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仙界长生不死免费看》 第一章 长生道果 皁隶巾。 藏蓝短打。 黑色长裤 胸口大白圆圈,写着个“狱”字。 周易打量这身打扮,仍不愿敢相信,一觉醒来成了凤阳国天牢狱卒。 昨晚还吃着火锅,搂着妹子,唱着情歌,突然就穿越了! 昏暗阴沉的牢房,浓郁的腐臭味,铁栅栏后面蜷缩的黑影,若有若无的哼哼声。 无一不在提醒周易,这不是梦境。 “没穿越前九九六,穿越了还是九九六,这***不是白穿越了!” 周易揉了揉太阳穴,缓解记忆冲击带来的剧痛,已经大体上明白自己的来历。 同名同姓,父亲就是天牢狱卒,去年不幸染风寒病死了,母亲没几个月就郁郁而终。 狱卒户籍世代相传,依照惯例将周易招入天牢,由于他天生体弱多病,又没有武道修为在身,于是只能负责给犯人送饭。 天牢由朝廷直接掌管,关押的是政治犯和重刑犯,整体数量不多,活计倒也轻松。 周易舒展活动筋骨,只几个简单的广播体操动作,就引发一连串咳嗽声,引得胸腔剧烈抽搐。m..Com “咳咳咳!这身体也太差,难怪年纪轻轻就没了……” 周易心中忽生惊惧,记忆中自己是个早产儿,天生体弱多病,活到现在岁数已经耗光了家中积蓄。 无论喝多少补药,仍不能弥补先缺陷! “这是开局就要我死啊!” 周易仔细查看记忆,心彻底凉了个底掉。 天牢狱卒看似是个贱籍贱业,由于关押的犯人身份不凡,可谓油水丰厚。 周父在牢中当值二十余年,不止在神京买了宅子,还请了宫中御医,亲自为周易诊治开药,结果仍是一场空。 念及至此,周易唯有最后的办法,轻声呼喊。 “系统!” 叮! 一声仙乐在脑海响起,周易顿时感动天感动地。 【长生系统加载中……】 周易眼前浮现一幕幕画面,壮观,华丽,恐怖,惊悚! 巨兽在荒野奔腾,张口吐出漫天火焰。白骨宫殿建在几千丈的高山上,似人似鬼的身影驾驭滚滚魔云。 人面蛇身的异兽呼风唤雨,肋生双翅的异人驾驭雷霆。 天穹缓缓睁开金光眼眸,冰冷无情的注视凡尘,神雷落下方圆千里化作飞灰。 仙人驾驭飞剑,一击将虚空撕开缝隙。 魔头盘坐血池,骷颅骸骨浮浮沉沉。 百丈巨神,九龙战车,白虎啸天,玄龟覆海…… 浩渺仙音响起,朦胧画面退去。 【系统加载成功,长生系统旨在助力宿主,在危险重重的修仙界,得道长生!】 【首次使用本系统,请宿主进行新手抽奖!】 “这里竟然是修仙界,我还有了系统,岂不是分分钟成仙作祖?” 周易不自禁的想到仙女小姐姐,又大又白,还很润。仔细观察抽奖轮盘,分为密密麻麻的数百个格子,其中占据最多的是白色。 “不愧是新手抽奖,最差的白色区域也是六品灵根。” “橙色区域有法器灵兽,红色区域多数是高阶功法……紫色竟然有仙器!” “金色!” 周易看向细不可查的一丝丝金色,系统提示终极大奖,心中祈祷无量天尊阿弥陀佛哈利路亚上帝真主保佑。 抽奖! 轮盘上指针飞速旋转,不知转了多少圈,逐渐缓慢下来。 “给我中啊!” 周易死死盯着转盘指针,掠过红色紫色区域,缓缓指向了一丝金光。 【恭喜宿主获得终极大奖!】 【获得天赋:长生!】 【宿主获得长生,长生系统达成目标,自行销毁……】 “???!!!” 连续几条系统提示声,周易听的满头问号,尝试着叫了一声。 “系统!” 没有回应。 “系统爸爸?” 周易满怀亲切的呼喊几声,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开始怀疑刚刚只是做了场梦,因为对死亡太过恐惧产生了幻觉。 直到眼前浮现残缺光幕,提醒周易系统真实存在过。 【天赋:长生 被动:成年后不再生长,寿元无尽,长生不老。】 “我这就长生了?” 周易仔细感应自己身体,发现虚弱、病痛已经消失不见,呼吸悠长均匀,四肢强健有力。 “先天不足消失了,不知是系统福利,还是长生天赋影响。” “可惜长生并非不死,只是不会变老,寿元无尽,仍然会受伤得病,会发生各种意外事故,也会被人杀死。” 周易沉吟片刻,不再遗憾系统消失。 长生与系统不可兼得,二者各有优劣。 拥有系统帮助,需要继续在长生道途奋斗,期间少不了斗法厮杀。 兵凶战危,九死一生! 反之拥有长生天赋,只需要小心谨慎少结仇怨,稳扎稳打的修行。 周易回想修仙界一幕幕恐怖场景,移山填海只寻常,撕裂虚空若等闲。 即使有系统帮助,不知要经历多少生死挣扎,才能修至长生。 仙佛神魔可不会讲什么良善前辈,一旦发现周易有异,譬如不知来源的玄妙功法,莫名获得的神兵仙器,甚至只是修行速度超乎寻常。 保不准就舍下面皮,搜魂夺魄,追根溯源。 “我周易岂是好勇斗狠之人?” 周易打定主意,默默的苟到天下无敌,再去外界逍遥自在。 天牢当真是个好地方,从地理位置上看,位于京城宁德坊,西面是京城大门,东面紧挨着大理寺,距离皇宫不过两个坊市。 数千禁军保卫森严,又随时能出城跑路,简直是凤阳国最安全的地方。 纵使遇上改朝换代的剧变,人家进攻的也是皇宫,新朝皇帝也不会将重刑犯放出来,祸害自己的江山百姓。 享受着皇帝级防御,又不会受困宫廷。 “完美!先在天牢待百八十年,再说其他。” 周易拎着饭桶,来到每个牢房门口,舀上一勺不知什么熬成的稀粥。 犯人听到声响,从草席上爬起来,乌漆嘛黑的手从粗瓷碗里捞了捞,只有几粒糙米几片烂菜叶,哗啦一声将碗掀翻了。 “本官是礼部侍郎,竟敢让我吃如此猪食?” 这是新来不久的,还没脱离原来身份的骄傲! 旁的犯人就很懂事:“小哥儿,再来一勺,这点儿吃不饱啊!” 周易本着人道主义原则,看了下牢房号牌,在桶底捞了勺稠粥给犯人,并且提醒道。 “马上就到月底了,记得让家人送饭钱来。” “又一个月了啊!” 犯人叹息一声,端起饭碗吸溜吸溜吃了个干净,打了个饱嗝,回到草席上打坐冥思。 第二章 飞虹剑客 天牢终年不见天日,只有过道点着油灯。 昏暗阴沉,难分昼夜。 犯人刚进来还在墙上划痕记录,时间熬的太久,或者画满了墙壁,再没了计算日子的心气。 毕竟,活着从天牢走出去的太少了! 打坐的这位犯人,周易记忆中有印象,姓苏,姓据说曾是江南的文豪。 因为写了忤逆当今的诗词,引得锦衣卫去调查,不知怎么就寻到了虐死家仆的罪证,依律关进了天牢。 有家人送银子,每顿可以多喝勺稀粥! 或许哪天熬死当今,新君登基大赦天下,这位就放出去了。 “难怪心态这么好!” 周易将稀粥分发完了,沿着牢房一路向外走。 声音由远及近。 初时嘈嘈切切,随后化作大大小小的呼喝声,听话音是在耍钱。 凤阳立国至今已有三百年,王朝该有的通病一样不少,譬如陛下索要生辰纲,譬如吏治败坏武备松散。 天牢规矩早不似太祖时严格,否则周易这病秧子,也招进不来。 额定上千狱卒,大多数是吃空饷不见人的,少数来当值的校尉,每日都是喝酒耍钱为乐。 周易对比史书上的规律,对比凤阳国当今情形,大概率要改朝换代了。 “小易子送完饭了?过来耍两把!”差拨张舟的声音,将周易从感慨中唤醒。 只见张舟不断对手心吹气,似乎能让骨牌点数变大。 张舟是天牢差拨,不入流的小吏,正好是周易的直属上司,与过世的周父关系不错。 周易摇了摇头,一是生性谨慎不好赌,二是没有银钱。 前身每日买药滋补身体,花光了家中所有银钱,结果还是无用功,让蓝星来的魂魄占了躯壳。 站在张舟身后看了一会儿,类似于牌九的玩法,坐庄的是牛校尉。 乏味,无趣! 周易静下心思,琢磨日后如何修行。 即使有长生天赋,也不能放弃修仙,万一哪天遇到魔道妖人掳掠人口,亦或者仙人斗法覆灭一城。 天灾人祸,光靠谨慎躲不过去。 长生是道果,修仙则是护道之术! “记忆中从未听闻过修仙之法,连仙人之说都不知道,只听说过武道分为内气和锻体,具体的还要打听一番。” 修仙是为了长生,周易已得道果,可不会舍本逐末,为了求仙去云游冒险。 所以,只能暂修武道! “是不是先赚一大笔钱,改善生活?弄不来肥皂水泥,也可以搞搞硝石治冰温室大棚……” “或者剽窃些诗词歌赋,名声有了,钱也就有了……” “再不济……” “暂且算了,目前在神京有院子,天牢管饭,莫再因些银钱节外生枝。” 周易可不相信古代的经商环境,在纯官本位社会,毫无根基靠山却有大笔银子,纯纯是待宰的猪猡。 这时。 外面来了个书吏,在牛校尉耳边说了些话。 校尉是天牢官职,从九品,麾下掌管十个差拨,差拨管理十名狱卒。 牛肃依律可掌管百人,如今天牢吃空饷的太多,手下只有二三十个狱卒,还时常来不齐。 “兄弟们,来活了。” 牛肃将骨牌扔在桌子上,说道:“雷大人吩咐,前几天关进来的那贼人,今天必须审讯画押,免得耽搁了问斩。” 雷大人名唤雷虎,任司狱之职,不算外面镇守的禁军,可以说是天牢内最大的官。 “我来我来!” 张舟双目有些赤红,灯影晃动,恍如恶鬼。 “今儿手气臭,输了个精光,必须拿这厮好好出口气!” 说话间。 十几人呼啦啦向刑讯室走去。 周易犹豫了下,也跟了上去。 贼人在甲十二号房,打开牢门,里面倒吊着个汉子,脸上血迹斑斑看不清容貌。 周易跟在人群后面,或许是记忆中见的多了,目睹那汉子凄惨模样,并未有任何恶心呕吐之感。 张舟泼水将汉子唤醒,也不问话,直接抡起鞭子就狠狠的抽。 啪啪啪! 一声响,汉子身上就多一道血痕。 鞭子上沾了盐水,刺激到伤口上,汉子疼的呜呜呜惨叫。 周易这时才看清楚,汉子满口牙齿已经没了,舌头都断了半截,这还怎么认罪? 牛校尉端坐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品茶,低声与负责记录的书吏说话。 周围十几个人看着汉子受罪,或一脸爽快,或漠然无视,或打赌犯人能撑住几轮。 许久之后。 张舟抽鞭子累了,拎起通红的烙铁,随意的在汉子身上按。 滋滋滋! 一股子焦臭味传出,汉子已经气息奄奄,只剩下本能的哼哼声。 牛校尉阻止张舟继续施刑:“莫要把人弄死了!” 书吏已经将审讯过程写完,拎起汉子的手掌,也不用沾朱砂,直接在认罪书上留下了清晰的血手印。尒説书网 铁证如山,供认不讳! 周易低声问旁边狱卒:“叶叔,这人犯的什么罪?看模样不像是官老爷。” “这贼人是个混江湖的,外号飞虹剑客还是什么。” “半年前豫州闹旱灾,饿死了不少人。这厮带人冲击粮仓,杀了十几个粮商不说,连县太爷都割了脑袋。” 叶老七说道:“锦衣卫追踪了小半年,终于抓到了,直接叛判的斩首示众!” 江湖大侠! 这是周易第一个念头,古代旱灾轻则饿殍遍地,重则易子相食。 汉子开仓放粮,救了不知多少人性命! 牛校尉接过认罪书看了看,微微颔首:“白莲教逆贼,聚众闹事,杀官谋反!记得好生喂他吃饭,一月后问斩,至少要活的。” 张舟说道:“大人放心,小易子办事稳妥。” “大人,要不要喂些好的?” 周易躬身领命,看那汉子凄惨模样,已经被折磨的不似人形,怎么看也不能喝稀粥活过一月。 牛校尉摆摆手:“无需麻烦,这贼人锻体入骨,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可不那么容易死。” 果然。 晚间周易拎着饭桶过来,汉子已经恢复了精气,虎目瞪圆。 脸上黑紫烙伤,身上血红鞭痕,非但不显得孱弱,反而多了凶煞之气。 周易不敢靠近,舀了勺稀粥向汉子嘴巴里倒,然而对方紧闭着嘴挣扎,一不小心灌进了鼻孔。 “咳咳咳!”汉子呛的剧烈咳嗽。 “大侠,咱就是个区区衙役,莫要为难。” “州……狗……棍!” 汉子舌头断了半截,说话囫囵吞吐不清。 周易放下饭桶,去外面看了看,左右牢房空着,狱卒们都去摸牌喝酒了。 回到汉子身边,周易抱拳施礼。 “大侠不惜己身,赈济灾民,在下敬佩万分。如今身陷囹圄,却不该自暴自弃,纵使上了那断头台,也能有力气骂一骂朝廷!” 汉子闻言,沉默许久,缓缓张开了嘴。 周易帮汉子擦了擦脸上饭粒污血,勺子小心翼翼的倒饭,免得再灌进鼻子。 第三章 灭门纨绔 武道强人真个能吃。 小半桶稀粥,全进了汉子的肚子。 周易拱手道:“大侠,还未请教名字?” 汉子没有理会周易,闭目调息,五脏六腑发出嗡鸣,筋骨肌肉不断颤动。 噗! 一口鲜血吐出来,汉子面白如雪,气息顿时虚弱萎靡。 周易在一旁看着,猜测汉子运功疗伤,似乎效果并不理想。 “好狠的毒!” 汉子吐了口血沫:“我叫魏昌。” “魏大侠喜欢吃什么,明日我带些来?”周易之前也有向犯人带饭,价格是外面百倍,只是赚的银子都买滋补汤药了。 魏昌冷声道:“魏某全家流放,可没银子贿赂你。” “咱就是佩服魏大侠所作所为!” 周易肃声道:“我这性子,做不到这般舍己为人,却不妨对英雄敬佩。只能送些饭菜,就当为大侠践行了!” 魏昌合上双眼,再不说话。 周易拎着饭桶离开,刚刚跨出牢门,里面传来声音。 “有酒吗?” “有!” …… 翌日。 周易先在前衙点卯,再去伙房拎饭桶。 天牢伙房有大小两个,大的就是熬稀粥,糙米烂菜叶随便煮,吃不死人就行。 小厨房布局精致,鸡鸭鱼肉各种食材,掌勺的都是鼎香楼刘大厨。 “易哥儿,昨晚甲九号狱进了人,脾气有些大,小心侍候着。”刘大厨递给周易单独准备的食盒。 周易好奇道:“刘哥,什么来路?” 天牢经常关进来特殊犯人,或者罪名未定,或者有家族同僚罩着,小厨房就是为他们准备。 刘大厨低声道:“听说是龙相独子,昨晚在春风楼吃醉了酒,与商贾发生冲突,竟然当场将人打死了!” 周易疑惑道:“这种案子不是送去京衙大牢?” “这还不算完呢!” 刘大厨向外面望了望,见没人才继续说:“这位爷将人打死,竟还不痛快,带着一群家仆冲进人家里去,将人全家……” 说着,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易忍不住惊骇,这位龙公子也太嚣张,天子脚下也敢做出入室灭门案。 耸人听闻! 周易拎着食盒饭桶进入天牢,与张舟等人打过招呼,一路来到最深处丙九号狱。 天牢甲乙丙三种监狱,甲字关押贼人凶犯,乙字狱关押政治犯或者文人,丙字狱关押勋贵和特殊犯人。 丙九号狱最为整洁舒适,原本两间牢房,分为一室一厅。 周易打来牢门,还未进去,就传来一声呼喝。 “谁?” 说话的是个劲装汉子,魁梧健壮,冷眼盯着周易动作。 “大哥,小的为龙公子送饭。”周易恭敬将食盒递过去。 丙九号狱外间有四个壮汉,两人把守牢房门口,两人把守内间门口,显然是负责保护龙公子安危。 汉子闻言放下了戒备,从怀中取出银针,逐个试探食盒中饭菜。 “滚吧!” 周易躬身后退,正准备将牢门关上。 内间出来个年轻公子哥,衣衫不整,搂着个美娇娘。 “老四,我爹说什么时候能出去?” 试毒汉子说道:“公子,这次有些棘手,那姓陈的竟然是陈国公府旁支,得多待些日子。” “什么齐国公府,这凤阳国就是我爹……” 牢门紧紧关上,后面的话音听不清楚。 周易拎着桶逐个给犯人送饭,最后才去了甲十三号狱,观察左右无人,从怀里抹出瓷瓶。 “魏大侠,这是闻名神京的梨花白,二十年份烈酒!” 打开瓶塞,飘出浓郁的梨花清香。 魏昌仍然倒吊着,胳膊腿都有枷锁铁链束缚,连脖子也铐上铁环。 “大侠尝尝。” 周易小心将酒倒入魏昌口中。 魏昌喉咙耸动,一团火顺着喉管一路烧到胃里,果然是好酒。 “再吃口肉。” 周易又从怀里取出烧鸡,撕下肉条递到嘴边。 魏昌没了牙齿,难以撕咬咀嚼,将肌肉吞进嘴里囫囵几口就咽了下去。 “酒!” 随后周易一口酒一口肉,一壶梨花白一只烧鸡,全进了魏昌肚中。 “痛快!” 魏昌长舒一口气:“不愧是神京美酒,豫州穷苦之地,远远比不上。” 周易说道:“这梨花白只是其一,还有琼华酿、照殿红、玉露春等等,每日带一瓶来,保准饶昂大侠品尽神京佳酿!” “你很不错!” 魏昌沉吟片刻说道:“魏某从不欠人情,临行前更是如此,如今孓然一身,能做报酬的也只有武道功法。” 周易面露喜色,也不隐瞒:“魏大侠,小子请您喝酒吃肉,也有此私心。” “这般直率坦然心性,是个练武的料子,可惜岁数有些大了。” 魏昌说道:“武道修行分为锻体与真气,你想学哪一样?” 周易拱手道:“还需请教大侠,二者有何区别?” “锻体为外炼之法,配合秘药锤炼肉身,从皮膜到筋骨,再锻骨,最后炼髓,大成之后钢筋铁骨力能扛鼎!” “真气为气血搬运之法,日积月累打坐修行,大成后真气外放隔空杀人!” 魏昌说道:“你现在修炼真气早已晚了,唯有锻体之法才能有所成就。” 周易问道:“可不可以兼修?” 锻体可以有效减少外力受伤,真气可以滋润五脏六腑少生病,一外一内修到大成境界,在凡尘俗世足以性命无忧。 “江湖上多是二者兼修,内炼真气蕴养肉身,可以加快锻体。不过真气进境缓慢,二三十年打坐修行,不如锻体三五年厉害。” 魏昌提醒道:“以你这岁数,修炼的那点真气白费功夫不说,年老体衰还会倒退消散。” “原来如此。” 周易疑惑道:“锻体简单迅速,实力还强,那谁还会去费力修炼真气?” 魏昌回答道:“锻体、真气都是武道后天,之上还有先天境界,而修炼真气比横炼锻体,更容易突破先天!” “多谢大侠解惑。” 周易郑重道:“我还是想要兼修,万一天资异禀呢?” “随你。” 魏昌没有打击周易,武道资质随着年岁增长,会不断倒退变差。大宗门的弟子,从小就以药浴滋养肉身,以真气洗练筋骨,方才有一丝可能突破先天。 “我先传你一门归元功,是上等真气功法,过段时日再传你锻体之术!” 魏昌如此做,是为了让周易知难而退。 周易拱手致谢,自己拥有长生天赋,哪怕修炼真气再慢,几百年功力积攒下来,估计一巴掌能拍死先天宗师! 第四章 无名口诀 美酒烧鸡吃完,周易照例离开。 “我就要死了!”魏昌忽然说道。 距离问斩之期,还有十来天。 “大侠一路走好,临行前,我定寻么来一瓶百年陈酿!” 周易缓缓说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经过大半个月送酒,周易与魏昌关系拉近了很多,知道他一直在运功祛毒,然而锦衣卫所喂剧毒如附骨之疽,终究是徒劳无功。 “这已经足够了!” 魏昌说道:“魏某从不欠人情。若能逃出去,美酒百倍还你,如今临刑在即,只能传你武道抵债了。” 周易不虚伪客套,拱手道:“还请大侠指教!” “魏某出身卑微,原不过是乡间猎户。十五岁才修武道,二十岁便纵横一地,三十岁豫州几无敌手,世人皆说飞虹剑客天赋异禀,实则不然!” 魏昌说道:“真正原因是,魏某打猎时侥幸进入前人洞府,得了一篇无名口诀。” 周易目露惊喜之色,暗自猜测是某种绝世功法。 “这篇口诀颇为玄异,魏某成家立业之后,试着将口诀传于儿女,结果无一修成。后又传于族人,依然如此!” 魏昌说道:“今日就将这口诀传你,如若修不成,便再传你一篇其他功法。” “多谢大侠!” 周易说道:“纵使我修不成,日后遇上大侠后人,亦将此口诀传授。” “哼!你这厮鬼机灵,魏某不屑于以诡计害人。” 魏昌嘴上这么说,依然心生宽慰,原本打算传授寻常武道法门,听到这话换成了上等功法。 “你且仔细听着!” “夫天地者,生阴阳,化万物……” 无名口诀全篇共三百余字,周易仔细听了几遍便记住了,对魏昌默诵两遍无错,就直接在牢房盘膝打坐。 “……宁心自然,呼吸缓锦,收聚神光,达于天心……” 周易按照无名口诀指引,静心体悟天地,结果毫无反应,完全感应不到魏昌所说的清灵之气。 小半个时辰过去,周易盘坐的双腿发酸,只得起身活动。 魏昌见周易神色,自是知晓结果:“无需灰心丧气,魏某上百族人,也没人能修成。” 周易丧气的并非功法未成,而是心中隐有其他猜测。 “无名口诀来历,大侠有没有调查过?” “那处洞府的来历,寻不到任何踪迹,不过……” 魏昌犹豫一瞬继续说道:“或许与传说中的仙人有关,不过修仙问道之说虚无缥缈,魏某查了几年就放弃了。” “仙道!” 周易喃喃自语,他可是确定世上有仙人。 这无名口诀修行方式,是感应天地间的清灵之气,市面上锻体、内气之类的武道功法,则是由人体自身出发。 迥然不同的修行方式,十之八九是仙道功法。 系统抽奖轮盘中有灵根奖励,以此推测,很修仙可能需要灵根。 反之,不能修炼仙道功的人,就是没有灵根! “……” 周易无奈耸耸肩,果然世间有得必有失,灰心丧气有一些,万念俱灰倒也不至于。 长生天赋,寿命无穷。 这代表着无限的希望,既然仙道功法需要灵根,那就创造出不需要灵根的功法。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万物都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无名口诀还不一定是修仙功法,或许是某种需要特殊体质的武道秘术。” 周易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转瞬就将恢复了精神抖擞:“大侠,我与无名口诀无缘,还需请教一门寻常功法。” 魏昌问道:“武道修行分为锻体与内气,你想学哪一样?” 周易果断道:“内气功法!” 魏昌说道:“年轻人莫要贪心,你可知为何内气功法少见?” 周易猜测道:“稀世珍贵?” “并非珍贵。” 魏昌摇头道:“锻体外炼之法,对天资要求低,修炼进境快。锤炼三五年皮膜,就是三流高手。七八年淬炼筋骨,就是二流高手。” “天赋不太差的话,锻体二三十年,就能达到炼脏的一流境界!” “与之相比,修炼内气对资质悟性要求高,一般人打坐二三十年,武道厮杀实力与皮膜境差不多。” “五十年内气能到二流,百年一流,两百年功力才能与炼髓实力相当!” “两百年?谁又能活两百年!” 周易愕然,本以为内气功法珍贵才难得,原来是因为太过鸡肋。 “这是一般人!那些大宗门弟子天赋异禀,从小就以药浴滋养肉身,以真气洗练筋骨,内气修行速度比寻常人快三五倍。” 魏昌说道:“再加功法玄妙,以及服用各种丹药,苦修二三十年就能达到两百年功力!” “锻体资质要求低,实力增长快,那为何还要去费力修炼真气?” 周易心生疑惑,他不在乎需要几百年,大宗门弟子消耗巨大资源,将内气修炼圆满定有其缘由。尒説书网 “锻体、内气都属于后天境界,之上还有先天宗师。修炼内气比横炼锻体,更容易突破先天!” 魏昌沉吟片刻,说道:“魏某曾参与江湖盟会,听先天宗师讲武,其中某些修行精义,与那无名口诀有些相类。” 周易心思一动:“还请大侠传授内气功法!” “决定了?” 魏昌提醒道:“魏某只传一篇,足够还你送酒之恩!” 周易点头道:“人总是要有梦想,万一能突破先天宗师呢?” “先天宗师……若是哪天你真能突破先天,还请去北疆,照顾一下我的妻儿老小。” 魏昌忽然想到家人,流放苦寒之地:“替魏某道一声歉,是我连累了他们!” 周易郑重道:“定不负所托!” “魏某所修内气功法,名唤归元功,其性中正平和,是青城道家真传……” 魏昌逐字逐句念诵归元诀,整篇比起无名口诀竟然长了数倍。 通篇两千余字,周易足足默诵了一个时辰方才记下。 周易问道:“大侠,锻体与内气可不可以兼修?” 锻体可以强化筋骨脏腑,大成之后钢筋铁骨,刀兵难伤。内炼真气可以滋润脏腑,得病中毒之后,可以运气治病祛毒。 一内一外修到大成境界,在凡尘俗世,周易足以性命无忧! 锻体可以有效减少外力受伤,真气可以滋润五脏六腑少生病,一外一内修到大成境界,在凡尘俗世足以性命无忧。 “可以!魏某便是内外兼修,辅修内气蕴养脏腑,可以加快锻体。江湖上大部分高手,都是这般!” 魏昌提醒道:“人力终有穷,年老体衰时候,武道修为不进反退,所以兼修也要有轻重选择。” “多谢大侠教导!” 周易拱手致谢,自己拥有长生天赋,哪怕内外兼修再慢,积攒几百上千年功力,估计一巴掌能拍死先天宗师! 第五章 谨言慎行 时间转瞬即逝。 这天。 正是魏昌菜市口斩首,明正典刑的日子。 周易早上来送饭,发现小食堂没开伙,便猜到那位龙公子已经出狱了。 入室灭门! 仅仅关了半个多月,连提审问话都没有。 天牢里住着单间,狱卒好吃好喝伺候,还有春风楼的姑娘陪着,比世上九成九的人都快活。 “这世道……” 周易在天牢当值,没少听同僚说龙相权势滔天。 当今崇明帝沉迷修仙练道,二十六年不上朝,龙相已经做了十九年丞相,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百姓私下里议论,陛下再上朝,文武百官也不听话了! 甲十三号狱。 周易拎着食盒,是例行准备的断头饭,无论什么罪名的犯人,临刑前都有肉有酒。 “大侠,还有一个时辰就上路了!” 魏昌披头散发,脸上烫伤留下的印记,貌若厉鬼。 “百年佳酿带了吗?” “自是带了。” 周易从怀里取出瓷瓶,掀开盖子浓郁酒香飘出:“百年梨花白,那掌柜的当做镇店之宝,死活不卖,我把家底典当了大半才到手。” 魏昌咕咚咕咚连续喝了半瓶,打了个酒嗝,赞叹一声。 “好酒!” 周易又喂了鼎香楼的狮子头、鱼腩豆腐、佛跳墙。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魏昌边吃边问:“归元功练的怎么样?” “天赋平凡,每日只能凝聚一缕内力。”周易对此早有猜测,年岁大,根骨差,能练出内力已经是功法上等。 人生最大的困难,就是是接受天赋平凡,仍然努力奋斗! “悟性不错,可惜年岁大了。” 魏昌指导了几处修行关隘,直至酒足饭饱,痛快笑道:“这断头饭不错,四十三年间,从未吃过这般美味,饮过这般美酒!” 周易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大侠,这铁索断了,你能逃走吗?” 魏昌摇摇头拒绝。 “毒已入髓,活不了几天了,索性去那刑场,骂一骂这朝廷!” 这时。 牢门传来开锁声,周易连忙收拾好碗筷, 张舟带着刑部书吏进来,验明正身后,十数个狱卒压着魏昌去刑场。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周易叹息一声,继续拎着桶送饭。 乙六号狱的前礼部侍郎,经过一月的折磨,已经认清了现状。可惜家里没人送银子,每天只有两勺稀粥,已经饿的气息奄奄。 “小哥儿,再给一勺,给一勺!” “就这些。” 周易没理会前侍郎的哀求,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是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进天牢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贪污朝廷的银子,据说锦衣卫查出了十几万两,各种金银珠宝堆成了小山。 旁边的乙七号狱。 苏文豪从打坐中醒来,精神头不错。 呼噜呼噜喝完稀粥,说道:“小哥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老夫精通易学术数,可以帮你排忧解难!” “那你算算我为何烦心?” 周易对苏文豪有些同情,吟诗发发牢骚,就关天牢受罪了。 “是不是因为这厮?” 苏文豪指了指旁边,饿的躺在床上哼哼的前侍郎。 周易心底有些失望,苏文豪的易学术数是察言观色,而不是真正的卜算之法,不过还是点头说道。 “我平生最恨贪官,说是拿的朝廷银子,实则都是民脂民膏!” “嘿嘿嘿,这你就不懂了。” 苏文豪笑了两声:“老夫认得这厮,当官的能力还算不错,为百姓办了些实事儿,贪的银子嘛也不算多。” 前侍郎躺着哼哼两声:“老苏,老夫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周易奇怪道:“那为何他进了天牢?” “这官场看的不是政绩,也不是清浊,而是站队!” 苏文豪说道:“贪污的不一定提拔不上去,进了天牢的也不是因为贪污。” 周易仔细琢磨着,啧啧两声:“有趣,有趣!”尒説书网 前侍郎说道:“小哥儿觉得有趣,再给老夫盛一勺饭。” “行。” 周易本想嘲讽他两句,不过转念一想,乙字狱的犯人不同寻常,有不少翻案官复原职的,还是少招惹为好。 捞桶底的稠粥,为前侍郎盛了一碗。 周易问道:“今儿苏先生怎么这般有谈兴?” 这老头平日里少言寡语,吃完饭就打坐修行,应该是某种内功法门,所以才能保证精神矍铄身康体健。 “误落囹圄中,一去四五年!” 苏文豪得意的吟了句诗:“老夫有预感,走出牢笼,重返自由的日子不远了。” “那就恭喜苏文豪了。” 周易拱拱手,拎着桶离开了。 这老头关了三四年仍没改,管不住嘴巴吟诗,什么叫“误落”,摆明了就是不服崇明帝的判罚。 第六章 终于死了 半月之后。 牛校尉摸牌时候,说苏文豪死在了诏狱。 据说死的时候,全身上下,没几根完整骨头。 “做我们这行,切记慎言啊慎言!” 牛校尉叮嘱道:“尤其是小易子你,与犯人送饭时切勿闲聊。刘侍郎让我转告你,莫要听不该听的,说不该说的!” “小子省得了。” 周易心中隐隐后怕,这回当真是个大教训。 凤阳国,不是法治社会,个人的生死荣辱全凭上意。 一句诗,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罪名! 譬如周易为魏昌送酒送肉,还称之为大侠,言语间许多赞美之词。有心人上报给朝廷,轻则流放,重则成了魏昌同谋。 那时候长生道果,也变化做一场空! “万事莫要强出头!” 周易告诫自己,日后必然见到更多不公正、不痛快的事,必须学会漠然。 仅仅站在一旁看着,不要问不去管更不能救! 混迹红尘,又置身世外。 周易想通了其中关节,化身天牢面无表情送饭人,只对拿了银子的犯人笑容以待。 毕竟,狱卒月俸才五钱银子,春风楼听一次曲都不够。 犯人吃的越好,周易每月分润的银子越多,说一声衣食父母也不为过! 这日。 天牢关了个新犯人,据说是南方某地反贼首脑。 黑黢黢瘦巴巴,满脸悲苦褶皱,哪像是统领数万人的将军,完全是田地里的老农民。 老农民将军的出现,让天牢多了些热闹。 牛校尉与几位差拨,换着花样折磨审讯,短短几日老农民就不成人样。 老农民没有魏昌的钢筋铁骨,耐力反而更胜一筹,什么夹棍、烙铁、刺鞭、重枷……等等酷刑轮流施展,竟然不发出任何惨叫。 每次行刑结束,老农民吐出血沫子,还有力气骂人。 “狗官!” “有种继续,爷爷求饶一声,孙子跟你姓!” “……” 周易站在一旁听着,忽然觉得这个人,还是更像将军一些。 将军关了几天,就送去菜市口斩首,同天砍头的还有数十人,上至将军,下至伍长,喷出的血将刑场都泼满了。 围观的百姓大声叫好,他们只想看热闹,不理会这些人为什么砍头! 周易就站在刑场边上,看着将军的头颅滚了很远,双目仍然睁着,死死瞪着行刑官,没有任何屈服。 晚上。 周易回到自家小院,如往常一般打坐练功。 归元功经过半年多修炼,丹田内气积攒了数百缕,功法已经彻底运转纯熟。 “天地冥冥,无有穷极,合则元气,混而归一……奶奶的,这心怎么就静不下来!” 周易眼前总是浮现老农民模样,听他说南边数州府连年大旱,饿殍遍地,易子而食,朝廷救灾粮食全让官吏贪污了。 人相食! 简简单单三个字,细思极恐,背后是多少人间惨案。 “人啊,同理心太重,活的就太累!” 周易甩了甩头,不将心中烦闷发泄出去,继续修炼归元功,很可能内气错乱走火入魔。 “该如何舒缓心绪?” 左思右想,终于琢磨出个法子。 前世也有不少人工作、生活压力过大,为避免陷入抑郁,会通过骂假人、打假人宣泄情绪,据说效果不错。 “我要骂的人太过忌讳,让人听到就死定了,不过我可以写出来!” 周易买来笔墨和空白书册,写的字是前世简体,纵使有人见到了也不认识。 “怎么写呢?” 琢磨片刻,下笔写道:崇明三十九年,癸卯月,戊辰日…… “今天看斩首起义将军,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王朝从上到下已经烂透了。” 周易眉头微皱,总觉得不得劲,自己写日记是为了骂人,不用这么正经,于是笔锋一转。 “崇明帝不是个好东西,妄想长生不老,哪天吃丹药毒死了才好。 写到这里就得批评一句,皇宫里的丹师不专业,什么朱砂、铅汞、黄金都用上,喝下去保准让崇明帝升天。 或许是丹师真的懂炼丹?毕竟是修仙世界,无望长生的散修来皇宫享受也正常。 那我就诅咒崇明帝,八个皇子有八个爹! 这么一想,顿时痛快舒爽了,继续练功。 定个小目标:百年功力!” 过了半月。 周易又打开书册,开始写日记。 “今儿那位姓龙的纨绔,又因为杀人入狱,据说故意纵火烧死了不少人。 这厮在天牢里还嚣张,就因为一道菜盐放多了,竟然让护卫将我与厨子打了一顿。 这事儿周爷记下了! 没完! 姓龙的,周爷在天牢等着你……” 周易写道这里仍然不舒心,又写了几百字骂崇明帝,方才将此事揭过。 又过了一个月。 周易打开书册,将白日所见写了出来。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还不让人痛快。 谁都知道谋反子虚乌有,朝廷百官都默认了,将镇国将军府一家三百口斩首。 听说起义军都打到豫州了,距离神京不过几百里,朝廷不想着派兵镇压,竟然还在内耗。 凤阳国要完了!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骂几句崇明帝……” …… 崇明四十年。 “今天长见识了,竟然有人能通过易容术,以男变女,无人能辨别雌雄真假。 这淫贼混入女子闺房,四处流窜作案。 结果锦衣卫中也有化妆高人,扮做美艳女子等淫贼上钩,终于生擒活捉。 我将此事记下,是因为发现了新的发泄之法,比如在淫贼的饭中,掺一些巴豆粉。 似乎有些变态? 这一切都怪狗皇帝……” 周易喂了采花贼几包巴豆粉,得到了化妆易容之法,将来年岁大了,可以化妆成老人,免得让同僚发现异样。 外面兵荒马乱,危险至极,哪有躲在天牢安全! …… 崇明四十二年。 十五万起义军兵围神京,为首者号称八臂天王。 百官惊惧,国朝不稳。 周易本以为改朝换代就在今朝,准备了许多粮食蔬菜,藏在宅子的地洞当中,足够躲上半年时间。 结果,八臂天王忽然暴毙。尒説书网 禁军趁机冲出城门,将起义军击溃,解了神京之围。 “人力不敌天数,凤阳国气运不绝啊!” 周易将此事记在书册上,末尾自然免不了痛骂崇明帝。 “天下大乱,狗皇帝还要征收生辰纲,听说有的州府税收到了崇明一百二十年……” 三年时间过去,周易攒了五百两银子,寻了个价格便宜的武馆,开始修行锻体之术。 …… 崇明四十五年。 天牢来了特殊犯人,狗皇帝的大儿子,也就是前太子。 “世上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也难怪人家造反。 太子看起来性子温和,不像是狗皇帝的种。 可惜没成功,传闻狗皇帝身边有武道宗师庇佑,当年八臂天王并非暴毙,而是遭到了刺杀……” 周易照例骂了几句狗皇帝,心情愉悦。 归元功已经有五年功力,全力催动能掌碎青砖,按照江湖划分,应该是不入流。 魏昌当年说的很对,寻常人修炼内气,很难有所成就 周易从武馆学的锻体之法,名唤五虎大力拳,听名字就是大路货色,远远比不上归元功玄妙。 三年时间,已经皮膜境大成,双臂有猛虎之力。 棍棒等钝器打在身上,威力削减大半,已经称得上三流高手。 …… 崇明四十六年。 周易从春风楼回来,拿出书册痛骂崇明帝。 “狗皇帝……” 写了三个字,忽然不知道后面该如何骂,无论想出什么词句,翻一翻前面已经写过了。 周易翻阅书册,写日记的频率越来越低。 刚开始半月就写一篇,后来整月不写,再后来两三个月才骂一次。 最近几篇日记,已经很少写冤案惨案,通篇都在骂狗皇帝,然而天牢中的惨案从未减少过。 “见得多了,感情就淡漠了!” 周易喃喃自语,随着时间、经历的累积,他的感情阀值似乎越来越高。 “也不对,我从未厌倦过春风楼的小姐姐!” 日记写到这里,已经骂无可骂。 崇明帝也是真的彻底摆烂,三十余年不上朝,躲在上阳宫中修仙练道。 周易无奈,最终落笔写道。 “狗皇帝怎么还不死?” 自此之后。 周易每日便写一句,希望崇明帝早日归西。 …… 清晨。 薄雾冥冥,天边还挂着晓星残月。 周易在院中闪转腾挪,拳头打在空气中,声响连绵不绝。 嘭嘭嘭! 似是牛皮大鼓,又似闷雷滚动。 寒冬腊月,周易身上只穿着单薄短打, 几趟拳打下来,气血鼎沸溢出体外,化作蒸腾热气。 “喝!” 周易练到最后,长吐一口气,化作三尺长白雾,在空中凝而不散。 “五虎大力拳修炼到淬筋境,已经称得上二流高手。只是从未与人厮杀过,又不通兵刃,空有表面实力!” 周易已经长大成人,自从五年前开始,身形、容貌再没有丝毫变化。 真正体验过长生道果玄妙,周易放下最后一丝担忧,彻底成了平平无奇天牢狱卒,懒得去理会什么朝廷江湖。 数百上千年过去,周易依然不变,凤阳国早没了! 回到屋中。 周易稍稍化了些妆,让皮肤变得暗淡,面容显得有些苍白病态。 如今年岁已经二十又九,在昏暗潮湿的天牢待久了,很容易提前衰老,这般模样才是正常。 早市。 周易寻了个摊位坐下,喊老板娘端上豆腐脑油条,忽然听到一道钟声。 悠扬,浑厚,余音袅袅不绝! 当当当…… 一连九声,原本热闹的早市,倏然间寂静无声。 所有百姓都抬头看向皇宫方向,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仿佛是排练了很多次,等待了许久。 周易继续低着头吃豆腐脑,嘴角微微上翘,只觉比平日鲜美百倍。 “狗皇帝终于死了!” 第七章 天牢避难 百姓是盲目而愚蠢的。 他们会因起义者砍头而欢呼雀跃,只想看血喷出去几尺,琢磨着能不能蘸馒头吃。 百姓又是智慧的。 千人万人齐刷刷的看向皇宫,沉默、无声的宏大意愿,一直在推动历史前进。 周易这才明白,什么叫千夫所指,不病而死。 擦了擦嘴,抬头喊了一声。 “老板娘,结账。” “易哥儿,今天饭钱免了。” 老板娘从钟声中回过神来,用力掐了掐脸,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 “好。” 周易没有矫情的扔银子,武道锻体是个无底洞。 武馆收了学费,十两银子不贵。传授功法之后,才告诉你锻体需要滋补汤药,否则人就练废练死了。 汤药配方是武馆机密,唯有馆主知道,卖给你熬好的药剂。 “这套路,怎么看也像是免费的网络游戏,不持续充钱别想变强!” 周易啧啧称奇,无论过去将来,商贾的套路都没变过。 从锤炼皮膜到打磨筋骨,前后已经充值了五六百两银子,后面还有更难的炼脏、洗髓,滋补汤药也愈发珍贵,估摸着几千两银子打不住。 寻常武者达到二流境界,开始闯荡江湖。 刀光剑影中,哪有那么多豪气冲霄,大多数是为了赚银子。 周易不用冒这个险,天牢里多的是贪官污吏,稍稍刮一层油,就足够武道炼体了。 一路走在街上。 百姓像是中了沉默术,眼神不断向皇宫方向瞟,看起来很想说话,偏偏又不敢议论。 互相以目传意,反正就是骂狗皇帝终于死了之类。 天牢。 雷司狱已经换上了素服,正指挥狱卒支起白幡。 皇帝驾崩,全国大孝。 丈六白幡支好了,雷司狱将所有狱卒唤来。 “宫里传了命令,从现在开始,天牢内外关闭,禁止任何人出入。包括本官在内,吃喝都在牢里!” 雷司狱看向周易:“小易子,你去看看伙房米面,不够就快去买。” 皇帝葬期,禁止宴饮,所以只能吃大米白面。 雷司狱年岁虽老,记性却越来越好,显然是打算在这职位干到死,传闻有人拿七品刑部员外郎都不肯换。 周易领命道:“遵命!” 张舟提醒道:“料酒记得多备几坛,炒菜放多少,吃起来不香。” 哈哈! 众狱卒轰然笑出声,别家炒菜放料酒,张舟吃饭喝料酒。 “我省得。” 周易在天牢里当值十年,早已与所有人熟悉,平日里没少相约去勾栏听曲,说话办事早没了拘谨。 天牢中正式官员少,贱籍狱卒多,都是传了几代的铁饭碗。 互相之间谁也无需看不起谁,又因为油水太过丰厚,同僚关系想处不好都难。 …… 伙房。 刘大厨已经在厨房,正指挥着儿子兼徒弟做大锅饭。 周易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快别忙活了,再不走天牢就落锁了。” “不走了不走了,就在天牢住段时间。” 刘大厨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声说道:“我们东家说神京要出乱子,将鼎香楼关门了,掌柜的和伙计想出城门,都让人拦下了。” “我寻思着,哪里能有天牢安全,就带着顺子来避避难!”m..Com “高!” 周易竖了个大拇指,看过米缸面缸酒坛子,足够天牢上下吃一月之久,与刘大厨闲聊片刻,拎着桶去送饭了。 送饭这工作,给个差拨也不换。 差拨经常押送犯人流放,一去一回成千上万里路,外界兵荒马乱,哪有窝在天牢安全。 当然,押送犯人可是一件好差事,狱卒们都是抢着做。 来回路上车马客栈,好酒好菜吃着,少说几百两银子到手! 乙三号狱。 周易倒上稀粥,正准备离开。 苍老的囚犯扒着栅栏,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哀求问道。 “小哥儿,老夫像是听到了钟声,到底是几响?” “九声。” 周易面无表情的回答,这犯人是工部主事,贪墨了修河堤的银子。 堤坝表面糊上石头沙子,内里用秸秆稻草充塞。 去年夏天一场大雨,还未临近水位警戒线,堤坝就率先崩了,最终淹死、失踪十数万人。 “陛下!” 犯人愣了愣,随后哀嚎大哭,对着皇宫方向咚咚咚磕头。 周易耸耸肩继续送饭,乙字狱犯人都是演戏高手,很难分辨出是悲痛欲绝的哭,还是高兴激动的哭。 按照惯例,凤阳国新皇登基,会大赦天下以示恩典。 甲字狱的犯人就直白多了,一个个嘻嘻哈哈,就差高喊皇帝死得好。 “小哥儿,新皇帝啥时候登基?” “咱就要出去了,就不能吃顿好的?” “哈哈哈,老赵我还有三个月上刑场,吾皇万岁!” 周易丝毫不理会犯人们呼喊,十年送饭,早就养成了不听不看的习惯。 勺子轻盈的在桶中划个圈,里面有几粒米几片菜叶,完全在周易掌控当中。 熟能生巧! 某些看不顺眼的犯人,每顿饭三五粒米,关上一段时间就饿成人干了。 …… 夜幕降临。 天牢中灯火通明,不断传来划拳声。 外门有数千禁军镇守,内门紧闭落锁,如同遗世独立的小天地。 国丧禁酒,对狱卒来说不过尔尔。 牛校尉初时还劝着,莫要太过猖狂,结果连续输了三把牌,便将国法扔在脑后。 “不要九!不要九……” 差拨官常宁鼓着气,缓缓掀开骨牌,顿时哈哈大笑,将桌上的钱通通搂到跟前,咕咚咕咚喝了碗酒。 牌桌上狱卒骂骂咧咧,围观的称赞常宁牌技好,手气旺。 “常叔好运道!” 周易夸赞一声,不着痕迹的说道:“咱这关着这么多囚犯,甲字狱还有不少凶人,国朝更迭期间,可要注意安全。” 常宁一门心思在牌局上,毫不在意的说道:“三千禁军将天牢围得水泄不通,就是武道宗师也打不进来。” 输牌的牛校尉闻言,眉头微皱,说道。 “小易子说的有道理,此事万万不能马虎,当真闹出了乱子,是要掉脑袋的大案!” 周易顺势说道:“咱这是不是有瞭望塔,我上去盯着,有人来也能通知一声。” “去去去,塔门钥匙就在柜子里,自己去拿。” 牛校尉不疑有他,边摸牌边关心叮嘱道。 “天寒地冻的,瞭望塔上面风大,记得多带几床被子!” 第八章 隔岸观火 瞭望塔。 矗立于东北角,三层楼高,在上面可以俯视天牢。 按照朝廷制定的规矩,瞭望塔有狱卒日夜轮番值守,防止武道高手摸进来或者逃跑。 如今武备松弛,大多数狱卒成了吃空饷的,自然无人去瞭望塔。 周易打开瞭望塔铁门,顺着狭窄的楼梯,一路走到了塔顶,竟然有道人影早就立在上面。 “雷大人,您怎么在这?” “看戏!” 雷司狱微微颔首,看向皇宫方向。 一道道火把光芒连成线,在漆黑夜幕中极为显眼,隐隐有喊杀声在夜空回荡。 周易故作骇然之色:“有人在领兵冲击皇宫,这是要造反吗?” “在本官面前,你这厮就别藏拙了。” 雷司狱直言不讳的说:“那龙相带兵进攻皇宫西门,领头的将领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以及京中三大帮派,十大武馆。” 五成兵马司,负责镇守神京内城,巡逻一百零八坊市。 神京青狼、飞鹰、金沙三大帮派,分别控制青楼赌档车马行,麾下帮众打手数千上万。 十大武馆看似人数最少,却都是武道高手,最适合负责带头攻坚。 “……” 周易喃喃道:“这加起来少说三五万人,皇宫禁卫不过三四千,难道今日要天变?” 龙相当了三十年首辅,朝廷百官几乎都是他的人,军中也安插了不少亲信,地方州府遍布“龙党”一系官员。 今晚攻破皇宫,夺得京城及周围控制权,便可行司马家之举。 稳妥可择一幼主登基,龙相继续把持朝政。 激进些直接称帝改元,龙党一系官员,也能保持国朝安稳过渡。 “龙相很可能中了陛下算计!” 雷司狱摇摇头道:“前些日子集会,龙相还说陛下身体无碍,至少可以活三四年……” “难道陛下假死?” 周易眉头一挑,这狗皇帝早就不在乎名声,有可能舍下面皮假死垂钓龙相。 “陛下三十六年不上朝,龙相权倾朝野,势力遍布皇宫内外,怎么会不确定消息?” 雷司狱指了指皇宫南门方向:“锦衣卫副指挥使,试图里应外合破开南门,结果落入了陷阱,正与同僚厮杀。”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副指挥使竟然与龙相谋反! 周易心中隐隐有些痛快,狗皇帝众叛亲离,那滋味定然不好受。 雷司狱说道:“龙相早上确定陛下当真身死,又留下诏书传位秦王殿下,仓促之间召集麾下兵马进攻皇宫。” 前太子造反失败后,崇明帝一直未立储君,秦王是第三子。 周易啧啧道:“不立长,不立幼,所以说陛下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雷司狱赞叹一声:“这天牢当中,就你这厮是个聪明人。” “雷大人谬赞,小子平日里就喜欢去勾栏,听说书先生讲史。” 周易所说的说书先生,名唤袅袅姑娘,是近些日春风楼正当红的花魁。 “本官年轻时候也流连勾栏,母亲每日骂我辱没先祖,丢尽了雷家脸面。后自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于是投入龙相麾下,不过十余年就执掌天牢。” 雷司狱喃喃道:“若是做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在天牢安心当个校尉,或许……能免去抄家之罪吧!” 周易听到前半句,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手掌按在腰间布袋。 布袋里装的是石灰粉,掺了某位死囚传授的剧毒,江湖顶尖高手闻了,也要削去大半实力。 “你这小子也太鸡贼,本官与你交心,你却处处提防!” 雷司狱说道:“这般谨慎小心的性子,难怪送十年饭,怎么也不肯升官。” “咱天性愚笨,弄不懂大人物的算计,不如安心做个狱卒。” 周易笑着说道:“等咱老了,就将狱卒传给儿子,儿子又传给孙子。子子孙孙都有铁饭碗,无论皇宫里谁当家,都饿不着!” “这才是真的聪明人啊!” 雷司狱缓缓说道:“早上并非是宫里传讯,而是龙相的管家,命我假传旨意,带天牢禁军进攻皇城。同时打开牢门,将所有犯人放出来,祸乱神京!” “大人怎么……” 周易面露疑惑,雷司狱为什么违抗龙相命令。 从表面上看龙相大势已成,改朝换代近在眼前,顺势而为就有从龙之功。 况且,雷司狱依靠龙相势力上位,这些年没少照顾犯事的龙氏族人。 一旦龙相败落,将来新皇清洗朝廷,定不会放过雷司狱。 雷司狱望着京城方向,火把光芒一度登上城墙,又迅速跌落,显然是战况激烈。 “本官有预感龙相会输给陛下,所以临阵抗命,守稳天牢不出乱子,就能从全家抄斩降为流放!” 周易说道:“雷大人调动天牢禁军,从后面偷袭龙相,或许能立一大功?” “若是老夫预感错了呢?龙相三十年经营,未必不如陛下布局!” 雷司狱叹息道:“本官年轻时候,定会争一争。现在已经老了,纵使立下天大功劳,也享受不了。” 周易暗骂果然是老狐狸,雷司狱只要稳住天牢,无论谁胜都能全身而退。 正待继续说话。尒説书网 忽然。 远处传来轰隆隆马蹄声。 神京地面震颤,无数黑甲骑兵从各个坊市冒出,竟然有序的汇聚在一起,冲向正在进攻皇宫的反贼。 “杀!” 一声长啸如晴天霹雳,连马蹄声都遮住了。 雷司狱惊讶道:“军中何时出了位武道宗师,陛下藏得够深,龙相必败!” “武道宗师!” 周易双目放光,循着声音望去。 可惜距离皇宫太远,影影绰绰,似乎有银甲将军领头冲破军阵。 进攻皇宫的火把停了下来,前有皇宫禁卫射箭,后有武道宗师领兵冲阵,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骑兵来回几个冲锋,就将三方势力强行捏合的叛军,切割成几份各自为战。 银甲将军又一声长啸:“龙图已伏诛,降者不杀!” 叛军群龙无首,当即四散崩溃。 瞭望塔上。 周易听到这话,顿时笑容满面。 “明日天牢来了客人,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第九章 坏的好人 崇明三十六年,冬。 帝崩,龙相谋反。 威远公持先帝遗诏,率兵镇压,血染安定门。 翌日。 神京军管戒严,搜捕龙相余孽,天牢人满为患。 …… 天牢。 有人扒着栅栏求饶。 “陛下,老臣冤枉啊!” “臣与龙逆,绝无干系!” “龙逆,人人得而诛之!” 也有自知必死无疑,临死痛骂崇明帝。 “老天无眼,狗皇帝哪有资格牧民?” “赵氏皇族死不足惜!” “狗皇帝,老夫恨不能啖之骨肉!” “老匹夫,你竟敢骂先帝,本官与你不共戴天。” “卢老狗,当年若非龙相护,你贪墨数十万两军饷早全家抄斩了!” “……” 天牢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乱哄哄像是菜市场。 两方人骂着骂着甚至打起来,文官揪头发,武官撩阴腿。 值守狱卒看得眼花缭乱,低声议论这些大人物,临死前连面皮都保不住了。 丙九号狱。 里外两间,干净整洁。 周易打开牢门,里面只关着两个中年人。 半人高的大枷套在脖子上,只能低头跪着,否则枷锁硬生生压断脖颈。 犯人听到脚步声,艰难抬头瞅了眼。 周易笑着招呼:“龙公子,咱又见面了!” “你是谁?” 龙公子声音干裂嘶哑,与之前进天牢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也是,您这种贵公子,怎么能记得我这小人物。” 周易笑意盈盈:“这些年龙公子来天牢,都是我送的饭,侍候不好了还要挨巴掌。” 龙公子眉头紧皱,稍稍有了些印象。 只是平日里打的人杀的人太多,数也数不过来,仍不记得什么时候打过周易。 “小人!” 龙公子鄙夷道:“平日里与狗一般,只敢在本公子落难时报复!” “希望龙公子能一直这么硬气。” 周易丝毫不生气,他从不打算做个好人,因为不想让人拿枪指着。 所以做个坏的好人,恶的善人。 龙公子抽我一巴掌,纵使过了十年,也必须报复回来。 原谅他是佛祖的事,周易只负责送他去西天! “我在天牢这些年,学的东西比较杂,时间有限就不逐个尝试了。” 周易说话不急不缓,就像是与老朋友闲聊:“过些日或许还要提审,刑具也用不上,请龙公子试试这颗药……” 说着从袖口摸出一粒药丸,圆滚滚,红彤彤,表面还有诡异纹理。 “锦衣卫前些年,抓了位精通蛊虫的贼人,他临死前用这颗药,换了坛十年梨花白。” 周易说道梨花白,总会想起魏昌,这些年对龙公子的怨气多源于此。 好的砍头,坏的逍遥。 “据那贼人说,这药丸里面有只异虫,服用后再肠胃里孵化,然后以五脏六腑为食。由于吃的少,所以中蛊之人,还能活一年半载。” 周易抓住龙公子的嘴巴,稍稍用力就掰开,屈指一弹药丸就进了嗓子。 “嗬嗬嗬……” 龙公子呛的说不出话,随后药丸融化,只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喉管向里爬。 爬到了肺部,兴许是累了饿了,开始随意啃咬血肉。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让原本乱哄哄的牢房,慕然一静。 龙公子脖子和双手定在重枷上,双腿有脚镣捆着,纵使疼痛欲死,也只有限范围的挣扎。 面色涨红,青筋浮现,宛如厉鬼。 片刻之后。 蛊虫吃饱了开始休息,疼痛缓缓消减,龙公子再抬头看周易,眼神中充满恐惧。 “龙公子好好休息,蛊虫随时都会醒来,以后想睡个安稳觉都难了。” 周易说完,转头看向旁边。 龙公子的亲弟弟,十几岁的少年,不得不说龙相老当益壮。 “你你你别过来!” 少年哆哆嗦嗦,见周易盯着自己看,吓得胡言乱语:“我爹是首辅,我娘是公主……我有皇族血脉,你别过来……” 这时。 牛校尉带狱卒进来,见龙公子还活着,顿时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小易子能不知轻重?” 天牢里折磨犯人是寻常事,只要不耽误提审行刑,没人理会贼人受了什么酷刑。 周易起身施礼,低声道:“牛叔,今儿没见到雷大人?” “雷大人闭门思过,牢中一应事宜交给我了。” 牛校尉声音低沉,脸上却掩不住的喜色。 雷司狱牵连谋逆案,大可能是回不来了,趁此机会上下活动关系,定能接下司狱一职。 少年见几人离开牢房,恐惧才缓缓消散,转头看向龙公子。 “哥,你好些了吗?” 龙公子怨毒的盯着少年,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你这个孽种,否则本公子岂会落到这般田地,父亲定能成就大计!” 少年喃喃道:“哥,怎么能这么说?我和娘亲都支持父亲……” “别提哪个贱妇!” 龙公子怒骂道:“当年那贱妇醉酒勾引父亲,私生出你这孽种,就是狗皇帝的钉子。若非那贱妇传了假消息,说狗皇帝还有数年寿命,父亲岂会仓促谋反?” “按照原本计划,调来京营十万大军,万无一失!” 少年双目呆滞,不敢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母亲怎么会骗我,她还说我有两朝皇族血脉,将来定能登上皇位!” “你这蠢货……” 龙公子正要嘲讽几句,蛊虫忽然行了过来,开始啃食肠胃。 凄厉惨叫,连绵不绝。 …… 傍晚。 周易搬着大木桶,逐个牢房送饭。 饿了一天的文臣武官,早已饥肠辘辘,顾不得饭食难吃,蹲在地上呼噜噜喝粥。 “小哥儿,再给一勺,给一勺!”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周易仔细辨认,说话之人老态龙钟,许久才认出来:“刘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说着瞥了眼牢房号,不禁惊讶一声。 “还是乙六狱!” 刘侍郎饱经风霜,哪会在意这点嘲讽,舔着脸说:“小哥儿,这是缘分啊!” 周易问道:“刘大人,我这些年就想问问,当年苏先生与你关系匪浅,为何要举报他?” “老苏那张嘴,永远把不住门!” 刘侍郎耸耸肩说:“老夫不举报,早晚也得出事。既然是大家都是朋友,与其便宜了他人,不如将功劳送与我!” “佩服!” 周易当真服了,连忙为刘侍郎送上好酒好肉。 …… 甲十二号狱。 周易将粥倒进盆里,由犯人自行分配。 甲字狱关的都是凶犯强人,多少都有武道在身,会根据强弱排出地位。 强的睡床吃饱,弱的守尿桶挨饿。 牢房角落里忽然传出声音:“易哥儿,是你吗?” “罗馆主?你怎么在这?” 周易听到熟悉的声音,挥手犯人让开,才看清躺在角落的犯人。 五虎武馆,罗虎。 身上七八处刀伤,鲜血浸染红了衣衫,断箭插在肩膀上,双腿呈不规则扭曲。 周易这才明白,为何炼脏境的一流高手,没有单独关押。罗虎伤势过重,实力十不存一,腿骨粉碎更是绝了越狱的可能。 罗虎靠着墙,哀求道:“易哥儿,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行。” 周易与值守的狱卒说了声,将他犯人转移,暂去别的牢房挤一挤。 犯人不敢有意见,或许大声嚷嚷能坏了狱卒的事儿,那从今往后就别想有好果子吃,天天换着花样整治你。 甲十二号狱中,只剩下周易与罗虎。 罗虎直接说道:“我京中有处宅子,挂的外乡人的名。井底藏着几千两银子、五虎拳谱和滋补药方,易哥儿去拿了,足够修行到洗髓境。” 周易问道:“你先说什么事?” 罗虎低声道:“易哥儿想想办法,将我儿子救出去,为罗家留个后……” “你儿子放不走!” 周易果断拒绝,京城十家武馆涉嫌谋逆,斩首时都会验明正身。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周易还能想办法弄出去,罗虎亲儿子定然在重点关注的名单上。 “那就换个人。” 罗虎说道:“我私下与京城一个寡妇相好,如今已经怀胎八月,请易哥儿照看着。” 周易沉吟片刻,点头答应:“如果锦衣卫还没抓了她,我会帮忙。” 罗虎压低了声音:“那宅子就在乐昌坊……” 周易记下地址,又说道:“罗馆主,你也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去乙六狱打死个人!” “谁?” “谁吃了断头饭就打死谁!” 周易低声吩咐几句,离开了牢房,将狱中原本犯人送了回来。 很快。 牢中发生了争执,又变成了斗殴。 罗虎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流高手让庄稼把式围殴,伤势加重几乎当场毙命。 “闹什么闹?三天不准吃饭!” 狱卒呵斥几声,怕罗虎被人打死,给他换了个牢房。 乙六狱。 刘侍郎正在喝酒吃肉,狱卒扔进了个血淋淋的犯人,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罗虎:“你瞅啥?” 刘侍郎:“本官……啊!” 罗虎直接扑向刘侍郎,狠狠的拿脑袋对撞。 刘侍郎区区文官,又是老迈之躯,当场就落得脑浆崩裂,溅了周围文武官员一脸。 值守狱卒连忙进去拉开罗虎,拳打脚踢教训一阵,又换了个牢房关押。 不久之后。 牢房中嘭的一声,罗虎撞墙自尽。 第十章 无欲则刚 天牢官署。 周易推门进去,躬身施礼。 “牛叔,你找我?” 牛校尉放下示意周易坐下:“你小子,这手段使得也忒粗糙了?” 刚刚听了狱卒汇报,断定是周易使手段害死刘侍郎,这种事在天牢屡见不鲜。 “牛叔说啥,咱可是老老实实送饭。”周易装傻充愣,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 刘侍郎与罗虎尸体都凉了,可以以死无对证,不过也不是没有风险。凤阳国并非律法至上,有罪无罪全凭上面说了算,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牛校尉哼了声:“难怪雷大人与我说,这天牢里面,你这小子最是狡猾!” “雷大人谬赞!” 周易笑着说道:“罗馆主在京城有处宅子,藏了几千两银子。银子归牛叔,拳谱归我,宅子归那个寡妇。” “讲究!” 牛校尉称赞一声,看周易愈发满意。 宁愿分出自己的利益,也完成答应罗虎的事,牛校尉自认为做不到,毕竟欺负寡妇吃绝户这种事情,实在司空见惯。 “毕竟罗师傅与我有传艺之恩。” 周易本不愿出风头,滋补药方也不是最重要,而是真真的相让刘侍郎死。 刘侍郎,是个真小人! 这种人做事毫无底线,不一棍子打死遗祸无穷,万一哄得新皇高兴了,又官复原职,周易就只能逃离天牢了。 牛校尉问道:“早就知道你沉迷武道,可练出什么名堂?” “自幼身体弱,练武就是强身健体。” 周易瞥了眼桌上瓷杯,将盖子拿在手中握了握,化作一捧粉末。 牛校尉当年也去过武馆,后来受不住苦累,连皮膜都没练成,不过却懂得武道境界。 “钢筋铁骨,握石成泥,你小子不声不响的竟有如此实力?” “十余年一日不辍,又从未断过滋补汤药,天赋已经算是下下等了。” 周易所说并非谦虚,按照魏昌所说,江湖上七八年便能炼筋骨,然而混江湖的可没时间天天练功。 罗师傅的真传弟子,自幼汤药洗澡内气蕴体,十六七岁就已经筋骨大成,号称将来有望先天宗师。 周易羡慕并不嫉妒,毕竟那位天才弟子,已经死在了乱军当中。 活着,才是一切之根本。 谁活得长,熬死了同行,你就是一代宗师! 牛校尉啧啧赞叹:“你小子在江湖上也是二流高手,怎么不去闯荡闯荡,可比窝在这给人送饭痛快多了!” “二流算个屁,京城十大武馆,馆主都是炼脏高手。传闻金刀武馆的陈师傅,已经开始洗髓,有倒拽九牛抚梁易柱的神力,结果连个全尸都没有!” 周易耸耸肩说道:“争来争去落得个全家抄斩,哪有我这般安稳舒服?” 宇宙的尽头是考公! 周易已经站在了宇宙尽头,而且天牢位卑权重,油水丰厚又不涉官场斗争,还可以传给子孙后代! 牛校尉闻言,目光闪烁,忽然问道:“你小子说说,我这次能升司狱吗?” 周易沉默片刻,摇头道:“难!” “怎么说?” 牛校尉正了正身子,这个问题他问了不少人,全都在恭喜和拍马屁。 所有人都认为,天牢下任司狱,非牛校尉不可。外人敢进来,不懂天牢的规矩,用不了多久就住进牢房了! 周易斟酌后说道:“雷大人为求减罪,必然向朝廷交代龙逆谋划,新君怎么敢信任牢中官吏,大可能会空降一位心腹为司狱。” 十年天牢生涯,周易早已经发现。 天牢官职流动性太低,几乎成了世袭罔替一般。 雷司狱父亲是校尉,牛校尉的爷爷是前司狱,就连周易的父亲、爷爷都是狱卒。 朝堂四品御史中丞的住处都是租的,微末胥吏就买了神京宅子,当然人家可能是装穷,不过也足以说明天牢问题。 牛校尉不服气的哼了声:“咱这儿明里暗里各种规矩,不懂行的来了,能管得了吗?” “人家确实不懂规矩,却可以随意抓人裁撤,咱这谁禁得住查?最后所有人都换了,规矩就是人家定!” 周易见牛校尉脸色发黑,连忙表忠心道:“牛叔放心,我定是支持你的。” “你个送饭的,能有什么用处?” 牛校尉叹息道:“雷大人也是这般劝我,他当年投靠龙逆,才有了抄家流放之祸。否则雷家几代校尉官,无论哪朝哪代,都不会缺富贵!” 朝廷勋贵还会逐代减爵,五世之后祖荫耗尽,与庶民无异,天牢却是个能传子子孙孙的铁饭碗。 “牛叔不必忧虑,若是新来了大人,您就一力辅佐!” 周易劝慰道:“天牢自前朝就有,无论谁来当司狱,过不了多久就成了天牢一系了。” 天牢相对来说独立自主,与各个衙门联系也少,牢门关上就成了独立王国。 任谁当上司狱,掌握了天牢的权力,都不会改变天牢的利益! 牛校尉微微颔首认同,话题一转:“你小子今天二十七了吧,还天天去春风楼厮混?我大哥家有个侄女,生得端庄……” “牛叔,今晚约了弄玉姑娘谈论大道,先走一步!” 周易连连摆手,穿越了竟然也逃不过催婚相亲。 当真只是个狱卒也能接受,晚年有含饴弄孙之乐,然而长生道果的存在,让周易不可能与任何人长相厮守。 首先就是怕暴露秘密,长生道果是周易赖以倚仗的至宝。 无论易容还是变化之术都不是绝对安全,与枕边人待久了,随时都有可能出岔子。 其次是红颜易老,几十年后女子青春不再,周易不知该如何对待。 春风楼的小姐姐们多好,无论多少年后都是青春美貌,而且只谈钱,不沾感情,没有牵挂! 牛校尉睨了周易一眼,很是嫌弃的摆手。 “滚滚滚,我那侄女温柔贤淑,可不能让你这厮害了!” …… 下了值。 周易并未去春风楼,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宴饮娱乐。 这并未影响春风楼的生意,开了个后门迎客,价格反而升上去了。 回到宅子。 周易读了会儿春秋,思索复盘今日所做所为。 “龙公子之事有些孟浪了,不过出了这口气,身心舒畅也不亏!” 小心谨慎不是憋屈窝囊,况且武道修行也讲心境,尤其是内气修行,念头不通达进境缓慢,甚至会停滞不前。 古往今来,真正的强者不是靠天赋和资源堆上去,而是心境强大! 周易自然是例外,只要永远的活下去,强者不过是冢中枯骨,话本里的故事,亦或者世人连名字都忘了。 “与牛校尉暴露实力,倒是没什么坏处。” 周易早就有显露的打算,不是为了争夺什么权力,而是在天牢的日子更舒服。 体制内的无欲则刚,不求上进者谁也治不了你。 只要不影响任何人的利益,别人更不愿无缘故的招惹,一个颇有本事、头脑灵活的送饭狱卒,反而平日里会多有照顾。 三省吾身,今日大吉! “明日去看看罗师傅的相好,先送去乡下避避风头。至于宅子里的银子和药方,等一年半载再去,那时候定是安全了!” 周易身怀世上最珍贵至宝,其他所有东西,都不过尔尔。 如今神京正是最乱时候,外面禁军、黑骑、锦衣卫四处搜捕抓人,万一已经锁定罗师傅那处宅子? 等着人自投罗网,明天就是别人给周易送饭了。 即使没有锦衣卫,还有罗师傅的弟子或者族人,到时候少不了厮杀一场……这都是凶险! 万事等几年,反正周易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周易前后诸事斟酌通透,起身打了几趟拳,回屋打坐修行归元诀。 归元诀进境缓慢,连三流高手都未达到。不过内气修行之法,从来是后来居上老而弥坚,急不得燥不得! 月朗星稀,夜深人静。 一道瘦小的影子跃过墙壁,落在阴暗处,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身影沿着墙根,鬼鬼祟祟向屋内摸去。 忽然。 脚下一软,身形急坠。 影子反应迅速,内气在腿上运转,左脚踩右脚横移数尺,避免落入坑洞当中。 “奶奶的,谁家院子里挖陷阱?” 影子借着月光,看到坑中尖刺闪耀寒光,后怕的心跳加速。 步履轻盈,很快摸到了主卧窗棱,点开窗户纸吹迷香。 影子稍等片刻,确定药效发作,掀开窗户钻了进去,顺势一滚消减落地声音。 “啊……” 一声凄厉惨叫,影子只觉得十几根钉子,扎了满身是窟窿。 钉子上不知抹了什么药,影子只觉得酥酥麻麻,提不起任何力气,运转内气试图解毒,结果没有任何效用。 “锦衣卫秘药,号称顶尖高手中了,也任人宰割!”尒説书网 周易的声音在窗户处响起,影子进院子就发现了,而且他从来不在主卧打坐。 “大侠饶命……” 影子躺在地上哀求,正要寻个让人心软的理由,话还未说出口,就看到几支弩箭射过来。 半个时辰后。 周易用铁锹平整了下土地,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枣树。 “明年结的枣子,味道一定不错,送予同僚们吃!” 第十一章 平定天下 新年伊始。 新皇登基,建元弘昌。 封李武为护国将军,彻查龙逆案。 抄家灭族,血流成河。 东城坊市十室九空,早朝官员不满半数,终得金银合计一亿七千万两。 弘昌帝下诏,凤阳国五年不纳粮。 同年六月。 李武官拜兵马大元帅,领兵北征。 大破各路反贼,平定北方六州,挥师南下。 …… 神京。 张宅。 门口插了丧幡,院内搭建灵棚,墙上挂着白布挽幛。 一眼望去白茫茫、凄惨惨。 周易走进灵棚,为张舟上了三炷香,三跪三拜完成祭拜。 孝子张进还礼磕头,周易连忙扶起来。 “进哥,节哀顺变。” 张舟去年已经从天牢退下,由张进顶了差拨之位,喝了大半年药,终究是没能抗过这个冬天。 天牢狱卒寿命都不会太长,张舟活到五十四已经算是长寿,周父不到四十就没了。 科学上说是常年在阴暗、潮湿环境工作,又接触各种重刑犯,堪称社会最阴暗面,对身体、心理都造成了巨大压迫,所以才早衰短寿。 然而人们认为是遭到了报应,平日里坏事做的太多,损了阴德折了寿,就连很多狱卒都是这么认为的! 周易安慰几声,有管事的请他去旁的院子歇息。 “你小子来的这般晚,昨儿又去春风楼了?”牛校尉大马金刀的坐着,左右有奴仆专门侍候茶水。 “牛叔脾气愈发大了,是打算要退了吗?” 周易如今已经三十二岁,人到中年不得已,面上敷了层秘制黄蜡,看面相得有四十岁,很符合天牢狱卒早衰的特征。 “郑大人给小四儿,谋了个禁军都统位子,这般大的恩情,咱不能再占着茅坑了。” 牛校尉说的正是他的四儿子,前面三个好读书,都不愿来天牢当值。 毕竟是富贵公子哥,谁也不愿在又脏又臭的厮混,牛校尉近些年没少为此事发愁,如今以校尉置换了禁军都统。 左右都是天牢一系,牛家经营的关系还用得上,等于两全其美。 五年前,果然如周易所料,朝廷空降郑高远为司狱。 郑司狱一进来,就大刀阔斧的改革,惩治贪腐。锦衣卫抓了人,都不用换地方,找个空牢房就关进去。 前司狱旧部折损大半,牛校尉率先投入郑司狱麾下,对称兄道弟的同僚下狠手。 当然,再怎么动荡,也影响不到送饭的狱卒! “那就恭喜牛叔了。” 周易看着牛校尉花白头发,眉目间隐有死气,一旦退下去不知能撑几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牛家的根基在天牢,上百年经营的人脉,一旦舍弃了,怎么能保证偌大的家业,凭那三个连举人都考不过的纨绔公子哥? 天牢中关了多少达官贵人,周易站在一旁听着看着。 大家族从外面攻,一时是倒不了的,多是先从内部衰败,风来一来就塌了! 同僚好友聚在一起闲聊,最终话题都会转到平叛战场,这是近五年来凤阳国的大事。 大元帅两年定北,挥师南下已经三年多,战况甚是激烈,邸报经常刊登大元帅破敌数万十数万。 狱卒叶城嘿嘿笑道:“朝廷邸报的破敌数,前后加起来已经有三四百万,南方反贼有如此大军,还不直接围了神京?” 周易提醒道:“叶兄弟慎言,这话让李家人听到了,你自个儿寻个牢房。” 如今李家在凤阳国威望,还要超过当年龙相,毕竟文臣再怎么弄权,也比不过统兵数十万的武官。 市井早已有流言,南方三年不定,就是李武养寇自重! “你这厮知道个屁!” 牛校尉呵斥一声:“南方可不止有叛军,陛下说十年不纳粮,北边叛军士气崩溃。南边可不一样,地租一分都不少收。” 张家吊唁人群中,牛校尉已是最顶尖的身份,旁的人听到这话纷纷凑过来。 “谁还敢违抗朝廷政令?” “哼哼!” 牛校尉没有继续说,话题一转:“易小子有没有炼至脏腑,你这年岁气血已经开始衰落,以后可越来越难了。” “还要过些年。” 周易摇摇头,又五年过去,筋骨锤炼到了大成,然而气血炼脏腑是个瓶颈。 皮膜、筋骨属于硬功夫,日积月累磨炼就能有所成。炼脏、洗髓则是软功夫,万万不能强来,不少人强行锤炼脏腑,直接炼的五脏破裂出血。 “你这厮聪明一世,终究是糊涂了回。银子都扔进了武道和勾栏,连个亲事都未成,待到老了谁养你?” 牛校尉似是找回了场子,想大笑出声,又觉得这场合不适当。 这几年没少请教周易,每次牛校尉都有错觉,仿佛自己是个愚蠢莽夫。 “万一哪天,就突破先天宗师了呢?” 周易说的认真,在场之人只觉得在开玩笑。 凤阳国如今确定的两位宗师,一个是兵马大元帅李武,另一个是南边的号称苍天王的叛军统领。 这时。 有人急匆匆的进来,大声说道。 “刚刚有人见报捷的军卒,说是大元帅覆灭反贼主力,活捉了那两位天王!” 众人哗然。 捷报消息在朝廷有意宣扬下,很快就传遍神京。 …… 弘昌五年。 九月廿一。 今天是大元帅班师回朝的日子,神京东门挤得水泄不通。 禁军站在道路两旁,不断向后归拢百姓,留下大军通行的道路。 周易特意请了假,早早在街旁酒楼占了临窗位子。 当年夜色黑暗又离得远,未能一睹先天宗师风采,今天正好弥补遗憾。 晌午时分。 地面震动,马蹄声传来。 率先进城的是四列骑兵,玄色甲胄上遍布刀剑痕迹,杀气凛然。 “个个都有皮膜境实力,难怪横扫南北若等闲。当年狗皇帝搜刮天下,不止用来炼丹修道,还秘密培养了武道铁骑。” 周易此时回想,狗皇帝似乎很久以前的事。 当年权倾朝野的龙相,嚣张跋扈的龙公子,模样都记不太清了。 骑兵末尾是大元帅李武,仍是银甲小将模样,五年间扫北定南,面如冠玉连一丝风霜都没留下,就像出去游览的公子哥。 年轻帅气,实力强横,功勋卓著,权势滔天! 这般人物,就如同话本中的主人公,刚刚露面就引得百姓欢呼。 周易目光低垂:“先天宗师比想象中还要厉害,这还只是凡俗中人,那传说中的仙魔……” 李武身后跟着两辆囚车,皆是精钢打造,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其一是白发如霜的老者,其二是个披头散发的道人。 “这难道是那黄天王和苍天王?传闻身高丈二,虎背熊腰,每顿饭要吃三五个活人,怎么生的这般老迈瘦弱?” “你懂个甚,那苍天王曾是江南武林盟主,麾下四宗八派,叛军中高手众多就源于此。”说话的汉子玄色劲装,腰挎宝剑,显然是个江湖中人。 “当上了武林盟主,那还造个屁的反?” “当年谁不想造反?” “这位兄弟,那黄天王什么来路,听说他才是首领?” “传说此人本是个道士,夜梦异人得传仙法,可绘制灵符撒豆成兵,号称仙人黄天公转世……”汉子自己说着摇摇头。 这种玄异莫测的说法,就是为了洗脑叛军,十之八九不可信。 朝廷为了振奋民心,一样宣传击破叛军两三百万! …… 翌日。 周易来天牢当值,远远就看到黑骑值守。 任何人进去都要搜身,然后就从周易身上,搜出了匕首、袖箭、短弩、不知名毒粉、乌黑药丸…… “这真是用来防身!” 周易再三解释,最终还是郑司狱出面,才放进了天牢。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郑司狱说道:“苍、黄两位叛军统领,关进了天牢,大元帅派三千玄甲军镇守。” “怎么不去诏狱,那里森严多了!” 周易眉头微皱,苍、黄二人非同一般。 一个武林盟主,一个道门异人,逃出去就能再聚拢兵马,举旗造反。 郑司狱幽幽说道:“你这厮好好送饭,管那么多做什么,当真逃了还能是你负责?” “多谢大人提点。” 周易懒得琢磨朝堂斗争,反而对苍、黄二人颇感兴趣。 天牢中同样有玄甲军值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高手隐在暗中监视。 甲一号狱。 周易打开牢门,近距离见到了苍天王。 连夜赶制的精钢刑架,大腿粗的铁锁、铁链,捆死了苍天王四肢、脖颈。 门外玄甲军死死盯着,周易默不作声的舀饭,喂到苍天王嘴里。 “小子内气精纯,似是道家传承,可惜练到死也不过二流。老夫传你一门无上神功,十年即可先天,想不想学?” 周易耳边传来苍老声音,瞥了眼门外玄甲军,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这传音入密是老夫独门秘技,莫说这些小崽子,那李武也休想听到。” 周易微微颔首,静听下文。 “内气如旋,经中府,过云门……自气舍出。” 又一段声音传入耳中,然而并非什么无上神功,而是传音入密之术。 周易调动丹田内气,按照苍天王所说运行,试着发出两声咳嗽。 “咳咳!” 门口的玄甲军毫无反应,仍然盯着周易喂饭。m..Com 半桶饭喂进去,周易拎着桶就离开,丝毫不理会屡屡传音的苍天王。 “你这小贼,安敢欺老夫!” 第十二章 绿林好汉 机遇与风险同时出现。 大多数人考虑的是机遇,周易恰恰相反。 苍天王明显不怀好意,寻常人为了神功,也甘愿冒险。 习得无上神功,十年晋升先天,成就一代宗师。 “这剧情总觉得有些熟悉?” 周易耸耸肩,自己既不是某某高人的儿子,祖上也没有深仇大恨等着报,比起天命主角,更像是苛虐犯人捞银子小反派。 “所以,白嫖一门传音秘术,已经知足了!” 周易拎着桶进入甲二号狱,里面关押着黄天王。 牢房布局相似,黄天王锁死在刑架上,披头散发,道袍沾满黑红血污, 双臂如同面条似的扭曲,不知断了不知多少截。十根手指尽数斩断,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 “天王请吃饭。” 周易施展传音秘术,门口值守的玄甲卫果然没反应。 黄天王微微一怔,继续若无其事的喝饭,传音询问道。 “你是谁?是不是来救贫道?” “不是。” 周易心思电转,回复道:“请天王升天!” “贫道早就该想到,那些世家就是墙头草,东风硬随东风,西风硬随西风……”黄天王喃喃自语。 周易眉头微皱,没有继续忽悠下去。 送完饭便去寻郑司狱,说染了风寒,请一两个月的假。 “你这厮,活像个老乌龟!” 郑司狱挥挥手,没有为难周易。 …… 春风楼。 莺歌燕舞,红袖招摇。 尚未到晚上就已经满座,今天是评定花魁日子。 勾栏推出十人二十人的清倌人,轮番展示才艺,琴棋舞蹈书画诗词,每一旬淘汰二三个,最终剩下的便是花魁。 这一轮轮评选下来,可比清倌人梳拢赚得多。 富商巨贾为了支持美人,眼都不眨的撒钱,一曲红绡不知数。 “弄玉姑娘,琴技无双!赏!” 双手戴了十个玉扳指的胖子,挥手洒出一叠银票。 “怜香姑娘做的诗,传遍神京,胜过大多数举子,当为第一!” 说话的是个书生,不能像胖子那般撒钱,便呼朋唤友请同窗来支援,声势不小。 “什么狗屁诗词,早有人说过,是怜香花钱从外面买来。” “莫要信口雌黄污人名声,我爹是京衙通判,再敢诽谤让人拿了你!” “小小通判也敢嚣张,小爷就在威远侯府,随便来抓!” “粗鄙!” “废物!” “……” 神京是凤阳国都,扔块砖头都能砸到六品官,区区通判当真不算什么。不过一旦与勋贵开骂,立刻有读书人应援,一时间群情汹涌。 老鸨见争执愈演愈烈,笑的眼睛睁不开。 天子脚下出不了大事,混在两边人群中的托儿,自会话语引导,最终胜负落在花魁竞选。 这般斗起气来,少说赚几万两银子! 二楼包厢。 对着楼下舞台的一面没有墙壁,能清楚看到清倌人表演,累了乏了也可以落下锦帘,与姑娘们品茶论道。 周易半躺在软塌上,左拥右抱,有人斟酒夹菜。 时不时讲个前世听来的段子,两个笑点低的姑娘,发出咯咯咯清脆笑声。 又讲个悲剧爱情故事,姑娘感同身受,潸然泪下。 “这才是真正的福报啊!” 周易偎玉依香,好不快活。 从天牢请了带薪病假,周易便卸去年老妆容,换了副年轻俊俏模样,一连在春风楼待了半个多月。 易容术以少化老容易,以老化少极难。 周易受长生天赋影响,成年后就不再生长,周易只只需稍变了些肤色脸型声音,纵使张舟重生也不认得。 天牢其他狱卒,少有记得周易年轻时模样。 “我就像一个幽灵,长生不死的幽灵,在世俗游荡!” 周易摇晃着酒杯,喃喃道:“帝国或者皇族、文臣或者武将、一代天骄或者势倾朝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黄天王与南方世家勾结,天牢已经成了火药桶,等风波过后再回去。 哗啦! 一声巨响,随后是女子尖叫声,打断了周易的思绪。 “俺有的是银子,想睡哪个睡哪个,你是不是看不起俺?” 说话的汉子又矮又胖,手上力道却大的出奇,一掌拍碎了桌子,捏着老鸨的脖颈呵斥。 “咳咳咳……” 老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脖子快断了。 “哪来的乡巴佬,胆敢在春风楼闹事!”话音未落人影已至,刀光直取汉子脖颈,丝毫没有想着留手。 “俺们是漠北双雄,不是乡巴佬。” 矮胖汉子扔下老鸨,身形如皮球般从地面弹起,空中滴溜溜旋转带偏了刀锋,与刀客撞了个满怀。 嘭!嘭! 连续声巨响,刀客撞在墙上缓缓滑落。 噗噗噗吐了几口血,混合着内脏碎块,抽搐两下没了声息。 老鸨吓得面色苍白哆哆嗦嗦,那刀客是幕后东家的供奉,钢筋铁骨的人物,竟然一个回合也走不过,再不敢说什么就是不卖。 “弄玉,还不来侍候这位大爷!” “哈哈哈哈!” 矮胖汉子畅快大笑,抓住弄玉衣襟,几个纵跃竟是带走了。 春风楼的伙计熟练的将刀客尸骸抬走,清洗干净血迹,换上新的桌椅板凳,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片刻之后。 客人们又恢复了热闹,继续继续奏乐继续舞。 “这是第几个一流高手了?” 周易在春风楼厮混,半月时间见了数位一流高手,其中还有看不出深浅的,极有可能是洗髓境的顶尖高手。 青楼酒肆消息最为灵通,苍天王入狱次日就有人议论。 苍天王十五年前,只是大江帮的普通弟子,武道天赋一般。 随船押运货物时,意外在河中捞到了神功传承,仅仅十年便突破先天宗师。错非遇到了大元帅李武,凤阳国无人能制,至少也能坐稳半壁江山! 流言传播的极为迅速,显然是有人推波助澜。 江湖中人对造反称王没兴趣,却忍不了神功诱惑,凤阳国各处高手纷纷汇聚神京。 “世家啊世家,尽当诛!” 周易轻轻摇头,张口吃下姑娘剥好的葡萄。 …… 是夜。 星月阴翳,乌云遮天。 大理寺忽然起火,转瞬蔓延至数十栋阁楼。 冲天大火,烧的天色暗红,巡城司的人手根本无能为力。 大理寺中有诸多重要卷宗,大理寺丞当即传令,调用天牢禁军协助。天牢与大理寺紧挨着,禁军统领收到命令后,立即调兵前去灭火。 禁军离开不久,天牢外出现数十道身影。 高矮胖瘦,个个生的模样怪异。 和尚道士,哪见悲悯分明凶恶。 天牢大门由精钢打造,四面墙壁足有丈厚,先天宗师也轰不开。 “什么时候开门?” “还差半刻钟。” “嘿嘿嘿,大头鬼,你不是说傻子才来?” “两头大笨熊,你就是傻子!” “一窟鬼,待此间事了,送你们去见阎王。” “……” 正说着话,前方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天牢门应声而倒,并非是精钢门破了,而是有火药从里面炸断了门柱。 牢中值守的狱卒一脸茫然,玄甲军已经开始列阵。 “杀!” 一道长啸声响起,数十道身影极速冲进牢门,速度快若闪电。 “大胆!天牢重地,冲击者诛九……” 玄甲军统领话还未说完,飞针暗器洞穿甲胄,将心脉搅的粉碎。 数百玄甲军骑上战马,借冲锋之势可杀洗髓境,然而马下步战就成了一边倒的虐杀。 更何况,夜袭的人群中,不止一位顶尖高手。 “哈哈……杀个痛快!” 矮胖汉子的武器是两只铜锤,锤头有人头大小,冲进牢房一阵乱砸。狱卒擦着就伤,捧着就死,转瞬就有二十多人葬身锤下。 红的白的沾满锤头,伸舌头舔了舔,杀起来愈发疯狂。 矮胖汉子率先来到甲一号狱,手起锤落,砸碎了牢房栏杆。 “苍天王,俺来救你了!”尒説书网 “漠北的两头狗熊……” 苍天王缓缓抬起头,蓬松头发下,是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庞。 “你不是苍天王?” 矮胖汉子没见过苍天王,却听人说过江南武林盟主,是个满脸皱褶的糟老头子。 忽得心中一颤,眼中满是骇然,颤抖道:“你是杀神李武!” “你这狗熊还没蠢到家。” 李武轻轻一抖,束缚四肢的铁链自行打开。 “俺管你是谁,都要死!” 矮胖汉子嘴上说的狠,两只铜锤脱手而出,自己却弹球般转身就跑。 “听说你喜欢看狗吃人,明日本将军就寻猎犬来,看你能喂饱几个。” 李武身形闪动,瞬间出现在矮胖汉子身后,屈指连弹,一道道无形气劲击碎四肢,轻轻拂过,先天真气封住了周身穴道。 牢门外数位高手,见到李武如见了鬼一般。 “撤!” “这是陷阱!” 然而为时已晚,李武穿过几人身边,纷纷倒地气绝。 “李武,你好狠!” 说话之人白发苍苍,青色道袍无风飘荡,却是道门中精修内气的高人。 李武缓缓说道:“自今日之后,江南天一观、金光寺所有真传、俗家弟子,皆以谋逆罪论处!” “阿弥陀佛!” 僧人手持方便铲,金色内气透体而出,恍如金刚在世。 “逃不掉,一起上!” 无常鬼双手漆黑如墨,散发腥臭扑鼻的毒气,如魅影般在牢房穿梭。 “先天之下,皆为蝼蚁!” 李武手中突兀出现一柄青色长剑,先天真气催动下,在空中灵活翻飞转动,将无常鬼斩成了两截。 道人和尚也没走过几招,便死在了飞剑之下! 余下江湖高手再无反抗之心,纷纷丢弃兵刃,跪地求饶…… 第十三章 易容顶替 翌日。 周易来天牢点卯。 大门还未修好,地面、墙上一滩滩黑红血迹,踩上去有些黏鞋。 昨晚郑司狱死在了贼人掌下,之前答应牛校尉的官职互换,自然也算不得数。不过也无需算数,因为牛校尉也一并死在了昨晚混乱。 “天牢一般不出事,出事就是石破天惊,这段日子得去吊唁很多人。” 周易走进牢房,空荡荡没剩几个犯人。 听说劫狱的高手试图携裹犯人,其中有不少前朝中大员,外面埋伏的玄甲军,几个冲锋就将贼人连同人质都杀了。 “这活计可就轻松了。” 周易拎着饭桶,敲了敲栅栏:“老白,昨儿怎么没趁机逃出去?” 这名白姓犯人颇为有趣,生得非一般俊俏,换上白衣打开折扇,在那一站就能迷倒无数江湖女侠。 具体犯什么罪不清楚,卷宗没有记载,是宗人府直接扔进天牢。 “我现在是冤枉的,那逃出去不就成真犯罪了吗?” 老白痛快的喝完饭汤,看着桶里剩的多:“都给我得了,省的还费力拎回去。” 周易将饭桶放进牢房,故作惊讶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出去真能出去?” “前天还想着,昨天吓坏了,我还是乖乖熬个三五年。”老白回想起昨晚所见,仍忍不住胆战心惊。 以前江湖上说盗圣武道一流,轻功却是绝世无双,速度可胜过先天宗师,老白面上不说心里必然是得意。 昨天见了飞剑杀人,顶尖高手砍瓜切菜一般,才知道坐井观天。 先天宗师哪需要与你赛跑,飞剑刷的飞过,人就变成两截了。 “你这厮见到什么,竟怕成这样?” 周易颇为好奇,一路上与残存的狱卒说话,对天牢内发生的大战语焉不详。 昨晚在天牢内值守的狱卒,无一生还! 顶尖高手周身内外锤圆满如一,在战场上就是冲军破阵的万人敌,连玄甲军围杀也难留下,否则也不用李武亲自出手。 老白连连摇头:“不能说,不能说!” “喝酒吗?” 周易从腰间取下酒壶,打开后酒香四溢。 “梨花白,十年份!” 老白鼻尖耸动就准确闻出酒的名字年份,江湖儿女哪有不好酒的,在牢里关了两年多,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 经酒香这么一勾,不自禁的分泌唾液,忍不住的喉咙耸动。 “得先让我喝!” 老白可知道眼前狱卒,心肠有多么黑,坑了不少甲字狱的江湖高手。 江湖高手在外面逍遥自在,动不动就摸出一锭元宝结账,那是非偷即盗或抢的不义之财,花着痛快却没有积蓄。 进了天牢无人送饭钱,只能天天喝泔水。 实在受不住了就与周易做些交易,比如独门点穴之法换了俩鸡腿,独门秘药配方换了壶酒,甚至用江湖秘闻几个烧饼吃。 偏偏周易不讲规矩,看人顺眼还好,那些不顺眼的鸡腿发馊,水里掺酒。 “我这人向来讲规矩,凡是整治的那些家伙,都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的家伙。”周易将酒壶递进去,为自己辩解一声。 “说的好听,江南大侠怎么回事?” 老白喝了口酒,畅快的舒了口气,随后小口小口的品酌,唯恐一口喝干了没尝出味道。 “那厮表面上行侠仗义,私下里做着采生折割的生意。这般丧尽天良,死于五脏开裂六腑具碎,活生生的剩下张皮囊,不应该吗?” 周易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红彤彤染着黑色纹理,观察片刻又小心放回去。 “苗家兄弟这蛊虫,当真是玄奇,竟然让能五脏六腑碎裂还活着!” 老白接连喝了几口酒,压下了心中惊惧,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相信飞剑之术吗?” “相信!” 周易心道,我还见过一剑斩碎虚空的仙人。 “……” 老白本想着震惊一下,结果话到半截让周易堵了回去。 周易目光幽幽:“让我猜一下,昨晚李将军施展飞剑之术,轻而易举的斩杀劫狱之人?” “……” 老白也是有急智之人,话题一转:“你知道杀的谁吗?天一观的灵虚真人,金光寺的空明禅师,一窟鬼之首白无常!” “都是些死人,我没兴趣听他们的风光过往。” 周易心情颇为喜悦,原本猜测的灵根天赋,并非将路途堵死,先天宗师已经能施展类似御器的法门。 老白憋屈的说不出话来,将喝完的酒壶递回去,就准备躺在草席上歇息。 昨晚到现在,闭上眼就是飞剑杀人,根本睡不着觉。 周易说道:“都是混江湖的别什么人都信,也别那么愤世嫉俗,你当真放走了那厮,死十回都难赎罪孽。” “你怎么知道的?” 老白是一流高手,独占一间牢房,隔壁就是江南大侠。 周易说道:“你俩再怎么隐秘,或许瞒过狱卒巡查,还能瞒过这牢里的犯人?有人拿你俩的话,向我换了只鸡腿吃。” “……” 老白忽然不想坐牢了,或许答应郡主的求婚,也比不过现在憋屈。 周易继续说道:“我这也算救你一命吧?听说你轻功不错,能不能教教我?” “我困了!” 老白转过身去,背对着周易。 ……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新来的司狱原本管着京衙监牢,馅饼从天而降,接手了天牢。 凤阳国各处牢房,潜规则都大同小异,只是天牢里捞银子更多更容易。 如今各处的狱卒已经熟悉,天牢又恢复了往日情景。 “老周,早啊!” 门口值守的狱卒冯桥,向前辈打招呼,如今天牢当值时日,没几个比周易还要长。 周易笑着招呼:“昨儿就你溜得早,还怕让你结账?” “家有悍妻,迫不得已!” 冯桥连连拱手,原本是京畿万年县牢头,调来神京后尚不适应。 万年县最贵的青楼,过夜上不过一二两,进了春风楼摸了摸姑娘的手,竟然就要十两银子,就是镶金的也不值啊! 周易笑道:“既然校尉大人都去了,那就是走牢里的账,不可亏大了。” 冯桥顿时懊悔不已,他本想着今早打听清楚,等回了家与人吹嘘,假装去春风楼享受过。 “日后还有机会。” 周易一路上与同僚叙话,拎着桶去送饭。 乙七号狱。 犯人新关进来不久,是个犯了卖官之罪的吏部官员。 头发花白,身形枯瘦。 这般年岁进了天牢,用不了一年半载就没了。 犯人见到周易倒了饭,艰难吃力的起身,还剧烈咳嗽几声,慢慢挪蹭过来,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吃饭。 所有动作,无一不似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周易眼中闪过精光,精通易容术的他,已经发现了数处破绽。 脸上表情太过僵硬,即使故意装的气息奄奄,也不可能皮肤一动不动。 脖颈肤色与手上细微差别,尤其是粘在手上的黑泥,一是造型太过刻意,二是完全没有浸入皮肤当中。 况且这般虚弱的老人,手里的碗却是极稳…… 周易默不作声的离开,最后来到老白的牢房,从怀中取出一壶酒。 老白打开酒壶一闻:“又是梨花白,这酒太烈,远不如照殿红、玉露春韵味绵长。” “很久以前的朋友,最爱喝梨花白,我喝习惯了就懒得换口味。” 周易努力回想魏昌,只记得是个昂藏汉子,额阔面广,具体细节模样已经模糊了。 “啧啧,你这心黑的竟然有朋友?” 半年时间,老白与周易已经相熟,说话也没了那么多顾忌。 周易不愿回想过去,他的寿元无穷无尽,将来会累积无数过去,包裹眼前老白或会成为其一,所以必须学会尘封或者遗忘。 “昨天修行飘萍步,有几次转折总是不如意……” 老白沉吟片刻说道:“世上轻功,大体上只分为两种,小范围内的闪转腾挪与远程的长途奔袭,飘萍步属于前者……” 详细讲述飘萍步的修炼要诀,为周易传艺解惑,直至壶中酒品完。 周易离开前问道:“明天换成照殿红,还是玉露春?” 老白说道:“还是梨花白吧,喝习惯了也懒得换口味。” 周易微微一怔,又蹲了回来:“我去寻一壶百年梨花白,你帮我做件事。” 老白点头道:“那敢情好,以前咱可是非百年美酒不喝!” 周易笑道:“就不问问什么事,若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也去做?” “你这厮虽然心黑,却是有底线之人。” 老白说道:“况且当真是做恶,我就白嫖了美酒,不去做你又能怎样?” “乙七号狱的犯人,昨晚似乎换了人……” 周易讲过犯人来历,易容后遗留的破绽。 “有趣有趣!这般有趣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老白听的双目放光,蹲天牢早就闲极无聊:“你且放心,只要他有所动作,绝对逃不过我的眼。” “注意安全,那人极有可能是个高手。” 周易再三嘱咐提醒,仅仅是盯梢,就是那厮逃了也别去追。 “放心!咱可是老江湖,安全第一还能不知道?” …… 数日之后。 周易来到牢中送饭。 老白嘿嘿的招手,内气传音道:“那厮昨晚终于有动作了。” “做了什么?” 周易从老白这里学了十几门轻功,其中有几门绝顶传承,投桃报李,传授了苍天王的传音秘术。 “他去了甲一号牢房,寻了半夜又回来。” 老白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谁不知道那牢房,半年前关着一位武道宗师。 第十四章 吞天魔功 “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继续盯着?” 老白见周易表情明灭不定,抓耳挠腮的催促道。 “等那厮寻到了苍天王秘籍,你我联手暗中偷袭,岂不是手到擒来?要不干脆你提前下毒,弄个半死更加稳妥!” 先天宗师就是江湖人的终极梦想,一向诸事无所谓的老白,也不能免俗。 江湖早已传遍王天王发迹史,三十岁之前默默无闻,获得神功之后,十年时间成就先天境界。 武道宗师,江南盟主,权势滔天一时无两,其他美人、金银不过附带之物。 “你是不是傻?” 周易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是狱卒,还用跟着他屁股后面。” “也是啊!” 老白顿时恍然,看着走向甲一号狱的周易,很想问一句神功是什么名字,又怕失去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 甲一狱。 空荡荡无人,各处角落都干干净净。 那夜伏杀劫狱贼人之后,锦衣卫彻查这间牢房,连墙皮都刮下来三层。 “锦衣卫都寻不到的东西,那人是碰运气,还是真知道什么?” 周易见过苍天王凄惨模样,一身筋骨断了大半,连吃饭都要人喂,所以离不开精钢刑架。 刑架每一处都以内气试探,连带枷锁、铁链,全都是实心精钢。 锦衣卫中不乏内气高手,必然同样探过,苍天王也不会如此简单的隐藏传承。 “必然是外人搜查不到的办法……” 周易心底蓦然闪过灵光,手掌贴着刑架,内气按照传音秘术探入其中。 “吞天魔功!” 苍天王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随后是一篇三千余字的口诀,教授如何吞噬他人内气,融合炼化后为己所用。 其中有突破先天境界的法门,极为简单四包,并无什么玄奇奥妙之处。 五百年内气,一经运转便可强行引动天地元气,自然而然的晋升先天! 苍天王在末尾谆谆叮嘱:“吞天魔功熔炼的异种内气,诡异非常,以五一之数折损寿元。族中代代有顶尖高手,即可延绵传承,富贵不绝,苍家子弟切勿贪婪先天之境……” “难怪苍天王才五十来岁,又是先天宗师,竟然一副行将就木的苍老模样!” 周易听完全篇功法,再次施展传音秘术,果然又响起了苍天王的声音。 仔细分辨,后面声音似乎小的一些。 “那厮定然是苍天王后人,寻不到魔功,必然生出事端。” 周易沉吟片刻,万事以稳妥为上,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来取族中传承,索性就顺水推舟送走了。 和气生财! 回到甲六号狱,正见老白蹲在墙角唉声叹气。 “你这厮又想起哪个姑娘了?” 周易这段时间听的最多,便是老白炫耀江湖红颜,什么江湖胭脂榜第六,什么超凡脱俗女剑仙,什么江南世家的闺秀嫡女…… 听多了才明白,老白进天牢不是受罪,更像是躲情债! “我在怀念过去的朋友。” 老白装模作样的抬起手,双目深情迷离,唱从周易处听来的奇词怪曲:“朋友啊朋友……” 周易打断老白不着调搞怪:“打住!想不想知道苍天王的功法?” “老周能告诉我?” 老白身形一闪,空中留下数道残影,瞬息就落在牢门前。 周易说道:“此功法名为吞天魔功,可吞噬炼化他人内气,具体炼法……” “嘶!果真是魔功,难怪苍天王能十年宗师!” 老白倒吸一口冷气,摆手道:“知晓名字就好,日后可以用来与人吹嘘,功法内容千万别告诉我,省的忍不住练了。” “是与女人吹嘘吧?” 周易目光鄙夷,实则忍不住艳羡,长生道果没有美颜效果,样貌依然平平无奇。 “这门功法也有缺陷,吸五年内气折一年寿命,未老而先衰,苍天王宗师境界也难逆转。” “那更不能练了!强是一个时的,帅却是一辈子的事!” 老白指了指自己的脸:“咱混江湖靠的不是能打,就凭这张脸,渡过了多少危机。那天在郡王府,几百把刀剑指着,最后是郡主亲自解围……” “……” 周易受不了这厮得意,提桶跑路。 …… 转眼又一月过去。 获得吞天魔功后,周易并未急着修炼,仍然在暗中观察那人动静。 这天一早。 周易来天牢点卯,发现外有禁军值守,内有锦衣卫搜查。 “老周,昨晚牢里有人越狱逃跑,据说是有人杀了犯人,易容顶替。” 冯桥低声说道:“鲁校尉收了刑部萧主事的银子,大半夜提审那犯人,本想弄个残废半死,谁曾想是个高手!” 鲁校尉当场断了脖子,犯人从牢房杀出去,逃之夭夭。 “这……” 周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站在同僚角度应同情,然而肆意折磨犯人又似乎不太对。 潜规则只是潜规则,当真将其认成对的,只能说这人的心坏了! “回头吊唁时候,多送些挽金罢。” 周易进牢房没受盘查,锦衣卫不在意区区送牢饭的,更何况送了十五六年。 事情最终不了了之,贼人使了易容术,连本来面貌、年纪都不知晓,海捕文书自然也无从发布。 江湖强人犯禁,一直是凤阳国的大患。 神京及京畿已经算是安稳,州府地方多的是武道强人盘踞,强的如苍天王,祸乱江南十余年,弱的就横行村镇,欺行霸市横行乡里。 修行武道需要大量银钱时间,寻常百姓连门都难入,于是受了盘剥压迫,连匹夫一怒的资格都没有。 武者与百姓之间的强弱差距,虽不如仙凡之别,但也不是三五人能反抗! “超凡世界,反而让阶级更加固化,人们只能看到上面的风光,不会关注底层的悲惨。” 周易不是心怀天下的圣人,也只是感慨一番,随后去了甲一号狱,施展秘术探查刑柱,果然苍天王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 “牢中最后的因果了结,又该恢复往日宁静。” 周易这些日子送饭,已经暗中打探牢中犯人,哪个内气浑厚,哪个将上刑场,哪个在外面无师门背景。 其他人得了吞天魔功,低调的培养人修炼内气,激进的肆意吞噬江湖高手,前者进境缓慢后者遭人追杀。 无论谨慎还是肆意,按照江湖定律,修炼魔功者绝无好下场。 周易却是不同,天牢里多的是江湖高手,需要做的就是挑好吞噬目标! 经过精挑细选,选定了名为余盛的一流高手。 余盛称得上白手起家的江湖传奇,少时好勇斗狠,成年便打家劫舍,得来的银子不赌不嫖,全部用于武道修行。 由于天赋上等,很快在江湖上得了名号,人称血刀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是落入锦衣卫陷阱,扔进了天牢等秋后问斩。 “早死晚死都是死,与其刑场问斩,不如用一餐酒肉换你内气,这很合理吧?” 周易手掌贴在犯人丹田位置,对方内气如开闸放水,顺着经脉全部流入周易体内。 犯人痛苦至极,全身抽搐却发不出声,直至丹田破碎经脉截断而亡。 “至少十七八年内气!” 周易感受丹田中内气,浑厚了一倍还多,过去十几年苦修归元诀比不过半个时辰魔功吞噬。 难怪这么多人喜欢修行魔功,不劳而获的感觉委实有些舒爽! “折寿三年……” 周易仔细感应,发现五脏六腑有细微变化,可以说成熟也可以说老化。 十余年未有动静长生道果,微微震动一瞬,老化的脏腑又恢复了原本模样。 “原来,这才是长生道果的正确打开方式,修行折寿但是进境神速的魔功邪法!” 周易喃喃自语,不理会蜷缩在墙角死去的犯人,慢悠悠的去了下一处牢房。 天牢犯人少有能活到行刑之日,死后验明正身,无人追究死因,这种事不好查也不能查,说不准追本溯源就与当今陛下有关。 吞噬内气只是魔功第一步,之后还需一段时间炼化、融合。 周易并不着急,无论融合内气如何缓慢,也比修行归元诀快十倍不止。 吞天魔功另有一个特点让周易很满意,先天宗师之前基本没有瓶颈,只需要寻到足够的内气来源,花费时间精力炼化融合即可。 五百年内气,先天自成! 之前修行的归元诀、五虎大力拳,一内一外都是正道堂皇的功法,进境快慢暂且不说,各种大小瓶颈让周易很是头疼。 譬如外锻筋骨到内炼脏腑,周易独自琢磨研究,足足五年时间才堪堪入门。 武道修行,功法、天赋、资源、名师指点缺一不可,毕竟人的寿元有限,硬生生的靠着时间熬炼破开瓶颈。 “五百年内气,大约需要五十人……” 周易看着甲字狱中的犯人,就像一头头待宰的肥猪。 “从今往后对他们好点,不能再喝泔水了,身衰体弱内气涣散,岂不是亏了!” 自此之后。 甲字狱犯人喝上了稠粥,粥里还能见着荤腥肉沫,对周易自是感激不尽。 弘昌七年秋。 周易进伙房拎饭桶,见刘大厨做好了食盒,叮嘱送去丙九号狱。 “谁家公子哥又进来了?” 周易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十几年间见多了纨绔子弟,来天牢如度假旅游一般,甚至有人以此为荣。 神京哪个公子哥没去过丙九号狱,享受天牢特殊待遇,便说不上顶级权贵。 刘大厨低声道:“听说是李家旁支,具体犯了什么事,咱没敢问!” 神京姓李的人数不清,其中不乏富贵者,然而自弘昌帝登基,京城中称得上李家的就只有大将军府。 李武族人! 第十五章 公忠体国 “那可是李家的人,老刘你得拿出压箱底的本事!” 周易打开食盒,四凉四热八道菜,色香味俱全。 酒壶中亦是百年陈酿,一夜时间能寻到如此美酒,必然是司狱大人用了心思。 “那是当然。” 刘大厨撇了撇嘴:“祖宗十八代的本事,全都用上了,唯恐恼了贵人。” 天牢小厨房的潜规则也有许多,尤其是针对丙九号狱,刘大厨必须按照犯人家中爵位、官职,以及远近亲疏来定制饭食。 绝不能一概而论,若是国公家的与侍郎家的吃同样的菜,事后必生事端! 这些纨绔公子哥闲极无聊,就剩下各种比拼脸面,我在天牢能吃四凉四热,喝百年美酒,就比你四个热菜有面子! 勋贵纨绔们争风吃醋的缘由,在寻常人眼中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蛋疼,但是天牢上下官职就得顺着来。 崇明朝权势最盛的是龙家,如今龙公子的待遇,转到了李家族人。 李武荡平凤阳国南北内患,修整一年之后,又统帅百万大军北伐与大雍朝开战,誓要夺回丢失的三州国土。 如今权势之盛,比崇明朝的龙家更甚! 周易拎着食盒先去丙九号狱,遇到负责白日值守的朱校尉。 朱校尉再三叮嘱道:“老周,务必小心侍候,那位爷可是个凶人,发起狂来我可不敢救你去!” 周易诧异道:“校尉大人,咱就一送饭的……” “你可知那位爷为何进天牢?” 朱校尉低声提醒道:“纵兵劫掠商道,又假意讨伐山贼,屠了几个村子冒功!” “……” 周易沉默许久,问道:“这等骇人之事,哪位敢曝出来的?” 纵兵劫掠,杀良冒功! 哪一个不是诛九族的大罪,李家九族必然将大将军李武包含进去。那位可正统帅百万大军北伐,此事一个处理不当,就是乾坤颠覆的剧变! 现在连朱校尉都知道了,显然已经瞒不下盖不住,等同将李家罪行公布天下。 周易不认为朝廷,或者说弘昌帝有这个胆量! 朱校尉说道:“还能有谁,自是张相爷!” 弘昌帝即位之后,血洗龙相余孽,四位阁臣无一不受牵连,如今位列首辅的是其潜邸老师,张正阳。 “难怪。” 周易从未见过张正阳,不过从市井传言中,只觉得此人是国之干臣。 传闻张正阳登上首辅之后,第一次上书,便解开了凤阳国内外交困之局。 安内再攘外,先北而后南! 弘昌帝免除五年所有税赋,同样是张正阳提出的策略,以此收拢叛军治下民心,彻底断了叛军败而不灭、死灰复燃的难题。 七年首辅之位,张正阳是唯一可与李武并论之人。 丙九号狱。 周易打开牢门,将菜肴从食盒取出,摆放在桌子上。 “大人,吃饭了。” “嗯。” 犯人盘坐在内间软塌上,眼都未睁,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哼。 周易躬身退下,此人给他的感觉,不是寻常纨绔勋贵那般故作张狂,以彰显高人一等,而是从骨子里看不起任何人。 “有恃无恐!” …… 数日之后。 周易来小伙房取餐,发现刘大厨不在。 “这厮怎么回事?” 市面上关于犯人李雄的罪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前些日还有许多人敲御鼓鸣冤,自称是那几个村子的亲戚族人。 朝廷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 最后还是京衙的捕快,将鸣冤者一一请走,以聚众闹事为由关进牢房。 此事一出,京衙成了百姓泄愤之所,每日大门都沾满了各种污秽。 御史上书参奏神京府尹,列数苛待百姓,失察失职,包庇凶犯等等罪行,唯独半个字与李家都没关系。 神京府尹无奈,上书请罪,然后就蹲了天牢。 短短时日时间,神京可谓风云变幻,一切的风暴中心,就在丙九号狱。 刘大厨不知生了什么失心疯,周易连忙去寻朱校尉,询问今天怎么去送饭食。 朱校尉满脸义正言辞:“一样是天牢犯人,别人吃什么他吃什么,无需区别对待!” 周易眉头微皱,随后恍然道:“北边有消息了?” “你这厮……” 朱校尉也没瞒着,反正过几天也瞒不住:“明日午时,李雄这一支的李氏族人,全部抄家问斩,估计过不了多久锦衣卫就送人来了!” 周易问道:“大将军要求的?” “当真是物老成怪,人老成精!老周,你这般精明,怎么就送一辈子饭?” 朱校尉低声道:“听司狱大人说,大将军亲自写了陈情血书,言称李家本该株连九族,跪请陛下谅解,法外开恩,只诛李雄一支!” “大将军刚正!” “大将军英明!” 周易与朱校尉对视,眼中尽是惊骇,只觉将有百倍京中风浪席卷而来。 丙九号狱。 周易将稀粥倒进了碗里,勺子敲了敲栅栏,喊了声。 “吃饭了!” 李雄瞥了眼泔水,眼中闪过惊骇,随后又恢复平静:“看来我那亲堂兄,为了自己的名望,要送亲叔叔一家去死!” 这个时代的宗**理,讲究亲亲相隐,李武的做法为世家大族所不齿。 周易诧异道:“你都知道了?” 李雄冷声道:“看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扒高踩低,便能猜到外面形势变化了。” “明日午时,阖家抄斩。” 周易说道:“你的父母、妻妾、子女,全都因为你的贪婪,付出了性命!” 李雄面无表情,瞥了周易一眼,似是在嘲笑鄙夷。 “你有儿子吗?他今年几岁?是不是生的很可爱?将来可能习武从军,也可能学文科考,会娶一个贤惠的妻子,你就有了孙子辈。或者是女儿,将来嫁给……” 周易不急不缓的描述,一个阖家团圆子孙绕膝的幸福场景。 李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听到最后一句“你十来岁的儿子,咔嚓脑袋掉地上,喷出几尺的血”,双目愤怒赤红。 “……十来岁的年纪,大概什么都不懂,他会问你为什么砍头,会不会很疼?” 周易笑着说道:“我教你个办法,临刑前将你儿子灌醉,免得遇上刽子手刀钝,割肉不利索,那就痛苦百倍了!” “滚!” 李雄怒吼道:“你知道什么?我那堂哥只想着青史留名,让人盯死了族人亲戚,连经商都不允许!” “我随他征战数年,战场上流的血都有几升,回了神京没银子宴请,让人笑话成土包子!” “军饷不能贪,商贾不能做,那就只能去抢!” 李雄冷声道:“我在前线拼命打仗,那些狗屁勋贵向大雍卖军械,同样都是叛国之罪,凭什么不能抢过来?” 周易疑惑道:“杀良冒功又怎么解释?” 李雄发泄一通,心中怨恨消散许多,神情恢复了平静:“劫掠商贾的罪名,总要有人去承担,那些人运气不好让我选中了!” “如果你带兵冲进勋贵府,将走私军械的卖国贼当场斩了,或许李将军会保你性命。偏偏又不敢,只能去屠戮平民百姓!” 周易摇摇头说道:“如此欺软怕硬的性子,与我这扒高踩低的蝇营狗苟之辈,似乎没什么区别?” 李雄缓缓转过头,终于正眼看了周易一眼 “牙尖嘴利!” 周易耸耸肩,拎着桶离开。 “等会儿你家人来了,我会安排你与儿女同狱,好好珍惜最后一晚!” …… 奉天殿。 寂静无声。 皇帝屏退左右内侍,殿中只留首辅张正阳一人。 “老师,此番风波太过危险了。” 弘昌帝从殿上走下来,亲自拎着两个锦墩,与张正阳平坐对视。 “陛下,臣亦是无奈。” 张正阳躬身施礼,坐下说道:“文官有不臣之心,纵使如龙逆权势,亦可一夜之间反手覆灭。武官如李武这般,勇略震主,功盖天下者……” 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言语,片刻后说道:“已可行废立之事!” 弘昌帝眉头紧皱:“老师,李爱卿对外勤于王事,对内严苛族人,龙逆之辈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才是其可惧可骇之处,当真李武如龙逆一般贪婪暴虐也就罢了,偏偏严苛族人收买民心,显然是有大图谋!此番李雄犯案,老臣遣人公之于众,本意是让李武上书,朝廷迫于无奈饶过李雄一家。” 张正阳说道:“老臣哪能想到,李武连亲叔叔、亲堂弟都下得了狠手,如此无情无义杀伐果断之人,可有丝毫忠正可言?”” 弘昌帝疑惑道:“李雄所犯之罪,天理难容,老师此为何解?” “以此破了李武名望金身,他可以统帅兵马,亦可南征北战,却决不能有贤名满天下!” 张正阳说道:“百姓绝不会允许,一个包庇亲族屠戮百姓之人,执掌天下。如此一来,陛下自可高枕无忧。” 弘昌帝摇头道:“老师,史书有言,天下以兵强马壮者当居之。当真李爱卿有谋逆之心,以其军中威望,朕并无把握……” “史书所言不错,却不可尽信。” 张正阳说道:“历经先皇一朝龙逆混乱,百姓方才安稳几年,绝不愿生出动乱。亿万民心如此,可谓大势,非兵马可强为!” 弘昌帝沉默许久,仍是缓缓摇头。 “李爱卿公忠体国,当年遵循遗诏,又平北扫南,方才有朕之今日!” “李卿不负朕,朕也不负卿!” 第十六章 先天宗师 翌日。 天牢。 周易拎着断头饭,来到丙九号狱。 一片白衣素裹,四儿三女整齐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旁的孝服女子瘫在地上,双目直愣愣空洞。 李雄站在牢中,冷眼看着周易过来。 “你且记着,本将军与妻儿都在这里等着,待李武进来了告诉他!” 周易见牢中父杀子女的惨剧,眉头微皱,再看牢房左右,没有任何狱卒值守,心中已经了然。 朝廷不打算公开行刑,示意李雄天牢畏罪自杀。 “大将军廉洁奉公,功勋卓著,日后能配享太庙青史留名。”周易昨天与李雄说话,已经出于屠戮百姓的愤慨,稍显逾矩。 今日怎么可能妄议李武与朝廷,纵使百官恨不得诛李家九族,表面上也得称赞忠君体国。 “他会来的,我等着他!” 李雄说完,挥掌击中妇人额头,又挥手拍向自己脑袋。 夫妻二人双双头骨碎裂而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周易故作慌张的出去招呼狱卒,将李雄一家从牢房抬出去,自有李家族人来收尸,至于能不能入祖坟就不知道了。 “今日心情不佳,选个倒霉蛋施展魔功!” 周易拎着好酒好菜,晃晃悠悠来到甲十二号狱。 犯人体型壮硕如熊,竟比丈二刑架还高出半个头颅,锃亮光头上几道刀疤交错,属于走在大街上都会有百姓举报贼人进城。 犯人瞥了眼酒肉,舔了舔嘴唇:“今日轮到本大爷了?” “你这厮还挺懂行。” 周易将酒菜摆好,夹了筷子肉送到犯人嘴边。 犯人也不客气,痛快吃肉喝酒,最后打了个饱嗝:“本大爷在外面就听说过,天牢中有个狱卒,最喜折磨江湖高手,无人能挺过其酷刑。” “我竟然在江湖上还有名声?” 周易头回听说此事,他每日两点一线,从不关心江湖朝堂。 犯人说道:“江湖唤你血狱老魔,传言你全家死于江湖高手,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老魔?” 周易看了看花白色头发,微微颔首:“外号不错,颇有气势,江湖同道们谬赞了!” 犯人冷声道:“你这厮属乌龟一般,躲在神京不出去,否则早让人打死了!” “或许他们来过神京,只是没人知道。” 周易在神京的小院,这两年可是热闹的很,院中枣树生长旺盛,结出的枣子同僚纷纷称赞香甜可口。 或许是江湖高手锻体有成,血肉蕴含特殊能量,种出来的枣子也不一般。 周易打算再种棵葡萄,请同僚尝尝味道。 “本大爷就不信了,今天就试试你的酷刑。” 犯人得意道:“当年在寺中犯了杀戒,十八位武僧将刑棍都打断了,大爷我一样挺过来了!” “原来是佛门高徒,失敬失敬。” 周易收拾好碗筷,手掌贴在犯人丹田处,运转吞天魔功。 浑厚内气如开闸放水,从犯人体内流出,不过片刻时间,将犯人六七十年内气吞噬干净。 “你这是……” 犯人光头上青筋跳动,双目瞪圆不敢置信道:“吞天……魔功?” “你竟然知道?” 周易不等犯人说话,一掌拍在他的头上,内气透体而出将脑子搅成了豆腐花。 “知道的越多,好奇心就越大,也就越危险!” …… 弘昌十二年初。 大将军李武于蛇盘山大破敌军主力,阵斩二十万,活捉大雍三皇子。 随后追杀溃兵一千二百里,彻底收复凤阳国旧土。 捷报传至神京,民间百姓欢呼雀跃,朝堂百官沉默无声。 同年秋。 李武率军攻入大雍境内,连破十二城,直抵大雍南疆天险镇魂关。 镇魂关守将任凭李武叫阵,龟缩不出,大雍朝廷遣使求和。 …… 外界风云变幻,皆与周易无关。 院中。 周易盘坐在葡萄架下,默默运转吞天魔功。 澎湃如江河的内气,在经脉中流淌,隐隐传出惊涛拍岸轰鸣声。 “七年时间,吞噬九十余江湖高手内气……如今,终于到达五百年界限!” 周易向司狱请了假期,一心在家中闭关,直至突破先天境界。 “按照魔功描述,内气达到五百年之多,只需不断运转,直至以自身撬动天地之力,自能感悟先天宗师之境!” 内气循着经脉不断流转,一连运行十几个大周天。 周易只觉得经脉达到了承载极限,一些细微经脉已经发生裂痕,仍然不能感应先天境界。 “哼!” 周易忍不住痛哼出声,经脉裂痕之苦,比之凌迟酷刑也不差。 此时,继续运转魔功有可能突破先天,也可能经脉尽断成为废人,重则直接身死道消。 “寻常人或许会咬牙坚持,为突破先天搏命运功,我……明天再试试!” 于是。 周易停下运功,起身沏了壶好茶,手捧道经诵读。 凝心精神,抚平躁动。 次日。 周易再次运转魔功,比起昨日多了几圈,又达到了经脉承受极限。 “看来我这天资,实属有些差了。” “寻常天赋低下者,眼见着一年又一年过去,要么心灰意冷泯然众人,要么拼死尝试赌命突破,毕竟寿数不等人。” “幸好有长生道果,什么瓶颈、桎梏,也禁不住时间磨炼。” “唯有我,纵使沧海桑田天地更迭,依然如故!” 周易停下运功,取了卷佛经诵读。 佛门经卷除去忍苦之类的经义,其他诸如因果、业力的阐述,让周易颇为赞同。 秋去春来,时光荏苒。 转眼小半年过去。 初时天牢尚有人询问,老周怎么还不回来,后来就习惯了。 这日。 周易正在焚香诵经,忽然心生玄妙,吞天魔功在体内自行运转。 足足运转数十周天,经脉仍不觉胀痛。 此时一缕缕清凉之气,从外界汇入周易体内,如冰丝如细雨,润物无声。 “这是天地灵气?” 周易闭目感应,天地间隐隐有玄妙之气分为五色,若有若无稀薄至极。 随着磅礴内气运转,带动五色灵气融入体内,融入内气当中。如云雾般松散内气,随着灵气汇入后,逐渐凝为实质。 五百年磅礴内气压缩变化,成为一股涓涓细流。 “这就是先天真元?量少了十倍,质增长百倍!” 周易运转真元,从指尖透体而出,凝结成肉眼可见的气剑,挥手向着地面石板甩去。 刷! 无声无息之间,气剑将石板割成两截。 “以内气伤人,三四尺就威力大减,距离一丈之外,内气就自行溃散。真元却是不同,纵使两三丈距离,也能凝而不散,威力不减。” “如此杀人手段,落在凡俗眼中,几如仙人!” “难怪江湖传说,先天宗师之下,皆为蝼蚁!” 周易运转先天真元,一个周天之后,汇入体内的天地灵气,几乎微不可查。 “这般修行速度,难道要几百年修行到先天圆满?” “如此缓慢的缘由,必然不止资质差。无论吞天魔功还是归元诀,都没有先天之后的修行之法。” “其二,凡俗当中天地灵气稀薄至极,摄入自然缓慢。其三,纯靠自身修行,没有丹药等辅佐之物……” 周易仔细思索琢磨,就罗列出数条修行缓慢的缘由。 “不过,我还是要在凡俗潜修,纵使花费几百年,直至某天真正的毫无寸进,再去修仙界也不迟。” “修仙界可不同于凡俗,隐藏起来太难,害人手段太多,很难如现在这般清净修行。” 周易反而认为,凡俗灵气稀薄至极,对自己反而是一种保护。 “而且,似乎也不是没有修仙功法……” 周易蓦然回想起,当年魏昌传授的无名口诀,其内容就是感应天地之气,通过功法炼入之内强化肉身。 当年无论如何不能入门,如今周易晋升先天,已经能感应天地灵气。 “……宁心自然,呼吸缓锦,收聚神光,达于天心……” 周易默诵口诀,体内真元自行流转,天地灵气以数倍于之前的速度汇聚过来。 无名口诀炼化的灵气,并非增长先天真元,而是融入筋骨脏腑四肢百骸,原本初入脏腑境的武道锻体,肉眼可见的增长一截。m..Com “这口诀不是修法,应是传说中的炼体之术!” “如此,我可以再修一个横炼先天?” 周易面露微笑,无论练武还是修仙,都是为了护持长生道果。只要能增长实力,就不惜花费时间修炼,百年千年并无区别。 “明日该去当值了!” …… 天牢。 周易与当值的桥打招呼。 “老冯,好久不见。” “诶?” 冯桥正在回味春风楼的怜香姑娘,八年前的花魁,富商大贾一掷千金而不可得,如今只需五两银子。 “老周,你没死?” “……” 周易问道:“谁说我死了?” “牢里都这么传,说你总喜欢折磨江湖高手,弄死了那么多人。外面有许多仇敌,遭人报复袭杀,连完整尸骨都未留下!” 冯桥解释道:“朱校尉还遣人去你家,敲门无人回应,大家便信了。” “我在外面躲了一阵,现在没事了。” 周易闭关之前,准备了大量粮食,将门锁死,每日品茶读书参悟心境,无论谁敲门都懒得去理会。 期间确实有贼人入院,或许是仇敌,或许是盗贼,未有人能撑过周易一掌。 一拳五百年功力,谁能挡得住! 第十七章 皇帝老了 周易旷工到传出死讯,重新上岗也没人为难。 稍稍展示番双指断刀的手段,引来狱卒纷纷叫好。 刘司狱夸赞道:“老周是个念旧的人,小余也不用去押送,与老周一起送饭就好。” 小余名为余杰,十七八岁的少年,几月时间还未沾染天牢的阴晦气息。如同当年周易初来天牢,乖乖站在众狱卒身后,少言寡语。 周易笑了笑:“天牢待久了,习惯了这里的味道。” “晚上春风楼,为老周接风洗尘。” 朱校尉揽着周易肩膀,低声道:“近些日牢里不太平,晚上总有人看到鬼影,老周你现在是大高手,多盯着看看!” “我省得。” 周易之前谨小慎微,如今晋升先天宗师,可以稍稍放开一些。 一日当值无事。 夜幕降临。 天牢狱卒换了衣衫,二余人直奔春风楼。 周易问道:“老冯,之前听你说家有悍妻,现在也潇洒了?” “老周还不知道?” 朱校尉挤眉弄眼道:“这厮在牙行买了对双生子,偷偷养在神京,不知让谁说了去,县城的老婆寻来大闹了一通……” “原本是看那婆娘,家里有些银钱,便忍让一二。” 冯桥羞恼道:“如今那些钱算个屁,寻了个由头,将他休了去!” 天牢的油水比万年县牢,高了十倍百倍不止,寻机会押送一趟流放犯官,捞的银子比县牢几年都多。 周易没有劝说糟糠之妻不可弃,交浅言深凭白惹来怨怼,看旁的同僚表面微笑,实则眼底鄙夷,便知道冯桥日后不会好过。尒説书网 发迹后就休发妻,谁敢与之共事? “双生子如何?” “年轻,很润!” 冯桥又不是瞎子,自是能看出同僚鄙夷,不过那又如何,只要不在乎脸面与前程,当真影响不到什么。 半年没来,春风楼又换了花魁。 老鸨见到周易,顿时喜笑颜开:“周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二十一年的老客人,虽说周易不争花魁,不随意打赏,积年累月下来花在春风楼的银子,足够在身京买处宅子。 这些忠实客户,才是春风楼常年屹立不倒的根本! 周易笑道:“今儿唱哪出?” “当然是周爷最爱听的!” 老鸨唤来伙计吩咐几句,撤下舞台唱一半的曲子,换成了醉春风。 新任花魁是个胸怀广阔的女子,红唇微张,轻吟浅唱醉春风:“……轻把郎推,痛痛痛……臂儿相兜,动动动……” 二楼包厢。 周易与朱校尉当先,其他同僚分坐左右。 伙计无需吩咐便端上菜肴,都是周易经常点的,酒是五十年梨花白。 “周爷,今天随便吃喝,无需结账,” 老鸨又说了几个俏皮话,引得众狱卒笑声不断,才施施然离开。 朱校尉说道:“来春风楼就得叫上老周,咱自己来,回回都是大堂散座,更没享受过这般细心周到的照顾!” “朱大人在这花一万两银子,也能享受着待遇。” 周易粗略计算,每年少说花销大几百两,二十年早就超过万两。 “……” 朱校尉喃喃道:“老周,要不你学学老冯,买几个回家养着,一辈子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同僚也是面面相觑,天牢再油水多,也不能这么捞钱。 春风楼一万两,武道锻体只多不少,锻体汤动辄百年份药材,有市无价的宝物,再加上其他花销,简直难以计算。 更何况周易只是送饭,大头油水押送犯人从来不去,哪来的这么些银子? “江湖上朋友多,总有人上门送钱,不收都不行的那种。” 周易在天牢并未捞多少银子,近几年倒是有不少犯人,见到他拎着酒肉进去,吓得允诺金银财宝求饶命,不过从未去取过。 牢中分润的银子,只有犯官族人的加餐钱,再去掉同僚、上官的部分,远不够在春风楼消费。 “原来如此!” 众狱卒恍然想起,面色苍老的周易是武道强人。 炼脏境的一流高手,放锦衣卫可以直接升小旗,放江湖上也能闯出不小名号,比如飞虹剑客纵横豫州,漠北双熊威震西北。 朱校尉说道:“以后犯人加餐钱,就都归老周了,分小余多少你们自己商量。” “多谢朱大人。” 周易没有去解释,他的收入大头其实是私闯民宅的贼人。 原先不过是些剪径小贼,后来多了血狱老魔的诨号,有人为亲朋好友复仇,也有伏魔的江湖少侠,身上留下不少扳指玉佩银票。 周易懒得去甄别好坏,既入江湖,便是做好了身死准备。 院子里的土都高了三尺,哪天有僵尸钻出来,周易都毫不意外。 “这半年,神京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嘿嘿,老周你可错过了大戏!” 朱校尉笑道:“前些时日,大将军班师回朝,神京万人空巷围观。陛下当着大雍使者的面,斩其皇子头颅,献于太庙。” “那怎么又议和了?” 周易出关后,听到只言片语,似是与大雍议和、归还五城之类。 “兵凶战危,谁也不能保证一直赢,不如见好就收。” 朱校尉话音一转:“反正朝堂上的大老爷们,以这个理由,兵部连发九道军令,将李将军从北疆召回!” 周易微微摇头:“朱大人认为,李将军能不能继续胜下去?” 朱校尉肯定道:“当然能!李将军乃千年一出的名将,自平定龙逆之后,未尝一败。” 周易看向同僚,又问道:“你们也是这么认为?” “难道有什么不对?” “李将军知人善任,提拔了数位不得志的将领,如今都是威震一方的大将。” “李将军还是先天宗师,万军阵中取人首级,纵使灭了大雍也有可能!” 同僚们纷纷响应,都认为朱校尉说得有理。 “那我问问你们……” 周易幽幽说道:“如今陛下多少岁了?” 朱校尉心底默默计算,先皇登基时当今十二岁,崇明一朝四十六年,又登基十二年,今年已经七十二岁。 皇帝虽享尽荣华富贵,但是除了崇明帝这种清心寡欲不理政务的,能活到七十岁已经不易。 弘昌帝已经老了! 众狱卒虽是官吏最低层,连品级都评不上,但是平日里看守犯官,少不了听闻朝廷斗争,自是懂得其中凶险。 周易问道:“李将军收复失地,大败敌国,开疆拓土,这等泼天功绩可有什么赏赐?” 当即有同僚回答:“赐九锡,假黄钺,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封镇国公!” “咳咳咳!” 朱校尉咳嗽两声,生硬打断话题,对一旁的伙计喊道。 “叫姑娘们过来,来了春风楼,怎么能干喝酒?” 话题陡然聊到这里,原本热闹喜人的春风楼,忽然没了意思。 又喝了几轮酒,便散去各自回家。 …… 丙九号狱。 周易在内间盘膝而坐,内用吞天魔功,外练无用口诀。 天牢中灵气阴森寒冷,汇聚到经脉当中炼化,愈发凛冽冰冷,与丹田中温润真元格格不入。 “修行亦需一张一弛,这几日暂且休息。先将天牢中小贼揪出来,” 周易躺在床上,耳朵贴着砖石床面,先天真元沿着经脉运转。 霎时间。 呼噜,痛哼,呵斥,脚步,饮酒,狱卒喝酒猜拳,蛇鼠钻来钻去,嘈嘈杂杂叽叽喳喳,各种声音混杂一起,似是无数蚂蚁在耳边爬。 地听之术! 某个不知姓名的盗墓贼,临终前将此法,换了只烧鸡。 盗墓贼敲击地面,再施展地听之术,可以判断地下数丈深有无空间,再通过其他方法推测是墓穴或者地洞。 周易以先天境界施展,整个天牢都在监听范畴。 通过区分辨别,屏蔽掉无用的声音。 世上轻功再怎么高明,闪转腾挪之间也会有风声、震动,若是不精通轻功之人,很难从嘈杂混乱的声音中分辨出来。 周易从不少犯人处,学来各流派轻功。 上有名满江湖的盗圣,下有溜檐走壁的贼偷,可谓博采众长。 牢中只要有人施展轻功,都逃不过地听之术。 前半夜安然无恙。 黎明时分。 值守狱卒疲倦不堪,或趴在桌子上瞌睡,或寻个角落歇息。 夜风呼啸声中,一团阴影进入天牢。 门口值守狱卒迷迷糊糊的抬头,没有见到任何人,继续依着墙壁发困。 牢房过道的油灯忽明忽暗,影子映在墙上,随着灯火晃动,恍如挣扎的鬼怪。 阴影如入无人之境,直达天牢深处。 甲二号狱。 空荡荡暂无犯人入住,阴影用出钥匙打开铁锁,熟门熟路的进去。 阴影四下查找,不放过任何缝隙。 咔嚓! 铁门无风自动,将阴影关在了牢房当中。 “谁?” 阴影中传出清脆惊呼,下意识要拉开牢门,只见一道宛若实质的剑气刺来。 刷! 剑气斩在牢门上,精钢铸造的栅栏,应声而断。 “前辈饶命!” 阴影吓得连连倒退,笼罩周身的灰黑雾气迅速退散,露出里面人的模样。 “桀桀桀桀……” 一连串招牌式的魔头怪笑,苍老浑厚的声音,直接在余杰耳边响起。 “小子,来天牢做什么?” 声音缥缈无踪,辨不出来源方向。 余杰额头沁汗,对着四周不断躬身施礼,自以为遇到了不世出的老妖怪。 “晚辈余石头之孙,来天牢取祖上传承,绝无任何冒犯之意!” 第十八章 符篆之术 “余石头,这是什么鬼名字?” 周易回忆牢中所有罪犯,确定没有此人。 江湖上不乏出身底层,一路爬上去的强人,然而得势后都会改个霸气的名号。 帮主李二狗,剑神张铁柱,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同道笑死。 以至于许多高手名号相似,频繁使用诸如萧、霸、昊、烈等字,很可能是请的同一个人起的名。 “本座也算见多识广,从未听说过此人,你小子还敢扯谎?” 剑气环绕余杰头顶,轻轻转了个圈,一缕缕头发落在地上,稍稍偏半寸就开了头盖骨。 “前辈息怒,晚辈绝无任何欺骗……” 余杰吓得心惊胆战,咬牙说道:“余石头是先祖本名,在外另有别号,名为黄天王!” “黄天王……” 周易声音缥缈,似在回忆过往:“老夫曾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听他说起苍黄之乱,背后是江南世家操控,最终两位天王成了弃子!” “前辈说的不错。当年苍天王有先祖符篆助力,纵使李武也讨不得好。”m..Com 余杰愤然道:“江南世家原本支持先祖,后私下倒戈朝廷,诓骗先祖与苍天王饮下奇毒,否则先天宗师岂能生擒!” “原来如此。” 周易顿时恍然,借魔功突破先天境界后,方才知晓当年苍天王强横。 李武能将其生擒活捉,本以为是天赋异禀,真相竟是中了奇毒。 名传天下的大将军,人皆言其光明磊落,未曾想也使下作手段。 这让周易颇为得意的心思,犹如泼了一盆冷水。 先天宗师凡俗无敌,却非不死,敌人会陷阱、下毒、魇胜等等歹毒手段。 一不小心中了计,便步苍天王后尘! “如何证明你是黄天王后人?” “这符篆名为阴影符,是先祖秘传符法,曾威震江南的影秘卫就源于此。” 余杰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上面以朱砂涂成鬼画符:“当年朝廷大军攻破天王府,晚辈就是靠着此符隐匿,才侥幸躲过一劫。” 周易问道:“这符有什么用处?” 余杰说道:“阴影符可召来雾气护身,混入夜色当中,恍如隐身。” 周易命令道:“施展出来,让本座涨涨见识!” 当年觉察天牢危险,周易匆匆离去避难,之后再也未见过黄天王。 原本以为民间流传,黄天王以符水治病行医,是凝聚信仰、方便造反的策略。 如今看来,当真有几分玄妙手段。 符篆之术已脱离凡俗武道,更似是修士法门,让周易充满期待。 余杰不敢拒绝,内气灌注符篆当中,只见阴影符无火自燃化作飞灰。 牢房中凭空升起一团黑雾,包裹在余杰周身半尺,远远看去黑漆漆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周易问道:“可还有其他符篆?” “前些年躲避锦衣卫追杀,晚辈已经将攻击符篆消耗殆尽,仅剩下几张阴影符与神行符。” 余杰又取出一张符篆,描绘的纹理与阴影符不同。 周易隐在暗处,盯着余杰看了片刻,不确定这小子有没有攻击符篆,万一显露身形后轰来几颗大火球。 先天宗师勉强踏上修行之路,未必能挡住灵符。 “黄天王难道没将符篆之术传于你?” 余杰沉吟片刻,说道:“传了一些,只是晚辈天资愚钝,未能领悟。” 周易不掩饰自己目的,语气凶狠霸道:“本座对符篆之术很感兴趣,便用你小子的命来换,如何?” 余杰认定周易是江湖老怪,此等人性情乖张暴戾,不敢有任何拒绝。 刺啦一声将袖口撕开,取出藏里面的蓝皮书册:“先祖传授的符法,晚辈尽数记在这里,前辈尽可拿去参悟。” 周易又问道:“你小子既有传承,为何还来这天牢?” “前辈有所不知,先祖只传了入门符法,后突逢剧变,未能留下完整传承。” 余杰解释道:“即使是入门符法,晚辈参悟数年仍不得要领,只能将希望寄于寻到后续内容,或许能学成符篆之术。” “桀桀桀!” 一连串怪笑声传入余杰耳中,周易声音中显露冷冽杀意。 “你小子说这么多,是打算行驱虎吞狼之法,借本座之手寻符法传承?” 余杰乖乖承认:“晚辈已经将先祖,有可能留下传承的地方,寻了个遍,如今只剩下天牢、诏狱两处。” “诏狱……” 周易早就搜过天牢,所以黄天王的符篆之术,极有可能留在锦衣卫诏狱。 诏狱危险重重,比天牢更甚! “世人传言黄天王受异人传法,修成符篆之术,是真是假?” “不敢瞒前辈!” 余杰感受到杀机逐渐散去,心底松了口气,如实回答道。 “世人所知,是先祖对外说的幌子。当年连年旱灾,狗皇帝又不断加税,先祖为了吃饭才进了道观。” “哪知道观也没米粮,先祖不愿饿死,表面做个云游道士,暗中以盗墓为生。” “符篆之法就是从岱山一处墓穴挖出,先祖修成之后,以符水行医,收了不少弟子……” 后面不用继续说,黄天王的弟子遍布江南各地,其中不乏世家子弟,两相联合之后揭竿而起,自号天王! 周易盯着余杰打量片刻,最终没有下杀手,命令道。 “将书册放下,你小子可以离开了。” “多谢前辈!” 余杰面露喜色,向四周连连躬身施礼,小心翼翼将书册放在地上,连忙离开天牢。 周易没有去拿书册,而是暗中跟着余杰,来到德胜坊一处独门独户的宅院。 余杰稍稍松了口气,迅速收拾过金银细软,直奔神京西门。 值守的兵卒似与余杰相熟,收了几张银票,便用吊篮将他送出去。 “这小子有前途!” 周易站在城墙上,看着余杰身影消失不见。 回到天牢。 甲二号狱。 蓝皮书册安静放在地面,没人触碰过。 周易取来木棍一页页翻开,没有激发攻击符篆,又寻来老鼠啃了几页纸,确定没有触碰即中的奇毒。 先天真元裹着双手,拿起书册逐页阅读。 “符纸、符笔制作之法,朱砂中混有兽血……画符必须平心静气……内气汇于笔尖……一气呵成,不能中断……” 书册中记录的内容,并非是正经符篆之术,更像是余杰的课堂笔记,其间掺杂了许多不知对错的感悟。 周易翻到最后几页,是四张完整的符篆笔画。 “清尘符,安宅符,祛病符,轻身符!” 第十九章 镇宅破邪 周易来回翻了几遍书册,便熟记于心。 先天境界突破的不止是武力,或者说武力只是外在的表象,实则是精、气、神向高层次生命的蜕变。 记忆力距离过目不忘,也差不了多少。 “原本想着武道陷入瓶颈,寻几门功法修炼,现在有了符篆之术,学成之后也算是半个修仙之人了。” 修行之人将符篆等技艺视为护道之术,仙道功法才是成道之本,无本而求术则是舍本逐末之举。 周易已得长生道果,看问题角度与修行之人不同。 世上所有能增长实力的手段,无论功法还是符篆炼器等等,都是护持长生道果之术。 “符笔,以白狐尾毛制作,百年白狐为上佳。” “符纸,仍是兽皮鞣制,越是年岁久的兽类,成功率越高……” 周易无需亲手去捕猎,神京是凤阳国精华荟萃之地,如百年白狐皮毛这等罕见珍贵之物,必然会送来神京售卖。 银子不够,可以先欠着! 翌日。 朱校尉听说天牢小贼已经铲除,自是发觉余杰消失不见,两相印证不禁心生骇然,对方进天牢就是走他的门路, “老周,你可是咱天牢定海神针!” 周易锻体入脏的消息,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入锦衣卫,定会有人前来拉拢。 周家五代狱卒,可谓出身再清白不过,远比招揽的江湖高手用着放心。 “朱大人放心,我也舍不得天牢。” 周易对可能藏在诏狱的符篆传承,说不动心是假的,却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时机。 时间,永远站在周易这边! 一月之后。 符笔和符纸顺利制成。 周易按照书册自学绘制符篆,初时自然不会成功,真元凝聚在笔尖上,完全做不到融入符中。 “世上无难事,但手熟尔!” 转眼间,就过去了两年。 周易生活三点一线,平淡无波,却也听同僚讲了不少大事。 弘昌十三年初,也就是周易突破先天不久,凤阳国与大雍正式签署议和。 户部尚书上奏国库空虚,请求裁撤北疆大军。自弘昌帝登基之后,十三年间大小战争不断,这个理由很合理。尒説书网 传闻,首辅张正阳在奉天殿,当着弘昌帝与文武百官的面,恭敬询问李武:“事关重大,还需镇国公点头同意,方才能裁撤边军!” 之后发生了什么,民间传出各种版本,有李武当堂痛骂首辅,也有李武屈服,最终北疆百万大军解散七成。 朝堂动荡不安,江湖也是风云诡谲。 不知何时出现的流言,江南豪族苍家有一卷魔功,可以吞人内气。 苍家从不入流的地方小族,短短十余年间接连出现顶尖、一流高手,族人仿佛都成了天赋异禀的武道奇才。 且苍家人专精内气,符合江湖所传流言。 弘昌十四年,苍家遭佛、道二教为首的十几家宗门围剿,苍家千余口尽数身死,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有人询问化生寺的方圆大师:“苍家究竟有没有,传说中吞人内气的魔功?” 方圆大师面带慈悲,口宣佛号。 “阿弥陀佛!或许有人寻到了吧。” 这话流传到江湖上,佛门又多了污点,让各帮派宗门好一阵嘲讽,慢慢过了几个月之后,便再也无人提起。 毕竟,江湖朝堂发生的大事太多,佛门占不了几天热搜。 诸如周易成为一流高手,在天牢还算个大新闻,仍在神京能泛起些波纹,放在凤阳国就连滴水花也算不上了。 锦衣卫遣人来招揽,先是允诺校尉,后来条件升到了小旗。 周易连续拒绝几次,便不了了之了。 世人的目光永远关注最新的人和事,两年时间过去,再无人关注区区狱卒,偶尔在酒桌上提起来,还会唾弃鄙夷一声。 “这等人纵使是高手,也烂泥扶不上墙!” 弘昌十三年末,临近除夕。 一纸诏书传遍天下,凤阳国空悬多年的太子之位,终于有了归属。 大皇子赵宪,其妻为帝师张正阳嫡女。 “难怪能位列首辅,这老当益壮就非常人能为!” 周易啧啧几声,便将此事放在脑后。 朝堂江湖于他如云烟,远不如符篆之术有趣。 历经两年临摹描绘,画烂了数根符笔,毁了不知多少符纸,描绘四种符篆已经接近本能,复杂的笔画一气呵成。 真元凝聚笔尖,随着笔画融入符篆,朱砂在符纸上变得晶莹剔透。 噗! 一声轻响,朱砂中真元溃散,符纸随之碎裂成粉。 周易早就习以为常,仔细回味刚刚出错的缘由,换了张符纸继续绘制。 两年时间从一窍不通到入门,便是这样逐个琢磨改错,周易心中有预感,距离入门之日不远了。 “符纸快用完了,又得去赊几张。” 周易听说城南帮派猛虎堂,近日得了张白虎皮,堂主还举行了赏虎宴会。 “既是修行五虎拳同门师兄弟,合该借来用用!” 猛虎堂主师承罗虎,当年未参与叛乱,之后趁着拳馆遭锦衣卫查封,取了后续拳谱和滋补药方,如今也成了一方大佬。 “……明明虚空,灵符自成!” 周易神魂空明,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隐隐有灵光闪烁。 “咦?竟未碎!” 周易心生惊讶,拿起镇宅符仔细观察,与书册中描述一般无二,就是不知有没有效果。 真元灌注,符篆无火自燃。 一道无形无质的波动,扫过整个庭院。 此时。 正值隆冬,夜深人静。 院中忽得刮起阵阵阴风,传出呜呜呜的声响。 “谁?” 周易双目如电,猛地看向院中枣树位置。 原本空荡荡无人处,飘荡着一团团黑雾,隐隐约约似是人形,脸上仅有两点红芒。 转头看向平日吃饭品茶饮酒的葡萄架下,有的架子上藏着,有的石墩上坐着,连饭桌上都趴着两条鬼影。 十几双赤红眼眸,怨毒的盯着周易,仿佛随时扑过来啃咬。 “鬼?” 周易心中并无任何惧怕,反而兴趣盎然,真元汇聚成手抓过一条鬼影。 结果鬼影触碰真元,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之化作虚无。 “这也太脆弱了,不能称之为鬼,顶多算是残魂之类。” 周易真元护体,向鬼影走过去。 呜呜呜…… 怨毒狰狞的鬼影吓得连连倒退,最终挤在墙角,重重叠叠如烟如雾。 “生前死在本座手中,变成鬼也不敢反抗,无趣!无趣!” 周易言罢,真元凝成剑锋,鬼影中来回穿梭几遭,尽数又死一次。 第二十章 冤魂玉娘 院子里的残魂太弱,让周易提不起兴趣。 按照前世对于鬼的猜测,有一处地方,定然存在真正的鬼魂。 天牢。 终年晦不见天日,又有不少含冤入狱、酷刑致死之人,正好符合冤魂厉鬼条件。 “狱卒寿元短促的缘由,或许是日夜与阴魂相伴,染了阴气折损寿元。我在天牢二十余年,从未听过厉鬼害人,所以也不是什么强大货色。” “再绘一张安宅符,明日在天牢试试。” 周易打算在凡俗待几百年,直到虚伪无可进步,再想办法接触修仙界。 这期间天牢算是根据地,必须将隐在暗处的阴魂清理干净,一是免得长生道果泄露,二是没人愿意让鬼偷窥。 第一张安宅符画成,周易再下笔,流畅了许多。 连续毁了十来张符纸,终于又绘制成功。 “符篆入门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余杰有人指点数年未成,难道我颇有制符天赋?” 周易颇为自得,制符虽不如炼丹富贵,将来去了修仙界也是门吃饭的技艺。 次日。 一早来到天牢,周易不确定安宅符效用范围,特意寻了处中央位置催动。 无形波动扫过牢房,凭空刮起阵阵阴风。 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哭泣哀嚎,阴寒之气拂过耳边,如同有人窃窃私语。 “果然有许多阴魂!” 周易看向天牢各处,可以说是阴魂老窝了。 房顶上吊着人形阴影,如同洞窟中倒挂的蝙蝠,一双双赤红眸子,齐刷刷的看向周易。大多数冷漠无情,有些则带有怨毒仇恨,应是生前死于周易之手。 牢房中更多,蹲墙角的,趴墙上的,躺在草席上的,姿态各异。 犯人天天与阴魂睡一起,即使没有酷刑折磨,日夜受阴气侵蚀也活不长。 一条阴影从地面钻出来,悄无声息的趴在周易背上,雾气凝聚的手臂勒向脖颈。 “哼!” 周易真元透体而出,阴影就像黄油入火,尖叫声中融成虚无。 “本座慈悲,便送尔等轮回转世!” 真元化作剑气横扫过去,快若闪电,残魂连逃跑都来不及就尽数粉碎。 “前辈饶命……” 女子惊呼声从房顶传来,只见一道阴影缓缓变化,头上显化出人脸,迷蒙雾气凝聚出翠绿烟纱衣衫。 “女鬼!” 周易身形一闪,落在女子身前,饶有兴致的打量:“看起来有些面熟?” 女子说道:“前辈,小女子黄玉娘,礼部员外郎黄恒之女。一年前入狱,期间您多有照顾……” “你是老黄的女儿?” 周易很快回想起黄恒,一年前蒙冤入狱,罪名是贪墨。 区区从五品的员外郎,罪名是贪了三千两银子,原本没资格进天牢,更何况连带妻女一同入狱。 事情的缘由很简单,神京有名的老色鬼魏国公,意外见到了黄玉娘美貌,不顾国公脸面和世人笑话,竟遣人去黄家提亲。 言称纳黄玉娘为妾,日后保黄恒升官发财! 黄恒自诩书香门第,岂能受此侮辱,痛骂魏国公厚颜无耻之辈。 没过几天就遭同僚举报,监督修缮国子监期间,收了商贾三千两银子。 魏国公本意是将一家三口,关在天牢清醒清醒,日后继续做亲家,谁曾想黄恒身子骨弱,短短月余就一命呜呼。 其老妻也郁郁而去,黄玉娘为免遭魏国公欺辱,自尽于牢中。 周易可怜黄家遭遇,送饭时总会多盛几勺稠粥。 “当时你蓬头垢面,我还疑惑魏国公多急色,竟也看得上眼。” “父亲说天牢中多有女子受辱,让我自污面容,以免……” 黄玉娘改口道:“前辈自是不同,只会惩罚坏人恶人,从未苛待过含冤之人。” “你都看见了?” 周易声音平静无波,真元随时化剑斩出去。 黄玉娘化作冤魂之后,对气机感应极为灵敏,连忙解释道。 “小女子知晓前辈是先天宗师,喜好喝酒,喜欢听犯人讲故事,暗中镇杀试图越狱的恶人,对含冤逃离的睁只眼闭只眼……” “嗯。” 周易近两年吞天魔功大成之后,吞噬内气也不能增长真元,也就没暴露什么异常。 唯一称得上破绽的,大概就是容貌永恒不变! “你为何与那些残魂不同?” 天牢中阴魂百余条,除黄玉娘之外,全都是浑浑噩噩的残魂。 黄玉娘乖乖回答道:“回禀前辈,小女子死后魂魄附着在玉簪上,受玉簪蕴养得以保住灵智记忆。” 周易又问道:“成鬼后可懂什么神通或者术法?” “小女子可以吸人精气,壮大鬼体,也可以附身扰乱人的魂魄。” 黄玉娘说道:“不过只能附身虚弱的寻常人,身强体壮的阳气太盛,难以靠近。那些修行有成的武道高人,气血浑厚强横,靠近了就火烧火燎一般。” 周易微微颔首:“你就打算躲在天牢,不去轮回转世?” 冤魂比预计的差远了,不过也符合常理,毕竟才区区一年的新*******母之仇,不共戴天!” 黄玉娘跪在地上祈求道:“小女子请前辈援手,为父母报仇之后,愿献上本命玉簪,日后夜夜侍奉!” “……” 周易顿时愕然,颇为恼羞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黄玉娘喃喃道:“小女子隐在暗中,听前辈与同僚每日说什么春风楼、花魁之类,就以为您生性风流。” 全家冤死,化身厉鬼之后,黄玉娘想通了。 什么狗屁世俗礼数,只要能为父母报仇,纵使为奴为婢也愿意。 “我又不姓宁!” 周易对亡灵骑士不感兴趣,说道:“天牢中比你惨的有许多,仅仅靠着一支玉簪子,不足以化身鬼魂,可还有其他缘由?” 黄玉娘沉默片刻,说道:“小女子生前好读古书,父亲便特意收集些古籍,其中有一卷道经,日夜诵读神清气明。” 周易眼睛一亮:“念出来听听!” “道经名为《清微真人养神论》。” 黄玉娘诵读道:“人之受生,含和阴阳……凡养神法,心如婴儿,内自安静……” 周易记下之后,自行默诵几遍,果然神清气爽,隐约对天地灵气感应更清晰一丝。 “如此玄妙经文,你父亲难道没读?” 黄玉娘喃喃道:“父亲原本也能为鬼,然而仅有一支玉簪为寄附之物,临终叮嘱小女子莫作恶,便选择了魂飞魄散。” “老黄脑筋死了些,性子却是刚烈。” 周易问道:“我如何帮你复仇,一巴掌拍死魏国公?” 先天宗师舍下面皮行刺杀之事,非同阶高手难以追查,一缕真元附在目标体内,待离得远了自行爆裂。 如若慢慢等机会,待对方不小心摔倒碰头,趁机在脑子里搅和几下。 世人只会认为,魏国公坏事做尽,不小心摔跤磕死了。 这是周易短时间想出来的法子,正常的先天宗师哪会如此麻烦,大概率是打上魏国公府,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打死。 中二的说一句“宗师不可辱”,霸气侧漏! “父母之仇,必须亲手来报。” 黄玉娘说道:“小女子实力低微,无法离开寄附玉簪十丈范围,还请前辈帮忙,将玉簪放在魏国公床下。” “这个简单。” 周易说道:“待你复仇之后,或换个去处,或转世轮回,反正别在天牢待着了。” “前辈,可否去诏狱?” 黄玉娘见周易面色一沉,连忙说道道:“还要劳烦前辈,送小女子离开神京,寻一阴翳之地即可。” 周易问道:“为何不愿轮回?” 黄玉娘说道:“蝼蚁尚且偷生,小女子不知世上有无轮回,纵使有,那转世之身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周易点头答应:“你且记得老黄临终叮嘱。” 黄玉娘叩首跪拜,随后指天发誓。 “小女子谨记父亲教诲,绝不会行害人之事,如若有违,天地共诛之!” …… 魏国公府。 后宅。 六十二岁的魏康老当益壮,与新纳的小妾婉玉,折腾了半宿方才安歇。 睡梦当中,见到无边无际的白雾翻滚,朦朦胧胧如同仙境。 雾气中有青衣女子,生得貌美如花,妩媚多情。 “老爷,过来啊!” 声音缥缈虚幻,体态妖娆多姿,魏康顿时就看直了眼。 “美人儿,等等我……” 说着就冲上前去,结果扑了个空,女子声音又在身后传来。 “老爷,我在这里!” 魏康眼中只有美艳女子,无论扑空了多少次,都锲而不舍,完全没发现自己下半身逐渐变得透明。 此时。 天已经大亮。 小妾不敢打扰魏康,小心起床去给王妃请安。 晌午魏康仍然沉睡不醒,王妃认为是让婉玉掏空了身子,遣人打了个半死。 魏国公纳的小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莫说为国公府延续血脉,能活过一年的都没几个,不过魏康对小妾生死也不在意。 直到傍晚,魏国公仍然不醒,如同活死人一般。 这才知道出了大事! 老太君知晓此事,连忙请了宫中葛御医诊治。 葛御医仔细把脉观察,摇头道:“请恕老朽医术不精,国公爷脉象正常,仅有些虚不受补,不应该昏迷不醒……” 老太君仔细问过,遣人送葛御医回宫。 魏国公嫡长子魏昌主动请缨,言称与葛御医请教病情,也好对症去请名医诊治。 待出了大门,魏昌压低了声音询问。 “葛大人,我父亲还能不能醒来?昏迷时间长了,是不是有性命之危?” “在下医术不精,世子还是请别人来看看。” 葛御医不敢再言语,急匆匆上了马车。 第二十一章 开坛做法 几日时间。 魏康五官凸起,胸腹凹陷,形销骨立如同尸骸。 宫中御医、神京名医请了个遍,尽皆束手无策,连病症都看不出。 黄玉娘漂浮在魏康头顶,张口吞吸,一缕缕灰白色雾气融入魂体。 “阴魂吞噬人体精气,看似无形物质之物,却能反馈到肉身上,所以精气神才是人的凭依……” 周易隐在暗处,观察魏康身体变化。 再有三五日,魏康就会魂飞魄散。m..Com 如此来看,普通冤魂杀人的效率有些慢,仅胜在诡异隐蔽。 周易正准备离开,去天牢露个脸点卯,再寻个借口溜出来,现在他在天牢已经成了吃空饷的,朱校尉又寻了个狱卒送饭。 当年还腹诽鄙夷吃空饷的狱卒,待轮到周易去吃,味道还不错! 这时。 国公府大门洞开,老太君亲自迎接,府上少爷恭立左右。 周易顿时来了兴趣,谁这般大的脸面。 前几日宫中代鸿昌帝探望的太监,也不过是从偏门入,更何况老太君是前皇后亲妹,当今也得尊称一句姨娘。 嗡嗡诵经佛唱声传来,片刻后两列八名黄衣僧人当先。 开路,敲钵,撒花,打幡。 随后又是八名肌肉隆起的武僧,赤着的上半身涂抹金粉,肩上扛着莲花台。 莲花台四周插满了锦旗,随风飘动,半遮半露见到端坐其中的大胖禅师。 周易目光扫过武僧,全都是锻骨有成的高手,盘坐的禅师身上有微弱灵气波动。 “有趣有趣!这神京当真是藏龙卧虎,窝在天牢却是见识少了!” 僧人一行走到国公府门口,禅师缓缓从莲花台上立起来,望着国公府上空目光凝重。 “阿弥陀佛!何方妖孽,竟敢为祸神京?” 老太君闻言连忙遣人上前,请禅师一行入府。 大胖禅师神色凝重,与老太君叙说妖孽强横,必须开坛做法消耗数十年功力云云。 前后一应所需,二十多万两金银! 凤阳国一年税收超不过千万两,禅师办一场法事,竟需国税百之二三。 “一切依妙觉大师所说!” 老太君果断答应,取了地库钥匙让人搬银子。 里面全是熔铸成冬瓜大小的大银锭,须两个人用合力肩挑,直至夜幕时分,才过好了称。 “金刚寺主持,妙觉,狗皇帝当年册封的国师之一!” 周易听国公府议论,也知晓了禅师来历,据说当年与崇明帝抵足而眠,论述长生之道,是凤阳国佛道两教有数的高人。 “九十多岁,模样与五六十相似,定然还有其他手段,否则也忽悠不到狗皇帝!” 崇明帝檀木修仙问道,却不是真的愚蠢。 当年不少江湖术士,自持骗术玄妙无人能识破,欲入上阳宫享受荣华富贵,结果全都扔进诏狱受尽酷刑而死。 “狗皇帝宁可国朝动荡,也一心向道,偏偏不上当受骗,或许……见过真的神仙?” 此时天色已暗。 魏康院子中,燃起了数十根手臂粗鲸油蜡烛。 武僧已经搭建好丈二法坛,八名黄袍僧人各执佛门法器,轮流登坛做法,看起来颇为庄严肃穆。 国公府众人见此,每有僧人走下法坛,纷纷双手合十躬身施礼。 妙觉盘坐莲花台上,双手合十静默无声。 “这厮在做什么?” 周易眉头微皱,若非妙觉身上有灵气波动,早就懒得看和尚跳大神唬人。 直至子时。 “阿弥陀佛!” 妙觉忽得高宣佛号,声如雷霆炸响,让原本困顿的国公府众人瞬时清醒过来。 只见妙觉一跃而起,凌空飞过众人头顶,落在法坛之上。 周易正以为和尚要施展真法,却见妙觉又开始诵经做法,指尖一缕缕真元凝实:“再等半个时辰,贼秃再演下去,吃本座一剑!” 妙觉似是感应到危险,只诵了两刻钟,从怀中取出面铜镜。 铜镜造型古朴,一面锃亮,一面铭刻云海纹理。 “阿弥陀佛!妖孽还不显形?” 妙觉话音落下,只见铜镜上显化一道人影,正是黄玉娘模样。 “……” 黄玉娘白日听闻有高僧来降魔,便停下了吸**气,站在法坛不远处看猴戏,结果铜镜映照之下,阴魂自行显形。 “哪来的女子?” “那是鬼!” “鬼啊!” “……” 国公府众人有人注意到,黄玉娘凭空出现,引起一片惊呼混乱,争着抢着躲在法坛后面。 妙觉以铜镜定住黄玉娘,高呼一声:“燃我寿元,赐尔神兵!众弟子听令,还不快快想要佛魔!” “唵!” 八名武僧弟子应声呼喝,齐齐向黄玉娘扑杀过去。 武道锻体凝聚的炽热阳刚血气,极为克制阴魂,仅仅是靠近,便让黄玉娘魂体虚幻欲散。 “这群和尚……” 周易屈指一弹,真元剑划过妙觉手腕,在他眼前转了圈,又斩断几根胡须。 这两年先天真元几乎增长微乎其微,不过掌控力日益精进,方圆十丈之内,可以化作诸般形态随意操纵。 凝聚剑尖,仅是源自周易的剑仙梦! 妙觉手腕一痛,青铜镜掉落,再不能定住阴魂。 黄玉娘飘忽飞起,转瞬隐形消失。 武僧转头看向法坛,只见妙觉神色呆滞惊恐,随后从怀中抓出丹药瓶,仰头灌入口中。 “噗!” 妙觉喷出大口鲜血,脸色苍白,竟倒头从法坛上滚落。 “禅师!” “主持!” 一声声惊呼。 妙觉气息奄奄:“阿弥陀佛!贫僧辜负老太君,妖孽法力强横,破了金刚降魔大阵……噗!” 话音未落,又口喷鲜血,晕了过去。 其中一名僧人说道:“老太君,小僧先带主持回寺静养,那二十万两明日便遣人送回来。” “大师说的什么话,禅师因老身家事受伤,折损了寿元。” 老太君摇头道:“些许金银,当做香火供奉。” “阿弥陀佛!” 僧人宣了声法号,让武僧抬着软轿,飞奔离去。 暗处。 周易看着闹剧将歇,对黄玉娘说道。 “你也见着了,阴魂无形物质,却不能肆意妄为,日后切记谨慎小心!” “多谢前辈相救。” 黄玉娘伏地跪拜:“小女子大仇得报,日后但又所需,前辈尽可吩咐,纵魂飞魄散也万死不辞!” 魏康已经损失六七成精气,即使醒了也活不了几天,油尽灯枯之症,神医难救。 “正好我也出京一趟,顺带帮你寻个地界。” 周易收起玉簪,身形闪烁消失不见。 第二十二章 佛道一家 神京东门。 僧人亮出魏国公府的牌子,值守兵卒不敢查看牌子,连忙打开城门放行。 武僧体力强横,一连狂奔出十数里也不停歇。 轿子中。 本该气息奄奄的妙觉,安安稳稳的坐着,错非僧袍上大片鲜血,几乎像是换了个人。 “万幸贫僧早有准备,否则惹了大祸……” 妙觉回想起那缕剑光,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撩起帘子伸出头去,焦急催促武僧。 “再快些,回寺就封闭山门,谁也不见!” 武僧闻言自知事情严重,筋骨舒展,速度又快了几分。 妙觉缩回头,正准备躺下歇歇,很快察觉身旁多了个人。 黑衣黑裤,玄色斗篷! “啊……弥托福!” 妙觉吓得叫喊出声,连忙转口念佛号。 外面跟随的僧人听到声音,询问主持发生了何事,需不需要停歇片刻。 “咳咳咳!为师有些气逆,无需停下,快快回寺。” 妙觉说完回头,对着黑衣人连连拱手,压低声音说道:“宗师当面,有何吩咐,小僧绝无二话。” “你知道本座是谁?”周易传音入密,声音苍老浑厚。 妙觉连连摇头,心中也奇怪,魏国公怎么招惹这等人物。 周易命令道:“将你那铜镜拿来瞧瞧。” 妙觉犹豫一瞬,乖乖双手奉上铜镜。 周易近距离仔细观察,发现铜镜侧面有几个小字:玄清道人赐弟子玉灵子。 妙觉很有眼力界,解释道:“玄清道人不知来历,玉灵子是两百年前神京玉灵观祖师,由于牵扯谋逆大案,已经断了传承。” 周易将真元输入铜镜,绽放出耀眼光芒,比妙觉施展强盛十倍不止。 “铜镜怎么落入你手中,又有何效用?” “金刚寺就建在玉灵观遗址附近,意外发现了地宫,里面供奉着宝镜。未免先贤之物遗失,便请回寺中供奉。” 妙觉说道:“宝镜可以显化阴魂,定住鬼物身形,对活人反而没有用处。” “地宫中不止宝镜吧?” 周易随手将铜镜塞入怀中:“玉灵观贫道,你这和尚偷了宝物不说,还想昧下道门传承?” “……” 妙觉胖脸憋的通红,历来都是他诓别人,今日遇上了更不要面皮的家伙:“前辈所料不差,确实还有一卷道经。” “让外面的人停下,去寺中取道经,你亲口念诵。” 周易提醒道:“如若两相印证,有一个错字,本座就屠了金刚寺满门!” 现在是装作江湖中不世出的老怪,说话行事就应霸道凶残,既办事效率快又不会引人起疑心。 世人有时候就是奇怪,你待他凶残,便乖乖听话,你待他和善,便与你耍心眼子。 “停下!” 妙觉撩开帘子吩咐道:“法正,你去寺中藏经阁,将名为《玉灵说地藏经注疏》取来。” 法正躬身答应,施展轻功疾驰而去。 周易笑道:“金刚寺闻名凤阳国,谁能想到,修行的却是道经!” “自古佛道不分家。” 妙觉说道:“何况那经文颇为玄奇,放置寺中百余年,能修成的只有三人,其他弟子仍是我佛门徒!” 周易目光熠熠:“莫要废话,速度念诵经文!” “天地冥冥,无有穷极,合则元气,混而归一……” 道经名唤《归元诀》,通篇五千余字,前面是修行之法,最后五百字记录一门轻身术,施展之后可轻如鸿毛。 妙觉痴迷于修行归元经,武道只锻了皮膜,施展轻身术却能凌空飞跃数丈远。 跳过去与飞过去不同,前者从低到高再落下,后者空中平行横移。 两三个时辰过去。 天色蒙蒙亮,僧人法正终于取经归来。 周易翻阅对照无错,塞进了怀中:“本座且问你,昨日明明可以直接施法,为何浪费几个时辰的跳大神?” “那些高门大户就喜欢这个,不大开法坛大做法事,收三五千两银子人家都嫌贵。” 妙觉苦着脸说:“小僧也是无奈,平日里寺中广施粥米,寺中土地只收佃农四成租子,必须多收贵人的钱,才养得起寺中武僧。” “莫在本座面前诉苦!” 周易睨了眼这胖和尚,他确实听说过金刚寺名声,否则做事可不会这么和善。 “小僧多嘴了。” 妙觉人精一般,哪能听不出周易语气缓和,顿时心底松了口气,至少保住了性命。 周易又问道:“你可知附近有哪些,终年阴森寒冷之地?” 妙觉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说道:“小僧只知一处,神京东南三百里,有处寒潭奇景,夏日不少达官贵人避暑。” 周易微微摇头,人多之处不适合阴魂居住。 “前辈稍等,小僧唤人来问问。” 妙觉伸出头去,询问过十几个僧人,回头说道:“另有三处阴翳之地,十里坡乱葬岗,大凉山古战场,以及……万寿山!” 周易拍了拍妙觉肩膀:“本座若是听到什么不好的风声,便去金刚寺寻你谈经论道!”尒説书网 说完,大摇大摆的挑开轿帘,在众僧惊骇目光中消失不见。 “阿弥陀佛!做事这般周密狠辣,究竟是哪个老怪?” 妙觉心中恐惧愤懑,伸出头去呵斥众僧。 “愣着什么,还不快回寺!” …… 万寿山。 距神京百五十里,凤阳国皇陵所在,埋着赵氏历代皇帝。 皇陵附近有禁军把守,严禁任何人靠近,以免坏了龙脉。 周易认为,皇陵地宫正好放置黄玉娘,巨大的地宫任她游荡,又绝不会触碰活人。 行君子事,度小人心! 黄玉娘信誓旦旦不会害人,或许十年二十年能守住诱惑,百年千年后成为一方鬼王,还能不能信守诺言? 毕竟,阴魂食人精气才能迅速变强! 周易步履轻缓,速度却是不慢,一步数丈如缩地成寸,同时在翻看归元诀。 “与无名口诀有相似之处,应是仙道功法。” “前者汇聚灵气炼体,此经文则炼灵气入丹田,化作法力。不知这法力,与先天真元有何区别?” 周易没有贸然修炼,须将经文参透,再转武道为仙道。 修仙,也不必急于一时! “再加上黄玉娘那卷增长神魂的经文,我就是传说中的精、气、神同修?” 第二十三章 老实姑娘 皇陵位于万寿山南麓。 方圆五十里皆为陵区,周围群山环抱,北临肃水。 皇陵自西向东依次排列,共有十七处墓穴。 周易轻易穿过皇陵禁军,来到最新的崇明帝墓碑前。 “皇帝当真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狗皇帝一边为求长生三十余年不上朝,一边花费十几年修皇陵。” “前辈有所不知,当年修皇陵,父亲时任工部营造司务。” 黄玉娘从玉簪中飘出来:“据父亲所说,狗皇帝的陵墓修好后,为保守帝陵秘密,数万工匠尽数坑杀。” 周易微微颔首:“此事略有耳闻,当年闹的厉害,龙逆直接派兵镇压。” 朝廷大军打不过各地反贼,镇压百姓却是有一手,很快就没了声音。 黄玉娘说道:“狗皇帝当了一辈子昏君,临终却是做了件好事,秘密培养了李将军。” “可说不准是好是坏。” 周易看着墓碑上写的丰功伟绩,说道:“自此之后,你就在狗皇帝墓中居住,也算是物尽其用。” 以前学历史,书上只写着某某皇帝昏庸,周易没有切身感受过,很难真的对其有敌意。 历经崇明一朝,让周易切实见过听过。 人相食,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是无数个悲凉或荒诞的命运。 其他诸如“略”“屠”“大饥”“夷三族”“死者过半”等等,简单的白描,不似墓碑上辞藻华丽,更没有一丝的感情,才愈发显得冰冷残酷。m..Com “记得日后有能力了,帮我将狗皇帝尸骸烧了,当风扬其灰!” 周易寻了个隐秘之处,真元剑光洞穿陵墓,感应到内里巨大的墓,将黄玉娘寄附玉簪送入其中。 剑气将洞口泥土搅碎,过些时日,便再无任何痕迹。 …… 天牢。 残魂清理干净,阴冷寒气消散大半。 狱卒议论了好些时日,不过终究是好事,便不了了之。 周易自从出手铲除贼人,名义上仍是狱卒,待遇上却与朱校尉等同,分配了一处房间。 请匠人将精细翻新装修,安置红木桌椅,买来上等茶具,泡上一壶雨前龙井,上班比家中还要住的舒服。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与我何干?不如修仙!” 周易修行归元诀小半年,体内先天真元尽数化作法力,摄取天地灵气的效率快了数倍。 虽然原来是小数点后面几位,总归是有了很大进步! 修仙法力与武道真元有显著优势,更加贴合天地大道,其质清灵,变化由心。 譬如原本真元能凝成剑、刀、拳头等形态,细节处却显得粗糙,法力只需念头一动,就能化作栩栩如生的手掌。 这日。 周易正在打坐修行,忽然感应到房间有人进来,悄无声息的落在房梁上。 “下来!” 一道剑光扫过,梁上客躲闪不及跌落,在空中优雅的翻了个身安稳落地。 “你这厮怎么舍得来我这?” 周易打量老白一番,不得不承认这厮的颜值,十余年过去不退反进,风流倜傥中又多了丝成熟稳重。 原本玉树临风是少女杀手,现在估计能迷倒万千少妇。 “堂堂先天宗师缩在天牢送饭,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 老白眼中闪过艳羡,不过想到苍家惨状,又有些庆幸:“老周,兄弟我打算娶亲,特意轻易来做宾相。” 宾相就是伴郎,跟在新郎身边挡酒,免得醉过了不能圆房。 周易惊讶道:“你这厮竟然会娶亲,哪家姑娘有这般魅力?” “是荣昌郡主。” 老白从怀中取出大红色请柬,上面烫着金线,装饰很是奢华。 周易微微一怔,随之鄙夷道:“你这厮也忒不要脸,在外面玩痛快浪够了,想收心了就祸害人家老实姑娘?” 荣昌郡主,凤阳国东阳郡王嫡女。 老白在狱中多次吹嘘,当年失手陷入郡王府,生死一线,靠着颜值俘获荣昌郡主芳心,转身拍拍屁股溜了。 老白将请柬放下,拿起茶壶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当真以为愿意娶亲,还不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 “什么把柄,需不需要我出手?” 周易眉头一挑,不说老白有授业之恩,而且两人本就是好友。 这些年老白偶尔来神京,都会寻周易喝酒闲聊,捎带些各地好吃好玩的特色。 酒后各分散,周易仍然守着天牢,老白继续浪迹江湖。 周易羡慕老白逍遥自在,老白佩服周易淡泊名利,颇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当年为了脱身,与荣昌郡主换了定情信物。原本只当是玩笑,谁曾想这姑娘是个死心眼,这么多年过去还念念不忘。” 老白叹息道:“东阳郡王无奈,眼看着郡主年岁大了。请来数位顶级高手,满江湖的寻我。要么娶他女儿,要么……” 周易再也忍不住,指着房门说道。 “滚!快滚!” “哈哈,记得准时来!” 老白再也绷不住悲苦的脸,化作得意笑容,终于又扳回一城。 …… 月十五,宜婚嫁。 周易早早请了假,熟悉复杂繁琐的娶亲流程。 朱校尉听闻是郡王府嫁女,惊叹周易人脉之广,厚着脸皮要了张请柬,说是去涨涨见识。 朱校尉是个很想进步的人,自不会放过这般机会。 当日。 永昌坊挂满了红绸,从老白的新宅到郡王府,道路两边摆上了牡丹,地面铺满了各色花瓣。 只这路上的费用,就耗费上万两白银。 更别说老白那处新宅,永昌坊毗邻皇宫,寸土寸金,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银估量。 “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 周易照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咱也不差啊!” 法力比真元另一好处,就是无时不刻的蕴养身躯,让肉身向着更完美蜕变,所以修仙界尽俊男无丑女。 一连串程序走下来,终于将郡主娶回了家。 白府宴厅。 老白跟着郡王府的老人,一个个桌子敬酒叙话,认识各家王府、侯府。 周易在身侧陪着,暗中传音道:“东阳郡王对你这厮也太好了,这般亲戚关系,介绍给你这个姑爷?” “或许这就是父母之爱子。” 老白昨日还是跳脱性子,今日当真结婚了,说话忽然就变了味道。 第二十四章 勋贵生意 东阳郡王府是开国一脉勋贵,屹立凤阳国数百年不倒。 唯一嫡女出嫁,是整个神京的盛事。 老白需要认识的人有些多,偏偏都是有名有号勋贵,不能厚此薄彼,郡王府派来喝酒的高手,已经换了四波人。 周易自始至终都是笑容满面,任由多少酒水入腹,转瞬就炼化干净。 老白传音道:“老周,差不多你就装醉,免得让人察觉异样。” “再等片刻。” 周易闭目仔细感应,若有若无的杀机,随着老白移动而移动。 江湖上混过的,谁还没几个仇敌,不过敢在郡王嫁女时闹事,也不知老白是招惹了人家女儿还是娘子。 周易不确定对方如何出手,离远了没有完全把握,将危机消弭于无形。 终于。 郡王府的老亲故旧认识全了,足足两三百人之多,周易很怀疑老白的洒脱性子,估计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尒説书网 宴厅有两处,一大一小。 大宴厅是老白族人亲眷和郡王府勋贵,大宴厅招待江湖人士。 朝堂蔑视江湖粗鲁,江湖鄙夷朝堂虚伪,分开招待都合两边客人心意。 周易踏入小宴厅瞬间,就寻到了杀机所在,东南角落一桌,看似两个人默不作声的饮酒,时不时瞥过老白。 前面几桌还好,都给老白和郡王府面子。 直到独自占据整桌,无人敢靠近,自斟自饮的白发道人。 老道没理会老白,冷眼看向周易:“这位就是那血狱老魔?” 周易笑着为老道斟酒:“都是江湖诨号,不值一提。” 老道直愣愣的看着酒壶,其他人或未关注或离得远,根本不清楚酒壶竖的笔直,酒水自行流出来。 稳稳的流满酒杯,一滴未洒。 “咳咳!” 老道咳嗽两声,春风化雨笑容满面:“贫道久闻大名,早有结交之意,日后路过景云府,长春观扫榻相迎。” 这般细致入微的手段,大可能是内炼脏腑大成,将来有可能臻至绝顶。 冤家宜解不宜结,混江湖的更不愿结仇,尤其是年老体衰的高手。 “道长来天牢……还是算了,有时间定赴道长邀约。” 周易微微颔首,实则心思随时锁定东南角落。 老道气息已是江湖顶级高手,那两人年纪轻轻,却还要强过一筹。 老白一路敬酒过去,丝毫未察觉危险,直到东南角落桌旁。 “几位江湖朋友远道而来,白某不胜……” 话音陡然停滞,老白面色先白后红又绿,下意识后退两步,让周易顶在前面。 “淫贼!” “登徒子!” 两道女子轻咤声响起,两道剑光绽放,一道指老白脖颈,另一道直取下三路。 “女的?” 周易愕然一瞬,屈指弹过剑锋。 恐怖至极的力量传至手腕,两女子痛呼一声,长剑落地。 如此变故,已然惊动诸多宾客,暗中保护的郡王府高手,身形纵跃就将两女子包围,作势生擒活捉。 哪知女子轻功玄妙,一个凌空飞渡,一个诡异莫测,转瞬就逃出宴厅,不知去向。 周易深藏功与名,已经离开小宴厅,临走前忍不住好奇传音询问。 “这两个女子是谁?武道已臻至绝顶,将来有可能突破先天!” 老白本不想回答,奈何周易不断传音,絮絮叨叨催促,无奈道:“一个是无量剑派大师姐,另一个是天魔宗圣女……” “**!” 周易特别后悔管闲事,合该让这渣男,在婚礼现场翻车。 …… 大宴厅。 周易任务完成,寻了处角落坐下歇息。 此时酒宴已经过了大半,场中长辈已经离席,剩下的都是好酒好热闹的年轻一辈。 原本都是张狂的性子,酒酣耳热,说话也就不再顾忌。 鼎城伯家的公子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前些日北疆又空出不少位子,陛下有意提拔勋贵。” “北疆苦寒荒芜,去那受苦吗?” 说话的是威远侯之子:“过些日子,京营又有新的调动,这才是真的好机会!” “京营太贵了!” “一个游击将军就要十万两,这银子多少年才能捞回来。” “北疆就便宜多了,听说都统才两万两。” “买什么都统,多花几千两,换去军器监当值,那才是真的大赚!” 第二十五章 李武入狱 弘昌十七年。 夏。 天牢来了位特殊犯人。 无人押送,也无人敢押送,自行踏进了牢房。 李武! 天牢是凤阳国改前朝天牢所建,追根溯源有千年历史,关过无数王公贵族,却是迎来了第一位先天宗师。 值守的禁军加起来,都不够李武屠戮! “当真是出乎预料……” 周易自诩站在旁观者角度,看懂了凤阳国大势,却是猜不准人心。 “饭盒拿来,我亲自去送。” “周爷,您劳累。” 如今负责送饭的狱卒张云,是当年张舟的孙子,其子张进在天牢没两年就死在贼人刀下。 周易念及旧恩,待张云去年成人后,招进了天牢当差。 丙九号狱。 李武闭目调息,蓦然间感应到危险气息,睁眼看着逐渐走近的狱卒。 “你是谁?” “区区无名狱卒。” 周易传音回复,打开牢门,从食盒中取出美酒佳肴,一一摆在桌上。 时隔十五年,终于近距离见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将军、武道宗师! 之前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周易向来谨慎,没有安全把握之前,不愿靠近这等人物,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譬如与李武寻仇的高人,必然也是武道宗师,搏杀时候旁人灰灰了去。 “李某原不信民间有高人,毕竟人生苦短,谁能登临绝巅又自甘寂籍无名?” 李武眼中尽是赞叹,同样施展传音秘术:“今日方才知晓,世上竟真有这般不俗人物,李某自叹不如!” “将军过奖了。” 周易问出心中疑惑:“将军今日为何进天牢?” 李武说道:“当年李雄纵兵为祸,屠戮数千百姓,李某为将帅有失察失职之罪,为族兄有管教不严之罪。” “将军说笑了,整个凤阳国谁不知将军治家严苛。” 周易说道:“我也在这天牢待了几十年,其他家时常不断地有人进来,唯有李家只出了个李雄。” 况且李雄之过,与李武关系确实不大,而且大义灭亲之举也给了百姓交代。 李武摇头道:“这只是为官者本该做的,哪值得拿出来说。” “将军知道我想问什么……” 周易直接说道:“为何不学龙逆?” 李武说道:“既是逆贼,李某岂能与之一般?” “当年若没有将军,或许就不是龙逆,而是……龙太祖?” 周易亲历崇明一朝,狗皇帝早已失尽民心,龙相谋反成功之后,很容易就能坐稳皇位。 “龙逆仅仅在京都叛乱,前后死伤愈六万人。李某若是不臣,无论胜败,定是一场波及所有州府的大乱。” 李武喃喃道:“国朝方才承平几年,李某不能为一己之私,致使生灵涂炭!” 周易沉默片刻:“将军可以辞官归隐。” 先天宗师不恋权势,朝廷绝不会刻意为难,逼急了直接杀入皇宫! 李武说道:“李某自知功高震主,一日不死,国朝不得安稳。先皇于我有大恩,临终谆谆叮嘱,一切以国朝百姓为重!” 那狗皇帝只会教别人,自己哪关心过国朝百姓? 周易见李武提及崇明帝,面上尽是濡沫之情,不好当面痛骂。 “将军家里可安顿好了?” 李武颔首道:“陛下答应,只要李某公忠体国,李家便与国同休!” 死了,便是公忠体国! 这承诺你信吗? 周易最终没有问出这句话,李武或许信或许不信,实则已经有了选择。 一是不愿再起战争,二是报崇明帝之恩。 “无论李武缘何自缚囹圄,终究是消弭了纷争。” 周易自付换做李武的位置,绝对做不到这样,大可能在五年收到兵部军令,就直接率北疆大军回神京兵谏。 至于兵谏会死多少人,周易不在乎,反正我和家人不能死! 世上有几个人,能为不认识的人舍弃性命与权势? 如李武这般,后人观史时候,大概率会骂一句愚忠。 “李武这种人天生就是英雄,严于律己,管束家人,可惜……等李家入狱了,好生照顾罢。” 周易从不吝用恶意揣测人心,之前猜测李武会造反,结果猜错了。 现在猜测弘昌帝临死前,会将李家及军中势力处理干净,留给继任之君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凤阳国。 …… 时势创造英雄,英雄改变时势! 李武入狱让笼罩神京的阴霾,一朝散尽,原本压抑的朝堂,忽然轻快了许多。 百官纷纷上奏,李将军于国有功,万望陛下宽恕其罪。 具体李武犯了什么罪,谁也不清楚,不过谁都知道,李武不能活着走出天牢。 “镇国公实乃国之干城!” 百官用各种溢美之词,夸赞李武入狱之举,就想着早些将其配享太庙。 私下里与心腹说话,却是鄙夷李武区区粗鄙武夫,凭白手握百万兵马,落得与龙逆同样下场! 此事传入民间,引起轩然大波! 李武在朝堂受百官排挤,连兵部都不支持他,然而在百姓眼中,属于天降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刚开始群情汹涌,纷纷叫嚣要向朝廷问个明白。 后来传出“李武南征,肆意屠戮百姓”“李雄劫掠商贾,是李武默许行为”“魏国公之死,幕后凶手就是李武”等等流言…… 脏水泼满了,锦衣卫又抓了不少人,很快舆论就消弭于无形! 正如李武所说,凤阳国百姓刚刚安稳几年,不愿意再生动乱,也就不需要一位威名赫赫横扫天下的大将军。 念在李武当年平定叛乱,立个庙竖个碑,便再无其他了…… “那些百姓就当你已经死了,建庙立碑上香祭拜,哭的很是伤心。” 周易问道:“有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周先生不必劝了,此举本就是李某自己的决定,与旁人没有干系。无关乎留名青史,只是不想再死很多人罢了!” 李武夹了筷子菜,又饮了杯酒:“更何况,现在也没了后悔的机会。” 周易闻言眉头微皱,挥手摄过酒壶。 酒名九酝春,凤阳国皇室贡酒,年份朝两百年。 原本酒液是晶莹剔透的琥珀红,由于不知名药粉放多了,变成了苍白色。 “这毒下得也忒过分,好好的一壶佳酿,成毒中掺酒了!” “味道还不错,世所罕见!” 李武表情自然而然,夹一口菜饮一口酒,将剧毒当成不存在。 “将军有什么遗言,些许小事咱还是能帮一把。” 周易的性子很难做到高尚,却不妨对高尚之人报以敬意。 第二十六章 灭族之祸 周易不愿掺和凤阳国权争,却想为李武做些事。 以前看武侠剧,总有些江湖侠士,自愿保护某某清官而疲于奔命。 “这只是剧情开战的由头,当不存在就好……” 周易原本是这么认为的,然而这几日与李武闲聊,竟生出了任侠一回的念头。 此举与既定的超然物外不符! “周先生淡泊世俗的性子,竟做出这般承诺,不正说明李某的选择不错。” 李武抚掌而笑,脸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缕黑纹,从脖颈向头顶蔓延。 先天宗师外锻皮膜筋骨,内炼脏腑骨髓,周身上下混元如一,几乎达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然而这剧毒直指人脑,爆发之后,化作活死人一般。 “我不认为有多好!” 周易目光低垂,忽然想起了一些人的面孔,心思莫名烦躁。 “李某一生行事无愧于朝廷,唯有对族人多有苛待。那些宵小仇敌平日不敢露面,待李某死后,定会寻族人泄愤!” 李武沉吟片刻说道:“府上有几名军中高手,理应不会出差错……” 周易承诺道:“先天不出,李家便无恙。” 先天宗师之下,周易挥手便能尽诛之! “李某拜谢!” 李武试着起身施礼,忽然眼前一阵模糊,又跌落回座位。 纵横一国无敌手的先天宗师,为了莫名其妙的坚持,转瞬从高高在上的镇国公,沦落到站不稳的境地。 “赵氏皇族多厚的阴德,禁得起这般糟践?” 周易叹息道:“即使有不世出的老怪,我也保证李家不绝后。” 李武歉意道:“如此一来,周先生在天牢隐居不成了。” 周易耸耸肩:“天牢待了几十年了,换个地方也不错。” 李武问道:“换哪里?” 周易指了指东边:“诏狱!” 李武默然无语:“……” “李将军不懂幽默,暂且出去避避风头,再换个身份回天牢……” 周易神色怔了怔,伸手在李武鼻尖试了试,已经没了气息。 …… 弘昌十七年。 镇国公李武,薨于天牢。 御赐“忠武”,意为“忠君爱国,威强睿德”。 弘昌帝七十六岁高龄,不顾百官阻挠,一意以皇帝之尊为镇国公发丧。 史官详细记述,以为君臣之典范,流传后世。 …… 除夕将至。 彤云密布,朔风刺骨,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日还不停。 子夜时分。 巡逻兵卒畏惧严寒,躲在营房里喝酒。 神京万籁俱寂,只剩下雪花簇簇簇的落地声。 镇国公府。 守夜门子正在打瞌睡,朦朦胧胧眼前闪过黑影,正要抬手招呼。 刀光划过脖颈,滚烫鲜血喷了一地。 寂静,杀戮! 一个个黑衣人如同冰冷的机器,杀人如割草不用第二刀,从国公府外围逐步向里,鸡犬不留。 “有刺客!” 忽得一声尖叫,随后是连绵不断的刀剑交击声。 府中高手从睡梦中惊醒,有人前宅迎敌,有人奔向后宅,如行军布阵一般分工明确。 内宅。 继任镇国公的李烨,身边有上百武道高手护卫。 李统领说道:“敌人有备而来,要不国公爷先换个衣衫,通过密道离开?” “走不了的。” 李烨面上毫无惧色,他当年也随父亲征战,指了指东面府邸:“贼人围攻国公府,安华郡王府毫无动静,你说我能逃去哪里?” 李统领沉声道:“国公爷,如此更要保全性命,以图将来!” “将来图什么,造反么?” 李烨话语中有一丝愤懑:“父亲配享太庙,留名青史,做儿子的岂能造反?或者说,以父亲的才智,算不到今日灭族之祸?” “老国公……” 李统领是李武心腹死忠,然而面对李烨质问,竟不知做如何解释。 李家女眷躲在房间,眼中尽是惊恐,不少人手握匕首随时自尽。 李武走的潇洒痛快,剩下的人活在恐惧当中! 此时。 外宅已经没了打斗声,敌人数量太多,兵卒结成军阵也阻挡不住。 黑衣人一步步将内宅包围,踩着洁白的雪花,留下一连串鲜红脚印。 “桀桀桀!” 招牌式的怪笑声,响彻整个国公府:“李武杀本座弟子,今日便血洗——” 声音戛然而止。 “……” 黑衣人首领眉头紧皱,示意麾下去查探,镇国公府有几个硬茬子,特意花费巨大代价才将这老怪物请出山。 片刻后。 两名手下拖着具尸体过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脸上生有七个大肉瘤,瘤子上还刻着字迹:无常,催命,煞神,讨债…… 首领查看老者伤势,仅有一处伤口,直接洞穿心脏。 手下知晓老者厉害,江湖上少有的绝世高手,便能猜到出手之人恐怖,然而心中毫无惧意,安静等候首领下一步命令。 “杀!” 一声令下,黑衣人纷纷冲向后宅。 “又是死士,李武那厮究竟有多少仇人?” 苍老声音在首领耳边响起,不待首领说话,一道剑气穿透了胸膛。 余下的黑衣人群龙无首,杀伤力锐减。 内宅射出几轮箭雨,再借助布置好的陷阱,阻住了黑衣人攻势。李统领身先士卒带人冲杀,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将来犯之敌尽数诛杀。 “吴阎王!” 李统领认出了老者身份:“老国公尽诛的一窟鬼就是此人弟子,江湖上传说早已老死,竟然活到了今天。” 李烨对吴阎王毫无兴趣,对着四周躬身施礼。 “拜谢前辈,再三救命之恩!” “本座当年欠李武那厮的情面,今天算是还清了,再有人杀来,小娃娃自求多福。”周易隐在暗处传音后,施展轻身术,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李烨闻言面色剧变,附耳与李统领说过此事。 镇国公府已经遭遇十数次夜袭,刚开始府上高手众多,轻易将来犯之敌击溃。然而源源不断的敌人,持续消耗府上力量,如今不足当初十之一二。 近三次来犯之敌愈发强大,能坚持到今天,全靠暗中有前辈高人护持。 李统领建议道:“国公爷,要不离开神京,隐姓埋名?” “在神京只是杀手来袭,出去了就是山贼大军围剿了!” 李烨抬头看向皇宫,弘昌帝自送走李武后,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负责朝政的已经是监国太子。 “先皇病重后,居上阳宫多少年?” 李统领想了想说道:“大约七八年!” 李烨沉默许久,声音幽幽。 “退一步,便是身死族灭……带我名帖去东宫,请监国一叙。” 第二十七章 千年世家 月明星稀。 周易落入院中,一抹脸从老者化作中年模样。 平日里在天牢就是这副容貌,法力配合易容术、缩骨功,就是亲近之人也认不出。 “李家之事,算是结束了。” 三次暗中出手,周易的存在已经引起人关注,今晚的老怪距离先天只一线之隔。 “先天宗师比预计的还要稀少,或许凤阳国……只我一个?李武纵横凤阳大雍两地,除了同修吞天魔功的苍天王,再无第二个!” 修行二十六年,忽然就在凡俗无敌了! 周易提醒自己,这是仙魔世界。 先天只是踏入了修仙界门槛,而且不懂法术又无法器,随便来个修士就不是对手。 “按照人性逻辑,那些混得不好的散修,自知道途无望,与其在修仙界卑微如喽啰,不如来凡俗中称王称霸。”m..Com “传闻凤阳国太祖有鬼神之能,或许就是落魄散修?” “亦或者凡俗受修仙界管制,王朝更迭,只是按照仙人意志变换!” 周易收敛心中得意,借助吞天魔功和牢中囚犯,取巧踏入先天,稍稍有了自保之力,切不能肆意妄为。 “谨言慎行,潜心修行!” …… 翌日。 大雪终于停了。 今天正是除夕,街上店铺贴春联挂红灯笼,颇为浓郁的年节气氛。 昨晚镇国公府遇袭的消息,丝毫没有传出,仿佛死的二三百人不存在世上。 寻常人知道的,只是朝廷想让你知道的! 譬如百姓只知道李武身死天牢,入狱前进行了多少朝堂斗争,就不是寻常人能知晓的了。 眼见李家日益衰落,当初一些事情也流传出来,大抵上是官员闲聊叙话,旁边侍候的小厮听了去,再与亲戚好友吹嘘。 一传十,十传百。 什么张相表面示弱,事实请教镇国公,实则让李武恶了陛下。 什么国朝勋贵为争军权,与李武一系底层升上来军官,大打出手。 亦或者李武军中嫡系,为升官发财,投入某张相麾下…… 消息虚虚实实,真假不好辨别。 短短一年过去,李武庙宇香火大减,再过个十年八年,就只剩下野草为伴了。 第二十八章 太子谋反 世家之害,犹甚反贼。 后者似猛烈如火,但是总有办法扑灭。 前者自古以来都存在,谁都能看到世家在挖王朝根基,却罕有手段能控制。 周易缓缓摇头:“你不是第一个这般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世家其恶深,却不是成为贪官污吏的理由。” “咳咳咳,说得轻巧!” 犯人说出卢家之后,似是彻底放下了。 “本官……我爹娘活活饿死,就是官吏贪墨了救灾粮食,当年立誓科举高中,定要涤荡朝堂肃清寰宇!” 周易稍稍多了点兴趣:“说说你那自认为苦大仇深,实则俗套的经历?” “……” 犯人颇为无奈,不过死期不远,这大概是临刑前最后与人言。 “十年寒窗中了进士,任一地父母官,本想着能大展抱负。然而衙门官吏尽是地方豪族占据,命不出衙堂,令难入乡里。” 犯人瞥了一眼周易:“其中最难缠的,便是你这种贱籍胥吏,” 周易微微颔首,皇权与胥吏共天下,岂是说说而已? “辗转数县,非但没能有所为,反而成了同科笑柄,年年得丁下评价!” 犯人喃喃道:“如此这般蹉跎岁月,哪还有什么雄心壮志?索性任由他们去了,每日读读书写写字,衙门事务一概不管。” 理想与前途让现实磨灭,变成了昏官。 周易问道:“这与卢家有什么关系?” “弘昌六年还是七年,赴任长丰县,恰逢洪涝……江河横溢,人为鱼鳖。” 犯人回忆道:“我照例上了奏折,请户部拨银拨粮赈灾。按照流程,朝廷须先来勘验灾情,再拟定赈灾章程,来来回回折腾许久。” “大灾人死的差不多了,少拨银即可。小灾自己就过去了,无需再救。” “哪曾想朝廷迅速下令,从周边数县运粮,又拨了三十万两赈灾银。” “如此赈灾力度,长丰县定能轻易渡过洪涝。我夙夜难寐,虚度十年光阴,终于能为百姓做些事,以偿父母之遗愿!” 犯人说到这里,顿了顿:“当年闹饥荒,父母临终告诫:日后要做个好官,救百姓于水火!” 周易正了正站姿,这个犯官与之前的,确实有些不同。 天牢中贪官污吏一抓一大把,周易听他们讲自己捞银子的理由,看似千奇百怪,终归是贪图享乐的欲望作祟。 “正当我欣喜若狂的准备赈灾,卢家的人来了。” 犯人恨声道:“一个卑贱的门子,指着天子门生喝骂,粮食和银子是卢家向朝廷要来的,凭什么分给百姓?” “不过,这也让我才知晓,为何朝廷拨了钱粮,与奏折毫无关系!” 周易说道:“最后赈灾钱粮送去了卢家?” “我又有什么办法?” 犯人说道:“长丰县隶属庐阳府,卢家盘踞经营千年,但凡说个不字,当天就会贪污钱粮而畏罪自杀!” “之后呢?” 周易实际上不用问,也能猜到后续发展。 “钱粮送与卢家,长丰县百姓伤亡惨重,只得卖儿卖女为生……” 犯人叹息道:“当年评定我得了甲上,巡察御史称赞爱民如子、赈灾有功,一年后调任庐阳府任通判!” 地方州府通判也是七品,然而一步从县跨省,属于是升官了。 一场天灾,卢家赚了银子和地,犯人升了官,皆大欢喜! “自此之后,我便成了卢家的官,年年考评得甲上,十余年便升任庐州牧,主政一方。” 犯人呲笑一声:“当年嘲笑的同科,一个个又成了至交好友。为了能趋附与我,送银子,赠花魁,写诗词,极尽谄谀奉承!” “从此我有钱就贪,有官就卖,无拘无束……” “也无法无天!” 周易冷哼一声,此人经历蹉跎、绝望,在死亡的恐惧中彻底堕落。 犯人目光幽幽,声音虚无缥缈:“什么是法?那是朝廷治民束民之术!何为天?陛下是天,朝廷是天,读书人就是天!” 周易说道:“然而,你现在就要死了。” “当成为卢家走狗的那一刻,我已经死了。” 犯人双目空洞无神:“杀了我又能如何,没有人能改变官场,也没有人能救朝廷!” 周易冷声道:“贪官有一个算一个,抓到了便剥皮冲草。” 犯人说道:“那换上去的,又是另一批贪官!” 周易问道:“所以是朝廷烂透了?” 犯人轻轻摇头,指着自己的脸说:“不是朝廷烂,也不是世家烂,而是读书人烂透了!” 周易微微一怔,这厮与之前的贪官,确实有些不同,好奇道:“你是卢家的狗,又在庐阳当官,怎么就进了天牢?” “主人把狗养肥了,自是要杀了吃,免得哪天狗翻身做主。” 犯人说道:“这样一来,卢家不止抢了银子,还收了人心。为祸一方的贪官污吏,让卢家的青天大老爷抓了,百姓拍手称快!” “看来你不是第一条狗。” “也不是最后一条。” “你就没想过反抗?” “有用吗?” 犯人的反问,让周易怔然许久。 传承千年的世家,想想都觉得恐怖,若是没有金手指、外挂,当真无从下手。 离开牢房。 周易将审讯结果,一五一十告知朱校尉。 “卢家!” 朱校尉眼睛瞪圆:“那岂不是追不回来了?” 周易疑惑道:“老朱你有问题,对此事怎么这般上心?” “没事没事!老周你忙,我有事出去一趟。” 朱校尉连声否认,拱拱手就溜了。 周易眉头微皱:“老朱这厮,不会是搭上什么大人物,替人家办事?几百万两银子,足以养军队了,整个凤阳国用得上的就那几人!” 并非忧虑朱校尉安危,每个人选择的路,后果都要自行承担。尒説书网 周易担心殃及鱼池,朱校尉若是涉嫌大案,自己这个平日好友难免受到波及。 …… 一语成谶。 弘昌十八年正月。 新年的喜庆还未消散干净,凤阳国就出了惊天大案,引得朝堂动荡。 监国太子赵驰,意欲弑君! 锦衣卫当场抓获试图下毒的御厨,连夜审讯后,从东宫搜到了龙袍、玉玺。 据东宫太监供述,太子下令,平日里称其为陛下,称太子妃为皇后娘娘,其他侧妃嫔妃一应对应后宫。 赵驰面对确凿证据,无可反驳,承认勾结镇国公府试图谋逆。 弘昌震怒! 禁军包围镇国公府,锦衣卫全城搜捕相关太子党羽。 朱校尉,便是新投入太子麾下的小卒子! 第二十九章 血炼异术 现在。 牢房是一间暗暗的门。 周易在外头。 朱校尉在里头。 “老周,想笑就笑吧,我能挺住!” 朱校尉一身惨白囚服,哭丧着脸:“看在这么多年同僚份上,能不能拜托一件事?” 周易点头道:“老朱你尽管说。” 朱校尉祈求道:“我涉嫌谋逆,少不了抄家流放,到时候老周帮忙打点一二,免得路上遭了罪。” “老朱,你是怎么搭上太子党的?” 周易并非看不起人,谋逆之前太子已经监国,怎么能看上区区从九品校尉。 “前年白郡马大婚,我搭上了齐国公世子的门路。” 朱校尉说道:“后来借助天牢便利,从几名犯官手中,搜刮到了不少银子,也就入了太子的眼帘。” 齐国公侄女就是太子妃,受谋逆案牵连,国公爵降为侯爵。 天牢中关押的贪官污吏,有的在案发前将藏了银子,朱校尉利用职务之便,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将银子搜刮出来。 齐国公世子正缺银子买官,也就不在乎朱校尉出身低微,拉入了太子一党。 “老朱,此事你放心,牢中同僚定会照看好你的家人。” 周易宽慰道:“送去了流放之地,也会与当地的差役打好招呼,不好说过得逍遥,至少不会干重活受欺辱。” “老周高义!” 朱校尉感动莫名,世上多是锦上添花,少有人能雪中送炭。 周易又安慰朱校尉几句,待他家人受了赦免,回到神京可以安排为狱卒,安身立命自是无恙云云。 …… 丙九号狱。m..Com 这间牢房风水有问题,多少大人物进来都克死了。 李烨在牢房中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过道,似是在期待什么。 同牢房的还有李烨的三个弟弟,年岁从七八岁到十余岁,神情恐惧,面色苍白。 周易来到牢门外,目光扫过四人,三个年岁小的出生便是锦衣玉食,从未随李武南征北战,精气神与李烨相差甚远。 李烨眼中闪过喜色,试探着说:“前辈,您是……” “正是本座。” 周易传音道:“当初答应李武,为李家留一条血脉,免得英雄绝嗣!” 苍老声音落入耳中,与之前暗中出手的前辈一模一样,李烨心底松了口气,这是父亲为李家留的最后生路。 “前辈,拜谢救命之恩。” 李烨察言观色,知晓周易不愿暴露身份,让三位弟弟去里间暂避。 周易好奇道:“你怎么知晓我的身份?” 李烨说道:“父亲临终前遣人带话,若是有一天阖族入狱,在此牢房等送饭之人,就是李家之最后的机会。” 周易问道:“李家究竟有没有参与太子谋反?” 李烨沉默片刻,如实回答道:“晚辈确实有联络东宫,送太子早日登基,以死中求活。然而时间太短,还未来得及联络军中故旧。” 周易诧异道:“所以说谋反之事,是弘昌帝自导自演?” 李烨点头道:“据晚辈所知,太子从未有过毒杀心思,只想着逼当今退位。” 周易啧啧称奇:“弘昌帝也是个狠人,为了将李家斩草除根,宁可舍弃亲儿子。如此急切的栽赃,显然弘昌帝时日无多了。” 李烨躬身道:“还请前辈救李家!” 周易提醒道:“当初答应李武,我只会救一个。” 李武四子是朝廷要犯,弘昌帝眼中钉肉中刺,寻机救走一个已经很是冒险。 “晚辈不敢奢求太多,能留下李家血脉,已经是万幸。” 李烨说道:“父亲生前留下一卷异术,为当年先皇传授。如今皇族欲灭李家,晚辈也不用遵守誓言,便献上此法,换前辈收三弟为亲传弟子!” “三弟?” 周易疑惑道:“你是当代镇国公,若是死了,李家在军中人脉就废了大半。” “父亲死后,曾经的军中叔伯对李家避如蛇蝎,哪还有什么人脉关系。” 李烨说道:“晚辈武道天资低劣,已然宗师无望,三弟天赋异禀,若能随前辈左右修行,将来或能突破先天。” 周易问道:“可是飞剑异术?” 当年李武诱杀江湖高手,老白亲眼所见,飞剑杀人如割草。 “异术名为血炼灵兵,唯有先天宗师才能修行。” 李烨解释道:“寻有灵之器,以血祭之,心意相通,经年累月可纳入体内,如臂指使。” 周易面露兴趣,随即摇头道:“异术虽好,可惜我不收弟子。” 这个时代的师徒关系,可不是简单的老师学会,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弟子为恶,师亦承其罪。 李烨面露颓然之色,血炼异术法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再无其他能打动宗师之物。 “不过……” 周易话音一转:“我有一门功法,对根骨要求特殊,世上少有人能炼成。若是能入门,潜心修行几十年,先天在望!” 李烨沉吟片刻,明白别无选择:“多谢前辈赐法,晚辈先说出血炼之法……” 随后将异术全文,一字不落的告知周易。 “如此异术,已经称得上炼器术了。” 周易暗自揣摩愈发觉得玄妙,问道:“如何判断,何为有灵之器?” “晚辈也不清楚,不过父亲生前说过,神京有两件有灵之物。” 李烨说道:“太庙供奉的山河鼎,以及凤阳国传承玉玺。此二物传自开国太祖,与当年父亲祭炼的太祖佩剑,并称为凤阳三宝。” “两件都些麻烦啊。” 周易见过太庙山河鼎,足足有近一人高,两三吨重量, 传承玉玺虽小,却藏在皇宫深处,内外不知多少禁军护卫,而且玉玺具体藏在哪间宫殿何处,也需要亲自探查。 “此事暂且放下,日后徐徐图之。” 周易等得起,甚至可以将凤阳国熬灭了,山河鼎与玉玺就唾手可得。 “本座有一篇功法,名唤归元诀,世人能修炼者不足万一。” 周易说道:“你将三个弟弟叫出来,逐一测试根骨,若是不成……也可以其他族人试试。” “一切按前辈所说。” 李烨没有强求三位亲弟活命,其他牢房尚有李武庶子庶女,再远些还有李家旁支族人。 一族复仇大计,岂能因亲疏而断绝! “天地冥冥,无有穷极,合则元气,混而归一……” 周易将归元诀传于兄弟四人,静等他们盘膝练功,无需真的炼出法力,而是能引动天地灵气,便说明有修行资质。 半个时辰后。 李烨率先起身,微微摇头,满怀希冀的看向三个弟弟。 随后二弟、三弟结束打坐,无论如何也感应不到,归元诀中描述的天地清灵之气。 唯有四弟李鸿盘膝打坐,非但不觉得劳累,反而露出享受沉浸之色。 “这就是……灵根么?” 周易敏锐感应到,天地灵气微微波动,向李鸿周身汇聚而去,数量、速度比他修行时还要快上数倍。 “李家后继有人!” 第三十章 中兴之主 李鸿从修炼中醒来,睁眼便看到大哥,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四弟,感觉如何?” 李烨相信堂堂宗师,不会下作到欺骗自己,然而李鸿的变化决定后续的叮嘱。 “非常好!” 李鸿自幼修行顶尖内家功法,有武道高人洗练筋骨,又服用了不少丹药,此时经过灵气浸润、梳理,短短时间就体质、力量大幅增长。 “待前辈将你救走后,觅地潜修突破先天,再寻机为族人复仇!” 李烨叮嘱道:“如若赵家亦有宗师庇佑,那便无需冒险复仇,改名换姓,为李家延续血脉传承。” “大哥!” 李鸿纵使年幼,却也明白其中含义,不自禁就要哭出声。 “李家男儿,可以流血,可以死,偏偏不能流泪!” 李烨呵斥李鸿莫要小家子气,又再三叮嘱日后潜心修行,小心锦衣卫,保命为首复仇次之等等。 “多谢前辈救命传法之恩,李家后裔无论兴盛衰落,定敬如父母,奉如先祖!”李烨带着三个弟弟伏地叩首。 “无需这般大礼。” 周易问道:“何时将他救出天牢,你可有打算?” 李烨说道:“前辈暂且等些时日,待朝廷下了判决书,大可能是去爵流放边疆。途中若有盗匪来袭,前辈趁乱,将四弟救走即可。” 周易微微颔首,如此做不会引人注意,后续李鸿潜修也就安稳许多。 “你怎么确定朝廷会判流放?当今为了铲除你家,可是舍弃了亲儿子!” 李烨说道:“弘昌帝一心想做圣主明君,青史留名,定不会落个苛待功臣的骂名。饶恕李家性命得了仁德美名,再遣山贼灭门,两全其美!” 周易说道:“不看李家遭遇,弘昌帝确实是中兴之主!” 崇明帝在位期间凤阳国几乎倾覆,大半疆域落入大雍和叛军手中。 弘昌帝在位十八年,已经一扫颓靡恢复国朝昌盛。 这其中李武的功劳很大,然而战争不是国家的唯一,弘昌帝能处理好崇明帝留下的烂摊子,算得上真正有能力会治国的君主。尒説书网 “狗皇帝本人不咋样,看人眼光却是极准,一个李武,一个弘昌。” 周易回想崇明帝临终安排,暗中培养了李武,使计坑死了龙相,遗诏使三皇子登基,一步步算计安排的极好。 “这等聪明人,怎么就沉迷于修仙问道?” “前辈……” 李烨见周易神色变化,以为有所疏漏,补充道:“如果弘昌帝判李家斩首,便劳烦前辈,在押送途中将四弟劫走。” “为何不是在天牢中?” 如今周易是天牢最老的狱卒,熬死了三任司狱,换走个人轻而易举。 李烨说道:“我们兄弟四个是弘昌帝眼中钉,在天牢走了闪失,必然会波及牢中上下官吏,因此影响了前辈隐居就不好了。” 周易深深看了李烨片刻,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等心思通透的人物,在哪里都能风生水起,生在李家反而是亏了。 …… 后续果然在李烨预料当中。 朝廷三司会审,由于谋逆案证据确凿,很快出了判决。 太子罢黜为庶人,幽禁宫中终生不得出,其余一干从犯轻则流放重则斩首。其中李家为谋逆案主要支持者,去国公爵,诛九族! 弘昌帝听闻判决之后,躺在病床上,唤来首辅张正阳。 “李家于国朝有大恩,纵使李卿负朕,朕亦不能负李卿。便改诛九族为流放,切不可让李卿后继无人!” 此话流传朝堂,百官高呼陛下慈悲! 市井百姓听闻此事,也不得不承认,当今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仁君。 同年三月。 朝廷遣禁军押送,李家族人一百三十七口,乘坐囚车向北疆驶去。 周易已经提前半月请了假,理由是江湖访友,归期未定。 刘司狱通情达理的批准,言辞恳切的说,狱卒的俸禄与分润留着,出去多久也要记得回来。 毕竟,世上难找不争权夺利的高手! 万寿山。 崇明陵墓。 周易法力穿透土层,轻轻扣动墓顶,等候许久听不到回应。 “难道黄玉娘出了什么意外?” “崇明帝这厮执掌一国,以生辰纲为名搜刮各种宝物,未必就没有真的修仙法门,血炼灵兵之术就是其一!” “贸然将黄云送入此墓,有些不周全了!” 周易沉吟片刻,便离开了万寿山,可不会试着进入陵墓。 世俗中流传着不少与修仙有关的手段,万一陵墓中有阵法禁制之类,稍不注意就落得个身死道消。 “待修行有成后,再来查探!” …… 周易买了匹马,沿着官道一路向北。 二十余年首次离开神京地界,见识沿途旅人风物,心胸自然开怀。 先贤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荒山破庙中避雨,借着篝火,与偶遇行商讲了几个鬼怪故事,明明吓得睡不着又催促着听后续。 也遇到了江湖豪杰,一言不合便生死相向。 刀光剑影间,周易高声叫好,还好心的打赏了一锭银子。 结果两位豪杰不识趣,认为受到了侮辱,齐齐杀将过来。 “易岂是好勇斗狠之人?” 周易高呼一声,随后落荒而逃。 还见识了英姿飒爽的江湖奇女子,对周易一见倾心,言称非君不嫁。 周易总是听老白吹嘘,江湖儿女如何潇洒,便想着体验一回。结果随着女子来到一处宅院,还未成好事,呼哈哈跳出七八个黑毛大汉。 “噶腰子……呸,打劫!” “老白误我!” 周易仰天长叹,不得已将贼人尽数打死。 路上走走停停,周易都未忘记目标,时刻关注缀在身后一二里的禁军队伍。 “快到是蛇盘山了!” 周易抖了抖缰绳,马蹄飞奔,平原尽头浮现连绵山脉。 一路纵马,又行了二十余里路。 前方山脉看得清晰,如同蜿蜒盘旋的青色巨蟒,横贯天际。 蛇盘山! 此山连绵成片,当中仅有一条山路,穿过去是北疆地界。 凤阳国以蛇盘山为天险,纵使崇明帝后期,大雍军卒也未能攻破。 “山多,林深,正是个灭口的好地界!崇明帝再不动手,北疆大军可是有不少李武提拔的将领……” 周易将马拴在山下,贴了张轻身符向蛇盘山飞纵。 身轻如鸿毛,轻轻一点地面就腾空而起,横渡十几丈方才缓缓落下。 “轻功配合符篆,已经有三分飞行之妙!” 约么半个时辰后。 周易登上无名山峰,极目远眺。 群山如海,残阳似血。 山风吹过林海,碧浪翻滚,气势雄浑壮阔。 天上雄鹰飞过,山中传来虎啸。 周易俯视下方山路,禁军、囚车蜿蜒一二里,隐隐听到啼哭声。 “此情此景,杀人染血殊为不美!” 第三十一章 北疆荒城 密林当中。 无数山匪潜伏,注视着下方囚车。 呜——啾啾—— 有韵律的鸟鸣声响起,山匪眼中闪过嗜血光芒,从石后、草丛、树上等地方窜出。 “兄弟,借身衣裳。” 一道声音在某山匪身后响起,还未回头看,便没了声息。 周易换上衣服,法力运转施展易骨功,脸型变化后再以易容术,与死去的山匪有七八分相像。 此时。 山道上的禁军,已经发现了异样。 禁军统领杨寿见山中鸟雀惊飞,挥手停下行军,命斥候去山上打探。 许久不见斥候回来,心中断定有埋伏。 “列阵,迎敌!” 杨寿所率乃禁军精锐,迅速将囚车汇聚,布成圆阵待命。 “哈哈哈!苍天在上!吾乃天王麾下护法,今日杀尽李屠夫族人,为天王献祭!” 震耳欲聋的狂笑声传来,随后便是数十块巨石,如雨点般砸向军阵。 “投石车!” 杨寿惊呼一声,尚未来得及疏散军阵,巨石已经落下。 从山上抛落的巨石,威力非人力能抵挡,砸在人群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连续三四轮巨石,便将军阵冲散。 “杀!杀……” 两侧山上响起冲杀声,仅听声音至少有数千人。 杨寿高声呼喊:“列阵,列阵!” 禁军勉强重整阵型,迎面而来的是箭如雨下,又是死伤惨重。 “御敌!” 杨寿眼中闪过绝望,非是惧怕敌人数量,而是心中有了其他猜测。 十几架投石车,成建制的弓箭手,哪是山匪或者叛军能养得起,对方高呼来历显然只是借个名头。 禁军与山匪甫一短兵相接,便察觉出了异样。 堂堂禁军精锐,每日打熬筋骨,结果力气不敌山匪强横。 杨寿使丈二长枪刺死几个山匪,在马上看得更加清楚,禁军已经节节败退。 “我不能这般死了!” 主帅心中已经生出撤退念头,麾下兵卒又岂会死战,也不知故意还是遗忘,山路前后都无山匪堵截。 于是,在杨寿率先策马逃离后,禁军纷纷向前后溃逃。 山贼的目标是囚车,也不在意禁军,挥舞着兵器杀过去。 囚车中是李家族人,手上脚上带着镣铐,根本无力抵抗山贼,只能眼睁睁的遭受屠戮。 山林中。 周易拎着少年李鸿,站在树枝上。 “该走了,他们检查尸骨,或许会发现异样。” 刚刚禁军与山匪混战时候,周易趁乱将李鸿救出,囚车中留了个体型相似、面容破碎的山匪。 “前辈稍等,我要看着族人死,好将这仇恨记得更深!” 李鸿没有任何哭闹悲伤,眼看着母亲、兄长、亲人哀嚎惨叫,一个个死在山匪刀下。 许久之后。 李氏族人尽数身死,山匪打开囚车,将尸骸一个个陈列开来。 山匪中走出几个穿长衫的,清点过数目,其中几个面容血肉模糊的,仔细辨认其体型打扮。 “出手的是江南世家。” 周易听清几个长衫对话,说道:“他们没有怀疑你,只当是混战当中,脸上受了重创。” “那几个是小叔李驰、堂兄李义、堂弟李良,与我只差一二岁,体型也差不多。大哥心思缜密,恐我遭追杀,遣人将他们面容毁了。” 李鸿声音平静无波,唯有双目赤红充血。 “说实话,我更看好你哥。无论是毁容和动手之人,大概都不知晓,这么做的目的!” 周易拎着李鸿衣襟,几个纵跃消失在山林当中。 …… 北疆。 荒城。 听名字就知道是苦寒之地。 凤阳国流放犯人都在此地,附近有座铁矿山,一直挖到死或者大赦。 马蹄声阵阵,惊醒了值守兵卒。 “停下!” 兵卒纷纷抽刀,拦下呼啸而来的两骑:“来荒城做什么?” “探望故人。” 周易从马上落下,骨碌碌掉了两锭银子:“咦?这位大哥,你的银子掉了!” “啊?” 城门官似乎从未遇到过,如此厚颜行贿之人,即使再不要面皮的官吏,递银子收银子都是偷偷摸摸。 恶心,哪怕遮着脸呢? 城门官心中鄙夷动作迅速,上前捡银子擦了擦,塞进怀里:“这位爷您找谁?” 周易说道:“只知道姓魏,豫州人,大约崇明三十六年来的。” 城门官拖着长音:“小三十年了,哪知道还活着没,可不好办。” 周易袖口一抖,又掉了两锭银子。 城门官无奈道:“这……您去城中寻刘三,他管着豫州来的矿工,只要还活着定能寻到。” 周易从怀中摸出两锭银子:“有没有办法见一面,安排些活计?” 城门官只觉得烫手:“那得去衙门,寻户房孙管事,一千两就能去衙门做杂役。” 周易继续递银子:“还有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 “爷,大气!” 城门官拍着胸脯:“我带着您去办事,别说寻个人,就是带人走都行。” 周易诧异道:“还能带走?” “这您就不懂了,如果不能带走,矿上哪能年年死那些人?” 城门官吩咐麾下兵卒,好好站岗,切莫放贼人进城,便带着周易二人进了城。 城中破壁残垣,街道上野草丛生,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两边店铺空荡荡,破窗户破门风一吹,吱扭扭作响恍如鬼怪。 “咱这本来是边军驻地,当年颇为繁华,如今边军去了屹州,就剩下个空城……” 城门官似乎觉得银子收的烫手,主动充当起了导游,叙说荒城历史变迁。 “看那聚将台,曾经镇国公在此擂鼓……” “这间酒馆有神京的梨花白,镇国公每次胜仗回来,都会来喝一回……” “……” 城门官所说之事,十之八九与镇国公有关,也唯有到了北疆,方才知晓李武名望之盛,影响之深远。 李鸿顺着城门官所说,似乎看到父亲,在聚将台掌兵,在酒馆畅饮。m..Com 周易拍了拍李鸿肩膀,传音道:“切记你大哥叮嘱!” 李鸿微微点头,收敛按捺情绪。 “先生放心,未晋先天之前,我便改姓为周。” 银子在荒城的作用,比周易预想的还要大。 经过城门官引荐,户房孙管事很是通情达理,直接开价。 “活着的一千两,上户籍加二百两,童叟无欺!” 第三十二章 故人之后 县衙。 户房。 孙管事与周易谈论买卖犯人,就当着诸书吏同僚的面,显然此事在荒城是公开的秘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荒城衙门就靠着卖犯人为生。 一千二百两将流放犯人假死矿场,改名换姓户籍落入荒城,待过些年再使些关系,就能挪到其他州府,就彻底洗成了良民白身。 “周老先生别嫌贵,这银子可不是落咱身上。” 孙管事指了指上面:“大老爷是十二年的进士,可懂得?” “原来是张相门生!” 周易面露敬意,低声道:“那年殿试可不太平,所有人目光都看着放榜,张相趁此机会将兵部尚书……” 说着做了个抓攥的手势,目光扫过县衙户房众人,说道:“你们可知为何?” 孙管事拱手道:“还请先生指教!” 户房诸书吏竖起耳朵,记下这等国朝秘辛,回头与同僚饮酒时说出来,便是顶尖的谈资,如同在烧烤摊上纵论国际政局那般快活。 “那年镇国公在北疆大胜,顺势攻入大雍,声势正隆!” 周易缓缓说道:“时任兵部尚书的本是军中大将,曾与镇国公合力破江南苍黄叛贼,二人一内一外朝中无人能制。” “张相趁此机会拿下,打破国朝惯例,以文官担任兵部尚书……” “嘶!” 孙管事再不怀疑这位周先生,必然是来自神京,恭敬说道:“先生请坐,我去催催那些办事的懒货!” “劳烦管事。” 周易举止动作有礼有节,既有风度气势,又不高人一等,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片刻,便与户房书吏言谈甚欢。 随口说些神京秘闻,诸如某大员告老还乡,竟是去春风楼不结账,足足欠了几万两银子,结果人家姑娘对御史吹枕边风。 一连十几道参奏,某大员丢尽了脸面,只得乞骸骨。 这种是市井流言做不得真,真正告老的缘由哪能让寻常人知晓,不过人们更喜欢听这些花边新闻。 孙管事惊奇道:“春风楼是什么地界,竟然能说动御史参奏?” “寻常人去神京,只知教坊司是好地界,实则不然。教坊司都是小官小吏才去,神京真正的销金窟,就是春风楼……”尒説书网 周易一说这个,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原本只是在户房与众书吏闲聊,结果周易点评了三五个花魁,旁的三班六房都凑过来。 神京有三个地界,周易最为熟悉不过。 家,天牢,春风楼。 春风楼厮混二十几年前,周易与期间评选出的二十几任花魁,都进行过深入交流,点评起来偏僻入里、头头是道。 一群男人之间,搞皇色最能拉进关系,自古至今都是如此! 周易叹息道:“前年选的花魁苏小小,称得上近十年最上等,可惜还未梳拢就入了魏国公的眼帘,花银子买入国公府成了侍妾。” “风尘女子也能入了国公府?” “魏国公,那可是顶天的大人物!” “这当真是命好!” “……” 众人议论纷纷,前面那些花魁下场都不怎么好,急流勇退的嫁给了商贾为妾,大多数年老色衰之后沦落为寻常娼妓。 “你们可说错了,命最不好的就是这苏小小!” 周易话音一转,勾引的所有人心痒,慢悠悠品了口茶:“那位国公爷也是个怕媳妇的,苏小小进府没多久,便不甚落井身亡了。” “唉……” “可惜可惜!” “近十年最上等,无缘得见!” “天妒红颜!” “我就说区区娼妇,哪有这等好命?” 无人谴责杀人的国公夫人,甚至鄙夷苏小小活该如此,娼妓妄图攀上国公府门楣,实属自作孽不可活。 贪花好色的魏国公,反而因为怕老婆,引得众人生出好感。 堂堂国公爷都怕老婆,我也怕老婆,那我不就等于国公爷? 世情如此,谁也无力改变。 正说着话,传来一阵脚步声,差役带着七个囚服犯人进门。 矿山距离荒城十数里,又要查找验证人身,来回少说四五个时辰,天色将暗之际,办事的差役终于将人回来了。 魏家流放百余口,二十余年过去,只剩下七个苟延残喘。 周易目光在犯人面上扫过,对着面容最老的男子问道:“可是魏大侠后人?” “回禀恩公,小人魏钧,为家父魏昌第三子。” 魏钧在路上已经听差役讲过,这位先生是当年魏家故旧,此番来荒城是来花银子救命。 周易救走李鸿后,便换了在天牢的面貌,四十五岁稍稍有些苍老。 刻意以此样貌办事,暴露出当年承了魏昌恩情,正好可以解释内功来历。旁人知晓了此事,也不会有多大麻烦,反而会敬佩周易知恩图报。 “当年魏大侠于我有恩,今日便是回报,你且仔细想想,是回老家故地还是留在北疆?” “恩公,我等在路上已经商议过,便不回豫州了,留在北疆讨生活。” 魏钧回答道:“待过几十年,再回去为祖先上香祭拜。” 魏昌案才过去二十余年,豫州故地有不少魏家仇人,即使改名换姓,一旦遭人认出举报,朝廷也会遣人核验。 “嗯。” 周易答应一声,从袖口取出叠银票:“还要劳烦孙管事,我看着荒城有不少空的宅院,能不能买一处让魏家人住下。” “先生说笑了,荒宅破院哪用买,随便挑一处过户即可。” 孙管事接过银票,少说十五六张:“若是魏家愿意留在城中,可以都安排进户房当差,平日里就去看守粮仓,总归缺不了吃喝。” 魏钧见周易目光看过来,连忙答应道:“多谢恩公,多谢孙管事!” 魏家人对周易感激不尽,破家灭门之后,方才知晓交情真假。当年魏家在豫州名声不小,飞虹剑客交游广阔,结果一朝落难竟无一人施援手。 江湖上多是酒肉朋友,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豪杰,便成了话本故事广为流传,切不可认为都是如此。 “老孙,壮班正缺人,不如来咱这当值,矿山巡逻才逍遥。” “兵房也缺人,值守城门油水多。” “哪有我礼房轻松,每日都不用点卯,毕竟城里连个读书人都没有!” “……” 三班六房的管事纷纷出声,一是看周易来历不凡,二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 周易拱拱手,笑着说道。 “多谢诸位,日后还请多照顾魏家人。待去了神京,春风楼花魁不好说,其他的随意安排!” 顿时一片哄笑声。 第三十三章 残兵败将 荒城衙门很讲规矩,收钱就立刻办事。 魏家八人当场录了户籍,发放了身份凭证,卷宗上记载“卫家”世代在荒城经商为生。 魏改姓为卫,名字也取了同音。 周易疑惑道:“这般直接作伪,会不会有疏漏?”尒説书网 “周先生且放宽心,这北疆天干物燥,很容易就走水。” 孙管事解释道:“这些卷宗年年烧个干净,谁来也查出什么。更何况,来办户籍的都是哪些人,谁又敢来查?” 周易微微颔首,如此做法与天牢有些相似。 天牢也有偷梁换柱的手段,然而极其隐秘小心,不似这里做起事来肆无忌惮。 黄泉尚且不下乡,更勿论天高皇帝远的荒城了。 荒城连个酒楼都没有,由衙门伙房做了桌酒席,多野味少青菜。喝着北疆特有的烈酒,吹嘘各种或真或假的见闻,气氛颇为热闹。 席间县令也露了面,毕竟过万两银子的大生意,一年也没几单。 县令姓赵名泰,生的肥硕富态,油光华亮不似读书人。 再穷不能穷官员,再苦不能苦士大夫。赵泰是江南人,在后衙建了小桥流水,又买了不少美貌奴婢,每日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衙门一关,当真与皇宫没什么区别! 赵泰回想起神京往事,忍不住叹息道。 “犹记得当年赴京赶考,本官在春风楼吟诗作画拔了头筹,与蕊蕊姑娘互诉衷肠,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嫁与了江南富商,传闻是想看看江南风物,是否如画中描绘的那般好。” 周易眉头一挑,未曾想见到了奇闻轶事中的本尊。 蕊蕊姑娘是当年花魁,也曾名动神京,将来能登上哪本野史。 她最出名的就是痴迷于赵姓男子,甚至为此拒绝了侯府世子,有人说是皇族宗室,有人说是世家公子,在神京等了两年,终是心灰意冷远嫁江南。 哪知道负心汉竟是个肥硕胖子,一笑双眼就剩下缝! 赵泰感叹命运变幻,连续饮了几杯烈酒,便回后衙排遣忧愁去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席后。 孙管事命差役,领着周易及卫家人寻院子。 “周先生,城东曾经住的富户,有几处三进五进的大宅。”差役摸了摸手里的银子,不愧是神京来的豪客,出手当真大方。 卫家很快挑好的宅子,距离县衙不远,前中后三进。 大门牌匾字迹掉了大半,从半边“弓”字判断,曾经应是张府。 院中大部分房屋尚完好,只是屋内空荡荡没了家具。 天色已晚,又都是糙汉子,就随意收拾几间对付过今晚。 周易催动清尘符,房间瞬时整洁,传音唤来卫均问话。 卫均躬身道:“恩公,您找小的有何吩咐?” 周易问道:“你可知当年魏大侠纵横豫州,倚仗的是哪门功法?” 卫均目光微凝,下意识认为周易拯救卫家,可能是为了父亲功法传承,不过仍然乖乖回答。 “家父倚仗的是一卷无名口诀,一部飞虹剑诀。” 功法再重要也比不过家人性命,再去挖几年铁矿,卫氏一族就断绝了。 周易颔首道:“看来你真的是魏大侠后人。” “恩公可是要那口诀?” 卫均逐字逐句念诵道:“夫天地者,生阴阳,化万物……” 周易确认过真假,挥手打断卫均背诵,又问道:“可曾有复仇的念头?” 卫均先是摇头又点头:“父亲遭锦衣卫追杀时,曾回家中告知我等,无需为他复仇。然而卫家百余口血仇,天高海深,岂能轻易忘怀!” “卫家若想复仇,就莫要忘了此口诀。” 周易叮嘱道:“卫家后人若能修成此法,定能再次兴盛,若能修至大成境界,便有了复仇的希望。” “谨记恩公指点。” 卫均犹豫片刻,说道:“恩公有所不知,小的在矿上收了个义子,修成了无名口诀。” 经过卫均解释,周易才明白其中缘由。 卫家族人都有武道根基,比其他犯人强壮的多,在矿场犯人中颇有名望。一些落单的犯人为了不受欺辱,便投入卫家麾下,逐渐形成了不小的团体。 “这银子你拿着,过些日将那义子赎出来。” 周易取出最后两张银票:“那无名口诀来历玄奇,人家既然修成了,莫要当牛做马的使唤,切记用诚意感化方才长久。” 这话已是切切肺腑之言,足以偿还当年魏昌之恩! 卫均双目含泪,恭敬接过银票,伏地叩拜。 “拜谢恩公,大恩大德,卫氏永世难忘。将来敢有反复,天诛卫氏九族!” …… 翌日。 周易来到聚将台前。 李鸿在上面盘坐一天一夜,既是练功,又是缅怀。 “该离开了。” 周易传音:“寻一处灵山福地,闭关修行归元诀,进境会快上许多。” “前辈,我决定留在这里。” 李鸿起身说道:“当年父亲在北疆纵横睥睨,后辈当效仿之,如此做的第一步,便是恢复荒城繁华。” 周易提醒道:“人的精力有限,切莫耽搁修行!” “前辈放心,昨日略有所悟,已经炼出第一缕法力。” 李鸿指尖闪烁灵光,即使微弱几不可见,却是真正的法力波动。 “……” 周易顿时无话可说,法力质量、品阶与先天真元等同,如今李鸿可以说踏入先天,只是不能厮杀搏斗。 说话间。 地面隐隐震动,似有似无的喧哗声传来。 李鸿站在聚将台举目远眺,北面有乱哄哄的人影靠近。 “前辈,似乎有军队来荒城!” 军队行进很快,或者说逃跑速度快,待靠近了城门便看清,竟是数百上千的溃败残兵。 个个披头散发,丢盔弃甲,军旗只剩下半截。 统领高声呼喝:“开城门!快开城门!” 城门官询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兵?” 都统回到:“吾乃屹州卫,柴大将军麾下都统,梁英。半月前大雍不宣而战,屹州已经沦陷过半,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休要蒙骗我。” 城门官呵斥道:“北疆三十万大军能征善战,五年前横扫大雍,莫不是哪里的土匪山贼,想要骗开城门劫掠?” “放屁!这荒城连根毛没有,山贼都懒得来抢。” 梁英喊道:“如今北疆哪有三十万大军,连十五万都凑不齐,哪里是大雍百万大军的敌手!” 其他军卒见城门迟迟不开,顿时乱哄哄叫嚷。 “神京来的老爷,就会捞钱喝兵血……” “那群勋贵哪懂军务,天天让我们种地运货盖房子……” “听说大雍军卒扮成商队,轻易混入镇北关,里应外合一日就破了……” “快开门,再不开门就强攻!” “……” 城门官闻言,吓得连连安抚,命差役速速禀报县令。 “北疆溃军……” 周易喃喃自语,看着聚将台上的李鸿,总觉得二者相遇必生变化。 第三十四章 烧杀抢掠 荒城很快热闹起来。 梁英部溃军只是个开始,后续又来了十数伙。 少的三五百人,多的有一两千,在城中寻了院子住下,便命县令筹措粮草。 “荒城连鬼都没有,怎么筹措粮草?” 赵泰遇上文官能拿出座师靠山,面对这群饿极了的溃军,有理也说不清,只得将矿上的粮食运来分了。 城中合计大几千人,粮食最多吃三五天。 各部将军、都统也知道荒城无粮,私下里互相通过气。 对外宣称坚壁清野抵抗大雍,随后开始搜刮荒城周边村镇。 兵过如篦,合法的成建制抢劫,百姓家中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下,只得成为流民拖家带口向南逃命。 胆敢反抗者,便是大雍的奸细! 城门口。 李鸿看着一车车粮食、财货,运送至城中各个军头麾下,竭力按捺心中怒火。 “先生,我常听大哥讲起,当年北疆百万雄军,不说对百姓秋毫无犯,至少纪律严明。怎么区区几年时间,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对外打仗怕死,对内欺压百姓,匪兵流毒比山贼叛军更甚! “人天性就是变好难,需遵守各种规矩,还要不间断的驯服管教。变坏则很容易,莫说五年,几个月就能从铁军变成流寇!” 周易缓缓说道:“北疆战事将起,兵凶战危,君子不立于危墙。今日我就回神京了,大乱之中谨慎保重性命。” 荒城滞留小半月,传来了一连串战败消息。 昨日城中溃军差点哗变,只因北疆最后一支建制完整的军队,让大雍军击溃。 北疆屹、宿两州,曾经就是大雍旧土,已经彻底还了回去,后续凤阳国还会沦陷多少国土,尚未可知。 李鸿诧异道:“以先生实力,还胜过父亲,这天下还有谁能留下您的?” “你连凤阳国都未出过,岂敢言天地之大?” 周易肃然道:“修行之人切记不能骄傲,这天下很大,大到凡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走遍!” 李鸿执弟子礼,躬身道:“多谢先生教诲。” 近些日与周易交流,言语间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让李鸿大开眼界心胸。有的言论看似匪夷所思,每每仔细回想琢磨,当真是玄妙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