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当皇孙》 第1章 落水的朱雄英 洪武十五年,这才刚过了五月份,南京城的天儿已经热的像个蒸炉。  御花园的花草没有一点精神的耷拉着,顶大的日头晒下来,晃得人一阵儿阵儿的眼晕,宫墙上的红漆都被晒得脱了一层皮。  “奴婢启奏皇爷,皇后娘娘请皇爷去坤宁宫,您快去看看吧,太孙...太孙...恐怕,恐怕”  哆嗦了半天,一咬牙,“太医说,恐怕,命在...命在不测...。  传信儿的太监着急忙慌跑过来,顾不上一脑门的汗,说完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口大气儿也不敢喘。  正在批阅奏折的朱元璋眉毛一拧。  “咱大孙咋了?”  话还没说完,淡黄色一闪,在一旁伺候的太子朱标攸的一声冲了出去。  刚从勤政殿出来的的朱元璋扭头看向传信的太监。  朱元璋说话语速略微有些快,声线有些粗犷且低沉,身上的压迫感和自信似乎要透过声音溢出来。  咋回事儿这是,太医不是说见好了吗,昨儿个眼瞅着就能吃能喝了都,这...这咋就嗯...嗯?”  边问边往坤宁宫方向走,步子迈得很大。  行伍出身的朱元璋习惯穿硬底儿的靴子,踩在石头块儿上发出“磕沓磕沓”的声音。  朱元璋本就是好似烈火一般的性子,今儿个事态紧急,走的比平常尤快几分。  单手提着袍子,带着一股子风,走的飞快。  后边传信儿的太监只能迈着小碎步的往前撵,可是裤裆里少了一秃噜,走路岔不开腿,只能紧赶慢赶的往前倒腾,显得有些滑稽。  回话的是马皇后身边的一个太监,是宫里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对洪武皇帝的性子最是清楚不过。  随着老皇爷岁数渐长,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宫里宫外数不清的人无缘无故掉了脑袋。  就在前年。奸党胡惟庸谋逆,趁着不当值的空当,还专门跑出宫去看了一眼。  数万人一日之间被砍了脑袋,胡惟庸本人更是被五马分尸。  人犯的血染红了整个秦淮河。  想着那些人死时的惨状,吓得自己连着好几天夜里都没睡个囫囵 觉。  可再害怕,皇帝的问话得回呀:  “回皇爷,今儿个晌午主子高烧不退,进了几口清粥也都给吐了出来,娘娘着太医开了几副方子,给主子灌了,也都被主子吐了出来,太医束手无策...  可话还没说完,老爷子那边就骂上了。  “遭了娘瘟的庸医,没一个吃好草料的东西,咱大孙才八岁呀,一个孩子都看不好,要他们有啥用,要是...哼哼,咱要他们全家....”  “妹子,咱大孙咋样了,昨儿个不是还....”  听见老爷子的声音,一脸泪痕的马皇后尽管十分悲伤,也不禁眉毛都立了起来:  “整天忙的找不见人影儿,拉磨的驴还有个吃草的功夫,你比驴还忙?孙子的死活都不管了”?  老两口正儿八经的结发夫妻,一起经历了不知多少的明枪暗刀,不管宫里宫外,能这么数落朱元璋的也就这么一个人。  换了任何旁人,敢这么跟老爷子说话,坟头草都割几茬了。  马皇后抿了抿嘴,正欲再说,却发现老爷子到了床边儿,朱标在身后也是红了眼眶,伸头垫脚的直往床上瞅。  老爷子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朱雄英的额头。  看着床上躺着的命若悬丝,已经陷入昏迷的朱雄英,声音不由的小了起来。轻声的呼唤道:  “大孙,大孙,咱来看你来啦,你可别吓唬爷爷,啊!”  顿了顿,鼻子哼着点哭腔儿:  “来,睁开眼看看爷爷,你可得快点好起来,要不你让咱可咋办呐。”  “你看...你看爷爷头发都已经白了这么多,可不敢吓唬爷爷,啊...”  “等你好了呀,爷爷带你买零嘴儿吃,鸭血汤,锅贴饼子,糖葫芦。”  “尤其那糖葫芦哇,搁树上刚择下来的山楂让糖皮子裹着,咬上一口呀,脆生生,甜滋滋,带着点儿酸,好吃着哩....”  老爷子自己给地主放牛的出身。  记得小时候看见地主刘德家的小儿子拿着一根糖葫芦咔哧咔哧的吃的香甜。  老爷子暗地里馋的吞了半斤的口水。  等到后来天下大定了,放牛娃 也成了坐拥天下的朱皇帝,可是再看见路边卖的糖葫芦。  几十岁的人了,也就没了那个心思。  人嘛,小时候想得而不可得,等长大了,轻而易举的,便可以满足当年的愿望,却又没有了当初的念想。  一旁的马皇后也从来没有见过老爷子那么伤心过,也不忍再过苛责,不由的转过头去。  说归说,可是眼看着朱雄英胸口起伏越来越弱,呼出的气息也近乎没有,老爷子不禁悲从心来:嚎啕道:  “啊哈哈呀,咱的大孙呐,你咋那狠的心呐,这可让咱咋活哇!”  “贼老天,奸贼啊,恶贼,有啥能耐都冲着咱使,冲着咱来,干啥要作贱咱的大孙,咱苦命的大孙呦”...  偌大的坤宁宫,静的像是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似的,只有一个须发露白的老汉又哭又骂,嚎啕大哭。  因为出身不好,老爷子一辈子虽然杀人无算,但对自己的家人,却是出奇的好。  国朝的朱氏子孙,可以什么活计都不干,什么差都不当,完全当猪养,俸禄就可以比当朝职位最高的官员多七倍有余。  生得好,也是一门艺术。  尤其今儿个躺这儿的孩子还是他自己嫡亲的孙子,是太子朱标的儿子,老爷子的心头肉。  老爷子少年时,淮西大旱,又起蚂蚱,再起瘟疫。  元廷又不顾民情,强征百姓修河,结果.....  老爷子全家死绝,只剩下一个二哥把最后的一口稻米粮种留给了老爷子,而后各奔东西。  老爷子得了天下后,翻遍了天下,也没找到二哥,想来在兵荒马乱之际,早已变成了一堆冢中枯骨。  所以,老爷子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强硬,如何残暴,但尤更看重亲情。  作为老朱家的当家人来说,老爷子是合格的。  只是朱雄英现在还小,从小又没了娘,当爹的朱标又整日的忙于国事,平日里偶有关怀。  老爷子和老太太平时就有些近乎溺爱了。让这孩子从小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纠结了宫里几个还没就藩的小王爷,整日里的胡闹。  俨然成为了宫里的混世魔王。 第2章 残暴的老朱 第二章  应天城地处东南,过了四月中旬,见天的日头就已经大了,过了五月,在太阳地儿站一会就给人晒得满身流油。  正因为太热,朱雄英撺掇着几位小王爷,在御花园的水池子里捉鱼玩儿,结果一脚踩空。  才八岁的孩子能有多高,当即就灌了个水饱,等人救上来的时候,小脸煞白,嘴里还不住的往外吐着脏水。  着太医看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先开了催吐安神的方子,期翼着慢慢的调养。  其实太医也都尽心尽力了。  大明才开国不到几十年,又是在洪武皇帝这样的活爹手底下上班。  不存在、也不敢有后世那种太医串联,摸摸扣子是感冒,捏捏领口是上火这种事情。  可该用的法子也都用了,甚至有的太医连民间传的土办法也都用上了。  可结果却是脸色一日比一日差,到最后就剩一口气儿,眼瞅着就不行了,一群国医圣手全都麻了爪,束手无策。  其实这也怨不得太医,一般落水之人,多半都是伤了肺部,这在后世的大医院都是属于疑难杂症。  再者,落水之人乃是皇孙,用药多有谨慎。  以求稳为上策,力求调养为主,期望着身体免疫力强,能够扛过来。  再加上本来年纪就小,是药三分毒,万一治好了落下什么病根,是个死,治不好,也是个死。  一合计,算球,赌一把。  当然,效果很明显,赌输了。  哭着哭着,老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瞪,看见跪在一旁,哆哆嗦嗦抖若筛糠的太医们:  “你们这些千刀万剐的庸医,连咱大孙小小的风寒都医不好,咱要你们有啥用...”  顿了顿,眼中杀意一闪,扭头看向身后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说出了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毛骧,把这些混账都给咱活埋喽”  “遵旨...”  毛骧此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长着一张大众脸,在人堆里丝毫不起眼。  但是能在老爷子这种活阎王般的主子手底下干活儿,还颇为老爷子信任,更是官运亨通,一般的人物是玩儿不转的。  所以,毛骧也有着自己的为官之道和生存法则。  一是狠。  作为锦衣卫的首领,前年的胡惟庸案、郭桓案、空印案。  俱是此人一手经办,牵连数万人,清算了数年 不休。  再者,昭狱的刑罚大多便是此人发明的。  残酷、残忍,非常人所能及。  犯法之人往往受刑不过,每日夜晚,常常传出非人般的惨叫,捱不住受刑死的人比比皆是。颇有小儿止哭的功效。  二是准。  老爷子看谁不顺眼,对谁不满意,要对谁下手。  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他,老爷子微微一示意。  炮制物证,搜集人证,上朝弹劾,上门抄家,全家问斩,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干脆得有种异样的美感。  毛骧一拱手,正要答话,老爷子略一思忖,又接着说道,  “慢着,先把他们的女眷都给咱发到教坊司。  嗯....他们的儿子,孙子也全都给咱赐死喽,咱也要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孙死在自己前头”  “咱也要他们尝一尝死了孙子的滋味儿”  老爷子捧着要饭碗的出身,伴随着刀光血影拿下了天下。  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颗心早已经硬的像铁石一样,但是盛怒之下,已经显得近乎残忍了。  ...嗡....  跪在地上发抖的太医脑子里像是惊雷炸响了一般,回了神,更是磕头如捣蒜: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等实在是尽力了呀。”  一位叫吕悬壶的太医,更是以头抢地,跪行两步,痛哭道:  “皇上,皇上,臣死不足惜,可是臣的小孙儿才两岁呀,求皇上饶他一命吧”  眼看朱元璋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扭头冲着马皇后和朱标猛个劲儿的磕头: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饶命啊,求娘娘、太子劝劝陛下收回成命吧”  一旁的朱标,眼睛红红的,但是心里十分清楚。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雄英的事儿,只能怪他命不好,并不能算在这些太医的头上。  可是想起来雄英不仅仅是自己的嫡子,大明朝的储君,已故太子妃常氏在世时,亦最是疼爱这个长子,不由恨得牙痒痒。  “唉,等孤百年后,见到大妹儿,大妹儿问我雄英怎么样了,我该怎么说呀”  “大妹儿。就是朱雄英的母亲,已故开平王常遇春的大姑娘,郑国公常茂的亲姐姐。  常遇春淮西劫道的出身,虽说杀人不眨眼,动辄屠城杀俘,但是极为迷信,专门绑了个算命的先生给掐的八字,说是五行缺水。  这可废了老鼻子劲 了,老常一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净起些:大海、长河、之类的一听就是糙汉子的名字。  最后还是马皇后拍板定下的。  大名叫常芷溪,小名叫大妹儿,大妞,妞妞,虽说起名叫溪水,但是做事确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是马皇后的贤内助,连老爷子提起来也是赞不绝口。  想起这些,一向以仁慈著称的朱标,也不由的咬咬后槽牙,默默的转过身去,对于太医的求饶置若罔闻。  最后,还是马皇后叹了一口气,狠狠的瞪了一眼身边的朱标,对老爷子说到:  “重八,治病的是他们,干他们家里人什么关系,再说,太医这几天忙里忙外,也算尽了心了。”  瞟了一眼地上不住磕头的太医,又说道:至不济也得给咱大孙积点阴德,你把这些人都杀了,咱大孙到了阎王殿上,能得了好去?”  像马皇后这些,自年轻就跟老爷子造反,刀尖血海杀出来的人,根本就不信这些鬼的神的。  只是牵扯到自己嫡亲的孙子,连仁善如马皇后这般人,也不禁多了几分胡思乱想。  “他敢,咱非拆了他的阎王殿不可”  老爷子的声音暴怒的像一头狮子。  正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本该毫无生气的朱雄英慢慢睁开了眼睛,感觉浑身的酸痛,轻轻呼了一口气,暗暗思忖道:  “还活着?万幸,以后再也不喝酒开车了。”  “这房和车还八成新呐,我这是被好心人救到医院了吗?护士呢?”  正在想着,只听噌的一声,眼前撞出来一身着杏黄袍,面上两撇胡须,显得颇有富贵威仪的中年男子:  “英儿,你....这,你感觉怎么样了,太医,太...”  朱雄英暗自诧异,“在拍戏?这人头发怎么这么长。”  “上一边去”,朱标话还没说完,就被更不讲道理,更粗鲁的朱元璋给挤兑到了一边,  “大孙,大孙,咱是你皇爷爷呀,你还有哪不舒服的呀,跟皇爷爷说”  说着,扭头撇了一眼还在跪着的太医,虎目一瞪,喝到:“聋了?都死绝啦!啊?还不快来伺候着!”  “皇....”正要说话的朱雄英,嗡的一声,脑子里传过去各种零碎杂乱的记忆,一时之间,头疼的像是炸了一样。干脆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留下殿里忙乱的众人。 第3章 可怕的马皇后 虽说是晕倒了,但在宫廷里就职的太医,唯唯诺诺是有的,没有骨气是真的,但绝不会有一个草包。  吕悬壶伸手搭脉一瞧,不禁长出一口气,虽说尚在昏迷中,但脉搏沉稳有力,撑开开眼睑,瞳孔有神,凝而不散。  情是知道眼前的难关算是过去了,接着只要开几副安神补气血的方子,静而养之就是了。  不由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等所有太医都挨个看过之后,一群太医就在大殿,头碰头围成一个圈,这味药少几毫,那味药添几厘的讨论起来。  朱雄英平安的度过凶险,最高兴的绝不是朱元璋和马皇后,亦不是身为父亲的朱标,而是太医院的那些太医。  全家的命保住了。  不过大悲大喜之下,十几位太医,竟尔病倒了半数有余。  临近黄昏,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  听到太医说已无大碍后,老爷子和朱标心知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了,早已离去。  大明开国未久,百废待兴,实在是片刻都耽误不得。  床上躺着的朱雄英睁开了眼睛,转动下脖子,看见趴在床边睡得香甜的马皇后。  就算睡着了,嘴角还微微上扬,挂着微笑。  也许是融合了朱雄英记忆的缘故,不禁眼神闪过一丝暖意和亲近。  桌子上的油灯,像是豆子一般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瞅了瞅自己的小手,朱雄英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笑:  竟然变成了八岁的孩子,不过嘛!  能重活一次,这感觉,真好。  马皇后这几日累坏了。  本来就是上了岁数的人,再者,这几日,因为朱雄英的病情!  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早已累的心神憔悴,趁着朱雄英昏迷的功夫,又有太医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没事。  心劲儿一泄,昏昏迷迷中,竟尔睡着了。  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朱雄英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拿出旁边的薄被轻轻的披在马皇后的背上。  怔怔的看着马皇后,不由的出了神:  马皇后平日里睡觉极轻,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就会从梦中惊醒,而这次睡得这么熟,真的是给累的不轻。  马皇后,民间传说叫马秀英,如今看到了真人,以长相来看,谈不上漂亮,身材矮小,黑黄的脸颊又有些偏瘦,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除了眼睛明亮以外,实在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放在人群中丝毫不会起眼。  可就这么一个老太太,能劝的住杀人不眨眼的老爷子!  残暴如秦王朱樉、桀骜如朱棣等众藩王,在马皇后面前亦跟乖宝宝一样。  大明开国的老家伙,武将以徐达汤和常遇春为首,文臣以刘基宋濂李善长为尊。  也许会 对老爷子些许微词,但是这些老家伙,一直到死,对马皇后都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记得前世里,云南的沐英,是老太太的义子,听说老太太去世,吐血不止,伤了元气,再因太子早亡,没多久就死去了。  曹国公李文忠,是老爷子的外甥,自十四岁投靠老爷子后,也是被老太天从小当儿子养在身边。可惜,也是个命不长久的主。  而小一辈的领军人物,常茂,徐辉祖,平保儿,小时候的尿布都是老太太亲手洗的,明面上是皇后,私底下都是叫干娘。  朱标,他那个便宜老子,储君的地位稳如泰山,文武敬服,虽说有老爷子放权,个人能力出众的缘故,但还有一点就是马皇后。  有这么个娘,但凡有点本事,这个太子储君,没道理坐不稳。  马皇后亲爹老马头,在宿州是个造反头子,后来亲爹崴了泥,被托付给亳州郭子兴,也是个造反头子。  好不容易成了家,丈夫还是个造反头子。  历朝历代,造反都是个风险极大并且成功率极低的买卖。  赢了成皇做祖,君临天下。输了,那同样也是满门抄斩,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天知道这个女人心里到底有多害怕。  老爷子能打下这个天下,马皇后在其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郭子兴死后,帮老爷子疏揽郭子兴旧部。  老爷子在前方打仗,她就带着儿子们在后方种地,安抚武将家眷。  后来天下大定,老爷子杀心愈重,与一众文武龌龊渐生。  亦是马皇后,在老爷子和淮西武将间调解矛盾,百般斡旋。  现如今大明排的上字号的人物,哪个没有受过马皇后的恩惠?  更是在大明建国后,允许民家女子,婚嫁准以凤冠霞帔。  诸如此类的善政,不可枚举。  这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了不起的女人。  迷糊中的马皇后,胳膊还下意识的往床中间摸去只摸到凉透的褥子,豁然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朱雄英。不禁松了一口气。笑骂道:  “小皮猴子,才刚刚好了点,就又不老实”  带着点儿疲惫,一嘴儿的淮扬腔十分浓重。  朱雄英赶紧倒了杯水,小心的端到马皇后身边。  “嘻嘻,皇祖母醒了,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请喝水。”  怔怔的看了朱雄英半晌,马皇后才把茶碗接了过来:  “唉,佛祖保佑,这坎儿总算是过来了,身子骨怎么样,太医开了方子,俺一会儿着人给煎了”  说着,马皇后伸手接过茶碗,许是渴了,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孙儿觉得已无大碍了,这几日,让皇祖母担忧了”  朱雄英面带自责的说道。 “唉!俺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该用的都用了,该享的都享了,没啥盼头了。”  “最盼着,你们这些小皮猴子能乖乖的,长大成人,成材”。  “要不,俺死了都闭不上眼”  紧接着:面带严厉  “大孙呐,你这回可给俺吓死了,下回可不准了,啊!再敢偷摸上河里,看俺不打折了你腿”  紧接着又说道:  “就你知道热呀,你看看你皇爷爷、你父亲”  “大明朝里最尊贵的人了,批折子的时候,热的受不住,不也就是拿个毛巾擦擦?”  “心静自然凉!”  朱雄英低头看向靴尖。糯糯的嘟囔着。  “都是孙儿的错,让皇祖母担忧了”  紧接着,语气一转。  “皇祖母,你猜孙儿昏迷中梦到了谁”声音中带着些许的讨好。  “梦见谁啦”马皇后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的问道。  “孙儿恍惚之间,见到了观音菩萨。”  说着,手里掐了个宝瓶印,拈起兰花指,惟妙惟肖的模仿起来,菩萨说:  “你这个小猴子,来此何事啊”  然后孙儿就问菩萨,这是哪里。  “菩萨告诉孙儿,说这里是地府。”  菩萨又问孙儿,为什么来这个地方来了呀。  孙儿说,天热纳凉,掉河里了,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了。  “然后菩萨告诉孙儿:  你皇祖母是天底下第一的大善人,全天下的人都在念她的好,你是她的孙子,我这可不敢留你”  说完,一推孙儿的脑门儿,孙儿就看见皇祖母趴在床边啦。  马皇后听到这话,不由得啼笑皆非,没好气的说道:  “你这小皮猴子,就知道说哄俺开心的话填兑俺,那地府里边就不是观音菩萨,是地藏王菩萨”  “呀”朱雄英惊讶的叫了一声。暗道: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马皇后叹了口气,  “唉,啥善不善的,你从小在宫里,没有吃过什么苦,不知道穷人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可俺和你皇爷爷,都是穷苦人家的出身,知道穷苦人家讨生活的日子不好过。”  “碰上个好年景,也就罢了,饥一顿饱一顿也就糊弄过去了,可种地是靠天吃饭的,老天爷不赏脸,有个蝗灾旱灾的。”  “这官府再不救济,等过去了年,一府也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俺们还好,俺爹,也就是你曾太爷爷,好歹是个大户人家”。  “可是你皇爷爷,没有比他更苦的了,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些苦哈哈过的是什么日子”。  “后来,等你皇爷爷当了皇帝,俺们呐,就想着怎么能让穷苦的百姓们过的更好一点”。  “就这,传来传去,俺还成了大善人,唉”! 第4章 宫廷日常 第四章  “记得那是咱大明刚立国不久,你皇爷爷去扬州府视察,全城只有十八户人家呀”。  “你在宫中长大,从小没吃过苦,没有经历过那个世道”  “可是易子而食,这换了孩子,就是锅里的一顿肉哇”。  紧接着,又长吁短叹起来:  “大孙呐,俺是看不到了,可等你当了皇上,一定要以天下百姓为重,你让他们吃饱了饭,他们就会更拥代你。”  “善待百姓,对待那些穷苦人,就像普通人家有好几个孩子,对于过的不好的孩子,总要多照顾一番,庄稼户一年到头,也就忙活地里的吃食儿,唉。”  这还只是内地的百姓,边关的百姓,时不时的还要受鞑子的侵害,甭说是粮食,命都保不住。  你皇爷爷和你父亲累了一辈子,也是在为了百姓的那口吃食忙活。  许是想起了当年的伤心事儿,马皇后也不由的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一旁的朱雄英呆住了,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生活在21世纪的现代,也许也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但是像古代这种,为了一口吃食拼命,活着是为了生存的年代。  不经历过,永远不能体会其中有多么的艰辛。  朱雄英脸色潮红:  “皇祖母,我可以做到,我一定可以做到。  或许感觉不够诚恳,朱雄英又重复了一遍。话语间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一定要让天下的百姓,让大明的百姓,食有粮,居有所,永不再受冻馁之苦,永不再受战乱之苦。”  “我一定可以成为比皇爷爷和父亲一样优秀的人,不,我要成为比皇爷爷和父亲更要杰出的人”。  本来想说成为比朱元璋更杰出的皇帝,话到了嘴头,终究没敢说出来。  君权至上的年代,尽管说是爷孙,尽管老爷子也不会放在心上,但该有的避讳还是需要的。  马皇后欣慰的点了点头。  “好”  外边传来了一声大喝。  紧接着,老爷子跨步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朱标。  “说的好,有志气”  顿了顿又说道:  “小小年纪就懂得这样的道理,咱没有白疼你一场”  一旁的太子朱标,平日里对待朱雄英的管教颇为严厉,今天却满脸的欣慰,觉得自己这个孩子长大了。  “身子好些了”?  朱雄英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个圈,说道:  “回皇爷爷的话,孙儿感觉无碍了,太医开了方子,估麽着孙儿喝上几副,便能大好了”。  这是朱雄英穿越以来,第一次 跟老爷子面对面。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洪武后期,那些杀人不眨眼,尸山血海中滚过几遭的淮西勋贵,为什么到死,全家族诛,都没有勇气反抗老爷子的屠刀。  这个人太可怕了,提不起一丝对抗他的勇气。  朱元璋找了个凳子坐下:  “你皇祖母说的对,咱老朱家泥腿子出身,翻身做了皇上,就要给那些泥腿子做主”。  “泥腿子吃不饱饭,可是要造反哒,爷们咋死都成,就是不能饿死”  “那些遭了娘瘟的书生,整天撺掇咱,哼...”  “什么狗娘养的与士大夫共天下,娘的,驴日的。”  一旁的朱标皱了皱眉,听到老爷子一句话骂了三四回,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明智的忍住了。  朱雄英心中一阵嘟囔:  “说泥腿子,就算往脸上贴金了,老爷子当过和尚,要过饭,这出身还不如泥腿子呐”  不过前世的朱元璋,确实受够了人间所有的苦难。  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尤其是少年时,一场旱灾,全家死绝,一个人游荡天下,受尽白眼嘲弄。  正如老爷子话说的那样;  ‘朕本淮右布衣,天下与我何加焉’”  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的却是:  “皇爷爷说的极是”  “我大明秉天地之灵气,承万物之精华”。  “皇爷爷励精图治,宵衣旰食。驱逐胡虏,再造中华,救济黎民,使我泱泱中华结束战乱之苦,与民生息”。  “您一个人完成了汉朝三代皇帝才能做完的事情”。  “如今我大明田亩税赋人口较之前元鼎盛还要多至数倍”。  今天下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全天下的百姓都要感谢皇爷爷”  老爷子两只眉毛上下跳动,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朱雄英这话可是搔到了他的痒处。  作为一个皇帝,他不缺阿谀奉承的人,但是这个人是自己的嫡系后代,说的大部分还是事实,那就不一样了。  再加上朱雄英一脸的崇拜,眼里仿佛有星星在闪。  心里边高兴,但是作为皇帝,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故而脸色一板:  “嘿,你皇祖母说的真没错,你小子,还真就是狗掀门帘子,就他娘的长了一张嘴”。  接着,又看向一旁的马皇后:  “妹子,拿口吃的呀,咱跟标儿忙了一天,饿死了都。”  马皇后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  “今儿个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忙活了一天,俺上哪有功夫给你做饭去”?  “那你想咋,给咱饿死? ”老爷子老大的不开心。  “呵呵”马皇后冷笑了一声。  “宫里这么多人,非得惦记着俺们给你做吃的?”  “那么多狐媚子,争着抢着给你做饭吃,不光能吃饭,还能吃人呐,你咋不去?”  “非要吃俺一个老太太揍的饭?”  老爷子有点恼羞成怒:  “嗨,咱说你这个婆娘,咋啥事儿都能绕到这,孩子们还在这呢!”  朱雄英听的好笑,记忆中不论国事有多忙,老爷子每天都会来坤宁宫。  可一来老两口就时常吵吵闹闹,经常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不过结发的夫妻,老爷子也从来不生气。  是啊,前世是自己去世几个月后,马皇后悲伤过度,也去世了,之后老爷子再也没有来过坤宁宫。  再加上洪武二十五年,朱标也去世了,老爷子彻底释放出心中的恶魔,为了朱允炆能够坐稳皇位,大肆屠杀功臣。留下了千秋的骂名。  朱雄英暗暗打了一口气,这一次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一定不会让老爷子....  蓝玉、傅友德、常茂、冯胜、曹震、王弼,这些跟着老爷子打了一辈子仗,起于淮西的大好男儿。  我都要保全。  这些可都是大明的柱石呀,他们是大明攻无不克的指望。  不过话说回来,我说话不算呐,这些人能不能活,关键还是在于这个便宜老子。  便宜老子活着,万事皆休,什么都不用想。万一跟前世一样,朱标早死,我比朱允炆多个蛋?  可要是保下来,万一不听话了咋整!这可都是武夫呀,不认字!一根筋!不怕死!  到时候还得杀。  嗨,这不脱裤子放屁嘛!  一个毛孩子,于朝中没有势力,对百官没有恩威,还没有威望,扭头就给你架空喽!  朱标可是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呀!  想到这,默默撇了眼坐在一旁的朱标,看着一副老好人模样的爹。  “父亲,皇爷爷和皇祖母吵起来了,您不去劝劝”?  朱标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  “有什么可劝的,吵了一辈子了,你想劝就能劝住?等等吧,不耽误吃饭就成”?  记得很早之前,朱雄英还没出生,老两口吵架,朱标还劝来着,结果劝来劝去:  老爷子说掏心窝子的培养他,他还不跟自己一条心,老太太说白生了这么个儿子。  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之后,朱标也学精了。  老两口该怎么吵怎么吵,朱标都眼观鼻鼻观口,如入定老僧一般。  朱雄英:.....  心真大呀。 第5章 咱叫你爹? 饭,最后还是吃上了。  徐兴祖做的。  徐兴祖军中伙夫出身,用料非常大方,做法非常简单,吃着也非常难吃。  简单的来说就是齁嗓子。  军中伙食都是大锅饭,讲究浓油赤酱,又腻又咸,正对老爷子的胃口。  可到了宫中就不甚合适了,漫说后宫妃子们吃不惯,连朱标的东宫都有自己的小厨房。  老爷子刀光血影闯荡了半辈子,笃信毒从口入,所以尽管徐兴祖做饭没那么好吃,可几十年过去了,老爷子没说过半点的不是。三节两寿还总有赏赐。  不光自己被老爷子封了三品官,连儿子也被荫了个五军都督府的虚职。  饭菜很简单,  一盘萝卜炒肉、香椿炒鸡蛋、素冰菜,一盘整只的烧鹅、一盆豆腐鲫鱼汤。  对于一位皇帝来讲,这样的饭菜已经近乎寒酸。  但老爷子吃的津津有味:‘呲溜’喝了口粥。  “来,大孙,尝尝这徐兴祖的手艺”。  “这家伙炒菜舍得放油,香着哩!”  朱雄英一看桌上的菜:  我的天,这香椿像是跟油里泡过了一样,这吃一口  不就得窜啦?  不过这粥倒是熬得厚实。  朱标倒是没有什么食欲,轻轻抿了口粥:  “父皇,儿臣觉得今日对那几位士子惩罚略重了些,您看是不是酌情?”.....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打断了,把碗重重的磕在桌子上:  “狗屁,咱杀错了?”  “一群士子狂生,四六不懂的玩意儿,不寻思着读书,整日的琢磨朝廷政务、数落咱的不是。”  “要不就是吟一些歪七八糟的歪诗,净是一群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  “正经人谁他娘的吟诗?”  “什么龙盘虎踞,这是为人臣子能写的吗?”  “还有那个方孝孺,整日的踅摸咱,说咱杀人太多,有伤天和,非人君之道...”  “嘿嘿,咱用他教?他是咱爹?”  “咱大度,不跟他计较,还他娘的上脸!”  “前元对待读书人咋地,连岔腿卖的婊子都比他们个儿高,咋,他们不还是上杆子黏着?”  “整天屁事不干,成天琢磨让咱跟士大夫共天下,嘿,咱是他爹?”  “老赵家倒是跟士大夫共天下,咋,还嫌把老赵家祸害的不够?那糟烂事咱都不稀得提!”  “张九四那个草包,老琢磨优待读书人,咋?被咱夯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他被那群遭了瘟的算计了”  “起那倒霉名字‘士诚’嘿!”  接着,又对朱标语重心长的讲:  “标儿啊,咱大明开国之初,江西的夏伯启叔侄,姚润,王末,这几个混账你都忘啦?”  “宁愿把自己手指头剁了都不当咱的官!”  “嘿 嘿,这是瞧不起咱这个地里刨食儿的,瞧不起大明啊,还惦着给前元守节呐”  “你要是想宽厚仁义,就等你当了皇上再说,咱就会杀人”  “讲理咱嘴笨,就喜欢杀人!”  朱雄英听得毛骨悚然‘文字狱’老爷子这一朝除了四大案,就数这杀人多。  老爷子当过和尚,当过义军,最忌讳有臣子说‘僧’‘贼’连同音字都不行,因此疏忽死了的臣子不知道多少。  而老爷子看朱雄英若有所思,又扭头教育道:  “大孙呐,现如今这文人呐,连他娘的唐朝的娘们都不如,浑身的骨头打酥了熬烂了连他娘的二两都没有”  “你以后当了皇上,这些人,能用,也必须用,但是绝对不能信任”。  “今儿个信任他,他明儿个就能把你都信任当了擦腚纸,说句话,比他娘的老太太裹脚布都轻”  一旁的朱标听得脸色铁青,没想到自己就顺嘴说了句劝谏的话,老爷子跟吃了枪药似的,呼呼啦啦说了一大堆,一时间也忘记了尊卑。  嘴唇猛地翕动几下:  “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  ‘嗡’  朱雄英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  这话可太难听了:尧舜是上古时期部落首领,秉政期间,圣人迭出,国泰民安。在尧舜的带领下,整个中华大地,海晏河清,百姓生活幸福,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很简单:  是因为尧舜的圣明仁和,方才有了君清臣明。  两者是因果关系。先有因,再有果。  而到了本朝,净是你所谓的奸懒馋滑,贪官蠹虫,那你是不是先从你身上找找毛病。  臣子越是不济,是不是都是你这个残暴不仁的皇帝方的。  这话,已经是极为的僭越了,如今大明袭汉唐礼制,万事忠孝为先。  漫说是对君父而言,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儿子对父亲如此说话,也是忤逆不孝,十分出格的行为了。  尤其老爷子出身低,极为看重上下尊卑。  咱对你好归对你好,但是对你好是为了让你数落老子的?  果不其然,一句话就戳到了老爷子的肺管子,老爷子身体开始大幅度的颤抖,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晒得黝黑的脸也急剧的变红,头发一根根的像是要立起来一样。  沉默了半晌,‘攸’的一声,回头拔起椅子就往朱标身上夯去,不过还是尚存了一丝理智,没敢往头上招呼。  “咱打折你的腿”  还是马皇后眼疾手快,推了下老爷子的胳膊。  “啪”  椅子掉在朱标旁边的空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你干啥,他是你亲儿子!你要打死他呀?”  马皇后轻轻的往老爷子胳膊锤了一电炮 :  “你爹这个老匹夫,脾气上来就六亲不认,你别跟你爹计较,标儿,伤到哪里没有哇?”  马皇后又气又急,伸手朝朱标身上踅摸,生怕儿子哪块被砸坏了。  朱标六神无主,吓得脸色惨白,嘴里翕动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  不等朱标说话,老爷子就叫起了屈。  “妹子,咱这是为了谁呀,等咱死了,大明不还都是他的”  “咱生他养他,拿他当心尖尖,让他当太子,找人教他读书,教他处理政务,有啥稀罕咱都先紧着他”  “读了两年书,腚都读歪了,现在帮着外人,为了几个混账指责咱,戳他老子的脊梁骨?”  “咱没日没夜的干,都是为了谁呀!”  “到头来,往他老子心口戳刀子!”  朱雄英看着屋子里乱作一团的众人,不由的硬着头皮:  “皇爷爷息怒,父亲也是为了皇爷爷的声名着想!”  “狗屁,这么说,咱还得谢谢这个逆子?”  顿了顿,余怒未消:  “要不咱管他叫爹?”  盛怒之下的老爷子,除了马皇后,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正面硬刚。  顺手扶着老爷子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轻轻的缕着老爷子的后背:  “皇爷爷,圣人有句话讲的好哇,说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唐太宗时,魏征屡屡忤逆,唾沫星子都喷到李二的脸上了,结果呢?孙儿虽然年少,可贞观之治还是知道的呀”  “再者说了,咱们一家人,关上门来,吵几句嘴有甚么打紧,这舌头跟牙齿有时候还打架呢!”  “古往今来,哪一朝的皇帝跟太子不是相互猜忌,处处斗法!唯有您,对父亲百般关爱,朝野皆知”  “要不是皇爷爷如此关爱,父亲如何敢......额.....”  “这不正体现父亲一片拳拳之心,赤子之意”  略一沉吟,又说道:  “孙儿记得李景隆跟孙儿说过,他见了曹国公,就跟耗子见了老猫似的,连句囫圄话都说不出来,虽说父亲顶撞了您,可也是父亲顾及您的名声,是父亲的一片孝心呀”  “父亲虽说跟您吵了两句,可心却贴近了,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嘿,狗儿的,咱这个大孙不得了,小小年纪数落起咱来了,不过你说的对,这事儿是不能传出去。”  说着,扭头撇了眼身后的贴身太监。  老太监眼神一眯,一拱手,会意的走了出去。  朱雄英暗叹一声:果然不愧是宠儿狂魔,这心头火才刚下去,就生怕儿子传出去不好的名声,急着给儿子擦屁股去了。  估摸着再也见不到在外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了。  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能当作不知。 第6章 崩粪的朱标 “俺看你越活越过去了,饭桌不训子不知道啊”  “以后再想谈国事去奉天殿谈去,少在俺的饭桌上膈应俺,俺大孙还饿着呐”  末尾,还是马皇后做了最后总结。  老爷子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也没心思斗嘴,大手一挥:  “吃饭”  爷俩没有隔夜仇的,尤其对于老爷子而言。火来的快去的也快。  呲溜了一大口粥。  “甭说,徐兴祖这锅粥熬的地道,瓷实,兹密,香”  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对朱雄英说道:  “大孙,这话咱跟你爹也说过,现在咱也跟你说,你记好喽:  甭管你是皇帝还是啥,有两种人你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知道是啥不?”  接着,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这头一种,就是厨子,再一个就是栉工,知道为啥不?”  栉工,就是剃头匠,有明一代宫里是有剃头房的,平常的工作就是给皇室修整一些头发、胡子上的细节,还有就是给一些小皇子剃胎毛。  而到了清代,就取消了这个剃头房,皇帝如果需要理发,都是随机从民间找的剃头匠,就是怕人寻到规律刺杀。  朱雄英眼神一动:  “孙儿知道。是为了怕人下毒和刺杀”  这时代剃头可没有推子,都是磨得锃亮的剃刀,这万一要是趁着剃头在脖梗子上来一刀,大罗神仙都来不及救。  朱标也是少有肃然,放下筷子,缓缓的说道:  “不错,你三叔刚就藩那会儿,嫌徐兴祖做的饭不好吃,揍了徐兴祖,你皇爷爷还专门下旨驳斥你三叔”。  老爷子一听晋王朱棡,刚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怒声道:  “不争气的东西!”  “老二老三纯属混账,以为不在咱眼皮子底下,他们干那糟烂事咱就不知道了?”  “要不是咱替他们压着,朝中的御史早就...”  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是朱标的亲弟弟,亲娘都是马皇后,在诸藩之中,年岁最长,洪武三年就封到西安和太原就藩了。  不过在藩地闹得人神共愤,车裂人犯,把一些当地土人 部落悉数族诛,幼童阉割,可谓坏事做绝。  这些罪状早已被锦衣卫密报给了朱元璋。  不过秦晋二王确实颇具才能,就藩以来,南征北伐,战功赫赫。  再者,大明新朝刚立,地方上很多势力都触及不到,而秦晋二地少数民族林立,土人尤其多,地方政令根本出不了县府。  确也需要雷霆手段,杀一儆百。  所以,对于一些情况,老爷子是默认了的。  但是,这手段却显得十分残暴,是以老爷子想起来就暴怒不堪。  而同时就藩的燕王朱棣,虽然也杀人,但是手段却以宾服为主,手段也没有那么酷烈,显得平和多了。  “还是老四给咱省心。”末了,老爷子又添了一句。  朱雄英暗中腹议:  “就是这个让你省心的老四,在你死后可干了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不知怎地,朱标突然想起来蓝玉,在他私底下的那句话:  “燕王胸有大志、腹有良谋,在北平深得民心,北平诸卫针扎不进,水泼不出”。  “咱找人望过他的气,说他有王者之气。”  “老大,在想啥呢?”老爷子看朱标出神,开口问道。  “哦,去岁父皇命傅友德领兵出征云南,元梁王自裁于昆明。  二月初沐英蓝玉部已移师大理,段氏一族盘踞大理数百年,又有点仓天险,致使战事焦灼两月有余。  不过儿臣想来,以沐英与蓝玉的才能,应不是难事,儿臣估摸着,军报这几日就该送来了”  “儿臣真正忧虑的是,如今云南方定,可云南一地,汉夷杂居,只昆明一地,就分有彝白傣壮等多个土人部落,如不能春风化雨,安境抚民,云南降而复叛,我大军劳师靡资,何苦来哉”  “那依你的意思呢”朱元璋夹了口菜,头也没抬。  朱标略微思忖了下:  “依儿臣所见,段氏是不能留了,段氏在云南积威日久,深得民心,要不令其迁出云南,要不就让其死在云南”  “另,战事结束后,儿臣想来,尚需一妥帖之人坐镇云南。”  朱雄英诧异的看了眼 朱标,这是一向以宅心仁厚著称的朱标吗?怎么也杀气腾腾的,动起手来丝毫不手软。  老爷子低头沉吟了一阵:  “让沐英留下”  “他是咱的义子,既通民事,又有兵略,云南有他在那咱也放心”  “另外,段氏的事情先放一放,等过两天再说!”  “但凭父皇圣裁”  “雄英前些日子尚在病中,歇息几日也就罢了,今日既已大好,儿臣觉得明日应该再回大本堂读书”  朱雄英一听坏了,这拿人当牲口用啊,病刚好,还没有喘一口气儿,就让去学校,当即手扶着头:  “哎呀,哎呀呀呀呀,头疼啊,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得休息啊,唉呀呀,恶心呐,上不了气儿啊!”  可是丝毫得不到体恤,朱标更是怒道:  ”装,整日顽劣不堪,就知道瞎胡闹,先生们都已经跟孤告过几次状了,再如此不晓事,看孤不打断了你的腿”  谁知道,头一个老大不乐意的就是老爷子:  “嘿,孩子嘛,谁没个小的时候,你小的时候最是调皮,掏鸟蛋,满山逮兔子,咱说过啥吗?”  “要是咱跟你似的,你现在还能站着给咱说话吗?”  “再敢吓唬咱大孙,咱楔你”  “大孙呐,你别看你爹现在跟个人儿似的,小时候最不是东西了,有一次趁咱不在,他跟你二叔三叔四叔偷了咱军营里的火药,自己撺了个炮仗,去崩牛粪,炸了一脑袋的大粪,哭着找你皇祖母,让你皇祖母藤条抽折两根,哈哈哈”  说着,自己还为老不尊的笑了起来。  “噗呲”,朱雄英也没忍住,谁能想到到哪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朱标还干过这事儿!  “...这,...父皇...”  朱标的脸刹那间红了起来,又由红转绿,又由绿转青,最后彻底的黑了起来,当即就想拂袖而去。  老爷子看马皇后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又说:  “不过这书呀,还是要读滴,读书可是件大事,只有读了书哇,才能明白事理,等你当了皇上,才不至于让那些遭了瘟的框你” 第7章 以德服人 “起了吗?”  天还没亮,朱标就催促着起床,看见朱雄英趴在床上睡得香甜,顿时怒不可遏:  “如此疲懒懈怠,一日之际在于晨,你皇爷爷已经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了!你看看宫里谁像你似的!”  太子毕竟是太子,虽然挨老爷子揍的时候抱头鼠窜像个孙子,但老爷子不在的时候,眉眼之中全是威严。  朱雄英惊醒,瞄了一眼朱标,不吭声的从床上起来,一旁伺候的贴身太监墩子赶忙伺候着穿衣裳。  揉了揉眼睛:  “父亲,儿子还在病中呀”  朱标冷笑一声:  “你最好快点穿,要不孤让你今年一年都在病中,腿折的病”  “你老吓唬俺大孙干啥,孩子才多大,多睡会儿咋啦?”  马皇后一脸的不悦,对着朱标吼道:  “去,跟你父皇说,饭得了,让来吃饭”  朱标一脸的苦笑:  “母后,玉不琢不成器,他毕竟是大明的皇长孙,您也不能太过溺爱雄英了”  马皇后瞪了一眼朱标:  “呵!那都得跟你们爷俩似的,使唤人跟使唤牲口似的?自己不歇,也不准人歇?旁人俺管不着,可你再吆喝俺大孙试试!”  朱标露出一个哭一般的笑容,正要回话,老爷子迈着脚步进来了:  “咦!大早上吵啥呐!哟?饭得了,咋没人叫咱呐!”  说着也不等旁人回话,自顾自的坐到上首。  “妹子,可饿死咱啦,标儿,坐着吃呀,妹子,你也来,大孙,来吃饭!”  叫了一圈之后,老爷子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己动手盛了碗粥,夹了一块腌萝卜塞进嘴里,咬的咔哧咔哧直响。  许是有点咸了,也不顾刚出锅的粥烫嘴,赶紧顺着碗边呲溜了一口,然后长出一口热气,靠在椅子边儿上:  “呼,大孙呐”  这时候朱雄英手里捧着马皇后刚盛的粥碗,坐在马皇后的旁边:  “皇爷爷,孙儿在!”  “呼,咱呐,喝了一辈子你皇祖母熬的粥,总觉得呀,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比这更好吃的东 西了”  “咱呐,是皇上!也不是没吃过啥好东西。”  紧接着,老爷子像是炫耀一样:  “烧鹅,肉饼,鸭血粉丝汤,这肉那肉的,咱啥好东西没吃过?可是哇,还是你皇祖母做的粥,咱两天不喝就想的慌,甭管是啥事,天塌了地陷啦?喝上一口,咱就感觉舒坦,踏实。”  朱雄英在一旁差点笑了出来。漫说是朱雄英,连朱标脸上都有些异色。  老爷子出身不好,吃的那俩东西,充其量就是个普通的小吃,连稀罕物件都算不上,可就这,也拽的不行,到处显摆。  不过话说出来,老爷子对口腹之欲没有要求,能填饱肚子就成。  当然也没有老爷子说的那么寒碜,不说马皇后做饭顿顿也是有肉,连宫里对于皇帝的饮食,也是有规定的。  不说别的,就那一盘鹿肉,一般人就吃不了。不过老爷子不在意这些东西罢了。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若有所思,不禁问道:  “大孙,想啥呐,吃啊!”  “哦,回皇爷爷,刚才孙儿在想,皇爷爷有皇祖母做的粥,可给父亲做粥的人呢?而孙儿,又要去哪里找给孙儿熬粥的人呢?”  一说这话,朱标脸色微微一变:  朱雄英亲娘常氏死的早,现如今的太子妃吕氏,是朱标的太子嫔晋上来的。  平日里朱雄英一直跟着皇后住在坤宁宫,与吕氏鲜有来往,不甚亲近,如今朱雄英突然说这话,他只当是朱雄英大病初愈,想娘了。  而老爷子思考的角度就不同了:  “嘿,狗儿的,你才多大,就他娘的琢磨这事儿,不愧是咱老朱家的种儿,像咱!”  “嗨,咱像你这么大的那会儿嘿!那刘财主家的闺女,...呃...”  说道一半,自感觉失言,暗地里瞟了一眼马皇后,赶忙调转话头:  “不过给你说媳妇,咱还得再想想,寻摸个妥当的人儿,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倒是不急”  马皇后看着老爷子说话生冷不忌,背地里伸手狠狠的朝老爷子胳膊上掐 了一把,老爷子自知理亏,儿子孙子都在这,也怕丢人,愣是咬牙忍着,没敢哼哧一声。  这时候,一旁的朱标说话了:  “你六岁时,你皇爷爷就送你去文华殿读书,如今近两年过去了,孤听说你平日的不思读书,整日的跟老十二老十三老十四胡闹,可是有此事?”  “孤平日里,念你年纪尚幼,对你少有切责,可前几日,你竟...”  朱标想起前几日落水的情景,就有些不寒而栗,幸尔是救过来了,不然...  文华殿的前身是大本堂,是朱标的地方,文华殿的属官奴婢都是朱标亲自挑选拔擢,平日里办公、接见官员也都在这里。  只不过老爷子信任,在洪武十年就让朱标监国,平日里是跟老爷子一起在勤政殿批阅奏折。但在文华殿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朱标。  定了定心神,朱标接着说道:  “要是再如此不知上进,嘿嘿,孤就让你看看咱朱家的家法!”  朱雄英纳闷;家法?没听过有什么家法呀。不由问道:  “父亲,什么家法?”  “靴底子!”  “你看看你那些年长的皇叔,哪个没有挨过你皇爷爷的揍?”  “呃,父亲,您应该不会这么暴力吧?”  朱标冷哼一声:  “呵呵,你可以试试!”  老爷子确是老大的不乐意:  “胡咧咧,咋说到咱头上来了?”  “老大,你说话可得凭良心,要是乖乖听话,老实读书,咱干啥打人!”  说完,又扭头看向朱雄英,大嘴一咧:  “大孙呐,别听你爹瞎胡说,他这个人呐,心眼忒歪!蔫黑坏,还没怎地,数落起他老子来了!,咱,咱可一直是以德服人!”  顿了顿,长吁短叹起来,眼神中带着回忆:  “之前呐,咱就不提了,但是以后,你可得好好读书!不读书,不成材呀。甭看咱是皇上,可就因为咱没读过书,朝中的那些夫子,狗娘养的就瞧不上咱!”  “你可得好好读书,大明可不敢再出个泥腿子皇上了” 第8章 圣人之论 朱雄英一乐:老爷子出身低是真的,历代开国之君没有比他出身更低的了,连刘邦都当过辖区的片长。可要是说老爷子没文化,朱雄英只能呵呵一笑。  老爷子最重视教育,最早的时候,老爷子上过两年私塾,后来要饭的时候,为了听先生讲课,愣是趴窗台听了半年的墙根!  去濠州投靠的时候,就是因为识字,被郭子兴看中,做了亲卫,之后就开启了开挂的一生。  对于后世传言的面目异象,朱雄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仔细的看过,除了风吹日晒,晒得黑了些,两眉之间竖纹深了些,倒看不出别的来。  尽管上了岁数,可从眉眼看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精神的小伙儿,对于后世传闻的鞋拔子脸,就更谈不上了。  不然的话,马皇后大户出身,也不大可能看的上他。  另外从皇子的教养来说,包括大明第一代的王爷们,老爷子的教育也是出类拔萃,虽说各有各的毛病,有喜欢杀人的王爷,有炼丹的王爷,有造反的王爷,甚至记得还有吃人的王爷!  但是这些算是私德有亏,从能力上来说,各个上马管军,下马牧民。  甚至在就藩前,还要带着干粮,穿着草鞋从京城走到凤阳,看看沿途的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为的就是不忘本,不忘记老朱家的出身。  包括后世的专家,都对老爷子的教育方法赞不绝口。  想到这,朱雄英不禁问道:  “皇爷爷,可孙儿觉得他们讲的没什么用呀,他们逐字逐句的把一句话掰开了揉碎了给孙儿讲学”  “孙儿就纳闷了,圣人当时讲这些话的时候想过这么多吗”  “另外,孙儿觉得,如今儒家显学,学子乃至官员独尊孔孟,孔夫子就不说了,可孟子的许多典言颇为....呃...颇为大逆不道哇。”  “另外来说,孟子的治国之道,驭民之术,甚为浪漫,未免有些不切实际,如此亚圣之名,未免有些名不其实。”  “就比如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君主 说可以,这个君主自然受人爱戴,是个仁德的君主,可一个臣子说出这样的话,难免有僭越之嫌!”  “此例一开,如官员士绅等,借此裹挟民意,持威于上,那是要办他们还是不办他们?办了,君主不免刻薄,留下千古骂名,可若是不办?那不更助长此等风气?以后官员各个如此,以批驳君主为荣,抨击帝王以博取清名,那我大明的天下,是君主和百姓的天下,还是士绅官员的天下?”  朱雄英此话虽然危言耸听,但是明朝确实是这么亡的,官员士绅联合,向皇帝施压,该收的税收不上来,而士绅官员各个富得流油,结果朝廷只能向穷苦百姓加税。  再加上崇祯空有明君之志,没有明君之能,上台就取缔了锦衣卫,重用东林党等江南士绅领袖,就是所谓的清流,加剧了社会矛盾。  本来小冰河时期天灾人祸不绝,再不爱惜民力,最后造成张献忠李自成等农民起义,掀翻了老朱家的盘子。  虽说税制也有缺陷,但是根本原因是吏治不清,党争愈烈,各级官吏中饱私囊,致使国库亏空,国力下降,一捱天灾人祸,百姓民不聊生,死伤十之八九。冻死饿死不计其数,反了也是死,不反也是死,那还不如轰轰烈烈反一把。  话还没说完,朱标大怒,眼睛都红了:  “放肆,孔孟门生遍布天下,如今当官的哪个不是圣人门徒?此话传将出去,天下还怎么看待我朱家?”  “尔才读了几篇文章,几部书!就在这里狂犬吠日,歪解圣人典籍,今日孤如不好好调教,我大明就要出一个混账了。”  说着,站起来拉过朱雄英,伸手就要往屁股上揍,却被老爷子拦住了。  老爷子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尽管岁数大了,但是身手也比从小养尊处优的朱标好多了。  抬起手腕一搭一放,就让朱标来了个趔趄,甚至还有功夫朝朱标的屁股上轻轻的来了一脚。  朱标委屈的看了眼老爷子,谁知道老爷子眼皮子都不夹一下, 拉着朱雄英坐到自己的膝上:  “咱大孙哪说错了?啊?那些个遭瘟的文人,嘴上仁义道德,肚儿里尽是男盗女娼,咱还禁过孟子呐,咋?你也要揍咱?”  “想揍咱大孙?咱还活着呐!你王八羔子想反了天不成?有能耐再碰咱大孙一指头让咱看看!”  马皇后也是连声附和:  “就是就是”  老爷子扭头看向朱雄英,两只手扶着小朱的两只胳膊,期待的问道:  “大孙,要是你当了皇上,你会咋做?”  朱雄英看着老爷子鼓励的眼神,又扭头看了眼咬着后槽牙的朱标,鼓起勇气说:  “皇爷爷,自汉之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以董仲舒为首的公羊儒学又糅合黄老阴阳,讲究九世之仇,尤可报也,那时我天朝读书人,还尚有文人风骨。另,有汉一朝,以仁孝治天下,以三纲为本,五常为行,限田,薄役,对此孙儿深以为然。”  “但自宋以后,儒家门徒就变了味儿,士大夫阶级把持朝政,享乐脸朝前,国忧脸朝后。”  “虽说有文天祥和辛弃疾等人不计利害,以家国为先,不计个人得失,可这些又有多少人呢?”  “大部儒生官员都是尸位素餐,狗苟蝇营,只计较个人利益”  说着,拉着老爷子的手,轻轻摇了两下:  “以至到了如今风气坏了,吏治就会不清,吏治不净,就会有人甘冒风险中饱私囊,截留国帑以谋私利。”  “这还是好的,更甚地方上的官员,仗着天高皇帝远,官商勾结,欺民害民等事不绝于耳”  “若非如此,我大明立国之初,皇爷爷也不会行大杀重戮,借以澄清我大明的吏治。”  “不过如此,非圣主明君不可行也,以孙儿看来,皇爷爷秉国的一些政策,颇有敢为天下先,气吞万里如虎的魄力,孙儿以为,就连秦皇汉武,在一些方面也不如皇爷爷呢!”  最后就是一记大马屁送上,不但老爷子听得眉开眼笑,就连一直绷着脸,一副要吃人样子的朱标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第9章 朱标不厚道 朱雄英看着老爷子嘴上说着不敢当,但是脸上明明显示一副你小子说的对,咱就是这么个人!  紧接着老爷子口风一转:  “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秦皇汉武咱是不敢比,咱是泥腿子,可泥腿子当了皇帝,那就得给全天下的泥腿子做主,自古以来,都是官员管着百姓,没有百姓可以管官儿的规矩,可咱,就非这么办了。”  “咱准老百姓告官,那是因为官儿做久了,就不免会出些混账虐待百姓、欺君误国,官员烂一点,天下就要烂一片,到这个时候,咱不给做主,谁给?指望你这爹?嘿,当了几年太子,就忘了自己啥出身?净顾着给那些遭了瘟的说话!”  朱雄英看了眼满脸尴尬的朱标,自从来到大明,总感觉他这个爹并没有历史上说的那么仁义厚道,心也黑着呢!  以大明现在的情况来看,二代皇帝确实需要一个仁德的人设,不过仁德可压不住桀骜不驯的开国武将啊!  明初四大案除了蓝玉案是在朱标后头,其他三大案可都是朱标主办的!  朱标反对的是滥杀,可不是不杀,只是老爷子杀人杀习惯了,随随便便都要弄出一个什么党来,杀人也是成串的杀。  这么一对比,显得朱标就厚道多了。  郭桓案和空印案,在京和地方上的官员杀了不知凡几,近一半的府道县掌印官被杀,布政使按察使衙门和六部官员更是不知道杀了多少,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清廉正直的官员牵连其中,记得方孝孺的老爹好像就死在空印案。  要说郭桓案和空印案的时候,朱标还向老爷子据理力争,表达过反对的声音,可胡惟庸案完全就是太子培养自己在朝中势力做准备。  一些跟太子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官员武将都被打成了胡党,借老爷子的手杀了干净。  自己这个爹对于大势的掌控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借着老爷子的风,废除宰相,加强集权的机会,在朝中与太子不甚亲近,跟藩王往来 过从甚密的勋贵大臣,都给赏了个坟头。  怪不得,二叔朱塽,三叔朱棡,就连雄才大略,桀骜不驯的朱棣,在他爹活着的时候,都不敢对太子的位置有丝毫的觊觎。  现在想来,除了宋濂砍头的时候向老爷子求过情,有部分人的死,朱雄英估计,多半都是朱标的授意,老爷子默许,最后老爷子背了锅罢了。  不过老爷子乐意背这个锅,老爷子本就是生冷不忌的性子,又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杀人对他来说,简直像喝水一般简单,丝毫不以为意。  对于朱标他是满意的,满朝文官爱戴,武将敬服,就连手握重兵的藩王,在朱标面前也跟个乖宝宝似的。  更为难得的是,朱标对于几个弟弟是发自肺腑的爱护,丝毫没有嫉贤妒能。  对于做父亲的来讲,不管如何残暴,杀人如麻,但是也绝对不希望看到儿子们为了大位闹得刀光血影,兄弟阋墙。  再者,老爷子是开国之君,威望空前绝后,杀些人的骂名还是担得起,压得住,可要是朱标或者朱雄英做了皇帝敢这么干,名声可就臭大街了。  想到这里,朱雄英摇着老爷子的手臂,嗲里嗲气的撒娇道:  “哎呀,皇爷爷,父亲也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嘛!”  谁知道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老爷子不讲道理起来,那是十分的不讲道理:  “呵,咱用得着他狗拿耗子?他是咱爹?...”  朱雄英听得目瞪口呆,老爷子骂起人来,简直成了动物园园长:什么兔崽子,王八羔子,狗啊猫的,嘚吧嘚十几句能不带重样。  最后还是朱标实在吃不住了。  朱雄英从小受老爷子马皇后的溺爱,无法无天惯了,所以他一直扮演严父的状态,可再依着老爷子骂下去....  孤大小也是个太子!以后还有什么威严管教儿子。  可是也不能生硬的打断老爷子的话.....挨骂总比挨揍强。  平常老爷子和朱标政见有什么分歧,马皇后就十分护犊 子的力挺自己儿子。  可今儿个打眼看去,马皇后像个弥勒佛似的,笑呵呵的看着朱雄英,满脸慈爱,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朱标暗暗叫苦,有了孙子,连儿子也不亲了,突然灵机一动,赶忙向朱雄英出声道:  “雄英,刚才你皇爷爷问你的话你还没说完吧?君前奏对岂有半就之理?还不接着跟你皇爷爷奏报?”  说完,还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朱雄英,威胁之意尽显,大有你不赶紧岔开话题,我出去就把你胖揍一顿的意思。  这一招果然有效,老爷子赶忙说道:  “对,大孙,你接着说,你都咋想的,跟咱说说!”  朱雄英一时呆住了:耶?老爷子思维这么跳跃的吗?赶紧整理了下思绪:  “呃,皇爷爷,孙儿记得,汉书有云,汉宣帝刘病已教导太子有言:‘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孙儿深以为然,自秦商鞅变法以来,我中华便以法治为驭民之策,治国之本”  虽之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以我中华国情来着眼,从来都是外儒内法,儒皮法骨,针对不同的时局,有时重教化,有时重刑律。”  “历朝历代,概莫能外”  “孙儿没有不尊圣人的意思,但孙儿以为,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实乃谬论,不过是那些儒生为了自己当官的利益,强辞罢了。”  圣人典章自然是好的,教导做人的道理,为官的操守,引人向善,可时局不同,国情不同,孙儿身为皇储,将来...呃...如若照搬治国,恐怕...呃...恐....呃”  “孙儿拙见,请皇爷爷斧正”  老爷子嘴上不说什么,可是眉眼中的欣慰是掩盖不住的,连在一旁竭力保持严父的朱标也是满脸赞许。  最后连马皇后都夸奖道:  “咱大孙就是聪明,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道理”  说完又扭头看向老爷子:  “重八,吃饭吧,耽搁了这么长时候,再不吃粥就凉了” 第10章 太子论 老爷子喝了口粥,心里踅摸着:  ‘哎,咱老朱家的种儿就是好,随咱!小小年纪就是个有主意的,要是再好好培养,咱就算是死喽,有标儿和咱大孙,大明最起码也可以再兴旺一百多年’  老爷子是开国之君,开国之君心性最是坚韧,盖因为吃过的苦,受过的难非常人所能想象。  从苦难中寻欢乐,绝望中找生机,是家常便饭。  自老爷子起事到登基,光是危及性命的死劫就历经了二三十次。对于生死,老爷子早就看开了。  历代有大功绩、流芳百世的皇帝,心性手腕出奇的一致:坚韧不拔,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难倒他们,就比如秦皇汉武。  可老爷子和秦皇汉武最大的区别就是老爷子不畏惧死亡。  不论是秦皇汉武,功绩威望都达到了当时的顶峰,唯一勘不破的只有岁月,面对自己日渐苍老的脸和如旭日升天般的太子,心中不平,晚年难免荒唐:宠幸方士,炼长生不老药,巫蛊之祸,已至晚节不保。  可老爷子从来不怕这些,这也是朱标从吴王世子到大明太子到最后骤然薨逝,储君地位无人能动摇的根本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爷子的自信,坚信自己的儿子,坚信自己的能力。  漫说朱标从没想过造反,就算是造反,老爷子打个哈欠的功夫就能弹压下来。  而历史上和朱标有相同待遇的太子,刘据,李承乾,胤礽,后期都是因为父辈的猜忌,满朝大势倾轧,已至没有善终。  可老爷子没有害怕的吗?  不是的,老爷子最害怕的就是他亲手缔造的大明帝国,没有平稳的传至后世子孙,害怕大明会像秦朝一般二世而亡。  为此,不辞辛劳,每日睡不够三个时辰,定下的制度,周密到了极致,前世时更是在朱标死后,以迅雷之势清扫了朝中所有具有威胁的人。  不过现在想来,朱允炆多半不是老爷子心目中的最佳人选,不然也就 不会放任藩王成尾大不掉之势,撒手人寰。  这个老人或许有私心,为了让大明能够传至千秋万代,能够让朱家的天下永远稳固牢靠,可是作为老爷子的孙子,看到老爷子这么无私的奉献,实在不忍无动于衷。  扭头看到老爷子在吃饭的时候,还从内衬拿出了个奏折在看。眼睛一红,终于忍不住了,慢慢走到老爷子身边,小手轻轻的按在老爷子的肩膀上按摩着:  “皇爷爷,您不用那么累,听父亲说您平常睡觉不过三个时辰,时间长了,您这身子可怎么得了啊!您这才刚过五十,头发就已经白了这么多了!  “朝中养着那么多的官儿,不能让他们光吃饭不干活不是!实在不行,父亲和孙儿也能帮皇爷爷分忧分劳。”  朱元璋大嘴一咧,扭过头攥着朱雄英的小手,把朱雄英抱着自己怀里:  “嘿,咱大孙长进了,知道心疼咱了,嗯,大明才刚建国,事儿多,朝中的官儿嘛,有些事他们能办,可有些事,只能咱亲自来。”  “至于你嘛,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读书,书读好了,咱再累也高兴着呐!”  接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朱雄英的小嘴儿,问道:  吃饱了吗?吃饱了咱让人送你去文华殿,你也不是头回去了,咱抽空再去看你”  “皇爷爷,孙儿吃好了”  洪武朝对太监的要求极其严苛,一家子吃饭的时候,太监和宫女是不能进屋的,都在门外伺候,有什么事儿喊上一嗓子就能听见。  是以外边热闹急了,朱元璋的贴身太监朴仁勇(这字念pu),朱标的贴身太监秦无用,朱雄英的贴身太监赵墩子和一大帮子的人在外边垂手而立。  朱元璋中气十足的朝门外喊了一嗓子:  “内小胖子,给咱进来!”  外边朱雄英的贴身太监墩子听见一哆嗦,赶忙进屋趴在地上,头磕的很低,带着点颤音儿:  “皇爷您吩咐”  “去,送你小主子上文华殿,你小主子病刚好 ,伺候的时候小心着点儿,敢出丁点儿的差错,咱扒了你的皮!”  “等等”还没等墩子回话,老爷子又说道:  “呃...这样吧”老爷子略微一沉吟:  “抬咱的锦辇去,四周多糊上着点,背着点儿风!”  朱雄英一听,顿感天旋地转,天爷,这么大热的天儿,本来就穿的多,再背风,那不就是个蒸笼吗?  张嘴就要拒绝,可还没说话,朱标的话就跟了过来:  “父皇,朝廷自有制度,如此,恐朝中非议,如果...不如坐儿臣的辇。再者,我朱家的子孙,岂能如此柔弱,将来如何能担当大任!”  老爷子琢磨了一下:  “嗯...你说的也有理,那坐你的步辇去吧,胖子,抬稳着着点儿!”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老爷子一向十分注意朱标的面子。  “呀!皇爷爷,您在宫中都是腿儿着,孙儿怎么能做辇呐!”  “父亲说的对,我朱家子孙,当从风雨中来,走向风雨中去。”  说完,赶紧又是一记马屁,心里边念叨着:千万不能坐蒸笼,千万不能坐蒸笼。  “记得皇祖母说过,您当年打濠州的时候,腿上中了两处箭伤,还身先士卒的往城头上冲,跟您比,孙儿这算的了什么”  濠州,是老爷子事业的第一步,兵微将少,人困马乏。兵马围城五天,愣是没打进去。  为了鼓舞士气,老爷子亲自上阵,一手大刀,一手圆盾,第一个冲上了城头。  那一仗打的很艰难,守城的元军一箭射在了老爷子大腿上,差两寸,命根子就没了。  “嗨,哪能跟我们那时候比,那时候,不拼命就得饿死,哪能跟现在比,咱是打天下的皇帝,将来你爹和你是坐天下的皇帝。”  “咱拼命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你们吗?”  接着又沉吟了一下:  “不想坐辇就不坐吧!”  “咱也老是觉得,在自己家里头,去哪都让抬着像什么样子,死人才让人抬呐”  老爷子说话,向来没有什么忌讳。 第11章 文华殿 文华殿,洪武八年建成,在大本堂的基础上加盖了前殿,前殿是朱标接见官员和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而后殿文渊阁,前身便是大本堂。  宋朝时候皇子读书在资善堂,而到了大明,还没开国,老爷子就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专门建立了此处,明初的宫廷藏书和小皇子读书都在这个地方。  总工程师和总设计师是大明堪舆风水专家刘基。  值得一提的就是,当时动工时,刘伯温奏请:  文华殿位于整个宫城的东部,五行东属木,四象青龙,色为绿。  故尔整个文华殿的宫瓦都是绿色的,房檐屋脊上的雷兽也不是宫廷常见的朝风、狻猊,更多是以青龙为主。  朱雄英从后宫往前殿走,这一会儿功夫,天已经见亮了,东边橘红色的太阳微微露出来了点缝隙,被日头照在身上,朱雄英感觉有些舒服,不由的呼吸都顺畅了些,只不过脸色还有些苍白。  深呼吸了两口,早上宫廷里的空气很清新,让朱雄英焕然一新,早起的后遗症都轻了许多。  一路走来,碰到的太监和宫女不是趴在地上就是扭头面向墙壁而立,一般人,没有见到主子的权利。  与此同时,朱元璋和朱标也打了个饱嗝,从坤宁宫往勤政殿走去。  这条路,十年如一日,爷俩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走着走着,朱元璋的脚步慢了下来,回头对朱标问道:  “刚才咱大孙说的那些话,你咋看?”  “呃...”朱标沉吟了一下:  “虽言语尚显混乱、章句也不甚通顺、为人且不知进退、论调亦不免偏颇。”  看见老爷子一瞪眼,朱标赶忙接着说道:  “不过以此年纪,能有这般见识,已经实属难得,如稍加雕琢,我朱家,又得一璞玉之才”  “与我朱家三代来说,资质堪称尚佳”  “不过年纪幼小,又是跟着...额...言语之中,显得锐气过盛,戾气盈溢,尚需打磨,不然将来御下难免刻薄”  朱标说话有个毛病,喜欢谁都是先贬后扬,先说缺点,再讲优点。  但是如果谁能让朱标一个劲儿鼓劲儿,撒了 欢的夸奖,那这个人就要小心了,朱标肯定是心里憋了坏要整死他。  上了朱标红黑账的,目前,还有见到有人活着。  从朱标的话来看,朱标对于朱雄英还是褒扬居多,将来要做皇帝,自然不能是个好好先生。  道学君子压不住下面的人心鬼蜮,魑魅魍魉。  但是从小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带大的,受老爷子的影响,性子有些凉薄,将来多半是个刻薄寡恩之君。  这也是事实。  “嘿,你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又呲哒咱,当着和尚骂贼秃?”  老爷子不允许别人说和尚、僧、秃,但是自己说话向来不忌讳,又是当着自己的儿子。  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当过和尚就不是他爹了?  接着又跟朱标调笑道:  “你也看见了,咱大孙可不得了,再敢跟你爹没大没小,咱废了你,让咱大孙接班!”  朱标报以苦笑,也不知道说什么,正在这时,老爷子的话又传了过来:  “标儿啊,你给咱生了个好儿子,有咱,有你,有咱大孙,咱大明起码能兴旺一百年”  “咱忙,你以后处理政务的时候时不时要带上他,不然,真被那群遭了瘟的教坏了,你哭都没地儿哭”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眼瞅着老爷子说正事儿了,朱标脸色肃然,一拱手:  “儿臣遵旨”  话说另一边,朱雄英穿过了前殿,文渊阁已经肉眼可见的戳在前面。  上课是在后殿文渊阁旁边的一个偏殿里。  到了门口,洪武朝规定,太监没有听课识字的权利,  所以墩子离着门口还有老远的地方就站住了,点头哈腰的说:  “殿下,奴婢就在这儿候着,殿下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就成。”  墩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操着一口宣府那边独有的北方口音,圆圆的脸上显得十分纯真。  摆摆手,朱雄英大跨步的走进了屋子。  霍大的一间屋子,摆的满满当当,几张长腿的方桌,边角刨的溜圆,连一根毛刺都没有,走近了看,光滑的能照出人影儿。  而剩余的地方都被放了些书架,先生的桌案在最前方的位置,整 体布局倒是与后世上课一般无二。  说是读书,其实就是读书,记得平常和几位小藩王,读读书,练练字,顺便跟几位要就藩的王爷打好关系。  不过也就这么几年,从六岁开始,十岁结束。  依照老爷子的规矩,皇长孙十岁立为皇太孙,君臣名分便会定下。  等到了那个时候,会专门从朝中御史台国子监太学等挑选讲经说史的先生、侍读和伴读。  不过那个时候,其实读书是次要的,主要的是给皇太孙培养朝中的班底。  现在文华殿读书的皇子并不多,最大的是潭王朱梓(zi)周岁十四,实岁十三,年龄小一点的就是鲁王朱檀(tan)和蜀王朱椿还有湘王朱柏,分别十三岁和十二岁,再小一点的豫王朱桂和汉王朱楧,最小的朱植目前才六岁,还没有王爵。  老爷子的规定,朱家子孙起名字,偏旁部首要有金木水火土,到最后实在想不起来了,实在没有的就造字,倒是为后世的化学元素表提供了不少素材。  加上朱雄英自己,目前在文华殿读书的也只有八个人。  天色尚早,先生们都还没有来,这几位皇子都在桌子上趴着昏昏欲睡。  授课时间和上朝一样,过了五更天,从卯时开始,相当于现在的凌晨五点左右。  不过路线跟上朝的有些不同。  都从从午门进,经五龙桥就到了奉天门,上朝就到地方了,老爷子平常朝会就在这个地方,大朝会了露天听政,小朝会一般是在奉天门后边的奉天殿。  可是到文华殿还要从奉天门走左顺门,会多走一些弯路。  是以小皇子们都在趁着这个宝贵的时间打会儿瞌睡。  朱雄英看过去,因为起的早,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包括最喜欢读书、后来有蜀秀才之称的朱椿也是一副死了爹的样子。  该说不说,老爷子的基因不错,四方大脸也显得气派。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几位后宫的娘娘不说倾国倾城,也是标致大方。  所以这几位皇子模样都是不错的。  看见朱雄英进来了,几位昏昏欲睡的皇子脸上才显露出几缕生气。 第12章 削藩 比朱雄英还小一岁的朱植,看见朱雄英进来,眼睛一亮,背着手走了两步,装作一副小大人模样,接着手握拳头轻咳两下,一脸的坏笑:  “雄英来啦?来!叫声叔叔听听!”  朱雄英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  “我看你是又皮痒痒了!”  “之前是谁?我把谁揍得抱着我的腿哭着嚎着,雄英,英哥儿,英大爷的叫,说自己再也不敢来着?”  朱植脸色顿时一僵,讪讪的说:  “那是我的威武将军拳还没练好!”  “再说了...”朱植声音越来越小,有些不确定的说:  “你是父皇的心尖尖儿,真要是把你揍出个好歹,父皇和大哥还不得揍死我!”  朱植咬咬牙,正要再说两句狠话,却被一旁走过来的朱桂狠推了一把:  “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儿玩去,充什么大瓣蒜!”  朱植被推了一个跟头,满脸的不开心,嘴里嘟囔着:  “看我小,就知道欺负我....,等我长大了,我...我...我也非推你一跟头!”  朱桂听见了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扭头对朱雄英说道:  “雄英,前两日你落水了,可给咱哥儿几个吓坏了,身子可好些了?”  这句话一出,连一旁认真看书的朱椿也看了过来,一脸关切的样子。  “嗨,多大点事儿,我是谁?威风凛凛的雄英大爷”  “铁罗汉活金刚!”  “御花园屁大点池子,我浇泡尿都能填满喽!”  “看来真是没事了,都有闲心呲牛皮了。”一直没说话的朱柏笑了笑道。接着心有余悸的说道:  “头回看见母妃发那么大的火,那天晚上我在外边跪了整整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呐!”  朱柏虽说年长几岁,却无半点稳重,自小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朱雄英落水那天,就是朱柏撺掇的。  朱椿没兴趣,朱楧不敢去。  最后只有朱柏,朱雄英,朱桂,朱植他们四个,趁着大中午没人,跑到了御花园浅水滩,想着水浅,不至于出什么事儿。  结果朱雄英水性不甚好,一猛子下去,差点折到那, 这时候几个小王爷全都麻了爪。  要不是老太太挂念大孙,差人出来问问,看朱雄英下学还不回去吃饭,朱雄英就要在水里泡浮囊了。  宫里谁都知道,朱雄英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后宫的几位娘娘生怕老爷子迁怒到自家孩子身上。  是以等几位王爷回到后宫,老爷子倒是没说什么,几位娘娘倒是对他们仨好一顿收拾。  朱柏跪了三个时辰,而朱桂,朱植手都被打肿了,最早那会儿,几乎连筷子都拿不住。  看着朱桂朱植两只几乎肿了一倍的小手,朱雄英不禁有了一丝愧疚:  “呃...”略一沉吟:“前些时候傅友德他们打下了元梁王府,皇祖母那有云南贡上来的冰片和麝香,都是上乘的货色,回头我让墩子给你们送去些!”  说完,轻轻揉了揉朱植的小手,吹了口气:  “还疼不?”  一向脸皮贼厚的朱植感觉手心有些痒,不由得把手背在身后,罕见的有些扭捏,不好意思的说道:  “早就不疼了,将来我可是要做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这点伤小意思!”  才七岁的小脸就满满的桀骜不驯。  朱雄英叹了口气,明白了朱允炆为什么屁股都没坐稳就急着削藩了。  身边一群文臣儒生,自己于国没有大功,于军没有声望,于朝没有恩威。  不过是老爷子凭着手腕和威望强推上去的。  亲娘是文官家的姑娘,姥爷吕本活着时做过最露脸的官也才到刑部侍郎和太常寺。  清贵是清贵了,可要念着能给后宫中娘俩有啥助力站脚,那是妄想。  就这,洪武十年还翘辫子了,要不是看着太子爷的面子,在宫里这个势力窝,早让人挤兑走了,  淮西那群老家伙除了老爷子和朱标谁都压不住,根本都不尿他,看见他眼皮子都不夹一下。  再加上这群叔叔各个都是能打的主,不削藩,估计觉都睡不好。  要不是老爷子晚年拼着名声不要,把当年打天下的老兄弟一个个撂倒,都轮不到朱棣靖难,就一个蓝玉,就能把他扒拉下来,换朱允熥当这个皇上。 不过这种削藩手法也太愚蠢了,哪有这样的,削藩要么削权,要么削军,要么削钱。  可朱允炆朝着人头削,搁谁谁不反。  当然,以四叔的性子,削不削藩,多半都要反,但是如果不是朱允炆逼的急了,谁愿意装傻子吃猪粪。  不过由此可见,朱允炆政治手段多么愚蠢,老话说得好,政治是把朋友整的多多的,把敌人整的少少的。  可朱允炆上台一系列的操作,都怀疑是不是出了脑疾。  削藩,藩王阶层得死了,不拖后腿就已经是好的了。  而老爷子的手法,跟勋贵武将联姻,笼络功臣,可朱允炆不喜欢武将,所以勋贵阶层也得罪了。李景隆也是跟着徐达打过好几次仗的人,到了靖难,整个一出工不出力。  照理说,你不喜欢武将,那文臣儒士总得贴心贴肺的帮忙了吧。  不,朱允炆告诉你,朕不要。  朕就喜欢刺激。  刚登基月余,就听了方孝孺的建议,取消了老爷子设立的南北榜。  那个时候,北方学子想博个出身可不容易,南方富裕,且战乱少有波及。  不像北方,本来税赋就重,又兼有马政,前元又退耕还牧,致使大量良田都种上了牧草。  再加上刘福通韩林儿在山东河南等地祸祸的够呛,整个北方都打烂了。  本来就困难,还取消了南北榜,北方士子豪绅看不见出路。  记得四叔靖难的时候,北方士绅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人才给人才。  再加上四叔也不是个草包,整天跟元人在草原上打仗,带兵打仗很有一手。  听北平传回来的信儿,四叔还经常冲阵,那可是个玩儿命的活计。  整个天下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给得罪完了,朱允炆输,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翻遍史书,不会找到一个比自己这个弟弟更愚蠢的皇帝了。  哦,对,那个晋惠帝司马衷除外,天生就是个傻子。  不过现在我没有死,四叔就算反了,定然也翻不起浪花。而淮西那些武夫,多半也落不到身死族灭的下场,老爷子也就不用担上兔死狗烹的名声。 第13章 上课进行时 朱雄英想着想着,突然脸色一变:  “今儿个谁是教课?”  朱柏嘴角抽了抽:“还能是谁,黑脸神呗”  “啊...”朱雄英瞬间就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样,瘫在了椅子上。  给储君和皇子教课,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实际上,在洪武朝,皇子上课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且杂乱。  学经,学史,学诗赋,书法,事君,礼仪,民事,刑律,算数等等,有时候根据国情,甚至还要学习兵法。  譬如秦王,晋王,燕王等边塞的王爷,都是先学兵法,再上沙场。也是在大本堂纸上谈兵了好一阵子,朱元璋才同意上塞领兵。  直到英宗土木堡之变后,文官掌权,皇子的学习项目才渐渐的转到儒家典籍。  这么多东西,自然不是一个先生教,也教不过来。  除了有一个专门管教课的常备官以外,詹事府、翰林院和六部也时常需要过来露个脸的。  甚至六部的堂官,尚书和侍郎,也常常被抓壮丁,有事没事兼个职。  而兵法,一般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兼任,讲讲布阵,看看地图啥的。  干的就是纸上谈兵的活儿。  而专门管教课的官儿叫左春坊左赞善,东宫的官,妥妥的太子党。  自从宋濂牵扯胡逆党流放,死在半路上之后。  如今管着这一摊子的是一个叫李希颜的老夫子,就是朱柏口中的黑脸神。  因为整日的扳着一张脸,从来没见过他笑过,朱柏他们就给起了这么个外号,还算贴切。  李希颜,字愚庵,老家在河南郏县。  对于郏县,朱雄英想了想,那里的焖面很出名,做法不同于常规做法,面条先蒸,断生后,需拌以明油,铺在菜码上,然后上笼屉再蒸。  这样做出来的面条劲道有嚼劲,油水和料汁沁到了面条里,不腻还入味。吃着别有一番滋味。  面条好不好先不谈,这个李希颜却有些一言难尽。  用几句话来形容就是,严肃较真,油盐不进,且十分的不近人情。  教课真的是一把好手,博学多才,学识渊博,说到什么都能给你聊上两句。  但是一向秉承着能动手咱就别吵吵的行事原则,漫说 朱柏他们这些调皮的王爷,就连朱雄英都没少挨老夫子的揍。  这已经是十分僭越的事情了。  按照朱柏的说法:这个李希颜纯属混账。老小子教课不但喜欢动手,整日还琢磨着怎么告状!  他打完之后,大哥接着打。关键大哥打人...  疼呀...  相比较而讲,他们更喜欢另一位先生,那位先生不仅论调鞭辟入里,主要还讲课诙谐,跟个老小孩似的。  正在朱雄英发愁的时候。  “咳咳...咳咳”  李希颜已经到了殿门口,倒是不认生,也不用人请,自顾自的走到讲桌前。  看见下面的皇子们都有气无力的瘫在那,只有一个朱椿坐的还算端正。  不由得眉头一皱‘啪’手中的戒尺猛地拍在桌子上;  “一日之计在于晨,值此旭日东升之时,农夫都已经下地干活了,皇上和太子亦上朝召见群臣,众位皇子殿下怎能如此懈怠?”  耳朵旁猛地一炸,几位小王爷吓得一激灵,连忙站起身来:  “先生,雄英(朱柏、朱椿...)有礼了”  “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音,礼节倒是不缺:“臣见过皇长孙,见过众位王爷”  朱雄英和几位王爷异口同声,排练过一般:  “先生请起,我等见过先生”  “嗯”李希颜脸色稍霁:“君臣之礼见过了,接下来臣就要讲行师礼了”  “但凭先生吩咐”  朱雄英刚坐下,李希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皇长孙殿下”  朱雄英十分纳闷:这我刚上课,前两天老子可没来呀,咋就头一句就瞅上老子了。  不解归不解,但是先生的话还是要回的:“学生在”  “殿下前两日因病休假,假休了,病也好了,前两日落下的功课该怎么办呀?。”  李希颜似笑似不笑,尽管是询问的语气,但是听声音就是已经有了主意。  “这个老匹夫”朱雄英暗骂一句,随即苦笑着说:  “学生补上”  一旁的藩王一个个幸灾乐祸的笑着。  朱柏笑得正欢,谁知李希颜话锋一转:  “湘王殿下笑得这么开心,想必定是成竹在胸,那今日暂且先不复课,请湘王殿下把昨日的功课背诵一 第14章 挨罚的朱柏 大明的皇子,前期的教育过的着实不容易,最早,老爷子请宋濂教朱标。  宋濂很实在,就问了朱元璋一句话:不听话能不能打,老爷子也很给面子,二话没说,撂下句不死即可。就乐呵呵的把朱标卖给了宋老夫子。  那时候的朱标,刚到蒙学的年龄,孩子脾性,调皮的不行,让乖乖的坐那读书,根本不现实。  所以刚入大本堂那会儿,见天儿的挨揍,手被宋濂抽肿了好几回。  而到了这些年轻的王爷,碰上李希颜,更是倒了霉,这老家伙比宋濂还喜欢动手。  动手的时候也很有特色,从来不打手,戒尺就是个光看不用的物件儿。  老夫子的理由很充分:手打肿了不能写字,就有理由不上课了,是以上课从来不用戒尺。  所以谁犯错了,一般都是拿着写字的毛笔,往脑门上楔。  “梆梆梆”声音倒也清脆。  朱柏气的浑身都抖搂,但是拿这个老夫子丝毫没有办法。  可朱柏就没有任何行动吗?  不,当然不是。  皇宫院的孩子都早熟,像朱柏这样的人,粘上毛儿就是猴儿,平常鬼精鬼精的。  第一次挨打的时候就想了法子,发誓要把这个李希颜挤兑走。  趁着老爷子检查课业的时候,故意把挨打的痕迹弄得深一点,专门站在显眼的地方让老爷子看。  朱元璋那是什么人!一场大灾全家死绝,没爹的孩子闯荡天下,受尽了冷眼嘲讽,比任何一个人都看重亲情。  别看管的严厉,但那是希望他们走上正途。提起儿子,内心比谁都柔软,平常磕着碰着都要难过好半天。  换句话说了,我儿子,我打行,换了旁人?要尝尝咱宝剑是否锋利吗?  再加上朱柏他们几个添油加醋的胡说一通,尽管知道被利用,但老爷子还是勃然大怒。  打我儿子!那还了得,谁敢这么不给咱老朱面子?当即就着人把老夫子扒了裤子廷杖。  其实这事儿,要搁在朱标头上,多半也就这么罢了。谁让他是太子储君呢!严厉些没 什么不好。  可这几个小儿子,老爷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指望,边王的名额,大都被前面几个大的占了,至于这些小的,除了一个还没入学的宁王朱权,其他的都是封内王。  对于这些小王爷,老爷子的意思多半是将来就藩的时候别让闯祸,好好享受富贵,知道礼义廉耻,知道善待百姓,知道节约粮食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赶紧给老朱家添子添孙、开枝散叶,安安分分过完一辈子就得了。  没有多大期望,就不会有多大的失望。是以朱元璋听到小儿子挨打的时候极为震怒。  最后还是马皇后给拦了下来:  “是你听人家有学问,眼巴巴上赶着请人来的,哪有你这样的?”  “请来了你就这样对人家?那以后谁还敢挨你的边儿了?”  “漫说人家没错,人家用尧舜的标准教育你儿子,你生的哪门子气?”  “愚庵先生(李希颜字)这么大岁数,你本就理屈,再让廷杖打出个好歹,俺看你这老家伙怎么收场!”  老爷子还是老大的不乐意,可是念及马皇后,这才作罢。  言归正传,李希颜看到朱柏气的哆嗦,丝毫不以为意,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这堂课你站着听!”  随即翻开了一本书,阴阳顿挫的念起来: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跟读!”  “......”  不知不觉,殿外的日晷已经指向了午时正中央,日头已经完全升到了最高。  殿里的众人,包括领诵的李先生,也是热的汗流浃背,不过却没有丝毫的不耐,倒是十分的敬业。  树上的知了从清晨的水汽下去,便开始没完没了的嘶叫。一声接一声,惹的人心烦意乱。  聒噪的蝉鸣,预示了夏天的到来。  读书的时候是枯燥的,小嘴就没停过,一直读了近两个时辰,半晌就给了盏茶的时间出恭,朱雄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到最后。  直到听到李希颜说道:  “下堂,请诸位殿下暂且用膳歇 息,申时初刻,臣在此恭候诸位殿下。”  施了一礼,李希颜倒是毫不拖泥带水,扭头便走。  朱元璋精力旺盛,是个十分喜欢定规矩的人,在位几十年,制定了各种各样的制度。大到家国大事、江山安稳,小到鸡毛蒜皮、针鼻儿线脑。  从古至今,不论民间还是宫廷,正常来讲,正餐一般都是两顿,卯时(早上7点)早膳,未时(下午两点)晚膳,而宫廷中,虽然正餐还是两顿,但是会有不少的福利,拿皇帝来说,会有早茶晚茶夜宵之类的加餐,倒也不至于饿着。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粮食不够。  可到了明朝,民间还是两顿,而宫里边却是三顿,早膳、午膳、晚膳。  主要宫里不缺那点吃的,另一个便是朱元璋早年要饭饿的狠了,几天没有一口嚼谷那是常有的事,不吃饱就总感觉心里不踏实。最出名的就是珍珠翡翠白玉汤。  再者,朱元璋儿子多,小孩子长身体代谢快,不一会就饿了。  所以明朝的皇帝,各个都是肥头大耳,身材发福。  “呼”朱雄英大出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扭头看去,朱椿他们也都是一脸的如释重负。  朱柏就更不堪了,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站了近两个时辰,腿肚子直转筋。  一脸的白毛汗还不来得及擦,嘴里犹自骂道:  “老子一定要杀了这个老匹夫”  朱雄英听见朱柏的嘟囔,不由的暗中诧异:这小子有点彪啊,朝廷大员,还是东宫的人,是你说杀就杀的?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也正常,朱允炆削藩的时候,直接带着全家自焚,正常人谁能干出这事儿。  紧接着,简单收拾了下东西,跟几位王爷道了句好,就走出大殿。  殿中还好些,大殿盖的高,绿瓦不吸热,瓦片也厚,根本晒不透。  可出了殿,铺天的热气就逼了过来,吹出来的风也带着些燥热。  墩子正在一旁阴凉地背日头。  天热的没有说话的兴致,朝墩子招了招手,就直接朝坤宁宫走去。 第15章 吕氏 到了坤宁宫,正热的天,马皇后还是亲自做饭,不时的拿袖子抿着脸上的汗。  进老爷子嘴的东西,不过手,总归不放心。  朱雄英拿起旁边的汗巾,轻轻的擦了擦马皇后脸上的汗珠:  “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做就是了,这么大热的天,您歇着多好!”  马皇后还是一脸的慈祥:  “嗨,你皇爷爷就得意这口,旁人做不来!”紧接着问道:“刚下学,饿了吧,先坐椅子上歇会儿,饭等会就得!”  锅里炒的还是香椿鸡蛋,头茬的香椿好吃,炒着吃有一股清香,可现在的月份,香椿树上就剩下大叶子,吃着味道重,少了头茬香椿的香味。  不过老爷子口儿重,再加上是马皇后做的菜,老爷子倒也乐在其中。  正说着,老爷子悠哉游哉的飘了过来。手里拿着痒痒挠,轻轻的敲打着后背,嘴里也不知道哼着哪里的乡村小调。  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马皇后诧异的看了一眼:  “咋,标儿没回?”  “今儿个老大媳妇做了菜,好容易勤快一回,留东宫吃了”  说着,拦腰抱起朱雄英原地转了几圈。  大笑了几声:“跟个石碾子似的,再过几年,咱就该抱不动喽”  不知怎地,朱雄英特别喜欢这种氛围,进了这个门,就没有了威名赫赫的洪武皇帝,只有上了岁数的朱重八。  特别温馨。  想必,这也是马皇后去世老爷子那么伤心的原因:  他,没家了。  想到这,不由的鼻子一酸,偎在老爷子身上:  “那到时候就换孙儿背着皇爷爷,咱们一块去上朝,给皇爷爷读折子,皇爷爷要是饿了,孙儿给皇爷爷还有皇祖母做饭”  朱雄英的话实在没有什么出奇的,可是话语中的朴实还是让老爷子大感宽慰:  “咱大孙真是长大了”  “大孙从小就是个孝顺的”一旁的马皇后也是笑着说道。  “比你爹强”老爷子盖棺定论,突然话锋一转:  “老十二又受罚了?”  老爷子口中的老十二,就是湘王朱柏,整日挨罚的倒霉蛋儿。  朱雄英不由的噗呲一笑,:“十二叔今儿个 站了两个时辰,先生还动手了”  老爷子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声音带着无奈:  “这老匹夫,怎么又打老子儿子,咱生儿子就是为了让他揍?”  突然,朱雄英心中猛的一凌:听老爷子这意思,显然是早已知道了朱柏挨罚的事儿。  但散学时李希颜走东华门直接出了宫,跟老爷子的路线根本碰不上。  再者,打罚皇子也不至于没心没肺的满世界宣扬,又不露脸!  而几位小王爷更是一溜烟回了各自母妃的宫,跟当时在前殿的老爷子更是碰不上了。  而太监就更不可能了,为了防止宦官乱政,读书的时候,太监根本上不到近前。  而整个屋里,除了先生和学生,朱雄英再也看不到别的人。  想到这,朱雄英敬畏的看了眼云淡风轻的老爷子:朱元璋一定还有别的人马监控整个皇宫,乃至京城,甚至整个天下。  手段真是鬼神莫测。  老爷子正在生闷气,而另一边的朱标倒是十分快乐。  春和宫,吕氏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朱标的碗里。  “吃鱼呀,吃的就是一个鲜字”  “这肺鱼,还是父亲的学生回乡省亲时,自江阴带回的”  “沿途走的水路,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换一次江水,半个时辰前,这鱼还是活的”  “妾又加了人参、莲子、当归、红枣、枸杞,最是补身。”说完又展颜一笑:  “这鱼汤虽是暖身,可这肺鱼却是寒性,当今正值盛夏,润燥养神,也是极好的”  “殿下整日劳思国事,耗心费神,身子那是千万马虎不得!”  肺鱼便是河豚,长江独有的特产,江淮流域最是常见,最出名的便是江阴和扬中的河豚,品质堪称上佳。每年溯洄自江河与大海,运动量大,自然就好吃。  除了肌肉,浑身都有剧毒。自古以来,死在河豚上的人,数不胜数。  不过华夏民族自古就是好吃的民族,付出数不清的人命后,哪有毒哪能吃,研究的明明白白的。  “你有心了”朱标也没抬头,但是眼中浮现出一丝暖意。  吕氏,对朱标政治上的帮助,并不大。且虽然和已 故的常氏都称太子妃,可在宫里的权利和常氏在时,完全不同而喻。  后宫的权利大小,完全取决于马皇后,马皇后乐意放权,自然恩威日重,而马皇后不愿意放权,那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泥胎菩萨。  显然,随着老爷子火光厮杀出来的马皇后不太看得上吕氏。  吕氏模样绝对不丑,人也很大气,非常有旺夫相。不然老爷子不会乾纲独断、立力排众议,在常氏死后,把她扶上太子妃的位子。  可江南水乡的女子,又是文官家的姑娘,瞅着也规规矩矩,挑不出毛病,但是感觉总少了一股爽利,缺些风风火火的气势。  像是跟谁都隔了一层。远不如常氏贴心。这就让马皇后十分的瞧不上眼。  如果朱雄英知道这个事,一定会感觉情景似乎见过:这不就是乡下婆婆和城里媳妇的矛盾嘛。  另外,更重要的事,尽管常氏当年死的时候,查不出一丁点的证据,可马皇后就感觉和吕氏脱不了关系,没有别的,就是直觉,当年打仗,这个直觉不知道救了多少次命。  另外,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说,也没有任何行动,可马皇后感觉的出,近几年来老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吕氏,已经开始暗暗的提防了。  正在这时,吕氏又说话了:  “允炆老是念叨着想大哥,这几日不见,妾也怪想雄英的,殿下不妨跟母后请示下,不如就把雄英接到春和宫吧,母后忙碌了大半辈子,妾实在不忍心她再操劳”  接着又措了下词,“雄英在春和宫,妾也可以帮皇后分担些,再一个他们哥俩也有个照应,不然将来允炆封了藩,一个爹生的孩子,怕是也生分了”  朱标莞尔一笑:“你这孝心倒是可嘉,孤平日里忙,整天脚不沾地,不过你倒是可以往坤宁宫多走动,替孤尽了孝心,也算你大功一件“  ”不过雄英的事儿,要说你去说,孤不去讨那个骂,那小子现在成了老两口的眼珠子”  “前些日子落水,把父皇母后吓得够呛,老爷子半天看不见大孙子就要骂娘,你没看最近往后宫跑的都勤了吗” 第16章 允炆要进文华殿 “呼”朱标喝了口鱼汤,舒服的靠在椅背上,伸展了下手臂,接着又说道“雄英自小就是个顽劣的性子,后宫除了听母后的话,有时就连孤的吩咐都阳奉阴违,你有信心管的住他?”  吕氏是个识趣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傻子,知道再说下去只怕适得其反,空白引了厌恶反而不美。  不动声色的叉开话头,嗔道”还不都是你们惯的,不过也不能显我这个母妃太过小气,今儿个煲的鱼还剩下不少,一会儿我给母后他们送去尝尝鲜儿”  朱标看了眼旁边的漏壶:“这会儿坤宁宫多半用过膳了”接着不以为意的说道:“嗯!,尽个心意吧”  “那殿下”先摆上台面的,自然不是最终目的,先漫天要价的目标就是完成接下来的企图,吕氏深谙此道:  “您什么时候跟皇上提一声儿,让允炆也上文华殿读书,有雄英照应着,总不至于让谁欺负了去!”  “孤的儿子,谁敢欺负”老爷子不在的时候,朱标也是满脸的桀骜。  紧接着,又有些迟疑:允炆刚过五岁吧,现在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小孩子太小,心性不定,很难坐的住,并且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孩子小脑认知发育不完善,客观条件不成熟。  注意力不集中,学业跟不上,很容易造成先生说城门楼子,学生记成胯骨轴子,所以老爷子规定,皇子年满六岁才开始安排读书。  不过朱允炆不在此类,吕氏是书香门第,家学渊博,深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所以朱允炆过了三岁生辰之后,吕氏就亲自教导他识字读书。  虽说朱雄英大朱允炆三岁,可读的书,真不一定比朱允炆多。  “跟着玩儿呗,允炆一个孩子在春和宫也怪孤单的,再者说了,允炆自小识字,又是个听话的性子,断不会惹得先生不快,丢太子的人”  “你呀”朱标瞥了一眼吕氏,说不上是喜是怒:“好好的孩子,正是玩儿的年纪,疯着玩儿就是了,非要强加管教,连一丝鲜活气儿都没!”  晌午吃撑了,一打嗝就不住地往嗓子眼儿翻腾 ,没办法,朱雄英就绕着内花园消食儿,挺着肚子在凉荫里散步。一边像个鸭子似的溜达,嘴里还不住的嘟囔着:  “都怪皇祖母,说什么多吃多拿长大个儿,搞得现在想睡个午觉都睡不好...”  正嘀咕着,远远的看见吕氏带着一大帮子人往坤宁宫走来。  从形态上看,吕氏恐怕是经过专门的训练,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淡黄色的袍服连褶儿都充满了美感。  真的有大家气质。  双手叠于腹前,步伐不紧不慢,有种皇族特有的优越感。轻灵和沉稳竟能如此矛盾的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还是父亲会活着呀”朱雄英正感慨着,吕氏已经轻飘的走到了的面前。  “课业沉重,雄英怎么不趁空睡会儿呀?”弯腰轻轻捏了捏朱雄英的小脸,吕氏的眼睛已经弯成了一个月牙。  “见过母妃”朱雄英退后两步。双手拱于胸前,弯下腰施礼道。  “哎呀呀,再这样母妃可生气啦!”伸手扶起朱雄英,吕氏佯怒道。  吕氏身上有种特殊的亲和力:  “一家子见得什么礼,你是母妃看着长大的,虽说你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在母妃眼里,你跟允炆都是母妃的亲儿子”  紧接着,也不给朱雄英说话的机会,伸手摆了下,一个提着食盒的太监就走到了身后。  鱼汤最怕冷,不管多么好吃的鱼,凉了就十分的腥,所以这个食盒也是特制的,上下分为三层,最下面是一个小型的火炉,炉子上烧的是炭,上边两层被一个铁网隔开,下层是清水,最上面一层是奶白的鱼汤。另外出于防火的思虑,盒子上不但开了气孔,内衬还抹了特殊的涂料。  一个小小的食盒,便凝结了数种技巧,充分的体现了中华手工匠人的智慧。  吕氏亲手接过了食盒,放在花园的石桌上:  “今儿个母妃炖的肺鱼,你父亲惦着你,母妃就送来些,倒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也就尝个鲜”  朱雄英脸上露出了苦笑:  “实在是吃不得了,晌午就吃撑了,刚撂下筷子,说出来消消食儿,再吃非得 哕出来不可”  怕吕氏再说出什么非吃不可的理由,连忙盖棺定论,脸上堆着笑:  “要不母妃就先搁那吧,等消消食再吃也不迟,总不能亏了母妃的一番心意不是。”  “巧嘴”吕氏笑骂道:“那可得趁热哈,凉了可就不鲜了”  想了想,紧接着又道:“母妃还要向父皇母后请安,就先不陪你玩儿了,抽空多上春和宫去,允炆老是念叨你”  说完,就带着一大票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坤宁宫的主殿。  “恭送母妃”  自从吕氏出门后,本来躺在椅子上小憩的朱标缓缓睁开了眼睛,朱标作为储君来讲,对人也好,事儿也罢,把控都是极为敏感,不然,这个储君也轮不到他来坐.  人最难隐瞒的,就是自己,吕氏今儿个的表现虽说与常时无异,但以朱标的精明,怎么能看不出来这些:  “唉,自大妞薨逝,吕氏晋为太子妃,允炆也从庶次子升为嫡次子,自小又是个乖巧的模样。”  “如不出意外,大明三代皇帝多半要落在雄英的头上,太子妃虽说身份贵重,可将来允炆这一支要想顺遂,多半还要看雄英的意思”  “看着老爷子这么喜欢雄英,雄英的病也逐渐好转,吕氏心里,多半起了...嗯...巴结...虽说将来都是藩王,可藩王跟藩王不一样啊!”  “有的藩王就能江南水乡,过两天安生日子,可有的藩王,不说边塞苦寒之地,有些土人杂居的地方,就不是个好去处”  “虽说是一个爹的孩子,可天下间兄弟阋墙的事儿还少吗?再有雄英自小长于坤宁宫,又是马皇后养大的,不说生分,怕是情分也没有那么高”  “想着如能一起读书,情分自然少不了,也算是结个善缘。要再过两年,等雄英十岁,就要单独读书了,到那时,怕是再想做些什么也晚了”  想到这,朱标叹了口气,突然有些佩服老爷子,近二十多个儿子,四十多个嫔妃,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怎么做到的呢。  “唉,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都是自己儿子,就顺手推一把吧!” 第17章 喝汤 与此同时,朱雄英也在低头苦思:  “肺鱼...听着这么熟悉呢,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肺鱼...肺鱼...想起来了”朱雄英霍然抬头“是河豚!”  紧接着:朱雄英就开始了强烈的心理斗争,脸上阴晴不定:  “按道理来说,应该没什么事,吕氏也不会这么蠢,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在呢,再说,父亲也吃了”  “不对不对,爹没事不代表儿子没事”  “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zhuanyu),而在萧墙之内,言犹在耳啊”  “父亲就几个儿子,不是常氏所出就是吕氏所出,允熥又是个不成器的,要真是拼了命给她儿子博一个前程,万一吃出个好歹,愣说是没拾掇干净,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谁能拿她怎么办”  “就算是诛九族,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独生女,从小没了娘,爹前几年也死了,孩子身上还流着朱家的血”  想了半天,终归是下了结论:  “不能喝,别说是真的喝不下去,就算能喝下去,也不能喝,她赌的是博,我丢的是命”  平心而论,朱雄英是杞人忧天了,不免有些阴谋论,不过也不能埋怨朱雄英,谁让大明初期的皇储之争她儿子是最终得利者呢。  开国之初,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呀,秦王,晋王,燕王,包括最后被封为吴王的朱允熥,死的死,隐的隐,废的废。  朱允炆有能力还则罢了,可明明是一个草包,最后却登基了,这不由朱雄英不曾多言,便先有三成警惕。  不过话说回来,漫说吕氏根本没有这个想法,就算是有,也断然不会用此等拙劣的方法。  说一千道一万,老爷子还活着呢,开国皇帝的谋略手腕,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和理解,但凡有一丝的不确定,老爷子也不会让进了他的口”  “唉”想了半晌,朱雄英叹了口气,伸手把一直在后边跟着的墩子唤了过来:“吃了吗?”  墩子还是一如往常的胖,胖人热天也更容易出汗,虽说是阴凉的地方,不时还有股小风儿 刮过,朱雄英还没怎地,墩子的脸却是热的通红,外加一脑门子的汗:  “回禀殿下,方才朴公公分发了两块烧饼,奴婢已经用过了”  “还能吃吗?”  “请殿下吩咐”墩子乖巧的不像话。  朱雄英一指桌上的鱼汤:“赏你了”  ‘噗通’墩子直接磕在了满是泥土的地上:  “那是...那是...那是太子妃专门做给殿下的,奴婢一张贱皮子,怎么禁得起这天大的福分呐,奴婢万死不敢从命!”  “吃”朱雄英不容置疑。  没办法,墩子只能默默的爬起来,双手颤抖着捧起了汤碗,端详了半天。  在老爷子想来,太监不是人的东西,主子亲手做的东西。除了试毒,多看一眼都是罪。  这个想法,墩子一样的清楚。  可这是长孙的命令,就容不得他。  看着朱雄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咬牙,咕咚咕咚喝了个净光,汤里的鱼肉嚼都没嚼就顺着汤咽了下去。  “滋滋滋,牛嚼牡丹,这好东西给你喝真是白瞎了!”朱雄英饶有兴趣的看着空空的碗底:“好喝吗”  “没尝出来味儿”墩子倒是实诚。  朱雄英随便找了个石凳,吹了吹上边的土,坐了下来,一只手托着下巴:  “方才的事情,吐露出半个字,要你的脑袋”  “是”墩子咧出来一个难看的微笑。  “你老家是在宣府吧!怎么进宫的?”朱雄英突然问道。  “回殿下的话,洪武三年鞑子扣关,爹娘都死在了鞑子的刀下,那时候奴婢还小,是远房的一个叔叔料理了后事。”  “可爹娘没了,不想辙就得饿死,叔叔家养着三个孩子也不宽裕,奴婢不想拖累叔叔,就进了晋王府,平常干些打杂的活儿,前年随晋王进京,呃...太子爷..”  “父亲看你模样周正,就向三叔要了你来,做了我的贴身太监,我说的对吗?”朱雄英看墩子哆哩哆嗦的话也说不齐整,就代他说出了后边的话。  “回殿下,是这样的”墩子特别容易脸红。  “倒是个懂事儿的”朱雄 英忽然咧嘴一笑:“唉,什么世道,宣府那边常年打仗,倒是苦了你们这些边关的百姓了”  “这样吧”朱雄英像是想起什么来了:“这些日子边关倒还平静,过几天,准你几天的假,回宣府省个亲,趁机修修父母的坟头!”  “以身许国了嘛!大明总得让你们心无后顾之忧才是”  “殿下...殿下....”  墩子急忙跪在地上,感动的涕泪横流,嘴唇动了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  对于墩子这样的人,些许的善待,便足以收获至死不渝的忠心。  太监的地位本来就低,又是在洪武朝,都说洪武朝死的文臣武将最多,可比起太监宫女来,却是大巫见小巫了。  文武大臣毕竟是国士,杀还得要个罪名,最起码的体面还是要的,可太监宫女则不然,干的是伺候人的活计,杀起来毫无负担。听了不该听的话要死,办了不该办的差也要死。  更何况朱元璋恢复了人殉,虽说更多的是出于政治考虑,但这项制度却是不可避免的退步了。  漫说宫中,就连秦王府、晋王府在秦晋二王薨逝后,包括后来的永乐皇朱棣,都有不少的太监殉葬。  虽说明中后期,太监地位高了些,阉党逐渐把持朝政,可那也是出于政治的考虑,太监就是皇帝抬出来和文臣打擂台的打手。  老爷子看来,太监实在不能说是人。  “好了好了”朱雄英站起身来,伸手扶起了墩子,笑骂道:  “像什么样子,让旁人看见了,还不定说我把你怎么了呢”  接着又推心置腹道:  “好好干,你是雄英身边的人,自然不会薄待了你,我不点头,不会有人敢说你半分的不是”  对于墩子,朱雄英还是很满意的,长得清秀乖巧,还是个直肠子。虽说有点不太聪明,但极为难得的是,不会像别的太监那样谄媚,挖空了心思揣摩上意,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饱。想必朱标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把墩子给了自己。  从本质上来讲,朱元璋,朱标,朱雄英,都是一样的人。 第18章 差点迟到 吕氏走后,老爷子又瘫在了躺椅上养神,一只手拿着痒痒挠,一只手拿着蒲扇。  这扇扇,那挠挠,好不快活!  看着平静的老爷子,本来就因为李希颜打了儿子生闷气,可吃过饭后,听到传回的消息,更生气了。  翻来覆去了一阵,也睡不着,慢慢坐起身来,玉如意伸进内衫里,往背后挠了挠痒痒,对着一旁忙活的老太太发起了牢骚:  “咋就那么馋,啥都当稀罕物件儿往嘴里扒拉!”  老太太头都没回,就知道老爷子埋怨的是大儿子:  “俺大儿子想吃啥就吃啥,你自己不吃也不准旁人吃?”  老爷子脸上挂不住:  “咱说你这个婆娘,咋就听不懂好赖话。”  “是咱不让他吃吗?”  “当年打张士诚,郭小四在镇江断了粮,就让军士们下网捞鱼吃,当场就毒翻了十几个人,要不是咱让徐达赶了过去,大军说不得就哗变了”  “这教训还不够哇,吃吃吃,也不知道忌口!”  朱元璋咬咬牙:“咱现在呀,恨不得把那个进鱼的混账给打死!”  老爷子对口腹之欲倒是没有什么要求,顿顿有肉就得。  不像朱标那么好吃,前几年,为了这个爱好,朱樉亲自进秦岭猎的熊罴(pi),活着送进了京城,就是为吃一个鲜活的熊掌。  不愧是整个大明唯一能跟老爷子硬呛的人,马皇后倒是丝毫不怵:  “嚷嚷啥嚷嚷,不看僧面看佛面,真宣扬的到处都是,你让老大媳妇的脸往哪放?”  “再说了,不是着人试毒了嘛,老大媳妇亲手做的,还能害她爷们儿?”  “渍渍渍”朱元璋叭咂叭咂嘴:“咱大孙也吃了?”  马皇后脸上有种莫名的笑意:  “俺大孙压根儿就没吃,都赏给了他旁边的太监,那小胖倒是个好命的”在坤宁宫的地界上,有什么想要瞒住马皇后,根本不可能。  朱元璋一呆,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突然一副恍然的样子:  “臭小子心眼倒是不少”  马皇后抬起下巴,略带 几分骄傲:  “俺大孙打小就伶俐,除了俺做的饭,其他的甭想入他的口”  就在老两口吵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朱雄英在一旁的偏殿,睡的四仰八叉。  他是真的累坏了,读一晌午的书,铁嗓子也受不住。  睡的正香的时候,墩子在旁边轻轻的唤道:  “殿下...殿下...未时快到啦..殿下”  “啊..”朱雄英打了个哈欠,缓慢的坐起了身。  朱雄英虽说天潢贵胄,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起床气,不论多难受,也绝不会因为美梦被惊醒而迁怒于其他人。  揉了揉眼睛“几时了?”  “回殿下,再有盏茶就到未时了”  朱雄英懒腰都伸到一半了,戛然而止。  “蹭”的一声窜了起来:  “咦...天爷呀,你咋不早点叫我!”  用毛巾慌忙抹了把脸,就往文渊阁跑去。  这要是因为睡过头这点小事儿被老夫子连罚带打一顿,那是何苦来哉。  等朱雄英带着墩子气喘吁吁的跑到文华殿,老远就看见朱标和李希颜嘴巴一直在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朱标时不时还开怀的笑两声,看来相谈甚欢。  朱标身后站着的,有些怯怯的小男孩儿,便是方才五岁的朱允炆。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是嫡子,哪能不疼,朱标方才还亲自去坤宁宫叫儿子上课。  可是看到朱雄英睡的正香,实在没忍心打扰,想着缺一堂就缺一堂吧,日后补上就是,可没想到,临近开课的时候,朱雄英竟然赶上了。  可是这些苦心,实在不能为外人道也。  父皇和母后就已经够宠爱这小子了,自己再捧着,那这小子就要彻底上天了。  父爱,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永远都藏在不为人知的背后。  所以看见朱雄英过来,朱标也停止的交谈,扭头看向朱雄英,脸上带着冷笑,阴阳怪气的说道:  “呦!这不是皇长孙殿下嘛!睡醒啦?”  “孤还以为你得睡到太阳下山呐!”  “噗呲”身后的朱允炆从来没有见过朱标这 么一副模样,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朱标回头看了一眼朱允炆,又扭头看向朱雄英。  “来者不善呐”朱雄英硬着头皮:“这...孩儿一时困倦,误了时辰,请父亲责罚”  朱标倒是没再搭理朱雄英,只是扭头看向李希颜,略一沉吟:  “李先生的德行,孤还是信得过的”  “这两个小子,孤就交给先生了,就请李先生多费心了。”  也不等李希颜回话,眯着眼,威胁般的向朱雄英扬了扬手,接着说道:  “嗯...允炆孤倒不担心,可雄英自小被父皇母后宠坏了”  “当打则打,当罚则罚,宁严勿纵”  “犯错了,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如若雄英再像之前那么顽劣,孤可就要唯你是问!”  “嘶”朱雄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亲爹吗?皇爷爷、皇祖母,救命啊!不成,得告状,马上告状,一定告状...”。  “遵旨,老臣粉身碎骨而已”  这个遵旨,遵的是令旨,太子也是君,太子下的命令便是令旨,嘴说的是口令,手写的叫手令。  自宋以后,宫廷制度便已经日渐成熟,再加上朱元璋是个规定达人,顺手把一些东西细分的更完善了。  核心在于,令旨的效用取决太子的权力大小。  可朱标是什么人,大明常务副皇帝。  漫说是对愚庵先生一个老书生,甚至直接可以节制边防的大军。  看见一向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的李先生,在朱标面前却是一副低眉顺目、唯唯诺诺的模样,朱雄英不禁羡慕的一叹:  “父亲是殿下,我也是殿下,屋子里的朱柏还是殿下,都是殿下,可这殿下和殿下差的也太远了点儿!”  正在朱雄英正在感叹的时候,朱标牵过他和朱允炆的手,对朱雄英说道:“允炆还小,你要有个大哥的样子,平时有什么事要多帮衬的点儿!”  “是”  “嗯,走吧,一起进去看看”说完,朱标一马当先,牵着两个儿子的手,向学堂的偏殿走去。 第19章 胡思乱想和胡说八道(一) 学堂乱极了,趁着先生没来,朱柏和朱檀竟然每人提起自己的一条腿,搁殿里旁边的空地上,在斗鸡!!!  而其他的小王爷在一旁热烈的喊着加油,每个人都是忙的满脸流油。  “好好好,十哥威武!加油加油!”  “哎呦,十二哥,你真是个废物,踢裆!踢裆!呀,你踢他裤裆呀”  朱柏毕竟年龄小一些,在朱檀的步步紧逼下渐渐露出了败势。  正在这时,外边放哨的朱植突然大步的跑了进来:  “大哥来啦!”  “嗡”  在闹的,在看的,几位王爷瞬间就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匆匆拿起一本书人模狗样的看了起来。  正在这时,朱标牵着朱雄英的手进了殿。  朱雄英还在纳闷:听错了?刚才在外边明明听见里边闹得震天响。  目光移到底下,看见几位王爷的腿在轻微的颤栗,眼神还不由自主的撇向朱标,朱雄英突然明白了。  朱标四处看了一眼,看见几位弟弟强自的正襟危坐,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不由的好笑,扭头朝朱允炆摆了摆手:  “允炆,来见过几位叔叔”  朱允炆怯生生的望着下面的小叔叔们,捏着小小的一个衣角,奶里奶气的说道:  “我...我叫...我叫朱...朱允炆..见...见过诸位王叔”  看见下面的王爷都朝他看来,赶紧害怕的往朱标背后躲去。  “唉!”自己这个小儿子,怎么就这么胆小,朱标扭头看了眼朱雄英:如果能学到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哪怕只有一半,就好了”  正在这时,朱标的贴身太监秦无用突然走了门口站住:  “殿下,皇上召见...”  “允炆,坐到大哥旁边,下了堂别乱走,等你母妃来接!”  说完拔腿就走,走到一半忽然站住:  “老十五,别装蒜了,书都拿倒了!”  ......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这天儿可要了血命了。  朱雄英来到大明已经一个多月了,已经彻底进入了夏天,这太阳就跟吃了春药一样,看谁都是红着眼,撒了欢儿似的在天 上蹦哒。  太阳地儿站上一会儿就仿佛有人往后脑勺楔巴掌似的。  火辣辣的热,火辣辣的疼。  京城每天都有中了暑气晕倒的人,五城兵马司和应天府已经在路边摆了摊,向路人派发解暑的绿豆汤和酸梅汤。  老爷子还好,什么苦都吃过,这点热气就是毛毛雨,根本不当回事,可朱标就受不了了,本来朱标就好吃,身材微胖,比较怕热。  为了照顾朱标,勤政殿、坤宁宫、春和宫,这几个太子常去的地方,都已经放上了冰鉴。  今儿个的天,格外的邪门,从早上到下午,竟然一丝风都没有。  清心自饮露,半咽半随风。  这是唐代诗人李百药的咏蝉。  可听着外边比嗓门的知了猴儿吱哇乱叫,朱雄英没有一点的诗情画意,只感觉到无比的烦躁。  今儿个学的是书法,学生们各自拿着一张字帖在临摹,整个学堂静悄悄的。可朱雄英的思绪完全不在练字上,毛笔随意的在纸上划着,随着盛夏的聒噪,慢慢的飘到了远方。  再次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朱雄英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文官就像被刨了祖坟一样的仇视那些淮西的勋贵。  真的不平衡啊!  十年寒窗,夏起三伏,冬卧冷雪,老夫跟那些匹夫差哪啦?  他们在前方打仗,流血牺牲,老夫就他娘的整天蒙着被子睡大觉?  都是辛辛苦苦的为大明效力,凭什么老夫待遇就那么低?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本官也是大明的父母官呀,本官也为大明奉献激情奉献爱呀。  皇子们,那是皇帝的老儿子,本官比不上也就算了,那你们这些臭丘八,凭啥都一个个的拽的二五八万,骑到咱爷们儿的头上?  抱着这样的心思,文官们哪个不是眼巴巴盯着武将们指望他们犯事儿之后一拥而上?  不过如此对于大明可不甚友好啊,如果官员都认为自己的官位是自己寒窗十载,凭借自己辛辛苦苦努力得来的。  不念君恩,不思朝廷。包括后世的那些入了阁的名臣也是如此。  如果皇帝强势还则罢了, 碰上一位昏君或者庸君,瞬间就会出现一个庞大的文官利益团体。  清朝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大的文官团体,他们是怎么办来着?  想起来了,把官员当奴才。  咦?不对,根本原因是大清的基本盘是八旗贵胄,朝中掌权的大部是满人。文官不掌权,自然就不用担心出现利益团体。  可八旗后期也腐败的厉害呀。  而前世的大明,基本盘淮西在朱标死后被老爷子清理了一波,四叔靖难的时候,又清理了一波,土木堡被堡宗又再次清理了一波,所以才造成文臣势大,没有制衡。  可是武将势大,那就不是利益集团的事儿了,碰上个功高盖主,搞不好皇帝是要丢命的!  要不然前世老爷子也不至于晚年杀了那么多人!  怎么能想个两全其美还让人感恩戴德的制度呢?唉,难呐!  缅甸、暹罗、高棉(柬埔寨)、真腊(老挝)、安南要来朝贡,送了几头大象,听说就留在聚宝门、通济门那边,一会儿得去看看。  不过不能自己牵头去,要不又该挨打了,得找个替罪羊!找谁呢?朱椿喜静不喜动。朱檀整日的拿着本抱朴子看的津津有味,对旁的都没啥兴趣,多半也忽悠不动。  找谁呢到底...?对,有了,朱柏,这小子整日闲的五脊六兽,撺掇他一块去。  这个大冤种,不用白不用!  对,都是朱柏,儿臣正在头悬梁锥刺骨的用功苦读,可朱柏非要强行拉着儿臣出宫看大象,为了不让王叔误入歧途,为了拯救王叔于水火,儿臣只能亦步亦趋,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父亲,你可要明察秋毫哇!  听父亲的意思还准备在城南建一个驯象门,虽说不是大工程,可现在的节气,搞不好要热死人的,征发徭役是不是不大妥当?要不要找个机会跟父亲提一嘴。  最近鞑子又不太安稳,听说要派徐达去北平,主持屯田和练兵。四叔也在北平,他们俩可是翁婿啊,前世四叔可是造反了,得提防点儿!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削四叔的兵权呢?....哎呀呀,头疼! 第20章 胡思乱想和胡说八道(二) 户部和兵部的官儿最近往宫里跑的也太勤了点,听说已经在准备第五次北伐了,好几个议案不时的送到通政司,看来最迟不过后年就会出征了。  听说北伐的粮草是大多从河南调拨的,最近五叔也在北平督办粮草。汛期快到了,黄河会不会决堤呢?河南布政使有没有防备?五叔就藩在河南,他跟四叔是亲兄弟,万一日后四叔造反,五叔提供粮草怎么办?河南可是产粮大省呀!怎么想法儿把五叔移藩呢?  诶?五叔的老丈人是冯胜吧,那也是个开国的宿将,不过历史上记得冯胜好像也没得善终,他到底咋死的来着?  嗨,我寻思这些干嘛呀,爷爷和父亲都还活着呢,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儿去顶着。  对,父亲的病也得想一想,记得是洪武二十五年暴毙,死的蹊跷啊,记载说是风寒,风寒能要了命?庸医!找个大夫看看?  我可真是太优秀了。前五百载,后五百年,还能出个像我这个优秀的皇孙吗?恐怕不容易!  皇爷爷说这几日准备出宫转悠转悠,得让带着我,不过得找个凉快点儿的天。  再过几天,傅友德和蓝玉就该班师回京了,多半是父亲接风,也得想个法子让父亲带我去看看。  哦,对,沐英也要回来一趟,听父亲说沐春也随军出征了,真羡慕他呀,比我还大不了几岁。  唉,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也出征呢,别的不说,蓝玉北伐是第几次来着,我得想个门儿,也得去。  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呀,哪个带把儿的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朱雄英正在神游太虚,丝毫没有注意到桌上的宣纸已经被自己胡乱画的墨汁浸透了,甚至已经透过纸下面的毛毡流到了桌子。  朱允炆轻轻拉了拉朱雄英的袖子,朱雄英抬头一看,教书法的先生站在自己的桌前,笑眯眯的看着他,看样子,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这位先生叫刘仲质,翰林出身,今年刚升任礼部尚书,主管文化、典章那一摊子的事儿,书法上很有一手,之前就经常被老爷子抓壮丁给儿子们教书法。  这位夫子的教学理念倒是颇为人道,一向秉承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授课 时主要讲究引导为主,这种思想在翰林出身的学究中是非常罕见的。  三缕山羊胡,尖下巴壳儿,身材有些矮小,相当于后世一米五六、五七左右。  传统的官袍讲究宽松,可穿给刘仲质这种偏瘦小的人不太合身,显得有些滑稽。  学生们胡闹他也不恼,见到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老实人。  属于唾面自干的那种。  不过因为脾气好,藩王们都喜欢这位先生,都亲切的叫他刘师。  跟李希颜那种咬牙切齿的先生有着判若天渊的区别。  看到朱雄英看向他,刘仲质弯下腰,瞅着朱雄英画的‘地图’,饶有兴趣的道:  “殿下在临什么贴子呀?魏碑?唐楷?还是蔡伯喈的飞白书呀?”  朱雄英看了刘仲质一眼,倒也是丝毫不慌,摆摆手,向刘仲质正色道:  “诶!刘师此言差矣,那些有甚好学的,常言说得好,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刘仲质:“.......”  众藩王:“.......”  沉默半晌,还是刘仲质最先忍耐不住:“那殿下的意思是刚才画的是野鸭?”  “诶,非也,刘师也是书画大家,怎说此外道话,学生画的是牡丹!”  “噗呲”朱允炆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嘶..”刘仲质感觉血压有点高:分明就是走神胡乱涂鸦之作,还非要认真的胡诌到什么孤鹜、什么牡丹!”  “唉!”不过刘仲质不愧为大明第一好好先生,叹了口气,对朱雄英方才的行为只字不提:  “既然众位殿下疲累了,那臣就给大家讲个小故事吧”  “歇歇乏儿!”  听到要讲故事,朱雄英还没怎地,几位小王爷却是精神抖擞,连忙放下笔,聚精会神的听着。  “这样,臣给诸位殿下讲一讲散步这个词的由来!”  刘仲质沉吟了半晌说道。  刘仲质和陈友谅是老乡,江西人,学富五车,才四十三岁的年纪,便做了六部的尚书,前途可谓不可限量,虽说有老爷子大胆拔擢的缘故,但能让朱元璋这种眼睛不揉沙子的人高看一眼,那也是极为不易的。  不仅经史子集无一不通,甚至市井 俚语、各地民俗,乃至民间的各种小故事,也十分精通。  母亲早亡,从小到大,因为身材矮小的缘故,不时受到同村伙伴的欺负与嘲笑。  小时候家贫,受到欺负之后,总会噙着眼泪,来回翻看那本母亲亡故前留给他的东方朔文集,正是在这本书的影响下,才会让刘仲质对各种民间传说那么感兴趣。  也正是小时候的艰苦遭遇,才造成刘仲质这般坚韧随和,不拘小节,知道变通且事事为他人考虑的性格。  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的一颗铜豌豆。  “说起这个散步!”刘仲质起了个头,接着往下说道:“要追溯到魏晋时期,跟一个是分不开的,是谁呢!这个人,名字叫何晏”  “这个何晏,身份比较特殊,是东汉大将军何进的亲儿子,是曹操曹丞相的养子,曹丞相那点爱好,是吧,大家伙儿都知道....”  说到兴起,这个刘仲质一屁股坐到了讲课的书案上,手舞足蹈,像是在路边跟百姓说书的那样,彻底放飞了自我:  “关键最后哇,这个何晏还娶了曹操的女儿,所以这个何晏呢,既是曹丕的弟弟,又是曹丕的妹夫...”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朱雄英看到瞠目结舌:这家伙为老不尊啊,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你这么教他儿子,皮不给你扒了!  “到最后呢,这个何晏呐,发明了一种东西,叫五石散”  听到这,朱檀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  “这五石散,是种毒药,慢性毒药,但是他有种神奇的效果!”  “嘿嘿嗯”刘仲质坏笑了起来,突然从书案上跳了下来,双手叉于肋下,腰猛地往前一挺:  “嘿嘿嘿,对男人可是十分友好哇”  朱雄英以手扶额,彻底听不下去了:对着一群小孩子说春药,等着老爷子跟你算总账吧。  “关键这五石散有种副作用,吃完浑身发热,得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溜达,散步散步,就是这么来的!”  “像后来的竹林七贤,是吧,那个嵇康,都是...”  “欲听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小王爷们倒是兴致颇高: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 第21章 徐达(一) 下了堂以后,朱雄英对着身边的朱允炆说道:  “半边儿,今儿个跟大哥去坤宁宫玩儿吧,皇祖母做了烧鹅,香着哩!”  朱允炆刚出生时,头形不好,后脑勺那块凹陷比较深,老爷子颇为遗憾:唉,怎么像半边月亮呢!  所以宫里一些亲近的人,都是叫朱允炆的外号:半边儿。  朱允炆有些心动,可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泄气的说道:  “不了,母妃交代我,下了堂就赶快回春和宫,不准在外边逗留!”  说完,扭回头默默的向步辇走去,吕氏安排的宫女就在那候着。  朱雄英哑然:这也太听他娘的话了,没一点主见吗?照这种势头发展下去,老爷子能传位给他才怪。  朱元璋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  “唉”,看着朱允炆孤单的背影,朱雄英默然一叹:  “不合群呐”  虽然朱雄英明里暗里的照顾,但是朱允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孤立了。原因很简单:  太乖巧懂事了,先生布置的课业都慎重其事的完成,听讲的时候也一丝不苟,先生见了都说好,整日就跟不要钱似的被夸奖。  而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几位叔叔,以朱柏为首,朱植、朱楧、朱桂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本来倒也没什么。年纪还小嘛,先生们也不好过于苛责,可如今有了朱允炆的对比,先生们看朱柏他们几个,就越看越觉得腻味。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夸奖朱允炆的同时,同时非要把他们捎带上:大概齐的意思就是看看人家,看看你们。都是老爷子的后辈子孙,你们怎么就不能跟人家学学,当个乖孩子!  先生的意思是好的,想着能树立一个榜样,照照镜子,让他们好好改改身上的毛病。  尽管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以前也是不学,现在也是不学。可有了榜样的力量,朱柏几个的挨罚挨打的频率却急剧增加。  这下朱柏几个不干了:凭什么,老子跟以前一个样,挨罚的频率就得高一倍?  回头再看看朱允炆,呦?大家都在玩儿,就你在学习,这不是给老子上眼药嘛!  弟兄们,干他。  明里自然是不敢的,但是暗地里,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朱雄英他们倒 是不敢,毕竟是内定的皇帝,宫里除了老两口和太子,谁不给两分薄面?  再加上朱雄英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跟着他们一起胡闹,先生们就烧了高香了!  可是对朱允炆就没有这般顾及,将来你是王爷,我也是王爷,你又不比老子多个啥,万一惹出什么事儿,都是老爷子的儿子,大不了打一顿,也不能真的拿他们怎么地!  再加上朱允炆的性子懦弱无刚,受了欺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擦擦眼泪儿,连告状都不敢。  要不是最后朱雄英直接掀翻了桌子,指着他们鼻子痛骂一顿,他们能把朱允炆作贱死。  当整个世道都混浊的时候,清澈,就是一种罪。  文华殿闹出这样的事情,朱标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看到朱雄英像护犊子的母鸡一样的保护弟弟。  欣慰的同时,心也不由得隐隐作痛:自己这个小儿子,也太柔弱了些。  “大哥,我没有招惹他们,他们为什么还要欺负我?”朱允炆咧嘴小嘴儿,眼里噙着泪花,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样子。  每当想起来这个画面,朱雄英都不由的暗叹一声:  “唉!半边儿,只要你不对那个位置动心思,大哥保你一辈子!”  今儿个下堂早,回到坤宁宫的时候,老太太才刚开始做饭,而老爷子正在坤宁宫大殿前面的石桌上下棋。  朱雄英心里一奇:不是说老爷子是最勤政的皇帝吗?怎么还有心思搁这下棋?  这话要是让老爷子听见,非踢他屁股不可,老爷子已经是非常薄刻了,可到了朱雄英这,连个下棋的功夫都不能有!真拿咱当驴使唤呐?这这这...  “孙儿见过皇爷爷”  “见过父亲、见过魏国公”  “呦,咱大孙下学啦”?朱元璋兴致颇高,看样子很高兴,向朱雄英摆摆手“来,看咱下棋!”  朱标也是微微颔首,伸手虚扶一下,倒是没说什么话,扭头又专心致志的看起了棋局。  可徐达就不敢这么托大了,赶紧站直了身子:  “老臣见过皇长孙,皇长孙请...”  一个‘起’字还没说出口,老爷子就伸手抱过朱雄英往膝盖上一放。  徐达吧咂吧咂嘴,又扭头 看向棋盘。  今儿个俩人下的是围棋,朱雄英往棋盘上一瞅,老爷子执黑,徐达执白,双方各有胜负,倒也杀的难舍难分。  下着棋,老爷子嘴还不停:“天德呀,咱听人说小钦子最近又染上了痢疾”?  小钦子,大名儿叫徐钦,是徐达嫡长子徐辉祖的嫡长子,根红苗正,如果老爷子没有撂倒徐达、收回爵号的打算,那魏国公,铁定是这个徐钦的。  是徐达的掌上明珠,隔辈亲,徐钦在徐家的地位就相当于朱雄英在宫里的地位,不过德行倒是比朱雄英好多啦!  从小就继承了徐家谨慎小心的家风。小小年纪就活像个闷嘴儿葫芦!  闷嘴儿葫芦就闷嘴儿葫芦吧,总比其他的公侯子孙强的多。  那些个混账,仗着家里的功劳,寻思着大明是他们祖辈拼命出来的,打瞎子骂哑巴、吃月子奶、踹寡妇门、挖绝户坟!  什么缺德干什么,总是搞得朱元璋暴跳如雷,每次看锦衣卫的密折,心脏病都差点气出来。  不过徐钦这小子是个福厚命薄的主,今年才六岁,可从三岁开始,每到盛夏的时候,总要得一次大病。  每回还都是痢疾,要知道在古代,痢疾很有可能拉死人的,搞得徐达总是愁眉满面,担心这个嫡长孙活不到成年。  徐达挤出一丝苦笑:  “回陛下,年年如此,臣家里已经习惯了,也已经宴请了京城的名医入府诊治,只是还未见成效”。说到最后,脸上还浮现了一抹担忧的表情。  趁着说话的功夫,朱雄英抽出空来看了一眼徐达:  嘶,这个人太可怕了,朱雄英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整个世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嘭...嘭”  吓得朱雄英下意识的抓住了老爷子揽在自己腰间的手。  朱雄英就坐在老爷子的怀里,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是以朱雄英的异样,旁人看不见,可老爷子却感受到了。  朱元璋若无其事的又把朱雄英往怀里靠了靠,轻轻拍了拍朱雄英的小手,示意有爷爷在,别怕,什么事都不会有!  朱雄英缓了缓神,默默出了一口气。不愧是能跟历史上几位顶尖战帅齐名的徐达。不愧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不愧是大明武将之首! 第22章 徐达(二) 脸就是普通老农人的脸,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最多晒得黑了点儿,丝毫没有出奇。可是这个人就只是坐在那,浑身的煞气就像凝结成实质一样,明明没有风,可朱雄英就感觉后背有丝丝的凉意。  最重要的,是徐达的眼睛:空洞、淡漠、不含一丝感情,只有绝对的理智。  只是下意识的一瞥,却让朱雄英如坠冰窟。  这要杀过多少人!  这样的人,却甘愿跟着老爷子,在老爷子面前丝毫不敢扎刺,整日的唯唯诺诺,如履薄冰的样子,那老爷子又是多么的恐怖。  朱雄英回头看了眼老爷子的侧脸:恐怕自己看到的老爷子,只是老爷子想让自己看到的。  正在这时,老爷子的话,彻底让朱雄英回过了神儿:  “唉,小子倒是个命薄的!”  扭头对看着棋局的朱标说:“标儿啊,让宫里去个太医,好好给小钦子瞅瞅,咱看那个吕悬壶就不错,是个稳当的人儿!”  “用什么药材,着即从内库调拨,内库没有的,你想想法儿,啊!该买的买,买不到的就抢,啊?”  朱标笑了笑:“儿臣也正有此意,不过父皇贵为天下之主,儿子可好长时间没有听到父皇说有什么要抢了!”  “嗨!不碍事,旁人自然不成,可天德不一样,跟咱从光腚娃娃到现在一把胡子,不容易!”  说着还扭头看向徐达,笑了笑:  “咱还寻思着,病好了之后,让小钦子进宫给咱大孙当个伴读呐!”  “啊”徐达惊了一下,慌忙跪倒:  “老臣朽木等死之人,上位待臣这把老骨头却还是一如既往。臣感激涕零,叩谢隆恩。只是小犬蠢笨不堪,顿口拙腮,唯恐冲撞了长孙殿下!”  朱标晒然一笑:“魏国公此言差矣,哪有那么说自己孙子的,小钦是个懂事儿的孩子,自小又是个稳重的性子,正好可以去雄英身上的虚浮之气,以孤看就很合适!”  朱元璋听见朱标又贬低自己孙子,就有些十分不高兴了,当即就要呛回去,可是徐达还在这,总得维护太子的权威,想了想只能作罢,闷闷不乐的扭头对徐达说道:  “你小子倒是会顺杆儿爬!” “也不亏心?大明谁不知道你徐天德看自己孙子跟眼珠子似的,得了便宜在咱这卖乖?驴日的!”  徐达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呃,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太医倒是小事儿,以徐家的功劳权势,想要一个太医过府诊病,不过是张张嘴儿的事儿。  可跟皇孙伴读就不一样了。  家族兴旺的底子,根本不在爵位高低、官位大小,也不在拥有多少田产钱财。  要不现在坐在这和老爷子下棋的,就不是他徐达了,而是沈万三。  搁大明你再有钱,能有的过沈万三?  可还不是老爷子一句话,顷刻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归根结底,就四个字,‘简在帝心’。  说白了,就是跟皇帝的关系。  整个大明谁不知道皇孙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板上钉钉的第三代皇帝!虽说还没有册立太孙,但那是年龄不到。  我这一把老骨头,眼瞅着过了耳顺之年,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两腿一伸,到阴间找爹娘去了。  虽说大闺女做了燕王妃,可除了皇帝自己看不明白,整个朝廷谁不知道等老爷子一撒手,太子多半就要削藩?  谁能忍受几十万大军在自己亲兄弟的手里?太子雄才,自己不担心弟弟们,可是就不担心自己儿子能不能斗得过那群叔叔?  到时候卷入这个漩涡,是福是祸还说不清楚。  太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要说打了半辈子仗,倒也积攒下些情分,可情分总有用完的一天,到时候凭借魏国公的牌子能打几颗钉子?  而皇帝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当年打天下的那群老兄弟也开始提防了起来,今儿个的事情,确实是吃了一副退烧药。  兹要是做了皇孙的伴读,成天呆在一起,情分能少了?那徐家就显而易见的可以兴旺三代。  至于三代以后?去求吧,到时候咱爷们的坟头指不定都平了,谁还关心那个!  可谁不知道老爷子是个出了名的说话不算话,眼瞅着老爷子只是话赶话顺嘴说了一手,兑不兑现还是两说。  徐达只能充分的发挥语言的艺术,借朱标的嘴,把这件事儿定下来!  谁说武夫们都是傻大憨粗一根筋?到 了徐达这个地位,精明的眼睫毛都是空的。  傻到家的人,在朝堂上不用几天就能被生吃活剥了。  朱标也是乐呵呵的:徐达的意思他当时就看出来了,只是仍然顺水推舟的应承着,算是话赶话小坑了老爷子一把。  朱标当然也有他自己的考虑:他自己就娶了开平王常遇春家的大丫头,而曹国公李文忠和西平侯沐英又是铁杆的太子党。  包括最近几年军中新兴起的永昌侯蓝玉,也是朱标一手提拔起来的。  不过常家最近几年因为自己的缘故,确实是有些风光过头了。  对自己不是好事,将来对雄英来说更不是好事。  虽说是助力,但在常家在军中一家独大,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更不是朱标乐意见到的。  借力打力,平衡之道,才是帝王根本。  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伴读,可对于朝臣来说,小小的一个举动,便足以深思了。  听说徐钦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不知道年龄几何,回头扫听扫听,嗯...是时候给雄英说门亲了。  至于朱雄英的意见,......不重要。  只是如此安排,未必没有防着老四的意思。  不愧是以谋略长远著称的朱标,一个瞬间,就想到了这么多事情,甚至想到了几十年以后。  朱雄英岁数不够,还看不到这么多的老谋深算,只是在深深感叹:老爷子可真宠父亲啊,当着他的面和朝臣勾结..呸..串联...呸..交朋友,对,当面交朋友,老爷子连点反映都没有。  真是信任他的好大儿啊!  想到这,朱雄英也是从老爷子的怀里窜了下来,拿起旁边的水壶给老爷子和徐达各自续上一杯茶水。  笑了笑,直接看着徐达的眼睛说道:  “是啊,雄英自小就听宫里的人说当年徐爷爷追随皇爷爷反抗蒙元暴政时,总是身先士卒、敢为先登,又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对于一些兵书而言,雄英虽好读书,却不求甚解,如今得了这个机会,雄英也是喜不自胜”  “听说徐家所藏兵书堪称大明之最,徐爷爷于兵事一道也颇为擅长,堪称我大明战神!以后还请徐爷爷不吝赐教!” 第23章 棋局 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刚才这小子分明被徐达吓的够呛了,如今却能主动上前,跟徐达贴上去,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份勇气难能可贵。  害怕不打紧,老爷子更在意的是,害怕之后是敢于面对还是一蹶不振。  谁没害怕过?老爷子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跟着郭子兴冲阵,也是腿肚子转筋,半晌挪不动步子。  人呐,都是缺经历。  对于朱雄英的夸奖,徐达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说话点水不漏:  “谢过皇长孙殿下,只是这战神之名,老臣实在当不得”  “是皇上雄才大略,圣明烛照,臣资质鲁钝,承蒙皇上不以臣鄙陋,容臣侍奉近前,臣感激涕零!”  “至于运筹拔寨,臣等亦不过贪天之功,顺手取之罢了”  “不过兵书,老臣家里还是有些的。”  朱雄英晒然:什么叫识时务,这就叫识时务;  功劳是领导的,脏活都是自己的。  如果领导实在过意不去,非要赏给咱点啥,那看在咱跑前跑后的忙活上,给个苦劳、哪怕疲劳就可以了。  怪不得,前世老爷子晚年杀功臣都杀疯了,愣是没有动徐家一根汗毛。要知道徐家当时在军中,有着相当可怕的影响力呀。  果不其然,顺眼望去,不仅老爷子面色缓和,就连朱标,眼中也不经意流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你还是有功的!只是你这性子,哪像个带兵的!”  老爷子的话,每步一个坑,指不定啥时候不注意就掉进去了。“哦,对了,一会儿留在宫中吃饭,啊?咱妹子做了你最喜欢的烧鹅!”到最后,老爷子一锤定了音。  接下来大家都不说话了,老哥俩认真下棋,父子俩专心看棋。  老爷子下棋规矩倒是不太一样,从不猜先,不论黑子白子都是当仁不让落到棋盘最中央的天元。  不过他是皇上,也没人敢把他的棋子扒拉下来。  可朱雄英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味儿了:连下三局,两盘是和棋,剩下一盘,老爷子以微弱的优势赢了。  朱雄英默然:  这下的是棋吗?这下的是人情世故。  又扭头看向朱标,老爷子是个臭棋篓子,可朱标不 是啊,徐达放水这么严重,除了老爷子眉头紧锁,一副很有压力的样子。朱标还能看不出来?  果不其然,刚才看的还津津有味的朱标,这会儿却有些兴致缺缺。  可谁知道,朱标这个表情坏事了。  徐达的棋艺是出了名的,而老爷子却跟他能对弈的有来有回,互有胜负。  老爷子很高兴。  可本来颇为得意的老爷子不经意的扭头撇了朱标一眼,看到朱标精气神不高,大儿子的水平还是知道的。  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徐达让了他。  关键是让了老爷子,老爷子水平有限,还看不出来。朱元璋起于微末,经历的死劫多半都是本来计划的好好的,结果总是有人说话不算话,坑了老爷子。  一次次的期望,又一次次的绝望。  所以老爷子最恨的就是有人骗他。  “混账!”  老爷子勃然大怒,手中抓着的棋子骤然扔到了棋盘上,摔得到处都是。  老爷子生气是十分可怕的,除了坐在老爷子怀里的朱雄英。  朱标、徐达,四周伺候的太监宫女,都一脸慌张的瞬间跪到了地上,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而太监们更害怕了,以前出现这种情况,通常的结果就是伺候的人莫名其妙的消失。  消失的人是什么下场不言而喻。心里都有数!  所以一个个抖若筛糠,有个胆小的甚至都尿出来了,浑身散发着腥臊味。  “徐达,你敢骗咱?”老爷子声音不大,但朱雄英却感觉脑子一片空白:明明就坐在老爷子怀里,却感觉和老爷子有着咫尺天涯的距离。  “臣万死也不敢欺骗上位!”徐达的回答很简单:  打死也不认。  但是也不狡辩,他知道,狡辩只能惹得皇上更加生气。  “好好好!”老爷子怒极反笑,有心说两句狠话,可是看到徐达满头的白发和一脸的皱纹,终归是忍住了:  “接着下!再敢让着咱按欺君论处,咱到底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心肝儿!”  朱雄英接到老爷子的示意,先过去把朱标扶了起来,谁知道朱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倒反天罡,敢让老 子跪你,你小子有种,回头收拾你!  朱雄英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老爷子非要抱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又走到徐达身边把徐达扶到了座位上。  有心说两句话,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能给徐达添了碗茶水,默默地回老爷子身边站着。  这一局,徐达执黑,下的极为艰难。不一会儿,老头的黢黑的脸上就出现了豆大的汗珠儿。  可棋局上朱雄英越看越觉得不对味儿。  “啪”等徐达最后一子落上,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倒在地上。  可黑色棋子在棋盘上清清楚楚的呈现两个字:  “万岁”  “嘶”朱雄英倒吸一口冷气,瞅了一眼朱元璋:就老爷子这臭棋篓子,再练两辈子也摸不着徐达的边儿!  扭头再看眼朱标,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唉,看来我这个爹也干不过徐达!  老爷子看着棋盘上的万岁,沉默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天德呀,咱就给你开个玩笑,你看你,咋不识逗呢!”  朱标也是在一边调和道:  “徐叔叔君前对弈,神乎其技。传将出去,必然又是我大明一段佳话!”  “父皇,当赏!”  听到要出血老爷子就不吭声了:崽卖爷田不心疼!依老爷子的意思,咱就下个棋,还至于到赏赐的地步了?  尤其像徐达这样的人,常年打仗,又是抢又是赏,家里什么都不缺。  赏的少吧,显得小气,沐猴而冠,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赏的多吧,老爷子又肉疼!  眼看着老爷子抿着嘴装糊涂,就是一声不吭,朱标不由得催了一把:  “父皇?”  这下老爷子不能再装听不见了,狠狠瞪了朱标一眼,沉吟了半晌:  “这样,咱在莫愁湖边儿上,有个别院,是咱平常下棋听曲儿的地方,咱赏给你了!”  说完就心疼的闭上了眼睛:  那可是个好去处啊,冬暖夏凉,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别院中间还盖了一栋小楼,从楼上能直接顺着湖心看到远方的大山。  日头也被四周的大山挡住了,夏天吹过来的风都是凉的,正寻思这几日去那住上几天,歇歇暑。  “现在,得,没了!” 第24章 孙儿遵旨 朱雄英也是看的瞠目结舌:老爷子这算盘打的忒精明了,还以为会赏点钱什么的,谁知道赏了个别院。  整日的住在宫中,那地方也不常去,就算赏给徐达,十不抽一的,皇帝要去住两天,他敢拒绝?  关键那是皇帝的别院,徐达也不敢要哇!  朱标倒是不以为意:老爷子整日住在宫中,不常出宫,要那地方干什么!  再说了,也不是孤的别院,漫说一座,十座八座孤也不心疼!  所以朱标顺水接茬道:  “哈哈,孤倒是没父皇财大气粗!”  沉吟了下:“这样,那孤不妨借父皇的龙威,给魏国公写一幅对子吧!如何?”  “嘶”,老爷子猛的吸了一口气:  去求,彻底回不来了!  咱就是赌他徐达不敢要,正眼巴巴等着徐达拒绝呢?咱好顺水推舟收回来。  “这完蛋玩意,竟然直接给徐达做主了!”  “那臣...那臣就却之不恭了!”徐达很高兴,那个小别院,有一座小楼,丹楹刻桷、雕梁画栋,修的很精致。  皇帝也不常住,一些开国老家伙眼红不是一年两年了,今儿个到了咱手里,关键是这份荣宠啊!  蝎子粑粑独一份!  最主要是太子硬塞的,不用担心老皇帝事后算账。  “写!”老爷子听见徐达应承下来,咬着后槽牙:“现在就给咱写!”  “呃?”朱标一滞,对联哪那么容易想起来,孤就那么顺嘴一说!这老爷子,也太记仇了。  朱标懒驴拉磨似的转悠半晌,才缓缓写上一阙:  君臣相悦,遑论输赢,谁谓开国帝王,笑把湖山当孤注。  龙御四海,誉赞蜚声,千古青史留名,今朝风流纵横中。  朱雄英扒着往前看了看:实际上,朱标的这幅对子对的不甚工整,也不合平仄,属于抒情流水联,要的是那股子意境。  和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爷子读读对联,脸色倒是缓和了些,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老太太走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频繁的给朱雄英和徐达夹菜:  “大孙吃个腿儿”  “徐达兄弟,吃个腿儿!”  一只烧鹅就两只腿,徐达一只,朱雄英一只。  饭桌上,朱元璋总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笑容一直没从脸上掉下来。  可徐达前脚刚走,老爷子马上就翻了脸,拉着朱标脱下靴子就是一顿胖揍。  “让你坑爹!让你算计老子!老子打死你这个不孝的!”  朱标一边躲一边苦笑道:“父皇,近些年徐叔叔身子一直不好,嫡孙还病着,这个时候让他出镇北平,儿臣实在是过意不去!”  朱元璋瞪眼:  “那你就慷你老子的慨?”  “老子的别院呦!”  “父皇!您又不常住.....”朱标安慰道。  “那也丢不了!”  ......  老爷子发了好一阵的火儿,这会儿总算消停下来了,朱标也在马皇后的帮忙下像是逃命一般跑回了春和宫。  天热,朱元璋躺在椅子上,拿着个蒲扇,不时的往朱雄英身上扇着风,活像个村头纳凉的老大爷。  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今儿个让徐达吓到了吧?”  朱雄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老爷子旁边,温柔的给老爷子按起了腿:  “是,徐爷爷的眼睛,孙儿想起来都觉得余悸未消,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太可怕了!”  又犹自的犟起来:“孙儿不怕!”  “呵呵,怕也是正常的,徐达这样的,死人堆里滚几遭出来的人,没几个人不怕的!”  说着,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开始了自言自语:  “咱活着的时候倒是都不敢扎刺儿,你爹也勉强凑活,你呀,还得炼呐!要不然...”  老爷子最后的声音太小了,朱雄英没听清,正要上前听个仔细。  老爷子却突然扭过了头,看着朱雄英的小脸,少有的严肃:  “过几日蓝玉班师,咱让你爹迎大军入城,你也跟着去!”  “不读书的时候,咱准你出宫,多去京营转一转!”  “找你爹, 九江,小茂子都成”  九江就是李景隆,曹国公李文忠的嫡长子,按辈分来说,还要管老爷子叫声舅爷。  长得一副好相貌,自小就被李文忠寄予厚望、倾心培养。  洪武三年,还亲自随军出征过王保保,也还算有战功,是如今大明勋贵二代的风流人物。  至于小茂子,是朱雄英的亲大舅,开平王常遇春的嫡长子,这群权二代的领头人,人称茂太爷!  是现在小一辈中最能打的!  徐达和朱元璋是泥腿子出身,村里种地的娃娃,可常遇春不是,家传的功夫,一身的能耐!还能不交给自己儿子?  据他自己说的是祖上是抗金名将岳飞的副将!虽说老爷子他们都不信,但是常遇春还是极力坚持。  打天下时就是老爷子的先锋,号称常十万,勇猛异常,马槊步槊独步天下!  不过命不好,洪武二年就暴毙柳河川,都说是因为常遇春杀降坑俘,杀戮过重,不得长寿。  可朱雄英总感觉没那么邪乎。  应该是骑马长途奔袭,出了一身透汗,打仗过程中又精神高度集中,得了卸甲风,这才暴毙。  至于后世还有人传是老爷子杀的,就更不可能了,那时候正在北伐,这是决定了老爷子在青史中是红巾贼还是太祖皇帝的标志性战役。  朱元璋不会如此不智!  另外,朱雄英虽然没见过常遇春,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常遇春:那就是个憨皮!  除了打仗,啥都不会,老爷子不至于对这样一个人忌讳。  而常茂也是自小练得家传功夫,听人说他一根长槊可以戳透半尺的城砖!  朱雄英总感觉在吹牛,半尺什么概念?十五公分左右,古代的砖可不一样,尤其是城砖,是用夯土法造的,密度很大!  想到这,朱雄英又看了眼老爷子:  朱元璋虽然没有再说为什么,但是朱雄英明显感觉到,老爷子像是有什么顾忌一般,跟之前不太一样。  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仿佛有些狰狞。  “是,孙儿遵旨!” 第25章 蓝玉回京(一) 蓝玉回京了。  虽然大明立国之初,各地烽火不停,几乎每年都有战事。  可大军班师并不多见,所以整个京城的人,一大早就拖家带口的趴在城上看热闹。  有细致的男人还贴心的把自家的婆娘搂在怀里,生怕被人群挤了去,旁边男男女女的小孩子在道路两边疯一样的奔跑,最是快乐。  而一些懂得把握商机的小贩也在道边摆起了小摊子。小吃、零食、点心、饮品、扇子、胭脂应有尽有。  惹得一群小孩子站在摊前眼巴巴的看着,馋的流了一地的口水。  一时之间,叫买的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  比夫子庙的庙会还要热闹几分。  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和应天府的衙役也是空衙而出,四处的转悠。  皮鞭、铁链、板子的吆喝,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应天府是朱元璋的大本营,在朱元璋还是吴王的时候,就对应天府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基础建设,堪称豪华。  京营的兵马,共计四十八卫所,总人数在二十万七千人左右,零星分布在应天府四周,拱卫京城。  而大规模的调兵,是在应天府城外的大校场和城内的小校场。  这次平定云南,征南将军傅友德,共领王师三十余万,其中自领山西、陕西等地的卫所兵共计十七万人。  蓝玉领京营精锐五万,沐英领湖广和四川大军八万于曲靖会师。  其中,蓝玉和沐英俱受傅友德节制。  话是这么说,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蓝玉是朱标的舅舅,姐夫是已故开平王常遇春,又是朱标一手提拔。素来桀骜不驯,这次出征带的又是京营精锐,那更是谁都不服了。  而沐英是朱元璋的义子,又是马皇后从小养到大的,这次出征云南,虽然傅友德官职最大,可老爷子最信任的却是沐英。  所以来说,傅友德一个降将,尽管立功颇多,但是谁都他娘的节制不了。有什么事,也都得好商好量的来,没少受蓝玉和沐英的夹板儿气。  战事结束后,山西、陕西等各地驻军,都已经哪来回哪去,死的埋伤的治,在各地的卫所眼巴巴 的等着朝廷的封赏。  而沐英带的湖广和四川驻军,还在云南境内,肃清前元梁王府与大理段氏的最后的挣扎。  朱元璋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这次班师的只有蓝玉的五万京营。  也不少了。  等大军会到京城后,五万大军,三万五驻扎在城外的大校场,等朝廷的命令。  剩余的一万五随蓝玉入城,到城里的小校场,这些都是城内的常备兵。  同时会有一个简单的献俘仪式,不怎么重要,朱元璋也不会露面,朱标主持!  最后一些立功将士还要进宫,跟随朱标到武英殿,等待皇帝赐宴。  当然,这些都是当官的,最不济也得是个偏将、卫指挥,真正的大头兵很少得到这样的机会。  宫里也是一片忙乱,天还没亮,朱标就已经把朱雄英叫起来:  “这次你皇爷爷让你迎大军班师,知道怎么做吗?”  朱雄英打了个哈欠:“多看、多想、多学、少说话!”  “嗯!”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朱雄英才终于知道老爷子为什么都是一套粗布衣裳。  太难受了,穿个衣裳里三层外三层,两三个人帮忙得穿一刻钟,这谁受得了!  因为这是朱雄英首次走到前朝,朱标很重视。  能不能给朝臣们留下一个好印象,让朝野内外不因年龄就小觑雄英,作为父亲来说,至关重要。  朱标不会允许出现一丝意外!  而朱标自己也是少有的肃穆。  家国大事,在戎在祀。  不时的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穿着,看看还有什么不妥。  今儿个朱标和朱雄英穿戴的不是朝服和翼善冠,而是冠冕衮服。  老爷子的规定:皇太子用衮冕九章,冕九旒,旒九玉,金簪导,红组缨,两玉瑱。  冕冠,就是头上戴的提里吐露一串串珠子的帽子,皇太子是九冕,九串珠子。  明黄色的衮服,上面还要绣着山、火、龙、华虫等共九样东西,只比老爷子的十二章衮服少了日月星辰。  金丝金线,用的是真正的黄金抽丝穿成。  这还不算,有的花纹因为颜色和轻便的需要,甚至是要用藕丝织成。  就是吃 的那个藕,把荷叶的柄,掰断之后的细丝捻成的细线。  光这一件衣服就要做两年往上!  瞅了半晌,朱标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嗯,颇有威仪!”  而朱雄英自己是七衮八冕,衮服上的花纹比朱标的又少了黼(fu)纹和黻(fu)纹。  迎大军回朝是大事,所以朱标的太子仪仗一应俱全,浩浩荡荡的怕是上千人朝着宫外走去。  坐在车上,朱雄英还向朱标抱怨:  “父亲,这衮服也太难穿了,你说咱什么时候才能像皇爷爷那样,不管什么时候都穿个粗布衣裳?”  朱标看着朱雄英一脸的沮丧,不由的生出想要逗逗他的想法,一脸的坏笑:  “你不想穿?要不让半边儿和允熥穿?”  朱雄英一惊,紧接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没好气的呛到:  “父亲说的算吗?”  “臭小子!”朱标一呆,笑骂道。  “自孤受封以来,你皇爷爷对孤的信任,自古至今,可谓少有,呃...以后孤对你亦会如此,而将来到了你的子孙,孤希望你也能和你皇爷爷与孤一样!”  “这是我朱家的根!”  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惆怅道:  “粗布衣裳,这辈子就甭想了,你皇爷爷是开国之君,穿什么衣裳都一个样,可咱们说破大天,也不会有你皇爷爷那样的威望了!”  “威仪,是需要衣服装扮的!”  “所以父亲一天要换三身衣服?”  “混小子!”朱标伸手欲打,又停在半空笑了起来。  自古以来,老皇帝最为可怕,尤其是开国的老皇帝,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帝国的掌控越来越纯熟,一个人便可以做到势压当朝、威压天下!  自然不需要额外的衣服仪仗来衬托威严。  可这些,朱标和朱雄英都做不到。虽然朱标号称是古往今来权力最大的太子,但他毕竟不是皇帝!  本来朱标还打算出城十里去迎大军回朝,被老爷子拦住了:  拉倒!蓝小二那属驴的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就不能给他好脸儿!就搁城门口!  是以,整个太子仪仗到了城门口就停下了。 第26章 蓝玉回京(二) 将军回朝和御驾回朝礼制是不一样的,皇帝亲征回来,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在京所有排的上号的文官武将皇子亲王都得身着梁冠朝服露个脸,恭贺武功!  有好场面的皇帝秉国,甚至百姓也得空城而出,迎接君父!  蓝玉当然没这个脸面,但是朝中来的人也不少了,以五军都督府的武将居多,不过六部也都派了副手捧场。  翰林院和督察院、詹事府不太给面子,哪怕是衙门里看大门的都没见到。  比较好笑的是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倒是来的不少,一脸兴奋的混在人群中垫脚伸头往前看!  看见太子的仪仗到了,一群头发花白的老臣和一群肌肉发达的武夫赶忙赶到车架旁边: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参见皇长孙殿下!”  伴着呼喊,朱标牵着朱雄英的手出了车架,温和的笑着:  “众卿平身!”  朱标温文尔雅,到哪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朱雄英四下一看:呵!好家伙,一大帮子人,乌央乌央的!不过也着实没甚好看的,除了后脑勺就是屁股。  看到他三舅,也就是常森,常遇春的嫡三子,那小子还恶作剧一样向朱雄英眨了眨眼睛。  常遇春共有三子,都是嫡子,这个老杀才最是惧内,打仗的时候有可能嫖过,但是没敢往家里带,外宅都没敢养,开国六公爵,就属他最窝囊!  长子常茂,爵封郑国公,文物双全,身高六尺有余,大约一米九三九四的样子,洪武末年被发配,死于广西龙州,死的很蹊跷。  老二常升,袭爵开国公,坐蓝党伏诛。  老三常森,也是军中的宿将,不过性子却是个逗比,到哪都是一句咱爹淮西劫道出身。  下了马车,朱标回头问身后的常家三兄弟:  “蓝玉到哪了?”  “启禀殿下,方才探马来报,大军距城三十里,现在想想,应是快到了”  常茂说话的时候,刻意的弯下了腰。  “嗯,孤知道了,等着吧。”  “伞!”又朝后吩咐道。  ......  因为太子在城门等着,所以行军速度快了些,这会儿已经隐隐看到了太 子的华盖了。  蓝玉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琢磨,一会儿进城时需要的流程和步骤,省的待会忙中出错。  义子蓝四勇突然拨马走到蓝玉身边,也不见外:  “父帅你看,真热闹哇!除了没有婊子,别的还都不缺哈!”  蓝玉一怔,旋即怒道:  “闭上你那粪坑!”  “到了京城,嘴上栓个锁!别他娘的还跟老太太棉裤似的,说话没个遮挡,给老子招祸!”  ......  军队,是一群人的意志。  数万大军行进,脚步如同一个人。除了不时有传令兵骑马往各部传达军令,竟然人不语,马不嘶。  看着大军离自己越来越近,朱雄英的心脏砰砰砰的直跳!  不是谁都能在数万大军的兵锋逼迫下面不改色。  “别怕,爹在!”朱标注意到了朱雄英的异状,伸手扯住了朱雄英的小手。“蓝玉治军有方啊!”  ......  蓝玉军前:  “报!”传令兵扯着高腔:“太子銮驾在此,大军止步!”  “下马!”蓝玉一挥手,一旁的旗语兵跑到大军前方,开始挥舞手中的大旗。  “跪!”军令最是简洁,能用一个字,绝不会用两个!  一声声号子从中军直接喊到后军,在空旷的城外显得格外明显!  数万大军单膝跪地: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参见皇长孙殿下,殿下千岁!”  数万汉子一起扯着喉咙嘶吼,场面相当壮观!  鸟不落地,兽不入林!连城外屋子上的灰尘也震的簌簌下落!  “大丈夫当如是也!”朱雄英面色潮红。  “蓝玉总要玩些花活儿!”朱标也很满意。这种时候,也是彰显太子权威的最佳时机:  “要不然总有些人惦记着孤厚道,想着欺之以方,真是想瞎了心!”  这时候,蓝玉身后跟着一众出征将领,走到了朱标的面前;  “臣参见太子殿下!”尽管甲胄在身,蓝玉还是坚持着双膝跪地,行了全礼!  朱雄英想想也是:那些把军法当得比圣旨还重要的将军,最常见的一句话就是“请恕臣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 汉景帝时期的周亚夫。  可这些人大多都没有善终!  起码,在大明,朱雄英还没有见过!  朱标很满意:胜不骄,很好,很好啊!  亲自上前扶起了蓝玉,又把着蓝玉的胳膊说道:  “起来!蓝将军此次出征,使得汉家丢失数百年的云南重归我大明治下!”  “居功甚伟啊!孤会亲自向父皇给你请功!”  蓝玉是直臣,可直臣不代表缺心眼儿,听了这么多年的套话,就是头猪也会背了。  不过语气略微有些干巴:  “臣不敢居功,都是皇上运筹帷幄,太子调度有方,手下将士用命,这才...”  身后的王弼等一干将领听着蓝玉这像背书一样的回答,拼命的憋着笑,嘴唇都咬成紫色了!  “不过臣出征时倒是真的想念太子!”这句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  朱标也是莞尔,头上冕冠的珠子也不住的乱颤。  朱雄英打眼望了一圈:都是短命鬼啊!  蓝玉、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定远侯王弼、还有蓝玉的几个义子!  被老爷子打为蓝党的人,这个场合就出现了七七八八!  朱雄英又仔细的瞧着蓝玉,身材算是比较匀称,不算高大,头发紧绷在发冠上,不怒自威。  怎么说呢,长得就嚣张!  “臣见过皇长孙,皇长孙千岁!”  这时蓝玉才发现了一直在看他的朱雄英,赶忙又跪倒在地,不过却被朱标硬给拉了起来,佯怒到:  “诶!他一个孩子....你是他的长辈!”  “礼不可废!”蓝玉十分的坚持。  这下不仅朱雄英发自内心的高兴,连朱标脸上的笑容也更胜几分!  “舅爷快快请起!雄英小小年纪,实在担当不起!”  这时大家伙才一窝蜂的冲上去:  “恭贺将军!”  “恭喜老舅!”  “蓝将军到咱家喝酒哇!”  “某家恭喜蓝将军了”  就在蓝玉一脸的笑容,抱拳向四周一一回礼的时候,朱雄英心里也不住的闪烁:  按如此来看,蓝玉此人虽直,却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最后却...唉!  “这些都是太子的刀,太子死后,刀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第27章 敬我大明 这次俘虏的最高将领是前元的平章政事达里麻、云南大理国段氏兄弟段宝、段珍。  达里麻是个硬气的,自从被俘虏之后,只要吃饱了饭,嘴里就一直不干不净的嘟囔,但求一死!  但是之前给朝廷的军报上已经发出,老爷子还没见过人就死了也不像话,蓝玉也不敢私自做主砍了他。  但是就这么骂骂咧咧回京也不成,不过治这样的人,蓝玉随便用腚就能想出十个八个法子。  先用刀把敲掉了一嘴的牙,用布包起来,吃饭也别吃那么多,饿不死就成。  最后还牵来了一只大黑狗,告诉他再闹就把他那玩意儿割下来喂狗,反正受俘的时候看脸不看裆!  段家兄弟俩倒是个识趣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十分听话,看来被蓝玉收拾的不轻!  整个的受俘仪式很无聊,大抵就是武将们展示下大明的兵威,然后朱标上前说以后在大明的治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个良顺的百姓云云。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听得朱雄英直打瞌睡!  最后朱元璋还要在偏殿接见他们,对于两个识趣的段氏兄弟,老爷子很是满意,最后赐了名字,一个叫段归仁,一个叫段归义。  真俗!  还封了官儿!一个永昌卫镇抚,一个是雁门镇抚,官儿也不大,更是偏远的没边儿了。  不过对于降将来讲,待遇算不差的了!  朱雄英很遗憾,那两个段氏兄弟的先祖叫段正严,就是天龙八部里段誉的原型。  朱雄英还琢磨着这俩兄弟还能虎躯一震,施展家传绝学一阳指、六脉神剑把金銮殿闹个人仰马翻,至不济也得薅着朱元璋的脖领子正正反反来几耳光啊。  朱雄英还从来没见过有谁揍过老爷子,想想都刺激!  谁知道这么怂!  可见武侠和现实还是有差距呀!  至于那位平章政事达里麻,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乌拉乌拉的说了一大堆,老爷子也听不懂说的啥,但是料想不是好话,直接就着人砍了!  接下来就是武英殿赐宴了,老爷子面都没露,还是朱标跑上跑下的张罗。  说是赐宴,就是个意思! 虽说宫里的伙食好,但你也不能真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豪爽的就知道咧着嘴吃!  主要就是给几位常年打仗的将军一个机会,一个跟领导亲近的机会,也让朱标多看一看学一学,看有哪些将领能够才堪大用!  说白了,就是一顿商务酒宴,目的,就是为了让领导记住你!  当然,这个宴会最需要的就是有眼力见儿,要不然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敬酒你不喝。  能让小心眼儿的朱标记你一辈子!  是以朱标刚端起酒杯站起来,本来还窃窃私语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  “咳咳!”朱标清了清嗓子:  “如今圣君临朝,天恩浩荡,大明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皆为父皇之功。”  “父皇德比三皇、功比尧舜!”  “这第一杯酒,我等遥祝父皇,祝父皇万寿无疆!”  朝廷礼制,对于不同的场合接话也是不一样的,这群武夫当然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一点,领导说什么,跟着说就对了,一个个把酒杯高于头顶道:  “德比三皇、功比尧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的也还算整齐!  “这第二杯酒,孤要敬大明,愿大明盛世繁荣兴旺、国祚绵长!”  “敬我大明!”.....  “国祚绵长!”.....  连喝两杯,朱标不是这些喝酒跟喝水一个样的武夫,有些吃不住了,朱雄英赶忙端了杯水给朱标顺了下,朱标轻轻抿了一口,摆摆手接着道:  “这第三杯酒,孤要敬在坐的诸君,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诸位奋不顾己、以身许国、连战连捷,才有了我大明这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  “多谢太子殿下!”  三杯酒下肚,气氛也热闹起来。  军中嗜酒如命,这会儿离太子比较远的桌已经有人开始拼起了酒。  两个听口音像是河南籍的将领,踩着凳子四处敬酒:  “喝稀!喝稀!”  而朱雄英自从酒宴开始之后就一直在想,这次为什么是蓝玉回朝,而不是傅友德,毕竟傅友德才是这次出征的主将,而蓝玉、沐英都是副将!  是傅友德主打的仗,这 次的功劳,足以封为国公!  可现在的结果却是蓝玉带领京营大军回朝接受朝贺,沐英带领好湖广和四川的偏师留在云南,而傅友德的中军却遣散回原籍卫所。  目前充其量算是沐英的副手!对于刚立大功的功臣来说,这已经算是十分刻薄寡恩了!  甚至云南平定后,傅友德还得轻骑回京,匆匆见过家人一面,就要跟徐达出塞,坐镇北平。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明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朱元璋,一个是朱标。  应当不大可能是老爷子,老爷子不太会钝刀杀人。  像前世的蓝玉封狼居胥,一战打崩前元朝廷,风头正劲的时候,老爷子也是说杀就杀!  虽说有年龄大了时不我待的意思,但是以老爷子的威望,根本不会考虑那么多!  那就只剩下朱标!  可朱标是一个成熟的政客,不应该做如此不智的事情。  朱雄英突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关键点:傅友德最近几年跟冯胜走的太近了,而冯胜是周王朱橚的老丈人。  倒不是说傅友德跟太子走的不近,毕竟朱雄英之前见过傅友德,那家伙虽然有些憨,但是对于太子也是执礼甚恭,丝毫不敢违背!  但是如果和周王相比之下,就显得没有那么近了。  朝廷的统兵大将,跟藩王老丈人、乃至藩王走的那么近,你想干什么?  这是朱标给的警告,也是给他最后的一次机会。傅友德要是想的明白,回京见过皇爷爷之后,头一件事儿就是求见太子。  如果反应不过来,那多半....朝廷不缺一个带兵的将军!  带兵的将军,你可以不懂礼貌,也可以吃喝嫖赌,甚至可以打败仗,但是唯一一点:政治立场绝对不能错。  “在想什么?”朱雄英正在出神的时候,朱标在旁边看着他,轻声的问道。  这时候,朱标的帽子已经换成镶满宝石的皮弁,毕竟冕冠用膳实在是不太方便。  “儿子在想为什么是蓝玉....而傅友德现在?”  朱标似笑非笑:“想到了什么?”  “是父亲...”  “嘘!”朱标打住了朱雄英的话“回去再说!” 第28章 舅爷,陪雄英走走吧 今儿个是一个高兴的日子,所以一向不准朱雄英喝酒的朱标,也破天荒的给朱雄英倒了几杯。  不过朱雄英喝的是江南的米酒,这种酒是用蒸熟的江米拌上酒糟发酵而成,看着有些浑浊,喝着也没甚酒味。  酸甜口儿,当种果汁儿喝正好!  又被放进深井里被凉水镇过几个时辰,酸甜带着冰凉,在这个时节的应天府,喝上一口,凉气儿能从后脑勺直到尾巴根儿,沁人心脾。  那群武夫不喜欢这种酒,喝着没味儿!总觉得爷们儿喝这种酒有失身份!  但是在后宫的妃子们,对这种江米酿造的酒却情有独钟。  朱雄英很少喝酒,年纪太小,喝酒对身子不好。主要是朱标管的严!  好不容易能喝着一回,朱雄英就多贪饮了几杯。  但这种酒唯一的一点儿坏处就是后劲儿比较大。  不一会儿,朱雄英就觉得晕乎乎的,虽然脑子还十分的清醒,但是看谁都觉得有重影儿!  知道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非丢人不可,大明第三代皇孙大庭广众发酒疯,非得让人笑掉大牙,光想起来这个画面就让人不寒而栗!  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准备出去转转,解解酒。  蓝玉看见朱雄英晃晃悠悠的,一看就是一副喝多的样子!也顾不上四周一直敬酒的众人,赶忙放下酒杯追了出来。  蓝玉虽说是朱雄英的长辈,但毕竟是外臣,宫里女眷多,万一冲撞了哪位出溜到前朝的妃子,就不好收场了!  “去看着点儿!”朱标对旁边的秦无用使了个眼色。  出来被小风一刮,朱雄英脑子清醒了些。虽然还有些头晕,但不至于看谁都重影的地步了。  转着转着,本来想去后宫找马皇后,谁知道走偏走到武英殿旁边的跑马场上。  武英殿本来就是天子宴请群臣的地方,可有时候朱元璋来了兴致,还会在赐宴过后,着让文臣比赋、武将比武。  文臣比赋还好说,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就 成,可武将比武就不妥当了。  地方太小,连马都跑不起来,那还比个什么武!  所以老爷子就又着人在武英殿旁边的空地上修了个跑马场。  这个跑马场很大,东向西、南向北足有二十里,四四方方的地形,整个地面平整的铺上了红色的观音土,跑起来不伤马。  坐东向南还修了个亭子,供人休闲纳凉。  为了防风固土,跑马场周围还种上了一圈桉树。  至于有没有风水上的一层意思,朱雄英就不知道了。  “牵马来!”朱雄英虽然脑子很清醒,但是嘴已经瓢了,说话基本没有经过思考就秃噜了出来:“老子要骑马!”  跑马场自然是有马的,西边有个小马厩,里边有两个太监,归御马司管,养了几匹送过来的草原良驹,不过也不多。  宫里的马基本都是北方草原进贡来的,着御马司驯过后,才会分发到各处宫里。  御马司,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御马监的前身!  但是现在他们显然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平时就是个养马的弼马温,不过马驯的真不错,任是何种刚烈的马,被御马司驯过后,都十分温顺,乖巧的像个宝宝!  “马倌儿!马倌儿?”  喊了两声不见人答应,朱雄英急了:  “人呐?马弁?”  正在这时,远方的马厩紧赶慢赶跑过来两个太监,走到朱雄英面前,也不认识,站在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朱雄英。  一脸慈爱的蓝玉远远的跟着朱雄英,看着朱雄英的背影,不由得看呆了:  这是姐夫的嫡外孙呐,如今一表人才,姐夫,你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突然又想起朱雄英的亲娘,那姑娘从小就喜欢跟在蓝玉的屁股后头,绑着羊角辫,小短腿倒腾的飞快,整日老舅老舅的叫着。  蓝玉不管在外带兵有多难,看到好吃好喝好玩的,非要抢过来给侄女不可。  “唉,那丫头是个命薄的,才刚享两天福,就没了!”  蓝玉眼角流过一滴泪, 两眼婆娑的看着朱雄英,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偏偏又是个富贵以极的命,从小到大,宫里这个是非窝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算计:  “丫头,你放心,只要老舅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容人把雄英欺负了去,任何人!”  之前还好,吕氏没有儿子,可如今吕氏也有了自己的亲儿子,眼见着朱允炆也慢慢长大了,吕氏心里能没点儿想法?  吕氏有没有想法蓝玉不知,但是蓝玉知道的是,雄英是太子和已故太子妃的嫡长子,他就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  作为淮西的武人,在战场上厮杀混功勋,百战艰难余生,没有超越常人的心智和坚韧,根本做不到。  所以蓝玉这等将军,很多时候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手中的刀。  听到前方似乎嘈杂起来,蓝玉脸皮一紧,眼中骤然闪出一丝杀意,赶忙往朱雄英身边赶去。  可是比蓝玉更快的,是朱标的贴身太监秦无用:  “放肆!瞎了你们的狗眼!皇长孙殿下当面,还不跪下!”  直到那两个太监把马牵过来,还是一副哆里哆嗦的样子。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当场杖毙都是应该的。  宫里的马最是温顺,这头母马牵过来的时候,还亲昵的低下头往朱雄英的怀里拱了拱。  只是这匹马似乎有些害怕身边的蓝玉,马蹄翻腾的时候总是若有若无的避开,有时候看见蓝玉直勾勾瞅向她的时候,还焦躁不安的不时用蹄子刨地!  可温顺归温顺,可一匹马的身高,再矮也比小孩儿高多了。  朱雄英本来就只到马腹,又喝了酒,翻腾了几下,也没骑上去。  秦无用谄媚的笑了笑:  “我扶殿下!”  朱雄英扭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起开!”,蓝玉粗鲁的推了他一把!  扭头跪在马腹下:  “殿下,踩着臣!臣身板硬朗!”  朱雄英笑了笑,踩着蓝玉的肩膀骑在马上。  这会儿酒也醒了大半了:  “舅爷,陪雄英走走吧!” 第29章 忠义 蓝玉牵着马缰埋头在前走着,精壮的体魄给朱雄英一种浓浓的安全感。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给两个人披上了一道金黄色的外衣。  过了良久,谁都没说一句话。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蓝玉不说话,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性子,而朱雄英不说话,是因为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  大明立国不久,武德充沛,将星璀璨,徐达、李文忠、汤和、傅友德、冯胜这些带兵大半辈子的老家伙都还在,远轮不到蓝玉当家做主。  而军中,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要不是姐夫常遇春的遗泽,太子朱标的力捧,他根本做不到现在的位置。  不过升迁过于迅速,又是太子的姻亲,不免养成了有些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性子。  不过他这位舅爷也有好的一面,记得刚跟常遇春投靠皇爷爷的时候,这家伙一个字都不识,连军报都不会写,搞得老爷子还得专门找个夫子教他识字。  而教他认字的这个夫子就叫朱升,最早给老爷子提出战略发展观的就是他。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就是这九个字,是老爷子能从贼头一跃成为皇帝的根本原因之一。  而蓝玉也很有意思,第一个会写的字是忠,第二个会写的字是义!  蓝玉对朱升说:人活一辈子,对上讲究的就是一个忠,对朋友讲究的就是一个义。  咱虽是劫道的土匪,但咱也最看重忠义,砍了咱的头,咱也不能忘了这两个字。  结果被朱升报告给老爷子知道后,朱元璋大感快慰。  甚至就因为这两个字,后期蓝玉各种不法之事,明里暗里,老爷子也都咬咬牙认了。  朱雄英看着蓝玉挺拔的脊背:说他死的冤,是真不冤,说他死的不冤,却也有数不尽的意难平。  光是找死的罪名就有三个。  前世打崩前元朝廷之后,头一件事就把北元王妃给睡了,你是有多馋?那女的是镶金 边儿了还是镶钻了?一点儿就不知道避嫌?  廖永忠的小妾就逾制用了一根簪子,就被全家赐死,虽说有廖永忠干了脏活的原因,但是也能知道朱元璋到底有多看重上下尊卑!  你这不是给老爷子上眼药嘛!  得,不是咱媳妇,咱忍了,老爷子念着当年的两个字,没办他。  又夜攻喜峰口,自家人攻自家的关隘,搁朱雄英自己也要砍了他,还是老爷子念着是太子的人,又暗中放了他一马。  甚至离间老爷子的亲生骨肉,老爷子也忍了。  蓝玉不止一次的跟太子说四叔有大志,劝太子爷早点拿掉燕藩。  这事连我都知道!刚才在酒宴上还跟父亲递小话呐,老爷子能不知道?  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了老爷子,老爷子是什么人,乱世中厮杀的贼头!恨不得你一天吃什么饭,撒几泡尿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恐怕这事儿,早就记在老爷子的小纸片上了。  就这,老爷子也忍了。  甚至在军中认了三百多假子。  天爷,老爷子自己才二十多个义子,你一个做臣子的干儿子比天子还多,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就这,老爷子也忍了。  但是老爷子唯一忍不了的就是,朱标,也就是自己父亲,死了!  这下彻底完活,蓝玉这种性格,朱允炆那种草包能镇得住?  舞刀的人都死了,那还要刀干什么?  算求,你死去吧!  老爷子大肆挥动了屠刀。  但是目前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蓝玉从来没有谋反的心思,至少在老爷子死之前没有有。  不过死法也是最惨的,剥皮送给了当时作为蜀王妃的亲闺女。  让亲闺女看自己老爹的人皮!  渍渍渍,这事儿也就老爷子能办出来。  想到这,朱雄英不禁想到,趁着蓝玉现在人微言轻,还没有太嚣张跋扈的时候,提个醒也好哇。  但是毕竟是自己舅爷,话也不好说的太重。  “咳咳”朱雄英措了下词:  “永昌侯?”  蓝玉诧异的扭过 头:“殿下?”  “嗯....最近我听说最近朝中御史台上了不少折子,都是参你的!”  “说你任人唯亲,在军中广布假子,更有甚者,说你结党营私,鬻宠擅权”  “虽说皇爷爷和父亲信任,但是也不好让他们太过难做不是?”  “你当收敛些!”  大明朝的文官系统有一个非常牛叉的被动技能,那就是风闻奏事。  这个东西虽说是宋仁宗赵祯发明的,但却是老爷子发扬光大的。  可以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参劾朝中任意的官员。  “放屁!”蓝玉这会儿脸都红了。  可能感觉在皇长孙面前不能太放肆,脸色多少缓和了些,接着又说:  “殿下,你不要听那些遭了娘瘟的书生乱说,这群瘟书生专门跟咱们淮西人过不去,个顶个的坏!”  骂了几句,又看了朱雄英一眼,接着狠狠的说:  “咱不任人唯亲,还要任人唯疏不成?”  “搞得老子的部下,都不听老子的话了,他们就高兴了?”  朱雄英一听,差点背过气去,这混不吝的杀才!  倒不是因为蓝玉话里不干净,这家伙到哪都是这样,甚至有时候在父亲面前激动起来,也是骂爹骂娘的。  真正生气的任人唯亲就任人唯亲,你还光明正大的承认了,承认就承认了,你还认为自己做的对!  ‘也就是老爷子不想杀你啊!’朱雄英一叹,直接岔开了话题:  “嗨,这些事咱们自家人私下说说不妨事,不过我真是羡慕舅爷呀,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听说这次那个什么平章政事达里麻就是舅爷亲手抓的?”  “哈,那老小子还不服!咱又让人把他放了,给了他一把刀,咱赤手空拳跟他打!”  “殿下您猜怎地?”  “叫咱一拳头就给夯趴下了!”  “要不是咱瞅着他五大憨粗还有点子用处,咱非砍了他不可!”  说着,还双手握拳,做了个力劈华山、向下劈砍的动作。 第30章 马腹活命 这下可坏事儿了,本来蓝玉牵着马缰,这匹母马还算温顺,结果看到蓝玉这个动作,可把这匹母马吓坏了,突然就惊了。  高声嘶叫着,尥着蹶子就把朱雄英掀翻了下来,紧接着前蹄高高扬起,无意间朝着朱雄英就踩了下来。  海碗口大的蹄子,这脚要是踩实了,最不济也得折几根肋骨,要是命不好,当即就能被踩死!  “吾命休矣!”朱雄英眼睛都已经闭上了。  旁边的秦无用和御马司的小桌子、小椅子也是面无土色。  “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蓝玉直接窜到了马腹之下,迎着这匹马的前蹄,大喝一声,直接就把这匹上千斤重的马给掀翻了!  接着就慌里慌张的伸手往朱雄英身上摸:  伤到哪没有哇?  看着这位杀人如麻的将军,在此刻真的慌了神儿,朱雄英心里浮现一丝温暖,伸手挡住蓝玉的手:  “舅爷,我没事!”  “呼”怔怔的瞅了他半晌,蓝玉突然松了一口气。  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脱力的后遗症终于爆发,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躺在地上喘好一会儿,蓝玉终于恢复了几丝力气。  扭过头对朱雄英露出一丝难看的微笑说:  “殿下放心,只要蓝某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谁伤了殿下!”  朱雄英也学着蓝玉,躺在了满是红泥土的地上,两只手交叉到脑后:  “孤信你!”  “只要你不负孤,孤必不负你!”  朱雄英扭头看向蓝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向蓝玉伸过去一只手。  而蓝玉也是莞尔一笑,艰难的抬起了手。  “啪”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已经合在了一起。  实际上说,朱雄英称孤是不行的,他只是朱元璋的孙子,虽然受宠,但是并无爵位和敕封。  正常来讲,只有等他过了十岁,册封为太孙之后,才可以称孤道寡,这个如果按朝廷礼制来讲,已经是属于僭越了!  只是朱雄英仍然这么做了,因为称孤之后说的事儿, 就属于朝廷政事。  这个约定就不算是后辈子侄对舅爷的承诺,而是君臣之间的承诺:  你只要不造反,惹出天大的事儿,我给你扛!  这个道理,蓝玉应该懂。他毕竟只是憨直,不是傻子!  朱雄英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承诺,可能是前世蓝玉的遭遇让他起了恻隐之心,可能是刚才的救命之恩,也可能是蓝玉自始至终的忠诚。  但是他知道,他这么做是不对的,权力的本质是来自下层。  蓝玉可能没什么想法,但是备不住他那么多的义子,他不想当皇上,万一他的义子想当大将军呢?  黄袍加身,这种事儿过去才几年呀?  他可以忠如周公,但是他的义子们不一定各个都是这样的想法。  君弱臣强,功高震主,这才是造成前世蓝玉族诛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个君是朱允炆,朱允炆一丁点功都没有,大明开国之初,根本没有功劳比他还小的人。  那些个藩王,二叔三叔是死了,要不然这皇位还不一定是四叔的!  记得前世老爷子还活着那会儿,那时候半边儿已经是储君了,四叔都敢拍着朱允炆的胳膊:嘿,小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只是不知道四叔有没有胆量这么对我!  想到这,不由的有些闷闷不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咱回吧!不然皇爷爷和父亲要等急了!”  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秦无用和小桌子小椅子:  “我这不是没啥事儿吗?”  “好了!”搀蓝玉一把,又接茬说道: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要在外边宣扬,不然皇爷爷和父亲要你们的脑袋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遭了娘瘟的”蓝玉站起来就破口大骂:  “你们是怎么驯马的?驯成这个熊样就敢牵出来让皇长孙骑?要是出了事儿,老子要活寡了你们!”  “还有这匹该死的马!”扭头又看向朱雄英笑道:  “等出宫啊,咱向皇上要个恩典,把这匹马要走吃肉!” “马肉好吃吗?”  蓝玉歪着头想了想“不好吃,又柴又老!还有股子酸味儿”  蓝玉叭砸下嘴,颇有些回忆:“不过到底是肉哇,是肉,就比菜好吃!”  朱雄英忍俊不禁。  正在这时看见刚才这匹尥蹶子的母马,前腿膝盖着地,慢悠悠的跪了下来,眼角留着眼泪,止不住的的磕头”  朱雄英一奇,扭头问驯马的太监:  “你们平时还这么驯呐!教马磕头?闲的?”  刚站起来的太监又噗通一声跪下了:  “御马司不曾有这样的驯法,不过像牛马之类的畜生通人性,有时候觉得必死无疑的时候,便会磕头求饶!”  “还有这种事儿呐?”朱雄英扭头看向蓝玉。  “是有这种说法,但是臣见得少,军中的马都不怕死!”说起军中的事儿,蓝玉一脸的狂热。  “真是好马呀”朱雄英慢慢又走到这匹马的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肚子,看着这匹浑身黑的发亮,身上像披了缎子似的,唯有四只蹄子是纯白色。  对她低声说道:“以后你的名字叫踏雪,这次也就算了,下次再敢把我掀翻到地上,我一定杀了你吃肉!”  说完,还气鼓鼓的看了她一眼。  “把这匹马送到坤宁宫去,我要了!”  “恭喜殿下”蓝玉掰开马嘴看了看,“看看牙口,这马才刚过三岁,再过两年就会越发的健壮了!”  “千里驹呀!”朱雄英看了眼蓝玉,也不知道说的是马还是人。  ......  蓝玉正襟危坐,屁股只敢坐一半椅子!  “云南这一仗打得不错!”朱元璋放下批折子的笔。  “都是托皇上和太子的洪福!”  “狗屁!”老爷子只是声音略微高些,蓝玉就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咱说你打的好,那就是打的好!”  “你的意思是咱说的不对?”  “你蓝小二啥时候学会这一手了?”  “到了京,不先见咱,到处瞎晃悠啥,非得咱请你?”  “你小子腚上画眉毛,好大的面子!” 第31章 记着生辰 要说蓝玉对朱标是恭敬,对于朱元璋那就是彻头彻底的害怕了。  老爷子声音高一些,蓝玉心里就哆嗦一下。  “臣...臣..臣..”  蓝玉趴在地上,臣了半天说不出一句瓷实话,这会儿都快哭了:这老爷子还讲不讲理,是你传旨先让我等赴宴,结果这饭菜刚进肚儿,还没化成大粪你就不认账了?  正当蓝玉汗从脑门只流到脖子上,朱标恰如其分的解了围:  “蓝玉办差还是忠心的”  “哼”要不咱咋让他去了云南?”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将军多的是!”  接着老爷子面色一缓:  “既然太子给你说情了,咱就先饶了你这次”  还不等蓝玉开口,老爷子又接着说道:  “刚才咱大孙的事,咱都听说了,你做的不错!”  “不敢...”蓝玉刚说个不敢,见老爷子眼睛一瞪,连忙转变话风:“臣分内之事!”  这时候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蓝玉可以走了。  良久,老爷子突然对朱标说出来一句话。  “这个人要压一压!不然将来你不好用!”  接着朱元璋就要拿起笔准备批奏折,突然想起来什么,笔直接扔到了地上,大喝一声:  “朴仁勇!”  “去把御马司的混账都给咱埋了!”  “父...”  朱标还没说话,就被老爷子一把打断:  “你亲儿子差点没了,你还有闲心操心这个?旁的能依你,这个不成!”  “怎么驯的马都是!”  朱雄英本来想保住的那两个小太监不仅没保住,甚至连其他的太监也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可对于朱元璋这等开国杀伐之君来说,一言可定万人生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喝了口茶,想起亲孙子刚才的凶险,这会儿也没了批折子的念头。  “回坤宁宫!”  紧接着又吩咐道:  “把这折子给咱抱着!”  等爷俩回到坤宁宫后,老太太诧异的看了一眼,一指旁边的椅子:  “耶?今儿个咋回来这么早?真稀罕呐!饭还得等会儿,坐那等吧!”  朱元璋这会儿没有跟老太太打趣的心思,四处踅摸了一下:  “咱大孙呐?”  “带着小胖子 去碽妃那了。”  朱元璋拧着眉毛:“刚坠马不好好歇着,去那干啥?”  马皇后忙着做饭的手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老爷子,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愠:  “俺说重八,你是不是活癔症了?今儿个你儿子出生你不知道?”  “嗨!”朱元璋一拍大腿:“娘的,让蓝玉一打岔咱给忘了!”  “不过咱大孙去干啥?”  “大孙说咱你们老朱家混到现在不容易,好不容易添了丁儿,虽然是叔叔辈儿,可他这个长房长孙说什么得去祝贺一声!”  说到叔叔两个字,马皇后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接着有些酸溜溜的说:  “到底是你们老朱家人,啊?”  “嘿嘿,到底是咱大孙,小小年纪,就懂得这般道理,你说这小子咋想起来的?”  “哼哼”马皇后鼻子发出点声音:  “何止,宫里头数得上名字的,俺大孙都记了他们的生辰,说要等到了日子,去给人庆生。”  “怕事儿多忘了,还特意记到纸上贴在了自己的小床旁边!”  “喏,就在那!”  说着,还扬起下巴还点了点旁边偏殿的石柱。  朱元璋打眼望去,头一个就是皇爷爷──十月二十一  皇祖母──三月初十,父亲──十月初十......  接下来就是些宫里的皇子皇孙的名字和各自的生辰时日。  甚至连就藩在外的秦王、晋王、燕王、周王和其诸子的生辰也在上边记着。  朱元璋不由觉得大怀快慰,觉得自己奋斗一辈子,水里火里忙前忙后真是值了。  “咱大孙从小就是个可心儿的!”  突然扭头看向朱标:  “你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作为咱老朱家的长房长子,你弟弟的生辰,你能把这事儿忘一干净?”  “还没咱大孙晓事儿!”  朱标正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张写满朱家子孙生辰的纸,听见老爷子突然向自己开炮,顿时有些懵住了。  有心顶回去:您不是也忘了嘛!但是看了看老爷子按在靴子上的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国事艰难,儿臣也无心分神....呃...呃....要不咱现在看看去?”  看见老爷子的眼神越发不善,朱标 顿时改口道。  “看看去!”老爷子一马当先。  ......  按照宫里的规矩,刚生产之后的女人是不能见男人的,要避嫌!还有就是有些迷信的说法:不吉利。  但是朱雄英一个小孩子,倒是没有那多忌讳,所以碽妃只是思考了下就让朱雄英进来了。  只是面前多了一张绢纱做的帘子。  看着帘子后边依稀偷出来的人影,虽然坐在床上,又盖了厚厚的被子,依稀还能看的出,虽然不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但是还是韵味十足。  年轻的时候应当个美人。  直到来了大明,他才知道,前世中传的四叔的亲娘是马皇后,根本就不对。  四叔的生母,就是眼前的碽妃!  想到这,朱雄英不由一叹:四叔到底改了多少史书啊!  朱雄英不禁感叹到:这个女人可真是好命啊,明明不受宠,在朱元璋眼里就是个生育工具罢了。  但是却有个好儿子啊,前世的时候,竟然让他的亲儿子,也就是四叔坐了皇位。  以后的朱家子孙,都是属于她的骨血!  但是这一世,就不可能了。  想到这,弯腰拱手施了一礼:  “见过碽妃娘娘,今日听说娘娘添了龙子,雄英喜不自胜,特来恭贺娘娘!”  “起来吧”碽妃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尤其是在古代的这个时候,女子生育,就是个活受罪的活儿计,不亚于一场生死仗!死在这上面的人,每年数不胜数。  旁的不说,就说自己的亲娘,也是生了允熥之后伤了元气,才一命呜呼。  “多谢皇长孙了!”  接下来便是刻意的结交了:  “雄英到我这还见什么外呀!虽说平日里你在坤宁宫,也不常见面,咱们几个想亲近也没机会,今儿个来了,就多坐一会儿,啊?”  “来人,给皇长孙搬个凳子”  接着又扭头对身旁的宫女吩咐道:  “去,把那盘儿酸枣糕给皇长孙端上来”  碽妃说了会儿话,这会儿倒也精神了些,扭头对朱雄英笑道:  “这酸枣糕,用的是辽东进贡的酸枣仁,着江西的师傅做的,前些日子我这身子不大舒服,皇上就给赏赐了些!吃着最是开胃!” 第32章 屠城和嫁妆 朱雄英看了看眼前的酸枣糕,晶莹剔透,粒粒饱满。倒也长的可爱。  可是他除了皇后宫里的吃食儿,别的东西,一向不进嘴。  虽说没有理由,没有仇怨,但是怎么也怕有个万一不是。  正为难的不知道怎么拒绝的时候。  “哇....哇...哇...”  刚出生没一天的小皇子哭了。  朱雄英连忙一个旱地拔葱,窜到了小皇子的摇篮前头:  “哦..哦...不哭..不哭”  “许是饿了吧?”碽妃也在一旁说道。  朱雄英也不搭话,轻轻的、慢慢的把小皇子从摇篮里抱出来,柔和的揽在怀里,就在殿里边四处的走动着。旁边伺候的宫女跟着朱雄英,紧张的把胳膊不自觉的伸向前方,生怕朱雄英把孩子摔了!  “哦哦,不哭不哭....”  许是朱雄英的方法起了效果,小皇子果然不哭了,伸出小手抓了抓朱雄英的脖领子。  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朱雄英顺着小手仔细的看了看孩子的脸,心里暗道:  “渍,真丑”  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脸上没长开,都是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又老又黑。  像有的稳婆说的又白又胖,大部分都是糊弄主家,混赏钱的。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这时候,朱雄英突然听到朴人勇突然在外边喊道,这冷不丁的一声,大晚上的,还挺瘆人!  “啥事这么高兴?叫咱看看!”  碽妃强撑着身子要起来给朱元璋见礼,老爷子赶紧快走两步,按着碽妃:  “你身子不便,就不用行礼了!”  “咱过来跟你说会儿话,待会就走”  “谢陛下!”  这会儿朱标也是一脸的笑意,站在帘子外边:  “父皇听说你添了龙脉,连饭都没吃就赶了过来!”  这会儿老爷子已经走到了朱雄英面前,轻轻的从朱雄英手里接过孩子,对一旁的朱标说道:  “哎呀呀,你看看这眉眼,多像咱!”  轻轻的用手逗着孩子:“小子,爹来啦,哧...哧...”  老爷子不会逗孩子 ,朱雄英听着动静像辇鸡,差点没绷住笑:  “皇爷爷,小皇叔有个名字吗?”  朱元璋脸上笑容一收,坐在碽妃的床边,开始吧咋嘴:  “渍...嗯...渍...”  突然看见旁边放着的小房子:  “这是啥”  碽妃瞅了瞅孩子,一脸的宠爱:  “这是雄英送过来的,说是给小皇叔的见面礼”  朱雄英在宫里,吃祖母的,喝祖母的,宫里也没有月例银子给他,自己个儿穷的叮当响。  可朱雄英穷,他娘有钱啊。  常遇春本来就是个好屠城杀俘的,屠城为了啥?常遇春自己是个好杀的性子,倒也无所谓。  可手底下的兵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嘛?  可这些兵拿了钱,都能揣到自己兜子里?  别逗了,有的长眼力见的不用人说,自己就会孝敬上官,以期望下次屠城的时候还能捞着个好差事。  事实上,打仗就算是让你大索三天不封刀,你也得捞着个好差事,要不然让你把守城门要道,或者等到后几天人都抢完了再让你抢。  这种情况,别人抢钱抢的手都秃噜皮了,你口袋里还干净的叮当响。而有钱的,别人都抢过了,你再抢也没地儿抢去了,总不能对自己战友下手吧。  所以军中送礼,屡见不鲜,为的就是得个好差事,抢钱起来顺手。  可是这种情况下,当兵的还没见着钱,就要先掏出来点儿贿赂上官,等大军进城之后,为了先回本,再挣回来点儿。  再加上那个年代,百姓们都没什么家当,那点儿东西在百姓自己看来,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把东西藏各种隐蔽的地方。  如果不下狠手,要是不挣钱还好说,关键是之前贿赂上官,还出了不少,要不然就赔了,哪有爷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卖命,还赔钱的道理?  所以在当兵的不得为了那点钱财,往往大肆杀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也有老婆孩子要养活!  所以一般屠城的将令都是大索三天不封刀,因为三天后,什么都没有了。实际上都不用 第33章 无有不准 朱雄英拿着府库的单子百般斟酌,定下了三件物件。  头一件是一杆毛笔,这杆笔的来历可以追溯到元世祖忽必烈时期,笔毫用的是忽必烈于张家口狩猎时候,遇上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彪脖颈下的一撮毛。  而笔杆是当时恰值南宋樊城失利,贾似道割地献城,赔给元朝的一批西域的玉石,选其中品相最好的一只做成。  笔名文渊,当时的元曲大家关汉卿的亲手题跋,着能工巧匠雕刻而成。  一般的毛笔,工期最长不过一个月,可光制作这一支笔,几名工匠一起都要耗时半年之久。  正常人家得了这支笔,通常不是用来写字的,也不舍得用这样的笔写字,都是当个工艺品收藏传家的物件儿。  当年朱雄英的姥爷常遇春带兵攻进了大都,在元庭皇帝内库找到了这支笔。  而第二件是一把刀,是北元最后一位皇帝元顺帝作为太子时,他爹元明宗送给他的成年礼。  刀名定疆,用繁体字刻在刀柄下方,刀柄四周皆以黄金铸成,嵌以宝石,显得十分奢华。  整把刀的个头较小,还不足一尺见方,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平常就当个礼器使用,显摆用的物件!  也是常遇春北伐时候,从元朝府库抢的,那时候朱标和常氏虽然还未成亲,但已有婚约,常遇春琢磨着把这把刀送给未见面的外孙,也就顺手带了回来。  最后一件是个玩意儿,还是常遇春从北元薅的羊毛,具体谁的东西就说不出来了。  一个纯红木制作的小四合院,做的十分精致,小门小窗都可以打开,甚至可以看到屋子里的摆设,院子里还有个老者在品茶下棋,旁边还有个驴在拉磨。  磨盘上浇点水,这头拉磨的驴还能动换,跟后世的八音盒类似。  朱元璋问的,就是这个院子。  朱元璋这时候看着这个小房子,心里正在想:叫什么呢?拉磨的驴?朱磨?朱驴?朱下棋?不好听啊!  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房屋一间是为楹,就叫朱楹!”  “如何?”  ‘这老头取名儿这么随意的吗’朱雄 英正在发呆,却听见旁边的碽妃已经反应过来了:  “朱楹谢皇上赐名!”  碽妃很高兴,不管是叫什么名字,总归是皇帝给取的,不像她大儿子,出生时候皇帝正在外边打仗,七岁时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朱标也在一旁笑着说:  “丹楹刻桷、凿楹纳书,父皇意寓高远,寄望深邃,儿臣自认不如!”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雄英算是看出来了:位高权重者,倒不是每每都能一语中的,搞得自己高深莫测,英明睿智一般。  分明是自己胡扯,下边人却总能翻遍典章古籍,找补回来。  正想着,朱元璋站了起来:  “行了,咱就是过来跟你说说话,你这身子还不大方便,回头咱让太医院琢磨几个进补的方子,你先歇着吧!”  “不用送了!”  朱元璋看了眼那把定疆刀,眼神稍微停顿了下,扭头出了门。  “恭送陛下!”  回到坤宁宫,老爷子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瞅了眼朱雄英,略带几分考教:  “你倒舍得!”  那把定疆是前元太子的佩刀,你姥爷那杀才手快,先扒拉到怀里,徐达跟他说看几天都不成,说要留给自己的外孙。”  “你这倒是大方,转手送人了!”  “嗨!”朱雄英倒了碗水给老爷子:  “都是自家人,这算的了什么!”  “不说别的,就说四叔在北平和元人打仗的打的那么艰难,咱们也不能因为宫里的事儿让四叔分了心!”  “再者说了,咱们老朱家起家艰难呐,皇爷爷厉兵秣马、宵衣旰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才有了咱们家的风光!”  “要是咱们老朱家人丁兴旺,亲情和睦,等咱们将来见了祖宗,也有个说头,不能让祖宗们说咱们不孝!”  一句话说完,朱标也是频频点头,大感欣慰:不说别的,单凭这份孝心和仁爱,就足以证明自己平常的教导没有白费,将来等雄英做了皇帝,至不济也能是个守成之君。  自己这个儿子,长大啦!  而老爷子自己已经红了眼眶,默默的擦了下眼角的泪水,一把搂过朱雄 英: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咱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咱的半片容身之地”  “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点锥立足,四下望去,举目无亲!”  “咱娘....咱娘死了,咱连个埋咱娘的地方都没有!”  “别说棺材,连片草席都没....没....是咱二哥,脱了自己的衣裳,给咱娘裹了裹身子.....”  “咱...咱和...二哥.....咱和二哥用手刨了个坑给咱娘埋了!”  “那天还下着大雨,咱就和二哥就一边刨坑,一边往坑外头舀水....咱...咱...”  说到最后,朱元璋已经泣不成声。  一旁的朱标也是红了眼眶,马皇后轻轻的走到老爷子的身后,轻轻抚摸老爷子的后背:  “父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想来爷爷奶奶在天之灵看到您如今的成就,也会欣慰不已!”  “所以,咱恨贪官,要不是他们,咱娘也不会死,咱恨,咱恨不得杀尽天下所有的贪官!”  “唉”朱雄英默然。  哭了一会,老爷子一把抓过朱标的手:  “老大,你有一个好儿子,你给咱生了个好孙子!大明有你们俩,咱就算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又泪眼婆娑的看着马皇后:  “妹子,咱大孙,你教的好哇!”  “大孙,你想要啥,现在给咱说,无有不准!”  “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咱也派人给你摘下来”  朱元璋今日去了心病,内心极为高兴。  国朝待朱氏子孙,可谓极其优渥,各地的藩王除了不能自己收税,不能选拔官员之外,高俸,兵权,可谓应有尽有,在藩地闹出一些事情,老爷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在自己死后,后继之君对自己的亲人重现李唐旧事,同室操戈,大肆杀戮。  朱标是个厚道的,就算削藩,也不会搞得腥风血雨,他最担心的,恰恰就是朱雄英,这孩子杀性太重,小小年纪就是一副杀伐果断的样子。  今日听朱雄英一番推心置腹,确实长出一口大气。 第34章 太子欲结亲? 朱雄英苦笑:  “孙儿份内之事,实在不敢要什么奖赏!”  “那不成”老爷子不讲理,不要还非给。  “嗯...”朱元璋沉思片刻:“这样!”  “你既然喜欢武事,咱每天准你两个时辰的假,让保儿他们教你些带兵的法子!”  保儿,也就是李文忠,是老爷子的外甥,刚投奔来的时候还被老爷子收为义子,妥妥的太子死党”  除了已经被圈禁的朱文正,目前大明年轻一代,带兵水平堪称最高。  “对,还有蓝玉,那小子带骑兵确有一手”  朱雄英很好奇:“有皇爷爷厉害吗?”  “哼哼...”  .....  魏国公府。  徐达徐辉祖面对面坐着,手边儿的茶飘着一股子热气儿。  两个人都不是喜欢说话的性子,对坐沉默了良久。  最后还是徐达先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明日为父就要出发北平练兵了,留你在家,要看好这个家!万事小心,忠心事上,有什么事记得给我写信!”  还是老一套的说辞,每次出门说的都是如此,徐辉祖早已是习以为常。  “是”  “看好你二弟,自小就是个跳脱的性子,几十岁的人了还是不改,要是闯祸就打断他的腿,长兄如父,你不可姑息!”  “是”  “这本兵法纪要,是为父杀伐征战几十年的经验总结,前几日在宫中,皇长孙跟为父张了嘴,你誊抄一份,这一份等大孙子病愈入宫,让他转交皇长孙!”  “是...嗯?”徐辉祖面露难色,似乎在想该不该说,沉默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前几日太子找到儿子,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儿子听太子的意思,像是想跟咱们家再结一门亲事”  徐达皱了皱眉毛,粗密的眉毛像是扭在了一块儿:  “不要妄猜上意!”  ......  “是皇长孙和俏丫头?”  俏丫头就是徐辉 祖的大女儿,是徐钦的姐姐,名字叫徐俏儿,今年刚十二岁。在家里的影响下,不仅仅熟读诗歌典籍,对骑马游猎倒是也擅长,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徐钦自小就是受她欺负长大。  出身武将世家,处事和为人倒也善良、干练。  徐辉祖翻了翻眼睛:你不是不猜上意嘛?  “呃...应该是,咱们家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了”  皱着眉毛想了半晌,徐达缓缓吐出一句话:  “皇上不会同意的!”  朱元璋的心思他最清楚,尽管北元还依然不时在边疆劫掠,但观其气数,明显已经日落西山,而大明却如同新生的婴儿一般,朝气蓬勃。  开国之初,那时武将势大,皇子们都和武将勋贵联姻,为的是笼络人心。  而太子和常氏联姻也是为了让太子借助常氏的势力坐稳朝政,再者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也是不低的。  而现在,大明逐渐从武事转为文治,一些淮西的武人也要渐渐退出朝廷。  像武定侯郭英,凤翔侯张龙,最近都有些要隐居幕后的意思。  文治为体,武事为用。  虽说还没有到马放南山的意思,但是皇上和太子也在慢慢减低武将在朝在野的影响。  另外现在随着皇上年岁渐长,早已不复当年打天下时候那般贴心,如今对这些人,皇上和太子既用且防。  在这种时候,皇帝绝对不允许以后的皇帝再有一个强大的外家。  要防止外戚专权呐!  而太子想要和徐家联姻到底是什么意思,防备燕王?  可燕王在北平倒也没有什么不法的行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会不会是允恭自作多情?毕竟太子也没说透,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唉”徐达想了良久,感叹一声:“天家无亲呐,太子怎么说的?”  “呃”徐辉祖想了想:“儿子也觉得皇上不会同意,但儿子听太子那 意思,像是有什么法子!”  徐达一瞪眼:“能有什么法子?老子告诉你,以后这种事儿,少往里头掺和,徐家树大招风,太子要怎么做是太子的事儿,跟徐家无关!”  顿了顿,感觉还不保险,接着警告道:“你要是敢整出什么幺蛾子,到最后捅出什么篓子,老子也得把你的腿打折!”  “呃...是”  ......  大军班师的时期已经过了,假期没了,而朱雄英又得回文华殿上课了。  翌日一早,朱雄英就已经到了学堂。而前殿朱标正在接见准备出发去北平的徐达。  徐达正襟危坐,连屁股只坐到椅子的一半:  “前些日子,臣看了燕王发的军报,说  “呃...这次去北平,还得太子殿下拿个章程,具体怎么行事,请太子示下!”  朱标拿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像是在思考什么,停了一会:  “孤也没想到会这么急,本来还打算等傅友德从云南回来,再与你一道赶赴北平!现在想来,怕是不能了!”  “只是这次想来北元朝廷要趁着秋高马肥的时候劫掠一番,打退便是,倒是不用太过深入”  “自王保保死后,北元也没了什么拿的出手的将领,乃儿不花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不足为患”  “可朝廷目前并无大规模北伐的打算,如今兵饷,粮草等准备不足,需稍等时日”  紧接着朱标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徐达一直低着头,也没看见:  “不过魏国公此去,倒是可以和四弟,就近一叙翁婿之谊,哦对,趁机也看看妙云!”  徐达还是那般滴水不漏:  “臣只知国家,不敢以私废公”  朱标露出一丝笑容:“嗨!瞅你说的,就跟谁猜忌了你似的”  “不过四弟自小被孤宠坏了,有什么事情,跟孤写信,上折子,孤替你们做主!”  “多谢太子殿下!” 第35章 朱标的心思 第三十五章  把徐达送出门之后,殿里的香炉簌簌的往外冒着烟,一旁的冰鉴像是比赛一般也不时往外吐出一丝丝的寒气。  朱标挥了挥手,让身旁伺候的秦无用退下,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  在纸上写下西安、太原、北平六个字,又自嘲的笑了笑,把草纸放在烛灯上,亲眼看着烧成灰烬。  略带痛苦的揉了揉眉心,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对几位弟弟的爱护是真的,情谊也是真的,可是作为太子储君,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老爷子早年忙着打仗,几位弟弟说起来,都算是自己带大的,尽管几位弟弟对自己十分恭顺,颇有几分濡慕之情。  但自己处在这个位置,就注定了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  蓝玉说望过老四的气,说老四有王者之气,朱标自己也不信这个,也不会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理由,去无辜的猜忌国家的亲王。  可西安、太原、北平诸卫的卫指挥虽说都是东宫出去的属官,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还有几分真心尚不好说。  当初朝廷扶持燕王,自己也在其中推波助澜,粮饷、兵马、军械无一不准,更深一些是有些节制秦王的意思。  天下第一藩啊,虽说自己不怕,可总要为大明万代考虑。  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有些事情,也不得不早做打算。  如今看来西安倒是不用太过在意,最近父皇有迁都的说法,看那意思,多半要从西安、洛阳选择新的都城。不过现在时机不到,要等等。  ......  等等吧,现在北元未灭,确实需要将出一门,朱标这样安慰自己。  最近几年草原上不太平,黑灾白灾肆虐,看来冻死了不少人和牛羊。  要不然去年,乃儿不花南下打草谷,不可能攻击永平府这样的重镇。  不过连城门都没看到,就被汤伯带兵打跑了,看来王保保死后,北元真是没有能人了。  唉!天下奇男子啊。终究逃不过一捧黄土!  要不要提议开办互市?  互市一开,可 抵百万大军,边境也就不用留许多的大军,孤也能抽出手来,处理其他事情。  哎,等等吧,最不济也得打服了再开互市,上杆子的不是买卖。  互市要多出茶盐,云南刚刚归附,那有几个不太济事的盐矿,出的盐又苦又涩,嗯...做买卖就用那的盐!  铁器不能出,火器不能出,粮食换战马,想来他们也是不会拒绝。  最好让大明在草原上圈几个马场,唉...明军缺马呀!  高丽最近乱的厉害,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嘶...对..李..李成桂,听说连纳哈出的北元铁骑都被他击败了,哼...倒是个人物!  以后主掌高丽政局,大约便是此人。  只不过李成桂部最近有向辽东转移的迹象,已经跟大明边境接壤,哼...倒是个野心勃勃之辈!  唉,分身乏术啊,要不然大军倒是可以开到辽东半岛,略施薄惩,让他知道大明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占孤的便宜,哼...怕是想瞎了心...  最近安南也不稳,趁着明军收复云南,也没少惹出乱子,都是混账,跟高丽一般货色,一边装孙子,一边占便宜,王八羔子....  唉,还得等啊,等沐英在云南站住脚,再从云南、湖广蜀地出兵收拾这些个混账....  倭寇也不安生,最近每年都趁着季风到江浙沿海劫掠一番,为此父皇还专门下旨驳斥过东瀛国王,唉....那厮不太顶事儿啊。  不过这事儿倒不用多放在心上,高低不过几百人的事儿,着沿海诸卫多加防备便是。  对了,还有甘肃、朵甘思、乌斯藏,大明对于当地的控制也还是太低了,一些土人首领在当地作威作福,甚至连一些寺院的喇嘛说的话都比朝廷管用。  朵甘思、乌思藏虽说都同意了大明的招抚,接受了大明的官职,可如要迁都西安。  从拉萨大军直下西安,虽说水路不通,但是骑兵顺势而下,又是一马平川的地势,多半是五天都用不了,到时候孤恐怕觉都睡不好。  平时更是只 朝贡不交税赋,也太自由了些.....  混账的朝贡,净占孤的便宜.....  土官....土官...改土归流,重中之重,不过此事倒是宜缓不宜急,当时招抚朵甘思、乌斯藏的官儿叫什么来着?  记得是个和尚,什么名儿来着?.....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还要修河,修堤,黄河最近几年倒是没有太过泛滥,想来是前几年治河出了成效,河道官员倒颇有几分手段,倒是可以提拔一二。  李善长虽说胡逆案后渐渐隐居幕后,也从朝廷上淡下来,可之前毕竟是相国,门生故旧不计其数,怎么想个法儿把他挤兑走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唉,愁死孤了,孤忙啊!  朱标坐在椅子上,眼睛怔怔的看着前方香炉上的狻猊大嘴里喷出的缕缕青烟,想的出神。  ‘砰..砰..砰..’门外轻轻的扣响了紧闭的大门。  朱标回了回神,清朗的声音传出门外:  “何事?”  秦无用的语气谄媚十足:  “启禀殿下,皇长孙殿下来了!”  秦无用虽说精于谄媚,但是洪武朝的太监,还是知道进退的,只是告诉主子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于怎么处理,全看主子的安排。  “让他进来吧!”朱标的声音带着些疲惫。  朱雄英下学之后,正要打道回坤宁宫,走到正门却看见秦无用在前殿靠着石柱百无聊赖的发呆。  秦无用是朱标的贴身太监,既然他在这,那朱标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可是稀客啊!这是终于想起来文华殿是自己的衙门了?  推门进去,看见朱标黑眼圈十分的严重,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不由暗叹一声:看来历史上说的朱标是累死的,果然不假。  默默走到朱标身后,轻轻的在脖子上按摩:  “父亲,这累了就先歇着嘛!活是干不完的!”  朱标笑骂道:“咱们家就属你最是疲懒!”  接着就暗叹一声:“唉,大明立国不久,国事艰难,丝毫不敢懈怠啊!”  “你这会儿不读书,怎么有空过来了?” 第36章 徐钦兵法纪要 现在已经到了六月份的尾声,早晚倒是没有那么热了,但是晌午的时候,秋老虎还是晒人的很。  今日教课的又是李希颜,这个老夫子真是非常无聊,朱雄英最近甚至有了逃课的心思。  不过下午的时候有个人的到来倒是让朱雄英颇为兴奋。  徐钦,看着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徐达和徐辉祖那般魁梧精壮。  细胳膊细腿,小小的瓜子脸,白白净净的,看着十分清秀,脸上还带着点儿大病初愈的苍白,没有半分武将世家的气质。  不过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和梨窝,显得乖巧极了。  因为是朱雄英的伴读,所以就一起在文华殿跟着朱雄英和小王爷们读书。  性子倒是颇为厚道,因为脾性比较闷,一些小王爷非常喜欢跟他开一些有的没的玩笑。  他也不恼,吃了亏只是憨厚的笑着,才几岁的年纪,就懂事儿的让人心疼。  他的到来倒是没什么稀罕的,之前徐达还在京的时候也和老爷子通过气儿。  关键是他带来了一本书,真的让朱雄英耳目一新。  就是徐达亲自写的那本兵法纪要,记录了徐达一生征战的心得和兵法,非常的珍贵。  这几天朱雄英甚至已经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  记得这本书最后好像是失传了,是传到了日本还是英国的一个收藏家手里?好像还是一个手抄本,这个原本应该是在战火中被焚烧了。  “不过现在在咱爷们的手里!”朱雄英颇为自得的想着。  要说徐达真的不愧是大明第一武臣,这本纪要由简入深,徐徐渐进的剖析了两军对战的本质。  对于一些历史上比较早的一些军事家吴起、孙子的兵法也批注了自己的心得。  包含了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雁形阵等等之类阵法在不同地形上的运用和理解。  最后对于军心士气的理解乃至粮草的转运,甚至包括了火器的运用和军械的克制,也都记录甚详。  朱雄英记得前世看过一篇文章,对于徐达的评价非常高,说他可能是继岳飞之后,戚继光之前唯一有能力和有效的使用战阵的人。  甚至在组织能力 和大局观上比岳武穆还要强。  这个评价已经非常高了。  旁人朱雄英不知道,但是徐达的来历他门儿清。  跟老爷子在钟离是一个村的,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半截儿,比老爷子还小几岁,脏兮兮的小脸儿甩着大鼻涕,穿着漏腚的裤子整日跟在老爷子屁股后头重八哥重八哥的叫着。  徐达,周德兴,老爷子都是一个村子的,不过周德兴家里是个小地主,日子可比老爷子和徐达他们家过的好多啦。  旁边村子还住着一个汤和,跟老爷子的家境差不多。  都是苦哈哈的泥腿子,大哥不说二哥。  在那个年月,徐达家比老爷子家还穷,老爷子好歹还能给地主放个牛,多少有个嚼谷,而徐达他们家有的时候连个牲口吃的麸糠都吃不上!  什么战法兵书,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玩意儿!  第一本兵书还是老爷子送给他的孙子兵法。  朱雄英默默一叹:看来带兵真的要靠天分。  扭头看了眼认真学习徐钦:也不知道他能学会他祖父几分本事。  ......  而于此同时,还是在文华殿的前殿,朱标正在接见自云南轻骑而回的傅友德。  比起蓝玉的排场,傅友德的排场可是寒酸多了,征西将军,他征云南的军事主官,甭说浩大的欢迎仪式,屁也没有一个,进京的时候也只有自己的长子傅忠和三子傅让带着一众家奴在城门口迎接。  不过在朱元璋那倒是混了口茶水。  不过比起徐达,傅友德的姿态放的更低了。  要说这个傅友德,一辈子的经历非常神话。  活的轰烈死的凄惨。  虽然战功赫赫,但是政治立场不太坚定。  最早是在家里种地的庄稼汉,老家是宿州相城,离朱元璋的地头不算远,一个在淮西一个在淮北。  后来前元暴政民不聊生,眼看着活不下去了,就投靠了刘福通的红巾军,名义上属于红巾军的战斗序列。  后来就一直在刘福通手下部将李喜喜的办公室上班。  可谁知道最后李喜喜打进了四川,感觉自己膀子硬了,就造了刘福通的反,在蜀地自立门户,号称青巾军。  然后傅友德又 从红巾军换了身工作服,跳槽到了青巾军当小领导。  结果李喜喜又被明玉珍打败,傅友德便只能又在明玉珍手底下上班。  可明玉珍是在天完帝国徐寿辉为首的领导班子的带领下,敬业创新,与时俱进,再创辉煌。  这个时候,傅友德属于天完帝国的一砖一瓦。  结果在明玉珍手下不受重用,又恰好陈友谅发动政变,撂倒了领导徐寿辉。  然后傅友德自己又主动的投靠了陈友谅,在陈友谅的大汉汉军里面继续发光发热。  最后陈友谅在鄱阳湖一战被老爷子打崩,又归附了老爷子。  虽说世道不靖,除了老爷子的淮西嫡系二十四将是从开始就跟老爷子混社会,而其他的部将基本上都跟过其他的领导班子。  但是也没有换东家这么勤快的。  最后跟老爷子的时候还说了个故事:“说自己做梦,梦里有个金甲神人告诉他,说真正的主人到了,还不参拜!”  结果抬头就看到了老爷子。  这还是之前老爷子当笑话跟朱雄英说的,朱雄英估么着,这多半是感觉自己换门庭太勤了,不太好意思,编的一个瞎话。  不过朱元璋倒是挺给面子,亲切的拉着傅友德的手,眼中饱含热泪:吾得友德,如鱼得水啊!  实际上,在那个时候,老爷子自己都是朝不保夕,不管是谁投靠,都给面子!  要说勇猛,除了朱雄英的姥爷常遇春,能比傅友德还猛地一个都没有。  当时在武昌打陈理,带百十人就冲上城头,洪武三年打王保保,在定西率领五十骑兵挡住了王保保的万余人马,并且还能趁夜袭营,这样的人,能说不猛?  要说功绩,灭陈友谅、诛张士诚、西伐巴蜀、北征大漠、南平云贵,哪一仗他少了?  甚至老爷子的二十四将除了有限的几个,其他的都不敢说自己的功劳比傅友德高。  朱元璋自己都说,开国论将之功,友德当属第一。  要功有功,要勇有勇,要能力有能力,对于将领来说,不像汤和那样的油条,傅友德人还是个憨子,带兵领导也十分放心。  可就是楞干活不升官,自己就没琢磨琢磨因为啥? 第37章 傅友德 朱标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盏,轻轻咂了一口,看着面前跪着的傅友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颍川侯一路风尘,辛苦了!”朱标摆了摆手:“来人,赐座!”  傅友德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头,最早是常遇春手下的副将,作战手法和常遇春基本一个路数,不废话,直接莽上去。  后来常遇春死后,独自领兵作战,念及着之前的情分,常系一脉的将领对他也还算照顾。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是铁杆的太子党,毕竟你之前的领导是太子的老丈人,天然你就应该有一份服从感。  事实上,连傅友德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认为自己和太子君臣一体、心心相印。  只是这家伙军中出身,非常豪迈,只有四个爱好,一是喝酒,二是交朋友,三是嫖娼,四是和朋友一起喝酒嫖娼。  不打仗的时候,不是吃就是日。  说白了,就是有点山头主义。  前年胡惟庸案的时候,就差一点波及到他,当时锦衣卫的密折都已经递到老爷子的案头了,被朱标念着旧情,给保了下来。  朱标对这些功臣宿将可谓是容忍至极:吃、喝、嫖无所谓,了不起一桩雅俗风流,只要不是白嫖不给钱就成。  拉山头也无所谓,这种疆场勇猛、用兵大开大合的战将,也不指望他们能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活着。  可是你作为朝廷的大将,擅自结交藩王那就是你的不懂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傅友德在云南打仗时,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了,甚至京中已经准备了欢迎傅友德凯旋回朝的仪式。  内府连钦封傅友德颍国公的铁券都已经做好了。  朱标自己也正在乐呵呵的写表扬信:无外乎就是领导对你最近的工作很满意,经董事会慎重决定,特任命你为大明集团分公司总经理,升官,分房,分车,薪资待遇也会给你往上调一调。  至于你好嫖娼好喝酒这件事儿,领导们还是非常宽容的,只要你不是拐卖良家少女、逼 良为娼,还是对大明经济发展有好处滴,你好好工作,再接再厉,升职加薪不是梦!  嘚吧嘚一顿心灵鸡汤灌个饱。  正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了。  在山西练兵的冯胜在这个时候给傅友德去了一封信恭贺他打了胜仗,顺带还以周王的名义对他表示了慰问。  这件事儿按说不是什么大事,关系比较好的官员,老战友彼此发个微信、打个电话按理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朱标也没当回事。  但是傅友德有个义子叫傅平,坏事就坏到他身上了。  军中认领义子的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屡见不鲜,毕竟儿子替爹打仗,往往身先士卒不怕死。  甚至有时候统帅为了表达自己的欣赏,常常把最骁勇善战的手下收为义子。  老爷子自己都还有二十多个义子,最离谱的是蓝玉,蓝玉的干儿子最多,有三百多个。  不过在军中这都不叫事,打了这么多年仗,谁家还没有几个私兵!  徐家,汤家,李家,常家,甚至武定侯郭英咬咬牙也能拿出几百私兵,这些事老爷子都是知道的,只要不过分,老爷子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包括蓝玉,如果不是太子骤然薨了,他那三百多义子还都滋润着呢。  关键这个傅平,看了眼冯胜给他干爹写的信,感觉不对,和傅友德说:  “爹啊,咱是跟着太子混饭吃的,周王他老丈人给咱套近乎?不合适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打了胜仗,看到这封信傅友德倒也没当回事儿,正准备给冯胜回信,可听了傅平的话,越琢磨越不对味儿,干脆一把火,把信给烧了,就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儿一样。  要说这武夫是缺根筋,你这事怕惹上麻烦,给朱标直接说不就行了?朱标猴精一般的人,还能因为这点事儿收拾你?  这可是军中,老爷子一辈子玩儿鹰,能最后让家雀给叨了眼睛?这事儿是想瞒就瞒的住的?明里暗里的锦衣卫,当天就把消息送回了京。  果不其然, 消息进京,朱标大怒:你一个太子少师,藩王给你写信,你不跟第一时间跟我汇报,还把信烧了?里面到底写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么不给咱小朱面子?  上一个把太子的面子当擦腚纸的人叫杨宪,现在坟头草都割了几茬了。  可朱标冷静下来想一想:还是算了,虽然还是不高兴,但朱标也知道,这厮就是这样一个浑人,好不容易动回脑子,还没动到地方,再者说,毕竟是东宫的人,这次能让傅友德出征,朱标也是出了力的。  至不济,傅友德出征也是立了大功的,小儿子傅添锡都战死在云南了。  这功劳苦劳都有了,就想着等傅友德回来,班师照旧班师,欢迎照旧欢迎,酒宴照旧酒宴,赏赐照旧赏赐,最后私底下教训一顿、点拨两下就可以了。  可是老爷子不干了,不过老爷子冲的却不是傅友德,而是冯胜。  冯胜是什么人?开国六公爵,他和他大哥冯国用是最早跟着老爷子混社会的一批人,那时候老爷子还没发迹,就是个事业刚起步的小军头,可是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好使。  等拿了天下,排排座分果果的时候到了。  为了示其恩宠,老爷子不但做主让亲儿子周王朱橚娶了冯胜的闺女。  甚至连常茂,这种太子爷的妻弟,明显就是大明下一代的领军人物,也让老爷子包办婚姻,娶了冯胜的闺女。  还做了太子府的官儿,万一咱死了之后有什么事儿,将来太子念着旧情,也不会收拾你们家。  自己也是开国六公爵之一,等你死了,咱妥妥的给你一个王爵,配享太庙,也都不是事儿!  你虽然没儿子,可是你大侄子,咱也让跟着出征了,出去镀镀金,回来咱就给他个官儿做。  就已经算是明着告诉你了,好好干,别惹事,你冯家这一代的富贵已经顶了天了,可咱一直念着你们冯家的好,你冯家下一辈儿,下下一辈儿的富贵,咱都给你准备好了。  好好过日子就成。 第38章 过分的冯胜 朱元璋对自己是非常满意的:咱虽然是庄稼汉大老粗,但咱可不是卸磨杀驴,飞鸟尽良弓藏的主儿,你冯家作为咱老朱的第一波天使投资人,咱老朱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  虽然你冯胜人品不行,人缘也次,但咱也是体贴你,直接在开国后,封你为公爵。  虽然你文不成武不就,大家伙儿对你的待遇太高不太满意,满肚子牢骚,但咱还是力排众议,甚至费劲巴拉让你去辽东镀金挣军功。  大明如今可不缺带兵的将军啊,就咱那些兵,咱就是养条狗坐在沙盘上也能跟鞑子打的有来有回,可是洪武一年,二年,三年,五年哪次大仗咱把你忘了?  这叫什么?  君臣一体,心心相印!  平心而论,朱元璋感觉就算是自己,受到这样的优秀待遇,不说马上抛头颅洒热血的誓死效忠,那起码也得感动的热泪盈眶了吧?  所以朱元璋感觉自己真是个好样儿的,替部下想的这么周到的领导,哪找去?那段时候,不管去哪,都是挺胸昂头,气宇轩昂:  咱可真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肝胆相照,嘘寒问暖的好boss!好君父!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你冯胜就算是石头做的心肠也得被咱的热情焐热了吧?  所以朱元璋就眼巴巴等着冯胜在自己的言传身教下,能够投桃报李,然后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马上给天下来个君明臣贤、君臣一体的典范。  可就在朱元璋盼来盼去,盼的脖子都长了三寸的时候,军报、密奏、暗卫一股脑的传到了老朱的邮箱。  老朱欣慰的笑了笑:真给咱长脸呐!  连看都没看,直接就转发了朋友圈,还顺带手艾特了大明的其他分公司经理:看看咱这老兄弟,不愧是咱的肱股之臣呐,都跟着人家好好学学!  可打开邮件看了之后,老朱脑子“嗡”的一下炸了:  打谷场暗埋兵器战甲!  无诏擅自从陕甘带大军回京!  打个仗还吃回扣!  私藏驼马! 腌臜事儿一个接一个,直接砸了老朱满头包!  丢了这么大一个人,老朱捂着脸也有点不好意思,当然也不能没有反应,直接撂倒了冯胜,仗你也别打了,福你也别享了,陕西、河南风吹日晒练兵去吧。  可朱元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记吃不记打:  冯胜在军中、在朝廷的地位,甚至比汤和还要高,汤和可是咱邻村里出来的老兄弟,光腚玩到大的娃娃。  咱连他都顾不上,先紧着安排你,洪武元年,一年,二年,三年,咱给过你多少次机会,甚至擅自调兵回京的罪过咱都不追究。  该给的咱也给了,不该给的咱也给了,可咱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就非要把咱的苦心当擦腚纸!  你那点功劳,能封个什么爵,做个什么官儿,自己心里没数吗?  连吃带拿,还吃回扣,哪次大军出征带回来的东西,你不偷着往自己家里扒拉?  是,或多或少都拿,但是你这刨绝户坟的动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  回回你带兵出征,你吃大头,咱拿小头,你自己吃饱还要朝咱口袋里伸手。  洪武五年之后,为什么压着你不用?心里没点数吗?  到了现在,还敢撺掇着咱儿子闹事?你是看咱老朱家日子过的太滋润了?这咱能容你?  可是冷静下来朱元璋想了好久:算了,毕竟是开国元勋,天使投资,这次就先杀鸡儆猴,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傅友德是那只鸡,冯胜就是那只猴。  所以老朱一声令下,蓝玉班师,傅友德中军解散,辅助沐英肃清余敌,一夜之间把傅友德剥了个干净。  看似两件毫无关系的事儿,可如果对于政治敏感、消息灵通的人,就不难理解了。  当事人更是门儿清!  ......  这时候傅友德拘谨的坐到椅子上心里暗骂:  王八羔子冯胜,王八羔子傅平,老子算是上了你们的当了。  “颍川侯此次出征云南,实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代...”  “哎,傅卿的小儿子折在云 南了吧?那小子还是孤看着他长大的,痛煞孤心,孤心痛煞啊!小小年纪就为国征战,以身许国!....”  虽然儿子没了也心疼,但是傅友德看着太子爷东拉西揪的闲扯淡,就是不往正事儿上交代,不由得暗暗叫急,刺啦一声从椅子上出溜下来,倒头就跪下。  正要说什么,外边的秦无用轻轻扣了扣门:  “太子爷,皇长孙来了,您看...”  “让他进来!”  朱雄英进门之后看见傅友德跪在地上,心里虽然不解,但是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作为皇室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他现在正在练功:“见过父亲!”  朱标摆摆手,这时候才跟刚看到傅友德跪在地上一样,看向傅友德一脸的诧异:  “咦?傅卿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雄英,去扶你傅叔叔起来!”  这会儿傅友德都要哭出来了:  “殿下,臣错了,请殿下饶过臣这一回吧!”  朱标还是一脸的惊讶:  “诶!傅卿何出此言!傅卿此次劳苦功高,何错之有呀?”  傅友德糯糯了大半会儿:“臣不该收周王殿下的信....”  “胡说八道!”傅友德还没说完话,朱标就怒道,抓起桌上的杯子摔到了地上,太子爷的威压瞬间释放了出来,直接打断他:  “五第自小就是孤看着长大的,孤对他情同手足,只有关护、疼爱,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还不定让天下人怎么看我朱家呢!”  “那是臣不该私收右副将军的信....”  “这个憨子!”暗骂一声,朱标眉毛一挑,似笑非笑:“这就更不对了,冯胜是大明开国的勋将,一封信都收不得?难道我朱家御下就这么严苛?”  朱雄英在一旁诧异的分析道:前世傅友德洪武十五年就打完了仗,可是直到洪武十七年才给了封赏了颍国公,颁下了世袭和免死的铁券,难道就是因为吃了五叔和冯胜的瓜落儿?  “呀!我又见证了一个重大的历史时刻!”朱雄英乐滋滋的想。 第39章 前往奉天殿 傅友德欲哭无泪,他是个粗人,哪儿会这点弯弯绕:  “殿下说臣哪错,咱就哪错了,请殿下看在咱鞍前马后的份儿上饶过臣这回吧!”  “唉”朱标叹了口气,指着傅友德:  “你啊,不争气!”  说着亲自上前扶起了傅友德:  “这次为了让你带兵出征,孤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  朱雄英纳闷:你费什么劲了?皇帝是你老子,又没有防着你,你说句话的事儿,有什么费劲的?  接着朱雄英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皇爷爷已经在为太子的班底做准备了,像傅友德、蓝玉、沐英,这一波出征云南的,明摆着会赢的仗,都是太子的人。  蓝玉和沐英都不用多说,铁杆的太子党,而傅友德虽说出道早,但是他很年轻,跟朱标是一辈儿的人,记得最后傅友德的闺女还嫁给了三叔的嫡长子。  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大明的权力交接可以非常平稳的传到二代皇帝,可惜....唉!  而这些已经摆明了将来是作为太子的臂膀,老爷子这次唱个黑脸儿,挑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让太子爷施个恩威,卖个好,降伏其心。  朱雄英撇撇嘴:这爷俩算盘打的真好,拿满朝文武当猴儿耍!也就是傅友德这种憨货好忽悠!弄不好,傅友德都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朝堂上的水深呐,有时候连孤都是如履薄冰、诚惶诚恐,这次要不拉你一把,怕是你就要掉进冰窟窿里去!  傅友德眼眶通红:  “臣愚钝,让太子爷费心了”  “你放心,该是你的,总归会是你的,朝堂上,自有孤跟你说项,你先放心去北平,孤跟他们去争,孤跟他们去斗,孤断然不会让有功之士流血又流泪!”  说到最后,朱标连自己都信了,感动的热泪盈眶,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朱雄英傻了:亏心不亏心!这是彻底拿傅友德当傻子使了!  跟谁去争?跟谁去斗?满朝谁敢跟太子爷斗?弹劾傅友德结交藩王的督察院御史吗?那不 你暗示让弹劾的吗?  不过一看傅友德这会儿的状态:  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往前爬了两步,抱着朱标的腿就哭:  “太子爷!!!”  朱雄英已经麻了:这真是个傻子啊,不过也对,不是傻子,谁能干出来老爷子说句话就能把自己俩儿子脑袋砍下来的事儿?  朱雄英早就呆住了,看着朱标在这收买人心:推心置腹,情感诱惑,颁赏许愿玩了个遍,把傅友德哄的一愣一愣的,离开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向太子爷告了别,乐呵呵的赶去北平赴任去了。  送走傅友德,朱标洋洋得意的看了眼朱雄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怎么样,学到点啥没?”  “没有,父亲的活儿干的忒糙了,儿臣啥都没学到!”  “嗨!”朱标放下茶碗“糙不糙,管用就成,就这种憨货,你跟他说怀恩抚远,他也不是那块料!”  “允炆怎么样?”朱标突然没头脑的问了一句。  “呃,先生们都夸奖半边儿,说他书读的好!”  “允炆是个糯糯的性子,有些事情爹不好说,你混不吝的在书堂要多照顾弟弟!”  朱雄英翻白眼:这算不算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朱标摇了摇头:“又到饭点儿了?”  “时间过得真快!”朱标看了看日头,沉吟道:  “今儿个事儿太多,你先回坤宁宫吧,爹得到勤政殿去一趟,要不然等会儿你皇爷爷一准儿要骂娘!就不用等我们吃晌午饭了!”  果不其然,刚回到坤宁宫,老爷子的贴身太监正在跟皇后说今儿个晌午皇爷不回来吃了。  ......  吃过了饭,朱雄英感觉很无聊,就跟马皇后说要去前殿看看皇爷爷和父亲。  马皇后想了想同意了,拿出几个食盒,往里边装了些晌午的饭菜:  “给你皇爷爷送去,他们要是吃了,重新带回来就成,要是没吃,让他们赶紧吃饭!”  “整天拿我大儿子当牲口使唤!”  末了,马皇后还嘟囔了一句。  奉天殿坐落于三台之上。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重檐庑(wu)殿顶 ,上盖琉璃金瓦,双檐重脊,雕梁画栋,门窗是朱漆描金雕花的,是目前大明最高等级的建筑了。  老爷子在勤政殿,勤政殿是奉天殿的偏殿,朱元璋平常很忙,所以平常的寝殿也在奉天殿,就和勤政殿挨着。  甚至在前世马皇后死后,老爷子就再也没来过坤宁宫,一直是住在奉天殿的寝宫里。  提着食盒进了勤政殿,老爷子和朱标正埋头忙的正起劲儿。  他们最近真是忙坏了:置贵州都指挥使司,置云南一十四卫指挥使司,战后地方的安抚,大军的抚恤,北平的屯田,漳州府的盗,龙川河的匪,乳原山的寇,岷州卫的叛。  甚至京营要进行秋操演武,山东河南修河修堤的徭役,还要准备北伐事宜!  这么庞大一个国家,哪天不出几个了不起的事儿?何况朱元璋又是一个眼睛不揉沙子,极度集权的帝王,整天忙得脚跟不着地。  还在门口,就听见里边老爷子的咆哮声:  “将士能歇,百姓能歇,咱不能歇!”  “纳哈出这个老混账,咱当年放了他一马,不思报恩,现在跑到辽东,他王八羔子坟头上窝狗,成了精了他还!”  “咱一定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河南的徭役是怎么征的这是?娘的,家里就一个带把儿的爷们儿,还敢让人去修河?人家要是没有功夫种地刨食儿,咱就让没饭吃的娃儿都去布政使衙门吃喝!吃穷他个王八羔子!”  “下旨!严饬!”  旁边的朱标也是一脸的无奈,火力全开的朱元璋吵得他耳朵生疼。  正在这个时候,朱雄英抱着硕大的食盒,艰难的跨过了门槛,走进了老爷子和朱标所在的偏殿。  “皇爷爷,父亲,吃饭啦”  看到朱雄英进来,朱元璋一愣,瞬间换了个脸色,笑容满面的说:  “呦,咱大孙来啦?还给咱带吃的啦?”  看向一旁的朱标:“这孩子真是个孝顺的!”  又伸着脑袋瞅了瞅外边待着的赵墩子:  “小胖子,你眼睛长到腚上啦?你小主子费这劲,也不知道帮把手?” 第40章 管你叫大哥? 第四十章朱元璋顺手接过食盒,拉着朱雄英的手:“来,大孙,看咱批折子!”  “可饿死孤了!”而朱标直接却二话不说直接冲向了饭盒。  “你是猪托生的?”朱元璋看见朱标咂嘴舔唇的样子,直接就开始了数落:  “不能你姓朱,就他娘的非把自己当成猪羔子养!瞅瞅你还有点儿太子的样子吗?”  朱雄英咧了咧嘴,想笑,但是没敢!  朱元璋总是这样,在外人面前,竭尽全力的维护太子的威严和面子,谁敢跟太子扎刺,绝对活不过第二天早上。  可在大孙子面前就肾上腺素急增,总想表现表现:看看咱,咱想数落谁就数落谁!崩看他是太子!在咱这不管用!看爷爷多牛!  就像前世的混混竭尽所能的向自己喜欢的女孩表现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是一个道理。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到了这个岁数,有时候就天真的得哄着!  朱标也很委屈,“父皇,儿臣饿呀!”  这个时候的朱家人情味还是很足的,本来朱元璋就是泥腿子做了皇上,对于家里看的尤其的重,有明一朝,是历朝历代宫廷最有人情味的。  甚至在前世的时候,老爷子这朴素的家风,连四叔他们一大家子也深受影响,直到朱瞻基时期才有了深宫的气息。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老爷子,朱重八比朱元璋更多一些,相比皇帝的身份来说,更多一些人情味,如果按照这样的势头发展,倒是跟唐时的李世民差不多。  而一生中对于老爷子最重要的两个人还活着,一个是皇祖母,现在整天在后宫中跟老爷子斗嘴,一个是儿子朱标,整日跟着老爷子挨训。  这个时候的老爷子过的是最舒坦的,前两年撂倒胡惟庸,加强了中央集权,大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能压的住满朝文武的官儿,老朱家儿孙满堂,各个都是能文善武。  大明国力也正盛,想揍谁就揍谁,回到后宫老太太的热饭热菜就端上来了,除了累点儿,别的没什么不好的。  一些 淮西的老兄弟,没事也进宫陪老爷子喝喝酒,有时候闲了还出宫溜达溜达。  可谓人生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对于当年打天下的老兄弟也没有那么防备,甚至费聚、赵庸、陆仲亨、王弼这几个短命的货就在前几个月还带兵出征来着。  人生活过得舒坦,心情就会畅快,要不然真跟上一世的时候一样,别说朱雄英自己心里打怵,老爷子真要认真起来,恐怕这个爹也不一定拦的住。  朱元璋非常嫌弃的看了眼朱标,“憨吃!”朱元璋撇撇嘴“开饭,咱肚儿也饿了!”  趴在盘子上猛的闻了闻,老爷子乐呵的眉开眼笑:“真香,咱就得意这一口!”  说着,从旁边拿起来一个折子,边吃边看。  朱雄英随意的的翻看了几个题本,没甚意思:  大明朝是没有奏折的,奏折这个词还是清朝康熙皇帝发明的,而洪武朝给皇帝写工作报告,基本可以分为三种:  题本,奏本,军报,密奏或者密疏。  题本是公事,比方各地的税收、徭役,刑律,督察院的弹劾,户部的拨款、吏部的升迁名单等等。  而奏本一般奏的是私事,比方说有的官员上奏本:皇上您吃了吗?城头的羊下水味道真是不错,皇上您可以尝尝!皇上您睡的好吗?臣昨儿个可是失眠了,昨儿个上城外踏青,可把臣热坏了!不过臣做了首小诗,请皇上鉴赏等等。  不过都知道老爷子忙的脚打后脑勺,洪武朝还没这等头铁的敢和老爷子逗闷子的奏本。  而密奏现在基本就是老爷子的锦衣卫上的折子,记录了大大小小官员的私事,边疆情况,各个地方上的民情等等,不过这些折子不是通过通政司转交宫里。  老爷子自己有门路,具体的密奏朱雄英还从来没见过。  而军报跟其他的就更不一样了,是朝廷领兵出征的大将给朱元璋提交的属于项目报告。  内容是这几个里边最简单的:某日,某地,胜败,缴获,请示。  又伸着脖子看老爷子手里的折 子,还是那个河南布政使征徭役的事儿。  朱雄英摇了摇头:这个布政使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最多挨顿训。  实际上也不能说河南布政使错了,只是少了点儿变通,顺便让人揪住了辫子:自从洪武十四年实行老爷子发明的里甲制开始,就没有规定一家多少人免于徭役,只是鳏寡孤独的人不需服徭役。  实际上这种徭役制度是有问题的,甚至大明的整个赋役制度都是有问题的:坑了百姓,弱了国家,壮大了士绅阶级。  圣君在位,国力强盛不会出一点的毛病,可一旦国力下降衰败,再碰上天灾人祸,活不下去的百姓就会比比皆是,民变四起。  事实上大明也是如此过来的,自明中期以后,实际上前中期,英宗时期就开始有了不同规模的民变。  而这个时候,国力强盛,镇压民变之后,整个帝国的伤口很容易愈合,可土地兼并的问题不解决,只会在这个程度上更加的恶化,到最后让满清幸运的摘了桃子。  “不过,这一辈子既然我来了,那就一定不会让灾难重演”  想到这,朱雄英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朱元璋,鼓起勇气的说道:  “皇爷爷,您难道没感觉咱们大明的赋役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朱元璋诧异的抬头,瞟了眼朱雄英,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道。  “嗯...”朱雄英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有好多!孙儿不知道从哪说起!”  “嘿!”朱元璋笑骂,倒是没太生气:“你小子还真敢开牙!”  “放肆!”朱标也是脸一板,喝到:  “不知天高地厚,肆意批驳君父,孤看你是又欠揍了!”  朱雄英悄悄的看了眼朱标,又赶紧低下头,声音特别小的嘟囔:“我就是想说说看法,怎么就批驳了?”  “再说了,我这是君父吗?打我这辈儿论得叫君爷!”  “君父?想让我回头管你叫大哥?”  声音很小,但是朱标听力非常好,勃然大怒,当即就站起了身子:  “你说什么?” 第41章 一体当差 “你小子最近是有些不太像话啦!”朱元璋这会儿也是满脸的啼笑皆非:  “给咱好好说话,要不这回你爹再揍你,咱可不管了啊!”  朱雄英吐了吐舌头,简单沉思了一下:  “就比如刚才皇爷爷说的徭役!在孙儿看来,徭役的根本就是百姓把自己的劳动卖给国家”  “而国家通过百姓的劳动去修建城池,河堤,甚至充当大军后勤,而我大明以兴修水利为最!”  “实际上来讲,这大部分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因为不论是国家通过百姓建设的河堤也好、城池也罢,结果最终都回馈给了百姓,使百姓的生活更加便利!”  可能跟小时候的遭遇有关,朱元璋像个水德星君一样,就喜欢修河!  到现在洪武十五年,大明目前在全国总共开了塘堰近三万多处,疏通河流大约三千多条,几十年的时间,老爷子修的河堤,已经超过了前朝南北宋三百多年所修的河堤了。  朱雄英也绝口不提老爷子修建宫殿和帝陵还有营建中都凤阳而征发的徭役,因为说那没有用,甚至到时候他自己也得建陵。  “你能想到这一层,就足以证明咱的苦心没有白费!”朱元璋面露喜色鼓励道:“嗯,接着说下去!”  “天下以农为本,不论发生何事,可百姓们都是要吃饭,种地的!”  “而如果百姓把劳动给了国家,那势必自己的土地会有不同程度的荒废,或者家中的孩子女眷也到了要往地里干活的地步!”  “而我大明的徭役制度是除鳏寡孤独之人,其余每户出一人服行徭役,可是每一户的状况不同,有的户人多,有的户人少,如果参加同样的劳役。  譬如正常的三口之家就要竭尽所有来参加劳役,而有的大户人家却很容易就可以完成徭役的任务,可关键是徭役又不可或缺,孙儿以为会有以下几种不便:  “其一,贫者越贫,富者越富,长此以往,对百姓不利,对 朝廷不利!”  “其二,当今皇爷爷在位,我大明圣天子当朝,所以里长,甲长这些需要多付出劳动都是当地的大户担任,而一旦.....呃,皇爷爷想必也清楚,我大明历代也不一定都是如皇爷爷这般的圣明天子,万一....”  说到这,朱雄英突然想起来前世四叔家的奇葩后代皇帝:有几十年不上朝的皇帝,有喜欢修道的皇帝,有好吃春药的皇帝,有叫门的皇帝,渍渍渍.....  不得不说,四叔那一支儿都是人才!  “皇爷爷说过,做一件好事儿容易,立一条好规矩难!”  “那你有什么想法?”朱标也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趣的问道:作为朝廷的太子,大明现在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对于刚刚出生的大明,没有必要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只不过儿子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在民政上的前瞻性,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朱雄英四下谨慎的看了看,小心翼翼的说:“皇爷爷有没有想过官绅一体当差?”  “呵呵,咱大孙有心气儿!”朱元璋笑了笑,还没说别的,一旁朱标倒是皱着眉接话道:  “不说别的,这倒是个法子,不过现在不是时机啊,士绅轻易动不得!”  “嗨!”朱元璋低头沉思下来,想了半晌,想了想其中涉及到的关节,有些不以为意:  “也没什么动不得的,一群挨杀的货!”  老爷子就是这样,手里头有刀把子,不管你多有钱,在老爷子眼里都是挨杀的货。  最出名的就是沈万三,做的是瓷器和丝绸还有粮食生意,士绅里边已经混成头头了,可是他非要跟老爷子面前显摆:  老朱,你看咱家在应天府有几千亩的土地,可都是上好的水田呐!关键还没人敢上咱这收税你看气人不?  老朱,你看你修的城墙没咱老沈修的城墙夯实,你虚啦?  老朱,你看你也没钱,你的大军我替你发赏钱,你看要嘚不?  老朱,你 看你有权,咱老沈有钱,咱俩拜个把子要嘚不?  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又是拜把子,又是修城墙,又是出钱犒赏大军,结果终于把老爷子彻底惹毛了,眼睛一眯:你死去吧。  虽然最后马皇后劝导老爷子,但是犒赏大军已经招了老爷子的忌讳,杀心已经搂不住了,再者说,他沈万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明面上是发配,实际上出了应天府就当头就挨了一刀,接着押送的衙役随便刨了个坑就给埋了。  朱标看着朱元璋陷入了沉思,不由笑了笑,向朱雄英解释道:  “江南丝织、棉布全国闻名,也着实是出了几个大商巨富,你皇爷爷刚起事那会,人家也没少出钱出力。”  朱雄英眨巴眨巴眼:“着哇,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朱标一愣,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要揍人,吓得朱雄英赶紧抱着老爷子的腰躲到身后。  “净口,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整日连净口都做不到,身为皇家子弟,浮华孟浪,胡说八道,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  朱元璋伸手拦住了朱标,倒是没正面说,只是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当皇上心得狠,这一点,你就不如咱大孙!”  朱雄英颇为遗憾:最终朱元璋还是没有采纳朱雄英的建议,主要是去年大明实行了里甲制,经过各地的反馈来看,效果很不错,再加上北方实行老爷子颁布的垦荒令口碑非常不错。  是啊,北方郡县的百姓开垦田地,不限亩数,全部免税三年,朝廷还给耕牛,种子,农具。  开荒的地也都属于自己,朱雄英心想,就是自己碰上这好政策也能乐的见牙不见眼!  所以老爷子就琢磨着整一个征派赋役和保护百姓土地权的册子和征调赋役的户籍册,就是后世的户口登记系统,所以老爷子最近的主要精力是在搞之后大明后来大名鼎鼎的鱼鳞图册和黄册。 第42章 赌局(一) 这个时候的朱元璋,挥斥方遒,大开大合,才刚刚尝到做皇帝的滋味。  而这个时候的朱标,从吴王世子再到大明朝的太子,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的的时间。  正值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个年纪正是脱离了稚嫩和锐气,多了一丝沉稳和老道的黄金年纪,为君之道也已经颇为纯熟,朝野也有一批唯太子马首是瞻的官员。  正是意气风发,尽展心中所学的时候,整日忙的也是不亦乐乎。  而朝廷封王就藩的几位边塞王爷,北元未灭,脑子里所有的精力都在琢磨怎么带兵打仗,剩下的一点空闲也得赶紧纳小妾,给老朱家开枝散叶,这也是朱元璋的硬性规定,每年都有指标,完不成就得挨揍或者挨骂。  所以朱家子孙最为悠闲的,就是在文华殿里读书的小儿子小孙子们。  但是他们真的悠闲吗?恐怕不见得!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稍有懈怠,讲课的学士就会一窝蜂的跑到朱元璋身前告状,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得不认真听课就会国将不国一样。  而朱元璋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只要不听话,就是打!  朱雄英比他们还要更辛苦一些,不仅要学习圣人典章,每天还要跟着李文忠等一干将领学习兵法布阵和带兵上的细节,甚至来了兴致,老爷子和朱标还要抓壮丁,让他读折子,而后听老爷子和朱标对于一些朝政的看法和处理。  每日过得苦不堪言,关键是学习兵法的时候,日常的课程还不能落下,搞得整日到了月明星稀之时,还在认真苦读,连前几日蓝玉常茂邀请去城外打猎也没有时间。  这也是朱元璋苦心思索后的结果:朱标从小师从宋濂等儒生,虽说自己也时常耳提面命,但是不免的受儒生的影响,朱标对于一些事情,心软了些,少了一丝魄力。  所以老爷子对大孙子的期待很高,指望以后大明能培养出一个文武双全的接班人。  虽说马皇后看孙子这般辛苦,提出过反对的意见,但是老爷子这次却是出奇的强硬:玉不琢不成器!  .....  今日朱雄英照例最后一名来到了文华殿,打了个哈欠:  “诸位王叔,早哇 ,半边儿,早哇,小钦子,早哇。”  打了一个罗圈招呼,朱雄英坐到了自己位子上。  朱允炆是学堂永远来的最早的一个,也是最有礼貌的那个。  不过每天回到春和宫还要在吕氏的监督下温习功课,第二天还要早早的来到文华殿,朱雄英真不知道他小小的年纪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朱允炆看见朱雄英,咧着嘴勾出甜甜的笑意,露出两个小酒窝:  “大哥,早呀!”  最近在朱雄英不良风气的影响下,朱允炆的性格倒是开朗了不少!  徐钦作为朱雄英的伴读,也是在文华殿读书,不过他远不如朱雄英他们轻松,朱雄英和几位藩王是住在宫里,每天从后宫到前殿还算方便。  可徐钦住在宫外,每天为了陪读皇长孙,要比朱雄英他们早起一到两个时辰,天不亮就要坐上马车从魏国公府往宫中赶,有几天起的甚至比授课的夫子还早。  本来就瘦弱的身子,经过这一顿折腾,小脸显得更加憔悴了,本来白净的脸每天都挂着两个黑眼圈。  最后还是朱雄英看不下去,跟马皇后说了声,在宫中给徐钦安排了房间。不过徐钦毕竟是外臣,后宫住着多有不便,所以就安排在了侍卫房。  不过大概是性子差不多的关系,徐钦倒是和朱允炆颇为投缘。  正在朱雄英趁着夫子还没有来的功夫,准备趴桌子上眯一会。  一旁的湘王朱柏看到朱雄英进来,眼前一亮,慢慢的蹭到朱雄英身边,磨磨唧唧也不说话,像是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朱雄英纳闷:“十二叔,有事吗?”  过了许久也不见朱柏说话,朱雄英顿时来了兴趣:难道这厮有事儿求我?不行,我得套套他的话!  不过他跟朱允炆不一样,朱雄英是和宫里的王爷们胡闹出来的交情,关系都不一般,说话也从来不用顾及,故意没好气的瞅了朱柏一眼:  “有事说,有屁放,没事滚”  说完,故意挥挥手,好像对朱柏丝毫没有兴趣的样子。  突然,朱柏似乎有了主意:“雄英,咱俩打个赌吧?”  “你是弱智?”朱雄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天上一脚地上一脚说什么呢? 没事打什么赌?”  “哎呀”朱柏一跺脚:“你扪心自问,十二叔平常对你咋样!”  “我的天,这都不挨着,跟打赌有什么关系?”  “你就说你赌不赌!”朱柏有些气急败坏。  “不赌!”朱雄英十分坚定。  眼见朱雄英软硬不吃,朱柏干脆开始耍赖,本来皇子们坐的就是那种长长的没有椅背的实木凳子,坐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朱柏就屁股一撅一撅的把朱雄英挤到了一边,和朱雄英肩挨着肩坐在了一起:  “你不赌我就不走了,反正夫子来了,也是罚咱俩!”  看到朱柏耍无赖,一屋子昏昏欲睡的王爷们都侧目以视,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期待着事情的发展。  朱雄英这会儿已经凌乱了:朱柏今儿个是冲撞了啥?还是让狗给咬了?亦或许得了癔症?怎么跟疯子似的,刚见面就要上赶着打赌!  虽说朱雄英还不是太孙,但是以老爷子的喜爱程度,受封太孙是早晚的事儿,接下来就是太子,皇帝。  宫里的王爷嫔妃们也因为这件事儿,都对朱雄英礼遇一二,今日朱柏玩耍无赖的这一套,倒是少见。  朱柏真是得癔症了吗?  当然不是,话还要从昨天开始说起,平日里朱柏的亲娘胡顺妃和朱权的亲娘杨妃关系不错,再加上女眷在宫中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整日闲得无聊,倒也时常走动传传闲话唠唠嗑。  昨日闲得没事,朱权的亲娘杨妃就又带着朱权到胡顺妃的宫里做客,朱权年纪还小,周岁也才五岁,在宫里还不到上学堂的年纪,整日这溜达那逛逛,倒是十分惬意。  只是这小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小小年纪,天生就喜欢兵事,对兵器盔甲十分感兴趣,自己还不怎么识字,就找了些跟打仗有关系的评书小说,让宫里识字的侍卫念给他听,最近听说皇长孙得了本徐达的兵书,馋的不行,老是想借过来读一读,可是跟皇长孙没什么交情,也只能望书兴叹!  朱权年纪小,跟朱雄英交情不高,可是朱柏跟朱雄英关系好哇,问他借一本书来看看,料想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抄一份嘛!左右也不过就几天的时间。 第43章 赌局(二) 因为母妃的原因,朱柏和朱权之间关系倒也说的过去,再加上朱标自以为自己是宫里小一辈的孩子头儿,一看朱权闷闷不乐,一问才知道是这个原因,所以就大剌剌的应承了下来。  可是一应承下来就后悔了:打听了之后才知道,朱雄英对这本书也是非常喜爱,几乎到了人到哪书带到哪的地步。  有心去找徐家再要一份,可想了想,这是人家传家的书,皇长孙面子大能要来,他朱柏一个未就藩的藩王不一定有这个脸面,到时候别没逮着狐狸倒是闹了一身的骚!  想了想这件事情还是要着落朱雄英身上,可是又怕朱雄英拒绝,只能想办法激朱雄英先打赌,再把这件事情当作赌注,朱雄英也不是小气的人,到时候输了朱雄英也不好赖账不是!  .....  看着朱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朱雄英不禁有些头疼。  朱雄英仔细的想了想:想来都是天潢贵胄,手里边什么也不缺,也不至于赌什么过分的东西。  再者皇宫大内里边,除了有限的几人,其他的都没自己,准确的说都没自己娘有钱,赌几个物件还是堵的起的,当下之急把朱柏撵走是正事儿:  “好了好了,赌什么,先说好,太过分的就甭张嘴了!”  朱柏脸上一喜:  “这样,你要是输了,你就找我们大哥,去叫他的小名儿,怎么样?”  “赶紧滚蛋!”朱雄英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王八羔子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不光朱雄英,连其他藩王包括徐钦在内也是一脸看白痴的模样。  “嘿嘿”朱柏讪讪的笑了笑:  “那第二个条件你就不能拒绝了哈!”  “你要是输了,你那本兵法纪要要借我几天!”  朱雄英扭头看了眼徐钦:终于明白了,这绕了一大圈,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不过没听说朱柏有兵事上的爱好啊?  狐疑的看着朱柏,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朱柏被看的不太自然:“那什么,十七弟.... .”  朱雄英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跟着朱标这么长时间,权谋之道就算不想学也硬往脑袋里灌,就是头猪也该成精了。  恩威不假借旁人之手这个道理朱雄英还是知道的。  故而脸色一板,拿出一股绝不容质疑的态度:  “此事无需再说,绕这么一大圈子,十七叔要是想要,让他自己找我便是!”  朱柏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朱雄英这么强硬,只能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往座位上走去。  朱雄英看着朱柏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对于朱权,恩威是需要的,毕竟之后的宁王,朵颜三卫我也馋呐!可朱柏内心不坏,平日里对朱雄英也颇多照顾,如果因为朱权的事儿,惹得朱柏生了嫌隙,那却得不偿失了。  心神一翻腾,叫住了朱柏:“十二叔慢走!”  朱柏诧异的回头:“怎么?”  “不知道十二叔刚才提的打赌还算不算数?”  朱柏强自压住心中的不快“赌注都没了,还赌什么?”  “诶!”朱雄英一摆手:“就按十二叔刚才说的那样,我输了就当着父亲的面叫他的小名!”  “可以!”朱柏眼前一亮,答应的十分干脆。  朱雄英看朱柏上了勾,慢悠悠的说道“可十二叔输了呢?”  “那你说,我母妃宫中的物件,看上什么,你尽管拿走!”  朱雄英斜着眼看着朱柏:“诶,十二叔可不实在,赌注嘛,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  扭头看向其他的王爷:“你们说呢?”  “对,公平,公平,公平”朱楧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起哄道。  “那我也找大哥....?”  “诶,十二叔说这外道话,你输了,自然是找皇爷爷,叫皇爷爷的小名儿”朱雄英一脸的坏笑:  “我找我爹,你找你爹,可谓非常公平!”  嘶.....朱柏倒吸一口冷气:老爷子打人,可比大哥狠多了,万一.....  宫里的这些未就藩的王爷看见朱元璋,那完全就是一副耗子见了 猫的模样,别说叫老爷子的小名儿,恐怕说句囫囵话都难。  看到朱柏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朱雄英赶紧撺掇两句:  “不是吧?堂堂的湘王殿下竟然怂了?”  说完,还向其他的王爷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跟上。  宫里娱乐匮乏,其他的王爷好不容易见到这种好乐子,哪会容许朱柏这么轻易的退下,其中朱楧、朱植为最:  “呦,还是大明的王爷呐!就这点胆量,趁早跟父皇请旨,以后哇,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吧,别到时候上了战场,吓得尿了裤子!”  “是啊,是啊,我等身为大明皇族,真是羞与之为伍!”  一听这话,朱柏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瞬间忍不住:  “好,我赌了!”  一听朱柏应承下来,还算沉稳的蜀王朱椿赶忙拦住:  “你可想好了,父皇打人可疼了,之前揍二哥三哥,可都是把戒条打断了还不撒手,要不是大哥拦着,能把腿都给打折了,你不想以后一直拄着拐吧?”  朱柏一脸的狠色,看着朱雄英:  “赌了,就赌这个,赌注有了,赌局呢?”  “小兔崽子,你小子真有种!”朱雄英暗骂一声,眯着眼想了半晌:  “那就赌等会儿进来的夫子是谁!”  朱柏眼前一亮,抢先回答:“我赌朱善!”  众位皇子也十分的纳闷:这有什么好赌的?  虽说给皇子们上课的夫子多:李希颜、刘仲质、朱善、刘三吾等等,可是这些人的名字每天都会写在殿外头的邸报上,一瞅就知道了。  再者,每个儒生负责教授两日,昨日是朱善,今儿个应该还是朱善才对。  这时候就体现到了信息差的作用:朱善昨日教授完出宫,坐着马车回府,经过闹市的时候,被一个屠夫把马惊了,直接把朱善从马车里摔了出来,本来摔一跤不算什么大事,可朱善老夫子年龄大了,几十岁的人了,一不留神就把腿给摔伤了。  昨天下午朱雄英在朱标那翻折子的时候,就看见了朱善的告病折子。 第44章 标儿和重八(一) 所以朱雄英十分的肯定,今儿个授课的,一定不是朱善,这会儿那老夫子指不定还在家里打石膏呐!  排在朱善后边是刘仲质,今儿个朱善告病,顶上的一定是他!所以朱雄英笃定:  “一会儿进来的是刘师,刘仲质!”  看着大家不解的眼神,朱雄英内心一笑:跟我斗?怕是在想屁吃,哈哈,我爹是太子!  相比旁边的朱允炆,看着和藩王们打成一片的大哥,眼中总是不经意的流出一丝渴望和羡慕!  .....  朱雄英猜对了,但是也不全对。他考虑到了所有,但是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朱善的性格。  这老夫子最早是南昌教授,教授是府道县主管教育的官儿,从九品,主要负责的就是对于各地的生员的训导、考核和管理。  对比后世的教育局局长权利稍微小点,比学校的校长权利稍微大点,属于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差不多的官儿!属于官小权大的那种!  为国举才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做这种官要心细如发,面面俱到。毕竟来说要考核的方面多了:学子的家境、资质、心性、良莠、善恶等等。  再加上这种从地方升到中央的官儿,都有一个优点:责任心特别强!毕竟之前掌管那么多学子的教育和考核,丝毫马虎不得!  可朱善还有一个毛病,就是犟,犟的有强迫症那种,眼睛里丝毫不揉沙子!  之前在洪武八年的时候就因为君前奏对,坚持自己的主张,把老爷子气的不轻。  不过朱元璋这个时候还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相反,对于有气节的人还十分的欣赏,所以尽管主张不同,但是也知道朱善是一心为国。  刚好那时候朱善的身子也不太好,就直接给他辇回了老家,革职还乡,算是放了个长假。  前几年给众位皇子选老师的时候,朱标又想起了他,跟朱元璋提议重新诏他进京,考虑到他身体不好,就给了个虚职:翰林待诏疏论婚姻律,这种官儿没有品级,十分的清闲,平常皇上不叫他,就没旁的事儿,甚至连朝会都不用去。俸禄在大明百官之间相对而言也不低!  都知道老爷子抠门,给点儿是点儿吧,还要什么自行车!  给皇子 们上课也是兼职,不是每天都来。  最近朱元璋看他身体还算硬朗,刚准备给他提提官儿!谁知道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按理来说,有责任心是好事,可说到朱雄英这,坏就坏在这个责任心上。  昨日告病的折子刚呈上去,朱善忽然想到,讲到的心箴中有一句:  舜为天子,舜不得尊。其不尊者,与心为臣。纣为天子,纣乃得尊。其得尊者,与心为君。  这两句话好像殿下们都吃不透!  为此,严重强迫症的朱善甚至连觉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拄着拐来到了宫外。  正要交代刘仲质一声,今儿个要仔细、着重的讲一讲这两句。可刘仲质个儿小跑的快,这会儿已经进宫了,没办法,一瘸一拐的撵到了文华殿。  这老头,倒是固执的可爱,颇像后世的班主任!  直到了文华殿门口,才撵上了正在整理衣冠准备进殿教课的刘仲质,两人攀谈了片刻,这才耽误了刘仲质进殿的时间,刘仲质听明白朱善的来意,不禁大为感动:仅仅两句箴言,瘸着腿儿也要亲自跑一趟。  如此社稷忠臣,何愁大明不旺?  这才是我大明文人风骨的体现!如此...当浮一大白!  一股子书生意气喷涌而出,执意的要朱善亲自给殿下们讲解这两句,让殿下们看看大明朝的官员是怎么废寝忘食,鞠躬尽瘁的,是怎么瘸着腿也要教课的!  起到了一个多么良好的带头作用!  就算不引起他们的读书向善之心,哪怕稍有触动,也是好的,将来就国于藩,对待藩地臣民也当会三思一二。  更关键里边还有一个皇长孙,将来想到今日朱善瘸腿教学的事迹,治国牧民之时哪怕记起万一,也能鞭策他做个勤政有责任心的皇帝,百姓们的生活也将会好过的很多!  不得不说,明初的官员真的很不错,风气正,吏治清!以天下为己任,以众生为所求。  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  没有前宋的党争激烈的官员,也没有明末的贪腐、水太凉那等官员。  一腔热血饱含对大明新朝的热爱,对天下苍生的热爱。  可谓真正做到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 因祸福避趋之!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说朱雄英输了,毕竟他们赌的是谁先进殿!  大明朝朝最重风教,老爷子也是个极其讲究规矩的人:刘仲质是礼部尚书,正二品,而朱善是翰林待诏,无品的虚职。  按朝廷的礼制,朱善见了刘仲质要行逊礼,站要旁站,走则随后,不然就是逾制逾礼。  可偏偏刘仲质不拘小节,就不是个讲规矩的人!再加上朱善瘸着条腿,刘仲质就在一旁搀着他。  里面的几位王爷,甚至一向腼腆的朱允炆和徐钦也都兴致颇高的伸着头往外看,看这场的赌局到底是谁赢了。  可当看见朱善和刘仲质肩碰着肩一起走了进来,大家伙儿都是一阵阵的面面相觑....  “谁赢了?谁输了?”  “都赢了?还是都输了?”  不过朱善和刘仲质倒是颇为欣慰,不过就晚进来了那么一会儿,殿下们都伸长脖子盼着先生,求学若渴啊!  不管两位先生如何的自我感动,讲课的时候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下面的朱雄英可是愁坏了:不作数,不作数!两个一起进来的,当然不能算数!不然这次不死也得掉层皮!  想起朱标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朱雄英不禁打了个寒颤!  ......  等下了课之后,以前每次都欢呼雀跃、鸟做鱼虫散的王爷们这次却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一下!  朱楧四下看看,有些迟疑的说:  “这次....英哥儿和十二哥....到底....谁赢了?”  一听这话,朱柏蹭的跳起来老高,双手摇的飞快:  “不算数,不算数,两人一块进来了,当然不能算数!”  看来他打定了和朱雄英一样的主意,不准备认账了。  朱雄英害怕,他比朱雄英还害怕,毕竟那可是朱元璋.....  可朱檀又跳了出来,刚才怎么奚落朱柏的,这次还怎么奚落。  看出殡的不怕殡大!  看朱柏眼睛再次红了,又有些上头的意思,又赶紧扭过头来撺掇朱雄英:  “英儿哥!你是皇长孙,将来必定是封太孙的,搞不好还要继承皇位,咱爷们绝对不敢得罪你,只要你说句不认,咱爷们三刀六洞,屁都不放一个!” 第45章 标儿和重八(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朱雄英心中吐槽一声。  鲁王朱檀的亲娘是郭宁妃,是武定侯郭英的亲妹子,所以朱檀要管郭英叫一声大舅。  武定侯郭英是朱元璋侍卫的出身,平日里老爷子也十分信任,甚至前世老爷子大肆清理淮西功臣的时候,也没有动武定侯一系。  只是武定候郭英和大哥郭兴在跟朱元璋造反之前,在濠州城的乡村里边有些涉黑的性质,带着一帮子人,相当于乡村社团。  但是跟常遇春这种聚山抢劫的劫匪不同,郭英哥俩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平常也就是收收保护费,团伙约架之类的小打小闹,充其量就是群该溜子,最早实力弱小,为了显得自己社团的厉害和正规,所以整日的黑话不离口,就是为了充门面!  后来当了大明的侯爵,可这说话的习惯却改不过来了!  久而久之,朱檀就受他大舅的影响,整日的说一些社团的黑话。  不过郭宁妃和郭子兴的闺女郭惠妃包括后来封为淑妃的李氏,都跟马皇后的关系不错,在马皇后的扶持下,在后宫地位是不低的,也颇得老爷子喜欢,前世在马皇后薨逝之后,就是李淑妃和郭宁妃主后宫事。  有了马皇后和郭宁妃的关系,朱檀和马皇后养大的朱雄英关系是很不错的,甚至太子一脉和宁妃、惠妃一脉的关系都不错。  所以老爷子别的儿子,就像朱权,想问朱雄英借本书都不敢张嘴,可是朱檀就没有这般顾忌,说话间也随意的多。  朱雄英一听朱檀说罗圈话:虽然在挤兑老子,但是咱小朱脸皮多厚哇,权当没听明白。  既然你都说出来可以不认,咱再不顺坡下驴不就显得咱得了脑疾?:“不认!”  可谁知到朱雄英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声暴喝:  “老子认了!”  朱雄英豁然抬头,朱柏已经彻底疯狂了,眼中有着歇斯底里,可见朱元璋对他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大不了,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不就是叫小名儿吗?老子认了!”  .......  “哦...大哥呐?先找大哥去!”一群王爷欢呼 了起来,簇拥着朱雄英就出了学堂,可朱雄英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像死了亲爹一样....还不如死了亲爹一样!  .......  今儿个政事倒是不忙,朱标倒是不用去找朱元璋,好不容易放回假,就在文华殿的前偏殿书房翻看一些日常的折子。  后殿到前殿,几步路的事情。  所以这个时候的朱标,正在书房处理政事,时不时眉头皱起来,又攸的一下舒展开!  秦无用轻轻的走过来,在殿门口停住:  “太子爷,皇长孙殿下和蜀王、鲁王、湘王还有几位皇子殿下正在门外求见!”  “咦?”朱标诧异一声:  “平日这一个个都跟猴崽子一样,找都找不见,处处躲着孤,今儿个怎么一窝蜂的跑来了?”  朱标端起一旁的茶盏,思索了一阵儿:  “说是什么事儿了吗?”  “不曾,只是奴婢看皇长孙脸色十分难看,其他几位王爷脸上似乎都憋着笑!”  朱标放下茶盏,伸了个懒腰,颇为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说道:  “算了,都传进来吧!”  ......  “儿臣,见过父亲!”  “臣弟,见过大哥!”  “嗨!咱们亲兄弟之间,哪来的那么多的规矩,都起来吧!”  朱标还是一如既往的仁慈,十分的照顾弟弟们!不过朱标的手段心术在这些小的地方就能看到,如果真的不在意见礼,那就该从皇子们进殿之后就赐座。  “嗯,你也起来吧!”说着,看向一旁的朱雄英。  “说说吧!”  “今儿个怎么都一窝蜂的跑过来了?有什么事儿?是雄英不懂事欺负你们了还是夫子们那边....又要孤向父皇求情?”  说着,又端起了一旁的茶盏。  话音刚落,几位藩王齐刷刷的看向朱雄英。  朱雄英咽了口唾沫,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像是蚊子哼一样小的声音:  “标儿!”  “什么?”朱标没有听清,放下茶杯,往前坐了坐。  朱雄英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哭一样的微笑,声音大了些:  “标儿!”  朱标愣住了半晌,眨巴了下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紧而 随后就是勃然大怒:  “放肆,小兔崽子,翻了天了,今儿个要是不惩治你,你眼里还有上下尊卑吗?还有礼仪王法吗?”  说着,四下踅摸了下,抄起秦无用手里的拂尘就朝朱雄英迈了过去。  “哗”屋子里的几位小王爷瞬间鸟做鱼虫散!  朱雄英一见朱标过来,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往后宫跑去,为今之计,只有老爷子和老太太能救他,旁人谁都不好使!  刚好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正在赶往坤宁宫的老爷子。  “朴仁勇,那边闹腾啥呢?咱咋好像听到咱大孙在喊救命呐?”  说着,腿上紧走两步,拦住了正在撒丫子狂奔的朱雄英,看见朱雄英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惧的样子。  “大孙,出了啥事儿了?跟咱说,咱给你做主!”  这时候,后边的朱标也跟了上来,微微有些气喘。  “父皇,您别拦着,这次我非要打死这个兔崽子不可!”  怒视着老爷子身后的朱雄英:“前几日看你说话还算知礼,孤还当你长进了!谁知道现在还是如此的顽劣,今日正好打死你,省的将来还是这般不堪重用!”  “啥打的杀的”朱元璋老大的不乐意,拦住面前的朱标:“嗨嗨嗨!”  “老大,这是出了啥事儿了?惹你生那么大的气?有啥事儿就不能慢慢说?”  老爷子正说着,旁边的几位藩王倒是不闲着,正在眉飞色舞的看向朱柏,朝老爷子努努嘴。  朱柏汗都下来了,张了张嘴,却总觉得嘴里发干,心肝吓的噗通噗通的跳,似乎要蹦出来似的。  看了看朱椿、朱檀、朱楧几个一脸戏谑的眼神,一咬牙,一跺脚,十二岁的孩子声音特别清脆:  “朱重八!”  “嗡”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了,连正在数落朱雄英罪过的朱标也停住了,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朱柏,嘴巴微张。  老爷子身后的太监宫女噗通的一声都跪在了地上。  这时候,这位农民出身,百战余生,颇为雄才大略的老人家呆住了,四下看了看,脸上带着几分茫然,用胡萝卜般粗的手指头点了点朱柏:  “你....你叫咱啥?” 第46章 差点出人命 这一刻朱元璋的灵魂升华了!  他的内心停留在了怀疑和自我怀疑、批驳和自我批驳之中。  开始认真的思考那些自从造了反就再也没有想过的和尚哲学:  我是谁?是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原始的理念和新型的观点在脑海中不停的交织压缩,碰撞出理性与道德的火花。  短短一瞬的时间,内心却走过了一辈子的历程,从好奇,到不解,从不解到好奇,从好奇再到不解...如此往复。  眼前浮现了天长地久,海枯石烂,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似乎依然有些不敢相信,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是在叫咱?”  也不等朱柏回答,又扭头看向朱标,大手在自己和朱柏之间来回的翻腾:  “标儿,他...是在叫咱?”  “可....可能是吧!”朱标也不敢确定,眼中充满了怀疑。  “哦。”朱元璋这会儿出奇的镇定:“那就是了!”  朱元璋原地缓缓转了两圈,瞬间气血涌上心头,连天灵盖都染红了,黑白相间的头发直接根根立了起来!  束在身上的衣诀无风自动,大抵那些武林高手内功臻至化境也是如此。  看着朱柏像一摊烂泥似的趴在地上,扭头沧啷一声抽出身后侍卫的佩刀,又重重喘了口粗气,给重新插回了刀鞘。  抢过朱标手中的拂尘,朝着朱柏的屁股,抡圆了十成力道,棍子带动的风声,刮得旁边朱标的耳朵生疼。  “啪”  宫里的太监也是有品级的,虽然在朱元璋看来都不算人的东西,但那也是有品级的。  像秦无用这种太子爷的贴身太监手里拿的拂尘,更是不一样,是身份的象征。  所以就不能和其他太监的实木拂尘一样,秦无用的这一把拂尘柄是用纯铜做的,非常精致,也不粗,用着也不累手,上边还雕刻的花纹,打人使起来可比鸡毛掸子顺手多了。  在整个皇宫里这种拂尘根本就没有几把,全在朱元璋、马皇后和朱标的贴身太监手里,甚至连朱雄英身边的墩子都没有!  饶是如此,这柄细细的纯铜的拂尘被老爷子一下就夯的有些轻微的弯曲。  “啊.....”  听 到朱柏凄厉的惨叫,朱雄英猛然惊醒:这....这跟剧本不一样啊!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朱柏闯了祸,英明神武的皇长孙殿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回大厦之将倾,然后湘王朱柏对皇长孙殿下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吗?  诶,皇爷爷,这..这..这..剧本不对啊!  ......  但是毕竟自己挖的坑自己要埋,看着老爷子越打越顺手,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朱元璋身边劝道:  “皇爷爷息怒,十二叔...十二叔他已经知错了...”  谁知道这次朱元璋丝毫不买他的账:  “你少给咱打哈哈,这回你也跑不了,一边跪着去!”  “好嘞”  ......  好汉不吃眼前亏,朱雄英这会儿非常的老实:谁能想到朱柏这么头铁,敢拿老爷子涮嘴玩儿!  “也不知道朱植那小子看懂我让他回后宫叫皇祖母的眼神没”朱雄英跪在梆硬的地上,瞅着朱柏那边挨揍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连朱标都看不下去了,开始劝导朱元璋:  “父皇,罢手吧,再打下去十二弟身子就吃不住了!”  “打死他整好!就当咱从来没生过这个儿子!”  老爷子嘴动手不停,手中的拂尘舞的虎虎生风,不过这一会儿手上用的劲儿已经小多了。  “住手!”....  朱雄英长出一口气:“天爷呀,终于来了!”  马皇后从后宫疾步的走了过来,看起来方才还在做饭,手上和袖子上粘的还有点星儿面粉,后边还跟着郭宁妃,郭惠妃还有胡顺妃。  哪有当娘的不疼自己儿子的,胡顺妃看见朱柏的凄惨模样,当即眼泪就止不住了。  可看到皇爷一副暴怒的模样,想劝也不敢开口,只能无助的看着马皇后。  果然不负众望,马皇后伸手夺过朱元璋手中的拂尘扔到地上,看了看朱柏身上的伤势,发现没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先扭头吩咐一声:  “叫太医!”  接着看向老爷子,柳眉一竖:“你个老东...”  突然想到四周还有别的后妃和小辈儿的孩子孙子,赶忙换了一副口气,向老爷子盈盈一福:  “湘王闯祸,陛下已经惩处过了,不知接下 来的事情是否可以交给臣妾呢?”  说完微微眯了眯眼睛,略带威胁的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打了这么久也累了,拿出帕子擦擦来拿脸上的汗:  “那你说该咋办?”  马皇后扭头看下跪着的朱雄英、鲁王朱檀、蜀王朱椿、豫王朱桂等人:  “都去太庙跪着向祖宗请罪去,跪不足两个时辰不准起来!”  “再将论语抄写十遍,本宫只给你们一天时间,后儿个一早交到坤宁宫!”  说完后又扭头看着朱元璋:“不知臣妾这般处理可还公允?”  朱元璋低头想了会儿,狠狠的看了眼朱柏:  “便宜你了!”  “那就先这么着!标儿,你去看着,有哪个偷奸耍滑的,不用奏报,先揍一顿再说!”  “要咱说,他们闹得不像话,都是你这个当大哥的失职!”  朱标满脸苦笑无言以对。  这时候两名太医气喘吁吁的赶到了,朱元璋伸手一指朱柏:“抬到太庙裹伤!包好就直接跪到那!”  而朱雄英一听这话坏了:让朱标当包工头,那还了得!  “皇祖母...”  可是以前无往不利的招式这次却失去了效果。  “你罪加一等,跪三个时辰!”  马皇后看着朱雄英瘪着小嘴儿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平日里也知道你胡闹的紧,可没想到这次竟然闹到你皇爷爷的身上!”  “俺真是把你给宠坏了,正好这次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刚才跑向后宫求救马皇后的朱植藏在马皇后身后,对着朱雄英朱柏等人挤眉弄眼的扮鬼脸,显得十分的得意。  还没得意多久,朱元璋擦完汗抬头刚好看见,看朱植显摆的厉害:这小子绝对也脱不了干系。  一指朱植:  “你也去,你四个时辰!”  朱植的笑戛然而止,苦着一张小脸:“儿臣遵旨”  这下不仅朱雄英、朱椿、朱檀他们笑了。  连刚挨了打的朱柏也没忍住;  “噗呲...哈哈...哎呀...啊...哎呦”  笑到一半就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开始叫唤。  “跪着吧你们!”朱元璋紧了紧裤腰带:  “这忙活了半晌,咱肚儿饿了,吃饭去!”  ...... 第47章 李狗儿 太庙前的队伍十分有序,齐刷刷的跪成了一排,大眼儿瞪小眼儿的面面相觑。  主谋的和帮凶的,参与和没参与的,看笑话的和眼见不好要逃走的,全都没跑了。  就连一向听话不惹事的朱允炆和徐钦也跪在队列里。  而朱柏就跪在朱雄英旁边,朱雄英看着朱柏红红的眼圈,鼻涕眼泪还挂在脸上,本来粉嫩的小脸现在也抹的黢黑。  屁股还不敢用劲儿的撅,生怕牵动了伤口。  不由嘴巴一咧“咯咯咯”笑了出来。  朱柏看看屁股看看朱雄英,许是自己也感觉有意思:  “嘿嘿...啊...啊...哎呦..嘶...”  这一下惹得所有的王爷哈哈大笑起来:  “十二哥(老十二)爷们!我们敬你是条汉子!”  笑过之后,朱雄英唤过旁边的一个太监:  “去,给湘王拿个软垫!”  过来的小太监苦着一张脸:  “可是皇上交代....说祖宗面前也不恭敬...”  “胡说八道!”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朱柏就怒从心头起,一声暴喝:  “少拿皇上压我们!祖宗是我们朱家的祖宗,跟你这个阉人有什么关系!”  “哼,看到我们受罚就赶着落井下石?狗仗人势的东西!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皇上的亲儿子和亲孙子、大明朝的亲王,你算是个...哎呦...哎呦...哎呦!”  刚才被老爷子胖揍的火一股脑儿强词夺理的发泄在了这个太监身上。  朱雄英看着这个太监又是作揖又是磕头,急的满脸是汗,嘴里哆里哆嗦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不由得对这个太监心生几分好感:天下之间的笨蛋少,大内的笨蛋就更少了,太监里的笨蛋更是凤毛麟角,父亲身边的那个秦无用,就是个浑身长满心眼儿的人。  很少见到有这种笨的实诚的太监,模样也还清秀,嗨!黑点儿就黑点儿吧:  “你在哪个衙门当差?叫什么名字?”  朱雄英看他身上穿的服饰 是东宫的人,可是具体在哪个衙门当差就不好说了,不过看穿着打扮干的顶多是个洒扫的活计。  “回...回太孙...啊不..回皇长孙,奴婢...奴婢叫李狗儿...是..是典乘局的人,归秦公公管”  太监是朱元璋从称吴王的时候才首次开始用,那个时候太监还是个稀罕的物件儿,毕竟大家伙儿都是淮西出来的泥腿子,从来没见过这种神奇的职业。  老爷子用太监的头一件事就是让太监往徐达的军营传旨,传的也净是些没皮没毛的事儿,主要是为了显摆。  自此开始,洪武朝的内廷太监系统开始渐渐完善,内廷的衙门大致可以分为二监二司四局一库(内府库)还有东宫六局和皇宫十三道门的门官。  二监是内使监、内仓监,二司是御马司、御用司,四局是尚酒局、尚醋局、尚面局和尚染局。  东宫六局都是朱标的人,分为典玺局、典膳局、典服局、典药局、典乘局、典兵局。  以此来伺候东宫太子的日常生活。  虽说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计,也远还没有达到明中后期那种二十四宦官衙门势压朝堂的状态,但是衙门的司正和监令都是正三品和从三品的高官,这可比县太爷的官职、俸禄可大太高啦!  而李狗儿就是属于东宫六局的典乘局的人,属于间接伺候太子的人。  因为明朝的太子没有私兵,尽管朱标的权力大到离谱,但是他同样也没有私兵,所以典乘局和典兵局作用差不多,都是太子的仪仗队。  为了衬托太子的威仪,所以典乘局和典兵局的太监各个都是膀大腰圆,看起来就十分的粗犷,如果粘上胡子,从外观上看其实和京营的官兵没有什么不同。  “典乘局?”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朱雄英非常诧异:  “你这细胳膊细腿还能在典乘局当差?我看秦无用真是糊涂了!”  李狗儿被朱柏一阵痛骂,这会儿真的慌了神:  “奴 婢不配...不是不是...奴婢不想...也不对...”  “太子爷仁德,请..准..差奴婢就是那个在那个那个...典乘局干着洒扫的活儿”  朱雄英这会都泥了:这家伙不是口吃吧?这么笨的人,真要是带在身边万一影响了智商可咋整?  “你跟秦无用说一声,就说我说了,你明儿个去坤宁宫当差!”  李狗儿就是再笨,也知道自己是登了天了,跟着皇长孙和跟着秦无用是一个道理吗?  他一个洒扫的太监让皇长孙叼上眼,说句祖坟冒了青烟一点也不为过,是以跪在地上就嚎啕大哭:  “奴婢...孙..长孙谢过...奴婢...”  “好了好了,去!给湘王拿个软垫,皇爷爷和父亲那里自有我等说项!”  “是”李狗儿这会儿干劲十足,就算现在让他去死也心甘情愿,丝毫不会迟疑。  “英儿哥,这么笨的太监,连句话都说不瓷实,你要来干嘛?”朱柏很是不解:“身边缺了使唤的人?我母妃宫里还有,我给你送过去些?”  “诶!笨点儿好哇,笨蛋知道自己笨,就会脚踏实地,勤恳做事,也从来不把别人也当成笨蛋,而不会像那些所谓的聪明人,总感觉自己是天下间第一能耐,谁都不放在眼里,孰不知,他才是像蠢驴一样!”  “还有,十二叔你注意他的眼睛没有,就像湖水一样清澈,宫里这么多太监,见过害怕的眼睛,见过狠虐的眼睛,可是你见过这种干净的眼神吗?”  朱柏撇撇嘴:  “你真不愧是大哥的儿子,连平时说话都是一样一样的,都让人听不懂”  “高低不过一个太监,我把他打死父皇也不会说什么!还搞得这般高深莫测,累不累!”  朱雄英一听就知道,自己一番话是给鸭子听雷,给瞎子抛媚眼:活该你全家被烧死啊!  不过既然我来了,你全家的命就保住了,大不了,我以后削藩的时候温柔点儿好了! 第48章 朱标的嘴皮子 一群孩子聚在一起的能量,简直可以把房顶掀翻,嗡嗡嗡的像是一千只苍蝇在开会。  这个地方背阴,日头被高大的宫殿挡了一个严实,几个王爷跪在这里也不会烤的慌,附近的宫砖都是凉飕飕的,旁边从犄角旮旯还时不时吹过来一阵儿小风。  因为不怎么受罪,所以朱雄英和朱柏黑天暗地的闲扯,丝毫没有受罚的觉悟,旁边一起跪着的朱椿、朱梓、朱楧也时不时的插句嘴,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  旁边监视受罚的太监和侍卫俱是苦着一张脸欲言又止,一副想管又不敢管的样子。  而正在朱雄英和朱柏肆无忌惮聊天的时候,朱标来了。  他是太子,和朱元璋一样,不管到哪里,身后总是跟着一群人。  听到脚步声,朱雄英和朱柏诧异的扭过头,朱柏倒是不害怕,该挨的打也打了,该挨的罚也正在罚着,屁股已经成了八瓣,还能怎么着!  他是朱元璋的亲儿子,犯得也不是了不起的大事儿,老爷子总不能真杀了他。  其他的朱椿、朱梓、朱楧、甚至朱允炆和徐钦等人,就更是无所谓了,最多他们也就是吃了看热闹的瓜落,没犯什么错,纯粹是陪太子读书了。  这几个人中最害怕的就是朱雄英,朱标看着大气,实际上心眼儿最小,就像针鼻儿那么大,刚才朱雄英可是当着他在宫里所有弟弟的面儿好好的把他笑话了一顿。  只是刚才被朱柏和气懵的老爷子打了岔,这会儿回过劲儿还不一定怎么收拾他。  “苦也!”朱雄英暗叫一声,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以额触地,俯身趴在了地上,大腿根儿还不住的颤抖,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跪的。  秦无用着人在几位王爷的面前放下一把太师椅,接着赶忙用袖子在椅面儿上擦了两下,默不作声的站在了椅子后边。  整个殿前鸦雀无声,因为是太庙,祭祖的地方,里边供奉的是朱家的先祖和大明有功的将士,要的就是一个庄严肃 穆。  太庙附近连一棵树都不会有,为的是怕有鸟儿和蝉鸣惊扰祖宗英灵的安歇,甚至太庙的洒扫太监每天最重要的一个活儿就是驱赶殿瓦上的鸟:万一让鸟在祖宗头上拉泡屎那可怎么得了。  朱标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只顾着玩儿自己的袖子,像是有强迫症一般,不停的把宽大的袖摆荡来荡去。  吃过饭后,朱标又换了一件衣服,这次是一件天蓝色嵌金的常服。  从这里就能看出朱标和朱元璋的衣品大有不同,朱元璋虽然已经好久没有穿过正经的龙袍了,到哪都是一副深褐色的袍子,可是除了出宫微服私访的时候,在宫里穿的袍子背上都绣着一只明晃晃十分威严的团龙。  就是明着告诉官员人等,咱就是皇上,咱敢为天下先!  而朱标则不然,他的衣服看上去平常的不能再平常,除了料子极好,好像没有别的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是如果仔细看去,衣领、袖子、衣摆、腰带这些不起眼的地方上,都绣有隐藏极深的龙纹。  甚至朱标还有一套系列的衣服,早上穿的那身衣服上绣的的花还是个花骨朵,儿中午穿的就含苞待放,下午的那身就彻底开花了。  要的就是那个意思:含蓄的装逼!  正是如此,对于朝臣来说,有的时候伺候老爷子比朱标还好伺候些,毕竟老爷子要杀人,是明白的杀人,大不了一死。  而朱标的心思,大部分是需要人猜的,可朱标平常又最为忌讳的就是下面人自己做主去揣摩他的心思,所以有的时候,朱标比朱元璋还要难伺候些!  朱标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袖子,周围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下。  过了好久:  “刚才还热闹的跟猴儿山似的,看见孤过来怎么就不吭声了?”  “闹啊,怎么不闹了?”  一众藩王的脑袋几乎要塞到裤裆里,连朱柏都顾不上屁股的疼痛,努力的把头埋的更低:“臣弟不敢 ”  “儿臣不敢”  “呵”朱标冷笑一声:“你们有什么不敢的,连父皇你们都敢闹腾,孤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看见弟弟和儿子们都不说话,朱标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所谓‘言为世范,行为士则’,你等扪心自问,作为大明朝的亲王,你们对得起这八个字吗?”  “是”朱标背着手:  “按说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算不得什么大错”  “可这件事出在我们朱家,万一传了出去,你让天下怎么看待皇家?难道我大明朝的后辈子孙都是如此不仁不孝?”  “父皇殚精竭虑,每日睡不够三个时辰,你等就是这么回报父皇的?”  朱标不愧是天生的领导者,几句话说的让人声泪俱下,这几个大帽子压过来,年纪小些的朱楧和朱植这会儿已经开始默默的抽泣了。  “最让孤不能忍受的,犯了错还毫无悔过之心.....”  “唉!”停了半晌,朱标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都是孤的弟弟,血浓于水,一笔还能写出两个朱字?”  “看你们受罚,孤实在于心不忍,孤来之前已经请了圣旨,你们起来吧!”  几个朱小王丝毫不墨迹,蹭蹭蹭的站了起来:  “臣弟多谢大哥!让大哥费心了,嘿嘿嘿!”  看着几位弟弟眼中显而易见的感激和亲近,朱标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朱雄英也很听话,跟在几位藩王的后边也站起身来,这儿会他出奇的安静,低着头藏在众人的后面,只想让朱标注意不到他。  不过这简直是痴心妄想,朱标现在就三个儿子,别的可能记不住,可儿子还能记不住?  听见周围慢慢的安静下来,朱雄英疑惑的抬起头,看见朱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而挡在他面前的朱檀和朱梓已经讪讪的躲到了一边。  朱标右手托着下巴,身子前倾:“孤让你起来了吗?”  ‘那我重新跪回去?’朱雄英瘪着小嘴:  “请...请父亲赐罪...” 第49章 傅让你王八羔子认真的? 谁知道朱标压根儿没有回答他的心思,哼哼一笑,冲着殿外一声大喊:“来人!”  殿外的傅让年纪轻,身手好,听到之后蹭的一声就窜了进来。  他是傅友德的三儿子,之前是朱元璋的亲军,前几日被拨给了东宫当了太子爷的护卫。  他年龄不大,才十几岁,形象又非常好,剑眉星目,清秀中不缺乏英气,武侠小说中的主人翁长什么样,他就长什么样。  弓马娴熟,武功也还算不错,亲爹傅友德还是朝中太子一系的大将,所以朱标对他还算重视。  因为傅友德在云南办的腌臜事儿,他现在非常需要表现,所以正在努力的在太子爷面前露脸,而其他的侍卫知道他们家的难事,也都尽可能的帮衬着他。  “请殿下吩咐!”傅让单膝跪地,目不斜视的冲着朱标抱拳行礼。  可谁知道朱标第一句话就把他弄得彻底不会了:  “去,把朱雄英拉下去打二十杖!”  傅让听见这话都要哭了:老傅家祖坟让谁刨了?怎么就这么背!真要是打皇长孙,你们俩是父子,皇长孙不会记恨太子,还能不记恨他这个动手的人?  傅让这会儿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腿儿那么快干什么!太子爷还没哄好,就又要得罪皇长孙?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是怎么着?最近老傅家怎么净出这糟烂事儿!  所以他迟疑的跪在地上,不敢动弹,指望太子爷能发善心收回成命。  而几位站着的藩王弟弟这会儿才大梦初醒,赶忙跪倒在地上:“请太子大哥收回成命吧”  他们求情固然有交好朱雄英的意思,可更多的,还是朱雄英自己做的够好,够义气,够哥们儿,会办事儿,知道替他们着想。  和朱雄英在一起胡闹,会让他们感觉舒服。  这就可以看出来太子一脉的高明程度了:能做储君的,最起码的一点,情商和智商要高,至不济智商和情商也要有一个出彩的。  比如后来的堡宗,大名鼎鼎的明朝留学生!也先最开始弄死他的 心都有了,最后还是仗着超高的情商在瓦剌混的风生水起你说气人不!  “要孤亲自动手吗?”朱标霍然站起身,勃然大怒。  尽管是装的,但是太子爷这种国家演员的演技也不是盖的,吓得殿里的众人也不敢求情了,糯糯的绷着嘴不敢吭声。  “臣...遵旨!”傅让露出一个哭一样的笑容:  “长孙殿下,您看....”  朱雄英看着愤怒的老爹,默默的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朱标,盼着朱标能够回心转意。  朱标沉痛的一扬手,示意快点出去,但是这会儿心里都快笑疯了: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仗着老爷子的宠爱四处坑爹,让孤挨过几次打啦?  嗯...今晚上抽空一定得喝一杯,浮一大白!  .....  孤可真是聪明绝顶,这种好买卖上哪找去?太子的威严有了,太子的恩情有了,弟弟们感恩戴德,还打了自己的嫡长子,赚了名声,哼!传出去谁不说孤厚彼薄己、大公无私?  里子面子都有了,孤这个太子当的真不错!  朱标当然不担心傅让能够把朱雄英打坏了,漫说是打坏,就算伤情稍微重些,老爷子也能让傅家连条活着的狗都不会留下。  傅让是天子亲军的出身,朱元璋对这个大孙子宠爱到何种地步,他心里有数。  朱雄英跟着傅让出了殿门,旁边早就准备好了打板子的长凳。  朱雄英丝毫没有反抗,因为那没有用!  他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打出个好歹,甚至整个在场的人都不会担心这个问题。  小心翼翼的趴在凳子上:自己要不要差人去御膳房要一碗猪血含在嘴里?装作被打出内伤的样子,到时候见到皇爷爷再吐出来?  “噗!”“噗!”  正在朱雄英恶狠狠的想着的时候,一旁行刑的侍卫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用力的活动了下膀子。  “嗨~”甩了个长腔,一声怪叫之后,拿起板子就要动手。  一旁的傅让当时就急了:狗娘养的干什么呢?摆 开那么大的架子,吓你傅爹一跳!知道你面前趴着的是谁吗?  “滚开!”傅让一把推过准备行刑的侍卫:“我亲自来!”  拿起板子看向朱雄英:“殿下,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哈!”  朱雄英当场也急了:“有点疼?傅让,你王八羔子是认真的吗?你小子可得凭良心,老子平日是怎么待你的!”  傅让都懵了:大哥,咱俩之前都没见过几次面,哪来的交情?  .....  “啪!”  朱雄英愣了三秒钟:“哎呀...哈哈哈,疼死我啦!”  .....  傅让真的是人才,看着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他拿棍子的角度很高,几乎是让板子垂直落到了地上,棍子的头部都点在了地上,只是棍子中间的部分,轻轻碰到了朱雄英的衣服。  听着打板子是挺响的,但重心都落在了地上,就算把棍子打断,也不会让朱雄英实实的挨到一下。  ......  到最后两个人都累了,傅让是打的累了,打在地上的力道反弹回来震的手心儿胳膊生疼,这会儿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而朱雄英是喊累了:不管怎么说,面子活儿也得做啊。  实际上,除了朱元璋亲自动手,有时候国朝的一些朱氏子孙调皮了,其他的行刑人员都会或多或少的放水,放水程度取决于身份的高低。  不过至于像傅让这种一下都不打实在的人才,也是少见。  ......  朱雄英想了好久,还是没敢含着口猪血糊弄大家伙儿:现在是假打,可要是真糊弄被拆穿...那场面...想都不敢想!  可是朱雄英还是被抬回坤宁宫的,按他自己的意思,动一下就疼的受不了,把朱元璋和马皇后心疼的呦!  可马皇后瞧了瞧伤势,只是红了点儿,连皮都没擦破。  轻轻的往朱雄英的粉不噜嘟的屁股上打了下:  “装!”  而老爷子这会儿已经开始踅摸趁手的家伙儿什,虎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就等着朱标踏进坤宁宫了。  隔辈亲,都这样! 第50章 朱允熥 第五十章  趴在自己的小床上,朱雄英悠哉游哉,好不自在:  “得!挨了揍下午也不用上课了,正好歇一歇,没听说过二十廷杖后还得上课的!”  朱雄英长出一口气,胳膊垫在下巴上:“唉,舒坦!”  .....  一直住在坤宁宫的朱允熥听到大哥挨了打,嚎哭个不停,慌张的手足无措,也不管后边伺候的个宫女,扭着腚就往朱雄英的屋子闯。  “大果...大果...”  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宫里的门槛都高!  他现在才四岁半,比门槛高不了多少,脚上绑着一双虎头鞋,吃力的爬过门槛,还不忘小手里攥着的玩具马车,跑的脸色潮红、一脑门的汗。  他是朱雄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两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和朱雄英一样,自从常氏薨后,都是被马皇后养在了坤宁宫,现在正是换乳牙的年纪,一说话就往外漏风。  说着话,脸上还不住的往下掉着泪珠子,哭的梨花带雨。  “大果...疼不...”  朱允熥轻轻用食指碰了碰朱雄英的屁股,马上像是被马蜂蛰了一样抽回了小手。  朱雄英轻轻的一叹:这可是自己嫡亲的弟弟啊,整个朱家,除了老爷子老太太和朱标,自己不会再有比他更亲近的人了。  可惜,前世的时候下场并不好,身份太过尊贵,朱允炆登基防着他,四叔登基还是防着他,虽说王号是最尊贵的吴王,可却被圈禁凤阳一直到死。  唉!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对那个位子感兴趣,胡作非为也好,打瘸骂哑也罢,哪怕碌碌无为,大哥也保你一辈子。  朱允熥看着大哥半晌没说话,只是征征的看着自己,不禁牙一咬,把方才过门槛差点摔倒都没舍得扔,紧紧攥在手里揽在怀里的玩具马车拿出来:  “车...车...送大果...玩!...屁股...不疼...”  这辆小马车还是他们的娘,太子妃常氏临终之际留给朱允熥的,那时候的朱允熥还尚在襁褓中。  后来等朱允熥年纪渐渐长大了起来,每次想娘的时候,就把小车拿出来自己一个人玩儿,平常宝贝的不行,其他人连老爷子都不给看。  可以说,这是小朱允熥 最珍贵的东西了,睡觉的时候都抱着。  这个东西对朱允熥的重要性,作为大哥的朱雄英当然不能不知道,所以他怔怔的看了朱允熥半晌,突然泣不成声,抱着朱允熥的小脸痛哭:  “好弟弟...好弟弟...真是好弟弟!”  朱允熥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淡淡的香草味和奶香味混合的气息,让朱雄英的心灵很安宁。  .....  两个小人儿抱在一起哭了良久,朱雄英看着还是哭个不停的朱允熥,突然想到一个法子,严肃的看着弟弟:  “允熥,大哥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要答应大哥一定不准告诉任何人!”  朱允熥偏着脑袋:“拉钩?”  “好”和朱允熥拉完了钩,又大拇指对着大拇指的盖了章,朱雄英谨慎的往外边看了看,声音特别小:  “其实,大哥的屁股是铁做的!别说是傅让的板子,就算是大刀,也砍不动大哥的腚!”  “啊!”朱允熥非常吃惊,都忘了哭:  “哇!铁屁股!”  小孩子就是这样,认知不健全,没有形成正确的三观,在这个时候,大人说什么他就会信什么!  甚至训练死士用的也是这个原理:找一批孤儿,在小的时候教给他不正确的认知,久而久之就会变成没有思想的机器。  果然,朱允熥一听说大哥的屁股是铁做的不怕打,马上高兴的蹦了起来!也不哭了,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小马车又重新纂到手里:大果屁股不疼,娘留下的小马车就还是我的。  .....  屋子里的兄友弟恭,却丝毫没有影响外边的爷俩!  ......  看着弟弟们都带着一副受教的模样回了后宫。  朱标内心有些小得意,大手一挥:  “回春和宫!”  谁知道还没走到一半就被朴仁勇亲自带人拦了下来:  “太子爷,皇爷请您去坤宁宫!”  ‘不太对劲啊!’朱标心里翻了一个个儿,略一思忖:“父皇说是什么事儿了吗?”  朴仁勇嘴绷的很紧:“奴婢不知!”  朱标有些迟疑,总感觉哪些地方不对,突然想到什么:“雄英在坤宁宫了吗?”  “在!”  “在干什么?怎么回的!”朱标向前逼问一句,慢慢停下了步伐,目光灼 灼的盯着朴仁勇。  “在治伤,被抬回去的!”只要不是皇上亲下禁口令,太子爷问话,朴仁勇一句都不敢不回。  嘶....朱标眼前发黑:臭小子,孤瞧的真真儿的,自己活蹦乱跳的跑出了太庙,一点事儿没有,到了坤宁宫就需要被人抬着了?  又给老子上眼药....  “呵呵...”朱标干笑两声:  “孤突然身体不适,就先不去见父皇了,你回去后记得替孤向父皇请罪!”  说完也不等朴仁勇回话,冲后边一摆手:“回春和宫!”  “太子爷!”朴仁勇紧走两步,跟在朱标后面,声音很小的提醒道:“太子爷,皇爷下了旨的,别说您去春和宫,只要是在大明的地界,您也得....”  “您要是身体不适,奴婢给您叫太医,不过您得到坤宁宫请脉!”  朱标看着眼前的朴仁勇,因为他是老爷子的人,所以虽然他是太监,但是朱标对他一向颇为敬重,每次看见他也是满脸堆笑,见牙不见眼的笑!  可朱标发誓,从来没有像现在看一张脸感觉这么可憎,也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想弄死眼前的这个太监。  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来:“走!”  ....  还没走到门口,朴仁勇就带着所有的人停了下来,低着头:  “奴婢就不进去了,太子爷请!”  朱标走过的地方一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有,冷清的吓人。  提心吊胆的往前走着,生怕朱元璋从哪里突然跳出来给他一脖拐子!  哆里哆嗦的到了门口,还没进门,“啪”的一声,一个茶杯就摔到了朱标脚底下。  “那是你亲儿子,二十杖!你真下的了手!”  “隔辈儿亲呐”朱标苦笑一声:  “玉不琢不成器,他毕竟是大明的皇长孙,再说了父皇,不是您给儿臣示意稍微管教下的嘛!”  朱元璋虎目一瞪:“咱就是让你吓唬吓唬他,哪个让你真打了?”  朱标都疯了,这老爷子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说打的是你,说吓唬的还是你,你还要怎么着啊!  “儿臣亲自看过了,连层皮都没掉,这这这....再说了,您打十二弟不是更狠吗?”  朱元璋更有理:“儿子跟孙子能一样吗?” 第51章 孤独 第五十一章  皇帝是孤独的,朱元璋是孤独的,但是身在黑暗,就会越发渴望光明。  这个时候的朱元璋真的很不错,尽管内心深知到自己孙子仗着宠爱和自己胡闹,但还是狠不下心来惩处。  相反,朱元璋还颇为喜欢这种感觉:少年时大灾之下全家都死绝了,所以他最为遗憾的就是没能孝顺父母,没能在爷爷奶奶面前尽孝尽欢。  而现在自己也到了当爷爷的年龄,看到朱家子嗣慢慢的从那么小的一个小不点长成大人,在自己面前闹着笑着,虽说绷着脸,但是心里不知道有多舒坦!  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这可真美啊!  老朱家人丁兴旺,咱的心里就会比吃了肉夹馍还舒坦!  朱元璋现在最盼着的就是能够和马皇后一起多活两年:让他们撒了欢儿的闹!咱也好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虽然他是皇帝,但他同样也是父亲,也是爷爷!  同样的,也是因为朱雄英两世为人,对朱元璋的脾气掐的准,知道什么地方该和老爷子闹,什么时候该和老爷子撒娇,什么地方又该持之有度!  也是因为朱雄英知道他的难、他的苦,是真心的体贴他,爱护他。  朱元璋作为泥腿子打上来的皇帝,对于人心的把握到了极致,对于朱雄英的心意,朱元璋当然看的出来,也非常欣慰。  当然,也跟朱雄英的身份有关,嫡长孙,从小又死了娘,跟着老两口,被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带大。  亲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一样!  有些事情,打死朱允炆,他也不敢这么和老爷子胡闹,甚至和皇帝见面的次数都少的可怜!  爱,是有限的。  当朱元璋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朱雄英这里,朱雄英的身上就会带着光!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氏其他的子孙,与朱雄英相比自然逊色了不少。  而这种种的原因,也将会缔造出大明最有权势的皇孙!  ......  而现在的朱雄英显然没有之后那么光芒万丈,甚至只能可怜兮兮的趴在床上睁着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把手轻轻的放在朱雄英的小屁股上,轻轻的揉了揉:“还疼不?”  朱雄英瘪着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脸的可怜相:“疼!”  朱元璋直撮牙花子,沉吟了一会儿:  “过几日咱要看京营秋操,你要是听话咱也带你去,成不?”  “成!”  “那还疼不?”  “不疼了!”朱雄英蹭的一声就爬了起来,咧着嘴对朱元璋憨厚的笑着。  简单的几个字,大明的当代皇帝和第三代皇帝之间就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换。  而第二代的皇帝在一旁虎着脸,腮帮子极速的抖动,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里不停的在念叨:孤亲生的、孤自己惯的、孤活该.....  啊!朱允熥大梦惊醒,惊讶张大了嘴巴,哈喇子留了一地,小小的脑袋里满是天真:原来大哥真的有个铁屁股,哇!好羡慕呀!  ......  晚饭的时候,朱元璋在饭桌上不停的向朱雄英讲着五军营的事情。  于此同时,在中都凤阳的运粮船上,下来了一个大和尚,身后跟了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看面相年龄很小,应该不过双十年华,一双眼睛很有灵气,咕噜咕噜的直转。  而大和尚看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着纯黑色的僧衣,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不停的拨弄着。  这个大和尚瘦高身材,煞白的脸因为连天赶路蒙上了一层灰尘,不过这和尚却丝毫不在意,只顾往前赶路!  看着确像是一路苦修过来的僧人!  唯一值得惊奇的就是这个大和尚的眼睛,三角眼,眼白比眼仁儿多,瞅着白生生的有些瘆人散发着点点的寒光,显得有些阴鸷!  而看见他们俩下船,船上一个帮忙的船工匆匆放下手里的活,撵上他们:  “大和尚!打完尖儿就不要回来啦!我们的船等在凤阳城卸了粮食就要返回河南了!”  说着,还伸手往前一指:  “你要是想要去京城,就得顺着这条路前走,淮河上有摆渡的船,使上些银钱,艄公就会把你们送到京城啦!”  “阿弥陀佛!”大和尚看着船工手里比划着的路,默默记在心里,扭回头一脸的笑容:  “多谢船家一路的照顾,才使我师徒二人免遭颠簸之苦!”  “嗨,不当事儿!”船工脸晒得黝黑,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 看的出来是个健谈的:  “凝然师傅交代的事儿,俺们说啥也不能耽误喽,俺们村最信凝然禅师了,每回初一十五俺都让俺婆娘上少林寺还愿!”  “阿弥陀佛!”大和尚满脸的笑意:  “见诸相非相即见我佛如来!施主果然慧根不浅”  “既然受了施主一路扶持的恩情,老僧也会为施主念经祈福,保佑施主多财多寿!”  “嘿嘿嘿”船工笑得牙更白了:“那就多谢大师了”  ......  走了半天,小沙弥忍不住了,十几岁正是话唠的年纪:  “师傅,那个船家真能见到我佛如来吗?”  “嗬忒”刚才看着还一副高人模样的大师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扯蛋!”  “佛祖是他爹?他说见就见?”  “可是师傅刚才还说....是骗人的?”  大和尚自傲的一笑:  “学吧小子,学到手里都是活!”  小沙弥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笃信佛祖可以降下光明洒向人间,听到师傅这承认自己是骗人的话,顿时就呆住了。  半晌,像是赌气一般,往地上一坐:  “我不走了,都说走洛水直入长江,咱们很快就能到京城,你非要走黄河支流走淮河,这凤阳有什么好来的!咱们都耽误了多长时间了?”  “嘿嘿,耽误不了!”大和尚脸上浮现莫名的笑意,意味深长的说:  “河南是好地方呀,人多粮多,还有黄河!嘿嘿!”  “凤阳,也是个好地方呀,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嘿嘿!”  “不管你说啥,小僧就是不走了,你说咱们在少林寺住下多好,凝然主持和你关系那么好,让你当掌院你都不当,非要赶到京城受罪!”  “好了好了”看着小和尚鼓着腮帮子赌气,大和尚也不由得安慰道:  “看见没有,前边有个集市,你不想去前面换身衣裳?吃顿斋饭?”  “咕噜”小和尚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那就先吃顿斋饭?你有钱吗?”  “诶!”老和尚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眼光看着小沙弥:“此言差矣,我等出家人,怎么讲此等污俗之物!”  “那讲啥?”  “缘!” 第52章 皇长孙你好 秋风无远近,出门尽寒山!  秋天是一个好季节,无数的文人骚客在秋天留下自己的痕迹。  老百姓喜欢秋天,因为秋天意味着粮食,意味着一年的辛苦有了收成。  朝廷也喜欢秋天,因为秋天意味着税收,意味着风调雨顺、府库丰盈。  草原上的敌人,也喜欢秋天,因为秋高马肥,这个时候的骑兵是一年最能打的时候,意味着劫掠,杀人,战争,战利品!  在这个环境下,朱元璋下令,大明每年必须进行秋操,检验大军的战斗力,以此来震慑溃败在草原上的敌人,也在敌人扣关的时候能够让朝廷的大军及时作出反应。  同时作为宗主国的大明也为了给那些周边的小藩国亮亮肌肉,就是明白的告诉他们,不听话就要挨揍!  所以每年的秋演还要邀请东瀛、高丽、暹罗、安南等国留在在应天府的常驻官员一块参加。  值得一提的是,朱元璋是个流氓,前几年每次看完军演之后,还要强迫...嗯...暗示...嗯...鼓励人家写一篇观后感,大致意思就是大明军队多么能打、国力多么强盛、百姓多么和谐、老夫多么震撼等等。  总而言之,不管自愿还是非自愿,都得把自己国家写的十分磕碜,把大明写的十分威猛,然后老朱同志亲自审查过后再转发给各国的国王。  譬如高丽的李成桂,东瀛的那个什么天皇都收到过这样的邮件,之后他们还要感恩戴德的向朱元璋上谢恩的折子,表示愿意在爸爸的领导下永远的做一个听话的乖宝宝。  落后不光要挨打,还要忍受耻辱!  ......  “起了吗?”朱标直接推门而入,看见朱雄英穿戴整齐、精神奕奕的等着他,十分诧异的感叹道:  “你这股精气神儿要是能用到读书上那该多好!”  “见过父亲!父亲教训的是!儿臣受教!”这几日朱雄英格外的乖巧,自从前几日的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他总是害怕朱标秋后算账,到时候给他来个狠的!  “嗯 !”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  朱标拉着朱雄英的手正要出去。  “等会儿!”  马皇后手里拿着个包袱走了过来,先是揉了揉朱雄英的小脸,喜笑颜开:“俺大孙可真俊!”  又扭头对朱标说道:  “标儿,把这个给你爹带去,今儿忙,没功夫吃饭,先垫吧几个菜盒子,要不他那胃疼的老毛病又该犯了!”  .....  奉天殿里,朱元璋穿甲的功夫也不闲着,看的出来很高兴,毕竟自从当了皇上之后就很少有这样热血沸腾的时候了:  “小三,小四,咱说你俩可不是个东西,咱不诏你们,就不知道进宫陪咱说说话?”  “阎王不管小鬼不收的,蹲在家里当起来土财主了!你俩要孵蛋呐?”  小三是巩昌侯郭兴,小四是武定侯郭英,都是朱元璋的侍卫出身,淮西二十四将,嫡系中的嫡系。  郭兴一头的白发,看着比朱元璋还显老:“哪能啊!咱不是看皇上太忙,怕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怕耽误咱?你可给咱滚一边儿去吧!”  朱元璋翻翻眼儿,朝着郭兴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那些杀才就数你个狗娘养的不像话,咱成亲那天都敢听咱的墙根儿,你还有啥不敢的!”  “不干咱的事儿,咱不敢,那是汤傻子撺掇的,嘿嘿!嘿嘿!”  看着郭兴在朱元璋面前就跟憨子似的,其实他能打,非常能打,争天下的时候战事吃紧,这厮连着七个月没有脱过战甲。  这个老家伙现在是鹰扬卫的指挥使,也格外的桀骜不逊,正因为如此他带的兵不归五军都督府管,属于侍卫上职军,只有老爷子能使得动!  朱元璋穿好了盔甲,顺手拿起刀挥动了两下。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虽说只是一些简单的劈砍格挡动作,但也显得杀气凛凛。  他这把刀看样子得有个三四十斤重,是把双手持用的刀,刀柄和刀刃几乎一边儿长。  蓝洼洼的刀口磨的薄如蝉翼,离着十几步,都能感受到那把刀散发出来的森 然的寒光。  武定侯郭英年岁比他哥小多了,今年还不到五十,只是脸上从眉骨到嘴角有一条深深的刀疤,模样显得有些...非常凶恶。  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干的最顺手的事儿就是杀人,看老爷子忙着舞刀也接茬笑道:  “皇上的刀法真是...好..额...什么来着..那个..巧抢天弓!小殷子?”  末了,这厮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还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旁边的驸马都尉梅殷。  梅殷撇撇嘴,真不想搭理他:这老家伙武夫出身,就认识那几个字儿,连成语都用不对,还整天的臭显摆,真把自己当个文化人儿了?也不嫌丢人!  不过不搭理他还不成,这老不死的仗着是自己朱元璋侍卫的出身为老不尊,最是不讲理,对于小辈动辄打骂....不光是他,这些老家伙都不讲理!  关键是这老家伙贼能打,别说是他,小一辈的勋贵子全都没跑了,经常挨这老家伙的揍。  “也就是我爹死的早啊!老丈人还顶不上用!”梅殷抬头瞅了眼朱元璋,叹了口气,干巴巴的接着:  “老侯爷说的对!”  .....  正在这个时候,朱标牵着朱雄英进来了。  见过礼之后,朱元璋顺手就把朱标手里的包袱接了过去,往凳子上一坐,拿出一个菜盒子递给朱雄英:  “还是咱妹子疼咱!大孙,吃个盒子,香!”  “标儿,你也吃!”  接着又看向郭兴兄弟和梅殷:“你们也吃?”  郭家兄弟俩和梅殷看着老爷子光是嘴上客套,手却紧紧按在包袱上,丝毫没有掏出两个递给他们的意思,倒是也十分识趣,笑着道:  “多谢皇上(父皇),臣进宫之前在家里吃过了”  “唉!”朱元璋一副颇为遗憾的撇撇嘴:“这可是咱妹子做的....那可真是可惜了!”  .....  不知怎地,朱雄英感觉郭兴和郭英看他的目光不对,有些激动...好像还有些胆怯?  郭英捂着半边脸:“皇长孙,你...你好...” 第53章 杵到你家里 “?”朱雄英懵了,这老家伙什么意思!癔症了?  他们是淮西二十四将的出身,老爷子的基本盘,天下所有的人都反了,他们也不会反。  从小就跟着朱元璋打天下,也是朱标和朱雄英在军中最铁杆的拥护者!任何一个试图挑衅朱标和朱雄英威严的人,都要问过他们手中的刀!  这也是他们俩能在上了岁数的朱元璋面前还依然能够嘻嘻哈哈的根本原因。  看着两个老家伙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一表人才,一表人才....  “小四!”这时候朱元璋罕见的有些严肃:  “把手放下来!”  郭兴这种军中的杀才向来不要脸,这次却罕见的有些扭捏,踌躇道:“上...上位...吓着孩子!”  “放下来!”朱元璋暴喝一声:  “你这一刀是替咱挨的,要不然你这一刀就得砍到咱的身上,他是咱的孙子,他必须记住,他要狠狠的记住,永远的记住!啊?”  这时候朱标轻轻的捏了捏朱雄英的小手,又慢慢松开了。  朱雄英轻轻走到郭兴郭英的身边,轻轻抓住他们俩的手。  常年征战,他们一身的伤:郭兴左手的手指头缺了两根,郭英脸上破了相,连嘴都被豁开了一个口子。  朱雄英抬头看着郭英的眼睛:  “郭爷爷此言错了,不仅不应该挡住,还应该大方的露出来,让伤痕告诉我,这是将军的勋,这是将军的功!”  朱雄英越说越激动,绕着大殿手舞足蹈:  “更要让天下都看一看,我大明朝还有一群可爱的人,一群起于淮西的农家子弟,跟随皇爷爷,用他们不宽厚的肩膀,打跑了敌人,打垮了敌人,撑起了我大明的脊梁,我民族的脊梁!”  “臣...臣....”郭兴和郭英跪在地上,早已经泣不成声。  接着,朱雄英又冲朱元璋道:  “孙儿还要告诉自己的孙儿,他们的祖辈,是一群伟大的英雄,他们是一群上天不敢收,地府不敢管的男子汉!”  朱标眼中的赞许是止不住的,他是在场的唯二的人间清醒:毕竟是要当皇帝的人,最 基本的工作就是洗脑,朱雄英很不错!  朱元璋也很欣慰:大孙长大啦!也懂事儿啦!  “小三小四是厚道人,当年跟着咱南征北战....”  一旁的梅殷虽然也十分感动,听到这话还是不由自主的撇撇嘴:郭兴和郭英是厚道的人?还有天理没有?  坐了会儿,朱元璋长身站起,牵着朱雄英的小手:  “走,也是时候让那些杀才见见他们的主子了!”  “喏!”  今儿个是秋演,朱元璋和朱标也没有带上他们的仪仗,每人都是一匹马,连朱雄英也不例外,身后带着一群武夫浩浩荡荡的向着城外走去。  .....  “小四,你看咱大孙咋样?”骑着马,朱元璋的嘴还是不停。在熟悉的人面前,都知道他是个话唠子。  “好,浑身的英雄气!”提起朱雄英,武定侯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唉”,朱元璋颇为遗憾的咂咂嘴:“咱造反干的腌臜事儿太多,是没指望了,但是标儿和咱大孙,一定是个好皇上!”  接着朱元璋眼睛一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动了杀心:  “咱杀的人太多,恨咱的人也太多了,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盼不得吃了咱的肉...”  “呵呵”朱元璋咧开嘴冷笑一声,露出洁白森然的牙齿:  “咱也到了这个岁数,要是有一天....你比咱小的多,万一将来标儿和咱大孙遇上啥难处,你...明白?”  听到郭英信誓旦旦的保证,朱元璋扭头看了一眼在身后远远跟着的朱雄英,心里暗道:不过多半轮不到你,将来咱会把江山收拾的立整儿的交到标儿手里....  ......  “万岁!”  “万岁!”  “万岁!”  朱元璋的马队进入校场的一瞬间,远远的看着朱元璋的大纛龙旗,整个大营都疯狂了!  所有的人都在肆意的叫喊着,努力把自己的手中的武器举的高高的,炫耀着他们擦的明晃晃的刀枪,无声的向朱元璋汇报他们仍旧是那个扫荡天下的虎狼之师!  十几万的大军可比上次蓝玉班师的动静大多了。 “大丈夫生当如此!”朱雄英看着前方老爷子挺拔的背影,不禁发出这种感叹。  不过这次也彻底让他明白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为什么前世老爷子丝毫不带犹豫的就杀了那么多将领,还根本不担心兵变之类的问题。  就这种士气军心威望,想杀谁不是直接动手就成,多考虑一秒钟都对不起自己掉的两根头发!  不过自己不怕归不怕,该防备还得防备,为了后世子孙着想,老爷子一辈子都在为兵将分离做努力。  所以蓝玉,常茂,王弼,耿炳文、周德兴、张翼、曹震等一众将领平日也是住在京里,不过今日比朱元璋来的稍早了一些,看到朱元璋赶快迎了上去,双膝跪地: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少扯淡!”朱元璋一摆手:  “军中哪有功夫行礼!”  “登台!”  番邦的使臣也来了,没有让朱元璋等着他们的道理。  上一个在朱元璋面前放份的东瀛人,他的人头连带着驳斥东瀛倭寇的圣旨一块送回了东瀛。  作为宗主国,对于番邦大明一直很强势!  一些番邦的人都是面如土色,冷汗顺着脖梗子往下流。  虽然这种场面他们几乎每年都看,但是每年都是不一样的害怕。  这也是朱元璋的目的所在,没有动他们的想法,吓唬吓唬就得!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的地方不好种地,对于老爷子这种典型的小农思想来说,不能种地就代表不是人呆的地方,打下来咱还得倒贴粮食!不划算!  不过朱雄英打眼望去,确也有几个野心勃勃的混账,站在那里眼神闪烁,看着不同军械的构造和明军的编制甚至还有战阵的演变。  心里也不住的在盘算,对比如果本国和大明交战的优劣情况。  “倒是一群好学的主儿!”朱雄英哑然一笑,看着这几个人,心里默默的把他们记了下来,暗暗留了个心眼儿!  寻思着:也别让他们这么偷摸的瞅了,累不累!  将来抽空了我...朕会直接把大军杵到他们国家让他们好好的、仔细的瞅! 第54章 告诉朕 朱元璋带着朱标和朱雄英登上点将台,下面的将士们歇斯底里的嘶吼着,目光灼灼的看向点将台。  这个人是他们的皇帝!  就是台上的这个人,带着他们赶跑了元人,给了他们尊严,给了他们泼天的富贵,让他们不用为了苛捐杂税低声下气,不用为了养马放牧家破人亡。  这个人可以让他们像人一样活着。  他们将用手里的刀剑撕碎任何敢于挑衅皇帝的任何人!  长剑所向,即吾归乡!  “万岁!”  “万岁!”  “万岁!”  朱雄英看着下边疯狂的大军,心脏几乎跳了出来,脸色呈现一种极其不健康的猩红色。  大明以武立国,可谓重金养军,精锐的京营更为甚,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盔甲、长枪、短刀、铁骨朵,甚至有的将士后腰上还别了把短弩。  ......  应天府郊外的大校场设计的很有亮点,如果从天上俯瞰下来,可以发现整体的构造是个圆形,再加上一些建筑物的设计,通过折射的原理,可以毫不费力的把声音传到非常远的地方。  可要是想让台下看不到头儿的十几万大军都听见,那是妄想。  所以台下和每个方阵的前面都站的有膘肥体壮的传令兵,朱元璋说一句,他们重复一句。  朱元璋军令极严,列队的时候人不语马不嘶,有几百名传令兵帮着传话,后队凑合着也能听见。  不过这是皇帝训话的待遇,一般的将领没有这个排场。  朱元璋站在台上一动不动,挺拔的身影像钉子钉在地面上一样,就这样足足等了盏茶的功夫,将士们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只是目光依然灼灼的看向台上的三个人。  正在这个时候,朱元璋右手手臂握拳,猛地往上举了一下,带动身上的铁甲叮当呼啦的乱响,一声暴喝:  “明军威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声暴喝:  “明军威武!”  “冲杀!冲杀!冲杀!”  第三声暴喝:  “明军威 武!”  “杀!杀!杀!”  良久....  看着大军高昂的士气,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冷峻的脸从左到右捭阖的看着下面的将士,用最大的声音嘶吼道:  “朕!”  “朕来看看你们!”  “朕来看看你们这些嗷嗷叫的虎崽子!”  “朕要看看你们这些虎崽子牙还尖不尖!”  “现在!伸出你们的爪子,亮出你们的尖牙!”  “告诉朕!”  “杀!杀!杀!”  .....  吼了几声,朱元璋浑身的老血都沸腾了,仿佛又回到那个快意恩仇、打家劫舍的年龄,看向当年的老兄弟们,虎目中闪过一丝温情:  “汤和!”  喊了一声,朱元璋抽出一杆令旗递了出去。  “汤和接令!”  汤和接了令旗,跑到全军的前方挥舞起来,太阳的余晖照在汤和的身上,显得分外的庄严:  “军演开始!”  五军营共计二十万七千人组成,步军、轻骑、重骑、火铳,甚至朱雄英还看见一旁的空地上放着几百门小铁炮。  “砰...砰..砰.”  随着点将台上的几个大鼓声音越来越密集,第一支队伍开始行进了!  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队伍,朱元璋扭头对朱雄英解释到:  “重骑兵,这是咱的命根子!”  朱标也在一旁对下面的骑兵挥了挥手,笑了笑对朱雄英解释道:  “这是朝廷的骁勇营,指挥使是蓝玉,这种重骑集合全国之力也只有一万二,都在这了!”  又指了指连人带马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的蓝玉说道:  “身着重甲,一人三骑,分为驮马、行马和战马,选拔也极为严苛,都是军中体格最为健硕的汉子,平常死一个你皇爷爷就要难过好久!”  蓝玉抬头看了眼台上的爷儿仨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禁暗暗高兴,得意忘形的毛病又犯了,抽出腰间的跨刀:  “让马跑起来,随老子冲杀!”  “杀!”  刹那间尘土飞扬,黄沙漫天!  .....  接下来, 各营的步军也在令旗的指挥下不停的不停的进行阵型变换,不时的分兵合进,又攸的行军撤退,整个校场充满了喊杀声!  步军打骑兵,最重要的就是阵法!  今年的秋操比较早,严格来讲现在还是夏天,这会儿已经到正午了,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  看着各部有条不紊的切换战法,喊杀震天,身着厚重的铁甲在炎炎烈日下没有丝毫的不耐。  朱雄英暗叹一声:真是好兵好将啊,有这等精锐的大军,半边儿到底是怎么就能输给四叔了?  .....  朱元璋看见朱雄英这会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大炮和火铳,心中一动,孩子要从小培养,为了培养孙子的战争观,他不惜任何代价:  “保儿!”朱元璋向李文忠摆了摆手,指了指番邦使臣旁边儿的空地,对李文忠说道:  “把火铳和炮拉到那,给咱大孙听个响!”  “喏!”  看着李文忠在下边忙活,朱元璋又扭头看向朱雄英:  “大孙呐,这炮可是个好东西!”  “咱刚起事那会儿穷,要不是指着炮,攻城咱哪有那么多人命去堆!”  说着还指着下面的炮吧咂嘴,颇为遗憾的道:  “铜炮最好使,就是贵!”  “可是比这铁炮虽然老哑子儿,还炸膛,但是便宜!”  “唉!算求,能拔脓就是好膏药贴子!”  接着扳过朱雄英的肩膀,又瞅了眼朱标,十分严肃:  “这炮可是大杀器,将来你们当了皇上,这种物件儿可千万不能落到了旁人手里!”  “是,(儿臣)孙儿记住了!”  .....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深得朱元璋信任,平日里十分稳重,但是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十分的排外。  对于番邦的人,不论男女,他都不待见。  这一点朱元璋也是清楚的。  所以朱元璋选他试炮的意思,他当然知道,就是为了吓唬吓唬这几个番邦的人!  他扭头对着旁边的副将交代几句,就找了个不显眼儿的地方看戏。 第55章 舒坦呐我的公爷 李文忠这位副将,叫李铁,一家子都是李家的家将,沾着李家的光,在左军都督府当一个都督都事,从七品的官儿。  李铁一家的富贵都在李文忠身上,所以这种人,为李文忠打仗最为勇猛,也最为忠心!  李铁就是冲着找事去的。  所以不仅指挥着兵士把炮架在高丽使臣旁边,炮口还若有若无的对准人家瞄了几下,吓得这几个使臣,连忙往旁边跑去!  “嗨嗨嗨!”李铁用刀往炮筒上磕了几下:  “干啥呢你们,没点眼力见儿?军营重地可不敢乱跑,要不大明的爷们儿把你们当成匪徒就不好了!”  “不用奏报,就地砍头!”  番邦里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选出了两个领头的,一个叫松田龙平,是东瀛人,在他们的幕府做个幕僚之类的活儿,一个叫金云换,是高丽人,是李成桂的部下。  他们俩哆哩哆嗦的走到李铁的面前:  “这位将军,不是我等乱跑,刚才...”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铁打断了,拖着长腔:  “爷现在不是将军,是都督府的都督!”  “呃!”被李铁粗鲁的打断,他们也丝毫不生气:  “哦...对,这位都督...”  李铁翻着白眼儿:  “叫爷都督大人!”  李铁旁边的兵士憋笑都憋疯了,连在忙着调试炮的那几个都低着头笑了起来,但是着实把松田龙平气的不轻。  松田龙平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位都督大人,是因为方才贵军的炮...”  “爷怎么摆炮还要听你交代?你是我儿子?要不要爷把你的名字写到咱老李家的家谱上?”  看着松田龙平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李铁又翻了翻白眼:  “你叫松田龙平?驴日的!你也配叫龙?”  “要不这么着,爷给你改个名字,叫松田虫平,如何!”  “啊?”说完,还看向旁边的兵士哈哈的大笑。  而一旁的兵痞看见领头的笑了,自然也就不憋了,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要是再忍,松田龙平就是个活王八了,所以他:  “都督大人也太没有礼貌了,鄙人一直听说明朝是礼仪之邦,如今阁下的所作所为太 让鄙人失望了!”  “呵忒!”李铁直接一口唾沫吐到松田龙平的脸上,脸上杀意尽显: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爷?”  说完拿起旁边的火铳朝着松田龙平的胸口就是一枪。  “嘭!”  松田龙平一屁股躺到了地上,等了半天,感觉身上不觉得疼,又疑惑的坐了起来,四处踅摸自己身上的伤口,可是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  这会儿,李铁几个都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这傻子!”  “诶,傻子,这铳只装了火药,没装弹子儿!”  ......  “你们...你们...八嘎!”  看到东瀛使臣恼羞成怒,李文忠不能再当看不见了,手里矬着指甲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若无其事的道:  “发生了何事?”  松田龙平气的脸色潮红:  “这位将...这位都督大人,你的部下太没有礼貌了!”  “李文忠看了一眼李铁,若无其事的道:  “瞎说!部下是大明的部下,兵士也是大明的兵士,跟本将有何关系?”  “哦对了,你倒是可以叫我将军大人,我是将军!”  松田龙平压着火,他依然希望通过言语的方式解决问题,毕竟是在别人的地头:  “这位将军大人,你们明人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哦?”李文忠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那依你的意思呢?”  松田龙平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一下:  “在我们东瀛,犯了这样的错误,应该让他切腹自尽!”  “娘日的”李文忠心里在骂娘,但是脸上却是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  “那本将军可真是抱歉了!”  “大明没有这样的规矩!”  松田龙平不甘心:  “那将军的意思呢?”  “依着本将...”李文忠思考了一下:  “要不赔你一吊钱吧?说到底你也没怎么着,身上也没缺块肉啥的!”  “不行!”松田龙平十分愤怒:“我是东瀛的使臣,他侮辱了我,是两国邦交的问题,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屁帘儿大的地方赛脸!还在老子面前放起份来了!”李文忠翻着白眼儿看了看他:  “那就恕本将少陪了!” 扭头吩咐李铁:  “撂两吊钱给他!”  说完扭头就走。  走两步又拐了回来,向点将台上使了使眼神:  “喏,大明的皇帝就在那站着,不满意了可以找本将军的舅舅告本将的状!”  “不对,是大明三代的皇帝都在那站着,你看你要有本事能让他们仨哪个把本将撸了”  “本将绝不怨恨于你”  松田龙平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突然垂头丧气的低下头。  不过眼中的怨毒藏得更深了:他是有观看大明军演偷师学艺的意思,甚至他们东瀛一向都是如此,从唐朝那会儿开始就一直汲取天朝的养分壮大他们自己。  包括现在大明头疼的倭寇也是他们国家的幕府和大名指示来大明的江南劫掠的,他们本国物资匮乏,大明与他们禁止了通商,他们的日子不好过。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让大明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万一明朝有了稳定的后方,他们决定发兵东瀛,以东瀛现在的实力绝对挡不住。  虽说是为了本国的利益与大明屈于委蛇,但是他绝不愿意受此奇耻大辱: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李文忠走在前面,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旁边的李铁小心翼翼的问道:  “家主好像不太高兴?”  李文忠回头问道:“老夫应该高兴吗?”  “那当然了”李铁理直气壮的回答到:  “挫了倭国的锐气,扬了我大明的国威,当然应该高兴!”  “唉!”李文忠叹了一口气:  “本将虽然不待见他们,但也不至于用此等下作的手段!”  “陛下看不上他们,却又不喜欢他们的虚伪!这才略施薄惩,谁让你往人家脸上吐唾沫了?”  “欺负人家一个外邦使臣就算国威了?”  “国威不是在这儿!真要有那个本事,带兵去把他们的地方平了,让人家真心实意的怕你,敬你,那才叫国威!”  李铁行了个军礼:“是,标下知道错了!”  过了良久,李文忠有些忍不住:  “往人家脸上吐唾沫舒坦不?”  “舒坦呐我的公爷,咱活这么大,还没干过这么嚣张的事儿!”  “下不为例!”  “是!”  ...... 第56章 拜佛头柱香 等到大军检阅完毕回城的时候,朱雄英心里还一直在想:到底怎么能提高火炮和火铳的杀伤力呢?  火炮就不说了,那玩意儿太难,是真不会!  可火铳要是想想门路估摸着能成,毕竟现在的火铳也太粗糙了。  老炸膛就不说了,关键外壳除了铜就是铁,放不了几铳就烫的拿不住!  正打仗谁有功夫找水给铳降温?搞不好还得一边放铳一边往上呲尿!  “唉,慢慢来吧,反正爷们儿小!”  正琢磨的出神的功夫,突然听见前方有个村子的村头里头一群老少爷们正在大呼小叫的吆喝,热闹极了!  朱元璋很纳闷,站在马镫子上手搭凉棚往前面瞅了瞅:  “头里咋那热闹,干啥呢那是?”  一旁的郭英拨马赶了过来,他是军中打仗的汉子,平常不读书也不写字,眼神极好,带着些不确定:  “咱瞅着像是在杀猪!”  “杀猪?”朱元璋有些纳闷:“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杀哪门子的猪?”  “那咱就不知道了!”郭英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子流氓腔调:“上位,咱要不去头里看看?咱瞅着村头还有几个寡妇抱着孩子喂奶呐!”  “滚滚滚!”老爷子一脸的不耐烦:“你他娘的也四十好几的人了!没见过还是没啃过?”  “不是,家花哪有野花香!”  郭英正努力的往前瞅着,看见老爷子手扬的高高的,一副要揍他的样子:“上位,自家的谁乐意看,外边旁人的看着...多刺激啊!”  接着郭英猥琐的一笑,语重心长的跟朱元璋说:  “再说了大哥,您什么身份!”  “眼瞅着大明的子民过的舒坦,百姓富足了,这不过节不过年也能吃上肉,您心里就不痒痒?”  “您就算去,也是为了与民同乐,那不都是为了百姓嘛!”  “跟旁的不搭噶!”  “那?”果不其然,朱元璋被说动了:  “那去看看?”  “走着!”  .....  朱元璋突然扭过头:“咱说小四,你咋知道人家是寡妇?”  “嗨!正经人谁趴村头奶孩子?”  “你他娘的...还真他娘的有道理 !”  ......  这会儿朱雄英看着队伍停了下来,老爷子和郭英也在旁边低声的不知道在叨咕些什么,就和李文忠讨论起来刚才军演的事儿。  主要是李文忠在说,朱雄英在听,毕竟李文忠在战阵上算他半个师傅!  “殿下,方才军演的那几种阵法主要是针对步兵遇上轻骑兵打法儿,可要遇上重骑就不能这么玩儿了”  李文忠从小就被老爷子养在身边悉心教导,后来带兵从南打到北,几乎每战都有他。  也是作为大明现在数得上的勋将,带兵的本事自然是不低的。  李文忠沉吟了片刻:  “大明现今的敌人,主要是在草原上”  “而我明军主要以步卒为主,如果在草原上行军,没有阵法演变,一旦骑兵近身,后果不堪设想!”  “爹!”也跟着旁边听的津津有味的李景隆突然插嘴道:  “那要是攻城咋打?”  李文忠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搭理李景隆,接着又扭头对着朱雄英笑笑:  “今儿个时间太紧,阵型也只展示了寥寥几种,还有攻城,守城,野战、水战、火战等等没来得及”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接着李文忠突然话锋一转:  “臣也知道,殿下喜好兵事,兵书战策收藏颇丰!”  又扭头瞥了眼旁边的李景隆:  “不过想带好兵光读书也是不成的,殿下在宫中若是得了空,也可以让九江(李景隆字)多带殿下到京营转转,看看将士们的操练,如此相得益彰,殿下....”  “对呀对呀,殿下,京营里可有不少的好马,到时候咱们进营骑马去!”李景隆还没等他爹说完话直接就插嘴道。  李文忠一听勃然大怒:老子跟皇长孙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扬起马鞭正正反反给李景隆身上抽了个舒坦。  朱雄英笑笑:老一辈人,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漫说是李景隆,连宫里的几个王爷也是见天儿的挨老爷子的打。  李文忠抽了几鞭子,扭头对朱雄英苦笑:  “犬子愚劣,唯忠心事上而已...”  李文忠如此也是 颇为无奈,自从前年从草原带兵班师之后,他的状况就每逢日下,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虽说也才四十多岁,可如今到了夜晚就心腹如同刀绞,最近几天更是严重到每日咳血的地步。  眼看就要天不假年,伸腿去见爹娘了的地步,可九江这个孩子.....  李文忠握拳捂着嘴角轻轻咳嗽一声,看了眼旁边委屈的李景隆:  自己既是老爷子的义子又是外甥,,满朝已经荣宠至极,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也杀了那么多人,寿数不长实属活该,唯一放不下的还是这个孩子....  幸好皇孙是个喜兵的性子,皇上虽不支持,但也没有明着反对,趁着给皇孙讲兵的空当,要是能舍了老脸给儿子赚个前程,也不枉....  虽说是世袭的国公,但是有禄无权的国公和大权在握的国公不一样。  要说金银,打仗的时候自己也没少抢,曹国公府不缺这个,可万一自己死了,家里又没有镇得住场子的人,那这泼天的金银和富贵就成了大祸了。  邓愈才死了多久?长女还是秦王府的侧妃,他们邓家就已经显了破败之相!  ......  李文忠的想法跟徐达一个样:自己在朝在野爵位、功劳、权势都已经走到了头,都是在临死前趁着自己还有些影响,硬捧着下一代出头。  本来最合适的人选是太子,毕竟是下一代的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可一来太子不缺这个,二来毕竟这些小辈儿们历练太少,太子多半也看不上。  再加上自己和太子交情不浅,没有那个必要,将来看着自己的薄面,就算是有什么事,太子也不会过于为难这个孩子。  关键就是在第三代的人!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皇孙。  可这拜佛就要烧头一柱香!  郭英家的郭镇郭铭、平保儿家的平谭、沐英家的沐春沐晟可都到了半大小子的岁数了呀!  本来自己并不用这么着急,可自己这个身子...趁着自己大功傍身,还有一口气,替儿子于皇长孙结个善缘,将来能走到什么地步,就全靠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第57章 王姓村子 “唉”朱雄英叹了口气:李文忠的想法他当然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这些时候,朱雄英每日下午都会上五军都督府听李文忠讲兵。  不管多忙,李文忠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儿,先紧着自己。  当然,作为亲儿子的李景隆自然也在旁边开小灶,以朱雄英这些时候对李景隆的观察,应该不至于是那种纸上谈兵的草包,毕竟他爹是李文忠,大明数得上的帅才!  至于后来为什么在四叔靖难的时候仗打的稀碎,那就不知道了。  投桃报李也好,敦敦教导也罢,李文忠既然挖空了心思捧儿子,他也不能视若无睹。  朱雄英咧嘴一笑:嫡长子制度就这点儿好处,大家伙儿知道跟谁站队,缺啥都不会缺人用!  “这样!”  “我在宫里属实有些无聊,小钦子又是个闷嘴儿葫芦,不若让九江进宫去,陪我读书!”  “这几天挑个时候,我向皇爷爷奏请”  李文忠脸上肉眼可见的感激:  “那咱...就多谢殿下了”  “殿下是个厚道人呐!”李文忠扭头直接变脸:“小畜生,还不谢恩?”  “啪”  又是一鞭子抽到了李景隆身上。  “哎呦!”刚才嘀咕了半晌的朱元璋骑着马走了过来:  “咱说保儿!那是你亲儿子,你老打他干啥?”  “你他娘的也算是咱亲自教出来的,咱身上的好处你就他娘的一点儿没学到?”  老爷子又扭头看向李景隆:  “九江,你爹这王八羔子再揍你,跟咱说!”  “咱给你出气!”  朱元璋也不等李文忠回话,冲着所有的人挥了挥马鞭马鞭,最后又指向李文忠:  “咱最讲理了,咱可一直都是以德服人!”  马上的一群侯爷爵爷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倒是都十分的配合,纷纷拱手:  “陛下圣明!”  “嗯!”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伙儿歇歇乏儿,咱上头里村里转悠转悠!”  说完直接下了马,牵着朱雄英的手就走。  这一次明面儿上跟着的人不多,只有朱标、、蓝玉、常茂、李文忠父子和郭英兄弟还有平安。  平安小名儿也叫保儿,也是老爷子的义子,军中的骁将。  平安尤善火器,京营里的火炮和火铳大部分就是他 在管着,同时还兼任宫里明面儿上的侍卫统领,深得信任!  为了区分他和李文忠,大家伙儿叫他的时候都带上了姓,平保儿。  道儿不远,郭英头前开路走的飞快,让后边跟着的人也得一溜小跑,不过大家都是军中的出身,倒也跟得上。  ......  李景隆是出了名的话唠嘴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忍不住了,仗着老爷子的宠爱,说话倒从来没什么顾忌:  “陛下,前边村子....”  “他娘的!”朱元璋瞪了他一眼,破口大骂:  “咱他娘的跟你说了多少回,出来了叫舅爷,出来了叫舅爷!”  骂了两句尤不解气,伸腿朝着李景隆的屁股就是一脚:  “属驴的?撂蹄儿就忘?再记不住,咱就他娘的拿粪勺把这俩字儿写你脸上!”  “是...舅爷!”  朱标和朱雄英无奈的对视一眼:这就是以德服人?  .....  到了村头,朱元璋倒是不认生,颇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仿佛比在宫里还自在,冲着一个在石碾子上坐着养神儿的老头:  “老哥哥!这不过节不过年的杀猪干啥!现在大家伙儿都这么富裕了吗?”  那老头一睁眼倒是吓了一跳:  “呦!原来是几位军爷,您几位瞅着眼生,可是稀客!小老儿是这草头村的里长,给几位军爷见礼啦!”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里长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倒是让李文忠这等严肃的将军们脸色稍霁。  不过朱元璋除外:自从来了这个村子,他的脸色一直很霁,仿佛回了家一般,笑容从来没有脸上掉下来。  .....  闹了半天明白了,这个村子是王姓村,这个里长倒起了个贱名儿叫二驴子。  不过因为岁数大了,村里的人都尊称一声王太爷。  王太爷倒是颇为豪爽:  “等会咱村里爷们儿把猪宰了,把下水煮了,军爷们留下来吃一口?”  朱标听到宰朱,眉头微微的一皱,不过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朱雄英感觉朱标抓着自己的手好像又用了几分力气。  老爷子倒是生冷不忌,笑的嘴都裂到了后脑勺:  “呵呵呵,那感情可好,下水咱也馋着呐!咱那还有瓶好酒,咱叫人拿来!一会儿咱老哥俩整两盅 !”  扭头对李景隆吩咐道:  “九江啊,你孩子腿儿快!去,把咱那瓶好酒拿来!”  “遵...好嘞舅爷”眼看老爷子眼睛一瞪,李景隆明智的把陛下换成了舅爷。  “不过老哥哥,你还没跟咱说呐,这不过年不过节咋杀起猪来啦!”  谁知道王太爷头一句话就让朱元璋笑得合不拢嘴儿:  “洪武爷可是个好皇帝!”  “自从洪武爷坐了江山,大家伙儿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啦!”  “有了收成,咱们这些卖苦力的汉子也不用那么紧巴巴的掰着手指头算计啦!”  “时不时的还能打二两酒,就着肥肉吃馍馍,看着地里的麦苗喝两口”  “香啊!美啊!”  这一番话不仅让老爷子乐的见牙不见眼,连朱标也是一脸得意的冲着朱雄英挑了挑眉毛!  谁知道下一句就当场泼了老爷子一头冷水:  “不过今儿个这猪不是咱村儿里要吃的!”  朱雄英撇撇嘴:不是你说他干啥?  “老哥哥你给详细说说!”朱元璋倒是不以为意:反正是吃,谁吃不是吃。  “唉,要说也没啥可说的”王老头倒是颇为健谈:  “这猪是城里的大户张家要的,前些时候张家大儿媳妇死了”  “渍渍渍!”  说到这,老王头还吧咂吧咂嘴,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  “那姑娘长的倒是一副俊俏模样,谁知道刚成亲,连头晚上都没过去就死了”  “就这么着,喜事儿变了丧事儿!”  “人家娘家不干了,非说是张家害死了他们闺女,给张家告到了应天府衙门,您猜怎么着?”  说完也不等老爷子接话,自顾自的说起来:  “等仵作验完尸,那姑娘啊,竟然怀了两个月的身子,真是作孽呦!”  说到最后,王太爷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  朱元璋是个好捧哏的,沉思了一下:  “呦呵,那这姑娘死的可够凶的!”  听到这,朱雄英心里泛起一丝凉意:大婚当天穿着嫁衣还怀着孩子死了,真要是有鬼,这得多大的怨气!  扭头看了眼蓝玉李文忠他们,这几个爷们儿还是面无表情,蓝玉甚至还打了个哈欠,马上就要睡着了。  “倒也是,他们这些万军杀出来的汉子,什么死法没见过?” 第58章 泰山石敢当 第五十八章  正在这个时候,那边已经闹腾着把羊按在了一块霍大的青石板上四脚攒蹄的绑好。  这头羊看着个头可不小,被黑布蒙着眼睛,长的颇为肥硕,足有个一百七八十斤,所以两个浑身疙瘩肉的后生压在羊身上也显得有些吃力。  “快点快点,老子按不住了!这羊踢腾的厉害!”  “诶!”一个看着精瘦的小子走了上去,看年纪还不过十四五岁,嘴唇上有一些黑软的绒毛,拿着一把剔骨尖刀,掰着羊的犄角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他是村里屠户的儿子,模样倒还憨厚!因为他爹干的是杀生的买卖,生他的时候怕孩子容易寿数不长早夭,他爹就给起了个诨名叫有琢,压压邪气!  不过这龙生龙凤生凤,这屠夫的儿子从小就看他爹伺候牲口,倒也学了两手。  加上这两年他爹身体不好,所以村里有个杀猪宰羊的活儿,都是他代父操刀,手脚倒是十分麻利,四里八乡的倒是有些名气。  当然,村里也不是白让人家卖力气,也会给他们些报酬,羊血猪血,下水,耳朵,根据情况倒也不一定。  就在有琢要下刀的时候,人群里突然传出来一声吆喝,在大家都精神贯注盯着杀羊的空当,显得非常突兀:  “有琢,下刀麻利点!”  朱雄英扭头望去,是一个混在人群里的半大小子,看岁数倒是跟有琢岁数差不多,穿着打扮倒是光鲜,显然家境还不错,只是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由让人有些生厌。  “诶!”有琢怔了一下,倒是十分憨厚的笑了笑。  正在这个时候,郭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摸索到朱雄英的身边,笑了一声:  “殿下,刚才吆喝那小子是个小人!”  “嗯?”朱雄英十分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为何?”  郭英脸上带着些回忆:  “咱小的那会儿,家隔壁就有个屠户,闲的没事咱就老上他家去玩儿,他教咱说:杀牛羊马这种大个儿牲口的时候,不能让牲口听见人名儿,不然这畜牲死后怨气不消,会记得名儿回来寻仇,至不济也会上阎王殿告状!” 说着还指了指羊头上绑着的黑布:“喏,殿下,绑那块黑布跟这是一样的道理,不能让看见是谁宰了他!”  这种说法倒是不常听,朱雄英不禁暗暗惊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像郭英这种,又能打仗,见识还多的老家伙,可真是宝贝。  “郭爷爷还真是见多识广,雄英受教了!”  “呃....”郭英带着点为难,这种腼腆的表情在他脸上十分稀罕:“殿下...”  “郭爷爷有事儿直说?”  “嘿嘿...”郭英讪笑两声:“那啥...怪不好意思的...刚才臣听见殿下说要隆小子...嘿嘿...臣家的郭镇...嘿嘿”  “原来如此,这老家伙耳朵这么灵?”朱雄英翻翻白眼:“我一并奏请!”  “呦,那可多谢殿下了...”郭英一激动嗓门大了些,又赶紧捂住了嘴。  这老家伙明白着呢,他不比李文忠,李文忠是帅,坐镇中军,就算出征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他是将,出征是要带兵往前冲的,这是拼命的活儿,真正有了今儿个没有明儿个的主,真要是有个万一....  ......  这时候李景隆已经拿了酒回来,在老爷子身边,和常茂蓝玉站在一起,身边没有侍卫的时候,他们就是朱元璋的侍卫。  只听到王太爷还在接茬说刚才的话题:“嗨,谁说不是呢,不过张家倒是个好命的,趁好来了个游方的道士,就说这姑娘死的凶,怕是冤魂会作祟,让家宅不宁!  “这道爷看模样倒是个有本事的,在应天府城外十里不到选了个坟地,说是借洪武爷身上的龙气镇住这个邪祟”  “又让白事儿大操大办,要拿大家伙儿的阳气压住这冤魂的邪气!这不,这头羊就是张家用来摆流水席用的,不过张家挺大方,花了一整只羊的钱,只要纯羊肉,这下水杂割都留给咱们”  “呦”朱雄英听到这诧异的看了眼朱元璋:皇爷爷还有这作用呐?泰山石敢当?  朱元璋若有所思的问道:  “那,老哥哥,应天府就没个说法?”  那姑娘的死活他不关心,死个人对 他来说不算什么,大明这么大的地方,哪天不死点儿人?他真正关心的是官员们有没有和大户狼狈为奸,欺君害民,坏了大明朝的律法。  王老头倒是有一说一:“听人说通判大人定的是自缢...”  “自缢?”朱元璋眼睛眯了起来:哪有大姑娘怀着身子刚成亲就上吊死的”  “李存义....不,应该不是他,前些时候咱打发他去凤阳了...”  想了半天朱元璋缓缓吐出来一句:“这事儿透着邪性啊”  “谁说不是呢!”老王头有些踟蹰,仿佛不知道该讲不该讲,四处看了看人:“老头子有个本家侄子在应天府当衙役,小老儿听侄子说那死法可不像是吊死的!”  “仵作验尸的时候,还是咱本家侄儿帮着抬尸,大腿根儿、肚皮上都是淤青,谁家上吊绑裤裆?要不人家娘家也不至于止不住的闹!”  朱元璋听完咧嘴一笑:嘿嘿,咱不出宫的时候,耳朵里听到的尽都是天下太平,这咱才刚出来一会儿,这腌臜事儿就一个接一个的漏出来了!一个通判都敢坏了咱的律法....  听到这朱雄英突然狐疑的看了眼朱标:他这个老子最近好像对李善长不太满意,这一切不会是自己亲爹的手笔吧?  朱雄英越想越不对:刚来的时候,这个老王头又是这又是那,把老爷子夸的跟朵花儿似的,这扭头又对准了李善长的亲弟弟,李存义可是应天府府尹呀,就管着这一摊子的事儿!  想到最后,朱雄英又把自己之前的结论推翻了:不应该啊,应该不是,老爷子想来这个村儿是临时决定的,谁能做的了老爷子的主?  再者说了,父亲想动李善长,跟老爷子说一声就成,干嘛费这劲!又是张家、应天府通判、李存义,用得着绕这么大一圈?  就算都说的通,张家那也说不通,他们家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地主,家主张志远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有什么脸面能勾搭的到李善长?  李家再是不济,也是开国的功臣,张致远这种小门小户,连值得李善长正眼看的资格都没有。  ...... 第59章 朱标的心术 回城的路上,朱元璋思索了好久:  “标儿,这事儿你看呢?”  朱标斩钉截铁:  “没有案卷、不录口供,何以确定妙龄女子自缢而亡?依儿臣看,此事当有隐情!”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出了这等丑闻,儿臣建议,马上收监此案所有人等,通判,仵作、衙役全部看管起来”  “另外,当从凤阳紧急召回李存义,在案情未明朗之前,令他闭门思过,内外不得交通!”  “至于此案所涉人员,应着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堂会审,给百姓一个公道”  朱雄英听得暗暗心惊:自己这个爹铁了心要把这件事儿闹大呀!  朱元璋坐在马上翻着眼看了看朱标,想了好久:  “成吧,这事儿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儿臣遵旨!”  .....  回宫之后,朱标直接拉着朱雄英进了文华殿,挥挥手把下边的人都赶了出去:  “说吧?一路上怎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孤!有什么事?”  “那个...老王头是不是父亲安排的?”  朱标莫名其妙的看了眼朱雄英:  “不是,怎么会这么问?”  “父亲是不是不待见李善长?”  “渍渍渍”朱标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雄英:  “原来孤的儿子还有这么笨的时候?孤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呐!”  朱雄英不明所以,朱标接着说道:  “你不是老说跟着孤的手段糙,学不到啥东西吗?”今儿个孤就教你点儿真才实料!”  “知道孤为什么不待见他们吗?”  “儿子不知!”  朱标挑了挑眉毛:“那你说,李善长在朝里怎么样?”  “呃...”朱雄英有些迟疑。  “有什么有说什么!”  “是”朱雄英顿了顿:  “毕竟是开国文臣之首,又当了那么多年的相国,虽说现在罢了相,但是皇爷爷对他还是十分信任,任他御史台的差事,甚至前两年胡惟庸案,李善长作为胡惟庸的恩师,皇爷爷也没有动他”  “所以,李善长门生故旧依然遍布朝野,还有相当一部分官员唯他马首是瞻,无人可以撼动!”  “ 那就是了!”朱标又摇了摇头,从旁边的匣子里拿出两本折子:  “这是副本,你看看”  朱雄英翻了翻:一份是老爷子批的,拨款十五万贯给云南用作灾民的抚恤和战后大军的赏赐。  还有一份是朱标批示的,发到吏部的云南官员任免名单,用的是东宫的名义。  看了半晌,朱雄英也没发现什么毛病:  “儿臣愚钝,父亲....”  “看看!”朱标咧嘴一笑:  “说你聪明吧,你比谁都聪明,说你笨吧,你比谁都笨!”  接了摇了摇头,顺手把折子接了过去,指着折子上的日期:“你皇爷爷这一份,是上个月十四日发到通政司,也是在十四日颁布给了户部。”  “孤这一份也是十四日提到了通政司,可却是在十五日才到了吏部”  “什么意思?你说说!”  朱雄英有些迟疑:“迟了一日?”  “真笨!”朱标深吸口气:  “这用你说?孤连算账都不会了?”  “孤是问你为什么会迟了一日!”  朱标眼看朱雄英还是不明所以,干脆直接挑明了:  “是有谁拿着官员升调的单子找谁商量去了?还是有人在拿着孤的恩典做人情?”  朱雄英心里有些迟疑:  “会不会是天晚了,通政司的官员太忙就留到第二日了?”  朱标点点头,倒是没什么反应:  “当然有你想的那种可能,但是雄英,你记住了,作为君王来说,任何事情你只要有怀疑,那就足够了”  “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到证据的!”  朱雄英有些惊骇:“仅仅迟了一日父亲就怀疑是李善长...”  “娘的”日常儒雅的朱标十分难得的爆了粗口:“到底要老子怎么才能说的通?”  “你今儿个是不是把脑子忘到大营了?”  “这是一日的事情吗?”  “他不走,孤的政令甚至父皇的政令在朝廷就永远像隔了一层!”  “政令不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嘿嘿!”紧接着朱标憨憨的一笑,眼神中透着精明:  “自胡逆案之后,李善长深居简出,一向没有什么劣迹,但是今儿个的 事儿,让孤抓到了机会”  朱标手握成拳:  不管是不是应天府的锅,但是让孤叨上了,就算是只蛤蟆,孤也得给他攥出尿来!”  “那父亲...”朱雄英再也不敢小看这个看着憨厚的老子了:  “这种小事儿可以波及到李善长吗”  “波及李善长?”朱标用看傻子的眼神瞅了眼朱雄英:  “不可能的,漫说这种事李善长根本就不知道,就算那姑娘是李善长亲手打死的,对他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对待这种开国功臣之首,除了谋反,根本就要不了命。  可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谋不谋反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该不该死!  像这点小事儿,李善长眼皮子都不会夹一下!”  朱雄英一愣:“那父亲为何?”  “孤没有动他的意思,就是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知道谁是主子!”  “罪名和怎么判决孤都想好了”朱标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心儿:  李存义是李善长举荐的,李善长举荐失措削禄米。  李存义应天府尹御下不严以渎职罪流放崇明。  应天府通判通判勾结不法士绅斩首示众。  张家的儿子杀人犯法腰斩。  张家全家充军。  朱雄英愣神愣了好久:  “那...那这种事儿不用知会皇爷爷吗?”  朱标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雄英:  “你感觉你皇爷爷是笨蛋?还是真的感觉有些事儿孤能替你皇爷爷做主?”  朱雄英眼睛瞪得贼大:“皇爷爷也想....”  “你皇爷爷没有那种意思,不要乱猜!”朱标摆摆手,扭头把话岔开:  “你不是老说你皇爷爷信任孤吗?信任在哪?”  紧接着就自问自答,食指捣了捣桌子:  “就在这!”  “像你皇爷爷这种开国之君,孤再怎么闹,也不可能超的过你皇爷爷!”  “所以你皇爷爷往往会鼓励孤去闹,让他得以在暗处看看孤的能力!”  “以你皇爷爷这种英明神武的杀伐之君,他绝不会容许一个草包做他的继承人!”  “所以孤表现的越能干,太子的位置就会越稳,大明就会越稳!”  ...... 第60章 好好跟你爹学吧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朱雄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坤宁宫的,一路上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亲真的可怕呀,一个人的心思怎么可以缜密到这种地步,难怪二叔三叔四叔他们对父亲不敢有丝毫的僭越!朱雄英甚至已经怀疑二叔三叔在藩地胡闹是在刻意的自污了,毕竟二叔只比父亲小一岁呀。  “可照这样看,二叔、三叔、四叔、五叔绑一块在父亲面前也不是个儿!  想起朱标方才略带教导的话,朱雄英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雄英你记好了,对于咱们这样的人,感情是一种奢侈的欲望,而最该做的事情,就是控制这种不该有的欲望!”  “有些时候杀人,不是出于礼法,而是需要!”  “不然你以为古往今来那么多兔死狗烹的人!  难道他们都不懂得功高震主、功成身退的道理?难道那些功名利禄能比命都重要?难道他们就真的都该死?”  “非也!历朝历代,能在史书中留下名字的,他们都是顶尖的那一小撮最聪明的人!”  “大势所趋之下,有些事情非是他们不愿,而是实不能尔!”  “孤不喜杀人,但孤要有手段!”  朱雄英这是头一次感觉自己朝夕相处的父亲那么陌生。  ......  “大孙!”  听到马皇后的呼唤,朱雄英才略微的回了回神儿。  “咋了这是?今儿个阅操累着了?”  “走!”马皇后牵着朱雄英的小手,扭头问道:  “饿不?祖母给你留了菜盒子,香着哩!”  “皇祖母....”  拉着马皇后干瘦的手,感受到手心儿丝丝的温暖,这一刻竟然如此安心。  ......  饭桌上,朱雄英断断续续的把刚才朱标的话说给了马皇后。  扭头就把亲爹卖了个干净。  马皇后倒是一脸的平静,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吃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眼神依旧温柔的看着朱雄英吃东西。  看朱雄英吃的差不多了,倒了一杯水推给朱雄英: “看来你爹要立威了!俺还琢磨着得再等几年呢!”  桌子上蜡烛燃烧的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映照在马皇后的脸上莫名显得有些唏嘘。  朱雄英十分诧异:“难道皇祖母不意外吗?父亲...”  “唉”马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俺不知道你爹干啥要跟你说这个,可能是他觉得到时候了,他是你爹,不用害怕他!”  马皇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朱雄英,伸出手捏捏朱雄英粉不嘟噜的小脸,有些高兴又有些惆怅:  俺大孙是长大啦,再过几年就得说媳妇喽!那俺老婆子也多句嘴!”  马皇后沉吟了一下:  “你皇爷爷和你爹这样的人,立威、立德缺一不可!”  “要说立德,你爹当了三年半的吴王世子,又做了十五年大明的太子”  “你皇爷爷杀性太重,脾气起来搂不住,因此在朝和地方上的的文武大员,受你爹恩惠的不在少数”  “可立威嘛!你爹就少的多!前几年的胡惟庸案虽然死的人多,但这种大案是你皇爷爷办的,不会算到你爹的头上,也不能算到你爹头上”  “太子这个位置不好拿捏,罚得重显得薄情,罚得轻又显不出你爹的手段,所以这次李存义算是栽到你爹手上了!”  朱雄英非常虚心,他再也不敢小瞧宫里的人了,不说朱标和老爷子,连后宫里整日乐呵的像个弥勒佛一样的老太太也精明的可怕呀:  “那李善长知道不?”  马皇后倒是知无不言:  “这种事旁人不会知道,可一定瞒不过善长这样的人精,不过他不敢说罢了”  “他知道?”  看着朱雄英一脸吃惊的模样,马皇后揉了揉朱雄英的脑袋,轻轻的搂在怀里:  “这些人心鬼蜮,本来不想这么早就跟你说,只盼着你小时候能过得开心的俺就就心满意足了”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宫里头看着气派,可却是也是最要命的地方,太扎眼了不好!”  “马皇后轻轻拍着朱雄英的背,柔声道:  “大孙呐,你得记住,这人 呐就得藏着!老天爷喜欢保护那些弱小的人!”  “天下里越是漂亮的女子就越能要了人的命,俺就怕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从小就让你跟着俺....”  “不过你放心,等俺临死的时候呀,俺会把这宫里,给你拾掇的干干净净的,保管不会让俺的大孙....”  说到这,马皇后扳着朱雄英的肩膀,捏了捏他的鼻头:  “你将来是要当皇上的人,行的是光明正大的大道,可是这些腌臜的事儿也不能不知道、不防备!”  说着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门外,仿佛勾起了回忆一般:  “俺和你皇爷爷就是那个时候过来的,打那个时候俺就知道了,这人心呐,是天底下最不得了的东西!”  .....  “好好跟你爹学吧,你爹这个人厚道,有本事,大明朝摊上他这么个太子享了福啦,你皇爷爷享福,你那些叔叔享福,满朝的大臣享福,这天下的百姓了也享福....”  这天夜里,朱雄英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  第二一早,朱雄英早早的起了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而朱元璋晚上也没有回坤宁宫,军演在外头跑了一天,但是折子不能耽搁,作为最勤政的皇帝,他昨个一宿基本没怎么睡!  朱雄英又抱着饭盒子来了,老爷子正躺在奉天殿的寝宫歇乏儿,旁边儿还有个宫女拿着把蒲扇在扇风,真是好不自在!  “见过皇长孙殿下!”  听到朴仁勇的声音,朱元璋慢慢睁开了眼睛,用手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两下,抹出个笑脸:  “大孙来啦?又给咱带饭了!真是个孝顺的!”  旁边伺候的官员十分的配合:  “长孙仁孝,国家之福,我等恭贺陛下!”  “啊?”朱元璋笑的十分开心,接着又看向起居官:  “把这事儿记到你那个小本本儿上!”  起居官就是跟在皇帝屁股后头写起居注的,平常皇帝干了什么,吃了什么饭,喝了几口酒,说了什么话都要登记在册,跟春秋时期的史官差不多。 第61章 茹太素 按理来讲,起居注是皇帝本人不能看的,但是这位起居官的领导是朱元璋,你不给看试试?  他倒也识时务,挥笔就在纸上写了:帝忙,不及食,皇长孙朱氏雄英诚孝亲躬,尝带粥饭与帝,帝甚悦。  停笔之后还把起居注翻了个面儿让老爷子看,示意写完了。  这时候老爷子已经动手把食盒打开了,看着厚实的粥还呲呲的冒着热气,几碟子小菜上还卧了两个笨鸡蛋。  朱元璋呲喽一口粥,直接一嘴咬下半个鸡蛋,舒坦的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  正在这个时候,外边腾腾腾跑来一个中书侍郎,怀里抱着一摞折子:  “陛下,这是方才送来的”  朱元璋嘴里含糊不清:“放那吧,咱等会儿看”  .....  “咦?这本咋这厚!”  朱元璋随意把粥一扒拉,伸手把这本十分厚实的折子拿过来。  翻开一瞧,额头上青筋猛地暴起,咬着后槽牙倒吸一口凉气:  “天爷...怎么又是他”  随即直接瘫在躺椅上,折子随手递给了朱雄英:  “大孙,念给咱听!”  .....  “天爷....”  朱雄英接过折子,脸上的表情和朱元璋一般无二:  从来没见过这么厚的折子,打眼一瞅怕不是有两万字上下!  发生什么事得写两万字的作文?  纳闷归纳闷,朱雄英还是按着折子读起来:  “臣督察院佥都御史茹太素伏请陛下圣躬安”  “臣启奏圣上: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特之稚也......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  ......  今儿个早上的风格外的大,刮得寝宫外边的树哗哗的乱响,看天气这两天要有雨,倒没有那么闷热!  读了半晌,朱雄英读的口干舌燥,老爷子在椅子上翻来覆去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读多少了?”朱元璋终于忍不住了。  朱雄英把折子来回的翻了翻,苦着一张小脸儿:  “皇爷爷,还不到一半儿...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要了亲命了”朱元璋喃喃的嘀咕一句之后,暴喝一声:  “来人!”  “去!把茹太素这个老匹夫给咱再打 二十廷杖...”  一把抢过朱雄英手里的折子在殿里来回踱步:  “老匹夫!跟咱这显摆认字儿多?”  “咱三令五申,写折子把事儿交代清楚就得,非得绕来绕去,绕到三皇五帝、尧舜禹汤!”  “你们看看,咱大孙已经读了一半儿了,这上边有一句瓷实话没有?”  “咱记得洪武九年,咱就警告过他,都是他娘的犟种儿!”  接着呲着牙嘿嘿一笑,眼中闪烁着凶光:  “犟种儿好哇,嘿嘿,长了犟手、犟嘴,咱倒要看看,是不是还长了犟屁股,犟脖子....”  嘀咕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殿里瑟瑟发抖的其他官员:  “还有,传咱的旨意,这种花里胡哨、讲了半天也没有说一句瓷实话的折子,咱非常讨厌!”  “咱再警告你们一次,谁再敢上这种折子,咱就要治罪了!”  发了好一阵子的火,朱元璋扭头又坐到了椅子上,拉过朱雄英的小手,轻轻的拍打着:  “这茹太素,被你爹叨上了眼儿”  “念着你爹的情分,咱也破格提拔,只是这厮...可恶!”  朱雄英看向朱元璋,他的眼神很复杂,带着些杀意、无奈、还有...赞赏?  “洪武九年,他就给咱上了份折子,好家伙一万七千字,那时候咱就警告过他,这一次还来!”  “上次好歹有个说头,有几件实事儿!”  说完抖搂抖搂手里的折子:  “咱不过就去瞅了个军演,就给咱说这说那!这折子上有一句瓷实话吗?”  “老想着当洪武朝的魏征,屁大点事儿就给咱进谏...嘿嘿...怕是脖子不知道疼...”  朱雄英心中一动:怪不得父亲喜欢这样的人。  这种头铁有才华又品德的,把武夫当成贼一样防着,这谁不喜欢?  犟嘛...人活一辈子,谁没点毛病!  “要不劝劝?”朱雄英心里在踅摸:就算劝不动老爷子,传出去也有个爱护士林的名声啊,至不济在父亲那也有个交代!  “唉!”朱雄英一叹气,尽个心意吧:  “皇爷爷,要不罢了吧?”  “不行!”  “好”  ......  “嗯?劝的这么没有诚意吗?”这下把朱元璋整不会了,有些迟疑的看着朱雄英:  “你...不再劝劝?”  朱雄英理直气壮 :  “这有什么好劝的,二十廷杖也打不死人!”  “再说了,孙儿亲疏还是分得清的,您是我爷爷,万一被这匹夫气坏了身子,孙儿心疼还来不及呢!”  “嘿!你小子...”被朱雄英这么一打岔,朱元璋气倒是出了,脸上也浮现了笑意,扭头吩咐道:  “告诉他们别打了,沾了咱大孙的光,咱放他一马!”  “嗯?”朱雄英愣住了:“皇爷爷这什么脾气!”  朱元璋倒是没注意,思考了下,接着吩咐道:  “这老家伙吓得不轻吧?告诉他,咱在宫里赐宴,太子和咱大孙都会在!”  “让他拾掇拾掇,别还是一副酸了吧唧的模样,吓着咱大孙!”  朱雄英突然发现,在和文臣说话的时候,老爷子特别注意,嘴里从来没有一句脏话,用的词十分文雅。  都是一些匹夫、可恶、讨厌之类的词,显得威严要大过痞气,和那群武将在一起的方式截然不同。  跟那些武将在一块的时候,老爷子动辄骂娘,甚至有的时候还亲自手打脚踹。  朱雄英不禁暗想:  这,也是一种手段?  ......  赐宴吃的饭菜就和老爷子平常吃的好多了,因为是光禄寺准备的。  从接到旨意徐兴祖就开始准备,忙活了大半晌,倒是十分的尽心。  他现在是光禄寺卿,虽说大明的光禄寺就是个摆设,但是凭厨师的身份做到九卿,徐兴祖也算是对得起他那个名字,光宗耀祖了。  这次是分餐而食,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桌子放菜品,朱标和朱雄英包括茹太素面前都是连汤带菜加主食一共十七道:  胡椒醋鲜虾、烧鹅、火贲羊头蹄、鹅肉巴子、咸豉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饺、丝鹅粉汤、三鲜汤、绿豆棋子面、椒末羊肉、蒜酪。  朱元璋面前是十八道,多了一份鹿肉。  除了稍微凉了点咸了点,别的都还好。  大明的俸禄低,茹太素家里也穷,好不容易逮个机会吃大户,那机会能放过喽?  见过礼之后除了感谢朱雄英仗义执言,也没说什么别的场面话,埋头就是吃。  朱元璋倒是不以为意,他现在这个时候,对于这种品德高洁之士总是高看一眼。 第62章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去!把这盘鹿肉端给咱大孙,咱不爱吃”  此话一出,连正忙着干饭的茹太素也诧异的抬起头:陛下对皇孙竟厚爱至此吗?  “逐鹿天下!”朱雄英看着眼前的这一盘鹿肉,不由怔怔的出了神:千古多少风流俊杰,不惜苍生涂炭,枉顾百姓疾苦,穷尽一生也堪不透。  朱雄英看着朱元璋,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意:  “多谢皇爷爷”  “哈!”朱元璋看出了朱雄英的感激,打了个哈哈,洋洋得意:“谢啥!咱是你爷爷”  “不过这鹿肉确实不好吃,又老又柴,筋太多,要不然倒跟牛肉差不多!”  “牛肉?”朱雄英有些纳闷:大明不是禁止宰杀耕牛吗?  不过随即就释然了:老爷子是皇帝,想吃啥吃不到?  “是啊,牛肉!甭说是牛肉,当年咱把陈友谅逼到鄱阳湖,那厮断了顿儿,汉军中甚至吃人....”  话没说完,扭头霍然看向书记官:这种话要从皇帝嘴里传出去可太恶劣了....  “臣...臣没写...”  书记官吓得浑身颤抖。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就回过了头:算了,又不是咱吃人...传出去也没啥大不了,为了陈友谅那厮让咱再落下个杀史官的名声不划算!  .....  朱标和朱雄英都是浅尝一番就停了下筷子。  毕竟是商务酒宴,将来起居注和实录都要记载的,文不文雅先不说,万一要是给后辈儿孙留下个自个儿像是八辈儿没吃过饭的印象就不好了。  朱元璋也是兴致缺缺,随便扒拉了两口也停住了,也扭头看向下首。  大明现在和将来最有权势三个人都在那目不转睛的盯着茹太素。  “来,您搭把手,把烧鹅往这头挪挪”  茹太素也不嫌害臊,筷头勤的几乎没停过,不时还把离远的菜往自己身边端,烧鹅、蹄髈直接上手抓,吃的满嘴流油。  看的朱雄英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怎么他吃饭就这么香呢,看的我都饿了!  朱元璋也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像这种丝毫不做作、品德高尚还办实事的官员真的太少了。  不过这厮该敲打也得敲打,要不整天闲的给咱出了衙门骂大街,屁大点事儿就上折子谁受得了。  看茹太素终于吃完了,又抱起汤盆‘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正拿出个 帕子擦嘴的功夫,朱元璋斜着眼看了看他,张嘴了:  “茹太素,你这老家伙真不见外,在咱面前也不讲究体面?家里伙食有那么差吗?”  这就是个送命题,因为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对。  说伙食差就是谤君:咋?咱少发你俸禄了?让你买不起米?买不起面?  .....  就算是俸禄少,那咱给你发的俸禄少到你给咱上眼药的地步了?  俸禄低,这是大家伙儿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是当着朱元璋的面指着和尚骂贼秃就不一样了。  那说伙食好就更不成了,家里伙食好还当着老爷子的面大吃特喝,君前失仪,不要体面?  那沽名钓誉,其心就更可诛了!  这句话关键在于皇帝的意思,要是真心挑刺,说啥都不对,况且朱元璋就是奔着挑刺来的!  朱元璋已经准备好了,不管这老小子说啥,都得收拾他一顿。  可茹太素是个官场老油条,看出朱元璋的打算了,他也知道朱元璋要收拾自己,但是还没有弄死自己的意思,所以他倒也不害怕,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  “嘿嘿,臣小时候家里穷,那时候连绵战乱,数年不休,幸尔吾皇万岁及时拨乱反正,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臣等日子虽说都好过了,可是这贪嘴的毛病却从小就落下了...嘿嘿嘿...”  朱元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似浑身用不上劲的难受:这匹夫用自己的口号堵自己的嘴,我能说我自己不对?  朱标撇撇嘴,他是人精,当然看出来朱元璋和茹太素的意思,默默的看着朱元璋吃瘪:  活该啊!嘴笨转不过来弯儿还跟文官斗什么嘴皮子,被人撅了不亏....  不过看朱元璋目不转睛的瞪着他赶紧解围道:  “率性而为,是真人也,茹卿虽吃法不甚斯文,但风骨与一片爱民之心却殊为难得,这...这全赖父皇教化之功”  “吾皇德比三皇、功比尧舜”  ......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会儿朱元璋的脸倒是好看了些。  也不准备玩那么多虚的了,直接斜着眼睛看向茹太素:  “匹夫,你要做本朝的魏征?”  “启禀陛下,臣就是臣,是大明朝的茹太素,不是别人,也不会做别人!”  “嘶 ...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呀?”朱元璋直撮牙花子,跟这些文臣说话真费劲呐!  伴君如伴虎,这会儿朱元璋倒是真起了弄死他的心思,眼里凶光大露:  “这样,咱不管你要不要做魏征,念在你这么多年忠心体国的份上,咱亲自给你斟一杯酒”  “你不是嘴皮子利索吗?咱这有个诗,对出来下半阙你就喝”  “要是对不上来,咱赏你个坟头,你就在黄土里头养你的浩然正气!”  说完拿起旁边的酒壶亲自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听着朱元璋杀气霍霍的话,茹太素心里一惊,当时就想给自己一嘴巴:老夫这不是闲的吗?明知道老爷子不识逗,怎么就一点面子都没给皇上,坏了,这回可把老皇帝惹急眼了。  正在思索对策的时候,扭头看见了坐在旁边的太子,心里倒是安定了些...  直接跪倒在地上:  “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  朱雄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老头,不由得撇撇嘴:嘚瑟呀!你接着嘚瑟呀?老爷子好心请你吃饭,你闲的没事仗着自己读的书多笑话老爷子?  不过仔细想想,这老头除了喜欢嘚瑟,也没别的毛病,再说了,至不济也是个太子党,也不能让父亲太过难做,一撩袍子跪在地上:  “国家养士十数载,如今出了茹御史这等高洁之臣,实乃皇爷爷教化之功,皇爷爷开我大明万世之基,善莫大焉!功莫大焉!”  “吾皇善莫大焉、功莫大焉!......”  朱元璋也没说别的,起身扶起朱雄英,拉着朱雄英的小手:  “大孙,咱走!”  扯着朱雄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哼!”朱标也站起身来,看着茹太素,眼中闪烁着寒光:  “想找死换个时候,别脏了孤的地方”  扭头也走了。  ......  听到脚步离远了,这时候茹太素才堪堪的支起身子,抹了抹脸上的虚汗,一副余悸未消:谁能想到,吃顿饭差点把脑袋吃掉了。  不过他是个乐天派,只要脑袋没掉,啥都成,自己安慰自己:  “唉,怎么就管不住嘴!算了,回家等贬官吧!”  不过这一吓唬,倒是又饿了,抓起桌上没吃完的蹄髈,出宫门的时候还吃的满嘴流油。  “死也得当个饱死鬼!” 第63章 怎么得了啊 第六十三章  正在宫里吃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应天府的大街上也走过来一大一小两个和尚。  小和尚可怜兮兮:“师傅,我饿了!”  “真能吃!”大和尚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翻了翻眼睛:  “找个地儿,化缘吧!”  ......  走了半天,大和尚突然眼睛一亮。  “阿弥陀佛!就是这!这位施主与我佛有缘!”大和尚一脸的笑意,带着小和尚来到一个面摊前边站住脚。  这个面摊是个女人开的,女人好忽悠,再一个老僧这么多年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这位女人的胸怀尺寸也十分少见,既然撞上了就得多瞅两眼:  “老僧与小徒远道而来,囊中羞涩,不得已化顿斋饭果腹充饥。”  “老僧愿日夜为施主诵经祈福,我佛如来亦会保佑施主多财多寿!”  身后的小沙弥羞愧的挡着脸:这老和尚到哪都是这一套说辞。  面摊的老板娘抬头一看:“嗬,面相好凶的和尚!”  “要真是正经和尚,一碗面也不是不能给,但是这个和尚眼睛直勾勾的瞅着自己的胸脯,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了回神儿,这会儿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老板娘倒是不忙,就想着教训一番这个不知礼的和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大和尚,我摆个面摊也是凭力气吃饭的,你就硬要啊?”  和尚还是一脸的淡定:“请施主吩咐!”  谁知道女子拿起一个洪武通宝直接扔进了滚烫的煮锅:“拿出来,就是你的!”  “阿弥陀佛”老和尚正要施展手段,好好镇住这个面摊的姑娘,可是一看见在锅里被滚水不停翻腾的洪武通宝,脸色大变,像是见了鬼一样!一直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说完犹自不信邪,当场把身上所有算卦的物件都掏了出来,龟甲、八卦、铜钱不要钱似的往外拿。  不过他一个和尚拿着道家的东西看着倒是十分稀奇,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等他一件一件的算过之后,颓然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嘴巴翕动着说不出话,眼神中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面摊老板娘害怕他是疯 子,急忙递过来两碗素面,他也浑然不在意。  心里不住的叨念着:  “怎么会延后....国丧怎么可能延后.....怎么可能延后!”  “贫僧机关算尽,奈何不敌天意,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哈哈哈....”想到这,大和尚仰天长啸。  ......  大和尚看着八卦倒映自己的面容,苦笑一声,暗暗盯得出神:  “苦练屠龙技,奈何天下无龙!”  “年近半百,自己已经不再年轻,时也运也命也,奈何奈何!”  “还是回少林寺当自己的掌院吧,只是...实在不甘自己一身的才华!”  躺在大街被太阳烤的滚烫的路面,大和尚眼神中没有一丝生气儿,喃喃自语:  “夫子,你错了,贫僧也错了!都错了....”  “师傅!”小和尚看着五城兵马司巡城的兵丁已经注意到这里,只能硬着头皮,有些胆小的拉着他的袖子说道:  “你怎么了?快起来呀!巡城的兵丁已经过来了!”  “不起,老僧就....  大和尚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徒儿说巡城的兵丁过来啦”  “上一句!”大和尚逼近小和尚,身上的气势迫人。  小和尚都快吓哭了:“徒儿说..徒..起来呀!”  老和尚原地踱步:“起来?起来?......”  “哈哈哈哈!”大和尚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  “对对对,起来...起来”  “老衲学佛学道一生,奈何还没有你个小沙弥看的透...”  “说得对,老僧怎么能放弃呢?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就算是争,老和尚也得把那一线生机争到!”  大和尚低下头仔细的回想起来,自己当初勘测国运时候,西安和太原仿佛沉水,但北平似乎还有依稀的龙气。  “是了!”大和尚一定神儿,也不管徒弟,扭头就往城门走去:  “打道北平!”  “啊?”小和尚懵了,急忙在身后追赶:“师傅,你有去北平的关防路引吗?  “嗨!”大和尚不以为意:“再画一张!”  “什么?画!”小和尚惊呆了,赶忙压低了声音:  “难道...你这张也是画的 ?”  ......  一直注意这边的兵丁这会儿愣住了,推推旁边的同伴:  “二蛋,你听明白他说什么了吗?”  旁边的那位气急败坏:  “娘的,你耳朵塞驴毛啦?那贼秃说自己的路引是画的!”  扭头看同伴还在愣神儿,一跺脚:  “还愣着干什么,追呀!”  .....  出了城,弄死两个追赶的兵丁之后,大和尚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自己在少林寺,算到再过些时日就是皇后的丧期...国丧时自己当有一份机缘在此!  今日怎么一算,竟然延迟了数年之久。  ......  白天刮风,黑天下雨。  果不其然,今天下雨了。  临近傍晚时节,瓢泼似的大雨从天上倾下而来,街上、地里满是往家里跑的行人。  连天的雷声滚动不停,朱元璋也没有了批折子的心思,站在大殿门口,看着滂沱的大雨怔怔的出神!  朱雄英特别喜欢这种大雨,雨滴沁在黄土里有一种非常好闻的味道,会带给他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息。  默默走到朱元璋身边,有些开心:  “皇爷爷,您在看雨?应天府虽说梅雨季雨声不断,但是像这种大的雨也还是十分少见!”  “不!”朱元璋否认了朱雄英,颇有些惆怅:  “咱在想!”  “在想秋收的时候还没有到,这连天的大雨,万一影响了大伙儿的收成,官府应该怎么救济!”  接着,直接弯腰抱起了朱雄英,指着地上的宫砖被雨滴砸起来的痕迹,略带几分教导:  “大孙你看,这场雨时间不会短,连阴泡都起来了!咱估摸着最少得下个三四天!”  “应天府尚且如此,怕是河南山东一带更为严重,万一黄河决堤,两岸的百姓又该受灾了!”  “庄稼户一年到头的收成泡汤了可怎么得了啊!”  “唉!难呐!”  说着,又看向怀里的朱雄英,十分严肃的说道:  “大孙,你记住,以后百姓们的事儿是天大的事儿”  “等你将来当了皇上,一定得以天下的百姓为重”  面带期翼的看着朱雄英:  “你能答应皇爷爷不?”  “是,孙儿记住了!”  ...... 第64章 孤这么优秀?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被朱元璋料中了,大雨整整下了三天半,才堪堪停下。  今年是个丰收年,黄河流域的百姓,早在半月前就把自家地里的粟谷(小米)、麦穗全部收割完成,只要等待天放晴后拉出来晒晒太阳,就可以入仓当过冬的粮食了。  而长江流域的第一茬稻子收割的更早,而第二茬的晚稻还不到出穗儿的时候,下雨的影响倒是不大。  况且大明的稻子大部都是水稻,下大雨就像回娘家,不耽误长个儿!  ......  罕见的梅雨季......  朱元璋和朱标却是忙坏了,雨不停人也不停。  朱元璋和往常一样,依然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各地的奏报。  朱标倒是有些心神不宁,藏着心事一般,一会儿攥着拳头,一会儿又怔怔的看着宫门出神,坐卧不安。  连旁边的帮忙分辨折子的朱雄英都有些暗暗出奇:怎么了这是,父亲一直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啊?  朱元璋微微皱了皱眉头:  “标儿,在想什么?”  朱标如梦惊醒:  “啊!”  “啊?”  “哦!启禀父皇,儿臣着河道勘验过了,连淮河水位都足足高了一尺有余”  顿了顿,又忧心忡忡的说道:  “今年汛期来的如此之早,黄河又自古泛滥成灾,万一...今年河南山东布政使不及准备,两岸百姓不免又要饱受沉灶之苦...这可如何是好...”  说到最后,朱标甚至在殿里六神无主的踱步起来。  看朱标这一副样子,朱元璋的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不由自主的阴沉了下来:  “你给咱坐好了!”  朱元璋一声暴喝,语气与平常也截然不同。  吓了朱雄英一跳,感觉这个时候的老爷子不是爷爷也不是父亲,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朱标也是一怔,深吸一口气:  “儿臣君前失仪,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眯着眼看向朱标,愣愣的看了半晌,直到把朱标看的浑身都不自在,才缓缓的,带着些语重心长:  “标儿,你是 大明的太子,就这么沉不住气呀?”  ......  朱标从刚才的忧心忡忡回过来神儿,面带惭愧:  “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放下批折子的笔,缓缓的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毕竟年岁小,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儿”  “咱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只有一次,记好了,一次!”  朱标少有的肃穆:  “是,儿臣记住了”  朱元璋点点头,从御案下边的暗格里,抽出几份折子,直接撂给了朱标:  “看看!”  朱标打眼一看:是从三月份开始到七天前的密报,记载了黄河、长江、淮河等等一些比较容易泛滥的河流地段修堤筑坝的情况。  记载甚是详细,用农夫几人,用何种物料,甚至能够承受水流的大小,河水上涨的幅度都有预测!  看到这些,朱标的心里如释重负:姜还是老的辣呀!  “父皇圣明烛照,凡事料定于前,儿臣自愧不如!”  看到朱标看完了折子,朱元璋又缓缓的说出一句话:  “开春儿的时候,咱还给那些官员下了旨,万一哪条河在他们那泄了堤,咱诛他们九族!”  说完,又看向朱标,略带教训:  “这跟做皇上是一样的道理,啥事儿都得想到头里,跟你一样?等到了火烧到眉毛的时候在这发愁?  “儿臣受教!”  ......  朱雄英看着殿里发生的事情,默默出了神:活该大明前期国力强盛啊,连父亲这么黑心的,脸上对你笑嘻嘻,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弄死你的人,碰到百姓的切身利益,也吓得六神无主。  想到这,扭头直接跪在了朱元璋面前,倒是把老爷子唬了一跳:  “大孙,你这是干啥呀!”  “孙儿为皇爷爷贺,为大明贺,为父亲贺!”  朱元璋和朱标面面相觑,互相瞅了瞅:  “喜...喜从何来呀?”  朱雄英面不改色,深情的看着老爷子:  “喜从父亲的一片爱民之心,父亲的一片仁德之心,一片炽诚之心而来!  如果有可能,朱雄英这会儿真想挤出两滴眼泪:  大明如此储君 ,皇爷爷幸甚,大明幸甚,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  朱标这会儿都懵了:孤...难道...孤真有这么优秀吗?  朱元璋也愣住了,低头沉默了半晌,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你...你比咱,比你爹适合当皇帝!”  “嗯?”朱雄英顿时生出了和朱标一样的心思:难道我这么优秀?难道...老爷子要撂倒父亲,再禅位于我?天爷呀....我还没准备!这这这,让人如何担当的起:  “孙儿实实担不起皇爷爷的夸奖...”  “不!”朱元璋看朱雄英一副得瑟的样子,恨不得踢他两脚:  “咱是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劲儿,咱跟你爹都比不了!”  “哈哈哈”看着朱雄英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朱元璋大笑出声:  “走,小皮猴子,折子批的差不多了  跟咱出宫溜达溜达!”  说完咧着大嘴就出了勤政殿。  拉着朱雄英的手,趁着回东宫换衣服的空当,朱标倒是很高兴,开始对朱雄英上纲上线:  “你方才说的不错!”  “孤的命苦哇,大明的担子在孤的肩上,江山社稷、九州万方...再到茶米油盐,孤...”  说完看朱雄英没有捧哏的意思,默默叹了一口气,自己给自己捧:  “孤虽然时常对你耳提面命,但孤着实没想到,你竟然能体会到孤的一片苦心之万一,虽说不多,但依你这个年纪,也算尚可!”  朱雄英看着朱标在这得瑟的凡尔赛,眼睛都快翻出眼眶了:这还要不要脸,你这话让老爷子听见,非揍死你....  ......  “爷,这会儿您怎么回来了?可是公务不忙?”  刚赶到东宫,吕氏就迎了出来,有些意外的问道:  “这半不晌儿的时候,爷可是乏累了?妾给爷更衣...”  说完扭头吩咐:“准备些茶水,给太子爷解解乏!”  “爷,晌午可有想吃的?妾着人做”  朱标笑着打断她:  “不用那么麻烦,父皇要出宫走走,着孤和雄英随驾,孤回来换身常服...”  “见过母妃!”  ...... 第65章 糖葫芦 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雨,出了宫门,整个应天府就跟新的一样。  蓝天、绿树,空气清新的带着点儿甜香,闻上一口就心旷神怡,仿佛回归了大自然。  “哇!”朱雄英上蹿下跳,伸着手臂拥抱着蓝天,他在宫里被圈坏了:  “皇爷爷,我已经闻到了野外的气息!真好”  朱元璋纳闷的摇了摇头:  “野外有什么好的?大粪?蚊子?还是山贼?”  ......  一路走来,大家伙儿都在开心的忙碌着,大车小马的拉着驮着粮食,百姓的脸上都是一种得意洋洋的喜悦,那是丰收的味道。  朱元璋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一路上不管认不认识,碰上谁都热情的打着招呼,仿佛那些粮食是他的一样。  百姓们有粮食吃他比谁都高兴,毕竟全家的遭遇是他永远的痛。  不过看着百姓们丰收,朱元璋心里又活泛了:他老想着收拾纳哈出,只是最近几年一直不得闲工夫.....  ......  一行人走走停停的到了夫子庙,今日不是庙会,但是夫子庙作为首都的经济中心,说书的唱曲儿的,平日里也热闹非凡。  甚至还有舞狮子和表演变脸儿的民间班子,在道路两边表演卖艺。  叫买的叫卖的,敲锣的打鼓的一股脑的声音传进了朱雄英的耳朵。  “扇面,画扇面喽!客官您来把扇子?”  “胭脂,卖胭脂喽!这位老爷,一瞅您就是个疼媳妇的,给夫人带个胭脂吧?”  “包子,热气腾腾的包子!吃一个半年不饿喽”  “大爷~来玩儿呀~”  朱元璋最关心的就是米价、粮价、布价和肉价。  所以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一个肉铺面前。  肉铺的老板看年纪有个四十上下,五大三粗显得颇为健硕。  满脸的横肉上挂着络腮胡子,光着膀子露出浓密的护胸毛,只是在裤子外边套了个蓝色粗布的围裙。  眯着眼正坐在肉案前打盹,手旁边还靠着一根老枣木做的扁担。  看见朱元璋一行人走过来,穿的都是上好的丝绸,知道大主顾来了。  赶忙站起身,两把刀拿在手 里摩擦两下。  负责保护的锦衣卫已经隐隐把朱元璋三人护在了中间。  看着朱元璋背着一只手大大咧咧,实际上暗地里的锦衣卫早已经在怀里拿着军弩对准了这个屠户,只要他有一丝不轨的举动,登时便能射成刺猬。  屠夫一瞅是朱元璋牵着朱雄英走在正中间,便明白这老头是真正管事儿的人:  “老员外您上眼,早上刚打的大山彘(猪),上好的肉,您吆两斤尝尝?“  他是屠户,没有别的买卖人会说话,不过朱元璋倒是不以为意。  “嗯,不错,是尚好的肉!”朱元璋又伸手摸了摸案子上的肉,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又看向自己刚捏完肉油乎乎的手,拉过常茂,若无其事的在常茂的袖子上面擦了擦:  “多少钱一斤?”  “两分钱一斤,您看这块儿,上好的后腿,足有八斤多,您要是要了,给咱一钱一五分就得!”  正在这个时候,被朱元璋牵在手里的朱雄英若有所思的看着肉铺的招牌:  无忌肉铺!  朱雄英忍不住了:“你叫无忌?”  卖肉的屠户愣了愣:买肉还得问名字吗?  不过毕竟是买主,谁能跟钱过不去,嘿嘿嘿笑道:  “是,小少爷慧眼,小人爹给起的名字”  说着又自顾解释道:  这杀生是小人家传的营生,不能在小人这辈儿断了活计,可小人八字薄,怕经不住,就给小人起了这个名字,无忌,百无禁忌....”  朱雄英喟然一叹:光起这名儿在大明都够判的了!  “你姓张?张无忌?”  尽管感觉很奇怪,但是屠户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来了:  “小少爷说笑了,小人姓李,李无忌!”  朱雄英默然看了一眼老爷子:张无忌的原型小明王韩林儿就是被老爷子暗示...明示廖永忠在瓜步淹死了。  廖永忠水师出身,没有老爷子的明示,他敢?  为此老爷子还痛哭流涕,大哭了一场,说要不是这件事还准备封廖永忠为国公。  这不胡扯嘛,廖永忠那两下子还想封国公?  看着朱雄英不说话了,卖肉的屠户又转头看向朱元璋 :  “老员外,您吆点儿?”  朱元璋就是出来问问价钱,没有要买的意思:  “不买!”  说完牵着朱雄英的手就往外走。  屠夫已经愣住了:合着您刚才问来问去,又问名字又问价钱,又看又摸的,到头来您不买?  当即就要发作。  朱标无奈的看了朱元璋一眼:卖米的卖面的,这老爷子走到哪问到哪,还一个大子儿都不出。  挥手打断正要骂娘的屠户:  “这些我都要了,送到郑国公府上去!”  说完扭头看向常茂:“嗯?”  “是!”  ......  正走着的功夫,前面出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背着一根木棍,顶上被稻草填满的包袱上填满了糖葫芦,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诶!”朱元璋眼前一亮:  “那卖糖葫芦的,你给咱站住!”  “大孙,吃糖葫芦!甜着哩!咱小时候最馋这个啦”  扭头看向糖葫芦小贩:“你这糖葫芦咋卖?”  这个卖糖葫芦的倒是有张好嘴:  “这位爷您真有眼力,算是搂着了,一文钱三串,晌午刚摘的山楂,洗的干干净净...包管您吃的舒坦,吃一串还想吃...”  朱元璋瞪眼:  “咋这贵,金子做的?”  “算了,一文钱就一文钱,咱就给咱大孙买一串,给咱挑个大的!”  说完一指身后的朱标:“他付钱!”  ......  朱雄英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思绪回到几个月之前的中午:记得躺在病榻上,老爷子哭着说给自己买糖葫芦吃,如今....  又看了眼朱元璋:他残忍、暴虐、杀人不眨眼,可是却掏心掏肺,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容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  轻轻揽着朱元璋的胳膊:  “爷爷,有你真好!”  轻轻咬了口红色的山楂咀嚼着,没有后世的甜,但是心里却仿佛有千万种甜,把糖葫芦举到朱元璋的嘴前:  “爷爷也吃....”  朱元璋喀呲咬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他:  “嗬嗬嗬...”  午后的阳光,给祖孙二人的身上落下了一层光芒。。  温呼呼...暖洋洋.... 第66章 鸭血汤 “啥味儿这么香?”  朱元璋嘀咕着四处踅摸,抬头瞧见闹市区有一家卖鸭血汤的店。  这家摊子生意真不错,铺子里的伙计头上扎着汗巾,手脚不停的在忙活着。  搭着的炉灶下面冒着熊熊的烈火,上边冒着白烟似的锅气,锅里的汤咕咚咕咚的冒着泡儿的翻腾。  掌勺的师傅也不停的用搭在肩头上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汤铺子斜对过儿还有一家卖烧饼的铺子,买了饼就坐在汤铺子门口就着鸭血汤吃饼。  他们两家几乎笼罩了整条街四分之一的生意!摊子前等着排队的人都是乌泱乌泱的。  朱雄英有些惊叹:“真是繁荣热闹的盛世景象啊!”  朱元璋嘿嘿一笑,深吸一口气:  “真香啊!咱最得意这口”  说着一拍肚子:  “走了大半晌,肚儿饿了,大孙,跟咱喝汤去!”  不过朱雄英这会儿却是若有所思:应天府乃至天下这种摊子多如牛毛,也不知道都收税不收......  朱标看看附近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爹,此处人多嘴杂,您看...不如咱们找个雅间儿?”  朱元璋斜着眼儿看了朱标半晌:  “快着点儿,别让汤饼走了味儿!”  ......  朱标很高兴,一向固执的朱元璋这回终于听了自己的劝,找了个雅间。  有大孙子在的时候,老爷子总是笑眯眯的,出奇的好说话。  隔壁就有个酒楼,一行人腾腾腾来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正上楼梯的功夫,一旁跑堂的小二正往跟前凑着:  “几位爷,您....”  话还没说完,就被蓝玉回头拦住了,撂给他一锭银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滚下去,二楼爷包了,不需要伺候,谁也不准上来”  到了雅间,李文忠就开始忙前忙后的张罗:  “傅让,你去街头那家有个炖狗肉的摊子,要几斤狗肉,今儿个要是有狗宝,也给带回来。”  又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李景隆:  “你去街尾有家 点心铺子,要几样点心,带馅儿,嗯...要咸口儿的!”  说完又一指旁边的常茂:  “坏水儿,你去要坛酒,二十年的状元红最好,皇爷得意这口,再让店家做几道拿手的菜,要条鱼,要个鼋头火腿(yuan),再来个汤,炖个羊肉,我看门口挂的还有野兔,这个时节的兔子最香,烤一只!再炒个三丝,拌个茄瓜!”  “就这吧!剩下的让店家自己看着办”  李文忠低头想了想有些不放心,一指旁边的常家老二常升:  “脓包,你也别闲着,去后厨看着去,从头到尾的看着,做好了要让人试菜!”  想了想感觉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扭头看着朱元璋:  “舅,您看?”  朱元璋拉着朱雄英正兴致勃勃的趴在窗口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听到李文忠的话,头也没回:  “吩咐一声,让跟着的弟兄在下头找个桌,咱这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  朱雄英惊讶的看了眼老爷子的侧脸:处处留心皆学问呐,看着皇爷爷一副傻大憨粗的样子,实际则心细如发,怪不得起事那几年,手下士卒甘效死命。  “在看啥?”  朱雄英咧着嘴:“孙儿又跟皇爷爷学了一招....”  ......  一番折腾,饭菜终于上齐了,朱元璋接过朱标手里的筷子,刚要夹菜,外边整个的闹腾了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  “咋回事?”  朱元璋捧个碗又站到了窗口,呲溜了一口鸭血汤。  只见外边街道上站着一个少年,手里还拿了把刀,鲜红的血顺着刀锋往下淌,看着对他避如蛇蝎的众人,无助的摆着手,一直重复三个字: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朱元璋皱着眉毛:  “咱咋瞅着这个后生眼熟?”  朱雄英也挤到前头,踮着脚往外看,思索了一下:  “嗷!皇爷爷,草头村,那个杀羊的,叫...有涿”  ......  人群正在闹腾着,旁边忽闪忽闪 的走过来一顶绿轿,慢悠悠的停到了有涿的跟前。  从轿子上下来一名文官,看模样三旬上下,国字脸,样貌倒是生的堂堂正正,身着绿色的官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鸂鶒(xichi),手握腰带,嘴唇上边带着两捋八字胡,看着有些威严。  斜眉楞眼的扫了扫旁边的百姓,胳膊用劲儿把官服宽大的袖子往上攒了攒:  “本官巡察御史雷励,有何冤屈速向本官陈奏”  洪武朝的官儿都谨慎。  虽说是打着官腔说话,但是雷励的调子定的很低,毕竟这里是京城,随便撒泡尿,都不一定会浇到哪位真神的坟头。  他一个七品的巡查御史,看着权大,谁都能管,但实际上谁都得罪不起,万一人群里有个大个儿的,扭头参他一本......  又看向有涿,皱了皱眉,指了指他手里的剔骨刀:  “还不扔了?”  说着一指惊慌失措的有涿:  “押到都察院,这个案子,本官接了”  ......  “不跟百姓摆谱...这官儿还凑合”阁楼上的朱元璋倒是看的连连点头,扭头看向朱标:“这家伙哪来的?”  朱标想了想:“都察院的官儿,去年新晋的巡察御史,倒还是个本分的人...”  “到时候案卷给咱,咱要看”  朱雄英一听就知道,朱元璋看上这个叫雷励的御史了,老爷子最烦的就是那种向百姓要画面儿的人,从刚才的情况看,这个雷励还算不错。  因为官儿少,老爷子用人一向不拘一格,只要这个案子办的妥帖,升官儿应该是少不了......  ......  刚回到宫里,今儿个随驾朱元璋微服私访,学文学武的师傅给朱雄英放了一整天的假,吃了晌午的饭也才刚过了午时。  朱雄英是个懒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回到坤宁宫,朱雄英正琢磨着下午干点啥,颇有些得意:整整半天,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富裕的假期了!  “哎呦,舒坦!” 第67章 沐英 朱雄英穿着贴身的小衣,刚躺到自己的小床上,朱标推门就进来了,看见朱雄英在床上趴着,目光一滞,抓起朱雄英的小靴子就往朱雄英屁股上揍,边打边说:  “懒蛋,吃饱就睡!这会儿父皇在奉天殿,母后在惠妃宫里,孤看谁能救的了你!”  揍了两下,朱标有些余怒未消:  “赶紧穿好了起来,随孤去接个人!”  “不是接个人还能是接个鬼不成!”朱雄英挨了揍,慢吞吞的从床上起身,嘴里还嘟囔着,看着朱标的一双好看的剑眉又立了起来,赶忙改口:  “父亲大人,咱们要去接谁?”  看朱雄英这么识时务,朱标也没好气的点了点朱雄英的额头:  “敢和孤这么说话的,整个大明也只有你了!”  朱雄英摇了摇朱标的手臂:“我是父亲的亲儿子嘛!咱们接谁去呀?”  “你沐大伯还有何福儿”  朱雄英有些纳闷,现在的云南刚刚结束战事,守卫的要冲、各方的抚恤、前朝的余孽,处处都要管着,军事民事忙的飞起,像沐英这样的人,更是片刻都离不了,怎么会这个时候诏他进京:  “云南的事儿结了?”  朱标牵着朱雄英的手,过门槛的时候还轻轻往上提了下:  “战事方熄,不过当地民情复杂,地形险要,所处位置又十分特殊,北连川蜀,东南与安南接轨,西南又接壤缅甸”  朱标又眯了眯眼睛,看着有些危险:  “蜀地还好说,可安南和缅甸是大明的附属国,要多些思量...”  “具体的用兵、驻扎、民事不是折子里一句两句说的明白的”  “具体怎么行事,还要你皇爷爷会同朝廷官员拿个章程”  沐英是轻装简行,倒也不必大张旗鼓的到城门口接,所以朱标也是一身常服的站在宫门口等着。  ......  “臣叩见太子殿下!叩见皇长孙殿下!”  朱雄英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汉子:眉毛很粗,虽然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征战,但是脸上却很白净。  只是不怒自威的气质让整个人显得十分严肃,一眉一眼像是被刀子刻出来的一样,一瞅就知道是个很正派的人。  身后一起跪着的,是沐英的长子沐春,今年才刚满十九岁,跟他爹仿佛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不过却是浑身的灵气,小眼睛滴溜滴溜的乱转,倒是跟他爹不苟言笑的神情截然不同,看样子是个淘气的货。  朱雄英黯然一叹: 沐家满门忠烈呀,记得最后一任黔国公沐天波是跟着南明皇帝死在了缅甸,韦小宝里边那个沐王府的沐剑屏好像就是沐家的后代,要是将来太子...我这一脉有不错的孩子,倒是可以跟沐家联个姻...  朱标却十分不乐意,上前直接拉住了沐英的手,硬生生的把沐英拽了起来:  “大哥,这是干什么,凭白的生分了!”  朱雄英看的出来,朱标这次真不是客套,这声大哥也是叫的情真意切,还颇有一番孺慕之情!  这时候朱雄英才有功夫看了一眼旁边的何福儿:面相倒是憨厚,渍渍渍,这也是个跟着皇爷爷打仗猛地一批,四叔靖难满裤兜拉稀的人,和李景隆他俩大哥不说二哥.....  见到了久违的故人,朱标也很高兴:  “走,今日不说公事,孤给你们接风!”  回到东宫,有小厨房效率就是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摆满了一桌子的菜,朱标亲手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沐英的碗里:  “父皇今日太忙,暂时没有空见你们,等吃了饭,咱们先去见见母后,孤还没有跟母后说你们回来的消息,等会儿见了你们,母后一定很高兴!”  又扭头给何福夹了口菜:  “何福儿,你可又晒黑了!”  “渍渍渍”说完又一副不平的咂咂嘴:  “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你这满身心眼儿的人,却长了张厚道的脸,真是让孤生气!”  何福也是老爷子的义子,比朱标年龄小,从小跟着朱标屁股后头长大的孩子,咧着嘴一笑,显得更憨厚了:  “嘿嘿,咱怎么敢跟太子爷耍心眼儿”  对于这些人,朱标用着比亲弟弟还放心,有亲弟弟的感情,却没有亲弟弟的血脉...  再加上饭桌上的人都是内亲,朱标也不像往常一样端着,说话颇为随意,更是频频举杯,整个桌上的氛围已经达到了顶峰。  沐春喝了几碗酒,这会儿脸色已经潮红,大着舌头向朱标敬酒:  “太...太子殿下,咱...臣要娶亲了,咱看上一名苗家的姑娘....真是带劲!我爹已经同意了,让我娶她为妻”  沐春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大龄青年,娶亲倒是不稀奇。  不过按照老爷子前几日发到云南的旨意是要沐家永镇云南,那样一来,沐家与当地旺族联姻,以安当地人心确实势在必行。  只是沐春的身份比较特殊,沐家和太 子的关系太近了,沐春的婚事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没有太子的点头谁也娶不了。  所以沐英来的时候就提前跟沐春交代过,跟太子提一嘴成亲的事,问问太子的意思,不过看沐春那副紧张的模样,想必是对那苗家女子爱极了。  “哦?”朱标饶有兴趣的挑挑眉毛:“小春子花花肠子不少啊!这才刚出征几个月,连媳妇自己都找好了?”  接着低头沉吟了下:“成,到时候孤亲自给你做媒!”  沐春去了心事,开心的差点跳了起来,扭头对着朱雄英炫耀道:  “殿下,这个婆娘是我喝酒喝回来的!”  “?”朱雄英满脸的问号:碎嘴子嘛这不是!我问你了?  沐春倒不用催,自己就接茬往下说:  “那天跟着爹上苗山,他们摆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对...高山流水!”  说着一条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头往前伸了伸,对着朱雄英伸出一个八的手势:  “整整八波人,设了八个关卡拦着咱,酒论坛子的往上喝...”  说着一拍肚子:  “咱是谁,太子爷麾下的头号战将!松松裤腰带能喝半条黄河!”  ......  “噗呲!这小子喝点儿酒就呲牛皮”何福儿实在忍不住了,看着朱标,直接给这孩子扒了个底儿掉:  “看上了人苗家族长的妹子,上赶着追人家姑娘”  说完对着沐春撇撇嘴,颇嫌他不争气的样子:  “第一关就让撂躺下了,要不是人家看在沐大哥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马,这小子现在还在苗山下躺着呐!”  “福...苏(叔),你怎么这样!”  说完也不顾沐英黑如锅底的脸色:“苗家姑...姑娘...那腰...真是带劲呐!”  朱雄英倒是十分感叹:沐大伯这么严肃重规矩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种儿子!  沐英实在忍不住了,向朱标告罪一声:  “这小子喝多了,君前失仪,臣带他下去醒醒酒”  朱标倒是不生气,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摆摆手。  朱雄英看着沐英脸上阴沉的往下渗水,不由替沐春打了个哆嗦:听说沐大伯下手比李文忠还黑,小伙子,你自求多福吧!  沐春在苗山上喝酒喝伤了,这几天沾酒就醉,来的时候沐英千叮咛万嘱咐,不准他喝酒,谁知道他还是没忍住。  沐英把他拉到外边,正正反反的往脸上抽了几个耳光:  “畜生,醒酒没!”  ...... 第68章 恰如彼时彼刻 第六十八章  朱标牵着朱雄英领先一个身位,后边跟着西平侯沐英和宁远侯何福来到了坤宁宫。  最后的沐春面满脸巴掌印,神情哭丧着一副死了爹的模样。  这会儿马皇后刚回到坤宁宫,换上了一身粗布短打打扮,心里头寻思着摘两个果子晚上给老爷子和大孙解解渴。  坤宁宫前头有片小菜地,平常会种着些时兴的瓜果和蔬菜,都是马皇后自己在侍弄。  刚钻到地里,看见一帮子人簇拥着过来,正好奇的功夫,就听见噗通一声:  “娘!”  沐英和何福直接跪在黄土上,两眼含泪的看着她。  “啪”马皇后手里的篮子掉了,疾走两步,颤着声儿道:  “俺儿?是俺儿回来了?”  沐英和何福直挺着身子跪着往前窜了两步,一人拉着马皇后的一只手:  “娘,是儿子,是儿子回来了...儿子给娘磕头了...”  马皇后拉起沐英和何福,轻轻的在沐英胳膊上锤了几下:  “是俺的大儿回来了...一走就是好几年没个影儿,把俺一个老婆子丢在这...打仗伤到哪没有哇...”  马皇后说着还抹了抹眼泪儿,看向旁边的何福:  “何福儿,你咋又黑了...俺跟你说你这张脸不经晒,让你背着点儿日头...”  又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的朱标:  “你说你俩,回来咋不跟娘说一声呐...”  沐英拉着马皇后的手:  “娘,您头发咋白了这多,儿子都快认不出来您了...”  .....  朱雄英旁边的沐春也是猛个劲儿的磕头,哽咽道:  “奶奶...孙子也回来啦...孙子给奶奶磕头啦...”  “泥娃儿,俺的宝贝疙瘩呦,快来让俺看看壮实了没有?”  说着话马皇后走过去扶起沐春。  “呀呵!”马皇后十分惊讶:  “耶?这脸是咋了!肿成了这了都,让马蜂蜇着啦?”  “额...爹...”沐春斜着眼看向沐英,糯糯的不敢说话。  看沐春一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样子,马皇后哪里还不明白,伸手就朝着沐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还有个当 爹的样儿吗?再敢打俺大孙子,俺可不依你!”  朱雄英默然:这时候他现在才终于直观的感受到了皇祖母到底给太子一脉留下了多么宝贵的财富。  皇爷爷当年收了二十多个义子,都是皇祖母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除了死了的和老爷子处理过的那些位。  现如今活着的都在大明全国身居高位、身处要职。  朱雄英丝毫不怀疑,有这些义子在,如果老太太愿意,甚至可以越过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直接调动干儿子们的兵马。  这也太可怕了!  包括掌管整个皇宫安全的侍卫统领平安平保儿也有事没事勤快的往坤宁宫请安,时不时要蹭老太太一个香瓜吃。  沐英是老爷子收的第一个义子,在众位弟兄之间年岁也最长,他回来了,老太太极为高兴,眼睛直接弯成了一个月牙,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篮子:  “瞅俺这个记性,这是俺自己种的瓜,甜着呐!来...”  说着话,从篮子里拿出来几个香瓜,就在自己衣裳上蹭了蹭上边的土,递给了沐英和何福儿:  “吃饭了没呀?俺给你们擀碗面条去!”  说着扫了扫沐英和何福儿肩膀上的的土,扭头往殿里走去:“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吃不好也喝不好,哪有家里吃着踏实”  一旁的沐英和何福赶紧上去拦着,一左一右牵着老太太的手:  “娘,您别忙活了,方才在东宫吃过了,儿子陪您说会儿话....”  ......  沐英和何福嘴不停的跟老太太说着出征时候的事情,听得老太太频繁点头,有时候笑得合不拢嘴,有时候又不停的拿起袖子抹着眼泪儿,朱雄英好久没有见过有人能让老太太情绪起伏这么大了......  一群人从晌午吃过饭一直说到天色擦黑,最后沐英与何福在宫里吃过饭回去的。  老太太亲手做的饭,擀了几碗面条,老太太忙着灶台锅边儿的转悠,沐英烧火,何福择菜,朱标也收起了他的太子派头,捋捋袖子打起了下手,朱雄英也没闲着,坐在小板凳上剥蒜...  一切就像很多年前那样,那么自然, 那么温馨,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当年的孩子成长为了顶天立地的汉子,当年身手麻利的娘也添上了几丝银发......  不过沐春又挨打了,他老想跟着锅边儿凑热闹,不留神把他爹好不容易拢起来的火,给踢灭了......  整个饭桌的氛围其乐融融,连从来不饮酒的马皇后也破天荒的饮了两杯。  ......  沐英冲朱标摆了摆手:  “您回去吧!”  “再送送吧”朱标十分惆怅的一叹气:  “大哥要注意身体,孤知道你常年征战,外头看着精壮,内里早就空了”  “泥娃,要照顾好你爹,少让他喝酒,他这人嗜酒如命,小时候就老偷父皇的酒喝....”  “何福儿,你可不敢再黑了,瞅瞅你!不呲牙孤都差点找不见”  天已经黑透了,朱标和朱雄英一直把他们俩送出了宫门。  回去的路上,朱标手里提着灯笼,挥挥手让身后的人退开些,对朱雄英说道:  “你沐大伯是父皇的第一个义子,孤小的时候,是在你沐大伯的背上长大的,等你将来...不论如何...对你沐大伯的子嗣要留有一丝情面....”  “儿子省的...”  朱雄英默然:作为国家的太子,他从来没有听过朱标因为哪个人、哪一家徇私...  要知道现在的沐英已经开府建衙、威震西南,是朝廷的封疆大吏!  因为喝了酒,朱标的话也多了起来:  “那会儿你沐大伯也没多大,十三四岁的年龄,泥猴子一个,背着孤满山遍野的跑着玩...”  说着说着,朱标竟然哽咽了:  “还有文忠大哥、文正大哥...要能一直像那个时候多好...”  朱雄英诧异的看了眼朱标:这是他头一次在自己面前提到朱文正吧?  朱文正是朱元璋嫡亲大哥的儿子,内亲中的内亲,论辈分要管老爷子叫声四叔,更是凭借不到四万的老弱守洪都城足足挡了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八十五天,带兵的奇才。  同样以守城为长的耿炳文,连他的边儿都摸不着。  ...... 第69章 不太大的大朝会 翌日一早,朱元璋传旨召开了大朝会。  说是大朝会,其实也不是很大,只是一些衙门的头头在奉天殿里发表一下意见。  比起御门听政的排场小多了,在场的都是在京四品以上的实职官儿,算是一个小型的会议。  沐英父子与何福也目光肃穆的站在人群里,在后宫,他们是儿孙,可到了奉天殿,他们就是大明的臣子。  穿的也差不多,都是武官袍服,唯一有区别的是补子,何福是金吾后卫指挥同知,从三品,补子上是老虎,而沐英是五军都督府同知,从一品,补子上是狮子。  这些东西还没有真正的纳入朝廷的礼典,只能算是官场的潜规则。  不过沐春就不一样了,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麒麟袍服,不算朝服,算是赐服的一种。  是马皇后在他十六岁那年送给他的,胸前的麒麟图案也不一样,沐英和何福儿的狮子老虎是补子,缝在官服上的,而沐春胸前的麒麟图案是整个使用金丝银线绣成的,平时他宝贝极了,每回大场面都得穿出来炫耀一番。  ......  “起了吗?”朱标的开场白永远这么老套。  “起了起了”朱雄英把手里的汗巾一撂,拉着朱标的手就往外跑:今儿个是他第一次参加朝会,他很激动......  “等会儿!”朱标拦住了他,看着他身上的腰带直皱眉头,一指旁边的墩子:  “太素了,换根雕龙的去”  ......  “嗯!”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路上还不停的交代,他太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了:  “这次你皇爷爷要你参加朝会,孤也不指望你能一鸣惊人,技惊四座,但是最起码要谨慎、稳重!”  走着路还不停的整理着朱雄英的衣领:  “满朝文武都在,那些当官儿的都是人精,眼睫毛头发丝儿都是空的,一句话说的不妥当就会丢人”  “丢爹的人无妨,关口是不能丢你皇爷爷的人”  顿了顿,朱标突然感觉不对劲:  “不对,丢孤的人也不成!”  “敢让孤闹个大红脸,回来非揍死你!”  ...... 等到了偏殿,朱元璋正在穿龙袍,尽管十分的不耐,还是一脸笑咪咪的受着宦官的摆弄。  因为太麻烦,这件龙袍他已经好久没穿过了。  “走!”朱元璋对着铜镜瞅了瞅,扯着朱雄英的手,缓缓走进奉天殿。  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下,朱雄英踩着丹陛御阶,一直走到放着龙椅的高台上。  在高台上站定,朱元璋缓缓的回头,目光从左到右看过去....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登高望远,朱雄英现在可以看到所有的官员,看着所有人都跪在自己面前,朱雄英不由的把已经很直的背脊挺得更直了。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至高无上的权利。  朱元璋背着手在高台上站了好久:  “都起来”  老皇帝可怕,开国的老皇帝更可怕,铁血中带着无情:  “今儿诏你们来,是要议一议”  “云南!”  奉天殿的空间很大,说话都带着回音,扭头坐到龙椅上:  “沐英”  “你说一说”  “臣遵旨!”沐英缓缓的开口:  “就军事而言,目前大明在云南设立了大理卫、楚雄卫、临安卫、越州卫、洱河卫、曲靖卫等十万余人,这十余万人吃马喂,每天都要消耗数以万计的粮食”  “而民事更难,前元战乱不休,多数百姓逃亡深山密林,云南府汇集的户籍田亩人口臣整理了几遍,都对不上”  “百姓生活艰难,虽然物产丰盈,无奈商路不顺,内外难以交通,很多好东西运不出大山”  “缅甸、安南虽向我大明称臣,但俱在云南边境陈以重兵,万一...”  “以麓川国为首的少数土司不服教化,不尊王道,盘踞滇地西南,与我大军遥相对持”  沐英就是来提问题的,他的话就突出几个重点:没钱、没人、没地、没粮。  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这也没有、那也没有。  “哦~”朱元璋拉了一个长音,面无表情:“那这么说来没一件好事儿了?”  沐英是个实在的人,有什么说什么:  “有,云南民风淳朴,百姓踏实勤劳,又饱受前元兵戈袭扰,民 心迫切思定”  “臣在云南时,每天就有不少土司向往大明,前来投靠”  ......  朱元璋沉思了好久,抬起头看向下面的群臣:  “都听见了?”  “有什么想法,给咱说一说!”  “嗡”群臣开始了小声的窃窃私语,瞬间就像突然出现几千只苍蝇一般,吵扰不停。  朱雄英也低下头思考起来:毕竟是一省的国政,如果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吵了好久,也不见有个什么决定,这的也有,说那的也有,已经快把朱元璋的忍耐心耗完了.....  扭头看向朱雄英,看朱雄英也是一脸思考的模样:  “大孙,你有什么想法?”  “呃...”朱雄英顿了一下:  “孙儿确有几分想法,只是不知...”  “都停下!”朱元璋抬手制止了正在喧扰的众臣:  “听咱大孙怎么说!”  朱标听见就差点疯了,一脸担忧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一怔:要了亲命了,老爷子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不过自己好歹也给老爷子读了几个月的折子,再加上前世的记忆,还真有点儿说头!  他倒也不怯场,毕竟十几万大军都看过了。  所以朱雄英沉吟一下,看着下面灼灼盯着他的老头子们大声道:  “这第一件大事就是人口户籍,官府要清查人口,助百姓建房舍,开垦荒田,令其食有粮、居有所。  另外张贴榜文通告全省,告诉那些遁入深山的百姓,我大明的政策,假以时日,得知消息的百姓必定踊跃而出”  说完又看向朱元璋:  “并且,孙儿建议,迁徙江南百姓入滇,丰富当地人口”  “说下去”朱元璋沉思了一下,伸手让旁边负责记录的秉笔官记下。  “这第二件,就是粮食,孙儿建议,广设军屯、民屯和奴屯,同时亦要兴修水利,借澜沧江、怒江、洱河、滇池之水灌溉农田,假以时日,谁又知道云南就不会成为我大明粮仓!”  这下连朱标提着的心都已经放了下来,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小子分明对民政十分有天分,为何却那么热衷兵事! 第70章 天佑大明.东宫聪慧 “第三,行王道兴教化重法治,开办官学,选拔翰林院国子监士子入滇,另其教化百姓,守牧一方。  “第四,华夷一家,云南一地汉夷杂居,民情复杂”  “而我大明万国来朝,包罗万象,对于其他民族的百姓,应当一视同仁,以仁德收其心,以刑律敛其行,通婚嫁娶加强两族交流,若干年后,亦将成为我大明的一份子...”  下面的群臣看着朱雄英侃侃而谈,目光渐渐呆滞又带着震惊,而朱元璋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对民政有天赋。  但是天赋如此可怕,哪怕下面那些不常处理民政的翰林也不一定有如此一番见地。  ......  “第五,各地土司驻地要设立流官,辅助管理建设,土司首领更要遣子入昆明,既为人质,亦学习中原文化,加速本族与大明的融合”  “第六,修路打通商道,运进米谷、布匹和盐,运出茶叶、三七、虫草、砂仁等药材山货,由官府管控,既富了民间,又强了朝廷”  紧接着,朱雄英前走两步,看着群臣掷地有声:  “长此以往,云南一地必将成为我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至于安南和缅甸”朱雄英说到这停了一下,扭头看向朱元璋,笑了笑:  “皇爷爷,等咱们在云南站住脚跟,还至于操心他一个附属小邦吗?要是再不懂事,发兵揍他没商量!”  “好!好!好!”朱元璋捋了捋胡子:  “是这个理儿!”  ......  “如何?”朱元璋看向群臣,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看得出来,他已经得意的在准备接受百官的夸奖了。  百官这时候才如梦惊醒,他们不是震惊朱雄英的话,而是震惊朱雄英的年龄:八岁的孩子便有了这么一番见解,足智近妖,太可怕了。  “天佑大明,东宫聪慧,臣等恭贺陛下”  “哈哈!这就是我朱家的种儿!”朱元璋看向朱标:  “标儿,你有一个好儿子,你有福了!”  接着扭头看向下边的百官:  “咱大孙的玉已经抛出来了,也该引出你们的砖头块儿了 吧?”  “啊?”朱元璋面无表情,拉出一个长音儿:  “就按这个思路,给咱议出来一个方案!”  朱雄英听了老爷子的话直想笑,不过他也没有自大到小觑满朝的地步,下边站着的这些位,别看在老爷子面前哆里哆嗦,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绝顶的聪明人,这些问题难不住他们。  甚至朱雄英估计:沐英的怀里就有一份详细的折子,记载了云南的现状和解决的办法。  毕竟他在前方,感触会更深些,这份折子老爷子应该早就看过了...  而自己提出的只是一些笼统的思路:都知道要屯田,要修路,要修河。  可是屯田如果没有中央的命令,沐英敢不请旨就干起来,就算他是老爷子的干儿子,老爷子收拾他的时候也不会丝毫留情。  修河灌溉就更难了,具体要把哪一段刨开,去灌溉哪块的水利,没有实地考察大几个月的功夫,一个刨不好就是诛九族的罪。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且得打嘴仗呐,朝堂上不吵个几天是拿不出方案的,这还是在洪武朝,效率已经很高了,换一个皇帝,吵上个把月也正常的很。  ......  下了朝,奉天殿旁边的偏殿,这会儿的人更少了,除了朱标和朱雄英,只有沐英父子和几个六部翰林院太学的堂官在。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向沐英:  “你那份折子咱看过了!基本和咱大孙说的差不多”  “嗯”朱元璋沉思了下:  “以后犯罪的百姓不砍头,发往云南戍边这事儿,咱也依你”  “军粮的你也不用操心,除了咱大孙说的那些,咱再给你拿个法儿”  “发往云南的开中盐引额度咱会往上提一提,等那些商人到了云南,你想法子把他们留在那种地,再开个商屯”  “嗯?”正说着朱元璋诧异的看了眼挺胸收腹的沐春:  “又不是营里,你戳那么板正干啥?”  “嘿嘿,陛下”沐春憨厚的笑了笑:“这不是臣衣裳小了点,不站直点儿怕把衣裳撑咧巴了!”  这身衣裳是 马皇后在他十六岁的时候送给他的,他现在已经十九岁了,长身体的时候,男娃几乎每天一个样,要不是因为传统的汉服时兴宽松,这身衣裳他连穿都穿不进去。  “...”饶是严肃的朱元璋也被他弄的啼笑皆非:  “回头咱让苏州织造再给你做一件”  “不成不成”沐春连连摆手:  “这身衣裳是皇后赏的,说啥也不能换!”  “呵呵”这下不仅是朱元璋,连殿里其他的大臣也笑出声音。  最后还是朱标拍了拍他的肩膀接道:  “又不是要你的,母后赏的这件你该留着还留着”  “过来,离咱近点儿”笑过之后,朱元璋冲他摆摆手:  “你这次跟着你爹出征也算是有功了,想要个啥赏赐?”  “说出来,咱给你做主”  沐春还没张嘴,又被朱元璋打断:  “哦对,娶亲的事儿不用说了,咱准了”  “啊?”沐春瞄了瞄他爹,嘴翕动两下:  “那没了!”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  “吃屎也赶不上热乎!”  “咱做主了,后军都督府佥事出缺,给你了!”  朱雄英心中一惊:这个官儿可了不得,算是后军都督的副手,正二品的官,比他爹低不了多少,关键是这孩子才不到二十。  这跟爵位可不一样,这官儿是有实权的,如今大明刚开国不久,还是武人说了算,五军都督府的官儿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是稀缺资源...  不过看朱元璋斩钉截铁的样子,这个结果他应该已经思考很久了。  果不其然,朱元璋话刚说出口,大理寺卿王范蹭的一声就跳了出来,也顾不上得不得罪沐英:  “臣以为不妥,沐小侯爷虽说德才兼备,功勋卓著,文有八斗之才,武能安邦定国,但毕竟年龄尚幼,骤然拔擢殊为不妥,臣请试职,请皇上三思!”  此话一出,整个殿中不分文武,纷纷跪倒在地。  曹国公李文忠、郑国公常茂、户部尚书郭允道、大理寺卿王范、国子监祭酒吴颙、吏部尚书李信、礼部尚书刘仲质、刑部尚书开济、甚至包括沐英都跪下了:  “臣等附议!” 第71章 礼教大防 见一屋子的人都跪下了,朱雄英扭头看了看朱标,见他毫无异色,想来也是知情的。  “哇!”朱雄英一叹:老爷子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不到二十岁的二品武官呐!多少人混一辈子还混不上。  “?”除了朱标和朱雄英,殿里唯一站着的就是一脸懵逼的沐春,就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一群撺掇着不让他升官的人。  对于这个结果,朱元璋毫不意外,要是所有人都满脸高兴的祝贺沐春升官,那他才睡不着觉:  “都干啥,整这一套一套的”  伸出手指了指沐春:  “这孩子是咱老朱家的自家人,他有多少本事咱是知道的”  “不用试职,实授”  说到最后,还看了眼朱标。  “父皇说的是”  ......  等殿里的官儿都站起身子,沐英狠狠的瞪了眼旁边的儿子,向老爷子那边使了个眼神。  这时候沐春才像大梦初醒一般,直接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爷...陛下呀...”  ......  等殿里的人走光了,朱元璋才扭头捏了捏朱雄英的小脸,他的手很粗,刮得朱雄英的脸生疼:  “知道咱为啥升沐春的官儿不?”  “孙儿不知!”朱雄英确实不知道,老爷子的用人之道鬼神莫测,他没看透,反正肯定不会完全是老爷子说的那样原因是家里人。  “哈哈”朱元璋笑了笑:“那你就好好想,等啥时候想明白了,你就能赶上你爹的一半喽!”  “肚儿饿了,吃饭去!”  ......  沐英已经回到云南已经有些日子了,沐春也走马上任后军都督府,整天忙的飞起。  宫里又趋于平静。  朱雄英又开始了苦逼的上课生涯:除了大明集团倒闭,不然他永远也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  不过现在已经彻底到了秋天,秋风飒爽,上课也没有那么受罪,白天和晚上的风都是凉的。  这天朱雄英刚下学,准备去前殿找朱标,他就在前殿办公。  老爷子今儿个不在,趁着这几天不忙,去鸡鸣山国子监视察去了。  “哕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朱标在干呕,朱雄英脸色一紧,直接推门而进。  “滚出去...哕...”  朱标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直接骂了出来,等抬头看见是自己儿子就没再吭声,接着低头干呕。  朱雄英轻轻拍着朱标的背,推着背往下摩擦了几下,等朱标的气捋顺了,拿过茶碗轻轻递过去:  “父亲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着太医瞧瞧?”  “不用”朱标漱漱口,把嘴里的茶水吐掉,轻轻摆了摆手,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带着一缕坏笑,拿过一份折子递给朱雄英:  “你看看”  朱雄英接过折子,是用文言写的,记的是一件和州的事儿,表奏孝道,搬请朝廷赏赐的折子:  讲的是和州一个儿媳妇刘氏孝顺她婆婆的事,说她婆婆身体腐烂,身上长了蛆,这个儿媳妇就就用舌头和嘴把婆婆身上的蛆给嘬出来,还把自己屁股上的肉剜下来一块和着粥喂给婆婆,结果婆婆的病果然好了。  “你真是我亲爹!”  看到一半,朱雄英也扭头干呕起来:哪个王八蛋把这事也当折子写。  这回换朱标拍朱雄英的背了...  “这事儿你怎么看?”朱标突然问道。  朱雄英思索起来:他既佩服儿媳妇的孝道,又不屑于她的愚蠢。  想了半晌,他不由得苦笑一声:  “儿子不知”  “唉”朱标叹了口气:  “礼教大防,我朝独宠朱子,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忠孝无错,只是孤担心的是万一矫枉过正...”  “算了”朱标有些懊恼的摆了摆手:  “今儿个父皇不在,晌午你在春和宫吃,你母妃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  朱标突然看向朱雄英:  “你最爱吃什么来着?”  朱雄英翻翻白眼:太子爷的瞎话张嘴就来啊?关键说瞎话圆不上还一点儿都不害臊。  不过他也只能顺着朱标的话接道:  “母妃做什么儿子就喜欢吃什么”  “嗯!”  朱标满意的点点头,一副你很懂事的样子。  ......  到了 春和宫,吕氏带着朱允炆正在门口等着。  “见过父亲”在朱标面前,朱允炆比朱雄英要拘谨的多。  起码他干不出叫他爹小名儿的事。  “起来吧”  “大哥”看到朱雄英,朱允炆咧着小嘴儿开心的打着招呼,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最近他开朗了许多。  “今儿个父皇不在,爷处理公务累了吧,等会儿用过了膳,妾给爷推拿按摩,舒舒筋骨。”  为了显示亲近,弯腰恶作剧般捏了捏朱雄英的小鼻头:  “雄英来啦?快坐吧,母妃...”  朱标一皱眉,直接打断她:  “他是大明的储君,不是小孩子”  吕氏一滞:“是,臣妾知错了...”  朱雄英诧异的看了眼朱标:原来他是个这么注重规矩的人吗?  ......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反正比老太太做的丰盛多了:参汤、烧鹅、酱汁黄鱼、清炖排骨、一拃长的大虾、山药莲子做的甜点,旁边还有一个小铜壶吊的梨汤。  满满当当摆满了一大桌。  朱标叨了一口黄鱼,点了点头:  “今儿个的鱼不错,鲜!”  又往朱雄英的碗里叨了一筷子:  “尝尝”  ......  尽管饭菜十分丰富,但朱雄英就是感觉没在坤宁宫吃的舒服,老太太做的虽然都是些家常小菜,卖相也不甚好,但是有种家的感觉,一盘简单的小炒肉,吃着也香。  所以朱雄英简单的叨了几口就停住了筷子。  吕氏看朱雄英食欲不佳,倒是十分的关心:  “可是母妃做的不合胃口?”  “有什么吃不惯的尽管和母妃说,母妃下次换个口味”  “哦,那倒不是,母妃做的饭菜味道好极了!”朱雄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看了眼朱标:  “主要是父亲中午给看了个折子,说蛆...”  “住...咳咳咳...住嘴....咳咳咳”朱标连嘴里的菜都没来得及咽下,也顾不上吕氏不解的眼神,急忙打断朱雄英的话:  要是让他把折子上的事儿说出来,晌午这饭还能吃吗?  ...... 第72章 朱权 今日马皇后也不在坤宁宫。  这会儿正在郭惠妃宫里,郭惠妃是郭子兴的小女儿,从小就和马皇后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关系很不一般。  郭子兴死后,为了收复郭子兴旧部人心,还是马皇后做主,让老爷子娶了惠妃,关系很不一般。  前两日天气骤变,惠妃的小闺女,才六岁的善清公主一不留神得了风寒。  所以这几日没事的时候马皇后就去惠妃的宫里帮忙照看小公主,顺便陪惠妃说说话。  看皇祖母不在,朱雄英就准备去躺自己小窝上迷瞪一会儿。  刚到门口,当初在太庙门口要的太监李狗儿就赶了过来,他现在从典乘局洒扫变成了坤宁宫洒扫。  “殿下,刚才十七皇子过来找您,看您不在就离开了”  “朱权?”朱雄英沉思一下:他来干什么?  扭头看向李狗儿:  “就他自己?说是什么事了吗?”  李狗儿欲言又止:  “不曾...不过奴婢看着...像是有什么事儿不好意思开口...”  “不好意思?”朱雄英一拍脑门儿:狗记性,忘了一干净!  之前朱柏要的那本兵法纪要......  知道朱权想要,他还特意誊抄了一本......  想到这,朱雄英心中一定,吩咐旁边的李狗儿:  “李狗儿...”  刚唤了一声名字,朱雄英就呲呲牙:  “起的什么倒霉名字,是人名儿吗?”  “改了,把名儿改了!”朱雄英原地踱步了一阵儿,他终于理解朱元璋的难处了,名字到嘴边儿了就是说不出来:  起个什么名儿呢!太监...李残卵?李缺蛋?李少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把脑子里胡乱的思想清理了一下,朱雄英眼神一凝:  “有了,李忠!”  “你以后就叫李忠”  “噗通...”李狗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本来黢黑的脸不一会儿就蒙上了一层土灰,哭的眼泪汪汪:  “谢殿下赐名,李忠粉身碎骨...绝不辜负殿下期望...”  他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思想:李忠可比狗儿好听的太多了,关键是皇长孙赐的。  朱雄英两世为人,对身边的太监都说的过去,时不时还有赏赐。  他一向的处世之道就是 对于贴身伺候的人,可以教,可以杀,但是绝不会折辱......  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  朱雄英满意的点点头:他们也许不会,但自己不能不懂,记得就有个谁差点被宫女勒死了...谁来着?  “好了,去库房!”  ......  从库房挑了个玩意儿,朱雄英就打道往杨妃的宫中走去。  他还是一个孩子,什么也不用顾忌,也不用避嫌,可以满后宫的乱窜,想去哪去哪。  换了旁人,就算是朱标,没事也不会往老爷子女人的寝宫乱跑。  ......  这么长时间,朱雄英隐隐约约感觉的出来,老爷子心不老,虽说是几十岁的人了,但还是喜欢那种刺激...微胖...上劲儿...风情的姑娘...  可杨妃性格恬淡,与世无争,有种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是一个老实喜静的人,所以她不太受宠。  不过老爷子的后宫有马皇后在,没人敢胡闹,她在宫里倒也还安定。  “见过杨妃”  杨妃温柔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雄英来啦!”  “坐坐”  说着,自己亲自端了一盘蜜饯放在朱雄英旁边:  “尝尝,甜着呐”  说完还扭头叫了声正在午睡的朱权:  “兜兜,你看谁来啦?”  这种性格恬淡的人,自己吃点亏受点罪都无所谓,唯一的软肋就是儿子。  所以朱权从小被她教导的很好,听话乖巧,聪明好学,比朱柏那几个混账好多了。  朱权有些睡眼朦胧的从偏殿走出来,迈着无辜的小短腿儿,头顶两侧提溜着两根冲天辫儿,发梢上绑着一根红穗,走路的时候一甩一甩的。  看见朱雄英,朱权眼前一亮,略微有些腼腆的打了个招呼:  “英哥...”  朱权虽然才五岁,平日里也十分的注意干净,小脸蛋儿圆嘟嘟的,白里透着红,稍微有点婴儿肥。  “皮肤真好!”朱雄英暗叹一声。  “木哇”直接在小朱权脸上啃了一口:  “十七叔,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完这句话又不由自主的撇撇嘴: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紧接着,从怀里把那本兵法纪要副本掏出来:  “喏!”  朱权面带期翼的看了 一眼,又小心的问道:  “给...给我的?”  “当然啦!”朱雄英拉着他的小手,一指旁边的桌子:“还有这个!”  桌子上放着一对青铜器战车,小小的两只模型,单拿一个出来最多也就朱雄英小胳膊那么长,至于是不是春秋时期的,朱雄英也不知道。  这是刚才朱雄英从他娘的府库里拿的,不太精致,但是战车这种物件要的是古朴大气的韵味。  “木哇”朱权高兴的跳起来往朱雄英的脸上亲了一口,拉着朱雄英的手不舍得放开。  小孩子心性,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  ......  在杨妃宫里坐了会儿,朱雄英就起身告辞了:该送的礼物送出去了,现在还得回去睡一会儿,补补精神。  要走的时候,朱权还依依不舍的拉着朱雄英的胳膊。  他年纪小,杨妃看的紧,不让他单独出去玩儿,在宫里没有什么娱乐的设施,又很无聊,不然也不会让侍卫给他读书听了。  平日里难得碰上些同龄人,朱柏他们忙着上课,基本上也没什么功夫搭理他。  “英哥儿,以后我能找你去玩儿不?”  “好呀”朱雄英摸摸他的头,一脸的笑意:  “平常无聊了就到坤宁宫找我来,我带你看鱼去”  “好诶好诶!”  走出杨妃的宫门,朱雄英收起脸上的笑意,又重新绽放:朵颜三卫被我薅走喽!  ......  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朱元璋回来了。  虽说去的地方不远,朱元璋自己也不在意。  但是朱标和朱雄英还是要象征性的迎接一下,做个面子工程。  今儿个的落日格外的红。  在宫门口等待的时候,余晖披洒在二人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朱雄英很喜欢这种落日的意境,凄美中带着些希望,给人无限的遐想。  顺着夕阳,朱雄英又看向旁边朱标的侧脸:前一世这个父亲的结局不好,他的骤然薨逝带来了无限的遗憾和千疮百孔的大明,留下来无数的意难平。  “不过这一世既然我来了,那就一定...”  朱雄英正暗暗的想着。  旁边的朱标牵着朱雄英的手,望着远方的太阳,也由衷的发出感慨: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呀!” 第73章 涨俸禄不可能 朱雄英回了回神儿,诧异的问道:  “父亲才二十八岁的年纪,怎么发出这样的感慨?”  “唉”朱标摇了摇头,望向夕阳怔怔的出了神,颇有些惆怅:  “每日的政务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沧海桑田,有时候孤真的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朱雄英的小手轻轻的拍打着,给朱标打气:  “父亲这话可是说错了”  “现在的大明,皇爷爷是凌空当头的太阳,父亲作为大明的储君,应该是旭日东升的太阳才对!”  “有皇爷爷坐镇,父亲正是应该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尽展心中所学”  “让大明,让这片天地,永远的回荡父亲的威名...”  “哈哈,你说的对!”朱标爽朗的笑了一声,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突然扭头看向朱雄英:  “爹想给你说门亲事”  “是谁?”朱雄英丝毫不意外,他自己作为皇长孙,头一个要娶自己喜欢的姑娘,想都别想,他早就有数了。  “徐家的姑娘”朱标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徐辉祖的闺女?”  “对”朱标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吗?”  朱雄英看了一眼远远跟着的众人,贴在朱标的耳边:  “是为了四叔?”  “啊?”朱标哑然失笑:“当然不是!”  接着颇有些自得的看向朱雄英:  “别说你四叔,就算你二叔三叔,孤将来想拿下他们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朱雄英愕然:“那...为什么?”  “想不通了吧?”朱标点了点朱雄英的额头:“想不通就慢慢想!站好,你皇爷爷快过来了”  ......  朱元璋下龙辇的功夫,朱标赶忙迎了上去,伸手搭着朱元璋的胳膊:  “父皇”  “狗腿子!”朱雄英撇了撇他爹,他比较感兴趣的是跟在朱元璋后边的翰林学士宋讷:这老小子不知道干了啥事了这么高兴,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大孙”朱元璋向朱雄英伸了伸手:“来!”  朱元璋转悠了一天,倒是也不感觉到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扭头又对身后的人训了训话。  ..... .  最后,朱元璋和朱标一人牵着朱雄英的一只手晃晃悠悠的往后宫走去。  还未完全落下的夕阳,在三人背后拉出几道长长的影子。  路上朱雄英还在好奇那个问题:  “皇爷爷,方才孙儿看宋讷很高兴!”  “哦,那老小子呀!”提起宋讷,朱元璋也十分的无语:  “可真够没出息的,咱赏了他两匹布,两匹丝绸,给了他二十锭宝钞”  “完了?”  “完了!”  朱雄英有些懵了:大明的官俸可真低呀,都说翰林清贵,但是几匹布就美的鼻涕泡差点都出来了!宋讷可已经将近七十岁了,过古稀的年龄了,还...这...  想了想,有些小心的问道:  “皇爷爷,您有没有打算给百官涨些俸禄?”  “涨俸禄?”朱元璋眼睛一瞪:  “不可能!”  “当了官儿,咱给了他们权,百姓也拿他们当父母官儿”  “当爹的都得是出钱货,你见谁又当爹又当娘,还成堆成堆的往家里捞银子?”  接着,朱元璋非常语重心长的和朱雄英说道:  “再说了,咱给的俸禄也不低呀!养活他们一家老小足够了!”  “师爷、幕僚、轿夫、管家这种人的钱不能算到咱头上吧?咱让他们做官,可没让他们找师爷!”  朱雄英呆住了:原来老爷子什么都知道!  ......  坐轿出了宫门,宋讷七十岁的人,还一脸的兴高采烈:  “天爷呀,这让老夫...这可怎么花呀!”  “浮一大白去?”  “走!”  他是一位品德高尚之士,连朱元璋也十分敬佩他的风骨!  京官清苦,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来路,实在不行给酒楼写写对子匾额也能整点。  他倒也不是真穷,真正的穷光蛋,哪能读的起书,当的了官!  宋讷老家在河南滑县也是有二十几亩地的,算是一个小地主,不过运输不便,也没有要过家里的钱粮。  在京发的俸禄大都也被他自己发给了寒门士子,助人为学了,看见百姓过不下去了也多有周济,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  关键是老爷子的 便宜,不好占....  ......  “妹子!”  “妹子”  “可给咱饿死了,有啥吃的没有哇!”  还没有进坤宁宫的门,朱元璋就大喊大叫起来。  接着又一指身后的朱标:  “你娘肯定给咱整吃的了,你去把折子给咱抱过来,咱在坤宁宫批”  “遵旨”  朱标刚答应一声,马皇后就从偏殿里出来:  “吵吵啥,二里地都能听见,再把允熥吵醒了!”  “啊?睡这么早?”朱元璋虽说好奇,但还是下意识的低了低嗓门:  “妹子,你不知道,咱今儿个去看了国子监,学生怕不得有几千人!”  连说带比划的,得意洋洋的向马皇后炫耀着,就像个愣头的小伙子:  “大明将来近半的官员,都会从他们里边出来”  “他们都是天子的门生”  朱雄英看的只想笑:也就是在皇祖母这,老爷子还能像个孩子,才刚出门了一天,就跟半辈子没见过似的炫耀着见闻,这种事儿,朱元璋之前也不是没见过,用得着那么激动嘛...  “是是是,皇上的门生多了不起!”  马皇后一边附和着,一边把给老爷子留得饭端到了桌上:  “俺和大孙吃过了,还热着呐!”  “都是你喜欢吃的!”  菜盒子、蒜苗咸肉、还有一盆羊肉汤、外加几个小菜。  正在这个时候,朱标抱着奏折走了进来,为了锻炼他的能力,从洪武十年开始,老爷子不在的时候,折子都是朱标一个人批,批完了给老爷子看看就成。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本本来他就批过的折子就放在第一位:  “父皇”  “好!”朱元璋右手拿着菜盒子,左手拿起那本带味道的奏折:  “咦?这家的儿媳妇行啊!还给她老婆婆嘬蛆?”  “渍渍渍,身上都长蛆了,得臭成啥样!”  朱元璋面不改色,狠狠咬了一口菜盒子,嘴里还含糊不清:  “标儿,赏!”  “免除他们家的徭役,给二十锭宝钞,给一件衣裳!”  ......  朱标和朱雄英默默对视半晌:  “是,儿臣遵旨!” 第74章 朱棣 “他娘的,老衲可算是到了,真不容易!”  一个身着黑衣的大和尚站在北平城城门前头,看着在城里写着的北平府三个字骂骂咧咧。  他是浙江长洲人,世居江南水乡,猛的一来到边塞,对于这种干冷的气候,显得十分不适应。  伸出手用力在脸上搓了搓:  “空见,把水壶递给为师”  身后的小沙弥恐惧的看着他,自从这个老和尚面不改色的弄死两个兵马司的士兵后,他就一直是这个神色。  从应天府开始到现在,他逃跑几十次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老和尚睡觉也睁着眼睛,到现在也没逃的掉。  看着老和尚把水壶里的水倒在了关防路引上,让水流慢慢的把路引上的纸给沁透了,小和尚终于忍不住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  “唉”老和尚叹了口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官印和为师自己刻的印终究不太一样!”  “这种路引糊弄糊弄太平府道县的官老爷还凑合”  “可北平府这种常年打仗的军镇,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奸细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审查极其严苛”  “这张路引肯定糊弄不住他们”  小和尚非常不解:  “那你把它沁湿了就能糊弄住了?”  “也糊弄不住!”说着也不管小和尚瞪大的眼睛,一副意味深长的咧了个笑容:  “但是却可以让我们见到要见的人”  “燕王?”  “正是!”  “我不去!”小和尚都疯了,杀官,伪造关防路引,这老和尚把找死的事都做了,兹要是被官府抓到,就是一死:“再说了,燕王凭啥见你?  “嘿嘿,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接着又安慰小和尚道:“莫慌,老衲有法子!”  ......  作为大明防御北元的一线,北平府围的像一座铁桶一样,可以说是一座彻头彻尾的重镇,军镇。  城楼上的城砖和梁柱,布满了刀剑刻痕,插在城头上的旌旗猎猎作响,迎面扑过来的肃杀凝结成了实质一般,昭示着威严,这是北方城镇的魅力。  因为是边镇,民风也极其彪悍,带着些北方汉子独有的豪 爽和凛冽。  越往北越冷,现在也才八月底,但是城里的百姓已经换上了一件棉衣,来来往往的大军在城内进进出出,城里的百姓却自顾的干着自己的事,对大军视若无物。  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燕王府的府邸,相对于王爷尊崇的地位来说,几乎显得有些寒酸。  此时的燕王朱棣,还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相对于边塞领兵的身份来说,他竟然显得有些儒雅,爽朗、不拘小节的性子也使得他颇得属下们的敬爱。  他前年才就藩北平,不过工作上手的极快,半年的时间就把整个北平都司打理的井井有条。  看来有些东西,真的需要天分。  这会儿朱棣正穿着一身便服和燕王府的护卫武官一起围着沙盘来回的指指点点。  俊朗的脸上显得有些凝重:  “如果让本王带兵,本王...没有把握!”  这是燕王的传统,作为边塞上的王爷,他不能允许自己不知兵,所以平素就带着一些燕王府的护卫武官在沙盘上演练。  假想敌也很多,有辽东的纳哈出,草原上的乃儿不花,还有漠北的元军大营。  “哈,王爷!”旁边的燕王府中护卫副千户朱亮接口道:  “纳哈出虽号称二十万人,可里边还有不少的妇孺和孩子...”  接着低头想了想:  “依末将看来,精兵...应该是五万左右,撑死了不过八万!”  “不过他们都是骑兵,如果咱要出兵收拾他们,步卒怎么也得二十万到二十五万,少了恐怕...”  “唉”朱棣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  “本王不过心血来潮,召你们说说话...”  “今年秋雨早,辽东和草原上会更冷些,想来父皇今年不会出兵北征了”  “不然大将军和颍川侯来了之后也不会只是练兵和屯田...”  说到这,旁边的丘福突然张嘴抱怨道。  他是个军中的糙汉子,今年才过了三十九岁的生辰,长的也不甚...嗯...:  “要说大将军还是殿下的岳父呢,到了北平,除了一些军务能见着他的面儿,来了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 样,摆给谁看呢!”  “请他赴宴他也不来,请他吃酒他也不来,连王妃亲自做的烧鹅请他吃他也不来!”  “...哼...到底是大将军,眼皮子深,看不上咱北平这小门小...”  “别说了!”朱棣直接打断他,面带愠色:  “丘福,这些话本王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接着又看了看门外:  “哪来这么多的牢骚!”  “大将军公忠体国,何错之有?你这话要让妙云听见...”  “末将知罪!”丘福讪讪的笑了笑,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嘻嘻嘻!”旁边儿一个自顾拿着刀剑玩耍的正起劲的小孩笑了出来。  这小孩才十一二岁,一副憨厚的面孔,不过眼神中不时的闪着些精光,显得有些...  朱棣看向笑着的孩子,饶有兴趣的问道:  “朱能,你笑什么?”  “嘻嘻”小朱能冲丘福做了个鬼脸:  “我在笑丘福叔笨!”  “哦?”朱棣挑了挑眉毛,挥手打断想要说话的朱亮:  “笨在哪?”  “大将军毕竟是大明的大将军,虽说和殿下有翁婿之情,可是和藩王来往甚密传了出去,怕是皇上和太子那边不好交代...主要是...呃...”  朱能年龄虽小,但显然是个有主意的,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殿下虽然英明神武,可...半年不到就让北平诸司服服帖帖,恐怕那些将军就是看着大将军的面子上...”  “哈哈哈”朱棣大声笑了出来,显得极为高兴:自家事自家清楚,军中的汉子不怕死,尤其是在这常年与北元打仗的北平。  能让寸功未立的自己在这个常年流血的地方有了话语权,除了自己是皇帝的儿子,恐怕大将军女婿这个头衔也帮了不少的忙。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种事情竟然能被一个孩子看透,尤其是在大将军和颍川侯都十分不给燕王面子,整个燕王府都有些抱怨的时候。  扭头看向旁边的朱亮:  “亮大...哥”朱亮长的倒是不丑,就是脑袋有些大,所以军中给起了个诨号叫亮大头,平常大家伙儿也都是这么叫。 第75章 白帽子 只是这次朱棣叫出前两个字突然想起来人家孩子还在这,叫诨号殊为不妥,赶忙改口道:  “亮大哥,本王现在算是知道了,为啥你到哪就要把你的宝贝儿子带到哪”  “要是本王有这么聪明的儿子呀,本王也舍不得!”  “~~”朱亮脸上浮现一个苦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王爷有所不知,末将是...实在没法子了,这...这混小子太过调皮了,前几日...”  “他...一把火把末将的房给点了”  “末将一家在露着半边窟窿的房子住了一夜,差点没冻死...”  “哈哈哈...”  整个府里的武夫都开怀的笑了出来。  “都笑啥呐?”  “见过王妃!”  所有人都目光肃穆,就连朱棣都不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迎上去:妙云”  徐妙云是徐达的大闺女,是徐辉祖和徐增寿的大姐,面容姣好,虽说是女孩子,但身上总带着一股子干练。  “饭得了,城里的百姓在城外打了两头獐子送了过来”  “臣妾就给王爷做了锅贴”  旁边的武将们面面相觑,迟疑了会儿:  “末将告退!”  “好了好了”朱棣挥着手笑了笑,徐妙云已经把话说的这么透了,又是两头獐子,又是锅贴。  就等于明说了饭做的多,让燕王把他们留下在王府吃,收买人心嘛,不寒颤:  “哪一回不是在本王这吃?还装什么!”  “一会儿搬几坛子酒,不喝躺下几个,就不是好样儿的!”  一众将领讪讪的笑了笑:  “嘿嘿,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久没尝过王妃的手艺了,末将真馋了”  ......  刚吃过饭,正在院子里喝茶的功夫,外边跑过来一个卫士:  “启禀燕王殿下,属下们抓到一名...两名和尚,路引字迹看不清楚,行迹甚为可疑,他们说认识燕王,我等...”  “认识本王?”朱棣一奇,和一众将领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带上来!”  “喏!”  ......  看着面前的和尚,尽管有些迟疑,但是朱棣礼 节不缺,问道:  “大师...认识本王?”  “阿弥陀佛”大和尚看着燕王和众位将领,打了个稽首:  “空空为空空,不空为不空”  “燕王殿下,着相了!”  丘福脾气不好,直接骂了出来:  “贼秃,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别他娘的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朱棣刚吃饱了饭,心情极好,也有些耐心,挥手打断了丘福,朱棣又看向大和尚:  “大师大师所为何来?可是缺少盘缠了?”  “要是缺少盘缠,本王这还有些程仪,如若大师不嫌弃...”  “哈哈哈”大和尚笑得有些癫狂:“区区盘缠,何足挂齿”  接着自报门户:  “贫僧道衍,此来欲和燕王殿下谈一笔买卖”  顿了顿说道:  “请殿下屏退左右”  “哈哈”朱棣也是爽朗的一笑,指着旁边众位的将领:  “这些都是本王的生死袍泽,顾命兄弟,本王有事从来不瞒着他们,大师有话尽管讲来!”  这句话一出,看着一众将领脸上肉眼可见的感激,朱棣有些得意的暗暗点了点头。  姚广孝也不坚持:  “贫僧欲送殿下一顶白帽子!不知殿下可敢要哇?”  “白帽子?”朱棣思索了一下,开始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后来:“白,王,皇?皇!”  “我草...这老东西!”朱棣眼睛当时就红了:我他娘的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屏退就屏退好了,我他娘犟什么犟!本王刚来就藩就这么刺激?这万一要是传出去,本王可倒了大霉了!  直接站起身:  “来人,把这个反贼拿下,砍头,快!立刻!现在!马上!”  “得令”丘福刚站起身准备动手。  “慢着!”朱棣又给拦下了,心里暗暗的思忖:这老家伙还不能杀!说送我一顶白帽子,这么多人都听见了。  万一传到京城,唯一的反贼也被砍了头,人证还都是燕王府的官儿,这要是...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事儿瞒过去,因为那不可能,自从被封燕王,他就一直在琢磨他爹,可他爹有什么手段他现在还没有摸清,连点儿 边儿都摸不着,他不敢冒这个险。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朱棣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把这个老家伙押下去,明日一早槛送京师!”  ......  与此同时城外的大营,魏国公徐达和颍川侯傅友德面对面而坐,他们很忙,今日好不容易有了闲工夫,能够坐下来品茶。  傅友德耐不住性子,看了看案子上燕王府的请帖,打趣道:  “大将军,燕王又请你赴宴了,你还是不去?,说到底也是自己女婿,你就不想见见?  徐达眼皮子都没抬:  “也请你了,你怎么不去啊?”  “嘿嘿”  他们两个包括北平府的燕王都是深受皇帝和太子信任的人,但是却又彼此互相监督......  与此同时的应天府,朱雄英已经结束了午睡,打了个哈欠,来到文华殿刚刚坐下。  朱柏就一拧一拧的走到朱雄英身边。  朱雄英警觉的看了他一眼:“干嘛?”  不是他提防朱柏,实在是这货太坑了,上次就因为他让自己挨了二十板子,这次竟然还是这个动静,心里在什么坏?  “嘿嘿”朱柏不乐意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我也是你叔叔,这么提防我干嘛?我还能吃了你?”  朱雄英没给一点面子:“我怕你坑我!”  “嗨,那都过去了!”朱柏摆了摆手:  “今儿个有正经事儿,再过些日子就是万寿节了,父皇的寿诞,咱们哥儿几个实在是想不起送什么礼物给父皇了,你鬼心思多,帮哥几个儿出出注意呗!”  “没有,这才八月份你们就琢磨这个?”朱雄英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我也没想好送什么礼物,我还指望问你们要个主意呢!”  说完朱雄英扭头看向朱允炆:  “半边儿,你呢?你给皇爷爷准备啥礼物了?”  朱允炆是个老实孩子,问啥就说啥,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又带着点彷徨:  “我自己写的一本孝经,也不知道皇爷爷喜不喜欢!”  说完,又有些给自己打气道:  “应该喜欢,字迹可工整了!” 第76章 只能吃萝卜 昏暗的大牢里,小和尚眼神空洞的看着门口,哭的泪花带雨,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一抽一抽的啜泣着:  “小僧...就知道...”  “跟着...你绝没有好事儿”  “上来就撺掇人家造反...”  “槛送京师...小僧要被...砍头...啦”  “哭什么哭,看看你那点儿出息!”老和尚倒是淡定:  “做大事就不能惜身!”  “实话告诉你吧,为师早算准了这次定然没有性命之忧”  “无论燕王跟不跟老衲做买卖,他都不会...杀了老衲”  “可只要王气在燕这四个字传出去...”  “到那时,忠如周公又如何?”  小和尚惊惧的看着道衍:  “你这是逼他造反...”  道衍理直气壮:“就是逼他造反!”  又嘿嘿一笑:  “可为师又料定,燕王绝不敢让这件事传出去,所以我们并无性命之忧...”  他此来燕地,并不是纯粹为了进入燕府做燕王的幕僚,此计若是不成,他也丝毫不沮丧。  毕竟谋国乃是大事,他也有很多东西没有准备齐全,天下和朝中的时机也没有到。  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等时机一至,再图大举。  他此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看看燕王这个人:虽然有些稚嫩,但目光凝神,心性坚韧,独有王霸之气,他很满意。  想到这,扭头看了眼还在哭哭啼啼的徒弟,眉头微微一皱,没好气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为师还没死呐”  “走了”接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垫子上薅下一根稻草,往门口走去。  小和尚揉了揉泪水朦胧的双眼,惊讶的问道:  “你...你还会开锁?”  “大惊小怪,为师连路引都能自己画,这有什么稀奇的”  “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  ......  桌案上一灯如豆,窗外的冷风吹过来,把火苗吹得猛地跳动了几下,像是歌姬站在灯台上跳舞。  映在俊朗的脸上明暗不定。  朱棣打了个寒颤,愣愣的拿着本书来回的翻看着,可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  他想了 很多,想到父皇,想到母后,想到太子......  大哥对他极好,他没有理由,他也不敢,他内心明镜一般,有些方面...大哥比他们的爹还要狠毒。  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大哥,所以那个位置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他从来没有造反的打算,他也不喜欢打仗,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燕王,将来再安安稳稳的把王位传到自己儿子手里。  可却备不住坏人别有用心的算计,癞蛤蟆爬脚面,膈应人。  ......  他已经坐在这一个时辰了,除了徐妙云端着水过来给他洗脚,他动都没动过,可是那两个今日来的和尚,直到现在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置。  说是要槛送京师,但是他也不得不仔细的思索送进京城之后,在政治上会带给自己的影响。  想了半晌,朱棣一拍大腿,一脸的苦涩:“可愁死本王了”  他不是那种精于算计的人,所以他决定不想了,一脑门子的压力变成了动力,他急切需要释放,迈步走进内堂:  “妙云...天色晚了...本王...”  走进内堂,发现自己的王妃衣衫整齐、云鬟雾鬓的端坐在床上,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他。  朱棣歪了歪头,很奇怪:“看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王更衣?”  “王爷知不知道,今日高炽又病了”  “这...唉!”朱棣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王妃,你看这燕王,他就是个打仗的王爷,这世子...胖...”  徐妙云还是一脸的平静:“王爷究竟想要说什么”  “嘿嘿嘿”看着徐妙云的神情,朱棣不由得讪笑一声:  “本王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赌气一般:  “明儿个让他少吃点儿,不准吃肉,每顿饭只能吃萝卜...”  徐妙云柳眉一竖:  “王爷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  “我说高炽病了!”  朱棣直接上前抱住了徐妙云,在徐妙云的脸上啃了一口:  “好好好,病了吃萝卜,让为夫香一口,快来服侍为夫更衣!”  徐妙云快要翻脸的时 候,外边传来几声杂乱的步伐,在门口急促的喊着:  “王爷!王爷!王爷!”  “睡下了吗?请王爷速速起身!”  这是朱棣亲自定下的规矩,晓逾诸将不论是何时何地,有了任何的紧急事务,都要第一时间报与自己知道。  “这都是要干什么!”朱棣整了整衣服,暗骂一句,但是他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公私要分明,急忙向门走出去,目光肃穆的看着丘福:  “发生了何事?”  “王爷,今儿个监押的那两个和尚,自己打开牢门,杀死看守跑啦!”  “哎呀我草!”朱棣都快疯了,直接爆了粗口:  “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两个人都看不住?”  丘福脸上无光,他是燕王府的中护卫千户,燕王府的安全都归他管:  可谁能想到那大和尚能自己开锁,还一手的功夫,牢里二十几个人也没能拿的住他...早知道就调一批军弩过去了!  丘福就这么安慰着自己,又有些讪讪的解释:  “末将无能...请王爷速速下令全城戒严,关闭城防,挨家挨户缉拿...”  “嗯?”朱棣有些犹疑,暗暗思忖了一下:  “跑了就跑了吧,不用追了,晓俞下去,让大伙儿嘴严实点儿!”  “这...末将遵令”  ......  翌日一早,一大批官员在宫殿门口求见,乌泱乌泱十几个人把勤政殿的门口堵的严严实实,这些都是昨儿个接到旨意升官的人。  圣旨是昨个接到的,今儿个赶来谢恩,还有一部分不在京中的人不在此列。  山东左布政使卢友常、河南左布政使刑浩、四川左布政使齐瞻、右参政宣彦、北平布政使左参政郭思齐、右参政许允恭、广东右布政使金良佐还有云南大理府教授单仲佑。  如今的大明的巡抚和总督不设常职,民政上布政使已经到了头,所以光外边站的这些人就涵盖了大明数省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这些人有头发花白的老儒,也有正当壮年的汉子。  这次的人员很复杂,老爷子和朱标来回商量了好几天才敲定了下来。  ...... 第77章 官员不好当 “臣等参见陛下,太子殿下,皇长孙殿下”  朱雄英站起来不受全礼,朱标微微点头示意,伸手虚扶一把,而老爷子头都没抬:  “起来吧,大早上跑咱这干啥”  “臣等聆听圣训”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笔,想了想,严肃的看着他们:  “咱不说别的,就给你们讲个道理,  “你们...都是一省府民政的主官,一省百姓的口粮就在你们兜里装着!”  “你们要是不作为,让百姓吃不饱饭,百姓就要骂娘!”  “骂谁?”  朱元璋看了眼旁边的朱标,自问自答:  “骂咱这个君父!”  “可咱不能白挨骂呀!咋办?”  “那咱就要杀人了!”  接着走下御案,目光炯炯的看着一群儒生:  “咱也没啥训的,就要你们记住一点!”  “做事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要对的起朝廷,对得起百姓”  “咱送你们个礼物,等会儿走的时候,一人从内库里领一把刀”  “要是想干坏事儿了,就把刀放脖子上掂量掂量!啊?”  “臣等不敢!”在朱元璋面前,这些官儿一个比一个老实。  朱元璋也不是存心吓唬,而是他实在被官员坑怕了,官员杀了一批又一批,换了一批又一批。  可在京的时候,一个个把自己夸成一朵花,到了下面贪腐害民之事还是不绝于耳。  总觉得查不到他们头上,一个赛一个的跟咱斗法。  朱雄英已经呆住了:皇爷爷...真硬!哪有刚升官就送人家刀的,这不咒人家嘛!看来老爷子为了杜绝贪腐害民欺君,除了不涨俸禄,别的能想的法子都想了。  朱标看了看下边抖若筛糠的众臣,知道唱红脸的时候到了:  “父皇,此去路途遥远,又饱受颠簸,依儿臣看,不如再赏些银钞,留作中途...”  “大孙,吃!”朱元璋把一枚干果敲碎,放到朱雄英手里,一指朱标:  “看看,你们的太子爷惦记着你们!想着你们!”  “多念着点儿他的好!”  “太子仁德,臣等感激涕零!”  “那这样!”朱元璋思索了下:  “老规矩,一人二十...三十锭宝钞,都下去吧!”  “臣等叩谢陛下,叩谢太子殿下”  “去吧,看看你 们的太子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等大臣们都下去了,朱元璋把朱雄英搂在怀里:  “大孙,你说这些官儿下去之后还能有多少公忠体国的?”  “皇爷爷也吃”朱雄英把一枚干果放进朱元璋的嘴里,又低头思索道:  “孙儿看他们都是眸正目清、堂堂正正之人,想来....”  “哈哈”朱元璋咧着嘴一笑:  “那你可看错了,有一年咱下放了一批翰林和国子监的学子二百多人”  “咱千叮咛万嘱咐,嘿嘿...咱派锦衣卫跟着,结果...只有两个人,没有收受地方士绅的贿赂...”  “只有两个人!”朱元璋现在想起来还带有不可置信,目光有着迷惘的喃喃自语:  “怎么就杀不绝,怎么就杀不绝...”  朱元璋想起了往事,正目光空洞的看着门外,嘴里一凉,低头看下去。  只见朱雄英把一枚干果放进自己嘴里,略带宽慰的笑了笑:  “皇爷爷,官员们黑不黑心咱们管不着!”  “只要咱们不黑心,碰上这等欺君害民的官员,有一个杀一个”  “孙儿相信总有一天,我大明的吏治,将会前所未有的清明...”  “哈哈”朱元璋笑了一声,看着孙子清澈的眼神,又重拾信心:“你说的对,只要咱不黑心,好好对待百姓,总有那么一天...”  朱雄英又是一叹:前元是有些弊制,但是官员官俸太低也是事实,甚至官服也是自己花钱,不少官员为了体面,不得不铤而走险。  像海瑞那样的两袖清风而来,每顿饭只吃萝卜白菜的官儿有几个呢!  想到这,小心的看着朱元璋问道:  “皇爷爷,要不俸禄...涨点儿?”  “嗯?”朱元璋一听,刚才还温情脉脉,这会儿直接变了脸,连大孙也不亲了:  “拉倒拉倒,你快去文华殿读书吧,咱这会儿不想待见你!”  “咋跟你那个爹一样一样的,崽卖爷田不心疼!”  “一个官儿你给他涨二十锭,大明数以万计的官儿,这得花咱多少钱?”  “真要是想涨俸禄,那就等你们爷俩坐了江山再说,在咱这没门儿!”  朱雄英一看老爷子变了脸,苦笑一声:  “孙儿遵旨! ”  ......  到了文华殿,看到秦无用在外边守着,朱标正在训话,现在进去也不妥,朱雄英就趴着听他爹的墙根儿。  趴在门上,听着他爹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  “京官儿清苦,尔等尚能清廉自守,如今守牧一方百姓,更要以朝廷律令为戒”  “呃...”朱标想了想:  “在各地要好好做些实事儿,要是真的有助于地方,不但百姓们念尔等的好,就连父皇和孤也要感谢你们!”  接着端起茶杯做了最后总结:  “孤这次就以茶代酒,唯愿诸君此去顺遂”  “将来衣锦还京之时,孤再亲自为尔等做酒请功!”  大臣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臣等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保重,臣等这就去了”  朱雄英听着他爹在里边说着场面话,不由的感叹道:在老爷子的示意下,每年要出京和回京的文武官员,都要去找太子爷拜拜码头,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就凭这一点,除了老爷子自己动了换太子的念头,别的藩王谁敢打乱注意就是在找死。  ......  等官员们都出了门,朱雄英走了进去,看见他爹正在端着茶杯喝茶。  吐掉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叶,朱标诧异的问道:  “你怎么来了?”  朱雄英苦笑着:  “皇爷爷把儿子撵出来了!”  “哦?”朱标脸上一奇,老爷子一向甚疼这个大孙子,这次是为何:“怎么了?”  朱雄英一脸的生无可恋:  “儿子说要给百官涨俸禄...”  “哈哈”朱标已经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儿:  “你活该!”  “整个大明谁不知道你皇爷爷抠...呃...节俭来着?”  朱标把茶杯放下:  “晌午下了学陪孤出去转转...”  “呃?”朱雄英更加生无可恋了:“又接谁?”  “不是,谁也不接,就咱俩,今儿个不忙,听说城里又开了个馆子,味儿不错,孤带你去尝尝!”  朱雄英不想去,真不想去,他是那种喜欢没事儿就瘫在床上的人。  可还不等他说出口,朱标就直接板儿上钉钉:  “就这么着,你不准不去,你要不去孤就交代教课的先生,让你的课业翻倍!”  ...... 第78章 一叶知秋 课堂上倒也没什么说的,又是李希颜的课...  只是前几天朱雄英辅助朱元璋和朱标倒腾折子的时候,看到老爷子下旨让成都的蜀王府已经开始修建了。  在课余说了这事儿之后,一群藩王都向朱椿投去羡慕的目光。  大家伙儿都知道自己是王爷,任谁当皇帝也轮不到自己,唯一期盼的就是封一个好地方。  蜀地风景宜人,山川秀丽,物产丰盈,民风朴实,冬不冷夏不热,关键是那里的女子...真的很不错!  湖上泛舟,山间嬉戏。  夕阳下山光水影,湖面上波光粼粼,在亲水步道上漫散步,吹吹风,简直不要太过舒服。  实在是一个绝佳的封王去处,要不是朱椿他亲娘是郭惠妃,这种好地方还不一定轮的到他。  ......  春和宫太子寝殿,朱标换了一身常服走出来。  今天天气凉爽,明媚却不燥热,一阵微凉风吹过来带起树上的几片落叶,撒着点点的湿气。  抬头看了看天色,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叶知秋啊!”  “如此诗情画意,多了份雅致,实是郊外踏青之首选”  四下颇有兴致的看看:  “难得,属实难得啊!”  他今天捯饬的十分骚包,浑身紫色绸子做的常服,腰间配了个浅青色镂空荷叶锦鲤玉佩,手上拿了把折扇。  他本来就没吃过什么苦,脸上甚为白净,气质更是绝佳,远远望去,仿佛与哪家的贵公子出游踏青一般无二。  啪的一声把扇子打开扇了两下,感觉有些冷又把扇子合上,牵着朱雄英的手,扇子往前一指:“出发!”  朱标一行的目的地是秦淮河畔一家酒家,是个新开的馆子,装修的十分简陋,就是个在河边用茅草搭的屋子,店主是两口子,年纪应该有个三十岁上下,看模样颇为恩爱。  他们倒是会选地方,风景真的不错,微 风吹过秦淮河水泛起微微的波澜,倒映着蓝天白云,岸边的柳树枝条被微风吹得不时拂动,几十丈外还有戴着斗笠垂钓的老叟。  岸边摆着些桌子,因为景色不错,所以不时会一些文人骚客结伴而来,一起吟诗作对,传出些欢声笑语,十分快活。  仿佛画里的景色一般。  朱标兴致很高,四下看看,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是个清雅的地方!”  扭头看着傅让:“你有心了!”  傅让憨厚的一笑:“您满意就好”  朱雄英撇撇嘴:就为了口吃的,跑这么老远,真是要命...  傅让看见太子爷高兴,自己也高兴:找这个馆子是他费了不少的功夫,在这也吃了好几回,觉得不错就荐给了太子爷,吃什么倒不甚在意。  太子爷身份贵重,什么没吃过?关键是景儿要雅,不能扫了太子的兴致,要的是那个调调儿!  一会儿太子爷兴致来了,秦淮河离得不远也着实有些不错的姑娘,找几个清倌儿的姑娘唱唱曲儿、听听琴也是极为不错的。  正想着,傅让突然看了一眼朱雄英:不成,哪有嫖娼带儿子的,这事儿要是让皇上知道,不把我的皮扒下来算我长的结实!  想到这,傅让打了个寒颤,讪笑的看了眼朱雄英,对朱标说道:  “爷,您先坐,我去张罗点菜!”  “去吧!”朱标摆摆手,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  朱雄英却是狐疑的看了眼傅让的背影:总感觉这小子刚才没憋好屁!  拿起桌上的银壶给朱标倒了杯水:  “父亲喝水”  他们的银壶银杯甚至水都是自己带来的,哪怕一会儿店家做完了还得着人尝菜。  毕竟是太子爷和皇长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太子一脉就打烂砂锅打铁锅,彻底不用开伙了。  “嗯”朱标伸直了腿,打了个懒腰,望着河边怔怔的出了神, 过了半晌:  “偷得浮生半日闲呀!”  朱雄英有些忍俊不禁:  不愧是大明的太子爷,偷懒就偷懒,非得说出一些典籍,证明自己偷懒有道理!  不过看朱标平时忙于公务,好不容易出来歇歇乏,这会儿也终于有了些兴致,朱雄英不忍心打断:  “是,父亲平日里也太过劳累了些,儿子以为还是要劳逸结合为好!”  “唉”朱标颇有几分惆怅:  “大明立国之初,实在懈怠不得呀!”  朱雄英默默一叹:父亲是历来最有权势的太子不假,可他也是历来最累的太子,老爷子放手给权的同时,也给了他无与伦比的责任和压力,政事最是熬人,心血都熬干了!  伸手握着他爹的手,朱雄英有些唏嘘:  “您才三十不到,就有了些许的白头发,这...唉!”  河边带着些凉意的微风吹过来,带着些水汽,吹动额头上的碎发,倒是让人精神一爽。  “哈哈!”朱标回过了神儿,十分惬意的一笑,又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朱雄英的额头:  “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教训起孤来了?”  朱标又叹了口气,轻轻的把朱雄英搂进怀里,在耳边糯糯的低声道:  “儿啊,你放心,就算爹拼了命也会给你留一座铁打的江山!”  朱雄英登时红了眼眶,腮帮子猛地鼓动几下:  “父亲...”  就在朱标和朱雄英在这上演父慈子孝的时候,傅让那边也没闲着,亲自进了后厨。  太子爷和皇长孙入口的东西,他不亲眼看着不放心。  张罗了一会儿,端上来几盘菜:  “爷,这儿最出名的就是这酸汤蛇羹,用的是菜蛇,没有毒,当今这个时节吃起来,又开胃又补身”  说着又指了指在后厨忙活的俩人:  “这两口子是从广东来的,有自己的法子,蛇羹做的真不错,不像臣在军中吃的那样,又腥又柴! 第79章 偷了爷的酒 朱标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可是朱雄英就不成了,他一向害怕两种东西,一种是没有腿的,一种全是腿的,撇了撇嘴:  “还有旁的吗?”  “有,肯定能让您满意!”傅让又指了指那边钓鱼的老叟:  “刚钓上来的桂鱼,鲜着呐,我让厨房切片了,一会咱们沾了姜和醋,吃鱼生!”  “哎呀!”朱雄英都无语了,不是没腿的就是吃生的:  “旁的!”  “刚钓上来的河虾,用黄酒闷晕了,咱吃醉虾?”  “还有个菌菇汤”  说到最后傅让还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您不喜欢?”  朱雄英彻底生无可恋了:  “就这么着吧,你也坐下吃点儿!”  朱标看起来很高兴,也含笑的看着他:  “坐吧,今日没有君臣,一块儿尝尝!”  “诶!”傅让笑得满脸是花,坐下之后还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放在桌上,颇有些肉疼的神色:  “爷,这可是八十年的绍兴酒,喝着醇香不上头,现在可真是不多见了,您尝尝”  “嗯?”朱标一奇:  “你又偷你爹的酒啦?”  “嘿嘿!”傅让憨厚的一笑:  “臣家里也没这酒,这是九江偷了曹国公的酒,不敢放在家里,平常藏在侍卫房,馋了也只是拔开塞子闻闻味儿,那次碰巧让我撞见了...”  武夫都嗜酒如命,傅让早就知道了李景隆藏着一瓶好酒,他已经惦记好长时间了,可八十年的酒,他要是自己偷了,李景隆非得跟他玩儿命,这次正好借着太子爷的东风...  太子爷喝了他的酒是给他面子,他还敢跟太子爷算账不成?  傅让这会儿笑得眼睛都张不开了,说着话站起身在朱标的银杯子里倒了一小杯:  “您尝尝,也是沾了您的光儿!”  “这次您出来了,臣惦记着不能没有好酒佐餐,臣就...嘿嘿”  “哈哈哈”朱标仰天大笑一声:  “你呀,比你爹可机灵的太多了!”  ......  就在此时此刻的皇宫,侍卫房儿,李景隆也是长天大啸,眼睛都红了,头发根根的竖着:  “啊...”  “哪个天杀的...偷了爷的酒...”  “到底哪个...让爷查出来...”  “挨千刀的货...爷咒你生儿子没屁眼儿...”  骂骂咧咧了半晌,颓然的坐到地上,他竟然哭了,泪水顺 着腮帮子流了下来:  “哪个天杀的呀,为了这一小瓶,我爹差点没抽死我...我都没舍得喝一口...一锅端了...”  “干嘛要欺负我呀...”  在地上愣愣的坐了半晌,突然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门口走去:  “舅爷!皇上!陛下!”  “宫里遭了贼了...遭了大贼啦...”  可走到半道,他又颓然的退回去了,他自己就是宫里的侍卫,管的就是这一摊子,丢了东西找皇上?丢人不丢人!万一让爹再知道,知道这八十年的酒没喝到嘴一口就丢了,他能把我吊到房梁上抽!  再着说了,偷自己酒的一定是熟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真要是捅到皇上那,查到了真要办他?  到最后也只能一咬牙,狠狠的想着:  “别让我逮到...千万别让我逮到...”  ......  “哈哈哈,酒不醉人人自醉呀!”另一边儿的朱标今日是彻底放开了。  看着河边的景色,吹着微风,喝着小酒,怎一个惬意了得:  “今日十分畅快...十分畅快...”  破天荒的给朱雄英也倒了一小杯:  “浅尝而止即可,这酒是不错,不伤身”  正在朱标三人兴致正酣的时候,旁边有两个学子也喝大了,兴奋的手舞足蹈:  “子异日后必为良臣,我必为忠臣!”  声音其大,旁边桌子的几位都是侧目而视。  朱标也是侧目而视,怔怔看了良久,微微叹了口气:  “那么年轻,那么活泛,当真让孤好生羡慕!”  紧接着又十分高兴,兴致勃勃的向朱雄英说道: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孤就想起当年,在宋师那里和二弟三弟四弟读书的日子”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那时候,孤也是这般的意气风发,也是这般的舍我其谁”  接着颇有些惆怅:“年轻可真好啊!”  朱雄英一看那两个学子,心里翻了个个儿:哪年轻了?看这两位的年龄怕不是得有三十多了吧!难道父亲说的是心理年龄?  朱标手背一凉,抬头望去,朱雄英的小手轻轻的放在他的手上,略带安慰的看着他。  只是河边的风大,不一会儿就把朱雄英的手吹得有些凉:  “父亲现在也很年轻,不是吗?”  “哈哈”朱标一笑,把朱雄英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慢慢的暖了过来:  “是啊,爹还很年 轻”  朱雄英看着那两名学子,看他们的模样是外地来京游学的地方学子。  桌上也只有些蚕豆和豆腐佐酒,想来身上的盘缠不太够了。  “父亲既然喜欢他们,不妨把他们叫过来一叙如何?”  朱标沉吟一下,他对他们没兴趣,大明这么大的地方,学子一抓一大把,也自有上升的通道。  只是他也不想拂了朱雄英的意思,哪怕能锻炼儿子的爱才之心也是好的:  “可以,看刚才的言语倒是不差,是个忠心爱国之人”  “如果秉性学识不差,孤也不吝提拔”  接着就是一叹:  “大明的官儿,还是太少了!”  说完就向傅让示意过去把他们叫过来。  .......  听了傅让的提议,那边的两个学子,其中一个面白少须的人倒是颇为意动,但是那个面黑长须过腹的倒是兴致缺缺。  就是刚才那个说自己必为忠臣的那个,不过也经不住傅让的拉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朱标倒是和气,可能是看见年轻人勾起了自己的回忆,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名不情愿的学子:  “阁下既是君子,为何连口饭食都吃不得?”  “有道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心底无私天地宽嘛!”  说到这,那名学子的脸上倒是好看了些,告罪一声:  “在下失礼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谈,朱标和朱雄英弄明白了,他们俩都是江西临安府的学子,前几日来京拜访恩师,顺便为洪武十八年考试踩踩点儿。  结果被京城不同与江西的风景迷住了,就多住了几日,结果盘缠有些不够了,不过两个人心大也不发愁,该吃吃该喝喝。  面白少须的那位叫金幼孜,面黑长须的叫练子宁。  “嗯?”朱雄英有些狐疑,练子宁,怎么这么熟悉:“啊!”  朱雄英打了一个哆嗦,练子宁不就是那个四叔靖难时候痛斥四叔谋权篡位的那个吗?  四叔说要效仿周公辅成王的时候,这位爷舌头都被四叔割了,还把手伸进嘴里蘸着自己的血写了句成王安在!  满门忠烈啊!  想到这,朱雄英也没有再计较刚才不给面子的事儿了,看他的眼神也开始柔和了。  现在自己来了大明,四叔就算真是要反,也多半掀不起浪花。  自己也可以对那些前世改换四叔门庭的官员不计较,可对这些真正的忠臣烈子总会高看一眼! 第80章 朱标小课堂开课 而旁边那个良臣金幼孜应当就是永乐朝的重臣、宠臣了。  比起练子宁的悲惨,他倒是官路亨通,一直做到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  看练子宁还是有些拘谨的样子,朱标瞥了眼朱雄英,亲自给练子宁夹了块儿鱼肉:  “尝尝”  一旁的傅让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太子爷亲自给夹菜,这要是传出去...  不过练子宁不认识朱标,就不这么想了,他是从小师学传统儒家道统的学子,一向的人生理念就是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头可断气节不能丢。  刚才要不是傅让把他强行拉过来,他也不会强行攀附。  况且看这几位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显然非富即贵,纵然不是朝中的大员也得是公侯子弟。  他自以为自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俩过来这么久,面前这父子二人只是一句接一句的问话,也不曾通名,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虽然确实没有告诉他的义务,但是以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来看,眼前的三位,也太过失礼了。  所以他干笑两声,倒是颇为洒脱:  “山珍海味何益?豆腐浊酒何伤?”  “比起蛇羹鱼肉,在下还是觉得豆腐青豆更自在些”  练子宁尽管心中不快,但礼数还是不缺,站起来施施然行了一礼:  “恕在下少陪了!”  “诶!子宁兄?子宁兄?”  一旁的金幼孜站起来叫了两声,见练子宁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只好转过头来对朱标等人苦笑一声,告罪道:  “三位勿怪,子宁兄...一向就是这个脾气!”  金幼孜是个识时务的,从小受祖母的影响,除了儒家学说,他对佛学研究也颇深,讲究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那一套。  说白了,他是个有点不要脸的儒家书生!  再加上这几天连着豆腐蚕豆,吃的嘴都淡出个鸟了,家中来送盘缠的仆人还没到,看见朱标桌上 一桌子的菜他是真馋了。  至于朱标几人的态度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太在乎,正准备说完话好好吃几口打打牙祭,谁知道同伴跑路了!  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又有些讪讪的看着朱标:“实在是太失礼了!”  朱标微笑着摊手,示意自便。  这家伙也不见外,直接擓(kuai)了几勺蛇羹到自己碗里,又扒拉了半碗醉虾,一边呲溜一边朝练子宁追去。  “哈哈哈”朱标笑了笑:  “这厮...倒是个妙人儿”  傅让撇撇嘴,他武勋出身,是在战场上赚功劳的,和这些书生天生就尿不到一个壶里,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刚才练子宁说自己必为忠臣的话他也听到了,差点没让他笑掉大牙;  “还他娘的忠臣呐,就这眼力见儿,连太子爷坐到眼巴前都看不出来,怪不得三十多岁了还是个举人!”  ......  “收了吧”朱标看朱雄英一脸的若有所思,扭头对傅让吩咐道:  “沏壶茶来!”  “这二人你以为如何?”  尽管朱标没看向朱雄英,但朱雄英知道就是在问他,关键这也没有旁人,想了想道:  “这个练子宁合儿子的心意”  朱标晒然一笑:  “你倒是有眼光!如孤所料不差,殿试之时,这个练子宁至不济也会名列一甲”  这会儿恰好一阵风吹了过来,朱标惬意的闭上了眼睛,呼吸也下意识的深了些,像是嗅到了什么一般:  “他刚才虽说寥寥数语,但有些话于孤也是有些用处的,倒也不失为一家之言,只是稍加混乱了些”  “如果能够稍加整理斟酌,再有些运道,前三也是有可能的”  “状元?”朱雄英十分惊讶,失口而出。  朱标微微摇摇头:“状元不会,不过一个榜眼探花应当问题不大”  说完朱标微微皱了皱眉头:  “至于那个金幼孜,处世之道颇为圆滑,换了别的时候,倒也能混的风生水起,但如今你皇 爷爷...他且得蹉跎呐!”  朱雄英彻底愣住了,就这一小会儿,连盏茶的功夫都没过去,朱标就把这两个学子整个儿看透了,断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大明的太子爷不是那么好当的,仅仅是这份眼力就不同寻常。  “那父亲为何...”  朱雄英话没说完,朱标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雄英:  “嫌孤怠慢了他们?”  说完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略带教训的对朱雄英说道:  “御人就像御马,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是这种大才,你以为吃顿饭就能降服其心?”  “不可能的!”  直到现在朱标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不敢相信出来简单吃顿饭就能碰上一个宰辅之才:  “孤就算看上他,也不会表现出来,那样就把孤的恩典显得太轻了,他也就当不得大用”  “呼呼呼”朱标端起蛇羹碗吹了吹,简单抿了一口放下。  他有个毛病,茶、汤不管烫不烫,他总要吹一吹:  “再者说,潜龙勿用和飞龙在天,就差了那么一点儿,可就这么一点儿,很多人穷奇一生也领悟不到”  “简单的来说就是才情够了,可德还不够,或者德够了,才情还不够”  “他不到那个位置,如果孤刻意拔擢,就不是帮他了,而是害了他!”  “你皇爷爷用人,倒总是大胆拔擢,可是你想想那些人,有一个善终的吗?”  朱标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捣了两下:  “原因就在于此!”  说完了话,朱标也不顾一脸沉思的朱雄英,冲站在远处的傅让招了招手。  傅让一溜小跑的过来,拿出一个银杯给朱标和朱雄英倒了杯茶。  又坐着吹了会儿风,朱标看了看时辰,慢慢的站起身,语气十分的恋恋不舍:  “走吧!”  不过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地方以后要常来。  刚走不久,就又碰上了刚才离去的练子宁两人,不过他们这会儿却跟人发生了口角。 第81章 老鸨子是你亲娘? 发生冲突的另一方,看身上的打扮应该是国子监的学子,三五成群的堵着练、金二人的去路。  “停”朱标吩咐一声,就撩开车帘在不远处看了起来,朱雄英坐在朱标的旁边,也是一脸好奇的伸头望去。  金幼孜坐在地上揉着小腿,这会儿也不复刚才的圆滑,一脸的气愤又带着点儿委屈:  “我说你这厮真是好不讲道理!你行你的道,我走我的路,为何故意向我身上撞来?”  国子监的学子领头的是一个叫李敬的人,样貌倒是不错,只是说话有些泼皮:  “我是没看见!你问问他们谁看见了?”  “嗯嗯嗯...”金幼孜恨恨的瞪着他,恨不得咬他两口,不过毕竟出门在外,秉着不惹事的念头还依旧的讲着道理:  “既是没看见就罢了,那把我撞倒了,为何不赔礼道歉?”  “呵!”李敬扭头看向四周的同伴:  “爷们儿,他要咱们向他们赔礼道歉?”  “哈哈哈,道他奶奶个腿儿!咱们是什么人,要向他道歉?”  一阵阵的粗俗恶语听得朱标之皱眉头:  “这就是大明苦心培养的士子吗?如此心性,将来如何担当大任?”  “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办差的!”  朱雄英听得也有些诧异:本地学子欺负外地学子?欺生?不过国子监的学子也不一定就是本地学子啊?  正想着就又听到那个李敬十分跋扈的声音:  “前几日陛下还莅临国子监,说我等都是大明的栋梁呢!”  说到这,李敬还是一脸的自豪,一副你们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知道什么是栋梁吗?”  “你们这些外地的学子,见了我们不行礼也就罢了,还让咱爷们儿赔礼?”  “真是驴子不知道脸长!”  练子宁站在一旁也是怒目而视:他本来以为只是一场误会,双方说开了就好了,谁知道人家见他们是外乡人故意找茬!  他也不忍了,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身强力壮有劲的时候,上前一步直接抱着那个名叫李敬的学子丢到了秦淮河里。  过了半晌,李敬从水里露出了个头,在应天府这个地界,不管是不是本地人,多少都会些水,这个李敬倒也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噗!”吐出一口水,李敬一脸狰狞的朝着自己的小伙伴招呼:  “哥几个揍他!”  朱标摇了摇头,他听不下去了:  “傅让!”  “是”傅让答应一声,带了几个人朝着那边走去。  他一直看这些士子不顺眼,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  这次有了太子爷的示意,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揍人了,不过他毕竟是跟着太子爷身边当差的,手上也有个轻重。  这会儿那个李敬 刚从河里爬出来,就被傅让薅着脖领子正正反反来了几个耳光。  舒展了一番拳脚,傅让感觉浑身的血都流畅了些,不顾李敬一脸懵逼的表情,教训到:  “狗娘养的,就凭你也配当学子?爷家里养条狗都比你知道礼数!”  他是正儿八经的勋二代,也是在沙场杀过人的,嚣张起来这些学子们根本就不是个儿,往那一站直接镇住了在场的这些四肢不勤的读书人。  这个李敬顾不上自己满脸的巴掌印,有些瞠目结舌:不明白自己就是闹着玩儿怎么就惹出来这么多大神:  “您...您是?”  傅让一掀袍子的下摆,露出来一个腰牌:  “侍卫亲军傅”  这下把李敬一伙吓得腿都软了。  怕的倒不是他这个侍卫亲军,而是亲军伺候的人:万一圣上微服私巡......  “娘的,就凭你们这几个东西,也敢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说着,傅让偷偷撇了一眼朱标那个方向,声音略微的大了些:  “就是爷,从沙场上厮杀过来的汉子,也知道一个虚怀若谷,也知道一个礼义廉耻,也知道一个忠孝节义!”  朱标尽管心情不佳,可听见傅让故意自己夸自己的话也是一阵儿莞尔:这哪跟哪都不挨着...  “啊?欺负人家外乡学子就有面子了?爷告诉你们,面子不是旁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接着又是好一阵教训,把这几个学子拾掇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  最后走到车驾旁边,对着布帘子说道:  “爷,您看?”  朱标点点头:“走吧”  朱雄英看着朱标,他的模样显得有些难过,有些悲伤,有些痛心疾首,但唯一的没有愤怒。  朱雄英小心的问道:  “父亲不开心吗?”  朱标点点头,又摇摇头:  “教之一途,干系重大,国子监的生员太杂了,寒门士子,勋贵子弟,烈士遗嗣”  “本是你皇爷爷一片苦心,不忍彼等衣食无着...如今想来,却被下面人唱歪了经,唉!”  “吴颙老了,管不住了!”  吴颙就是现任的国子监祭酒,品行十分端正,学问也十分不错,不过管教学子却少了些手段。  毕竟上了年纪,也时常生病,朱元璋早就有了替换他的打算,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人选,这才一直耽搁了下来。  只是看现在的状况,怕是也耽搁不起了。  “嗯...”朱雄英看着他爹一脸的苦恼,心里也在想着主意,突然眼前一亮:  “父亲,学子们品行不端,不施雷霆手段怕是镇不住他们...”  朱标还是在苦思合适的人选,对于朱雄英的话就跟没听见一般:他自己的儿子他自己知道,平常 在文华殿也是瞎胡闹,跟这些学子大哥不说二哥,有自己的管教,虽说没有他们这般过分,但是也不指望能出什么好注意。  于是朱标眼皮都没睁开,敷衍道:  “嗯嗯...你说的对,接着说”  朱雄英倒是不以为意,一副兴致勃勃的说道:  “依儿子看,不如找一个管军的人看着,毕竟军法要严厉的多,随便拿出来一点儿,也能拾掇的住...”  朱标还是眼睛都没睁:  “嗯嗯...你有什么人选?”  “曹国公李文忠!”  看样子朱标都要睡着了:  “瞎说...曹国公管着五军都督府,哪有功夫...嗯?”  朱标霍然睁开眼睛:  “是这个理儿啊!”  坐直了身子看向朱雄英:  “嘿,你小子还真有点歪才!”  ......  回到勤政殿,朱标和朱雄英本来以为老爷子正在忙着处理政务,谁知道打眼一看。  朱元璋正躺在躺椅上悠哉游哉的晃悠,不时的撅着茶壶的嘴儿往口中倒着茶水。  嫌阳光太亮,还拿了把蒲扇挡在眼前。  看见眼前的景象朱标一愣:  “父皇...难道通政司没送折子过来?”  “嗨呦呦!”朱元璋把眼前的蒲扇拿下来,歪着嘴斜睨了朱标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你...把你老父亲丢这忙的顾头不顾腚,自己跑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说完手里的蒲扇朝身后一指:  “折子在那,批去吧”  说着,不顾朱标一副便秘的表情,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也让咱过过土财主的舒坦日子”  “大孙,来给咱捶腿!”  ......  而刚回宫的傅让也当头碰上了四处踅摸的李景隆。  这会儿李景隆脸上的泪痕倒是干了,只是眼睛还是有些红肿。  闻着傅让身上的酒味,李景隆感觉有些熟悉,狐疑的看着傅让,他现在已经有八成的把握确定就是傅让偷了他八十年的绍兴老酒:  “你今儿个去哪了?”  傅让面不改色:  “去青楼了!”  “放屁!”李景隆怒道:  “当我面儿还敢框我!”  “你今儿个当值,以为我不知道?当着值去青楼?”  说着,又趴到傅让身上仔细的闻了闻:  “再说了,去青楼身上怎么只有酒味儿,没有胭脂味儿?”  “嗯?”傅让十分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我说小李子,你脑子里除了日就不能想点儿别的?爷有雅兴!去青楼喝酒了不成?”  “你你你...”虽然傅让死不认账,但是这会儿李景隆已经有十成的把握就是傅让偷了他的酒,直接破口大骂:  “放屁,喝个酒还往青楼跑,那老鸨子是你亲娘?你这么照顾她生意?” 第82章 承认了 翌日一早,朱雄英一直等到刘三吾进门开始授课,都没见到李景隆,不由的有些奇怪:李景隆是皇长孙侍读,说白了就是侍候皇孙读书的人。  可皇长孙都来了,他怎么没来?  趁着课余出恭的时间,朱雄英看了看四周的人:“九江今儿个怎么没来?”  藩王们都不出宫,消息有些闭塞,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朱雄英又扭头看向徐钦和郭镇,挑了挑眉毛,等着他们给个解释。  朱雄英现在的侍读也只有这三个人,徐钦、李景隆、郭镇。  郭镇就是郭英的长子,今年也才十岁,嘴笨,是个直肠子,不大会说话,稍微有些憨,长的不算难看也不好看。  比起徐钦来说,少了份谨慎,多了份亲近。  唯一别扭的就是显得有些邋遢。  不论春夏秋冬,总是甩着大鼻涕,不停哼哧哼哧的往鼻筒了吸溜,有的时候鼻涕流得太长吸溜不上去,甚至张开嘴“呲溜”......  吃一嘴的鼻涕,不过是自己的鼻涕,他自己倒也不嫌弃,吃的津津有味......  郭镇他大伯郭兴是鹰扬卫指挥使,而鹰扬卫属于侍卫上直军,有点...干脏活儿的成分,消息会灵通一些。  郭兴也甚疼爱这个侄子,平常一些不掺杂国家大事的公侯子弟边角料都当笑话讲给他听。  所以朱雄英问话的时候,主要看的就是他。  看朱雄英直勾勾的盯着他,郭镇赶紧把鼻涕吸溜进去:  “听说是告假了”  “告假?”朱雄英百思不得其解:“为何?”  “听说是和傅家哥哥打了一架!”郭镇也受他爹的影响,张嘴闭嘴就是黑话:  “听说昨儿个两个人打的可狠了,束发冠都给打丢了,衣服也撕成布条条儿了,要不是最后平叔叔拦住了,两个人都得光屁股!”  “嗯?傅让?”这会儿出恭的时间已经过了,远远的看着刘三吾已经往门口走了过来,朱雄英就扭头端坐好,不过心里还在狐疑:“因为啥呀,昨儿个不是好好的吗?”  ......  大内, 侍卫房。  李景隆一只胳膊上还绑着吊带,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不停的想着办法。  他愁坏了:  昨儿个跟傅让干了一仗,弄了个鼻青脸肿,看着惨不忍睹。  搞成这副样子,家他是不敢回去了,这副德行兹要是回家就得全露馅儿,他爹问他怎么弄成这副德行,他怎么说?  说我偷你的酒丢了,但是我找到了贼,和贼干了一仗?  “不成”李景隆摇了摇头:“要不编个瞎话?”想到这,李景隆打了个寒颤,他不敢:毕竟他爹连几十万的兵都带了,还当过大都督府的都督。  说瞎话在他爹面前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一眼就被看透了。  再者说,堂堂曹国公嫡长子挨揍了,没有个体面的说法根本说不过去。  学堂他也去不了,这副样子去学堂...  那就不是叫李景隆了,李丢人?李现眼?这个诨号都能随着就藩的藩王传遍整个大明!  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一个办法,噗通一声瘫到椅子上:“要了亲命了!”  李景隆这会愁的大把大把掉头发。  “嘎吱”一声,傅让推门走了进来,他的模样比李景隆好不了多少,也是两眼乌青,一张脸肿了一圈,和之前的英俊判若两人,不过好一些的就是他手上没有吊带。  “嘿嘿”傅让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怀里抱着一坛子酒,进门之后咧着嘴一笑,打了个招呼:  “九江,忙着呐?”  昨儿个动手之后他也很后悔:都是勋贵子弟,都在宫里当差,平常的关系也不错。  再者说毕竟是自己偷了人家的酒,理亏在先。  骂两句能咋地,又长不到身上,自己作为兄长,也得有个兄长的样子。  想了想他就趁着今儿个不当值的空当,想着给李景隆道个歉:大家都是爷们,还能有隔夜仇喽?  李景隆一看是他,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说道:  “傅让,爷让你坑坏了,家也回不去,学堂也去不了”  “嘿嘿”傅让又是讪笑两声:  “昨儿个的事儿对不住,算是哥哥错了,你大人大量... 大人大量...嘿嘿”  “这不,专门给你赔罪来了!”  说着一拍怀里的酒坛子:  “瞅瞅,二十年的状元红!连皇上都喜欢的酒!”  “爷不要!”李景隆还是有些余气未消:  “爷就要爷的那瓶!”  “哎呀,你看你咋那么小心眼呐?”傅让吧咂吧咂嘴:  “喝没了,连尿都呲没了!”  “孙子!”李景隆一听,直接站起来用一只好着的胳膊薅着傅让的脖领子:  “你终于承认了爷那瓶酒是你偷了?”  “爷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你害的,走,跟爷一块儿找陛下说理去!”  ......  正在这个时候,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走在应天府的大街上。  他们一人拄着一根木棍,满脸的污垢,头发一绺一绺的粘连在一起,也不束发,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肩膀上。  身上的粗布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几乎成了碎布条,甚至有的人连草鞋都没有,就那样赤着脚走在路上。  离着老远就能闻见他们浑身散发着臭味儿,惹得街边做买卖的人纷纷避恐不及。  “包子...刚出笼的包子!”  “什么味儿?”  正在热火朝天叫卖包子的小厮,突然闻见一阵子的臭味,扭头一看:  “呸呸呸,真他娘的晦气,大早上就碰上要饭子!”  不过小厮的粗言恶语和路人的避恐不及丝毫没有影响这群人。  他们依然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一瘸一拐的往皇宫方向走去。  仿佛前面就是他们的信念和活路!  ......  傅让这会也让李景隆的纠缠搞的有些上火了,他为人不错,只是脾气不好。  和他爹如出一辙,他爹傅友德就是个炮仗脾气。  “娘的,不就是一坛...一小瓶子酒吗?谁喝不是喝?”  “爷们儿都是给皇上和太子办差的,你孝敬哥哥一口咋了?”  “还上学堂?”  “就他娘你这快当爹的人了,也好意思?”  “你你...”李景隆红着眼睛,吭哧吭哧喘了几口粗气:  “你是不是还想打?”  “来呀,谁怕谁!” 第83章 午门扣阙 “来呀,谁怕谁?”李景隆直接把左胳膊上绑着的吊带扯下来。  牵动胳膊上的伤口疼得他呲哈呲哈的倒抽凉气,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  “谁他娘的认怂,谁就是青楼的鸨子养的!”  说着伸手就往傅让的脖子上掐过去。  “砰...砰...砰”突然一股沉闷的鼓声传来。  ......  “嗯?什么声儿?”傅让豁然扭头,狐疑的看着宫门的方向。  “难道...?”  两个人不可置信的彼此望着,眼中带着惊骇:  “登...登闻鼓响了!”  朱元璋在宫城午门外设立了一口登闻鼓,并派遣了监察御史日夜监之,晓谕全国准许百姓以民告官。  从地方到京城,谁敢阻拦击鼓,全家族诛!  侍卫房在前殿,离午门不远,有人击鼓他们听的最为清晰!  “这次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了...”听着鼓声,傅让喃喃自语。  紧接着一把打掉李景隆还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别闹了!”  ......  文华殿偏书房。  “何人午门扣阙!”  正在处理公务的朱标慢慢走到门口,微微的皱眉:是哪家的公侯不法?还是有地方的官吏欺民了?  又回头坐在椅子上低头想了会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头绪:去看看吧!  说着推开门走出去。  而在后殿给众位皇子教课的刘三吾听见鼓声微微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接着讲课:  这种破事谁往里掺和谁倒霉,老夫啥也不知道!  登闻鼓响,必有人亡!  这都是洪武朝血淋淋的教训,皇上喜好勾连,杀人也都是成串儿的杀,这种时候露头没好处!  ......  勤政殿。  朱元璋躺在躺椅上,正在听刘仲质讲易经。  前几天刘仲质已经被免了礼部尚书,改任了华盖殿大学士,算是皇帝的秘书兼顾问。  虽说已经不是二品的大员了,但是离皇帝的距离却更近了。  挥手打断刘仲质的声音,朱元璋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狐疑的道:  “咱听着好像是咱的鼓响了!”  麻利的从躺椅上站起身:“看看去!”  而在门口敲鼓的人,正是之前应天府大街上的那 群人。  “嘿!”其中一个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正吃力的挥舞着鼓槌,一下一下的往登闻鼓上撞去。  而其他人默默的跪在地上,双眼紧紧的盯着宫门,眼神中有期待、渴望、愤恨。  “唉!”负责看管登闻鼓的监察御史叹了一口气,扭头也跪在了地上,等着皇上驾临:  他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就是不买账,说不见到皇上啥也不会说。  “怎么回事?”  第一个到的是朱标,看着跪倒一片的众人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参见太子殿下!”  午门的禁军侍卫看见太子到来赶忙行礼。  “嗯?”跪着一地的听见人有说太子殿下到了,终于有了些鲜活气儿,一窝蜂的围了过来。  “退下!”一旁侍卫的禁军赶忙站在朱标面前维持着纪律。  “恁就是太子?”  “太子,俺冤呐!”  “求太子替俺做主!”  ......  朱标被吆喝的头都大了:“好好好,大家一个一个说,不要乱...”  等朱元璋走到午门,现场的秩序已经好多了,看了看众人,眼神在众人的手上停了停:嗯,都是庄稼汉!  “咱就是你们的皇上!”  “有啥冤屈跟咱说,咱给你们做主!”  发现一众告御状的人一脸菜色,嘴唇都干裂了,扭头看向朴仁勇:  “去,给大伙儿拿点儿吃的”  接着又和颜悦色的对着扣阙的人们:  “甭怕,到了咱这就跟到了家一个样儿”  “饿了吧,等会儿吃点东西,咱慢慢听你们说!”  ......  大明律明文规定,百姓有什么冤情昭雪需上报有司衙门,如有司不受理,才可以上京告御状。  毕竟皇上很忙,不能百姓丢了一头猪也扣阙让皇上帮忙找。  上京扣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大明的老百姓不是活不下去了,哪个愿意天高路远的找皇上。  所以一经发生,必是大案、要案,甚至可以勾连到整个府道的衙门。  朱元璋很重视这件事。  看着狼吞虎咽的众人,朱元璋虎着一张脸,突然扭头问道:  “咱大孙呢?”  “啊?”朱标一愣:  “在文华殿读书!”  “去,把咱大孙叫来! ”朱元璋吩咐一声,又指了指众人:  “这才是咱大孙最应该读的书!”  ......  “见过皇爷爷,见过父亲”  不是饭点儿,朴仁勇就拿了几个饽饽,这会儿告御状的一伙儿人吃的正香。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扯过朱雄英,语重心长的指了指衣衫褴褛的众人:  “大孙,你看看,这就是真实的大明天下!”  “你从小就没吃过苦,今儿个咱让你看看,大明的百姓就长这个黢黑的样子!”  “你得记住他们的模样,以后等你当了皇上,有臣子敢跟你粉饰太平,那就是在框你”  “记得要把他砍了!”  ......  “俺叫李四,俺来告状”  “俺们那个里长是个孬孙!......”  断断续续的听他说完,朱标终于明白了:他们的里长李邾,征收税赋的时候巧立名目。  本该征收五百石的小麦,愣是给征了一千五百石,结果村子里几家的过冬口粮都被这家伙征走了。  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大规模的勋贵和官员犯法就好,一个里长,死了就死了。  可朱元璋越听越生气:小小的里长,一个催收解运田赋的小吏,连他娘的官都算不上!就敢拿咱的大明律当擦腚纸!  这次咱一定要剐了他!  朱雄英也听得愣住了:这家伙能耐啊!头一回见能吃老爷子回扣吃这么多的!上交五百石,自己留一千石...  旁人最多也就是薅羊毛,这家伙竟然把羊毛撂给了朝廷,羊自己留下了...  朱标忍不住了:  “那你们那县令不管吗?”  “县太爷...”李四有点不好意思:  “俺们那县太爷去年犯法叫弄死了,新县太爷还没来...”  “那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衙门呢?”  朱标不死心:总得有个为民做主的官儿吧!  李四撇撇嘴:  “俺不敢去,怕他框俺,俺就认识县太爷和皇上!”  朱雄英愣住了:原来以为是个恐怖的官员结党谋私欺骗朝廷的大案,谁知道里长就截住了,影响连村子都没出去!  布政使和按察使不知道,最多算个渎职。  不过老爷子听得眉开眼笑:“对,有事找咱就对了” 第84章 脑回路清奇 虽说这些来自乡下的老农看样子一二十天都没洗澡了,离着大老远都能闻见身上的馊味儿。  但朱元璋丝毫不嫌弃,直接到一群人中间,就那么席地一坐。  又和颜悦色的问了些这些老农当地的事情,家里几口人,几亩地,一年能出多少粮食,能不能吃饱之类的话。  等问完了话,朱元璋心里有了数,咧着嘴笑了笑:  “这事儿你们找咱就对了,咱给你们做主!”  低头沉吟一下:  “成,咱知道了,咱先给你们找个客栈!你们踏实住着,洗洗身子,好好睡一觉”  “过几日得了空,一定得在京城转转,看上啥就买啥!”  说完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花钱啥的都不用怕,都算在咱的账上,咱给你们掏钱!”  “诶”可能没想到在他们心里高高在上的皇上竟然这么平易近人。  一伙人感动的热泪盈眶,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  回到勤政殿,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哑然失笑:  “咱才吃了几天斋饭,这一个个的都以为咱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扭头看着朱标:  “标儿,你怎么看?”  “父皇...”朱标沉思一下:  “大明前年才实行里甲制,里长、甲长都是当地大户豪绅兼任”  “如今...咱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出现几个劣绅刁民也是有可能的...只要朝廷...”  “少给咱打哈哈!”朱元璋不悦的看了眼朱标:  “你知道咱问的不是这个!”  “额...”朱标小心的撇了一眼老爷子的脸,还在装糊涂:“依法严办!”  “哼”朱元璋看着朱标依然在装糊涂,颇为不争气的看了他一眼:  “早知道你这副德行,当初咱就不该让那些遭了瘟的教你!”  说完直接靠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椅把,眼睛微微眯起来:  “把这个叫李邾的家伙押到京城,一经查实”  “凌迟之!”  “割不够三千刀,不准他死喽!” “还要通报天下,告诉那些要干坏事的人,这就是他们将来的下场!”  朱雄英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凌迟...古往今来最残酷的刑罚。  且看皇爷爷的意思,丝毫没有愤怒,是心平气和的说出来的。  看来皇爷爷感觉这个家伙的罪过就应该凌迟...  “父皇”朱标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道:  “庶民官员有罪,着即砍了便是,您何必...”  朱标又顿了顿:  “再者大明有律法,您钦定的大明律...”  说着话,直接走到朱元璋身前蹲下身子,轻轻的给老爷子捶起来腿,接着又看着朱雄英使了个眼色,对朱元璋另一条腿示意,又接着说道:  “您为大明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儿子实在是不忍您的名声...”  朱雄英倒是听话,上前对朱元璋的另一条腿轻轻揉捏了起来。  “哼”朱元璋嘴上不饶人,但是十分享受儿孙的伺候。  舒服的靠在椅背儿上,朱元璋微微眯着眼,轻轻拍打着朱雄英的后背:  “正是为了咱能有个好的名声,今儿个就更要凌迟了他!”  朱雄英有些纳闷,开国皇帝的思维怎么都这么的清奇?不由的出声问道:  “啊?为何!”  “哈哈!”朱元璋轻轻捏了捏朱雄英的小脸,在朱雄英这,不论何时何地,他总能拿出更多的耐心:  “大孙,咱实行里甲制才不过两年,就有人敢坏了咱亲自定下的大明律,要是不从严从重处理,那以后那些混账是不是就更翻了天,更不把咱放在眼里了?”  “那咱是不是要杀更多的人?那样才是不顾名声”  说着,又有些期望的看着朱雄英:  “大孙,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元璋对儿孙的态度是矛盾的。  作为大明的后继之君,他既希望儿孙们可以宅心仁厚、温文尔雅,得到满朝的拥戴,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太平君主。  以此有一个好的名声。  又希望儿孙们可以行霹雳雷霆手段, 以残酷、残忍的手段,终结所有的魑魅魍魉,可以不被下面的贪官刁民所欺。  看着朱元璋和朱标都是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朱雄英犯嘀咕了:说严办亲爹不高兴,说从轻处理,亲爷爷又不高兴,说啥都得罪人...  想了想,朱雄英只能另辟蹊径:  “皇爷爷,怎么处置他是小事,您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怎么能让这么一个小吏都算不上的人徒自惹您烦恼?”  “孙儿以为,咱们和朝廷应该考虑到是如何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嗯!”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朱标,理直气壮的说道:  “看见没,咱大孙也赞同咱把他凌迟了,两票对一票,你输了!”  “啊?”朱标都懵了:我儿子啥时候说赞同凌迟了?  “父皇...雄...雄英何时赞同了?”  朱元璋挑了挑眉毛,问心无愧的道:  “咱大孙说是小事,那不就是让咱这个皇上做主了?”  “难道咱一个皇上,连凌迟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做不了主?”  扭头又看向朱雄英:  “大孙你说,你说这事儿咋才能杜绝?”  “嗯...”朱雄英知道,里甲制是老爷子的得意之作。  想了想先拍了一个马屁:  “皇爷爷所创立的里甲制,实在是开我大明之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个创举!”  “既解决了朝廷机构臃肿的弊端,又可以让百姓少于官吏的盘剥...”  “只是让其中一些混账玷污了皇爷爷的恩典...”  正听得入神的朱元璋不由得点了点头,狠狠的道:  “不错,咱的恩典都给狗吃了!”  “不如这样...”朱雄英思考了下:  “不如着令以后每年,各地的里长和甲长都要到京城面圣”  “到时候谁忠谁奸,以皇爷爷明辨是非的风尘巨眼来看,绝对瞒不过去!”  “嘿嘿”听到这朱元璋自得的一笑,看着竟然有些憨厚:“那可不是!咱能看穿所有的忠奸善恶!” 第85章 你能跟你皇爷爷比吗 “其二,这些人都是最下面的百姓,必定饱受民间疾苦,可能锦绣文章比不过朝廷中的翰林,但是对于民政的处理,一定不会差!”  “万一有个不错的苗子,皇爷爷也可以赏官于他,到时我大明又将多一肱骨矣!”  朱雄英又摇了摇朱元璋的手臂,一副非常崇敬的眼光看着老爷子:  “其三,对于这些百姓,能够进京面见皇爷爷,实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给了他们这样的恩典,他们一定欢天喜地的不得了!”  “并且到时候我大明对于乡里村庄的控制将会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  “嗯,是个法儿!”朱元璋思索了片刻,突然咧嘴一笑,又捏着朱雄英的小脸:  “咱真想把户部尚书给免喽,连咱小小年纪的大孙都不如,就知道憨吃...”  夸奖了一番,朱元璋扭头看着朱雄英一脸赞赏的朱标说道:  “标儿,去办吧,按咱大孙的意思,你再润色一下,和户部议出来个折子给咱看!”  “儿臣遵旨!”  朱元璋又扭头拍了下朱雄英的屁股:  “去,跟你爹玩去吧!”  等朱标牵着朱雄英的手走出大殿,朱元璋马上恢复那个面无表情的神色:  “去”  “把毛骧给咱叫来!”  ......  走在路上,朱标一直埋头沉思,只顾牵着朱雄英的小手往前走,倒是显得十分沉默。  过了良久,朱雄英终于忍不住了:  “左右不过一个人的刑罚而已,父亲为何要和皇爷爷...”  “嗯?”朱标歪着头看了看朱雄英,挥挥手示意让身后的人跟远些,扭头对朱雄英轻声说道:  “你皇爷爷是皇帝,每句话都有深意,你不能只听字面的意思!”  “啊?”朱雄英一愣:老爷子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会搞这一套?  “难道?”  “出了午门扣阙这种事,你以为你皇爷爷凌迟一个人就完了?”  “非也,唉!”朱标叹了一口气:  “杀他只是个开始,刚才你皇爷爷的意思是要全天下清查...”  “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为此丢掉性命的,数千人都止不住!”  “孤的意 思是劝你皇爷爷少动干戈,起码现在少动,不过你皇爷爷...唉”  朱标伸手点了点朱雄英的额头,他特别喜欢这个动作:  “你看着吧,缇骑四出就是眨眼的事儿!”  “还有!”朱标突然一瞪眼:  “你刚才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爹听出来了,你是赞成把他凌迟的对不对?”  “哪有...”朱雄英心虚的摇了摇头。  “你呀!”朱标长吁短叹:“孤现在真有些后悔让你在坤宁宫长大了,随你皇爷爷的性子,待人有欠宽和!”  “那...”老朱家的犟劲儿上来了:  “父亲,难道这么处罚错了?本来征收五百石,他竟然矫诏,以朝廷的名义,收了一千五百石,让人家过冬的粮食都没有,几乎激起来民变,以儿子看,如何处置都不算过分...”  说到最后,看到朱标瞪着眼睛看向自己,朱雄英的声音不由得小了许多。  “唉!”朱标又叹了口气,今儿个的他显得特别的感性。  想了想又对朱雄英说道:  “爹今儿个再教给你一招,这一招叫权衡!”  “其实凌迟不凌迟,对爹来说,不算个事儿!孤也没说不办这个案子!”  接着又自顾自的说道:  “只是这个关口不成,前年胡逆案杀了一万多人,天下震动!”  “此时要以稳住时局为要,现在不论在朝在野,人们的弦都在紧绷着”  “如此之时再开大案,着实要斟酌一番...”  “那皇爷爷...”  朱标翻了翻眼睛,没好气的说道:“你能跟你皇爷爷比吗?”  “孤是教你为人主的道理,可没说你皇爷爷也得这么干!”  ......  奉天殿。  毛骧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坐在上首的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今儿个的事儿,听说了?”  尽管朱元璋还没说什么重话,毛骧依旧害怕的像一摊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臣...臣...臣略有耳闻...”  “哦?”朱元璋停顿了很久。  停顿的越久,毛骧的心里就越是害怕,豆子大的汗滴不住的流淌下来,滴在奉天殿的金砖上。  “这件事,咱怎么不知道?” “臣...臣...失职...”  实际上,锦衣卫已经得了密报,不过这件事情昨儿个才到毛骧的手里。  实际上这种收税收到绝户的份上,如果不是太过偏远的地方,想瞒也瞒不住。  只是还不待他禀报,结果就出现了午门扣阙的事儿。  只是在朱元璋的面前,毛骧丝毫不敢狡辩,因为那样只会死的越快...  “那你说...”朱元璋扭着头,好整以暇的左看看右瞄瞄,丝毫看不出愤怒,就像个村头纳凉的老大爷:  “咱该怎么罚你?”  浑身的汗水把毛骧整个人的衣裳都湿透了。  开始不要命似的磕头,不一会地砖上就被毛骧额头上滴落的血沁湿了一大片:  “臣...臣请皇上...留臣一条狗命,这件事...臣一定给皇上查一个水落石出...”  朱元璋接着重复了那句话:  “咱该怎么罚你?”  毛骧知道,自己的回答没有让陛下满意,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陛下从来不会给人第三次的机会。  想了想,眼神中闪出一丝狠色:  “臣...自断一臂!”  “嗯!”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算了,这次咱就饶过你,再有下一次...你明白?”  “轰...”肉眼可见的感激浮现在毛骧的脸上:“臣,甘为陛下效死!”  “办差去吧!”  面无表情的看着毛骧的背影走出大殿,朱元璋站起身交代旁边的朴仁勇:  “地上的血擦了!”  在朱元璋看来,虽然他亲手创立了锦衣卫,但锦衣卫的权利太大。  这等天子家臣,除了忠诚以外。  时不时还要紧一紧缰绳,免得彻底撒花搂不住。  张弛有道,也不会担心反噬其主。  等毛骧哆哩哆嗦的走出来大殿,才发现自己的浑身的衣裳都湿透了。  眼神中闪出一丝愤恨:“李邾是吧?爷绝对会把你伺候的舒坦!让你永远的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他果然没有怨恨朱元璋,甚至心中还颇为感激...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外人看来是显赫的锦衣卫指挥使,荣耀的都堂大人。  可在那位面前,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忠诚。 第86章 御门听政 翌日清晨,奉天门前的广场上。  御门听政。  “咚...咚...咚...”  晨钟敲响。  钟声低沉似水,不洪亮但是十分有威严。  文武百官从金水桥整队之后,有序的进入奉天广场。  一路上都有纠察百官仪容的御史盯着他们。  同一时间,教坊司安排的大乐同时并举,在一阵阵庄严的鼓声中,悠扬的号子声传遍了整个前殿。  自从朱元璋撂倒胡惟庸后,几乎每天都要在奉天门的广场上听政。  风雨无阻、日夜不缀。  俗称早朝。  因为朝会的时间太早了,卯时(五点)就要进宫,离得远的臣工甚至寅时(三点)就得起床,一手包子一手油条的往宫里赶。  所以朱雄英没见过听政的这种场面,因为他从来没有起过这么早。  场面十分浩大,在京排的上号和排不上号的衙门官员都要来。  谁不来谁吃瓜落。  六部、督察院、詹事府、通政司、五军都督府、大理寺、太仆寺、鸿胪寺、翰林院、钦天监、上林苑、僧录司、道录司、盐课、市舶司......  各个衙门批条的、签字的、汇报的、监工的、干活的全都在场,甚至光禄寺的徐兴祖也在。  不过像这种朝会,四品以下的官员,没有单独说话的权利,就是捧了个人场......  等百官站定,教坊司的鼓乐慢慢的停止了。  ......  “皇上驾到,众臣早朝”  朴仁勇悠扬的声音传了出来,让睡眼朦胧的群臣稍微有了些精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三呼万岁后,朱元璋牵着朱雄英的手,身后跟着朱标,走到了广场最前方站定。  身后站着的是团扇、华盖和銮仗...  “都起来吧”朱元璋沉默许久,看着面前低头顺目的百官,吐出一句话。  不过朱雄英却很困,要不是前面站着人山人海的百官,他都想打一个哈欠:小孩子起的太早影响发育呀!  又默默瞅了眼旁边的老爷子,仍然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不禁暗暗称奇,突然想到了老爷子的一首打油诗:  百僚未起朕先起,百撩已 睡朕未睡。  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披被。  说实话,他真的很佩服皇爷爷这旺盛的精力。  百官还未进宫的时候他就已经起床批了一个半时辰的折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种勤政的精神,很难把一副烂摊子的大明带出一个洪武之治......  就在朱雄英胡思乱想的时候,朱元璋出声了。  扭头坐到身后的龙椅上,看着下边的群臣:  “平日里上朝,都是咱听你们说!”  “今儿个!”  “咱来说两句!”  虽说起的早,但是秋天的风很凉,被风一吹,底下的群臣倒是来了几丝精神:“臣等聆听圣训”  朱元璋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愠,扫了一眼朱标,语气倒是十分平淡:  “昨儿个的事儿都听说了吧?”  群臣回答的十分整齐:  “臣等略有耳闻”  大家伙都门儿清,问的就是昨天午门扣阙告御状的事儿。  闹成那个样子,该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  就算是真的有人不知道,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下,他也不敢站出来吆喝着说自己不知道。  “嗯,都知道就好!”朱元璋看着下边群臣的反应接着说道:  “省的咱费唾沫!”  “户部”说着,朱元璋看向户部的堂官:“你是大明的管家,你先说一说”  “臣遵旨”听到朱元璋点名,户部尚书郭允道赶忙出班。  他是个老头,但是身手却十分矫捷。  郭允道紧了紧手中的笏板,施了一礼:  “蒙皇上洪福,今年大明各地风调雨顺、诸事顺遂”  “如今臣等统计,户部在册田粮税赋约两千一百三十四万九千六百石”  “臣等部议估算,如等各地秋粮齐备,我大明今年田赋应在两千八百万石至两千九百万石”  “于洪武十四年要多出三百万石以上”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挥挥手让郭允道回班,扭头对群臣说道:“都听见了?”  接着,也不等群臣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  “各地报上来的折子咱看了,咱也亲自出宫看了看,老天爷给面子,今年的收成不错”  “咱以为...”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朱雄英明显感受到朱元璋是咬着后槽牙 说的。  “咱以为粮食丰收了,百姓的日子就能好过了,就会吃饱了!”  “可是现在看来,咱错了!”说到这,朱元璋话锋一转,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朱元璋是武人出身,就算是简单的站在那里,也有一种虎啸山林的架势:  “咱错了,咱大错特错!”  “咱轻徭薄赋,大明的赋税也一年比一年低,为了什么?”  “咱是为了让那些汗珠子摔八瓣的泥腿子能吃一口饱饭!”  “为了让大明的百姓不用卖儿卖女的混口粮!”  “可如今?”  “呼”朱元璋轻微的出了一口气:  “你们也都听说了,有人扣阙告御状,说有不怕死的把他过冬的粮食抢了去,甚至还要抢他的房屋、田产!”  又是一声暴喝:  “朝廷的恩典都让狗吃了!”  说完紧了紧拳头,朱雄英分明听见朱元璋的关节在咔咔作响,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这是咱立的规矩,他们受了冤屈,还可以找咱上告,换个皇帝,求告无门,他们是不是就造反了?”  诺大的广场鸦雀无声,只能听到朱元璋自己一个人的咆哮。  “毛骧!”朱元璋扭头看向额头还包有纱布的锦衣卫指挥使:  “把这个货给咱凌迟处死!”  “臣遵旨”  突然,朱元璋话锋一转,对准下面的官员开火了:  “你们以为,每天到咱这点个卯,就是公忠体国?就能让全天下的老百姓吃饱饭?”  “咱想问一句!”  “这样的混账,你们之间有没有!啊?”  说道最后,还拖出了一个长音。  下边的官员纷纷下跪:  “臣等不敢”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  “敢不敢的,咱不知道,这得问你们自己!”  “没有了最好,要是有,别等着咱查出来!”  “咱也一定会查出来!  说着伸手指着下边的百官,脸上杀机尽显:  “到那时,咱也一律凌迟处死”  “你们好自斟酌着就是!”  发了好一阵子的火,朱元璋又回头坐到龙椅上,向后挥了挥手,把朴仁勇手中的圣旨拿了过来递给朱雄英:  “大孙,把这个念给他们听”  “大点声儿,提提气!”  “是,孙儿遵旨” 第87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第八十七章  朱雄英恭敬的接过圣旨,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下边的群臣,大声的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免浙江、江西、河南、山东、直隶府州税粮...”  “嗡”,朱雄英脑子一炸:一下子免了五省的税粮...  他是朱元璋的亲孙子,朱元璋的想法他很清楚,老爷子想收拾纳哈出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在抠抠搜搜的攒军粮。  这次却如此大的加恩天下,看来被父亲料中了......加恩之后,皇爷爷这次真的要大开杀戒了!  不过正在读圣旨,也来不及细想,只能接着大声读着圣旨:  “惟皇上帝眷我生民,自统一以来,虽暂有雨旸之愆而未至凶荒。然每念江左之民减衣薄食,助我兴王,供亿浩繁,勤劳特甚”  “其江西、浙江次第归附,及定中原,越大江,达淮河,漕河南之粟,以抵北平,劳亦甚矣。”  “近年以来,二布政司并直隶府州县官吏、粮长不恤小民,皆以逮问,其今年夏秋税粮尽行蠲免,官田减半徵收。  “河南、山东之民淳厚笃实,毕力田亩,无有巧取愚强凌弱之患,然山东东给辽阳,北给北平,河南北供山西,西入关中,劳费亦均,其今年夏秋税粮一例优免。”  读完之后,朱雄英轻轻折起来圣旨:  “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下方百官的奉承,朱雄英脑子里只顾着想一句话:清查天下,数千人头落地,这些可都是底层官吏和士绅,皇爷爷,好大的魄力...  他丝毫没有怀疑这个案子的体量大小。  不论士绅还是官员,只要想查,他屁股里肯定有屎...恐怕弄不好,杀数千人还是少的...  ......  想到这,慢慢扭头看着朱元璋的侧脸...  这时候东边已经微微露出点点日出,橘红色的光芒照在朱元璋的身上。  朱雄英发现,杀机和祥和竟然可以如此矛盾的出现在一张脸上......  ......  等罢了朝会,朱元璋牵着朱雄英,身后跟着朱标,三个人都是一副沉重的样子,满腔子的心事都快把脸写满了...  朱元璋在想杀人的时候要如何才能顺手一些,到时候 怎么把这个不良的风气一扫而空...  朱标想的是如何能让这个案子春风化雨,让影响小一些,毕竟这次要下手杀的是士绅,大明在民间的代言人,到底怎么才能在少掀起些血雨腥风的情况下让彼等士绅对大明有了敬畏之心...  而朱雄英也是满腹的心事:要不要趁着老爷子借此整肃士绅、里长的东风,把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的事儿当新政给办了...  他们三个心里都十分清楚,这次的案子不杀些人来,恐怕过不去。  ......  到了偏殿,朱元璋大马金刀的坐到椅子上,还在低头沉思。  “皇爷爷喝水”朱雄英倒了一碗茶水递给了朱元璋。  扭头又给朱标倒了一碗:  “父亲喝水”  “咕咚咕咚...”朱元璋真是渴了,毕竟朝会上说了那么多的话,把一碗水喝了个净光。  把茶盏顺手放在案子上,扭头看向朱雄英:  “今儿个你头一回御门听政,感觉咋样?”  其实朱雄英感触最深的就是:御门听政的排场到底是比不上大朝会。  毕竟大朝会有大象,御门听政没有,真的是遗憾。  但朱雄英没敢这么说:真要是这么说惦记大象,父亲的巴掌恐怕当时就能扇过来...  都没有经过思考,朱雄英直接上前搂住朱元璋的胳膊说道:  “孙儿唯一的感想就是,孙儿今儿个就起早了这么一天,就有些吃不住,您和父亲...”  “孙儿实在心疼皇爷爷和父亲,您们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每天都起的那么早...”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朱标的脸上一股...非常舒服的表情:儿子长大啦!知道心疼他爹了...  “哈哈”朱元璋也咧着大嘴笑了笑,现在的他和朝堂上的他完全不一样:  “咱大孙从小就是个孝顺的...”  一家三口正说着话,突然朴仁勇走过来远远的站着。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啥事?”  “皇爷,今日的百官仪容纠察簿”  说完递过来一个薄薄的小本子。  朱元璋随意的翻看两眼,轻轻笑了两声,随手递给了朱雄英:  “大孙,看笑话!”  朱雄英十分好奇:百官仪容有什么笑话,打开翻了翻,上边 记载了两个人的对话,是关于刑部郎中阎育和国子监丞吕守约的对话。  他们两个属于四品官以下,上朝的时候站位不固定。  主要是讲在金水桥整队之时,他们发生的一些谈话:  吕守约说:本官想撒尿!  阎育说:啊?  吕守约说:本官早上喝了碗豆浆,想撒尿!  阎育说:有尿尿到裤兜子里”  ......  “哈哈”朱雄英看到这里突然哑然失笑起来:没想到严肃的百官还有这种时候,尤其是国子监丞,他还是个管教育的...  “嘿嘿”朱元璋也轻声的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扭头看向朱标:  “标儿,昨儿个咱大孙说的那个,着天下里甲进京的那事儿,咱让你汇同户部,议出来个折子,写好了没有?”  “哦!”朱标伸手入怀拿出来个折子:  “请父皇预览”  朱元璋看着,朱标还在一旁讲解着:  “儿臣以为,一年一入京...不妥”“有些远方的省府,到京几乎要一个月,舟车劳顿,怕是也没有精力管好本职”  “再者,天下里长甲长何其之多,儿臣亦不忍父皇辛劳”  “所以儿臣和户部商议:京城、直隶、河南、山东、江浙等大明财赋重地,一年一至”  “而云贵、广东、湖北、江西、蜀地、陕西、山西等地三年一至”  “并且儿臣以为,里长亦不用入京,着即各地粮长、甲长入京即可”  “另外人员多且杂乱,儿臣建议着令由各地布政使司主理安排此事...”  “哈哈”朱元璋没有搭理朱标,只是看着朱雄英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伸手轻轻捏了捏朱雄英的小脸:  “看看,你爹这才是老成谋国...”  “你呀,想法是有的,有的时候咱听了也眼前一亮”  “但凡事得好好想想,不能想一出是一出,治国不是那么简单滴!再跟着你爹好好历练几年吧”  朱元璋是故意让朱雄英栽一个小跟头。  大孙子想法是有的,只是出身贵胄,从小又没吃过什么苦,行事不知厉害。  更重要的是大孙子年纪还小,还是需要引导的时候,不能出现差错...  说完扭头看向朱标:  “这个折子先放一放,等过些时候再说”  ...... 第88章 狩猎(1) 距离上次御门听政过去七八天了,今儿个朱雄英又没上课,蓝玉一家和常家三兄弟邀请他去京郊踏青打猎......  春和宫,太子书房。  蓝玉、常茂、常升、常森,几个军中杀人不眨眼的汉子正站成一排,像灰孙子似的在挨训...  朱标放下手中的笔,沉着脸看着蓝玉几个:  “你们...很闲?”  蓝玉、常茂面面相觑,苦着一张脸:  “臣...”  他们俩嘴笨,臣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雄英自小就是个跳脱的性子,为了让他好好读书,孤严加管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这才用功了多久?你们...”  “呼...”朱标深深的喘口气,接着说道:  “作为雄英的长辈,你们不思严加督促匡扶,还整日琢磨着...”  “变着花样儿的带着他一起胡闹?”  所谓责之深爱之切,对于这个嫡长子,朱标寄予厚望,生怕走上歪路。  对于打猎,他倒是不反感,作为皇家子弟,自然也不能是那些手捧圣贤书被忽悠成书呆子的傻瓜。  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不说旁的,就说老爷子正在磨刀霍霍的准备杀人,秋猎就不太合时宜!  看着朱标上纲上线,蓝玉他们几个都是粗人,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抿着嘴糯糯了一会儿,蓝玉扭头瞪了一眼旁边的常茂,冲朱标努了努嘴儿。  常茂脸上一苦,扭头看着弟弟常升,眼睛一瞪,冲朱标努了努嘴儿。  常升脸上一苦,扭头看向弟弟常森,眼睛一瞪,冲朱标努了努嘴儿。  常森扭头...啥也没有,脸上一苦:就知道欺负我...  “太子爷,咱爹淮西劫道的出身,咱也没读过啥书,就想着能...劳逸结...”  看着朱标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常森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朱标叹了口气:  “去几天?”  蓝玉眼睛一亮,信誓旦旦:“三天?”  朱标面无表情:“去几天?”  常茂有些踌躇:“要不两天? ”  朱标还是面无表情:“去几天?”  常森陪着小心:“嘿嘿,咱们就在京郊转转,今儿个早上出发,今儿个傍晚就回...您看?”  “行吧...”朱标叹了一口气,他也没办法,因为老爷子已经同意了:  “仅此一次,下次再敢撺掇雄英瞎胡闹,你们四个就脱了这身儿披挂,守城门去吧...”  朱元璋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让平安派了三百人贴身保护。  他忙坏了,最近各地都有锦衣卫的密报传回京城。  ......  出宫的时候,蓝玉还扭头看着朱雄英,一副自得的样子:  “今儿个让殿下看看咱淮西男儿的手段,要是运气好碰上熊瞎子,咱给殿下打了吃肉...”  朱雄英也很兴奋,这种机会不容易捞的到,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来:允熥年纪太小,半边儿他们在读书,宫里唯一闲着的就是朱权。  扭头对李忠说道:  “你去杨妃宫中问下十七叔,就说我和蓝将军、常将军秋猎,请他一起,我们在东顺门等着”  想了想接着说道:  “十七叔要是不来,你也到东顺门报个信儿,别让我们傻等...”  “咱们先走吧”说完扭头看向蓝玉:  “十七叔总嚷嚷着宫里无趣!”  “我琢磨着出去一趟不容易,带上他一起...”  “嘿嘿”蓝玉咧嘴一笑:  “殿下宅心仁厚,对待亲族没的说...”  ......  东顺门门口。  蓝玉还在洋洋得意对朱雄英炫耀:  “咱的马术箭法,不是跟殿下吹嘘,搁大明全军也是数的上的...”  “现在这时节正正好,不冷也不热,最适合打猎”  “本来惦记着太子爷要是宽限,咱们去南岭走上一趟,给殿下打头老虎玩玩儿”  “渍渍”蓝玉有些不如意的吧咂吧咂嘴:  “现在不成了,殿下就给了一天的假,咱只能上钟山...了不起可能碰上几头山彘...”  “嗯?栖霞山?”朱雄英疑惑的问道:  “我听皇爷爷说 过,当年刘基和宋濂上栖霞山不是碰上过老虎吗?咱们就?”  蓝玉和文臣不大对付,听见他们的名字就暴跳如雷:  “那两个老杂...不是...殿下,栖霞山的老虎一般都在深山里头,要想碰到咱们得撞大运”  “时间太紧...要不然咱可以往里头寻寻,到时候剥了皮给太子殿下和殿下做件大氅,虎皮氅冬天最暖和...”  ......  “英哥儿...”  朱雄英扭头看去,朱权一脸的潮红,正往这边飞奔......  跑的太快,头上的两个小揪揪一跳一跳。  “砰”朱权直接撞进了朱雄英怀里,扯着朱雄英的胳膊,笑得没心没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  蓝玉常茂赶忙见礼:  “臣等见过十七皇子...”  跟朱雄英一块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杨妃自无不允。  前几天朱权吵着要当大将军,杨妃拗不过,就给缝了一件简单的皮甲...兔子皮,也就胸前背后小小的一块,别说起什么保护作用,连看着都嫌磕碜,这次也被朱权当个宝贝似的穿在身上。  朱雄英掏出帕子擦了擦朱权脸上的汗,像个老妈子似的敦敦教导:  “看你,跑的这一脑门儿的汗,天气冷了,要注意风寒”  朱权咧着嘴笑了笑,像个憨子似的答应一声:  “诶!”  “人齐了”朱雄英扭头看向蓝玉:  “舅爷,咱走吧”  这次出门朱雄英带着的三百人膘肥体壮,军械也十分精良,弓箭、短弩、标枪、火铳应有尽有,这种布置冲一千人的军阵都不虚。  每个人还都配备了一个圆盾,都在手边儿放着,一遇紧急情况,瞬间就可以结成一座人盾。  领头的叫廖傅,看模样三十上下,没什么本事,以稳重见长,是个良家子弟,手底下的三百个人只听他的调遣,蓝玉也指挥不动。  他很紧张也很兴奋,这次是他的机遇,祖坟上的青烟已经冒了,能不能抓住就看自己的了。 第89章 狩猎(2) 出宫的时候皇上交代,好生看护皇长孙,大孙子磕了碰了,就让他掂量着办...  具体怎么掂量,皇上没说,不过也不用说,结果都知道。  走到应天府的城门,蓝常两家的家丁都在门口没人的空地上候着,约莫齐百十人。  说是家丁其实就是部曲私兵,有些是从军中退下来的,有的是还在军中有常职,站到那就有一股子杀气。  蓝玉看了眼自己的私兵,略微有些自得,扭头对廖傅下意识的说道:  “廖父...小廖子,娘的,你爹可真不是东西,给你起的什么倒霉名字...这不存心占人便宜?”  廖傅报以苦笑:“永昌侯...”  “算了,爷不计较!”蓝玉大方的一笑。  他是个纯粹的武人,看见不同的军队就喜欢比较,看看哪方的优势更大一些,战力更强一些。  再加上今天很高兴:皇长孙是一般人能请的到的吗?  但是今天咱请到了,要给朝野都看看,咱和皇家的关系有多近!  所以这会儿不免有些忘了形。  潇洒的挥挥手,接着又说道:  “你看爷的兵,和你的兵哪个精锐些?”  “娘的!”廖傅暗骂一声:这不混蛋吗?哪有这么问的,都知道皇上多疑,皇长孙和十七皇子也都在,你是给我上眼药还是给你自己上眼药?  廖傅小心的回答,这会儿连爵位都不叫了:  “蓝将军,末将带的是大内禁军”  “嗯?”蓝玉有些诧异:  “爷知道!爷带兵这么多年了,这能不知道?爷是问你哪个能打...”  “咳咳...”廖傅翻翻眼睛,这会儿弄死蓝玉的心都有了,再次提醒道:  “蓝指挥,末将这三百弟兄是皇上的禁军...”  说到皇上,廖傅还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嗯?哎呀!”蓝玉突然如梦初醒,有些讪讪的回到:  “哦哦哦,对对,是你的兵能打,嘿嘿,是你的兵好...”  他是一时的有些忘了形,但是他不傻......  等到两方的兵合到一处,蓝玉瞪着眼一看:  “闹儿、太平,还不来见过皇 长孙殿下?”  蓝玉戎马一生,只有两个儿子,闹儿是蓝玉的大儿子蓝春,太平是蓝玉的小儿子蓝斌。  吆喝一声,还扭头对朱雄英笑了笑说道:  “殿下,臣这两个儿子的小名还是皇后娘娘亲自给赏的”  “他们两个旁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唯殿下马首是瞻”  “臣蓝春(蓝斌)磕见皇长孙殿下”  朱雄英打眼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都是二十啷当岁,面白无须,长相平平无奇,比蓝玉长的稍微好看些,不过都是五大三粗之辈。  “起来吧,咱们自家人不讲这一套!”  朱雄英和朱标都是一样的人,说着不用见外,但是你真的太不见外了,他就得想法儿弄死你。  跟送礼是一样的道理,我可以不收,但你不能不送。  扭头看着蓝玉:  “舅爷真是好家教,果然虎父无犬子呀!”  “哈哈”蓝玉咧着嘴一笑:  “殿下,不是臣和您吹捧,就臣的两下子,这俩兔崽子还差的远呐”  “当年咱一个人亲手打死了一只老虎!一会儿上钟山要死碰上了...”  “空手?”  蓝玉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  “老虎那种畜牲,谁能空手打的过,咱用了弓还有一把刀...”  常茂三兄弟看着蓝玉吃瘪,暗自的笑了笑,看蓝玉扭头瞪着他们赶忙崩住了嘴。  朱雄英叹道:  “那也十分了不起了,与猛虎搏斗,擒而杀之,大勇也!”  ......  到了栖霞山,常茂招呼着找了一片草地,放下一块儿干净的毯子:  “殿下,您看是先歇歇乏还是四处转转?”  朱雄英摇摇头:  “大舅,不要这样,都是自家人,叫雄英就好”  “诶”常茂憨厚的笑了笑:  “殿下要是有兴致,再往前走段路,就能碰上野生的兔子和山鸡,让侍卫们打些下来”  朱雄英扭头看着朱权:  “兜兜,你说呢?”  朱权骑了一匹小矮马,特别矮,最多到大人的腰间,但是十分温顺。  是蓝玉家里的,当年上北平打仗的时候的缴获了几匹,本来想着带回来给朱雄英 和朱允熥玩儿的,朱雄英不骑,朱允熥骑不了。  按蓝玉的意思这种马比狗大不了多少。  朱权有些意动:  “要不咱往前走走?”  朱雄英正要答应一声,突然听到那边蓝玉在叫嚷着:  “哪来的獐子?把爷的弓箭拿来,打了给殿下炖汤喝正好!”  正说着,看獐子跑远了,也不用弓,直接扭头冲着朱雄英喊道:  “殿下,看臣给殿下表演个绝活!”  用手抓起一支箭就掷了出去。  獐子应声倒地。  朱雄英看的眼中精光爆闪,紧走两步怔怔的瞅着獐子的尸首。  看了半晌:不用弓,抓起箭杆百五步,箭头从脖颈而进,咽下透体而出。  不说别的,光是这份眼力和臂力就十分难得。  果然,以武功闻名的没有一个易与之辈!  怔了半晌,抬头看着蓝玉:  “真乃天神也”  “哈哈”蓝玉自得的一笑,扭头对着众人吩咐道:  “把这头獐子劈一半儿,把后腿儿那块儿留下晌午给炖了...”  “另一半儿...”蓝玉沉吟一下,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凤向:  “东南风,把另一半儿划几道口儿挂到树上,秋天了,畜牲也得准备过冬的粮食,今儿个运气好还能给殿下整个大氅”  “你们几个,往里头转转”  他念念不忘答应朱雄英的虎皮大氅。  接着对朱雄英说道:  “殿下,臣那有坛子好酒,晌午咱喝一杯,这种刚打的野物最香了...”  “咳咳咳...”常家三兄弟都剧烈的咳嗽起来:  老舅今儿个真不正常,平常都是板着脸,说话也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今儿个怎么成了碎嘴子了。  也真是疯了,太子特意交代了不让殿下喝酒,难道你真想去守城门?  “咳嗽什么,嗓子塞...”蓝玉大怒,扭头骂道。  紧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转,又对朱雄英嘿嘿一笑,故作惊讶:  “可真是不巧,臣的那坛子酒忘带了,要不臣教殿下射箭吧...”  看着蓝玉和常家三兄弟眼中显而易见的亲近,朱雄英咧出个笑容:  “好” 第90章 狩猎(3) 这会儿蓝玉蹲下单腿半跪,把着朱雄英的胳膊在教朱雄英练习射箭。  “殿下,背挺直些...”  说着左手扶着朱雄英的背,右手搭在弓弦上,轻轻握着朱雄英的小手:  “身子前倾着些...胳膊架的低点儿,肘往里收些,虎口把着弓...”  “诶”说着咧着嘴一笑:“对喽!”  头又贴着弓胎眯着眼瞅了瞅:  “您看前边的大树,眼睛、箭头要在一条线上...”  “放!”  “腾”箭离弦而出,结结实实扎在了一颗碗口粗细的树上。  “真不错!”蓝玉满意的点了点头,冲朱雄英笑了笑:  “不是臣恭维殿下,殿下射箭的天赋真是不错,漫说军中那些杀才,就是臣当年也远远不如”  “舅爷夸奖了...”朱雄英咧嘴一笑:蓝玉恭维的话他一个字儿都不信。  以刚才那一箭的水平,对于蓝玉这种十几岁就沙场打滚儿,真刀真枪拼杀的汉子来说,恐怕连过家家都算不上。  要换了旁人,以蓝玉的脾气恐怕早就翻脸了,照着腚踹几脚再扇两耳瓜子还得吐口唾沫。  不过这弓箭真的难,有蓝玉、常茂这等悍将手把手的教,到现在还没有摸到一点门路。  箭发出去了乱跑,弹道几乎不可琢磨,要想学到蓝玉那种份上...任重道远呐。  想了想叹了口气,轻轻把弓放下。  蓝玉看朱雄英把弓箭放下了,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那边准备伙食的众人:  “怎么总是慢腾腾的,炖好没有?”  扭头又对朱雄英笑笑:  “殿下再稍微忍耐下,肉一会儿就得”  “殿下要是想看老虎,等会咱们吃过饭,恐怕还得往深山再走走”  说着一指树上挂的半条獐子:  “血腥味臣约摸着不够,引不来那些畜生...”  朱雄英摆摆手示意无妨,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分布在自己四周的三百侍卫。  走过去掀开锅牌,看着里边的炖的獐子肉:这是小锅饭,拢共也就够七八个人吃,是蓝玉特意从府里带的厨师做的,里边放了各种各样的香料。  朱雄英趴在锅边儿深深的嗅了口气:  “真香啊!”  扭头看着廖傅,指了指旁边的禁军:  “廖...大叔,安排下去,让大家伙儿也开饭吧”  廖傅眼神一正 ,他心里门儿清,朱雄英和蓝玉是来打猎的,可他们不是。  蓝家和常家的家丁他管不着,可他要保证自己带的人,最少得有一百人片刻不离朱雄英的身边。  所以廖傅早就安排下去了,三百人分成两队,烧了一锅热水,就着干粮轮换着就食。  所以他不自觉的看向烧着山泉水的大锅:  “末将烧的有热汤,一会就着干粮...”  看着朱雄英越来越阴沉的脸,声音越来越小。  “简直是荒唐!”朱雄英大怒,不等廖傅说完话:  “深山密林之中,还要担心有贼子行刺不成!”  扭头看着蓝玉:  “舅爷,搭把手”  说着伸手扶着小锅的一边儿,指着烧开水的大锅:“倒里头,让大家伙儿都见点儿荤腥”  “别”蓝玉赶忙拦住:  “臣来,臣自己来,别烫着殿下!”  蓝玉端着一小锅肉,边走还边吆喝:  “你们这些杀才,今儿个算是有口福了,殿下自己都不舍得吃,先紧着你们...”  ......  朱雄英走到大锅旁边,拿起勺子搅了搅:  “怎么这么稀?再打些肉来!”  说完冲着四周的禁军和蓝常两家的家丁:  “都来,把盔摘了,一人盛一碗肉汤”  禁军们面面相觑,最后都统一的看向廖傅。  蓝玉着人炖的肉汤放的有香料,味儿能飘出去老远,他们早就馋了。  朱雄英看着他们虽然很意动但是却没人动弹,不由的皱了皱眉:“甭看他,我才是殿下,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都来,不要拘束,靠我近点儿,大家伙围个圈儿”  “诶!”有的胆子大的禁军,已经慢慢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憨:  “还是殿下不嫌弃咱们这些大老粗!”  “什么话!”朱雄英看着蹭过来的兵痞亲手给他盛了碗肉汤,又笑骂道:  “皇爷爷以武立国,哪个瞧不起你们了?”  “再说了,大明的将士谁有你们舒坦?军饷是全军最高,伙食是你们最好,在宫中当差,皇爷爷时不时还有赏赐”  说着不经意间还吐出一句脏话:  “你们这些个杀才放屁都流油”  “看我是个孩子就忽悠我?吃着香的喝辣着的还跑这来卖嘴”  “都来!”骂完远远的喊了一声,朱雄英把勺子撂给了蓝家的厨师:  “ 给大伙儿盛汤”  朱雄英看着慢慢聚拢过来的禁军,慢慢陷入了沉思:  这些人虽说长的都不甚好看,但是战力确实最强,全都是战场上杀过人的胡子兵,呼气儿中都带着血腥。  谁军帐里要是只有三五个人头,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虽说也有些勋贵子弟,像李景隆之类的是样子货,但是像他这种的太少了。  甚至傅让也是在边疆上杀过元兵的,勋贵之间更注重传承,他们的爹都明白这个道理,要想不成草包就得真刀真枪的历练。  不过这些最底层的兵来说,无一例外都是大老粗。  对于自己而言,一份些许的善待就能换来他们的善意,这些老兵虽说没什么文化,但是沙场经验却十分丰富......  一旁的蓝玉和常家三兄弟也是一脸的赞赏看着朱雄英:天生的带兵种子。  正在这时候,之前被蓝玉派出去的几个家丁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侯爷,咱们在头里发现了一头落单的山彘...”  “嗯?”蓝玉眼睛一亮,扭头骂道:  “懒货,咋不抬回来?”  回话的家丁苦着一张脸:“活的,怕不得有三四百斤,被胡三他们困到那了,再晚就跑了”  “王八羔子”蓝玉嘴里骂骂咧咧:  “啥都得爷去,你太阳你媳妇的时候咋不叫爷?”  走向朱雄英:  “殿下,头里有头山彘...”  ......  等朱雄英他们赶过去,看见蓝玉的几个家仆爬上了一棵树,挑弄着这头山彘。  看见山彘要走,就往猪背上射一箭,山彘吃痛就重新回来对着有人的大树一个劲儿的猛拱。  看着眼前被众人戏耍的山彘,蓝玉罕见的露出一丝凝重:  “殿下,看模样这是头老彘了,在钟山上个头这么大的可不常见”  “这种老彘喜欢往松树上蹭,让松油粘到身上,一身的皮蹭的又硬又滑,您看这畜牲的背上,亮堂的泛着光”  “弓箭落上去都扎不进,怕是拿刀砍也得滑下去”  接着洋洋得意的瞅了眼朱雄英:  “不过碰上咱们,活该它倒霉”  说着扭头吩咐一声:“把咱的硬弓拿来”  “殿下,这畜牲浑身只有一个破绽,嘿嘿,看咱的手段!”  说完把弓拉了个满月,低喝一声:“着!” 第91章 狩猎(4) 第九十一章  朱雄英看的清楚,这一箭晃晃悠悠的从这头山彘的鼻子穿了过去,插的极深,最后只有箭羽漏在外头,怕是整个大脑都射穿了!  山彘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猛地撺出去几步就倒在地上不动了,鼻子和嘴巴里往外汩汩的冒着鲜血。  蓝玉得意的拍了拍手:  “抬回去”  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看着大树:  “还不滚下来?一个畜牲都搞不定,净丢爷...咱的人”  ......  等朱雄英他们把这头山彘拾掇好,朱雄英估摸了一下,就算是带上蓝常两家的人。  这头山彘也足够每人分差不多六七两的肉,再带上一路打的山鸡野兔,算上军中带的干粮,差不多够吃了。  扭头吩咐道:  “再支几口大锅!把肉给炖了”  “大家伙儿敞开肚皮吃!”  说完从廖傅手里拿过一个饼子,盘着腿往地上一坐,学着他们把饼子放在火上烤了烤:  “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哈哈,殿下好样的!”  这会儿这些兵痞也没有之前那么拘束了,也开始亲近的和朱雄英开些不重要的玩笑。  ......  “兜兜,来尝尝”  等肉熟了,蓝玉用筷子扎了一块儿递给了朱雄英,朱雄英把肉放在嘴边吹了吹,轻轻尝了一口,感觉不是那么烫了,递给了朱权。  朱权很乖,不过看着这些军中的汉子有些害怕。  所以朱雄英去哪他就跟到哪,最后朱雄英盘着腿儿坐下,他也学着朱雄英的样子盘着腿儿坐到朱雄英的身边。  “香不?”  朱权眼睛弯成一个月牙:  “香”  他头顶上带着一顶六合帽,是朱雄英在城里的时候看他头顶光秃秃的,害怕着了风寒给他买的。  说着话,蓝玉又扎了一块递给了朱雄英,朱雄英尝了一口:怎么跟徐兴祖做的那么像,打死了几个卖盐的这是...齁死人!  不过招呼了半晌,自己也饿了,就合着干焦的饼子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  一行人正吃的 热火朝天,蓝玉他们都是军中的骁将,随便讲些什么事情都能吸引人的注意,把氛围闹得热气腾腾。  突然朱雄英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看着朱权骑的那匹小马,已经瘫软的趴在了地上,腹部下渗出一些水迹...它竟然尿了!  “御!”廖傅蹭的站了起来,直接拿着圆盾走到朱雄英身边。  “唰”这群军中的汉子听到军令,一眨眼的功夫就在朱雄英身边汇集成一道人墙。  “嗯?”蓝玉本来就在朱雄英身边坐着,这会儿站起身护在朱雄英身前:  “那东西来了?”  廖傅面色凝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密林:“恐怕是”  “不应该啊!”蓝玉十分纳闷:虽然他之前叫的凶,但是他心里并不认为在京郊的栖霞山就能碰上老虎。  这山上每天都有不少樵夫还砍柴呐,没听说过呀!  再者说毕竟是带着皇长孙殿下,他们一行也没敢往里走的太远。  “钟山上还能有老虎?怎么应天府没收到信儿?从深山里出来的?咱们三四百人在这,这畜牲凭什么敢出来?”  “娘的!”廖傅这会儿汗都下来了,老虎的速度极快,要是不注意让窜出来,别说伤到两位殿下,就是吓到了,他也是诛九族的罪。  听着蓝玉在这打岔,说话有些不过脑子,没好气的敷衍:  “你问我我问谁?我是它爹?”  扭头喝道:  “放铳!”  “别!”蓝玉眯着眼看着密林阻拦道:  “不能放铳,得把它打下来,不然下山一路都得防着它”  蓝玉直接接过了指挥,指着前方被草木覆盖的密林:  “投枪!”  “引弓!”  三百多人,还都是训练有素的禁卫军,不论是蓝玉还是廖傅,都不担心这头老虎,尤其是蓝玉,只要军械够用,自己一个人都敢和这种畜牲斗一斗。  只是这种畜牲太凶,怕吓着朱雄英或者朱权。  “嗷...”站在常茂的旁边,朱雄英顺着众人的腿缝,依稀间看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着杀气的 盯着自己或者是自己身边的朱权。  轻轻拉着朱权的小手:  “兜兜,别怕”  朱权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不住的往脸颊上流淌,赫赫有名的宁王现在毕竟现在才五岁,他吓坏了。  等第一轮的投枪射过去,那只老虎有了反应,蓝玉眼睛一眯:  “看到你了”  直接射出手里的箭,箭头上的风带动着几片树叶直接钉在了老虎的眼窝里。  既然碰上了,他就想给殿下弄一个大氅。  “它跑不远,追!”  “呜...呜...呜”  三四十个兵痞呼啸着追了出去,剩下的还在朱雄英四周保护着。  他们都是腿儿着,上山的时候,除了朱权骑了一匹跟狗差不多的小矮马,他们的马都放在了山下。  不过盏茶的时间,他们就回来了,几个人还抬着一头十分瘦弱的老虎。  蓝玉走了一路骂了一路,常茂手快,追上去直接一槊掷出去,把这头老虎捅了个透心凉:  “娘的,多好的一张皮子,本来能做个大氅,现在咧着大窟窿,只能弄几条围脖了,老子...老子真想把你的皮扒下来补上...”  常茂一直陪着小心:“老舅,我是你亲外甥...不至于...嘿嘿...不至于”  看见鲜血淋漓的老虎尸体,朱权哭丧着小脸:“英儿哥,我怕!”  “不怕”掏出帕子擦了擦朱权脸上的泪,严肃的看着他:  “一头畜牲而已,兜兜你记住,作为朱家的子孙,永远不要再说害怕两个字!”  “因为皇爷爷丢不起那个人,父亲也丢不起那个人,二叔、三叔、四叔、五叔同样丢不起那个人”  “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记住了不?”  “嗯...”  接着吩咐人把这头老虎的獠牙给拔了下来,就着清水冲了下上面的血迹,从内衬上撕了一个布条。  在虎牙上打了个眼穿了进去,轻轻的系在朱权的脖子上:  “以后再害怕,记得看看这个,想想老虎多厉害,都让咱们弄死了,还有什么值得咱爷们害怕的?” 第92章 散财童子 不过这头老虎的肉大家伙儿倒是没动,蓝玉亲自下的令,说是要送进宫让皇上和太子爷尝个新鲜。  尤其是底下那一秃噜,掺上人参枸杞鹿茸泡酒喝最好,来上一杯眼睛能红大半夜。  下山的时候朱权一直紧紧拉着朱雄英的衣摆不肯放手,刚才死虎的眼睛冷不防的瞪了他一眼,把他吓得够呛。  他骑的那匹小马也惊了,怎么打都不动唤。  朱雄英说找个人背着他,他也执意不肯,迈着小短腿跟在朱雄英身边。  蓝玉走着还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山,十分遗憾:  “要是能碰上头熊罴就好了,太子爷得意熊掌...”  说完暗暗看了眼几人背着的老虎:不过这也够交差了...  朱雄英默默的听着:到哪都惦记着父亲,蓝玉这人呐,能打是真能打,嚣张是真嚣张,不过忠心也是真忠心...  等到了山下,朱权不想坐车。  领了各自的战马,朱雄英就着人把朱权给抱上自己那匹踏雪,他腿太短,够不着马镫,朱雄英就一只手把他搂在怀里,两人一骑的慢慢走马。  正在这时,常茂打马慢慢蹭到了廖傅的身边:  “老廖啊,你说做臣子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说完不等廖傅接话,自顾自的说道:  “本公琢磨着是本分,你说呢?”  “嗯?”廖傅一愣:  “末将不太明白,请郑国公示下!”  常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劝诫:  “这人呐,还是不要太自作聪明的好!”  “这次也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就算公爷我不说什么,怕是皇上和太子爷也饶不了你...”  “驾...”说完也不等廖傅说话,直接打马就走了。  廖傅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这会儿天色已经临近黄昏,蓝玉等人就一路把朱雄英送回了宫门口,想趁着宫门还没落钥的空当进去给朱标见礼。  结果被秦无用挡在了外头:  “郑国公、永昌侯、还有二位将军,太子爷有令,今儿个乏了,就 不见你们几位了,请几位回吧”  “嗯...”蓝玉琢磨了一下:  “成,那咱几个就先走了,记得替咱爷们向太子爷带好儿”  几人牵着马出宫回府的时候,常茂想了想,看着蓝玉问道:  “老舅,廖傅那...会不会是咱们多心了?我看他也不像是装的...”  蓝玉呲了呲牙:  “多什么心!咱十四岁就跟着你爹打仗,这套把戏都是咱玩烂了的...”  “满山都是猎物,他怎么不着人打几只?非要让手底下人就着热汤啃干馍馍?”  “不就是惦记着卖给殿下一个人情,好让殿下记住他...”  常森忍不住插嘴:  “可那毕竟让殿下得了士卒的拥戴不是吗?”  “是啊”蓝玉倒是不否认,只是接茬说道:  “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利用殿下,臣子要有臣子的本分...”  “今儿个这件事儿要是殿下接不住,你们知道会...?”  说着瞥了眼常茂,自言自语道:  “皇长孙殿下带人围猎,就让手底下人就着热水吃干粮?传出去了让旁人怎么看?”  “哼”蓝玉又冷笑一声,脸上带着森然:  “不管他是真傻也好,还是装傻也罢,再这么不晓事,咱就跟太子讨个令旨,编入前锋营让他战死!”  ......  朱雄英先把朱权送回了杨妃宫里,又打道往勤政殿走去。  头前走着,身后跟着廖傅。  风送人语,今儿个常茂对廖傅说的话他也听见了,只是当时没有什么反应罢了。  想了想不禁一叹:有个强大的外家就是好,有什么不好办的活,有什么不好说的话,不用吱声就有人给办的明明白白。  只是外戚尾大不掉也不好,就像前汉的那些位。  没当皇帝前要借舅舅的光,当了皇帝就要和舅舅抢权斗法,何苦呢!  想到这扭头看向廖傅:  “大舅心直口快,不过也没什么坏心思,有什么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廖傅嘴唇翕动两下:  “末...末将省的”  朱雄英默默一叹:人心难测啊,自己 毕竟还没有皇爷爷和父亲那样的眼光。  这个廖傅究竟是逢迎上意还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层,他也猜不透。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听说你还有个上了岁数的瞎眼老娘住在乡下?”  “是”接着有些好奇的问道:  “殿下...怎么知道?”  “哈哈”朱雄英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发挥自己散财童子的本事:  “你虽说在宫里当差,俸禄也不算低,但是城里的房子多半还买不起吧?”  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宝钞递过去:  “拿着吧,虽然不多,但让你在西城买个清净点儿的小院应当是够了”  说完摇摇头:  “我也是孝子,自然对你们这些孝子会高看一眼”  “把你老娘接进城里,伺候的时候也方便,也用不着你来来回回的往城外奔波了”  “如此,也不算辜负我的一番苦心...”  “末将...”廖傅的眼睛当时就红了,直接双膝跪在地上:  “末将卑贱之人,竟劳殿下如此惦记,真是...”  “哐哐哐”  说着,结结实实的给朱雄英磕了几个响头。  “好了好了,你看你,平白的生分了”朱雄英把廖傅扶起来:  “大大方方的去办!就说是我赏下的,想来没人敢卖嘴!”  “要是谁眼红了,让他来找我打官司!”  “是...”  朱雄英摆了摆手:“办差去吧”  ......  等廖傅走远了,朱雄英一叹:  得亏我爷爷是朱元璋啊,换了旁人当皇帝,我要这么跟大内的禁军套近乎...  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此人有几分真心?”  而这个时候的朱元璋正在勤政殿,一边批着折子,一边听着一名大胡子禁军的禀报。  如果朱雄英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得出来就是那个最先到他身边蹭肉汤的大胡子。  朱元璋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大胡子把今天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连听到蓝玉用家丁和禁军比对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直到听到最后朱雄英教导朱权的话,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 第93章 李邾 “不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随咱!”  “嘿嘿”大胡子笑了笑:  “要咱说也是,小主子虽说年龄小,可这心气儿和手段比上位当年强多啦...”  朱元璋挑了挑眉毛:  “屁话,那是咱孙子”  “你呀”说完又用手指头点了点大胡子,有些怅然若失:  “凭你的功劳,在外头妥妥升千户...走走关系任个偏将也是够的,非要在咱这当个大头兵...”  一听这话,大胡子急了:  “咱哪也不去,上位在哪咱就在哪”  “咱娘说人不是畜牲,得懂恩情,咱的命就是上位把咱从死人堆儿里拉回来的”  说着仍自犟道:  “要是有人...咱还得给上位挡刀!”  “再说了咱也知足,咱住在宫里,吃住都不要钱,吃的比打仗那会儿不知道好了多少”  “顿顿有肉有酒,咱吃了睡睡了吃,这些年都胖了好几斤!”  “等将来咱老了,上位用不上咱了,咱就趴到城外乱葬岗等死...”  “娘的,小兔崽子”朱元璋直接骂出来:  “又他娘的提这事儿,咱管着整个天下,还管不了你一口吃喝?”  “等你老了咱养着你,咱死了也有咱的标儿和大孙养你!”  “再他娘的胡咧咧,咱割了你的舌头”  “嘿嘿”大胡子讪笑一声。  朱元璋闭上眼,接着问道:  “打驴牌寨就跟咱的老兄弟...除了你还剩下谁了?”  “唉”大胡子叹了一口气,眼中的精光消失了:  “不多了,都在京里,带咱是四个”  “刘四脚筋被挑了,现在不拄拐走不了道”  “郑麻...脑袋壳子被掀了半边,现在躺在床上就吃饭知道张嘴,跟个死人差球不多”  “王光腚也不成了,前些时候咱出城看过他,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瞅那模样也就这几天的功夫了”  “唉”朱元璋闭上眼沉默了好久:  “咱忙,走的时候你去送送,替咱上柱香”  ......  朱雄英进来的时候,看见朱元璋身边还站着那个打猎时候蹭肉汤的大胡子,不由的有些奇怪。  “孙儿见过皇爷爷”  朱元璋 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扯出一个笑容:“来,过来”  朱雄英微微诧异的看了大胡子一眼:这汉子到底什么身份,老爷子明摆着要说悄悄话,这大胡子也不走,老爷子也不屏退。  这么不见外的吗?  “今儿个打猎都有啥想法,跟咱说说”  “嗯...”朱雄英沉默半晌吐出来一句话: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接着脸上明显带着沮丧:  “今儿个才三百来人,孙儿就差点儿让大伙儿吃不上饭,这还是钟山上啥猎物都不缺,将来真要是...”  “孙儿实在是佩服皇爷爷,当年几十万的大军,粮草转运得是多难的一件事儿”  “嗯”朱元璋点点头:  “你能悟出这点儿道理,不枉咱的一番栽培”  “当年陈友谅就栽到这个粮字上了”  “还有”朱元璋顿了下:  “你今儿个教老十七说的话,咱也知道,咱很高兴,非常高兴...”  “还有个事儿,这几天让你爹带着你出去转转”  “去溧阳看看,也不远,是时候让你真正看看老百姓过得都是啥日子了...”  “明儿个就去”  ......  锦衣卫,诏狱。  远远的望去,大门上的狴犴浮雕张开血盆大口瞪着牢门口进进出出的番子。  恐怖阴森的氛围笼罩整个牢房,墙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四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恐怖。  无时无刻都充斥着不似人的惨叫,受刑犯人身上的血滴啦滴啦的流淌到地上,让地砖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  就是在这么充斥着血腥味和惨叫声的环境下,有个官员竟然旁若无人的趴在四方桌上大吃大喝。  毛骧夹起来一片儿血红的香肠,若无其事的放在嘴里。  嚼了两口又拈起一旁的酒盅滋儿啦的喝了一口,显得颇为享受。  端起酒盅慢慢站起身,走到一个行刑椅旁边,看着坐在上边的人。  就是那个李邾,贪了一千石粮食,让一村子几十户的百姓都没有了口粮,差点活活冻死饿死在冬天的人。  这个李邾纠集了一帮乡村恶霸,对百姓动辄打骂,十分的嚣张 ,长的也是十分的健硕,一脸的横肉,长长的胡须可以滴拉到腹部,挡住了浓密的护胸毛。  只是现在身处在锦衣卫的诏狱中,他和他的那伙儿恶霸同伴不复之前对待百姓时的趾高气昂,浑身哆哩哆嗦的看着毛骧,身上传过来一股腥臊味儿。  恶人还需恶人磨!  毛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就是李邾?”  “渍渍渍,胆敢以身试法,坏了陛下的大明律,爷还以为你有个三头六臂呐?”  “也是这么一副怂样儿!”  “渍渍渍”毛骧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疤痕:  “瞅瞅,就是因为你,爷差点儿掉了脑袋”  “就算不说爷,就凭你祸害那么多的百姓,你就该死!”  把酒盅放到这个人的嘴边儿:  “来,爷赏你的,尝一口!”  李邾瞅了一眼毛骧,哆哩哆嗦的把嘴就到酒盅上。  谁知道毛骧直接把这盅酒泼到了李邾的眼睛上。  “啊...”听着李邾不似人一般的惨叫,毛骧咬了咬牙:  “真敢喝?”  伸手撑开了李邾的眼皮扭头吩咐道:  “蒋瓛,去拿一壶酒,给这个李邾...哦不...给咱们李粮长、李大人洗洗眼睛...”  “是,都堂”  “嘿嘿”说完又森然的看着李邾:  “你说你一个连官儿都不是的东西,咱爷们算是够照顾你了吧?”  “陛下说要让把你凌迟处死,所以咱爷们给你带回来之后,连鞭子都没抽...”  摸着李邾的胸膛:  “得留着好肉一片一片的往下割呀...”  指着旁边挂着的刑具:  “好好看看,那些剥皮的刀、水煮的锅、涮洗的铁刷子、油煎的铁板”  “一样都没给你用!”  “过几天到了阴曹地府,可别说爷们没关照你...”  说完看着李邾惨败的脸色:“害怕不?”  “嗯嗯嗯...”李邾一脸的恐惧,像是捣蒜似的点着头。  “嘿嘿”毛骧狰狞的一笑:  “害怕就对了,爷们在勤政殿那会儿比你还害怕...”  “放心,在你上刑场之前,爷会把这些害怕,一件不少,不重样的都还给你!” 第94章 其乐无穷 翌日一早,坤宁宫。  朱元璋坐在上首,呲喽一口粥,瞄了一眼朱标:  “吃完饭你拾掇拾掇,带着咱大孙去溧阳一趟”  朱标沉默了半晌:老爷子支开他的意思他门儿清。  前些时候缇骑四处,远的不说,京畿附近的一些锦衣卫陆陆续续押送人犯都回京了,再象征性的审一审就要开刀问斩了。  老爷子把他支走杀人好顺手...也有顾虑他名声的意思,粗糙的给他开一个不在场证明。  不过朱雄英却一呆:马上就要杀人了再给儿子支出去,糊弄人也不能这么糊弄啊,这活儿办的是不是太糙了点儿?  想到这就听到朱标那边已经回话了。  “是”朱标又想了想:  “不知儿臣去溧阳有何事要办”  “跟咱对迷糊不是?”朱元璋一瞪眼:  “少给咱逗闷子”  “去了爱干啥干啥”  “你不是喜欢吃吗?到了溧阳甩开腮帮子吃!”  “要是有能耐,就算把城头上的砖啃下来一块儿,咱自己花钱修,也不朝你伸手”  “反正京城别回来”  “名头随便选一个,督办漕运、督办秋收、督办军粮...都成”  “唉”看朱元璋把话说透,朱标叹了一口气:  “父皇,去年胡逆案勾连了一万多人,全天下的官绅百姓弦子都崩着,值此之时再开大案,殊为不妥呀”  “再说了,万寿节也快到了,普天同庆之时大开杀戒...”  “大案?”朱元璋嘴里喝着粥,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哪个跟你说是大案了?”  “案犯捎带家眷也才不到一千人!”  说着有些不满的咂了咂嘴,狠狠的咬着牙:  “没时间了,不快点儿等到时候万寿节...就要大赦天下,所以咱就从速办理了,不然细萝筛子涮一涮,那些个混账谁都逃不了”  “嗯,这么少?”朱标一愣,随即轻松下来,心里开始琢磨:这不算事!孤到溧阳吃点儿啥呢?  还吃鱼?不 能在京城吃鱼出去还吃鱼呀...可除了鱼还有啥好吃的呢?  朱雄英看着他爹和老爷子的对话,真的感觉自己简直连父亲的后背都看不着啊:  父亲是一个聪明人,有自己独特的事君智慧,在父亲的精细把控下,和老爷子有种默契,虽说班底都差不多,但是还是有分工的。  父亲负责常务,老爷子负责大事,对于这种皇上点名的案子,老爷子没有下旨让他协同帮办,他也就聪明的没有往里掺和。  不该办的事儿从不僭越,给老爷子一种君权,始终都是无上的感觉。  所以锦衣卫办案的时候,他问都没问,估摸着想着到时候看看案情的发展。  案子太大的情况下再酌情求个恩典,以至于到了现在连案子的整个情况是两眼一抹黑。  想到这,朱雄英真的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草包啊!  朱雄英叹了口气:皇爷爷这种皇帝,换个旁的太子,俩人儿还真不一定能尿到一个壶里。  处处留心皆学问呀,等啥时候自己能把父亲的手艺学精了,也就可以在大明横着走了。  朱标本来就已经放松开始琢磨自己吃啥了:老爷子杀这点儿人不算大事,再者说了,那些劣绅自己也不干净,砍到头上丢了命的也不亏。  可看到儿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朱标不由的又犯了嘀咕:  要不...孤再劝劝?要不然这小子跟他皇爷爷学会了,将来碰上啥事儿就知道拎着刀杀,那可怎么得了!  对于这些人的生死而言,他更看重的是儿子的培养!  “对,就这么办!”朱标想了想,越发觉得自己是对的:  “父皇,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  “哎呀!”朱元璋放下筷子一拍大腿,伸手朝靴子上摸去:  “小兔崽子,咱刚才嘚吧嘚说了半天,你全当放屁听响儿了?”  说着话就要站起来,他一向没什么耐心。  马皇后撇了一眼朱元璋,给朱元璋夹了一块 萝卜放在碗里:“吃菜”  “哼”朱元璋咬了咬后槽牙瞪着老太太又重新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甩给朱标:  “你看看!”  “咱设立这个粮长、里长啊,虽说押运税粮使唤了他们,朝廷沾了他们点儿便宜...”  “但自洪武四年开始,咱对这些人的恩典也不可谓不厚重,连砍头流放的罪到他们这,咱也给换成打板子...他们哪一个不是上杆子求着咱当这个甲长、粮长?”  “可这些个混账,仗着咱的名义在乡里乱收粮食,看看,光嘉定一地,这些个混账竟然敢巧立名目,收十八种税钱...什么本脚钱、均需钱、船米脚米钱...”  “要不是南方富裕,百姓收成好,饥一顿饱一顿的糊弄,早他娘的反了!”  “唉,标儿啊!”说完又犹自一叹:  “你不就是担心杀士绅名声不好吗?”  “你放心的去溧阳玩儿几天,这些骂名爹来担!”  “哦对,带咱大孙去地里看看,让他看看百姓们都是怎么种地的!”  朱标动了动嘴唇:  “多谢父皇”  ......  溧阳也是应天府的治下,离得不远,也不算近,近三百多里的路程。  坐马车差不多得有个大半天的功夫。  朱标是微服私访的,按他的意思,真要是准备把自己从这件事儿上择出来,那就不能做的太现眼。  明目张胆的出京那不就是摆明了躲事儿的吗?  而像这种微服私访,等大明的天下臣等传出去一些小道消息,再慢慢的传开:  洪武皇帝杀人的时候,太子爷为什么不劝阻?  哦...原来太子早就不在京!  “微服私访嘛,谁知道孤是啥时候出京的?”  朱雄英翻翻白眼,连这么个小事儿也能联系到帝王心术:  “父亲,你想这么多,累不累!”  “哈哈”朱标去了心事,极为开心:  “你懂的什么,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矣...” 第95章 掀了春和宫 因为去的地方不远,所以随行的兵马也只有六百,如果碰上什么临时状况,这六百人足够差遣了。  出了京城的范围,朱雄英却发现外出的百姓比京城的百姓少了一份热闹,多了一些祥和。  官道两边第二茬的稻子和小麦被穗子压弯了腰。  官道上一些背着锄头和镰刀的百姓慢悠悠的晃着。  有些看着稍微富裕的人家还赶着一头黄牛,家里的小孩子跟着后头捡着牛粪。  朱雄英趴在马车窗口上瞅着,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哇,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真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呀!”  朱标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听见这话头也没抬:  “要不孤把你放下去跟着拾牛粪?”  朱雄英张了张嘴:这当爹的,咋这么不拾逗呢!  讪讪的笑了笑:  “那还是不要了”  “你皇爷爷说了”朱标接着又说道:  “让你看看种地,看看京城外的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说到这朱标把书放下,伸了个懒腰:  “不过孤觉得,看的再多,不如自己经手一遍”  “等到了溧阳,孤给你找个地儿,你先耕二亩田再说”  今日风清日朗,朱标十分高兴,起了逗他的意思,说完这句话,就饶有兴致的看着朱雄英,看他怎么接。  谁知道朱雄英马上兴致勃勃的掀开车帘子,冲着外边骑马的傅让吆喝:  “傅让,传太子爷的令旨,就说太子爷让他儿子种地”  “去,找个地方,这二亩耕不完,我就不回京城了!”  “这...”傅让一脸难色,不知道怎么回:太子爷这什么家教...  “小兔崽子!”朱标骂了一声,冲傅让摆摆手:“下去”  “是”傅让如释重负。  朱标瞪着眼看了朱雄英半晌,咬了咬牙,眼神中闪烁着危险:  “你真想种地?”  朱雄英一脸的兴奋:“儿子甘之若饴!”  “嗯?”朱标突然有些不会了:  “为何?”  朱雄英一拍大腿,把手摊开:“父亲想呀,等儿子耕完地,恐怕手上也起了茧子、血泡”  “儿子估摸着,到时候筷子都拿不起来了,甚至连路都走不动了“  “怎 么办呢?那就只能回京让皇爷爷喂我吃饭了!”  说完还是一副遗憾的样子:  “地儿子倒是能种,不过将来皇爷爷要掀了春和宫的屋顶子儿子就没办法了”  “小兔崽子...”  ......  一路上闹着走着,等一行人大车小辆行至溧阳,已经临近黄昏了。  傅让慢慢蹭到车旁,陪着小心:  “爷,前头就到溧阳了,您看是先找个地方歇歇乏儿还是...”  “嗯?到地儿了?”朱标揉了揉朦胧的眼,掀开身上的毯子慢慢坐起身。  扭头拍了拍朱雄英:“下车”  “啊?到了?”朱雄英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跟着朱标下了车。  朱标活动一下脖子,扭头看着傅让:  “传下去,孤此来微服出巡,暂不要惊动地方,让人分批入城”  说完一把牵住朱雄英的手头前走去:  “你带二十人,跟孤先一步入城,看一看再说”  ......  “傅让啊,你说这城里有什么好去处没有?”  一身便服的朱标走在溧阳的大街上,尽管他十分有兴致,不过这会儿已经临近黄昏了,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连带着摆摊做买卖的人都少了。  不过街两边儿都门脸儿还开着门,有着一两个主顾。  “好去处?”傅让抬头看看前方不远的青楼:在他想来,除了青楼和沙场,哪里还有好去处!  不过想到朱标的身份,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劝谏道:  “爷,天色就要晚了,您看是不是先住下,明日再...?“  傅让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忧的问道。  朱标还是兴致不减:  “看看嘛,有甚打紧?”  说完看向旁边的一家药材铺。  这家药材铺子门脸有些小...十分的小,看着有些破落不堪,门口杆子上挂的招子显得有些破旧。  匾额和门框也是一副被岁月侵蚀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却十分的干净,显然是有人每天擦拭的结果。  匾额上的字用的是隶书所写,看的出来这家的主人倒是有些底子:济世堂!  两边的门框上挂着两块掉了漆的木板,上边写着一副对联:  唯愿世间人无病!  宁可架上药生尘!  “ 嗯”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庙小有真佛,倒是有几分风骨”  “不错,看看去”  说完迈步就走了进去。  朱雄英在后头撇撇嘴:真是没话找话,现在哪家药铺不是写的这个?  进门之后,给朱雄英的第一感觉就是不大,小小的空间摆的满满当当。  第二个感觉就是干净,桌椅、药架、药匣甚至地面上也被擦的一尘不染。  如果要论干净程度,宫里不过也就这样。  朱雄英打眼望去,瞅见一位老者,看模样应该有个六旬上下,蓝色粗布衣裳。  清瘦的面容目光平和,不时的捋上一把洁白的山羊胡,看着倒是慈眉善目。  他正借着外边黄昏点点的光亮,拿着一本医书在看,不时的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上一口。  搭配上他身后的整墙的药匣和身旁的药罐,一副清幽古朴的气息传来。  看见朱标一行进了屋,那老者赶忙放下手中的医书,迈步迎了上来拱拱手:  “几位,小老儿有礼了”  说完一摊手,指着旁边的椅子:  “请上座”  又冲着后堂吆喝一声:  “灵儿,沏壶茶来”  朱雄英撇撇嘴:看这老家伙这么热情,想来生意不怎么好...  闻着满屋子的药香,朱雄英在屋子里四处乱看。  正在这时,朱雄英眼前一亮:从后堂进来了一个姑娘。  看上去年纪也不过十一二岁,乌黑浓密的秀发被束发绳简单的绑着披散在背后,肤如玉吹弹可破,眸子好似一汪清泉,看一眼就沉醉了温柔。  有种南方少女特有的皓婉与柔情。  “这位少爷,您喝茶”  说完冲着朱雄英莞尔一笑,修长的手指映着茶叶的绿波。  这一刻朱雄英仿佛看到了踏浪而来的轻舟与柔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姑娘也是一身的粗布打扮,看上去十分干练。  “咳咳...”朱标咳嗽两声,看向药材铺的掌柜:  “老先生近来生意如何呀?”  老掌柜倒是淡然一笑:  “温饱而已...”  “老朽都这般岁数了,也不甚看重这些黄白之物...”  说完有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孙女:  “只愿我大明少些罹病之人罢了”  ...... 第96章 卓耿 朱标听的肃然起敬:不管这郎中医术如何,单单这份医德就盖过了大多数的郎中。  拱拱手:  “老丈果然杏林仁心,某家钦佩...”  朱雄英翻翻眼睛瞅瞅他爹:  用得着这么大动静嘛...这种不要钱的罗圈话,要想听我能给你说一箩筐!  朱标则不然,在他想来,铺子开在这个地方,虽说人员密集混杂,但大多是些苦哈哈卖力气的穷苦百姓。  这些人身上也没什么银子可以赚,想黑着心多收些,人家也没有,弄不好很多时候自己还得往里头贴补。  最多也就是混口饭吃。  正想着,对面的老者言归正传,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又对朱标做了个请茶的动作:  “不知这位贵人要抓些什么药,可有方子?”  “或是把脉针灸?老朽也还擅长...”  “呵呵”朱标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就是四处转转,兴致来了走到哪算哪,他既不抓药,也不把脉,但人家问了,他脸上也丝毫不见尴尬。  端起茶盏摇着头轻轻吹了一口气,看见茶盏里的茶叶都是粗沫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把茶盏放下。  “哦...是这样!”他本来想实话实说,说就过来歇歇,一会儿走的时候随便买点儿什么糊弄糊弄就得了。  但现在看到人家这么热情,又是上茶又是请座,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他毕竟不是朱元璋,做不出那种光问不买的事儿。  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朱雄英:  “犬子...哦不...”  又看了眼身后的傅让:  是某家这个侍卫,最近身子不大爽利”  一指傅让解释道:  “他太贪嘴,什么都吃,最近啊有些食欲不佳...那个...嗯...开些开胃消食的方子即可”  “嗯?”傅让有些纳闷,疑惑都写在脸上:我这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太子爷这...  “嗯?”朱标挑了挑眉毛,看着傅让。  “嗯?哦哦!”傅让突然大梦初醒:太子爷说哪疼就哪疼呗...  一手捂住心口:  “咱肚儿疼...”  一副诙谐的样子,倒是惹得老头的孙女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她是个勤快的,这会儿上完茶就拿 起抹布擦了起来本来就十分干净的桌子。  朱标却单手扶额:“真笨!”  药铺的老者倒是看出了他们的尴尬,爽朗的一笑,显得十分豁达:  “哈哈,贵人可是走累了歇脚?”  “无妨无妨...”  “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贵人歇息一二便是,老朽无碍、无碍的...”  说着,又看了看傅让和李景隆等人,对孙女交代:  “灵儿,给站着的诸位也搬把椅子来”  倒是老人的孙女显得略微有几分沮丧:这些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万一有什么疑难杂症需要...爷爷的医术她是知道的。  也能改变一下自家窘迫的现状...  不过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人家没病也不能为了挣钱盼着人家...  “少爷喝茶”是以给傅让他们搬过椅子后,又拿起茶壶给给朱雄英和爷爷重新添了茶水,就俏生生的站在老人身后。  傅让等人看着朱标的脸色,朱标微微颔首示意后,才沾了半边儿屁股坐到椅子上。  看着老人身后的姑娘,朱标脸上的赞赏一闪而过:这个小姑娘不错,不自是,故彰。小小年纪却能是非分明,真是不错。  又撇了一眼朱雄英,对着老人道:  “如此,某家就叨扰了”  接着又与老者攀谈起来。  这老人极为健谈,年轻时候是个赤脚郎中,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一身的见识杂乱且博学,说到什么都能接上两嘴。  听着朱标和老人的谈话,朱雄英也弄明白了,这个老人名字叫卓耿,今年五十有九,膝下两子。  长子早年死于战乱,次子是个军户,还是个把总,不过也战死了,死于之前北疆王保保扣边。  现如今只和一个年方十一的孙女相依为命。  朱标看着旁边的卓耿沉思:  这老爷子是个厚道人,药价比京城的药铺便宜了近三分还不止。  不过就算不说这个铺子,溧阳城里的药价比京城也要低上两分。  “唉”朱标叹了口气:京城居,大不易呀。  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完全黑了,这让朱标起了告辞的心思,站起身拱拱手,刚要说话。  外边进来一群面色黝黑的汉子,看着有七八个人,他们进来之后 让小小的屋子显得更加拥挤了。  这几位的打扮也不同于中原的人:外边披了一件斗篷模样的羊毛毡子,靠膝的下摆还有续上的流苏长穗。  内里穿了一件纯黑露着右边胳膊的大襟衣,左耳朵上还挂着一个蜜蜡吊坠,在油灯的照耀下闪着橙黄色的微光。  最让人奇怪的这些人看年龄已经在三十岁上下,颔下的胡须却刮得干干净净。  看见这群人进来,傅让他们赶紧站起身护在朱标和朱雄英面前,伸手入怀戒备的看着他们。  外边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也隐隐的包围了上来。  这么大的阵仗倒是把进来的这一伙儿外乡人吓得够呛,为首的一人连连摆手,说着不太熟练的官话:  “不要...不要担心,我们不是...坏人”  “我们是...彝家人...从云南来...卖药材的”  说完咧着嘴憨厚的一笑,倒是让朱雄英心神一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笑容了!  “卖药材?”朱标有些纳闷,看了看他们挑着的担子和门外的推车上满当当的中药:  “跑这么远卖药材?”  “再说了,卖药材也该去京城啊?京城的药价,应该更能卖一个好价格!”  想了想,朱标突然勃然大怒:难道京城里头官商勾结,扰乱市场,刻意压低药价?致使百姓...  云南刚刚归附,正是广布恩泽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丑闻,人家满怀诚意的做买卖,胆敢如此怠慢?  想到这,朱标赶忙问道:“可是京城药价不公?”  “不是不是..”为首的汉子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们是和我们的首领一起向...皇帝朝贡的,从云南...走了快...三个月了”  “只是...”为首的汉子有些难以启齿,停顿了半天才说到。  朱雄英听着他们不太熟练的官话,总结了半晌终于明白了:他们是来朝贡的队伍。  只是朝贡的中途又捎带着卖些当地的特产补贴本族所用,或者物物交换也是可以的。  到了京城后,既觉得在京城买卖被皇爷爷发现不好意思,显得朝贡之心不诚,又怕皇爷爷再看上这些捎带的药材,强行让他们一并朝贡。 第97章 劫富济贫 “渍渍渍”朱雄英暗叹一声:哪个番邦来朝贡不是想方设法的又是虚报人数又是哭穷卖惨,以期望更多的赏赐来占朝廷的便宜。  像这些彝族的汉子这样的倒腾个买卖还得藏着掖着的倒是少见,云南民风淳朴果然不假。  想到这就听到那个汉子犹自解释道:  “不过我们给皇帝朝贡的...比这里的药材要多的多...成色比这里的也好了不少”  听到这话,朱标也是哑然失笑:  “一路行来,路过蜀地、贵州,尔等为何不卖?非要一路沉甸甸的挑到溧阳?”  “嘿嘿”为首的汉子更不好意思了:  “他们...那里都不缺药材,我们想到这边...可以卖个更好点的价钱...”  “哈哈”朱标一笑:“你这么想是对的!多在京城停留一二,看上有什么好的东西直接向皇上开口,吾皇英明神武,会同意的”  “这样吧”朱标沉吟一二:  “我给你写个条子,知道惠民药局不?”  “你们的药材可以卖给他们,有了我这一张条子,相信他们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价钱!”  “真的吗?”为首的汉子倒是十分激动,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不乐意满大街的挑着担子买卖,万一碰上一个奸商...  “那可真的是碰见...贵人了!”  “父亲”朱雄英扯了扯朱标的袖子,向正趴在板车上瞅的仔细的卓耿使了个眼色:  “人家还没说话呢!”  这时候卓耿慢慢直起身,颇为遗憾的说道:  “真是好物件,咱们这边的水土可长不出这样的药材”  “不过老朽可买不起这么多...”  “那怕什么!”朱雄英大包大揽,一指朱标:  “留下三成,我爹掏钱!”  “嗯?”朱标扭头看向朱雄英,眼神中带着茫然,健谈如他也是嘴唇翕动了半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有些措手不及:孤这是被儿子坑了?  整个房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宁静,最后还是卓耿摆摆手,解围道:  “那如何使得,无功不受禄,老朽与诸位投缘不假,但若是要老朽受贵人如此大的恩惠,老朽却宁死不能!”  朱雄英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有些逼人,连那些彝家的精壮汉子都有些被朱雄英的气势压倒,微微往后退了两步。  “老丈此言差矣!”  “不说我等在 此叨扰许久,扰了老丈的清净...”  卓老头连连摆手推脱道:“不碍事,不碍事,那也不能,那也不能...”  朱雄英身上的气势更加迫人,眼睛滴溜溜的瞪着他:  “留下这些药材,你是为了自己吗?”  “错!”  “是为了那些无钱看病治伤的穷苦百姓们!”  “难道那些无钱看病的百姓来了你就不抓药与他们了?”  “这些药材,是为了保住我大明的医者仁心,是为了普渡众生,是为了达济天下!”  接着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常言道,上医医国呀”  卓耿有些哑口无言:这都不挨着...  最后朱雄英在朱标呆滞的目光下把手伸进了他的衣襟,掏出一锭宝钞,对着彝族的汉子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卸货,三成!”  卓耿赶忙拦住:“这这这...不成不成”  最后还是朱标反应过来,余光撇见了旁边的小姑娘,心里了然几分,狠狠的瞪了一眼朱雄英,冲着卓耿说道:  “收下吧,犬子顽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份心意...”  “不成不成...”  “唉”朱标叹了一口气,把宝钞强行塞到了卓耿的手中:“某家还要在溧阳住上几日,将来不免还要叨扰,这些就算我等请脉的诊金吧”  “这如何使得,就算是诊金也用不了这么多!”卓耿还是连连拒绝。  最后在一番拉扯中,卓耿终于同意了,但是他明确表示,这些药材是给没钱看病的百姓预备的义诊,不收一文。  美其名曰给朱标积攒阴德。  ......  出了药铺的门口,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朱标扭头看向傅让:  “有什么吃的?”  “呃...”傅让纠结了一会:“爷,头里有个羊汤的摊子,要不咱带些回客栈?”  “羊汤?”朱标沉吟之后叹了口气:  “唉,对付一口吧...”  “多放羊肉!”  ......  等吃过了饭,坐在客栈的床上,朱标想着药铺发生的事,陷入了沉思又气又笑:  臭小子,占孤的便宜,怕是不知道什么是老虎的腚!也不想想,几十年来大明谁能占着孤的便宜!  刚好最近父皇要修河,孤正琢磨着从哪出钱呢,这冤大头不就来了?  想到这冲外喊了一声:“傅让!”  “把朱雄英叫来!”  ... ...  过了良久,朱雄英抱着一盆子热水敲了敲门。  “进”  看着朱标坐在床上瞪着他,朱雄英讪讪的一笑,把盆放在床前:  “父亲,洗脚!”  朱标伸手打断了朱雄英给他脱靴子的动作,瞪着他:  “你倒是会劫富济贫!”  朱雄英理直气壮的说道:  “大明的子民不就是父亲的子民吗?父亲爱民如子,看见自己的子民受苦受难,就算儿子不说,父亲能无动于衷?”  朱标听得直呲牙,没好气的道:  “这算你欠你爹的!”  朱雄英倒是不以为意,穷光蛋还怕欠账?大喇喇的说道:“儿子没钱!”  “从你娘的嫁妆库里扣”  “从我娘的库里扣?”朱雄英打了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朱标问道:  “扣多少?”  “三成...”朱标倒是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不是答应人家三成吗?孤也要的不多,就三成”  “三成!”朱雄英声调都变了:  “三成的药材和我娘三成的嫁妆能一样吗?”  “那可是成山的宝贝呀!”  “小财迷!”朱标暗骂一声,也只能实话实说:  “是这样,最近你皇爷爷欲要修河,国库和内库的进项都有出处了,这才...”  朱雄英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问道:  “那父亲就慷儿子的慨?”  朱标头也没抬:  “刚才你慷你爹的慨不是也没留情吗?”  看着朱雄英一副看流氓的眼神看着自己,朱标心思一定,这小子是个混不吝的,得想个法子镇住他,光做思想工作明年也甭想做完。  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道:  “再者说,你作为大明朝的储君,替你皇爷爷分忧,替孤分劳,你不是应该责无旁贷吗?”  “你可倒好,不思沐浴天恩,感念君亲,还还还...发起牢骚来了!”  “你对得起你皇爷爷悉心的培养吗?对的起孤淳淳的教导吗?对的起万民的爱戴吗?”  “天下苍生,黎庶之苦,你有放在心上吗?”  想了想还怕力度不够,又加上一句:  “还抠搜搜的算小账,你这样让孤将来怎么放心的把大明的江山交到你手上?”  看着朱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朱雄英瞠目结舌:  他爹是个转移话题、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的高手。  论嘴皮子,三个他捆一块也斗不过朱标。 第98章 三成变两成 接着朱标语重心长的教导道:  “如此一来,不仅百姓们念你的好,甚至你皇爷爷也会夸奖你识大体!”  .....  虽说现在的规矩,女子的陪嫁夫家动不得。  但朱标是太子,是定规矩的人,属于...法外之徒。  朱标心里也有打算:别说是修河这等为国为民的事儿,就算是自己真的挥霍了,常家也不会说什么,甚至朝野上下还要夸奖自己舍小家为大家,有人君气宇,堪称天下典范!  甚至以大明现在的状况来讲,财政并不缺钱,拆补一下别说是修条河,在塞外建城池也是够用的。  只是自己在太子这个位置,当然也要有别的考虑,头一个就是大明现在确实在整顿边备,可修河也是不能拖拉,国库里...能省一点是一点。  再一个动嫁妆老爷子那也说过不去,所以就只能让朱雄英主动上奏,儿子忧国忧君,为民请愿,孤不得已而为之!  第三就是让朱雄英于朝于野能有一个仁义的名声,这对太子也是有好处的。  皇长孙都那么仁义的用自己的私房钱给百姓修河谋福,那教导皇长孙的太子还能差了?  那还不是仁义到家了?  最后就是自己在潜移默化的教导朱雄英为君之道:钱财都是小事,唯有名望、声威最为重要,而后就是民心、军威、士气。  上位者借此掌控天下大势,以势行事,以势压人,才是真正的为君之道。  只是很多东西不足为外人道也,对于朱雄英而言,有些东西他能教,可有些却只能靠他自己去悟!  听到他爹这不要钱的话,朱雄英翻翻白眼:百姓感谢我?他们知道我是谁?  不过他也知道,怕不是他爹早就惦记上库里的那点儿东西了。  当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想来不会再有改变的余地了,他也不能真的给父亲留下个不识大体的印象。  毕竟他爹真的要用什么,没有必要给除了老爷子的任何一个人打招呼。  想了想只能眨眨眼,像朱标讨价还价道:  “两成行不?”  “嗯?”看着朱雄英一副期翼的神色,朱标略一沉吟,粗粗估 略一下:  “行!不过这事儿要你亲自给你皇爷爷上奏”  “你回京...不...在溧阳就写个折子,孤看过之后你再上奏给你皇爷爷”  “哼哼...”朱雄英似笑非笑的咧着嘴:  “父亲,今儿个晚上的羊汤好吃不?”  “嗯?”朱标有些不明白:羊汤和折子有什么关系?  不过看朱雄英一脸的肉疼,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尚可,没有宫中的精致,不过好在有些烟火之气”  “那就对啦!”朱雄英瞪大了双眼:  “父亲吃羊肉的时候还要这只羊感谢父亲看上它的肉不成?”  朱标有些好笑:“所以呢?”  朱雄英鼓着腮帮子:“所以这个折子,儿子不写!”  说完站起身就走。  “诶...诶”朱标还在后头紧追两句:  “你忘了个事儿,你不是来给你爹洗脚的吗?”  “嘿嘿”朱雄英回头咧嘴一笑:  “钱都没了,父亲还是自己洗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诶...你这”朱标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伸手脱起了靴子,想了想又停住,冲外边喊了一声:“来人!”  “太子爷”  外边进来一个太监,也是一身常服打扮,太子爷出宫,不能没人伺候,这个也是东宫的太监头。  名字叫刘大礼,跟着太子爷伺候起居和尝毒。  “孤乏了,换盆水来,要烫一些”  “是!”  ......  换衣裳的空当,朱标心里还在寻思:小兔崽子,这个折子还真就非得你写不可!  不过自己这个儿子,可当真早慧的很呐,看来孤的意思,他多半已经猜到了大半,不然不会如此...  孤得想个法儿,怎么才能让雄英心甘情愿的写折子呢?孤得好好想想...  翌日一早。  朱标和朱雄英都起晚了些,昨日奔波了一天,有些累了。  朱标洗脸的功夫,唤过侍卫在一旁的傅让:  “雄英起了吗?”  “回爷的话,还没有,要不要臣去...?”  “不必了,让他再睡会儿吧,昨儿个他也是累坏了”  接着若有所思的说道:“搞不好,今儿个更累呐!”  “嘿嘿 ,爷说笑了”傅让笑了两声,陪着小心:  “太子爷那么宠着皇长孙,爷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让殿下累着...”  朱标抬头看了眼傅让,脸上似笑非笑:  “孤看不见不就不心疼了?”  “啊?嘿嘿”傅让武人出身,嘴皮子不利索,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就讪笑了两声。  不过朱标倒是丝毫不为意,又看着傅让岔开了话题:  “孤要用膳了,厨房做了什么?”  傅让眼神一整:  “回爷的话,整个客栈都让咱们包了,后厨也是咱们从宫里带的御厨,爷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得”  “嗯!”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不要那么张扬,盛碗粥,几个包子,两张葱油饼,有几个小菜就成”  “是”傅让刚想夸太子爷节俭,说几句戒奢宁俭、啬己奉公的话时,朱标又开口了:  “咸粥?粥里有虾仁吗?”  “呃...”傅让陪着小心:“有,还有獐子肉撕的肉丝,包子是羊肉的...”  朱标冲着铜镜抿了抿自己的鬓角,头也没回的说道:  “不错,给雄英也送去一份,你们用过了吗?”  “没吃就去吃些,孤这里也不用太多人伺候”  ......  朱雄英睡的正香,李景隆轻轻敲了敲门:  “殿下,早饭得了,太子爷特意关照臣给殿下送些...”  “粥凉的快,您看是不是先用膳?”  “嗯?”朱雄英从床上默默坐起身,腹议道:他那是关照我吗?那是关照我的钱!  ......  吃过了饭,朱雄英跑到朱标的房间,他这会儿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见过父亲”  朱标看见是他,顺手虚扶一把:  “昨儿个睡的好吗?”  “孤有些认床,这客栈睡得孤脖子有些不太利索”  说着话还伸手往后,在脖子上揉捏了两把。  朱雄英绕道朱标的身后,轻轻在朱标的脖子上按摩着:  “父亲,今儿个咱去哪啊?是上衙门理政,还是大街微服?”  “嗯?”朱标扭着脖子瞅了他一眼:  “你跟孤不一拨”  “没听你皇爷爷的旨意吗?”  “让孤来吃,让你看种地!” 第99章 民以食为天 一片绿油油金灿灿的稻田。  朱雄英身着粗衣,头上戴着一顶用竹篾和粽绳编成的草帽,左手掐腰,右手挥舞着一把镰刀,连汗水顺着脖梗流到了脊背都没注意。  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矫诏!”  “父亲这是矫诏!”  “皇爷爷只说让我看,没说让我上手!”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水稻,朱雄英心里暗暗叫苦:  坑了我的钱,还要我干活儿!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原地转了两圈,默默的咬了咬牙:  薅了我的,早晚得让你还回来!  这会儿胳膊拧不过大腿,等回了京,有人给我做主!  扭头看着身后和自己一样打扮的李景隆,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你干啥?收稻子还牵着一头牛?它能拿着镰刀替你收稻子?”  “殿下,这...”李景隆也是暗暗叫苦:  他爹是李文忠,大明数得上的勋贵,作为他爹的嫡长子,平日里他哪里下地干过活儿,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  今儿个让太子爷抓壮丁和皇长孙一块儿收稻子。  哭丧着一张脸:早知道溧阳这一趟就不来了!跟爹去国子监训学生不好吗?  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稻子,又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唾...唾”停了半晌,往手心儿里吐了口唾沫,扭头看着朱雄英:  “殿下,咱们开始吧?”  朱雄英扭头瞪了眼李景隆,狠狠的一跺脚:“开始!”  抓着金灿灿的稻穗,胡乱的割起来。  一些跟着来的大内侍卫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四周。  他们倒是有些会农活儿的,但是太子爷有旨,谁要是敢私自帮忙......  这一片是官田,被佃给了溧阳本地的一些百姓耕种,税赋比之民田稍微高些,不过这些租种官田的农户,不用服行徭役。  耕种这块儿地方的佃户是一男一女两口子,看眉眼也才二十五六岁,不过可能是风吹日晒的缘故,肤色显得有些黑。  都挽着裤脚的站在旁边,男人的脚踝处还有一道蹭破皮的伤口,想来应是收割稻子的时候伤到的。  朱雄英是带着一群人过来的,过来就杵给了他们一块腰牌,他们不识字,也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但是以他们的眼力看来也应该是什么了不 起的人物,多半比县太爷还要厉害,毕竟县太爷出巡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看着侍卫们身上配着的腰刀,男人六神无主的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只是用安慰的眼神看着妻子。  女人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看着朱雄英和李景隆一个赛一个的祸害庄稼,也不敢吭声。  只是看着稻粒四散飞溅在土地上,心疼的直跺脚。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一片稻田,几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也在紧锣密鼓的收稻子。  旁边一个才四五岁的孩子,跟朱权差不多一边儿大,应该是这几个汉子的孙子辈儿,也趴在地上捡着掉落的稻粒和稻穗。  “哎呀”绊着一个土坷垃,这小子摔倒了,不过他却顾不得摔得浑身是土,忙着用小手重新捧起刚才捡到的麦穗。  听着响动,朱雄英直起身子,看着这一幕慢慢的怔住了:  也许这就是父亲让他在此收割稻子的原因。  他突然想起来老爷子的话:  “当年大旱,庄稼地颗粒无收,咱二哥把最后一捧稻种留给了咱。  要不是这捧稻种,说不得咱就饿死了!  “唉”朱雄英叹了口气:“一捧稻种...活了命!”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如今看来...”  尽管自己已经刻意的体谅这个时代的难,但是如此境遇,还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扭头看了眼拘束的两口子: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都来!”冲着附近的人招了招手:  “大家伙儿一块,帮着把刚才掉的稻子拾一拾!”  说着扭头看了眼李景隆:“慢着点儿吧,稻子崩的哪儿都是...”  “这都是庄稼户的命,也是咱们的命!”  而藏在不远处,正背着手望向这边儿的朱标看到这一幕,欣慰的点了点头。  怔怔的站了半晌,冲着傅让摆了摆手:  “走吧”  傅让抬头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地里的朱雄英,心里踅摸:  你儿子在这撅着腚的忙活,你这...要往哪潇洒去?  所以有些纳闷的问道:  “爷,咱去哪?”  “嗯...”朱标沉吟一声:  “走到哪算哪吧”  傅让眨眨眼:“可皇长孙殿下那...”  朱标咬了咬牙,谁能有当爹的心疼自己儿子?可朱雄英是自己 的儿子,就注定了他不能像其他王侯子嗣一样。  所以他头也没回:  “皇家子嗣,更要知民间疾苦!”  “他知道种地的累、种地的苦,天下的百姓就会轻松的多”  “这是他的命!”  说完又有些不放心的回头吩咐道:  “着人好生看护”  说完也不顾傅让瞪大的眼睛,直接上了马车。  而他刚走不久,这片稻田就走过来一个身影。  就是那个药铺郎中卓耿的孙女,卓灵心。  ......  朱雄英和李景隆毕竟不是庄稼户的出身,这忙乎了大半晌,已经累的不想动弹了。  “呼...”朱雄英也不顾什么形象了,镰刀一扔,直接躺在了土地上,张着小嘴儿喘粗气:  “九江...你也...歇会儿吧,实在是...吃不住了”  说完就双手架在脑后,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天:皇帝亲耕也是做个面子活儿啊,象征性的扶着犁走两圈就凑活了,怎么到了咱爷们这,就得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了?爷们还是太实在了!  正想着,就听到远方一声呼喊:  “小少爷...”  “嗯?”朱雄英强撑起身,胳膊肘撑着地,扭头望去。  看见是卓灵心抱着一个食盒往这边走,挥挥手让她过来。  “呀,瞅你!嘻嘻...”卓灵心蹲在地上掏出一张手帕,伸出手给朱雄英擦脸:  “怎么整的像只小花猫似的!”  离得太近了,朱雄英甚至可以闻到小姑娘身上的香气。  可李景隆本来累的脸都皱巴在一块儿了,看到这一幕还是怒道:“放肆!”  朱雄英冲着李景隆摆摆手,示意他走远点儿。  扭头又对卓灵心问道:  “你过来干什么?”  “怎么找到这的?”  “啊!对!”卓灵心一愣,把怀里的食盒打开:“我爷爷说,秋天不补,冬天吃苦!”  “就做了药膳给你们送来,我找了好久...”  “尝尝,好吃不!”  以他们传统中医的理念来看,冬藏秋补才符合自然阴阳之道。  刚好昨儿个到了一批药材,她爷爷惦记着朱标的恩情,就煮了一锅以绿豆汤为主,川乌、肉桂、红枣为辅的药膳。  说着话,卓灵心还四处的看了看:  “令尊呢?”  “我爹?”朱雄英翻翻眼:“不知道!” 第100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爹这会儿已经出溜到天目湖了。  天目湖离这也不远,十几里的路,走官道更是一路畅通。  远处的山峰隔绝了太阳的照射,这会儿的天目湖上弥散着一股雾气,经久不散。  湖边还有几个身披蓑衣的老人在垂钓,湖上还泛着几支偏舟,一群野生的鸬鹚(luci)扑棱棱的在湖心中钻来钻去,不时仰着修长的脖子吞咽逮到的小鱼。  远方还有几个食肆,不过这会儿不是饭点儿,客人寥寥。  朱标站在湖边,怔怔的看了半晌。  顺着湖心飘过来一阵风,吹得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身后跟着的傅让脱下自己的外罩披在朱标身上:  “爷,湖边儿风大,咱们回吧...”  朱标摆了摆手,看着湖水怔怔的出了神: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声音非常小的喃喃自语道:  “当年,孤和大妞成亲后,她就非要缠着孤出京泛舟采菱...”  “每次到天目湖,孤就会不自主的想起...”  扭头看着傅让:“退下吧,孤要自己待一会...”  说完也不等傅让的回话,就在湖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快四年了,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孤想你了...”  “母后也时常念叨你,总惦记着给你修个庙,替你念经祈福...”  “只是孤...没有勤去看你...你不会怪孤吧...”  说完又自顾自的摇头一笑:  “当然会了,以你的脾气,要是知道...怕是早就动手揍孤了...你这个泼妇...悍妇...”  又不自觉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  “你爹那个老东...教你女红厨艺不就好了?非要教你拳脚...”  说着又有些洋洋得意:  “自从你走了以后,整个天下除了父皇和母后,已经没有人再敢如此的不给孤面子了,嘿嘿...”  “只是...”朱标突 然泣不成声:  “孤真的好想你啊...”  “每次...每次国事艰难的时候,孤就想着...想着你要是还在就好了...”  “那样...孤就可以跟你说说话...就像父皇和母后那样...”  “孤好累啊...”  又看着平静的湖水深呼吸了半晌,把心情平复下来:  “你知道吗?雄英也十分的懂事,他开始关心民间疾苦了,将来一定是个有德之君...只是待人太过凉薄,这样不好,你得了空记得托梦给他...”  “父皇十分喜欢他,前段时间还和孤商量要立他为太孙...”  “淮西的那群老家伙也喜欢他,蓝玉和你弟弟整天的想着带他胡闹...”  “那些文臣也喜欢他,整日的在孤身边聒噪...说要当他的师傅”  “一群混账,不就是惦记着想当帝师...”  说完,略微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四周:  “他还要用你留给他的嫁妆给百姓修河,孤听说之后,虽说严辞驳斥与他,但是心里也还有些欢喜...”  ......  朱标一个人孤零零的坐了好久,最后终于平复了心情,缓缓站起身。  作为一个男人,他不想把内心柔软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儿子,所以他刻意的避开了朱雄英。  傅让他们远远的缀在后边,他们也都没有闲着,一群人紧张的张罗着。  太子爷走到哪吃到哪,都是他们这些东宫的侍卫们心照不宣的事儿。  既然太子爷如此留恋此地的风景,指不定一会儿还要游玩一会儿。  看着朱雄英不在,傅让一咬牙,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天目湖这种风景胜地,旁边一定缺不了陪酒卖笑的风月场所,只是有些不太一样,有些青楼是能看能吃,培养的姑娘也是上劲的很,一些军中的头子就十分喜欢。  还有一种就是能看不能吃的清倌人,卖艺不卖身,都是老鸨子花大价钱 培养的。  里头的姑娘们不单单容貌姣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不错的,甚至一些爱好广泛的才女,对于兵书战策也极为精通。  除了出身不好,旁的倒是与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差不多。  今儿个傅让唤过来的两位,一位艺名叫薰儿,以琴音为绝,另一位艺名叫涟漪,擅长吹箫。  俱是二八年华的女子,脸上水嫩的一掐一兜水。  看着两个江南水乡的女子,一个抱着琴,一个拿着管玉箫,俏生生的站在远方。  朱标怔了怔,旋即勃然大怒,声音像是从九幽之地刮上来的阴风:  “傅让,你放肆”  “你是什么时候敢做起孤的主来了?”  “噗通”傅让脸色一苦,跪到了地上,伴君如伴虎,他知道自己拍到马腿上了。  不过这会儿急切之下,脑子倒是飞快运转:  “爷,您在京就忙国事,出了京您还这么操心劳神,长此以往...您身子...可怎么得了啊...”  他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平时来说,听个曲子不算事儿。  就着美食喝酒听琴,松松心神,在朱标看来实在是再惬意不过的事儿了。  可这次朱标刚刚还在悼念亡妻,扭头他就送上来两个女子...  不过看着傅让一副害怕之极的样子,朱标心中一软:  他也是顾念自己,宫里当差不容易,风里来火里去的陪着小心,还是罢了吧。  “回京后自领十杖,你起来吧”  “是”傅让站起身,陪着小心的问道:  “爷,臣还准备了些吃食,您看...”  “吃不下”朱标摆摆手:  “有酒吗?孤要小酌两杯...”  “有...嘿嘿”傅让轻轻跟在身后:“咱们从宫里带的”  “只是这湖边的风太大,您看要不要咱们包个小船,咱们一边泛舟,一边听曲儿...嘿嘿”  “你啊”被傅让这么一打岔,朱标心情倒是舒爽了些,不似方才那么郁结。 第101章 我问你了吗 伸出指头点了点傅让的脑门:  “你爹是傅友德,你的出身也不算低了”  “要多把心思放在朝廷的正事上...”  扭头瞥了眼傅让,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是孤自己人,要把心放在腔子里,着实做出些什么来,孤才好提拔你”  傅让把朱标披着的衣服往上提了提,又轻轻的拍了拍上边不存在的灰尘。  他快被朱标画的饼撑坏了,眼睛红红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让爷费心了...不过臣还是觉得,就在东宫当个侍卫才好,爷有了差遣......”  “会弹风入松吗?”  “啊?”傅让一愣,脸上带着笑:“会...会”  ......  与此同时的稻田。  卓灵心一副十分费解的眼神看着朱雄英:  “小少爷,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也要做农活吗?”  朱雄英没搭理她,只顾着“呲溜呲溜”的喝着小碗里头的绿豆汤。  喝完了吧唧下嘴:放了糖吧?还挺甜!  扭头冲着李景隆吆喝:“九江,你要来一碗不?想喝就自己过来盛”  又冲着四周的侍卫:“你们也是一样,谁渴了自己过来盛...”  “啊...舒坦”  双手抱在脑后躺在稻草上,发出一声呻吟:“这才是人过得日子嘛,软软的,真舒服...”  卓灵心也双手抱膝的坐到朱雄英旁边的稻草上,又问出了刚才的话:  “你们这些大户人家也要做农活吗?”  朱雄英撇撇嘴:“大户人家算什么,皇上的孙子还得割稻子呐”  “咦...净吹牛!”卓灵心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又对朱雄英轻声的道:  “谢谢你”  朱雄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谢我什么?”  卓灵心一副理所应该的样子:“谢谢你给我们那么多的药材呀”  “啊!”朱雄英惊呼一声,心里暗暗的想着:你是得谢谢我,为了那点儿药材,我的小金库薄了一大截儿!  心里咬着牙,嘴上却强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妨,无妨...”  接着沉吟了半晌,看着两人彼此相顾无言,又开始没话找话:“我看你们药铺很干净,都是你一个人擦的吗?”  卓灵心学着朱雄英的样子双手压在脑后躺在他身边的稻草上,瞅了一眼旁边的朱雄英:  “我 们跟你这样的大户人家少爷不同”  “我五岁半那年,我爹跟着大军出征,就再也没回来过...”  “记得那些日子,我娘整天盼着爹的信,结果...等来的却是战死的消息”  “后来,因为太过想念爹,我娘没多久也去了”  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哽咽起来。  等慢慢止住了抽泣,擦了擦眼泪,又自嘲的笑了笑:  “直到现在村子里都还有...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说我八字太硬,克死了我爹,又克死了我娘”  “还说我将来一定会把我爷爷也给克死...”  朱雄英怔怔的看着她,盯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睛,过了好久才吐出几个字:  “我问你了吗?”  “嘶...”朱雄英此话一出,连旁边一直竖着耳朵留意这边动静的李景隆也都是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搓牙花子:  这要不是有个皇帝爷爷,凭这张嘴可够呛能娶到媳妇...  朱雄英说完就讪讪的笑了笑,显得有几分尴尬:对着一个小姑娘,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卓灵心也是一滞,低着头过了好久才接着说道:  “爷爷年龄大了,没有办法去远地方出诊,我们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拮据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嗯...”卓灵心沉吟了半晌,咬了咬牙做出一个决定:  “我送给你一件我最珍贵的东西!”  “嗯?”朱雄英身体一震,有些懵了:最珍贵?这这这...这么开放的吗?  可是看着卓灵心纯洁无暇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想歪了。  卓灵心从脖颈上取下来一串吊坠,颇为不舍的攥在手里:  “这是我爹出征前给我做的,说谁带上它就可以保佑谁一辈子平平安安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你是好人,它以后也一定能保佑你平安!”  朱雄英看着这串吊坠:一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兽骨磨成了一个月牙形状,搭配着兽牙串在绳子上。  伸手接过吊坠,怔怔的看了半晌,脸上绽放出蓬勃的笑意:“谢谢你”  ......  天目湖上的一艘小船。  朱标站在船头,手里还捧着一杯酒,怔怔的看着湖水出神。  “唉”朱标叹了口气,吟出一句诗: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说着 ,饮了半杯的酒,把剩下的半杯倒入了清澈的湖水里。  心里默默的念叨:同饮一杯酒,相扶到白头...大妞呀...  傅让陪着笑,从船舱里走出来:“爷,您吃口菜吧,只饮酒伤身...”  “嘿嘿”又笑了两声:“刚才臣听说这附近还有一处温泉”  “等会儿爷湖景逛乏味了,还可以泡泡温泉,解解乏...”  “嗯?”朱标倒是心思一动:对呀,孤还和大妞来这泡过温泉呐,怎么就给忘了,孤可是好久没有放松过了...  “嘶...不妥”紧接着朱标又抽了口冷气,心里又踅摸着:雄英还在地里干活,这孤要是去泡温泉,怕是不太合时宜吧?  回去了他不跟我闹?  “咦...”朱标的心思一会儿三变,这会儿又想到:  儿子闹了还可以哄,可温泉要是没了,那可就真的泡不上了!  虽说回了京还能去汤山泡温泉,可回了京孤得多忙?那时候哪有功夫!  想到这,扭头吩咐道:“船靠岸,泡温泉去”  说完又摇了摇头:  儿子和温泉之间,孤还寻思半天,真是瞎耽误功夫。  ......  天色临近黄昏,朱雄英比朱标早些时间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刚洗了个澡,拿着毛巾擦头发的功夫,朱标也回来了。  “见过父亲...”  朱雄英倒是没有什么情绪,虽然是干了活儿,但他知道他爹也是为了他好。  “嗯?”朱雄英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狐疑,鼻子猛个的嗅了嗅:  “父亲今儿个上哪了?”  “啊!”朱标挥了挥手让侍卫们退出去,脸上倒是毫无波澜:  “为父想起你母亲了,今儿个去了趟天目湖”  “当年孤与你母亲刚成亲时,就去过天目湖...”  “呵呵,今日算是故地重游...”  “嗯?”朱雄英脸上的狐疑更浓厚了,更努力的嗅了嗅:“去天目湖怎么有股硫磺的味道?”  “呃...呵呵”朱标脸上尴尬略微的一显:“之后为父又顺便泡了个温泉...”  “啊?”朱雄英满脸的狐疑瞬间变成了委屈:  “泡温泉不带我?”  “父亲瞅瞅”说着就伸出胳膊:  “这一道是被稻茬割的,这一道是被虫子咬的,这一道是被石头划的...”  ...... 第102章 父亲亏心吗 “嗯...”看到朱雄英一副可怜兮兮的卖惨,朱标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却十分的发愁:  这可不好弄啊......前天刚坑了这小子那么多钱,结果扭头撂下他玩儿去了......  话要是说的太重,万一这小子把事儿捅到老爷子那去,以老爷子护短的性子,孤恐怕得不了好......  可要是好言好语的哄,这小子又是个混不吝的,再存心漫天要价,问孤要他娘的嫁妆咋整,恐怕......这也不成......  不管了,先吓唬住再说!  想到这,朱标心思一沉,故意板起脸:  “简直是荒唐...”  “哼...”朱标冷哼一声,双手抱拳往上一举,又伸手点着朱雄英:  “孤秉承你皇爷爷旨意,特意让你体察民间疾苦......”  说着又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吓得朱雄英一哆嗦,痛心疾首的说道:  “竟没想到,孤竟然没有想到!”  “你如此的不体上意,如此的不恤孤心,把孤一番苦心特意的糟蹋了......”  朱标越说越怒,直接站起身:  “大明千秋万代,多少事情等着你去操心......”  “你可倒好,不思师学于天下,只顾盯着孤泡温泉?”  朱标越说越理直气壮:  “再者说孤是有正事儿的,你当孤和你一般?如此顽劣?”  “孤一番苦心栽培,特意将你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呃...”朱标又略微沉吟:  “就算孤真的是去...那个...闲暇之余嬉戏一二,可你作为孤的长子,不是更该深领孤心、体察孤意,看看孤是否身心疲惫,案牍劳神?”  “传出去了让天下怎么看待你我父子二人?难道孤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子?难道太子一脉竟然都如此不忠不孝不成?”  说着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轻轻拍着朱雄英的肩膀,语重心长的看着他:  “到那时,他们绝不会说孤钟情山水,只会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不念孤亲,不顾父劳,跟孤不贴心呐!”  “将来等你坐了天下,如何教化你的臣民?难道你就给你的弟弟们做这般的榜样?”  说着,朱标把自 己都给感动了,扭过头背对着朱雄英,一副十分伤心的样子:  “孤十分...不...孤万分相信,如果此次孤带的是允炆,他绝不敢质问于孤!更不敢在孤面前卖凄哭惨!”  停顿了半晌,朱雄英瞪大了眼睛看着朱标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不由的咬着后槽牙:  “父亲这么说不亏心吗?”  “亏心?”朱标略微扭过头瞅着朱雄英:“呵......”  “孤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亏心!”  停顿了一会,朱标感觉氛围差不多了,又扭头和颜悦色的看着朱雄英:  “溧阳有片竹海,你要是听话,孤明儿个就带你去,怎么样?”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孤带你去,你得给你皇爷爷写份好听的折子...那个修河的钱...嗯...你明白?”  ......  最后朱雄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的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等朱雄英出了门,朱标轻轻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冷汗:  “呼...”  “儿子太聪明也不好,这可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  翌日一早,济世堂药铺。  “你上哪去?”  吃过了早饭,卓耿正舒服的躺在椅子上喝茶,看见孙女手里不知道拿的什么东西,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出了门,连忙放下茶碗问了一句。  “哦,爷爷...”已经踏出门口的卓灵心扭头看着卓耿:  “这不最近蚊虫太多,我就缝了几个防蚊虫的香囊送给那几个京城来的恩人......”  卓耿撇了撇嘴:真是癔症了,秋天哪来的蚊虫?  又摇了摇头:  昨天天不亮就起来说要熬一锅绿豆粥,平白祸害了老夫那么多的药材!  今儿个又要做什么劳什子香囊......老夫有多少棺材本儿够你祸害?  卓灵儿看着卓耿不出声,匆忙打了个招呼就又往外走:“爷爷,那我先出去了哈”  “诶...给我回来!”  卓灵心跺跺脚,走到卓耿旁边嗔道:“有什么事儿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嘛?”  又看着卓耿两眼直勾勾的瞅着她,有些拘谨的往后捎了两步:  “爷爷这样看着我干嘛?瞅着怪渗人的...”  “渍渍渍” 卓耿眯缝着眼盯着孙女,一直把卓灵心看的不自在,才缓缓吐出来一句:  “你最近可变懒啦!”  “你瞅瞅牌匾,瞅瞅这桌子,上边的灰都够给你爷爷堆个坟头了,你看不见?”  “呀!”卓灵心翻着湖水般的眸子白了他一眼:  “才两天没擦,哪有爷爷说的那么严重...”  “好好好...”卓耿附和一句,又十分嫌弃的摆了摆手:  “这句就当爷爷胡说,哦对!还有昨天的绿豆汤爷爷一口没喝着也不提了”  说着又端起茶碗呲喽一口,斜楞着眼神看着她:  “咱们就说今儿个,那香囊你就不知道给你爷爷留一个?”  “怕蚊虫扰了他们,那你就不怕蚊虫吃了你爷爷?”  “你爷爷这口老帮菜就这么不值得你惦记?”  “还是你琢磨着蚊虫是咱家亲戚,光咬旁人不咬咱?”  “呀!”卓灵心又跺了跺脚,显得有些泼辣的嗔道:  “爷爷怎么能这么说话...好,给你一个!”  说着,就把手里的香囊往卓耿的怀里放了一个。  “唉...”卓耿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的把怀里的香囊撂在一旁的桌子上,扭头对卓灵心语重心长的说出几句毫不相干的话:  “你注意他们那行人的打扮了吗,那些侍卫怀里、腰间都鼓囊囊的,藏的不是刀就是弩!你想想,什么人的侍卫能带刀和弩?”  “连侍卫都如此,为首的那对父子,绝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咱们高攀不起...”  “再说了,虽然那个当爹的刻意的摆出一副礼贤下士、温文尔雅的模样,可那副气派,不是上位已久的人,是决计装不出来的...”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又拿起香囊放在鼻子尖闻了闻:  “还挺香,我大孙女就是手巧!”  “唉!”说着又有些兴致缺缺的叹口气:  “就算话说回来,人家来溧阳也有两天了吧,你现在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吗?家住哪里吗?”  “这...”卓灵心脸上闪出一丝羞恼:“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感谢他们送给咱们那么多的药材...”  卓耿脸上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她:“但愿如此!”  ...... 第103章 我叫紫草 走在大街上,卓灵心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爷爷的话,她听懂了,但是又有些没有听懂。  她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会那么想,她只是感谢那个小男孩儿送了她们那么多药材,才想着能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到人家。  她才十一岁,还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没有想得那么多。  不过她感觉和这个小男孩儿相处很舒心,他没有像其他同龄的孩子那么欺负自己,也没有像其他大户人家的孩子一样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她很珍惜这段短暂的友情,更感激他送了那么多的药材给爷爷,所以一些平常说不出口的话她也愿意和朱雄英讲。  正因为如此,她看到朱雄英被稻田里的蚊虫咬了之后,才会特意做了香囊。  她只是想把朱雄英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呵护......  想了半天,卓灵心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脚步有些拖沓的走着。  好不容易走到朱标他们下榻的客栈,又有些迟疑的来回踱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个时候,朱标牵着朱雄英的手走了出来。  上马车的时候,朱雄英下意识的回头一撇,瞅见卓灵心低着头站在旁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一奇:她怎么来了?  他也没有那个心思:尽管很欣赏卓灵心的样貌和气质,但这副身体也才八岁......  不过看到了,不打声招呼也说不过去,就远远的吆喝一声:  “诶!”  “你在这干啥?”  “啊?”听见朱雄英的声音,卓灵心仓惶的抬头看了一眼,匆匆的跑过去,把香囊按在朱雄英手里:  “送给你的!”  说完扭头就要走。  “啊?”朱雄英看看手里的香囊,又抬头看看朱标,他们父子俩面面相觑的对视了几眼。  朱雄英看到卓灵心要走,就下意识的拉了她的手:  “慌啥,后头有啥撵你?”  “我跟我爹去竹海玩儿,你要去不?”  “啊!”卓灵心本来就心思不定,又被骤然拉着手,紧张的叫了一声,把朱雄英吓了一跳。  紧接着,脸上“腾”的就红了,满脸的羞涩像是染上了一块儿大红布,连耳朵都带着一丝粉色,低头糯糯的说道,声音像是蚊子哼一般:  “我...我就不去了...药铺里还有事情要忙...”  “啊? ”朱雄英诧异的瞥了她一眼:“你大点儿声!”  朱标却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又显得十分洋洋得意:小子,感谢你爹吧,要不是你爹留给你如此俊俏的样貌,你能这么讨女孩子欢心?  想了想就温和的看着卓灵心:“一起吧,正巧今日无事,你祖父那边...”  说着扭头看向傅让:“你着人去一趟”  到了这个时候,朱雄英就算是个木头也该明白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两个人都是无话不谈的模样,今儿个怎么却成了这个样子......  想到最后也只能叹口气:  女人心海底针呐!  坐在马车上,朱雄英一会儿扭头看看朱标,一会儿扭头看看低着头的卓灵心。  平常朱标在车上总是跟他说一下大明各地的见闻,今儿个也罕见的没有吱声,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感受着马车里尴尬的气氛,不一会儿朱雄英身上就燥出了一身的汗,来回不安的扭动着。  “擦擦吧”卓灵心递过来一块帕子。  “嘿嘿,不热不热”朱雄英说着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我们过几日就要回京城了,你...”  听到这话,卓灵心羞红的脸上不由的闪出一丝黯然:她的朋友不多,现在又要少一个。  “真笨!”朱标也是猛的抽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平常和孤斗嘴的本事呢?  ......  等到了竹海,朱雄英十分震撼:如此竹林,真是巧夺天工,绿色与黄色的世界倒映着靛蓝色的天与远方的湖,直接沁到了眼睛里。  秋风过耳,带着竹子的清香和泥土的厚重,闻上一口,顿有心旷神怡之感!  傅让也是兴致颇高,抬头看了看天色,吩咐人把东西都搬下来,然后对着朱标说道:  “爷,这个地方真不错”  “咱记得和家父来过一次,旁的地方秋天的笋老的都不能吃了,可这个林子的笋却跟春笋一个味道”  说着又指了指旁边:  “咱们带的有锅,一会儿刨些来,笋就是吃个新鲜劲儿”  说着把刚卸下来的椅子放在朱标旁边,用袖子胡乱的蹭了蹭:  “您先坐着,往前再走会儿,有几棵毛栗子树”  还没说完,自己馋了一肚子的口水,咽了口唾沫:  “这个时节毛栗子最香了,咱先去头里摘些回来,和在汤里给您炖些鱼头尝尝. .....”  太子好吃,人尽皆知,所以傅让这些东宫的侍卫,到一个地方的头一件事,就是找些当地人,把当地的特色小吃摸明白。  朱标摆摆手,又有些遗憾的说道:  “听风观竹......”  “好一处水天一色的圣地,只是如此雅致,竟然不能对弈一二,着实可惜...”  说着,又扭头看着朱雄英,十分嫌弃的瞪了他一眼:  “草包!”  “连下棋都不会”  朱雄英:“......”  “叔叔”卓灵心听到朱标数落朱雄英就直想笑,又赶紧绷住:  “我爷爷教过我下围棋,如果叔叔有雅兴,我倒是可以”  “哦?”朱标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你还会下棋?”  “好!好!”  说着又扭头吩咐:  “拿副云子来”  卓文心是本地人,对于竹林倒是没有那般少见多怪,看着朱标目不斜视的说道:  “从小我爷爷就教了我三件事,一是背医书,二是泡茶,三是下棋”  ......  看了一会儿朱标和卓灵心下棋,朱雄英慢慢站起身来,在竹林里百无聊赖的走着。  下棋他看不懂,他实在感觉没意思。  边走边嘟囔着:“下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傅让刨笋呐”  “嗨!”正嘟囔着,后边有人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朱雄英扭回头,看见卓灵心蹑手蹑脚的走到了他的身后,略微诧异的问了句:  “你不是正在陪我父亲下棋吗?怎么出来了?”  “呀”卓灵心略带几分沮丧:“叔叔下棋太厉害了,我一把都没赢过...”  “哈!”朱雄英咧嘴一笑:我爹那种心思深沉的都黑了的人,你还指望下棋下过他?开玩笑,整个大明除了徐达能稳压一头,还没见过别的有谁赢过!  看着朱雄英不吭声,卓灵心轻轻的问道:  “竹林好看吗?”  朱雄英歪着头想了半晌,看着她:  “这竹林美则美矣,只是如何能够比的上你的眉似春山,眸如秋水?”  “你...”卓灵心瞬间臊了个大红脸,过了很久才问道:  “等你回了京,你...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  卓灵心很开心的笑着,这一刻朱雄英仿佛见到天上的旭日和她重合在一一起。  “我有个小名儿,叫紫草,我爹活着的时候就是这么叫我的...”  “嗯...你叫紫草!” 第104章 坤宁宫斗嘴 晚上,朱雄英失眠了,脑海中一直浮现卓灵心的一颦一笑...  恰似那一抹的柔情,惊艳了岁月、温暖了世间......  “如果...也不错”摸了摸有些悸动的心,在睡着前的一瞬间,朱雄英还甜甜的想着。  翌日一早,应天府宫城,坤宁宫。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个人坐着吃饭。  除了冷清些,倒是显得十分温馨。  朱元璋咬了一口菜盒子,又呲喽一口粥,四下看看空荡荡的大殿,咂咂嘴:  “这抽冷子看不见咱的标儿和大孙,还怪想的...”  坐在旁边的马皇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没吭声。  “哑巴了?”朱元璋老大不乐意的瞪了她一眼:  “你爷们儿说话,就不知道接一嘴?”  “非得让咱一个人儿跟个傻子似的嘚吧?”  “就不怕话掉地上砸了咱的脚面?”  “俺说你这个老东西有完没完?”马皇后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吃饭都不让人安生!”  “赶紧吃,吃完了赶紧走,俺不稀罕看见你!”  听到殿里依稀间传来了一些争吵声儿,殿外伺候的太监宫女撤的更远了......  看见马皇后翻了脸,朱元璋有些尴尬的嘬了嘬腮帮子:  “怎么老干这事儿!”  “每回咱要杀人你就给咱甩脸子......”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这会儿朱元璋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块,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  “要不是没了法子,你当咱乐意杀人?”  说完又像想起来什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的看着马皇后:  “不杀行吗?这些个地方上的混账,上欺朝廷,下虐百姓”  “驴日的!”朱元璋余怒未消的伸出一个手势:“收十八种税!”  “什么这税那税的,光给这些税起名儿咱都得挠头挠半晌!”  “竟敢如此之欺骗咱这个皇上!”  “咱要是不杀了他们,那咱不就成了活王八啦?”  看着马皇后只顾吃饭也不搭理他,朱元璋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像是在解释着什么一般:  “再者说,咱让他们这 些大户替朝廷收税,可咱没有给他们贪赃枉法的权力!”  最后语气彻底缓和了下来:  “妹子,这次咱杀得也不多呀”  在马皇后这,朱元璋总能拿出更多的耐心:  “至不济...就算咱是杀了些人,可咱杀的都是那些欺民虐民的坏人,好百姓咱可一个都没杀呀”  说着,伸出指头指着坤宁宫的门口:  “你没事出宫转悠转悠,问问那些良善的百姓,哪个提起洪武皇帝不竖着大拇哥儿?”  “唉”过了良久,马皇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重八呀,这些人犯了律法,你杀了也就杀了,砍了就是了,让他们利利索索的走,人也不遭罪!”  “可你为啥要作践人家?你瞅瞅你给定的那些个死法,有一个好死的没有?”  “死还分什么好死赖死的?”朱元璋撇撇嘴,眼中暴虐一闪,直接怒喝出来:  “咱就是要活活的折磨死那些混账,让全天下都看看,谁敢坏了咱的律法,谁敢欺负咱的百姓,就是这个下场!”  “呵!”马皇后也站起身子看着他,冷笑一声:  “你要真有那个能耐,为啥把标儿和俺大孙支出去了?”  朱元璋站在原地气鼓鼓的瞪着她,也不吭声。  这会儿竟然显得有些憨厚!  过了半晌,朱元璋咬了咬牙,耐心的解释:  “咱是打天下的皇帝,他们是坐天下的皇帝”  “腌臜事儿咱替他们办完了,他们等着吃现成的就行”  “那些个遭了瘟的书生,就会攥着笔杆子骂娘”  提起书生,朱元璋咬了咬牙,单手斜指上天,宽大的袖子出溜了下来:  “要是骂咱,咱不跟他们计较,可要是骂咱的标儿,不成!”  “咱生他养他,苦心栽培他二十年,就是让他挨骂的?”  “哼...”朱元璋说完就拉了把椅子坐上去,可屁股刚沾到又蹭的一下跳起来,对着马皇后怒目而视:  “不对啊,你少跟咱站着说话不腰疼!”  “标儿是咱的儿子不假,可他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了?”  “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马皇后瞪了朱元璋一眼,柳眉倒竖,刚 要发作又强自忍住,苦口婆心的劝到:  “重八,少造些杀孽吧,你也这么大岁数了,该是享福的时候了,别张嘴闭嘴杀人,啊!”  “你就不怕后人戳你的脊梁骨?”  “你少给咱打哈哈!”朱元璋又是一拍桌子,斜眉楞眼的看着马皇后:  “咱要是怕这个,现在还在凤阳种地呐!”  “不对,咱爹是佃户,哪有地?”  “咱要是怕人戳脊梁骨,现在早都死球了,连坟都没有”  说着话,又坐到椅子上,端起粥碗呲溜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  “再说了,等咱要是死了......也是咱的标儿和大孙给咱修书!”  “他们要是愿意往咱的脸上浇大粪,咱管不着!”  “可咱既然活着,就得按咱的规矩办!”  马皇后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牙根儿痒痒,指着鼻子数落了他一句:  “死猪不怕开水烫!”  说着站起身,上前把朱元璋正要往嘴边儿送的粥碗接了过去:  “走走走走走....”  “你赶紧走,别让俺看见你”  “别,别...别呀”朱元璋看着远去的粥碗,吧唧下嘴:“咱...咱还没吃饱呐...”  “管你吃饱没吃饱!”马皇后拉着朱元璋的袖子,把他往殿外推去:“走走走...”  一直推搡到坤宁宫门口,朱元璋才来的及扭头瞪着她一眼,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咱说你这个老婆子呀”  “当年咱真是瞎了眼,咋就看上你了...”  “年轻那会儿看你多贤惠啊,能娶了你咱那些弟兄哪个不是眼珠子都瞪红了?”  “咋现在上了岁数还越来越不讲理了...”  “真是蛮横不讲理!”  “你要是再这么跟咱...咱就封了你的...”  “你要干啥?”马皇后的眉毛都立了起来,直接打断了朱元璋的话。  朱元璋看了马皇后半晌,突然讪讪的一笑:“没啥...没啥...没啥!”  说完扭头就往前殿走去,走了几步又扭头看着马皇后:  “晌午记得给咱留饭啊,好酒好肉,别净弄些青菜萝卜糊弄咱!”  ...... 第105章 父子与父子 同一时间的溧阳,朱标刚刚用过了饭,正坐在桌前捧着一本书在看。  而朱雄英还没起,他昨天夜里失眠了,用了很久才睡着。  正在翻着书的朱标突然把书放下,抬头看了看天色,扭头问道:  “朱雄英起了吗?”  旁边伺候的刘大礼接话道:  “回爷的话,还没有”  刘大礼天生老相,才四十不到的年纪,脸上的皱纹却比快七十岁的李善长还多。  一脸的老实巴交,倒是没什么奴相,这也是朱标带他出来的原因。  朱标一拍桌子:“叫他来!”  ......  朱雄英走到朱标的屋子门口,打了个哈欠,猛的在脸上搓了搓,搓出个精神头儿,才推门走了进去。  “见过父亲”  朱标放下书,抬头看着他:  “起来吧,你折子写完了没有?”  “折子?什么折子?”朱雄英暗暗纳闷,突然恍然大悟:  朱标让他写两份折子,一份是修河愿意出钱的折子,一份是从京城到溧阳的所见所感的折子。  这两份折子,他连一个字都还没准备,不过听见朱标问话,只能敷衍:“快了!”  “快了是多久?写多少了?”  “呃...”朱雄英有些尴尬:“只字未写...”  朱标脸上毫无异色,只是扭头吩咐刘大礼:“去端些吃的来...”  又看着朱雄英,下巴朝旁边的桌子点了点:  “喏,就在那,你慢慢写,写不完今儿个不准出去,孤给你备饭!”  朱雄英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是,儿子遵旨”  刚坐到椅子上,朱雄英就有些奇怪的问朱标:  “父亲,咱们来溧阳不用理政吗?怎么说也得到衙门看看吧?”  朱标又拿起了书,边翻边回朱雄英的问题:  “理什么政?”  “你当溧阳的官儿不知道我们来了?装糊涂而已!”  “这种时候,户籍账册人丁税赋渔业农桑棉麻徭役,你能想到的,他们早都准备好了,查什么能查到?甚至他们还巴不得孤去呐!”  “孤闲的?去看他们粉饰太平?”  说着放下书,走到窗户 边儿,指了指客栈的下方的街道:  “溧阳是应天府治下,就在你皇爷爷眼皮子底下,也是大城了,可自从咱们来一直到现在,你看街上行人多吗?”  说着扭头朝朱雄英眨眨眼:  “真正要查的东西,早在咱们还没来的时候,孤就把人撒出来了”  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对,就是你和蓝玉他们打猎的前天”  “民政上的漕河、溧水、粮食、布匹,孤早就有数了,折子也写好了,就等回京呈给你皇爷爷就成”  说着还向朱雄英打了个眼色:  “喏,就在你手边儿”  朱雄英听得目瞪口呆,默默一叹:  前世的时候,半边儿也就是吃了没跟太子一块儿旅游的亏呀,要不然就单单凭借这几手也不可能让四叔掀了他的盘子!  想到这,不禁一叹:  “父亲的心可真是黑的发亮啊”  “什么话!”朱标笑骂一声:“小兔崽子,你就这么说你爹?”  “赶紧写!”  “呃...”朱雄英接着问道:“那父亲的意思是咱们很快就可以回京了?儿子有些想念皇爷爷和皇祖母了......”  “回京?”朱标瞅了他一眼:“哪个跟你说要回京了?你来这干什么忘了?”  “你皇爷爷体贴孤,给孤放个假让来玩儿两天,查那些东西也只是顺手为之,着急回去干啥?那个竹林就不错,孤还琢磨着再去一趟呐!”  “不过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了,那孤来考考你”朱标略一沉吟:“你说空印案和胡逆案杀人都是几万几万的杀,那时候孤尚且在京,如今只是杀几百大户,孤为何出京?”  “嗯...”朱雄英沉默了半晌:“因为父亲是个完美的人!”  “哦?有点儿意思”朱标眼前一亮,伸出端茶碗的手对着朱雄英比划了一下:“你详细说说!”  朱雄英想了想雍正的下场:他就是得罪了士绅阶级才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  过了良久,朱雄英说道:  “从古至今,士绅最不好杀,杀了他们就等于得罪了天下的笔杆子,他们会 骂娘!”  “再者虽然是有些士绅钻了朝廷的空子发财,但是他们在当地却也做了不少修桥补路的善事,百姓们也都会以为他们是好人”  “擅杀好人...皇爷爷绝不会允许父亲背上这么一个名声!”  “只是以儿子想来,这次的案子着实有些虎头蛇尾...当时皇爷爷加恩五省,儿子就觉得这次要杀好多的人,可如今才一千多人,儿子有些想不通......”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按理来说这点儿人应当不至于让父亲...想来应是有些变故...”  “嗯,不错”朱标赞许的点了点头:  “你的资质还算不错,以孤来看,你比老四家那个胖娃的资质还要好些,不过你没那个胖娃厚道!”  说到最后,还狠狠的瞪了朱雄英一眼。  “朱高炽?确实是厚道!仁宗嘛,能不厚道?”朱雄英翻了翻自己脑子里的记忆:朱高炽现在虽然年纪不大,不过看上去倒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  想到这又对朱标笑了笑:“不过父亲能在皇爷爷手里保下来那么多人,父亲才是大明最厚道的人”  “又厚道又能干!”  “你呀”朱标点了点他的头:  “你还是不了解你皇爷爷”  说着有些长吁短叹的道:  “你皇爷爷对你太好了,没让你见到他的可怕,就这么跟你说吧,你二叔、三叔、四叔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也在边疆征战四方,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却在你皇爷爷面前说句囫囵话都难!”  “孤侍君近二十年,有些时候真的觉得你皇爷爷手段可怕的近乎......”  “如今你皇爷爷诸子,只有孤能稍微看的见你皇爷爷的背影,这还是你皇爷爷刻意提携的结果”  “这么说吧,你皇爷爷想杀的人救不了,你皇爷爷不想杀的人不用救”  “很多时候,这饭你皇爷爷都喂到孤嘴里了,孤要是嚼都不会嚼,那趁早拉倒”  “孤也不用当太子了,你也不用琢磨当太孙了,咱爷们儿回凤阳老家种地就成”  “你......明白?” 第106章 法外开恩 等到了下午,朱元璋孤零零的在勤政殿坐了许久。  抬头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标儿...”  喊完后才想起来朱标带着朱雄英去了溧阳,默默的咂咂嘴自言自语:“小兔崽子,跑出去就知道撒了欢儿的玩儿”  “就想不起来给他老爹老娘来封信!一点儿都不关心他老父亲忙不忙?累着没有?”  “真他娘的是个孽子”  自己嘟哝了半天,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冲着殿外暴喝一声:“来人,把毛骧给咱叫来!”  ......  毛骧一路小跑的来到勤政殿,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只是稍微还能看到些痕迹。  直接跪倒在地上,十分的恭敬:  “臣参见陛下”  “嗯”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咱交代你个事儿”  “请陛下吩咐”  朱元璋停顿了很久:“你给咱筛一筛,按罪行把那些混账分成四等,罪大恶极的剥皮,次之腰斩...”  “算了...皮不剥了,都改成腰斩!”  朱元璋又咬着牙想了想,还是感觉不太甘心:“腰斩下刀的时候,往下挪挪,半个时辰之内不能死喽!”  “第三等砍头,再次之...嗯...”朱元璋又眯缝着眼睛想了半晌,抬头对着毛骧接着道:“真是便宜他们了,赏个全尸...”  “臣遵旨”  “还有那些人家眷的刖刑...咱也给免了...”  正在毛骧准备回话的时候,朱元璋突然眼睛一瞪:“嗯?不,不免,等咱标儿回来之后再说!”  “还有,咱也准其安葬,家里绝户的,到时候你们给收尸,扔到城外乱葬岗子上”  “审完之后案卷给咱看,然后人犯移交三司...行刑的时候,让应天府所有的大户都来观刑...”  又低头想了想,感觉没什么遗漏的,对毛骧摆了摆手:“先就这些,旁的等咱想到了再叫你,你先下去吧”  “是,臣遵旨”  毛骧缓缓站了起来,屁股冲着殿外慢慢的往外挪动。  就在毛骧刚要踏出殿门的时候,朱元璋又说话了:“咱听说那个李邾瞎了?”  “是”听到朱元璋的话,毛骧噗通一声又 跪到了地上:  “臣...臣用酒...给他...洗了洗眼睛...”  朱元璋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  “下去办差吧”  等毛骧出了殿门,朱元璋靠在了椅背儿上:  这一次又心软了,欺君虐民,本来按照咱的意思,起码要抓几个典型凌迟处死、剥皮萱草,让整个天下都看看他们的下场,可咱的妹子...唉!  微微眯着眼睛,嘴里还不住的嘟囔:“糟老婆子,咱他娘的真是欠了你的...咱再警告你一次,后宫不得干政,再敢跟咱这使脸子,咱就封...”  说到这,又坐直身体心虚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又靠在椅子上接着嘟囔:“咱就封了你的坤宁宫!”  靠在椅子上养了会儿神,又让人拿了些风干羊肉和一坛酒,就那么把御案上的折子往旁边一扒拉,坐在那自饮自酌起来。  他有一个习惯,每次不开心或者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他就会屏退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伸手倒了碗酒,也不用筷子,直接捏起来一块羊肉填在嘴里,自言自语道:  “唉,妹子,咱知道你是对的,劝咱少杀人,咱也不想...可是咱只要想起来...”  “咱就恨...这些大户都这么富裕了,家里的粮食银钱堆成山,好好过日子不成吗?干啥还要朝咱伸手...朝咱的大明伸手...还要欺负那些泥腿子...”  他最恨有人欺骗他,他认为人就应该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所以他在开国的时候没有认一个显赫的祖宗,就那么堂堂正正的告诉天下,老朱家就是泥腿子的出身。  但他也知道马皇后是对的,劝他少造杀孽,可他就是忍不住,他只要听见百姓受到了虐待,受到了不公,他就会想起来少年时候惨死的全家。  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和那些被伤害的百姓没有什么不同。  他自己是个什么出身他太清楚了,他自己就是个放牛娃的出身,当了皇上更同情那些苦哈哈泥腿子。  他有些仇富......  他也比任何人都更知道那些苦哈哈的庄稼汉有着什么样的力量,那是一种足以毁天 灭地的力量。  所以他发誓要做一个好皇上,要做一个为民请愿的好皇上。  为此他不惜打破了刑不上大夫的潜规则,对着官吏大肆挥动屠刀,只要是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就决不留情......  喝了几碗酒,又带着些许回忆的闭上眼睛,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候:马皇后对他不仅有情,还有恩。  郭子兴度量狭小,刻薄猜忌,郭天叙又为了大权百般陷害,那些时日简直是他这辈子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要不是马皇后百般斡旋,甚至为了给他送块饼烫坏了身上的肉,他早就死在那个昏暗的时候了。  后来又到濠州当人质,大军粮食不足又带头领着家眷种地......  想到这,朱元璋嘴角咧出一个甜甜的笑意,慢慢的响起了鼾声,胡子朝天的睡了起来,睡梦中还在嘟囔的说着梦话:  “妹子,咱下辈子还要娶你当婆娘...你还得给咱生娃...生好多的娃儿...咱要封了你的坤宁宫...嘿嘿”  ......  锦衣卫,诏狱。  毛骧看着绑在椅子上的李邾。  他浑身散发着腐臭的味道,已经彻底的瞎了,连眼皮也闭不上,整个眼球呈现一种暗红色。  不时顺着眼眶往外流着脓水和污血,一直滴拉到浓密的胡子上,把本来乌黑柔顺的胡子湿成了几绺,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不过身上却没有任何别的伤口。  因为毛骧不敢:皇上说要把李邾凌迟,万一把身子弄的割不了三千刀,搞不好皇上得拿他顶上去。  毛骧冷眉竖眼的看了他半晌,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盘羊肉,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在李邾的嘴边儿。  “吃吧”  李邾的反应却出奇的大,双手不自觉的往前抓着,身子却控制不住的往后躲闪,这一番折腾让眼仁上的脓血流的更多了。  他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  “爷爷、祖宗,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啊?求求你...”  “出息!”毛骧摇了摇头:“这回算是都堂爷爷请你的,吃吧”  “爷也不妨告诉你一声,皇上仁德,把你的凌迟改判腰斩了” 第107章 惧内的朱棣 说着又扭头看向蒋瓛:  “就要移交刑部了,这几天给他吃点儿好的,把案卷、人犯都拾掇拾掇,别出什么篓子”  “是,都堂”  “啊?”李邾愣了下神,微微摆动了下身子,把耳朵冲向毛骧的方向,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腰斩?”  说着,浑身束着的铁链叮当的一阵乱响,头不停的往前倾,手舞足蹈:“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吾皇真乃天下第一雄主...草民叩谢天恩...”  毛骧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这个诏狱,就算是被诛九族,犯人也得叩谢天恩,不然一定会让他知道,活着,比死了更难!  看李邾不吃,毛骧又把装羊肉的盘子放到了桌上,扭头冲他说道:“渍渍渍,你可别高兴的太早”  “等到了地下,阎王还要找你算账呐,油锅炸了之后下辈子还得投胎个畜牲......”  ......  北平,燕王府,。  朱棣一身便服坐在椅子上,正望着一张地图怔怔的出神,不时的还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一下。  徐妙云推门而进,对看着地图沉思的朱棣喊了一声:“王爷!”  “啊?”朱棣微微回了回神,抬头看着徐妙云:“到饭点儿了?”  徐妙云白了他一眼:  “就想着吃!你能不能干点儿正事?”  “吃饭不是正事儿?”朱棣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那干啥?”  现在的朱棣还有些惧内,不光是他,他爹有些怕马皇后,他大哥有些怕故太子妃常氏。  徐妙云直接上前把地图卷了起来,回头看着朱棣:  “父皇的寿诞就要到了,今年虽然不用进京,但是寿礼王爷总要准备吧?”  朱棣挥挥手:“还有个把月,你着什么急?”  “着急?”徐妙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我的王爷,你以为你在太原还是在西安?咱们这是在北平!光在路上就要行多久?  “你要是不怕给天下留一个不孝的名声,我是无所谓...”  顺手接过朱棣的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  徐妙云不等朱棣回答,就自己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我爹和 颍川侯要回京了,你不去送送?指望我爹那个闷嘴儿来找你...”  “城东有几户人家的房子破了,你不着人去看看?”  “现在马上要深秋了,要不要组织百姓上山砍柴?”  “还有粮食,王爷就不想想百姓的过冬粮食够不够?”  “北平都司的官军冬装还没拨下来,王爷要不要上个折子问问?”  “还有,王爷有多长时间都没给太子写过信了?太子殿下仁厚,可王爷也当知道些...”  “朱能骑马被摔了,王爷有送去些补品吗?”  “你不忙这些事儿整天围着个破地图转什么?”  “呀...嘿...”朱棣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你看你,你都说出来了,就顺手办了呗,本王日理万机...”  “本王?”徐妙云冷笑一声:“你还知道你是个王爷?这些事儿要是我都能做了,还要你干什么?”  朱棣被吵得脑子都大了,无奈下只能求饶:  “好好好,是本王的错,本王去...先去见过岳丈大人...好不好?”  “本王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碎嘴子!你们老徐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唉...”  ......  北平城外大营。  徐达治军有方,整个大营被经营的严丝合缝,寻不到一处破绽,巡逻的兵丁四处的走着,不时还有斥候骑着快马从十里外的地方来来回回的传递军情,这些兵是一部分,还有些在塞上屯田。  朱棣打马来到辕门外,还没张口说话,门口的宿卫将军一挥手。  辕门上的守卫直接手搭弓弦,微微弯弓瞄向他们一行人,门下的步军长枪向前,略微的转换着步伐,隐隐有些将他们包围的意思:  “来者何人?”  朱棣坐在马上向门上的守军抱了抱拳,朗声的道:“请禀报大将军,就说燕王朱棣来访”  “可有信物?”  朱棣从腰上取下一块儿牌子扔了过去。  等宿卫将军查看过信物,又打量了一番朱棣一行人的服饰和马匹装扮之后,慢慢走上前单膝跪地:  “标下参见燕王殿下”  这时候辕门外的步军已经把枪 收起来了,可辕门上的弓兵还有些戒备的看着他们,弓依然握在手中。  等着禀报的功夫,朱棣听着营地里的喊杀声,不由的一叹,扭头看着左右的护卫说道:“大将军治军有方啊”  过了不久,徐达带着一群将军来到了辕门。  伸着脖子往外瞅了瞅,旁人不知道,可女婿还是认识的,扭头大喝一声:“打开辕门!”  “臣徐达参见阎王殿下”  “哈哈”朱棣下马把缰绳交给旁边的兵,豪爽的笑了笑,一把拉住徐达的胳膊:  “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说着一边走一边扭头接过一个食盒,伸手在上面拍了拍:  “妙云亲手给大将军做的烧鹅,我们都馋了一路了”  “殿下和王妃抬爱,臣感...”说到一半,徐达突然扭头看向副将:“去请颍川侯过来”  “喏”  徐达的大账。  双方见过礼后,朱棣和徐达面对面而坐。  徐达冲朱棣拱了拱手:“不知燕王来此所为何事?”  “呀”朱棣伸手拍着他的胳膊:“我的岳丈大人,现在又没有旁人...”  徐达倒是面不改色:“臣军务在身,请恕臣...”  “好啦!我的岳丈大人...”还没说完就被朱棣打断:“大明谁不知道岳父大人公忠体国?”  “小婿就过来看看,给岳丈大人送烧鹅吃,哦对...还有些兵法上的不解请教...”  “这...”徐达扭头看了看帐外,略微一沉吟,从书案上拿出一本薄薄的没有名字的书递了过去:  “这是臣闲暇之余写的一些兵法心得,殿下不妨...”  顿了顿抬头看着朱棣又说道:“皇长孙殿下那里也有一本,不过比这本略微详细些...”  “雄英?”朱棣挑了挑眉毛,看样子倒是有些高兴,颇有种吾道不孤的感觉:  “可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了,他也喜欢兵事吗?”  “这可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本王向父皇请个恩典,让他来北平玩儿些时候,京城里的少爷兵能学到些什么?”  “还得是咱们北平这种常年打仗的地方能历练的快些!”  ...... 第108章 老夫不吃那一套 就在朱棣和徐达正在聊天的时候,傅友德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兵丁抬着一只烤的滋滋冒油的全羊。  还没走进大帐,傅友德就开始大声的吆喝:  “大将军,听说有王妃亲手做的烧鹅?那末将可得尝尝!”  说着话走进了大帐,看着朱棣和徐达对面而坐,赶忙上前见礼:  “末将参见燕王殿下”  “哈哈”朱棣一笑,上前把傅友德搀起来,又用力的在傅友德的胸膛上锤了两下:  “颍川侯还是这么的中气十足!”  傅友德瞥了眼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弹的徐达,又看着朱棣满脸赔笑:  “蒙殿下惦记,末将这身子骨还成...末将还带了几坛子好酒,都是缴获元人的,等会咱们...”  傅友德话还没说完,徐达就瞥了他一眼:“军中饮酒,杖二十”  “嘿嘿”傅友德慢慢蹭到徐达身边:“大将军,燕王殿下来了...咱又不多喝,你看你,何必这么不近人情呢”  徐达还是面无表情:“军中饮酒,杖二十...不,你杖四十”  朱棣知道他这个老丈杆子的脾气,赶忙上前打着圆场:  “那咱这次就不喝,吃肉...来”  说着话,把旁边的食盒打开,端出来一只囫囵个儿的烧鹅对傅友德道:  “妙云这手烧鹅真不赖,这次本王也是沾了大将军的光...”  傅友德也不客气,直接把鹅腿揪了下来,瞪着徐达狠狠的咬了一口。  接着朱棣又用小刀剌了一刀羊腿肉塞进嘴里:  “大将军,颍川侯,你们二位看今年元军会来犯边吗?”  “北平的百姓可太苦了,这天寒地冻的,万一...”  徐达倒是丝毫没有迟疑,这件事他想了很久了:  “他们来不来,臣不知”  “但以臣看来,元人要对北平用兵,也就那几个地方”  接着有些沉吟:  “潘家口、古北口、居庸关、紫荆关、喜峰口等诸地守军防务,臣都看过了,料想不会出什么差错”  “还有燕山,元军骑兵不擅攻城,燕山三卫也 有一万五千人左右,依托地形他们也讨不得好”  “屯田也算稍有成色,再者元军自扩廓帖木儿死后,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大将了”  “防守...应当无虞”  朱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了想接着问道:  “那以大将军来看,父皇何时会调拨大军打出去?”  又接了一句:  “本王虽不喜疆场杀伐,但作为大明皇子亲王,元军犯我九州,亦当有同仇敌忾之心,马革裹尸之愿!”  “朝廷有所差遣,棣义不容辞!”  徐达心里暗暗叹口气:北平诸卫的将士们虽看在皇上和自己的面子上,对于燕王十分恭顺。  但是军中是杀伐之地,一不留神就会丢了脑袋,谁敢把自己的命交代给一个没有打过几仗的娃娃手里!  想让诸将心服口服,让自己这个燕王名副其实,怕不是还要几场大仗,真正树立燕王的恩威之后。  燕王急于表现,请战之心如此热烈,看来他是忍不住了......  接着就有些埋怨朱棣:调子定那么高干啥?  真的是,皇上要啥时候打仗,老夫怎么会知道,就算老夫知道,这种朝廷大事儿,老夫也不会跟你说!  也别用那一副慷慨激昂的眼神看着老夫,老夫土埋脖子的人了,不吃那一套!  想到这,徐达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坐在旁边就知道撕着嘴吃羊肉的傅友德,干巴巴的撂出来一句:  “臣不知”  看着徐达一副平淡的样子,朱棣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讪讪的笑了一声:“吃肉,吃肉...”  嘴里嚼着肉,接着说道:  “那大将军和颍川侯何时返京?”  “到了京城要替本王向父皇请罪,就说棣儿不孝,不能既为国尽忠,又承欢父皇膝下尽孝”  “棣儿在万里之外的北平遥祝父皇龙体康健,福寿康宁...”  “是”徐达拱了拱手:“臣一定带到”  “嘿嘿”一直没说话的傅友德咧嘴一笑,拿出帕子抹了抹油乎乎的大嘴:  “燕王殿下可是真有孝心...”  “哪里 哪里...”朱棣有些自得的摆摆手,正要再说几句场面话,商业互捧一番,谁知道傅友德没惯着他,接茬又说道:  “不像咱家的两个兔崽子,咱到北平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给他爹写封信,真是王八羔子...”  如果有可能,朱棣真想点着他们的鼻子问问他们:  你们当兵的都这么聊天吗?一个老兵油子,问啥都不说,你可还是我老丈人呐!  一个就知道咧着嘴吃,好不容易说句话还呛人肺管子...  ......  而现在的溧阳。  昨天朱雄英累坏了,在屋子里写了一天的折子。  朱标说的好听,说会陪着他写完,结果还没过中午就不知道去哪晃悠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走几前不光派了两个人盯着他,还特意交代,他写不完不准出去,不然等他回来竹笋炒肉。  今天受到卓灵心的邀请,一起去南山看日落,就是那片竹林所在的南山。  本来说好要看日出的,结果朱雄英睡过头了...  日出卯时(五点)就要出发,朱雄英辰时(七点)还没起床。  他又放了人家鸽子...  等到了下午,一行人来到南山,李景隆带着些侍卫跟着,不过朱标没有来,爬山这种力气活儿很难看到他的身影。  爬山的时候朱雄英还看见几个挑山工抬着几把椅子,上边坐着几位看模样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李景隆慢慢蹭到朱雄英跟前,小声的问道:“殿下,要不要咱们也找几把椅子抬着殿下?”  “胡说!”朱雄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你们都是大明的官兵,是国家的臣子,又不是我的私臣,怎么能让你们做这些事!”  李景隆感动的热泪盈眶:“殿下如此爱护,臣...”  “好了”看着不远处的卓灵心,朱雄英略微摆了摆手。  等一行人晃晃悠悠爬上了山顶,已经是申时五刻(下午四点到四点十五分)左右了。  侍卫们给朱雄英拿了张毯子铺在地上,又点了一堆篝火,上面烧着几只打到的野味。 第109章 胸藏浩然气 侍卫们给朱雄英拿了张毯子铺在地上,又点了一堆篝火,上面烧着几只打到的野味儿。  卓灵心也不管他们,自顾的坐在一块大石头边儿上,双腿自然的耷拉下来,慢慢的晃悠着。  眼睛却怔怔的望着快要下山的太阳出神。  方才上山时候还有些刺眼的阳光,现在却显得格外温柔。  听见身后有动静,微微扭头望过去,看见朱雄英慢慢走到她的旁边。  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撑着身子后仰,扭头眯缝着眼看着她的侧脸。  山顶的微风吹动她额上的碎发,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落日的轮廓,就那么安静的样子。  像一片寒叶点落秋池,有些涟漪,有些悸动。  这一刻他承认,他有些心动了。  “也不知道趁机亲她一口会不会挨揍...”朱雄英正暗自想着的时候,卓灵心说话了:  “每次落日,我就会想起爹,小的时候爹就经常带我来南山看日落,那时候还有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和蜻蜓”  “爹就带个网兜,抓一大把的萤火虫...”  说完又有些遗憾的看了看朱雄英:“不过现在没有了,不然可以抓一大把萤火虫放在手心,可漂亮啦!”  朱雄英看着她有些皱眉:  “你们平常都这么无聊吗?抓虫子玩儿?”  “无聊?”卓灵心歪着头看着他:“那你有很多好玩的吗?”  朱雄英低头想了想:  还真没有!他从小到大唯一能干的事儿就是读书,想到朝中那些黑着脸大学士,他就不寒而栗。  要说起来,他还不如这些乡间的孩子快乐呐!  “嘿嘿”想到这,朱雄英笑了两声,把话题岔开:  “日出紫金,日落栖霞”  “栖霞山的也有落日,等得了空你到京我带你去栖霞山看日落”  “栖霞山的日落漂亮吗?”  朱雄英歪着头想了想:“没这里的漂亮,因为这里有...紫草”  “你...”卓灵心瞬间臊了个大红脸,过了很久,才轻轻出声:  “能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嗯?”朱雄英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想. ..想知道和你的距离有多远...你不想说也可以...”  “嗨”朱雄英摆摆手,面不改色的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爹就是京里的大户,做些瓷器和丝绸的买卖,家里有些耕地铺子和佃户”  卓灵心就那么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朱雄英讪讪的一笑:  “就是五城兵马司的小官儿,干的是满城跑腿儿的活计!和宫里有些关系...”  卓灵心叹了一口气,还是那一副表情:“你不想说也可以的...”  这下朱雄英有些无奈了:还是框不住吗?我就这么没有说瞎话的天赋?  想了想,有些尴尬的看着卓灵心,最后一咬牙:  “好吧,我告诉你,你答应我可千万不能往外说”  “其实...”  “其实是曹国公府的家将,借着曹国公的面子,有些在京和地方上的官员会给两分薄面...”  正在石头旁边听墙根儿的李景隆手一哆嗦:这盆大粪泼的,曹国公哪有这么大的面子...使唤太子爷当家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  ......  以后哇,得防着他点儿,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小子眼睛都不眨的说了三个瞎话,心可是真够黑的...  想到这,微微露头看着朱雄英朗声的道:  “少爷,这日落看完了,您看咱们是不是...老爷交代,天色太晚了山路不好走”  ......  直到最后下山,朱雄英也没有搞明白卓灵心到底有没有信他说的话。  只能闷闷不乐的吩咐侍卫们,下山的时候打些野味带回去给朱标尝尝。  吩咐完还扭头看着卓灵心说道:  “我爹那人,带腿儿的除了不吃孩子,旁的就没我爹不敢吃的!”  ......  下山之后天色还尚早,朱雄英看着还挂在天上的日头,不由咂咂嘴:现在的落日才是最好看的时候,下来早了...  想到这,扭头瞪了一眼李景隆。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前边有些嘈杂。  伸着头往前边看了看:看见前边一个老头和一位道士发生了一些争吵 ,不远处还站着一些当地的村民在看热闹。  那老头看着是一番儒生打扮,估摸着有六旬上下,鹤发童颜,看来倒是驻颜有术。  满头的白发简单的披散在背后,灰白色的布衣,穿着一双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针脚倒是十分密集,肩上还挂着一只灰布做的褡裢。  看这老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料想里头放的应当是干粮。  而那位道士看着就没有这么排场了,浑身的邋遢,不时用指头扣鼻孔,扣完之后用手挫成个球球四处弹,浑身的衣裳就没有不露洞的,布鞋还敞着脚趾头。  不过因为脸上太脏了,朱雄英也没看出来这道士多大年纪。  李景隆轻轻走到朱雄英身边:“少爷,咱们这离茅山不远,时常会有些道士来此地路过”  “呃...不过像这么邋遢的...少见”  这时候只听见那个老道士没好气的冷笑一声,说道:  “好好好,你爱干啥干啥,真他娘的不识好人心!”  “道爷好心提醒你那屋子有鬼,你冲道爷嚷嚷什么?”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等你死那屋里,记得给道爷说一声”  “道爷旁的不会,丧葬的活儿倒是熟,还能送你一个响器班子,包管你乐呵的见到三茅真君...对了,你要哭灵的不要?”  “简直一派胡言!老夫...”老儒生话还没说完,赶忙往后站了两步,十分嫌弃的抖搂着自己的衣裳:  “别弹了,鼻涕渣弹老夫身上了都...”  抖搂一会儿又怒目圆视的看着道士:  “天地间自有正气,邪崇歪道如何与圣人相提并论?”  “老夫胸藏浩然气,此心如鉴光明,纵然真有些魑魅魍魉又何足道哉?”  “你们这些出家人,不思树俗立化、云布雨润,净弄些鬼鬼神神的诓骗百姓!”  “天下的风气,都让你们这些人给败坏完了!”  “鬼在哪里?让他来见老夫!”  看着这个儒生如此败坏自己的信仰,道士也生气了:  “别他娘的什么事儿都往道爷身上扯,教化百姓不是你们这些臭酸老儒干的事吗?” 第110章 乡村轶事(一) “别他娘的什么事儿都往道爷身上扯,教化百姓不是你们这些臭酸老孺干的事儿吗?”  “你...你...”老儒生被道士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气的浑身哆嗦,白净的脸上也一片通红,‘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朱雄英在一旁听得暗暗沉思:  子不语怪力乱神,真正的儒士,是不信鬼神和风水之论的,这老人家倒是个纯粹的读书人。  这种读书人,说起圣人典章、之乎者也,能三天不带重样,就连皇爷爷也经常被这些人气的吃不下饭。  只是一牵扯到这种乡间俚语、土味骂娘就不是对手了。  “哈哈”想到这,朱雄英大笑了两声,迈步走上前去:  “道长这话却是错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常言道,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道长又何必妄自菲薄?”  “当今圣君临朝,匡扶社稷、扶保江山正当此时,道长如此懈怠,可要小心朝廷的板子呦...”  说到最后,还把道士揶揄了一句。  这一番话说出来,儒士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不过扭头看着道士的脸又大怒道:  “听听,你听听,连个孩子都比你懂事...你一大把岁数,活到...真是无可理喻....”  朱雄英听的却十分纳闷,撇着嘴看着他:这老家伙真是,我替你说话,你怎么说我还带刺儿呢!孩子就活该被人看不起?  这时候,道士瞅着儒生又说话了,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老棺材瓤子...道爷不屑与你撕扯...”  接着又扭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朱雄英:  “小少爷,咱们不管这个老棺材瓤子”  说着一拍胸口:  老道师承茅山正宗,祈福、算命、摸骨、家宅动土、测算吉日、求卦求雨那可是一绝,就连龙虎山那群老...额,小少爷于此但有所需,尽管开口”  想了想又坏笑着说道:  “迁坟,修风水,办白事儿,家里头死人了的,老道也能办!还能送你个唢呐班子...小少爷思虑下呀...”  朱雄英是皇储,气质自是不错的,再加上一些衣着打扮,虽说没有朱标那样的雍容, 但是看上去也绝不是个普通人。  出家人也是要吃饭的,他看朱雄英一身锦衣,身后还跟着仆从侍卫,想来身份不差,这要是赚上一笔...  不过说到最后,却分明带些揶揄戏弄的意思,应当是刚才朱雄英替儒生说话,让老道记心上了,不过他本性不坏,也只是嘴上花花...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儒生扭头对着老道士怒目而视:人家一个孩子不过说了两句公道话,你就上赶着咒人家?还有没有点口德!  而李景隆他们几个则是一哆嗦,连放肆都不喊了,直接伸手入怀握着刀把。  朱雄英哑然失笑:这老道士倒是够记仇的...  对李景隆他们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老道士:  “道长可会看手相?”  “那当然!”老道士自得的一拍胸脯,吹牛道:  “整个茅山...不,整个大明看手相的绑在一块儿也比不上老道!”  “甚好...”朱雄英从怀里掏出一锭品相极好的官银冲着道士一亮::  “上好的官银,足有十两!”  “道长要是算的准,这锭银子双手奉上...”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真要是看的好,家里修坟白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说着把手伸给老道士。  老道士看模样是个有真本事的,倒是丝毫不怯场,伸手揉着朱雄英的小手,仔细的看起来:  “老道给你看看哈...”  看了会心里泛起了嘀咕:  嗯...这手相怎么如此怪异?中宫见国印,贵禄现天印...怎么还隐隐带着杀伐血气?道爷看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对劲呐”老道士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严肃的冲着朱雄英说道:“老道能给小少爷摸个骨吗?”  “道长请便”  用一双黑乎乎的手摸着朱雄英的头盖骨,老道心里翻了个个儿:差不离了,这就是龙子龙孙...你说你个小王八...不在宫里待着,出来乱晃悠什么,这可把道爷坑惨了...  老道刚才好像说他们家要办白事?还说要给人家迁坟?  想到这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管不住这张破嘴......  这老道士是有些本事 ,看手相可能也看出来了些,但关键是这个老道士眼力极好,趁着摸骨的功夫,他分明看见朱雄英内衬领子上有个龙纹...  冲着银子咬了咬牙,又咧出来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容看着朱雄英:  “道爷...老道...贫道学艺不精,看不出来...”  “哦?”朱雄英一听就知道这老家伙多半是看出来了,看来天地之间果有奇人!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不给我们家办白事了?也不给我们家迁坟了?我太爷爷的坟还等着修呐...”  老道士的脸上几乎就要揪在一起了,默默苦笑两声:  “嘿嘿...老道不会,学艺不精...胡诌的,小少爷可千万不能放在心上...”  朱雄英倒没跟这个老道士计较,扭头伸手指了指有些荒凉的屋子:  “你说这个屋子闹鬼?怎么个闹法儿?”  “嘿嘿,小少爷这可有所不知”老道士还没说话,一旁看热闹的村民操着手凑了过来,看模样得有个四十上下,脸上带着些回忆: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论起来也有十几年了,这话还要从洪武二年说起...”  “当时这一家住着一家人,这家...可老穷了!”  说到这,这个碎嘴子的农家汉子还咂摸咂摸嘴,显得有些唏嘘:  “这家的男人是个病痨鬼,干不了重活儿,还有个瘫在床上的老娘,要不是官府和村上时常接济,怕不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不过这个男人倒是娶了个好婆娘,家里家外的忙活,又是种地又是伺候她那个瘫在床上的婆婆和爷们儿...”  “端屎端尿、喂饭喂水也从来没个怨言...”  “可自打那一天...”  说到这,这个汉子停住了,仰着脸一副长吁短叹。  “这一天咋了,你接着说呀!”李景隆直接催促道,就连那个老儒也是一脸的好奇。  不过朱雄英扭头看去,这个老道士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想来应是知情的。  “唉...”这个汉子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后来这家的媳妇怀了身子,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娃娃,不过家里已经穷的不像话了,这又多了两张嘴...” 第111章 乡村轶事(二) 说着又抬头看看天色:  “那时候已经入秋了,跟现在倒是差不多,这个媳妇说家里粮食收了,就把两个娃给婆婆和男人看着,说要进城换些盐巴,顺便看看有没有便宜的粗布,给她男人扯一块儿,做身褂子”  “再有两三个月就过年了,男人嘛,要有些体面...”  听到这朱雄英忍不住插嘴了:  “自己的婆娘都养不活...指望婆娘种地养他就有体面了?这算哪门子体面?”  “唉...谁说不是呢!”村汉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结果...唉!”  李景隆正听的聚精会神,听到他又叹气,差点给他两个脖溜子,瞪大了双眼盯着他:“接着说呀!”  “结果那个婆婆看家里穷的都要当裤子了,生怕将来粮食不够,大孙子养不活,就狠心把才几个月大的女娃按在水盆里沁死了...”  “说到底啊,还是这重男轻女给害的...”  “啊!”卓灵心大叫一声,猛地捂住了嘴,不一会儿眼里就噙满了泪水:医者仁心,她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虽然是本地人,但一来她住在城里,消息不甚灵通,二来这事儿发生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  所以这次也是头回听说。  “这...混账!”听到这,朱雄英勃然大怒:“生而不养,与禽兽何异?”  李景隆却有些费解的看着这个庄稼汉:“不是说这个婆婆是个瘫子吗?瘫子怎么能...这家男人就没拦着她?”  “唉!”庄稼汉看着李景隆,默默叹了口气。  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朱雄英皱着眉问道:“后来呢?”  “后来...”庄稼汉接着说道:  “后来媳妇从城里回来,看着闺女的尸体...”  “这女娃儿再是不济,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一时想不开,上吊了...”  “再后来这家就失火了,听说是老婆婆受不了村子里的指指点点,又死了儿媳妇,苦无生计度日,就自己打翻了油灯...”  “哼...”李景隆冷哼一声,仿佛要把自己所知的脏话都掏出来:  “如此恶毒、歹毒之妇,连自己亲孙女都能沁死,她有什么受不了的,轮到此种下场,实属活该. ..”  “谁说不是呢...”庄稼汉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村子上发现后就忙着救火,刚好那天又下着小雨,救火那天...不瞒诸位,老汉也是在的”  “嘿嘿”说完有些尴尬的一笑:“房子烧了一半之后,火倒是救下来了,只是...人都烧死了,全家灭了门,包括几个月大的孩子也没能...”  “只是后来这屋子倒是...”  说到这,老儒生插嘴问道:  “溧阳的官员都没人管吗?”  “沁死孩童,以杀人论罪也不为过矣,溧阳县令怎敢如此行事,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他就是如此守牧一方百姓的?老夫面圣之时定要参劾于他!”  说到这,不仅朱雄英一行人扭头瞥了他一眼,连庄稼汉也十分惊奇的看向他:“原来是位官爷,小人有礼了...”  接着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民不举官不究的,再者说县衙着人来的时候那老婆子已经死了,看过后也就没了下文...”  “死者为大,谁能跟个死人过不去...”  “关键是这个屋子...”说着话,庄稼汉又伸手指了指这个屋子:  “本来村子上商量,把这间屋子拾掇拾掇,供来往的客商打尖儿歇脚用,可...”  “洪武五年、六年、十年...陆陆续续有些不信邪的外乡人家搬迁到村里”  “无一例外,搬进来的三户人家都是一个下场”  “不到一年就全家横死...”  “听有户人家说是睡觉的时候能听见有东西在剁菜案,还能听见女声说话,说他们再睡就把他们全都砍死,起床看看却什么都没有...”  “所以村上就把这个屋子给封了,不让人...”  说着扭头看着老儒生:  “官爷,刚才就算这位道爷不拦着您,您也进不去,门上给挂了大锁的...”  “即是如此...”朱雄英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那为何不拆了它!”  “嗨!”庄稼汉一拍大腿:“能拆早就拆了,村上能想的法子都给想了”  “村上怕冲撞了什么,不敢自己拆,就找了些会鲁班书的造房木匠,可人家也不敢,看过之后说这房子太凶了,怕拆了禁不起...”  说着又看向老道 士,有些尴尬的说道:“咱们这离茅山不远...村里也找过茅山的道爷,可道爷们也不给帮忙...”  朱雄英扭头看着老道士,眉毛几乎拧到了一块:“为何?”  “纵然真的有...不应是尔等的本分吗?可是沽名钓誉,意欲欺诈钱财?”  “呃...”老道士一脸的欲哭无泪,沉默了半晌,最后只能陪着小心:  “实是无法...老道...呃...掌教下令,茅山子弟不准接这家的活儿”  说到这又小心的瞅了一眼朱雄英:“听说是因为掌教特意留下的...为了让那些呛死女娃的人家有所收敛,鬼神律法,总要让他们害怕一种”  “小哥儿却是不知,最近几年茅山上的女娃越来越多了,都是收养各地的遗腹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朱雄英冲这个老道士瞪了一眼:  “我就从来不信这个!”  “着令溧阳...不”  扭头看着李景隆:  “九江,你们去把这个屋子拆了,现在就去!  “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个什么东西”  “是!”  “嗯~”老儒生倒是一脸赞赏的看着朱雄英:  “小兄弟年纪不大,这份魄力却是惊人!”  “以老夫看,也没什么东西,什么鬼的神的,都是这些佛道编造出来用以诓骗世人”  说着还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老道士。  朱雄英拱拱手:“老丈从何处来?如无下榻之所,我那倒是有家客栈倒还干净”  “老丈如不嫌弃,倒是不妨一起,探讨些圣人典籍倒也快哉”  朱雄英纯粹就是客套一下,没准备老夫子答应:在京要咬文嚼字的学习圣人典章,好不容易出了京能歇歇,他巴不得离的越远越好。  可老夫子却不这么想:  他应诏从宛平一路行来,盘缠早就花光了,要不然早就在客栈里头泡泡脚睡觉了。  想了想看这个小公子对于圣人典籍也算精通,不妨自己再指点与他,算作房费也好...  想到这,老头拱了拱手:“那老朽就叨扰了...”  “唉,无妨无妨,实乃生平憾...”朱雄英摆摆手,突然扭头看着他:“嗯?”  朱雄英有些懵住了:这老家伙同意了?这么不禁叨咕?文人风骨呢? 第112章 乡村轶事(三) 朱雄英有些懵住了:这老家伙同意了?这么不禁叨咕?文人风骨呐?  正暗自想的功夫,只听到屋子那边‘嘭’的一声,二十几个汉子直接把鬼屋承重的柱子拉倒了。  呼呼啦啦的砖头块、房瓦和茅草四处乱飞,铺天盖地的浮土以小屋为中心向四周荡了出来。  呛的李景隆一伙人一边往外走,一边用手在鼻子上呼扇着飞过来的浮土。  朱雄英凝神望了过去:除了浮土和荒草,还有一些简陋的家具,旁的啥玩意都没有。  “如何?”老儒扭头洋洋得意的看着老道士:  “老夫说的可有错处?鬼在哪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世间的鬼魅魍魉,俱是人心龌龊罢了...”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  这老东西还要不要脸...这几十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军中的杀才,有这几十个军中汉子的杀气镇着,什么玩意儿敢出来?  再不济,老道不是也在这站着?道爷也还是有些威名的吧?  倒是刚才讲故事的庄稼汉为难的看了一眼朱雄英欲言又止道:  “小少爷,光看您这幅打扮,老汉也能看出来您不是个普通人,可...要不还是让茅山的道爷给您、还有您这些侍卫画些平安符罢...”  “万一真冲撞了什么...魇住了...”  “哦?”朱雄英心中一暖,这个汉子虽然话多,但是心眼儿不坏,想了想笑着说:  “无妨,有我爷爷在,任是何种孽障也魇不了我!”  说着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老道士:“道长认为呢?”  老道士打了一个哆嗦:  当今的老皇帝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古往今来的皇帝,杀性比他还大的...不多。  一身的煞气,鬼看见了都得哭着绕道走,什么东西能近了他的身...  想到这,老道士扯出一个笑容:“小少爷说的是...”  “至于他们...”朱雄英扭头看着这些侍卫:“告诉我,你们怕吗?”  一群侍卫狰狞的笑着:  “嘿嘿,少爷说笑了...咱从降生下来就不知道啥是怕!”  “就凭咱们这把刀,天王老子来了,咱们也护着 少爷周全...”  就在一群人争先恐后的表忠心的时候,朱雄英突然听到旁边有两个侍卫在窃窃私语:  “咱还真盼着有个啥,万一是个女的...嘿嘿,咱这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日过鬼呐,真想尝尝到底是个啥滋味儿...”  武夫们平常说话都是粗喉咙大嗓门的嚷嚷着,虽说这次两个人刻意的压着声音说话,但是也让在场的人听了个满耳。  朱雄英扭头一看,卓灵心轻啐了一口,微微低着头,脸上臊红的几乎要沁出血来。  朱雄英冲他们两个瞪了瞪眼,又扭头贴着卓灵心的耳边轻声解释:  “都是些乡下把式...一群糙汉子,平日里说话就这个样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时候一旁的庄稼汉倒是一脸惊喜的看着朱雄英:  “原来小少爷家里也是干这个的...怪不得小少爷不害怕,原来是艺高人胆大呀”  朱雄英笑了笑:  “差不多,差不多...”  “少爷...咳咳...”正在这时候,李景隆佝偻着身子,咳嗽着走了过来:  “拆完了,里头啥也没有,您看之后...”  这时候村里的村民都被哐哐当当的动静吸引了过来,都在一旁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小屋。  “嗯...”朱雄英沉吟一番,对着人群说道:  “该烧的东西都给它烧了,而后告知溧阳官府,着令他们在此修建一座申明亭”  说着一指那片废墟:“就建在那!”  说着扭头看了眼老道士,又扬声对四周看热闹的村民说道:  “此举就是要堂而皇之的告知天下生民、亿兆百姓”  “有我大明国运护佑,任是何种毒魔狠怪、木魅山鬼,都将无所遁形,化为齑粉!”  接着往前走了两步:  “任何邪门歪道,我大明凌天之威,自当镇杀之”  “少爷说的好!”李景隆努力的拍着巴掌,大声的叫好。  接着又冲侍卫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上队形。  人传人,最后连刚到此地有些不明所以的村民都跟着瞎起哄:  “好!好!好!”  .....  婉言谢绝老村长留饭的提议之 后,朱雄英带着人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突然扭头看着老道士,这个老道士自从知道了朱雄英的身份后,就一直默默缩在人群中,生怕朱雄英注意到他,找他秋后算账。  朱雄英笑眯眯的看着他:  “道长是茅山上清派掌教是吧,我记住你了...”  想了想开始吓唬他:  “得了空小子定要请道长到家中做客一番,我爷爷要是知道能荣见道长法驾,亦会不胜欢喜!”  “扫榻欢迎、亲自接待...”  “别呀...”老道士一听这话,现在是真急了。  赶忙讪笑两声:“殿...小少爷说笑了,老道只是茅山上扫地的杂差罢了,不是什么掌教...”  “哦?”朱雄英还是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  “那道长的意思是我方才听错了?”  冲着老道士扬了扬眉毛:  “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道长可要小心坠入拔舌地狱...”  “什么不打诳语!”老道士直撮牙花子:  “那都是那群秃驴...那群和尚们说的,道门可不讲究这一套!”  “那道长就是承认刚才是在诓我了?还是说道长以为,我爷爷不配得见掌教法驾?”  老道士直接打了一个哆嗦,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不敢...不敢...贫道绝对不敢”  说着话心里暗暗发愁:  小王八蛋,你们老朱家没一个好东西,闲得没事来消遣你家道爷?  咋就专门跟道爷过不去!  道爷不就说给你家修坟嘛,心眼儿咋跟针鼻儿一边儿大,这可愁死道爷了...  唉...道爷老老实实在山上呆着多好,非要下山找什么劳什子机缘,有个毛的机缘...  这可讹上了...  他们老朱家当家人当初就做过和尚,起事后又跟韩林儿、刘福通和郭子兴这些宗教头子不清不楚。  如今得了天下,对于佛道两家戒备极深、管教极严,天下僧道统归僧录司道录司...  别说道爷的茅山,就连龙虎山和少林寺现在也是香火暗淡,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  要是再等你回去在你家皇帝递个小话儿,还扫榻欢迎?  他能活吃了道爷! 第113章 乡村轶事(四) 第113章  看来这回不出血怕是不行了...  想到这暗叹一声:  贫道这次可真要当回败家子儿了...  伸手入怀摸索半天,掏出一张符箓,脸部有些抽搐的看着朱雄英:  “贫道方才说错了话,还请小少爷原谅则个”  “这是我茅山一脉历代相传下来的...诸邪避退、百秽不侵,如今老道把它...送给小少爷...”  说着,一脸肉疼的递给了朱雄英。  朱雄英好奇的瞅了瞅:  这张符箓的模样倒是不错,瞅着就十分威严,极其有卖相,但是这颜色...  接着又一脸狐疑的看着老道士:  “怎么是黑色的符箓?我听说不都是黄色的吗?道长不会是拿了些样子货糊弄我吧?”  李景隆倒是诧异的看了老道士一眼:  这老道士真是舍得,记得爹说当年打陈友谅打到江西,上龙虎山时,连张天师都说这种符箓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他现在已经不怀疑这个老道士的身份了,这老道多半就是道门顶尖的那拨人,不过这高人看着怎么有些...为老不尊?  老道士咬咬后槽牙赔笑道:  “那些怎么能跟贫道这张比...贫道这一张可是...”  话还没说完,朱雄英直接打断他,四下指了指旁边的侍卫:  “那道长觉得我需要这个?”  老道士彻底气急败坏了:  小王八蛋真不识货!道爷真想扎个小人咒死你!  再者说道爷送礼,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道爷有什么!  心里歪歪了一阵子,脸上还是陪着笑:“贫道山野化外之人,只有这个...”  “那...”朱雄英若无其事的看着他:  “那这样!送礼哪有送一张的,道长如果有诚意,我们可这么多人呐!”  “撂下个百八十张,我...不嫌多”  “你...你”老道士伸手指着朱雄英,嘴唇哆嗦了半晌,身子就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扶住他!”朱雄英赶忙说道,心里还念叨:  老家伙就这么不识逗?怎么还没说两句话就要气晕了?  “呼...呼...呼”老道士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一副虚弱的样子看着朱雄英:  “小少爷,这种符箓老道是真没有了,多一张也掏不出来了...”  “要是小少爷还...就把老道这条命拿去吧”  “别 别别”这下却把朱雄英搞麻爪了:  本来就是想吓唬一下这个不修口德的老道,谁知道这么不禁逗。  如今这老道士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了半晌只能对老道士说道:  “道长这...还能行路吗?要不要我派人把道长送回去?”  “不用...”道士又喘了口粗气:  “老道有个徒弟与老道一起下了山,就在此处...平常老道喝多了,也是他背老道回去”  说着,有气无力的冲远处挥了挥手。  不多时,就有个小道士窜了出来。  这小道士白净透着红润,头顶上绑着两个道髻(ji),看上去年龄倒是不大,约莫着十七八岁。  见过礼之后就抱着老道士往嘴里喂了几口水。  不过动作却有些粗鲁,朱雄英都听见壶口磕着牙的声音。  老道士这会儿虚弱的眼都睁不开了,声音很小的冲着朱雄英说道:“诸位请回吧,老道能行...”  说完就一歪头闭上了眼,好似昏迷了一样。  .....  等朱雄英一伙儿人慢慢远去了之后。  突然老道士睁开一只眼瞅着徒弟:  “走了吗?”  小道士又伸着脖子往远方看了看:“走了,走了很远了”  “哎呀!可他娘的走了”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老道士‘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指头点在徒弟的脸上:  “还有你,有他娘那么喂水的吗?你把道爷当喂牲口呐!”  说着揉揉嘴唇:“差点磕掉老道的门牙!”  “磕掉拉倒!”小道士没好气的看着他:  “你说你,败祖师爷的家!黑符你眼都不眨一下就送出去了?”  “还是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小孩儿!”  想了想感觉不对劲:  “不对,你这是败我的家!”  说着还解释道:  “等你死了,这东西不都是我的了?”  “小王八蛋!”老道士轻轻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  “就这么咒你师父?老子白养你了!”  接着又带着莫名的笑意看向朱雄英离去的方向:  “物件儿就是物件儿,没什么稀罕的”  “这小娃娃,虽说泼皮了些,心思倒是不坏,合道爷的胃口!”  “陌生人?结个善缘总没错,嘿嘿,指不好是条真龙...”  “真龙?”小道士惊骇的看着他师傅“怎么会!你看出来了?”  “笨 !老道教你的都忘了?”老道士瞪着他:  “这还用看?”  “他是那位的孙子,那位的孙子辈儿,年龄相仿的,除了太子一脉的长孙,还有别的这么大的孙子吗?”  “等那个...翘辫子之后,他不就是真龙吗?”  “咦...”小道士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原以为你是算的,谁知道是蒙的...小道瞧不起你!”  看得出来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极好,相处的也十分融洽,不像佛门那么讲究清规戒律、上下尊卑。  ......  走在路上,李景隆有些忍不住的说道:  “少爷,刚才那道士的晕厥多半是装的”  “是啊”朱雄英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也看出来了,只是你能如何?总不能真的因为一句话要了人家的命”  “不知者不罪!”  “再者说那老道士心思不坏,就是个山野清修之人,最多嘴上占便宜而已”  “此次下山多半就是为了解决这个屋子的事儿,赶巧了而已”  “那...”李景隆打了一个哆嗦,凑在朱雄英身边问道:“真的有...那个吗?”  “我不信!”朱雄英摇摇头:“只是人家做了这个买卖,信仰就是如此!”  “包括跟着皇爷爷打天下的那些人,战场上杀戮如此之重,他们恐怕也是不信的”  说着抬头看着济世堂的匾额,扭头冲着卓灵心说道:“到家了,回去吧”  “诶,等会儿!”  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黑符,慢慢的叠好递过去:  “你送我一个吊坠,我也回赠你一个吊坠,虽说不如你那个珍贵,但好歹算我一片心意”  “回去找个防水的物件包好,挂脖子上”  想了想:  “嗨...图个心安吧”  “嗯...”卓灵心又红了脸哼了一声。  “这...”李景隆看的直眼红:  我爹当年就想给我整一个挂身上当平安符用...不管这物件有用没用,可毕竟是曹国公都没弄来的东西呀,就这么转手送人了,败家子...  ......  回客栈的路上,朱雄英看着李景隆一脸肉疼的表情:  “好啦,瞅你那副样子!”  缓缓叹口气解释道: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我是皇储,这种东西我身上万万不能带,真要是给人一种崇佛兴道的印象,不止朝纲大乱,连天下都要大乱啦!” 第114章 回京 第114章  等朱雄英回到客栈,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身后一直跟着的那个老儒生多半已经猜到朱雄英的身份了,不过朱雄英自己不说,他也乐的装糊涂。  吩咐李景隆给他安排个住处,就扭头往朱标的房间走去。  朱标现在正在就着烛光看书。  “见过父亲”  “起来吧”朱标顺手把书放下,又冲着刘大礼摆摆手:  “去让厨房把雄英带回来的野鸡做了”  “哦对,再炖条鱼”  又示意朱雄英坐在对面,伸了个懒腰:  “等会儿陪孤喝一杯”  “啊?”朱雄英有些诧异:  “父亲还没用饭?呀...可真是儿行千里父担忧,竟然让父亲等到现在,实在是罪过...”  “想什么呢!”朱标瞥了他一眼:  “让孤等你用膳?你自己琢磨琢磨,你有那么大的脸吗?”  “这话说的多扎心”朱雄英嘟囔着,又扭头看着出门的刘大礼:“那父亲是又饿了?”  屋子里太暗,朱标又点了一支蜡烛,这会儿正忙活着,头都没抬:“不饿就不能吃了?谁定的规矩?”  “那父亲这不是糟蹋粮食嘛,大明还有很多百姓可都...”  “你懂个屁...”朱标拿起签子把蜡芯挑的亮了些:“孤不吃这顿饭,天下吃不上饭的百姓就能吃上饭了?”  “何如孤好好想想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国政,让更多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些,岂不更好?”  “你呀,记得要从大局着眼...”  朱雄英抬头看着他:“那父亲想啊!”  朱标无辜的摊摊手:“不吃饭怎么想?”  朱雄英翻翻白眼:有意思不,馋了就说馋了不行?非要盖个大帽子,扯到什么天下承平...  看来皇爷爷说的不错,父亲真的被那些遭瘟的书生教坏了...蔫儿黑坏!  朱标看朱雄英被呛的哑口无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又理直气壮的说道:  “再 者说了,孤也是成全你一片孝道!”  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  “我大儿子给我带回来的吃食儿,就是撑死爹,爹也得吃!”  朱雄英摇摇头:不得不说,自从朱标出了宫,不像之前那么端着,倒是少了很多太子的派头。  人走到哪都是咧着嘴笑,多了几分亲和。  譬如像刚才那种不要脸的话,如果在京里,打死他他也说不出来...  看来出宫这些时日,玩儿的真是不错,连脾气都变好了。  接着又重重的点了点头:看来有时候劳逸结合还是需要的呀...  “嗯?”朱标看着他:“突然点头干什么?”  呃...那个,最近发现父亲年轻了不少...”  “巧嘴”朱标笑了笑,接着脸色一板:  “孤什么时候不年轻?”  过了不久,刘大礼用木盘端着两个盆子进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又用筷子从每个盆子里夹了几口配菜放在小碗里尝了一口。  “尝尝”朱标从床上坐起来,拿起筷子朝着鱼鳃伸了过去,把月牙肉夹了出来放在朱雄英的碗里。  又夹了一块儿野鸡肉放在嘴里,闭上眼品了一番:  “确实不错,宁吃飞禽一两,不食走兽一斤”  “要说山货,还得是这刚打的鲜...”  “嗯?”又抬头看着朱雄英不满的说道:“倒酒哇,发什么癔症!”  朱雄英一言不发的抱着坛子添了酒,又翻翻白眼:吃个饭哪那么多讲究,饿死也不亏...  朱标刚端起杯子,又扭头冲着朱雄英说道:  “哦对了,你拾掇拾掇,明儿个咱们回京...”  朱雄英手一顿:  “咱们不是出来玩儿的吗?这么快就回去?也太仓促了吧...”  朱标无奈的挑了挑眉毛:  “孤也想啊,好山好水的,孤巴不得在这建个行宫常住些日子,可咱们都出来多久了...”  说到这突然脸色一变:  “你这是 什么话,作为孤的儿子,你能整天都想着玩儿?”  “国事如此艰难,你竟耽于享乐、玩物丧志?你将来要做个昏君不成?”  接着脸色一板:  “你要是不想挨揍就甭磨蹭,老实的回京,之后跟着孤习政!把你那个浮躁的心沉下去”  朱雄英眼睛瞪的老大:亏心不亏心,你刚才还念叨着要建行宫呐...  坐着喘了半晌的粗气:  “是...儿臣受教了”  ......  翌日一早,朱雄英坐在车上打盹,朱标倒是不困,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也不去药铺道个别?”  “你说说你,人家一个姑娘,抛头露面的带着你玩儿了几天,要走了也不跟人家小姑娘打个招呼?”  朱雄英腰杆挺直双腿叉开,学着朱元璋的样子,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胡子,斜阖了一眼朱标说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老夫心中只有大明百姓,只有天下苍生,任他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明月...”  “作死呐?敢这么看着你爹?”朱标眼睛一瞪又说道:“给孤好好说话!”  朱雄英苦笑一声:“父亲给的时间太过仓促...”  “再着说,缘起缘灭缘散尽,花开花落花归尘,老夫...”  看着朱标扬起来的巴掌,朱雄英赶忙换了一副谄笑的嘴脸,嘴里不停的秃噜着:  “天太早了,药铺还没开门,昨天夜里儿子写了封告别信留给了侍卫,等药铺开门他们会转交给药铺...”  “儿子也和九江说过了,让他照拂一二...”  “哼”  ......  等回了京城,天色有些晚了,但还没有完全黑透,街上行人寥寥,两边的店铺也是早早关了门。  偶尔遇上一两个行人也是胳膊夹着包袱,神色匆匆的赶路。  以京城的繁华,这个时候的行人虽说会比白天少一些,但也不至于空旷到如此境地! 第115章 可怕的传承 “人都去哪了?”朱雄英正纳闷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知道了,老爷子要杀人...  朱标也拿着折扇挑起帘子往外边看去,皱着眉想了半晌,扭头问朱雄英:“你怎么看?”  看着朱雄英埋头苦思,朱标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现在对这个儿子越来越满意了,该逗闷子的时候逗闷子,不该胡闹的时候丝毫不会僭越,尺度拿捏的刚好。  如此识大体的儿子上哪找去?  “嗯...”朱雄英沉思了半晌,苦笑的说道:“儿子不知”  “嗯”朱标丝毫不以为意:“说说你的看法”  “嘶...呼”朱雄英深呼吸了一口气,略带苦恼的道:  “儿子以为,这些人自是该杀,单单欺君虐民、擅加税赋,就足够他们死好几回了”  “可...”朱雄英又是苦笑一声,抬头看着朱标:“可致使京城百姓如此栗栗危惧、风声鹤唳,就实非儿臣所愿了...”  “尚可”朱标点点头,微微放下心来:  朱雄英是跟着朱元璋长大的,他最怕儿子把老爷子冷酷苛刻的那一套学个底儿掉。  “呃...”朱标沉吟了半晌:“孤是在洪武八年才从你皇爷爷身上领悟到这个道理的”  “今儿个孤教给你,具体领悟到几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想了想带着点儿回忆:  “那段时候,孤旁的事儿都放下了,就整日的琢磨你皇爷爷自起兵举义之后的事迹”  “你皇爷爷的言谈、决策、背后的深意,朝中的反应”  “之后再想,如果孤处在那个地步、那个位置,孤会怎么做,而后把一些心得都会记下来,满满当当放了几箱子”  “就放在文华殿的偏书房”  说着冲朱雄英挑了挑眉毛,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一副你如果想看,就来求我呀,求我我就给你看的样子。  看朱雄英没有反应,又自嘲的笑了笑:  “那段时候孤几乎要着了迷!”  “譬如你皇爷爷吃了一口馍馍,孤就要琢磨半天,想着你皇爷爷今儿个为什么吃馍馍?为什么不吃烧饼?为什么不吃米饭?”  朱雄英听到手直打哆嗦,暗自感叹:得亏你叫朱标啊,得亏你爹叫朱元璋啊!  换个 旁人、旁的时候,你敢这么把老皇帝琢磨个底儿掉,他能不活吃了你算你不好吃!  看朱雄英一脸的煞白,手指还在不停的颤抖,朱标略一思索,就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晒然一笑:“瞅你那个胆子,还没个猫崽子大!”  又略带嫌弃的看了朱雄英一眼:“出去可甭说你是孤的儿子,孤丢不起这人...”  “算了不逗你了”看着朱雄英还是面露惊惧,朱标笑了笑:  “都是你皇爷爷首肯的!”  “你皇爷爷起兵之后的很多事情,那时候孤还没出生呐”  “书记官那边没你皇爷爷点头,孤上哪弄那些东西去?”  “也没有很僭越的东西,都是些日常和处理国政和军事的东西...”  想了想又问朱雄英:  “知道你爹啥时候开始监国的吗?”  朱雄英嘴唇有些发干:“儿子...儿子知道,是洪武十年”  “嗯~”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不就结了?原因在哪?就是孤这份答卷答的好...”  “你皇爷爷也是看过之后说了句尚可,而后天下才有了那道圣旨,听断诸司启事,以练习国政,令自今政事并启太子处分,然后奏闻于朕...”  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雄英:  “不然,你以为孤凭什么监国?”  “你皇爷爷这种开国之君,那是何等英明神武!很多事情都是要孤去争的!”  “要是不争?那就得等着你二叔三叔他们来争”  “那...指不定咱爷们儿现在已经在凤阳种地呐!  “呃...”朱标想了想,若有深意的对朱雄英说道:“怕是地也种不了...”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  “嗨嗨嗨,扯远了...”朱标摆了摆手:“今儿个跟你说的,记住就成,甭出去了瞎嚷嚷”  “咱们接着说你皇爷爷...”朱标又想了想,一拍大腿:  “嘿,你还甭说,这一来二去真让孤悟出来了些道理!”  说着,指了指窗外:“就比如这次的事儿吧”  “你要考虑的,不是这些人该不该杀,该怎么杀...”  “既然已经决定挥刀了,那...”  朱标突然回头,严肃的看着朱雄英:  “雄英你记好 了,凡上位者,最忌优柔寡断,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命”  “那是最要不得的”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这个时候,你就不需要考虑什么该不该杀,为什么杀这类愚蠢的问题了”  “最应该考虑的,就是杀了人之后,会带来的后果”  “之后要如何安境抚民,如何春风化雨的把这件事压下去”  “这才是要应该做的事儿”  “这就是孤苦苦思索一年之久,为何陈友谅、张士诚之辈最初俱比你皇爷爷势大,最后却输给你皇爷爷的原因”  “其中一点就是你皇爷爷的善后...建设事宜,比他们做的更好”  “虽说国朝新立,为了纲纪律法,有时候重典杀人,确实迫不得已”  “不然你皇爷爷怎么会...有时候,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修罗刀下证菩提...”  “杀人容易,可要怎么做好善后,才要多些思量...”  听到这,朱雄英笑了笑:“父亲说的意思是要怀着一颗仁慈的心去杀他们?”  “啊?”朱标愣了一下,笑骂道:“什么经到你嘴里都给唱歪了...”  接着又是一顿:“话糙理不糙吧!”  “儿子懂的”朱雄英想了想:  “所以皇爷爷之前的加恩五省钱粮,还有这次修河,父亲要用我...内帑的钱,也是为了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在造势喽?”  “差不多,孤确实是有意为之,可你皇爷爷却不是,免税是朝廷早有打算的,你皇爷爷顺手为之,找得由头而已”  朱雄英想了想:  “那皇爷爷不是为了大军出征在攒军粮吗?”  “嗨”朱标摆摆手:“那都哪门子的事儿了,等将来打大仗,你就明白了,国力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所有的事儿都要靠边儿”  说到这,朱标有些感叹:“要藏富于民呐”  眼看宫门就在前头,朱标突然扭头对朱雄英说:  “对了,这种善后还有一招更简单有效的...”  “嗯?还有?”朱雄英瞪大了眼睛:这种事儿还能举一反三,朱标的心可是彻底的黑透了...  朱标摆摆手:  “这次倒没有必要,如果是牵扯到万人以上的大案,把那个审官杀了就成” 第116章 洪武皇帝呱呱叫 “这次倒没必要,如是牵扯到万人以上的大案,把那个审案官杀了就成”  “都是这些奸佞妄猜圣意,辜负圣恩,咔嚓...到那时候,皇上依然圣明烛照、明察秋毫,只是被下面的奸佞之人蒙蔽了而已...”  “哦对,要想显得再有诚意一些,下个罪己诏也成,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朱雄英皱着眉头:“这样的话...卸磨杀驴也太明显了吧?旁人看不出来吗?光说那个韩国公就是个聪明透顶的人...”  “能看出来的人不敢说,看不出来的人不敢问...”  “就是一个交代而已,就像你皇爷爷,给了也就给了,不给谁也不能要”  “前年的胡逆案,你皇爷爷杀了那么多人,你看可有人敢追着你皇爷爷屁股后头要交代?”  “那...”朱雄英想了想,接着问道:  “刚干完活儿就卸磨杀驴了?那这样谁还给咱们卖命?”  “嗯...不错”朱标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层,倒不枉孤的一番栽培,孤问你...何为人性?”  看着朱雄英低头苦思,朱标摇了摇头,自顾的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保家卫国是人性,舍身取义是人性,无耻贪婪是人性,趋利避害是人性...”  “是人皆有所求,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都绕不过去这个贪字...”  “贪名?贪利?贪官位?贪土地?”  说完又摇了摇头:  “还有朝中那些所谓的清流名士...”  “你看着他们吧,好像什么也不图,其实人家心中所盼的无非就是青史留名罢了...”  “而这些东西,对于咱们来说,无非是镜中月、水中花,撒出去就像驴子头前的萝卜...”  “说起用人,嗯...就拿你皇爷爷来说,就深谙此道,譬如那个毛骧,渍渍渍...整天被你皇爷爷忽悠的干劲儿十足”  “悟透了这个道理,就永远不会缺人用...”  这会儿车队已经到宫门口了,下车之前,朱标又扭头对朱雄英说道: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了,那孤就给你留个课业,你好好想想,如人不为你所用,你要怎么办,想明白了告诉孤...”  勤政殿,天色有些暗了,整个殿里都点了通明的蜡烛,朱元璋正在批折子。  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忙碌。  朱标不在的这些时候,他忙坏了,每天都要处理公务到很晚。  朴仁勇慢慢走到殿门口站住:  “皇爷 ,太子爷和皇长孙殿下在门外”  朱元璋手里的笔不停,头也没抬的吩咐:“让他们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孙儿见过皇爷爷”  “呦...”朱元璋喜笑颜开:“咱大孙回来啦”  “来来来,让咱看看”  说着伸了个懒腰走下御案,弯腰捏了捏朱雄英的小脸儿:  “瞅瞅,这小脸儿可是晒黑了,不过到底是咱的大孙,诶...咋看都是这么俊!”  “饿了没呀?”说着话从桌子上拿起来一枚核桃,也不用锤子,直接一巴掌拍酥,把里头的果肉抠出来放在朱雄英的小手上:“先吃个核桃垫吧垫吧”  这些核桃是秦王府进贡到宫里的,当地的农户说是什么从西域传过来的品种。  不过确和夹心儿山核桃不同,这种核桃皮薄好吃,有一种清香之气,嫩到连外边薄薄的肉衣都不用剥。  不过朱元璋对于朱标就没有这么客气了,看着他伸手一指御案上的折子:“去,坐那!”  又坐到椅子上把朱雄英揽到怀里:“出去都碰上啥好玩儿的呀?跟咱说说”  说着话,扭头撇了一眼朱标:  “咱可是听说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那可真是威风八面”  “咱让他出去体察民情,嘿,却有人使唤儿子撅着腚的干活,自己当起地主老爷来了...”  刚才还运筹帷幄、挥斥方遒,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朱标这会儿却显得有些...十分的怂。  屁股刚坐到御案上赶忙又站起来朝着朱元璋拱手:“父皇,儿臣...”  谁知朱元璋看都没看他,直接挥了挥手:  “先干活儿,干完活儿再说”  接着扭头看着朱雄英:“大孙,出去都碰上啥好玩儿的给咱仔细说说”  “唉...”朱雄英暗暗叹了一口气。  想了想接着说道:  “孙儿此次出宫,有开心也有不开心...”  “出了宫,孙儿才切身的体会到我大明的民生之艰,才感受到皇爷爷和父亲当这个家究竟有多难...  “有几户人家的孩子,看着和兜兜差不多大,就已经下地帮衬着家里干活了...”  “而开心的就是,虽说百姓辛劳些,但是他们的精神却很饱满”  说着抬头看了眼朱元璋:  “孙儿问过好些人,他们都说洪武爷的大明好,自前元至今,洪武爷也是唯一把他们当人的皇帝”  “只要肯下力气,就能吃饱饭,遇上天灾旱涝,洪武爷还总有周济”  “都说大明新朝是穷人的朝 廷,是为穷人当家做主的朝廷...”  这些话倒不是朱雄英为了巴结老爷子特意说的,事儿都是真的。  老朱家人话都多,朱雄英一路行来,问过好些种地的庄稼户,虽说他们没什么文化,脸上的沟壑书写着一辈子的沧桑。  但是提起洪武皇帝,他们却都是一脸的感激,用特有的词汇宣泄着他们对洪武皇帝的爱戴和拥护。  只是朱雄英有些遗憾的就是这些大老粗庄稼汉不认字,不然皇爷爷在后世的名声会好很多...  算球...老爷子自己都不在乎这个,操这心干啥!  “嗯...”朱元璋也是一脸赞许的看着朱雄英:  “咱大孙长大啦,也接了地气儿喽,这一趟真是没白让你出去”  说着轻轻拍着朱雄英的后背:  “庄稼汉是最好伺候的人,你让他们吃饱了饭,他们就不跟你捣乱...”  “大孙,还有个事!”说着话又撇了一眼在御案上坐着的朱标,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胸脯:  “咱现在正在琢磨立太孙的规矩,等咱琢磨妥了,咱就立你为太孙!”  “孙儿谢过皇爷爷”  朱雄英俯首拜了下去。  对于这个结果,他丝毫没有例外,毕竟他自己是朱标的大儿子,朱标的位置有多稳,他的位置就有多稳。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就是太早了,太子还活的好好的,就忙活着立太孙,皇爷爷的心思真是不可斗量...  记得前世半边儿是在洪武二十五年父亲死后无可奈何下才被立为了太孙...  看来嫡庶之分真是可怕呀,不对...是我,呃...是孤太过优秀的缘故!  对,一定是这样!  朱元璋咧了咧大嘴:“谢啥,咱是你爷爷”  说着突然扭头看向朱标,老大的不满意:  “咱说你批完了没有?真是笨的瓷实,出去晃悠几天,回来连折子也不会批了?”  “咱肚儿饿了,还等着吃饭呐!”  朱标无奈的看了看自己刚批过的两份折子,又抬头看了看朱元璋:  满满当当一桌子的折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想批完?这老爷子越来越不讲理了...  “儿臣...儿臣快了”  “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朱元璋嘟囔一句站起身:“抱着抱着,回坤宁宫批”  说着牵着朱雄英的小手往后宫走去,边走还边说道:  “今儿个知道你回来,你皇祖母特意做了你喜欢吃的菜盒子,香着哩...”  说完还像馋了似的吧唧嘴。  ...... 第117章 遗君之忧 翌日一早,奉天广场,御门听政。  今儿个早上有些风,吹得华盖和团扇都在微微的晃动着。  群臣三呼万岁后,朱元璋扯着朱雄英,身后跟着朱标在百官前方站定。  “都起来吧”  他已经做了十五年的皇帝了,龙威燕颔,又有开国皇帝的百战之威,身上的气势几乎压得人站不住。  再加上今天这个肃杀的日子,广场下的百官几乎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哪点儿做的不妥当,自己就和刑部里关押的那些钦犯被一车带走。  朱元璋不苟訾、不苟笑,大马金刀的坐在龙椅上,看着下边的群臣,缓缓吐出一句:  “刑部尚书开济,咱让你给那些混账定罪,都怎么样了?”  大明的中央司法机构由三司组成,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刑部掌天下刑名,都察院掌稽查和弹劾、大理寺则是最后一道工序,负责审查和复核。  凡大案要案,绕不过这三个衙门。  而这次的案子基本被锦衣卫审的差不多了,移交三司也就是走个过场,没什么难度。  这个开济也是被老爷子破格提拔,最早还做过察罕帖木儿的掌书记官儿,属于随军机要秘书差不多的官儿。  察罕帖木儿就是王保保扩廓帖木儿的干爹兼老舅。转战河南、山西、陕西,连战连捷,以一个名落孙山的进士身份,凭借军功当上了前元常务副丞相。  那时候的老爷子还是红巾军分公司江南分公司的总经理,属于草创时期。  而老爷子名义上的领导,红巾军总部的三军总司令 兼执行董事刘福通就是被这个察罕帖木儿揍得直挠头。  这样的一个猛人,手底下的掌书官儿自然不是一个草包。  开济今年是试职刑部尚书,虽然已经六十多岁的高龄了,但气质依然绝佳,对于搞钱、吏治和刑名很有一手。  这个人有能力,也很感谢朱元璋的知遇之恩,所以听见朱元璋的问话赶忙出班,瞅了眼笏板:  “启奏陛下,此次腰斩五十八人、斩首一百二十七人,缢首二人,刖刑三百六十一人”  “案卷、口供俱以记录在案,钦犯及其家眷亦验明正身,相关文策刑部已传至通政司”  “伏请陛下圣裁”  “嗯...”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那今儿个就去办...”  “父皇!儿臣启奏...”还没等朱元璋说完话,朱标直接出班跪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儿臣以为,此等刁民恶吏,上欺君父,下虐皇民,将其等处死上合天意、下顺民心,实属公道”  “可其人犯罪,惩治其人便是,家人何其无辜,刖刑...是否太过浓烈,儿臣伏请父皇三思”  朱雄英心里撇了撇嘴:  这爷俩又要唱双簧了,累不累...  保全人家的家眷?你昨儿个还和老爷子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呐,那会儿你咋不说?  朱雄英正想到这,就见朱元璋皱了皱眉,霍的站了起来,十分生气的暴喝:  “不行!”  “贪赃纳贿那会儿,他们的家眷没有跟着享受?大宅子住着,山珍海味吃着,等到了该挨这一刀的时候,他们就 无辜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他们吃的穿的住的,上边儿都沾着穷人的血!”  “此议,咱绝不更改!”  “父皇...”朱标正要再劝,朱元璋摆摆手:  “你不要再说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当好你的太子,其他的,咱自有决断...”  “是...”朱标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扭头看着朱雄英,微微使了个眼色。  “嗯?”朱雄英有些纳闷,看我干什么,老爷子主意已定,你都劝不下来,我能劝下来?  “嗷嗷...知道了”朱雄英突然有些明白了,扭头跪在朱元璋身前:  “皇爷爷,孙儿也有事启奏”  朱元璋摆摆手:“有啥事儿起来说话”  “是”朱雄英站起身想了想说道:  “孙儿随父亲溧阳一行,体察民间疾苦,感受颇深...”  “孙儿还听父亲说,朝廷几有修河之议,无奈国帑不丰,议了几次都搁置了下来”  “为遗君之忧,解黎庶之苦,孙儿愿意拿出母妃嫁妆,以供朝廷修河之用”  慢慢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本:  “这是孙儿的奏疏”  说完直接跪在地上:“孙儿伏请皇爷爷恩准”  朱元璋怔了半晌,面对着百官缓缓说道:  “看看”  “这就是咱老朱家的麒麟子”  “薄了自己,厚了天下”  “拿出自己的体己钱给百姓谋福,把天下的百姓看的比他自己要重”  顿了顿又说道:“咱呐,也不都指望着你们都能跟咱大孙一个样,咱只求你们做事的时候,摸摸良心,想想百姓” 第118章 悯农 顿了顿又说道:“咱呐,也不都指望你们和咱大孙一个样,咱只求你们做事的时候,能摸摸良心,想想百姓”  下边的臣子互相看了看,才异口同声的作了一揖说道:  “东宫贤德,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站起身的时候,刘仲质、刘三吾等一众东宫的师傅还用手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得意洋洋的看了看身边的同僚:  瞅瞅!皇长孙这一副明君的样子...咱爷们儿教出来的!  “好了”朱元璋摆摆手,扭头看着朱雄英,柔和的说道:  “大孙,你这个提议咱准了”  “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个心思,还能有这个魄力,咱很高兴”  “咱要赏你点儿什么,你现在说,无有不准!”  朱雄英连忙拒绝:  “皇爷爷,孙儿是您的孙子,这些也只是分内之事,孙儿不敢请赏”  朱元璋很霸道,不要还不行:“不成”  “呃...”朱雄英有些为难了,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  “孙儿想要一道菜”  “嗯,啥菜?”朱元璋有些纳闷,宫里还有吃不到的东西?  “一盘饽饽”朱雄英一顿,接着解释道:  “一盘用麸糠、粗面做成的饽饽”  朱标一滞,随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人堆儿中的百官也是各有反应。  “哦?”朱元璋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等着朱雄英的解释。  朱雄英扭头瞅了一眼朱标:  “孙儿随父亲溧阳一行,去一些贫困家中的百姓查访,他们便是以此为食,可孙儿吃过后,发现...着实难吃的很”  “此物虽难以下咽、食不甘味,可父亲却告诉孙儿说...说如果大明的百姓,能每天可以吃上这样的 粗粮饽饽,那百姓的日子,当真要好过的多”  “以孙儿想来,这是我大明百姓的口粮,是百姓家的膳,百姓吃得,孙儿自然也吃得”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所以孙儿想向皇爷爷请旨,用这粗粮饽饽,以此来鞭挞孙儿的惜农、爱农之心”  “孙儿以为,这个粗粮饽饽,要每一天、每一餐都要在孙儿的饭桌上,只要我大明有一人吃不饱饭,这饽饽,就绝不撤下”  慷慨激昂的定了一堆高调子之后,朱雄英直接跪在地上:  “孙儿伏请陛下允准”  “呵呵...”朱元璋面露赞许:  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里,他自己就是典型的小农经济,乡党观念极重,希翼在他的带领下,创造出一个男耕女织的世外桃源。  这样的思想对于粮食和土地更是看重。  他自从当了皇帝后,威严日重,尤其是在朝会的场合,几乎整场都看不见笑容。  可一向严肃的他今儿个却难得的对百官开了个玩笑,脸上笑吟吟的看着朱雄英,扭头对百官大声说道:  “你们听听,咱大孙还是个会过日子的”  “还抠抠搜搜的问咱要盘饽饽,啊?”  说到最后,还拉了个长音。  “呵呵...呵呵呵”  下边站着的百官也跟着附和的笑着,方才杀戮带来的紧张氛围一扫而空。  笑过之后,站在百官中的李善长开口说道:  “天下以农为本,皇长孙殿下的一片体恤悯农之情,实乃我大明祥瑞”  “臣为陛下贺,为太子贺,为大明贺!”  朱雄英扭头看了一眼这个大明第一功臣:  七十岁的人了,他已经满脸褶皱,须发皆白,一张 老农的样貌,只是眼中深沉的可怕,从脸上看不出他的任何心思。  他从起兵那时候就干的是粮草转运、坐镇后方、官吏选拔的活儿。  这种内政的头儿,历朝历代都是功臣之首。  刘邦的萧何,刘备的诸葛亮,东晋司马睿的王导,干的都是这种活儿。  李善长自己心里也十分的清楚。  自从胡惟庸案之后,虽说老爷子这次心软了,没有波及到他。  可他自己作为胡惟庸的座师,胡惟庸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更是胡惟庸的儿女亲家,朝野对他一向有很多流言蜚语。  他的头上一直有把刀悬着。  什么时候老爷子不高兴了,他就得死。  人越老越怕死,所以他一向深居简出,就连平时上朝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这一次也是看准了风向,站出来说两句不疼不痒的场面话。  朱雄英看着李善长,心里在暗暗的踅摸: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说过那句吾死,汝自为之的话。  恐怕是没有,他是从开头就跟着老爷子打天下的那一波人,老爷子有多可怕他门儿清,指望胡惟庸想和老爷子掰腕子恐怕是在做梦。  不过毕竟是当过相国的人,门生故吏遍布朝中,朱雄英看去,自从他说过话之后,就有不少的官员随和。  “哼哼哼...”听着下边的附和声,朱元璋笑了笑,这是一种极为压抑的笑声,是从鼻子里边哼出来的。  在朝会的笑声和在坤宁宫的哈哈大笑完全不一样。  笑过之后看向朱雄英:“难得你这片心,咱准了”  “孙儿多谢皇爷爷”  这会儿朱元璋又扭头看向徐兴祖:  “徐兴祖,咱大孙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  “臣听见了” 第119章 人间百态 “臣听见了”  “听见了就照此办理”朱元璋扭头坐到龙椅上,又看着朱标说道:  “这条要写到咱的祖训录里,咱之后的后继之君也当照此办理,不得违背”  朱标和大臣同声的说道:  “儿臣遵旨”  “皇上圣明”  下了朝之后,所有的人都比往常更忙碌几分。  处决人犯历来都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有些皇帝秋决勾朱的时候,甚至还要点烛换装。  大明律也有明文规定,国家大祭和十斋日的时候,都是不能处决人犯的,违令者笞(chi)四十。  不过朱元璋从来没有这个讲究,他要杀人从来不看皇历,这会儿正和朱标一起在勤政殿忙着勾朱。  对比着从通政司调来的受刑名单,朱标在挨个儿核查个人履历,核查过后没问题就递给朱元璋勾朱。  朱元璋翘着二郎腿,接过名单看都不看,直接在页上打个红色的大勾。  朱雄英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别的皇帝勾朱都是按人名儿勾,老爷子却是一本儿一本儿的勾。  核查名单的时候,朱标小心翼翼的瞅着老爷子,轻声抱怨道:  “父皇,儿臣还是以为家眷是否...”  朱元璋心情不错,肃杀的气氛丝毫影响不了他。  甚至朱雄英在朝会上的表现和言论还让他很高兴,翘着二郎腿,捧着一杯冒烟的茶正在呲喽着,头也没抬的说道:  “你看着办吧”  ......  刑部和大理寺还有锦衣卫也是忙活着。  钦定的监刑官是刑部的开济,陪刑副官是大理寺的王范、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和监察都御史詹徽。  为防出现冤狱,他们都分属四个衙门。  而监察都御史詹徽就是属都察院的官儿。  他爹是开国元勋詹同,简在帝心,活着的时候还做过六部之首吏部的尚书。  那部记载了朱元璋语录的皇明宝训,就是这个詹同和宋濂联手记录的,算是皇帝的贴心人。  受他爹的遗泽,朱元璋对他也算重用。  下了朝他连衙门都没回,上轿子直接去了夫子庙,他要在夫子庙找个 行刑的场地。  夫子庙是整个应天府人最多的闹市,力巴、娼妓、小贩、工匠、学子,还有一些从村里采买的农户,也赶着驴车在大街上四处问着价钱。  三教九流、各型各色的百姓都在这混饭吃,十分的热闹。  迷信的说法,人多的地方阳气重,所以历朝历代行刑的场所都是选这种人多的地点。  到了夫子庙后,詹徽就忙着疏散百姓,架上高台、绞架和腰斩台。  他今年四十八岁,面容清瞿,眸子如点滴星辰,颌下微须,搭配着宽松的官服,倒显得十分威严。  一般来讲,瘦人是不怕热的,尤其是这个凉风深秋的时候。  可詹徽却是个例外,张罗到现在,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里头贴身的汗衫都已经被微微沁湿了。  看着差役在自己面前忙碌着,詹徽从袖筒里掏出一张帕子擦擦汗,心里慢慢的踅摸:  等会还要去刑部张罗侩子手...对,还有号炮,还得知会五城兵马司弹压地面,免得忙中出了乱子...  哦...本官差点忘了,得先吃口东西垫吧垫吧,免得观刑过后吃不下去,什么红的白的黄的,唉...老夫真是命苦啊...  他是监刑副官,干的就是跑腿儿的差事。  扭头看了看忙碌的差役,走到一个小摊坐下,扭头对掌柜的吆喝道:  “来碗馄饨,再来一屉包子”  想了想接着吩咐道:  “多放香菜、葱花,茱萸粉也给本官来点儿”  这是个小摊子,掌柜和伙计是一个人,是个粗布打扮的年轻小伙儿。  这会儿不是饭点儿,不用招呼客人,他就忙着坐在饭桌前包馄饨,听见詹徽的声音,一边掀起锅牌往滚烫的水里下着馄饨,一边扭头对詹徽吆喝,嗓音倒是十分的洪亮:  “好嘞,官爷您先歇着,马上就得...”  等馄饨端上来,詹徽用小勺擓起来一个,轻轻吹了吹就往嘴里填:  “呼呼...”  “呵...真他娘的烫”  吃着混沌,詹徽心里老大的不乐意:  都是这些王八羔子的钦天监,狗娘 养的显着你们了?  三日后再开刑不好吗?本官还能来的及安排!  非说今天就是行刑的良辰吉日,这是杀人...又他娘的不是娶媳妇...  再说了,皇上杀人啥时候讲究过这些...  这不纯粹折腾本官?  想到这,十分不满意的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往煮锅走去,边走还边吆喝着:  “二子,你小子可真是个奸商”  说着话走到煮锅旁边,端起放香菜的盆子:  “香菜多少钱一斤这么抠抠搜搜的”  “看本官厚道就糊弄本官?再擓两勺!还有香油,也给本官擓两勺,抠抠搜搜的....”  最后嘴里还声音极小的嘟囔着:  “王八羔子的钦天监,都逼的老夫说脏话了...”  ......  牢里的犯人们也加餐了,和平常带着馊味的粗糠窝头加野菜截然不同。  这次是上好的大米饭,上面还盖了几片福敦敦的肉片儿,每人还给了半碗便宜的酒。  不过看到这些酒菜,一些要砍头和腰斩的囚犯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浑身哆里哆嗦的抖若筛糠,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的瘫到地上,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都知道是最后一顿饭了。  紧接着,强大的心理压力让这群钦犯一谷脑的闹腾了起来。  有求饶的,有骂娘的,有喊冤的,本来还算安静的牢房顿时闹将起来,一色的人间百态。  听见动静,牢头端着一碗酒走了过来,大声的骂骂咧咧:  “吵他娘的什么吵,一群短命的鬼,该死了惊搅你家爷爷?”  牢头走了一路骂了一路,紧接着在过道站定,四下看着牢房中的犯人:  “爷要是你们,就他娘的老老实实吃完上路,好歹做个饱死鬼”  “再他娘的吵吵,最后一顿饭也甭吃了”  说着扭头看向一名钦犯:  “你小子领的头是不?”  说着扯下鞭子顺着牢房的缝隙抽在了这个人的脸上:  “上头交代,皇上已经勾朱下旨了,今日午时三刻行刑,再他娘的给爷闹腾...”  说到这牢头扭头冲牢吏吩咐道: 第120章 抄家标? “去,把这狗娘的断头饭端走,不让这狗娘养的吃了!”  被鞭子抽的那名钦犯双手攥着牢门的木头,把脸贴在了中间的缝隙上,面色狰狞的吼道:  “牢头,我操你娘...老子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呵...”牢头冷冷的一笑,本来狰狞的面目就更狰狞了,接着头也没回的说道:“可吓死你爷爷了”  说着又吩咐旁边的牢吏道:“再抽顿鞭子”  ......  而宫里,朱雄英从勤政殿出了门,正准备去文华殿学堂,突然看着一大帮的人忙忙碌碌的往自己的私库走去,领头的正是朱标的贴身太监秦无用。  朱雄英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远远的打着招呼:  “诶诶诶,秦无用,你们干啥去?”  秦无用扭头一看是朱雄英,连忙紧走两步,站住身冲朱雄英行礼道:  “参见皇长孙殿下”  朱雄英摆摆手:“起来吧,你们这忙忙慌慌的干啥去?”  秦无用抬头看了一眼朱雄英,小心的说道:  “不是您的意思嘛...说要用已故太子妃的嫁妆捐入国库修条河”  “奴婢是受太子爷的令旨去...”  朱雄英听到这,霍然扭头看向勤政殿的方向,失声说道:“这么快?”  “啊?”秦无用有些纳闷:什么这么快?  紧接着又谄媚的冲朱雄英笑了笑,有些讨好的说道:  “殿下忧心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太子爷也是十分开心,不住的夸奖殿下呢,奴婢还没有见到太子爷这么开心过呢,呃...还有我大明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也必定会倾心殿下”  说着又接着开始请功:  “奴婢也是怕这些小崽子们手脚不干净,平白腌臜了殿下的一片爱民之心,这才紧跟着张罗...”  朱标是个实干家,既然已经请了圣旨,法礼和体面都有了,所以刚下了朝就招呼秦无用差人去朱雄英的小库里忙活。  怕朱雄英知道心疼,还专门挑了个出恭的借口背着朱雄英吩咐。  朱雄英木讷的摆了摆手:“你们办差去吧”  等秦无用走了之后,朱雄英冲着勤政殿的方向咬了咬牙:  我的太 子爷,你可好生厉害,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会儿还在勤政殿批折子就能把库房的活儿给干了。  不过你到底是咋安排的,从奉天殿下朝到勤政殿,我一路都是跟你一块,你咋就能...对了,有个空当,父亲说要出恭...  不成,我得看着去,别一气儿给我一锅端了。  这是我姥爷辛辛苦苦抢来的,可都是血汗钱呐。  想到这连读书的心思都没有了,撩起袍子就往私库跑去。  到了库房,看到秦无用指挥着小太监们正大箱小箱的往外搬,里外都有大内的侍卫禁军按刀盯着他们。  朱雄英在库房里走了走,看着里里外外的人,暗暗吃惊:  “呵...这么大阵仗!这是要抄家?抄家标?”  又攥着小手,看着秦无用问道:“父亲...父亲让你们搬多少?”  秦无用赶忙迎上去,在他看来,吩咐小太监搬货远不如伺候皇长孙来的实在:  “回殿下,太子爷说搬两成...先把这个甲字库腾空,等将来不够了再说”  “呼...”朱雄英长出一口气,这会儿他竟然还有些感激:  “幸好是两成,太子爷说话算话呀...不对,那可是两成!我姥爷得杀多少元人才能攒够这两成呀...”  “干啥呢?”朱雄英正在琢磨着,朱标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是听人禀报,说朱雄英碰上了往库房办差的秦无用,这会儿正在库房。  暗叫一声坏了:自己这个儿子,虽说在朝会上说的大义凛然、公忠体国。  可万一看见库房被搬空闹将起来,他那个魔王性子,宫里除了老两口和自己,谁能治的住他。  自己虽然十分信任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明君的种子,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万一闹起来,太子这张脸可就丢大发了!  想了想赶忙追了过来,让勤政殿的朱元璋暗暗摇头:  让你撺掇儿子替自己刷政绩、刷声望,你活该啊...  “见过父亲”  “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瞪了眼秦无用,心里暗暗的骂着:连背人都不会!怎么把雄英招过来了!  又在库房里瞅了瞅,满 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没什么事,雄英这孩子还是十分的公忠体国的嘛,真不愧是孤呕心培养的!  想到这轻声的吩咐道:“都起来吧”  说完一板脸看着朱雄英:  “下朝你不去文华殿读书,在这晃悠啥?”  “耶?...这不恶人先告状嘛...”朱雄英想了想叉开话题:“父亲公事忙完了?”  “嗨”朱标摆摆手:“一些案卷、口供,早看完了,就等着...”  说到这又是脸一板:  “嗯?是你问孤还是孤问你?你不读书跑这干啥?”  朱雄英气的鼓着腮帮子:  我娘留给我的库,虽说上交国家,可我连看的权利都没有了?  可看着朱标和四周的人,也只能咬着牙:“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现在就去读书...”  走了会儿突然扭头对朱标问道:“对了父亲,听说中午要出红差?儿子想去看看热闹...”  “不成!”朱标脸一板,当即就拒绝了。  面对朝臣他是黑心不假,可对于这个嫡长子,他心里确是宝贝的不行,不能容许儿子受到任何伤害。  当年他刚接手政务的时候,老爷子让他看过几次行刑,看过之后连着做了几天噩梦,那几天都是食不甘味,茶饭不思。  这种事儿在他想来,儿子年龄太小,是万万不能看这种太过血腥的东西,起码也要等过了大婚后再说。  朱雄英气的牙牙痒:我娘的两成嫁妆,连看个红差都不成?成!你不让我去,我就偷着去!  想到这,本来气鼓鼓的表情一收,又笑吟吟的看着朱标:“父亲体恤之情,儿子感激莫名,那儿子就不耽误父亲了,这就读书去...”  朱标目送着他离开,暗暗的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儿子心里怎么想的他门儿清,可要是琢磨着这样就能跟孤斗法,那你可就...  扭头唤过傅让:“你去给宫门说一声,今天朱雄英如果没有父皇和孤的手令,不准出宫”  说完扭头看了眼几大箱满满当当的财货,心情瞬间美丽了起来,小声的嘟囔着:  “你这套都是孤玩儿剩下的,想跟孤斗,还是太年轻...” 第121章 冤种 “你这套都是孤玩剩下的,想跟孤斗,还是太年轻...”  ......  今儿个学的是左传,授课的是朱善,等朱雄英赶到文华殿,这老家伙正背手拿着戒尺在学堂里晃悠,抑扬顿挫的领读,悠扬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朱雄英今儿个参加了早朝,又在私库耽误了好一会儿,来到书堂的时候,已经开课好长时间了。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  坐在凳子上,朱雄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诵读,可心思却完全不在读书上。  他在踅摸中午的时候怎么才能想个法子出宫溜达溜达...  这会儿嘬着腮帮子寻思着:  要说...下午倒也能凭着去五军都督府找李文忠的借口出去。  可红差都是午时三刻,要是等到下午,搞不好钦犯的坟头都立起来了...这个理由不成!  要不说想娘了去常家转转?也不成...  想光明正大出宫估摸着是难,朱标那边儿都过不去,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边儿多半也难...  搞不好这会儿...父亲都跟宫门打好招呼了,嗯?要不...把太子的玺授偷出来自己写个条?  朱雄英想到这突然打了个寒蝉:  不成不成...这种事情绝对兜不住,要是被发现了挨起揍来,下场绝不会比上次的朱柏好多少...朱柏?  嗯...朱柏?朱雄英突然扭头,狐疑的看着读书的时候,一样心不在焉的朱柏。  朱柏看朱雄英盯着他,还扭头咧给朱雄英一个和善的微笑...  朱雄英一拍大腿:  诶...真笨!这不就是个现成的大冤种?不用白不用啊!  嘶...不过这事儿怕是他一个人扛不住!  不光是他,朱檀、朱椿、朱梓、朱桂,这不都是纯纯的大冤种儿?得忽悠他们一块去!  扛雷的有了,找个忽悠他们的理由就成!  突然朱檀、朱椿、朱梓、朱桂和朱柏突然感觉像是 什么盯着他们一样,阴嗖嗖的打了个冷颤,茫然的四下看了看。  “嘿嘿...十二叔”趁着课余出恭的时候,朱雄英慢慢磨蹭到朱柏身边:“晌午有事儿不?”  “干啥?”朱柏看着朱雄英一副贱兮兮的样子,警觉的往后一仰:“你又想使啥坏?”  “渍...”朱雄英一叭砸嘴,不乐意的瞪了他一眼:  “你这话咋说的,我是那孬人?”  “整个宫里谁不知道你大侄子义薄云天,正气凛然?”  “谁提起我不得竖起大拇哥,说雄英大爷我是肘子上跑马,刀尖上立人的头把好汉?”  朱柏翻翻白眼,无语的瞅着他:你要不要脸...  “少扯淡”  “有事说事”  朱雄英一听直撮牙花子:也就是爷们有事儿求到你头上了...  直接趴在朱柏的桌儿上:“十二叔有事不?晌午我请十二叔看场大戏!”  朱柏摸了摸鼻子,又吸溜几下,抬眼诧异的看着他,直接拒绝了:  “晌午得吃饭呐,你不吃饭瞅什么戏...”  “你也知道,父皇最不待见有人看戏听曲儿,你这不上赶着找骂嘛?我没那闲工夫...”  朱雄英咬咬牙:小兔崽子你还拿上了...  “是这么回事...”朱雄英把朱梓和朱椿几个叫过来,几个人围成一个圈:“今儿个夫子庙出红差,腰斩...你们在宫里不嫌闷得慌?就不想去看看?”  “这...”不出意外,朱柏有些意动,抬头看着朱梓、朱椿、朱桂和朱檀:  “八哥,十哥,十一哥,老十三,那...咱们看看去?”  朱梓若无其事的耸耸肩:  “看看去呗,反正咱爷们儿在宫里也没啥要紧的事儿”  宫里的娱乐项目太少了,这次出奇的顺利,就连一向喜静的朱椿也没有异议,想了想跟了一句:  “只要不耽误下午的功课就成”  朱檀捏着下巴壳儿想了半天:  “成,晌午吃过饭之后,咱们 在御花园会合,都快着点儿,甭磨蹭,早些去咱们还能在夫子庙转悠会儿,那有个耍猴的不赖...”  朱雄英却是越来越懵:  诶?不对啊,是爷们儿的消息,也是爷们攒的局,咋到头儿没咱爷们啥事儿了?  想到这直接拍着桌子:“我呢?你们想把我撂下?”  朱椿纳闷的看了他一眼:  “你平常可没少跟父皇大哥一块儿出宫吧,再者说了,你想出宫不是随时都能出去?”  “嗷~~”朱柏突然恍然大悟的叫了一声:  “你是被大哥下了禁足令了吧?”  “嘿嘿,那可没法子了”  说着直接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脸上带着坏笑:  “渍渍渍,大侄贼,叔叔们可要出宫转悠,那个叫啥...对,微服私访,与民同乐!”  “你在宫里可要乖乖的呦...”  朱雄英气急败坏的骂道:  “你们一群小王八蛋吃饱了骂厨子不是?这事儿要不是我跟你们说你们能知道?”  朱柏一摊手,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咋办?大哥不让你出宫,我们能有什么法子!”  “哎呀我的十二叔啊!”朱雄英拉过他的手,亲切的拍了两下,又用力的摇了摇:  “你们坐轿让我藏里头,你们都是王爷,谁敢查你们的轿子?”  “咱们快去快回,不耽误下午读书,谁能知道我也出宫了?”  朱梓和朱檀面面相觑,过了良久,朱梓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夫子庙又不远,咱们腿儿着去不成?非得坐轿...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哎呀我的八叔!”朱雄英又一把攥住朱梓的手:  “你们是王爷,还能不要点儿体面了?实在不行咱们出了宫把轿子藏起来嘛...”  朱椿喜静,同时也胆小:  “你确信父皇和大哥不会知道?万一大哥有事儿找你呢?”  “哎呀我的九叔!”想起朱标,朱雄英突然咬了咬牙:“父亲发了笔横财,这会儿没功夫搭理我” 第122章 你当真要去? 朱雄英说着又一拍胸脯:  “就算是皇爷爷和父亲日后知道了,你们把罪过往我身上推不就得了?”  “受罚的是我,挨揍的也是我,你们又不用担责任,怕什么!”  “呃....这么着!”朱雄英又一沉吟:“你们出宫看上什么物件尽管买,我掏钱!”  “九叔不是想要一本宋版的朱子?咱出门淘换去!”  “那成!”一直没说话的朱桂眼睛一亮:  他们几个虽说是尊贵的王爵,可毕竟没有就藩,除了些月例银子和老爷子三节两寿会给些赏赐,一个个兜里头比脸还干净!  可朱雄英有钱却是宫里人尽皆知,虽说有太子爷看着,大把的撒银子不可能,但是买些零嘴儿、物件儿还是没问题的,这会儿逮着机会不宰大户更待何时?  朱梓和朱椿皱着眉毛互相看了看,他们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这一时半会还说不出来.....  “成交!”朱雄英一看朱桂答应,脸上喜色一露:  “到时候在御花园碰头,我等你们!”  商量妥当之后课余的时候也快过了,朱雄英又坐回椅子,脸上颇有些自得:  嘿嘿,凭你们还想瞒住老爷子?想屁吃!不过这钱你们花了,这口黑锅你们就顺手也给背了吧...唉,这么优秀的我,高处不胜寒呐!  果不其然,还不到午膳,勤政殿。  朱元璋正在批奏章,有一个侍卫匆忙走了过来:  “启禀皇上,皇长孙和潭王、蜀王、鲁王、湘王、豫王秘议出宫观刑...”  朱标一听,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小兔崽子,爹就知道你不死心,还想借老八和老十二的风刮出宫?  嘿嘿...说你斗不过你爹,你就是斗不过你爹!  真是其乐无穷...其乐无穷啊!  今儿个政事不忙,他和朱元璋也是这么打算的,准备吃了晌午饭去观刑,主要是去看那些受邀观刑大户的反应。  听完禀报,朱元璋挥挥手让侍卫退下,手中的御笔直接甩到桌子上,吹胡子瞪眼的骂道:  “这群小王八蛋!咱一眼瞅不见就撒欢儿!”  说着又站起身捋捋袖子:  “自己胡闹还不够,还非要撺掇咱大孙一起胡闹, 看咱这回不把这群王八羔子揍的腚眼儿开花!”  “嗯?”朱标诧异的看了眼朱元璋:这这这...老爷子护短的都没边儿了...  想了想带着点儿无奈的说道:  “父皇,是雄英撺掇的,他下了朝那会儿还跟儿子请旨出宫...”  “再者夫子庙处决人犯,八弟他们也应当不知情...”  “嗯?咱用你说?”朱元璋扭头瞪了他一眼:  “显着你了?狗拿耗子的!”  一听这话,朱标是一脸的生无可恋,朱元璋却不以为然的接着问道:  “标儿,你是老大,这事你看该咋办呐?”  朱标抬眼瞅着朱元璋,微微露出额头上的抬头纹,显得有些无辜:“但凭父皇圣裁”  “嗯...”朱元璋又沉吟一声:  “按理来说,出去转转也成,不过...这老八他们和咱大孙还太小,不能见这么血刺呼啦的场面儿...”  看着朱元璋面带沉思,朱标小心的问道:  “那儿臣把他们驳回来?”  “驳回来吧”朱元璋点了点头:“观刑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回...”  “呃...”朱标想了想:“那咱们还去不?”  “去啊!”朱元璋理直气壮:“咱说的是他们不能去,也没说咱不去!”  说着指头点了点桌子上的奏章:  “赶紧批,批完吃晌午饭,吃完咱就去”  ......  在坤宁宫吃午膳的时候,朱雄英总感觉气氛怪怪的不太对劲。  虽说老爷子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异常,可他却感觉朱标不对劲,瞅着朱标的眼神儿带着点儿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对,还带着些完事儿后的满足...  那是一种万事俱在掌握的快感!  让朱雄英总有一种如来佛看孙猴子在他手心儿尿尿的那种感觉。  吃完饭扭头看了看,老太太和父亲不知道上哪去了,而老爷子手里拿个玉如意,穿着一身常服在躺椅上眯缝着眼歇乏儿。  “难道是穿帮了?”朱雄英默默的寻思着,越寻思就越感觉这个想法是对的。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嘴里嘟囔着,慢慢磨蹭到老爷子身边,脸上带着点儿讨好:  “皇爷爷吃饱了 没?孙儿给皇爷爷捶捶腿”  朱元璋睁眼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问道:“有事儿?”  “嗨”朱雄英直接上手在朱元璋的腿上按摩着:  “孙儿能有什么事,孝顺皇爷爷...这是天经地义的”  “不过皇爷爷要是...”  朱雄英话还没说完,朱元璋直接打断道:  “这回不能带你”  “你老实呆在宫里,血刺啦呼的你看了没啥好处”  “嘶...”看到老爷子直接把话点透,朱雄英暗叹一声:真穿帮了!  朱雄英有些不甘心,想再争取一下:  “皇爷爷,您就让孙儿去吧”  “孙儿是您的孙儿,您连尸山血海都杀出来了,孙儿怎么能丢您的人呐”  朱元璋又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你当真要去?”  “当真!”  “不怕?”  “不怕!”  “好!”朱元璋站起身来捋了捋胡子:  “那咱就带你去看看,自小看看这些,心肠也就硬了”  ......  这会朱标也换了一身常服过来,瞅见朱雄英也在,诧异的看着朱元璋:“父皇,雄英怎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没说话,牵着朱雄英的手往外边走去。  突然指向御花园的方向,扭头对朱标说道:  “让你弟弟们都滚回去”  ......  御花园。  朱梓和朱柏五个人,穿着常服在河边站着。  一边儿往河里撒着鱼食儿,一边四下的东张西望。  远远的还跟着几个太监和侍卫,也都是一身常服的打扮。  朱梓等的有些心急了,皱着眉头问道:  “雄英咋还不来?不会让父皇扣下了...嗯?”  朱柏低头沉思片刻,也有些不大确定:“应当是...不能吧!”  朱檀也抬头看了看天色:  “再等会儿,要是还不到,咱就先走,我总琢磨着不大对劲,雄英甭看年纪小”  “却有些...骨子里透着蔫儿劲,大哥又下了禁足令,坐咱们的轿子就能出宫?这事儿可透着邪呀?”  “甭是把咱们亮在明处,借着咱们打掩护,他先跑出宫了吧?”  “不能吧?”朱柏皱着鼻头:  “雄英虽说胡闹了些,但是还是很讲义气的,他能干出这上船就抽跳板的事儿?” 第123章 赶紧滚蛋 “雄英虽说胡闹了些,但是还是很讲义气的,他能干出这上了船就抽跳板的事儿?”  朱椿瞥了他一眼。  蜀王朱椿一副书生的模样,却身材修长,并不文弱。  微风吹拂着他的束发绳与身上的袍摆,带动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发出悦耳的叮当响声。  诗书的儒雅和皇家的尊贵相合,风姿显得十分卓越。  他看着往河面上张着大嘴接鱼食的锦鲤,顺手撒下一把鱼食,倒是丝毫不以为意:  “嗨,要我说,去就去,不去也成”  “先生上午讲的左传隐公篇我有几句没琢磨透,还不如回宫看书去...”  朱桂今年才九岁,最沉不住气,他亲娘是郭惠妃,和朱椿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秋天风凉,郭惠妃怕他着了风寒,褂子外头让他多加了一个坎肩儿,膝弯儿处还绑着一副毛茸茸的护膝。  好不容易出宫玩一趟,他当然不希望有人打退堂鼓,他和朱椿是亲兄弟,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  朱桂扶了扶头顶的六合帽,赶忙阻止朱椿道:  “哥你可真是个书呆子,你又不考状元,琢磨这么多干啥?”  “什么话!”朱椿看着弟弟一副不求上进的模样有些生气,面带愠色的说道:  “观史明智,读经正心,诗词歌赋亦是养气功夫”  “所谓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别闹了!”朱梓打断他们,他今年十四岁,是宫里的外藩年龄最大的一个。  自前几个月朱榑(fu四声)就藩青州走了之后,他就有些支棱起来。  关键他擅拳脚,平日里没事就喜欢纠集几个宫里的元人武士练撂跤。  一来二去倒也有些成色,起码嗓门十分的洪亮。  朱梓又抬头看看天色:  “让太监去坤宁宫看看,雄英不来咱就先去宫门等着...嗯?”  这时候朱梓突然眯缝着眼看向远处:“那是...朴仁勇?他 怎么来了?”  ......  “嘿嘿”朴仁勇满脸堆着笑的走过来:“见过众位殿下!杂家有礼了”  对于这个皇上身边的太监,朱梓他们也不敢怠慢,调子放的极低,纷纷见礼道:  “见过朴公公”  朱檀看着朴仁勇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强自打了打精神问道:“朴公公这是?”  见过礼之后,朴仁勇突然一改之前的谦卑和温和的笑容。  瞬间是一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模样,仿佛朱元璋附身,目光捭阖的看着几位宫中的藩王:  “皇上口谕,这...”  朴仁勇打了一个磕巴接着说道:  “哪来那么多花花肠子,一个个想造反呐?给咱哪来回哪,赶紧滚蛋”  这是朱元璋随口秃噜骂娘的话,免得有碍视听,朴仁勇还多少润色了些。  朱柏一行人听着他们爹的大白话圣旨,脸上不自然的抽了抽,露出一丝苦笑,面面相觑一番,纷纷拜倒:  “儿臣遵旨”  “唰”这时候朴仁勇捭阖的目光一收,重新换上那副谦卑的表情,赶忙躬身上前扶起几位小王爷:  “几位王爷快快请起...”  ......  朴仁勇走后,朱梓和朱柏面面相觑半晌:“那...咱回?”  朱椿无所谓的耸耸肩:  “回呗,你还想抗旨?”  朱桂小脸上带着沮丧:  “早知道咱们就不等英哥儿了,说不得这会儿就已经出宫了”  “回吧,现在说这还有啥用...”  正在这时候,朱标牵着朱雄英的手走了过来。  他们父子俩也是一身的常服打扮,朱标一边走一边还用扇子扒拉着挡在面前的柳树枝条。  看见朱标走过来,朱梓他们眼前一亮,连忙喜滋滋的见礼:  “见过大哥”  朱标没说话,先欠着屁股倚靠在池塘边儿的栏杆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课业都完成好了?”  朱桂一纳闷:“晌午能有什么课业”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面带期翼的看着朱标。  他以为是朱标向老爷子求了情,八成是过来带他们一块儿出宫。  想到这,朱桂直接上前拉住朱标的手:  “完成好了,早就完成好了...”  朱标点点头:  “不错...不错”  说着突然扭头看向秦无用:  “传孤的令旨给朱善,今儿个他们课业加倍”  “啊?”这下不仅朱梓他们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就连朱雄英都扭头诧异的看着朱标:  他也以为朱标是来替朱柏他们向老爷子求情,好让他们也一块儿出宫玩儿。  朱雄英深切的知道,老爷子的这种恩典,朱标求起来并不难。  颁赏许愿、施恩诸王,这不就是朱标的拿手好戏?  只是如今看来...分明是落井下石啊,他爹这一套他又没搞懂。  这时候朱标站起身,冷着一张脸看着他们:  “刑场有什么好看的,那是什么好地方?非要伸着头往前凑热闹?”  “孤看你们还是太闲了,今日课业翻倍,做完放在文华殿前殿,孤明日阅看”  朱梓五个人都泥了,懵着一样脸看着朱标。  过了半晌,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扭头瞪着朱雄英,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肯定是这个坑货...  朱标看弟弟们不吭声,不由得声音大了两分,不怒自威的问道:  “都听见没有?”  “是,臣弟知道了...”  “嗯”朱标点点头:“无事的时候,记得自省、修身”  “都下去吧”  ......  往宫门走的时候,朱雄英还是没忍住问道:  “难道父亲不是替他们向皇爷爷求情,然后带他们一块出去吗?您知道的,十二叔和十五叔想出宫都想疯了...”  朱标低头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为何要求情?”  朱雄英看着朱标的脸色撇撇嘴:又是那一副如来佛看弼马温的表情... 第124章 行刑进行时 想了想理所当然的说道:  “施恩于他们,要他们对父亲感恩戴德呀”  “再者说了,是儿子撺掇他们出宫玩儿的,结果到最后儿子借着皇爷爷和父亲的关系出宫了,可几个叔叔却被皇爷爷拦下了”  “这要是传出去了,让天下怎么议论?其他宗室怎么看?”  “也不能让旁人说太子一碗水端不平不是?没这个道理呀!”  “嗯”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榆木疙瘩还知道动脑子了,不错!”  “你能想到这一层,爹很高兴...”  “只是...只是孤为何要求情?”  “还是你觉得孤就一定会纵容他们去胡闹?”  朱雄英不解的问道:  “嗯...那儿子不是也出宫了吗?儿子不也是胡闹?”  朱标手一摊,有些无奈:  “那是你皇爷爷一碗水端不平,和孤有什么关系...”  说着,朱标又伸手点了点朱雄英的脑门:  “你呀,少琢磨这点儿权谋,对你没啥好处”  “做事也不要太过功利,赏功罚过就是”  “太过刻意也不好,那样显得虚伪”  “作为他们的大哥,教训、匡正他们本就是孤的责任”  “恩威是需要的,一些顽劣小错孤自然可以求情,但并不意味着孤要一味的纵容”  “哦,对了”说到这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看着朱雄英:  “再过几年,你二叔三叔四叔他们的儿子也会来宫里读书”  “里边儿可有几个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有你愁的”  ......  出了宫门,头前十几个锦衣卫开路,后边十几个锦衣卫断后,中间还有十几个隐隐把朱元璋爷仨护在中间。  朴人勇和秦无用也是一身便装的跟着,赵墩子倒是没来。  作为朱雄英的贴身太监,他过得十分清闲,朱雄英不在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打盹也没什么事情。  出了宫门,朱雄英回头看了看,这座皇城还很年轻,朱墙金瓦、巍峨高耸,气势磅礴且奢华。  又带着冷峻,像是一只无情的吞天巨兽,坐在那里睥睨傲视着所有人。  远方还有些少腿儿缺胳膊的中年汉子,正坐在地上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是之前征战天下致残的将士,皇爷爷在皇宫外修建了庐舍,供他 们居住,所有的挑费都是宫里负担。  朱雄英暖暖的一笑,抬头看着朱元璋,无情的宫城却又显得那么温暖。  抬头看看天色,才刚过午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大街上。  不时的有人往夫子庙那边跑去,一路跑还一路吆喝:  “走哇三哥,出红差了,看看去?”  “大娘,您帮我照看下摊子,我去瞅瞅去”  “快来呀,皇上又要杀那些不吐骨头的贪官啦!”  朱元璋听的哑然失笑:“他们算个什么鸟官儿?”  朱雄英也是一脸的啼笑皆非:甭管是什么时候,我华夏看热闹的激情永远不会变...  夫子庙,刑场。  朱标皱着眉头看着拥挤的人群,拉了下朱元璋的袖子,一指旁边的酒楼:  “爹,下边人忒多了,要不咱们上二楼?那瞅着清楚”  “走”  朱元璋一挥手,身边围着的锦衣卫拨出几个先上去。  朱雄英打眼望去,整个酒楼没有一个人,想来应该是宫里做的安排,为了老爷子看着方便,把整个酒楼都给包了。  “嗬!”朱雄英站在窗前,惊讶的叫出声儿。  站在二楼的窗前俯瞰下去,看的更清楚了,黑压压的百姓望不到头,不远处就是一群跪着的钦犯。  刑部的衙役和锦衣卫的番子都在头前和人群中吆喝着秩序。  前边的衙役手中的鞭子甩的噼啪乱响:  “你你你...甭踅摸,就是你,往后捎!”  “娘的往后退退,都踩着爷的脚面了,挤的那么靠前想和这些短命的货一起挨一刀是怎地?”  “呦...大娘,您别往地上躺啊,讹人还是怎地?”  “瞎了?给大娘倒碗水啊!”  “大娘,您说就您这身子骨还凑什么热闹呐,站一会儿您都头晕了,一会儿看见人头轱辘下来您还不得抽过去呀?”  前边站的都是百姓,他们也不能动刀,也不能真的把鞭子抽到百姓的身上,只能依靠一张肉嗓硬喊。  这会儿维持秩序的衙役嗓子都喊哑了,人群中才算稍微安静了些。  不过不少靠前的百姓还是拿着手中腌臜的东西朝跪着的钦犯身上扔去,也都是一些烂菜叶子什么的,没有哪个败家的扔鸡蛋。  朱雄英打眼望去:  那些钦犯都是低着头不住的颤抖 ,一股怂了吧唧的模样,有不少人都尿了,就那么浑身湿漉漉的跪在自己的尿液上。  浑身哆哩哆嗦的抖若筛糠,分明是害怕到极致的表现。  让朱雄英十分遗憾:  竟然没有一个人展现一股大侠风范。  仰天大笑着说狗官,杀了爷,爷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再往前看,空旷的行刑台上,开济和王范、毛骧、詹徽都是一身的大红披风,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身后站着一排番子和衙役。  前面一群举着鬼头刀的侩子手敞着护心毛看着台下的犯人。  这时候大理寺卿王范有些忍不住了,慢慢起身走到开济的面前:  “大人,下边百姓如此喧嚷,成何体统?这...有碍观瞻呐!”  开济睁开一只眼瞅着他:“有能耐你把他们撵走...”  “这...”王范还没说话,开济就接着问:  “几时了?”  王范看看日晷:“差不多三刻了”  “成吧”开济睁开眼,抖了抖身上血红色的斗篷,又拿出个帕子擦擦脸:  “老夫上年纪啦,精神越发的不济事了”  又看看毛骧和詹徽:  “带人犯!”  接到毛骧的示意,一个锦衣卫千户上前,悠扬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时辰到...带人犯!”  “砰”一声号炮响起。  旁边不远处的人犯被带上台,今天要处决的是死刑犯,腰斩五十八人,斩首一百二十七人,缢首二人。  这些人要在午时三刻行刑,最晚不能超过卯时(下午五点)结束。  过了卯时,要是行刑不完,也得等到明天才能继续行刑。  开济又翻开案卷看了看,扭头对着詹徽和毛骧说道:  “先处决那俩缢首的?吊死之后赶紧把绞架撤下去,免得占地方...”  “呵呵”毛骧和詹徽笑着一拱手:  “全凭大人做主”  ......  这会儿那两个案犯几乎是被衙役架上来的,他们腿软的已经走不动了。  这时候,台前站着的刑部差官大声的喊着,在向百姓宣告罪名:  “案犯赵二虎,贪赃纳贿,私征朝廷钱粮税银,且强奸民女数人...强霸良善屋宅...”  “案犯李拖拉,私收朝廷钱粮税银,以权谋私,且强征之时,殴打老人致死...” 第125章 咱比他们还恶(一) “案犯李托拉,私征朝廷钱粮税银,以权谋私,且强征之时,殴打老人致死...”  “此二人罔顾国法、罪大恶极,经三司审讯罪证确凿...”  “皇上御笔勾朱,判其缢首之刑”  听到这,坐在监刑台上的毛骧撇撇嘴:  刑部真他娘的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跟你们三司有个毛关系,这不都是爷审出来的?  毛骧这种特务组织和传统科举出身的官员之间,有着天然的排斥感,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双方的芥蒂也会越来越深。  听着监斩台下边的百姓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毛骧有些无奈的掏了掏耳朵。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吊死他,吊死他...”  紧接着,新一批的烂菜叶子砸在受刑犯的身上。  甚至连宣布罪名的刑部差官和监押案犯的衙役也被波及,挨了不少菜叶子。  不得已之下,他们也只能龇牙咧嘴的退后两步,一边退心里一边暗暗骂道:  我草,哪个王八蛋扔的砖头?  朱雄英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台上,深吸一口凉气,百姓的热情是他没有想到的...  扭头十分敬畏的看了一眼默默坐在凳子上喝茶的朱元璋,他现在越来越佩服老爷子的政治智慧了。  竟然能够想到借助底层的力量反贪,光是这副政治眼光和政治手腕就不是他现在所能学的...  台下这时候已经把赵二虎和李拖拉架在了绞架上了。  他们两个双手被绑在背后,瘫坐在绞架中间的一根木板上,脖子上套着的麻绳一直栓在绞架最顶端的横梁上,脚脖上还坠了一块儿大石头。  只等行刑官一声令下,衙役就会抽掉刑犯脚下的板子。  到那时案犯下坠的强大重力就可以瞬间箍碎案犯的喉骨。  是一种既不受罪,又能保留全尸的死法,对于朱元璋来讲,真的可谓是十分的仁慈了。  麻绳也是刑部特制的绳子,大约小孩儿手腕粗细,由麻和棉编制而成,还夹杂了些动物的筋和细细的铁丝,最后又用沸桐油煮过,可谓是又坚又韧,杀人越货的不二首选。  开济一声令下,衙役抽掉赵二虎和李拖拉脚下的木板。  两个人的身体和脚脖子上拴着的石头极速往下落去,牵动 脖子上的绳子。  “咔吧”随着脖子的一声脆响,两人的身体急速抖动几下,脸上瞬间浮现一种不健康的潮红色。  嘴里汩汩的往外流出鲜血,眼睛瞪大,整个凸出眼眶,舌头长长的向外伸着,整个一副吊死鬼儿的模样。  一阵阴风吹过,转动两人的尸体,慢慢把脸部扭转过来,正面对向二楼的朱雄英,凸出来的眼球仿佛在怨毒的盯着他一般。  “嘶...”吊死的人死法凄惨,让朱雄英看的直抽冷气,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双手颤抖却又强自镇定的抓向旁边的茶盏。  不知何时,朱元璋默默的走到朱雄英的身后,把手中的茶盏放在朱雄英的手上。  “啊!”朱雄英一声惊叫,豁然扭头看去。  朱元璋轻轻的抚摸着朱雄英的后背,淡淡的说:  “不怕,有爷爷在,喝口茶压压惊”  这时候下边的仵作和衙役把犯人的尸体抬下来,四下检查一番扭头对着开济一抱拳:  “大人,犯人没气儿了”  开济一挥手,带动身后辟邪的血红披风一阵翻腾:  “拉下去,把绞刑台拆了,别耽误地方”  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抬头看看天色,扭头对詹徽、王范和毛骧说道:“而后斩首刑,如何?”  毛骧三人又是一拱手:  “全凭大人做主”  “嗯...”开济微微颔首,捋了捋胡子,一拍惊堂木:  “带人犯!”  开济此人虽说是刑部的堂官,掌大明所有的刑律秋决,之前还做过察罕帖木儿的随军书记,见惯了沙场征伐。  又是读书人的出身,这种人按理来说对于死生之地并无忌讳才是。  但偏偏此人却极为的迷信,每次秋决案犯,都会把从佛寺、道观求的辟邪之物放在身上。  譬如佛家的菩萨吊坠、道家的平安符、开光的楞严咒、还有一件小型的降魔杵,都在内衬里头装着。  按朝廷的制度来讲,作为监斩主官,有什么事情吩咐副官去办就可以了。  不过他事事都同毛骧几人商量之后再做决定,确实也是动了些自己的小心思:  其一是对人,事事问询再决,显得自己虚己以听、从善如流。  其二是糊弄鬼,对于那些死在刀下的亡魂...他们可都是横死的,又 在牢狱受了那么多的折磨,万一死后化作厉鬼...  也得让他们知道,虽说是自己下的斩令,但一来这是接了皇上的圣旨。  二来什么事儿也都是监斩的几名官员商量着来的,死后怨灵不息了,甭都冲着老夫一个人惊搅...他们几个也都有份儿!  正在这时,一个个的斩首案犯被带上台面对百姓而跪。  这些案犯吓得浑身哆嗦,屎尿失禁,连张嘴都没有力气了。  甚至有些人都已经吓得昏过去了,浑身瘫软跪在地上,污秽之物弄了一身也浑然不觉。  要不是身后有两个监押的锦衣卫搀着,他们这会都已经趴在地上了。  大理寺的官员站在他们旁边,大声的对百姓细数这些案犯的罪过,以示大公无私之意。  而刑部和督察院的差官不停的走来走去,做着砍头前的最后一道审查。  拿着自己手中的案卷,对比着案犯的相貌和背上的招子,再不时的拿起笔在案卷上写着什么。  同时还要伸手去挡着台下百姓失误砸向自己的烂菜叶子。  招子就是这些案犯插于背后的纸标,上边写着犯人的罪状、姓名。  开济、毛骧、王范和詹徽这时候也是少有的肃穆,一个个坐直身子凝神看向前方的案犯。  而案犯身后站着的刽子手俱是一身红背心儿,头上绑着红色的头巾,敞着胸口露出浓密的护心毛。  刽子手获利颇丰,又因做的是杀人买卖,性子极嗜酒肉,所以常年累月下来,各个都是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凶相。  朱雄英打眼望去,台上的侩子手根据状态大概可以分为三种。  头一种是刑部从民间请的刽子手,他们是祖传的手艺,从小就要从冬瓜木头开始练习砍头,他们砍头的手法是最好的那一拨。  不过他们规矩和禁忌也是最多的,这会儿正嘴里念念有词的在做着一些古怪的动作,应该是某种祭刀仪式,身后还跟着一名打下手的小厮,看年纪当是家里的子侄辈儿。  而其他的一些就是从刑部和锦衣卫番子调的临时工,他们孤零零的站在案犯身后,有些人是之前就职在军中,杀过很多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只是不时眼露厌恶之色,挥手挡着扔上来的烂菜叶子。 第126章 咱比他们还恶(二) 还有一些就是没杀过人的生瓜蛋子,因为时间太紧,这回纯粹是被詹徽强行派上来顶人数的。  而他们这批人正紧张的攥着拳头,汗水不停顺着脖颈滴落而下,心里不住的给自己加油打气。  这时候,一名刑部的差官走到开济面前抱拳,扬声道:  “大人,斩首案犯一百二十七人,俱已验明正身,请大人示下”  听到此话,开济的眼神瞬间凌人起来,抬头看看天色,从面前的签令筒里抓出一个宝剑形状的火签令牌掷在地上。  厉声喝道:  “斩!”  令牌落地,当即执行。  “砰...砰...砰”  连着三声号炮。  然后把案犯背后的招子抛了起来。  身后的刽子手上前,先是喝了一口酒,家传的刽子手是喷洒在了刀上,是祭刀也是润刀。  他们的刀是自己带的,比较爱惜。  而军中的人是把口中的酒咽下,他们的刀是朝廷发的。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两方的差别了,祖传的刽子手是顺着脖颈砍断了颈骨,尸体脖子前边还有一层皮连着。  入殓的时候用线缝缝,还能当个全尸。  而军中的人一刀下去全给切开了,骨碌碌的脑袋满地滚。  招子还没落地,人头就掉了。  这一次行刑也算顺利,除了有一个生瓜蛋子下刀的时候没注意,刀锋卡在了案犯的脖颈上。  不过幸好旁边的刽子手是个经验丰富之辈,眼看形势不好,一脚踹在了刀背上,“轱辘...”  而朱雄英的精神也是高度集中,圆睁着双眼盯着下边的情况。  他这次倒是不害怕,砍头除了没有全尸,别的都还好。  犯人眼上罩着黑布,看不见死相,也听不见叫声,自然没有什么恐怖的。  不过朱雄英紧紧的握着朱元璋的手也冒汗了。  朱元璋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依然是端着茶盏淡淡的看着,脸上毫无表情。  他是杀伐出来的帝王,比这种死法凄惨一千倍的他也见过,这点动静,丝毫不会让他心中起一丝的波澜。  “唉”朱雄英突然听到身后的朱标叹了一 口气,不由的回头问道:  “父亲不开心吗?”  朱标摇摇头,脸上怅然若失道:  “大明的官杀大明的人,孤应该开心吗?”  朱雄英还没说话,朱元璋朝着朱标的屁股就是一脚,怒道:  “当着和尚骂贼秃?”  “要不是没了法子,咱乐意杀人?”  “父皇...诶诶...”朱标一边儿躲着一边儿急忙解释道:  “父皇息怒,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别...”  “只是这些人,唉...”  朱雄英扶着朱元璋坐下,又指着台下的犯人问道:  “父亲的意思可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朱标眼前一亮,细细品味道:  “你这句话说的妙哇,孤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台下的尸首已经开始处理了,洪武朝的官儿对这个业务及其熟练。  刑场后头就停了些马车,锦衣卫的番子抬着尸首放上去。  这些人的家眷还在牢里等着刖刑,没有人给这些尸体收尸,都是锦衣卫代劳。  而道旁看热闹的百姓直接空出一条路,顺着这条路可以直接通向城外的乱葬岗,这也是詹徽的安排。  等了一段时间,台上的尸首已经被清的差不多了,开济也就安排着把最后一批的受刑罚押了上台。  这批判的是腰斩,刑罚是最重的,同时罪孽也是最深的。  这次是五声号炮,行刑的还是上拨那批人。  不过这些案犯死法更惨一些,临刑前会有一碗断魂酒。  朱雄英看了看,也没人真有心思喝,几乎都是刽子手拿着硬灌下去的。  这次的刑具也不同,都是一些大家伙,铡刀和钺,最不济也是厚背儿砍刀。  钺就是那个像是斧子一样的器物。  腰斩是斩在腰骨、臀骨和盆骨附近,砍头的刀砍不动。  这会儿太阳稍微有些偏西,朱雄英又看见开济拿出一枚火签令掷了出去。  朱雄英骤然抓住朱元璋的手,因为这次的景象太凄惨了。  被腰斩的人不会当即死去,有多生命力顽强的人甚至可以坚持半个时辰。  如果不想遭罪,可以让家里人给刽子手塞 些钱,刽子手下刀的时候就会往上挪一挪,斩在肚皮上,五脏六腑连着肠子当即就会流出来,不一会儿就会断气。  可这次不成,这次是皇上亲自下了旨,所以刽子手下刀的时候都在腰骨以下。  这会儿这些案犯正在行刑台上凄惨的叫着,有些人还能凭借胳膊的劲儿往前爬两步。  “啊...疼啊...”  “惨呐...天底下还有人比我惨吗?”  “救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人临死前的声音最为恐怖,朱雄英听上去如妖魔嘶吼,似鬼婴夜啸,他听到的任何声音都比不上此时所听闻的这般惨烈。  再看着人腰部往下流着的鲜血和器官。  “呕...”朱雄英再也坚持不住了,扭头干呕起来,他有些特殊,呕吐不出来东西,再恶心也只是干呕。  朱元璋又轻轻拍着他的背,端着茶水:“再顺顺”  ......  干呕了良久,等朱雄英好不容易的恢复过来,朱元璋又指着下边的案犯:  “大孙,他们惨不?”  朱雄英小脸儿煞白,嘴唇翕动半晌哆哩哆嗦的说道:“惨”  “嘿嘿”朱元璋森然的一笑:  “大孙,比起他们祸害的百姓来说,他们还不够惨,远远不够惨!”  “这些人的案卷你都看过了吧?哈!那些只是书上的一行字,你感触不深”  “等你什么时候亲眼看见他们欺负百姓的那副嚣张样子”  “等你真的看见百姓上天无路,求地无门的时候,你就不觉得他们惨了”  “他们只是罪有应得”  “哼哼哼...”朱元璋又从鼻子里哼出几句笑声:  “你太爷爷,太奶奶,你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哼哼哼....”  “都是这么死的...强征粮食,去抢,去夺...”  说着又伸手指着下边的受刑的众人:“这些个东西,连官儿都算不上,就敢做下那么多的混账事,还是在咱的大明!”  “他们是恶人”说着朱元璋眼中厉色一闪:  “哈哈,咱比他们还恶!”  “这就叫,恶人还需恶人磨!” 第127章 再活他个狗娘养的一百年 “这就叫,恶人还需恶人磨!”  “咱就是这天底下最恶的恶人,咱就是一个磨盘!”  “这些混账,咱就是要剁烂他们的肉,熬干他们的血,碾碎他们的骨头!哼哼...”  朱雄英沉默了,低着头久久不说一句话。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从案犯鬼哭狼嚎的表现来看,这等手段几乎可以说是残忍。  并且这也完全不是老爷子最狠的刑罚,朱雄英深深的知道,对于刑律,老爷子有着充满天马行空的创造力。  可这就是恶吗?  又看了一眼台下的百姓,他们正在欢心鼓舞,额手相庆。  他们在满足、在盼望。  甚至中华的几千年的大地都在盼望,能够出一个朱元璋这样的皇帝,能够真正为他们做主的皇帝。  尤其是那些各地被这些粮长强征粮食几乎活不下去的人。  朱雄英看见台下有一个中年汉子,跪地嚎啕大哭,对着皇宫的方向伏拜圣君,,不住的磕头,嘴里不停呼喊着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就像是疯子一样状若癫狂。  朱雄英并不知道他受到了何种的冤枉和委屈,只是偌大的汉子做这幅小女儿模样,不禁让人有些心酸。  修罗刀下证菩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朱雄英不仅对这两句话有了更深的见解,可这份见解却是人命给的。  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只是这些死刑犯也不一定都是必死的,毕竟他们都是各地的大户,平日里修桥补路、周济乡邻的事迹也是不胜枚举。  只是...前元弊政积重难返,士绅人等占惯了朝廷的便宜,也并没有真正把底层的百姓当人看。  尽管这些人中,出了一个朱元璋。  矫枉不可不过正,事急不可不从权...  这会儿日头已经偏西了,借着阳光的照射,朱雄英余光突然看见一抹寒光照了过来,不是刀剑的反光就是弓弩 箭头的反光。  朱雄英脸色大变,赶忙张开双臂站在朱元璋面前,口中急促的喊道:  “护驾!”  “唰”朱元璋身后的锦衣卫和大内的禁军立刻在朱元璋面前组成了一道人墙。  刀出鞘,弩上弦,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看着周围。  朱标也是一脸紧张,有些微胖的身躯竟然十分灵活的挡在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脸上闪出一丝愕然,看着张开双臂,挡在自己面前的朱标与朱雄英的背影,又欣慰的笑了笑。  扳着朱雄英的胳膊把他扭过来问道:  “大孙,看见啥了?”  这会儿朱雄英胳膊还下意识的挡在朱元璋身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孙儿...孙儿看见兵器的反光...好像...好像还有弩箭...”  “呵呵呵...”听见朱雄英这么说,朱元璋捋着胡子笑了笑,他似乎并不在意生死。  “都退下”挥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走到窗子面前,搂着朱雄英的肩膀,指着前方的一座茶楼问道:“是那不?”  朱雄英有些不太确定:  “可能是吧...孙儿没太看清...”  朱元璋伸手向后一挥,从后边站出来一名禁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旗冲着那座茶楼挥舞着旗语。  几乎是瞬间,从对面茶楼的二楼窗户站出来一个老头,冲着朱元璋一抱拳,又伸出胳膊做了几个动作。  朱雄英看的清楚,这个人他认识,是巩昌侯郭兴。  朱元璋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看台下的行刑台,略一沉吟,冲身边的禁军吩咐道:  “砍的差不离了,让他们撤下去吧”  “这是...”朱雄英看了看朱元璋的侧脸:“这是皇爷爷安排的?”  虽说是询问,但语气却是非常坚定,郭兴是鹰扬卫指挥,平常就是个大爷,除了老爷子,旁人谁都使唤不动。  “对”朱元璋晒然一笑:  “那个老杀才, 除了咱谁能使唤的动?”  “走”说着朱元璋牵着朱雄英的小手:“咱也该回了”  下楼的时候,外边有了一丝湿气,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小雨,细蒙蒙的秋雨落下,不由让人精神一爽。  羊毛雨看着不显眼,却最是湿身,这时候跟着的侍卫赶出来一辆马车让三人乘坐上去。  也不知道从哪找到的马车,三个人坐着丝毫不显拥挤。  坐在车上,朱元璋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掀开帘子看着外边的雨:  “这雨来的好哇,省的咱费功夫拾掇那些腌臜”  朱雄英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皇爷爷的安排是...是担心有人劫法场?”  “嗨...”朱元璋不在意的摆摆手:“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咱担心?”  “这是咱的习惯”  “唉”朱元璋又是一叹气,显得有些唏嘘还有些怀念:  “都是当年咱打仗留下的老毛病了,就算是一只蚂蚁,咱也绝不会小看了它”  接着脸色一板,瞪大了眼睛看着朱雄英,略带教训的说道:  “下回可不敢这样了,咱一把老骨头了,死了算球!”  说着又扭头看了眼旁边正襟危坐的朱标,略带深意的说道:  “你还小,等将来...大明的这一摊子是要交给你的,可不敢...啊?”  “呀!”听到朱元璋这么说,朱雄英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拉着朱元璋的手,翻着白眼嗔道:  “皇爷爷这是什么话,孙儿还想让您再活个一百年呐!”  “等将来孙儿的孙儿嚷嚷着叫您老祖,钻到您怀里薅光您的胡子,那才美哩...”  “哈哈哈”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纯净的眼神,咧着嘴开怀大笑,笑声直接传到了车外,又伸手捏了捏朱雄英的鼻子:  “好,那咱就听你的话,争取再活他个狗娘养的一百年!哈哈哈...”  ...... 第128章 粗糙的布条儿 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卯时三刻了。  朱雄英赶去了学堂。  他今儿个出宫的时候时间不赶巧儿,没有向先生请假。  因为是和朱元璋一块出去的,也没有哪个头铁的敢追着朱元璋要假条。  但作为皇孙和学子的他,起码要去一趟照个面儿,对先生讲明缘由。  不然,就显得太过失礼了,尤其是对于朱善这种老实人。  而朱元璋和朱标要率先赶往勤政殿,处理今日下午通政司送来的奏疏。  作为最勤政的皇帝和太子,他们不会允许把奏疏留到明天。  朱元璋武人出身,走路一向很快,讲究个风风火火,  这会儿正扯着袍子,走在奉天殿的御阶上,突然脚下一顿,扭头看着身后的朱标:  “标儿”  朱标一拱手:  “父皇”  朱元璋面容少有的肃穆,叮嘱道:  “你给咱记好了,咱定下的嫡长子承继的规矩,你不准更改!”  “咱活着他是皇长孙,等咱死了他就是太子!嗯?”  朱标苦笑一声:  “儿臣...儿臣怎么敢...”  “你这傻大胆的,有什么...对了!”朱元璋思维十分的跳跃,这会儿又兴致勃勃的看着朱标:  “差人给你娘传个信儿,让她今儿个包饺子,再炒几个好菜,咱要喝两盅”  “开保儿给咱的那坛子好酒!”  皱着眉想了想,接着又说道:  “你再跟刑部说一声,那些家眷的刖刑咱给免了,男丁充军,女娃...让教坊司...算求,发配云南吧,让沐英那看着办”  “儿臣遵旨”  等朱标抬头的时候,朱元璋乐冲冲的背着手,已经抬脚走出去了很远。  他身形挺拔,干劲儿十足,心里的开心似乎要溢出来,嘴里还不停的哼唱着凤阳老家的民间小调。  “吃完了馒头大烧饼呐,吃完了烧饼再上朝廷,哎呦哦吼吼,上朝廷,朝廷搁着个大烧饼,吃它娘,喝他娘,吃完了太阳就出来呦,哎呦哦吼吼,出来呦,太阳出来暖洋洋,吃它娘,喝它娘......”  没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对别人无底线的好,尤其是朱元璋,这个见惯了冷血,自身也冷血的人 。  尽管那是自己嫡亲的儿孙,尽管自己悉心培养,尽管早就已经决定要将大明的江山传给他们,但他心中依然希望自己的真心可以收到回应。  他是皇帝,什么都不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明不会比他更富有的人。  可今日朱标和朱雄英在万分紧急时却能舍弃自己的性命,毅然决然的站在他身前挡箭的举动。  让他开心,非常的开心...  ......  而另一边的朱雄英却没有那么好运了。  等到了文华殿,几乎已经到了下堂的时间了。  朱善倒是没有说什么,十分的善解人意,让他接着坐下听讲,后续把落下的课业给补上就是。  可朱梓、朱椿、朱柏、朱桂、朱檀五个人却一副咬牙切齿的看着朱雄英。  他们作为宫中的王爷,出一趟门儿本来就难。  这次又听了朱雄英的忽悠,不仅没能顺利出宫看热闹,平白的挨了顿臭骂,甚至还被坑的课业加倍...  只不过朱雄英平日里经常跟着他们一块儿胡闹,交情极好。  又是皇长孙的身份,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朱桂虽然才九岁,却人小鬼主意多,这会儿眼睛骨碌骨碌的转了两圈。  想了半天还真让他想出个既能出气又不得罪朱雄英的办法!  等出了学堂,他特意的避开了朱雄英,就在后宫一个角落,把朱柏薅了过来,对着他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接着又把其他几个人聚在一块儿,头碰头围在一起,冲着他们耳语几声,小圈子时不时的传出几声不怀好意的奸笑。  这时候朱檀有些怀疑的看着朱桂:“老十三,这样真的行吗?”  “渍!”朱桂不乐意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行,这是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想到的法子?”  “你忘了英哥儿今天干什么去了?”  朱梓低头想了想,最后眼神一凝:  “成,就这么办!”  朱椿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们:“这样不会出什么问题吗?别让身子不适了...”  朱桂不以为意:“那能出什么事!”  等过了不久,几人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临走之前,朱标还有些担心的回头 问道:  “老十三,这样不会把雄英惹生气吧?”  “到时候在父皇和大哥那告一状,不得让咱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英哥儿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朱桂打着包票,胸脯拍的震天响:  “出了事儿,尽管往我身上推,到时候父皇和大哥罚的是我!”  “嘶...”朱柏摸着光洁的下巴,狐疑的看着朱桂:  怎么感觉这句话这么熟悉呢,我是不是在哪听过...  而另一边的朱雄英正走在回坤宁宫的路上,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他总感觉朱桂临走时候看他的眼神不对,总带着些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  “看样子,这几天得防着他们点儿”  “这一个个的,也真小心眼儿,不就是没让你们顺利出宫吗?这事也能栽在我的头上?”  正嘟囔着,突然看见前边的御花园的小池塘边儿上,杨妃正扯着朱权的手在看鱼。  朱权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不过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脖子上挂着一个个十分粗糙的布条儿,那是朱雄英的内衬撕下来的。  御花园池子里的锦鲤没有天敌,又被这个喂一把,那个喂一把,生生胖了一大圈。  “见过杨妃”  “是雄英呀”杨妃还是一脸的恬淡,不过看见朱雄英却也显出几分高兴:  “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唉”朱雄英苦笑一声:“太忙了,实在没有功夫”  他真的是很忙,他的课业要比学堂的其他王爷多的多,时不时还要随驾出宫,整天忙的脚不沾地。  这时候朱权慢慢走过来,扯着朱雄英的手小声的问道:  “英哥儿,你今儿个上哪了呀,我去坤宁宫找你了,可他们说你不在,又去学堂找你,你也不在,十二哥说你出宫了...”  “你不愿意跟我玩儿了吗?”  说着朱权眼睛里浮现几丝雾气,下嘴唇紧紧的抿着,一副有些委屈的样子。  他在宫里没有什么朋友,杨妃又不得宠,还是个恬淡的性子,平日里极少人情往来。  所以他极为珍惜这份友情,生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惹得朱雄英厌恶。  可他也是在小心的经营着友情,所以又有些委屈。 第129章 拉勾 可他也是在小心的经营着友情,所以又有些委屈。  他很聪明,又是长于皇宫,但毕竟才五岁,也没有读过书。  虽然知道皇长孙地位尊贵,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  母妃也经常要他多和朱雄英接触,可毕竟还不能体会到皇长孙和皇帝的真正含义。  他只是想找个年龄合适又愿意和他玩儿的伴。  孩童之时的感情最纯真。  朱雄英看着朱权脖子上粗糙的布条儿,和上边拴着的虎牙,不由翻着脑子里对朱权的评价。  燕王善战,宁王善谋。  宁献王讳权,王智略渊宏,被服儒雅,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太宗靖难,改封南昌,别号臞仙、涵虚子、丹丘先生......  “唉”朱雄英心中暗暗一叹:朝廷里征战四方的王室大将,结果却半辈子钟情仙道,了此残生...  可谁又能想到,手里近十万大军的王爷,杀的北元胆寒的宁王,小时候竟然是这么一副爱哭鬼的模样...  他现在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带着点儿羞涩和小心的孩子了。  想到这不由得展颜一笑:  “兜兜,听说你和十二叔关系很好?”  十二叔,就是湘王朱柏。  “是呀...”朱权小脸儿上带着感激:  “柏树哥哥对我可好啦,他会照顾我,会带着我在宫里抓蛐蛐儿,抓蝴蝶,抓蚯蚓”  “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我一些,糕饼,像藕粉桂花糕、杏花糕、荷叶酥、还有嗯...蜜饯,甜丝丝哩”  “还有我那个纸鸢也是柏树哥哥给我做的呢!”  “嗯...柏树哥哥和你一样,都是对我最好的人了...只是...”  说到这,朱权的小脸儿带着沮丧:  “只是柏树哥哥也和你一样,都是好忙的样子...”  朱雄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朱雄英想的出神,朱权 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带着些讨好的问道:  “英哥儿,你要吃糕饼不?下回我也给你带点儿,可好吃哩!”  “不啦”朱雄英心中一暖,伸手捏了捏朱权的小脸儿:  “我不喜欢吃甜的,甜的蛀牙,你也少吃些”  想了想又解释道:  “今儿个出宫有事,不能带你”  “等下回,过几日再出宫的时候我再叫你,咱们上夫子庙玩儿去”  “到时候咱去看耍猴,看变脸,看戏法儿,嗯...还有狗跳火圈儿,成不?”  朱权从小长于深宫,虽说也出过几趟门,但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新奇的玩意,是以高兴的直接跳了起来:  “成!”  得到了朱雄英这个承诺,朱权很兴奋,却又怕朱雄英忘记,直到最后临走的时候还不放心的扭头叮嘱道:  “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朱雄英笑着点了点头。  “嗯...”朱权又想了想,歪着头看着朱雄英:  “拉勾?”  “拉勾!”  ......  回去的路上,杨妃扯着朱权的小手,就那么静静的走着,可心里却不像表面那般沉静:  雄英这孩子虽然年岁不大,心思却有些深沉。  兜兜又是个天真烂漫、童言无忌的性子,也不知道走的这么近是好还是不好。  想到这,扭头看着朱权问道:  “兜兜,英儿哥对你好不?”  “好哇!”朱权不假思索的回道:  “英哥儿送我书,又送我小车车,我好喜欢的”  说着又有些炫耀般的举起胸前的虎牙:  “上次碰见老虎,还是英哥儿站在我前头保护我哩”  “嗯哼?”杨妃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慢慢蹲下身子扶着朱权的肩膀,面带严肃的看着他:  “英哥儿这么喜欢兜兜,那以后兜兜要听英哥儿的话好不好?”  “还有你太子哥哥,如果兜兜听他们的话,他们就会给兜兜好多好玩儿的,好多好 吃的,多的让兜兜一辈子都吃不完...”  “记住母妃的话了不?”  “嗯”朱权重重的点了下头:“兜兜记住了!”  “唉”杨妃叹了口气,心思显得有些沉重。  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也不想掺和后宫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儿,可唯一的关口就是这个孩子...  她没有马皇后那般的圣宠和手腕,也没有郭宁妃与郭惠妃那样势力强大的外家,更没有李淑妃和达定妃那样的能力。  所以她所求不多。  她只想朱权能够快快乐乐的长大,顺顺利利的就藩,不惹是生非,与人为善,做一个爱戴治下的贤王。  就算将来出了什么岔子,太子和皇长孙也能够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酌情一二。  ......  翌日一早,文华殿,书堂。  朱雄英破天荒的来的早了些。  昨天朱元璋心情大悦,搭着饺子,喝了很多的酒。  借着朱元璋的光,朱雄英也饮了几杯,可他毕竟酒量尚浅,用过膳就沉沉的睡去了。  进来一看,徐钦和郭镇还没有来,甚至连半边儿都还在赶来的路上。  可是朱梓、朱椿、朱檀、朱柏、朱桂,这五个人竟然来得比他还早,并且脸上丝毫没有疲色,不像之前那般昏昏欲睡。  看着他进了门,朱桂五个人俱是眼前一亮,现在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呦呵!”朱雄英有些惊奇:  “几位王叔早哇”  打过招呼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扭头看着他们五个:  “这可是个稀罕事儿,难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看着他们几个不说话,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朱雄英犯了嘀咕:  这瞅着咋这么瘆人...不会是撞了邪了吧?还是让什么东西魇住了?再不然是早上起猛了?  想到这,朱雄英突然想起来昨天的事儿,暗暗琢磨道:  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儿啊,我得防着点儿他们! 第130章 恶心我? “嘿嘿嘿”朱桂一脸笑意的走到朱雄英身边:  “英哥儿早上吃了没?”  看着朱桂一脸笑容可掬的样子,朱雄英咬咬牙:  这小子怎么笑得这么...贱?采花贼附体了?  朱桂这样的表现,朱雄英有些看不懂。  可虽然有些纳闷,还是按着性子回道:  “吃了”  “昨儿个坤宁宫包饺子,剩下点儿馅儿,皇祖母就给包的菜盒子”  “哦对,还有大麦粥”  “哼哼哼...”朱柏也接茬阴笑了两声:  “可我们还没吃呐!”  “啊?”朱雄英彻底搞不懂了,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没吃跟我说什么,我是你们的厨子?  不过毕竟昨天的事情有些理亏,并且他也想知道这几个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所以朱雄英又咬了咬牙,强自忍耐的说道:  “那十二叔还不快去吃?现在天色还早,先生们还没进宫,回去吃点儿,要是你们宫中没有做,光禄寺那边和徐辉祖传个话...”  “嘿嘿”朱桂又是阴恻恻的笑了一声: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哥几个带了!”  朱雄英直皱眉头:“带了你们吃啊!”  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对劲:  “不是...你们带到书堂吃?不是...你们来上课不拿书本...拿个锅?”  “拉倒!”说着,朱雄英突然有些明白他们的意思了,所以站起来就想走:  “那什么...你们先吃着,我不耽搁你们,出去有...”  “诶~”朱椿走到朱雄英面前,默默挡着他的路:  “英哥儿这是什么话,做叔叔的吃饭能让你干看着?一起尝尝吧...”  “十一叔,你可学坏了!”  这时候朱桂突然抱着一个食盒走到朱雄英的身边,从里头掏出来一个盘子,直接放在了朱雄英的桌上:  “喏...英哥儿,你看...这就是你十三叔今儿个早上的伙食”  说着拿出两双筷子,倒是十分贴心的把一双放在朱雄英手里。  令一双夹起一口菜,对着朱雄英说道:  “这些骨髓呀,是人的骨头,哦不不不...是羊的骨头,用钺不不不...用锤子砸碎了”  “你别看着血呲呼啦的,跟你的昨儿个观刑时候那些刑犯身上流出来的差不 多,可是这比那香多啦!”  接着朱桂又从旁边盘子里夹起来一块血肠:  “哦对,英哥儿,还有这个!”  “这是朵甘思进贡的血肠,他们那的血肠香呀,用人...不不不,用羊...羊的血,找一把砍刀”  “咔嚓”朱桂越说越兴奋,连说带比划,倒是也声情并茂,看不出他竟然有说书的天分。  朱桂接着说道:  “把羊的头直接砍下来,血呲呲的能喷两丈多高”  朱雄英撇撇嘴:  不就是为了恶心我吗?谁家杀羊砍头杀?啥家庭?  这时候朱桂把这块儿血肠直接放在自己嘴里,特意咧着嘴唇嚼着,为的是能够让朱雄英看见自己嚼的东西。  还面带鼓励的看着朱雄英:  “英哥儿,你也尝尝,香着哩”  这次为了能恶心到朱雄英,朱桂还真的颇做了一些功课,找了些书,把上边比较恶心的刑罚都给记了下来。  当然,效果也是很显著的。  这时候朱雄英想起昨儿个刑场上的情形,又看着朱桂嘴里嚼着的血肠把牙齿都染成一片红色,不禁感觉有些反胃。  强忍住不适,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桂:  “原来在这等着我呐!啊?”  看着朱雄英直直的盯着他,朱桂的眼神不禁有些闪烁,讪讪的笑了起来。  “啪!”朱雄英眼睛滴溜滴溜转了转,突然猛的一拍桌子,眯缝着眼睛看着朱桂:  “十三叔,你是不是有些放肆了?”  朱雄英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倒是把在场的所有人吓了一跳。  朱梓和朱椿连忙打着圆场:  “英哥儿别生气,老十三...老十三他就是开个玩笑...”  “是啊是啊,老十三逗个闷子...没什么坏心眼儿...”  “呵呵...呵呵呵”  朱椿说到最后,还干笑两声。  “呀”朱桂也是扯了扯朱雄英的袖子:  “英哥儿你生的哪门子气,我就是...我就是...”  最后一跺脚:“我错了成不?”  “哼!”朱雄英冷哼一声,盯着朱桂:  “成不?成!”  “大名鼎鼎的豫王吩咐了,我哪敢说个不呀?”  “甭说是恶心我一顿,就是想揍我一顿,我敢说个啥?”  朱桂,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这...”  朱雄英却是默默的一叹。  他现在真的佩服朱标了,自己这些皇叔,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这些还是宫里的王爷,就藩之后的秦王、晋王、燕王和周王,还不知道有什么心思呢。  可这些人看见朱标却无一例外,都像耗子见了老猫似的。  而自己平日里和他们一起读书,情分自然是不低的,可他们却也会和自己开些有的没的玩笑。  一个个的,都没有兜兜听话!  近则不逊,远则怨。  朱雄英现在有些深刻的理解这句话了。  他又想起来马皇后跟他说过的话:  “立德,立威,缺一不可...”  想到这暗暗叹口气,在自己怀里摸索起来,慢慢摸出来一个纯紫色的玉牌。  紫汪汪的通体透着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被阳光一照射,非常漂亮,更为难得的是对着阳光往里看去,里头有一个的桃花印子。  这块玉倒不是他母妃的嫁妆,是他前些时候出宫去五军都督府的时候碰见的。  想着他们几个能喜欢,就给顺手买了下来,只是换衣裳的时候顺手撂在了床上,时间一长就给忘了。  还是昨儿个看见朱桂脸上有些不怀好意的笑,让他多了个心眼儿,想到这块牌子,就给顺手带了过来。  “喏”想到这,朱雄英伸手把这块儿玉牌塞给了朱桂,接着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亏的我还经常想着你,还寻思着过些时候向皇爷爷求个恩典,咱们再出宫玩儿一趟呐”  朱桂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之前朱雄英也颇为和善,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次就是开个玩笑,朱雄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会儿还有些不自在的小声拒绝道:  “我就...我就不要了...”  “呀~”朱雄英又是满脸笑容的看着他,直接把玉牌塞到了他手里:  “我也是开个玩笑,十三叔还能跟我一般见识喽?”  “我都跟兜兜说好了,咱们到时候出宫去玩儿,看狗钻火圈儿,成不?”  “嘿嘿”朱桂突然抬头憨厚的一笑:“成!”  朱梓看到这一幕,不由的撇撇嘴:;英哥儿真不愧是大哥的儿子,和大哥简直一个样,都是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 第131章 老家来人 朱梓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撇撇嘴:英哥儿真不愧是大哥的儿子,和大哥简直一个样,都是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  ......  可自从朱桂玩儿了这么一手,连着几天,朱雄英都只吃一些清淡的饭菜。  只要一吃肉就能想起来那些案犯的受刑时候的画面儿。  还有当时朱桂嘴里不停嚼着的血肠。  这么两厢一对比,就仿佛那些案犯死了之后,尸体被像是片鸭子一样片下来,然后蘸着蒜汁和豆腐乳填进了嘴里咀嚼着。  就这么连着过去了三天,才好了些。  倒不是忘了刑场上的事儿,主要是...习惯了...  今儿个晌午朱雄英还破天荒的啃了一只鹅腿...  吃饱了饭,朱雄英还是老规矩,脱了靴子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准备睡个午觉。  不过现在夏天过去了,去了暑气,也用不着脱衣裳,都是和着衣裳躺在那,肚儿上耷拉个薄被。  结果又是刚躺下,朱标推门进来。  “嗯哼?嘿嘿...”朱标倒是没动手,只是冷笑两声,用手指点着他,接着用一副不争气的语气说道:  “孤就知道,找你就不用去旁的地儿!”  “吃饱了就睡,那床是你爹啊?”  朱雄英掀起被子瞅着朱标:  “呀...得劳逸结合呀父亲”  “胡说”朱标又伸手指着外边:  “你瞅瞅外头,秋天都到了,你哪来那么多瞌睡?快点起来!”  朱雄英一边穿靴嘴里一边嘟囔着:  “不是说春困秋乏冬藏夏打盹...”  说着看见朱标眉毛慢慢的立起来,赶忙换了一副嘴脸,笑着问道:  “父亲,咱干啥去?”  “跟孤接人去”  朱雄英小脸一苦:  “又是谁进京了...”  “咱们搁城门等着还是搁宫门等着?”  “擦擦脸”看朱雄英穿的差不多了,朱标递上来一块汗巾接着说道:  “不是”  “这回咱们要出城十里”  “啊?出城接?”朱雄英一惊:  有藩王进京了?是二叔?还是三叔?  不对,藩王进京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让太子出迎...到底是哪路神仙?  想到这,朱雄英放下汗巾赶忙问道:  “谁进京了?还得让太子出迎?”  朱标摆摆 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太子干的不就是跑腿的活儿嘛?你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朱雄英扯着朱标的手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好奇的问道:  “父亲,到底谁来了?脸面这么大”  朱标低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老家来人了...”  “老家?”朱雄英有些诧异:“凤阳?”  “对”朱标不置可否,又有些笑意的说道:  “皇上家也有几个穷亲戚呀...”  朱雄英一听差点笑出来,强忍着笑意问朱标:  “父亲,咱家的穷亲戚还少吗?”  朱标挥手欲打,笑骂道:  “小兔崽子...”  接着又展颜一笑,这些家乡的亲戚来到让他十分的高兴:  “是义惠侯一家,还有呃...是村里的一些乡亲”  接着朱标露出一些沉思:  “记得你皇爷爷之前说过一嘴,好像是当年你太爷爷没少受他们家的恩惠”  “然后是...他们家为了避祸才举家搬迁,那时候你皇爷爷也没多大...”  “是后来大明定国之后才又搬回了凤阳...”  “毕竟有着当年的一些情分,你皇爷爷也喜欢,所以这些年也还走动着...”  朱雄英点点头:  常言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老爷子又是个乡党观念很重的人,对于家乡的人和物,他都感觉很亲切。  这些老爷子心里的家里人来了,让朱标出迎就不奇怪了。  ......  这时候朱标的车队缓缓驶在官道上。  朱标估摸着路程,这会儿正掀开窗子往外看着,看见有个茶摊,扭头对朱雄英说道:  “此处甚好...就在这等着吧!”  说完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了,朱标手里拿着一本书,慢慢走出马车。  朱标的这个马车有些高,朱雄英下着有些费劲。  不过秦无用有眼力见儿,这会儿已经把一个马凳垫在了朱雄英的脚下,掺着朱雄英下了车。  朱标伸了个懒腰,又顺着官道手搭凉棚往前看了看,见还没有动静儿,一指那个茶摊儿:  “上那等着去”  官道旁边这个茶摊儿,茶摊儿不大,用茅草搭了个棚子。  零零散散的搁着几张桌子,桌上摆着些粗瓷碗,下边 放了几对儿条凳。  茶摊儿门口烧着锅开水,正在咕嘟咕嘟的冒泡,上边漂浮着几捋白色的烟气,有个茶娘正在锅灶旁边忙活着。  茶娘看模样有个三十多岁上下,一身的粗布打扮也掩饰不了体态的丰腴。  面色十分白静,不过依稀可以看到有些雀斑。  头上盘起的头发被一块青色的方巾裹着,十分的利索。  如此这般的打扮,看模样不是个有夫之妇就是个寡妇。  不过这个在迎来送往的官道上抛头露面的做着活计,估摸着应当是个寡妇...  这会儿正不时的围着灶台添水、冲茶、加柴,如此这般显得倒也手脚麻利。  看到朱标一行走过来,赶忙迎了上去。  用肩膀上搭着的粗麻布擦了擦桌凳上的浮灰,让到朱标的面前:  “几位爷,您坐,想喝点儿什么?”  迎来送往,讲究一个眼力,朱标无疑是这一群人中的核心,所以茶娘说话的时候,主要看的是他。  “你们这都有什么茶?”  朱标坐在凳子上温和的一笑,看着这个茶娘,顺嘴问了一句,但是他也没打算喝这的茶。  他们这种修在官道旁边儿的茶摊,都是供来往的差役和过路的行商歇脚润口所用。  要么就是一些苦丁茶,或者一些驱寒驱暑的姜茶、凉茶、果茶之类的。  茶叶也不会有太好的茶叶,都是清一色的沫子茶。  一些茶砖或者茶饼运输过程中磕了碰了卖相不好,一些城里的茶楼看不上也用不了这些茶叶,都是这些小摊贩给包了圆儿。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  对于这些情况,朱标心里深知,所以在茶娘说出几种茶之后,面无异色的招呼秦无用:  “我们自个儿带的茶叶,借贵地的热水沏开就成”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下,和颜悦色的说道:  “大姐看着我们有多少人就沏多少茶,多的就算我们的赏钱了”  茶娘却连连拒绝:“这可不成,您这太多了...”  “收下吧...”  朱标连连示意。  作为国家的太子,他希望大明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生活。  出门在外碰上一些穷苦人,他也非常愿意替这些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用俗话说就是冤大头... 第132章 儿子心悦诚服 用俗话说就是冤大头...  茶娘接着银子重而又重的收起来,千恩万谢的扭头张罗着沏茶,秦无用手里拿着一个装茶叶的布袋也赶忙跟了上去。  朱雄英却看的直撇嘴,他老大的不满意:  出来接个人连茶叶都带上,你还有什么不带的吗?  坑了我的银子出来潇洒,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出手直接就是五两银子,你啥时候对你亲儿子这么豪气过?  这得亏张罗茶摊儿的是大姐,要是大哥,你还能这么大方?  “在想什么?”看着朱雄英盯着面前的茶碗怔怔的出神,朱标不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  心里正在编排着朱标,这会儿又猛的听到朱标的声音,朱雄英吓得一激灵,赶忙接道:  “嗷...儿子这是额...心悦诚服...心悦诚服...”  “嗯?”朱标脸上写满了问号:  “你在心悦诚服些什么...”  朱雄英缓了缓神,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竹筒倒豆子一般:  “儿子是...有感而发,父亲碧血丹心,对一卖茶小贩尚能如此体恤关切”  “如此一片爱民之意、看护之情,天下有目共睹”  “父亲解天下苍生之倒悬,救百姓黎民于累卵,实乃我大明楷模”  “儿臣自我观之,实不如父亲之万一也,着实汗颜的紧...”  “日后儿子...定当师学于父亲,以家国为先,百姓为重...”  “呵呵呵...”朱标耐心的听朱雄英说完,露出一丝自矜的笑容,十分不要脸的道:  “心里有数则可,以后这等肉麻的话,就不必宣泄于口了,不过...”  “不过你说的很对,孤正是如此...呵呵呵”  “对了”又扭头看了看四周目不斜视的侍卫:  “这是在外边儿...不要这么张扬,呵呵呵...”  这时候朱雄英干笑两声,才又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现在还有些哆嗦:  差点儿没蒙过去,可吓死我了...  ......  就这么坐了半个时辰,还不见 官道上的人影儿,朱标就把侍卫撒出去几个,自己拿出一本书翻了起来。  茶娘看几人没有走的意思,又怕几人茶饮多了茶醉,就又贴心的端上来些西瓜子和自己晒的瓜干儿。  这时候的大明,还没有引进向日葵,当然也没有葵花子吃,瓜子只有些胖扁的,黑的发亮的西瓜子。  瓜干儿也是在山间摘的野生无花果晾晒成的,茶娘会过日子,也不舍得放那么多的糖。  不过朱雄英很喜欢吃,虽然比起宫中的瓜干儿,少了些甜味儿,却多了些山野的清香。  朱标忙着看书,朱雄英有些百无聊赖,就一边儿嚼着瓜干儿,一边儿剥着西瓜子。  西瓜子被微微炒过,不太好剥,但是今儿个也没什么旁的事儿,朱雄英也就耐着性子剥起来。  他有个毛病,吃瓜子喜欢剥好多颗存起来,然后再一股脑儿的倒进嘴里。  要那种很多瓜子仁儿在嘴中咀嚼的满足感。  正因为如此,他也不嫌麻烦,直接捧着一个干净的茶碗,一个接一个的剥,剥好一个就往碗里放一个,如此往复。  朱标捧着书,看朱雄英自顾的忙活着剥瓜子,他也没吭声,只是不动声色的微微瞟了朱雄英手中的小碗几眼,就又接着看书。  就这么安静的画面,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剥瓜子,连身边儿的侍卫也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过了不久,朱雄英看着茶碗,里头的瓜子仁儿从一颗两颗慢慢的盖住碗底,最后直到装了小半碗。  这时候朱雄英一脸期待的嘟囔着:“享受成果的时候到了...”  这时候朱标突然抬头看了眼前方,指着朱雄英的背后说道:  “嗯?你爷爷怎么来了?”  “啊?”朱雄英一惊,这凤阳的来人难道如此重要吗?老爷子不仅让太子出迎,难道自己也亲自来了?  想到这赶忙回头望去...  天色很蓝,倒映着远方有些枯寂的杂草,宽阔的官道一眼望不到头,一个人也没有...  “嗯?”朱雄英又站起身子,踮着 脚手搭凉棚往前看去:“哪呢?”  “父亲,我咋没看见?”  朱标用书挡着脸,含糊不清的说道:  “哦哦...那可能是孤看错了...”  “奇怪...整天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也能看错?”朱雄英嘟囔着慢慢坐回凳子上...  “嘶...”刚坐下朱雄英看着空空的茶碗,猛抽一口凉气:  我瓜子呢?  瞬间心里仿佛明镜一般,霍然抬头看向朱标,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  “父亲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啊?”朱标的脸从书本后头闪了出来,诧异的看向朱雄英:  “吃了什么?”  朱雄英没说话,只是把空空的茶碗向朱标亮了亮。  “噢...”朱标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是说瓜子呀?”  “那...那不是你给为父剥的吗?爹还琢磨着咋还有人不喜欢吃瓜子仁儿...”  “嗯?”接着又是故作狐疑的看着朱雄英:  “这...”  “这难道不是你刚才看孤体恤万民太过辛苦,特意孝敬为父的吗?”  “为此孤还一直在心里夸你孝顺呐,难道...难道不是如此?”  “又被坑了...”朱雄英有些欲哭无泪,想说不是,但是又看了一眼空空的茶碗,只能颓然的一叹,咬着牙说道:  “父亲...父亲说得...极是,正是如此”  “嗯...”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儿果真诚孝!实为大明楷模,孤欣慰之至...”  一旁的侍卫都快憋疯了,但是脸上毫无异色,脸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他们深知,皇长孙奈何不了太子,收拾他们却绰绰有余。  看皇长孙现在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一个搞不好就得吃了瓜落。  正在这时,茶摊里边儿,有一个堆放杂物的小角落,骤然传出来一阵幼童的哭声,听音色来看,应是个男童。  紧接着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儿,看模样七八岁上下,从角落里出来往远方的空地上跑去,茶娘倒提着一把笤帚跟在后边。 第133章 茶摊见闻 朱雄英暗暗称奇,坐在茶摊儿这么长时间,竟然没能发现里头竟然藏着个男娃...  听见吵闹,朱标也无心看书,就回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冲着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去看看”  今儿个傅让休班,伺候在朱标身边儿的侍卫是一个叫周平的汉子。  这个周平是京营退下来的,四十多岁的年纪,脸庞黢黑,像是常年耕地的老农。  征战了半辈子,一身的伤,不过也在京营里混到了千户的位置。  能开五石的硬弓,一手的铁棍更是舞的密不透风,有铁石铿锵之声。  这种是从战场基层上摸爬滚打,一路杀出来的军官。  战场活命是种学问,出手就是杀招。  就拿傅让来说,傅家既有家学,他爹傅友德也是个猛将,从小傅让打熬气力开始就指导于他。  傅让自己也争气,又在沙场上拼过,履历和家学都有,算是小有名气的勋贵二代。  可是在周平这种人手底下,也决计走不过两招,如果是以命相搏,甚至连一招都走不过就会丢了命。  正因为如此,前几年朱元璋视察京营,看周平弓马娴熟、面色也还朴实,就把他调入东宫做了朱标的侍卫。  不过这个周平弓马娴熟不假,毛病也不少。  大概也因为这厮是军中宿将的缘故,声若如雷,且有些不大会说话,甚至脾气暴躁,动辄骂娘。  远没有傅让那般圆滑...  听了朱标的令,周平一抱拳,一个人不带,就那么直挺挺的向男娃儿那边儿跟了过去。  朱标拿起书,想了想又放下,他对周平不大放心。  这厮是个混蛋,万一再有什么误会,动手打人就不好了。  再说坐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站起来走动走动,是以略一沉吟也跟了上去。  朱雄英有些无语的看着朱标的背影:  寡妇打自己儿子也上赶着瞅?  宫里那么多小王爷见天儿挨老爷子的揍,怎么不见你这么热情?真的是...  不过朱雄英也是个爱看热闹的,想了想也跟上去。  走过去正看见那个茶娘半蹲身子倒提着笤帚,把刚才跑出去的男娃按在自己膝盖上一顿胖揍。  不 过看手上的力度倒是不重。  男娃儿看模样也就有个七八岁,头顶扎着小辫儿耷拉到后脑勺,这会儿正趴在她娘的膝盖上嚎啕的大哭,哭的一脸鼻涕一脸泪。  看到朱标一行人走了过来,茶娘倒是停住了,略显拘谨的站起身,有些不自然的笑道:  “真是罪过,打扰到几位贵客了...”  “不妨不妨...”朱标摆摆手,又有些好奇的指着小男娃:  “大姐这是?”  “唉,真是碍了几位的眼...”茶娘叹了口气,看着小男娃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家里那口子死的早,留下这个娃儿...”  “唉...谁能不愿意自家儿女比自己好...”  “大姐我也没啥大本事,就在这经营着茶摊儿...虽说紧巴巴的,也还算有个营生”  听到这,朱雄英冲朱标眨了眨眼睛,十分的兴奋的想着:  吆!叫你看见人家就大姐长大姐短,人家可是认真了!啥时候带回宫里认个门儿?  这可是我老朱家的长公主哇!  老爷子要是...嘿嘿,要是知道他在这个岁数还能又多个三十多岁的寡妇闺女,得有多高兴!  想到这,朱雄英脑海突然浮现一个画面儿:  老爷子手里拿着靴子,赤脚追着朱标,从奉天殿追到坤宁宫,又从坤宁宫追到春和宫...  朱标看朱雄英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咧着嘴笑个不停,就知道这小子心里绝对没寻思啥好事儿。  不过这会儿当着外人的面儿也不好说什么,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会儿就听见这个茶娘接着说道:  “虽说不怎么红火,但也有些过路的客商还有京中有几位军爷时常捧场...也算有个进项...”  “大姐就是个穷苦人的命,可穷苦人知道自己过的苦,就不想儿女们遭这个罪...”  “虽说日子过得紧巴巴,可还是咬着牙让这小畜生读了书”  说着话,茶娘不禁的抹起了眼泪,带着点儿哭腔:  “好不容易在京城外头找了个教书的老先生,可是人家还教着别的孩子...我是又求人又赔笑”  “人家...”茶娘又用毛巾 擦了擦眼泪才接着说道:  “人家才愿意让这小畜生旁听,可是这小畜生...”  “哇...”茶娘说到此处大声的嚎啕着,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给倾诉出来:  “我风吹日晒的卖茶容易吗?抠抠搜搜的攒两个子儿,可是...”  “可是这小畜生,还不知道用功...连课业都不写...”  “不打...不打成吗?”  说着,把手中的笤帚狠狠的掼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朱雄英沉默了好久:  生活...足矣把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逼成一个泼妇...  经过了这许久的发泄,茶娘心中的苦闷好像少了很多,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用肩头上的毛巾一边儿抹着眼泪,一边对朱标说道:  “大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了,让你瞅了大姐的笑话儿”  “大姐那还有好茶,甭看是些碎茶,可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好东西”  “走,大姐给你沏一壶尝尝...”  朱标被这么一闹,也没了喝茶的兴致,摇了摇头,正要拒绝。  “吁...”前方有个骑马的侍卫赶了过来,离着朱标十几步远下了马,走过来抱拳说道:  “爷,他们来了”  朱标点点头,先指着桌子,示意那个侍卫喝碗茶水,又扭头向茶娘道别:  “大姐,这可不巧,我们等的人到了,下回,下回的...”  等走到茶桌旁边,朱标本来想把自己看的这本书送给这个小娃儿。  同情也罢,欣赏也好,也算不辜负茶娘的一番舔犊之情。  可他今儿个带的书是唐太宗写的帝范,关于帝王心术的一本书,不太合适。  想了想只能作罢,看了看四处没有行人,就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趁着茶娘不注意放在桌上,茶碗轻掩,叩在了上面。  打了声招呼,率先走出了门。  对于百姓,他和朱元璋一样,总是有更多的同情与耐心。  出了茶摊儿,朱标扭头问向刚才的侍卫:“他们到哪了?”  “回殿下,差不多有个三里多地,正往这边赶”  “嗯”朱标点点头,扭头对朱雄英说道:  “走吧,他们是我朱家的恩人,往前迎迎” 第134章 凤阳来客(一) “走吧,他们是我朱家的恩人,往前迎迎”  说着朱标扯着朱雄英的手就往前走。  可能是想到了刚才茶摊儿上的见闻,朱标的语气有些惆怅:  “这就是你皇爷爷喜欢微服私访的缘由,这样可以让人看到真实的百姓...”  “你就说那个小男娃吧...”  “呃...雄英,你可知你与那个卖茶家的男娃儿有何不同?”  朱雄英有些迟疑道:  “他爹死的早?”  朱标沉默许久,而后勃然大怒:  “小兔崽子,我揍死你!”  朱标巴掌刚扬起来,就见前方官道上慢慢驶过来几辆驴车。  朱标又悻悻的把手放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回去再收拾你!”  接着就看见驴车缓缓停下,下来了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农汉。  脸上沟沟坎坎的显得有些苍老,但是却十分的精神,从头顶的包巾到脚下的布鞋,一水儿的干新!  朱标一边慢慢往前踱步一边小声的对朱雄英说道:  “他叫刘英,刘继祖的长子,他爹是我朱家的大恩人,一会儿切不可失了礼数!”  朱雄英点点头:  这件事情老爷子也不是头一次跟他说了,当年老爷子才十七岁,朱家人差点儿死绝户了,就剩下老爷子和二哥。  为了找一块儿坟地安葬双亲,老爷子挨家挨户的求爷爷告奶奶,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最后求到了他们租地的主家刘德家里,谁知道刘德不仅不给,还把老爷子骂了一顿。  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最后还是那位刘德的堂兄刘继祖发 了善心,主动拿出了一块儿坟地。  这事儿对刘继祖可能是小事,但是对朱家,对当时的老爷子来说是天恩都不为过。  所以拿了天下后,老爷子二话没说就赏了一百亩地,又给了个世袭的侯爵。  刘继祖一个小小的善举,给了子孙数不尽的富贵...  想到这,朱雄英暗暗一叹:  人呐,还是与人为善的好,谁他娘的知道哪片云彩有雨...  嗯...不对,我是皇长孙,用的着给谁为善?我还是与人歹毒点儿好!  这时候刘英眼中带着些激动,腾腾腾大步走了过来,双膝跪地磕了一个瓷实的头:  “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不可不可...”朱标紧走两步搀扶起刘英:  “这真是折煞孤了...呵呵呵”  “义惠侯近来可好?父皇也总是念叨你们...”  “好好好...都好...啥都好”刘英身上带着庄稼汉的朴实,笑的睁不开眼:  “托皇上的洪福,一切都好,吃的香、睡的着,家里的粮食多的吃不完,美的咱连做梦打呼噜都比以前响哩”  “哈哈哈...那就好”朱标爽朗的笑了笑,扭头看着朱雄英:  “雄英,来见过你刘爷爷”  “朱雄英见过刘爷爷”  “使不得使不得...”刘英有些失措的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啊!”  “诶!”朱标掺着刘英的胳膊:  “当年刘公于我们朱家有恩...再者说他是晚辈,义惠侯不必介怀...”  这时候从后头的驴车上又下来个老头。  这老头看模样有个六十 多岁,手里拄着一根磨得明晃晃的枣木拐棍儿,正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朱雄英暗暗的想着:  这个老头多半就是父亲此行的目的,什么路数来着?老爷子当年在凤阳的邻居?  老头慢慢磨蹭过来,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刘继祖。  刘继祖过去搀着老头,指着朱标在老头耳朵边吼着:  “这是太子...太子殿下...”  “噢...太子...”老头一听见连忙扔下拐棍就要下跪,却被朱标伸手拦住:  “老人家不必多礼...”  “啊?”老头瞪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朱标,大声的嚷嚷,他说话很奇怪,有凤阳官话的底子,还带着点儿江苏的方言:  “洗...洗啦...老汉这身衣裳洗的干净着呐!”  说着扭头看着刘英接着嚷嚷:  “见皇上嘛这不是...能邋里邋遢的?”  朱雄英傻眼了:这...这什么耳朵这是...  扭头看向朱标,只见朱标脸上也是尴尬之色一闪,随即恢复平静。  “咳咳...”朱标又清了清嗓子,声音大了几分:  “老丈身子骨一向可好啊?”  这下这个老汉倒是听清了,眉开眼笑的嚷嚷着:  “蒙太子惦记,咱身子还成,一顿能吃三大碗饭呐!”  说着又扭头指了指驴车:  “那都是咱们给皇上带的一些老家的土产,给皇上尝个鲜儿”  朱标扭头看着车上篮子筐子包袱装的满满当当,展颜一笑:“您老有心啦...”  “拎?”老头疑惑的看着朱标:  “拎不动啦,赶着驴车来的...” 第135章 凤阳来客(二) 朱雄英哑口无言:好嘛,选择性失聪!这会儿又聋了...  朱标扭头看着刘英,刘英才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老爷子开年儿的时候摔过一跤,打那之后耳朵就不大灵光了...”  ......  回去的路上,朱雄英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父亲,这老爷子来干啥你知道不?”  朱标略一沉吟:  “凤阳府上的奏疏说是给你皇爷爷过寿”  “过寿?”朱雄英满眼的不可置信:  “瞅他岁数比皇爷爷还大一轮吧?来给皇爷爷过寿?”  “对...”朱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具体的孤也不是很清楚,你想知道就回宫问你皇爷爷”  ......  等到了奉天殿,朱元璋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看见朱标搀着老头进了殿,朱元璋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显得很高兴:  “老哥哥,今年怎么是你来了?”  老头艰难的迈过门槛,看见朱元璋脸上也带着些激动的嚷嚷:  “重八...咱得来啊,自打开春咱这身子骨就不好,趁着咱还能动弹...”  朱雄英胳膊猛的一抖,满脸的诧异:  重八?这老头...真硬!  义惠侯刘英虽说也是个庄稼汉,但多少比这老爷子懂些礼数,趴到老爷子的耳朵边儿,小声的吼道:  “老爷子,咱得叫皇上”  “哈哈哈”朱元璋哈哈大笑,显得极为高兴,挥手止住了刘英:  “旁人儿不能叫,老哥哥叫成!”  “就叫重八,咱听着亲!”  说着站起身把老头按在了椅子上, 谁知道老头刚坐下又站起来,看了眼殿外又对朱元璋说道:  “重八,咱的驴车上有咱种的大枣,山核桃,还有今年晒的些柿饼,甜的粘牙,可都是咱凤阳的好东西”  “还有咱自家种出来的稻子,香着哩”  “好”朱元璋又把他按在椅子上:  “等会儿咱就尝尝”  “今儿个啥也甭说,让你大妹子炒几个菜,咱老哥俩儿好好喝两盅!”  朱雄英在一旁看的好笑:  这俩倒是绝配,一个耳朵背,一个嗓门大...  他们俩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朱标和刘英时不时的附和两声。  而朱雄英一直在旁边伺候着,看见谁碗里的水空了就续上。  直到聊了近一个时辰,老头才起身告辞说要在京城里转转。  而整个过程朱雄英都在想这个老头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明明是一个庄稼汉,却能这么硬气。  看老头出了门,这个殿里就剩朱家爷仨的时候。  朱元璋才喘了口大气,又端起茶碗喝了个干净,扭头对朱标说道:  “跟这老家伙说话真费劲,比咱上朝还累呐...”  “再给咱倒一碗!”  朱雄英听得好笑,不过还是不禁问道:  “皇爷爷,他是谁呀?孙儿怎么感觉您看到他很高兴...”  “哈哈”朱元璋笑了笑,扭头捏了捏朱雄英的鼻子:  “这个老家伙姓李,叫啥咱...咱给忘了...”  “和刘继祖一样,也是咱老朱家的恩人”  “嗯...”说着,朱元璋脸上浮现一丝回忆:  “当时他们在咱家旁边儿 住着,你太爷爷和太奶奶没少受他们家的周济”  “只不过...后来他们家得罪了个小官儿,就搬到了盱眙...”  “再后来咱二姐,就是你二姑奶和李贞成亲的事儿,是他给张罗的”  “那时候咱们家可穷啊,连咱二姐的嫁妆也是这个老李头出的...”  “前几年咱过大寿,都是他们家和刘继祖家的娃儿们把寿礼送到保儿那儿”  “咱忙,他们就到宫门磕个头,算是给咱拜寿啦”  这些多年前的事儿可从来没人跟朱雄英说过,让他听的不禁有些入神,最后笑了笑说道:  “这算不算是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朱元璋笑了笑:“歪理...再怎么说人家是给咱祝寿的...咱高兴着呐”  朱雄英紧接着狐疑的看向朱标:  “不过这也用不着父亲出城十里迎接吧”  “呵呵...咱可没说让他出城接”朱元璋又是咧嘴一笑:  “你爹这个人你还不知道?驴粪蛋子表面儿光”  “老惦着让人家给他个知恩图报的名声儿...”  朱标脸色有些尴尬,正要解释些什么都时候,朱元璋扭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带着深意的说道:  “标儿,这名声啊,就像是衣裳,穿着容易,要脱下来可就不好脱了...”  “是...”朱标一张脸憋的通红:  “儿臣受教”  “对了”朱元璋站起身,正要去批奏疏,突然扭过头对朱标说道:  “你没事问问那个刘英,看看...你明白?”  “是,儿臣明白” 第136章 该咋办呐 翌日中午,文华殿偏书房,朱标和刘英对面而坐。  朱标端起茶盏,对刘英做了个请茶的动作:  “尝尝,孤这儿的茶,外边可不容易找的到...  “要是喜欢了,回凤阳的时候孤给义惠侯带两斤...”  “哦...”刘英受宠若惊:  “咱就是个庄稼汉,喝茶也喝不出个好赖,就不...就不糟蹋太子殿下的好东西了...”  “呵呵呵..不妨事...”朱标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看似毫不在意的问道:  “听说朝中有不少公侯都在凤阳大肆买了田?”  “这...”刘英一惊,有些拘谨和为难的看着朱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诶...”看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朱标摆摆手安慰道:  “孤就是时常不回凤阳了,有些想念那里,顺嘴问上一句罢了,毕竟那是孤的老家,呵呵呵...”  “你姑妄言之,孤姑妄听之...”  刘英虽说是个侯,可他这个义惠侯是恩赏的爵位,根子上还是种地的庄稼汉,说起田间地头儿的事儿头头是道。  不一会朱标笑着把义惠候刘英送出了门。  回头坐在椅子上小口啜着热茶,目光频频闪动。  勋贵在凤阳买田的事儿朝野早有耳闻,只是如今老爷子要把这事儿放在明面儿上...  可既然选到万寿节的当口儿,又是明诏刘英,想来多半没什么想法,只是给他们提个醒儿,敲打一番...  趁着事情还没闹大,把这个伢子掐下去...  想到这就有些头疼的捏着额头: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老爷子可向来没什么耐性...”  “现在还收得住,等再过几年耐心耗尽了,彻底给你们掀了盘子,看你们要怎么收场!”  想到这站起来慢慢踱步,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冲着殿外的秦无用发着邪火:  “人呐?”  “这满屋都是烟,还不把香撤下去?”  “诶?”朱雄英迈步走了过来:  “是什么事儿惹得父亲发这么大的火?”  朱标瞥了他一 眼,揉着脖子坐下说道:“你怎么来了?”  “儿子下学了呀”朱雄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到背后在朱标脖子上按着。  “往下点儿...诶诶...就那儿”朱标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慢慢说道:  “近几年来,朝中勋贵争相在凤阳买田,刚开始时,你皇爷爷还不在意,想着他们为国家打了半辈子仗,有功有劳...”  “可近些日子不成了,买田愈发严重,似乎不在凤阳有几处田产,出门就见不了人一样”  朱雄英皱了皱眉:“是皇爷爷想......?”  “没有的事”朱标摇了摇头:  “孤琢磨着应该还是敲打一番,你皇爷爷真想收拾他们,都不会让咱俩知道......”  “不过也不好说,你皇爷爷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朱标叹了口气站起身:  “吃饭去,孤饿了”  坤宁宫。  朱标和朱雄英到坤宁宫的时候,饭还没做好,朱元璋却十分的有兴致,正在坤宁宫大殿里头打拳,闪转腾挪的好不热闹。  不愧是从尸山血海的乱军中杀出来的皇帝。  虽说是白手空拳,没拿什么兵器,也尽都是一些简单的动作,但也舞的虎虎生风,杀气凌然!  “呵呵呵”看到朱标和朱雄英过来,朱元璋笑了两声,慢慢收住了拳脚。  接过朱标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老喽,真是老喽,随便一动换,不是这疼就是那疼...”  朱标赔笑道:  “父皇龙精虎猛,踔厉风发,依儿臣看,两个,不...三个儿臣...都不是父皇的对手,嘿嘿嘿...”  “嗯?”朱元璋扭头斜睨了他一眼:  “你小子驴不知道脸长,咱打了一辈子仗,手底下的活儿,就凭你个四体不勤的货也想跟咱过招?”  说完也不看朱标一脸郁闷的脸色,扭头弯腰捏了捏朱雄英的小脸儿:  “甭说你爹,搁以前,就凭咱这趟拳法,三五个壮汉看见了那也是只有逃命的份儿!”  说着话上 前垫步拧腰做了一个黑虎掏心的架势。  不过收招的时候没注意,失手把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瓷瓶打碎了。  “咔嚓”一声,朱元璋看着满地的碎片也有些尴尬,伸出脖子往正在做饭的马皇后那看了一眼。  扭头看着朴仁勇:  “拾掇拾掇,再摆个新的”  说完就扭头坐到了椅子上。  不过兴致还是不减,兴高采烈的对朱雄英炫耀:  “当年记得有一回,咱去敌军探营,被十几个王八羔子发现了”  “怎么着?就咱跟唐胜宗两个人两匹马,追的他们十几个人跑”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森然:  “咱手里的刀,就是要人命的阎王!”  这时朱雄英端过去一杯水,朱元璋接过喝了几口把茶碗放下,扭头看着朱标:  “事儿都问明白了?”  “是”朱标脸上少有的肃穆:  “不过义惠侯毕竟是农户出身,对此知之不详,但是大体上与凤阳府的奏疏和锦衣卫的秘奏无甚太大的出处”  朱雄英看着老爷子和他爹在打哑谜,不禁出声问道:“皇爷爷,什么事儿呀?”  “嗨”朱元璋一拍大腿:  “都是他娘的不省心的货!”  “那些个杀才在凤阳买田的事儿,头两年...咱还不当回事”  “想着买点儿田嘛...不算事儿,跟着咱别着脑袋的干,不就是图个富贵?”  “可这两年越发的混账了,咱收到秘奏,说是几乎要闹出人命案子!”  “这...咱再不敲打敲打,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到最后摇了摇头,问了一句:  “大孙,你说这事儿该咋办呐?”  “嗯...”朱雄英思考者:  这事儿听着老爷子话里话外的说辞,也不像是要大动干戈的意思。  二来前几年刚开了胡惟庸的案子,这朝局不允许。  三来马上就是万寿节了,普天同庆的日子,这时局也不允许。  四来勋贵们不甚检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凭这个罪名杀人,难免就会背上杀功臣的名声。  想了想就把心中的几条整理了下说了出来。 第137章 老子英雄儿草包 听朱雄英说完,朱标赞许的连连点头:  不错,不愧是孤的儿子,这走一步看三步的样子随孤...  朱元璋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嘿嘿嘿,就是这个理儿!”  “咱一直就琢磨着,刘邦那老家伙哪都好,就是杀功臣这事儿上吧”  “咱觉得...十分的不体面,咱老大的看不上他”  朱雄英哑然失笑:  老爷子说他瞧不上杀功臣的,这...  正想着,朱元璋直接把他搂在了怀里,柔声的说道:  “人家跟了咱,咱就得对得起人家,  人家豁出命,别着脑袋拼杀,图个啥?不就是图个富贵?”  “他们跟胡惟庸那群人不一样,胡逆案那些个混账,时间长了,忘了谁是他们的主子,跟胡惟庸搅和到一块儿...”  “可如今这着人...他们呐,都是一把好刀,咱呐,给他们好好的磨磨,等将来你爹你俩用的顺手...”  说着扭头看向朱标:“都谁啊?”  朱标一拱手,说出了一大把名单:  “韩国公李家,江夏侯周德兴,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吉安侯陆仲亨,临江侯陈镛,荥阳侯郑遇春,济宁侯顾敬”  朱雄英听到手一抖,这可都是出了名的短命货啊。  “跟锦衣卫报上来的单子差不多”朱元璋低头沉思着,突然一抬头:  “标儿,吃过晌午饭把他们叫进宫,咱请他们喝茶”  “嘿嘿”说完又是一笑:  “得亏咱过寿,不然这帮杀才还不好拢到一块儿”  “对了,善长就不用叫了,李存义都让咱发配了,账销了,就不找他了”  ......  奉天殿,朱元璋看似毫不在意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老头,中间还夹杂了两个年轻人,他们是临江侯陈镛和济宁侯顾敬。  他们的爹死的早,他们俩的爵位就是承袭他们爹的。  明面儿上就可以看到,这些老头或多或少都有些外伤。  肃然的氛围,让站在朱标身边儿的朱雄英都为之一紧,这个时候的老爷子和后宫乐呵的老大爷完全不一样。  朱元璋开口了,冷峻的目光扫了一眼跪着的老头们:  “咱叫你们来干啥?都知道吧?” “嘿嘿,咱听上位示下”  一个老头用膝盖往前滑了两步,咧着嘴笑道。  朱雄英认识他,这个有些二皮脸的人他叫唐胜宗。  当年老爷子带兵打到了他们家乡,看到他一个人抱着一捆麦子,藏在草垛里。  被人拉出来的时候说爹娘已经死了,就留下这一捆麦子,拼了命也不能给。  老爷子问他想死还是想活,唐胜宗说想活。  老爷子就撂给了他一把刀。  从这之后,跟着老爷子南征北战,亲冒矢石,敢为先登,功勋无数。  早些年是老爷子嫡系中的嫡系,心腹中的心腹,位于侯爵第二,仅次于汤和。  朱元璋又冷冷的笑了一声:  “听咱示下?”  “好!那咱就说给你们听”  “咱听说你们这几年都发了财?一个赛一个的在凤阳买田?”  唐胜宗笑得十分憨厚:  “托上位的鸿福,咱们这些年跟着上位打仗,也攒下些家财,在凤阳添了些田产”  “您也知道,咱富贵了,总想在乡里显摆显摆,嘿嘿...”  “哦?”朱元璋挑了挑眉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都是你们买的田?没有威逼?”  唐胜宗又咧了咧嘴笑笑,不过还没开口就被老爷子打断,冷峻的目光看着他:  “想好了说,欺君掉脑袋”  “这...”一群外边的杀才全麻了爪儿,喏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哼”朱元璋冷笑一身:  “说不出来了吧?咱替你们说!”  “你们这些个杀才,平常拿人命不当回事儿”  “你们那些个管家,下人,小厮,跟你们一球货色,仗着你们的威势,在外边坏事做绝!”  说着从案子上拿了一大把的奏疏甩在了他们脸上,白纸撒了一片:  “看看!”  “这都是地方官儿参你们的!”  “抢了人家的田,还要威逼人家做你们的佃户!人家不从就鞭子抽人家,纵马撵了人的苗子!”  “这就是你说的添置产业?”  “啊?”朱元璋暴喝一声,吓得跪着的老头一个劲儿的哆嗦。  “上位...上位...”  济宁侯顾敬哆嗦的最厉害,刚才皇上说的那些个罪名,基本都是他的。  这些 个老军侯常年在外打仗,哪有功夫管家里的事儿?都是安排一声管家帮着张罗,说破大天也就是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可他自己不一样,平常被他爹管的厉害,可自从他爹洪武十二年死了之后,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又想着他爹还做过太子府右率府事,太子爷那也有些面子,在凤阳就有些......  想到这,就又听见朱元璋的暴喝声:  “咱是明也劝,暗也劝,让你们好好的过日子,少他娘干那祸害百姓的腌臜事儿!”  “咱对文官苛刻,可对你们这些杀才,咱可有半分的薄待?”  说到这,朱元璋扭头做到了椅子上,目光闪烁的看着他们:  “你们是不是琢磨着,跟着咱立了些功勋,觉得这天下是咱爷们打下来的,就得咱爷们享受?”  说完又是猛的一拍桌子:  “咱告诉你们,没了你们咱照样打胜仗,照样拿这个天下!”  朱雄英看的暗暗出神:  老爷子这演技可真不是盖的...跟真的一样!  而朱元璋看着台下的老军侯们哆哩哆嗦的一句话也不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歪着头看向在末尾跪着的顾敬:  “顾敬,你是不是有啥说的?”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饶命!”顾敬磕头如捣蒜,只顾着求饶。  “哼哼...”朱元璋冷笑一声,眯缝着眼看着他:  “顾时好汉英雄了一辈子,几百人就敢冲上万人的军阵,怎么就偏偏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说完由自不解气,站起身抽出了侍卫腰间的刀向顾敬走去。  顾敬吓得脸色都绿了,甩着哭腔儿扭头冲着朱标就是磕头个不停:  “太子爷救命,太子爷救命,看着家父鞍前马后的份儿上救臣一命吧...”  “嗯?”朱雄英有些纳闷,老爷子要玩儿真的?  而朱标脸色一变,已经上前拦住了:“父皇息怒”  说完谨慎的看着朱元璋的侧脸,小心点把刀接了过来。  朱元璋手里没了刀,但还是直挺挺的走过去,冲着顾敬就是一脚框框的踹:  “你爹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呵,老子英雄儿草包,把你爹的能耐都给糟蹋了!” 第138章 挨骂 “你爹是一等一的英雄,呵,老子英雄儿草包,把你爹的能耐都给糟蹋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刚才看着朱元璋提着刀走过来,他是真的害怕了。  皇上生冷不忌,脾气暴躁,他看的很清楚,皇上刚才真的起了杀意...  这个时候他知道,狡辩只能死的更快,想了想也只能磕头如捣蒜:  “是臣猪油蒙了心...臣愿意补偿...求皇上看家父忠心耿耿,臣也是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臣一命吧...”  “驴日的还敢求饶?”朱元璋虎目一瞪,刚才压下来的火气又上来了,拔起椅子就掼了过去:  “咱让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实木椅子结实的砸到了顾敬的背上,把顾敬砸了个趔趄,但他连惨叫都不敢,咬着牙硬憋着一口气,趴在了地上哆嗦着。  朱雄英看的瞠目结舌:  怪不得之前皇爷爷揍父亲的时候,父亲掉头就跑,原来是真的夯啊.....  这时候朱元璋又扭头看着临江侯陈镛,清冷的目光盯着他:  “草包,你怎么说?”  陈镛咬了咬牙,鼓着腮帮子:  “臣...听凭陛下吩咐...陛下想让臣...”  看着哆嗦着身子却还极力保持镇定的陈镛,朱元璋虎目中闪过一丝柔情。  当年陈友谅兵犯鄱阳湖,他的船搁浅了,眼看着汉军就要长驱直入。  是陈镛他爹陈德赶了过来挡住了汉军的战船,身中九箭仍自不退。  那一战要不是他爹陈德和常遇春及时赶到,鄱阳湖一战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再者说,当年聊城重建,要把土城改砖城,也是这个陈镛主持,丝毫没有贪朝廷一文钱...这次凤阳的事儿他的罪过也不算大,算是个本分的人...  作为臣子而言,忠君和爱民,起码要占一样...  想到这,朱元璋慢慢坐回凳子上:  “罚你三年俸禄,滚吧”  陈镛如释重负,刚才还在担心小命儿,这会儿竟然只罚了点儿俸禄...  他高兴的差点儿跳起来,这种惩罚对于老爷子算是最轻的了。  俸禄...?对 于自己这种勋贵,谁他娘的指望那点儿俸禄过活?  “是...多谢陛下,臣叩谢陛下天恩...叩谢陛下天恩...”  磕完头就屁股朝外准备退出去,就要退到门口的时候朱元璋的声音传了过来:  “强占了人家的地,都赶紧给人退回去!”  “家里头有什么混账,赶紧筛一筛拾掇出去,甭他娘的再犯在咱手里了,再有下回...咱可就...嗯?”  “是是是...臣明白...明白”陈镛擦了擦脸上的汗,缓缓退到殿外。  呼吸着殿外新鲜的空气,他现在竟然有种处罚太轻的感觉。  突然有一丝想求皇上把罪名定的大一些的冲动!  想到这就骤然给了自己一嘴巴子,自言自语道:  “这他娘自己不是贱皮子吗?罚的轻了还不乐意...”  而殿里的朱元璋又扭头看着顾敬。  顾敬现在几乎要虚脱了,看到朱元璋又盯向他,忍不住的又哆嗦起来,不住的嘟囔:“皇上开恩...皇上开恩...”  “至于你嘛...”朱元璋虎目一瞪:  “金吾卫镇抚的差事卸了,济宁侯的爵位也他娘的撸了,滚到东宫看门儿去...滚!”  “啊...不砍头?哈...”顾敬猛地窜了起来,又“悠”的跪到了地上,头在地上磕的邦邦响: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咋?”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想砍头?咱可以成全你”  “喏!”说着用下巴点了下方才朱标放在地上的刀:  “不想活了就拿着它把脖子抹了...”  “不是不是...”顾敬生怕朱元璋改了主意,又是磕头不停:  “臣说一定把门儿看好...一定看好!”  朱元璋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冲他挥了挥手:  “百姓的田退了,再把那些混账送到诏狱......你也滚”  等顾敬出门后,朱元璋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军侯,眼光从左看到右,缓缓的说道:  “刚才滚出去那两个是孩子,娘胎里就带着富贵,也没有经历过穷人的苦,咱可以不跟他们计较,犯个错,咱也可以 原谅一次”  “可你们呢?”说着就是一拍桌子:  “你们他娘的往上倒八辈儿,都是个泥腿子!”  “泥腿子还祸害泥腿子?他娘的你们都还是个人吗,啊?”  暴喝一声又用手指头点着头发花白的唐胜宗:  “旁人不说,就说你唐胜宗!”  “啊?你他娘的才过几天舒坦日子?当年咱找着你那会儿,你驴日的抱着一捆麦子藏在草垛里”  “那捆麦子可是用你娘的命换来的!忘了,啊?”  “还有你!”朱元璋扭头指着荥阳侯郑遇春。  郑遇春今年不过才四十九岁,在这一群老军头里面算是年轻的。  作战风格和常遇春、傅友德一个路子,都是身先士卒,勇冠三军...当然,也很残忍。  用的是一把长柄厚背儿大刀,分量极重,很少能有人能经得住他一合之敌。  面色极凶,脸如火炭,阔口圆睛,膀阔三停,眉毛斜插直入鬓角。  不过这么凶残的人,在朱元璋的谩骂声中显得十分唯诺与害怕,努力的低着头,似乎要把自己的身子埋在裤趟里。  “你个老棺材瓤子!也是最早就跟着咱的人了...”  “呵!一群驴日的给你起个郑贤良的诨号,你他娘的还给当真了...成天咧着大嘴让旁人管你叫贤良...”  “差点儿没笑掉咱的大牙!你王八羔子哪贤良了?凭你杀人放火?还是凭你抢人寡妇?啊?”  “你当那是夸你呐?那是驴日的腌臜你呐......”  “朔州那会儿你就干那么多丑事儿,咱降了你的爵,驴日的还不长记性!”  “还有你们!”朱元璋站直了身子,指着周德兴、费聚和陆仲亨:  “也要咱给你们掀个底儿掉吗?一个个的丑不丑啊,丑死了!”  一群满脸狰狞,身上带着血腥味儿的侯爵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上位,咱......咱错了......”  “哈!”朱元璋冷笑一声:  “错了?都是他娘的撂爪子就忘的揍性”  接着又是用狐疑的眼神扫着他们:  “还是说你们琢磨着不在咱眼皮子底下,咱就不知道了?啊?” 第139章 什么脾气 几位侯爷又是一哆嗦:“臣等不敢...”  “哼哼...”朱元璋冷笑一声接着说道:  “告诉你们吧!你们刚做这腌臜事儿那会儿咱就知道了,可咱为什么不办你们?是谁?”  说着一指朱标:  “是你们的太子爷!”  “是他跟咱说,说老军侯们征战一辈子,也跟了咱一辈子,不容易!”  “说你们什么置点儿产业,为儿孙们谋福无可厚非,是人之常情”  “还要咱给你们恩典,要体贴你们、爱护你们,要什么君臣一心,传为佳话”  说着又是一声暴喝:  “都是狗粪!”  “你们他娘的懂什么是佳话?长那雅骨了吗?”  “煮不熟熬不烂的东西!但凡是要点儿脸,也不至于让咱指着鼻子尖儿的骂娘!”  “咱是看你们都跟咱半辈子了,给你们那张老脸上贴金呐,要是这事儿捅咕到金銮殿上,那些文官非扒了你们的皮!”  一群侯爷个个苦着脸,跪在地上冲朱标施了一礼:“臣等多谢太子殿下”  “甭谢他!”朱元璋一摆手:  “要不是他,哪能有这么多的糟烂事儿!”  “要不是他,咱早就脱了你们的裤子,打一百棍子,不比咱费唾沫让你们长记性?”  朱元璋骂了半天,也有些累着,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安静的一根针掉下都可以听见。  现在已经是秋天的季节了,可一群老杀才脸上的汗水不住的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到大殿的金砖上,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伸出手擦。  过了良久,朱元璋把茶杯放下,扭头对他们下了最后通牒:  “强占了百姓的田全部退回去,犯事的家丁全部处死”  “至于你们,都卸了军职,滚回家反省”  “记得给自己套个笼头,紧紧缰绳,省的得意忘形了再撒欢儿”  “臣等叩谢天恩...”  “都滚吧”  众位侯爵面面相觑,迟疑着拱手:  “臣等告退...”  朱元璋头也没抬,只顾着扒拉茶盏里头的茶叶:  “咱再周济你们一回,记住了,是最后一回!”  朱雄英看的瞠目结舌:  谁有老爷子 这么大的魄力?数落这一群手持重兵、桀骜不驯的兵头儿跟数落孙子一样,呸呸呸...跟数落儿子一样...  看人群都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大殿,朱元璋舒坦的靠在椅子上,喘了一口粗气:  “可累死咱了,这帮王八羔子...”  听见朱元璋喊累,朱雄英默默走到身后给他按着肩膀。  “呵呵...还是咱大孙贴心...”朱元璋笑了两声,回手按住朱雄英的小手,拉到自己面前:  “呵呵,那些个杀才,长的一个比一个丑,一个赛一个的寒颤,贴在门上能辟邪!”  “今儿个可让他们的丑样子吓坏了吧?呵呵呵...”  “孙儿不怕”朱雄英正色道:  “孙儿是立志将来要超过皇爷爷的人,怎么能让他们给吓着!”  “哈哈哈”朱元璋大声的笑着,扭头看着朱标:  “好,咱大孙有心气儿!”  “那你得好好给咱说说,将来你要咋超过咱?”  朱元璋很开心,他最怕大明宗室尤其太子一脉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儿孙们有志向是好事儿,不怕干错,但起码要敢想敢干!  朱雄英沉思片刻说道:  “孙儿首先要修书!”  “把全天下的书都集中在一起,凡经、史、子、集、诸子百家、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全部修成一部书!”  “孙儿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洪武大典!”  “以此要让天下间好好看一看,洪武皇帝不仅仅是个马上皇帝,同样也是个博古通今、文学也极于大成的皇帝”  “并且他教导出来的孙子也是个懂礼仪、文才兼备、尊师重道的好孙子!”  “哈哈哈...”朱元璋笑得合不拢嘴:  “好,咱大孙有心劲儿!”  “呃...”朱雄英又沉吟一声,微带小心点瞥了朱标一眼:  “还有...皇爷爷,您立的那些不征之国能不能消了呀...万一将来孙儿想揍他们...”  “他们都是些边疆小邦,纵观史书,我中华强大时,他们就当起夹尾巴狗,又是求册封,又是求朝贡,可中华一衰落,他们就像野狗一 般上赶着啃骨头!”  “嗯?”朱标的眉毛立马竖了起来:  “你是要当隋炀帝吗?”  朱雄英小心的瞥了他一眼:  真是不讲道理,你可是支持北征的,北征就不是打仗了?咋到我这就成了隋炀帝了...  “孩子嘛,说两句咋了?”朱元璋略带不快的瞪了他一眼,又扭头对朱雄英教导道:  “大孙,这打仗可不是儿戏,是要死人的,死的可都是大明的好儿郎”  “再者说打一场大仗,朝廷得厉兵秣马攒好久的粮草,这可都是老百姓汗珠子摔八半儿,一粒一粒攒出来的”  “咱呐...”朱元璋捋了捋胡子,才又接着说道:  “咱呐,水里火里一辈子,挣下这诺大的家业,就怕将来你们好大喜功,整天要打这个打那个的,所以咱才定了这个不征之国...”  “嗨,再说都他娘的一群蛮子,算的了什么...就像那东瀛人,站起来还没咱爷们鸟长...他们那的马还没咱这的狗大...”  “百姓们不容易呀”  “以后他们不招惹你,你也不准打他们,好好让老百姓过两年舒坦日子,能答应咱不?”  “是...孙儿遵旨”朱雄英面带沉思,过了好久才诚心的说到:  “古语云国之大好战者必亡,如今大明百废俱兴,孙儿应体察民生,让百姓食有粮,居有所,过上好日子,而不是着眼于边尔小邦”  “我大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只要政治清明,国泰民安,边尔小邦自会诚心来朝”  “是...孙儿思虑不周”  “对喽,就是这个理儿”朱元璋扭头看向朱标:  “呵呵呵,这孩子打小就是个聪明的!”  朱标也是面露赞赏,扭头对朱元璋抱拳道:  “全靠父皇栽培”  “哈哈哈,咱是他爷爷,不栽培他栽培谁?”  说着目光有些深邃的瞅着殿外:  “咱们的敌人,还是在草原上啊,咱琢磨着还得北征”  朱雄英看着老爷子,又抬头看了眼朱标,心里不住的撇嘴:  这爷俩什么脾气!自已一个个好战的不能行,偏偏到了我这,就开始民生疾苦了...... 第140章 顾敬 从奉天殿出来,跟着朱标回文华殿的半道上,朱雄英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儿,有些不解的问:  “父亲,那些侯爵...皇爷爷只不过骂了他们几句,他们为什么要害怕成那个样子...我看很多都要瘫在地上了,话都说不囫囵了...”  “他们不是军中的宿将吗?又是跟了皇爷爷半辈子,按理来讲他们不应如此才对”  “再者皇爷爷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他们应该也很清楚...”  “你是这么以为的?”朱标脸上浮现一丝莫名的笑容,接着说道:  “御下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是没有几分手段,连条狗都管不住,何况是人乎?”  尤其是对这些军中的滚刀肉,他们向来不怕死”  “嘿嘿...你皇爷爷他老人家心意高远、讳忌莫深”  “天下间没有一个人可以摸得准你皇爷爷的脾气,呃...你皇祖母除外”  “说着是驳斥,给咱爷俩磨磨刀,可要不是孤拦了一把,怕是...顾敬的头就掉在奉天殿了”  说着又有些面色不善的看着朱雄英:  “以后有事儿,自己多看、多学、多悟,别什么都问孤”  “孤是你爹,不是你养的老妈子!”  朱雄英撇撇嘴,才问两句就不乐意了,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正想着突然看见文华殿门前跪着一个人,扭头有些好奇的看着朱标:  “那不是顾敬吗?他不走在这干嘛?”  朱标没说话,走过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他双腿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也不知道是跪的还是吓得,微微一皱眉头:  “滚进来吧”  顾敬跟在朱标和朱雄英走到了文华殿的偏书房,直接一头磕在地上:  “太子爷慈悲...”  朱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故做不解的问道:  “父皇的旨意你没听见?你不回家拾掇拾掇,明儿个一早来当差,赖在孤这不走算是怎么回事?”  朱雄英撇撇嘴:  说的跟真的一样,心思 可真是黑透了...  被分到东宫当门卫,老爷子摆明了就是把这个人交给你处置。  顾敬真要是不先来你这拜拜码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咧着嘴回家了,明儿个你就得给人家穿小鞋...  “太子爷,臣一时猪油蒙了心,让陛下...”  “你好意思说!”朱标大怒,抓起砚台就扔了过去:  “为了强买人家的田,你竟然敢把人家吊起来抽鞭子!”  “更何况凤阳府的衙役去拿你的家丁,你还敢下令把衙役乱棍打出去!”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着站起身戟指怒目着顾敬:  “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你爹当年有救驾的功劳,你今儿个压根儿就走不出奉天殿!”  顾敬一身的墨汁,混合着汗水和泪水一齐淌落,显得格外的狼狈。  他看的清楚,是太子爷接过了皇上手中的刀,保了他一命,所以他很感恩。  可他现在除了猛个劲儿的磕头毫无办法:  “全靠太子爷护佑...”  “你猪油蒙了心!”说着朱标走到顾敬的面前,弯腰看着他:  “父皇委你镇抚金吾卫,对你那是何等的信任!”  “可你重任在身,不思自省自查、谨言慎行,还越发的荒唐了!”  说完又走向桌案,慢慢端起茶杯,语气放缓说道:  “你也不是不知道,侍卫上直军都是父皇的亲军,委你金吾卫,是父皇拿你当自己人...”  “走出去了,那就代表了皇上的颜面!”  “可你呢?在凤阳不说替他老人家脸上添光,还净摸黑!你呀...”  “彩!”朱雄英心底暗喝一声:  朱标这话说的真漂亮,先是定个罪名,让你害怕!  又点出来领导其实一直在默默的关注你、培养你,让你感动!  最后再点出来你办的事儿对领导造成了十分不好的影响,让你羞愧!  这一套套的,和老爷子一紧一松,简直就是黄金搭档!  果不其然,这会儿听了 朱标的话,顾敬嚎啕大哭:  “臣辜负圣恩,让陛下脸上蒙羞,臣有罪...臣十恶不赦啊......”  看着顾敬动情的样子,朱雄英不由撇撇嘴:  什么是一张嘴能说死人?这就是!  这会儿朱标正坐在桌案上写些什么,听到顾敬的哭声,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唉”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顾敬,十分惆怅的说道:  “父皇也是气你不争气!”  “可话又说回来,事儿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你就甭想别的,在东宫好好的干”  “真成了材,才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报答!”  说到这,朱标冲顾敬摆摆手:  “好了,你起来吧”  “最近把外边儿的事情都放下,在东宫踏实干些时候”  “孤这的人你也不生,傅让、九江、邓铭(邓愈庶次子),跟着他们好好看看是怎么办差的,要多学,多悟”  “要把心收一收,好好的静一段日子”  顾敬今儿个别的事没干,净磕头了,这会儿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磕的咚咚响:  “是,太子殿下隆恩...臣,感激涕零”  “好了,你我君臣何必那么生分”朱标不为意的摆摆手:  “你上前来”  “是”顾敬用胳膊支撑着,慢慢的爬起身,有些踉跄的走到朱标的桌子前。  朱标拿起刚才写过的一张纸,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痕,又满意的点了点头:  孤这书法...还有谁?  得意的想着,又拿起一块印章,轻轻的哈口气盖在了上面。  朱标作为太子,玺印自然是很多的,可他刚才拿的那一块,朱雄英瞅的十分清楚,就是个私印。  朱雄英却看的十分眼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红的却不是朱标手里的那块儿。  而是桌案上的另外几块庄严肃穆的宝玺,太子的政令都是这几块宝玺...  “这要是拿几块儿在空白纸上盖几个,有什么事儿了自己批个条,还有啥事儿干不成!” 第141章 传承 朱雄英正在暗戳戳的想着,朱标又说话了,看着顾敬说道:  “所谓修自身易,修官身难”  “此乃亘古不变的至理也,孤今日写下这八个字赠予你,你自勉之”  “要是真能从这八个字悟出些什么道理,也不算辜负了孤一番回护之情”  “谢太子爷赠宝...”看着这张纸,顾敬眼睛一红,趴在地上就嚎啕大哭:  “太子爷啊...”  “好了好了,莫做这小女儿模样”朱标摆摆手:  “你下去吧”  “是...”固敬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朱标。  “去吧”  朱标又冲顾敬摆摆手,扭头做到椅子上,看着朱雄英,眉毛一立:  “倒茶呀”  “你爹热火朝天的忙活,唾沫废了一大斤,你就干看?”  朱雄英翻翻白眼,听话的给朱标倒了杯茶,接着又有些迟疑的看着朱标:  “这事儿...结了?”  “啊”朱标端起茶盏喝一口:  “可不就结了”  “也不算彻底结了,该说的孤也都说了,该做的孤也都做了,后续得看他的表现,是个璞玉还是顽石,来决定是不是值得培养...”  “孤出招了,就等他接招”  “要是还堪培养,等他在东宫干些日子之后...”  “哦对...刚好湖北那边的奏疏,说最近龙泉山有窝贼寇,到时候让他随军去一趟”  “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孤就好跟你皇爷爷开口,把他再发往九边效力...”  “你三叔,四叔那儿可都缺人呐!”  “到时候打几场大仗,再立些功勋,呃...孤酌情之后,他济宁侯的爵位就又回来了...那时候才算是结了...”  朱雄英撇撇嘴:  还什么孤酌情之后,渍渍渍...不就是看他到时候还听话不听话,有没有跟晋王、燕王穿一条裤子嘛...  要是懂事,济宁侯就回来了,要是跟边王走的太近,那估摸着顾敬这辈子都甭想带上侯爵的帽子了...  给三叔四叔手底下安插个耳目,还说的这般大义凛然...黑心标!  你的心可是彻底的黑了...累不累!  “作死呐?”朱标瞪了他 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但是心里却十分的欣慰,自己这个儿子,能够看透自己的意思,麒麟子...起码不是草包!  “呃...”朱雄英赶忙又换上一副谄笑:  “儿子是佩服...佩服,父亲指挥若定,洞若观火,呃...举重若轻,轻而易举就能从皇爷爷手里头把他给保下来...还能让顾敬感恩戴德,父亲真是英明!”  “嗯!”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有些怅然的说道:  “不是孤英明,是你皇爷爷英明,孤刚才不是说了嘛,你皇爷爷惦记着他爹的救驾之情,等那阵儿火下去了就好说了”  “再者说他也就是跋扈了些,主要是没有激起人命案,没有酿成大罪,尚能补救”  “不然,你以为你爹有三个脑袋能保下他?”  说着,脸上突然有些似笑非笑:  “可话说回来,他有点儿毛病,孤还能放心些...”  “要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的,孤还真就不敢用他...起码不敢大用!”  “焉知他会不会是下一个霍光!”  说到这,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不理会朱雄英目瞪口呆的脸色,一拍桌子,冲外边喊道:  “秦无用!”  秦无用就在外边伺候着,不过太子爷做事的时候,他会离得远一些,这会儿听到叫喊,直接推门进来:  “太子爷吩咐”  朱标站起身,四下指了指桌案上的宝玺:  “孤不在的时候,这些宝玺派人看着点儿,谁都不准靠近,出了差错孤要你的脑袋!”  “哦对!”朱标又扭头看着朱雄英,修长的手指点着他:  “尤其是朱雄英,着重看着他!”  “是,奴婢遵旨”秦无用惶恐的跪下,他也不知道太子爷为什么下这道令旨,但是涉及到自己的性命,他丝毫不敢大意。  “嗯,你下去吧”朱标挥了挥手,让秦无用退下。  “嘿嘿嘿”等秦无用出了门,朱标阴笑两声,趴在朱雄英的耳朵旁小声儿的说道:  “你刚才盯着宝玺就差流口水了...甭以为孤不知道你咋想的!”  “想偷孤的宝玺批条子?嘿嘿,孤就明着告诉你,不 可能!这都是孤玩儿剩下的!”  说完不理会朱雄英满脸的尴尬,挥了挥手:  “你也滚蛋吧,后头读书去”  “孤要处理政务了”  “是,儿子告退”  刚走到门口,又扭回头冲朱标磕头,行了个大礼:“儿子多谢父亲!”  “嗯?”朱标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意思温暖的神色,又快速的掩去了。  不动声色的问道:“谢孤什么呀?”  “儿子谢父亲毫无保留的培养!儿子感佩于心”  有些事情说透了,那就毫无玄机,可要是没人点透,光凭这一点儿,就足够一个人用一辈子去琢磨,还入不了门。  人心都是肉长的,朱标对他无私的培养爱护,毫无敝帚自珍之意。  甚至他自己收买人心,施展帝王心术,事君心得,包括一些事情的看法、做法,都毫不避讳于他,朱雄英心里十分的感动。  “呵呵呵”朱标笑了笑,脸上十分的欣慰:  “好了,这等外道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孤是你爹,做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的吗?”  “你记住孤之前说的话就好”  “之后对你的儿子和孙儿,你也当如此”  “传承,这是咱朱家的根!”  说到最后,朱标有些沉重:  “好了,你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等朱雄英出了门,朱标才一脸的爱恋和宠溺,摇了摇头:“这臭小子...”  说完,就拿起笔接茬干活。  等出了门,朱雄英赶往后殿。  晌午吃过饭,看老爷子在奉天殿大发神威,又看朱标收买人心,耽误了午睡的功夫。  这会儿赶到学堂的时候,才堪堪在李希颜的前面进了学堂。  李希颜的课,自然要正襟危坐,丝毫不敢神游太虚,三心二意。  不过朱雄英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却总能发现朱椿,朱梓,朱檀和朱柏这些王爷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幽怨?  “嘶...这倒是奇了!我又不是大姑娘,这副模样看着我干啥?”  趁着下堂休息的时间,朱雄英有些好奇的问向他们几个。  朱柏一拍桌子,愤愤然道:  “英哥儿,你是不是忘了答应咱爷们啥了?” 第142章 直接砍了他 “英哥儿,你是不是忘了答应咱爷们啥了?”  “耶?”朱雄英一滞:  答应啥了?哦...对了!之前观刑那天说是一块出宫玩儿来着...  出宫?这还真是忘了...  随即不动声色的说道:  “怎么会,不是说出宫玩儿吗?答应好的事儿,这我能忘了?”  “你把你大侄子想成啥人了?”  “嗨...”朱柏很实在,你出宫不出宫无求所谓,关键是你之前答应的呀...说好了出门看上什么你付账!  想到这一拍大腿,瞪大了双眼看着朱雄英:  “出宫咱爷们也不是没长腿,关键是...这个...”  说到最后,朱柏一脸的坏笑,还伸出手把几根手指头聚拢在一块儿快速的挫着。  “嗷...”朱雄英故意一副恍然大悟,随即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原来十二叔不是想和侄儿亲近亲近,而是惦记上侄儿的钱了...”  “既是如此,那就恕侄儿少陪了...”  朱柏大急,急忙跟在朱雄英身后:  “这...诶...你之前答应的呀...”  朱雄英微微扭头,眼睛斜睨着他:“我...答应湘王殿下什么了?”  “诶,英哥儿,好商量嘛...”朱柏紧走两步,在后头唤着。  看朱雄英头也不回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朱柏抬腿就要追过去。  朱植却‘悠’挡在朱柏的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声音十分的清脆:  “十二哥,英哥儿要是不愿意去,弟弟可以陪你们去呀...”  “只要你跟父皇说一声,愿意带我出宫,咱去哪都成,弟弟不挑!”  他今年才六岁,也没有王爵,也是整个书堂里头年岁最小的。  正是因为年纪小,宫里也不让他出门,平日里能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这个时候也正是爱玩儿的年纪,对于宫外头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十分的向往。  所以他整天想出宫都想疯了,逮到任何一次机会都不会放过。  当然,也因为年纪小,在学堂里面也颇受几位哥哥的关照和爱护,可是这一次却丝毫没有得到朱柏的体恤。  朱 柏直接把他扒拉到一边儿,皱着眉头说道:  “上一边儿去”  “你去有个毛用...你给我掏银子吗?”  “银子?”朱植瞬间就蔫了,低着头瘪着嘴:  “我...我没银子...”  “这不就结了?”朱柏一脸的气急败坏,小声的说道:  “那还不赶紧找个冤...呃,金主商量商量,在这捣什么乱!”  朱柏直接绕过他往前走去,脸上带着讪笑:  “英哥儿呀,你听十二叔说呀,十二叔不是这个意思呀...”  “银子是个什么东西,咱叔侄俩这么说多外道呀?”  “你看看,挑你十二叔的理了不是?”  ......  其实出宫也花不了多少钱,二来朱柏也不缺钱。  他娘是胡顺妃,是临川侯胡美的长女,胡美也是开国的老杀才,打仗的时候早就抢够了。  实在没钱朱柏还可以朝他外公张嘴,胡美也绝对小气不了。  可关键是朱柏就有个犟劲儿,非得花朱雄英的钱......  朱雄英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了,前些时候奉天殿还传出来要立太孙的消息。  连外臣都知道提前做些预备,他们这些宫里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皇家的孩子都早慧,除了一些年纪太小的还想不到,这些年长的各自也都有各自的打算。  眼见着在一块儿读书,还能有个近水楼台的机会,自然要经营一番。  今儿个你请我看个戏,明儿个我就有理由请你吃个饭,人情都是这么麻烦出来的...  ......  奉天殿。  朱元璋听到了侍卫的禀报,登时勃然大怒:  “这些个王八羔子,成天就琢磨着吊儿郎当的牵狗胡窜,咱能有多大的家业够他们败坏?”  “去,告诉他们,再敢没有个正经事儿、不读书不上进,就等着挨咱的揍”  “这...”传信儿的侍卫面带难色:  “启禀皇上,皇长孙也...也在此列,还是皇长孙的提议...”  “嗯?”朱元璋虎目一瞪:“刚才咋不跟咱说?”  “臣...臣有罪”侍卫汗都要下来了,一脸的苦涩:  我刚开口,你就骂 骂咧咧的吆喝,让我哪有功夫张嘴...  “嗯!”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御笔,双手抱膀靠在椅背儿上,思索了片刻,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成,你告诉宫门,就说这事儿咱同意了,到时候着他们放行就是”  “你下去吧”  冲侍卫挥了挥手,朱元璋双手抱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对于这件事儿,不耽误课业的情况下,他还是赞许的,也乐见其成。  毕竟皇长孙是大明将来的皇帝,而其他王爷说到底,也都是自己的子嗣。  在童年的时候结下一段友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接着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骂两声:  小兔崽子还真不安生...”  想了想突然扭头吩咐道:  “去,把虎子给咱叫来”  虎子,就是之前朱雄英和蓝玉去栖霞山打猎,问雄英讨肉汤河的大胡子,是从驴牌寨就跟了朱元璋的人,大名叫雷大虎。  不多时,这个大胡子就到了奉天殿门外。  如今的天气已经转冷了,可这个大胡子也不知道是火气大还是怎地,还是一身的单衣。  朴仁勇通禀过后,大胡子用手胡乱的在脸上搓了几下,就那么大喇喇的走进了奉天殿,连腰间的佩刀也没有取下。  这是朱元璋特意对他的恩典,而这个恩典很多公侯都没有。  “上位,您叫咱?”  朱元璋缓缓的点点头:  “有件差事...要交给你”  “咱大孙要出宫,你带些人护着”  “得嘞”雷大虎应和一声,咧着大嘴一拱手,带着身上的佩刀呼啦一阵乱想:  “差事给咱您诚放心,有咱在,天王老子也伤不了小主子一根毫毛”  “嗯...你办差咱还是知道的,还有个事儿...”朱元璋又点了点头:  “虎子,等回来以后,你就贴身做咱大孙的侍卫”  “咱...咱可把咱大孙的性命交给你了”  “那小子是个闲不住的,出宫的时候...”  “咱...”说到这,朱元璋脸上少有的肃穆:  “咱给你一道旨意,不论是谁,要是对咱大孙...嗯?”  “你可以直接砍了他,咱准你先斩后奏!” 第143章 替别人养儿子!这不闲的? “你可以直接砍了他,咱准你先斩后奏!”  朱雄英是个闲不住的,所以需要有一个自己绝对信任的且百无禁忌的人在护卫。  “是,臣遵旨”大虎脸上也是少有的肃穆,庄重的行了个大礼。  “嗯”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挥手示意:  “好了,你下去吧”  “是”雷大虎拱了拱手,扭头刚走两步,朱元璋的声音又从后面传了过来。  “还有个事儿...你啊,也跟咱半辈子了,没成个家...咱呐,也不是头一回跟你说了,这回你...”  雷大虎脸上闪过一丝温暖:  上位对咱真是没得说!大明这么多人,皇上关心过谁家里的狗屁倒灶的事儿?咱可是蝎子粑粑头一份儿!  想到这扭头看着朱元璋露出一脸的憨笑:  “上位体贴咱,不过...咱家里还有个大哥,咱爹这一支儿也不算绝户了...”  “成家不就是为了那点子事儿嘛...”  “当年跟着上位打仗,妓院咱也没少去,只是去的勤了也就没啥稀罕的...”  “驴日的...”朱元璋眼睛一瞪:  “成家是让你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儿...让你回家了有人给你端一盆烫脚的洗脚水,让你能吃上一口热乎饭,闲的没事能有人给你叨唠两句...”  “你王八羔子混不吝就惦记那点儿破事?你当咱闲的?管你裤裆子底下那点儿毛病?”  “娘的,咱是看你跟了咱半辈子了,好心给你...少他娘的听不懂好赖话的在咱这犯浑!”  “是是是...”雷大虎脸上带着点儿讪笑迎合两声。  朱元璋拿起桌上的玉如意在背后挠了两下,又重重喘了口气,缓缓说道:  “这两天抽空了,出宫让保儿带你在城外踅摸踅摸”  “你这种杀才,正经门户...人家也瞧不上你...”  “去看看...能找个寡妇,最好找个带娃儿的,等你死了能给你上坟,也省的你驴日的费劲”  “嘶...”雷大虎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有些急了:  “上位,咱才四十多岁,娃儿这事儿还能麻烦旁人?咱不怕费劲...咱...咱自个儿能成!” 朱元璋咬咬牙,老大的不开心:  这个军中的匹夫,越说越不像话,咱一个皇上,听你胡咧咧这个?真是闲的...  想到这不耐烦的摆摆手:  “滚滚滚,赶紧滚,甭让咱再看见你,还有...甭忘了咱给你的差事,滚”  “喏!”雷大虎一拱手,扭头退了出去,心里还暗暗的踅摸:  平常没寻思过也就不说了,可现在皇上既然下了旨,找...找也不能找个寡妇呀!  替旁人养儿子?这不闲的?咱爹要是知道了,得从坟里跳出来揍我...  ......  翌日中午,朱雄英和宫里的几个王爷出了宫,他们课业繁忙,只有晌午饭后有些闲工夫。  就这,还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而后朱雄英要去五军都督府学带兵,几位王爷也要回宫接着读书。  不过这次不仅有上回的几个,连六岁的朱植和七岁的朱楧也在此列,还有咧着嘴开心的笑着,露出两只尖尖虎牙的朱允炆。  一行人俱是便装打扮,身后跟着太监和侍卫也是一身的便服,雷大虎带了些大内的侍卫在附近护着。  朱雄英还好,平日里没少出宫,虽说是去离宫城不远的五军都督府。  可对于宫外的事情不是那么稀奇,这次也是在坤宁宫吃过了晌午饭才出门的。  而朱梓和朱柏等人却不然,为了这次出门,可是期待了好一阵儿。  又是吃了上次观刑的亏,生怕老爷子半截儿变了主意,连晌午饭都没吃就匆匆的出了门儿。  结果这会儿刚走到夫子庙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个酒楼纷纷眼睛一亮,陆续的钻了进去。  朱植在大堂里找了个大桌子坐下,还不等跑堂的招呼,直接用两只手拍着桌子,让附近吃饭的人一阵侧目:  “快来快来快来...上好的席面儿给爷上一桌”  “鸡鸭鱼肉一样儿不能少!”  朱雄英牵着朱权的手,在门口看见朱植兴高采烈的吆喝,不禁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  进去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家酒楼装修的十分气派,一水儿实木带靠背儿的椅子。  账房先生一脸的皱纹,深灰染蓝的粗布衣裳,在柜台后 头露着半个身子,正对着账本拨着算盘。  跑堂的几个小厮脸色黝黑,头发用包巾裹得十分严实,一身朴素的灰色洗的发白的衣裳,倒是十分干净,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正在满楼的转悠,后厨里也隐隐传出来些饭菜的香味儿。  这会儿也正是上客的时候,门口陆陆续续的走进来些吃饭饮酒的食客。  酒楼豁大,大堂上摆着整齐的桌椅,不过客人还没有占到一半。  在座的都是些形形色色的人,有穿黄麻做的短打汗衫,还光着膀子的力巴,身上隐隐传出些汗味儿。  正三五成群的坐在一块儿划拳,不时的传出些哥俩好、魁五手之类的吆喝。  也有些白面书生,看着十分儒雅,正和几个同年坐在一起,就着豆腐咸菜吟诗作对...都是些穷书生。  楼上的雅间也有客人,不时传来一缕缕的丝竹之声,中间夹杂着莺莺燕燕的娇笑,想来是哪个恩客在和青楼的女子迎欢。  满眼的人间烟火气,满眼的盛世景象。  朱雄英微微点了点头,慢慢走到朱植的身边:  “咱上楼找个雅间...”  “呀...英哥儿”朱植直接扯住他的胳膊:  “这多热闹呀,咱们就在这吃,成不?”  “嗯?”朱雄英扭头望去,斜睨着他。  “好吧...好吧”朱植讪讪的答应两声,小声的嘟囔着:  “你掏银子...你说了算,你是皇孙...你说了算”  “嗯!”朱雄英满意的点了点头,扬声道:  “掌柜的,楼上雅间...”  一旁的跑堂吆喝一声,头前带着路:  “好嘞,雅间伺候您内...”  朱雄英扭头看着雷大虎,这个大胡子好像觉得和一群小孩子没什么共同的话题。  走了一路,哈欠打了一路,除了用眼神扫视路人的时候偶尔会露出一丝精光,其他时候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发愁:  亲娘啊!上位真是给咱找了个好活计...咱一个连婆娘都没有的粗人,让咱带娃儿...咱啥时候受过这罪?  看着一脸兴奋的朱柏和朱植,心里不住的搓牙花子:  都是半大的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可愁死咱了... 第144章 敬我大明忠烈 正在发愁的时候,朱雄英扯了扯他的袖子:  “虎伯,一起去楼上对付一口吧”说完又扭头冲着掌柜的吩咐:  “再来一坛好酒,一并送到楼上...”  昨个儿晚饭的时候老爷子说了,虽说这个雷大虎没有军职,也没有爵位,但是却是他十分信任的人。  虽说年龄不大,才四十多岁,可辈分实在太高了,在宫里任何一个侍卫看见了也得低头叫声雷爷。  旁人进不去的光禄寺,这家伙也是轻车熟路,时不时去里头蹭吃蹭喝。  甚至这个虎子怀里就有一块令牌,凭借这个令牌,临机专断之下,可以调动整个皇城的宫禁,乃至半个京城的人马,算是老爷子的后招之一。  不然也不会把他拨给自己当侍卫。  对于这样的人,朱雄英自然不会怠慢。  说完又指着附近零零散散的侍卫:  “让大伙儿也找个桌子吃些吧...我一并付账...”  说完冲着眼睛带着些感激的侍卫微微颔首,扭头对掌柜吩咐道:  “掌柜的,楼上什么菜,他们也是什么菜,你不可怠慢”  说完不顾雷大虎的挣扎,扯着他的袖子就往楼上走去。  雅间一张豁大的圆桌,等朱雄英进了雅间,朱梓、朱椿、朱檀、朱柏、朱桂、朱楧和朱植已经坐下了。  “兜兜,去坐半边儿旁边”吩咐朱权坐下,朱雄英又去拉雷大虎,强硬的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不硬拉不成,这个大胡子老琢磨着端个碗蹲到门口,不想上桌。  雷大虎老脸臊的通红,心里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腻歪:  老子...我想坐哪坐哪,你争竞个毛...我要是一甩膀子,非给你楔到墙上,你这这这...  不过他也不是不知道好赖的人,知道是朱雄英一伙儿没把他当外人,再者说能和这群王爷坐一桌子吃饭,那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可还是红到脖子,燥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嘴里有些埋怨的嘟囔着:  “咱坐门口就成,君臣不能同桌...”  “好了好了...”朱雄英摆摆手:  “坐吧,皇爷爷没拿你当外人,我等自然也不会拿你当外人”  朱梓和朱椿也是打着圆场儿 ,附和道:“是啊是啊,坐吧坐吧...”  “嘿嘿,那咱就不要脸一回了...”雷大虎咧着嘴笑笑,坐下就直勾勾的看着桌子中间的那坛子酒吞口水。  朱雄英哑然失笑,站起身倒了一碗递给他:  “我们都不能喝酒,你替我们尝尝这酒里头有没有兑水...”  “不成不成不成...”雷大虎双手挡在胸前,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咱出来是保护诸位殿下的,不能喝,可不能喝,真不能喝...”  说到最后,还馋的咽了一口唾沫。  “呵呵”朱雄英哑然失笑,军中之人多直爽,他现在已经有些喜欢这个憨直的大胡子了:  “就是给你要的,润润喉咙,少饮些,不妨事的”  “那...”大胡子怦然心动,眼神在屋子里四下的扫着,有些踌躇的道:  “那咱喝一嘴?”  说完就一拍大腿:“嗨!就喝一碗,不耽误事!”  说着也不等上菜,端起酒碗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  “咔哈...舒坦”把酒碗放下,抿了一把胡子,看着屋子里的人都直勾勾的盯着他,不禁有些迟疑:  “要不,再...再来一碗?”  “哈哈哈!”一屋子的王爷皇孙笑过之后,朱檀脸上带着坏劲儿站了起来:  “来,天上无云地上旱,刚才那碗不能算!”  嚷嚷着走到雷大虎的面前,抱起坛子给添了酒。  他们都知道这个大胡子是朱雄英的贴身侍卫,同时也深的老爷子信任,在他这倒是没有什么架子:  “本王亲自给你倒一碗!”  “吆喝...可不敢当,可不敢当!”雷大虎慌忙站了起来:“臣多谢鲁王殿下...”  朱檀一拍他的肩膀:“喝!”  “咱喝...咱喝”雷大虎咕咚咕咚的又喝了一碗。  碗还没放下,朱檀又给他添了一碗,嘴里捣鼓着从他大伯巩昌侯郭兴那里学到的劝酒辞令:  “屁股一抬,喝了重来”  “两腿一站,喝了不算”  “看本王再给你添上!”  “这...”雷大虎虽然还是很馋,却只能苦着一张脸嘟囔道:  “臣身上还担着皇差,实在是不能喝了...”  “哈哈哈”一行人看着雷大虎 的窘境,纷纷笑了起来。  他们这些宫里的王爷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出宫之后,更加没有人能够管的住他们,他们这会儿就像是脱了僵的野马。  “好了好了...十叔”最后还是朱雄英拦了下来。  他也知道,这些王爷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出了宫,一时收不住肆意扩散的荷尔蒙。  接着扭头对雷大虎说道:  “虎伯,量力而行即可...甭听十叔的那一套”  “在宫里就是,前年劝酒,把八叔灌懵了,后来因为这还挨了皇爷爷的揍...”  “哈哈哈...”听了此话,一群王爷浑然不顾身份,全都冲着朱檀笑了起来,一脸的揶揄。  “这...英哥儿,提这茬干啥...”朱檀有些讪讪的笑了笑。  “嘿嘿,不妨事...”雷大虎倒是憨厚的笑了笑:  “那是鲁王殿下瞧得上咱这个大老粗”  这会儿三碗酒下肚儿,雷大虎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拘束,也开始健谈起来:  “不瞒殿下,咱十三岁那年就跟了上位...”  “当年打仗的那会儿,咱也正是二十郎当岁的时候”  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酒坛:  “那时候咱喝酒,都是论坛子喝,喝完了咱杀人杀的痛快”  “说起来还有个笑话儿...”雷大虎接着带着点儿回忆,又有些哑然失笑的道:  “咱记得有个杀才,他...就是被人一刀攮在了腰子上,最后虽说命是保住了,可...可那厮落下了残疾,不能喝酒了,一喝酒就尿床...”  “咱军营里是大通铺,人挨人的挤着睡,那回庆功宴上他喝了酒,歪着身子睡觉,直接尿了他旁边儿那人一腚...嘿嘿”  说完就自己咧着嘴憨厚的笑了起来,最后还带点儿惆怅的叹了口气:  “咱记得是打张士诚的时候,那厮没有活下来...”  朱雄英和众位王爷都是一脸的默然。  屋子里沉默了好久,朱雄英才咧嘴强笑道:  “呵呵,大明有军如此,天下幸焉,百姓幸焉,我等幸焉...”  说完倒了一碗酒洒在了地上:  “敬我大明忠烈...”  而整个压抑的氛围直到小二张罗着上了菜,才好了些。 第145章 耍猴 而整个压抑的氛围直到小二张罗着上了菜,才好了些。  不过他也只是张罗,没有一道菜是经过他的手端上桌的。  看着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菜,雷大虎扭头看向门口,见一个侍卫轻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才略微放下心来。  这一幕被朱雄英看在眼里,心里默默一叹:  怕是从后厨到传菜都被大内的侍卫盯着,真是高处不胜寒呐,怎么出个门这么多的规矩...  只是他们当差也不容易,朱雄英看着端菜上来的侍卫们,温和的笑了笑,再次说道:  “你们用过了吗?没用过也去吃些吧,我们这儿不用这么多人伺候,有事招呼你们就是...”  朱雄英说完话,朱椿、朱柏几人彼此客套之后,端起了小碗儿米饭。  尽管十分饥饿,但还是慢条斯理的吃着,毕竟是天潢贵胄,这幅斯文的吃相是被后宫的娘娘们硬生生打出来的。  ......  饭饱之后出了门儿,朱桂轻轻的拍了拍肚皮,呻吟一声:  “舒坦呐...咱接着去哪?”  “看猴儿!”朱楧和朱植异口同声的说道,说完就一脸期待的看向朱雄英:“成不?”  朱雄英和雷大虎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们心中都有顾虑,那儿是闹市,人太多了,又是一群孩子,万一有个什么事情,怕照应不及。  正在这时候,朱允炆微微摇了摇朱雄英的手臂:  “大哥,我也想看,成不?”  “唉,成吧...”朱雄英微微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出回门儿,小心些就是了。  耍猴的地方在这个酒楼的西南方向,是一个闹市儿的街尾,既然决定了要去看猴儿,朱雄英一行就顺着喧闹的人群往南边儿出溜。  越往南走越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招摇过市,其中甚至还有些色目人和蒙古人。  不过走几步就会碰上几个应天府大衙役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在四处巡逻。  他们腰间挂着的锁链和大刀倒是给人一种极致的安全感。  半道上还碰上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儿,旁边儿是个小巧的火炉,上边放着一小口铁 锅,里头微黄的蔗糖已经被炒成了糖稀。  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桌前,用修长的手指擓了小勺糖稀,熟练的画着各种各样的糖人儿。  朱楧和朱植垂涎三尺,嚷嚷着要吃,这种民间的杂食零嘴儿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朱雄英没有拒绝,买给他们两个之后又买了两个递给了朱允炆和朱权。  朱柏他们几个年长的不吃,他们过了舔糖人儿的年纪。  “凑到一块儿是四个?”朱雄英暗暗踅摸了下,觉得四个糖人儿不好听也不大吉利,就又多要了一个,强硬的塞到了雷大虎的手里。  雷大虎眨巴眨巴小眼儿,一副难以置信的说道:  “少爷,咱...咱四五十岁的人,嗦啦糖人儿?”  他的语气有些怪异,听的让人直想笑。  朱椿等人强自压下笑意,一张脸憋的通红。  “嗨...”朱雄英摆了摆手,看了眼朱椿,又扭头对雷大虎说道:  “要有童心嘛...”  雷大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直接把糖人儿塞到了嘴里,喀哧喀哧的咬着,眨眼的功夫就咽下了肚儿。  这时候朱植舔着糖人,缓缓的对朱雄英咧出来一个甜甜的笑容:  “英哥儿,你真好”  “嗨...”朱雄英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擦了擦他嘴角因为嗦啦糖人儿流下的口水,笑着说道:  “这不算什么,等你将来就藩了,要是还喜欢糖人儿,我让人给你做一马车送给你”  “好...”朱植甜甜的答应一声,有些羞涩的笑着。  猴儿的摊子是固定的,摊位也是在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落了籍,常年都在夫子庙摆着。  正因如此,尽管猴儿戏比较稀罕,所以虽然看客不少,但也不算挤攘。  大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三三两两的在猴摊边儿上围了个圆圈儿,正兴致勃勃的盯着摊子当中的猴子。  等朱雄英一行赶过来,倒是突然感觉有些空旷。  看着圆场中间的猴子,雷大虎微微一皱眉头,朝后一挥手,身边的几个侍卫直接走上去。  猴子是畜牲,是畜牲就有兽性,为了以 防万一,侍卫们需要更宽阔的地方护持。  朱雄英牵着朱权和朱允炆的手,往前走两步,站在侍卫们中间放眼望去。  中间稀稀懒懒的蹲着六只猕猴儿。  这几只猴儿脖子上都拴着麻绳,不过贴着脖子的地方,麻绳都用了柔软的布包着。  其中一只老猴子,浑身的猴毛已经皓白且十分的蓬乱,正蹲在角落里晒太阳,不时低头捋胸口的毛发,寻觅着藏在里头的虱子。  一副老年迟暮的景象。  而其他五只却十分健硕,显然是正值壮年的时候,不过却极其的不安分,吱吱的叫着,眼中凶光流露,冲四周的看客呲着獠牙。  耍猴的是一个中年的男子,手里拎个铜锣,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颧骨高耸,脸颊深陷,身材干柴且瘦小,长得...跟猴儿差不多。  两撇八字胡须挂在嘴唇上,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显得多少有些猥琐...  这会儿看见朱雄英一行走了过去,这个耍猴的中年汉子眼中精光一闪,看着有些兴奋。  跑江湖的人凭的就是一双红尘巨眼。  过来的这些位,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不是蜀锦就是云锦,随便从身上拽下来个带扣、玉佩都能买下自己这一个摊儿的所有。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上的富贵,却简直要直面逼过来。  要是哪位大方了,估摸着随便撂下点儿都够自己好长时间的花销...  “大主顾来了...得卖卖力气!”男子心里嘟囔一声,“铛铛铛”把手里的小铜锣敲得震天响,嘴里唱念做打吆喝着俏皮的诗句:  “小小锣锤七寸长,各样把戏里头藏。  有人懂得其中妙,不是师父就是同行。  今日猴儿来演戏,看过高兴...您诸位福寿绵长,福寿绵长!”  看着干瘦,声音却十分的洪亮,嚷过之后拿出几个果干儿,丢给了几个猴子。  看着猴子们争抢,他也不急,默默的等猴子们吃完,才又敲了敲手里的铜锣,瞥了一眼朱雄英几个人,扭头对猴子们嚷嚷着:  “儿子们!大主顾来了,咱们卖卖力气喽...” 第146章 可愁死咱了 朱楧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纳闷,扭头对朱雄英问道:  “英哥儿,他管猴子叫儿子?”  朱雄英也不甚明了,扭头看向雷大虎,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儿。  “嘿嘿”雷大虎一笑:  “这事儿咱还真知道,耍猴这门营生可不简单...您甭看这耍猴的对这些猴子又是吓唬又是抽鞭”  “可回了家,他们和这些猴儿都是吃一个碗睡一张床!”  “嘿嘿,比对自己婆娘、亲爹还亲,要是这么一算下来,可不就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嘛!”  朱雄英如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接下来的猴戏,这些猴儿们确实是卖了力气。  先是翻跟头,而后是倒立,最后两只猴子还晃晃悠悠的抬着一顶轿子,绕着整场的转悠。  “猴儿娶媳妇喽!”再加上耍猴的汉子诙谐的搭配和语言,将整个表演推向了高潮。  这些东西对朱雄英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  可对于朱植、朱楧这种长于深宫里的孩子,耍猴却是非常难得一见的事情。  甚至就连朱椿和朱柏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  随着猴戏的推进,朱楧和朱植不时传出几声尖叫和喝彩,小孩子的声音太尖,站在他们身边的朱雄英耳朵被震的嗡嗡响,不自觉的掏了掏耳朵。  “天爷,可要了亲命了...”朱雄英喃喃一声,扭头看看兴奋的朱植,又扭头看看朱允炆,一脸的生无可恋:  孙大圣、孙行者,求你们收了神通吧...  等到猴戏结束的时候,这些小王爷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大声的叫着: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这时候在耍猴的汉子示意下,一直蹲在旁边晒太阳的老猴儿动了,拿着一个笸箩围着场中转悠,走到人身边还会作个揖。  朱雄英知道,这是讨赏钱来了。  恰在此时,耍猴汉子的吆喝传了出来: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耍猴的汉子说到这嘴上一顿,又咧出来一个憨厚的笑容,扯出一 句俏皮话:  “嘿嘿,诸位爷,没钱的回家拿了钱再捧个钱场儿吧...”  一听要钱,四周围着的人群轰然散去,有些厚道的会往地上丢两个铜板,但更多的是不声不响的离开。  不过耍猴的汉子脸上却丝毫不见失望,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朱雄英。  “好好!”  “赏!”  朱植和朱楧一脸的兴高采烈,直接伸手在朱雄英的怀里掏了起来,掏出几张宝钞扔了过去。  见到了宝钞,耍猴汉子脸上的笑容更甚几分,又敲了锣,指挥着猴子们杂耍了一番才收起小摊儿。  朱雄英却丝毫没有看猴戏的欲望,只是盯着自己被扯开的前襟,一脸呆滞的想着:  我被打劫了?  大明还有敢打劫我的人?  ......  直到最后离开的时候,朱楧、朱植和朱允炆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小声的讨论着耍猴。  听着他们的讨论,朱雄英咧嘴一笑,扭头看向朱椿:  “天下猴儿出峨眉,峨眉山可就在蜀地,你们要是没有尽兴,将来等十一叔就藩之后,你们可以让十一叔送你们嘛...”  朱椿身材修长,显得十分的儒雅,这会儿正拿着把折扇跟着众人身后。  听见朱雄英的话,朱椿苦笑一声:  “英哥儿说笑了,这种事儿父皇要是知道,怕是我等又要挨揍了...”  朱雄英笑着看向朱植,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瞄见前方又是一个人群围成的圈子,里头还传出些汉子的闷哼。  “嘿...哈”  “嗯?”雷大虎踮着脚看了看,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  “咱听着动静像是...撂跤!”  “撂跤?”朱梓眼睛一亮,一脸的兴奋,直接迈腿冲了过去:  “看看去!”  “唉...”雷大虎深深叹了一口气,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一个个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哪儿人多往哪儿钻,下回这带孩子的活儿再也不接了...  等几人挤进去一看,空旷的黄土地上,站着一位蒙古人。  十月份的天 也不怕冷,穿着开衫的坎肩儿,露出结实的疙瘩肉和浓密的护胸毛,显得十分的壮硕。  地上还躺着一位,只是被荡扬起来的黄土覆盖了身影,朱雄英看不清是什么打扮。  朱雄英暗暗沉思,应天府有蒙古人也不奇怪。  老爷子作为古往今来的成帝最难的皇帝,胸襟气度自然不可揣量,也没有一竿子打倒所有蒙古人的打算。  甚至连元世祖忽必烈都被老爷子供奉在了太庙。  不过宫里却一直流传着一则传闻。  说当年建造太庙的时候,元世祖的雕像在流泪,老爷子听说后还亲自去看了一眼,对着元世祖的雕像说道:  痴鞑子,你们这群北方的胡人,入主中国百十年,已经十分幸运了,朕天命所归,成了九五之尊,对你的子孙不但没有杀戮,甚至还让他们回到了北方,你还有什么恨的?别再哭了!  这件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朱雄英不知,也没有问过老爷子。  不过对于前元的蒙古人,老爷子确实有着大海般的深邃,前几年下的圣旨就写的十分明白:  朕既为天下主,华夷无间,姓氏虽异,抚字如一!  想到这,朱雄英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位王爷,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这,也将是我将来主政的政策,华夷无间!”  不过现在想这个还太远,朱雄英没有深想,抬头顺着朱梓的目光望去。  场前两块木板上的字十分显眼:  “拳打南山猛虎,武会天下英雄!”  旁边想来应该是个比武卖艺的摊子。  “呵!”看着这个牌子,朱梓冷笑,接着又怪叫一声,大声的嚷嚷道:  “好大的口气!”  “本...我跟你过两手!”  朱梓喜好撂跤,又善撂跤,更自负撂跤,看到这个牌子一时技痒难耐,忍不住窜了出去。  “耶呵!”雷大虎一眼没看上,朱梓就已经窜出去了老远。  只能悻悻的把胳膊向前虚举,停顿了半晌,又猛的拍了下大腿,一脸的愁苦:  “可真是愁死咱了!” 第147章 撂跤(一) “可真是愁死咱了!”  而这个时候,朱梓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蒙古壮汉面前。  盯着身板儿足有自己两个宽的壮汉,拱手施了一礼,言语中带着自信:  “大个子,不知道你这儿撂跤是怎么个比法儿?”  这位蒙古的壮汉年约三旬上下,宽阔的四方大脸有些微黑,两只耳朵的耳垂儿上还坠着明晃晃的耳圈儿。  绑着两个麻花辫随意的耷拉在身后,最引人注意的是眼睛瞪得豁大,像两枚铜铃一般。  他上下扫量了一番朱梓,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官话瓮声拒绝道:  “你还是走吧,我不跟小孩子撂跤,胜之不武...不是男人!”  汉子也是一番好意,怕朱梓小小年纪经不起摔打。  可朱梓不干了,本来就是为了撂跤而来,这下被瞧不起,他更不高兴了,冷笑一声:  “呵!”  “笑话!你们蒙古人擅长撂跤不假,可咱爷们儿也不是吃素的!”  “你就直说吧,怎么比!”  他很自信,像一只不怕虎的牛犊。  他坚信,虽然自己年纪小且身材也远不如这个壮汉高大。  可就撂跤而言,虽然对于块儿头有要求,但也不是光看谁块儿头大就能行的,还要讲究有一个巧劲儿。  再说自己也是辛苦练过的,更不用说还有宫里的名师教导。  像什么别、勾、揣、跪、靠、拧、切、入之类的摔法技巧,早已经练得是炉火纯青。  甚至在宫里撂跤的时候,那些从沙场上下来的侍卫们,自己都能和他们过几招,摔的有来有回。  尽管这个壮汉看着唬人,但凭自己的技巧,朱梓琢磨着怎么着也得撂的半斤八两。  要是状态够好,再有几分运气,撂赢也是有可能的。  平分秋色,是朱梓对自己最低的要求!  看着朱梓赖着不走,这个壮汉有些无奈的呲了呲牙花,沉声道:  “一赔三,你输了给我一两银子,我输了给你三两银子”  “好!”朱梓大喝一声。  接着捋捋袖子, 把袍摆掖在了腰间,摆出一个撂跤的起手式,弓步微微后摆,双臂支撑架在身前,活像一只好斗的螳螂。  虽说站在壮汉身边显得有些瘦小,不过毕竟刻苦学过,这幅架势看着倒是有几分威风凛凛。  雷大虎没办法,向侍卫挥挥手,不动声色的向前压了两步,目光凝神的看着场内。  朱雄英站在雷大虎的旁边,看着场上二人悬殊的体格,总感觉有些够呛。  可朱植、朱楧和朱桂,甚至有些羞涩的朱权都是激动的上蹿下跳,用力的拍着双手大叫。  “八哥威武!”  “八哥加油!”  “干翻他!撂倒他!”  听到场外的助威,朱梓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冲着汉子一拱手,沉声喝道:  “请”  “砰”两人弯腰前冲,瞬间缠在了一起。  彼此的双臂搂着对方的腰间,双腿岔开,向前铲去。  朱雄英看着朱梓胳膊上肱起的肌肉,微微放下心来。  可正在这个时候。  “耶?”朱梓一声怪叫,直接被放倒在土地上。  瞬间,在场外叫好的朱楧、朱植,声音戛然而止。  一脸无辜的看着彼此。  躺在尘土飞扬的黄土地上,朱梓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这,结束了?  不应该啊,我还没拧呐!我还没勾呐!我还没拐呐!  这这这...  想到这目光一凝,一个乌龙绞柱翻了起来,看着蒙古汉子不服气的说道:  “这局我没准备好,再来!”  蒙古汉子倒是没什么不耐,一伸手,瓮声的说道:“请!”  等朱梓又摆好了架势,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  说是较量,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挨摔。  每一次朱梓都是极快的被摔在地上,又极快的站起身摆好架势。  看着这一幕,朱雄英微微抽了抽嘴角:  朱梓这架势看着唬人,可拿人家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中看不中用,这...这就是个银枪蜡头啊!  迅雷不及掩耳之下,朱梓已经第三次摔倒在地上了。  雷大虎急的脸都绿了,一边儿跑一边吆 喝:  “好了好了,我们认输,我们认输...”  之后把朱梓强硬的拽了过来。  调子定那么高,意气风发的冲过去,却被摔了个灰头土脸。  看着朱植和朱楧脸上诡异的表情,朱梓充满了挫败,用手半捂着脸,有些羞见江东父老。  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接过侍卫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  想了想还是觉得十分尴尬,只能讪讪的解释道:  “昨晚儿没睡好,今儿个晌午又没吃饱,还有点儿偏头疼,膀子也用不上劲儿...”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一阵儿的腻歪:  这不对啊,在宫里连那些从沙场下来的侍卫我都能摔个有来有回...  也知道他们或多或少会放水,可就算他们...顾虑王爷的身份,但至于放水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这...这了出门连人家一招儿也接不住?  雷大虎在一旁摇了摇头,以他的眼界十分清楚。  朱梓在同龄人身体也算是健壮、矫健,可对上这个门板一般的壮汉,就完全不够格了。  刚开始能跟人家斡旋片刻,第一个是人家放水了,不忍心让他输的那么难看。  再一个凭借的全是高明的身法和灵活的技巧。  可体格之间的差距实在不是凭借技巧就能弥补的。  如果拿着刀剑搏杀,运气好了或许能有一丝赢的可能,可要是赤手空拳的撂跤,想撂倒这个壮汉那是妄想。  他现在有些发愁,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壮汉当街把皇帝的儿子撂成了灰孙子,怎么说也是个大不敬的罪过。  可是毕竟不知者不罪,人家也是摆摊子凭力气挣银子,没有招惹到谁。  再者说这个汉子眸清目正,不说良善,起码也是个正直之辈...  心里着实踌躇了会儿,叹了口气,微微抬起手正要让侍卫们把他先拿下再说。  朱梓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英哥儿,给钱吧...”  想了想又悻悻的说道:  “输了三回,三两!”  他也不是输不起不讲理的人。 第148章 撂跤(二) 朱雄英脸色憋的通红,却不敢笑出声儿,生怕刺激到朱梓幼小的心灵。  “千万甭拿自己的爱好去挑战人家的饭碗...”  朱雄英心里暗暗的想着,着人递过去三两银子,可那汉子说什么也不收...朱梓的难度太低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好说歹说才收下了一两,还要请几人喝马奶酒。  “不喝”雷大虎婉言谢绝,扭头就要走,朱梓赶忙跟了上去,他早就不好意思待下去了。  “好汉留步!”谁知道那位蒙古汉子又叫住几人,目光灼灼的看着雷大虎:  “这位好汉...你是个高手,有兴趣过几招吗?”  “你放心,你输了我不朝你要银子,我输了还是给你三两!”  雷大虎有些意动:  银子什么的倒是不在意,可整日的在宫里待着,浑身的骨头都要生锈了,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可一想到自己身上还担着差事,只能拱了拱手,拒绝了:  “某家还有事情要做,再者某家也不会撂跤”  “没有事情”汉子十分的执着:  “你随便怎么都可以...”  “这...”雷大虎有些迟疑,扭头看向朱雄英,眼中闪烁着有些意动的询问之色。  朱雄英摆摆手:  “雷伯自决便是,左右不过等些时候”  “试试呗,也不耽误事儿”朱梓也顾不上丢人,在旁边附和道,他急于有人能替他找回场子。  “好”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雷大虎不再迟疑,挥手让几个侍卫护在朱雄英身边,在场中站定。  这次那个汉子倒是十分的庄重,站在雷大虎的面前,拱手行礼通名:  “我叫阿日斯兰,请指教”  “雷大虎”  大胡子没有像朱梓那般花哨,又是掖袍子又是摆架势。  通名之后就那么四平八稳的站着中央,冲阿日斯兰招了招手。  “嘶...呵!”阿日斯兰眼神中带着凝重,深呼吸一口气,又暴喝一声,本就宽似门板的体格更宽了三分。  双臂和大腿上的肌肉猛然肱起,虬起宽阔的背脊,连腰间的束裤带都紧绷着。  迅猛地向雷大 虎撞来。  “砰”  朱雄英等人只看见雷大虎微微一侧身,阿日斯兰就直接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朱梓虽说被摔成了泥人儿,可毕竟练过拳脚,有一份眼力在。  眼神放光的说道:  “刚才阿日斯兰撞过来的一瞬间,被踩在了脚腕儿上,要不是雷侍卫及时松脚,他这条腿就废了”  “真天神也!”  “嗯?”朱雄英有些纳闷,扭头看向他:“有这么邪乎?”  “那可不!”  而在几人兴致勃勃的讨论场上搏技的同时,朱檀却有些意兴阑珊。  他对这些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扭头怔怔的看着几人后头的药堂出神。  刚才从这个药堂门口走过的时候,柜顶上那个写着镇店之宝的匣子,刚好被药堂的掌柜打开了。  他瞅的十分清楚,里头是两株豁大的人参干儿。  他也不知道药材的年份怎么算,可按个头来看,咋也不得有个一百多年?  最近他大舅巩昌侯郭兴身子不大好,常年打仗攒了一身的伤,气血不足,一到秋冬天身子就难受的紧。  人参不就是补血补气的药嘛...  所以他想把这个人参买下来送给他大舅补补身子。  虽说宫里老爷子也有赏赐,可毕竟也算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只是他没带银子,也没银子。  又扭头看了看朱雄英。  朱雄英身上倒是揣着银子,不过出来玩儿,花个小钱倒是可以张嘴让朱雄英付账。  可这样的人参价钱必定不菲,要是也让朱雄英付钱就太不合适了。  “十叔走哇”  正在发愣的时候,眼见朱雄英几个已经准备动身,只能又十分不舍的看了眼那个药堂,略带苦恼的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一边走,朱雄英一边兴致勃勃的问雷大虎:  “虎伯,我看那汉子身手也极为不错,怎么到你这...?”  “嗨!他不行”雷大虎摆了摆手:  “再者说他撂跤是街头卖艺,撂的再好跟咱也是两码事儿,咱是从沙场上拼命过来的”  “在沙场上就是这样,就一下,这一下我弄不死他,他就得弄死我”  “ 第149章 朱标的权力(一) “请父皇赐罪”  “大孙你说”朱元璋扯过一把椅子坐在朱梓的对面,一把搂过朱雄英:  “咱该咋罚这个小兔崽子?”  朱雄英低头,心里暗暗寻思:  看来老爷子的意思,应当是没准备收拾朱梓,要不也不会问我,毕竟撂跤也不算啥大事。  想了想说道:  “皇爷爷,您以武功立国,我朱家子孙自然也要像您那般英武,八叔也算是跟随您的脚步亦步亦趋...”  “呃...不如还是罢了吧”  朱梓抬起头,脸上浮现一丝感激,眼巴巴的看着老爷子的脸。  朱元璋瞥了朱梓一眼没说话,冲他摆摆手:  “站起来,转过去”  “是”朱梓脸上有些失望,看老爷子这架势,他知道还是要挨打,只是看那个样子,多半不会挨的太狠。  按着朱雄英的肩头,朝着朱梓的屁股,朱元璋抬腿就踢了过去,把朱梓踹了一个趔趄。  “你也是快要就藩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儿?撒欢儿胡闹?”  “滚”  说完扭头看向其他的小王爷:  “你们也滚”  朱檀朱柏几人如释重负,面面相觑几眼:  “是,儿臣告退”  说完一拍朱雄英的屁股,笑咪咪的说道:  “你也去吧,今儿个不用去都督府学兵了,跟他们一块儿回宫,你爹在宫里等你呐“  “嗯?”朱雄英瞬间警觉:  等我干啥,是又准备什么事儿让我拿钱?还是出宫晃悠要揍我?  想到这不由小心翼翼的看着朱元璋:  “父亲等我干啥?”  “嗨...”朱元璋一拍大腿,神秘的笑了笑:  “好事儿,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哦对,回去跟你爹说,咱还有事儿,要再待一会儿”  “是,孙儿告退”  出门后,朱梓面带羡慕的看着眼朱雄英:  ”英哥儿,父皇对你真好!“  ”啊?“朱雄英有些莫名其妙,又十分自得的拍了下胸脯:  ”那当然,我亲爷爷!“  ”啊?“朱檀一愣:  ”嘿,你这话说的...还真有道理!“  .......  等回宫之后,朱雄英有些踌躇: 朱标那么大的架子,能让他等,一定不是啥好事儿。  最终咬了咬牙,视死如归的走进文华殿,却被告知太子爷在奉天殿。  无奈朱雄英又跑到奉天殿。  ”呵!“到奉天殿一看,朱雄英有些吃惊,黑压压的一片人,六部、九寺和五军都督府的堂官儿都在此地。  一人搬了一把椅子坐着,听着朱标的话,不时的在笏板上写着什么。  御案上的奏疏高的几乎要塌下去。  朱标在他们首位,御案下首旁边儿坐着,端着茶盏正不时的说些什么。  看到朱雄英走了过来,诸位大臣赶忙扭头行礼道:  ”臣等参见皇长孙殿下“  看着面前花白的头颅,朱雄英侧身不受全礼,抬手虚扶一把:  ”诸位都是国家栋梁,如此实在是折煞雄英了“  ”请起“  等大臣们抬头后,朱雄英又向朱标行礼道:”见过父亲“  ”起来吧“朱标微微皱了皱眉,:  ”你来干什么?“  ”啊?“朱雄英有些纳闷: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朱标看朱雄英一脸懵的神态摆摆手:  ”算了,来了就坐一边儿旁听便是“  ”来人,去搬一把椅子“  说完扭头冲着大臣们:  ”孤刚才说到哪了?哦对!“  “朵甘思、乌斯藏还有贵州、黎民、金筑宣慰使的朝贡祝寿事宜...“  ”呃...“说完扭头看向礼部尚书任昂:  ”这件事,尔等礼部与鸿胪寺要办的慎重,得体,呃...先按二品礼制接待吧”  “孤估摸着是在三天后,父皇会在奉天殿接见他们,你们让他们准备一下”  任昂拱手道:”臣遵旨“  说完在自己的笏板写了些什么,朱雄英坐在朱标的身边,在任昂的侧面,刚好可以看见任昂写的什么。  只有两个字:二品。  朱雄英心里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  朱标嘚吧嘚那么多,他就写了个二品...  这时候朱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忽然有些愤怒的说道:  “还有占城、安南、高丽...彼等纯属混账!”  “虽说是父皇旨意,让他们只准正旦来朝,可 那只是朝贡!没说万寿节...”  “父皇寿诞他们都不来?他们要干什么?眼里还有君父吗?还有大明吗?”  ”寻思着大明是个穷亲戚不想走动?哼!“  说完用端着茶盏的手一指詹徽:  “你们翰林院写个奏章提上来,额...就说他们目无君父,不顾君恩,不体父劳,化外蛮人毫无感念之心...差不离就这意思吧,你再润色一二交到通政司,请父皇下旨驳斥”  ”臣遵旨“詹徽拱了拱手。  “哼!”朱标又是一声冷笑:  “一群蛮子,要是不想过了就吱声儿,跟谁甩脸子呢这是?”  朱雄英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里直抽抽:  你要不要脸,前两天我说打他们,你说我要做隋炀帝,到你这就玩这一套?指着人家鼻子骂娘?  不过这一套做派,可比四叔要强硬的多了。  ”呃...“这时候礼部尚书任昂脸上带些尴尬,欲言又止道:  ”殿下,占城国国王阿答阿者派遣使臣杨麻加益供奉祝寿的贺章与方外之物,昨儿晚上刚刚到京...“  ”这...礼部也是刚接到...“  ”嗯?“朱标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喝了口茶,扭头看向詹徽:  ”那就把占城摘出来“  “嗯...”朱标又沉吟一番,扭头看向户部尚书郭允道:  “户部,大寿所需银两,你们要把把关,万不可慢怠,不该花的钱一文也不能花”  “你要切记,父皇克勤克俭,尔等筹办大寿事宜,万不可铺张”  “不过...”朱标打了个磕巴,沉吟过后接着说道:  “虽说节俭为主,但是万寿节务必要办的体面、喜庆、威严”  “你今日提上来的章程有些简陋,再润色一番,把事情做的更细致些”  “是,臣遵旨”  “哦对了”朱标又扭头看向任昂:  “祝寿的内外命妇名单可有奏议?呈上来孤看看,还有公主和驸马...”  “还有雄英”说着一指旁边的朱雄英:  “大寿当天,雄英也要向父皇祝寿,呃...就在孤后边儿,你们要安排妥帖” 第150章 朱标的权力(二) “还有,光禄寺...”朱标说着扭头看向徐兴祖:  “大寿时父皇会赐宴谨身殿,光禄寺的菜品...”  说到这舒展了下眉毛,和颜悦色的看着徐兴祖:  “你办事孤是放心的,菜品上...事后提个奏疏吧”  接着又有些沉吟的说道:  “只是...往年都是端上来还没等吃就凉了“  ”今年...这样,今年在一些大菜底下加个小炭炉煨着,以恤臣心”  “太子圣明!”  大臣们同声喝道,这声圣明却是真心实意的。  皇上赐宴看着尸风光无限,十分享受。  不过那讲究的是个圣宠,不是真让吃饭去的。  百官人太多,饭也不好做,基本上都是很早就做下来,等着赐宴的时候端上去,这个时候早就凉了。  可大寿流程十分繁杂,大臣们忙活完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再灌些冷汤冷饭,滋味着实不好受。  荣宠是荣宠了,可肚子受不了。  看着大臣们略带感激的眼神,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户部尚书郭允道:  “父皇大寿,赏赐京营官兵和边关将士的饷银都怎么样了?”  “回殿下”郭允道丝毫不磕巴,他知道朱标一定会问这个事儿,早就心中打好了腹稿:  “边关诸卫宝钞十一万一千四百余锭,在数日前皇上下旨之后,就以明发九边”  “而赏赐京营官兵宝钞九万七千八百五十二锭俱已妥当,等圣旨一到就可移交兵部和五军都督府”  ”嗯“朱标点点头,扭头看向李文忠:  “此事你们五军都督府和兵部要落实下去,要在父皇寿诞之前,尽数发于将士的手中”  ”此举是皇恩浩荡,要让所有将士都要沐浴天恩,至于一些兵头...嗯?“  ”臣明白“李文忠拱拱手。  说了这么多,朱标有些渴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说道:  “虽说是大寿,可边关的防务,也不能落下,要传至九边诸王,严防敌军扣边,焉知敌人不会趁这个举国欢庆之时动兵?”  接着又摆摆手:  ”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孤会亲自向父皇提起此事“  “还有刑部”朱标又看向刑部尚书开济: “你们要拿出来一个大赦名单,这些人你们要做好记录,留存副本,大赦之后明发各地按察司,等这些人回乡后严加看管”  ”至于那些十恶不赦的死囚,在大寿当天...赏他们一顿饱饭吧,见点儿荤腥!“  ”是,太子爷宅心仁德“  “还有“朱标把手中的茶盏递给朱雄英,示意他给续上茶水,接着扭头看向郭允道:  ”今年河南一县水患,山东三地旱灾,苏州嘉定的民饥,更要借着父皇寿诞之事与民同乐“  ”要免除今年当地税赋,你先写个奏疏让孤看看,朝会时孤再领衔上奏”  “还有你们工部,也要拿出些东西,看看京郊附近有什么房子破了塌了的,快到冬天了“  ”父皇过寿之时更要广布恩泽,安排工匠替百姓们修缮一番,具体的你们工部看着安排”  “要与民同乐,在这件事情上,不要怕花钱”  “京里这个担子,你们工部要担起来,至于其他地方上的...”  朱标扭头看向吏部尚书李信:  “你们吏部写个奏疏呈上来,父皇批阅之后,广发各地布政使,让他们酌情办理”  说着扭头看向宫里的侍卫统领平安说道:  “秦王府、晋王府、燕王府、楚王府、齐王府还有周王府的寿礼都到哪了?”  “没有信儿的要顺着官道往外迎一迎,控制好路程,务必要在大寿当天送进宫”  “到京后可以适当慢些,要让全城百姓看一看,我大明的藩王诚孝、诚亲!”  “都察院和詹士府,你们的贺词贺章,挑几个文笔好的,要在寿宴上诵读”  ”还有太学,找几个不错的生员,在大寿时向父皇祝寿“  ”嗯,差不离了“朱标又低头想了想问道:  ”还有什么事是孤没有想到的?“  ”呃...“应天府尹略一沉吟:  ”殿下,京中一些士绅百姓联名奏请,要在陛下寿诞之时,于夫子庙举办灯会,您看?“  ”嗯...即是如此的话...“朱标沉吟之后说道:  “大寿那天要解除宵禁,至于灯会...就让百姓自发安排,朝廷不管”  “如果真有灯会的话...”朱标扭头看了眼朱雄 英:  ”虽说现在尚处秋季,时机尚早,但朝廷也要筹备御寒补身的姜汤散发百姓,银子从...内帑出“  “亦算父皇施恩于百姓,与民同乐吧”  ”嗯“朱标端起茶盏: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就都退下吧,再想起来什么孤会传你们“  ”是,臣等告退...“  ......  ”啊!“等臣子们都退下去之后,朱标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累死孤了...“  说着突然又自己默默的嘟哝起来:  “孤差点儿忘了,去叫钦天监,孤要知道寿诞的那日的天气如何,要是下雨就坏事儿了...”  “还有寿礼...“说着扭头看向朱雄英:  ”你明儿个去五军都督府的时候,告诉曹国公一声“  ”让他提醒那些勋贵们,少显摆,寿礼心意到了即可,皇家不缺他们那点儿东西”  ”是...“朱雄英心悦诚服的点点头。  ”嗯?对了“朱标看了看御案上铺天盖地的奏疏,呲了呲牙花子,突然问道:  ”你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你皇爷爷没有?刚才说要出恭...只是孤想不明白为何要出去出恭...“  朱雄英一愣:  ”出宫...不出去怎么出宫?“  “啊?”朱标也是一愣,感觉有些不妙,问道:  “出恭...哪个恭?”  朱雄英有些明白了,怕不是老爷子看事情太过繁杂,忽悠他出恭,出溜出宫了...  我说老爷子咋躲在外头不回来...  ”呃...“想到这,朱雄英忍住笑意:  ”啊,皇宫的宫,刚才我还在夫子庙看见皇爷爷了呢“  ”啊!“朱标声音大了些,有些气急败坏:  “真出宫啦?”  ”出宫还有假的?皇爷爷还让我告诉父亲一声,说他晚些回来...“  ”嘶...“朱标倒吸一口凉气,又看着满当当的奏疏皱了皱眉头,扭头大喊:  ”秦无用,去书堂给朱雄英请个假,就说身体不适!“  说着走到了御案前坐下,瞪着朱雄英:  ”愣着干啥,干活呀!“  ”把这些奏疏分分,先挑紧要的递给孤“  ”这...“朱雄英瞠目结舌:  ”是...儿子遵旨” 第151章 世外桃源 我叫朱标,我被我爹坑了,撂给我一大摞政务,自己出宫玩儿去了。  但是我丝毫不难受,因为我把我儿子也坑了,看着他的小身板儿几乎被奏疏埋起来,我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前所有为的舒坦。  当然,这都是为了他好,我希望他能够理解我的苦心。  ......  临近黄昏,朱元璋才回了宫。  过几日就要大寿了,他心里十分高兴。  人上了岁数,每年就盼着这些事儿,一大家子人好好在一块儿热闹热闹,可真美啊。  “哎,也不知道咱能再过几回大寿...”  摇头晃脑着走着,心里有些遗憾的踅摸:  哪哪都好,就是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来不了,咱这心里怪空落落的...  等咱下回再过寿了,也得把那些兔崽子都给叫进京...还有兔崽子们的兔崽子,都一块儿热闹热闹...  嘿嘿...前些时候老四家的三娃生了,给咱老朱家又添丁了...真好哇。  想到这又一瞪眼,嘴里骂骂咧咧:  “真娘贼!老四那混小子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直接自己拍板儿给名儿起了?王八羔子啥时候敢做起咱的主了...”  “再说了,起的什么倒霉名字...朱高燧...”  “肚儿里就那点儿墨汁儿,也好意思显摆能耐?”  “看看咱起的!朱雄英!嘿!雄英...英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名儿都起好了再上奏疏?这算啥?通知咱一声?”  对于朱家的子嗣,朱元璋有最终命名权。  自从当了皇帝,他认为自己有责任,也有权力,更乐意给小辈儿子孙们起名。  像太子一脉的朱雄英、朱允炆,秦王一脉的朱尚炳、朱尚烈,晋王一脉的朱济熺、朱济烨,燕王一脉的朱高炽、朱高煦都是朱元璋乾纲独断定下的。  甚至特意给诸位王爵都定下了世系字表,一直排到了二十代之后。  是以这次朱棣不听中央的命令就擅自剥夺了朱元璋的命名权,让他老大的不高兴。  骂骂咧咧一会儿,看着宫里忙碌的状态又是展颜一笑:  “算了,咱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想到这,朱元璋背着手,嘴里哼着小曲儿跨入了 奉天殿。  进去之后就看见奏疏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码放在一旁。  朱标显得有些疲累,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朱雄英倒是精神致至,正站在朱标身后给朱标按摩肩膀。  朱元璋眉毛一挑,笑咪咪的说道:  “呵!”  “能耐啊,要不要咱给你捏捏腿呀?”  朱标睁开眼,有些仓皇的起身:  “儿臣不敢...见过父皇”  “孙儿见过皇爷爷”  “呵呵呵,都起来吧”朱元璋不在意的摆摆手,随手从御案上拿起几本奏疏瞅了瞅。  扫了几眼微微点点头,随意的把奏疏放下,扭头吩咐道:  “走,回坤宁宫,咱肚儿饿了”  刚走出去两部又扭头吩咐朴仁勇:  “把这奏疏抱回去”  从前殿到后宫,一路行来到处可见忙碌的身影,太监们张罗着在各处挂上红灯笼,披上红布,贴上红纸。  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朱元璋扭头瞪了一眼朱标:  “你又干这花钱的事儿!崽卖爷田不心疼!”  “咱能有多大家业够你祸祸?”  “父皇...”朱标苦笑一声:  “百姓家过寿,家里的孩子们还要张罗着热闹一番,何况咱们天家”  “再说咱们也不搞什么大庆典,就在宫里热闹热闹...图个喜庆,这些东西一直在府库里不用...”  ......  三天后,奉天殿,偏殿。  朱元璋一身褐色常服,翘着二郎腿在龙椅上坐着。  朱标站在一旁伺候。  ”宣“朱元璋伸手。  朴仁勇慢慢走到殿门一甩拂尘:  “宣贵州宣慰使霭翠、黎州安抚使芍德、金筑安抚使密定、乌思藏指挥同知监藏巴藏卜、宣慰司官朵儿只令真,及占城国使臣杨麻加益觐见...  应天府京郊。  李文忠和雷大虎。  他们二人慢慢走着,俱是一身常服,身后几个侍卫远远的跟着。  不远处有一条汩汩的河流,像一个安静的少女,温柔的贤妻,灌溉着一片土地,养育着一方黎民。  河流旁边是一片民居,远远的可以看见一栋栋砖石做的房子,传出来一阵阵袅袅的炊烟。  顺着这股炊烟,可以闻见稻谷和熟肉的香气。  孩童的吵闹和老人的笑声不时的传入李文忠和雷大虎 第152章 大虎往事(一) 李文忠嘬着腮帮子扭头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雷大虎不假思索:  “大屁股,大奶子,骚一点儿,一掐一兜子水儿...你狗儿的去过青楼吧?就按那里头的婊子模样给咱找”  “对,还要会缠人儿,上劲的!”  李文忠当即就想拂袖而去,他现在有了和朱元璋一样的想法。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咱好歹是个大明的右柱国啊,好歹是陛下钦封的曹国公啊。  我撂下一大堆军务,在这听你说这个?  沉默了半晌,才有些无语的看着雷大虎:  “雷大哥,你...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谁家正经女子这个样?”  “你这是找人过日子,不是去青楼做恩客...”  “漫说是良善家的女子,就是寡妇也没这样的啊...”  他实在待不下去了,扭头就要走:  “拉倒拉倒,你爱找啥样找啥样,你自己下去瞅,挨家转悠去,看上哪个...”  李文忠略微停顿了下接着说道:  “你得明媒正娶啊...”  说完扭头看了下身后的侍卫:  “李忠...去,陪着走一趟”  “我还有事儿...就先...”  “呵!”雷大虎咧嘴一笑,眯缝着眼看着他:  “小李子,你能耐走个让咱瞧瞧?”  “这...”李文忠苦笑,登时停住了。  他还真不敢走,雷大虎这厮玩儿得的万人敌那一套,带兵先不说,但是能打是真的,又向来生冷不忌。  李文忠自己心里门儿清,甭看自己也是个沙场厮杀出来的将军,可比起这种每战都身先士卒的先锋,十个自己捆在一块儿也干不过他。  再说这后头还有这么多的家将和侍卫,真要是在他们面前挨一顿揍,那曹国公的脸可就丢光了。  看着雷大虎扬起来的巴掌,李文忠陷入了沉思...  当年刚投靠老爷子的时候就是在这个雷大虎的营中,那时候就是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  关键这厮被老爷子救过命,也救过老爷子的命。  当年老爷子还在郭子兴麾下,算是刚起步。  打和县的时候,为了鼓舞士气,老爷子身先士卒。  谁知道刚打下城门,城里就涌出大批的伏兵包围了过来,抽冷子一箭射在了老爷子腿上。  走也走不动,战也战不了,连老 爷子都放弃了,牙一咬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是这个雷大虎一手把老爷子扛在肩头,一手拎着刀且战且退,才坚持到了援军。  等到后边友军赶来的时候,这个雷大虎一身的伤,浑身都被血浸红了,整整休整了三个月。  这些事,最早跟随老爷子打天下的人都知道。  只不过后来因为连年战乱...  溃逃的散兵游勇摸进了村子...雷大虎从小到大,两小无猜的红颜知己,被奸污致死...  说起来有些唏嘘,李文忠记得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姑娘比雷大虎大两岁,有些泼辣,总是绑着一条马尾辫,一甩一甩的,长得微黑,瓜子脸,一双十分灵气的大眼睛,笑的时候会弯成一个月牙,露出脸上的梨涡。  这姑娘家里人死的早,就和雷大虎两个人,还有雷大虎的老娘,艰难且又希望的生活着。  雷大虎不止一次的发誓,要对这个姑娘好一辈子,两个人也早已经心生情愫,彼此充满了对将来的憧憬。  甚至那个时候,雷大虎已经请了老爷子和马皇后做成亲时候的主婚人,那时候兴高采烈的骑马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就要择日成亲...  那天李文忠也在,带着手下的兵丁,看到的却是晴天霹雳...满目的疮痍。  杂乱的脚印昭示着屋子里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女子衣衫裸露,下体淌血,浑身都是被鞭子和巴掌抽打的伤痕与乌青,脑袋无力的偏在一旁,死不瞑目。  唯有拳头攥的紧紧的,掰开之后,李文忠看的清楚,手心儿里是一个十分粗糙的银镯子,那是雷大虎用所有的功勋换的,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旁边是蘸血划着的几个字,依稀可以辨认...虎子哥...辈子...新娘...  她是个乡下的姑娘,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村子,雷大虎说她只会写那几个字...虎子哥...辈子...新娘...  就那七个字,听说她学了两个月...  她盼望着做新娘...一个连笔都不会握的人,硬生生学会了别人的名字...  可是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是个什么样子...  李文忠想了好久,才依稀猜测出那句话应该是...虎子哥,下辈子,我再做你的新娘 ...  这句话,本来的含义应该是虎子哥,这辈子做你的新娘...  而之后,李文忠见到了他这一辈子都难忘的场面。  一声惨叫之后,雷大虎疯了...那副表情他几乎无法形容...  充血的瞳仁,狰狞的脸,充满了怨毒与憎恶,让人看上一眼就止不住的毛骨悚然,地狱间的恶鬼大抵不过如此。  李文忠理解他,这件事搁在自己身上也疯。  前一瞬还在憧憬成亲的美好,记得去村子的时候,雷大虎还眯缝着小小的眼睛,喋喋不休的说着。  聘礼下多少,嫁衣选什么料子,迎亲的时候骑多少匹的马,用多大的轿子,成亲的时候放几响的鞭炮,摆多少桌的酒席,都请哪些贺客,还说姑娘家里人死的早,要多找些人闹腾闹腾,充当娘家人,免得她孤单。  还有接生的时候用哪家的稳婆,将来要生几个娃儿,要找军中的哪个夫子给娃儿们教书。  甚至自己死在战场之后,要托付谁来照顾妻儿,如果有一天不打仗了,要去哪盖一间什么样的房子定居...  大喜与大悲...  其实就差一个时辰...就差一个时辰...因为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尸体还是热的...  之后在一个山洞中找到了那三个乱兵...然后李文忠就被撵了出来。  只能听到山洞里头传出来溃兵的惨叫与雷大虎一声声的问候:  “有事找咱,为什么欺负一个弱女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等李文忠等人进去的时候,雷大虎正瘫靠在石壁上哭...  地上是一摊子碎肉...可以包饺子那种。  最后雷大虎要出家,是老爷子劝了下来。  只是从那以后,鲜衣怒马、话唠一般的少年话越来越少,变得沉默寡言。  每战必为先登,变得极为嗜血和好杀。  为了缓解他的情绪,李文忠强硬的带着他去了青楼......  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雷大虎人还活着,心已经空了。  后来开国论功行赏,老爷子让他在苏杭做个偏将,他拒绝了。  他说这辈子只有三个念想,一个是老娘,一个是当年的姑娘,一个是皇上。  老娘已经埋了,姑娘也已经埋了,只想跟着皇上了此残生,如果可能还要给皇上挡刀子。 第153章 大虎往事(二) 只是李文忠一直怀疑,雷大虎应该有什么秘密的差事,手里头握着比锦衣卫权力更大,更隐蔽的衙门。  毕竟这么一个老爷子让他自刎都不会丝毫迟疑的人,没有军职也没有爵位?不大可能。  李文忠摇摇头,把脑子凌乱的东西扔掉,心里暗暗踅摸:  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就能说动了这个犟驴...  接着又苦着脸说道:  “雷大哥,咱还有事,真的有事儿...”  雷大虎瞪了他一眼:  “不管了,陪咱喝一杯去”  ”这...“李文忠彻底急了:  ”过了晌午,皇长孙要跟咱学兵,不是正事?“少给咱扯淡”说着,雷大虎朝李文忠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以为咱不知道?皇长孙陪着皇上和太子接见那个,呃...哪的使臣来着?”  说着不由分说的扯着李文忠的袖子就走。  ......  奉天殿。  朱元璋翘着二郎腿,看着面前跪着的一大帮人。  “都起来“  “臣等谢过陛下”  朱雄英看的十分纳闷:  这都什么阵容,有彝族的汉子,有傣族的汉子,还有穿着套筒裙,带着黑色的孝帽的占城人,末尾还站着几个喇嘛。  正在这个时候,朱元璋看着霭翠出声了:  “大军征云南元梁王府,你借道援粮给咱...”  “后来你又亲赴乌撒(今云南镇雄县与贵州威宁县)与芒部(今云南彝良县与威信县),梳理当地酋长,阐明形式,劝说他们能够弃暗投明”  “你是有功的”  “非臣之功”霭翠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彝族汉子,头顶上梳着彝族传统发饰天菩萨。  身材十分的精壮,眼睛烔烔有神,透露着精明。  只是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想来肺腑应是有什么疾病。  听到朱元璋的话,霭翠慌忙跪倒在地,说着不太熟练的官话:  “臣实在不敢贪功“  ”是陛下英明神武,大明天军神威不可阻挡”  “前元又暴虐不堪,致使云贵百姓饱受离乱 之苦,时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征梁王府,是上合天道,下安厚土,民心所向之义兵,焉有不胜之理?我等怎敢不以死效命...“  “况且我大明王师对于百姓秋毫无犯,族人们食箪浆壶,喜迎我大明仁义之师,实是从心之举”  ”至于乌撒与芒部的首领酋长...是陛下有好生之德,不欲多做杀戮,准臣斡旋...纵然没有臣在其中斡旋,他们也是实难抵挡“  朱雄英心里抽了抽:  秋毫无犯?带兵的是傅友德和蓝玉,这两个家伙,不抢东西就算丢,指望他们俩杀才的兵秋毫无犯?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看来这个霭翠有两把刷子。  ”呵呵“朱标笑了两声说话了:  ”父皇说你有功,你便是有功,不必说那些外道的奏对辞令,平白的生分了...“  ”臣遵旨“霭翠宠辱不惊。  朱元璋赞许的点了点头:  ”嗯...不错,你来给咱祝寿,咱十分高兴,你要留下来喝一杯寿酒,咱还有恩典等着你呐“  “敕封你为广德将军,尔之子孙世代替咱镇守贵州,世袭罔替”  朱雄英心中一愣:  世袭罔替是小事儿,因为这是事实。  毕竟沐英才堪堪在云南站住脚,一时半会大明的触手也伸不到那儿。  而这些土司对自己的族人几有生杀大权,对当地控制力还是极强。  如今也正是颁赏许愿,稳住西南大局的时候。  可广德将军朱雄英就想不通了,看来老爷子多半有什么事儿要让他做。  而这会儿朱元璋就扭头看向另一个人,他是金筑安抚使密定(金筑,今贵阳):  ”你也不错,给了咱五百匹马,怕是心疼坏了吧,啊?”  “臣不心疼”  朱雄英心里撇了撇嘴:  这个密定,比起霭翠可是差的太远了,嘴上说着不心疼,可嘴上几乎能挂上一个油壶了...他这辈子的成就也就如此了。  ......  另一 边儿城外的民居。  雷大虎和说自己有事儿的李文忠面对面坐着。  中间的桌子上摆着火炭,火炭上摆着一盆子狗肉锅子,边儿上还放着几个下酒的小菜。  两人正喝的热火朝天。  雷大虎大着舌头骂道:  “嘿,你驴日的,不给皇长孙教兵了?”  “咱说你行市见长了,啥时候你雷爷爷唤你喝酒,有你否的份儿?”  “这...”李文忠苦笑,接着眼睛一瞪:  “你管老子,甭看老子之前在你的营里当过兵,可老子现在是曹国公,是柱国大臣,整天在老子这耍混,你还有点儿上下尊卑吗?”  李文忠很开心,松了松裤腰带,也开始有了些军中的痞气,张嘴就是骂骂咧咧。  如今他这个身份,整个大明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的人太少了。  和下边儿的人喝不舒坦...下边也没人敢跟他吹胡子瞪眼,和上边儿的人...太子爷倒是时常和他喝酒,可他不敢在太子面前骂娘。  喝了好久,直到两个人都喝的昏昏沉沉,都双双靠在床头。  李文忠扭头看着雷大虎,轻声的问道:  “想通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娶了”  接着又咬咬牙:  “你甭管了,大屁股就大屁股,骚点儿就骚点儿,咱这没有,我就向陛下请旨...我翻遍大明也给你找出来这么个人!”  “啊唉...”雷大虎瘫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的房梁:  ”只要不是她,是谁都一样“  “麻子倭瓜的咱也不在意...”  “保儿...”雷大虎这个杀人如麻的悍匪、将军,突然泣不成声,哭的像个孩子。  “咱一直在想,你说...你说咱们骑马快点儿是不是就能拦住那三个羔子了”  “...只要快一点儿...一点儿!咱就能把她救下来”  “大营离村子不远...真的不远...”  “咱好恨呐!”  “唉...”李文忠叹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没想通...他这辈子,走不出去了。 第154章 李文忠 看来还是没想通...他这辈子,走不出去了。  这时候雷大虎伸出粗糙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接着说道:  “前几天咱梦见霞妹儿了,她说不想看见咱这副丑模样,在梦里骂咱,咱没了法子,所以上位一说咱就...”  ”唉“李文忠默默一叹:  近三十年的时间,人一辈子有多少个三十年...  这份痴情,他李文忠自问做不到。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想了想强笑道:  ”正该如此,雷大哥四处看看,相中谁了...“  ”聘礼...好说,陪嫁李家出,东城有几家铺子,城外的水田...都算那姑娘的嫁妆...我再从咱府上给你搭上两个丫鬟“  ”等将来有了娃儿,陛下和太子不会亏待他的“  ”唉...扯远了,不说这个...“雷大虎摆摆手,岔开了话题:  ”你最近不是在给皇长孙教兵法吗?怎么样了?“  ”嗯...?“李文忠瞬间醒酒了,心中凌然:  雷大虎这是什么意思?是他随口一问还是陛下那?  想了想陪着小心:  “我等都是臣子,以臣议君非为臣子之道...”  雷大虎似笑非笑:  “我说小李子,你驴儿的怎么越活胆子越小了?”  “在咱这也没个实话?老子就随口问问,出去不卖嘴...”  “嗨”雷大虎想了想又解释道:  “这不是之前,皇上把我调给皇长孙当侍卫喽?嘿!你甭说,这小子怪对咱的脾气,一声雷大伯叫的咱这个心呦...”  李文忠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才说道:  ”皇长孙神纵天姿、聪颖好学,有时亦能语出惊人,只是有时所思...太过大胆“  雷大虎咄咄逼人:  ”比之秦王如何?“  ”这...“李文忠又是苦笑:  ”雷大哥,皇长孙殿下这才学兵了多久?谁能看出来?“  ”兵法上学的都是字,真想成为名将,不带 兵厮杀几仗,谁能看的出来?“  ”况且陛下那...也不一定希望皇长孙成为一代名将...“  ”要咱说也是...“雷大虎摇了摇头:  ”咱们这辈儿把能受的罪给受了,打下天下,他们等着享受就是...也不知道上位咋想的,非要让皇长孙苦哈哈的学兵...“  ”雷大哥慎言...“李文忠缓缓喘了口气,悄声的说道:  ”关键是太子的意思...“  ......  等朱雄英吃过晌午饭,在五军都督府等了好一会儿,李文忠才堪堪赶来。  “见过殿下”  闻着李文忠身上浓烈的酒味,朱雄英抽了抽鼻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文忠大伯今儿个不当职?早知道雄英就去曹国公府候着了...”  “啊...”李文忠打了个磕巴:  “今日陪着雷大哥饮了两杯,呃...就是殿下那个侍卫”  “嗯?”朱雄英有些好奇:  雷大虎关系面儿这么广的吗?李文忠这种开国排名第四的公爵,又是老爷子外甥,能让他陪酒,在大明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想了想也没接着问,掏出一个匣子递了过去,笑了笑说道:  “前几日出宫,恰好碰上了两支百年老参,虽无起死生,肉白骨之功效,可毕竟这年头...也算是难得呀”  “昨日十叔拿走一支送给了巩昌侯,还剩下这一支”  “当年大伯南征北战,虽赫赫武功,却难免留下些暗伤,想来这等滋补之物,也还用得“  ”再者雄英随大伯师学兵法战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算是雄英的束脩罢“  ”虽不甚贵重,亦算雄英聊表心意,大伯莫要嫌礼薄了便是”  前几日出宫,朱雄英发现朱梓撂跤的时候,朱檀却盯着药房魂不守舍,就留了个心眼儿。  当时没机会,回宫后差墩子去了一趟,把这两支老参带了回来。  ”这...“李文忠踌躇了片 刻,才略微感动的笑了笑说道:  ”都是臣分内之事,实不敢劳动殿下,不过既然...“  ”殿下体贴入微,那臣...臣就厚颜了“  李文忠缺这些东西吗?他不缺,光是曹国公府里的库房里,这种成色的老参,不说多,七八支还是有的。  他真正缺的是皇长孙的情分。  他门儿清,自己这辈儿是到了头,从亲情来讲自己既是老爷子的外甥又是老爷子的义子,太子那的关系也是不薄的,除了沐英也就是他了。  又掌管五军都督府兼管国子监,大明的最高军事衙门和最高学府都是自己管着。  又是开国六公之一,只要不犯浑,等死了配享太庙,赐葬钟山,捞个王爵妥妥的。  可盛极必衰,自己知足了,就要看下一辈。  只要皇长孙认下这个师徒之情,就算是自己死了。  日后等皇长孙上位,曹国公府自然也能水涨船高,凭李景隆守住这一摊子家业不是什么难事。  这,也是他兢兢业业教兵,陪着小心百般斡旋的根本原因。  说着话,把朱雄英领到沙盘前坐下,笑了笑说道:  “殿下体贴入微,实乃人臣之福...不像咱这个儿子...”  说着扭头瞪了眼李景隆:  ”没心肝的,等臣死了他都不知道哭!“  朱雄英笑了笑,扭头看着李景隆。  这段时间自己跟着学兵,李景隆也没少开小灶,基本每一次讲兵,李景隆都会陪着学。  在他看来,这小子不说后浪推前浪,比的上他爹厉害,可也绝对不是一个草包。  想了想就释然了,怪不得前世的时候,翟能都已经攻破了北平的城门,结果硬是被他叫了回来。  说什么怕被翟能抢功,净是胡扯,他是军事主官,谁能抢的了他的功劳?  不过朱雄英理解他,皇帝不信他,不尚武,打得赢回京就得被缴了兵权,再被书生文官一撺掇,圈禁至死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第155章 学兵 这种明显赢了不露脸,输了替罪羊的仗,还不如演一把,不管谁赢谁输,好歹能有个闲散国公。  想到这若有深意的看了眼李景隆,扭头对李文忠说道:  ”大伯此言差矣,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北元扣边,连年掀起战火,大明正值用人之际“  ”而九江有能有德,假以时日,不说光大门媚,怕是也不会堕了大伯的英明“  听到此话,李景隆眼睛一亮撇撇嘴抱怨道:  ”爹,你看,连皇长孙都说我有能有德,就你看不上我...“  ”闭上你的狗嘴,皇长孙许你旁听,那是多大的恩德,再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老子就给你吊到房梁上!“李文忠扭头就是一鞭子,抽到李景隆的身上,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朱雄英看的眼睛直抽抽,李文忠和沐英怎么都这样,不是扇巴掌就是抽鞭子,搞得跟不是亲儿子一样。  现在想想,比起这些当兵的,还是朱标好,坑钱不说,起码不打人。  想到这打断李文忠:  “大伯,今日咱们学什么?”  “嗯...”李文忠沉吟片刻:  “咱今日讲主帅博弈...”  “哦?”朱雄英眼睛一亮:  “就像诸葛武侯的空城计?”  “呃...”李文忠一怔,才接着说道:  “差不多,不过武侯那是话本儿的故事,是假的,正经的谁敢那样打仗?脑袋早就让割下来了”  “不过殿下既然说到疑兵之计,倒也有...”  李文忠沉吟片刻:  “当年邓愈受命征南将军,出征打江南之时,倒是用过类似的法子”  “当时邓愈坐镇徽州,主力全被胡大海带走围攻婺源(wu),又恰逢湖南杨完者带兵十万来犯“  ”当时徽州城中能战之兵只有五千,城破人乏,兵疲将寡,真要是打起来,怕是半天都守不住“  ”此时,旁的都不说,最要紧的是士气军心“  ”当时邓愈下了三道军令“  “其一,先杀了百十个溃兵,传首各营,以杀镇军心”  “其二,大开府库,所有人能拿多少拿多少,以财帛动其意”  ”其三,明军法,赏罚分明“  “其实说起军心,最关键的一点是徽州不缺粮 ...还有他们的家眷都在应天...“  “慈不掌兵...”说着,李文忠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他们战死了,家眷自然能活,可要是逃了,家眷也就...呵呵呵”  “稳住军心之后,就该糊弄敌军”李文忠说着,用马鞭在地图上点了几下:  ”徽州城外头有一片密林,一直有五百人驻扎在里头,不时袭扰敌军,敌军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那...”朱雄英皱了皱眉:  “那敌军不会放火烧林吗?”  李文忠赞赏的瞅了眼朱雄英,接着说道:  “那片密林很大,十万大军撒进去都看不着影儿,如要放火烧林,必将烧到他们自己的辎重粮草“  朱雄英点点头:  “然后呢?”  ”然后邓愈大开徽州城西门,却给敌军主帅写信,让他们千万别来攻,城头上的兵卒也是老弱“  “关键是敌军截获了一封写给胡大海的密信,说让他们不必回师,全力拿下婺源”  ”这才迟滞了敌军的兵锋“  朱雄英眼睛一亮:  “这封密信也是假的喽?”  “正是”李文忠点点头:  “杨完者此人虽然娇纵,却有几分心眼儿,不然还框不住他“  ”如此两相虚实结合,再加地形辅佐,才能让胡大海急行军赶回了徽州”  “不然,真要是按照话本儿那样,坐在城头弹琴,怕是不顶用”  朱雄英听得瞠目结舌:  果然,能带兵的没有一个草包。  接着又皱了皱眉:  ”西门大开,如果敌军真从西门强行攻城,或者从别的城门攻城怎么办?“  ”呵呵呵“李文忠得意的捋了捋胡子,好像疑兵计是他出的一样。  ”西城城门前挖了个坑...城头上还有六百弓手,二百火铳,三门火炮,如果是试探性的攻城绝对打不了“  ”至于其他城门,道路崎岖,不便大军行进,呃...当然,也挖的有坑“  ”呃,还有...”李文忠又笑了笑,笑得有些贼:  “当时城中有密道,直通城外,就算是不敌,舍了千把人,出了城再把密道炸了,大军逃走不成问题”  “邓愈那厮贼的很,不管干什么,最少都有三种准备...” 说着叹了口气:  “不过那厮命不好,征吐蕃的时候染上了瘴气症,班师中途就死了,唉...”  “嗯...瘴气症?”朱雄英一怔:  难道是高原反应?  想了想接着说道:  “那依大伯之见,大明再征吐蕃,应该怎么...?”  “嗯...”李文忠摇了摇头:  “他们那不好打,又高又冷,咱们的兵士任是何等勇猛,但是在那片儿却极易染上瘴气症”  “如果非打,从秦地、蜀地出兵,用北方兵士最好,中途在甘肃修整”  “不过那地方太远,那儿的地也种不了稻子小麦,再加上辎重等后勤补给太难,打下去不划算,如有奇才能够快速...”  “那个奇才就是我!”  听到这李景隆胸脯拍的震天响,刚才讲兵让他听得热血沸腾,眼睛都红了。  这会儿忍不住开口吹嘘道:  “那个奇才就是我!我夜战八方,转战千里,任是何等枭雄也...”  “啊?”李文忠一怔,随后勃然大怒,抓起鞭子就是一顿:  “老子让你夜战八方”  “老子让你转战千里”  “老子让你胡球咧咧”  李文忠下手极重,抽上去就是一道红印儿,抽了会儿长出一口气:  ”舒坦!“  朱雄英看的好笑,看着李景隆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既然九江喜欢带兵,那大伯为何不遂了他的意?在边疆历练些时候?想必二叔四叔都乐于...“  ”这...“李文忠笑了笑:  ”这小子实在是顽劣,正是该磨练性子的时候,这么早让去边疆带兵殊为不妥,再者最近边疆没有什么大的战事,这才...“  ”不妨事...以后有的是机会...“朱雄英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一凌:  又是一个严防塞王的将军,只是他和蓝玉截然不同,李文忠什么事儿都放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罢了。  再想了想他和朱标的关系才释然,他和云南的沐英,都是铁杆的太子党,有什么问题自然要向着太子考虑。  ”唉...“朱雄英叹了口气:  要不是这几个人都死的太早,怕是四叔靖难的时候,把头皮挠烂了也打不赢。 第156章 坑人终坑己 坤宁宫。  豁大的饭桌上放着一盆红扑扑的蜜桔,被黄昏的落日扫着,显得更艳几分,朱标两眼直愣愣的盯着,他在等开饭。  朱雄英在锅台边儿上,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剥蒜。  “走,大孙,吃饭去”  马皇后招呼一声,就端着一个冒着热气腾腾的大厚底儿瓷盆往饭桌走,里头是喷香的汤面。  朱标没别的毛病,就是嘴太刁,为了照顾他的胃口,马皇后最后还特意点了几滴明油。绕过朱标伸出来接饭盆的手。,“哐当”一声,把瓷盆放在饭桌上,扭头看着朱标吩咐:“吃饭”  朱标伸头往盆里瞅了几眼,有些迟疑的问道:  “娘,咱就...就吃这?”  “那你想吃啥?”马皇后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俺给你炖个人?”  “这...”朱标有些不死心,扭头看了看灶台:  “有个菜吗?鱼...羊肉,都成,儿子不挑!”  马皇后拿着饭勺往桌子上敲了几下,瞪了朱标一眼:  “没有,想吃菜回春和宫,甭在俺这卖嘴...”  “你不做饭就甭吭声儿,整天伺候你们爷俩,俺欠你的?”  “这...吃饭吧”朱标苦笑,又有些讪讪的解释:  “儿子也没说什么呀...”  这几日宫里彻底的忙活开了,尤其是朱标,作为大明的太子,君父的寿辰,他自然不敢马虎,这几天忙的几乎抹不开脚面。  幸好明日就该寿诞了,该安排的也早都安排下去了,今天晚上倒是能抽个空休息片刻。  这会儿悻悻的坐在椅子上,有些腹议:  这也太素了,早知道回春和宫吃了...好歹有条鱼呀...  “哦对...”马皇后刚擓了一碗面条,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着朱标:  “差点儿忘了,有菜!”  “有菜?”朱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马皇后点了点头 ,扭头吩咐朱雄英:  “大孙,去把灶台底下那盆儿麸糠饽饽端过来”  “麸糠?”朱标大惊,声音都走了形,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娘,我是你亲儿子吗?您...您拿我当牲口喂呐?”  马皇后眼睛眯了起来,有些危险的看着朱标:  ”俺耳朵好使,你那么大声儿干啥?“  ”再说了,你爹吃得,天下百姓吃得,俺大孙吃得,你吃不得?“  ”连俺大孙每顿都吃这个饽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接着面带愠色,阴沉着脸说道:  ”你爹当年要是有一顿这个饽饽,至于到造反的地步?”  “连百姓吃的东西你都要嫌弃?你将来是要做昏君吗?“  平日里马皇后几乎不怎么发火,可一旦发火却十分的可怕,朱雄英端着饽饽,不由的放慢了脚步。  朱标一脸的噤若寒蝉,他现在心里苦极了:  孤可是大明的太子呀,太子就想吃个羊肉,有错吗?  谁家太子这么惨?  接着狠狠的瞪了一眼朱雄英:  小兔崽子,你说你要个啥不好,非要个饽饽!  这可给你爹坑苦了呦...  朱雄英看着朱标的眼神,不由觉得的好笑。  这个饽饽还是他前几个月从溧阳回来捐了他娘两成的嫁妆,问老爷子要的赏赐。  这些时日他每顿都会吃,刚开始的时候实在难以下咽,每吃一口都要拿汤往下顺,不过后来倒是习惯了。  只是恐怕今天的事情,朱标在坑他两成嫁妆的时候绝没有想到。  果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朱雄英心中暗自开心的时候,朱标慢慢磨蹭到马皇后身边,摇了摇马皇后的袖子,腆着脸笑了笑,又弯腰给马皇后捶起了腿:  ”娘...儿子错了,您看您生什么气呀,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您说是不?“  ”喏!“马皇后坐在椅子上,下巴壳点了下桌子上的饽饽:  ” 吃光!吃光俺就不生气了“  ”这...“朱标陪着小心:  ”这七八个,儿子一人儿...吃光?“  马皇后没说话,朱标捶腿的手不停,扭头瞪着朱雄英,向马皇后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求情。  朱雄英眼神不自觉的飘到了别处,身子背了过去。  他现在深刻体会到汉宣帝被霍光如芒刺背的感觉。  他都不用转身,就能知道朱标盯着他的眼神冒着火光。  最后还是他先吃不住了,回头撇了一眼朱标要吃人的眼神,走到马皇后身边儿岔开了话题:  “皇祖母,皇爷爷呢?咱们不用等皇爷爷吗?”  ”呵呵...俺大孙真是个孝顺的“马皇后爱怜的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看到朱雄英的小脸儿上还有刚才在灶台剥蒜时留下的锅底灰,又拿出来一个帕子擦了擦:  “他在太庙呐,咱不等他,他个大活人儿饿不死”  “今儿个咱们仨吃...”  “锅上还卧了好些个鸡蛋呐,等会吃两个,明儿个早晨吃两个,给你皇爷爷嚼嚼灾!”  嚼灾,是民间的说法,也有地方说是滚灾、去灾。  意思差不多,都是在过寿的这天,家人通过吃鸡蛋的方式,给寿星祝寿。  意寓把寿星明年一年的灾祸都给咀嚼压碎,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而历朝的皇族,也只有明初洪武朝的时候有这般的规矩。  ”嗯...“朱雄英低头想了想,开口说道:  ”要不孙儿还是给皇爷爷送些吃的吧...皇爷爷吃不好饭就容易胃疼...“  ”呵呵...“马皇后伸手摸了摸朱雄英的头发,一脸的慈爱,笑了笑说道:  ”你爷爷俺俩真没白疼你,去吧,俺给你盛些...路上走慢点儿,看着门槛儿,甭摔着了“  说着话站起身瞪了一眼朱标:  “看看你,再看看咱大孙,你爹真是白养你了!”  ...... 第157章 太庙一顿饭 太庙平日冷清、人烟稀少,只有几个太监在干些洒扫的活儿,这会儿天色已经擦黑,平白添了几分阴森。  可今日在太庙的主殿,供桌上却有两抹烛光,在秋风中轻微的摇晃,贡桌前的香炉上有几支冒着薄烟的贡香。  朱元璋跪在蒲团上,看着面前仁祖淳皇帝的朱世珍与淳皇后陈氏的画像和牌位。  朱世珍就是朱元璋的亲爹,原名朱五四。  儿子生日,母亲难日。  每次到了寿辰之时,朱元璋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儿时遭受的种种苦难。  每一次想起来都会撕开他那流着血的伤口。  朱元璋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嘴唇翕动了半晌,才说出一句高水准的话: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娘,这些瘟书生的话...也还是有些用”  “爹...娘,不孝儿元璋给爹娘磕头了”  “儿忙啊,没勤来看您二老,您不会怪儿吧?”  “咱每次来都给您二老说,可每回都忍不住的想给您二老显摆...咱当了皇帝了,咱家再也不用遭那些罪了...”  “儿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没能让您二老享一天的福...”  “娘...天下都是咱的了...咱住着宫殿,吃着山珍...再也不用...再也不用二哥脱了衣裳给您裹身子...啊哼哼哼...真作难呐”  说到最后,朱元璋捂着脸,压抑的哭了起来。  过了良久才缓和了情绪,接着说道:  “可现在咱们家都好了,咱,咱老朱家家业兴旺,咱有了二十一个儿子,个顶个的出息!咱都给封了王...他们再也不用汗珠子摔八瓣儿的刨食儿了...“  咱的标儿,也是好样的,这两天给咱操办大寿忙的脚不沾地,真是又孝顺又有能耐“  ”也有个长房的样儿,他那些弟弟们也都服气、尊敬他这个大哥,将来咱伸腿儿去见您二老,咱也不用操心...”  ”还有咱的大孙,他是您二老的重孙子,也对得起咱给他起的名字,浑身的英雄气!“  ”改天咱把他带来给您二老磕头,这孩子五月得了场大病,差点儿折了,您二老在天之灵可千万得保佑他呀...“ 一阵风顺着窗户缝儿吹了过来,让烛火不住的摇曳,吹动床边的帷幔扫过朱元璋的脸,像是爹娘的在天之灵安慰他一般。  朱元璋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爹娘的画像,眼中的景象不住的转换。  有他当年放牛的无忧,有全家死绝的绝望,有寺庙求生的妥协,有战火连天的激情,不自觉的,又想到了贪官污吏,连带着整张脸都变得狰狞。  而另一边的朱雄英,带着墩子缓缓的走着。  从坤宁宫到太庙可不近,坤宁宫在后宫中心,而太庙在最前殿以东。  中间从要越过乾清宫、谨身殿、华盖殿、奉天殿,要一直走出午门才能看到太庙的边儿,正对太庙的就是社稷坛。  ”可算是到了...“朱雄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门外等着的朴仁勇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而后推开太庙的大门,见到老爷子正跪在排位的前头。  ”吱呀“木门轴承摩擦的声音让朱元璋警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中杀意尽显,豁然扭头看去:  “谁?”  朱雄英探出半个身子:  ”皇爷爷,是孙儿...“  “来”朱元璋抽了抽鼻子,冲朱雄英招了招手:  ”你来干啥?“  ”来...来给列祖列宗磕个头,顺便给皇爷爷送些吃的...“  朱雄英陪着小心,他总感觉这会儿的老爷子不大正常,脸上不像之前那般和蔼,也不像上朝时候的那么威严,总感觉有些...狰狞?  瞅着有些瘆人。  说着话把食盒放到了地上,先目不斜视的走到排位中间,也不用蒲团,直接跪到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几个瓷实的响头:  ”不孝子孙朱氏雄英给太爷爷,太奶奶,还有诸位列祖列宗磕头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笑,接着又赶忙拦着,拉起朱雄英,掏出一张帕子,把朱雄英额头上的土灰擦干净:  ”甭甭甭...甭磕那么实诚,你太爷爷太奶奶心善,得多心疼...“  接着又看向牌位说道:  ”爹,娘,这就是咱的大孙,咱悉心培养,让父子教他读书,让保儿教他带兵,他将来一定会比咱更出色“  接着又拍了 拍朱雄英的后背,语重心长的说道:  ”总有一天,咱和你爹也会在这些牌位上的一个,到那时,你会跪在这些排位前,向咱和你爹诉说你自己的心声,向咱和你爹禀报你的功过,咱盼望着你比咱更圣明“  ”你记住了吗?“  “嗯”朱雄英重重的点了点头:  “孙儿记住了”  “嗯,吃饭吧,你奶奶在上头看着你吃,香!”朱元璋说着话直接坐到了地上。  伸手打开了食盒,先是给朱雄英盛了一碗汤面,又拿起一个麸糠饽饽狠狠咬了一口,叹了一口气,说出了和朱标一样的话:  “唉,你皇祖母就做了这个?咱过大寿,就让咱吃麸糠?这个老太婆子呀...”  “呃...”朱雄英忍住笑意,伸手在食盒里头扒拉:  ”皇祖母煮了鸡蛋,孙儿给皇爷爷扒一个...“  说着有些心虚的看了看门外,扭头从怀里掏出一瓶酒:  ”孙儿还给皇爷爷捎了一瓶酒...“  ”倒上倒上“朱元璋眼前一亮:”有酒就成,饽饽就饽饽,饽饽就酒,越喝越有“  ”谁在背后议论俺呐?“正在这时,马皇后从门外跨步走了进来,朱标手提食盒在身后跟着。  ”耶?咋都来了?“朱元璋抬头瞧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把酒瓶子塞到了贡桌底下,明天万寿节,怕误事儿,马皇后不让他喝酒。  ”你们爷俩都在这,标儿俺俩在坤宁宫吃个啥意思?“马皇后说着话,又瞪了一眼朱元璋:  ”你这个老东西,真是不知道好赖,俺好心给你做寿面,还做出不是来了?“  说着指挥身后的太监搬过来几张桌椅,把食盒放下,从里头端出来几样饭菜。  这次倒是丰盛的多,有鱼有鹅,还有几样小菜,这是刚才差徐兴祖送过来的,也是为了等这几样小菜才耽误了些许。  ”哈哈“看见有肉,朱元璋稍显兴奋,端起盘子嗅了一口才说道:  ”咱就知道,你这个老婆子不能这么不晓事儿,让咱当着咱娘的面儿啃凉饽饽,嗯...可真香啊!“  ”今儿个咱一家子就在这吃了,也让咱爹和咱娘知道咱现在阔绰了!“  ”好好好,随你“  ”儿臣遵旨“  ...... 第158章 寿诞 翌日一早。  今天是万寿节,万寿节当天,地方上的臣工需要摆上香案,对着京城的方向遥相叩拜。  而京城里的官员都要身着梁冠,为圣君天子贺寿。  而宫里的所有的皇子皇孙都会放假一天,太监和宫女们也都喜笑颜开,他们在今天可以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光禄寺也会把他们的伙食提高些。  甚至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各个宫里的妃嫔也会额外赐给他们些银钱。  整个大明都是一片张灯结彩、歌舞升平的景象。  朱元璋起床伸了个懒腰,在马皇后的伺候下,穿上了一身朱红色的龙袍,大嘴咧到了耳朵根儿,显得倍儿有精神。  自顾的往饭桌上一坐,开始吆喝:  “大孙,吃饭了,快来呀!”  “来啦!”朱雄英吆喝一声,牵着朱允熥的手慢慢走的过来,“噗通”往朱元璋脚下一跪,异口同声说道:  “孙儿祝皇爷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增福增寿增富贵,添光添彩添吉祥,福如东海,日月昌明,如意绵长,福寿康宁...”  马皇后也不吭声,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个小家伙耍宝。  “哈哈哈”朱元璋咧着大嘴笑了笑,伸手扶起朱雄英和朱允熥:  “好,睁眼就有给咱祝寿的了,好!咱收下了”  接着看着朱雄英伸出的小手,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伸手干啥?”  “红包呀!”朱雄英理直气壮的说道:  “寿也祝了,头也磕 了,哪有光听好话儿不给红包的道理...”  “哈哈哈”朱元璋捋了捋胡子,哈哈大笑:  “小兔崽子,将来大明都是你的,还抠搜的问咱要红包?”  说着从饭桌上拿了两个鸡蛋塞到朱雄英的手里,一拍朱雄英的屁股:  “红包没有,一人儿赏个鸡蛋滚蛋吧”  正在这个时候,朱标也是一脸的喜色,从门外走了过来:  “儿臣参见父皇,祝父皇...”  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元璋打断:  “少扯淡,有事说事...”  (_`)...朱标一滞,孤要说什么来着...  “呃对...这是老二老三他们的寿礼单子,请父皇圣阅...”  “都啥呀,念给咱听听...”朱元璋头也没抬,一指旁边的椅子:  “这几天你也忙坏了,坐下吃点儿”  “是,儿臣遵旨...”朱标坐下后,翻开几个红皮儿包裹的奏疏念道:  “二弟的寿礼是一百五十六柄如意,其中金如意六柄,玉如意十六柄,金丝楠木如意六十六柄,黄花梨如意六十八柄,还有其他金玉之器若干...”  “三弟的寿礼是一只玄龟和金玉若干...”  接着有些兴奋的咋舌:  “这只玄龟了不得啊,三弟的单子上说,体长足有三尺,更难能可贵的是龟背上还有一个天然而成的寿字...”  “呵呵”朱标笑了两声,接着附和道:  “看来连上天都在为父皇的寿诞欢喜 ,派下使者为父皇祝寿”  “这种奇珍...是我大明朝的祥瑞呀”  说着一拱手冲朱元璋说道:  “天意如此垂青大明,儿臣借三弟的喜气儿祝父皇千秋万寿,福禄无双...”  朱雄英撇撇嘴,一板一眼说的跟真的似的,像这种什么祥瑞、吉兆,都是老爷子登基那会儿玩烂了的。  这种糊弄人的玩意儿,不光老爷子不信,怕是朱标自己也不信,这么一副高兴的样子,多半都是装的。  就算是真高兴,怕也是因为这种所谓的祥瑞,满足了他的一些政治目的与需求。  果不其然,朱元璋都被气笑了:  “这一个个的,都真他娘的孝顺,送的都是啥东西!不是痒痒挠就是活王八...丢死人了”  朱允熥瞅着朱标眨了眨眼睛,解释道:  “皇爷爷,是如意和祥瑞...”  “狗屁...”朱元璋撇撇嘴:  “就是驴日的痒痒挠...”  接着有些感叹的拍了拍大腿:  “天爷呀,这多痒痒挠咱得用到啥时候...”  “对了,老四送的啥?”  “哦对...”朱标忍住笑意,接着说道:  “四弟送的是三十六匹塞外良驹,儿臣听说了,里头还有两匹是草原上的汗血宝马,还有五弟送的是...”  “嗯...”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是老四贴心,知道送些实用的,啥他奶奶的又是痒痒挠又是祥瑞...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 第159章 什么都吃的朱标 听着朱元璋的嘟囔,朱雄英却从寿礼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瞅这模样,怕不是四叔贴心,而是四叔穷!  越是抽象的东西越难弄,不仅难弄还得花大价钱,四叔没那个腰杆子,他也只能送些实用贴心的...  朱元璋武人出身,吃饭极快,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把一碗粥填进了肚儿。  拿起个帕子擦擦嘴站起身,突然又扭头对朱标说道:  “那王八就不用让咱看了,直接送到春和宫,你着人给炖了吧”  朱雄英哑然失声,一脸的震惊:“炖啦?”  “啊,可不就给炖了...”朱元璋笑了笑,答应一声,掰着手指头就开始算了起来:  “你爹这人贪嘴,之前番邦朝贡送来的什么孔雀、大象、黑熊、鹦鹉、异乌、火鸡(鸵鸟)...”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都让你爹给吃了!对了,你爹还吃过一头狮子呐!”  说着话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朱标,狠狠的说道:  “除了不吃大粪,旁的就没你不吃的!...”  今日虽是万寿节,可政务却不能耽搁,朱元璋指着朱标数落一通,扭头就出门去了奉天殿。  “这...”被朱元璋一通数落,朱标脸上有些尴尬,可扭头一看朱雄英满脸震惊的看着他,顿时有些挂不住。  脸色一沉,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看什么看!你爹是太子,吃个狮子咋了?进了孤的肚子,那是它的福分!”  朱雄英撇撇嘴:  真要是有能耐...老爷子在这那会儿你咋不说?  看朱元璋数落朱标,马皇后一直没吭声,饶有兴致的看着。  这会儿正要上前给朱标盛粥,却看见朱标拍了桌子,眉毛顿时 竖了起来:  “你自己馋的没边儿,嚷嚷俺大孙干啥?”  “哦!要照你这意思,俺给你做饭,也是俺的福分了?”  接着冷笑一声:  “俺可要不了这么大的福分,饭你也甭吃了,你给俺走!”  说着拉起朱标的袖子就往外撵。  “不是,娘...儿子说错话了,是儿子的福分...儿子的福分,甭,您甭...儿子饿呀...”  ......  应天府城东,永昌侯府。  蓝玉虽然是定远人,但他是纯粹的武人,府邸也与南方宅子的曲巷长廊、小桥流水截然不同,通体讲究的是一个气势磅礴、干脆利落。  说是府邸,其实和庄园差不多,坐北朝南,门口有一个宽阔的广场,整齐的码着一排拴马石。  高门大院儿前,是两只石兽狮子,威严肃穆的瞪大眼睛瞅着广场。  这两只狮子是蓝玉的门脸儿,平常极为在意,蓝府的家丁们每天都要仔细的擦拭两遍。  顺着牌匾过门槛儿,越了门房儿前的挡风隐碧墙,是家丁的屋子,过去就是一个豁大的院子,边儿上放着的兵器十分齐全。  蓝玉平日里和一些义子部属就在此处喝酒演武。  今日在这个演武场,蓝玉手持盾牌,正在指点自己的大儿子蓝春。  “砰”一拳把自己的大儿子蓝春砸出去大半远,最后一屁股蹲在了坚硬的地砖上。  蓝玉皱了皱眉:  “闹儿,你这武艺最近可退步了不少...”  蓝春脸色通红,他不类父,远没有他爹那般嚣张,在蓝玉身边他更是特别怂:  “儿子无能,请父亲责罚”  蓝玉摆摆手:  “算啦,等过些时候再有战事你跟着去...去 前锋营,杀几个人之后武艺就串起来了”  接着抬头看了看天色:  “差不多了,给爹更衣,洗个澡咱们就给皇上祝寿去,把老子的梁冠备好”  刚走两步突然拐回来吩咐:  “对了,甭忘了拿着咱的家伙什儿啊!”  “爹...”蓝春皱了皱眉:  “那尊玉观音咱真不送啦?”  “啊,那可不”蓝玉摊摊手:  “你没听见太子爷的旨意?说不让咱们太扎眼...”  “你旁人儿的话不听,可太子爷的吩咐得听啊”  看着蓝春欲言又止的模样,蓝玉哈哈一笑,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那观音又没啥忌讳...咱留着也没啥”  “再说了,本来那群王八羔子文官就他娘的跟咱过不去,再让他们瞅着,不是更看咱爷们不顺眼了?”  接着又想了想:  “等过年吧,过年给太子或者皇长孙送年礼,送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元梁王真他娘的阔...两尺高的玉观音...渍渍渍...”  ......  而宫里,朱元璋接受了群臣的朝贺之后,大手一挥赐宴谨身殿。  谨身殿广场,武勋、文官、驸马、亲王...加在一起怕不得有几百人,都默默的站着,手里端着一杯酒,默默的看着上首位,一身红色,喜气洋洋的朱元璋。  寿诞一年也只有一次,朱元璋兴致非常高,举着杯酒往前走两步,看着下面的臣工,大声的吆喝:  “诸位弟兄、子侄、诸位大臣们,你们随咱南征北战,立下了不世功勋,咱非常感谢你们呀!”  “今天是咱的寿诞,你们要吃好喝好,不喝躺下几个,就不是好样儿的!”  “干!” 第160章 寿宴之上(一) “干!”  文武大臣们一脸的肃穆,双手捧杯举过头顶齐声道:“陛下千秋万寿...”  “开始吧...”朱元璋点点头,扭头向身后的司礼官吩咐道。  钦定的万寿节司礼官会意,往前走两步扯着嗓子吆喝:  “太子殿下率潭王、鲁王、蜀王、湘王、豫王、汉王、卫王等诸皇子为圣君皇帝贺寿...”  朱标身后跟着朱椿和朱柏等人紧走两步,一撩袍子跪下。  这一堆儿是皇帝的儿子,连没有王爵的小朱权也在人群中,不过他年纪太小了,是个搭头。  “儿臣率众位弟弟恭祝父皇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呵呵呵...”朱元璋笑了笑,伸手虚扶一把:  “吉祥吉祥,快起来吧”  朱标站起身,轻轻笑了笑从旁边拿过来一个红皮儿的册子:  “儿臣的寿礼是...洪武之治的六大政绩”  “其一,田亩急增”  “自洪武元年至洪武十五年,大明新开田亩总数为二百六十余万顷”  “儿臣领衔户部清算田亩,迄今为止,时下官田民田总数为3百6十8万5千7百1十5顷!{3685715顷(百万),一顷=一百亩}”  “其二,人口急增”  “自去年始,父皇下旨清查天下人口,如今大明全国有户1千零6十6万4千7百6十2户{10664762户(千万)},有人口5千9百9十3万3千2百3十人{59933230人(千万)}。  “比唐朝人口最多的开元年间的五千三百万人还要多出六百余万人呐!”  大臣们与有荣焉,纷纷开口应和,这盛世也有他们的努力。  “好!”  “好哇!”  “万岁!”  “好啊”听着大臣们的喝声,朱元璋也咧着嘴笑了笑,眼神中带些回忆,又带些自豪。  记得大明刚刚建国的时候,全国户籍才四百万万 户,到如今洪武十五年的一千六十六万户。  从一个被打烂了的江山、一片断壁残垣、冢中枯骨之下带出来一个洪武之治。  只有上天能够知道为了让大明的百姓,食有粮、居有所,民稍安,自己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殚精竭虑。  如今一切的劳苦都是值得的!  自己的付出能够得到收获,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呢?  “呵呵”朱标的声音越来越大,扭头压住四下议论的声音,接着铿锵有力的说着:  “其三,国库禀实、太仓丰盈”  “如今大明岁入徵麦、米、豆、谷二千六百一十万五千二百五十一石”  “丝绵、棉花、蓝靛一百三十万六百二十九斤”  “其四,四海清平,万国来朝,威加海外,怀柔天下”  “占城、爪哇、安南、高丽等藩属之国年年来奉、岁岁来朝,请求天朝上国册封、赏赐...”  “云南、贵州、朵甘思、乌斯藏相继并入大明版图...”  说到这,一旁站着的蓝玉“哼”了一声,仰着大脸得意洋洋的四下看去,眼珠子几乎瞪到了天上去...咱爷们打下来的!  “其五...政通人和,吏治清明...”  “其六...”  看着朱标嘴不停的说着,老爷子的脸上也越来越光烫,还不时的咧着嘴笑两声。  朱雄英心里不由的嘟囔:  这事老爷子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真不要...拿老爷子的政绩当寿礼...  不过他确实是震撼的,报告写着容易,可真的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接着朱标说完就笑呵呵的站在了一旁,等朱椿几人敬献自己的寿礼。  他们的寿礼也都是五花八门的,除了朱标是张着嘴说了些片儿汤话。  别的小王爷们基本上都是自己攒的小玩意儿,手工,还有些手抄书。  朱椿是一本手抄的朱子,附带了些自己 的注解。  甚至连小朱权也捧着一块儿黢黑的石头送了上去,这是他在宫里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刨出来的。  杨妃跟他说的很清楚,寿礼可以不贵重,但是一定要用心。  “呵呵呵...”等小王爷们把寿礼送完,朱元璋笑了笑站起身,看着底下的臣工,声洪如雷:  “刚才标儿说的,你们都听见了?”  “呵呵呵,大明能有今天,咱也要感谢你们呀,咱知道,没有你们的辅佐,咱做不到这个地步”  说着举起了酒杯:“干!”  司礼官看朱元璋坐回了位置,又抬头吆喝一声:  “皇长孙与诸皇孙向圣君皇帝贺寿”  “大戏来了...”朱雄英精神一震,牵着朱允炆和朱允熥的手走到御桌前磕头:  “孙儿恭祝皇爷爷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呵呵呵,起来吧”朱元璋往前探了探身子,饶有兴趣的问道:  “都给咱送啥寿礼呀?”  朱雄英当仁不让,有些神秘兮兮的说道:  “孙儿送两件宝物...”  “哦?”朱元璋挑了挑眉毛。  “其一,孙儿起名字民心一片”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羊皮卷:  “这是孙儿随父亲微服溧阳,还有在京郊的村子里,体察百姓之时所留”  “百姓如有所求,孙儿会着令官府周济”  “可如果他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无冤狱,无欺凌,孙儿就会问他们要一个手指印”  “如今,这绢帛上的手指印,已有一千之数”  朱元璋接过朴仁勇手中的绢帛,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手指印,微微点点头:  ”“哦?原来是这么个民心一片”  说着又看向下边的群臣笑道:  “这法子可新鲜,啊?”  “呵呵”李善长呵呵笑了两声,附和道:  “一片丹心化指印...皇长孙小小年纪却能如此体察民间疾苦,实乃我大明祥瑞...” 第161章 寿宴之上(二) 说着又整了整衣冠,肃然的向朱元璋一揖到底:  “皇长孙体恤百姓、不辞辛劳,堪为大明楷模,臣等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呵呵呵...”朱元璋笑了一声,扭头看向朱标:  “太子,朕的大孙,你教的好啊”  朱标慌忙行礼:  “儿臣不敢居功,雄英...全靠父皇母后栽培...”  朱元璋摆摆手,扭头看向朱雄英:  “大孙,你接着说”  看着朱元璋鼓励的眼神,朱雄英接着说道:  “孙儿以为,这印着指印的绢帛,不只是一个物件儿,却是印在百姓心中的一杆秤,更是洪武善政在百姓心中扎根的见证”  “圣人有云,其政稳稳,其民淳淳...”  “所谓有了政治宽厚清明,所以有了百姓的纯朴忠诚”  “这一个个的手印,又何尝不是我大明朝君明臣贤、万众一心的真实写照!”  “更是大明远迈前元的见证,亦是百姓对于皇爷爷的感恩之心,是天下的民意丹心,赤子之情!”  说到最后,朱雄英一撩袍子跪下:  “孙儿借此一片民意,唯愿陛下万寿无疆”  “好!”朱元璋暴喝一声,看着臣工们笑着:  “咱大孙说的多好!啊?”  大臣们都不是蠢蛋,气氛既然都已经烘托到这了,在朱标的带领下,异口同声的说道:  “臣等亦是如此,唯愿陛下万寿无疆...”  “呵呵呵,都起来吧”朱元璋摆摆手,吩咐朴仁勇:  “把这个绢帛...不,这个叫...民心一片裱起来,挂在咱的书房里头,咱要天天的看,日日的瞅”  “呵呵呵,大孙”朱元璋笑了笑,扭头看着朱雄英:  “第二件是啥?拿出来让咱瞧瞧”  “是...”朱雄英扭头拍了拍手掌,赵墩子和李忠抬着一袋子粮食走了过来,看他们吃力的样子,这袋粮食怕不是得有五十斤上下。  罕见的,朱雄英有些羞臊,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  “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还是那一千口子百姓...”  “孙儿挨个看了他们家的米缸,如果他们仓中禀实,孙儿就会小小的...捏他们一扭扭的米,左右不过十几粒米,最后积攒了一袋”  “所以这次,孙儿起名叫万民朝天粥...愿我大明百姓五谷丰登,粮谷满仓.. .”  “好,好啊”朱元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是从那个饿死人的年代过来的,他一贯的理念就是金银万千,不如仓府禀实。  朱雄英小小年纪又长于深宫,没有吃过苦,却能如此深刻的领会到这个道理,他现在对这个大孙子是越来越满意了。  想了想站起身问道:  “光禄寺徐兴祖何在?”  “臣在”  朱元璋指了指那个米袋子:  “去把这袋米煮了,让他们都尝尝”  说着虎目扫过下列的群臣:  “你们都是沾了咱大孙的光,能够喝上这一碗万民粥!”  “这是百姓的意志,是百姓对咱朱皇帝的爱戴,不光你们要把他喝光,一会儿也要给咱盛上满满一碗”  “臣等遵旨”大臣们非常高兴,这种上午酒宴,要是喝酒的时候,能够有一碗热乎乎的粥暖暖胃,那就太舒服了。  六部的尚书、侍郎,还有东宫的一些教书先生,还有翰林院都察院,这些书生出身的文官,都是一副赞许的目光看着朱雄英。  他们这些传统的儒家出身的官员,人生理念就是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还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当然,在老爷子这,他们没人敢开口说君为轻,但是也不耽误他们欣赏朱雄英这种爱民恤物的品质。  甚至刚才因为朱雄英的表现,让刘仲质、朱善、刘三吾等一众东宫的师傅,看着身边的同僚,只得掸了掸袖子,一副显摆的样子。  正在这时,朱元璋扭头温和的看着朱雄英:  “知道百姓不容易,知道去看看他们”  “你能有这个心,咱比过一百个大寿还要高兴!”  说着,冲朱雄英招了招手:  “来,坐咱身边”  “是,孙儿遵旨”  等朱雄英坐过去的时候,朱允炆和朱允熥的寿礼已经献完了,朱允炆是一本儿自己写的孝经。  而朱允熥的寿礼...乖乖,看的朱雄英瞠目结舌。  他分明画的是一个猴儿,非说那是画的老爷子...  之后就是驸马们的寿礼,这群驸马基本上都是武勋的子嗣,像今年刚成亲的李坚、陆贤,他们的爹就是都督府的指挥佥事李英和吉安侯陆仲亨。  不过也不尽然,像另一个今年成亲的驸马王宁,就跟武官不搭档,是大户人家的儿子。  不过倒也是一表人才。  朱雄英看的清楚 ,虽然这群驸马是以大驸马李琪为首,可有什么举动都会下意识的看一眼二驸马梅殷。  梅殷他爹梅思祖是个开国的侯爵,但是也远不如大驸马李琪他爹李善长。  但是关键他媳妇宁国公主厉害,比朱标小九岁的亲妹妹,是马皇后的亲闺女,朱雄英看见了也要管她叫一声姑姑。  有着这一层关系,梅殷的爹虽然已经死了,可在朝在野的官员都会高看他一眼,给两分薄面。  大伙儿都拎得清,给他面子就是给太子爷面子。  这群驸马的父辈,看到儿子可以单独独与朝臣,以家人的身份向皇帝贺寿,他们面上甚是光彩,都是一副与有荣焉模样。  虽说往家里娶个公主就是娶个活爹,每天起床啥事不干得先给自己儿媳妇见礼是一件非常操蛋的事儿。  但是话又说回来,也是个护身符,万一家里碰上个什么灾什么难,凭皇帝的女婿身份,也能有个填对...  再加上朱元璋也大方,对于女婿也都是大胆录用,像是梅殷。  这时候的驸马可不像是后来那种活泼夫,跟媳妇上个床还得贿赂内官。  有的没钱贿赂,还不能去青楼...  女儿哭真心实意,女婿哭黑驴放屁,皇帝老子杀女婿丝毫不会手软。  有时候又有生理需要咋办?最后只能是找个娈童,就是男男啊。  “呵呵呵”因为自己闺女的缘故,朱元璋对他们这些驸马也高看一眼,笑呵呵的收下礼物之后,又念叨了几句家常才让他们退下。  而勋贵们都知道老爷子的脾气,再者今年朱标还特意的传了话。  没有那么的张扬,送的是些自家腌的咸菜,织的布,酿的酒,晒得柿饼,都是一些土特产。  吃肉可以,但是不能吧唧嘴,这也是他们武勋被文官弹劾几十次之后才长的记性。  而文臣们是真穷,都是些自己写的祝寿诗词,画的小画,什么江山揽胜图、松柏长青图之类的。  蓝玉也没送什么好东西,但是他经过朱雄英的指点,别出心裁,带着常家的三口人,亲自给朱元璋玩儿一出舞狮子。  杂耍给皇帝看,不丢人。  最后从狮子嘴里吐出来两个横幅,万寿无疆,千秋吉祥。  倒是让朱元璋大感快慰,感叹道蓝小二总算是办了一件好事儿。  兴致上来了,还亲自给赏了一杯酒。 第162章 这是一个请假条 第162章  “啊...”朱雄英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终于下堂了...这个李希颜呀,才识渊博不假,可讲的课真是...”  说到这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朱檀接上了朱雄英都话:“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说着,又揉了揉猩红的眼睛,他昨天没睡好,略一沉吟:  “英哥儿,前几日的事情多谢了...咱爷们记在心里!”  说完手握拳头在胸膛上磕了磕。  “啥事?”朱雄英有些纳闷,接着又恍然大悟的问道:  “嗷嗷,你说那支参?嗨呀...你提这事干啥,你要不说我就忘了...”  “呵呵...我还不知道你?”朱檀撇了撇嘴。  这时候二人已经走出了学堂,墩子赶忙迎了上来:  “殿下,刚才秦公公来了,说太子爷的令旨,让殿下下堂后到前殿去”  “知道了...”朱雄英答应一声。  又紧了紧衣袖,这个时节南方也有些冷了,一丝风吹过,骚动着凉意。  推开文华殿书房的门,看见朱标整了套茶具,正在悠哉游哉的喝茶。  这会儿他真的是纳闷了,老爷子才大寿刚过几天呐,正是忙的着三不着两的时候,还有闲心搁这喝茶? “父亲好雅致...”  “嗯,走吧”朱标点点头,直接站了起来:  “等你半天了,出宫一趟,新开了家狗肉馆子,这个时节,正是补的时候...再整条鱼生...舒坦着呐”  说着还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温柔的微笑:  “看看,你爹多想着你,有好事从来都惦记着你...也算孤给你放个假”  “又吃?”朱雄英愕然,接着看朱标脸上慢慢的危险起来,赶忙改口:  “父亲,皇爷爷不是把那老王八给你了吗?你咋不吃?”  朱标脸带不善的说道:  “那种山精水珍,浑身都腥的没边儿了,不用净水养几天还能吃吗?”  “给句痛快话,你去不去”  说到最后,直接开始威胁起来:  “要是不去你就准备准备吧,今儿个的课业翻倍...不,三倍!”  “唉...胳膊拧不过大腿呀”朱雄英暗叹一声,一揖到底:  “儿臣遵旨”  “这才像话!”朱标点点头,又用十分不争气的眼光看着朱雄英:  “你也好意思抱怨!就是因为你,让孤连吃了几天的麸糠饽饽,哦对了,今个儿这顿你拿银子,就算是你欠你爹的!”  “儿臣遵旨”朱雄英不情愿的答应一声,跟着朱标出了宫。 秋景有时飞独鸟,夕阳无事起寒烟。  一路行来,尽管应天府地处南方,可如今这个时节亦然有了些冷意,街上行走的路人身上都兼着一件比甲,不少人头顶还盖着一锭六合帽。  和朱标一起吃饭,自然要讲究一个雅致,是在西城的一个馆子。  朱标就是有这个本事,能找到些人少,景好,味道独有的地方。  这几日因为事务繁忙,基本上日日都是和老爷子一起在坤宁宫用膳。  可只要用膳,马皇后绝对会塞给他几个粗粮饽饽,还要看着他吃完。  常言道,人吃五谷粥,阎王不收,这种杂粮做的吃食,最是养人,比旁的什么补药补膳好的不知道又多少。  这是马皇后体贴自己儿子的一片苦心。  不过这种苦心,朱标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也不是不能吃苦,真要是让他甩开膀子干活儿也成,可就是嘴太挑了。  正好今日趁着徐达、李文忠和傅友德进宫和老爷子讲北平诸事的空当,窜出来吃些好的。  所以等狗肉锅贴上来的时候,朱标吃得热火朝天。  “嗯...真香!”朱标点点头:  “比粗粮饽饽好吃多了!”  ps:这是一个请假条,今儿个就这一千多字,电脑又坏了... 第163章 议兵 “比粗粮饽饽好吃多了!”  朱标吃的津津有味,看见侍卫们端着一盘子鱼生过来,又是眼前一亮,夹起一块儿放在朱雄英的小碗中:  “尝尝,这鱼呀,就是吃一个鲜,沾了醋、姜丝、酱汁,真乃人间至美,孤平素甚爱...”  “这...”朱雄英苦着一张脸:  “父亲,这鱼生...不好,父亲还是少食为妙...”  “哪有的事儿!”朱标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千年王八万年鳖!”  “王八为何那么能活?就因为它吃鱼呀”  “这都不挨着...哪有活一千年的东西...”朱雄英有些无语的说道:  “再者说了,王八能活是因为王八有壳子...”  朱标似笑非笑的抬头,眼神带着些危险的看着朱雄英:  “嗯?你说什么?”  “嗷嗷...”朱雄英大梦初醒:  “儿子说父亲所言...极是!”  “嗯~!”朱标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雄英看着朱标不讲理的样子,感觉无奈。  最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夹起那片鱼尝了尝:  “嗯...真香!”  ......  奉天殿,朱元璋的书房。  朱元璋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几张地图。  李文忠、傅友德还有徐达,几个人围在地图旁边,嘴里不停的说些什么。  “儿臣见过父皇”  “孙儿见过皇爷爷”  “起来吧”朱元璋摆摆手,把朱雄英搂在怀里,扭头对李文忠说道:  “保儿,你接着说”  “是,臣遵旨”见过礼之后,李文忠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  “大明近几年虽说连年北伐,把北元赶如不毛之地,可北元如今的势力依然很大”  “正所谓引弓之人,不下百万众也;旧附部落,不下数千里”  “臣又整理了五军都督府于近几年的战报...”  “唉...”;李文忠说着又叹了口气,用手在地图上划着:  “我朝自迂东至于甘肃,东西六千余里,可战之马仅得十万”  “京师 、河南、山东之地...兵马虽有之,可...若欲赴战,大军转运...难!”  “而这些还是咱大明的事儿,虽然难,却也不是无能为力”  “自洪武三年北伐以来,我朝虽说战功赫赫,可也给北元汗廷以警惕”  “草原以西是沙漠,而草原以南...自我大军收付河套以来,一直有我大明五个卫所共计两万五千人...草原南部几乎已经看不见元军了”  “臣真正忧虑的是...他们不敌我军,我军也很难找着他们”  “五月份的时候,据草原上的线报得知,脱古思贴木儿的汗廷如今要么在和林,要么在忽兰忽失温”  “也有可能在辽东以北,以辽东的纳哈出为屏障拱卫汗庭”  “嗯...”朱元璋点点头:  “跟咱想的差不多...真成了个王八壳子,这是给咱出了个难题呀...”  接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展露出开国之君的枭雄本色:  “北元...哼哼!山猪还想吃细糠?”  “小打小闹没甚意思,要咱看,不如就出动十几万大军,直接开出塞外,杀他个昏天黑地!”  “找个机会...要把北元这个病老虎,打成死老虎!”  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朱标:  “不能把难题留给后人!”  “陛下...”傅友德皱着眉往前走了两步,沉声说道:  “臣以为曹国公所言极是,但臣以为还有一点”  说着,指着地图上几条河流和最北的几处戈壁滩:  “元人虽然在草原上飘忽不定,可他们依然少不了水、草、粮!”  “而忽兰忽失温与和林两地的草场有限,周边都是荒漠的戈壁滩...环境太过恶劣”  “如是几万人还尚可勉强生存,可如果想要养活几十万人,那是鞑子痴心妄想”  “而臣听说,最近几年草原上黑灾白灾肆虐,生存极为恶劣,像这群过惯老爷日子的鞑子,白面馍馍吃惯了,再让他们吃粗粮饽饽,他们必定受不了这个罪!”  “虽然如今摄于我军兵锋,北遁是无 可奈何,但以臣看,他们必将南下”  “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也许三年后,但臣推断,必在五年之内!”  “而如果脱古思贴木儿的汗庭在草原以北与辽东互为犄角,那辽东必将成为大明之心腹大患!”  “虽说北元朝政更迭,纳哈出这个北元太尉不济事,可背不住他们都是元人,万一我大军出塞,这老东西突然想明白了,出兵截断我军退路,或断我军粮草后援,我大军...后果不堪设想!”  “呵!”朱元璋抬头一笑:  “憨子,咱真想不到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竟然长进了,啊?”  说完一屋子的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呵呵呵”徐达笑过之后,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陛下,臣与曹国公、颍川侯的想法不谋而合,但臣还是以为纳哈出还是招降为好...”  “臣附议”李文忠也拱了拱手,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  “臣还是觉得,起码两年内,不是征辽东的时机...”  “其一,我大明连年征战,士卒疲惫,再者,如要出征辽东,必将从北平出兵、运粮”  “可今年北平的屯田才稍有起色,经不起这么大的动兵呀”  “狗...臣不敢苟同”傅友德本想骂娘,想了想李文忠不是他能得罪起的,生生把‘屁’咽了下去,扭头对朱元璋说道:  “陛下,臣还是以为要打,陛下念及他是木华黎的子孙,当年在太平就放过他一条生路,恩情不可谓不厚重”  “且自洪武元年始,陛下也招降他好几次了”  “可这混账竟敢置之不理,全然不念陛下赏他的活命之恩,现在竟然拥兵二十万,在辽东作威作福,当起了滚刀肉!”  “臣以为,不把这驴日的打疼,怕是他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坐在朱元璋怀里听着他们议兵,朱雄英十分欣喜:  这些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将们,果然眼光毒辣的很,只在地图上,就能大致推算出茫茫草原上的敌军位置。  看来自己还有很多要学呀。 第168章 徐家家事 “这...”徐允恭苦笑:  “那要不儿子再去探探太子的口风?”  “作死呐!”徐达眼睛一瞪:  “这事儿也是你能问的?你要是不想活了,自己去找个尿盆沁死,甭连累老子”  “那...?”徐允恭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徐达却摆了摆手:  “去安排家宴吧...咱乏了,不想看见你”  徐允恭进家门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回家露个面儿就走,这时看到他爹下了逐客令瞬间眼睛一亮,赶忙说道:  “爹,那什么...左军都督府还有事...儿子就...”  “哼!”徐达冷哼一声,面色不善的瞅着他:  “你敢!今儿个你要是敢走,明儿个老子就在祖坟刨个坑,给你立个坟头!”  “唉...这!”徐允恭无语,正要再说些什么,隔壁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喧嚷。  “俏儿,小乖乖,你在哪呐?看二叔给你带什么来了!俏儿?”  旁边的院子,来人是徐膺绪,徐允恭的二弟,是徐达的二儿子,庶子。  不过老徐家在徐达的带领下,家风谨然,更重血脉亲情,对于嫡庶所分看的不是很重,徐允恭平日里对他也颇多爱护。  不过这小子年方十六,正是吊儿郎当爱玩儿的年纪,说话行事也不似父兄那般沉稳干练,透着一股子开朗。  而他口中的俏儿,正是徐辉祖的嫡长女,徐俏儿,今年也才十二岁,平日里和这个二叔玩的十分要好。  “哎呀二叔,祖父也在家,你嚷嚷什么呢?”  徐俏儿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与旁的女子截然不同,徐俏儿和什么秀外慧中、蕙心兰质、温文尔雅绝对沾不上边儿。  因为出身武将世家的缘故,她非常崇拜她祖父的功绩,认为好男人正该如此,更瞧不上文弱书生。  比起厨艺女红,她更喜欢骑马打猎多一些,从六岁开始就跟着徐达练习武艺,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  长发如瀑披散在挺拔的脊梁上,浓重的剑眉显得英气十足,挺翘的鼻梁瓜子脸。  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身形欣长柔软,皮肤滑嫩有弹性,冰肌玉骨,模样也是 不错的,属于越看越耐看。  再加上徐达与徐辉祖的关系,平日里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十二岁女子天葵以至,民间的一些穷苦的百姓家的姑娘,早的十四五岁就已经嫁作人妇。  而这些勋贵因为不愁吃喝,自然要晚一些,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缘故,都会提前定下亲事,真正成亲会等到十六七岁左右。  但是因为徐达的一些小心思,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掉说亲的媒人。  徐俏儿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眼睛明亮像是星空中的星辰,一身黑色修身的玄衣,袅袅婀娜的站在门口。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嘿嘿”徐膺绪神秘的笑了两声:  “看!二叔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说着显摆了下手里的一杆用白布缠着的棍子。  慢慢打开白布,里头包着的是一杆步槊,整杆槊一米七八左右的长度,槊头用了精钢打造,磨得通体发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蓝哇哇的寒光。  “哇!”徐俏儿嘴里惊叹,不自主的伸手向步槊摸去:  “二叔,你从哪找的这个步槊?”  “嘿嘿!”徐膺绪得意的一笑:  “你不是老想着要一杆槊吗?如何?试试手!”  一边儿把槊递过去,一边儿解释道:  “前些时候听九江说起过,这批是曹国公的军器局给重骑营做的一批马槊,用了三年呢!”  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  “那批马槊有这杆两个长,只是本来就要成型了,这一杆突然从半截崩了”  “嘿嘿,曹国公本来想让人把这杆改成步槊给步兵营,嘿嘿,最后...让给我了...”  徐俏儿脸色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膺绪,良久才说道:  “曹国公那人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二叔不会是答应他什么了吧?”  “嘿嘿”徐膺绪又是一笑,心虚的看了看四周,才小心的说道:  “我答应他把爹的那杆家传宝槊让给他钻研一番...”  “什么?”徐膺绪的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传过来一声暴喝:  “你把老子的那杆家传宝槊卖给保儿了?”  说着,徐达脸色铁青,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嘶...”徐膺绪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那杆碗口粗的槊是他爹的命根子,毕竟是家传的物件,几乎每天都会让人擦拭。  不过他后来仔细的想了想,毕竟是看看,又看不坏,李文忠也不至于故意弄坏他们家的宝槊。  正准备这两天趁他爹忙的时候,偷偷拿出去让李文忠看几天赶紧还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想到这事儿让给他爹在门外听个正着。  只是如今看徐达虎着脸大跨步走了过来,连忙解释道:  “不是,爹,你听我解释...不是卖,是借...借给曹国公看看,他们说要...”  “哼!”徐达伸手抢过徐俏儿手中的步槊,直接朝着徐膺绪刺了过去。  徐膺绪赶忙躲过,一脸的气急败坏与不可置信:  “爹,我是你亲儿子,你玩儿真的?这下我要是不躲,你不就得给你儿子身上扎个窟窿?儿子的命还比不上一杆槊?”  “王八羔子,凭你也想比老子的家传宝槊?”徐达不善的看着他:  “扎死你正好!老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孽种,省的你驴日的败家”  说着话又是朝着徐膺绪的腿,使了一招横扫千军。  毕竟是军中的宿将,徐达的身手极快,这一扫徐膺绪根本躲不过,一槊就抽到了腿上,疼得徐膺绪一声惨叫。  徐允恭在一旁看的眼角直抽抽,刚才看见他爹一槊刺过去也让他吓了一跳,只是后来看到他爹握着的槊的手才微微松了口气。  以他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徐达只是想教训一番徐膺绪,槊握的极松,随时都可以卸力。  不过后来的挨打却是真的。  听着槊夯在身上的闷音和徐膺绪的惨叫,徐辉祖暗暗的摇了摇头:  活该啊!  只是膺绪自己带回来的槊先夯在了自己身上...不错!  打了一会,徐达长出一口气:  “舒坦!”  接着看着趴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的徐膺绪,恨恨的说道:  “吵吵什么?你爹死了?在这嚎丧?”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做老子的主,腿给你打折!”  说着伸手把手中的槊扔在了地上,扭头扬长而去。 第169章 下雪了(一) “大锅...大锅...”  天还擦着黑,朱允熥就迈着小短腿跑到朱雄英的屋子,大声的叫着。  “呀!天爷...”朱雄英揉了揉眼睛,从被窝露出来个脑袋:  “干啥?”  朱允熥穿着厚厚的棉衣,脚上顶了个虎头鞋,小脸红扑扑,鼻子还还甩着两道青鼻涕,趴在朱雄英的床前兴奋的大叫:  “写...玩写...”  “玩儿啥?”朱雄英坐起来,先是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鼻涕,接着把朱允熥的小手按在被窝里暖着。  “呦呵,手咋这凉?先暖暖”  “诶!”朱允熥答应一声,又咧着嘴憨厚的笑着:  “大锅,下写了...去玩写...”  “下雪了?”朱雄英一愣:  “嘿...这倒是稀罕事儿,应天府还能下雪呐?”  “大锅?”看着朱雄英沉思,朱允熥眨了眨眼睛问道:  “玩写不?”  “啊?玩儿...玩,等我先穿衣裳”朱雄英说着站起来,一边儿穿衣裳,一边儿冲外边儿吆喝一声:  “来人,给三爷找个帽子去”  穿上衣裳,洗漱完毕,朱雄英牵着朱允熥的小手先去给老太太见礼。  朱允熥本来穿的就厚,又让朱雄英加了一个坎肩,一个围脖,还有一个大人用的护膝。  整个一全副武装的样子,怕是摔倒了都不知道疼。  “孙儿见过祖母”  “起来吧,一家人老弄这一套干啥”马皇后脸上带着调笑:  “耶呵?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俺的英哥儿也有起这么早的时候...”  “呀...”朱雄英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  马皇后掀开锅排看了看里边煮着的粥,扭头冲朱雄英摆摆手:  “俩猴儿崽子去玩儿吧,饭还没得,得了俺叫你”  “是,孙儿告退”  朱雄英拱手,退出了大殿。  簌簌飘落的雪花盖在大殿上,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色,不远处有几个洒扫的太监拿着一把笤帚清理地上的雪花 。  今天这个雪,怕是半夜就已经开始下了。  下了雪,外边的空气十分的清新,朱雄英深深呼吸了几口带着凉意的空气,伸出手接了一片飘落下来的雪花。  慢慢看着它在手心儿里凝成了小水珠,心里开始了沉吟。  老爷子昨天晚上没在坤宁宫留宿,就傍晚那会儿来用了个膳,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又回了奉天殿。  老爷子在奉天殿有个卧房,有时白天的政务奏疏处理不完,就在奉天殿住下了。  朱雄英伸头踮脚的往奉天殿那边儿看了看。  一般不在坤宁宫用膳的时候,朱元璋都会派个太监来给老太太说一声儿。  可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还没有见到传旨的太监。  估摸今天跟之前差不多,老爷子一会儿还要回坤宁宫吃饭。  老爷子这辈子除了徐兴祖和老太太做的饭,旁人儿的东西向来不进口。  尤其是老太太做的饭,吃了一辈子也没吃够。  想到这,扯着朱允熥的小手,扭头对李忠说道:  “去库房”  他娘的嫁妆就是个杂货铺,应有尽有。  他要去给老爷子、老太太拿一个大氅,还有护膝和护腰。  人到岁数了,冷不得。  一边儿一边儿还扭头对朱允熥交代道:  “咱先去拿几个防寒的物件儿,皇爷爷当年打仗留下了刀伤和箭伤,每逢下雪、下雨之时都会疼”  “皇爷爷要强,平日里又太忙,都是一个薄褂子里头缀个短衫...”  “暖则痛不发,这种事情咱们做晚辈的,要贴心,要爱护,要责无旁贷”  “诶!”朱允熥重重的点了下头,突然抬头问道:  “那...咱们不用给父亲带一件吗?”  “嗨...”朱雄英摆摆手:朱标比猴都精,怕是冻着谁也冻不着他。  想了想有些好笑的说道:  “咱爹那么大的人儿了,天冷了还能不知道加衣裳?”  说着话就走到了库房,朱雄英想了想,还是给朱标捎了一件 ,他这个爹心眼儿小,甭再因为这件小事让他记上,回头吃了瓜落就不划算了。  回奉天殿的路上,朱允熥看着被洒扫太监铲到路两边儿的雪。  他实在忍不住了,老想伸手摸一把。  朱雄英瞪着他光秃秃、冻的通红的小手,微微皱了皱眉。  “嗷呜”朱雄英双手成爪吓唬道:  “那雪里有狗,你手伸进去它就要咬你一口!手指头咬掉流毛毛血!”  “呀!”朱允熥猛的缩了一下手,瘪着小嘴看向朱雄英。  “真好糊弄!”朱雄英自得的一笑,又哄着朱允熥:  “咱回去把你那个小手套戴上,戴上小手套,雪里的狗就咬不动了,好不好?”  “好”朱允熥有些余悸未消。  说话间就到了坤宁宫。  朱元璋迈过门槛,先是瞅了瞅锅里的粥,不太满意的撇了撇嘴。  回头在火盆前边坐下,伸手脱了靴子靠在椅背儿上,把两只脚架在火盆边儿。  感受着炭火里头的暖意,微微眯缝着眼睛,舒服的发出一身呻吟:  “舒坦!”  “有个松肩的没有啊?妹子...妹子?”  马皇后撇了他一眼没吭声。  恰巧朱标跨步走了过来,他是来坤宁宫用早膳的。  听见老爷子的吆喝紧走两步,脸上带着讪笑:  “儿子来...儿子来”  伸手搬过来两个凳子搁在火盆边儿上,把朱元璋的脚放在上边,就站在朱元璋的身后捏起肩膀。  “嗯...”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养儿防老啊,还是咱儿孝顺呐,哪像你娘...”  朱元璋越说越小声,突然话风一转,睁开眼睛看着朱标:  “一会儿吃了饭,你自己去奉天殿批奏疏,咱要出门一趟...”  “下雪了,不出去亲眼瞅瞅,咱总是不放心”  “是,儿臣遵旨...”  “咱大孙今儿个不去学堂了,你给李希颜那个老皮夫说一声”  “他得跟咱一块儿去,咱的孙子,要知道民间疾苦...” 第171章 状态不好(一) “多好的江山呐!”  朱元璋感慨的时候,侍卫们早已在前边儿趟开了一条路,雷大虎打了个哈欠,站在朱元璋身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大街来往的人群。  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微服私访,要保证绝对安全的范围内。  “冬吃狗肉冬吃羊...享受啊!”  朱元璋咧嘴一笑:  “嘿,这回你爹那碎嘴子没跟着,咱去找个小摊儿!”  “大孙呐,你不知道,这小摊儿上的吃食吃着才香哩!”  说着扯着朱雄英的手顺着街往前走去,这会儿正是早上小吃人最多的时候,路边上烙饼、包子、炸糕、羊肉汤各式各样的摊子一家挨着一家,街道上人头攒动,满眼的人间烟火。  朱元璋性质颇高,走到哪都是乐呵呵的,慢慢磨蹭到一个当街的一个地摊,看着大锅里炖着的狗肥膘,上边飘了一层的黄油:  “这狗可真肥呀!”  经营狗肉摊儿的是两口子夫妻,女人看老爷子衣装华丽,身边儿又跟着家丁护卫,想来是个不差钱儿的,这种人在吃一顿,够她一天的嚼谷。  是以赶忙上前拉着生意,笑呵呵的说道:  “这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大早上点吃一口一天都冻不着!老爷子您来点儿尝尝?”  朱元璋就是冲着这口狗肉来的,听到当即点点头:  “尝尝!妹子, 你给咱切二斤,多切肥的,再来两碗肉汤,多放茱萸多放香菜!”  说着又一指身边儿的侍卫:  “至于他们,一人儿给个狗腿啃去”  “好嘞!”老板娘答应一声,乐的眉开眼笑,这是个大生意。  说完又扭头拉着朱雄英的手坐到一张桌子上,扭头吩咐道:  “去给咱买些鸭血汤,再来些芝麻烧饼!”  不一会老板娘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儿走了过来,上边放着切好的肉和几碗肉汤还有一坛子酒。  “老哥,这坛子酒是咱们自家酿的米酒,送您一坛您尝尝!”  “那感情好!”老爷子笑呵呵的答应一声。  朱雄英看的咋舌:  “爷爷,咱大早上就吃这么腻的呀?大肉大酒?”  “嗨!”朱元璋摆摆手:  “这算啥?当年咱打仗那会儿,过了今儿个没有明儿个的,还有大早上去妓...”  说着眼睛一瞪: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啥,让你吃你就吃!”  正说着,雷大虎顺着道边儿,手里头提拉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把食盒撂在桌子上,端出来一盆鸭血汤和一笸箩烧饼,烧饼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儿。  等忙活完把食盒递给了身后跟着的小厮,冲他摆摆手:  “滚蛋吧”  看见烧饼和鸭血汤,朱元璋眼睛一亮,拿起一个递给朱雄英,扭头吩咐道:  “大虎 ,坐着陪咱喝两盅”  “诶”  朱雄英早上灌了个粥饱,不怎么饿,就给雷大虎倒了一碗酒,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俩吃喝。  扭头看着旁边儿的毛骧站在门口攥着个狗腿啃的喷香,不一会啃的就剩下个腿骨。  而雷大虎和朱元璋都是军中的出身,吃饭跟抢的似的,不一会儿就把桌上的那点儿和后来又要了的二斤肉霍霍完了。  朱元璋有个规矩,不管是啥,吃了穿了都不打紧,但是千万不能浪费。  朱元璋接过一张帕子擦擦嘴,打了一个饱嗝:  “这肉吃的...真舒坦,咱都冒汗了!”  雷大虎没那么讲究,端起一碗米酒在嘴里漱漱口,又咽了下去,随声附和道:  “要咱说也是,这肉还是抢着吃香!在家里大盆大盆的肉端到咱边儿上,硬咬着牙吃不下去!”  “老板娘算账!”朱元璋站起身吆喝一声,又扭头对雷大虎骂道:  “咱看就是你驴日的吃邪性了!饿你驴日的三天,吃糠也是甜的!”  说完一拉朱雄英的手:  “吃饱了,咱得干活去!”  朱雄英撇了一眼门口的毛骧,心里头暗暗寻思,下着大雪出门?是不是老爷子听了什么风声?  不过这会显然不是什么问话的好时候,想了想按住心中的好奇跟着走。  这会老板娘走过来,雷大虎掏了银子。 第172章 状态不好(二) 末了老板娘还看着朱雄英说了一句:  “老哥,您这孙子长得可真俊,简直跟您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哈哈哈”朱元璋眉开眼笑:  “你很有眼力嘛!”  “不是咱吹,咱当年也就是家里穷,要不就凭咱的模样戳个儿,说媒的能把咱家的门槛子踢秃喽!”  “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咱老朱家有个俊后生?”  ......  坐在车上,朱雄英忍不住了:  “皇爷爷,咱们去哪?”  朱元璋沉吟一二:  “去京郊看看,走到哪算哪,天黑前回来就成”  接着略带指导的对朱雄英说道:  “这人呐,就不能老在宫里圈着,得出门儿闻闻烟火气”  “要不然总是下边人说啥就是啥,万一碰上个黑心的,被框的满头包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呐...”  接下来半天的功夫,出了应天府,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树上没有叶子,地里没有庄稼,平白多了几分萧条。  朱元璋的车里有炭炉软垫,环境十分舒适,朱雄英也没有看景儿的兴致,躺在车里昏昏欲睡。  不过朱元璋兴致颇高,看见村子就要扯着朱雄英下去寒暄一番,问长问短的。  这回在村头还碰上一个老农,蹭了人家一根萝卜,直接在自己身上擦了擦上头的浮土。  “咔擦”掰成两瓣儿,递给朱雄英一节:“大孙,尝尝,冬吃萝卜夏吃姜,这脆萝卜不糠,过了秋就埋到了土里,水灵儿着哩”  说着,自己啃的咔哧咔哧响。  正啃的香甜,突然听到前方闹腾的厉害,一阵鞭子抽动的声 音还有叫骂求饶声传过来。  朱元璋皱着眉,扭头问雷大虎:  “前头是...在打仗?”  雷大虎嘬了嘬腮帮子:  “咱瞅着不像,咱们...看看去?”  “看看去!”朱元璋一马当先,萝卜也不啃了。  等朱元璋一行人围了上去,看见一个面黄的汉子拿着鞭子在叫骂:  “你个小娘皮!种了咱们家的地,就该给咱们租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这事闹到皇帝爷那,也是咱们有理!”  跪在地上的女人哭的梨花带雨:  “儿病了,粮食都治了病,求大老爷宽限些时候,明年...明年一定把粮食还上”  黄脸汉子狰狞的一笑:  “今年说明年,明年说后年...”  说着又是一鞭子抽了上去。  朱雄英皱了皱眉,大声叫道:  “住手!”  “哪来管闲事儿的小畜牲...”黄脸汉子骂了一声扭过头看去,一看朱雄英身上的打扮,轻视之心顿去:  应天府这个公侯遍地走,二品不如狗的地界,随便一个就不一定能牵扯到什么大人物,看这小孩身上的打扮,怕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汉子拱了拱手:  “这位小少爷,不知道有什么贵干?咱家的主子是临川侯的女婿”  朱雄英哑然:  临川侯胡美,最早是陈友谅的部下,朱元璋攻下江州后投降的。  他的女婿只有两个,一个就是自己旁边站着的老爷子,想到这朱雄英就想笑,胡美跟老爷子一边儿大,还把大闺女送给老爷子当了妃子...  就是后宫朱柏的亲娘,胡顺妃。 二女婿就不大清楚了,听朱柏说是应天府的大户,姓曹...至于胡美为啥找了个不穿官衣的人当女婿,那就不知道了。  想到这,朱雄英摇摇头:  “你就是天王老子的女婿,也没有打人的权利,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嘶...小少爷,您是?”黄脸汉子赔着笑:  “您不知道,这一家是咱曹家的佃户,可种了咱们家的地,却不给咱们家交粮,这才是没有王法吧?”  朱雄英握着拳头,指了指地上的女人:  “她欠你们多少粮食?我给”  说着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丢了过去:  “够不?”  黄脸汉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着眉头问道:  “小少爷您到底是?”  “你不要管我是谁,你就说够不够!”朱雄英冷笑一声:  “要是账头清了,就老实的趴在那让我抽几鞭子,哪有光有你抽人家的份?”  黄脸汉子终于挂不住了:  “小少爷,我一直对你以礼相待,你却...”  “废他娘什么话!”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大虎直接按到了地上,正正反反的几个耳光: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问我们少爷?”  几个耳光下去,黄脸汉子直接被抽的懵了,踉跄的往前爬了几步,靠在沿石上清醒了会儿。  两户人家的田地挨在一起,为了区分两家的地盘界限,通常会放一块石头,这块做标记的石头就是沿石。  “娘的...”黄脸汉子趴在沿石上发了狠,扭头对身后的家丁吆喝道:  “弟兄们揍他,天塌下来有临川侯替我们做主!” 第173章 豪奴 “嘿嘿嘿...”雷大虎狞笑一声,向后一挥手,侍卫当即掏出了身上藏着的军弩。  两个家丁刚举起手中的棍子,当胸就中了一箭,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箭羽,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杀人啦!”四周看热闹的庄稼汉子大叫一声哄堂而散。  现场的慌乱朱元璋视若无物,扭头慢慢扶起趴在地上的女子:  “闺女,甭怕,有事咱给你做主”  说着拾起刚才朱雄英扔到地上的二十两银子塞到这女子的手中:  “拿着给娃儿看病,算是咱的心意...”  看着剩下的几个家奴被侍卫们按在地上,朱雄英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说大不大,了不起就是几个家丁在自己家的地征税,虽说手段酷烈,但也还算合理合法,告到应天府也不过把这几个豪奴打几板子。  大明开国不久,黔首饱受战乱,各地民风十分彪悍,村子之间的械斗不绝于耳。  是以大明律十二篇三十卷六百零六条,从来没有因为抽鞭子这件小事而治人死罪的前例,甚至连流放都不至于。  而这几个家奴正因为如此,才敢如此放肆。  可活该这几个人倒霉,犯到了老爷子手里,老爷子可是个两极分化极为严重的人。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最轻的就是胡美的女婿赐死,搞不好胡美自己也得吃了瓜落,削爵罢官。  朱雄英心里门儿清,老爷子的思路一直很清奇,他压根儿不会关心这个佃户为何拖欠地租不交,也不会关心是不是豪奴自作主张。  只要让他看见,那就是胡美指使女婿 ,女婿又指使豪奴的结党欺压百姓案。  他只会说你胡美职衔俸禄一千五百石,咱老朱时不时还有赏赐,你至于到跟百姓争夺这点儿口粮的地步?  虽说不讲道理,但是听着确实提气!  可话又说回来,老爷子是胡美的女婿,这个曹家也是胡美的女婿,按伦理的角度来说,这个姓曹的还是老爷子的连襟...  闹出了人命,自己又被毛骧按在了地上,黄脸汉子目龇欲裂,看着这些护卫内衬里依稀露出来的鱼鳞铁甲和军弩,他就是再笨,也知道惹到了什么天大的人家,保不齐就是朝中哪家的国公。  别着头,盯着朱雄英的眼睛几乎瞪出血来,色厉内荏的吼道:  “你们还有王法吗?我告诉你们,大明朝有陛下煌煌天威在,有大明律法在...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家主还是临川侯的女婿!”  “聒噪,咱就是律法!”朱元璋扶起那个女子,慢慢走到黄脸汉子身边,一脚跺在他的头上。  “咔嚓”黄脸汉子剧烈一颤抖,脑浆和血液汩汩的露出,眼看就不活了。  “嘶...”朱雄英胳膊一哆嗦:  老爷子动手杀人没有一点儿征兆...  “骂了咱大孙你就不该活着...”朱元璋嘴里嘟囔着,扭头在沿石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毛骧,淡淡的说道:  “传旨,胡美的女婿赐死,在场所有家奴夷三族”  “让胡美滚过来见咱”  “嘶...”朱雄英倒吸一口凉气:  “皇爷爷,这...左右不过一个家奴欺民...您何必...”  “咋?” 朱元璋抬起眼皮:“心软了?”  “孙儿不是...”朱雄英糯糯的不出声。  “哼...”朱元璋又是冷哼一声,接着说道:  “咱三令五申,哼!不准欺君欺民...可就在这应天府,就在咱眼皮子底下!”  “这回是咱趁巧出宫撞见了,要是咱撞不见呐?这事是不是就这么揭过去了?人家闺女白挨了鞭子?”  “再说了他胡美缺这点儿粮食吗?非逼着人家闺女往外掏治病的救命钱?”  朱雄英想了想:  “这...这些是临川侯的女婿家里的豪奴...临川侯怕是不知情...”  “呵呵呵...”朱元璋咧嘴笑了笑,露出洁白森然的牙齿:  “这就更可恨了,养不教父之过,女婿在外头做下这等丧天良的事儿,他这个老丈杆子一点儿不知情?”  “没有胡美的令,这小子敢这么干?一个侯的女婿,还没有秦淮河的绿毛王八稀罕,就敢这么耀武扬威的?差点儿笑掉咱的大牙!”  “这...”朱雄英沉默了,老爷子是逻辑鬼才,他说不过。  出来一趟碰上了这等事情,朱元璋也没有接着转悠的心思,站起身牵着朱雄英的手:  “回宫”  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扭头,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对毛骧说道:  “这闺女咱记住了,要是有哪个敢挟私报复,咱诛他九族!”  说完抬脚向车上走去,后边儿的一脸鞭痕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不住的磕头:  “皇帝慈悲...”  坐在车上,朱元璋闭着眼睛,突然开口问朱雄英:  “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第174章 各方反应 第174章  朱雄英苦笑:“孙儿不知”  他总感觉老爷子下手太狠了,按他自己的意思,其人犯罪惩治其人便是,如今这等做法,实在有些矫枉过正且株连过甚了...  “呵呵呵”朱元璋笑了笑:  “你毕竟还小,心软是正常的,经历些就好了...”  朱元璋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要搁旁人,这事儿兴许罚两吊银子,打二十板子,这么着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在咱这不成,咱是个较真的皇帝...这世间也总要有个对错”  接着把朱雄英拉倒自己的怀里,轻轻抚摸着朱雄英的后背:  “大明将来早晚要交到你手上,等你到时候再碰见这种事,拿不定主意了,就想想咱,想想咱今日说的话,说不准你就明白这人世间的是非了”  “当皇帝的就不能怕杀人...”  “是,孙儿记住了”朱雄英点点头,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皇爷爷,可...如是那女子没有治病...而是故意抗租不交呢?”  “呵呵呵...”朱元璋笑了笑,攥着朱雄英的小手,眼皮都没抬:  “一并处死”  朱雄英默然。  ~  等回了奉天殿,朱元璋一脸的阴沉,二话不说就回了坤宁宫。  朱标有些不明所有,特意把朱雄英叫过来问了话。  等朱雄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朱标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等说完之后,朱雄英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父亲,临川侯会被皇爷爷...?” “嗯...应当是不会”朱标沉吟一番摇了摇头:  “毕竟是开国的侯爵,他犯的事儿也不算大”  “丹书铁券,军职爵位,都能换条命,再者你皇爷爷怕是也没想...”  “那...”朱雄英皱了皱眉:  “这次那些家奴不算是刺王杀驾吗?万一...”  “哼!”朱标冷哼一声,眼中闪烁着寒光:  “刺王杀驾?什么东西!凭他们也配?”  ~  而朱元璋正在坤宁宫吃饭的时候,胡美进宫了。  这老家伙已经精成猴子了,他也不是第一回犯在老爷子手里了,朱元璋的性子他也门儿清。  老爷子说啥他也不反驳,认错非常深刻,自己管教无方,自己有眼无珠。  他们这些侯爵都一个样,有错就认而后坚决不改。  不过最后结果和之前的唐胜宗陆仲亨等人差不多,夺了军职回家反省。  可之后接连几日的鸡飞狗跳,抄家拿人,闹得京城里的侯爵们又是一阵噤若寒蝉。  而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等几个之前就因为在凤阳买田被老爷子拾掇过的侯爵们,更是在背地里把胡美骂了个狗血淋头。  “娘的,老胡家这倒霉女婿,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他娘的还能让老子过个安生年不?”  “要是老子吃了这王八羔子的瓜落,非把这驴日的坟头扒了不可”  而后更是第一时间召集了候府的管家吩咐道:  “要亲命了,赶紧去看看,好好查查,咱们家里有没有这等收租收到绝户 的混账,要是有就赶紧打死”  “有那他娘的实在交不起租的穷光蛋,今年的租子就不要了,咱们家不缺这点儿,哦对,一定要给他们说说清楚,是老爷我发善心,秉承陛下旨意,体念他们的难处,给他们免了,让他们记着老爷的好儿”  “还有家里的铺子,该关张就关张,看看哪批货是走私的,少给关税的,赶紧清出去,少给爷爷招祸”  “哦对,不光是京里,还有咱们家在凤阳、定远、濠州的田都回去个人儿看看,要是有不开眼的混账一并打死”  “天冷了,在京里开个粥棚,就说侯爷发了善心,让那些花子、跛子、鳏夫、寡妇们吃顿饱饭,就说侯爷送温暖,要把唐府的招子放大些,面儿上得光烫,要敲锣打鼓的办,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对还有,过年了,给那些个佃户们家里送些米、面、肉,呃...不过这是有条件的,告诉他们要是有生人问他们过得咋样,就让他们说他们在侯爷手底下做佃户十分舒坦、十分开心、十分快乐...”  “算球,侯爷我认字不多,去账房找个先生,让他们写一篇歌颂侯爷的文章,让那群佃户背下来”  等一阵鸡飞狗跳过后,这几个侯爵纷纷捋着胡子默默的想着:  “嘿,搞不好...这老胡家女婿还干了件正事...有他们家这一衬托,咱爷们不就是忧国忧民、扶困救难的好汉嘛...兴许过了年,陛下一高兴,咱爷们的军职就又回来了...” 第175章 施粥(一) 年关将近,朱元璋与朱标格外的忙,几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事,有时候甚至连用膳都是朱雄英给送到了奉天殿。  朱标拿起一个奏疏看了半晌,又皱着眉头掰起手指算了算,才缓缓的走到朱元璋身边儿说道:  “父皇,根据这几日的奏疏来看,琉球、高丽、真腊、安南等国朝贡的使团俱已进入大明境内”  “其中,琉球国使臣二十人在福州登陆,高丽使臣三十五人在山东登州靠岸”  “安南和真腊走的是陆路,安南使臣二十二人,是自广西的镇海关入境,而真腊使臣十五人...沐英前些时候给儿臣写信,说是他们从云南入境...”  “根据他们的路程来算,儿臣粗粗估略...琉球国当是最快的,大约能在腊月二十日至二十二日到京”  “而后高丽次之,当在二十五日进京,最后是安南与真腊,走水路的话,儿臣估摸着也得二十八九日才能到京...”  “用何种礼节安排,请父皇示下...”  朱元璋低着头,批奏疏的笔都没停:  “着各地布政使司好生照看,衣食物料不可怠慢,到京之后着礼部、鸿胪寺接待...”  “是...儿臣遵旨”朱标拱拱手,有些欲言又止:  “儿臣看是不是酌情降低接待规格,毕竟...”  “哈”朱元璋抬头,脸上啼笑皆非:  “标儿,你这心眼儿咋跟针鼻儿一边儿大,不就是没来给咱过寿嘛,至于这么紧抓不放的?”  朱标有些急了,满是不情愿的说道:  “这,父皇,我天朝上国自有气度雅量,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如不稍加...”  “好好好...”朱元璋摆摆手:  “你看着办吧,咱没闲功夫听你扯淡”  “快点儿批,批完了出宫一趟...”  说着手上的笔一顿,脸上有些啼笑皆非:  “咱听说,最近几天那些个混账闹得实在不像话了...咱得去看看!”  “娘的,真是不安生,施个粥都能施出乱子...”  朱元璋骂骂咧 咧,前几日听说几个侯爵在应天府南城施粥,他还琢磨着这些杀才终于算是干些人事儿了,可后来却办的越来越腌臜...  想到这,朱元璋看了看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儿,直接把手里的笔一甩,扭头吩咐朱标:  “等晌午回来再批,去,叫上咱大孙,咱一块儿出宫瞅瞅去”  “是,儿臣遵旨”  等朱元璋一行人换上便服走在南城的街道上,路边儿不停有些人来往匆匆,嘴里还嘟囔些什么。  “二哥,千万甭走桂花街,那儿可有几个侯爵在那摆摊儿施粥呐”  “是啊是啊,听说那些侯府的家人膀大腰圆,不讲道理,要是不喝他们的粥就得挨揍呐...”  “我还听说过一条街就得喝四五碗粥,这谁能喝的了?”  听着百姓的谈论,朱雄英有些纳闷:  这是施粥,救济孤寡的善事儿,又不是劫道的强人,怎么施粥还能施出来祸害了?  朱雄英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扭头看着老爷子和朱标也是一脸费解的样子,他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往前走。  桂花街在应天府北城,是离着皇宫最近的一条街道。  所以朱雄英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桂花街里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闹腾,甚至还有唢呐的声音。  朱雄英有些麻了,扭头看着朱元璋问道:  “爷爷,怎么这么热闹,这是施粥还是娶媳妇呐?”  朱元璋脸色铁青,嘴唇翕动半晌,愣是没说出一句话,只是脚底下的步伐迈的更快了。  “呵!”等走到桂花街的街头,朱雄英满脸的震惊,从街头到街尾,一字儿排开了各个候府施粥的摊子。  大灶上烧着的大锅里头汩汩的煮着香喷喷的米粥。  延安侯、荥阳侯、平凉侯、江夏侯的家丁们吆喝的吆喝,添柴的添柴,熬粥的熬粥,忙的不亦乐乎!  这些个家丁和胡美女婿家的面瓜家丁截然不同,满脸的狰狞和杀气,有些身上还有着残疾,一看就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好手。  这种人普通百姓看上一眼就要心寒好 久。  为了自家粥摊更显眼,粥摊前头竟然还放着各自领军的军旗!  朱雄英实在是傻眼了:  “怎么把军旗大纛都拿来了?这是要打仗?”  朱元璋也不吭声,只是脸色铁青的看着一众家丁们的吆喝。  “荥阳侯府郑遇春郑侯爷施粥了啊,咱们侯爷宅心仁厚,特意施粥于大伙儿乡邻...”  “感念陛下仁德,一片爱民如子之意,延安侯府唐胜宗唐侯爷施粥了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平凉侯府费聚费侯爷施粥了啊...”  “江夏侯府周德兴周侯爷施粥了啊,喷香的江苏建湖大米粥呦...”  热闹的就跟打仗一样,一个赛一个比嗓门儿大,你敲一下锣,我非砸一下鼓...  这时候刚好有两个过路的百姓路过桂花街,脸颊微黑,看模样都是三十岁上下的汉子。  延安侯唐胜宗的粥摊就在街头,直接薅住这个汉子的脖领子,咧出一个自以为很温柔的微笑:  “唐胜宗唐侯爷感念陛下恩德,特意施粥,喝了它!”  说着端起一个大海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粥,强硬的塞到这个过路百姓的手里。  这个过路的百姓哆哩哆嗦,过了好久:  “这,草民不饿...”  “嗯?”唐府的家丁一瞪眼:  “不饿?不饿你干啥走这条街?不饿也得喝!喝光喽!不准糟蹋粮食,要是糟蹋粮食,爷赏你两个脖溜子!”  “天底下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最是节俭?”  过路的百姓没办法,仰起头正要强喝下去,一边儿荥阳侯郑遇春的家丁拦住了他。  “嗨嗨嗨,甭喝他的,喝咱们家的,咱们家的有咸菜!喝不下去了还可以就口咸菜往下顺顺”  唐府的家丁顿时怒道:  “有个鸡毛的咸菜,他们家的粥里有大粪!”  郑府的家丁不甘示弱,瞪着眼睛回应:  “你放屁,老子还说你们家的锅煮过金汁呐!”  “呵!”唐府的家丁冷笑一声:  “你还甭不信,爷们儿昨儿个晚上刚拉的!” 第176章 施粥(二) 郑府的家丁顿时急了,红着眼骂道:  “老子操你姥姥!”  就在他们两家快要打起来的时候,平凉侯费聚的家丁摸了过来,对着过路的百姓说道:  “咸菜有什么大不了?你说你想吃啥,平凉侯府都有!”  过路的汉子四下看了看盯着他的汉子,浑身打了个哆嗦,有些弱弱的说道:“我想吃肉...”  “这...”费府的家丁脸上一僵。  郑府和唐府的家丁互相看了看,又面带嘲讽的看着费府的家丁,异口同声的问道:“肉呐?”  费府的家丁有些气急败坏:  “肉有什么大不了!等着!”  说着看向过路的百姓伸出了手:  “你的路引掏出来!”  “啊?”过路的百姓有些懵,不是施粥吗?要路引干啥?  “啊什么啊,路引!”费府的家丁说着也不等人回话,直接上这个过路的百姓怀里掏了起来。  等掏出路引看了两眼,对过路的汉子说道:  “你是南里村...来京城采办年货的是吧?好,呆在这不准走,等爷去给你炖肉去”  说着一扬手里的路引,重新塞到这个过路汉子手中:  “爷记住你家住哪儿了,你要是敢走,爷可是能找着你,啊!”  说着又看向另一个过路的汉子:  “你的路引也掏出来看看!”  “草民是应天府本地人...”  “本地人?”费府的家丁皱了皱眉:  “住在哪?”  这个汉子快被吓哭了,知无不言:  “玄武大街...蓝娘子胡同,路边儿有个梧桐树的就是咱家...”  “好!”费府的家丁用棒子一般粗的手指头点了点他们俩:  “爷们记住了,你要是敢跑,爷们能追到你家里去,就在此处不要乱动,你说好了要吃肉,就不准喝他们几家的粥了,记住没?”  说着,扭头对着费府的同僚嚷嚷起来:  “过来几个人,跟咱去夫子庙买半扇彘肉去!”  而这个时候,他们几家的人突然看到了朱元璋一行人,眼睛瞬间发着亮光:  “那边儿那爷儿仨,过来喝一碗粥”  “直娘贼,喝粥...喝你奶奶 个嘴儿!”朱元璋面色铁青,小声儿的嘟囔,朱雄英听得清楚,这句话是老爷子咬着后槽牙说的。  “爹...要不咱们喝一碗吧?咱们晌午还没吃饭呐...也真是难为他们了...”朱标却笑得十分开心,扭头对粥铺吆喝道:  “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碗!”  侯府的家丁都是精神一震:“好嘞,您请好吧!”  等粥端上来之后,朱元璋心中倒是略微安慰了些:  还好,还知道用今年的新米...  朱雄英也是捧着一个大海碗喝的热闹,甭说,侯府这碗粥熬得还真不赖!  喝着粥,朱标嘴不停,扭头对几位侯府的家丁问道:  “你们这怎么回事?怎么施粥跟打仗一样,还都挤到一块了?”  “嘿!”费府的家丁咧着嘴炫耀:  “您有所不知,是咱们家侯爷秉承皇帝爷一惯爱民如子的心,特意在这大冷天儿施粥!”  “叫那个啥,呃...上行下效!”  朱元璋也不吭声,只顾着喝粥,朱标到是又问道:  “施粥...是好事,可也没必要都挤在一条街吧?”  唐府的家丁抢先说道:  “这离皇宫最近!在这施粥皇帝爷能先知道!”  “这还是咱们延安侯最先想出来的法子呐!”  说着恼怒的看向其他侯府的家丁:  “这一个个的真不要脸!都是跟着吃咱们家剩饭的孬货!”  朱雄英突然抬头:  “那为何不去找真正需要施粥的人呢?譬如一些老人与妇孺?”  “嘿!”周府的家丁突然蹭上来:  “不瞒这位小哥儿,咱们头一天儿就找啦,几位侯爷直接去了应天府,拿着他们的户籍册子,在册的一些老人、妇孺和鳏夫都让咱们挨家挨户的送了三十斤大米...”  “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六合...只要是应天府的地界,咱们都送了,甚至侯爷们还安排了人在中都凤阳还有濠州、定远都施粥了呐!”  说着这个家丁苦着一张脸:  “可如今这两天,咱们实在是没法了,侯爷们交代了,每天施粥不够三百斤不让 咱们回家...”  朱元璋心中一动,总算稍微欣慰了些:  终于是干了点人事儿,这些个憨货杀才也不算他娘的毫无是处。  想到这,朱元璋终于说话了:  “那为何不去夫子庙施粥?”  “嘿嘿”郑府的家丁带着讪笑:  “那儿的人太多了,施不过来,太多了侯爷们也心疼...”  朱雄英晒然一笑:  你们这些侯爵呀,送些粮食给老弱妇孺,不是挺好的吗?为啥非要在桂花街打仗似的摆个粥摊子,难道就不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  怕老爷子不知道?老爷子是干什么的,就算做的在隐蔽,可应天府的地界...  “嗯?不对!”朱雄英脸色一变,又沉吟一番,终于明白了:  他们这些侯爵如此耍宝...就是在做面子活儿,他们也知道老爷子知道他们是在做面子活儿,甚至他们更知道老爷子知道他们知道老爷子知道他们做面子活儿。  想到这朱雄英眼睛里精光一闪:  出了胡美女婿的事情,老爷子直接夷了胡美女婿的三族,整个府邸只有胡美的闺女和没有满月大的娃娃活了下来,这还是在马皇后的斡旋下。  这些人害怕了,生怕老爷子搂草打兔子借着这个由头再拾掇他们,如果让锦衣卫放开了查,他们各个都跑不了!  他们如今的行为...是在避祸,甚至他们也知道老爷子知道他们在避祸。  想到这朱雄英微微眯起了眼睛:  谁说当兵的都得是个憨批?他们虽说没有文臣那般心眼儿,但他们绝对不傻!  这时候唐府的一个家丁直勾勾的看着朱元璋,面露狐疑之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爷子...您...是不是姓朱?”  “嗯?”朱元璋眼中冷光一闪:  “你认识咱?”  唐府的家丁摇了摇头:  “记得不大清了...当年打张士诚的时候,咱跟着侯爷去见陛下...”  朱元璋吃饭快,这一会儿的功夫,一碗粥已经喝完了,直接把海碗往桌子上一放,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叫这几个杀才来见咱”  说完扭头扬长而去。 第177章 唐胜宗 第177章  “你们几个能啊!堵着街施粥...人家不喝你们的粥就不让人家走?”  “都他娘的胡子一大把的人了...怎么净干这耍浑的事?”  “还好意思把咱的军旗杵那,你们还要不要面皮?”  “好好的一件事儿,弄了个狗球不是猫吊!”  诺大的奉天殿,只能听到朱元璋的咆哮声,面前跪着几个老头,他们是开国的侯爵...唐胜宗、费聚、周德兴还有郑遇春。  “上...陛下”唐胜宗苦着一张脸:  “咱也着实没想到哇,咱跟他们说让他们一天施三百斤精米的粥”  “可...可谁知道那些驴日的杀才能这么干,咱们就是琢磨过年了,开个粥棚子替陛下分忧,您...您也知道,咱除了杀人旁的啥也不会...”  “本来...”说着扭头瞪了一眼旁边儿一同跪着的人:  “本来桂花街就咱一家粥棚,琢磨着能让您头一个知道咱把身上的毛病改了...可这几个匹夫硬是要往里头掺和...”  朱元璋有些无语的眨眨眼,过了半晌才暴喝一声:  “你王八羔子还挺有理!”  说着话又一拍大腿:  “丢人呐!咱当年怎么看上你们这群臭丘八了?”  “办了这腌臜事儿...这个熊样儿还想让咱高看一眼?”  唐胜宗显得有些委屈:  “您也知道...咱至正十三年就跟了陛下,陛下问啥咱就说啥,决不能有半点儿假话...”  朱元璋一摆手:  “少拿这点儿片儿汤话填对咱!”  “你们家里那腌臜事以为咱不知道?铺子里有多少货是不干净的?”  “咱要是甩开膀子让锦衣卫去查,你们哪个腚里边儿没屎?”  “嘿嘿...”唐胜宗又没皮没脸的笑了笑:  “咱能从泥腿子到大明的侯爵,就是沾了陛下的光,陛下待咱们是没的说,总是对咱们这些老家伙多照顾一眼...”  “所以大家伙合计...”说着扭头看了眼身边儿的同僚 :  “那啥,河南、山东不是涝的涝旱的旱嘛,咱们平常也受了陛下这么多恩惠,也该是咱爷们努把劲儿的时候...”  “咱大伙寻思着给朝廷呃...帮帮忙,每家愿意捐出两千石粮食...”  “咱也不求别的,只求能让上位处理国事的时候少操劳那么一点儿...”  朱雄英眼中精光一闪:  这两千石粮食才是他们的肉戏!  “嘿!你这个老东西”朱元璋张张嘴:  “你当咱稀罕你那点儿东西?”  “不要,滚!”  “您...”唐胜宗有些急了,扭头冲着朱标说道:  “太子爷,要不您...劝劝陛下?”  “是啊,太子爷,您劝劝陛下吧,好歹是臣等的一片心意...”  “呵呵呵”朱标微微颔首,笑了笑对朱元璋说道:  “父皇,毕竟是几位侯爵的一片心意,体谅您案牍劳神,依儿臣看...不如就收下吧?”  “咱不要,爱要你要”朱元璋有些傲娇,又伸着手指点了点唐胜宗:  “咱还不知道他们这些混账?今儿个掏给咱,明儿个就能在百姓身上薅回来...”  “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唐胜宗连连摆手:  “这都是臣自家里种出来的,跟旁的不搭噶...”  “嘿嘿,再者说了,臣家里的东西都是上位的,上位啥时候要用吩咐一声就成...”  朱元璋又伸出手点了点他:  “你唐胜宗啊...”  “唐胜宗还真是个人才啊...”朱雄英眼前一亮,他这时候已经感觉到老爷子都有些无奈了...  正想着,几位侯爵已经陛辞,缓缓退出殿外了。  这时候朱元璋眼中才微微闪过一丝精光,对着门口的侯爵们说道:  “耍浑一回就够了,要不然...你们以为咱是脾气好还是耐心足?”  唐胜宗几人听到此话,心中猛然一凌:“是...”  这时候朱标一拱手:“儿臣去送送他们...”  听到朱标的话,朱元璋摆了摆手, 第178章 怀良亲王 第178章  朱雄英懵了,他竟然感觉朱标这时候的语气有些哽咽,情绪波动非常大。  “嗨...咱都不当回事”朱元璋摆摆手:  “不就是有人骂了咱几句嘛,这是咱大孙,也没啥看不得的...”  “拿来咱看看...”说着从朱标手中接过了那张纸,随意瞟了两眼,哑然笑了两声又塞给了朱雄英。  朱雄英看了看朱标,见他脸上没有异样,才又顺着纸上看去。  这张纸看样子年头不短了,已经有些微微泛黄了,不过字迹却还清晰可见。  “臣闻三王立极,五帝禅宗;唯中华而有主,岂夷狄而无君?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洪,做诸邦以分守。盖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臣居远弱之倭,偏小之国,城池不满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故知足长足也。今陛下作中华之王,为万乘之君,城池数千余座,封疆百万余里,犹有不足之心,常起灭绝之意。  夫天发杀机,移星换宿;地发杀机,龙蛇走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尧舜有德,四海来宾;汤武施仁,八方奉贡。臣闻陛下有兴战之策,小邦有御敌之图,论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之兵法。又闻陛下选股肱之将,起竭力之兵,来侵臣境。水泽之地,山海之州,是以水来土掩,将至兵迎,岂肯跪途而奉之乎!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有何惧哉!若君胜臣负,君亦不武;若臣胜君负,反贻小邦之羞。自古讲和为上,罢战为强;免生灵之涂炭,救黎庶之艰辛。年年进奉于上国,岁岁称臣为弱倭。今遣使臣答黑麻,敬诣丹墀。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具表以闻。”  朱雄英看到最后已经麻了:  看语气应该是东瀛的复书,而里边的陛下应该指的就是老爷子了,全篇四百余字几乎全是在笑话老爷子,说老爷子穷兵黩武,贪婪不足,无才无德,甚至在最后还要与老爷子会猎贺兰山...就差没指着老爷子打鼻子骂娘了,这是何等的嚣张, 何等的猖狂。  等看完后,朱雄英心中发凉,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这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如此放肆?”  “嗨...”朱元璋不在意的摆摆手:  “这都是老黄历了,当时你还小...倭寇横行,在大明沿海闹了个够呛,咱就下旨让杨载、吴文华去东瀛传旨,让他们称臣,且制止倭寇来大明祸害...”  “这臣倒是称了”说着指了指这张纸:  “可这个怀良亲王不仅杀了大明的使臣,还回书把咱骂了个够呛...”  朱元璋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朱标眼睛都红了,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耻辱...  朱雄英也是小脸儿煞白,牙齿咬的咯吱响:  “那皇爷爷为何不征伐东瀛,如果换了孙儿,孙儿非扒了这个怀良的祖坟不可!”  “嗨...”朱元璋摆摆手:  “当时保儿三天连上六道奏疏,请战东征,可咱...给否了”  “其一,大明百废待兴,这种仗打起来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咱不能让老百姓因为咱挨了几句骂就把全家的存粮都掏出来打这个仗”  “其二,咱虽是水战起家,可大明一千两百余战船...擅长江河,而不擅长大海,真打下去咱心里没底,如果要造大船还得麻烦百姓,咱不能干”  “其三,大明的军事重心一直在北方的鞑子身上,比起鞑子的祸害,这些倭人着实不算什么...”  朱标忍不住了:  “父皇,儿臣以为不能那么算,正是因为这些倭寇...他们与方国珍、张士诚旧部而成的海盗沆瀣一气”  “我大明民船出海,十艘回不来九艘,且我大明税赋半数都在南方,倭寇延边劫掠...”  “嗨...”朱元璋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咱不是下旨民船禁海了吗?”  “百姓们不出海,倭寇也就顺着风来劫掠一番,咱在沿海修建的城池足够抵挡他们了”  朱元璋又捋了捋胡子:  “不过标儿你记住,这禁海不能长禁!咱爷们虽说坐了江山,可也没有阻拦百姓下海谋食儿的道理...”  “咱也早就安排好 了,在龙江一带种的有树,将来你造大战船用得着,直接就可以就地取材”  说着一拍朱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等着爹,爹会把粮食、兵器、战船给你攒的足足的,将来等你发兵把东瀛灭了,倭寇自然就没有了,到那时你再开海就可以了”  “文治武功都有,百姓们也会说你是一代圣君!”  朱标脸色十分的骇人: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朱雄英心里彻底懵了,也彻底明白了,只是如今看来,四叔绝对没有被老爷子当成继承人培养过,不然老爷子打心思他绝对明白,他也绝不敢登基后和东瀛的足利义满眉来眼去,赏赐颇重。  想了想直接一撩起袍子跪在地上:  “东瀛彼国...孙儿定将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断其子嗣繁衍”  “这个怀良亲王,孙儿将来要一片一片的把他的肉割下来...他之子嗣,孙儿要斩尽杀绝,屠戮殆尽,还要刨了他的祖坟挫骨扬灰...”  “哈哈哈...”朱元璋捋着胡子大笑一番,伸手把朱雄英掺了起来:  “咱大孙有心气儿!”  “不过呀,你身上有个跟你爹一样的毛病,你爹这人心眼儿就像针鼻儿一边儿大...人家就笑话咱几句,他就写个纸条随时贴身上...”  “至于你呢...你这心眼儿怕是还没你爹大呐,待人有欠宽和...”  “呃...”朱雄英一征,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朱元璋说旁人有欠宽和,还有天理没有?  “大孙你要记住...”朱元璋说着,伸手把朱雄英抱到怀里:  “顶天立地,是要拿胯下之辱换的...”  “咱挨他句骂不打紧,重要的是他骂了咱之后咱要怎么报复...等大明国力强盛了,百姓富裕了,咱再打回来就是,现在时机不成熟,就是咱该忍胯下之辱的时候...”  “是,孙儿记住了”说着朱雄英突然抬起头,脸上带着疑惑:  “孙儿有一事不解...既然皇爷爷早有征东瀛之意,为何还要在祖训里头将东瀛列入不征之国?” 第179章 炮仗 “嗨...”朱元璋摆摆手,扭头瞥了眼朱标:  “那不是给你爹看的...”  对于这些事朱元璋似乎不想多说,随意的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  “去吧,咱和你爹还有政务处理,这几天忙完就要过年了,去跟你祖母说,这几天盘点儿馅儿,咱要吃饺子...”  “是,孙儿告退...”  ......  马上要过年了,这几天宫里格外的热闹,就连宫外边儿也是忙的不行。  连每天都雷打不动,给朱雄英教兵的李文忠也告假了几天,让傅友德顶上了。  “砰砰砰...”  听着外边儿炸响的声音,吓的朱雄英猛地一激灵,把头伸出被窝,一脸懊恼的坐起身:  “来人!”  “殿下吩咐”墩子推门走了进来。  朱雄英皱着眉头:  “是哪个在我窗根儿底下放炮仗呐?”  “是三爷...”墩子咧着嘴傻笑着。  照往年的惯例,宫里的贵人们都会赏一些银子给他们这些下人。  虽说老爷子看不上他们这些宦官,但毕竟过年了,图一个喜庆。  “允熥?”朱雄英一怔,随即大怒:  “叫他滚蛋!”  “哪有大过年放炮崩他大哥的!”  “大早上的也不给个安生!”  说着重新躺到了被窝,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  “天都还没亮,咋想的!大冬天的吃风喝雪放炮仗?被窝里不舒坦?”  “是...”墩子嘴唇哆嗦着答应一声,有些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候,朱允熥一身崭新的衣裳,手里捏着一支点燃的香,“吨吨吨”的跑了进来,天气寒冷,他穿的想一个石墩子:  “大锅...大锅...放炮仗呀!”  “唉,睡不成了...”朱雄英有些无奈,伸手捏了捏朱允熥的小脸:  “你这...小手小脸儿这么凉,还惦记着放炮仗呐?”  而同一时间的奉天殿,朱元璋罕见的一身龙袍正襟危坐。  而京中七品以上的文武大臣也都在,六部的堂官一人手里拿了个小本儿,念着一年 的工作汇报。  朱元璋听着点了点头,脸上也带着些高兴,冲着底下的群臣喊道:  “今年老天爷给面子,你们也都卖了力气,帮衬着咱把大明拾掇的不错!”  “不过虽说是富裕了些,但是千万不能兴奋过了头”  “汝等读圣贤书,自然要以苍生为己任,为天下百姓谋福利”  “当然了...”朱元璋沉吟一番,又笑呵呵的说道:  “咱也没有白白使唤你们的道理,一会下了朝,都拎点儿东西回去...”  “米、面、肉各三...五十斤!再给半尺花布!算咱赏你们的!”  “东西不多,但也足够你们过个肥年了吧,啊?”  “明年,还得卖力气,给咱继续拿出这股子精神头,甩开膀子的干!”  “还有,过年是过年,但衙门口也得留值班的人...咱要是抽查的时候不见人,留神脑袋!”  ......  下了朝以后,一旁的偏房,朱标翻出来几个奏疏递给了朱元璋:  “父皇,这是二弟、三弟、四弟送进宫的年礼...”  朱元璋顺手接过翻开:  “还不赖,没忘了他爹他娘!总算是咱没白养了这几个兔崽子...嗯?老二老三咋这么扣!”  说着十分不满意撇撇嘴:  “老二给几袋儿白面...花椒...还有粟谷?”  “还有老三!给咱几坛子醋...大过年喝醋呀?”  “咱真是白养了这两个混账!”  “呵呵呵...”朱标笑了笑附和道:  “都是些当地的特产嘛...也应景儿”  说着陪着小心的看了朱元璋一眼:  “您忘啦?寿诞之时他们送来的金玉之物,您说华而不实...还专门下旨了呐...想来二弟三弟是吃了教训,特意送来些实用之物...”  “屁话!”朱元璋一撇嘴,不置可否:  “没孝心就是没孝心,咋能绕到咱身上?”  朱标干笑两声。  这俩弟弟也够倒霉的,送些稀罕的说华而不实,送些实用的说没孝心...  朱元璋顺手把礼 单撂倒桌子上:  “肚儿饿了,吃饭去”  一路走着,宫里到处都在贴春联,朱元璋兴致颇高,碰上了还不时东边儿高南边儿低了的指指点点,吓得好几个太监从梯子上摔出溜了下来。  最后还是朱标拉着他回了坤宁宫。  朱元璋老大的不满意:  “这一个个的,东南西北都认不清,笨的瓷实!”  朱标报以苦笑:  哪有皇帝亲自指挥贴春联的?看把他们都吓成什么样了都...  “哎,标儿...”朱元璋嘴不停:  “当年家里穷的那会儿,过年了你奶奶总是会弄来些油腥,就着野菜包一顿饺子吃,真香啊!”  “你爷奶也不舍得吃,都进了咱哥几个的肚儿...就你二伯伯吃得多,嘴最馋!”  说着,还馋的吧咂吧咂嘴:  “你说现在富贵了,咋感觉过年还没啥意思了,也没个滋味儿...”  说着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  “走吧,你娘说包的饺子,吃饺子去!”  ~  吃过饭之后,文华殿。  朱雄英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朱标,有些疑惑的问道:  “父亲传儿子...有事吗?”  “什么话!”朱标抬头看着他,十分不满意的说道:  “这是你爹的衙门口,你非得有事才能来?大过年的,你就这么孝顺你爹的?”  “刚才你三叔给你皇爷爷年礼送了几坛子陈醋,孤就已经觉得够寒颤的了,嘿!将来等到了孤这,怕是有坛子陈醋都难喽!”  “嗯?”朱雄英狐疑:  他爹这个模样他太熟悉了,每回有事儿的时候他就有的没的故意挑刺...  嘬了嘬牙花子:“父亲有事儿直说?”  “嗨...能有啥事儿?”朱标随意的点了点桌上的几个奏疏:  “看看!”  “这些是你沐大伯、文忠大伯、蓝玉和常茂他们送咱俩的年礼单子”  “这些是你二叔三叔四叔送咱俩的年礼单子”  “至于这些是凤阳老家的一些百姓送咱俩,呃...不,这个不是,这个是送你的年礼单子” 第180章 太庙 第180章  朱雄英随手翻了翻:  二叔三叔送的皮裘和几件老物件...蓝玉和常茂送的也差不多,至于老家送来的都是些自家出的土产。  接着就又有些无奈的想着:  公侯和王叔们送的金玉是俩人的,老家送来的核桃大枣就成我一个人的了...  当然,这些送来的东西完全不至于让朱标看上眼的地步,毕竟老爷子看着,这些人的年礼也不会送太过扎眼的。  其中也是以玩意儿居多,变不了现。  朱雄英瞬间心中了然:  朱标也不缺这点儿东西,他这么干完全就是他喜欢玩弄别人的陋习,为了抢别人东西的成就感,看别人脸上沮丧的恶趣味!  “既然如此,非不让你如愿!”想到这,朱雄英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标:  “不是...父亲,这上面就我自己的名儿啊,您瞅!皇长孙殿下亲启...”  接着十分大度的摆了摆手,直接将了朱标一军:  “当然了,如果父亲要用,仨瓜俩枣的,儿子当然要遗父之忧!”  “父亲看上什么自管拿去便是,就算是都拿去也不打紧,也不用找什么理由借口,什么河道失修,什么救济百姓,开仓赈粮...”  “回回都这样,父亲不累吗?”  “放肆!”朱标脸上有些挂不住,猛地一拍桌子:  “你这是什么话!孤还能拿你的东西吗?孤这是替你保管着!”  “你说你一个小孩子,用得着这么多皮裘吗?你能穿的了吗?”  “孤这么忙里忙外的替你张罗,不落个好啊!”  朱雄英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急了,他急了...  朱标又瞪了他一眼:  “今儿个你的课业加倍!”  “明儿个还得早起,去太庙祭祖,要是耽误了,看我不揍你!”  “是,儿臣遵旨!”  ~  翌日一早,朱雄英打了个哈欠,他今天起的格外的早,因为要穿衮冕服祭祀太庙。  朱元璋虽出身寒微,却极其注重规矩。  “大孙,来坐咱的辇!”朱元璋乐呵的招呼一声,搂住朱雄英直接去了太庙。  太庙就在宫城里 头,出了午门就是。  等到了地方,朱元璋牵着朱雄英的手头前走着,身后跟着朱标,爷仨个脸上都是少有的肃穆。  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去正殿祭祀朱家的列祖列宗。  不过这次和上次在这吃饭时候的氛围截然不同。  家国大事在戎在祀,这次更为隆重,容不得一点马虎。  就要跨进正殿的宫门,朱元璋停住了,眼神飘向了一旁的功臣配殿,里边供奉的是战死和功勋卓著的大明英烈。  里头有朱雄英的姥爷开平武宁王常遇春,宁河武顺王邓愈等王爵。  还有蕲国公康茂才,东海郡公茅成,安国公曹良臣,越国公胡大海,蔡国公张德胜,泗国公耿再成等人。  朱雄英心里十分清楚,老爷子对活人刻薄,却对死人放不下,这些战死的老弟兄,永远都停在他的心里。  而这里头将来还会有中山武宁王徐达,岐阳武靖王李文忠,东瓯襄武王汤和...  朱元璋眼神略微停顿,扭头对朱标说道:  “等过会儿,把咱大孙带去,好好给常遇春那杀才上一柱香,让那个杀才好好瞅瞅他亲外孙”  “香油贡品爷要丰盛些...多备些酒,这些个杀才各个嗜酒如命...”  “是,儿臣遵旨”  配享殿里的这些事,自然要朱标代劳,没有以君拜臣的道理。  ......  爷三个进入了供奉先祖的正殿,地上放着三个蒲团。  朱元璋在前,朱标和朱雄英在后。  “爹,娘,爷爷,太爷爷,咱来了”  “咱带着咱得嫡长子和嫡长孙来看你们了”  朱标和朱雄英赶忙伏下身子: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朱标叩首”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朱雄英叩首”  朱元璋点点头,有些欣慰的接着说道:  “托祖宗的保佑,这几年,咱把大明带的不错,再也不会有咱们家饿死病死的事儿了”  “当年咱家就剩下咱和二哥,如今祖宗们保佑,重八这一支儿...子孙兴旺”  “咱也老想着去陵上拜祭你们,给你们烧些纸钱,添添土,可咱实在是脱 不开身...”  “托祖宗的护佑,这些小辈儿们都很孝顺,等过了这些年,咱就让这些小辈儿们回凤阳,给祖陵修修杂草...烧些元宝纸钱...”  “你们泉下有灵,保佑咱大明江山万代,保佑咱朱家的孩子们无病无灾”  “不孝儿重八,叩拜”  随即,冲朱标和朱雄英说道:  “去给祖宗们上贡品...”  ~  从供奉祖先的正殿出来,到了供奉历代帝王的帝王庙。  这里头,三皇五帝居中。  旁边儿是汉高祖刘邦、汉光武帝刘秀、隋文帝杨坚、唐太宗李世民、元世祖忽必烈等十八位于中华有大功绩的帝王。  当然,光凭功绩没有用,还都得是老爷子看得上的历代帝王。  比如秦始皇就不在此列,老爷子说他杀性太重,牧民之术太凶,对百姓不甚友好。  朱雄英看的清楚,这时候老爷子浑身的气质已经变了。  如果说刚才在正殿老爷子身上浮现的是悲切、伤心,那现在就是威严、肃穆。  朱元璋带着朱标和朱雄英,径直的走向三皇五帝的雕像前,十分隆重的跪下,声音低沉的说道:  “臣总理河山朱元璋,谨奏中华诸祖,三皇五帝...”  “臣本淮右布衣,安分守常,奈何世道不清,天下不宁,以臣无尺寸立身,无粒米果腹,乃毅然从军,驱逐暴政,廓清寰宇”  “征战十七年,臣调度师旅,转战南北,以杀止战,安顿庶民,乃有天下,登基为帝”  “自古至今,帝王出身莫低于臣,创业之艰,也莫过于臣”  “臣薄祚寒门、僭居大位,自登基秉国以来,千钧垂肩,诚惶诚恐,乃统天,为天下式,为天下溪”  “十五年来,外抵强人于国门,使敌不敢窥伺中原,内施德政于黔首,与民更始,广布恩泽于江山”  “天下一同,黎民稍安,减饥馑之患,少冻馁之苦”  “值正旦临降,臣率嫡子嫡孙祭祀三皇五帝,中华诸祖”  “先贤在上,佑大明江山万里风调雨顺,保中华百姓繁衍丰登!”  “臣朱元璋叩首再拜!” 第181章 开平王 第181章  良久,朱元璋站起身,冲着朱标摆摆手:  “标儿,你也对中华诸祖念叨几句”  而后搂着朱雄英的肩膀,笑了笑说道:  “听听咱和你爹是咋说的...”  而这时候朱标点燃了几支香插在香炉上,而后缓缓的跪在蒲团上:  “臣朱标在此谨奏中华诸祖,三皇五帝...”  “诸祖于远古,饮毛茹血,留存火种,开拓文明,谋我中华之根基,扬我万民之朝气,标心向往之”  “而今天命归明,自父皇励精图治十数年,中华繁衍生息,草木丰茂”  “今日标以皇储之身告慰先祖,中华在我大明引领定然引领风骚,日月昌隆,风华万里,世道必进人必清...”  等朱标起身后,朱元璋有些打趣的眨眨眼:  “不赖,比之前说的好多了...”  接着不等回话,冲朱标与朱雄英摆摆手:  “带咱大孙去功臣庙,给常遇春那杀才添添酒水”  ......  推开功臣庙的大门,朱雄英眼前黑了一瞬,随即一股肃杀扑来。  画师功力传神,墙上的功臣画像透过纸穿出来一阵杀气,画像前边儿是功臣们的牌位,还有当年使用的佩刀。  “这就是你外公...”朱标走到左手边第一位,引着朱雄英看向墙上一副画像。  画像之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肤色极黑,胖脸大耳朵的一个魁梧壮汉。  和脸一边儿黑的眉毛浓密粗重,微微眯缝着丹凤眼,眼角斜插入眉,神态严肃,不好相与一般闪烁着杀气。  开平王常遇春。  从画像上就可以看出生前是何等英雄了得的汉子。  朱标引燃几支香递给朱雄英:  “去上柱香”  说完又自顾的把一碗酒均匀的泼洒在地上。  朱雄英恭敬的把香插入香炉,而后缓缓的跪下磕了头:  “雄英给外公磕头了”  一阵过堂风吹过,挂在墙上的开平王画像微微轻拂。  也不知道是不是 心理的原因,朱雄英竟然感觉,画像上本来略显狰狞的常遇春,此刻却是出了奇的慈祥与安宁。  “唉...”朱标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生性豪野的汉子,小时候每次看见,他都会用浓密的胡子把自己扎哇哇叫,而后狂野的哈哈大笑,把自己高高举过头顶,坐在他粗壮的脖子上。  “我的乖乖女婿...骑大马喽!”  那时候的老爷子,也还只是个贼头儿,可那时开始,他就与这个野性的汉子最为要好。  来功臣庙祭祀是朱标的责任,更是他收买人心的手段,但朱标抗拒这个地方。  因为每次看到常遇春的画像,他就不自主的想起亡妻,那个眉宇间与常遇春颇多相似的女子。  女子大自己几个月,两小无猜,整天追着吵着要当自己的婆娘。  女子肖父,这简直是世间最荒谬又最无可奈何的事。  “父亲节哀”  看着朱标微微红了眼眶,朱雄英暗叹一声,他与老爷子何其的相似,都是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留给了亡人。  朱标摆摆手,越过画像往前走去,在画像前插了几支香,略带几分沉痛的说道:  “这是越国公胡大海,深受你皇爷爷信任,刘基、叶琛、宋师都是此人举荐”  “后来长子犯了军法,被你皇爷爷下令处斩,他听闻之后却毫无怨言,只是把次子带在身边严加管教”  “只是后来次子胡关住与他一起战死在了严州,他们家...绝嗣了”  接着不无感慨的说道:  “越国公有一句话,孤深以为然...”  “吾武人,不知书,惟知三事而已,不杀人,不掠妇女,不焚毁庐舍”  “如果我大明朝的武将勋贵都如越国公这般,那天下间的事,当真要好做许多...”  ~  出了太庙,朱雄英回了坤宁宫,而朱元璋和朱标直接去了奉天殿。  对于这爷俩,漫说是过年,就是天上下刀也不能泯灭处理公务 第182章 年礼 第182章  “要给文华殿教过我的师傅们送些年礼...都谁你知道吧?”  “李希颜、刘仲质、刘三吾、朱善...他们的家...你不认得路就去春和宫问傅让,让他派人送你去”  说着话,朱雄英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递过去:  “你先去库房,把我挑出来的几套文房四宝拿出来,就放在乙字库进门头一个柜子里”  “而后你再从库里斟酌几匹云锦,云锦每人两匹,要一匹素色,一匹花色,花色的送给他们的家眷...”  “再去尚酒局和尚面局拿...算了,给你银子你出宫之后买吧!”  “出宫之后给每人买两坛好酒、五斤好茶叶,五十斤腊肉、腊肠,最后再买五十斤米面”  “嗯,差不多了”说着朱雄英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一副文房四宝、两匹云锦、两坛好酒、五斤茶叶、五十斤肉、五十斤米面...这礼也不算薄了”  说着扭头看向李忠:  “对了,一定要和师傅们说...就说这是学生的年礼,请师傅们千万收下”  “要办的慎重、妥当,不能出差错,我再教你几句话,就说...”  朱雄英说完,从身上拽下来一块儿令牌递给他:  “记好了就办差去吧”  “是,奴婢记下了”默默的记住朱雄英的话,李忠拱拱手退下,他不识字且有些木讷,可记性却出奇的好。  而朱允熥却有些不解的看着朱雄英:  “大锅...为啥要送年礼?”  他毕竟才四岁,看不懂这许多的人情。  “哈!”朱雄英一笑,掏出帕子擦了擦他脏兮兮的小手:  “五十斤米面,就能给换一个礼贤下士、仁厚敦实且尊师重道的名声,搁你身上你咋办?”  “为了名声嘛,不寒碜!”  可看着朱允熥眨眨眼睛,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不由一摆手:  “嗨,我跟你说着干啥!你又听不懂”  朱雄英说着搓了搓手,又放在嘴边呼出一口热气:  “冷嗖嗖的,甭放炮仗了”  牵着朱允熥的小手:  “走,先跟大哥换身衣裳,再去祖母那,今儿个晚上有家宴...热闹哩!”  ~  而一旁的李忠也忙的热火朝天,浑身冒着热气儿。  他之前不过是 春和宫的洒扫太监,被调到坤宁宫以来,光吃饭不干活,身上胖了好几斤,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自从他被朱雄英要到坤宁宫,他就发誓要忠心一辈子,这个理念在朱雄英赐了他名字之后更加坚定。  而这一次也是他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的价值。  因为是朱雄英的库房,为了避嫌,他还特意找了几个坤宁宫的嬷嬷一起去。  李忠兴奋的浑身都冒着热气儿,去库房拿了东西之后,带着两个小太监直接去了春和宫。  问傅让要了个指路的侍卫,顺着东华门出了宫。  老爷子规定,同僚之间不可同巷比邻而居,这是为了防止官员结党。  当然这个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真要是想串门,怎么着都有法子。  可依这个规矩,李忠的活计不轻松,几乎要在应天府的东城和西城走个来回。  刘仲质的家就在东城,买了米面后最近的就是他家。  不过和武将比起来,文臣的条件要差的多。  雕栏大院、红朱新瓦那是甭想,以文官的俸禄,不吃不喝干上五十年,都够呛能在京中买上这么一栋宅子。  不过刘仲质也不差,毕竟干过二品的大员,省着点花也能凑活买个带小院儿的独户。  一栋带小院儿的砖瓦房,就是刘仲质的家。  门前种着一颗桃树,只是如今正值隆冬,看不到艳丽的桃花和肥美的桃子,只有些枯枝孤零零的杈着,有些萧疏与冷清。  院子没有匾额,青灰色的台阶、砖瓦,与冬季的天空倒是相得益彰。  春夏时候还有顺着围墙往上蔓延的青苔,虽说古朴倒也殷实。  “哒...哒...哒”  李忠有些紧张,手掌微蜷,用指甲盖撞击在门板上。  先敲一下,然后在一个呼吸之后,再敲第二下,声音不大,但是很有节奏。  “谁呀?”门后传来的声音有些苍老,他是刘仲质在江西老宅的家仆,如今的刘府腋只有他一个下人。  “吱呀...”门缓缓开了。  李忠咽了口唾沫:  “请问是刘仲质刘大人家吗?”  “是,您是?”老仆有些疑惑,看向李忠的双眼瞪大,撑开了些眼角的鱼尾纹。  “是这样...”李忠越来越顺畅:  “是 皇长孙殿下,赏赐...不,给刘大人送年礼...”  “诶!”老仆答应一声,转身走向院子:  “我去告诉我们家老爷”  此时的刘仲质,正在堂屋给几个学子讲解朱子的四十二章集注。  他求学就不容易,亲亲相隐,所以一些学子讲学的请求他一般不会拒绝。  这会儿听到老仆的话,刘仲质一愣:  “皇长孙?那请进来吧...”  说着刘仲质站起身往外迎,他之前就是礼部的堂官,对于礼数尤其看重。  等李忠进门,虽说是一身便装,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皇长孙的贴身太监。  当下往前走了两步,拱手问道:  “公公这是?”  李忠怀里抱着一个盒子,笑着拱拱手:  “见过李大人,杂家有礼了”  “有劳...”刘仲质虚扶一把:  “公公这是?”  “殿下差我等给大人送年礼...”  说着扭头冲门外吆喝一声:  “抬进来吧”  尽管过年时候十分繁忙,但作为米粮肉铺的大户,掌柜还是安排了铺子上的伙计赶着车送上了门。  看着两个健壮的小伙子抬着米面肉进了门,李忠满意的笑了笑,心中暗自踅摸:  这好家伙,浑身精壮的疙瘩肉真招人稀罕!  暗暗咂咂嘴,扭头看向刘仲质,脸上陪着笑:  “这是殿下交代送给先生的年礼...”  “米、面、肉、各自五十斤,两匹云锦,五斤茶叶...”  “殿下知道刘大人喜欢喝酒,车上专门挑了两坛子酒...”  说着,把手里的盒子递上去:  “还有这是殿下亲手挑的文房四宝...都是大内的宝贝”  “这...”刘仲质受宠如惊:  “这如何使得...请公公拿回去吧...再说臣作为东宫的侍讲,陛下和太子也早有赏赐...”  “您这话说错了...”李忠撇了一眼刘仲质身后的几名学子,接着说道:  “殿下亲口所说,说太子爷赏东宫师傅年礼是太子爷的事”  “可殿下既然做了几位师傅的学生,承解惑授道之恩,此生不敢或忘”  “嗯...”刘仲质捋了捋胡子:  这倒像是皇长孙说的话,这个阉竖字都不认识,怕是说不出这等圣人文章... 第183章 两个夫人(一) 第183章  这倒像是皇长孙说的话,这个阉竖字都不认识,怕是说不出这等圣人文章...  “那...呵呵呵”刘仲质沉吟一番,随即自矜的笑了笑:  “那老夫就厚颜了...请公公一定回禀殿下,殿下一片爱护体恤,臣感激涕零...”  说着,扭头看向堂屋:  “夫人,把本官床头那一套书拿来...”  刘仲质的夫人也是江西人,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娘家也颇有几分薄财。  不同于南方的皓婉与小巧,刘夫人的身形更像北方人多些,身材修长,卓绰多姿。  比刘仲质小了三岁,而今也才过了四十,身上也还有一份丰韵。  看见刘夫人走了过来,刘仲质身后的学子纷纷拱手行礼:  “见过师母...”  刘仲质个头不高,才一米五几的个头,身材干瘦,和高挑的夫人站在一起...  李忠突然想起来一句乡间俚语,小马拉大车...  李忠心中所想刘仲质不知,伸手接过夫人手中的几部厚书递给李忠:  “这是本官手抄的春秋榖梁传,每篇都注解有本官的心得与感悟”  “不甚珍贵,但也算聊表心意,就当做是本官的回礼罢,请公公代为转交殿下...”  顺着一股好闻的墨香,李忠看往下看去。  这是几部厚厚的套书,蓝灰色的书皮泛着一丝古朴与典雅。  书页微微泛黄,甚至有几册看起来都略微飞毛边子了。  想来是刘仲质昼夜拂拭的缘故。  而旁边儿的学子看着李忠怀里抱着的书,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如果自己有这本书在身旁时时的翻看,等悟透之后,自己对于儒学的理解就可以省去数年的苦修。  但李忠不识字,所以这本让士林学子羡慕的吞口水的书在他看来是毛用没有。  他只是心中暗暗的咋舌...  大明朝的官儿可是真他娘的扣到家了,听殿下说还当过二品的大员呐!  这么多米面,在乡下都能买个丫头!结果就给几本书...  想到这,直接把手里的书大剌剌的撂给了身后 的太监。  粗鲁的动作让刘仲质的眼角忍不住跳了跳...他有些后悔了,也不知道这本书能不能活着见到殿下...  他们正说话的功夫,卖力气的小厮已经把米面搬进了刘府的厢房。  李忠回头看看,见忙的差不多了,拱拱手就准备告辞,他的任务不轻松,还要忙着去下一家。  “呵呵呵...不忙”刘仲质笑了笑,作为官场的老狐狸,一些虚伪的社交辞令张嘴就来:  “应天府冬季湿冷,公公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如果李忠去勋贵府上传话,说不准能得个几两碎银子,可在文官府上就甭想。  洪武朝的文官穷,穷人显然更扣,平日里都是掰着指头过日子。  再加上是在朱元璋这种强权的君主手下。  科甲正途的官员也有自己的抱负和理念,一向瞧不起太监这种宦官。  认为他们都是阿谀逢迎之辈,是魅惑君主,祸乱天下的源头。  文官对于他们的防备,甚至要超过边境的兵患!  在这种条件下,刘仲质能请他喝一杯茶还是看了皇长孙的面子。  可李忠笑得见牙不见眼,作为宦官,很难在外朝得到尊敬,尤其是刘仲质这样的御前红人,这一杯茶在他看来就是莫大的荣幸。  想了想却拒绝了:  “大人太客气了...”  “殿下特意吩咐,文武百官,国之大器也,让杂家要以礼相待,万万不可借着他的身份对各位大人们不恭敬”  李忠的记性不差,虽说有些词不达意,但还是把朱雄英交代的话说了出来。  “呵呵呵...”刘仲质又捋捋胡子轻笑道:  “一杯清茶,不碍事的...”  说着也不在客套,直接送客:  “呵呵呵...那既然如此,本官就不送了...”  李忠拱拱手向外退去,不时还扭头摆摆手:  “您留步...留步...千万留步...呵呵”  “呵呵呵,想不到这阉竖倒也懂得几分礼数...”李忠刚出院子,在刘仲质身后,一名身着青衣的学子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笑道。  “ 诶,年兄此言差矣...”身旁的一名面白无须的学子又拦住了他:  “皇长孙殿下所用之人,定然不是粗鄙不闻的憨子...”  说着扭头看着刘仲质说道:  “只是令学生诧异的是,皇长孙年纪尚幼,却能如此重道礼学”  “如此,江山幸甚,天下幸甚,我等文人幸甚呐...”  “两位年兄俱偏颇矣!”最后一名矮胖的学子也有不同的看法:  “要我说呀,殿下握瑜怀瑾、灵心慧性自是不假,可这后天的培养岂能大意乎?”  说着冲着刘仲质拱了拱手:  “依学生看还是与老师这些东宫的师傅们敦敦教导分不开的”  “不然老师也不会被陛下、太子殿下、皇长孙殿下如此青睐...”  刘仲质摆摆手: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等尽忠尽责,分内之事罢了”  说完他也没功夫听几位学子扯淡,直接掀开朱雄英送的礼盒,看着里面的文房四宝有些欣喜的点点头。  文人对于笔墨的喜爱,丝毫不亚于武将对刀剑的热衷。  毛笔整套的九支,是尚好的湖笔,湘妃竹的笔杆,上边还雕刻了一片竹林。  从最大支写对联的斗笔到最小支的小楷笔,错落有致的罗列在盒中。  而纸是李清照的燕子笺,墨锭是南唐李廷圭的款。  都是前朝传家的老物件儿。  这一套拿出去,如果不是皇家,旁人还真不好收集。  砚台就更难得了,是前宋的端砚,黄庭坚的款。  比起砚台本身的作用,它更像一个工艺品,古朴大方,闪着乌光,笔舔处浮雕了一直伏卧的骏马。  背部刻了四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也是朱雄英对他的期盼。  “好物件...真是好东西呀...这雕工...”刘仲质顾不得旁边儿的学子,几乎要把眼睛塞到砚台里。  虽然穷,但毕竟作为朝廷的大学士,这份眼力还是有的。  四十多岁的人,高兴的像一个孩童一般,一时之间意气风发:  “老夫要挥毫一番!” 第184章 两个夫人(二) 刘夫人和学子赶忙在书案上铺上了毛毡、宣纸。  刘仲质拿出最粗的那支,蘸墨舔饱了笔,略一沉吟,写下一副对子: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真是好墨、好笔呀...”刘仲质看着书写的字迹感叹道,突然瞅见自己婆娘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刘仲质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坏笑,在一旁的小笺上写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亭立潇湘...  所谓伊人,寤寐思之费思量,一寸相思,化作十万秋水长...  他本来就不是冥顽不顾的老学究。  一副放荡不羁的性子,借此年节心喜愉悦之时直抒胸臆,在他看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几个学子瞬间呆住了...看着刘仲质写的词,老师当面调戏师母应该怎么办?  彼此互相面面相觑几眼,纷纷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看手指甲的看手指甲。  而一旁的刘夫人早已经臊红了脸,凝水的眸子仿佛清澈寒潭,狠狠的刮了刘仲质一眼,当即就想拂袖而去。  只是如嗔的一眼,让她本来丰韵的姿容,又多了几分味道。  “呵呵呵...”刘仲质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殿下还给了一匹花布云锦,夫人去看看做件衣裳...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正说着,突然扭头瞥了眼厢房,心里更加的开心了:  可真是不错,除了砚台以外,再算上陛下和太子的赏赐,这些粮食省着点儿吃,都够吃到入夏了...老夫如今也得铺张一把!  想到这对脸色红润的夫人说道:  “夫人呐,给老爷我炒几个肉菜,老爷我要小酌一杯...”  “至于你们...”刘仲质扭头看着几名学子:  “大过年的,今日就在府上用饭吧...”  “多谢老师...”  而另一边的李忠,从李希颜的府邸出门,也乐呵呵的准备回宫交差了。  他已经把所有侍讲师傅的府邸走了个遍,每次都会把朱雄英交代他的话说 一遍,熟能生巧,后来倒是越讲越伶俐。  而后边车上的米面肉也换成了各个师傅的回礼,都是书...  朱善回礼是自己写的《一斋集》,刘三吾的回礼是《公羊春秋注解》,而李希颜的回礼则是《愚庵先生随记》,都是自己写的。  而李忠头脚刚出门,李希颜的夫人就从内堂走了出来。  李希颜是河南郏县人,他的夫人也是,甚至两家仅仅隔了一个村子。  只是与刘仲质的夫人不同,李希颜的夫人是个地道的村妇,大字不识,生性泼辣。  虎背熊腰,十分的魁梧,站在那跟一个门板儿似的,如果不考虑身高,李希颜夫人的体型倒是与常茂差不多。  但是这么一个村妇,对李希颜有大恩。  年轻的时候,李希颜打摆子,病入膏肓,恰巧附近的郎中不在家。  可眼瞧李希颜就要命不久矣,家里也是穷的连一辆车都没有。  夫人一咬牙,背着他硬是走了八十里,找到一个游方郎中,才堪堪吊住了性命。  幸而河南山地不多,不然八十里路背着一个人,怕是走不了。  要是李希颜生在山西,怕是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李希颜虽然也十分感激她的恩情,但是因为自身性格太过严肃,夫人又太过泼辣,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二人天性不合,所以关系一直有些紧张。  李夫人看着满地的年礼有些吃惊,对着李希颜打趣道:  “老蔫儿!真看不出来,恁就是教个书,人家殿下就给恁送这厚的礼?”  李希颜的夫人是个话唠,这会儿手里又捏着这匹花布开始咋舌:  “渍渍渍...乖乖,这布可真排场啊!颜色咋能这鲜亮...老蔫,恁瞅瞅这花儿,渍渍渍,绣的跟真的一样!”  这匹布李夫人越看越喜欢,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李希颜说道:  “老蔫,这布恁也用不着,大过年嘞,叫俺做一身衣裳中不中?”  看着夫人有些期翼的眼神,沉默已久的李希颜终于说话了:  “不中!”  “这布给你用算是糟 蹋了,这布金贵,得留住以后用,万一碰上啥事了...”  听到李希颜拒绝,一脸期翼的李夫人当场就翻了脸,指着李希颜的鼻子骂骂咧咧:  “恁爬一边儿去吧,俺伺候恁大半辈子,某成色货,到现在俺连一匹布都不能用?”  “咦...俺日嫩姨,恁扣鳖孙,俺爹瞎了眼给咱嫁给你这鳖孙!”  “成天咸菜蒸馍,成天咸菜蒸馍,炒个白菜俺多擓了两勺猪油,恁敢嘟啦半晌...”  “俺给恁说多少回了?说叫你扯两块儿布俺缝件儿衣裳,恁瞅瞅俺这衣裳,这儿个补丁,那儿个补丁”  “人家给你送礼,你球不收,非嘟啦啥入朝为官,清廉为先...”  “中!不收就不收,恁想做清官,俺理解恁,俺支持恁!”  “恁说在京城读书不容易,攒俩子儿都捐给学子,中!俺也支持恁!”  “那咱就说这回,殿下可怜恁某球成色,赏恁两匹布叫恁扯衣裳,不偷不抢恁凭啥不叫俺用?”  “要扣哩呀!恁非得叫俺光着屁股出去?”  从话语上看,李希颜的夫人虽说泼辣,但还是极其明白事礼,只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说着李夫人有些渴了,扭头坐在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而后又是一拍桌子骂道:  “恁要是有囊气,就甭叫俺用,给这两块儿布直接搁到恁老李家祠堂里头供起来”  “恁爹、恁爷那牌位扒拉下来,劈柴烧火去球”  李希颜气的脸色铁青,他是一个文人,圣人的典章没有教他骂娘的话。  平常斗嘴斗了一辈子,从来都说不过自家夫人,急眼了也只能浑身哆嗦,咬着后槽牙嘟囔几句: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呵呵!”李希颜的夫人冷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指着李希颜的鼻子:  “有辱恁娘来腿,犯俺那鸭子色,俺咣咣给恁两耳包!”  “俺跟恁半辈子,享一天福了?恁要是有法过就过,某法过衙门走一趟,合离去求!”  ...... 第185章 这是一个一千字的请假条 第185章  不同于刘仲质家中的暧昧旖旎(yini),也不同于李希颜家里的血雨腥风。  宫里此刻却颇为热闹。  今天坤宁宫有家宴,后宫所有的妃子和皇子都要出席。  马皇后罕见的穿了正装,红色的大袖衣,外边还披了霞帔。  正坐在坤宁宫的偏殿里和李淑妃、郭宁妃还有郭惠妃说着话。  面前是宫中的一些嫔妃,她们都是站着,譬如朱权的生母杨妃。  因为可以见到皇帝,所有的女子都是精心打扮,衣着得体。  身上特意擦了香粉和胭脂,连洗澡水都换了三锅,恨不得把身上的皮搓掉一层。  甚至连头上的每一缕青丝都仔细的编制过。  吹弹可破,肤如凝脂,随便挑出来一个就是个精致的瓷人儿。  她们都期望自己拔得头筹,被皇帝挑中临幸,而后再诞下皇子,擢升贵妃,走向人生巅峰。  但毕竟是朱元璋的后宫,这些女子深知,朱元璋杀起自己女人丝毫不会手软。  再说马皇后也是跟着 老爷子万军中杀出来的人物,一些后宫中的脏事儿在她眼里都不用细琢磨。  之前还杖毙了好几个不规矩的昭仪和婕妤。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后宫的女子都奉行一个原则。  潜规则做事,明规矩做人。  朱雄英和宫里的一些小王爷围在不远处的炭炉前吃着零嘴儿。  之前他们给马皇后拜年,马皇后给这些宫里的王爷发了红包,这会儿正有的没的显摆。  “咳咳...”一声咳嗽中,朱雄英抬头望去,走过来一名宫装女子。  女子面容柔美,琼鼻薄唇,微微皱着眉,浑身仙气飘飘,有时又显得凄苦。  肤色有些大病初愈的苍白,身形单薄,如一枚风中飘摇的柳叶,做西施捧心状。  “女儿见过母后...”  “崇宁呀...”马皇后关心的看了她一眼:  “身子骨可好些了?”  崇宁公主,是朱元璋的第三个闺女,母亲早逝,从襁褓中被马皇后亲自养大,跟亲闺女一个样。  浓眉大眼,模样十分出众。 但是自小身体不好,马皇后十分心疼她,一直留在宫中将养,想着身子养好些再出嫁。  所以比她小好多的妹妹都有子嗣了,她还没有嫁人。  按辈分,朱雄英还要叫他一声三姑。  “雄英见过三姑...”朱雄英慢慢走到身边儿,对女子施礼道。  “呵呵”马皇后笑了笑,对朱雄英说道:  “咱大孙跟她三姑亲善,不亏你三姑从小就疼你”  说着扭头看着崇宁公主:  “来,崇宁,坐俺身边儿”  ps:请假条  说实话,真的觉得对不住大伙儿,这几天卡文了,好多东西都想写,但是好多东西都写不出来。  有些东西写了好多,但总感觉太次,发了对不住大伙儿。  读者的鼓励都看到了,感动就不说了,只是感觉尤其对不住大家,一直琢磨着要加更,老是提不起心劲儿。  能力一般水平有限。  中秋节来了,祝大家伙儿中秋节快乐。  对了,崇宁公主的气质世间真的有,大家可以搜一下中森明菜。 第186章 女婿(一) 第186章  “来,崇宁,坐俺身边”  “三姑坐...”朱雄英听话的搬过来一把椅子,轻轻放在马皇后身边。  等崇宁公主坐下后,马皇后非常的高兴,亲切的拍着她的手:  “俺滴老姑娘呦...可想死俺了....”  摸着崇宁公主有些冰凉的手,又有些唏嘘的说道:  你这身子骨可咋得了啊...四妞、五妞都找了夫婿...”  “等你身子骨好些呀,俺给你说个顶好的亲事,模样、家室、心性、才学都得是个顶个的好...”  “俺再给你准备一份厚实的嫁妆,保管俺的三妞挺直腰杆子乐呵呵的嫁出去...断不会让你被夫家看轻了...”  朱雄英暗暗撇撇嘴:  有老爷子这样的老丈杆子,三姑嫁到谁家不是得哄着抬着?  崇宁公主却是瞬间红了眼眶:  “女儿让母后挂怀了...”  一旁的惠妃也是随声附和着:  “崇宁自小是被姐姐养大的,要是嫁了出去,还不知道姐姐得哭成什么样儿呐...”  接着扭头看着崇宁公主打趣道:  “也不知道咱们崇宁这么俊的姑娘最后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崇宁公主羞红了脸,马皇后却抹抹眼泪,咧出一个微笑:  “谁说不是呐...”  “哎呦,差点忘了!”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崭新的红包:  “老疙瘩,这是俺给你的红包...过年了,图个喜庆...收着...”  “哎呀,母后...”崇宁公主一时之间又有些啼笑皆非:  “女儿都这么大了,怎么还...”  “瞎说...”马皇后把红包拍到崇宁公主的手中:  “只要俺活着一天,你就还是俺的老 姑娘!”  “太子驾到...”  秦无用一声吆喝,朱标从门外走了过来。  “儿臣参见母后...”  说着看向马皇后身边的崇宁公主,皱了皱眉头,脸上带着关切的说道:  “崇宁也来了...身子骨好些了?你身子骨单薄,要多穿些才好...”  “来,穿上”  说着解下身上的大氅递了过去。  崇宁公主比他小几岁,从小就住在马皇后这,是跟着他屁股后长大的。  自小因为身子骨弱,他这个当大哥平常没少操心。  马皇后抬头看着朱标:  “你爹呢?”  “父皇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户部的几个官员,让儿臣先回来准备...父皇一会儿就到”  “成吧...”马皇后点点头,扭头吩咐道:  “让厨房先忙活着...大过年的也不歇着...”  朱标坐在马皇后身边儿说了会儿话就起身走到殿外驸马那一拨。  他们这群人今天很尴尬,因为是家宴,马皇后说想闺女了,老爷子想了想,大手一挥就把公主和她们各自的驸马也宣进了宫。  女婿也算半个儿。  可洪武朝对于后宫监管极严,弄不好就是一个秽乱宫闱的罪。  屋子里莺莺燕燕,都是老爷子的女眷,他们也不好多待,进来给马皇后磕个头之后,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各自的媳妇围着马皇后家常家短的聊着,也顾不上他们。  马皇后看见闺女十分高兴,时不时笑得合不拢嘴儿。  最后也不知道是把他们这些女婿给忘了还是怎地,也没顾得上安排他们。  可后宫禁地,他们也不敢往别处去,最后一咬牙,就在门外头和太监们一起大眼瞪小眼。  不一会儿就冻了两鼻筒 鼻涕,最后还是朱雄英看出他们的窘迫,把他们领到自己屋子里,让墩子给他们倒了一盏热茶。  可他们都把茶盏捧在手心儿暖着,一口也不敢喝,生怕喝多了没地儿撒尿...  朱标牵着朱雄英的手往这边儿走着,身后跟着秦无用和一个坤宁宫的老嬷嬷。  朱雄英认识她,她是马皇后身边儿的老人了,深得信任。  洪武十四年的时候随着安庆公主,一并嫁入了欧阳府。  只是今日却跟着朱标,让朱雄英着实有些不太理解。  看见朱标牵着朱雄英的手走过来,这群驸马顿时起身: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这一波的驸马都尉是五个人,李琪、梅殷、欧阳伦、陆贤、王宁。  除了欧阳伦以外,其他四人的爹,俱是开国的宿将功臣。  不说别的,起码模样和气质都是不差的。  “呵呵呵...”朱标坐到一张椅子上,满面春风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说着场面话:  “好了好了,都坐,今儿个是家宴,只叙家礼,不谈君臣...”  “臣等多谢太子殿下...”  看几位驸马沾着一半椅子坐下了,朱标很随和一般唠着家常:  “你们呐...都是孤的妹婿,几个妹子嫁到你们府上,这夙世的姻缘既是前世的注定,又有今生的安排...当真是巧妙的紧呀...”  朱标说着开怀大笑:  “哈哈哈,既是你们的福气,也是孤的福气呀,呵呵呵”  李琪陪着笑了两声,他是李善长的嫡长子,这两年他们爷俩在朝廷里不太好过,如履薄冰,说话头一句就是对朱元璋歌功颂德:  “陛下与殿下不以臣薄祚寒门,乃赐婚公主,臣之大幸...” 第189章 女婿(二) 第187章  朱雄英却有些狐疑,他总感觉不对劲,朱标跟谁这么过?  这次看着说着好话,可怎么感觉串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呢...有些话里藏着钩!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见过朱标这么说话。  嘶...老爷子对后宫看的那么严,这次能这么大方的请女婿吃宴?怕不是鸿门宴吧?难道是拾掇欧阳伦?  朱雄英正寻思着,朱标冲李琪点点头,又笑着说话了:  “你呀巧嘴,你李家要是薄祚寒门,那我大明朝可就没有高门大户了”  “孤也听说了,大妹妹在李府上过得不错,呵呵呵,只是...”  朱标话风一转:  “只是这几个妹子自幼被父皇和母后宠坏了,嚣张跋扈、胆大妄为,平日里怕是没少和你们添麻烦吧,啊?”  “仗着父皇、母后的疼爱...呵呵呵,有时就连孤也是头疼的很呀”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就连孤也是甚疼爱这几个妹子...要是平日里有什么做的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妹婿看在孤的面子上,多多担待呀,呵呵呵...”  梅殷眼中精光一闪,他也感觉出来了,朱标有些来者不善,只是他还不清楚这份不善是从哪来的,又要冲谁使...  余光扫了扫自己身边的几个连襟,是冲他们当中的某一个?还是一起吃瓜落?是太子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想归想,太子爷的话却不能掉地上,梅殷略一沉吟笑着说道:  “殿下说笑了,陛下和太子殿下待我等情深义厚,宁国公主也是秀外慧中,整日钻研厨艺女红,在家里翻着花样儿做吃食儿,您瞅...”  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臣都胖了好几斤呐!”  梅殷允文允武,在山东学政上待过几年, 这几年又在京营带了兵。  关键他是李文忠举荐的人,他的媳妇宁国公主是老爷子和马皇后嫡长女,是朱标的血亲妹子。  甚至他和宁国公主的亲事都是朱标亲自保的媒。  铁杆的太子党,在朱标面前说话自然要随和些。  “哈哈哈”朱标又是一阵的开怀大笑:  “你们贤伉俪情深,在朝在野哪个不知道呀?”  “对了,伯殷呀,(梅殷字)孤听说你家的顺昌两岁了?”  说着,从腰带上把玉佩拽了下来:  “孤给小顺昌的年礼...”  “臣替犬子多谢殿下...”  朱标笑着点点头,看似毫不在意的看向欧阳伦:  “孤听说,你和安庆之间有些...嗯?”  “没有,没有的事...”欧阳伦吓得连连摆手,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诶”朱标伸手扶起欧阳伦,和颜悦色的说道:  “无妨,孤随口一问而已...”  “孤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说说,就算是平常人家过日子还有个拌嘴,民间不是就有话说了?舌头哪有不碰牙齿的道理...”  朱标一脸和气,让欧阳伦微微放下心,伸手赌誓道:  “臣与公主一直相敬如宾,朝夕相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臣感念陛下的恩德,万万不敢对公主不敬!”  “他胡说!”这时候一直跟在朱标身后的嬷嬷大声的叫了出来:  “他这个负心子,整日的和一些狐朋狗友厮混饮酒,公主屡屡劝诫他也不听,可他得罪不起陛下和公主,每次回了家都不吭声,整日让公主以泪洗面,连枕头都哭湿了好几双!”  被人当面告状,欧阳伦心中一凌,颤着声音说道:  “都是一些同年...同年...”  “放肆!”朱标勃然大怒 ,扭头看着嬷嬷:  “孤与驸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秦无用,把她给我拉下去杖毙!”  李琪和梅殷赶紧打圆场:  “殿下开恩...大过年的...”  屋子里热闹,朱雄英却撇撇嘴,他终于听明白了: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这个欧阳伦喜欢喝酒,整日弄的醉醺醺,让安庆公主不喜欢,劝解欧阳伦少喝酒。  但是欧阳伦想喝酒又得罪不起老爷子,就不说话,玩儿起了冷暴力那一套。  结果安庆公主心眼窄受不了了,回娘家告状来了...  安庆是老太太的亲闺女,看闺女受了委屈老太太心疼了,故意晾着他们,然后让朱标敲打一番。  我说怎么好好的,家宴也有女婿的份了...原来是要上赶着挨收拾!  又是打死这个又是打死那个的,不就是拿话给欧阳伦听的嘛...  唉...娘家腰杆子硬还有个护犊子的娘和大哥就是好啊...  这会欧阳伦跪着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朱标才勉为其难的让嬷嬷下去了。  接着又语重心长的拍着欧阳伦的肩膀:  “安庆是孤的亲妹妹,也是孤亲手带大的,她这个人孤知道,看着吧...她身上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就是心眼儿太窄...遇见了事儿也就会哭,惹得母后和孤心烦意乱的”  “孤...倒是不打紧,可让母后烦心就是你的不对了,还是...”  说着,朱标眼中冷光一闪:  “还是你觉得你一个进士出身...孤的妹子屈了你?”  “臣不敢...”  朱标点点头,看模样有些疲惫的摆摆手:  “下去吧,好好给母后认个错...”  ~  ps:编辑让再想五个书名,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大家伙有喜欢的名字不? 第189章 家宴(二) 第189章  “是,孙儿遵旨”朱雄英把牵着朱允熥的手放下,指着朱标的桌子:  “去,坐父亲身边儿...”  马皇后笑得合不拢嘴,扭头对朱元璋说道:  “看俺大孙多有个大哥的样儿,从小就是个心善的...”  “熥哥儿,来吃块儿肉肉...”  吕氏笑得如临春风,给朱允熥夹了一块儿羊肉。  她在后宫,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  在春和宫,看在朱标的面子上,她是个人物,可到了后宫,就不是个儿了,更别提马皇后因为某些原因刻意的冷落了她。  朱雄英的亲娘死了,吕氏扶正,后娘难当,再说她也有子嗣,要是在后宫站的稳了,难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朱雄英和朱允熥自然是吕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倒不是说马皇后不心疼朱允炆,只是大位只有一个,兄弟阋墙动摇国本,怎么斗都是大明的损失,朱标也是如此的想法,所以事事都要把朱雄英带在身边,给天下一个态度。  马皇后夹了一块儿鹿肉放在朱雄英的小碗儿里:  “这鹿肉塞牙,你爷爷吃不了,大孙,你尝尝...”  “孙儿谢过皇祖母...”  马皇后笑吟吟的应承着,微微眯着眼瞥了眼下坐的吕氏,看吕氏脸上毫无异样,只是满脸笑吟吟的招呼着朱允熥。  马皇后吃不准,她实在看不出来吕氏究竟有几分真心,是大奸似忠?还是真的有人就这么大公无私?  朱雄英的亲娘,已故太子妃常氏究竟是怎么死的,现在也没查出来个结论...  将来等老头子殡天了,吕氏就是皇后,可一国皇后的子嗣却不是太子....  马皇后扪心自问,就算是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上,难免也是要斗上一斗...九五至尊呐!  难道是想等着俺死了...她当上皇后了再...?  想到这,马皇后的眼睛眯缝的更狠了。  她是跟着老爷子从草莽中一路杀过来的人。  明枪暗箭见得多了,龌龊也见得多了,她也从来不是那种只会在坤宁宫顶着皇后的名头,却围着灶台、菜园子转悠的女子。  不然老爷子光是有 名姓的嫔妃都近三十个,这后宫早就闹翻了天。  后宫向来是天底下间最黑,最势力,也是最见不得人的地方。  ~  等用过了宴,一群后宫的嫔妃、昭仪,满心欢喜而来,满怀失望而去。  因为朱元璋谁都没惯着,他现在有事,事儿忙完等会还要去奉天殿处理政务。  坤宁宫的偏殿。  朱元璋抱着朱雄英,还有马皇后和朱标坐在椅子上,都是一脸的严肃,面前站着一脸惴惴不安的崇宁公主。  他们要来个三堂会审。  “说说吧...”朱元璋面无表情:  “那小子哪的,怎么回事儿...”  “父皇...”崇宁公主面有难色。  “你爹让你说你就说!”马皇后一脸的严厉,刚才在殿里不忍心说出的重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踰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俺自小让你读的书你都给忘了?你还没出阁呐!就私会情郎?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让你爹和俺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你回去把女训、女诫还有女则都给俺抄三...一遍!”  本来想说抄三遍,可马皇后念及崇宁公主的身子不好,到底是心软了。  可朱元璋不乐意了,他有些女儿奴,扭头瞪着大双眼看着马皇后:  “好了好了,说两句得了...自己闺女...能咋?”  “还女则...长孙皇后写这有个球用?到头来谁有他们唐朝的公主玩儿的花?”  “又是养面首又是...”  “你给俺闭嘴...”马皇后瞪了他一眼:  “有你这么教闺女的?”  “说!”接着扭头看向崇宁公主。  崇宁公主咬了咬牙,一脸潮红的说道:  “他姓牛,是...是女儿在玄武湖碰到的...”  “那天女儿心情烦闷,就出去看景儿...”  “结果下雨了...他递给了女儿一把伞...”  “完了?”朱元璋满脸的不可置信。  崇宁公主咬着薄薄的嘴唇:“完了!”  “丢人呐!”朱元璋猛地一拍大腿:  “穷养儿富养女,吃、穿、喝!咱从小到大短过你 啥了?”  “你瞅瞅你那个出息!”  “一把劳什子破伞就换了咱这么大一个闺女?”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眼睛瞪的通红喘着粗气不吭声,朱标皱了皱眉头:  “那是学武的还是学文的?家境如何?样貌可还端正?”  朱雄英暗暗撇了撇嘴:  看不出来,他这个爹还是个外貌协会...  崇宁公主脸色有些害羞:  “他叫牛城,家就在玄武湖旁边儿,有些薄田...是个落地的秀才...”  一听这话,朱标瞬间瘫在了椅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又他娘的一个穷书生...听着比他娘的欧阳伦还穷...  这一个个怎么了?怎么都看上这些个穷书生了,他们有什么好的!  倒不是说书生不好,主要是朱标自己就是个读书人,知道读书人那点儿弯弯绕。  先是一副四体不勤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再说两句漂亮话哄着姑娘开心,最后再说些家国天下的话让人敬仰...  这还罢了,关键是心眼儿不宽呐,欧阳伦就是个这,驸马府是内帑花的银子,平日还花着安庆的月例银子,结果到头还没说两句就心窄的不行...  嫁到武勋家里多好!又有钱,厨子手艺也好,断然不会亏待了自己妹子。  再者,老爷子疼爱姑娘人尽皆知,尚公主就是个护身符,这些武勋的家里平日里也会捧着...多好!  朱雄英递给朱元璋一碗茶水,朱元璋灌下去,又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有些期翼的看着崇宁公主:  “你俩...见几回了?”  “两回...”崇宁公主表情带着甜蜜,亮出手心儿里头一张纸条:  “父皇您看,这还是他写给我的...半阙诗”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家国半缘卿...”  朱标撇撇嘴:  看看,孤说什么来着?  “去求!”朱元璋彻底心凉了,看闺女这一副模样,心算是彻底拴在了那个穷书生身上了...  想了好久,扭头看着朱标:  “标儿,要不咱把这酸书生赐死?”  “父皇...”崇宁公主大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父皇开恩!” 第190章 使臣(一) 第190章  看着跪在地上的崇宁公主,朱标脸上阴晴不定。  他确实想弄死那个叫牛城的,但又不想让妹子伤心,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妹子,从小身子也不好。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真找了这个牛城当驸马,凭皇家的尊严,还怕他敢对崇宁不好吗?  如果崇宁不知道,倒是可以运作一二,不说暴毙,至不济也可以令其迁出京城嘛...  可老爷子已经把话说到了明面儿上,再这么干就不合适了...  “唉...”想到这,朱标叹了口气:  “但凭父皇做主...”  “大哥...”崇宁公主一颗心沉入谷底,接着又可怜巴巴的瞅着马皇后:  “母后...”  “这...”马皇后面露难色,什么大明勋贵穷酸秀才的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闺女的幸福,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可这来历不明的人她不见见总是心里没底...  朱元璋也是微微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发愁,这回他倒是真成了两头堵。  弄死这小子闺女不高兴,不弄死这小子自己不高兴...  门不当户不对也就罢了,可万一这小子是个阿谀奉承的货,指望皇帝女婿的身份给自己当晋身之阶,那不是自己亲手把闺女推到火坑里了嘛...  家事他实在是不擅长...  殿里难得的沉默,这种氛围让坐在老爷子怀里的朱雄英,燥的浑身不自在。  “要不啥时候宣进宫,俺看看再说吧...”最后还是马皇后心疼姑娘,首先松了口,而一旁的崇宁公主听见也是喜色一闪。  “美死他呐!”朱元璋眼睛一瞪,直接开口骂道:  “不声不响的傍上咱闺女...男女授受不亲他就不知道?”  “依咱看这小子一定不是啥好饼!咱不弄死他就是给他天大的恩典!”  看崇宁公主脸上黯色一闪,马皇后有些没好气的瞥了眼朱元璋:  “那你说咋整?”  意见不统一,朱元璋也没门儿,挑了挑眉毛,瓮声说道:  “ 咱不知道...”  看着再次陷入了僵局,朱雄英想了想搬了一把凳子,扶起崇宁公主:  “三姑,先起来嘛...地上多凉...”  崇宁公主突然眼前一亮:  老爷子一向喜欢这个大孙子,要是大孙子说两句话...那老爷子不就顺手推舟的同意了嘛...  想到这,直接扯着朱雄英的衣裳,瞥了一眼老爷子,小声的在朱雄英的耳边嘟囔道:  “三姑可是从小就拿你当心尖尖儿啊,该你说句公道话的时候到了,快劝劝你皇爷爷...”  “啊?”朱雄英一愣,抬头看着老爷子。  显然,崇宁公主的嘟囔,老两口也都听到了,正直勾勾的看着朱雄英,看他怎么说。  朱雄英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  “依孙儿看,天家嫁女,首重德行,家世倒在其次,论家世的话,他们就算尊贵到天上也比不了皇爷爷...”  “也不能太丑,啊!”朱标插了一句。  朱雄英一滞:  “额...是是,不能太丑...”  “可孙儿忧虑的是,不知这个姑父,额...牛城品行如何...”  “最好还是考察一二...万一,嘶...”  马皇后看着朱雄英不说话,接着扭头看着朱元璋:  “要俺看就不妨就先搁下...看看再说?”  朱元璋咬咬牙,他还是不甘心,可也没什么办法:  “你是皇后,后宫的事儿你说了算”  说着站起身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  “这个混账,他最好甭有什么旁的心思,不然咱非活剐了他!”  朱元璋虽说嘴上依然不饶人,但是听那个意思,多半也是妥协了。  朱雄英理解老爷子:  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闺女,走到哪捧到哪的大宝贝!  如今终于到长成的时候,将门虎子也好、书香门第也罢,就等着她来挑了...  自己还在这生怕她挑花了眼,谁知道到头被一头猪拱了...  搁自己身上,自己也疯。  朱元璋和朱标出了门,崇宁公主垫 着脚看了看。  先是弯腰看着朱雄英,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伸出手用力的捏了捏朱雄英的脸:  “好小子,三姑真没白疼你...”  又慢慢踅摸到马皇后身边,轻轻给马皇后敲着腿:  “母后,还是您心疼女儿...”  “唉...”马皇后一叹:  “你也就占了个嘴好”  接着脸上一板:  “不过也不能让你这么笑哈哈的揭过去,怎么着俺也得看看”  “到时候要是这牛家的小子不济事,俺可是不依”  看着老太太要和闺女说些私房话,朱雄英拱拱手退出屋子。  ~  翌日一早。  “砰...”又是一声炸响。  朱雄英睁开眼,默默叹了口气:  这几天允熥忙坏了,天天早上跑到自己窗根儿放炮仗。  “小孩子喜欢放炮仗怎么了,怎么了!...你要不是我亲弟弟,我非弄死你”朱雄英嘴里嘟囔着,抬头大声嚷嚷:  “来人,去把朱允熥所有的炮仗,当着他的面儿给我撅折喽...”  说着扭头就要接着睡,朱标推门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道:  “呦呵!皇长孙殿下好大的威风!”  “刚才那炮仗是孤放的,咋?有能耐你撅折让孤看看!”  说着一把扯掉朱雄英的被子:  “快穿衣裳,等会要和你皇爷爷一起接见外藩使臣”  “嘶...”朱雄英身上一凉,抬头看了眼他爹,小声儿的嘟囔着。  亲弟弟崩他大哥,亲爹崩他大儿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  奉天殿。  “来,大孙,坐咱身边儿”朱元璋招了招手,满脸带着笑,看来兴致不错:  “大孙,你是没见过,那些个夷人一个个长得贼丑,跟猴儿似的...”  “黢黑雷公嘴儿,腮帮子地包天,大晚上出了门能把鬼吓一跳!”  朱元璋说的十分形象,让朱雄英听的好笑:  “哪有这样的人呀...”  “哪有?嘿嘿!”朱元璋信誓旦旦:  “等一会儿你看见就知道了!”  说着对朴仁勇摆了摆手:  “宣” 第192章 骂娘标 第192章  “不敢?尔等还有何不敢的!”朱标冷眼一笑,瞥了眼安南的国书:  “呵!父母之邦?”  “枉道而事人,尔等也配妄言父母之邦?”  “误会...都是误会”安南使臣大汗淋漓。  “误会?绝不是误会!”朱标站起身:  “自洪武二年伊始,天朝待尔等不可谓之不厚重,父皇更是念及尔等心向天朝之心甚诚,册封赏赐无有不准”  “可尔等却意图胁君子欺之以方,对于天朝善意视若无睹,毫无感念之心也就罢了,更是屡屡触天犯颜!”  “天下间还有尔等这种厚颜无耻、全无心肝之人?全无心肝之地乎?”  “哼!”朱标又是一声冷笑:  “难道我大明的恩典,就养了尔等这些豺狼野心之徒,蝇营狗苟之辈?”  “哼!尔等在我中华前秦时,就属我中华领土,至唐高宗时,大唐朝廷待尔等之至重,礼遇尔等之至诚,尔安南却反生侮慢!”  “五代之时,尔等更是列土封疆,不归天朝管制,此,岂为臣子之道乎?”  “升米小恩,斗米巨仇,哼!古人诚不欺我也”  “乖乖!”朱雄英看的瞠目结舌:  朱标这口才...又是引经据典,又是大势相压!  这可比老爷子扯着喉咙骂娘好听多了...  每一个字都不带娘,可连在一起比骂娘还难听...  想到这朱雄英有些呆滞的扭头看了眼脸色淡然的老爷子。  ...只会骂一句狡诈的东西...老爷子这...这就是个草包啊...  而这时候朱标往前走了两步戟指而立,一副面赤极怒的样子。  但这副模样,朱雄英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朱标作为一个成熟的政客,何时何地都需要冷静的头脑,更别说是当着外藩使臣的面了...  再者平日里朱标对于自身形象格外看重,也格外的自恋...  为了维持自身温文尔雅的气质,一天要换三身衣服,有时候恨不得让 太监搬个镜子随时随地的愁...。  如今却摆出这一副破口大骂、要吃人的模样一定有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是沐英那边儿又起了战事?需要中央这边儿给予支持?  朱雄英想到这,朱标又出声了:  “禄州、西平州、永平寨...都是大明的领土,百姓亦是大明的百姓”  “虽说尔等狼子野心,可孤要是由此发作了你这个使臣,不免显得孤落了下乘”  “汝回去告诉安南国王,让他退回侵占的土地,交还掳掠的百姓”  说着,朱标眉头一凝,双眼闪着寒光:  “此事不容置疑,尔莫要等着大明亲自去取,到那时...”  “我大明天军所至,断汝宗庙,毁尔社稷,呵呵...尔等噬脐莫及!”  “是极!”朱元璋抬头看着安南国的使臣,脸色十分淡然:  “太子的意思,就是咱的意思!”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国王,云南还有咱的三十万大军!”  “大明还有百万嗷嗷叫等着挣军功的儿郎!更有磨的锃亮的屠刀”  “咱的干儿子西平侯沐英,向咱递请战的奏疏已经摞了一筐!”  “咱要是想动手弄死你们,大军朝发夕至,不会比碾死一只臭虫难多少!”  “不要以为咱在吓唬你,你们好自斟酌便是”  说着,朱元璋一摆手:  “滚蛋吧,把你拿的那点儿东西拿回去,仨瓜俩枣的咱不稀罕,更甭碍了咱的眼睛!”  朱雄英看的眼睛直跳,爷俩都唱黑脸儿的时候真是不多见。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一脑门子汗淌到裤裆的高丽使臣,出了门就眼睛一翻晕在了地上,而后被门口几个眼疾手快的侍卫拉了下去。  朱雄英瞠目结舌,递给朱元璋一盏茶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璋:  “皇爷爷...这就完了?”  朱元璋伸手接过茶盏,咕咚咕咚涮涮嘴而后咽下,笑了笑说道:  “呵呵呵”  “可不就完了,跟个猴儿似的 东西还想让咱留饭?”  “可...”朱雄英扭头看看门外:  “可这厮统共才说了九个字呀...”  “呵呵呵”朱标也是一脸的笑意:  “能让他说九个字,就是你皇爷爷开恩了...”  “自从洪武四年的,安南请赐四爪衮龙袍被你皇爷爷回绝后...他们好像就有些...”  “前端时候据你沐大伯传回来的信儿,安南国王似乎在国内妄自称帝...以彼藩属国来讲,谋逆无疑了”  “更别提这次趁着大明收复云南之机大肆侵占禄州、西平州和永平寨的土地...劫掠了数千户百姓...”  “虽说都是些土司,可那也是归顺大明的土司...”  接着朱标眉头一皱,扭头看着朱元璋:  “父皇,安南狼子野心,依儿臣看,大明多半还是要和他们做过一场...”  朱元璋摆摆手:  “不要管那些翻不到台面儿上的东西,先把禄州和西平州要回来再说”  “而后趁着这两年还有些体面,大明要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准备北伐事宜”  说着扭头看着朱雄英:  “大孙,你记住了,这些蛮夷之人尽是软蛋草包窝囊废...”  “咱把他们当人,他们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你骂的越狠,他们就越怕你!”  “是,孙儿记住了”  朱元璋是一个铁血杀出来的皇帝,对于子孙的期望很高。  不说是雄才大略,起码也得敢为天下先。  看到朱雄英一副受教的模样,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挥挥手传了爪哇国的使臣。  随着朴仁勇的声音,进来了一个矮胖的男人。  这男人看模样四十上下,带着东亚人特有的面孔。  服饰十分奇的怪,尤其是头顶上还插着几根锦鸡翎羽。  个矮腿短,不过步伐却扯的很大,随着走动,胸前和肚皮上的肥肉来回的震颤。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直接把肚皮摊在了地上,溢出来的肥肉让朱雄英看的阵阵眼晕。 第193章 爪哇 第193章  “爪哇国使臣阿烈彛烈时觐见天朝上国大明洪武大皇帝陛下...”  “参见皇太子殿下千岁”  “参见皇长孙殿下千岁”  声音倒是洪亮。  看到汉子的打扮,朱元璋也是一愣,定了定神才说道:  “哦...又是你小子呀...咋他娘这个打扮?”  说着也不等回话,扭头冲朱雄英笑了笑:  “洪武十三年,咱赏赐三佛齐国王印绶,恰逢这小子来朝贡,竟然被这小子抢了去...”  说着一指下跪的汉子:  “要不是你爹说两国之间不斩来使,咱当年就砍下他这个黑头了...”  “后来咱扣了他月余,没想到这小子机灵,天天跑到宫门口给咱磕头,把礼部的官员愁的呀...”  到了朱元璋这个地位,说话几乎不用刻意的斟酌,丝毫用不着给谁留面子...  “都是大明大皇帝陛下仁慈,准臣戴罪立功...”跪着的汉子十分谦卑,想来之前被收拾怕了。  而朱雄英却盯着他头顶的锦鸡翎羽怔怔出神:  这看着咋这么像印第安人的打扮...难道这个时候印第安人已经在大明周边有了动静?  朱雄英心里不禁一片火热:  南美洲的土豆...红薯...玉米...这可都是十分高产的粮食呀...对于大明这种高度集权的农业帝国...起码能延寿百十年!  想到这朱雄英直接开口问道:  “我问你,你头上戴的鸟毛是哪来的?”  “这...”黑脸汉子脸上浮现一丝难色,语气有些迟疑。  而后又有些惶恐的看了眼朱元璋才接着说道:  “下臣...不敢欺瞒皇长孙殿下...是臣在海上...抢了一个满剌加部落酋长的帽子...”  “下臣看着十分威风,就...就戴在了头上...皇长孙殿下喜欢,下臣可以转送给殿下...”  “满剌加?”朱雄英心中十分的失望:  唉...头上戴了鸟毛的也不一定都是印第安人呀...  难道这高产的粮食...还真得咱爷们自己出去找?  土豆和玉米就先不说了,这个时候最有可能出现红薯的地方应该是在吕宋吧?要不啥时候差人出海一趟?  “哈哈”朱元璋又是咧嘴一笑:  “咱说什 么来着?尔等在大明是朝贡的使臣,出了大明就是劫掠的水贼!”  说着不在意的摆摆手:  “这次尔等朝贡的贡物都有啥呀?念给咱听听”  “呀!”黑脸汉子精神一震,连声音都大了几分,有些得意的说道:  “敝国穷困,但为了证明大皇帝陛下的威德遐被,四方宾服,更为了证明爪哇对大明大皇帝陛下的爱戴和敬意,下臣特意带来了...”  “大珠八颗!”  “黑小厮男女百人!”  “胡椒七万五千斤!”  大殿少有的沉默。  停顿良久,朱元璋才皱着眉,嘬了嘬腮帮子:  “确实够穷困的!就这点儿东西也值得你巴巴的送来?”  爪哇使臣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  他有些不服气,他感觉这么多朝贡的使团,他们爪哇朝贡的礼物应该是最丰厚的。  可看着朱元璋锐利的眼神,他实在没有胆量质问或者解释...  “呵呵呵”朱标轻笑一声,先是冲着爪哇使臣说道:  “你汉话倒是不错...”  而后扭头对着朱元璋一拱手: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爪哇如此贫困,尚能举国之力结父皇以欢心,足见其一片孝心与诚心...”  “依儿臣看,父皇心怀天下,龙御九天,不妨就赏他这个面子...”  “呵呵”朱元璋点点头,展颜一笑道:  “既然太子替你说情了,咱就卖你一个面子!”  “传旨,赏爪哇国御酒一百坛、丝绸一百匹、棉布二百匹,呃...官窑一百件,茶叶三百斤”  黑脸汉子脸上十分的激动:  “下臣领旨谢恩”  朱雄英看的好笑,老爷子少有的大方...七万多斤胡椒,听着唬人,可真要是用白银算起来,一百斤胡椒也才一两银子...  而一匹好的丝绸就要价值十两,单单一百匹丝绸他爪哇就赚翻了,更别提官窑的瓷器还有二百匹棉布...  关键这些东西别处买不到,如今的大明制造可是稀罕的物件儿,而这也足够看出老爷子对他们的重视了。  至于大珠什么的,虽然需要采珠人豁出命下海采蚌,时不时还要饱受鲨鱼的骚扰,窒息毙命之人不计其数。  可那都是穷人的血和命。  在真正的当 权者眼里却不怎么稀罕,起码在老爷子这,一文钱也不值...  朱元璋点点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扭头发现朱雄英看着礼单出神...  “大孙,在看啥?”  朱雄英有些不解:  “皇爷爷,这黑小厮是...?”  “嘿!”朱元璋神秘的一笑:  “你读过唐史吧?黑小厮就是那上头写的昆仑奴!”  “今儿个咱让你瞧个新鲜!”  说着扭头看向爪哇使臣:  “胖子,你往一边儿稍稍”  “去,把昆仑奴拉上来一个让咱大孙瞧个新鲜...”  不多时,朴仁勇领着两个侍卫走到门前,侍卫还牵着两个手腕捆着麻绳的黑人。  朱元璋笑了笑指着朴仁勇身后的黑人说道:  “大孙,你瞅瞅他们,不管男女都是一副黢黑的样子...单单手掌心儿是白的...”  “不过他们干活是一把好手!就是太能吃了,一个能顶咱大明的爷们仨!多少粮食能养的起他们...”  说到这朱元璋还暗自的摇了摇头。  朱雄英笑笑,看着前边儿有些局促的黑人:  “尔等是何处而来?”  这两个黑人,个子不高,短短的卷发。  本来就有些局促,听见朱雄英的发问更惶恐了,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乌拉乌拉乌拉...”  朱雄英眉头一皱,扭头看向爪哇的使臣。  爪哇使臣赶忙擦了把汗,拱拱手说道:  “他们是臣等在南洋群岛抓的奴隶”  朱雄英点点头:  看来不是非洲...唉...我的粮食呀...  想到这,扭头看着朱元璋笑笑说道:  “皇祖母和父亲都说何福叔黑,可比起这些昆仑奴,何福叔那种带兵的糙汉子白净的简直就跟个小媳妇似的...”  “依孙儿看,不如赏给何福叔几个昆仑奴,让他也知道这天下还有比他更黑的人...也让何福叔高兴高兴...”  “哈哈哈...”朱元璋咧嘴笑笑:  “确实,何福那黑面厮,能找找比他黑的不容易!”  “好,咱准了!”  说着,扭头看着朴仁勇:  “传旨,赏沐英与何福昆仑奴各二十人...”  “告诉沐英与何福儿,这是咱大孙念着他,特意为他们求的恩典!”  “孙儿谢过皇爷爷”  ...... 第194章 年后 第194章  “啊...呀!舒坦!”  朱雄英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年过去了,朱允熥也没了炮仗,这些时日朱雄英的觉睡得格外踏实...  而春和宫的朱标也是刚起床,长发未束简单披散在身后,穿着贴身的小衣坐在桌前看书。  听见吕氏起身了的动静,扭头吩咐道:  “今日孤要在春和宫用膳”  “是,臣妾...哎呦!嘶...”吕氏一声惊呼,接着亦笑亦嗔的看着朱标:  “爷...昨夜您...您也不知道怜惜着些奴家...让奴家这腰都快断了似的...”  “哈哈!”朱标自得的一笑:  “你呀,也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身子还是如此娇弱,禁不起孤的驰骋...”  “这可真是没法子,孤...天赋异禀啊!”  说着戟指斜翻入天:  “任尔雨疏风骤,孤自狂刀血,古今谁人称雄...”  扭头看向床上半躺的吕氏开始显摆:  “如何?孤这阙词可还中听?”  ~  饭菜端上来桌,朱标没了方才的兴致,只是紧皱眉头的沉思。  吕氏不由的提了几分小心:  “爷,用膳了...臣妾让小厨房做了补粥”  吕氏脸上带着些红润:  “昨儿个您...要补一补...”  “哦...”朱标如大梦初醒般抬起头,接着又不在意的摆摆手:  “无妨,孤龙精虎猛...铁打的一样!”  “呃...不过,既是你一番心意,那就给孤盛一碗尝尝...”  说着抬头攥着吕氏的下巴调情似的说道:  “呵呵呵,最难辜负美人恩呐!”  听着依稀传来的笑声,秦无用嘬了嘬牙花,端着一盘饽饽,低着头走到门口:  “殿下...”  “坤宁宫送来一盘粗粮饽饽,皇后懿旨说让您...吃光”  “呃...”吕氏瞬间心里雪亮,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朱标不在坤宁宫用膳了...  朱标只有两件事放不下,一个是权力,一个是 吃,这种粗粮饽饽口感不好,朱标要是乐意吃就奇怪了...  而朱标脸上倒是毫无异样,淡然的点点头。  突然扭头看着吕氏:  “允炆呢?这盘饽饽孤就赏给他了!”  “告诉他这是他皇祖母亲手做的,叫他吃光...”  “这,殿下...”秦无用一脸的苦笑:  “坤宁宫的女官还在外头...皇后说得看着您亲口吃完...”  朱标又苦笑一声:  “孤可是被雄英那小兔崽子坑惨了...天天粗粮饽饽...”  “爱谁吃谁吃,反正孤是不吃了...都出去,让那女官候着!”  说到这,朱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些皱着眉头:  “说起雄英,孤倒是...想给雄英说门亲事,只是孤觉得,老爷子那边儿怕是不能同意...”  “搞不好老爷子又要脱靴子揍...唉...”  “嗯?”吕氏一奇:  “哪家的姑娘入了爷的眼了?”  朱标想了想:  “徐允恭的嫡长女...”  吕氏夹菜的手顿了下,她心里清楚,有些话不是她能接的。  朱标太过精明,精明之人亦薄情。  他的贤内助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甭看昨儿个在床上又是心肝儿又是宝贝儿叫的热闹,可今儿个既然穿上裤子...  作为朱标的枕边人,她清楚知道朱标的狠。  真要是有些什么话犯了他的忌讳,怕是他翻脸比翻书都快...  吕氏想了想:  “那这事不妨让雄英自己和父皇提?父皇一向疼爱雄英...”  她聪明的没有问朱标为什么执意要给朱雄英说一门武勋的亲事,只是从旁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朱标浅笑的摇了摇头:  “胡闹呐...”  “他们俩连认识都不认识...”  “要是雄英向老爷子奏请...怕是老爷子用头发丝儿都能猜出来是孤的授意...”  “孤可不想再让老爷子提着靴子从奉天门追到玄武门了...”  “再者,雄英那小子 精明的很,这种一看就不讨好的事儿,孤说了,他也不一定听啊!”  吕氏轻轻一笑:  “不认识那就让他们认识不就好了?至于雄英,臣妾以为不论如何,爷都是雄英的父亲不是吗?”  “嘿!”朱标略一思索,才晒然一笑:  “你说的这...言之有理啊!”  ......  坤宁宫。  朱雄英用过了早膳就去了文华殿,年过去了,他的假期早就没有了。  马皇后拿着一张抹布擦着桌子,朱元璋往嘴里灌了口茶水,抬头看着马皇后:  “你是真毒啊!”  说着朱元璋把茶壶放下,重重的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标儿是大明的太子,可如今为了躲你那筐臭饽饽都躲到春和宫了,你竟然还巴巴的差人送去!”  “你让咱吃,咱就不说了,咱吃苦吃惯了,可你让咱的太子吃粗粮?”  “那咱死人堆儿里打滚儿,闯荡下这一大片的家业还有个球用!”  “再说了,国事艰难,咱的标儿想吃点儿好的咋啦?”  “拿儿子当牲口喂,你还是亲娘吗?”  “大早上刚吃饱就给俺找事不是?”马皇后二话没说,直接把手中的抹布扔到了朱元璋脸上:  “你少冲俺瞪眼!俺的大儿子,俺不心疼?”  说着指着朱元璋的鼻子骂道:  “还不都是你个老匹夫惯的”  “他一个汉子走到哪就让人让抬到哪,又成天胡吃海喝,还不乐意动唤,身子骨还要不要了?”  “哼!”马皇后又是冷哼一声:  “甭到头来可随了你们老朱家的姓,吃成了猪羔子!”  “十不抽一的吃点儿粗粮,刮刮肚儿里的油水咋了?”  “人吃五谷,将来不苦...”  “要是吃粗粮吃出来毛病,你从小吃得少了?饿狠了你朱重八连牛的精料都吃过,俺咋不见你个老匹夫死去?”  “旁的俺不管,俺是他娘,只要俺活着一天,他就得吃俺揍的饭!”  说完没好气的看了眼朱元璋: 第195章 军器局 第195章  朱元璋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有些悻讪:  “你看看你,咱不过就替标儿说了句公道话,呲哒咱干啥?”  马皇后面无表情:  “你少给俺打哈哈,前些时候这些饽饽标儿少吃了?那时候咋不见你耍威风?”  “你要是过年好东西吃多了,扭头撞柱子去!甭再俺这没事找事,旁人稀罕你这个皇上,俺可不稀罕”  “你!”朱元璋又是一瞪眼:  “你咋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咱留?”  “你朱重八有什么面子?”马皇后不慌不忙:  “再说这屋里就咱俩,俺用得着给你留啥面子?”  “出了这坤宁宫,你是大明的皇帝,你愿意干啥就干啥,可进了俺这屋,你就是朱重八,淮西过了今儿没明儿个的贼头儿”  “嘿...”朱元璋有些尴尬:  “咱不是看三妞找了个酸书生当夫婿心里有气,让你陪咱絮叨絮叨...你看你咋还急眼了...”  “你朱重八的絮叨就是拍着桌子骂人?”马皇后反唇相讥:  “俺也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你朱家门儿的,俺凭啥受你这气?”  “好了好了...”朱元璋摆摆手:  “诶!咱好男不和你斗!咱忙,咱要去处理政务去了,你疯婆子爱干啥干啥...”  “对了”朱元璋走出两步,突然扭头说道:  “咱还要定你一个不听咱唠叨的罪,罚你晌午给咱做顿好吃的,咱要吃好酒好肉!”  看着朱元璋抽着脖子走出了屋子,马皇后骤然扯着嘴角笑了,无声的骂了句:  “样子!”  “舒坦!”朱元璋出了门紧了紧裤腰带,咧着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咱的气儿出完了,真他娘的舒坦!”  ~  前几天下雪了,整个应天府都披上了一层银装。  宫里有洒扫的太监,铺的也是官窑烧的青砖,主道上倒少了许多的泥泞。  不过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两天正是化雪的时候,张嘴就能吐出浓密的白色雾气。  走到文华殿,宫里的几位王爷和朱雄英的伴读在袖筒里抄着手,不时的说着些什么。  看见朱雄英走过来,李景隆、徐钦和郭镇纷纷行礼:  “见过殿下... ”  朱雄英笑着摆摆手,随意的打着招呼:  “吆!九江,这过个年你可吃胖了,曹国公府有多少好吃的...”  “小钦子,你这身子骨单薄,得穿厚些才好”  “小镇子,把你那鼻涕擦擦,见天儿这么擤着(xing三声),你不难受吗?”  “嘿嘿...臣在家光吃不动唤,就胖了些...”李景隆陪着笑:  “殿下...我爹让我给殿下回禀一声,陛下让他要去军器局,今儿个下午殿下学兵是颍川侯代班...”  “军器局?”  “对”李景隆点点头解释道:  “听家父说是洪武十三年,陛下下旨各地的卫所...每千人的编制,火铳不得低于单百...”  “只是时至今日还有些卫所没有补齐,陛下着令让家父督办”  朱雄英点点头,沉思片刻说道:  “去跟颍川侯说一声,今儿个下午就不学兵了,我也要去军器局看看,正好前些时候有些想法要问问工匠...”  “军器局不远,咱们用过午膳再去,不耽误”  而此时的李文忠,身后跟着十几骑家丁,身着一身官衣到了军器局。  毕竟是常年带兵的将领,弓马极熟,不等坐骑停下就翻身下了马。  看李文忠下了马,军器局门口等着的几个官员瞬间迎了上去:  “下官军器局正使曹德见过曹国公”  “下官军器局副使王栓见过曹国公”  “下官军器局副使刘旺见过曹国公”  ......  军器局三千六百余工匠,以制造火器为主,但鞍辔、战甲、刀枪、马槊、盾牌、弓胎、弓弦、马铁等等一些杂活儿也都有所涉及。  甚至去年冬天拨给北平的军冬装,也有部分出自这里。  下辖正使一人,正九品,副使二人,从九品。  这三个人是官,至于身后的一大波人都是吏,不在朝廷的官制。  “都起来吧”李文忠虚扶一把。  他是国公,按朝廷的制度属于超品,一品大员见了也要行礼。  李文忠太忙,五军都督府、国子监都归他管,还要给皇长孙教习兵法,因此军器局这个地方他不常来。  所以军器局正使曹德不等李文忠开口就急忙表功,脸上 带着谄笑跟在李文忠身后:  “去年造碗口铳一千余、手把铜铳一千余、铳箭头三万余、信炮一千余、马子三万余”  “还有永昌侯的重骑营所需的马槊前几日俱已赶制完成...”  “有三杆断裂,一柄报废,一柄改成步槊,还有一柄听了您的令给了徐家的公子”  “其他的兵部和都督府的大人们都已检验完毕,只等陛下下旨就可以拨出库房”  说着递上去一个厚厚的本子:  “这是来往账册,请大人阅看...”  李文忠面无表情的走在头前,一边摘下毛皮手套,一边儿点点头。  而后摆摆手:  “本官不是听你说这个的”  说着走到上首坐下,看向身后乌央乌央的众人扬声道:  “陛下圣旨,洪武十六年入冬前,大明所有的卫所的手铳、海运船的碗口炮,关隘的将军炮等俱要齐备”  “如今尚缺多少,本官已着都督府查验,最迟不过后日,账册就会交给尔等”  “尔等要优先把本官说的这几种铳型准备齐全,至于混江龙、万人敌等可酌情延后”  “尔等要合理利用工匠,分队合作,每十天、一月、一季俱要定下进度”  “工匠不足,本官已经和工部打过招呼,着既从工部调拨”  “人手不足,本官已经从京营调来五千士卒供尔等驱使”  说着扭头看向曹德:  “你还有什么问题?”  “回曹国公,下官没有了”曹德苦笑。  “好”李文忠点点头:  “本官是武人,只行军法,十天进度完不成的三十鞭子,一月进度完不成的二十军仗,一季进度完不成的,队首处死”  “军械如有以此充好,则全队处死”  李文忠带兵厮杀多年,在朱雄英身边会刻意的收着些。  可对于这些官员自然就没有那个必要,凌厉的说了一些杀气重重的话之后,当即让后边站着的几位吏员浑身哆嗦着。  看到有了效果,李文忠点点头,语气微微放缓:  “当然,工期紧,本官自然有所优待!”  “本官请了圣旨,陛下隆恩,  再准许工匠十天吃一次肉食!钱粮从户部调拨”  “望尔等同舟共济,共襄盛举”  ...... 第197章 火铳 第197章  想了想扭头看着李文忠:  “前些时候沐大伯上的奏疏,里头提到了一种新的练兵法子...叫什么三段击”  “说是把铳兵和弓兵混编,前中后分成三排,第一队火铳齐射,而后退至队尾装填火药弹丸,这时第二队上前...”  “如此往复...可令火铳连绵不绝”  “皇爷爷看了大为赞赏,着令沐大伯以此练兵...”  李文忠沉吟半晌:  “都督府也收到一些消息,麓川的一些土司擅驭象兵冲阵...待敌阵脚大乱后,再全军掩杀,往往能收获奇效”  “这种象兵皮糙肉厚,又披了特殊的战甲,箭头落上去就好似挠痒痒一般”  “一旦冲杀起来又迅又猛,步卒结什么阵也挡不住,尤其是云南这些多山多林的地方”  “不过用火铳倒是...能想到这个法子,看来沐英还是动了些心思...”  朱雄英点点头:  “连皇爷爷都说,沐大伯带兵有一套,只是我觉得如此...还是要在军械上想些法子...”  李文忠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正说着,李铁拿着几个靶子走了过来。  朱雄英冲着李铁招了招手,看着靶子微微皱眉:  “大明现在最常见的,就是这种手铳,可这种手铳的问题太多”  “其一,射程太短了”朱雄英顿了一下,指着靶子接着说道:  “一百步以内还成,可过了这个距离,杀伤的威力就少了很多,一百五十步以上甚至也就让人疼一下,连个油皮儿都擦不破...”  李文忠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些都是常识了,作为军中的宿将,这一块他比朱雄英更明白。  可在李文忠身后的一个 花白老头忍不住了:  “这是因为药量的问题...”  “药量少了威力不够,可药量多了又容易炸膛...”  朱雄英一奇,扭头看着他:  “你是何人?”  曹德陪着笑脸:  “回禀殿下,这是军器局的老宋,宋老三,前元的时候就是老工匠了,之前是在北平,徐达大将军和常遇春大将军攻破大都后把他抢...带回了应天...”  “还颇有渊源”朱雄英笑着点点头,对曹德说道:  “你去找几个经验丰富的工匠来,我有些话要问他们”  看着曹德的背影,李文忠背着手想了想:  “火药的药量不好把控...”  “都是凭借军中铳兵的经验,如果殿下想要通过药量提高火铳的威力,怕是...”  “非也...”朱雄英摆摆手:  “之前允熥放炮仗,在炮仗上盖个铁碗,炮仗爆炸时能把铁碗崩的很高,这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  说着扭头看着宋老三:  “做一个前方细,后方粗的铳管儿,药室前再装一个木片压实火药,如此可能把火铳的射程提高到三百步?”  此言一出,不仅宋老三,连李文忠和李景隆也是低头沉思不语。  宋老三沉默良久,不过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是个话少的人,抬头看了眼李文忠,瓮声说道:  “草民不知...但可以一试,以草民的经验来看,射程应该会远一些,具体多远草民不敢保证”  朱雄英点点头:  “那就试试,任何一件事情都是需要做的,这次不行就下次,我们这辈儿不行就看下一辈,只要有心总有机会...”  “世道必进后胜于今,这是父亲教给我的道理”  这时候,曹德带 着十几名工匠走了过来。  朱雄英冲他们点点头,又扭头看着李文忠:  “还有火绳...”  “火绳既不利于大风大雨的天气,又不利于铳兵的瞄准...我是这么想的”  “能不能去掉火绳,在火铳上加一个机括”  “这个机括要连接上火镰和火石,扣动机关碰撞出火星点燃药室的火药,最好在外头在加个防风的罩子”  朱雄英伸手比划着:  “这样,不仅大风大雨天能用,火铳的精准也能更高一些”  武器只有在战争之时才能更快的发展,而李文忠百战厮杀,更是天下少有的帅才,眼光自然是不差的。  朱雄英的话虽然只是推测,但是以他的直觉看来,应该是有实用性,就算...至不济就算小孩胡闹嘛...有甚大不了?  “殿下天纵之才...”  “大伯实在是缪赞了...只是一些突发奇想...”  说到这,朱雄英默默一叹:  思路终归是思路啊,至于能不能造出来,他心里也没底,就算造出来,造一柄需要多时间,造价多高,能不能装备全军也是个未知。  关键是现在的工艺太差了,都是工匠们手工赶制,效率太低了。  想到这摇了摇头,扭头看着工匠们: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连发...”  宋老三皱着眉毛抢先发问,他是这群工匠的大拿,话语权颇重:  “如何连发?具体的操作是?”  “我不知道”朱雄英理直气壮:  “这个连发我还没有想法,但是我认为这个东西要有,你们要先搞着试试”  说完看着工匠们彼此之间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朱雄英呲呲牙,还是得调动积极性呀... 第198章 春江赏月图 第198章  往前走两步,看着工匠们扬声说道:  “你们都知道,我爷爷是大明的皇帝,所以我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不说一言九鼎,起码也得六七鼎吧?”  “都听了!”  “这火铳的外形改造好了,我赏你们一百两银子”  说着一指李景隆:  “九江,这钱你出!”  “啊?”李景隆瞬间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不顾李景隆一脸懵的表情,朱雄英接着说道:  “火石的机括要是弄好了,我赏你们五百两银子!”  “九江,这钱你也出!”  这么多银子要是换成粮食,能够把这些工匠埋起来。  听着工匠们逐渐粗重的喘息声,朱雄英满意的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接着说道:  “要是连发弄好了,我赏你们一千两银子!”  “九江,这钱还是你出!”  这下李景隆终于坐不住了:  “我...臣...不是...殿下...这个这个...那个...呃...”  “什么这个那个的...”朱雄英抬头撇了他一眼,接着对工匠们说道:  “不仅仅是银子,要地?要官?商铺?只要能做出来我说的东西,要什么我给什么!”  “当然!我希望你们之间能够精诚合作,尽快把我说的做出来,谁要是胆敢为了银子蒙蔽自珍,一经查出,全家族诛!”  “是!”刚才被重利砸红眼睛的工匠瞬间一凌,顺着脖梗子冒凉气。  谨慎的答应一声,拱拱手退下。  而李景隆却突然大明惊醒一般嗷了一嗓子:  “殿下开恩...”  咧着哭一样的笑容,也顾不得他爹在这,嚎啕惨叫:  “我爹一个月才给我三十两银子零花,臣自己都不够使,就连喝花酒都是让鸨子去傅让府上报的帐...”  “坑爹坑娘臣都听说过,可坑侍读的臣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臣一向对您忠心耿耿,您可以不能啊~”  此话一出,一直浅笑的李文忠勃然变色,朝着李景隆的身上就是一脚:  “混账...”  “呵呵...小意思!” 朱雄英笑呵呵的瞥了李景隆一眼,扭头回了马车:  坑人的感觉真爽!  爸爸的快乐,我感受到了!  李文忠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开始教育儿子,扬起马鞭就是一顿抽,抽完犹自不争气的看了他一眼:  “你到底是我儿子吗?是有多笨?听话不听音的货!”  说着压低了声音:  “火铳造出来要不要装备?装备要不要练兵?”  “这就已经是明白告诉你了,这个火铳造出来之后...”  ~  朱雄英回到宫里,就被秦无用拽到了春和宫。  推开偏书房的门,朱标正往一幅画盖宝印。  看到朱雄英走过来,朱标冲他摆摆手,一脸炫耀的说道:  “来,看看孤作的这副春江赏月图!”  “咦?”朱雄英诧异:  “父亲还会作画?”  “诶...”朱标摆摆手:  “孤于书画一途,只是当年随手掷下一子,学了些简单的基本功,从来没有专心研习过”  “呵呵,毕竟是小道耳,于孤而言处理国政才是正事”  “至于这次...这次也只是心血来潮之作,随手勾勒几笔罢了”  “看看这幅画有什么不妥的,你随便说,孤不妨事,呵呵呵...”  朱雄英狐疑的看了朱标一眼,伸头往画上瞅。  从构图上来看,仅仅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整副画的意境。  江上孤舟,一个人站在船头仰天而立。  再加上孤傲的清月,还有远处云层下的大山,更显气势磅礴、无尽苍凉之感。  朱雄英很少见过一幅画就可以把几种不同的意境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笔力确实不俗。  可看着朱标虽然一脸不在意的故意把脸瞥向别处,耳朵却悄悄的竖起来。  朱雄英又撇了撇嘴:  还什么随手勾勒,随手勾勒你会在画上盖上你的宝玺?还能这么显摆?  虽然这么想,可他不敢这么说。  想了想扯着违心的笑容:  “父亲这副画依儿子拙见真是...巧夺天工,画面有意境,画外有精神,画外有画”  “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仿佛置身在画中游一 般,顿生苍穹豪迈之感!”  “儿子真正诧异的是,父亲操忙国事,却又能于丹青之道如此精妙,说声丹青圣手不为过也”  笑容瞬间在朱标脸上绽放,他要听得就是这个!  接着瞬间脸色一板,做出严父的姿态,略带教训:  “哎呀,真是聒噪!”  “你说你这人,怎地如此之肤浅!一幅孤随手作的画而已...”  “唉...孤对你寄望颇深,望你不要自误呀...呵呵呵”  接着突然话锋一转。有些试探的问道:  “不过,虽然是随手勾勒,孤还是不甚满意...你就真的没甚意见想说的?”  朱雄英瞬间瞪大眼睛:  你没完了?这就咱俩加一个太监,有意思吗?听好话上头是不?  不过看着朱标慢慢眯缝着的眼睛,他又怂了:  “儿臣以为没有,父亲功力深厚,笔力森森,神韵内蕴,更难得此画寓意深远,志怀天下...实为大家之作,儿臣拍马莫及”  “呵呵呵...”朱标扭头看向秦无用:  “秦无用,你看看孤这个儿子,虽说年纪尚幼,不过这份眼力和这副直率的性子却十分难得呀”  “率性而为...难得,难得呀!”  秦无用赔笑:  “殿下说的是...皇长孙殿下兰质丹心...灵慧双修”  朱雄英面无表情:  “那儿臣先退下?”  “慌什么...”朱标摆摆手:  “正事儿还没说呐”  “去裱起来,挂在显眼的地方”朱标把画递过去,对秦无用吩咐一声,扭头看着朱雄英:  “过几日元宵节,京里要解除宵禁,秦淮河和夫子庙还有三天的灯会...颇为热闹!”  “你去劝劝你皇祖母,到时候咱们一家出去转悠转悠...”  朱雄英有些狐疑,一句话的事儿还至于再过一手?怕不是有啥事又要坑我了吧?  想到这小心翼翼的看着朱标:  “一句话的事儿,父亲怎么不劝?”  看着朱雄英的表情朱标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的说道:  “孤劝了,没劝动...你皇祖母...” 第200章 看花灯 第200章  朱雄英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盯着她:  “我住这,我不来坤宁宫还能去哪?”  “对对对,你住这...”崇宁公主有些心不在焉,说着话掉头往自己宫中走去。  “嗯?”朱雄英有些纳闷,又突然想起来之前朱标说的话,对着崇宁公主的背影喊道:  “哦对了,刚才我爹还交代,让我跟皇祖母说一声,元宵节要出去看灯会,三姑去不?可热闹了!”  “啥?”崇宁公主猛地拐回来,有些不可置信:  “你爹让你办这事?你行不行啊!”  接着不等朱雄英回答,重重的拍在朱雄英的肩膀上:  “要跟母后好说好量,要是耽误三姑的大事,看三姑咋揍你!”  朱雄英撇撇嘴:  还能不能有点人权?我一个大明的皇长孙,谁见了都想揍我?再说怎么今天宫里的人咋都奇奇怪怪的...  随即又猛的一凌,大事?啥大事?  低头沉思半晌,结合刚才朱标和三姑的话,他现在已经确定,朱标和崇宁公主多半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所以他进了坤宁宫就把他爹和他三姑卖了个干净。  当然,这也是朱标的目的所在。  而马皇后却丝毫不显意外,笑着点了点头。  直到朱雄英走出大殿,她才默默的一叹,自言自语:  “三妞啊,也真是难为你了...罢了,俺就帮你这一把吧...也是时候让俺看看这小子是个什么样的材料...”  说到这,扭头对嬷嬷吩咐道:  “这件事俺知道了,先不要告诉皇上,俺自有安排”  ~  燃灯五万盏,金吾不禁夜。  今天是正月十五,宫里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宫灯从前殿一直摆到后宫,一片喜气威严的景象。  午门前还特意布置了硕大的鳌山灯,通体红绿色的巨龟背负着宝塔,在机关的牵动下还做着一些简单的动作。  惹得朱权和朱植等一些年小的王爷天天下了学就往午门跑。  元宵节的三天没有宵 禁。  “妹子...妹子!走,跟咱看花灯去!”  天色刚暗下来,朱元璋就兴冲冲的跑到坤宁宫嚷嚷着。  马皇后一身常服,满脸笑意的从殿后闪出来:  “慌啥,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是这么不着调”  “嘿嘿!”朱元璋憨厚的一笑:  “咱不是怕去晚了看不着好景儿了嘛!”  接着有些神秘的看着马皇后:  “妹子,今年灯节,咱送给你一件顶好的东西!”  ~  上万盏的花灯照亮了整个应天城,火树银花,极尽奢华。  茶馆酒肆,青楼画舫,豪门私邸,都张灯结彩,门口都挂着一些灯谜,招引过路人猜射。  李景隆、傅让和邓镇等一些功勋子弟昨晚上在秦淮河花魁的画舫上待了一夜,知道天蒙蒙亮才各自回家睡了一觉,今天带着宿醉又去了画舫。  大街上也比以往更拥挤几分,待字闺中的女子也可以走上大街,串巷越市的赏花灯、猜灯谜。  各色的青年男女三五成群,走着笑着,寻找着自己的爱情。  朝中的公侯府邸也是一片灯火辉煌,大摆宴席,家中的子侄辈聚在一起比武斗酒,好不热闹。  豪门的车马喧阗于民间的歌声笑语汇成一片,通宵都在热闹的气氛中度过。  灯烛华丽,白皙陈设,士女争艳,粉黛绮罗。  太平盛世不过如此。  朱元璋一行人到了夫子庙,街边儿各种各样的花灯,有玛瑙捣碎而制的珠灯、羊角熬制的角灯、缫丝织绢而成的料丝灯。  灯罩上面精心描绘的各种神仙故事,在烛光的照映下,煞是好看。  还有两座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做成的灯山,各跨青狮白象,摇动灯把,菩萨的指尖还能涌出汩汩的清水,蔚为壮观。  “真他娘的热闹啊!”  朱元璋非常高兴,来回的走街串巷,不时的对着什么指指点点。  马皇后和朱标也是一身的常服,满脸的笑容可掬。  “彩灯变幻元宵夜,万人空巷情似酒...”朱标有 些感慨:  “呵呵呵,好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大明盛世,大明盛世呀!”  朱元璋笑着点点头,扭头看向旁边的元宵摊子,这两天街边清一色的元宵摊儿。  走了这么久他有些饿了,扭头对马皇后说道:  “妹子,要不要尝一碗元宵...”  “啊!”前方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女子体态丰腴,面含桃花,随着走动胸脯和臀部一颤一颤。  朱雄英刚才看的十分清楚,刚才趁着人流涌动,一名鼠目男子伸出手狠狠的朝这名女子屁股上掐了一把。  那女子被捏了也不生气,似笑非笑的看着鼠目男子:  “占你姑奶奶便宜舒坦不?”  鼠目男子是个惯犯,仗着女子脸皮薄,又多有含蓄,害怕丢人,被占了便宜也不敢吭声,所以他每次趁着人流交汇的时候...  这次本想占把便宜就走,可谁知道竟然被这个女子揭穿了。  被揭穿了,众目睽睽之下他有那么一瞬间惊慌,直接跳了起来:  “你胡说,哪个看见爷们儿占你便宜了?”  说着扭头看着路边的行人:  “大家伙儿都给评评理,各走各的道,街道太挤一不小心碰到了,就兜头兜脸的冲我泼脏水?”  说着,鼠目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又有些犹疑:  自己说了这么多,这个少妇却丝毫不恼...看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子骚劲儿!  难不成今儿个让爷们也开了荤?  想到这,鼠目男子目露淫光:  “嘿嘿嘿,这是哪家青楼的姑娘呀,下边儿痒痒了?给爷报个字号,爷也好给你解解痒呀!”  “哈!”女子恨的牙根儿痒痒,怒极反笑:  “明明是你这个登徒子占了孤奶奶的便宜,被戳穿了竟然还红口白牙的污蔑姑奶奶的清白!”  说到最后,伸出手就给了这男子一巴掌。  鼠目男子被挠了个满脸花儿,眼中凶光一闪,正要说两句狠话。  朱元璋却暴喝一声:  “闺女好样的!” 第201章 争执 第201章  “闺女好样的!”  老爷子帮了腔,让鼠目男子一愣。  扭头看去,看到朱元璋一群人,这一家子跟着的家丁各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零零散散的站了半条街。  “老匹夫,谁他娘裤子没穿把你露出来了...”鼠目男子心里暗骂一声。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老头惹不起,灰溜溜的挤进人群跑了。  朱元璋挥挥手把毛骧召过来,一指男子离去的人群:  “去把那小子的手给咱砍下来...”  “重八...”马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送到应天府打板子也就是了,干啥要砍了人家的手!”  “指不定人家里就指望这一个壮劳力种地呐,砍了手你让人一家还咋过日子?”  朱元璋停顿了半晌,才气呼呼的说道:  “咱...咱在那条街就看见这杀才捏人家屁股啦!”  “嗬!”朱雄英十分惊讶:  老爷子眼够尖的呀!  而朱标却没在意这些,只是目光有些深邃的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心中暗暗一叹:  也不知道崇宁那边儿准备好没有...  崇宁啊崇宁,这次母后默许你胡闹,你可要争气呀...  父皇给你选的夫婿你不要,非要...唉!  最好这小子真的有些不同之处,不然...大哥就是拼着你恼了我,也不会遂了你的意...  你也知道父皇对这些酸文书生最是厌恶...  “标儿...标儿?”  朱元璋皱着眉毛:  “在想啥呐?咱喊你几声听不见?”  “啊!”朱标如梦惊醒:  “爹,刚才侍卫们来报说那边儿有几个猜谜斗诗的场子,咱们要不要去瞅一眼?”  “不去”朱元璋一摆手,指着相反的方向:  “那边有光脚板踩刀山吞炭火的,咱还要带咱大孙看杂耍呐,还有你娘,你娘也 最稀罕热闹了...”  朱标脸色一紧,正要在说些什么,马皇后出声了:  “去看看吧,俺也好久没看人猜字谜了...”  “嗯?”朱元璋歪着头想了半晌:  “咱说你俩都是啥毛病?那些酸书生猜谜有啥看头?咱大孙都不看的玩意...”  接着有些狐疑盯着马皇后和朱标:  “怕不是你俩有啥事瞒着咱吧?”  马皇后瞪了朱元璋一眼:  “你说你这人吧,出去了疑外人,回了家还要疑俺和你大儿子?这灯你看不看?不看就回去”  朱标抬头看去,只见马皇后微微冲他摇了摇头...  朱标没办法,但也只能压下自己心中的不自在,强自赔笑。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  “你们娘俩这一唱一和的倒成一家人了,那咱是后爹?”  “猜谜就猜谜吧,出来溜溜脚,看啥不是看...回头咱大孙想看杂耍,叫几个班子进宫”  说完自己背着手往前走。  朱雄英一直没说话,他也不想看杂耍。  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在回头看看马皇后和朱标,他总感觉今儿个晚上一家人都是怪怪的,仿佛心里都藏着事儿一般。  拐过弯,前边儿是一片小林子,稀稀松松的种着些香樟树,曲径通幽,显得有些萧条。  这个小林子在夏天时候有盖过脚脖的青草,不少文人墨客都在此处踏青游玩。  不过现在初春天,万物不长,草木不丰,只露出一片黄黑色的地皮,显得有些荒凉。  南方湿气大,前几天也才刚化过一场雪,所以土地显得有些泥泞。  中间是一条石头铺成的羊肠小道,小道两边因为有不少人每天早晨喜欢在此处遛马,所以远处还能看见几坨马粪。  来往过路的人都小心的踩在石头路上,生怕沾染到泥泞的土地。 借着不远处亮堂的灯光,朱雄英看见几名走路轻飘站着乱晃的军士。  看模样是刚喝完花酒准备回营,彼此勾肩搭背的和对面儿一个白衣书生有些争吵。  大明的军士都是些苦哈哈,或者是被前元欺压到混不下去的汉子,普遍文化程度较低。  甚至军营里的有些将军都是大字不识一个,更不要提这些大头兵了。  文化水平低却不代表不会骂人,而骂人的话不是沾爹就是带娘。  军中的氛围便是如此,大着嗓门粗鲁的叫嚷。  ***/***  不一会就把那个书生骂的面红耳赤,不会回嘴更不敢回嘴,气的脸色通红嘴唇直哆嗦,最后只能愤愤然的一抖衣摆:  “有辱斯文!...”  “有辱你娘了个腿!”  书生踩在泥地上,泥地较滑,喝酒喝大的军士随手一摆,就把这个书生推到了泥泞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沾了一脸的黄泥。  看着书生狼狈的模样,几名军士哈哈一笑而后步履蹒跚的扬长而去。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朱元璋扭头看着朱标:  “今儿个可是邪了哈!出门没看黄历咋了?咋净碰上这些打仗的事儿?”  “呵呵”朱标赔笑到:  “上元节,举国同庆的时候,大伙儿都在逛灯,街上人肩接踵,又都喝了酒,有些摩擦再正常不过了...”  “儿臣还没出宫的时候就听说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连坐堂的人都撒出去了也不够用...”  “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父皇不必挂怀...”  朱元璋摇摇头,抬脚接着赶路。  朱雄英看那个书生有些可怜,就掏出一块儿手帕递给侍卫,让他送给书生擦掉脸上的泥土。  “哈!咱说啥来着?”朱元璋咧着嘴笑着,扭头看着朱雄英:  “咱大孙就是个心善的!见不得人受屈!” 第202章 书生牛城 第202章  “一个须眉汉子,忒的没本事...怂”侍卫嘟囔着把手帕递给书生:  “我们老爷和少爷送你的,擦擦脸...”  书生脸上肉眼可见的感激,冲着这边儿做了个揖。  朱元璋点头示意,而后一摆手就准备接着走。  刚走两步谁知道那位书生竟然跟了上来。  离得近了,朱雄英倒是把书生看了个真切。  这会儿擦掉了脸上的泥,额上几缕碎发,瓜子脸,肤色白净的不像话,倒有几分男人女相的意思。  气质倒是与方才看的差不多,身材消瘦,显得有些柔弱,一看就知道是个四体不勤,肩不能挑,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被几个魁梧的侍卫围着,就像个站进虎群的鸡崽子。  虽然衣衫上还沾着半身的泥土,但看来也极其注重礼数,拱了拱手,一揖到底,脸上十分的感激:  “多谢老先生慷慨相助,老先生急公好义,颇有古之侠者贤风”  朱元璋哈哈一笑:  “哈哈,咱就喜欢...那个拔刀相助,见义勇为!整个应天府谁不知道咱路见不平朱老汉?”  对于民间市井,朱元璋很少摆架子。  “是是是...”书生应承着,又对朱雄英长揖到底:  “也多谢这位小公子,小公子面如璞玉,将来定当是状元之才”  “承蒙美言...”朱雄英似笑非笑,拱了回礼。  “阁下...”朱标脸上带着好奇:  “阁下这是...怎地如此狼狈?”  “可是那几个武夫仗势欺人?如果...在下不才,应天府还是有些人脉...”  “不不不...还真怨不得这几位军爷...是小可...”书生脸上有些苦笑:  “说来实在惭愧...”  “今 儿个要跟媳妇攒局蒙老丈人,小可想起来这心里就着实的慌张,道路又窄...不留神撞到了几位军大哥...羞煞我也,真是有辱斯文...”  “哈哈哈!”朱元璋哈哈大笑:  “攒局框你老丈人!亏你们小两口想起出来!你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  “还有你那媳妇,你老丈人养这么些年可算是白养啦!”  “实在是汗颜...,我那夫人家中阔绰,门户之见...小生...唉,无奈之至,无奈之至...”书生苦笑,又是一揖到底:  “诸位家住何方,来日小可定当登门拜访,以谢今日之恩...”  朱元璋摆摆手:  “谢恩就不用了,咱是顺道搭把手,就没想过你的回报”  “你去想法子框你丈人吧,咱还要去前头转转...”  朱元璋下了逐客令,可朱标脸上却越来越狐疑,框老丈人?不会这么巧吧?  想到这眯缝着眼看着眼前的书生,带着些些不确定的问道:  “敢问公子名讳...?”  书生一怔,旋即告罪道:  “哦哦哦...是在下疏忽了...罪过,罪过”  “小可牛城,家住玄武湖畔...”  听到书生的回答,朱标有些气急败坏,站在原地咬牙切齿。  他真想给自己一嘴巴,闲的没事问人家名字干啥...  可话说回来,这个牛城...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崇宁的场子里准备斗诗猜谜...好在老爷子去了之后露脸的吗?  可...可他怎么会在这挨揍?  想到这,朱标气的脸色铁青,嘴唇直哆嗦:  “你不是...你不是...”  “牛城?”而朱元璋一时还没转过弯,有些狐疑的不停嘟囔着:  “咱咋感觉 这个名儿这么熟悉呢?”  朱雄英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小声的提醒道:  “爷爷...您忘啦?三姑那个...”  朱元璋回过神,瞬间翻了脸:  “啊!”  “原来是你小子,咱说咋就看你小子这么不顺眼呐!”  说到这,原地转悠了两圈,又伸出指头指着牛城半晌说不出话,一双老眼闪着森然的杀机。  伸出巴掌扬起又放下,扬起又放下,最后扭头一声暴喝:  “毛骧,给他两耳刮子让他滚蛋”  ~  直到牛城捂着脸离开了好久,朱元璋还是一副余怒未消。  “皇爷爷...”朱雄英有些迟疑:  “会不会是咱们认错人了,毕竟天底下叫牛城的多了,咱们也没见过三姑说的那个牛城...”  “再说这个书生说的是和他夫人...可皇爷爷还没赐婚呐...不成亲能叫夫人吗?”  “呃...”朱元璋也是一愣:  “有这可能吗?”  “不好说...”朱雄英想了想:  “孙儿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牛城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边儿和外边儿的大户成了亲,还一边儿和三姑...”  “咱们出宫的时候不是还叫三姑了嘛,她说身体不适...就在宫里没出来”  “要不咱跟上去看看?要真是一个人,也好认清楚这小子是个啥心肝儿...到时候也好让三姑死了心...”  朱标脸色狰狞:  你闭嘴吧小畜生,再胡咧咧你三姑就要穿帮了!  而朱元璋眼睛却慢慢的亮了起来,嘴里嘟囔着:  “说的对啊,到时候要是发现这小子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咱就直接赐死他!”  “可...”朱雄英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被马皇后揪住了耳朵。 第203章 崇宁公主穿帮了(一) 第203章  锦衣卫跟哨,还从来没有跟丢过。  毛骧头前开路,一行人跟着牛城,绕过这片林子,又翻过了两条街,才在一个略显冷清的宅子门前停下。  宅子在一条商业街上,这是一条十分热闹的街。  一些民间自发的灯轮和灯树,灯树上挂着许多的灯笼,一些俊年男女围着灯树对着上边灯笼上的字谜笑着、闹着。  旁边搭的有戏台,上边还有杂耍百戏,这些是附近的商户为了提高此地的客源集资从各地请来的班子。  西北的秦腔和耍牙,蜀地的变脸与吐火,湖北的黄梅调,还有一些朱雄英说不出名字也听不懂的杂剧俚戏。  艺人卖力气,唱念做打的一声高过一声,热闹的不得了。  一些小孩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攥着零嘴儿站在台前,不时的发出几声惊呼。  这些戏法各有各的特点,也极为吸人眼球,不过朱雄英却有些经受不起。  秦腔听着像挨骂,黄梅调听着倒不上来气,看那些戏法吧,又生怕扔到天上的大缸砸下来开了手艺人的瓢。  朱雄英默默摇了摇头:  看来我这辈子就是个穷命,看不了这些稀罕...  他们和牛城脚前脚后,刚才毛骧瞅的清楚,牛城从这个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两进院的宅子,府门大开。  借着街道不远处的烛光,可以看见门匾上崭新的四个字。  明月棋院。  在这条繁华的商业街上开这么一间雅致的棋院,鹤立鸡群且反常。  顺着门房走过去,一整间豁大的棋室亮如白昼,每个棋盘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香炉,袅袅飘来一阵檀香的味道。  还有些被木板隔着的小雅间,不时传出些丝竹之声。  看模样还算殷实。  大厅的棋室里,零零散散的坐着一些书生和买卖人,或低头冥想,或状若苦思,都在做模做样下着棋。  他们得了交代,在这什么都不用做,待到明天早上,每人就能得一两银子 。  这些人虽然感觉大晚上去棋院下棋是有病,但是没有人和银子过不去。  朱标皱着眉头:  不是说猜字谜吗?咋还下起棋来了...  朱元璋面无表情,轻轻在大厅里扫了几眼,就越过众人走到后院。  越过前跨院,就看见一间厢房上亮着灯,门前站着一名放风的女子。  女子不时东张西望一阵,又不时百无聊赖的踢着腿。  朱元璋一行人站在暗处,那女子没有瞧见,不过借着厢房映出来的灯光,朱元璋把她瞧了个清楚。  朱元璋眯缝着眼看了那女子好一会,一摆手:  “死活不论”  毛骧一拱手,带几个人轻飘的摸了过去。  不一会,就看见几个锦衣卫捂着这个女子的嘴走了出来。  这个女子朱雄英有些印象,是崇宁公主的贴身侍女红云。  “哼...”朱元璋一声冷笑:  “果然是你...敢出声咱诛了你九族”  朱元璋让人把红云拉下去,而后扭头看向朱标和马皇后。  朱标一脸的生无可恋,马皇后虽然一脸寒霜,但看表情显然也是知道的。  朱元璋强自压着内心的火气,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朱标,而后瞪了一眼马皇后。  ~  而此时屋里的崇宁公主看见鼻青脸肿又一身黄泥的牛城,顿时一声惊呼: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羞煞我也...”牛城苦着一张脸:  “先是被几个军爷推了一跤...又被一个老员外无故打了两个耳光...”  崇宁公主脸都气红了:  “哪个老东西敢打我的牛郎...抓住这个老匹夫非打掉他半条命”  “罢了罢了...”牛城有些无奈:  “圣人云,人不敬我,是我无才,我不敬人,是我无德,人不容我,是我无能,我不容人,是我无量...”  沮丧的脸让崇宁公主看的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好了好了...”崇宁公主轻轻拉着他的手,宽慰道:  “知道你心 眼儿好,可也不能白挨了欺负呀...我大哥在应天府有些门面,回头我让他帮你查一查,找到这个老东西给你出气哈...”  而这个时候,朱元璋和朱标已经悄悄摸到了门外,猫着身子听里面的动静。  对话的内容决定了牛城的死活。  而朱雄英知道铁定有好戏看,眼睛一亮跟在朱标的身后,缓缓的把耳朵贴在门上。  朱标瞪了他一眼没吭声。  屋里又传来崇宁公主的声音:  “好了好了,你快去收拾收拾...我爹一会儿就该来了...”  “等会儿我大哥会把我爹引到这条街,我爹逛景儿猜字谜走累了,多半会停下歇歇脚...外头的摊子都没有座儿,这时候你就走出去请他们下棋喝口茶水”  “除了家丁之外,他们应该是四个人,我爹,我娘,我大哥,还有我大侄子...”  “你记住,身边总跟一群家丁的就是我爹,他那人声如洪钟,眉眼都是威严,很好认的”  听到这,朱元璋和朱雄英同时抬头看了眼朱标。  朱标脸都绿了...  朱元璋脸上抽了抽,对朱标咧出来一个森然的笑容。  “我爹酷爱下棋,看到这有个棋院,一定会过来坐一坐,但我爹又是个臭棋篓子,凭你的棋艺要赢他易如反掌”  “但是你记住,千万不能赢了他,我爹讨厌人家赢他棋,但...也不能输的那么随便,得让他琢磨半晌,感觉他江郎才尽了,你才能略输一子,这样他会非常高兴”  朱雄英抬头看向朱元璋,发现他的脸上又抽了抽,黑的像是锅底一般。  “但下棋只是一个由头,你千万要把他们留下来吃饭...”  “不过他们多半不会在外边用饭,所以就要在下棋下到一半的时候,把菜端上来,一边吃一边下...而后再慢慢的把棋盘撤下,既自然又显得你会做人...”  “还有,所有的饭菜你要吃第一口,这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