常的妖魔诡怪。 保住性命,强大自身,是第一要务。 因而,并不需要思考太久。 纪渊的目光略过【金枪不倒】和【心血来潮】,停在【龙精虎猛】之上。 “我又没有难言之隐,要转动车轮的天赋异禀作甚,至于过人的灵觉……只能偶尔示警,关键时候未必派得上用场。” 心思定下,念头升起,纪渊用心神勾动白色命数【龙精虎猛】。 其余两道白色焰光,立即熄灭黯淡。 浮动在皇天道图内的灰色命数【奄奄一息】,好似星辰陨落,破碎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白色命数【龙精虎猛】! 只在瞬间。 纪渊就感觉到,自身发生了翻天覆地一样的猛烈变化。 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都在拉伸、收紧,好像被捶打、煅烧的铁胚。 近乎无穷无尽的旺盛精力,陡然填满躯壳,气血变得充盈。 呼吸之间,强劲有力,完全不似重伤未愈的垂死之人。 连胸口留下的那道乌黑掌印,都在一点点变淡。 直至无形无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种寒热交替的刺激痛楚,彻底没了。 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原本严重的伤势直接不治而愈! 呼! 吸! 一口浊气吐出,纪渊眸子闪动,心想道: “若那百户不识趣,我也不介意做一回风雪山神庙的林教头!” 人要求活,但不能硬生生屈了自己的心。 今日退让一步,明日忍让一时,那跟乌龟王八有什么区别? 正想着,纪渊听到屋外脚步急切,直奔正房。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冒着暴雨抓药回来的纪成宗睁大双眼,望向坐在床榻上脸色红润,气息悠长的侄子,不禁震惊道: “九郎……你还没吃药,怎么就好了?!” 第三章 手中有刀,心头有火 清晨时分,天光大亮。 破落的宅院里,纪成宗用冷水抹了抹脸。 望着不仅能下地走路,而且还生龙活虎的侄子,他仍旧有些不放心,劝说道: “当真不用请周老先生再过来瞧瞧?人家是太医局退下来的,以前还随军出征过,对武者的各种外伤、内伤再了解不过。” 本来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的纪渊,如今毫发未损,全然看不出受过伤。 他穿戴好那身代表缇骑的云鹰袍服,摇头道: “二叔,人情越用越少,还是算了。我伤势既然已经痊愈,行动无碍,何必再去叨扰周老先生。” 替换掉灰色命数【奄奄一息】,就等于驱除掉身体的负面状态。 在白色命数【龙精虎猛】的加持下,纪渊简直是精神焕发。 比之以前,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有种四肢百骸气力近乎无穷无尽的错觉。 “九郎,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拿什么脸面下去见大哥? 纪家到了咱这一代,人丁本来就单薄,就指望着你能传宗接代了。” 纪成宗面色愁苦,像个小老头似的唠叨道。 他早早地成家立业,可惜至今无儿无女,将侄儿视若己出。 “我心里有数,二叔不必担忧。” 纪渊没想到自个儿年方十五,就要开始面临被催婚了。 或许放在古代,再正常不过。 不过对于仍然保留着一部分现代人观念的纪渊来说,这属于勾搭未成年少女,心理层面接受不了。 “你从小便是这个执拗性子,听不进劝,也罢。” 纪成宗叹气一声,知道自家侄儿向来有主见,转而问道: “说起来,九郎你是否与北镇抚司的百户林禄不太……对付?起过冲突?” 纪渊眉毛一挑,也不隐瞒。 干脆果断把那些个人猜测和蹊跷之处,悉数告知二叔。 末了,轻描淡写补充了一句: “……那姓林的,分明是想要把我赶出北镇抚司,或者逼我交出本该补缺的百户位子!其心可诛,当真该死!” 纪成宗听完额角青筋跳动,攥紧手掌,按住腰刀。 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下山猛虎,怒骂道: “好个杀才!贪得无厌的狗东西! 三个月前,九郎你过了讲武堂的考核,又到了束发的年纪, 我便给那林百户递了一百两银子,托他疏通关系,想赶紧让你补了大哥生前的空缺。 结果,只弄下来一个无品无级的缇骑,我没有找他兴师问罪也就罢了,这狗杀才还敢谋害你!” 纪成宗霍然起身,言语之中杀机毕露。 他也是辽东人,军镇行伍出身。 十几岁就能上马杀山贼,下马割人头的狠角色。 “九郎,你怎的不早点跟我说?险些让那狗贼害了你的性命!” 纪成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没有气血上头,直接找林百户拼命。 他只是南镇抚司的一名总旗,官位低了对方一级不说。 而且,南北镇抚司两座衙门本来就互不统属。 甚至于两位指挥使大人平时见面了,都没什么好脸色给对方。 “这桩事,我想自己解决。二叔你在南镇抚司衙门当差,若是插手北镇抚司,反而会惹麻烦,不如由我自个儿来。” 纪渊表面上斩钉截铁,仿佛想要独当一面。 心里头却很无奈,原身性子孤僻。 有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几乎不与外人交谈。 加上经验不足,这才遭了暗算。 “有道是,不怕县官就怕现管,九郎你在姓林的手底下办差,处处受制,怎么跟他斗?” 纪成宗连连摇头,干脆说道: “索性我使点银子,把你调到南镇抚司来,先跳出姓林的手掌心,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纪渊抿紧嘴唇,抽出那口雪亮的腰刀,用沾水的汗巾轻轻擦拭。 冷厉的眸子映照在刀锋上,有股子凛冽之气。 想到辽东军镇的诸多惨状,原身家人的满门身死,他沉声道: “那岂不是趁了姓林的意思,我一走,他正好把那个百户位子转手交给他人。 辽东纪氏一家上下全都没了,我父、我母、还有五岁大的弟弟,尚在襁褓里的幺妹……那么多人的性命才换来这么一个百户。 二叔,你说……我能走么?” 纪渊抬头,纪成宗对上那双锐烈如鹰的冰冷眸子,心头一突,沉默下去。 回想起当年在辽东老家,他和大哥纪成祖一同从军,艰难求存。 几年后走了大运,侥幸抄了一伙儿占山为王的响马窝点。 缴获而来的两箱珠宝银子,三十匹良马,五具玄甲,十七颗人头。 全部交给上官,这才换来两个进黑龙台的名额。 一个是执行法纪,纠察百官的南镇抚司; 一个是督办大案,侦缉刑事的北镇抚司。 前者多在天京城内活动来往,少有厮杀; 后者活跃于景朝各州府郡县,凶险异常。 本该是兄弟抽签,决定去向。 可大哥纪成祖二话不说选了北镇抚司,半年后就领了潜伏德隆商行做暗桩的差事儿。 纪成宗则孤身去了天京,安稳地成家立业。 谁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诀,从此生死陌路。 “九郎,二叔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怕你出事! 听我一句,你退这一步,忍住这口气。 二叔我保证,半月之内那姓林的人头落地! 若他没死,我宁愿舍了这身斗牛服,也要诛杀此獠!” 纪成宗担心侄子年轻气盛,平白赔掉自己性命。尒説书网 林碌那厮再怎么废物,也是通脉有成的二境武者。 九郎堪堪过了外炼一关,内炼未成,连第一境服气都没有踏入。 两人若是刀兵相见,实力差距巨大。 “二叔,我还没有鲁莽到单枪匹马杀进府衙,把刀架在姓林的脖子上…… 你放心,好不容易趟过辽东那样的人间地狱,修罗杀场,我惜命的很,不会一时冲动做些蠢事。” 纪渊擦完手中腰刀,眸光平静,轻笑道: “南镇抚司是一条后路,但我不想现在就走,姓林的这座山,总得试着翻一翻,不然显得咱们辽东人没种。” 他拒绝二叔的原因很简单。 在黑龙台内,北大于南。 从北镇抚司调到南镇抚司,等于遭贬。 即便有纪成宗护着自己,以后也再难出头。 纪渊是见过血火的狠人,来到这样一方武道盛行的无边世界。 对于什么安稳日子,并没有多少憧憬之心。 他心里明白得很,越是法纪松弛、权大于理的险恶世道。 越要手中有刀,心头有火。 否则,拿什么保全亲人故友,保住生而为人的那份尊严? 站得高,看得远。 才能过得好,走得长! “古人云,人活于世,当饮最好酒,骑最烈的马,拥最美的女人……我上辈子酒喝过不少,不同地方的胭脂烈马也骑过,这一世自然不能输!” 纪渊的想法就是如此质朴纯粹。 “你心意已决,二叔也不再说多什么,咱们辽东大好男儿,生来就没怕过谁! 但是,九郎你务必记住一点,练武是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官场上却不是如此,要思危、思退、思变! 有时候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纪成宗神色严肃,认真叮嘱。 天京雄城是景朝之都,首善之地。 从来不缺地头蛇,过江龙。 想要混得风生水起,眼力见识和心气胆量都缺一不可。 “二叔的教诲,我时刻牢记在心。” 纪渊站在院子里,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七天!七天后,我若守不住这身缇骑云鹰袍,便心甘情愿去南镇抚司当差。” 第四章 进身之阶,人间烟火 等到纪成宗走后,纪渊细想片刻,打消了去衙门点卯探路的想法。 林碌是百户,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硬碰硬无疑是最下之策。 “设局谋害我的性命,这种套路只能用一次,下回就不灵了。 那姓林的心里也明白,事情败露的情况下再动杀心,逼急了,二叔一纸诉状告到三法司,黑龙台就要被人看笑话,到时候他吃不了兜着走。” 纪渊深知小人如鬼的道理。 面对阴险之徒,越是露怯,越受欺负。 若表现强横,他们反而会有所忌惮。 所谓欺软怕硬,便是如此。 “通脉境界……北镇抚司八位百户,就属他武功最低,能力最差。” 纪渊眸光微冷,流露讥嘲之意。 林碌那个百户是靠父辈恩荫补缺上去,并无什么真本事。 而且为人品性极差,平日里除了吃拿卡要,便是溜须拍马。 放在前世职场,属于公司里最被厌恶的走狗。 “居然连一丝‘道蕴’也没有……” 纪渊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引动识海内的皇天道图,结果毫无半点收获。 “古玩、字画、神兵利器、上乘武功……看来还是要从这些历经岁月、出自名家的稀罕玩意入手,提取道蕴的几率比较高。” 道蕴之力,归根结底是一种强大存在的“痕迹”。 人过留影,雁过留声。 那些惊艳同辈,横压一世的天骄人物。 即便千百年过去,所残存的“精神”仍会跨越时空。 让后人心生感悟,接续传承。 譬如,位列景朝六大真统之一的悬空寺。 据说其祖师在后山洞窟闭关二十余年之久,最终功成,突破无上境界,并且于石壁上留下一道栩栩如生的赫然身影。 每年都会有天资横溢的出众弟子,进入其中感悟武道真意,受益匪浅。 这就是一种另类的道蕴! “悬空寺肯定是没法去,六大真统,惹不起……说起来,‘我’居然还有些余钱,不容易啊。” 纪渊收敛杂念,掂量着枕头下面翻出来的钱袋子。 里面有散碎银锞子十五两,床脚底下的首饰盒子里,还装着八吊钱。 这些都是刚才收拾屋子的意外之喜。 “可惜了,对于练武之人而言,勉强够自个儿吃喝罢了。” 纪渊摇了摇头,收起笑意。 他正处于一境服气武者,每天吃喝花费不少。 俗话说,穷文富武。 每天打熬身体,饭量自然大增。 若吃不上肉,就养不出气力。 古人有言,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 这里面蕴含着武道修行的不变至理。 “吃什么,决定个体能有多强大……嗯,这很符合大吃货帝国的风格。 武道第一重,服气境界,分为外炼、内炼,我这才到外炼阶段,时日打磨筋骨皮膜,饭量甚大。 听说内炼更加消耗银钱,要吃补气强血的药膳、食膳,才能进步神速,效果显著。” 纪渊想了想,顿觉得武道这条路,完全就是个氪金职业。 “这么说,我的前途很是黯淡啊!北镇抚司的缇骑,月俸银二两,外加一石米,妥妥的低薪阶层,别说练武了,难年攒下来的余钱,去勾栏听曲打茶围,可能连一壶酒都喝不起。” 缇骑每天巡街三坊缉查盗匪。 某种程度上跟衙门捕快有些类似。 都属于辅警。 没有正式编制事情又多。 上头出了什么问题还得客串临时工背黑锅。 就这样的活计,许多人抢破头也要挤进来。 只因为当了缇骑,便有再进一步混个官身的可能。 哪怕很难,终究是个机会。 北镇抚司最低的小旗,也是从七品。 走在外面,有资格被叫上一声“大人”。 “看来公务员放在任何时代都是铁饭碗啊。” 纪渊眸光一闪,更加坚定了原本的想法。 前世寒门子弟的唯一出路,是考试,是做题。 放到这方似是而非的陌生天地,就换成了练武练功。 景朝最快的进身之阶,便是武道! “北镇抚司上下尊卑分明,一个缇骑想要扳倒百户,还是自己的上官,并不容易。” 纪渊低头望着自己那身云鹰袍服,默默想道: “小旗、总旗是青、蓝两色的斗牛服,百户是赤色飞鱼服,千户御赐金翅大鹏袍,指挥使有资格穿麒麟补子……传言中功参造化的督主大人,则是一身紫金蟒袍,位比王公。 连穿什么都如此讲究,不可逾越,可见阶级森严。” 照这样看,非世家出身,没有靠山关系的泥腿子。 要么拼命拼本事,要么给人当看门狗。 “我武骨平平,难有大成就,这是命数注定。” 纪渊嘴角勾了勾,像是终于寻到了一条合适的出路。 “可架不住……我有外挂啊!” 皇天道图的厉害,他已经切身体会过了。 白色命数【龙精虎猛】,改变的是身。 不仅除了抹掉重伤状态,顺便填补了体能上的亏空。 充盈在四肢百骸的充沛气力,比之以前更有胜出。 “【武骨平平】只是一道白色命数,若能将之进阶为青色……讲武堂的考核说不定就能过去了。” 纪渊有些振奋,景朝的科举制度是文武并行。 除了每三年一次的文试,还有每一年两次的武举。 “收集道蕴,改易命数……这是第一桩要做的事。 然后参加讲武堂的考核,给自己挣个出身,震慑姓林的狗贼。 至于事后该怎么收拾此人,另说。” 确定了计划,纪渊便开始执行。 挎上腰刀,锁好屋门。 他出了南门胡同,喧嚣热闹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炊饼!卖炊饼!又香又好吃的炊饼……” “豆腐脑,滑滑嫩嫩的豆腐脑!可咸可甜的豆腐脑……”尒説书网 “包子,皮薄馅多的大包子……” 包子馒头油饼,清汤素面馄饨,这些热腾腾的吃食散发诱人香味。 一众平民小贩或是支着摊子,或是沿街叫卖。 嘈杂而亲切的声音,让出神沉思的纪渊,忽然有种回到人间的真实之感。 穿越重生,皇天道图,命数道蕴…… 诸如此类超出常理的所见所闻,逐渐被埋进心底。 “活着的感觉,真好。” 纪渊暗自感慨了一句,排出十文钱买了两个油饼和两碗豆腐脑。 一碗咸的,一碗甜的。 那身乌黑如墨绣有云鹰的劲装衣袍,吓得摊主差点没敢收下铜板。 毕竟,这年头吃拿东西还会付账的缇骑或者捕快,确实少见。 “民怕官,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纪渊吃完抹了抹嘴巴,径直往长顺坊的琉璃厂行去。 神兵利器不好得,上乘功法更是稀罕物。 唯有古玩玉器、名家字画,说不准有几分捡漏的可能。 第五章 琉璃厂,地头蛇 长顺坊的琉璃厂,是天京城内出了名的淘货地方。 古玩字画,玉器陶瓷,碑文拓印,几乎无所不有。 就连收藏行当里冷僻到极点的,被朝廷明令禁止互通买卖的随葬冥器,也能在这里找到。 当然,得有熟客引路才行。 生脸孔的买家,出手再怎么大方。 藏着冥器的家传铺子,一般也不会透底。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古人诚不欺我。 景朝承平一甲子,辽东九边是烂摊子,年年发大灾,可这大名府天京城,却是繁华无比,热闹非常。” 纪渊一身云鹰袍服,走在琉璃厂前门大街上。 就像是扫黄大队长出现在会所里,显得格外的扎眼。 正经做生意的摊主还好,看到便问候一句。 那些靠着作假手艺,专门做局宰肥羊的骗子心中有鬼。 直接吓得赶紧卷了铺盖,仓皇逃了。 闲逛半个时辰,纪渊一无所获,无奈道: “果然,古玩捡漏也不容易……赝品、仿作、假物太多,难怪都说逛琉璃厂是沙里淘金。” 他走进沿街的茶铺子,花两文钱要了一碗凉茶。 有着皇天道图,自行对道蕴产生感应。 孰为真品,孰为赝品,一眼就能看出来。 “仔细想来也合理,这琉璃厂前门、灯市口、西边城隍庙,三条通达大街。 每天商客络绎不绝,各个摊子、店铺都被淘了一波又一波。 就算砂砾里头真有金子,恐怕早就被人捡光了。” 凉茶入腹,有股子畅快感,纪渊吐出一口浊气。 想着要不要去名声大的云停斋、得意居、槐荫阁去瞅瞅。 只是这些几十年、上百年的老字号,摆出来的古玩物件绝不便宜。 非豪客巨贾,权贵王公拿不下来。 “小郎君,你要想找到有年份的,值得收藏的好货,得去灯市口和城隍庙,前者是古玩字画玉石印章的一条街,后者是……” 茶铺子老板闲着无事,主动搭话。 不过说到后面,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说到了什么禁忌话题。 “老板接着讲啊?我听着呢。” 纪渊端着粗瓷茶碗,轻笑道。 “小郎君,你在镇抚司办差,应当知道饭可以乱吃,有些话却不能乱说。 小老儿刚才多嘴了,小郎君只当没听见。” 茶铺子老板讪讪道。 “怎的,怕我抓你?景朝律例,平民百姓不因言获罪,这个都不知道? 听我一句劝,家里与其供奉佛像,不如买一册圣人编撰写定的《大诰》。” 纪渊轻笑道。 “买了,买了!都说圣人所写的《大诰》,摆在家里驱邪,比道士和尚的桃木剑、符水管用多了。” 茶铺子老板心里一寒,干笑了两声。 他左顾右盼,看到周围没人。 这才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 “琉璃厂这片地界有三位地头蛇,云停斋的容二少,眼力第一等,古玩字画是真是假,绝逃不过一双法眼; 得意居的徐老,玉器、瓷器、陶器、铁器……没有他不了解的; 最后就是城隍庙的佛爷,天京城里十家当铺,一半都是他的。 那些盗墓挖坟,响马盗匪,出掉手里的红货、黄货,最乐意走佛爷的路子。” 纪渊放下茶碗,笑问道: “这些行当内情,你这么干脆说出来,不怕犯忌讳?” 茶铺子老板似乎也很实诚,干脆回答道: “有啥忌讳的,琉璃厂里假货多,真品也不少。 朝廷那些大官,谁不爱收藏字画、玉器? 去年,凉国公七十大寿,那座用一整块五色石雕成的万里山河景,就是出自云停斋的容家之手。 韩国公家里摆着一株两人高的珊瑚宝树,得意居徐老亲自送过去的。 至于佛爷,嘿嘿,小郎君,昨日南镇抚司的宋指挥使,还往城隍庙去了呢。” 看来是一处得到官方默许的灰色地带。 纪渊心里明白,所谓的琉璃厂地头蛇,背后应该都有各自的靠山。 就算真有愣头青跑去举报,估计也不会有动静。 他摸出五十文钱排在桌上,轻声道: “相信老板也看得出来,我就是北镇抚司一缇骑,兜里没多少银两,喜好个老物件,平时搁手里把玩解闷。 既不图名家手笔,也不求来历惊人,敢问有什么可靠路子可以推荐?” 茶铺子老板脸上堆笑,心想是个上道的,介绍道: “小郎君,你问对人了,老物件吧,通常就两种来路。 一是刚出土的墓葬品,价格说不好,有贵到离谱的,也有贱价便宜的,只看成色与来历,你过了前门,往西边城隍庙走就是了,别进红铺子,得找黑铺子; 二是深山老林挖出的原石,那玩意儿切开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都有。只不过赌性太重了,一晚上下来无论倾家荡产,还是身家暴富都常见。一般是朝中老爷,达官贵人的去处,小郎君,你可遭不住。” 纪渊思忖片刻,道了一声谢,便起身离去。 似茶铺子老板这等人,他前世见过不少。 靠的是眼力劲,赚的是茶水费。 “也就我今天穿了一身云鹰袍,换做便服,情况应该就不一样了。” 纪渊笑了笑,这种茶铺子打听消息和上辈子的出租车司机拉人,给外地乘客介绍会所没什么区别。 他若是一头肥羊,恐怕就被领着进了什么黑心铺子,一顿宰杀。 “江湖门道,古往今来都有相通之处。” 纪渊摸了下揣在怀里的十五两银子,决定去西边城隍庙碰碰运气。 茶铺子老板有一句话没错,赌石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游戏。 穿过十几家字画摊、古玩店,纪渊还未到城隍庙,半道上就被一场热闹吸引住了。 只见大名鼎鼎的云停斋门口挤满了人,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卓然而立,面前是一张紫檀书案。 那人摊开一卷古画,朗声道: “诸位,这位客人说这幅‘白骨菩萨极乐夜宴图’,乃是一百五十年前鬼仙沈海石的真迹,希望让云停斋做个鉴定。 我今日正好有空,便当着老少爷们的面儿,说上一说。 你们看啊,这笔法张扬荒诞,不拘一格,将白骨菩萨的妖魔气韵勾勒而出,令人见之悚然,其下众多鬼怪无一雷同,各个逼真,确实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仿作!” 围观众人本来听得津津有味,结果没想到云停斋的容二少居然说是赝品? 一片哗然! 其中最为苦闷,捶胸顿足之人,莫过于那位花费三百七十两银子买下这幅画的商客。 他操着一口岭南口音怒骂道: “杀千刀的狗贼,敢用假画行骗,别让老子再见到你!不然一定要扒皮拆骨,以泄心头之恨!” 琉璃厂谁人不知,容二少鉴宝的本事。 既然他都给出仿作评价,那就等于是下了论断,无需再抱有幻想。 这时,看热闹的路人里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容二少怎么判断这是仿作?” 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自信说道: “世所皆知,沈海石精于妖魔精怪,公认最好的三幅传世名作,为‘白骨菩萨极乐夜宴图’、‘美人画皮图’、‘倩女幽魂图’。 无不是阴气森森,魔氛浓重,一般只做收藏之用,不可用于镇宅,怕吓到人,惹来不干净的东西。 也因此,沈海石的画作价值很难定论。 这一幅仿作画卷笔法精湛,几乎能以假乱真,是个行家。可他却忽略了一点,沈海石其人不仅精于画技,还是一位篆刻大师! 每一幅画作都会留下独有的名款印章,形如云纹,深得道家符箓精髓,外人绝难模仿。” 长篇大论完毕,被称作“容二少”的中年男子抬手指向画作下方留印之处。 果然,跟此前所说的特征一点也不相符。 众人恍然,皆叹服容二少的眼力高明。 “那依云停斋的看法,这幅伪作价值几何?” 那道清朗声音再次传来。 “真品、赝品一字之差,相隔甚远。 若是真迹,大概能卖到五六百两银子,仿作的话……十两亦是高价。” 容二少眉头微皱,目光往下扫动,发现是个穿着云鹰袍的年轻缇骑。 原来不是捧哏的托么? 这场热闹来得快,散得也快。 受骗上当看走了眼,放在琉璃厂算不上新鲜。 古玩便是这么个行当,没有足够的本事,只能给人当肥羊宰。 那个自认倒霉的岭南商客揣着赝品,刚走出前门大街,就被纪渊叫住: “这位朋友,我想买下这幅画。” 第六章 外炼内炼,白骨菩萨 “白骨菩萨极乐夜宴图……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这幅画能提供一百五十点白色道蕴,妥妥的好东西!” 纪渊出门一趟,身家直接减半,却没有半分心疼。 皇天道图映照大千,认为世间万物皆有道蕴。 可其中也分强弱。 那些普通至极的古玩字画、山石草木。 连一分一毫的道蕴之力都凑不够。 哪里汲取得了。 “十两银子,不亏。” 纪渊微微一笑。 那岭南商客开始还不乐意,觉得自己是想捡漏,直接开价到二百两。 结果看到纪渊掉头就走,毫不留恋,这才舍得出手。 蚊子再小也是肉,十两银子吃一顿酒,总比留着这么个晦气假货来得强。 “城隍庙今天就不去了,留到下次吧,一百五十点白色道蕴……不知道是否够【武骨平平】命数进阶?” 目的已经达到,纪渊失去了继续闲逛的兴致。 右手夹着画囊,转身就出了琉璃厂。 一路走过,繁华异常。 车马如龙,游人如织。 好一幅盛世景象! “比起辽东军镇,当真是云泥之别。” 纪渊摇头道。 天京乃首善之地,有内外两座城,东西南北三十六座坊。 足以容纳数百万人口,是玄洲一等一的雄城! 不过,这方天地在某些地方与前世没什么差别。 比如说,越接近中枢的地方,房价越叫人难以承受。 像内城便属于达官贵人,王侯公卿的居住之处。 尤其是正阳、崇文、宣武前三门附近的宅邸。 若无千两银子打底,牙行的“中介”甚至懒得多瞧你一眼。 通常只有四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家世显赫的门阀勋贵才能住得起。 故而,天京城有句玩笑话。 进了内城,往前三门走。 扔十块板砖出去,绝对能砸到三四位侍郎一两位将军。 运气好,兴许还会碰见六部尚书当朝国公。 也正是这个原因,三教九流基本都在外城盘踞。 免得哪天倒霉撞上铁板,遭了横祸。 “重活一世,想过得好些,竟然还逃不开买房的困扰。京城居大不易啊。” 纪渊无端感慨了一句。 以他做缇骑的那点俸禄,即使踏踏实实干一辈子,估摸着也难以搬进内城。 “除了保住小命,保住这身云鹰袍,斗败姓林的……我还得想个财路。” 纪渊徒步走回所在的太安坊,手里拎着的东西越变越多。 五斤油皮纸包裹的卤牛肉,两小坛药房买来的壮骨药酒,一本书局刊发的正版《大诰》,以及半只切好的烧鹅。 总共用去三百四十二文钱。 钱袋子再次缩水。 若是任由纪渊这么大手大脚,没几天怕是就要见底了。 但他本人丝毫不慌,默默想道: “喝酒吃肉,壮骨养力,顺便做到熟读景朝律例,从中寻找致富之路……这钱花的值当。” 纪渊坚定认为发育阶段,应该把一切资源迅速地转化为生存保障,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仓鼠党什么的,等以后发达了再说。 “真香!” 回到南门胡同的破落宅院,纪渊把白面馒头撕成一条条,就着酱香浓郁的卤牛肉开吃。 闲时,再抿上两口辛辣的壮骨药酒。 整个人就像升华了一样。 “舒坦!” 纪渊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 这具身子昏迷了两天,肚子里没什么油水。 空空如也,急需进补。 “呼!吃饱喝足,也该练功了!” 到底是打熬筋骨的外炼武者,三斤卤牛肉十几个馒头吃下肚子,差不多有了五分饱。 纪渊把剩下的半碗壮骨药酒喝完,浑身充满着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他也不用消化,两脚开步与肩同宽,身子重心下沉,犹如大树扎根地底。 这是武道之中最为粗浅的基础功夫,站桩。 天京外城八十多家武馆,没有入门的学徒杂役都会。 但真正能练好的,其实不多。 “武道一重天,名为‘服气’。字面意思就是通过导引之术,服食内气,壮大己身。 其中又被细分成‘外炼’和‘内炼’。外炼筋骨皮膜,内炼五脏六腑。 内外练得坚硬无比,铁板一块,如此才能承受得了那口‘内气’在四肢百骸反复运行。” 靠着家传武功《铁布衫》,纪渊已经外炼大成。 手脚胸腹各处,筋骨皮膜像是经过千百次锻打过的粗重铁胚,异常的坚韧结实。 加之白色命数【龙精虎猛】的加持,让纪渊体力更为悠长,不会有疲累之感。 真个打斗起来,等闲七八条大汉近不了身。 “这《铁布衫》是横练功夫,正好打熬筋骨,锻炼皮膜。 可接下来的内炼,却需要吐纳导引的呼吸之法,才能带动气血,深入脏腑,也是个难题。” 纪渊心神放空,认真站了一个时辰的混元桩。 拳经有云,未习武,先立三年桩。 还好原身颇为勤奋,根基扎实,无需在这方面费心。 待到筋肉活动开来,纪渊像模像样打了一套北镇抚司传授的劈空掌。 只要领了缇骑的差事,可以学到两门下品武功。 一为劈空掌,一为百步拳。 前者是变刀为掌,后者是脱枪为拳。 皆为搏斗厮杀,取人性命的军中武学。 纪渊摆开架势,发劲如雷,双掌并出。 七尺之内风声呼啸,颇为唬人。 半个时辰,招式打完。 纪渊浑身气血被带动运转,散发出滚滚热力。 他竟然从中体会到强烈的畅快之意,就像激烈运动过后的满足。 呼! 纪渊吐出一口白气,无奈道: “又饿了,怎么跟个无底洞似的。” 他收住气血,稍作休息,把剩下的两斤卤牛肉凑合吃了。 练武就是如此,吃得多,饿得快。 据说,悬空寺有位大首座。 禅武合一,道行高深,日啖三牛,一度传为奇事。 做完每日功课,冲洗满身汗水,天色渐深,家家闭户。 外城的治安,自然比不上内城。 每到晚上,连五城兵马司的衙役都不愿意出来巡夜。 多是应付差事,躲在某处吃酒。 因而,即便没有宵禁。 外城各坊的良家子,也会早早地归家,生怕惹上不干净的邪祟之物。 “沈海石的仿作……大家手笔。” 纪渊点上正房的生锈油灯,扯去画囊,摊开那卷《白骨菩萨极乐夜宴图》。 有些昏暗的光线,照在那尊似欢喜、似惊怖,半边曼妙身姿、半边惨然骷髅的白骨菩萨相上。 一股阴森森的魔氛气息,宛如无数只滑腻黏湿的细长触手,充斥于简陋的屋子里。 纪渊眉头微皱,猛地转身。 他听到墙角、床下、以及身后。 细碎的声音来回窜动。 好像许多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弄得我心神不宁……这幅画有古怪!” 一种被窥视、被恶意笼罩的警惕感,盘旋在纪渊的心头。 灯火摇曳,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那双冷厉眸子,情不自禁注视着那尊白骨菩萨相。 红粉骷髅,白骨为佛! 渐渐地,不知为何,纪渊产生了皈依座下的强烈冲动。 只是这个念头甫一升起,识海之内的皇天道图倏然抖动,震荡出一圈华光。 嗤啦! 犹如裂帛! 纪渊眸光猛然清醒,再望向那幅《白骨菩萨极乐夜宴图》。 画卷依旧一动不动摊开在桌上,却已经失去原先可怖的骇人之感。 昏暗的屋子瞬间变得安静,再也没有细碎的呢喃,诡异的低语。 “这幅画真是仿作?” 纪渊坐在长凳上,怀疑那位人称画中鬼仙的沈海石恐怕并非寻常之辈。 “一百七十年过去,仍能留下一百五十点白色道蕴,显然不一般!” 第七章 钢筋铁骨,拳既是权 “沈海石,到底是何方神圣。” 纪渊默默地把这个名字放进心底,日后有机会可以打听一下。 原身并非什么书香门第,权贵世家,对琴棋诗画这类玩意儿一概不通。 他在辽东所需要学习的内容,是如何生存下去。 啃树皮、吃草根、靠着捡箭矢割耳朵换粮食…… 这些对军镇民户而言,可比诗词歌赋的风雅之物要现实多了。 纪渊摇了摇头,甩掉那些惨痛的回忆,感慨道: “幸好没到文盲的程度,来到天京后,二叔让我上过私塾学堂,多少认识些字,看得懂简易文书。” 似他这等出了辽东的泥腿子,放在天京就是最底层的外地人。 刚到北镇抚司时,纪渊因为不太会说景朝“官话”被同僚大肆取笑。 说话口音、衣着袍服、官职大小、住宅位置…… 只要入了大名府,进了天京城。 一个人的高低贵贱,便如同商铺里的货品一样,有了诸多优劣标准。 “所以说,平静日子哪有这么好过,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争,莫非吃的喝的,功名利禄都会从天上掉下来?” 收起发散的心绪,纪渊将目光重新放到那幅《白骨菩萨极乐夜宴图》上。 仅凭一支丹青妙笔,就能把一尊白骨菩萨画得如此传神,栩栩如生。 那股妖异魔氛,几乎要透纸而出。 沈海石此人,确实无愧于“鬼仙”之名。 “这方世界的水有多深,暂时还未了解清楚,既然有摧城拔寨的武道中人,那邪魔诡怪是否存在,也不好说。” 纪渊合上那幅失去“神韵”的古画。 识海内的皇天道图,一团白色火焰浮浮沉沉。 这正是一百五十点道蕴之力! 今日最大的收获! 纪渊心神沉入识海。 皇天道图之上五颗色泽不同的星辰高挂。 【鹰视】, 【气勇】, 【武骨平平】, 【横死】, 【龙精虎猛】。 一青三白一灰。 命数评价,仍然是丁下之资。 “【横死】是运,目前很难撼动。” 心念触碰唯一那道灰色命数,尽管摇摇欲坠,可始终无法让其粉碎。 这代表着一百五十点白色道蕴,仍然不够改易自身的运道。 “可惜了,相较于提升【武骨平平】,我更想抹消这个招惹小人,引来麻烦的灰色命数。” 纪渊无奈叹息一声,【横死】有若一把悬于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这种紧绷的感觉,让他像是回到了前世卧底的那段日子。 有些熟悉,也有些讨厌。 纪渊心念微动,扫过其余的命数星辰。 “只能从天资禀赋下手了。” 他凝定心神,勾动白色命数【武骨平平】。 那颗星辰当即有了反应,不停地震荡。 【投入五十点白色道蕴】 随着念头闪过,彷如天光的微亮色泽,渐渐深了一些,其上变幻出一行古拙字迹—— 【力大如牛(白)】:【天赋不凡,气血强盛,体内有股蛮勇之力,可以一敌五十】 “只是力气大,血气强,怎么比得过那些将种勋贵!” 纪渊眉头微皱,似乎并不满足。 他很清楚,圣人开设讲武堂的初衷。 一是为了强兵,补充九边军镇的连年消耗,防止蛮人卷土重来; 二是让天下武者有个进身之阶,毕竟景朝的铁骑踏破江湖,让那些黑白两道,绿林豪强没了生计和出路。 “圣人之手段,在于压制地方,填充中央。 可他却不会想到,随着自己闭关修养近二十年不上朝,讲武堂已经成了将种、勋贵的青云路,绝了寒门、贫户的上升空间。” 纪渊心知肚明,原身之前未必没有想到,通过讲武堂给自己搏个出路。 但大名府三州六郡,拢共只会有一百零八个武举名额。 其中,天京城占了三分之一。 纪渊算了一下,抛开那几位封王的皇子。 下边有六位从龙之功的当朝国公,二十八位开疆辟土的武侯。 这点儿肉,恐怕还不够分。 要知道,那帮将种勋贵自小习武,好吃好喝,药膳进补。 加之有枪棒教习悉心指点,起步就胜出常人太多。 毫无靠山的泥腿子挤进去,就像羊入虎群,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投入一百点白色道蕴】 经过认真考虑,纪渊一鼓作气把剩余的道蕴全部投入。 轰! 明亮的光华如火升腾,猛地窜起。 那灿然无比的炽白之色,点亮了命数星辰。 【钢筋铁骨(白)】:【筋肉如钢,骨骼似铁,生命力极其强大,寻常刀枪难以中伤】 “已经是极限了。除非再有更多的道蕴之力,才能将这道命数煅烧出一抹青色。” 纪渊颇为遗憾,没想到耗费如此之多,却没能成功进阶。 “看来升级比替换更难……后者没有定数,很难保证收获,前者更加稳定,有具体的方向。” 他不由想到【金枪不倒】那道命数,对于正常男子而言,用处其实也不大。 这就是覆盖的坏处,无法保证凝聚最合适自己的命数。 从【武骨平平】变为【力大如牛】,再到【钢筋铁骨】。 每一次进阶,都带来不小的提升。 这让纪渊很是期待,若能将其锻造为青色命数,又该有多强大? 确定以后,道蕴如薪材投入进去,喷薄出一道道炽白火光。 眨眼间,那道【武骨平平的】命数,就像粗糙的泥胚被烧制成精美陶瓷。 字迹渐渐模糊,仿佛被人抹去重写,变为了【钢筋铁骨】! 纪渊坐在长凳上,略微有些单薄的身形剧烈抖动。 他全身筋肉像是拉弓一样,绷得紧紧地。 好似钢丝绞缠,撕裂拉伸,压榨出猛烈的气力。 纪渊脸色由白变红,气血上涌。 他的身体像是活了过来,一团团灵活的小老鼠在肌体之下窜动不已。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音,接连响起,连绵成片。 二百零八块骨头,宛如一把把钝刀被用力打磨,渐渐生出了锋芒。 呼哧!呼哧! 半晌后,纪渊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缓。 自个儿的身子不仅拔高了几寸,也变重了很多。 筋骨皮膜,像是浇铸了钢铁。 那张坐着的长凳“啪”的一声断为两截,还好他反应快,没有摔倒下去。 “这就是钢筋铁骨?!服气两重关,外炼筋骨皮膜,我彻底大圆满!” 纪渊立在屋子里,像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虎狼,充满着危险气息。 五指合拢,筋肉发力,发出炒豆子似的爆响。 他有种感觉,这一拳打出去,除非内外合一的服气武者,不然怕是接不住。 “足有二十年的功夫!” 命数改易,给纪渊带来的提升绝非一星半点。 这一身筋肉皮膜的结实坚韧,全身骨骼的坚硬如铁,至少要苦练几十年才能见到成效。 推开屋子的房门,纪渊走到院里。 夜色深沉,无星也无月。 他拿起平常练力的石锁、石球,以前两只手才能拎得动的玩意儿,如今随意抛耍毫不费力。m..Com 连那只几百斤重的石碾子,也能抡得呼啸生风。 【龙精虎猛】 【钢筋铁骨】 这两道命数合一,犹如脱胎换骨的无上神丹,直接让纪渊的根基扎实雄厚无比。 比之那些生来便有灵药服用,固本培元的将种勋贵,都差不分毫! “倘若我能把五道命数,全部改易为青色……就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纪渊对于道蕴之力的渴望更为强烈,当今世道若无出身,注定难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唯有握拳,才能握权,才能活得像个人!” 第八章 小人如鬼,难缠得很 三日后,北镇抚司衙门。 一身赤色飞鱼服的林碌,拖着臃肿的身躯,早早地过来点卯。 他坐在高堂上,斜着眼看向底下一众总旗、小旗。 笃笃笃,萝卜粗细的手指敲打桌面,一言不发。 故意晾了这帮人半柱香左右,显摆够了百户的威严,这才开始点卯。 “许献!” “赵如松!” “周平……” 相比起南镇抚司每日整理案牍,监视朝中官员的大小动向。 北镇抚司的差事儿,就要复杂且危险得多。 巡视州府,清剿邪魔,围捕余孽,调查诡怪…… 大多都是被外放出去,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 只有少部分人才能留驻天京,策应配合黑龙台。 孰好孰坏,自然不用多说。 等到诸多同僚各自散去,穿着深蓝斗牛服的许献许总旗凑到林碌面前。 堆出讨好的笑容,谄媚道: “百户大人,今日左右无事,不如去怀仁坊的三味楼吃酒?小的特地备了一桌酒席,还请大人赏脸!” 北镇抚司向来是轮流抽签派遣差事儿。 得空的总旗、小旗,不需要待在衙门。 要么带着手下缇骑巡视三十六座坊,要么找个地方消磨时日。 若无大事发生,其实清闲得很。 这位心宽体胖的林百户好像没睡醒,挂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问道: “纪家那个不识好歹的泥腿子,结果了没?” 许献迟疑了一下,不确定道: “应该死透了。我请了漕帮的罗烈出手,那小子堪堪外炼的层次,挨了一记十成功力的铁砂掌,没道理还能活命。” 林碌微微颔首,满意道: “那就好。纪成祖的百户位子,蓝大管家那边催了几次,本来是你好我好的一件美事。 没想到纪渊那小子硬是不肯放手,三番两次驳了我的面子,逼我下这狠手! 稳妥起见,你等下再去他家瞧一眼,看有没有办丧事,若真死了,我也好跟上面禀告,领份抚恤。” 许献文心头一寒,暗骂林扒皮真是雁过拔毛,连这笔缇骑因公殉职的抚恤都要贪。 发死人财,也不怕那纪九郎死后化作厉鬼过来索命。 “明白,小的等下就去太安坊打听消息。对了,百户大人,我听闻今年外放的名册正在拟定…… 您也知道,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几岁小儿,实在不想离京。” 许献弯着腰,小心翼翼说道。 “关于外放之事,几位千户大人和陆指挥使还在商议当中。再说了,只要你愿意使银子,就不怕会被调离。” 林碌搓了搓手指,意思显而易见。 想办事,得加钱! “小的……之前已经给百户大人孝敬了三百两银子。” 许献面露难色。 他区区一个总旗,能攒下多少身家? 即便这些年捞足了油水,如今也快被贪得无厌的林碌榨干了。 “狗一样的东西,仗着有杨千户罩着,吃拿卡要肆无忌惮!” 许献眼底闪过一丝怒色,转而变为担忧。 自从圣人不上朝后,大名府外,妖孽横行,诡怪丛生。 加上杀之不绝的江湖余孽,外道旁门,屡屡结党对抗朝廷。 北镇抚司折损人手日益增多。 尤其是总旗、小旗和缇骑,完全属于消耗品。 每到年底,上头拟定外放名册。 大伙儿都忐忑不安,四处走动关系。 生怕运气不好,被写上去。 “三百两银子能干什么?正好够请千户大人喝一夜花酒而已!” 林碌那张胖脸瞬间冷下来,气冲冲说道: “怎么?许献,你是觉着我收钱不办事?那好,外调的事儿我不管了,你找别人打点!” 许献忍住“日你妈退钱”的这句脏话,讪笑道: “百户大人息怒,小的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即便纪渊没死,我也有九种方法弄死他,九种! 等我办好这桩事,再奉上二百两银子孝敬大人,当是赔罪了。” 林碌哼哼两声,不耐烦道: “去吧,蓝大管家愿意花两千五百两补一个北镇抚司的百户,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记住了,要办得干净漂亮,别留下任何把柄。纪渊那小子有个二叔在南镇抚司办差,咱们不能落人口实,让他闹大。”尒説书网 许献连连点头,至于“好处”二字,只当没听到。 他这位上司出了名的贪财和抠门,石头里都能榨出二两油来。 “真他娘的晦气,跟着这么个狗东西!” 许献弯着腰退出衙门,然后挺直腰杆,点了七八名亲信缇骑,直奔太安坊而去。 “纪九郎啊,你也别怪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自古皆然! 百户之位,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你个无依无靠的泥腿子守不住!” …… …… 太安坊,南门胡同。 纪渊足不出户,在家中待了三天。 每天吃喝都由胡同外面的一家馆子送上门,餐餐有肉,顿顿饱食。 看似小日子过得滋润,实则钱袋子不断缩水,几近见底。 期间二叔来过两次。 一是看自己有无身体大碍, 二是捎带千金堂买来的补药。 “一包巴掌大小的虎骨、鹿茸磨成的粉末,熬煮成一份膏药,竟然卖到三两银子……若这世道安稳一些,我还练什么武,直接学医去了。” 纪渊揭下最后一张膏药贴,用清水擦去痕迹。 他精赤着上半身,坐在水井旁边。 匀称饱满的筋肉线条,蕴含着恐怖气力。 “耗费三天时日,终于完全掌握了【钢筋铁骨】所带来的强悍躯体。” 纪渊稍微用力,筋骨皮膜灵活滚动,释放出旺盛的气血,蒸干了肌体表面的水气。 命数累加于身、识,从而带来的巨大提升。 虽然是一蹴而就,瞬间改易,可也需要逐渐熟悉变化。 否则,就如同稚子挥动铁锤,有可能伤到自己。 “这么说来,我仍旧是靠自身的努力和勤奋突破到了外炼大圆满。” 纪渊披上一件月白中衣,把披散的长发用木簪束好。 “五天过去了,姓林的也没有找上门,看来是笃定我活不了。 也好,先去衙门点卯,处理几个小人,然后再进讲武堂,搏一条出路!” 纪渊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他明白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林碌那头肥猪,一时半会拿不下。 为虎作伥,帮他谋害自己的那些人,绝不能随便放过。 除恶要务尽,打蛇要打死。 这个道理,纪渊上辈子就懂了。 咚咚!咚咚咚! “九郎可在家?” 急促猛烈的拍门声夹杂着呼喊,震得胡同外面都能听见。 第九章 换个活法,掌刀拳枪 “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纪渊眯起眼睛,收敛如鹰似隼的锐烈眸光。 他抓起旁边的腰刀,大步走过去拨开门闩。 只见七八条人影挤在外面,带头的正是北镇抚司总旗许献。 蓝补子斗牛服,倒三角眼,三十五六的年纪,虎口有层厚茧子。 粗略而快速的扫了一眼,纪渊捕捉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是个用刀的练家子! 他心想。 “许总旗?你怎么来了?” 纪渊木着脸堵在门口,维持着原身的孤僻性格,平静问道: “是北镇抚司有什么急事吗?要唤我回去?” 看到纪渊当真安然无恙,立在门口的许献脸色一变,挤出笑容道: “听说九郎你在永定河码头和漕帮的人起了争执,给罗烈打伤了,那贼子着实可恶! 我本该早两日就过来看望,但北镇抚司衙门的事务繁忙,耽搁到了现在,真是对不住。” 说得是情真意切,字字动人。 若非纪渊有过一世的磨炼,知道人心险恶,兴许会信上个几分。 他微微低头,不让人看见脸上表情,语气死板的说道: “许总旗言重了。我技不如人,被那漕帮罗烈羞辱,堕了北镇抚司的名声,这些与你有何干系。” 听到这句话,许献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盛。 看来这纪九郎还不清楚是自己和漕帮串通,设计做局谋害于他。 既然没有败露,那一切都好办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永定河码头在平安坊,本不属于你的巡视地界,若非我让你帮忙…… 唉,总而言之,九郎,是我对不住你,今天特地拿了千金堂的虎骨、鹿茸,给你补身体。” 许献让开身子,叫几名随行缇骑把大包小包的补药拿了过来,然后笑道: “九郎,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说。 漕帮的罗烈是个狠角色,通脉二境武者,你挨了他一记铁砂掌,怎么好的这般快……” 许献反客为主,领着七八条壮汉往院子里面走。 那帮身强力壮的带刀缇骑跟着进来,笑呵呵、闹哄哄的,就把纪渊架住了。 “一共九个人,差不多都是外炼,许总旗稍微强一点,摸到内炼的门槛了。” 纪渊默不作声,任由被推搡着坐回屋里。 嘎吱! 房门合上。 本就不太宽敞的正房,一群人涌进来立刻显得狭窄逼仄了。 “许总旗这不像是来看望我,倒有点捉拿犯人的意思。” 纪渊故意露出一丝激愤,身后站着两条大汉按住他的肩膀,让其乖乖地坐在长凳上。 那口腰刀也被解了,丢在一旁。 其余人围成一圈,神色各异,或是冷笑,或是怜悯。 在他们看来,纪渊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任凭宰割,挣扎不了! “九郎,咱们无冤无仇,说实话,我也不想这样做。” 手底下的狗腿抽出一条长凳,反复用袖子擦了几遍,许献大马金刀坐了下去,盯着对面的辽东少年郎,叹气道: “我知道辽东人硬气,是头顶天、脚踩地,脊梁骨宁折不弯的好汉子。 你父亲在德隆商行当暗桩,一家老小死个干净,才挣来了百户的位子,很不容易!换做是我,也不会随便放手,交给别人!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有啥子办法?咱们这些没出身的泥腿子,从来都是这样的活法。” 这位总旗大人没有立即动手,反而好声好气苦劝,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平心而论,许献并不想莫名其妙背上一条人命。 虽然姓林的死胖子拍着胸脯保证,事成之后,会给他摆平。 若到时候南镇抚司的纪成宗,真要铁了心把这桩案子闹大,北镇抚司该怎么收场? 最后还不是把自个儿拿出来背黑锅。 “许总旗就从未想过,换个活法?” 纪渊低垂着头颅,轻声问道。 “哪有这么简单。九郎,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林百户要你爹留下来的空缺,你若识相答应下来,就当是买的,签字画押,分你……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样好了,我再额外添八十两,你有了这笔钱,离开北镇抚司做点小生意,比卖命给朝廷好。” 许献神色也有几分不耐,身子前倾,眼中透出森冷杀机。 “纪九郎,是生是死,给一句痛快话吧!” 话音落地,“啪”的一下,腰刀就被拍在桌上。 其余的缇骑纷纷附和,眼神不怀好意。 一股沉重的压力,油然而生! “总旗大人说得对,何必争这一时意气!” “没错,你一个缇骑,难道要跟百户掰手腕子么?” “纪九郎,别不识好歹!自绝生路!” “……” 嘈杂聒噪的烦人音浪席卷过来,几乎要把纪渊吞没。 面对刀兵加身命悬一线的危机险局,这位年纪轻轻的辽东少年郎缓缓抬头,脸上并无惊惧之色。 那双如鹰似隼的冷厉眸子,对上许献的目光。 后者心头一突,下意识就想避开。 “纪九郎,听人劝吃饱饭!今日你死在屋里,我等也可以说是暴毙而亡……缇骑无品无级,没人会为你伸冤!” 许献抄起腰刀,扯着嗓子喊道。 “我说,这世道怎么如此乱呢。” 纪渊像是极为遗憾,嘴角噙着一分冷意,轻叹道: “你们这些人,自己弯腰做了狗,就不许别个挺起胸膛当人?从来都是这样的活法?从来如此便对么?!” 锵!锵!锵—— 那些外炼有成的缇骑闻言大怒,推刀出鞘,一片雪亮的光芒充斥房间。 按住纪渊的那两条大汉神色微冷,呵斥道:尒説书网 “敬酒不吃吃罚酒!” 当即就要用分筋错骨的重手法,将其擒下! 可未曾想,他们使尽力气都拿不住纪渊! 好似蜻蜓撼柱一般,四只手臂狠狠下压,坐在长凳上的辽东少年郎身形都没有晃动半分。 “就这……样的功夫,难怪只能做狗腿子!” 纪渊双手略微发力,臂膀上一条条青黑大筋绞缠绷紧,虬龙也似,迸发出强悍的气血! 崩!崩崩!崩崩崩—— 屋子里头瞬间响起开弓拉弦的震荡动静。 那两个缇骑直接被掀翻在地,浑身酸麻不已,一时提不起力气。 “好可怕的横练筋骨!硬得像铁一样!” 他们摔得头昏脑涨,仓皇后退。 不约而同用震骇眼神,望向霍然起身的纪渊。 同为外炼,这纪九郎怎的那么强悍? “好胆!” 许献见状,大喝一声,猛地站起,跨步带风。 只见他右手屈起,一记刚猛的顶心肘迎面就撞了过去。 外炼大成,筋骨皮膜浑然一体。 肉身硬如钢铁,展现出可怕的气势。 中间那张桌子被蛮横气力挤压,陡然破碎,木屑横飞。 北镇抚司的武功!百步拳! “百步拳是脱枪为拳,劈空掌是变刀为掌……看谁压得过谁!” 纪渊眸光收缩,也是脚步向前一踏,单臂如刀,横斩落下。 速度之快! 力道之猛! 似乎不比突然发难的许总旗差上多少! 嘭! 宛如鞭炮炸响! 两条身影一触既分,纪渊一步没退,稳稳站立。 他这副体魄钢筋铁骨,怎么可能会怕跟人硬碰硬。 “嘶!好深厚的外炼功夫!他吃了罗烈一记铁砂掌,不死已是怪事,居然还有所进境!” 许献脚下踉跄,差点跌倒。 拳掌碰撞,如刀枪交击,他已然吃了大亏。 那一记顶心肘,带动肩膀的铁山靠,不仅没伤到纪渊。 自个儿反倒被震得筋肉酸痛,淤青红肿,一时没了战力。 “点子扎手!你们愣着干嘛!并肩子上做了他!” 许献忽地心里发怵,厉声叫道。 屋里头空间狭窄,刀法施展不开,一众缇骑摩拳擦掌扑了上去。 各个都是外炼筋骨皮的层次,气血强壮,力大如牛,降伏一个受过伤的纪九郎又有何难! 第十章 七分胆气,三分凶恶 北镇抚司的缇骑,也有门槛。 首先要良家子,祖上三代不得有刺配罪犯。 其次,军户、民户优先。 没有户籍的流民,仆从,贱役,不得入选。 然后,再考核武功底子。 外炼有成,力能断木桩,劲能发出响,这才算合格。 所以,能进北镇抚司做缇骑的。 要么有家传武功打根基,要么就在外城武馆拜了师。 “纪九郎,何必非得逼兄弟们动手!你又没有三头六臂,能打多少人?” 为首的彪形大汉说话之间,已经扑杀过来。 魁梧身形撑得云鹰袍几欲崩开,拳头在劲力灌注之下,隐约浮现一抹赤红色。 看他招数路子,并非百步拳和劈空掌,而是凌厉无比的擒拿手! “我想打十个!” 纪渊嘴角一扯,摆开架势。 原身所会的武功不多,除了家传的《铁布衫》,就是北镇抚司的两门下品武功。 但,纪渊不一样。 他上辈子警校毕业,抛开必修的军体拳,还学过一门黑龙十八手! 正好也是擒拿之术!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纪渊抢攻而上,后发先至。 左掌翻动,顶开彪形大汉粗壮的手臂。 钢筋铁骨的强横气力,根本无惧任何外炼武者。 当即震得对方身形晃动,下盘不稳。 纪渊瞅准机会,右手五指如钩,灌注劲力。 “刷”的一下,撕开空气当头罩去! 这一下如青龙探爪,猝不及防,凶狠异常! 彪形大汉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连皮带肉都被扯下一块! 深可见骨,血流如注! 要知道,诸般拳术,擒拿最凶。 动辄废人手脚,伤人要害。 黑龙十八手,便是军队经过多年经验和实战总结而出的一套擒拿拳术。 彪形大汉所学的不入流武功,相形之下,简直粗陋不堪,破绽百出。 所以一招都没有走过,就被撂倒。 “雷三哥!” 有人怒吼,双眼通红冲上前来。 直接被纪渊劈一掌打飞,整个人砸在梁柱上,落下簌簌灰尘。 “还有谁?” 纪渊一动手就废掉两名缇骑,心头那股火气发泄少许,一双冷厉眸子扫视四周,如同凶悍的鹰隼。 “并肩子上!他不敢杀缇骑!” 靠在门上的许献后背冒出一股寒意,咬牙喊道: “双拳难敌四手,斗不过咱们!受伤的兄弟,我给他付汤药费!” 他没想到,年仅十五岁的纪渊竟然有以一敌众的胆气,更有出手就见血的凶恶。 许献话音落地,又有两条身形一左一右飞扑而上。 “不敢杀人?” 纪渊嗤笑,步子一踏。 挺拔的身体打横撞飞左边的缇骑,拳如大枪,将对方胸骨震裂。 然后脚下一错,弹回右边。 两只手指微微弯曲,按在那人的脸上。 动作又狠又快,往里一戳,向外一扣。 “啊啊啊啊!” 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响彻屋内。 “这招叫二龙夺珠,你们有谁想试试?” 不顾其他人的骇然目光,纪渊云淡风轻,擦掉手上粘稠的血水。 那对破裂得不成样子的招子,让他随意丢在地上,一脚踩灭。 被戳瞎双眼的缇骑,痛到在地上打滚,哀嚎不休。 一时之间,无人应答。 “许总旗,我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少汤药费可以出?” 纪渊立在屋子中央,那张冷峻的年轻面庞上满是轻松,像个久经沙场,杀人割草的悍卒老兵。 剩余的几名缇骑纷纷后退,不敢再往前走上一步。 “总旗……他太凶了,咱们退吧!” 有人怯声说道。 黑龙台威名之盛,江湖中人皆知。 可那是指来去如风,巡视天下的鹰狼之辈。 而非待在天京城盘剥街坊的无能走狗。 像是砍瓜切菜,辣手干翻好几个缇骑的纪渊。 在众人眼里,散发着一股子格外强烈的凶恶之气。 之前,他们以为纪九郎是孤羊,自个儿是群狼。 没成想,竟然调转过来。 “十五岁的娃儿,咋就那么狠!” 其余缇骑心里都有类似的疑问。 “九郎,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如何?大家都是北镇抚司的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伤了和气。” 许献语气放软,不再喊打喊杀。 他是内炼层次,如若放开手脚跟纪渊交手厮杀,未必没有机会。 可这位总旗大人太过惜命,目睹几个兄弟血肉横飞的可怕惨状。 早就失了胆气,连刀都不想拔了,哪里还提得起斗志。 “许总旗,你看这屋子里还有一把好的桌椅板凳么?” 纪渊眸光锐烈,语气冷淡。 “今日家中一切损失,许某人照价……不,数倍补偿给九郎你!” 许献不愧为北镇抚司能屈能伸的头号人物。 堂堂总旗,对着手底下的缇骑摆低姿态,也不怕被人耻笑。 “我老家辽东那边有个规矩,借人银两,欠十两就要还十二三两。” 纪渊眸光平静如水,竖起两根手指道: “你前后两次要谋害我,永定河码头,你跟漕帮串通,让罗烈用铁砂掌打伤我,这是一次。 今天,许总旗你带着一帮缇骑兄弟,闯到我家里,胁迫不成,动了杀心,这是二次。 等于说,你欠我两条命。 这该怎么还,总旗大人心里有数吗?” 许献额头青筋爆绽,被一个小小缇骑骑在头上,已经是羞辱至极。 倘若再任由其摆布,岂非颜面彻底扫地?尒説书网 他按住腰刀,狠声道: “纪九郎你别欺人太甚!我是北镇抚司的总旗,朝廷官身,你难道还敢取我性命? 景朝律例,杀官等同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认定纪渊还没有那个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杀一个总旗。 “许总旗说得没错,可我要是只打断你的手脚,再让在南镇抚司当差的二叔过来逮捕,如何? 他也是总旗,手持无常簿,有纠察百官,上报黑龙台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