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泼皮》 0001【泼皮】 京东路。 青州,临淄县。 骄阳烤灼大地,升腾起氤氲热浪。 人畜皆疲,连树间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县城东门口,两个差役靠在门洞荫凉处,昏昏欲睡。 不远处,有一家茶肆。 茶肆粗陋,店前支了个草棚,三五个大汉坐在草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耍嘴子。 “这贼鸟天,莫不是要热死爷们?” 一个面容黝黑的大汉,啐一口唾沫,双手扒开衣襟,露出身上花花绿绿的刺青。 一个泼皮提议:“哥哥们,去小东河耍水怎样,说不得还能摸几条鱼,打打牙祭。” “好主意。” “走,耍水去!” 这个提议,得到其他泼皮的一致赞同。 只是,他们并未行动,纷纷将目光投向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 其人面容俊朗,身高六尺有余,肌肉虬扎。(注:北宋一尺约31厘米。) 此刻,充满爆炸般力量的肌肉被汗水浸湿,如同抹上了一层油光,别具一番粗犷与霸气的美感。 敞开的胸膛上,纹着一头下山猛虎,摄人心魄。 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声,好汉子! 见他不说话,先前开口的黑脸汉子催促道:“韩二哥,去么?” 闻言,韩桢收回思绪,摆手道:“你们去罢,莫管我。” 几个泼皮对视一眼,只觉得韩二哥这两日有些怪。 不过,他们也没多想,许是天气太热,人乏了。 “韩二哥,我们去了。” “去罢。” 目视着几人的身影出了城门,韩桢再度陷入了深思。 穿越了。 好消息:穿越后器大活……不对,是体魄强健,力大无穷。 甚至强的有些夸张,几乎已经达到了人类体质的巅峰,身体里彷佛有使不完的气力。 举起三五百斤的重物,易如反掌。 坏消息:穿越到了北宋宣和五年。 此时距离靖康之难,北宋亡国,满打满算只有三年半。 而且,穿越之后的身份是个泼皮。 即便因为性格豪爽,为人仗义,让他在临淄县一带口碑不错,但终归是个泼皮。 就好比乞丐中的霸主,也依旧还是个乞丐。 古时的阶级跃升,难如登天。 他有信心利用后世的知识发家致富,但在这个贪官污吏横行的年代,有钱是一种罪过。 没背景、没官身,也只是一头待宰肥羊罢了。 殊不知,南面的朱勔利用花石纲,使多少富商地主家破人亡。 而他所在的京东路,也不逞多让。 关键是,就算置办了家业,打点好了关系,没几年金人就打来了,到时一切又回到原点。 个人,在天下大势面前,太过渺小了。 似乎唯一的选择,就是在金兵打来时随大流南迁。 毕竟南宋好歹也支撑了一百多年,足够过完一辈子。 就在他思索间,一位妇人从茶肆里间走出。 妇人约莫二十余岁,容貌俏丽,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 随着走动,丰润的磨盘在粗布麻衣下若隐若现。 来到韩桢身边,妇人端起茶壶为了他续上一杯凉茶,关心道:“二郎,怎地无精打采,莫不是病了?” “没事,天气太热,闷得慌。”韩桢随口敷衍一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妇人不放心:“还是去医馆寻王大夫看一看吧?” 韩桢拍了拍胸膛,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轻笑道:“真无事,我的身子你还不知道?比牛还壮实!” 看着他那身爆炸般的肌肉,妇人一双桃花眼更水润了,腻声道:“哼,那这几日也不见你过来。” “今日不是来了么。” 韩桢心头一动,在磨盘上轻轻拍了一把,引得一阵嗔怪。 妇人唤作安娘,是这间茶肆的老板娘,也是韩桢的姘头。 安娘不是寡妇,相反有男人有孩子,还有个瞎眼的婆婆。 只是男人前两年被征了徭役,运粮时不慎滑落山谷,摔断了腰。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混吃等死。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孩子还小,婆婆又瞎了眼,养家糊口的重担便压在安娘一个人身上。 好在她心思活络,卖掉了家里的几亩田地,又东借西凑,在县城里开了家茶肆。 一个女人做生意很艰难,她又有姿色,因此时常有泼皮闹事,更有小吏借着各种杂税来刁难调戏。 韩桢帮过她几次,安娘心中很是感激,一来二去,两人也就好上了。 两人的关系,有些类似拉帮套。 说话间,只见一个衙役领着七八个弓手从县外走来。 这伙弓手肩挑手拿,有粮食、被褥、以及瓦罐铁锅,为首的衙役手里甚至还拎着三只鸡。 只看一眼,韩桢和安娘便明白,定是哪家又被祸害了。 这衙役韩桢认得,名叫刘勇,在县衙内任职都头。 进了城门,这伙人直奔茶肆而来。 刚落座,刘勇便吆五喝六地喊道:“安娘,快把卤梅水端来,这鸟天真是热死个人。” 卤梅水,就是后世的酸梅汁。 茶肆不光卖茶水,还会根据季节售卖各种香饮子与吃食。 北宋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徽宗时期在饮食方面已经非常接近后世了。 被井水镇过的卤梅水冰凉酸爽,一杯下肚,刘勇不由长出一口浊气。 韩桢瞥了眼地上三只不断扑腾的鸡,不由问道:“刘都头,谁家遭了灾?” 刘勇抹了把面上汗水,答道:“小王村的王癞痢,这厮应了衙前,昨夜带着妻儿逃进了山里。” 一旁的安娘微微皱眉,好奇道:“俺记得王瘌痢不是四等户么,怎也应了衙前?” 刘都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俺只告诉你二人,莫要出去乱说。王员外看上了王瘌痢家中祖传的几亩水田,王瘌痢不肯卖,王员外便找徐主簿,唤书吏将王瘌痢家厘定为三等户,安排了衙前。” 北宋有一项很奇葩的户等制,将农户划分为五等。 一等二等是大小地主,三等是富户,四等五等是贫农和佃农。 至于如何划分厘定,每个州县各不相同,有些地方是按纳税多寡,有些则按家庭总财产。 朝廷在征收苛捐杂税和摊派徭役时,为了照顾下户,实行由富至贫。 既一等二等多出,三等次之,四五等少之或免之。 乍一看是不是觉得这个政策还不错,照顾底层贫农。 然而实际实施后,却完全变了味。 因为你是几等户,你自己说了不算,官府说了才算。 县里的官吏想要祸害一户人很简单,只需到他家里,随便指着一个东西说这个值50贯,那个值80贯,总得加起来超过300贯,那就是三等户。 达到三等户,便可以摊派衙前了。 而衙前,则是北宋众多徭役中的一种。 简单点说就是无偿给官府跑腿办事,还得自负食宿,同时承担无限责任。 比如,官府某天突然加税,衙前如果收不齐税,差额需要衙前自掏腰包补上。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普通富户了,哪怕是地主老财,只要应了衙前,也得家破人亡。 安娘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徐主簿这些年愈发猖狂了,知县也不管管。” “嘿!” 刘勇冷笑一声,语气带着三分不屑:“他只管吟诗作对,饮酒作乐,哪里会管这些,年底供奉钱又不会少了他。” 不难怪刘勇会轻视,只因在临淄县,知县是出了名的泥塑菩萨。 被供奉的高高在上,实则一点权利都没有。 真正掌控者,是徐主簿。 之所以会如此,一部分原因是北宋的制度,官员只能异地为官,且三年为一任期,任满调离。 知县来来去去,但主簿与小吏却始终扎根在本地。 过江龙也难斗地头蛇。 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山东民风彪悍,农民杀官造反是常事。 欧阳修在青州任职时,曾做过这样的评价。 齐州:素称暴桀 青州:盗聚山林,出为郡邑之患者 沂州:民悍而喜寇 密州:风俗武悍,恃好强劫 潍州:暴悍多匪……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民风淳朴京东路! 而传闻徐主簿和黑山上的李天王,有些交情…… 起初,常知县刚来时还起了和徐主簿斗一斗的心思,可自从去年听闻隔壁千乘县的知县被一伙流寇冲进县衙杀掉之后,常知县就彻底老实了。 泥菩萨就泥菩萨,反正年底供奉又不会少,任期一满换个地方继续当知县。 挣钱嘛,不寒碜。 见几名弓手竖起耳朵在一旁偷听,刘勇不由转移话题道:“你们可曾听说,开封城的皇帝给一块石头封了侯。据说叫盘……甚么侯。” 韩桢开口道:“盘固侯!” 刘勇一拍大腿:“对,就叫盘固侯。” “给石头封侯,官家怎地这般荒唐?”安娘轻呼一声,面色惊诧。 韩桢不由暗自失笑,心道宋徽宗干过的荒唐事儿还少么。 给一块石头封侯,也不知秦凤路上保家卫国的西军将领会作何感想。 又喝了一杯卤梅水,刘勇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韩二,有桩赚钱的买卖,愿不愿干?” 韩桢眉头一挑:“甚么买卖?” “小王村有野彘作乱,毁坏粮田,伤了数人。王员外放出话,杀了野彘便有十贯赏钱。” 十贯? 韩桢冷笑道:“这笔赏钱怕是不好赚。” 小王村的王员外在临淄县是出了名的吝啬鬼。 据说,有一次厨娘只因做菜时多放了些盐,便被王员外当众赏了一巴掌。 能让这样的主儿忍痛开出十贯赏钱,说明那头野彘极难对付,保不准得有个三四百斤。 宋朝一市斤是660克,所以这会儿的三四百斤远比后世要重。 要知道,三四斤百的野彘在山间是霸王般的存在,皮糙肉厚,身上又裹着泥巴与树脂,刀箭难伤。 发起狂来如同战车,若是被一头撞上,轻则伤筋断骨,重则当场毙命。 对猎户来说,宁愿杀虎,都不愿招惹如此大的野彘。 又闲聊了几句,等歇够了,刘勇挑出一只最小的鸡,扔在安娘脚边:“俺今日忘带钱,这只鸡便抵了茶钱。” 说罢,便招呼弓手离去。 看着脚边不足一斤的小雏鸡,安娘不由苦笑。 这只鸡太小了,根本没多少肉,杀之可惜,只能养在家里。 就这还是看在韩桢的面子上,否则换做之前,刘勇等人只怕拍拍屁股就走了。 0002【嫂嫂】 一直在茶肆坐到日头偏西,天没那么热了,韩桢起身道:“安娘,我走了。” “二郎今晚可来?来的话,我给你留门。” 安娘说着,一双水润的桃花眼不由看向他胸膛上那只下山猛虎。 北宋的风气很开放,纹身刺青是一种时尚风潮,不限男女。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纹身刺青者数不胜数。 甚至在开封城内,还有专门的纹身社团,唤作锦体社。 每逢迎神赛会时,锦体社还会举行花绣表演,展示自己的纹身。 宋徽宗身边有位近侍,名叫李质。 李质其人是标准的官宦子弟,其曾祖父李昌龄在太宗和真宗时期做过淮南转运使。 李质的身上就有大片纹身,且十分精美,宋徽宗看过之后,还特意赐了个锦体谪仙的称号。 从李质身上的纹身,以及宋徽宗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宋人对于纹身是何等喜爱。 “不来了,我回一趟家。” 韩桢摆摆手,迈步出了县城。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安娘心头有些许失落。 …… 韩桢家在小东村,距离县城不远,约莫五里路。 按照他的脚程,不需半刻钟便能走到。 刚出县城,便遇上耍水归来的泼皮们。 见着韩桢,泼皮们立刻迎上来,为首的马三狗顶着一张黑脸,咧开嘴笑道:“韩二哥,瞧瞧兄弟们的收获。” 还真让这帮家伙捉到了鱼。 三条筷子长的鲫鱼,一条三斤多的草鱼,另外还用衣服兜着一些虾蟹。 “不错!” 韩桢笑着点点头。 他们这帮泼皮看似潇洒,其实日子过得苦,只能勉强填饱肚子,难得能吃口肉。 主要是韩桢不愿干偷鸡摸狗,持强凌弱的勾当。 像城西的那帮泼皮,就没那么讲究了。 一个泼皮催促道:“韩二哥,咱们快回庙里煮了吃罢。” 韩桢摆摆手:“不了,我回一趟小东村,明日再过来。” 闻言,马三狗二话不说,将手中的鱼一股脑递过去:“韩二哥既是回家,怎能空着手,正好带些鱼回去。” 其他几个泼皮虽有不舍,却无一人觉得不妥。 0003【莫要闹出人命】 鲁家早年间是小东村的二等户,后来应了衙前,诺大的家业被折腾了个精光,如今一大家子只靠着十几亩田地过日子。 有此遭遇,却无人同情。 只因鲁家名声实在太臭了,即便是如今落魄了,可仗着家里男丁多,依旧没少欺负村中其他人。 每逢农时灌溉,四兄弟便杠着锄头守在河口、田埂,必须得紧着他家先来,否则就是一顿打骂。 鲁老四在兄弟四人中名声最差,偷鸡摸狗,调戏寡妇的事儿一样不落。 鲁家住在村东,四间茅草屋连在一起。 院子里,三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正在逗弄一条土狗。 见到韩桢,三个孩子顿时面露惧色,其中一个最大孩子磕磕巴巴地问道:“韩二……你来干啥?” 韩桢冷声问道:“鲁老四在哪?” “四……四叔在屋里睡觉。” 闻言,韩桢径直朝着最左边的茅草屋走去。 三个孩子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一边朝着田地里跑,一边大喊:“爹,不好了,四叔被打了!” 一进屋子,一股酸臭味顿时扑鼻而来。 韩桢皱了皱眉,迈步走进里屋,只见鲁老四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上前一步,韩桢一把抓住鲁老四的衣襟,如同拎鸡仔一般,直接将其从床上拖了下来。 鲁老四从睡梦中惊醒,脑子懵懵的,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韩桢拖到了院子里。 还未开口,就见一个巴掌袭来。 …… 此时,正值傍晚,村民俱都忙完了农活,正杠着锄头回家。 三个孩子这一顿喊,顿时引得众人好奇,纷纷跑向鲁家,围在院子外看热闹。 院子里,鲁老四也不知道被扇了多少个耳光。 脸肿的像是塞了两个馒头,口鼻不住流血,跪在地上哭着求饶:“韩二,俺错了,俺错了。俺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过俺这一回吧。” 这时,院子外有人忍不住问道:“韩二,发生了甚么事?” 韩桢转过头,朗声道:“好教大家知晓,这厮前两天夜里去敲我家门,骚扰我家嫂嫂。” “该打!” “活该!” “好,打得好!” 平日里,这些村民没少被鲁家兄弟欺负,敢怒不敢言。 此刻见到韩桢暴打鲁老四,一个个只觉得心头无比畅快,纷纷出声叫好。 “谁敢打俺四弟!” “让开,快让开!” 就在这时,围观人群被挤开,鲁家三兄弟提着锄头气势汹汹地冲进院子。 只是当他们看到韩桢时,嚣张的气焰顿时就散了个干净。 原本扬起的锄头,也渐渐落下。 鲁家老大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道:“韩……韩二,为何打俺四弟?” “怎么,你想帮他出头?” 韩桢上前一步,胸膛上的下山猛虎彷佛要跳出来噬人一般。 鲁家老大被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差点被身后的鲁老二绊了一跤,狼狈的模样引得村民一阵哄笑。 身后的哄笑让鲁老大又气又躁,但他在韩桢面前实在提不起勇气,只能嚷嚷道:“韩二,你无缘无故打人,俺要找里长,报官抓你!” 谁曾想里长就在人群中,出声道:“鲁大,鲁老四有错在先,不该在夜里骚扰韩张氏。” 鲁老大顿时闭嘴了。 乡间讲究一个理字,谁占着理,吵架时气焰都会高上几分。 里长也不想让事情闹大,开始做起和事佬,劝道:“韩二,教训一顿就好了,莫要闹出人命。” 韩桢没再理会鲁老大,揪着衣襟把鲁老四提在半空中,朝着他的肚子一拳砸去。 这一拳,韩桢只用了一分力。 否则全力一拳,以鲁老四瘦弱的体质,绝对会当场暴毙。 乡间斗殴是常事,官府压根就不理会,都是让里长处置。 但要是打死了人,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 可即便只用了一分力,鲁老四也不好受,只觉得肚子里疼的翻江倒海,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呕苦水。 韩桢冷声道:“今日且给你个教训,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说罢,扬长而去。 围观村民见没热闹可看,跟着一哄而散。 鲁老大上前扶起鲁老四,叹气道:“村里好几个寡妇,你非要招惹他家干啥。” …… 回到自家院子里,韩张氏立刻迎上前。 迎着对方关心的眼神,韩桢轻笑道:“嫂嫂宽心,只是教训了鲁老四一顿。” 韩张氏不由松了口气,柔声道:“叔叔等一等,饭马上就好。” 小东村内,家家户户燃起炊烟。 北宋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朝代,正是在这个时期,出现了一日三餐。 但能吃得起三餐,终归只是极少数人,绝大多数平头百姓依旧保持了两餐的习惯。 上午一顿,傍晚一顿。 哪怕繁华如东京,城内的酒楼午间也不营业,只卖早点和晚餐。即便有一些酒楼中午营业,卖的也不是饭菜,而是果脯点心,算不得正餐。 不多时,韩张氏便煮好了饭。 晚饭是麦饭,外加一盘清蒸鲫鱼。 0004【狗眼看人低】 吃完饭,天色渐黑。 随着夜幕笼罩天地,小东村陷入一片寂静。 乡间夜晚是没有娱乐活动的,劳累了一整天,村民们也都早早睡下了,明日还要早起干农活。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睡觉可以节省体力消耗。 毕竟每天就吃两顿,上午那一顿还是稀粥。 睡到下半夜时,韩桢醒了。 被饿醒的。 自从他穿越之后的三天里,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每次一到半夜就会被饿醒。 杂粮野菜不顶饿,说白了还是没油水。 躺在床上,韩桢决定明天去小王村猎杀野彘,顺带赚笔赏钱。 不管今后作何打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肚子填饱。 强忍着胃酸的翻涌,半梦半醒间,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 韩桢揉了揉脸,起身走出屋子。 天蒙蒙亮,韩张氏扛着锄头正要出门劳作,见韩桢醒来便吩咐道:“俺下田去了,叔叔若是饿了,就先煮饭吃吧。” 由于睡的早,所以农民一般四五点就起了,然后去田间干活。 一直干到九、十点钟,才会回家吃早饭。 韩桢摇头道:“嫂嫂且去吧,我洗漱一番便回县城。” 家里没有多少粮食了,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他要是吃了,韩张氏接下来就得饿肚子。 “叔叔不在家多住两天么?” “不了!” 韩桢摆摆手,没注意到韩张氏美目中闪过的一丝失落。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吃肉! 大口吃肉! 随手折了根柳树枝,简单刷了刷牙,又洗了把脸之后,韩桢便赶往县城。 一刻钟不到,他就踏进临淄县城东门,随后直奔真泉寺。 是的,韩桢他们这帮泼皮在县城里的落脚点,是一家寺庙。 真泉寺已有数百年历史,修建于唐朝年间,曾经香火鼎盛,如今却已经彻底破败,只剩下几个老和尚还在坚守。 这些年宋徽宗迷信修仙,大力扶持道教,甚至设置了道学,佛教也因此迎来第五次浩劫。 后世许多人只知道三武一宗灭佛,其实真正捅了佛教致命一刀的,是宋徽宗。 宋徽宗的灭佛,没有使用武力,却从根源上打击了佛教。 首先,宋徽宗规定道士的地位在和尚之上。 其次,下令官员和老百姓一律不得拜佛和供养僧人。 接着又过了几年,再次下令,将佛经中诋毁道、儒两教相关的书籍全部焚毁。 最后,更狠的来了,宋徽宗直接将佛教纳入道教之中,佛祖被连累而改称大觉金仙,罗汉、菩萨改称仙人、大士。 后世经常称呼的观音大士,便是源自这里。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佛教彻底被干趴下。 龙泉寺虽破败了,但厢房却不少,自然也就便宜了韩桢等人。 此时寺庙里的老和尚们正聚在大雄宝殿里做晨课,见到韩桢走来,几个老和尚嘴角含笑,朝他点头示意。 韩桢几人虽然霸占了寺庙的一些厢房,却不打扰他们,相反偶尔还会救济一下他们。 毕竟没了香火供奉,老和尚们现在连吃饭都是问题。 厢房里,马三狗等人还在呼呼大睡。 韩桢挨個将他们喊起来,接着又走进自己睡的厢房,掀开床板,取出藏在床下的两把刀。 这两把刀是韩桢的全部家当。 北宋民间最流行的就是朴刀,刀长一米二至一米五,没有刀柄,安把之处有螺口,用以安装木柄。 装上短柄可以耕田,装上长柄便可用来杀敌。 《水浒传》中就曾有朴刀的详细描写:卢俊义取出朴刀,装在杆棒上,三个丫儿扣牢了,赶着车子,奔梁山泊路上来。 朴刀之所以流行,除了便宜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北宋官府不禁朴刀。 因为这玩意半兵半农,完全可以当作农具使用…… 将朴刀装上长柄木杆,韩桢又拿起另一把刀背在背上。 这是一把手刀。 相比朴刀,手刀短且细,刀身笔直,适合用于近距离交战。 北宋的手刀,实际上就是唐横刀的变种,两者的区别就是手刀更短。 手握朴刀,肩背手刀,一人双刀是北宋武人的标准配置。 马三狗等人已经洗漱完毕,见到韩桢全副武装,纷纷一愣,忙问道:“韩二哥,你这是要做甚?” 平日里斗殴打架,都是用拳头,最多也就拿着木棍。 拿刀械斗,性质就不一样了,而且容易出人命。 韩桢问道:“想不想吃肉?” “想!” 马三狗下意识的答道。 昨晚虽然吃了鱼,但一条草鱼哪够几个大男人吃,一人分几口就没了。 “走,我带你们去吃肉!” 韩桢也不解释,大手一挥,提着刀出了厢房。 见状,马三狗几人不再问了,纷纷跟上。 一行六人直奔东门,守在城门口的两个差役见到这一幕,差点被吓的尿裤子。 主要是韩桢身材高大,气势慑人,此刻提着长柄朴刀,远远看去如同一尊杀神! 原本两个差役准备跑路了,等到对方走近了一些,看清来人是韩桢后,这才止住了脚步。 其中一个差役拍着胸口,埋怨道:“俺还以为是歹人杀进来了,差点没把俺吓死。” “韩二,你们这是要去哪?”另一个差役好奇道。 韩桢解释道:“小王村有野彘作乱,我去看看。若是能抓到,晚上来寺里一起吃肉。” 听到有肉吃,差役笑道:“那俺等你的好消息。” …… 小王村位于县城西边的山坳里,足有十几里路。 马三狗等人已经知道他们此行是要去猎杀野彘,一个个无比兴奋。 半个多时辰后,一伙人终于赶到了小王村,此时已经日上三竿。 在一片茅草屋中,一栋青砖红瓦的大宅子格外显眼。 一行人来到王员外家门前,眼见大门紧闭,韩桢只得来到偏门处,伸手敲了敲。 没多久,偏门从内打开一道缝,一名中年管家探出头,警惕的看着众人。 韩桢开口道:“听闻小王村有野彘作乱,王员外开出十贯赏钱,我等是来猎杀野彘的。” 闻言,管家警惕之色消散了一些,语气傲慢道:“哦,是有这么回事。” 韩桢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问道:“那野彘在哪片山林?” 小王村三面环山,如果不打听清楚,得找到什么时候? “在村北山林,你等快去罢。” 管家说罢,砰一声关上门。 “呸!” 马三狗对着门啐了一口,怒道:“真是狗眼看人低。”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你都说他是狗了,又何必跟一条狗计较。” 这句话引得众泼皮哈哈大笑。 “哈哈,韩二哥说的对,俺不跟狗计较。” 谈笑间,一伙人直奔村北而去。 0005【野彘】 村北靠近山林处,有大片大片的水田。 田地里的占城稻已经泛黄,再有一个月便能收割了。 挨着山林的几亩稻田,被祸害的最严重,大片大片的稻子被踩踏,稻穗也被啃食的七七八八。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这一大片水田都得被野彘祸害个干净。 日头升高,气温也随之徒然上升。 此刻,众人饥渴难耐,但都强忍着,期盼着杀掉野彘,领到赏钱后好好吃一顿。 韩桢不是猎人,不过这帮泼皮中有一个家中是猎户,名叫谷菘。 菘就是菘菜,古时对白菜的称呼。 贫苦百姓起名没什么讲究,一来是没文化,其次是婴儿夭折率太高,所以名字一般都往贱了取,好养活嘛。 比如马三狗。 三狗可不是他的小名,户籍上清清楚楚写着马三狗三個字。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这名字属实有点离谱,但在这会儿很正常。 韩桢以前连名字都没有,就叫韩二,桢这个名字是他后来花一百文钱,请了个算命先生起的。 不过那算命先生也不靠谱,翻遍周易给找了个桢字,压根不知道其实犯了国讳。 宋仁宗叫赵祯,为了避讳,朝臣百姓取名都不能用祯这个字,包括同音字也不行。 好在穷乡僻壤没人管,而且估计除了知县之外,也没几个人知道还有国讳这种事儿。 …… 谷菘他爹就是猎户,耳濡目染之下,懂得一些捕猎技巧。 在他的带领下,众人一头扎进山林中。 走着走着,谷菘面色凝重道:“韩二哥,这头野彘怕是不小,估摸着有个三四百斤。” 不用他说,韩桢心里也清楚。 因为这只野彘踏过的杂草路径十分宽阔,由此就能推断出大概体型。 韩桢出声提醒道:“大伙都醒目些,情况不对就立刻往树上爬。” 众人纷纷点头,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顺着野彘踏过的路径和地面遗留的粪便,在山里兜兜转转了半个多时辰,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头野彘。 只见前方不足二十米处,一头如小山般的野彘出现在视野中。 远远看去,少说也有五百来斤。 野彘此时正靠在树上挠痒,随着它不断蹭动,那棵成人腰身般粗细的松树一阵阵晃动,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两根粗长翻卷的獠牙,让人不寒而栗。 马三狗面色惊骇:“怎地这般大,莫不是成精了?” 咕隆! 谷菘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俺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大的野彘。” 韩桢也咽了口口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此时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红烧肉、炖猪蹄、爆炒肥肠…… 这头野彘其实早就发现了他们,但却没有丝毫反应,根本不怕人,依旧惬意的蹭着树。 这就是伤过人的野兽,和没伤过的区别。 “你等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杀了野彘。” 面对如此体型的野彘,马三狗几人帮不上什么忙,别说冲撞了,就是随便拱一下,不死也残。 交代一句后,韩桢手握朴刀,大步朝着野彘走去。 野彘可不管那么多,见有人敢挑衅自己,树也不蹭了,迈开腿朝着韩桢冲来。 轰隆隆! 五百多斤的野彘奔跑起来犹如一辆战车,一路碾过杂草灌木。 韩桢双手紧握朴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野彘,肾上腺素不断分泌,让他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 在野彘撞向自己的瞬间,韩桢猛然向右躲闪,同时手中朴刀冲着野彘脖子狠狠劈下。 不好! 刀柄上传来的触感,让韩桢心头一沉。 这一刀彷佛砍在了橡胶上,刀刃只是划开了表皮,便被弹开。 野彘皮本身就十分厚实,又喜欢蹭树,皮肤上沾染了大量松脂。 松脂和泥浆混合在一起,干透之后,犹如在它身上披了一层外甲。 当然,主要还是他这把朴刀的材质和锻造手艺不行。 便宜没好货。 脖子被划开一道伤口,剧烈的疼痛让野彘发狂了,调转方向后再度冲来。 如此近的距离,朴刀已经失去了作用。 韩桢也被激起了凶性,索性扔掉朴刀,不退反进,竟然赤手空拳迎上野彘。 砰! 一人一彘撞在一起。 只见韩桢双手死死抓住那对獠牙,竟生生抵住了小山般的野彘,使其无法动弹。 不远处观战的马三狗等人,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这……这是何等神力! 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啊!!!” 韩桢一声大喝,双臂青筋暴起,猛然向左一扳。 轰! 五百多斤的野彘被他硬生生扳倒在地。 庞大沉重的身躯狠狠砸在地面,一时间尘土飞扬。 野彘显然被这一下砸懵了,趁着这个机会,韩桢反手取下背后手刀,顺着野彘下巴的位置一刀捅进去,笔直锋利的刀刃尽数没入。 噗嗤! 殷红的鲜血顿时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这一幕,像极了农村杀猪时的场景。 “嗷嗷嗷!!!” 野彘发出高亢凄惨的叫声,疯狂挣扎。 韩桢赶忙骑在野彘身上,死死压住。 只是他小看了野彘临死前的反扑,挣扎的力道差点将他掀翻。 这时,马三狗几人已经回过神,一股脑地冲过来帮忙压住野彘的四肢。 随着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野彘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 等到野彘彻底不动了,韩桢这才站起身。 刚起身,他只觉眼前一黑。 一旁的马三狗眼疾手快,赶忙扶住韩桢,关心道:“韩二哥,可是受伤了?” “没事。” 韩桢摆摆手,顺势坐在地上,微微喘息道:“只是有些脱力,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这明显是低血糖的表现。 说白了,就是饿的。 想想也是,从昨天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吃了一碗麦饭和三条小鲫鱼,加上刚才猎杀野彘几乎把残存的体力耗光了。 此刻,一众泼皮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狂热。 一个人孤身猎杀五百多斤的野彘,关键还是用的如此狂野且震撼的方式。 这个时候,哪怕韩桢说自己是神仙转世,马三狗他们都会深信不疑。 歇了好一会儿,韩桢才缓过劲儿。 等到身体重新恢复些力气后,他拔出手刀,在杂草上擦干刀身的血迹,随后和众人合力将野彘拖下山。 0006【无耻】 六个人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野彘抬下山。 山脚田埂也不好走,不过比崎岖的山路强上许多倍。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上午九点,村民们杠着锄头正打算回家吃早饭。 韩桢六人拖着野彘,顿时吸引了村民们的目光。 想不注意都难,实在是这头野彘太大了,如同一座小山丘。 乡间娱乐活动本就少,因此村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热闹的机会,纷纷围上前。 “嘶!竟这般大!” “这……这是野彘?” “怕不是快要成精喽。” “这野彘得有三百斤了吧?” “三百斤打不住,俺觉得少说五百斤。” “前两日王全跟俺说起,俺还不信。” …… 见围观村民啧啧称奇,马三狗等人心中无比得意,忍不住开始吹嘘刚才是如何惊险,野彘是如何恐怖,韩桢是如何勇猛…… 刚开始还行,虽有些地方夸大,但基本是事实。 可是几个泼皮说着说着就不对劲了,从韩桢赤手空拳摔倒野彘,一刀捅死,变成了三拳打死。 等来到王员外家门前时,已经变成野彘其实成了精,能口吐黑风,而韩桢则有金光护体…… 起初,韩桢听了只觉得好笑,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围观村民看向他的眼神中,隐隐透着敬畏之色。 他们竟然真的信了…… 门口的喧闹,引来了大宅里的好奇。 偏门被打开一条缝,管家从中探出头。 当看清外面的情况后,面色一变,随即砰的一声关上门。 没多久,偏门再次被打开,王员外领着三個家丁踏步而出。 王员外体型微胖,面容白净,蓄着当下时兴的浓密虬髯。 瞥了眼那头小山般的野彘尸体,王员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不过为了在村民面前维持威严形象,强装镇定。 韩桢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王员外,野彘已除,我们来领赏钱。” “嗯!” 王员外点点头,抚了抚胡须:“且等着,赏钱少不了你。” 说罢,他侧头朝着家丁吩咐道:“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把这野彘抬进去。” 嗯? 这番话让众人一愣。 哦,感情想要领赏钱,还得把猪给你? 虽说猪肉低贱比不得羊肉,可也能卖到50文一斤。 这头野彘起码五百斤,哪怕剥皮去骨也足以卖十几贯钱,赏钱却只有十贯。 若是按照王员外这番操作来,不但解决了祸害自家稻田的元凶,反而还倒赚了几贯钱。 韩桢心中直呼好家伙…… 早就听闻王员外吝啬,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 一旁围观的村民倒是很淡然,似乎对王员外的这番操作已经见怪不怪了。 眼见那三个家丁准备上前搬野彘,马三狗顿时急了,赶忙阻止:“王员外,这野彘是我等猎物。” 王员外见这帮泼皮不上当,心下有些不喜。 掸了掸衣袖,他好整以暇的反问道:“既是你等猎物,为何放在我家门前?” 白菘气急反笑:“不是你说除掉野彘,便有十贯赏钱,怎地不讲信誉?” 谁曾想,王员外却冷笑道:“没错,俺是说过除掉作乱野彘,便赏十贯钱。但你如何证明,这头野彘就是作乱的那一只?俺如何知晓,你等泼皮不是随便找了头野彘,来冒领赏钱?” 这番无耻的言论,把谷菘几人气的浑身发抖。 人,竟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时,一个身材瘦弱的泼皮眼珠一转,大声道:“小王村中有人被野彘伤过,定然见过野彘的模样,让他出来辨认不就行了。” 马三狗赞同道:“对,村里定然有人见过野彘,让他出来认一认。” “有道理。” 王员外丝毫不惧,吩咐道:“去将王全唤来。” 一名家丁立刻朝着村头跑去。 没一会儿,一瘸一拐的王全来了。 王员外指着王全瘸掉的一条腿道:“王全的这条腿就是被野彘拱伤,定然认得。伱且看看,这是不是伤你的那头野彘?”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王全,看仔细些,莫要认错了!” 听出王员外话中的阴恻之意,王全看了看野彘,又看了看义愤填膺的马三狗几人,低下头道:“不……不是!” “你这鸟人,怎敢胡说!” 马三狗怒火上涌,一把揪住王全衣襟,抬手便要打。 王员外冷哼一声,喝道:“你等泼皮冒领赏钱被识破,还敢行凶打人。来人,把他们打将出村。” 话音刚落,偏门中又冲出两个手持长棍的家丁仆役。 五个家丁挥舞木棍,朝着泼皮们当头砸去。 马三狗几人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动手,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帮家丁平日里嚣张惯了,下手极黑,一个个卯足了劲儿,谷菘被打中额头,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一直冷眼旁观的韩桢,此刻终于动了。 一手抓住敲向自己脑门的木棍,猛然一拽。 那家丁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连人带棍被拽到韩桢身前,还未等他回过神,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痛不欲生。 放倒一个家丁后,韩桢冲进人群,如同狼入羊群,三拳两脚把几个家丁全部放倒。 王员外见势不妙,转身就朝家中跑去。 刚跑两步,一只大手抓住他的后颈,像抓鸡仔一样将他拎起。 后颈处的大手如铁钳一般,疼得王员外直冒冷汗,口中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给赏钱,马上就给,快去拿十贯钱来!” 韩桢冷笑道:“十贯是我应得的,现在我兄弟被你家丁打伤,这笔账怎么算?” “我赔,我赔!十五贯……” 话音未落,王员外感觉后颈大手猛然用力,于是赶忙改口:“二……三……五十贯!” 闻言,韩桢将王员外缓缓放下,右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的脸上,啪啪作响。 “五十贯,你自个说的,少一文钱,我就敲掉你一颗牙!” 王员外赶忙朝着管家大喊:“你这狗东西还愣着干啥,快去拿钱,数清楚了,一文都不能少!” “哦哦!” 管家连滚带爬冲进偏门。 足足等了一刻钟,管家才指挥下人拖着两大箩筐铜钱出来了。 北宋时期一贯钱大约五斤,五十贯就是两百多斤,这还是铜钱,若是换成东南地区流行的大铁钱,得有个六七百斤。 0007【不一样了】 扫了眼两筐铜钱,韩桢松开手:“滚吧!” 重获自由后,王员外和管家撒开腿冲进偏门,也不管还躺在地上哀嚎的家丁,砰一声把门死死关上。 “快,把门顶上!” 院子里,王员外低声吩咐道。 见偏门被顶死,他还是不放心,慌忙溜进后宅。 后宅里,夫人洪氏见王员外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忙问道:“老爷,怎地如此慌张,莫不是黑山上的李天王打来了?” 王员外气喘吁吁道:“不是山上强梁,是泼皮。” 听到是泼皮,洪氏心头一松,语气轻蔑道:“几个泼皮,让人打将走就是了。” “你懂什么!” 王员外训斥一句,心有余悸。 这时,洪氏又问道:“老爷,方才鲁管家在库房支了五十贯钱。俺问他,他也不说缘由,只说是老爷指使的。” 一提起那五十贯钱,王员外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 五十贯啊! 得多久才能赚回来啊! 尽管宋徽宗年间铜钱的购买力不断下降,可五十贯依旧是一笔不少的数目,能买八只羊,或五头牛,又或是两匹马。 而且,五十贯钱仅仅只是让他心痛,还有一件事则让他感到恐惧。 刚才等待鲁管家取钱时,王员外忽然发现围观村民看向他的眼神变了。 曾经的敬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一想起那些村民的眼神,王员外只觉得遍体生寒,手脚冰凉。 …… …… 王家宅院外。 几个泼皮扬眉吐气,只觉得这辈子从未如此畅快过。 暴打家丁,当众扇王员外耳光,这种事情他们别说做了,连想都不敢想。 那可是王员外啊,曾经在这帮泼皮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如今在韩桢面前,却像条狗一般,仓惶逃进家中。 原来,王员外和他们也没甚么不一样嘛。 马三狗没进过学,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只知道自己似乎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见谷菘额头还在流血,韩桢关心道:“要不要紧?” 谷菘还处于亢奋状态,随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满不在乎道:“韩二哥,我无事,淌点血而已。” 见状,韩桢也不在说什么,转身吩咐道:“三狗,你拿上些钱去县城租两辆牛车。” 小王村距离县城有十几里路,如果没有牛车,五百多斤的野彘外加两百多斤的铜钱,光靠他们几个拖到天黑也回不了县城。 “好!” 马三狗点点头,在箩筐里抓了几把钱塞进怀中,大步朝着县城方向走去。 接着,韩桢又吩咐道:“猴子,你去找村民买些吃食。对了,若是有鸡子,也可买几個。” 猴子就是方才提出找人来辨认野彘的泼皮,本名叫杨树,因为身形瘦弱,长手长脚,便被人起了这么个外号。 从小王村到县城,一来一去得一个时辰。 他现在饿得两眼发昏,根本等不到吃猪肉,只能先随便应付一下,填饱肚子。 这会儿正是村民们吃早饭的时间,所以没过多久,猴子就端着一大盆稀粥回来了。 放下陶盆,他又从怀里掏出四个煮熟的鸡蛋。 他们五个人,四个鸡蛋还不够分的。 见状,韩桢皱眉道:“怎么不多买些?” 猴子苦笑道:“韩二哥,不是俺舍不得钱,实在是找遍了村里,就只有这四个鸡子。” 想想也是,这会儿乡间没几个人养鸡。 人都养不活,哪还有精力养鸡。就算有人养鸡,鸡蛋也都拿去卖钱了。 这四个鸡蛋,估计还是母鸡今早刚下的…… 韩桢拿起一个,敲碎外壳:“四个就四个吧,猴子咱两分一个。” 猴子摆手道:“韩二哥你吃罢,俺留着肚子晚上吃肉。” “是啊韩二哥,你吃罢。” 谷菘三人说着,纷纷将手中鸡子放在他面前。 韩桢也不矫情,没有假意推辞。 几碗稀粥外加四个鸡蛋下肚,胃里终于舒服多了。 临近正午,气温越来越高,彷佛要把人烤干。 韩桢招呼泼皮们,把野彘尸体拖到树荫下。 这种天气若是被太阳晒上一个时辰,猪肉绝对会变质。 坐在树荫下,韩桢仔细检查了一遍朴刀,发现刀身处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痕。 不过他并不心疼,因为本就是劣质货,记忆里原主似乎是花了六百多文买的。 现在有了钱,回县城之后可以换一把质量上乘的好刀。 一个时辰后,马三狗坐着牛车回来了。 把野彘和铜钱分别搬上两辆牛车,韩桢几人朝着县城走去。 来时两手空空,回去满载而归。 一帮泼皮心情大好,顶着烈日连走十几里山路都不觉得累。 东门值班的两个差役已经知道他们打死了野彘,尽管先前马三狗向他们吹嘘过,但此刻亲眼见到野彘尸体,依旧忍不住面色惊骇,连连称奇。 “下了值记得来寺里吃肉。” 听韩桢这么说,两个差役连忙笑着应下,直夸他仗义。 进了县城东门,牛车上的野彘顿时吸引了不少民众围观。 马三狗几人忍不住又开始显摆,等到牛车驶入真泉寺时,韩桢赤手空拳打死野彘精的事迹已经在临淄县城内传开。 …… 真泉寺后院有一大片空地,原先种了不少花卉,用来给香客们游览。 后来真泉寺破败了,几个老和尚干脆把后院开垦成菜地,种些瓜果蔬菜充饥。 把两箩筐铜钱藏在厢房里之后,韩桢指挥着泼皮们把野彘搬到了后院空地。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韩桢吩咐道:“猴子,跑一趟腿,把郑屠夫叫来。” “好勒!” 猴子应了声,麻溜的出了寺门。 韩桢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谷菘:“拿着钱去医馆寻王大夫给看看。” 谷菘额头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皮开肉绽的伤口结着一层血痂,看着怪唬人的。 “韩二哥,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的。” 谷菘摇摇头,不想去医馆,他想留下来看解猪。 见他活蹦乱跳的,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韩桢也就不管了。 0008【说是龙肉俺都信】 郑屠夫没有名字,反正县里人都这么称呼他。 他爹以前也叫郑屠夫,等到他爹死后,他也顺带继承了这个名字。 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妇女,是他的发妻郑李氏。 看着地上小山丘般的野彘,郑屠夫倒吸了一口凉气:“俺杀了一辈子猪,还是头一回儿见着这么大的。” 韩桢催促道:“莫要废话,赶紧解猪罢。” 这鬼天气太热了,如今才只是七月初,就已经热的让人受不了。 如此炎热的天气,肉类的变质速度非常快。 郑屠夫蹲下身子,拍了拍野彘:“老规矩,猪头归俺。” “行!” 韩桢点点头。 谈好费用,郑屠夫取下背后的木盒,招呼众人一起合力将野彘挂在架子上,随后从木盒里取出刀开始解猪。 观看一位经验丰富的屠夫解猪,是一种视觉享受。 这也是为什么谷菘宁愿不去医馆,也要留下来看解猪。 只见郑屠夫手中小刀上下翻飞,片刻间,一张完整的野猪皮就被剥了下来。 抖了抖手中的野猪皮,郑屠夫咋舌道:“好家伙,两指厚的皮子,若是鞣制好了,少说也能卖两贯钱!” 韩桢笑道:“一贯钱卖你如何?” 古时牛皮猪皮属于战略物资,能够制作铠甲,因此一张上好的野猪皮根本不愁卖。 不过鞣制皮革非常麻烦,大大小小足有十几道工艺。 尤其是野猪皮,光是刮干净上面硬如钢针的毛发都得好几天时间。 郑屠夫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好,一贯钱俺收下了。” 这么大一张野猪皮想要鞣制好,起码需要耗费个把月的时间,他也就赚個辛苦钱。 小赚一笔后,郑屠夫心情大好,将野猪皮叠好,操刀继续解猪。 锋利的刀刃划开肚皮,内脏肠子顿时倾泄而出,落在下方的木盆里。 将内脏肠子全部扒出,郑屠夫又换上斩骨刀,顺着脊柱一刀刀把整头猪劈成两扇。 不难怪屠夫一个个都膀大腰圆,没两把力气,还真干不了这个活儿。 半个时辰后,整头猪按照各个部位,被分成若干块猪肉,每块虽然大小不一,但若用秤一块块去秤就会发现,重量几乎一致,都是20斤上下。 这就是郑屠夫用以养家糊口的手艺。 如果放在后世某国,妥妥的被吹嘘成猪肉仙人。 趁着他解猪的功夫,郑李氏已经将内脏和大肠处理好了。 大肠被清洗的很干净,又用豆粉仔细搓过。 收拾好刀具,背上木盒,郑屠夫拎着猪头和猪皮道:“韩二,俺先走了,那一贯钱晚点给你送来。” “行!” 送走郑屠夫,韩桢指了指木盆里的猪肉,吩咐道:“猴子,小虫,你们一人挑两块肉送回家去。” “多谢韩二哥!” 猴子和小虫道了声谢,从木盆里挑出两块肉,喜滋滋地出了庙门。 至于马三狗三人就不用给了,娘老子早没了,真正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接着,韩桢挑出两块后臀五花肉递给谷菘:“这两块肉一块送去给我嫂嫂,一块给安娘,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医馆买些八角、桂皮和草果。” 谷菘接过五花肉,嘟囔道:“韩二哥,俺真无事,犯不着浪费钱买药。” 这夯货竟然误以为八角桂皮是给他治病的…… 韩桢也懒得解释,撇嘴道:“别废话,让你去就去。” “哦!” 谷菘只得应下。 …… 野猪肉其实并不好吃,肉质太柴,不如家猪细腻爽口。 而且,野猪肉有一股腥骚味。 这种腥骚味没法彻底去除,只能通过一些方法减弱,最后利用香料味盖住。 韩桢的方法是用井水泡,这是前世他在农村老家学来的。 最少泡一个时辰,并且中途要不断换水。 过了半个时辰,谷菘买回了八角桂皮等香料。 真泉寺鼎盛时期,僧人众多,加上时不时要接待香客吃素斋,所以后厨里有两口大铁锅。 只是由于太久没用,铁锅锈迹斑斑。 将两口铁锅清洗干净,野猪肉也差不多泡好了。 厨房里,韩桢手握菜刀,将猪肉切成巴掌大小,混着猪肝、猪心、大肠等下水一起下锅。 加入冷水,放入葱姜蒜、花椒、八角、桂皮、草果等香料,盖上锅盖,搞定。 没办法,条件有限,只能凑合着做了。 北宋已经出现了炒菜,不过野猪肉实在不合适炒,太柴太硬。 至于爆炒肥肠,没辣椒没洋葱,甚至连酱油都没有。 光是用粗盐炒出来的肥肠,韩桢只是想了想,便瞬间放弃了。 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马三狗欲言又止。 见状,韩桢问道:“怎么了?” 马三狗迟疑道:“韩二哥,这些个药材加进去……能吃吗?” 北宋时期虽然饮食飞速发展,但烹饪时的配料并不多,也就是葱姜蒜外加花椒。 而八角、桂皮、草果这类配料,这会儿还只是中药材。 所以马三狗才会有此疑问。 毕竟若是到时不能吃,那这么大一锅肉,可就全浪费了啊。 韩桢神秘一笑:“这是独家秘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到大火烧开之后,韩桢撇去浮沫,加入粗盐尝了尝咸淡,接着撤去灶台里的一些柴火,转小火慢慢炖。 这头野彘太大了,两口大铁锅也煮不完。 剩下的猪肉被韩桢装在篮子里,吊在井里,只需把井口用木板封起来,就是一个简易冰箱。 以前农村没有冰箱,夏天时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处理剩菜剩饭。 ……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淡淡的香味,从两口大锅里飘出,弥漫在厨房中。 渐渐地,香味由淡变浓,引得马三狗几人不停吞咽口水。 “真香啊!” 谷菘深深吸了口气,满脸陶醉之色。 “韩二哥,还没好么?”这已经是猴子第六次询问了。 韩桢微微一笑:“急什么,野猪肉要多炖一会儿。去买些酒来,今晚咱们好好喝一顿。” “莫要买酒,俺带来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大笑。 只见刘勇提着一罐酒,领着几个衙役大步走来。 听闻韩桢猎杀了野彘,刘勇几人刚下值便迫不及待的赶来吃肉。 走到一半觉得空着手不太好,于是几人商议着凑钱买了一罐米酒。 一进厨房,刘勇神色一变,惊奇道:“甚么东西这么香?” “韩二哥煮的肉。”马三狗咽了口口水,解释道。 听到是肉,刘勇急不可耐道:“快快快,让俺尝一口。” 韩桢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掀开锅盖从里面捞出一块肉。 随着锅盖打开,水蒸气顿时升腾而起,香味也更加浓郁。 用刀把肉切成小块,韩桢示意他们尝尝咸淡。 众人顿时一拥而上,也不顾的烫,拿起肉就往嘴里塞。 下一刻,一个个都被烫的直吸凉气,却没人舍得把嘴里的肉吐出来。 三两口吞下肉,刘勇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道:“这哪是猪肉,说是龙肉俺都信!” 其他人虽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两口大锅。 0009【杀人放火受招安】 傍晚。 真泉寺的一间厢房内,充斥着大口咀嚼食物的声音。 马三狗等人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话,一直闷着头在啃肉。 刘勇几人也是如此,甚至吃相比泼皮还不如。 没办法,太香了! 以前只吃过白水煮肉的他们,哪里尝过卤肉的滋味。 而且别看刘勇平日里领着一队弓手,吆五喝六的很威风,其实都头只是县衙里最底层的那一批小吏,地位仅仅比衙役稍高一丢丢。 至于他手下的弓手,连小吏都算不上,属于义务工,从各个村里挑选出的壮丁,没有一文钱俸禄,官府只负责一日两餐稀粥。 所以刘勇的日子也不好过,难得能吃顿肉。 北宋小吏的俸禄很低,月俸七百文钱,外加半斤羊肉。 真宗年间,曾有一个小吏在驿站墙壁上写下一首诗:“三班奉职实堪悲,卑贱孤寒即可知。七百料钱何日富,半斤羊肉几时肥。” 太祖太宗时期还好,那会儿铜钱的购买力很强,七百文钱外加半斤羊肉完全可以养活一家五口人。 但是到了如今,七百文钱只够买4斗大米,至于那半斤羊肉,早就没了。 最关键的是,官府发的不是实禄。 层层克扣下来,等到刘勇手上的时候,能有三百文钱就已经能烧高香了。 若不是平日里仗着身份,搞些灰色收入,刘勇一家人早饿死了。 那罐米酒没人动,反倒是便宜了韩桢。 米酒酸甜可口,可能是酿造工艺的原因,导致口感有些涩。 一口酒一口肉,好不惬意。 “呼!” 刘勇扔下手中的骨头,长舒一口气:“今日吃了这顿肉,俺这辈子就不算白活了。” 他其实还想吃,但奈何肚子实在装不下了,感觉都已经顶到了嗓子眼。 整整两大锅卤肉,愣是被十几个人吃的七七八八。 见木盆里还有不少卤肉,韩桢招呼道:“哥几個带些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 “韩二仗义!” 几名衙役翘起大拇。 趁着他们拿肉时,刘勇凑过来,低声道:“听三狗说,你今日打了王员外?” “嗯!” 韩桢应道。 刘勇正色道:“王员外与徐主簿关系不一般,两个女儿皆被他送给徐主簿当了小妾,甚得徐主簿欢心。这几日你当心些,俺估摸着王员外可能会寻你麻烦。” 韩桢点点头:“我知道。” “你心里有数就行,俺走了。” 刘勇说罢,随手从木盆里拿起一块卤肉,领着衙役走了。 等到刘勇几人走后,韩桢拿出藏在厢房里的两箩筐铜钱:“哥几个,把钱平分了吧!” 本以为这帮泼皮听到分钱会兴奋,谁曾想几人却纷纷摇头。 马三狗正色道:“韩二哥,这些钱俺不要。若是没有你,我们今日怕是连肉都吃不上。” “是啊!” “这钱俺们不能要。” 谷菘几人也跟着附和。 他们虽是泼皮,但为人处事却极有原则,否则也不会跟韩桢混到一起。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见他们坚持,韩桢也就不提分钱的事了,而是一人给了一贯钱,让他们自个买酒吃。 这次马三狗几人没拒绝,喜滋滋地收下了钱。 …… 吃饱喝足,韩桢回到自己厢房躺下。 他不是做事不过脑子的人,今日动手时,就已经预想过会遭到报复。 不过他并不在乎,大不了杀官造反…… 等等! 杀官造反…… 忽然,韩桢双眼一亮,想到了一个获得官身的好法子。 占山为王,然后静等朝廷招安。 听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放在北宋就很合理了。 老赵家得国不正,靠着欺负柴家孤儿寡母当了皇帝。所以赵老大当了皇帝后,担心这样的事情重演,便想出了一招杯酒释兵权。 而招安这个法子,便是脱胎于杯酒释兵权,又吸取了前朝的经验。 千万别小看招安,认为这是北宋朝廷软弱的表现,实际上招安法蕴含着大智慧。 从古至今,但凡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没有农民会选择起义。 而招安,则给了这些起义的农民活下去的希望。 你们也别老想着打打杀杀了,首领给安排个官做,剩下的人给伱们分几亩田地,不愿意种田也可以在城里安排一份工作。 当官啊! 光宗耀祖,萌荫后人。 哪个农民不心动? 就算你不心动,想着老子就要造反,但你能保证手下人不心动? 保不准手下就把你杀了,转头自己接受招安。 起义军的底层农民一看,有田种有活儿干,那还拼什么命。 首领当了官,完成阶级跃升,手下人也有了活路,而朝廷不费一兵一卒平息了一场起义,皆大欢喜。 并且,招安法不指针对农民起义军,还针对官员。 纵观历史,农民起义能发展壮大,离不开地方官的知情不报。 北宋则不会出现治下之所发生起义暴乱,官员为了仕途选择瞒而不报的情况。 因为招安成功,对官员来说也是一项政绩,并且还能趁机捞钱。 安置被招安的起义农民需要钱,所以北宋官员往往会夸大其次,故意把起义军往大了说,以此好向朝廷多要些安置费。 宣和二年宋江起义之初,手下只有三十六名流寇,结果当地知州在上报朝廷时,却硬说是千人…… 现在,还看不起招安吗? 北宋年间爆发了两百多起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却没一个能成气候,就是因为招安法。 唯一有些能耐的方腊,也被西军迅速扑灭。 当然,招安也并非没有坏处。 杀人放火受招安,不少人抱着这个心思煽动农民起义。 以至于民间流传着一句戏言:“要高官,受招安;欲得富,须胡做。” 北宋167年的历史中,光是农民起义就爆发了238起,平均每年1.4次。 要说这其中没有招安的影响,鬼都不信。 古时的阶级跃升难如登天,像韩桢这样的泼皮身份想混个官身,也就只有招安这一条捷径。 难不成指望他去科举? 得了吧。 后世语文都才勉强及格,让他去背四书五经,这TM不是难为我胖虎吗? 至于从军,先不提宋朝武人地位低下,就现在军队这副德行,还不如当泼皮呢。 韩桢不是官迷,他只想尽量活的好一些。 可在这个时代,没个官身就注定处处受压迫。 沉思良久,韩桢决定干了! 当然,占山为王这种事不能急,得好好筹划筹划。 不是说三五个人随便占一座山,官府就会来招安,真要是这样,官府理都不会理。 起码你得搞出点声势,比如攻打县城。 等到吸引了官府的注意之后,还得扛住一到两次官兵的围剿。 完成以上步骤,才有可能触发隐藏任务,招安。 另外,招安也是有档次之分的。 声势越浩大,手下人越多,官府招安时开出的条件就越好。 最后,还得做好两手打算,招安了固然最好,万一官府不招安怎么办? 0010【狠辣】 小王村。 青砖红瓦的大宅子中,王员外端坐在大厅,面色阴沉的吃着茶。 尽管白天韩桢那几巴掌并不重,但他此刻依旧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 这时,雕花木门被推开,管家快步走了进来。 王员外放下茶盏,问道:“查清楚了吗?” 管家微微屈着腰,禀报道:“阿郎,查清楚了。那泼皮名唤韩桢,家住小东村,父母早亡,上头有一个大哥,不过早两年也死了,如今家中只有一个寡居的嫂嫂。因为人豪爽仗义,这韩桢在县里名声不错,与县衙里的几个衙役关系亲近。” 闻言,王员外皱眉道:“仅是一個泼皮,再没有其他关系了?” “没了!” 管家摇摇头。 王员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随即怒道:“好胆,一个泼皮竟敢如此嚣张!” 先前韩桢那副姿态,着实把王员外给唬住了。 出于谨慎,他没敢轻举妄动,而是派管家先去打探打探。 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只是个乡间泼皮…… 管家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一个泼皮都敢欺负到阿郎的头上,实在有损阿郎的威名。不如请徐主簿出面,惩治一番。” 听到徐主簿三个字,王员外反而犹豫了。 没别的,心疼钱。 虽然王员外将两个女儿都送给了徐主簿做妾,但徐主簿也是个六亲不认的主,讲究一个拿钱办事。 上次强占王癞痢家的几亩水田,就已经出过一次血了。 这次若是再找徐主簿,怕是没有几十贯钱,办不成事儿。 今天已经损失了五十贯…… 见王员外沉默不语,管家知道自家阿郎吝啬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提醒道:“阿郎,这钱可不能省啊!” 王员外虽吝啬,但却不傻,明白管家话中的意思。 今日韩泼皮敢欺负自己,那明日就可能是李泼皮,后日是王泼皮…… 尤其当他想起今日村民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底就一阵发寒。 小王村是他的根,这里绝对不能出问题。 想到这里,王员外吩咐道:“明日你带上三……五十贯钱,去一趟县城,让徐主簿把那帮闹事的泼皮……”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王员外眼中的狠辣,让管家心头一颤,赶忙点头应下。 在王员外看来,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那帮泼皮必须死,只有这样,他才能重新拾起威严,那帮村民的眼神才能重新变回去。 …… …… 翌日。 韩桢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这一觉睡得无比舒爽,半夜没再被饿醒。 伸了个懒腰,韩桢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神采奕奕。 走出厢房,来到井边,他折了一根柳枝,剥去外皮,将树枝咬碎成数条细丝后开始刷牙。 北宋时期已经出现了牙刷和牙膏,只不过这玩意儿还属于高档货,只在开封城里有卖。 平头百姓还在用杨柳枝刷牙,讲究些的富裕人家,则会用手指蘸着碾碎的粗盐净口。 呸! 吐掉一口血沫,韩桢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该做一把牙刷了。 杨柳枝太恼人了,刷不干净不说,稍微用力些就会把牙龈戳破,弄得满嘴是血。 洗漱完毕,见马三狗等人还在睡,他也没去管,装上两褡裢铜钱便出了寺庙。 没办法,这会儿金银并不属于主流货币,只有千贯、万贯等大额交易时才会偶尔用到,日常交易还是依靠铜钱。 所以,哪怕是富商高官出门买东西,也得老老实实用褡裢背着铜钱。 刚走出寺门,便遇上来送钱的郑屠夫。 郑屠夫递来一个布袋:“韩二,一贯钱在这,你数数。” 北宋的一贯钱并不是一千文,早年间是850文,后来真宗改为了770文。 虽是官家定下的规矩,但每个地区却都不一样,比如在青州,一贯钱是630文。 这还算好的了,有些地区更离谱,一贯钱只有420文。 “不用数了,我还信不过你么。” 韩桢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便把铜钱倒进自己褡裢里。 “大气。” 郑屠夫忍不住赞了一声。 告别郑屠夫,韩桢先是在早市摊上花了五十六文钱吃了顿早饭,随后直奔铁匠铺。 隔着老远,一阵阵敲击声就传入耳中。 走进铁匠铺,铁匠铺的田掌柜主动打了声招呼:“韩二,怎地来了?” 韩桢开门见山道:“买刀,买好刀!” “这是发财了?” 看着他肩上鼓囊囊的褡裢,田掌柜神色诧异。 韩桢只是笑了笑,并未解释。 田掌柜也不多问,领着他走进里间。 里间摆放着各色刀具兵器,但大多都是价格低廉的劣质货。 宋徽宗年间,官府对民间兵器管制并不严格,除了军用的盔甲、强弩等明令禁止之外,其他兵器都能在铁匠铺买到。 环顾一圈,韩桢很快便被一把朴刀吸引了注意力。 这把朴刀刀长一米五,刀刃锋利,刀身上绽放出层层叠叠的雪花纹。 伸出手指轻轻在刀身上弹了弹,立刻传出清脆悦耳的嗡鸣。 韩桢问道:“这把朴刀怎么卖?” “好眼光。” 田掌柜呵呵笑道:“这把朴刀售价十六贯。” 韩桢扬了扬眉头:“你这厮被钱迷了眼,竟然连我也坑?” 闻言,田掌柜立刻叫起屈:“韩二,你且看清楚些,这可是上好的精钢,光是料子都得十贯钱呢!” “报个实诚价!” 韩桢懒得跟他啰嗦,这货面相看着憨厚,实则是个十足的奸商。 田掌柜沉吟片刻,肉疼道:“你且给十二贯吧,好歹让俺也赚些幸苦钱。” 这厮嘴里没一句实话,卖他十二贯绝对没少赚。 不过有一说一,这把刀确实不错。 “我身上钱没带够,只有七贯,伱且等着,我回去拿钱。”韩桢说着,将肩上褡裢取下。 “行!” 田掌柜点点头,将褡裢放在秤上,仔细称重。 一贯630文钱,七贯就是好几千文,一枚枚数要数到什么时候。 所以一般店家都备着一杆秤,大额交易只需先检查一遍铜钱的成色,随后秤一秤便知晓了。 回去的路上,韩桢见着一个衣衫狼狈的中年男人,蹲坐在树荫下。 男人身边站着一匹马,马头上插着一根草。 一旁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人。 0011【战马】 古时想卖东西或人,只需在卖的货物上插一根草就行了。 见有人卖马,韩桢顿时来了兴趣。 迈步来到树下,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卖家。 这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破烂的蜀锦衣裳,蹲在那里也不说话。 接着,韩桢又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马身上。 整匹马通体棕红色,体型高大,颇为神骏。 只是略显瘦弱,身上也脏兮兮地,毛发凌乱,似是很久没有清理了。 他不懂马,分不清这是西夏马还是本地的京东马,只觉得这马不错。 见卖家不说话,韩桢朝着身旁一个看热闹的茶博士问道:“怎么回事?” 茶博士认得韩桢,立马说道:“嗨,这人说自己来行商,结果在半途遭了强梁劫道,现在身无分文,想要把马卖了换些路费。” 一边说着,一边还朝马屁股挤眉弄眼。 闻言,韩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马屁股右侧,有一块模糊的疤痕,隐隐能看出曾经有烙印的轮廓。 心下顿时明白,这是一匹被抹了烙印的官马。 而且这人虽穿着蜀锦,却没有商人该有的精明气息,反而显得很敦厚,黝黑粗糙的手掌上好几个茧子。 很显然,什么行商遇到劫匪,全都是扯犊子。 韩桢出声问:“你这马怎么卖?” 听到有人问价,中年男人抬起头,语气生硬道:“五十贯!” 周围人纷纷摇头,直骂他想钱想疯了。 如果按照如今的市场价,五十贯一匹良马并不算贵。 目前一匹劣马的价格在十五贯上下,个别品相极好的良马则高达百贯。 而眼前这匹马很可能是训练好的战马,五十贯真不贵。 但关键是,这匹马的来源有问题,是被抹了烙印的官马,有可能会被官府找麻烦。 私自抹除官马烙印,可是重罪! 韩桢也不废话,直接了当道:“二十五贯,卖的话就和我去拿钱。” 说罢,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转身朝着真泉寺走去。 别人怕官府找麻烦,他可不在乎。 目视着韩桢的背影,中年男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站起身,牵着马跟了上去。 他在这里蹲了不少时间了,结果大多数人听到五十贯的报价都被吓走。 也有少数人开价,但给的价格实在太离谱了,最高的也才六贯钱。 …… 中年男子很警惕,一直跟到真泉寺门前便不动了。 韩桢转头看了一眼,见他一副随时跑路的姿态,只是笑了笑,迈步走进寺门。 没多久,他就拖着一箩筐铜钱出来了。 见到铜钱,中年男子明显松了口气,眼中警惕之色消散了大半。 指了指箩筐,韩桢示意道:“钱在这里,数数吧。” 那中年男子竟真的蹲在地上,一枚枚地开始数钱。 韩桢也不理他,迈步来到马旁,仔细打量起来。 这是一匹公马,不过被阉割过了。 先前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可以肯定这是一匹战马了。 战马都会被阉割,因为阉割过后的战马性情温顺,便于训练,也更适合作战。 这匹马显得很温顺,就连韩桢伸手摸它,也只是侧了侧脑袋而已。 摸了一会儿,等到战马稍微熟悉一些他的气味后,韩桢又试着用手给它梳理发毛。 似乎是有些日子没有人给它刷毛,战马显得格外舒服,脑袋微微扬起,眼睛半眯着,一副享受的模样。 这时,中年男子终于数好了钱,只见他拿起十几枚铜钱,递过去道:“你给多了!” 刚才给钱的时候,韩桢没在意。 毕竟二十五贯钱,他实在没那個耐心慢慢数。 让他意外的是,这个男人竟然没贪小便宜,选择把多余的钱还了回去。 有点意思! 韩桢接过钱,重新打量了对方一番,饶有兴趣地问道:“秦凤路出来的汉子?哪位经略相公门下?” 他猜测对方大概率是一个逃军,而整个大宋能装备如此精良的战马,也就只有秦凤路的西军了。 中年男子并未回答,只是说道:“你若是还想买马,可去松山岭寻俺,俺叫魏大。” 韩桢心头一动,忙问道:“你们还有多少马?” 他没想到买匹马也有意外之喜。 宋朝马可是重要战略资源,民间最多只能买到拉货的驽马,能当作战马的良马都被官府牢牢把控。 魏大含糊其辞道:“还有一些。” 对方有戒心很正常,韩桢也不在意,继续问道:“也是二十五贯?” “嗯!” 魏大点点头,脱下衣服盖在箩筐上,吃力的背着箩筐离去。 松山岭,魏大。 韩桢心中暗暗记下,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合作。 …… 这匹战马有些瘦弱,显然是最近伙食不太行,需要用谷物和盐巴好好补一补。 由于还不熟悉,所以韩桢不敢冒然乘骑,只能牵着马回到寺庙。 从厨房中翻出一袋黄豆和小麦,混着装在木盆里,随后又用井水调了一盆盐水。 还没等韩桢把木盆放下,这家伙便凑过脑袋,张嘴开吃。 没一会儿功夫,一盆杂粮就被吃了个精光,接着又开始享用盐水。 吃饱喝足,战马打了个响鼻。 韩桢可以明显感觉出来,它对自己亲近了一些。 畜生就是这样,谁对它好,它分得清。 韩桢知道这会儿是拉近关系的时候,继续用手开始帮它梳毛。 梳着梳着,他忽然发现这匹马的马掌上竟然没有安装马蹄铁。 按理说战马绝对会安装马蹄铁…… 难道说北宋时期,马蹄铁还没有出现? 韩桢前世不是专门搞历史研究的,所以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想那么多没用,去铁匠铺问问就知道了。 若是这会儿马蹄铁已经出现,那么只需提一嘴,铁匠就明白了。 想到这里,韩桢重新装了一褡裢铜钱,牵着缰绳直奔铁匠铺。 再次来到铁匠铺,韩桢先是结清了尾款,拿到精钢锻造的朴刀后,他随口问道:“田掌柜,你这儿有马蹄铁吗?” “啥?” 田掌柜一愣。 韩桢又换了个名称:“就是马掌!” 结果田掌柜还是一脸茫然。 这下可以确定了,北宋时期还没有出现马蹄铁。 连说带比划好一会儿,韩桢才总算让田掌柜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只见田掌柜神情怪异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韩桢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你到底能不能打?” “当然能打,伱且等着。” 马蹄铁这东西对田掌柜来说,毫无技术含量,随手就能打造出来。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啥韩桢会异想天开的给马做‘鞋子’。 许是最近赚了些钱,飘了。 心里想着,田掌柜不由暗暗发笑。 0012【徐主簿】 田掌柜这个人虽是奸商,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手艺确实没话说。 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四个马蹄铁就打造完毕。 造型与韩桢口述的几乎一样,大小也与战马的马掌完美贴合。 一同打造好的,还有十六根细铁钉。 “田掌柜,借工具一用。” “随便用!” 田掌柜很大方,主要他想看一看韩桢如何给马穿鞋。 穿越之前,韩桢并没有给马安装过马蹄铁。 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前世不知道刷了多少个修牛蹄、修马掌的视频,步骤早就烂熟于心。 给马安装马蹄铁是一项危险的工作,万一被马挣脱开,踹上一脚就惨了。 不过韩桢却丝毫不担心。 没别的,因为这匹马的力气没他大! 安抚了战马一会儿后,韩桢动作轻柔的抬起一只马掌。 战马似乎不习惯,本能的开始挣扎,然而韩桢的手却纹丝不动。 挣扎了一会儿,见实在挣不脱,战马渐渐放弃了。 趁着这個机会,韩桢另一只手拿起小刀,开始修整马蹄。 还别说,修马掌真的很解压,锋利的小刀轻轻一刮,便有一大块角质层脱落。 由于没经验,所以韩桢的动作很慢,生怕切深了,伤到里面的骨头和血肉。 待到马掌刮平整后,他又用锉刀修了修边角。 第一只马掌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搞定,不过有了经验后,剩下的三个就快了。 田掌柜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他没意识到马蹄铁的重要性,只觉得挺有意思,权当看了场热闹。 四只脚掌被安上马蹄铁,战马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不断在原地踏步。 拍拍手上的灰尘,韩桢问道:“多少钱?” “且给二百文罢。” 许是看高兴了,田掌柜这次没多要,只收了个材料钱。 付完钱,韩桢牵着战马走了。 昨天刚得的五十贯钱,还没到半天功夫,就只剩下七贯。 大头都花在了战马上,不过韩桢却觉得很值。 又在市子上买了些粗盐、大米和麻布,准备送回小东村给嫂嫂。 出了县城,韩桢试着骑在马背上,见战马并不排斥,他不由心头一喜。 前世他没骑过马,不懂该如何操作。 好在这是一匹训练有素的战马,省却了他不少麻烦,感觉到缰绳抖动后,自己就迈开步子小跑着前进。 就在韩桢学习骑马之时,一辆牛车缓缓驶入县城东门,直奔县衙而去。 牛车停在县衙不远处,管家领着一名身背箩筐的家厅,匆匆迈步走进簿厅。 …… …… “那韩二冒领赏钱被拆穿,竟还敢行凶打人,打伤家丁数人后,强逼着俺家大郎交出五十贯……” 薄厅里间,管家屈着腰,神色恭敬地讲述着昨日发生的事情。 在他对面,端坐着一位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 此人,便是临淄县的实际掌控者,徐主簿。 徐主簿貌不惊人,浓密的虬髯用上好的蜀锦髯套兜住,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点茶。 只见他先是取出一个精美的木盒,用银制小勺从盒中舀出白色的糖霜放入茶盏中。 接着,加入少许热水,拿起茶筅快速搅拌。 随着搅动,糖霜融入热水,并浮起一层泡沫。 徐主簿慢条斯理的加入一小团青茶,倒入热水后,再次用茶筅搅拌。 眼见白色泡沫溢满整个茶盏,他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下动作。 见状,管家立刻恭维道:“主簿点茶的功夫愈发高深了,怕是比之东京城里的茶艺大家都不逊色。” 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徐主簿眼中闪过一丝享受之色。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缓缓开口:“俺那丈人想如何?” 徐主簿心中清楚,管家刚才说的并非实话,但那又怎样? 几个泼皮而已。 “俺家大郎的意思,是将那帮泼皮……” 管家说着,隐晦的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瞥了眼箩筐里的铜钱,徐主簿语气平淡:“明日再送五十贯来。” 闻言,管家心头一苦。 五十贯竟还不够,徐主簿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却恭敬地点头应下。 一来一去损失了一百五十贯,只怕自家大郎要心疼好一阵子喽。 待到管家离去后,徐主簿吩咐道:“将李柱唤来。” 外间一名书吏立刻起身,快步出了簿厅。 不多时,李柱便来了。 县衙中一共有两名都头,一人是刘勇,另一人便是李柱,各自领着八名弓手。 这李柱为人狠辣,欺行霸市,且与韩桢等人并不对付。 “不知主簿唤小的何事?” 李柱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端的一副凶恶相。 但此刻面对徐主簿,却卑躬屈膝,宛如一条哈巴狗。 徐主簿吃着茶,轻描淡写道:“东城泼皮韩二,前日打伤王员外家丁,抢夺钱财,现命你领人将他拿住。” 李柱一听,顿时心头狂喜。 他本想霸占东城茶肆的安娘,于是常派手下弓手去闹事,结果三番五次被韩桢坏了好事。 到了最后,韩桢竟和安娘好上了,于是李柱便把韩桢忌恨上了。 只是碍于刘勇的面子,一直没有机会找麻烦。 如今机会来了,他哪里肯放过。 想到这里,李柱故意说道:“主簿,那韩二素有威名,小的怕生出事端。” “呵,一介泼皮有甚威名?若敢反抗,当场格杀!” 徐主簿说罢便不再言语,自顾自地吃着茶。 “小的明白!” 出了簿厅,李柱立马召集弓手,拿上朴刀棍棒后,便直奔真泉寺而去。 …… 真泉寺。 厢房内,五个泼皮一觉睡到正午。 见韩桢不在,便知道他又回小东村了,于是泼皮们买了些酒,就着昨晚剩下的卤肉,吃酒耍乐。 砰! 忽地,厢房门被一脚踹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泼皮们先是一愣,随后发现来人是李柱,并且领着一帮手持棍棒的弓手时,顿时心生不妙。 回过神,马三狗强自镇定道:“李都头,你怎地来了?” 李柱狞笑道:“马三狗,你等犯下的事发了,徐主簿命俺来拿你!” 谷菘噌的一下站起身,问道:“俺们犯了何事?” 谁曾想,李柱却忽然大喝一声:“胆敢拒捕,给我打!” 八名手持长棍的弓手立刻扑上去,劈头盖脸一顿打。 几个泼皮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打得不断哀嚎,只得抱头蹲在地上,护住要害。 没一会儿,马三狗几人就被打得遍体鳞伤。 李柱大手一挥:“先把他们押回去,再随俺去捉拿匪首韩二。” 这时,他才注意到桌上的酒肉,立刻朝着一名弓手使了个眼色:“这酒肉定是用赃款购得,一并带回去。” 那弓手立刻心领神会,将桌上酒肉带走。 0013【韩二,你怎地没跑?】 李柱有意炫耀,押着马三狗五人绕了一圈,故意从安娘的茶肆铺子路过。 这招摇撞市的一幕,立刻引得众人围观。 李柱大声道:“这些泼皮昨日打伤王员外家丁,强抢钱财,如今事发了,被俺捉拿下狱。” 人群中一个青年探着脑袋看了看,出声问道:“李都头,韩二呢?” 临淄县就那么大,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之间都认识。 “韩二畏罪潜逃,俺马上便去拿他!” 见安娘俏脸煞白,李柱心头愈发得意了。 哼! 等拿了韩二,看爷爷怎么处置你。 想到安娘那诱人的磨盘,李柱的小腹顿时升起一股火气。 这番动静,吸引了东门口执勤的两个衙役。 待听清李柱的话,两人顿时神色大变。 一个衙役面色忧愁:“韩二他们这次怕是完了,进了监牢再想出来,难如登天!” “俺去找刘都头。” 另一個衙役说着就要走,却被同伴拉住:“那王员外定是找了徐主簿,刘都头有甚法子。” 闻言,那衙役咬牙道:“韩二素来仗义,平日吃肉喝酒从不少了俺。你且在这里等着,俺去小东村寻韩二,让他赶紧跑。” 说罢,他将手中水火棍交给同伴,拔腿就往小东村跑。 …… 一路小跑着来到小东村,衙役一番询问,找到韩桢家里。 此时,韩张氏正在屋里裁布。 韩桢今日带回来不少米粮和布料,韩张氏打算给他做两身衣服。 一想起自家叔叔那身充满爆炸般力量的肌肉,韩张氏的俏脸不由一红。 砰砰砰!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韩张氏放下手中剪刀,起身走出屋外。 来到院子里,见敲门的一个衙役,她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柔声问道:“这位公差,来俺家有甚么事吗?” 衙役扶着院门,大口喘着粗气:“呼呼呼……韩……韩二……在哪?” “二郎练马去了。” 韩张氏答了一句,而后关心道:“请问公差找俺家二郎有何事?” 这会儿衙役终于喘匀了气,神色焦急道:“王员外找了徐主簿,要拿韩二下狱,马三狗他们已经被抓了,现在李柱正往小东村来。韩二若是回来,你让他赶紧跑。” “啊?!” 韩张氏面色一变,整个人如遭雷殛。 “一定要记得,让他赶紧跑,千万别再回来。” 交代完,衙役顾不得歇息,匆匆离去。 他得赶紧走,万一被李柱撞上,定会知晓是他通风报信。 能做到这一步,他自问已经仁至义尽。 等到韩张氏回过神,衙役已然走远。 韩桢不知去哪练马,也不知何时会回来。 韩张氏本就是软糯的性子,突然遭遇这种事,已经彻底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直转圈。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至近。 韩张氏心头一喜,赶忙走出院门。 韩桢这会儿心情不错,因为他终于学会了骑马,虽说还不熟练,但基本操作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之所以会这么快学会,多亏了身下的战马。 长久的训练,让这匹战马能敏锐的察觉到身上骑手的意图。 让停就停,让跑就跑,简直堪称马中自动档! 缓缓将马停在院前,见韩张氏面色焦急,韩桢问道:“嫂嫂,怎么了?” “方才有衙役来寻你,说王员外找了徐主簿,将马三狗他们抓了,这会儿正要来拿你下狱。” 韩张氏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啜泣道:“叔叔你快走罢,莫回来了!” 闻言,韩桢不由叹了口气。 本想好好筹划一番,终归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罢了,反正都得造反,早几天也无所谓了。 见韩张氏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韩桢安慰道:“嫂嫂莫哭,收拾好衣物钱财,在家等我。” 说着,他翻身下马,从屋里取出今日新买的朴刀,接上长杆。 “叔叔,伱这是要做甚?”韩张氏赶忙拉住韩桢的胳膊,一双美目中满是惊慌。 “嫂嫂宽心,我去去就来。” 给了韩张氏一个安心的微笑,韩桢挣脱开她的小手,提刀翻身上马。 …… 却说李柱把泼皮们押进监牢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小东村。 马三狗等人嘴硬,并未透露韩桢的去向。 但其实不用他说,李柱也知道韩桢在哪,不外乎就是小东村。 他知晓韩桢勇猛的名号,为了以防万一,特意从库房里取了套网。 这种套网挂满了细小的铁钩,一旦被套中,铁钩便会扎进皮肉里,使对方挣脱不开。 沿着黄土路,走到一半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人骑着马奔驰而来,等到近了一些后,李柱惊喜的发现,骑马之人正是韩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柱吩咐弓手散开,自己则大喇喇的站在路中央,拔出腰间佩刀,高声喊道:“韩二,你的事发了,速速下马受擒……”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在烈日下闪过。 唰!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下一刻,李柱的无头尸体喷涌出一道血柱。 一刀解决李柱,韩桢并未停下,继续架马狂奔冲向县城。 直到韩桢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那帮弓手才反应过来。 他们只是一群乡勇而已,平日里欺负欺负平头百姓还行,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眼见自家都头被一刀枭首,弓手们顿时被吓破了胆,一哄而散。 …… 小东村距离县城本就不远,韩桢快马加鞭,盏茶功夫便已经来到县城。 东门口的衙役见韩桢骑马冲来,惊诧道:“韩二,你怎地还没跑?” “回来杀人!” 丢下这句话,韩桢骑马冲入县城,直奔县衙而去。 这个时候,没人想到韩桢还敢回来。 而他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来到县衙前,韩桢迅速翻身下马,快步冲进县衙。 一名书吏正巧从薄厅走出,见到韩桢提刀走进来,先是一愣,而后非但没跑,反而主动走上前,趾高气昂地喝道:“韩二,你竟还敢来县衙?” 回应他的是一把朴刀。 噗嗤! 书吏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恍惚间似乎听到同僚们惊恐的喊叫。 “杀人啦!” “快来人,有贼人杀进来了!” 韩桢不担心自己误杀好人,这县衙之内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拉去砍头的话,绝对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没有理会四散奔逃的小吏,他的目标很明确。 走进簿厅,韩桢一脚踹开里间房门。 徐主簿此刻听到外面的喊叫,心下顿时不喜,正欲打开房门,恰巧被踹开的房门撞倒。 这一下撞在鼻梁上,疼得他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模糊间,徐主簿似乎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胆敢……” 唰! 刀光闪过。 韩桢弯腰抓起徐主簿的脑袋,心中不由赞叹一声好刀。 连斩三人,刀刃丝毫没有卷口。 田掌柜这奸商的手艺,还真是没话说。 0014【花里胡哨】 县衙正厅的后院。 院子西侧,种着一棵槐树。 槐树枝叶浓密,如同一把撑开的大伞。 常知县坐在树荫下,捧着一本尚书,看的津津有味。 不时端起桌上酒杯抿一口,再捻起一枚果脯放入口中,神态惬意。 常知县很清闲,只因大事管不了,小事不想管。 整个县衙从上到下,都被徐主簿牢牢把持,除了上任时带来的管家之外,他谁都使唤不动。 豪绅地主也都与徐主簿盘根错节,关系紧密。 古往今来,县令和主簿明争暗斗比比皆是,但如他这般,被彻底架空的县令,还真是不多见。 好在徐主簿也没彻底把他得罪死,年底供奉不曾少了他。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阵惊叫。 被搅了读书的雅兴,常知县心下不喜,不由微微皱起眉头:“福伯,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何时。” 闻言,老管家走出后院。 不多时,老管家就回来了,只见他神色慌张,一把将院门关上,又用门闩顶死。 见状,常知县问道:“为何如此慌张?” “阿郎,不好了,有歹人冲入县衙,杀了一名书吏和徐主簿!” “啊?!” 常知县神色大变,手中尚书啪一声掉落在地上。 待回过神后,他忙问道:“那歹人现在何处?可是寻我来了?” 管家答道:“似乎是朝监牢的方向去了。” “呼!” 常知县长舒了口气,撩起袖口擦了擦额间冷汗。 看样子那歹人应是找徐主簿寻仇的,与他没甚关系。 想到这里,常知县不由有些庆幸。 泥菩萨也有泥菩萨的好处,若是没有徐主簿,今日这歹人来杀的很可能就是他。 “永叔先生(欧阳修)诚不欺我,这京东路果真民风彪悍至极。” 后怕之余,常知县心中忽地升起一股狂喜。 徐主簿死了,钳制他的最大阻碍没了。 这临淄县,也是时候该换换天了! …… …… 一手提着刀,一手拎着人头,韩桢走出簿厅后,快步朝着监牢走去。 一名狱卒刚刚从牢里跑出来,结果被堵了个正着。 瞥见徐主簿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狱卒的腿一下就软了,跪在地上求饶:“韩二,俺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求求你放过俺吧!” 扬起朴刀,在狱卒衣服上擦了擦刀身上的血迹,韩桢扬了扬下巴:“去将三狗他们放出来。” “俺这就去,俺这就去。” 狱卒忙不迭的点头,拖着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的跑进监牢。 很快,狱卒便领着遍体鳞伤的泼皮们出来了。 看到韩桢,马三狗顿时热泪盈眶:“韩二哥,你竟真的来救我们了!” “韩二哥!” 谷菘等人齐齐唤了一声,心头无比感动。 韩桢扬了扬手中的人头,高声道:“兄弟们,我已杀了徐主簿,可愿随我上山?” 马三狗第一个响应:“爷爷早就受够了这帮贪官的鸟气,韩二哥,俺跟你上山!” “韩二哥,俺这条命今后就是你的,你说去哪俺就去哪!” 其他四人没有丝毫犹豫,纷纷响应。 “好!” 韩桢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关心道:“可还能走路?” 马三狗连连摆手:“无事,一点皮外伤。” 当了这些年泼皮,平日里没少打架斗殴,所以他们早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该如何保护自己。 方才被弓手围殴时,一個个都护住了要害部位。 虽身上浮起大片青紫,看着很唬人,实际上并没有伤到筋骨。 “我们走!” 韩桢大手一挥,率先走出县衙。 一行六人刚刚来到县衙门口,迎面便撞上刘勇领着一帮弓手匆匆赶来。 看了看韩桢,又看了看他手中徐主簿的人头,刘勇神色复杂。 叹了口气,他低声道:“伱且快跑吧,待到徐家和郭家的护院赶来,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听出他话中的真情实意,韩桢不由笑了。 见状,刘勇心中一阵无言,都这会儿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韩桢指了指后院,语气神秘道:“刘都头,兄弟提点你一句,现在立刻带人赶到县衙后院。” “去后院干甚……” 刘勇说着说着,整个人一愣。 他不傻,很快便领悟了韩桢话中的意思。 徐主簿一死,常知县过不了多久就会掌控县衙,这个时候不去表忠心,还想等到何时? “兄弟,大恩不言谢!” 刘勇压下心头狂喜,郑重地道了声谢后,领着弓手直奔后院。 很快,后院方向便隐约传来刘勇的声音:“知县莫慌,刘勇前来护卫!” …… …… 出了县衙,韩桢随手扔掉徐主簿的人头。 这颗头颅已经没了价值,留在手上也没什么用。 还没走几步,街道尽头忽地冲出一伙人,直奔他们而来。 为首的一名大汉光着膀子,露出结实壮硕的肌肉,手中提着一根盘龙棍。 此人名唤齐猛,少时曾闯荡东京城,拜师名家。 凭着一手好棍法,混了个翻江蛟的诨号。 后来接受郑家聘请,做了郑家护院的枪棒教头。 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多名手持长枪、朴刀的护院。 马三狗等人神色大变,谷菘咬牙道:“韩二哥你快骑马跑罢,莫管我们了!” 韩桢有马,骑马硬冲还是有不小的几率能逃出去的,但他却没有丝毫独自逃跑的想法。 既然重活一世,当然要活的尽情尽兴,否则畏畏缩缩,那还有什么鸟意思! “跑什么?咱们兄弟杀出去!” 韩桢眼中闪动着兴奋之色,只感觉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马三狗几人被他的豪情感染,大声道:“好,杀出去!” 说话间,这伙护院已经快步跑到近前,将六人团团围住。 齐猛上前一步,手中盘龙棍遥遥指向韩桢,“你这贼厮倒有几分胆魄,可惜遇见了俺,且留下吧!” 韩桢一言不发,提着朴刀踏步上前。 “好胆!” 齐猛大喝一声,手中盘龙棍耍的虎虎生风,水泼不进。 那帮护院见了,顿时齐齐叫好。 齐猛心下得意,有意继续炫技。 忽地一道破风声响起,闪烁着寒光的朴刀自上而下,携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劈下。 “哇呀!” 齐猛怪叫一声,手中盘龙棍如毒蛇般,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撞向刀刃。 此招名为毒龙出洞,乃是他的成名绝技,讲究后发制人,棍头格开刀刃后,便可瞬间转守为攻,顺势下砸。 不知多少好手,都倒在了他这招之下。 然而下一刻,齐猛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他只感觉一股巨力从棍头传来…… 噗嗤! 刀刃劈开棍头,一路向下,竟一刀将齐猛斜劈成两截。 劈开一棍一人后,朴刀威势不减,重重砸在地上,火花四溅。 由此可见,这一刀的力道有多恐怖! 抹了把飞溅在脸上的鲜血,韩桢嗤笑一声:“花里胡哨!” 0015【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在东京城闯下不小名头的翻江蛟齐猛,竟然如此轻松被一刀斩成两段。 这样的结局,让一帮护院无法置信,一个个目光惊恐的看向韩桢。 此时韩桢连杀四人,浑身浴血,煞气摄人,宛如一尊杀神。 忽然,他猛地踏出一步,大喝一声:“谁敢拦我?” 哗啦! 二十多位护院被吓得齐齐后退,甚至有几人连手中的朴刀都丢了。 “哈哈哈!!!” 见到这一幕,韩桢不由放声大笑。 难怪自春秋战国至今,游侠屡禁不止。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种专属于男人的暴力浪漫,又有几人能抵挡。 “兄弟们,我们走!” 韩桢一手牵马,一手提刀,旁若无人般朝着东门迈步走去。 马三狗几人趁机捡起地上朴刀,昂首阔步的跟在韩桢身后。 二十多名护院无一人敢阻拦,只是远远跟在后方,目送韩桢六人离去。 等到他们出了县城后,护院门赶忙把城门关上。 沿着黄土路走了一会儿,马三狗回身看了眼县城方向,目光茫然问道:“韩二哥,咱们现在去哪?” 韩桢正色道:“先去小东村接我嫂嫂,然后去小王村杀人!” 相比起徐主簿,王员外才更该杀。 经他这么一提醒,泼皮们眼中顿时燃起怒火。 “对,去杀王员外!” “要不是他,咱们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该杀!” …… 自韩桢走后,韩张氏便在家中坐立难安,脑中不断胡思乱想。 “嫂嫂!” 这时,院外响起韩桢的声音。 韩张氏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冲出屋子。 见韩桢满身是血,韩张氏顿时脸色煞白,泪眼婆娑的关心道:“叔叔受伤了?” 韩桢笑着安慰道:“嫂嫂放心,这是别人的血。” 然而,韩张氏刚松了口气,就听韩桢继续说道:“我杀了徐主簿,准备进山当匪寇,嫂嫂快去收拾些衣服,带上浮财随我走吧!” “啊!” 韩张氏惊呼一声,喃喃道:“若是走了,田里的庄稼怎么办?” 闻言,韩桢有些哭笑不得。 都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几亩旱田的庄稼。 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他只得催促道:“嫂嫂莫要多说,拿上东西随我走罢。” 韩张氏叹息一声,心事重重地转身走进屋内,没多久便背了一個小包出来了。 牵过战马,韩桢说道:“嫂嫂上马。” 看着身前的高头大马,韩张氏连连摇头:“俺……俺不会骑马。” “放心,有我在!” 迎上韩桢明亮清澈的眸子,韩张氏原本惊慌忐忑的心,忽地就定了下来。 “嗯。” 韩张氏挪开视线,微微低下头。 扶着韩张氏上了马,韩桢牵着缰绳出了小东村。 马三狗几人手握朴刀蹲在村口,见韩桢出来,立刻起身跟上去。 …… …… 小王村。 骄阳下,村民们顶着烈日在田间劳作。 宽大的斗笠不但遮住了阳光,也阻碍了视野。 七人一马,就这样悄悄进了村。 青砖红瓦的大宅子中,王员外正在听管家的汇报。 当他听到徐主簿要求明日再送五十贯钱时,顿时大叫道:“怎地还要五十贯?” 管家只得苦笑。 王员外虽心疼钱,但也知道这笔钱不得不给。 那帮泼皮真是该死,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会平白损失这么多钱。 管家提议:“阿郎,不如寻两位小娘子,帮着劝说劝说?” 闻言,王员外心头一动,不过很快便摆了摆手。 他那两个女儿虽说颇得徐主簿喜欢,但其实过得并不好,妾毕竟是妾,没甚地位。 徐家主母又是个强势的性格…… 深吸了口气,王员外吩咐道:“晚些通知村民,就说今年的利息要多加两分。” 平白损失了一百五十贯,必须想办法赚回来。 两分? 管家一愣,面色为难道:“阿郎,这……涨两分息是不是太多了,村民怕是不会答应。” 王员外冷哼一声:“不答应也得答应,若不是俺借钱给他们交税,这帮穷鬼早就饿死了。” “啊!!!” 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喊叫。 王员外心情本就不好,此刻更是怒道:“去看看他们在鬼叫个甚么!” 管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迈步走出大厅。 下一刻,就见管家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口中大喊:“阿郎快跑,贼人杀……啊!” 话音未落,一把朴刀斩在管家背上。 管家惨叫一声摔倒在地,顿时没了声息。 “人生何处不相逢,王员外,别来无恙!” 韩桢踏入大厅,面带笑意的看着王员外。 噗通! 王员外身子一软,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会儿,他没时间去想韩桢为何没有死,又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家中。 求生的本能,让他不住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跟俺没关系,都是这个狗东西,背着俺去找徐主簿陷害好汉。” 只是转眼间,王员外便把罪责全部推到已死的管家身上。 也不知道若是管家还活着,又该会是怎样的反应。 韩桢没心情欣赏王员外拙劣的表演,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拖狗一样将他拖了出来。 一路出了宅子后,韩桢手一松,将王员外扔在地上。 与此同时,马三狗等人也纷纷走了出来。 韩桢问道:“清理干净了吗?” 马三狗点点头:“清理好了,家丁全部杀了,有几个仆役想趁乱抢夺财物逃跑,也被俺们杀了。剩下的丫鬟厨娘,俺都把她们锁在房里。” 韩桢又吩咐道:“去将村民全部叫过来,就说王员外有事儿找他们商量。” 找村民? 谷菘一愣,挠头道:“韩二哥,杀了这贼鸟厮,夺了浮财便上山去罢,还寻村民做甚么?” “是啊,杀了人赶紧上山才是。”猴子附和道。 韩桢并未解释,只是催促道:“别废话,你等去就是了。” 马三狗五人虽然不理解这么做的意义,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老老实实去找人。 0016【约法三章】 韩桢的套路很奏效,若是被这些村民知晓有贼人杀进来,只怕一窝蜂的就跑进了山里。 但听说王员外找他们商议事情,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来了。 有不少村民虽然认出了马三狗几人,隐隐觉得有问题,但迫于他们手中的朴刀,也不敢多言。 没一会儿,小王村上上下下一百多户,总计三百八十多人,全部来到宅子前。 等到这些村民看清眼前的一幕,立刻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王员外忽然大喊道:“乡亲们,这伙贼人是来劫掠咱们的,快些杀贼!谁杀了贼人,俺赏钱五十贯!” 五十贯! 这个数字,让村民一阵骚动。 但也仅仅只是骚动,很快便又平息下来了。 无他,只因王员外名声实在太臭,这些年早已把信誉败光了。 想想看,这厮连韩桢猎杀野彘的赏钱都不想给,平日里又该是如何对待村民? 韩桢一脚踹在王员外的肚子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整個人弓成一只大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高声道:“相信不少人都认识我们,昨日我们猎杀了野彘,这厮却不想给赏钱,反而倒打一耙,并唤家丁打伤我等兄弟。” “被我教训之后怀恨在心,花钱找了徐主簿,要置我等于死地。你们说,该不该杀?” 一众村民闭口不言,但他们那冒着火光的眼神,却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我韩桢做人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日,我们便来报仇!” 话音刚落,韩桢手中朴刀猛然落下。 噗! 锋利的刀刃斩断王员外脑袋,一股鲜血顿时从断裂的脖子喷涌而出。 “啊!!!” “杀人啦!!!” 见到王员外被当众斩首,围观的村民顿时四散奔逃。 见状,韩桢大喝一声:“谁敢逃?” 这一声暴喝,如同响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借着杀人的煞气,竟将这些村民全部镇住。 见这些村民面色惊恐,韩桢伸出三根手指,大声道:“我说三件事,说完之后,你们是去是留,我不会阻拦。” “第一件事,小王村从现在开始归我管!” “第二件事,你们之前欠王员外的债,一笔勾销!” 听到这里,村民们纷纷一愣,哪怕是一些站在最外围,准备悄悄溜走的村民,也不由顿住了脚步。 朝廷这些年的苛捐杂税越来越多,时不时还会加税,光靠几亩田地,根本就交不起税。 怎么办? 王员外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主动借钱给村民。 当然,这笔钱要收取不菲的利息。 可是明年又要交税,村民只能继续借钱交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如今,这些村民日日劳作,累死累活的种田,结果大部分钱粮都还了利息,自己则连饱腹都困难。 这笔债务,就如同积压在村民身上的一座大山,让他们世世代代帮王员外种地赚钱,几乎与农奴无异。 而现在,韩桢说之前欠下的债一笔勾销,村民们只感觉身子忽然一轻。 “你……你说话可算数?” 人群中,冒出一道怯弱的声音。 韩桢高声道:“我韩二向来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个钉!” 得益于他之前积攒的好名声,让他在这帮村民心中,多少有些信誉。 一时间,村民纷纷面露喜色。 能安安稳稳种田过日子,谁愿意跑进山里当逃户。 真以为山里很好嘛? 野兽,山匪,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小王村归谁管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是否比之前活的好一些。 就像有人只想当县长夫人,不在乎县长是谁。 又有人问:“那第三件事呢?” “是啊,第三件事是啥?” 见局面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韩桢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第三件事,今年小王村不收税,并且从明年开始,也只收十抽一的田税,没有其他苛捐杂税!” 轰! 韩桢的话如同一枚炸弹,瞬间引爆了村民。 今年不收税,也就是说田地里的收成,全部归他们自己。 关键是,往后也只收十抽一的税。 村民们纷纷交头接耳,一个个面色兴奋。 韩桢也不干涉,静静看着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嘈杂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面色担忧道:“若是官府追究起来怎么办?”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心头。 韩桢并不意外,好整以暇道:“官府你们不用管,我一并担着。” 这时,一旁的马三狗高声道:“怕伱等不知晓,县衙的徐主簿已经被韩二哥杀了,官府怕是不敢来了!” 先有昨日杀野彘,后有当众斩杀王员外,小王村的村民对于韩桢的勇武已经不再怀疑。 人群中一阵哗然。 在他们眼中,徐主簿就是临淄县的天,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如今连徐主簿都被韩桢杀了,这让他们心中无比震惊,看向韩桢的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敬畏。 同时,在震惊之余,这些村民心中还升起一丝窃喜。 徐主簿死了,官府应是不敢来了,没了债务,又不用交税,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似乎,小王村归韩桢管,也没什么不好嘛。 村民的反应被韩桢尽收眼底,让他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事儿算是成了。 他就是在赌,赌小王村的村民已经被压迫了极限。 赌赢了,小王村就是他的了。 赌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带上王员外家的浮财和粮食,往山里一钻就是了。 环顾一圈村民,他高声道:“我话讲完,谁愿走,谁愿留,都随你们自己。” 三百多号村民静静站在那里,无一人离去。 见状,韩桢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选择留下,那么就得守规矩。我的规矩很简单,杀人者死,伤人者抵罪,盗窃者双倍赔偿!” 他这是效仿刘邦与关中父老的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可不是刘邦一拍脑门想出来的,而是汉初三杰中的张良、萧何两位顶级谋士,苦思冥想商议出的计谋。 正是凭借着约法三章,刘邦迅速获得关中百姓的拥戴,以至于刘邦后来被撵去蜀地后,关中父老无不怀念。 当然,约法三章放在如今就没那么大的作用了,不过却能迅速树立韩桢的威信。 眼前这些人都是贫苦农民,和他们说些大道理、严苛繁琐的律法,谁听得懂? 果然,听到韩桢简单粗暴的规矩后,这帮村民纷纷点头赞同,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这时,人群中又冒出一道声音:“村里有不少闲置的荒田,俺们能种么?” 之前不敢打那些荒田主意,是怕自家田产过多,万一被官府盯上,厘定为三等户,给安排个衙前。 现在没了这个顾虑,有人立刻想到了那些荒田。 韩桢沉吟道:“荒田暂时别动,我另有用处。不过你们可以开垦荒地,新开垦的田地三年内不收税,三年后还是按照十抽一。” 听到荒田不能种,村民有些失望,不过韩桢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兴奋起来。 开荒三年免税啊! 0017【佃户?农奴!】 这时,韩桢问道:“谁是里长?” “老朽便是里长。” 先前说话的白发老翁上前一步。 “里长留下。” 韩桢摆摆手:“其他人都散了罢,该干嘛干嘛。” 村民三三两两的散去,不过还有六七户村民站在那里不动,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韩桢挑眉道:“你们有何事?” 这些村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中年汉子磕磕巴巴地说:“小……小郎君,俺们是王员外家的佃户,现在王员外没了,俺们该怎么办?” 韩桢问:“王员外有多少田地?” 汉子如数家珍道:“四十六亩水田,一百八十五亩旱田。” “都租给你们种了?” “都租给俺们了。” “那先前租金是怎么算的?” 中年汉子摇摇头:“没有租金,俺们帮着种田,王员外给我们一口饭吃。收成好时,还会额外赏些粮食。” 好家伙! 这哪是佃户,这不就是农奴吗? 见韩桢神色诧异,一旁的里长解释道:“小郎君,如今都是这般。早些年确实有佃户,不过佃户搬迁需得主家开具文书证明,不少主家见佃户要走,故意不开文书。佃户走不得,只能留下来,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听完里长解释,韩桢恍然大悟。 懂了! 就是地主老财使坏,故意不让佃户走,强逼着佃户变成农奴,世世代代给自己种田。 而地主老财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一丁点粮食。 那么多田地,必须得有人种。 想到这里,韩桢沉吟道:“现在给你们两个法子选,第一个法子是交五成租子,剩下的都归你们,田税也不用你们交。第二法子是拿工钱,每月三百文工钱,另外还管两顿饭。” 五成租子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考虑到王员外家的都是良田,产粮率肯定比普通田地高一些,所以在交了租金后,剩下的粮食足够他们一家吃饱饭,并且还能有些余钱。 等他说完,这伙村民立刻齐声道:“俺们选第二個法子!” 他们又不傻,第一个法子虽然听上去让人动心,但收成这东西全看老天爷的脸色。 老天爷心情好赏你一口饭吃,心情不好连屎都没得吃。 第二个法子就不同了,旱涝保收,不管田地里收成如何,都有一口饭吃,每月还能领到工钱。 三百文呢。 一年下来就是五贯多,对这些名为佃户,实为农奴的可怜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韩桢点头道:“行,回头我写几张契书,明日伱们来吃饭时顺便签了。” “多谢小郎君!” 二十几号人齐齐跪下,真情实意的给韩桢磕了个头。 待到这些佃户兴高采烈的走了,韩桢转头问道:“村里可有王员外的亲属?” “没了!” 里长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摇了摇头:“王员外是家中老大,下面有两个兄弟,老三小时便得肺痨死了,王家二郎分家后搬去了应天府。两个女儿,俱都许给了徐主簿做妾。” 韩桢又问道:“这山中逃户多吗?” “怎么不多!” 里长叹息一声:“早年间,小王村也是十里八乡的大村,足有两百六十多户,这些年苛捐杂税愈发沉重,到如今跑的只剩下一百二十户了。” 韩桢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沉思片刻,他忽然问:“里长家中过得可还好?” 里长苦笑道:“勉强果腹。” 他这个里长实际上只是空有一个名头,与普通村民无异,村子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王员外说了算。 “从今日起,里长月俸五百文。”韩桢说着,朝一旁的马三狗吩咐道:“去找我嫂嫂取五百文钱来。” 很快,马三狗拎着一布袋铜钱来了。 接过铜钱塞进里长怀里,韩桢笑道:“这五百文是这个月的俸禄,望里长多多费心,帮我管理好村子。” “这……” 捧着沉甸甸的布袋,里长神态复杂,而后感激道:“多谢小郎君,老朽定当尽力。” …… 目送里长离去,马三狗这时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韩二哥,咱们不是上山当匪么,怎地留在这里?” 韩桢指了指周围的三座大山:“咱们现在不就是占山为王么。” 马三狗挠挠头,这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他的想法里,韩桢应该如黑山上的李天王一样,占领一座山头,修建山寨,然后纠集一伙匪徒,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见他一脸茫然的模样,韩桢拍了拍他的肩头,轻笑道:“上山当匪徒有好几种,咱们既然要当,那就当的高端点。” 谁没事愿意住山上? 蛇虫鼠蚁,猛兽横行。 既要解决住所问题,还得收拢逃户,开垦土地…… 现在多好,有青砖红瓦的宅子住,还省去了许多步骤。 一百多户现成的农民,以及几百亩即将成熟的粮食。 韩桢有信心搞定这些村民,就算实在没搞定,再往山上跑也不迟。 而他之所以选择小王村,是经过深思熟虑。 其一就是小王村位置偏僻,昨日来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这里三面环山,距离县城足有十几里路,只有一条崎岖的黄土山路通往外界。 只要守住唯一的出口,便能高枕无忧。 万一没守住,也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只需往山里一钻就行。 其二则是王员外的名声实在太臭,这些年把村民欺负的太狠了。 王员外被杀,这帮村民只会拍手称快。 只需要给村民一些甜头,让他们日子变好,村民就会自发拥护韩桢。 若是换个村子,结局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还有第三点,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韩桢笃定县衙即便知道他们占了小王村,短期之内,也不敢来找他们的麻烦。 今日他在县城里这么一闹,把不少人都吓破了胆。 况且,徐主簿一死,常知县绝对会顺势掌控权力,免不了与县城里的豪绅大户一番明争暗斗,哪里会有精力来找他的麻烦。 换位思考,他若是常知县,在掌控县城之后,绝不会主动招惹自己,而是抓紧时间捞钱。 等到快要离任时,再上报朝廷招安。 既能给履历上添一笔政绩,又能向朝廷捞一笔安置费。 最后,带着政绩和钱走马升迁。 当然,这些只是他的猜测,保不准常知县哪天脑子抽风,一拍大腿就要剿匪。 不过保守估计,个把月内常知县肯定无法腾出手针对他。 忽然,韩桢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王员外的夫人呢?” “死了!” 猴子答道。 “你杀的?” “俺没杀她,当时后院混乱,有几个仆役冲进来抢夺钱财,王员外的夫人想要阻拦,结果被一个仆役推倒,撞死在花坛角儿上。”猴子解释道 大户人家的仆役家丁,见主家遭灾,即便不奋起抵抗,也不会趁火打劫抢夺主家。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王员外不但对村民狠,对自家仆役也是吝啬至极。 那厨娘只因做菜时多放了些盐,便当众挨了一巴掌,想来其他仆役平日里也没少被打骂。 估计这些仆役积怨已久,今日彻底爆发了。 韩桢吩咐道:“猴子,你们四个把屋子里的尸体全部拖出来,堆起来一把火烧了。三狗,你去把厨娘和丫鬟们领过来。” 没一会儿,马三狗便领着七八个女子过来了。 0018【收获】 跟着她们一起来的,还有韩张氏。 许是有了韩张氏的安慰,这些女子稍微镇定了些,不复先前惊恐的模样,只是眼中依旧充斥着忐忑与不安,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韩张氏轻轻拉了拉韩桢的衣角,柔声道:“二郎,我方才问过了,这些个姐妹都是苦命人,时常遭受打骂,你莫要为难她们。” “本也没想为难她们。” 回了韩张氏一句,韩桢扫视一圈几个女子,吩咐道:“一人领一贯钱,且各自回家去吧。” 听到自己不但能回家,还有一贯钱拿,几个女子顿时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后,跟着马三狗去领钱了。 只是那胖厨娘和两個小丫鬟却没走,一脸落寞的站在原地。 见韩桢目光疑惑,胖厨娘苦笑一声,解释道:“小郎君,俺家里人都没了,她们两个更是自小就被买来当丫鬟,没有地方可去。” 韩桢随口安排道:“既是无家可归,便给你们几亩荒田,在村里种田罢。” “俺们只会伺候人,不……不会种田。”其中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说道。 她们自小被卖到王家,学的便是如何伺候主人,哪里会做农活。 让她们种田,估计用不了没多久就得饿死。 见状,韩桢只得说道:“那就留下来打工,月俸三百文。” “多谢阿郎!” 三个女子赶忙道谢,连称呼也从小郎君变成了阿郎。 安置好她们后,韩桢挥挥手:“带我去宅子里转转。” 刚才杀的匆忙,他还没仔细打量王员外的宅子。 两个小丫鬟立刻盈盈道:“阿郎,夫人请进。” “俺……俺不是夫人。” 韩张氏被两个小丫鬟的称呼闹了个脸红,连连摆手。 韩桢解围道:“这是我家嫂嫂。” 小丫鬟赶忙改口:“哦,原来是大夫人。” 在两个小丫鬟的带领下,韩桢和韩张氏迈步走进偏门。 这是一栋标准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大门常年紧闭,只有在祭祖或迎接重要客人,比如徐主簿和常知县时才会打开。 一般情况下,都是从偏门进出。 一进门,左手边就是个门房。 其中一个圆脸的小丫鬟介绍道:“阿郎,这一排是倒座房,家丁、仆役都住在这里。” 起初,两个小丫鬟还很拘谨。 不过见韩桢和韩张氏似乎很好相处,渐渐地话就变多了,像是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 本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 交谈间,韩桢也得知了她们的名字。 圆脸的姓方,小名唤三三,据她说是因为三月初三生,所以爹娘便给起了这么个小名。 另一个瓜子脸的小丫头则姓江,因在家中排行老四,被唤做四娘。 迈步走进垂花门,进了第二个院子,面积顿时变得宽敞数倍。 “这是正厅,两边是耳室。东边儿是厨房,西边儿是库房。” 听到库房两个字,韩桢脚步一顿,吩咐道:“带我去库房看看。” 方三三为难道:“阿郎,俺没有库房钥匙。” 恰巧这时马三狗领着几个拿着钱的丫鬟从后院走出来,见他们几人站在库房前,便掏出一串钥匙递过去:“韩二哥可是在找钥匙?” “嗯!” 韩桢点点头,接过钥匙一个个试。 换到第三把钥匙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门锁被打开了。 迈步走进库房,入眼是高高堆积的粮袋。 粗略数了数,估摸着不下两百石。 北宋一石合92.5宋斤,两百石也就是一万八千多斤。 地主富商囤粮是基本操作,一旦遭逢大灾之年,这些粮食便能以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价格卖出,赚取暴利。 这么多粮食,足够他拉起一支千人的队伍。 而且再过半个多月,地里的小麦和稻子就能陆续收割了,又能收一波粮。 不过现在也就只能想想,粮食虽然有了,但没人啊! 整个村子就三百多号人,除去老人小孩和女人,青壮男子还不到一百人,他们还得耕地种田。 算了,慢慢来吧。 出了库房,重新锁上门后,一行人朝着最后一个院子走去。 最后一个院子就是主人家的住所了,也是三个院落中最大最宽敞的,庭院里种着各种花卉,一间三排的正房,两边是东西厢房。 韩桢指着正房道;“嫂嫂,你就住这里罢。” “二郎住罢,我去东边厢房住就行。” 韩张氏说罢,领着两个小丫鬟走向东厢房。 见状,韩桢也只得迈步走进正房。 正房一间三排,左边是书房,右边是一个小库房。 小库房里堆满了铜钱,少说也有一两千贯,外加绢布、首饰等,哪怕不算田产、粮食,光是浮财就有三千多贯。 明明有这么多钱,却连十贯赏钱都不想给,还真是抠门他妈给抠门开门,抠门到家了。 此刻,整个大宅子一片狼藉,地面上残存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这些血迹在烈日高温下,顿时散发出一股腥臭味,同时吸引来了无数苍蝇。 巡视完宅子后,韩桢带头领着一帮人开始收拾宅子,清洗血迹。 等到忙碌完,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傍晚。 这会儿,村民们都忙完了农活,纷纷回到了家里。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些村民来说,无异于翻天覆地。 没个两三天时间,根本消化不了。 村东一户茅草屋内,一个妇人正用瓦罐煮着麦饭,丈夫则趁着天色还未黑,在院子里劈柴。 妇人心不在焉的向锅中填了根柴火,问道:“孩他爹,你说官府若是打来了怎么办?” 汉子闷声道:“打来了也是找他们,人是他们杀的,与俺们何干?” 妇人又问道:“今年真的不收税吗?” 闻言,汉子劈柴的动作一滞,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许是真的,听说他们还给里长发了钱呢!” “发了多少?” “五百文。” “五百文又不多,他们占了王员外的家产,怎地这般小气?”妇人低声嘟囔一句。 汉子呵斥道:“你懂什么,每个月都有,这叫细水长流。” “每月都有,一年下来得有十贯钱了!” 妇人惊呼一声,而后忿忿不平道:“也不见给咱家也发钱。” “里长要帮人家办事,你能办个甚么事?” 汉子怼了自家媳妇一句,目光不由看向半山腰上那间青砖红瓦的宅子。 他不希望官兵来,也不指望能给自己发钱,只要那些人能信守承诺,他觉得凭借自己的一把力气,一定可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0019【这皇帝,我做不得?】 大宅子里。 昏黄的油灯下,十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稀里哗啦的吃着面条。 起先,沈厨娘和两个小丫鬟不肯坐,在韩张氏的劝说下,这才勉强在桌上坐下。 吃两口面,再拿起桌上的大葱咬一口,格外香甜。 自齐桓公伐山戎,带回了大葱之后,大葱便成了鲁地百姓不可或缺的蔬菜。 尤其是吃面食的时候,有些人若是不来两口大葱,就会感觉浑身不得劲。 当然,生大葱这东西也并非所有鲁地人都爱吃,比如韩桢和几个女人就接受不了。 眼见两個小丫鬟捧着比她们脸还大的碗,吃的狼吞虎咽,韩张氏柔声劝道:“慢些吃,别噎着了。” 小丫鬟只是点头,吃面速度却不减。 韩桢忍不住问道:“平时吃不饱吗?” 方三三鼓着腮帮子,努力咽下口中面条,答道:“王员外说人吃饱了就会变懒,不好好干活,所以不让俺们吃饱。” 韩桢有些无语。 这王员外为了省钱,说的什么狗屁歪理。 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力气干活。 待到吃完饭,猴子和小虫凑到韩桢身边。 韩桢问:“怎么了?” 猴子说道:“韩二哥,俺们明天想把家人接过来。” 他们今日杀官造反,担心家人受到牵连。 “怎么不早说?” 韩桢这才想起来,他们两还有家人。 虫子挠挠头,讪笑道:“俺……俺忘了。” 中午时锒铛入狱,被韩桢救出来后,又热血上涌来杀王员外,结果愣是给忘了。 直到刚才吃饱喝足,两人这才想起来。 韩桢吩咐道:“明日你们起早些,赶上牛车去把家人接过来。” 他们家距离小王村足有二十多里,且还都是山路,现在天色已黑,走这么远的夜路不安全。 这会儿可不比后世,山中野兽横行,还得时刻提防土匪强盗。 安排好之后,韩桢吩咐道:“今日都累了,早些睡罢。” 马三狗等人点点头,回到前院倒座房歇息。 宅院的房间有很多,韩桢让他们挑选住所,结果这群夯货愣是挑了倒座房。 拎着一袋大豆来到牛棚,韩桢将豆子混着干草倒进食槽。 战马立刻低下头,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战马要精养,晚上最好喂一顿杂粮,这样才能长膘。 等到战马吃饱喝足后,韩桢又拿起一把猪鬣刷子,细心的给它刷毛。 刷毛既能清理马匹身上的脏东西和虫子,也能增进人与马之间的感情。 等到伺候完战马,他这才迈步回到后院正房。 走进书房,点燃油灯后,韩桢端坐在椅子上,翻出笔墨纸砚,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简体字。 【小王村三年发展规划】 发展小王村是必然的,他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能成功被招安倒还好,但万一官府没有招安的意图,那他便顺势圈地为王,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若是朝廷逼得紧,他说不得还会掀起反旗。 作为一个后世来的穿越者,韩桢对皇权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皇帝你赵家当得,我韩桢就当不得? 想要发展一个地区,不外乎人口和经济。 人口多了,哪怕只是耕田种地,也能吃到足够的人口红利。 同时,想要拉起一支军队,也需要足够的人口基础做支撑。 目前对于人口,韩桢的想法是拉拢山中逃户。 临淄县本是上县,治下二十二个村落,共计五千六百余户。 然而这些年因为各种苛捐杂税,以及摊派徭役,使得每年都有不少农民抛弃土地,拖家带口躲进山里当逃户。 如今,临淄县只剩下三千二百余户,导致前年评级时从上县降为了中县。 韩桢粗略计算了一下,山中逃户最起码有上万人。 当然,这么多人他肯定一口吃不下,得慢慢来。 先吸引一小批逃户,等到这些逃户日子过好了,山上那些逃户自然会主动来投奔。 而村里的那些荒田,便是韩桢为了招收逃户所准备的。 预计在一年内,韩桢要让小王村的人口超过五千。 人口解决之后,便是经济。 一个地区的经济建设不能是一锤子买卖,需要一个长久的支柱型产业,再以这个产业为核心,带动其他产业发展。 这样才能产生良性循环。 那么问题来了,该以什么产业为核心呢? 韩桢掰着手指,脑中开始搜寻穿越者赚钱指南。 肥皂? 且不说北宋已经有了,这年头动物油脂都不够人吃,哪还有剩余的用来做土法肥皂。 水泥? 这玩意就算烧制出来,也是当作战略物资,谁傻到会拿去卖。 玻璃? 这倒是可以,利润在几十到几百倍不等,属于真正的暴利产业,但难度也是最高的。 工艺倒是还好,主要在于材料。 烧制玻璃需要用到纯碱! 而且烧窑的温度也是一大难点,需要1700度的高温,否则温度不够,沙子融化不完全,就会导致成品不纯净。 想到这里,玻璃也被韩桢否定,就算要制造玻璃,那也得等到有些工业基础才能进行。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韩桢最终还是决定把目标放在当下最暴利,也是相对最简单的东西上。 盐! 不过他不打算走低端路线。 北宋时期制盐业很发达,蜀中有井盐,两湖有矿盐,沿海有海盐,且产量极高。 这导致私盐贩子遍地都是,甚至许多官吏都开始贩卖私盐,他想要插上一脚,怕是很难。 所以,韩桢打算走高端路线,制造精盐。 粗盐与精盐,并不是以颗粒大小来区分,严格意义上来说,古代所有的盐都是粗盐。 只有经过化学提纯,去除了杂质的盐,才算是精盐。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咱们国家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真正全民普及精盐。 在此之前,相当一部分人还在使用未经提纯的粗盐。 没有经过化学提纯的粗盐,含有镁、钙、钾等元素,口感苦且涩。 这些元素光靠物理提纯,无法去除。 所以哪怕是如今宋徽宗吃的贡盐,也依旧有苦涩之味,只不过贡盐里的镁和钙含量少,苦涩味没那么明显。 因此,没有苦涩异味,且颗粒细小的雪白精盐,根本就不愁卖。 盐又是消耗品,属于长久买卖。 除了精盐之外,还可以兼顾弄一些提纯的白糖,这玩意儿比精盐还要暴利。 对于,他记得青州有不少煤矿,若是能找到露天煤矿,还能把蜂窝煤和铁皮炉子整出来,又是一项长久产业。 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韩桢也已经写满了好几张纸。 “咚咚~” 敲门响起。 紧接着,韩张氏软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叔叔,睡了吗?” 闻言,韩桢起身打开门,问道:“嫂嫂,怎地还没睡?” “睡不着。” 韩张氏微微叹了口气。 先是自家叔叔被陷害,紧接着叔叔又杀官造反,杀地主占村庄…… 她一个小女人,一天内突然遭逢这么多事情,如今又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哪里能睡得着。 “嫂嫂先进来坐罢。” 韩桢侧开身子,引着韩张氏来到书桌前坐下,而后满脸歉意道:“嫂嫂,实在对不住,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连累你担惊受怕。” 韩张氏赶忙解释道:“叔叔莫要自责,俺不是这个意思。俺只是……心头闷的慌。” 对于韩张氏的心情,韩桢很理解。 本来一个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农妇,忽然成了杀官造反的匪徒一员,恐惧、不安、忐忑以及对未来的茫然瞬间积压在心头。 “嫂嫂!” 韩桢凝视着面前的韩张氏,正色道:“当初我答应大哥好好照顾你,就一定会做到。莫担心,一切有我!” 韩张氏被韩桢灼热的目光看得心慌,赶忙侧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发现这几天小叔子似乎有些变了,但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变了,只觉得比起以往,多了些别样的气质。 眼神也变得更加有侵略性,以前都不敢正眼看她…… 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默。 这时,韩张氏忽然发现书桌上有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纸张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才写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好奇道:“叔叔何时会写字了?” 韩桢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道:“最近在县里跟李秀才学的。” 穿越前韩桢就会写毛笔字,但仅限于能看懂写的是什么。 “能识些字也是好的。” 韩张氏缓缓起身,叮嘱道:“俺回去睡了,叔叔也早些歇息,莫要太晚。” “嗯!” 将韩张氏送出房门,韩桢收起桌上纸张,随后来到里间睡下。 0020【有眼不识泰山】 一夜无话。 韩桢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下床伸了个懒腰,刚打开房门,便见方三三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门边,看样子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见到韩桢,方三三那张圆脸上立刻荡起两个酒窝:“阿郎醒啦!” 韩桢挑了挑眉:“大清早站这干甚么?” “俺来服侍阿郎洗漱!”方三三眨巴着眼睛,理所当然道。 闻言,韩桢摆摆手:“不用你服侍,往后早上别来了。” “哦!” 方三三点点头,却没走,而是跟在韩桢身后。 韩桢洗漱,她就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阿郎,沈大娘今早做了馒头,韭菜鸡子馅的呢。” 呸! 吐掉一口血沫,韩桢心头有些无奈。 刚才力道稍微大了些,又把牙龈搓破了。 捧起一把井水漱了漱口,韩桢问道:“马三狗他们起了么?” 方三三答道:“几位小郎君赶早儿就走了,急匆匆的,馒头都没来得及吃。” 韩桢点点头,知道他们是去接猴子和小虫的家人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 韩桢在脑中换算了一下,八点多快九点了。 来到前院大厅,方三三立刻跑去厨房,殷勤的端来馒头和米粥。 北宋是饮食大爆发的时期,以前馒头只有羊肉馅。 到了如今,各种馅料的馒头都有。 并且这会儿也有了包子的概念,不过与后世的包子不同,是用荷叶包裹馅料,俗称菜包。 而后世的馒头,最初在北宋叫蒸饼,后来为了避讳宋仁宗赵祯,蒸饼改成了炊饼。 嗯,就是《水浒传》中武大郎卖的炊饼。 拿起馒头咬了一口,韩桢不由点点头,沈厨娘的手艺挺不错。 吃到一半,他忽然问道:“我嫂嫂呢?” “大夫人和四娘去侍弄菜地了。”方三三说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韩桢手里的馒头。 她其实已经吃过了,并且吃的很饱,但此刻见韩桢吃的香甜,又忍不住想吃了。 说白了,这是一种心理疾病。 以前每日吃不饱,饿着肚子,于是对食物有种病态的执着,现在突然能放开肚皮吃了,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 就在这时,外院偏门响起一阵敲门声。 不等韩桢开口,方三三便立刻迈着小短腿去查看。 很快,小丫头就回来了,“阿郎,佃户们来了,说是要签啥子契书。” 韩桢吩咐道:“哦,让他们进来吧。” 没一会儿,方三三就领着二十多号进来了。 这些佃户还是第一次进二院,以往王员外最多让他们在门房那站着,此刻一個个显得很拘谨,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几个小孩好奇的东张西望,却被自家大人一把拉住。 为首的中年汉子不敢进大厅,只是站在门外,略显紧张的说道:“小郎君,俺们来签契书。” “不急。” 韩桢说着,转头吩咐方三三:“领他们去厨房吃饭。” 昨日的时候,韩桢说了每月工钱三百文,另外还会管两顿饭,但这些佃户心里却没底。 以前王员外也说会让他们吃饱,结果呢? 每月就给三斗杂粮,这么点粮食哪够一家人吃,因此每次做饭时只能掺入大量野菜,可即便如此,每每到了月底几天就会陷入无粮可吃的窘境。 只能找些野果、草根充饥,努力熬到下个月放粮。 现在见韩桢竟然真的管饭,一个个顿时喜出望外。 佃户们的早饭是米粥,馒头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他们并不在乎,有碗米粥吃已经很满足了。 当他们接过沈厨娘递来的碗时,一个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虽是栗米和高粱等杂粮熬的米粥,但却没有掺杂野菜,并且米粥稠的插筷子都不会倒。 二十多名佃户蹲在厨房门口,稀里哗啦的吃着米粥。 沈厨娘握着木勺,高声道:“没吃饱的过来加粥。” 竟还能加粥? 一个佃户顾不得烫,三两口喝光米粥,立刻拿着碗走上去,口中还不住喊着:“俺要加,俺要加!” 一顿早饭,彻底打消了佃户们的所有顾虑。 待到吃完饭,他们看向韩桢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菩萨。 趁着佃户们吃饭的功夫,韩桢唤方三三去书房拿来的纸笔印泥,迅速写下七张租赁契书。 见他们吃完饭,韩桢开口道:“每户来一个人签字。” 闻言,七个男人迈步走进大厅。 “契书一年一签,明年若是想改成交租子,提前跟我说一声。” 韩桢话音刚落,就见这帮人齐齐摇头:“俺不改。” “俺也不改。” 见状,韩桢也没多说,一边询问他们的姓名,一边帮他们在契书上写名字,随后指挥着他们按下手印。 饭也吃了,契书也签了,为首的中年汉子谭强心满意足道:“小郎君,俺们干活去了。” 韩桢摆摆手;“去罢,顺便把里长唤来。” 片刻后,里长匆匆赶来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既然收了韩桢给的俸禄,那里长自然要上心。 “小郎君唤老朽何事?” 韩桢正色道:“今日起我要清点户籍,丈量田地,登记造册,需得里长多多配合。” 这是他掌管小王村的基础,什么事情都可以推迟,唯独这件事要放在第一位。 他必须要清楚的知道,小王村有多少户、每户几口、年岁多大,名下田产几亩、预计收入几何,匠人几多、识文断字者又有几多。 如果连这些都搞不清楚,谈何管理,那不成睁眼瞎了嘛。 闻言,里长微微一愣。 回过神后,只见他目光诧异的看着韩桢。 相比起普通村民,里长的见识要更多一些。 原本他在看来,韩桢等人只是一介泼皮,仗着武力杀了王员外,强占了村子。 然而韩桢刚才的一席话,却着实把他惊到了。 这是一介泼皮能干出来的事儿? 清点户籍、丈量田地这些可都是官府干的事,看来这位小郎君所谋不小啊。 见他不说话,韩桢似笑非笑道:“里长何故诧异?” 里长拱手道:“小老儿先前有眼不识泰山,望小郎君莫怪。” 韩桢吩咐道:“往后莫唤我小郎君,喊我村长!” 村长? 里长愣了愣,这称呼倒是和以前的村正有些类似。 这时,韩桢问道:“村里可有读书人?” 里长思索片刻后,答道:“倒是有一个。住在村西,名叫朱正则,其父曾是小王村村学的教书先生。早几年他父亲因病去世,为了治病家里欠下不少钱,他便没有再继续读书了,一直种田供养老母。” 韩桢问:“此人品性如何?” 里长如实道:“有些木讷孤僻,村里不少人说他读书读坏了脑子。” 韩桢点点头,随即吩咐道:“方三三,去把朱正则喊来。” 方三三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出门了。 0021【丈量田地】 朱正则皮肤黝黑,粗糙的手掌上磨出了好几个茧子。 不像个读书人,反倒更像个农民。 此刻静静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韩桢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问道:“我这里有份工,月俸五百文钱,你可愿做?” 朱正则反应像是慢了半拍,过了好几秒钟,才摇摇头:“若是做工,家里田地该如何处置?” 韩桢顿时有些无语。 一旁的里长都看不过去,呵斥道:“你这夯货,既有了工钱,把田地租给旁人种不就行了?” 闻言,朱正则思索了片刻,忽然笑道:“善!” 还真是读书读傻了。 没办法,村里就这一個读书人,凑合用吧。 反正也不指望他干嘛,会写字就行。 “你既应下,今后便做个村书记,跟在我身边,负责记录文书。” 又交代了方三三几句后,韩桢三人带上纸笔和工具,出门去丈量田地去了。 古时丈量田地使用的工具名为步弓,形似一张拉开的长弓。 两只弓脚之间的距离,便是一弓。 北宋时期,官方标准是五尺为一弓,三百六十弓为一里。 步弓由官府统一铸造,分发到各个县、村,私造步弓是重罪。 这是为了防止某些地主大户故意把步弓造的大一些,好给自家多丈量些田地。 小王村在山坳中,所以田地分布很散,这边几亩,那边几亩,有的甚至在半山腰上。 韩桢的打算是以大宅子为中心点,由上往下丈量。 一行人来到半山腰处,韩桢指着身前的一片田地问:“这是谁家的田地?” 还不等里长回答,就见一家一男一女扛着锄头朝着田间走来。 见他们三人拿着步弓,两人神色疑惑,男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里长,你们在俺家地头作甚?” “丈量田地。” 听到里长的话,男人脸色一变,目光惊疑不定。 见状,韩桢笑着安慰道:“莫紧张,只是丈量田地,问些问题。” 男人惴惴不安道:“小郎君要问甚么?” “叫甚名字?” “王孝。” “年龄多大?” “二十四……不对,是二十五。” “家里几口人,都叫什么名字……” 一问一答间,王孝把家里情况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他不敢隐瞒或是胡编乱造,因为里长就在旁边,同属一个村,互相之间知根知底。 问完之后,韩桢转头看向朱正则:“可记下了?” 朱正则点点头。 韩桢还有些不放心,探头在纸上看了一眼。 还别说,朱正则木讷归木讷,但一手小楷写的极为漂亮,并且按照他先前所说的格式,将王孝家中信息一字不差的全部记录下来。 韩桢满意的点点头,拿着步弓开始丈量田地。 量完之后,三人便匆匆赶往下一片田地,留下王孝夫妇面面相觑。 妇人疑惑道:“他们这是干啥?” “谁晓得,反正俺们家田地不少就行。” 王孝嘟囔一句后,握着锄头开始干活。 …… 在里长的帮助下,丈量土地和清查户口得以同时进行,且进度极快。 哪怕是无人的荒田,里长也能准确说出这是谁家的,几口人,何时逃进山里。 等到正午时分,韩桢已经丈量了村里三分之一的田地。 进度比他预期的要快,估摸着傍晚之前就能全部量完。 此刻,三人正坐在树荫下歇息。 “韩二哥,俺们来帮你了。” 马三狗的声音响起。 五人小跑着来到树荫下,猴子立刻递过去一个布包和一罐水。 打开布包,见里面装着馒头,韩桢拿出两个分别递给身旁的里长和朱正则。 “多谢小郎……村长。” 里长接过馒头,道了声谢。 朱正则看了看手中的馒头,起身就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不由一愣,面面相觑。 很快,朱正则又回来,气喘吁吁的坐下。 韩桢忍不住问道:“你跑甚么?” 朱正则照例愣了几秒,这才喘着粗气答道:“村长见谅,只因家中老母尚未果腹,俺不忍老母挨饿,急切了些。” 倒是个纯孝之人。 “吃罢。” 又递给他一个馒头,韩桢转头问道:“家人俱都接过来了?” “接过来了。” 猴子和小虫二人点点头。 “可有县城方面的消息?” 听到韩桢这么问,一旁的里长不由竖起耳朵。 马三狗得意的笑道:“县衙那帮贼鸟厮被吓破了胆,听小虫村里人说,咱们走后城门便一直关着。方才回来的路上,俺特意去瞅了一眼,这会儿还没开呢。” 韩桢不由点点头,看来和自己预料的相差无几。 之所以会如此,究其缘由是县城守备空虚。 北宋是典型的强干弱枝,县城不驻军,仅有的防备力量便是几个衙役以及从乡间招募的弓手。 就那十来个弓手,顶什么用? 战力还不如豪绅大户家中的护院。 不难怪宋江只靠着手下三十六名贼寇,便能纵横三州十县。 如果不是遇上张叔夜这个硬茬,说不定还能逍遥一段日子。 而且,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县城里也不会太平,怕是有一番明争暗斗,没人有精力关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 “韩二哥,伱且歇着,俺们帮你量田。” 谷菘说着便要去拿地上的步弓,却被韩桢喊住:“不用,我另有任务交予你们。” “甚么任务?” 几人顿时双眼一亮。 韩桢朝他们招招手,正色道:“你等去山上,仔细探查山中地形,回来告知于我。”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官兵打来,小王村守不住了,他们退进山中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好!” 见他神色严肃,马三狗等人不敢怠慢,纷纷点头应下。 韩桢又叮嘱道:“你们小心些,碰到野兽莫要逞强。若是遇见逃户,可以告知他们小王村的情形,只要逃户肯下山,便许诺给两亩旱田种,还给五斗米粮。” 两亩荒田,五斗米粮,这就是韩桢吸引逃户的手段。 村里的荒田有数,总有分完的一天,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这些手段了,山中逃户会自发下山投奔。 “韩二哥,俺们去了。” 五人带上朴刀,直奔山上去了。 里长咀嚼着馒头,若有所思道:“村长想收拢山中逃户?” “没错!” 韩桢笑着说:“里长可告知村民,若是能拉来一户逃户,可寻我领一贯赏钱。如逃户是铁匠或读书人,赏钱翻倍!” 光靠马三狗他们,拉不来几个逃户,还是得发动群众的力量。 而且他们是外来户,任由马三狗他们说的天花乱坠,逃户们估计也不大信,只当是想骗他们下山,抓去官府领赏钱。 但由小王村的村民们去劝说,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果真?” 里长蹭一下站起身。 一户逃户一贯钱,铁匠和读书人翻倍,这钱等于白送。 谁家不认识几个山中逃户? 要知道,逃户在山里的日子不好过,而且许多必需品山中并没有。 总需要吃盐吧? 开垦荒田,也需要农具吧? 这些山中都没有,只能找相熟的村民换。 韩桢点头道:“果真!” 得到肯定的回复,里长兴奋的手都在抖,若不是还需要丈量田地,估计这会儿已经去山上了。 0022【收心】 夕阳西斜。 落日余晖染红了云霞。 一整天的时间,韩桢终于完成了小王村的田地丈量以及户籍清查。 接下来,只需把这些信息整理起来,登记造册。 韩桢邀请道:“里长,朱大郎,今日辛苦了,一起与我吃饭罢。” 里长摆摆手:“不了,老朽家中还有事。” 韩桢知道他是急着去山中拉逃户赚钱,也不戳穿,点头道:“既然里长家中有事,便先回去吧。” 倒是朱正则,抱着一沓纸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回到大宅子里,刚进门,方三三便迎了上来:“阿郎回来啦。” “嗯!” 韩桢点点头。 方三三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道:“阿郎,几位小郎君猎了一头鹿呢。” 鹿? 韩桢皱了皱眉,正巧见猴子从倒座房出来,他便唤道:“不是让你等去探查山中地形么,怎么去猎鹿了?” 见韩桢神色不喜,猴子赶忙解释道:“韩二哥,鹿不是猎的。那鹿在山中撞见我们,被惊着了,结果逃跑时一头撞在树上,晕死过去了。” 这也行? 韩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感慨他们运气实在太好了。 进了垂花门,便见猴子和小虫父母坐在院子里,眼中透着拘束和茫然。 韩桢走上前,语气略显歉意道:“都是我不好,连累几位叔伯婶婶了。” 几人连忙站起身,杨父摆手道:“二郎莫要如此,若不是你,只怕他们如今还在牢狱中。” 韩桢说道:“既然过来了,叔伯婶婶就在此安心住下罢。” 杨父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韩桢立刻明白他们的心思,笑道:“若是叔伯婶婶们觉得太闲,可挑几亩荒田种着。” 闻言,杨父几人顿时大喜过望。 作为一个农民,如果手中没有几亩田地,他们实在安不下心。 有了田,心便定了。 在他们的认知中,不管身处何地,但凡不是懒汉,只要肯卖力气种田,总能有一口吃的。 就在这时,沈厨娘站在厨房门前问道:“阿郎,可否开饭?” “开饭罢。” 得益于那头自己撞死的鹿,今晚的晚饭很丰盛。 沈厨娘着实露了一手,鹿的里脊肉用葱爆炒,而排骨做成了烧臆子,剩下的骨头、内脏和下水洗净后熬成一大锅汤。 主食是麦饭,只是相比普通农户,麦饭中的野菜少了许多。 这很正常,哪怕是地主老财,也不舍得天天吃精粮。 稻米小麦这类精粮,是留着在灾年赚钱的。 多吃一口,便少赚一些钱。 见朱正则有端起碗就跑的征兆,韩桢扬了扬眉头:“坐下吃饭,吃完再带一份回去。” “多谢村长。” 朱正则这次倒是没慢半拍,立刻道了声谢。 …… 众人吃到一半的时候,佃户们拖家带口的来了。 不等韩桢吩咐,沈厨娘便招呼他们吃饭。 “都排好,莫要挤,人人都有。” 在沈厨娘的呼喝下,佃户们排着队,有序的上前领饭。 沈厨娘装满一碗麦饭递过去,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童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随后小心翼翼地捧着碗。 见男童转身就走,沈厨娘唤道:“莫走,还有肉汤呢。” 说着,用木勺在锅中舀了一大勺肉汤浇在碗里。 肉汤浓郁的香味伴随着丝丝热气,传入佃户们的鼻子,引得众人喉头一阵耸动。 “阿爹,有肉呢!” 看到碗中的几块内脏,男童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肉! 一瞬间,后面的佃户们一个個双眼冒光。 很快,二十多号人俱都端着碗,坐在院子里。 谭强蹲坐在儿子身边,抬头环顾一圈,发现佃户们碗中都有肉,要么是几块小小的内脏下水,要么是连着一些肉丝的骨头。 没办法,这头鹿本就不大,剥皮去骨还不到二十斤肉,鹿肉都不够韩桢几人吃。 但佃户们却不在乎,能有一口肉吃,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将内脏全部夹到儿子碗里,谭强捧着碗,就着肉汤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整整三大碗,谭强这才放下碗,长舒了一口气。 活了这么些年,他觉得今日才算真真正正当了一回人。 来到井边将碗洗净,放回厨房后,谭强领着儿子婆娘朝大厅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去。 小狗儿回头看了一眼宅子,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阿爹,新主家真好,还给肉吃。” “是啊!” 谭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上次这么开心,还是小狗儿出生。 如今不但能吃饱饭,每个月还有工钱拿。 短短一天时间,他已经不怀疑韩桢的话了。 小郎君既然说给工钱,肯定会给。 三百文呢。 能扯半匹麻布了,到时给婆娘和儿子做一身新衣裳。 仔细算一算,家里已经有不少年没换过衣裳了。 小狗儿似是想起了什么,愤愤不平道:“阿爹,王赖子今个儿说小郎君坏话呢。” 闻言,谭强叮嘱道:“那厮不是好人,往后莫要跟他耍。” “嗯!” 小狗儿郑重地点点头。 …… …… 书房里。 韩桢正在整理今天清查的户籍信息。 毫不夸张的说,他现在手中关于小王村的信息,要比县衙里的更准确,也更详细。 因为面对官府时,不管是村民还是王员外,都会选择一定程度的瞒报。 明明家里五口人,硬是咬着牙说只有三口。 另外两个呢,死了! 田地也得往少了说,村民怕地多了被摊派衙前,地主则是怕被多收税。 都是苛捐杂税和徭役闹得,百姓们被折腾怕了。 这也是为何王孝夫妇在听闻他们要丈量田地时,会表现的如临大敌。 此刻,韩桢握着一沓纸,一户一户仔细查看。 一直到深夜,他才将所有信息全部查看并统计完。 目前,小王村共有127户,总计396人。 让韩桢有些意外的是,青壮年比自己想象的要多,16-40岁的男性占比31%。 其中木匠三人,铁匠学徒一人,识文断字者一人。 包括荒田在内,共有1584亩田地,其中水田只有46亩,全部在他手里,其他均为旱田。 水田少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北方干旱少雨的气候条件,就注定了水田不会多。 无人耕种的荒田有391亩,再除去他手中的231亩田地,小王村户均田地只有可怜的7亩多一点。 七亩田地在这会儿不算多,而且没有化肥和农药,普通旱田每亩产量很低,亩均不足一石。 即便北宋时期北方已经普及了小麦、大豆和高梁两年三熟的轮作方法,每家每户一年也就只能从田地里收获不到十石粮食。 十石粮食,勉强刚刚够一家五口人一年的吃喝用度。 若是家里人口再多一些,就得挨饿了。 注意,以上所说的是风调雨顺,且没有虫害的最理想情况,正常情况下,一年到头能有七八石粮食就很不错了。 若是遇到灾年,怕是连三石都没有。 也就是说,小王村每家每户幸苦耕作一整年,只能勉强果腹。 要知道,这还没有算交税呢。 北宋实行两税法,夏秋各收一次税,等于十抽二。 既,八石粮食要交一石六的税。 再加上各种苛捐杂税,村民到手能有两石粮食就已经算官家仁慈了。 两石粮食,哪里够一家人吃一年? 仅从小王村的数据就能看出,宣和年间的农民实际上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即便没有金兵南下,北宋也会在接踵而至的农民起义中分崩析离。 咚咚咚!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便听到方三三语气焦急地喊道:“阿郎,不好了!” 0023【没道理的】 深夜。 村头的一间茅草屋内。 谭强在腹中一阵阵翻江倒海中醒来。 下了床,他捂着肚子一路出了家门,随便找了一处路边草丛,解开裤子蹲下。 前段日子一直吃野果草根,导致他已经便秘好几天了。 今晚乍一下喝了不少肉汤,肠胃吸收了油脂,顿时开始蠕动。 刚蹲下,便听霹雳哗啦一阵响动。 “呼!” 谭强仰天长叹,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 舒坦! 又蹲了一会儿,他伸手摘下两片叶子,随便擦了擦,正准备起身穿裤子,就见不远处一间茅草屋内溜出一道身影。 今晚没月亮,借着漫天星光,他勉强辨认出这道身影是王赖子。 主要还是因为太熟了,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哪家哪户几乎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起初,谭强并未多想,只当这王赖子同自己一样起夜。 只是看着看着,他渐渐发现不对劲了。 只见王赖子出了门后,竟沿着路直奔村头而来。 王赖子在小王村名声不好,平日里好吃懒做,时不时还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是村中公认的无赖子。 “这厮莫不是想当贼偷?” 见对方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谭强心中不由升出这样的想法。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因为村头这块儿只住着他们七户佃农,小王村里谁不晓得他们几家是出了名的穷鬼,家里别说粮食了,连只耗子都没有。 思索间,王赖子已经来到村头,手中还握着一把柴刀,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出村。 似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王赖子一路上都在小声的碎碎念。 “嘿,一帮泼皮……得意个甚么劲儿……” “几块肉就把……爷爷还不稀罕呢。” 由于隔得远,加上王赖子故意压低声音,谭强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等到王赖子走近后,他这才听到真切。 “等报官拿了赏钱,爷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报官? 谭强耸然一惊,原本脑中还残留的一丝睡意,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不行,不能让他去报官。 才刚刚过上一天好日子,若是官兵来了,只怕自己又会变回那个忍饥挨饿的农奴。 想到小狗儿今晚吃肉时开心的笑容,原本性格懦弱的谭强咬了咬牙,把心一横。 他不动声色地伏在草丛中,等到王赖子从身前经过时,猛地扑出去。 王赖子哪里想到大半夜草丛里会蹲着一个人,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便被扑倒在地。 一把将王赖子扑倒后,谭强死命压住对方,同时口中不断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王赖子要去报官!” 寂静的深夜中,谭强的喊叫显得格外嘹亮。 此时,王赖子已经回过神,听到谭强的呼喊,他顿时就慌了。 若是报官的事儿被韩桢知道,自己只怕小命不保。 想到这里,王赖子也发起了狠,身体疯狂挣扎,同时握着柴刀的右手不断挥舞。 “啊!” 谭强发出一声痛呼。 下一秒,他感觉背后一片温热。 不过此刻他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抓住王赖子挥舞的手臂,一边压住对方,一边继续高声大喊。 小王村的寂静被打破,村民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最先赶来的是村头的几户佃农,他们刚刚被惊醒,脑子还懵着。 “快把他抓住,这厮要去报官!” 报官? 这两個字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佃农们的头上,让他们瞬间清醒过来。 佃农们一拥而上,夺下王赖子手中的柴刀,将他牢牢按住。 谭强松了口气,刚刚站起身,却感觉脑袋一阵发晕,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狗儿赶忙上前搀扶,忽然他摸到一片黏稠温热的液体。 与此同时,鼻尖也传来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小狗儿先是一愣,随即惊呼道:“阿爹,你受伤了!” “快,把伤口扎上。” 在佃户们的帮助下,小狗儿从身上撕下一截麻布,摸黑将谭强背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咋回事?” 就在这时,村中其他人举着火把赶来了。 三百多号人,将村头堵的水泄不通。 一名佃户高声道:“王赖子这贼厮半夜去报官,被谭强逮住了,还用柴刀将谭强砍伤!” 闻言,村民顿时一片哗然。 这时,有人问道:“里长呢?” “对,找里长。” 村子里出了事,一般都会下意识的找里长处置。 然而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里长出来。 一些人将目光放在里长儿媳妇身上,问道:“王洪氏,你家翁翁呢?” 王洪氏磕磕巴巴地答道:“俺家翁翁出……出门去了。” 大半夜的出门去了?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忽然,人群中冒出一道声音:“莫不是里长也去报官了?” 见佃户们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王洪氏连忙矢口否认:“没有,没有,俺家翁翁没去报官。” “那是去哪了?” “说不得就是去报官了。” 也不难怪村民会乱想,这大半夜的能去哪呢? 耳边听着村民们的七嘴八舌,王洪氏咬了咬牙,只得说出真相:“俺家翁翁和相公去山中找逃户了。” “找逃户干甚?” 村民更加疑惑了。 王洪氏全盘托出道:“俺家翁翁说小郎君要拉拢山中逃户,若是能拉来一户,便有赏钱!” 轰! 这下子,村民顿时炸开了锅。 这狗日的里长竟然吃独食! 不少村民在心中暗骂,同时蠢蠢欲动。 因为这钱实在太好赚了,周边几座大山上有不少逃户,只要肯找,绝对能找到。 一个佃户见话题被带歪了,开口纠正道:“逃户的事儿明日再说,既然里长不在,俺们就去找小郎君。” “对,找小郎君!” 村民们纷纷附和。 于是,三百多号人浩浩荡荡的涌向半山腰。 …… …… 砰! 韩桢一把拉开房门,手提朴刀大步踏出,面色冷静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方三三神色紧张道:“俺不晓得,前院的小郎君们只说出事了。” “你且在这里等着,若是情况不对,带我嫂嫂从后院翻走。” 交代一句后,韩桢迈开双腿,一路跑向前院。 一边跑,他一边飞速思索。 官兵? 还是匪寇? 官兵的可能性很小,就临淄县那几个弓手,哪敢找他的麻烦。 匪寇倒是有可能。 这些年逃入山中的逃户有很多,并不是每个逃户都愿意老老实实在山上种田,不少逃户摇身一变,成了匪寇强梁。 劫商人,抢村庄。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经来到前院。 此刻,马三狗等人手握朴刀,如临大敌。 见到韩桢,谷菘赶忙说道:“韩二哥,这帮村民要造反!” 啊? 村民? 韩桢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三狗愤愤不平道:“韩二哥,这帮贼鸟厮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咱们昨日就应该夺了浮财上山去。” 回过神,韩桢问道:“外面真是村民?” 猴子点点头:“是,俺方才从门缝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全是人,怕不是全村人都来了。” 王员外那么压迫村民,也没见他们杀地主造反。 自己给他们好处,反而要起义? 没道理的! 想到这里,韩桢吩咐道:“开门!” “韩二哥……” 马三狗几人纷纷失声。 韩桢摇头失笑道:“若村民真要造反,这扇门能挡住几百人的冲击?” 0024【赢麻了】 就这扇破门,昨日他们来杀王员外时,韩桢都没怎么出力,一脚就踹开了。 更别提挡住几百号人了。 而且,就算要杀他们,没理由全村老少都来。 难不成还想让女人孩子也见识见识如何杀人? 见马三狗几人还在迟疑,韩桢上前一步,一把拉开偏门。 宅子外的谷场上,黑压压的站着三百多号人,几个佃户站在前面,地上还躺着一个被绑住的人。 韩桢迈步走出偏门,环顾一圈众人:“怎么回事?” 一名佃户解释道:“小郎君,王赖子想趁着半夜跑去县城报官,被谭强发现后,竟还用柴刀砍伤谭强。” 闻言,韩桢面色漠然,心头却不由一喜。 他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将村民团结起来,结果对方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瞥了眼地上五花大绑的王赖子,韩桢又将目光看向谭强。 在火把的映照下,谭强面色苍白。 韩桢关心道:“可要紧?” 谭强摇摇头:“多谢小郎君关心,方才已经看过了,伤口并不深。” “那就好!” 人群中,有人出声问道:“小郎君,王赖子该如何处置?” 韩桢迅速在心中组织了一番语言,朗声道:“诸位乡亲,既然大家都在,我便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并不惧官兵,即便打不过,大不了带上些浮财上山,当個山大王,照样逍遥快活。” “之所以留下来,就是见你们过的太苦,想着让你们过好些。扪心自问,你们这些年吃过饱饭么,哪怕只一顿?” 三百多号人沉默不语。 没说话,却又已经回答了。 这时,韩桢看向谭强,高声问道:“谭强,你今日吃饱了么?” “吃饱了,三大碗泡着肉汤的麦饭,真香啊。”谭强说着,不由舔了舔嘴唇。 一时间,所有村民纷纷看向这些佃户,目光中满是羡慕。 “官兵若是杀来,我上山就是了,你们呢?王员外虽死了,可很快便有张员外,李员外,甚至刘员外……到时,你们又会变回以前的样子,吃不饱的饭,交不完的税,受不尽的苦!” “伱们说,该如何处置他?” 韩桢说罢,静静看着眼前的村民。 “杀了他!” 忽然,一声爆喝打破了沉默。 谭强刚吼完,便被自己吓了一跳。 方才听到韩桢的话,他只觉心头积了一大团郁气,不吐不快。 可喊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了,正当他不知所措时,人群中又爆出一道大喝。 “杀了他!” 紧接着,高喊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一片,响彻夜空。 无他,只因他们想吃饱饭,穿暖衣。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手中朴刀高高扬起,随后猛然落下。 噗嗤! 鲜血四溅。 同样是当众杀人,时隔一天,这一次村民们却没有惊恐大叫,也没有四散奔逃,反而一脸快意。 从这一刻起,小王村完成初步团结。 为了说是初步呢,因为绝大多数村民还没有尝到甜口。 等到半个月后,麦子收割时,不用交税的村民们才会被彻底拧成一股绳。 在此之前,韩桢需要给他们一些甜头,让村民们维持住这股儿劲儿头。 他上前一步,高声道:“我准备接收逃户,若是能拉来一户逃户,便有一贯赏钱,如逃户中有铁匠或读书人,赏钱翻倍。” 这个消息,村民方才已经从王洪氏口中知晓,不过却半信半疑。 此刻他亲口说出,众人这才彻底相信。 见他们交头接耳,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韩桢赶忙劝阻:“山中多虎豹,夜里上山不安全,等明日再去也不迟。” 这么晚上山,别到时逃户没找到,自己却被猛兽吃了。 被他这么一劝,不少人冷静下来。 “发生了何事?” 正当村民们准备散去时,里长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齐齐看去,只见里长和儿子王盛领着五个人匆匆赶来。 “王癞痢!” 在火把昏黄的光线下,有村民认出,这五个人正是前两天逃上山的王癞痢一家。 这狗日的里长,还真是吃独食了。 竟瞒着他们大半夜上山找逃户。 见村民们神色怪异地盯着自己,里长有些心虚,讪笑着问道:“怎地大半夜聚在这里?” 有人解释道:“王赖子这厮想趁着半夜去县城报官,被我等逮住,小郎君已杀了他。” “杀得好!” 里长高声叫好。 这王赖子真是该死,竟想着去报官。 若是官兵来了,他上哪领赏钱去? 原本村民准备散去,此刻见到里长带着逃户回来,反而不急着走了,纷纷留下来看热闹。 见状,里长也不好强行把村民赶走,只得硬着头皮道:“村长,此人是王癞痢,前几日被安排了衙前,因此拖家带口连夜逃进了山中,被俺劝了回来。” 韩桢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开口道:“我听闻过,据说是王员外看中他家中祖传水田,便唤徐主簿将他家厘定为三等户。” “确有此事。”里长点点头。 听到王员外三个字,那王癞痢眼中闪过一丝怨恨,随后忽地跪倒在地上,祈求道:“小郎君,俺不要那荒田和五斗米粮,只求能把祖传的三亩水田还与俺。” 闻言,里长神色一变,在一旁喝道:“你这厮真是不知好歹,小郎君见你在山中可怜,给你两亩荒地,已是发了大善心,怎敢得寸进尺!” 就连许多村民,都觉得王癞痢有些过分了,对他指指点点。 谁曾想,韩桢并未动怒,反而笑道:“好,我便把那三亩水田还与你!” 难得出现千金买马骨的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 三亩水田而已,有了王癞痢这个好头,还怕山上那些逃户不心动? 而且,还能顺势提升他在村民心中的威望和口碑。 果不其然,韩桢话音刚落,村民们纷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 那可是三亩水田啊! 比之旱田要金贵数倍,结果说给就给。 这位小郎君,当真是仁义无双! 王癞痢先是一愣,待到回过神后,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痛哭流涕道:“多谢小郎君,多谢小郎君!” “快些起来。” 将王癞痢扶起来,韩桢吩咐道:“夜深了,且先回家去罢,明日再来签契书。” 接着,他又转头道:“三狗,去寻我嫂嫂在库房取一贯钱来,交予里长。” 很快,马三狗拎着一贯钱回来。 将钱递给里长,韩桢叮嘱道:“里长辛苦了,只是往后白日里找逃户就好,莫要在夜里山上了。” 里长连连点头称是,手中捧着一贯钱,心里笑开了花。 这才两个多时辰,便赚了一贯钱,赶明儿起早继续去山上拉逃户。 其他村民见状,目光火热,若不是顾及山中虎豹,早就一窝蜂的上山了。 最后,韩桢又唤人拿了一篮鸡蛋送给谭强,嘱咐他回家好好养伤。 这可把谭强感动坏了,只觉得这一刀没白挨。 目视着村民三三两两的离去,韩桢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今夜,他赢麻了。 0025【俺也当官了?】 “韩二哥……” 待到村民离去,马三狗挠了挠头,面色羞愧。 方才他闹了一个大乌龙,以为村民是想趁夜来杀他们,结果没想到恰恰相反,是村民抓了一个想去报官的无赖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保持警惕总归是好的。” 韩桢安慰一句后,话音一转,正色道:“不过你们的心思要转变一二,如今小王村是我们的治下之所,需得好好经营,不可胡来。” “俺们省的。” 马三狗几人齐齐点头。 趁着这个机会,韩桢安排道:“从明日起,你们五人编成巡逻队,三狗暂任队长,每人月俸一贯。”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事先商议好,免得以后闹矛盾。 听到每月有一贯俸,几人面露喜色。 虽是占了王员外的家产,但在他们的想法里,这些都是韩桢的功劳,家产自然也都属于韩桢。 欣喜之余,谷菘疑惑道:“韩二哥,这巡逻队有甚用?” 韩桢解释道:“巡逻队负责巡视村庄,维护治安,同时兼有缉拿罪犯之责。” “那俺岂不是成衙役了?”马三狗惊喜道。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当官的一天。 虽说只是個小小的村官,并且还是反贼窝里,但好歹也是个官儿。 一时间,马三狗只觉心中多了一股使命感。 目前,小王村的草台班子正式搭建完毕。 里长和朱正则一个兼着主簿的职责,一个是书吏,负责记录文书。 民事纠纷交予里长处理,刑事案件则由巡逻队负责,这样他就可以腾出手来干其他事儿。 等到以后人多了,再对结构框架进行细化和扩充。 交代完之后,韩桢提着朴刀回到后院。 “叔叔,出了甚么事儿?” 刚进后院,韩张氏立刻迎上来,眉宇间满是担忧。 上下打量了一番韩桢,见自家小叔子没有受伤,她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村里有个无赖子想去报官,被村民抓住了,喊我处置。” 韩桢没说如何处置,但从朴刀上殷红的血迹就能知道结果。 韩张氏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地说道:“叔叔这般辛苦,俺却帮不上甚么忙。” “嫂嫂若是想帮忙,我这边正好有个差事。” 他这边现在急缺人少,自家嫂嫂能主动开口帮忙,那可太好了。 以后两个库房以及后勤,都可以交给她。 毕竟是自家人,用起来也放心。 将工作内容简单说了一遍后,韩张氏有些不自信:“叔叔,俺怕当不好,反倒惹出麻烦。” 韩桢安慰道:“没事,嫂嫂放心干,还有我呢。” “那……俺试试罢。” 韩张氏略显忐忑的点头应下。 “夜深了,嫂嫂且去歇息罢。” “嗯,叔叔也早些睡,莫要太辛苦。” …… …… 翌日。 天刚蒙蒙亮,憋了一晚的小王村村民,便浩浩荡荡直奔山上而去。 三百多号人的声势,直把山中野兽吓得乱窜。 哪怕是虎豹,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韩桢早早地起床了,推门走出房间,方三三照例杵在门边。 见状,韩桢皱眉道:“不是让你早上别来了么?” 方三三也不在意,开口道:“阿郎,王癞痢很早便来了,一直在门房等着呢。” “让他在二院大厅等我。” 韩桢摆摆手,吩咐一句后,自顾自地开始洗漱。 方三三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就去了。 洗漱完毕,韩桢带上纸笔来到大厅。 王癞痢一家拘束的站在那里,目光中带着期盼与忐忑。 韩桢也不废话,迅速写好两份契书,招手道:“可会写字?若是不会便按个手印。” 王癞痢走上前,分别在契书上按下手印。 将一张契书递过去,韩桢说道:“且回去罢,好好过日子。” “多谢小郎君!” 王癞痢啪的一下跪在地上,真情实意的磕了三个头。 他做梦也没想到,被王员外巧取豪夺的三亩水田,竟然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感激之情,溢满了心头。 若是此刻韩桢让他和官兵火拼,只怕他也会拿起刀咬牙冲上去。 王癞痢前脚刚走,朱正则便来了。 昨日韩桢已经吩咐过了,让他每日辰时便来当值。 对此,朱正则没有任何异议。 早些来还能蹭一顿饭,他在这里多蹭一顿,家中老母便能多吃一口。 今日的早饭是米粥和炊饼。 对乡间百姓来说,大清早的吃精粮,实在是有些奢侈了。 但是没办法,韩桢体力消耗远超常人,若是只吃米粥,不消片刻便饿了,必须得吃些精粮顶一顶。 一伙人正吃着饭,就见一个村民拉着一户逃户兴匆匆的走进来。 “小郎君,俺拉来了逃户!” 那村民说罢,目光期盼的看着他。 好家伙,效率真够高的。 “你且等着。” 韩桢放下手中炊饼,看向逃户。 逃户一家四口人,似是一对夫妻带着约莫七八岁的儿女。 四人衣衫褴褛,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身上散发着恶臭,竟是连县城里的乞丐都不如。 那两个孩子盯着桌上米粥和炊饼,不住的咽口水。 韩张氏见两个孩子实在可怜,便拿起两个炊饼递了过去。 谁曾想,两个小孩并未去接,反倒吓得连连后退,神色惊恐的躲在爹娘背后。 这下子,倒是把韩张氏弄得尴尬了,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多谢小娘子。” 那妇人倒是有眼力劲儿,面色感激的接过炊饼。 韩桢问道:“你原是小王村人?” “是!” 男子拘束地点了点头。 韩桢提起笔,吩咐道:“你等姓名与年龄,仔细报来,不可隐瞒。” 闻言,那男子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了一眼村民。 见状,村民撇嘴道:“小郎君问甚,伱就答甚,莫要说谎。” “俺叫李壮,今年25……” 25岁? 看他那副久经风霜的面容,说52岁韩桢都信。 韩桢笔走游龙,将李壮所说的信息一字不差记录在纸上。 随后,又写下两份契书,说道:“村北山腰上有两亩荒田,便许给你家了,来按个手印罢。” 李壮走上前,沾了沾印泥后,小心翼翼地在契书上按下手印。 两份契书,韩桢自己留下一份,递过去一份。 “三狗,去库房取五斗米粮来。” 马三狗二话不说,迈步走向库房。 很快,他便拎着半袋杂粮回来了。 五斗粮食,一家四口省着点能吃两个月,足够帮他们渡过前期最艰难的时刻。 “多……多谢!” 李壮不善言辞,憋了半天才冒出几个字。 倒是他的妻子李王氏能说会道:“祝小郎君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待到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李壮一家,韩桢又给了村民一贯赏钱。 拿到赏钱后,村民道了声谢,喜滋滋地出了门。 0026【败家】 韩桢看向朱正则:“刚才我问的话,记住了么?” 朱正则嚼着炊饼,照例愣了几秒,这才点头。 “今日你便在大厅值差,若有村民带来逃户,按我方才的法子处理,村中荒田信息我等会拿给你。赏钱和米粮,寻我家嫂嫂就行。” 韩桢说着,将刚才自己写的信息递过去,吩咐道:“吃完将这张户籍信息重新抄录一份。” 这项工作很简单,而且朱正则木讷的性子,正好也适合干这份枯燥的差事。 至于韩桢,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赚钱! 光靠小王村的几百亩田地收税,根本支撑不起一支正规军队。 更何况韩桢还得靠免税来收拢人心,所以起码在一年之内,别想打田税的主意。 唯有发展产业,利用经商来赚钱了。 吃完早饭,马三狗提着朴刀,领着其他四人出去巡逻了。 昨夜韩桢已经告知了他们的工作内容,巡视村庄,维护治安,抓捕罪犯。 当然,这会儿罪犯是没有的,村民都忙着种田和上山找逃户。 而韩桢则回到后院,取出钥匙进了小库房。 很快,他便捧着两个陶罐出来了。 前日检查小库房的时候,他起初以为这两坛子装的是酒,等到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糖。 北宋时期制糖业和制盐业都得到了空前发展,仅是闽南一地,每年便能产数万坛蔗糖。 注意,这里用的是坛。 为什么不是袋,因为北宋年间绝大多数地区只能制作工艺较为原始的液态糖,也就是沙糖。 许多人知晓《糖霜谱》,便误以为北宋的糖霜都是固体糖,实则根本不然。 王辟之的《渑水燕谈录》中记载了一则笑话,里面说: 【顷有秉政者,深被眷倚,言事无不从。一日御宴,教坊杂剧为小商,自称姓赵名氏,负以瓦瓿,卖沙糖。道逢故人,喜而拜之。伸足误踏瓿倒,糖流于地,小商弹指叹息曰:“甜采你即溜也,怎奈何!”左右皆笑。】 从这出笑话就能看出,北宋市井间贩卖的沙糖,与唐朝时一样,都是浓稠的液态。 宋朝虽然掌握了固态糖的制作工艺,但仅限于遂宁等少数几个地区。 所以在北宋年间,固体的冰糖产量并不多,专供皇室与达官显贵,流落到市面上的极少。 尤其是宣和元年,宋徽宗下旨让遂宁等地每年上贡数千斤冰糖。 这项沉重的旨意使得近半糖商破产,许多蔗农抛弃田地,躲进山中当逃户。 导致冰糖产量暴跌,造成了如今冰糖稀缺的局面。 提着两罐糖来到厨房,韩桢吩咐道:“将这两罐糖熬开。” “阿郎想做果脯?” 沈厨娘接过陶罐,解释道:“做果脯半罐沙糖便够了,用不上这么多。” “你莫管,熬开便是。” 丢下这句话,韩桢又匆匆离去。 沈厨娘虽然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吩咐,将两罐沙糖倒进锅里,用小火加热熬煮。 没过多久,韩桢便回来了,手中还拎着一桶黄土,以及两截芦苇管。 “阿郎这是在作甚?” 方三三走上前,一张圆脸上写满了好奇。 韩桢也不答,吩咐道:“去帮我寻个筛网来。” “哦。” 方三三虽然话多,但却有一個优点,那就是听话。 让干嘛就干嘛。 趁着方三三去拿筛网的功夫,韩桢将黄土倒在地上,用木棍仔细的敲碎。 这一幕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连端坐在大厅值差的朱正则都不由探出头。 很快,方三三拿来了筛网。 接过筛网,韩桢将刚才敲碎的黄土仔细过滤了一遍,筛除掉黄土中的草根石子等杂物。 然后,一点点加入水开始和泥。 黄泥水淋糖法? 韩桢可以很肯定的回答,这玩意是错的,或者说宋应星在写《天工开物》时出现了笔误。 为什么他敢这么肯定? 因为前世的时候,韩桢曾在网上和一个网友吵过。 他觉得黄泥水淋糖法没问题,那名网友却说不行。 为了怼的对方哑口无言,韩桢特意去搜了视频。 结果搜遍全网,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复刻黄泥水淋糖法成功的视频。 那些复刻的视频,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韩桢不服气,自己买了甘蔗回来榨汁,按照《天工开物》中的步骤,一步步制作。 经过数次尝试,最后他得出了结论,这方法真不行。 一盆黄泥水浇下去,红糖直接被溶解了大半,最后只得到一小块晶体。 关键那块糖的晶体,依旧是红褐色…… 后来他又与那名网友多次讨论,查阅古籍资料,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方法,并且还给这个方法煞有介事的取了个名字。 黄泥胶封糖法! 相比黄泥水淋糖法,只是变动了两个字,然而这一个胶,一个封,正是提纯白糖的关键。 黄泥胶不能太干,否则很快就会变成硬土块,也就失去了吸附杂质的能力。 也不能太稀,不然就成黄泥水了。 大概类似橡皮泥那种程度,就差不多了。 待到黄泥被和的差不多了,锅里的沙糖也已经熬煮开,变得极为黏稠。 “过来帮忙。” 这时,韩桢招呼一声,让方三三扶住一个装沙糖的陶罐,自己则捏起一团黄泥,仔细黏在陶罐的内部。 等到整个陶罐内部都用黄泥厚厚地黏上一层,韩桢开口道:“快,把糖倒进来。” “啊?” 沈厨娘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韩桢催促道:“愣着干甚么,快倒啊。” 闻言,沈厨娘面色为难:“阿郎,这……” 这陶罐里可是涂满了黄泥啊,沙糖倒进去,还能吃吗? 即便北宋时期制糖业发展迅猛,可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说,沙糖依旧是金贵的奢侈品。 目前沙糖的价格是30文一两,一斤16两,这两罐沙糖足足十几贯钱呢。 一旁的方三三哭丧着脸,劝道:“阿郎,能不能不倒?” 与其让这么多沙糖倒进黄泥坛里浪费,还不如让她吃掉。 见两人磨磨唧唧,韩桢皱眉道:“让你倒就倒,哪那么多废话。” 沈厨娘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锅中沙糖倒进陶罐里。 眼见红褐色的沙糖进入沾满黄泥的陶罐,方三三和沈厨娘两人只觉心头在滴血。 “停!” 等到陶罐即将装满,韩桢立刻叫停,随后填入一层干稻草,接着迅速拿起食指长的芦苇管插进去,露出一截留在外面。 最后,用黄泥胶把罐口牢牢封死。 做完这些,韩桢将陶罐倒放着架在另一个空的陶罐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沙糖中的色素会被罐中黄泥吸附,慢慢凝结成白糖,而剩下的糖蜜,则会顺着芦苇管流淌到空的陶罐里。 韩桢又找来两个陶罐,将锅中剩下的沙糖如法炮制。 方三三和沈厨娘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只知道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自家阿郎便浪费了十几贯的沙糖。 就算是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啊。 0027【赚钱?炼丹!】 在方三三几人神色怪异的目光中,韩桢小心翼翼地抱着陶罐回到后院,放在小库房里。 这玩意儿可不敢随便放,虽然没多少分量,却价值千金。 北宋有白糖,但十分稀少。 一部分源自大食等国的朝贡,一部分则是糖商自制。 蔗糖在熬煮冷却时,会凝出一层极为稀薄的霜,匠人需得用特制的竹篾,小心地刮下来。 往往几百上千斤的蔗糖熬煮,才能收集一两白糖。 这种白糖几乎不会出现在市面上,哪怕是富商豪奢想花重金购买,也没有门路。 属于真正的有价无市。 由于市面上没有,所以韩桢也无从参考价格,不过考虑到物以稀为贵,他琢磨着到时候卖20贯一两,应该很合理。 这两坛子沙糖,除去损耗后,大概能出8斤白糖,也就是2560多贯。 而成本才仅仅15贯,利润高达上百倍。 什么是暴利? 这才是真正的暴利。 当然,等到销售的数量上去后,白糖价格肯定会不可避免的出现下跌。 所以,韩桢打算严格控制产出,顺带还能起到饥饿营销的效果。 这类顶级奢侈品,不适合作为支柱产业,只能捎带着做一做。 精盐就不同了,利润虽没有白糖高,可却是长久买卖,且能带动一系列产业。 出了小库房,将门锁上后,韩桢打算开始着手制作精盐。 重新回到二院,就见方三三几人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中满是享受。 韩桢好奇道:“喝甚么呢?” “糖水。” 方三三撅着小嘴答道。 她还在委屈韩桢为何宁愿把沙糖倒进泥坛,也不给自己吃。 原来刚才熬煮沙糖时,锅里还粘了一点,沈厨娘不忍浪费,便加水涮了涮。 涮锅糖水根本没多少甜味,但对方三三她们而言,却如同琼浆玉液。 韩桢吩咐道:“去村中寻些孩童,就说我要收贝壳,一斤贝壳五文钱。” 贝壳? 方三三觉得今天阿郎怪怪的,一会儿把沙糖倒进泥坛,一会儿又要收贝壳。 贝壳这东西没甚用,河边一抓一大把,哪里值五文钱一斤。 似是怕韩桢生气,方三三没敢多言,端着糖水便出门了。 村里孩童不少,大人这会儿都上山找逃户去了,留下他们自个耍。 此时,村里孩童听到五文钱一斤收贝壳,一个个都像疯了一样,拎着篮子就往河边跑。 趁着村中孩童抓贝壳的功夫,韩桢扛着一把锄头出了宅子。 寻了一处小土坡,他挥舞锄头,迅速挖出一個一米见方的土坑。 又在土坑底部挖出一条通风口后,一个极其简陋的小土窑就搞定了。 就在这时,巡逻的马三狗等人发现了他,忍不住走上前来问道:“韩二哥这是在做甚?” “烧窑。” 韩桢随口应付一句,而后吩咐道:“对了,帮我多找些柴火来。” “好。” 马三狗几人点点头,转身去找柴火。 很快,五人便找来高高一摞的柴火。 “韩二哥,俺们巡逻去了。” “去罢。” 韩桢摆摆手,埋头用小石块铺在土窑底部。 没一会儿,便有孩童拎着贝壳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方三三,过了这么久,她那一碗涮锅糖水竟还没喝完。 “来俺这领钱。” 方三三端着碗,此刻宛如孩子王。 这里没秤,她也没打算一斤斤的秤,直接按篮算,满满一篮子便给五文钱。 即便这样,方三三依旧觉得自家阿郎亏了。 小孩子们也不在乎,贝壳这东西压根就没用,河边到处都是,能换几文钱已是非常开心了。 领到钱后,便嘻嘻哈哈的围在一边看热闹。 提纯精盐需要用到生石灰,不过韩桢也只是大概了解步骤,前世并未实际操作过,所以今天属于实验阶段。 因此他只是简单挖了个土窑,等到实验结束,确定能成功量产后,再搭建烧制石灰石的土窑也不迟。 至于为什么用贝壳,是因为烧贝壳快,半个多时辰便能烧好。 若是换成石灰石,怕是至少要烧个七八天时间。 按照一层柴火一层贝壳整齐的码放好,韩桢掏出火折子。 点燃之后,土窑燃起熊熊火焰。 “走罢!” 韩桢拍拍手上灰尘,招呼方三三回去。 抿了一小口糖水,方三三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阿郎这般到底是为了甚么?” “赚钱!” 韩桢语气神秘道。 这就能赚钱? 方三三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等待临近宅子时,她才想明白,定是阿郎在诓自己。 …… …… 下午三点。 韩桢与方三三提着陶罐再次来到土窑。 过了这么久,土窑已经彻底冷却完毕。 扒开厚厚的炉灰,韩桢从中挑选出完整的贝壳。 整整五六篮贝壳,最后只挑选出不到一罐,剩下的都被烧成了渣,与草木灰混合在一起,根本用不了。 回到宅子里,韩桢一边往陶罐里装水,一边吩咐沈大娘将粗盐倒进锅里,加水煮开。 随着水加入陶罐,迅速与生石灰发生反应,冒出阵阵白烟。 用木棍快速搅拌一阵,一罐石灰乳便制作完成。 见到这惊奇的一幕,方三三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阿郎莫不是在炼丹?” 若不是有道爷的法门,怎会加些水在贝壳里就会冒出泡泡和白烟? 想来上午时的沙糖,也是如此。 嗯,定是这样。 方三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炼丹? 韩桢神色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忍不住打趣道:“没错。” 这时,厨房里传来沈厨娘的声音:“阿郎,盐水煮开了。” “好!” 韩桢点点头,提着三个木桶走进厨房。 由于是实验,所以他准备了三桶盐水,想要测试一下石灰乳与盐水的最佳比例。 拎着三桶盐水回到院子里,韩桢拿起陶罐开始挨个往盐水里加石灰乳。 一边加,还一边用木棍搅拌。 三个木桶的盐水与石灰乳比例分别是1:1,2:1以及3:1。 粗盐之所以口感苦涩,是因为其中含有镁离子和钙离子等杂质。 石灰乳可与镁元素发生反应并沉淀。 很快,石灰乳便于盐水产生了反应,开始出现沉淀物。 等了半个时辰,他过滤掉盐水里的沉淀物,将三个木桶放在院子里静置。 按照步骤,这个时候应该在盐水中通入二氧化碳。 但由于现在条件有限,所以韩桢只能使用原始方法,那就是将盐水静静放置几个小时,让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与其发生反应。 总不能拿根芦苇杆,不停朝着盐水里吹气吧? 将三桶水提到屋檐下,韩桢吩咐道:“方三三,交予你个差事,仔细盯着三个木桶,莫要让任何人碰。” “阿郎放心,俺不会让任何人碰的。” 方三三神色严肃的点点头。 0028【县衙来人】 交代方三三盯着盐水后,韩桢迈步走进大厅,“今日如何?” 朱正则沉吟片刻,答道:“今日共拉来十七户逃户,总计六十一人,俱都是曾经小王村的逃户。” 十七户? 嚯,这帮村民效率还真是够高的。 山上有逃户,但其实并不好找,毕竟一座山头那么大,而且逃户为了躲避官府抓捕,肯定会尽量躲进深山。 也不是所有逃户都相信村民的说辞,心中始终保持着警惕。 愿意下山的逃户,要么是刚上山不久,要么就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冒险赌一把。 韩桢又问道:“可有铁匠与读书人?” 这两个人群很关键,关乎着小王村的发展速度。 “没有。” 朱正则摇摇头。 闻言,韩桢倒也没有失望,毕竟这才第一天,山中逃户那么多,慢慢找总能找到。 夜幕降临。 今晚有些闷热,吃完晚饭后,众人聚在院子里纳凉。 乡野间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只能聊些琐事打发时间。 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各自散去。 …… 翌日。 韩桢早早地起了床。 在方三三叽叽喳喳的絮叨中,洗漱完毕。 “阿郎,可要用早饭?” “不急。” 韩桢摆摆手,拿出钥匙进了小库房。 很快,他便将昨日制作的两个糖瓮搬了出来。 经过一天一夜,陶罐之间封口的黄泥已经彻底干透。 打开之后,下方的陶罐里,积蓄了一些浓稠的液体。 这些液体是黄泥水和糖蜜的混合物,属于正常损耗,目前没有办法避免。 敲碎陶罐封口的黄泥,掏出稻草,韩桢惊喜的发现,原本深褐色的沙糖,最外层已经变得白皙如霜。 虽然内部还是红褐色,但只需要重新换上黄泥胶,继续吸附就成。 黄泥巴这东西又没成本,想要多少有多少。 一旁的方三三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只一天的功夫,沙糖竟然变白了。 阿郎果然会道爷的法门! 这时,韩桢吩咐道:“莫要傻愣着,去寻竹篾和碗来。” “哦哦!” 方三三连忙点头,迈着小短腿出了后院。 没一会儿,她便拿来了竹篾和碗。 接过竹篾,韩桢动作轻盈的将外层白糖全部刮下来。 两个糖瓮,一共刮出满满一碗的白糖。 只是刮下的颗粒不均匀,有大有小,不太美观。 若是想卖上一個好价钱,需得研磨成糖霜粉。 韩桢捻起一小撮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甜,隐隐还带着一股甘蔗的清香,以及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不过这种味道并不是提纯时产生,而是沙糖自带的。 老实说,白糖的味道与沙糖并未有所区别,核心卖点就是雪白如霜的颜色。 北宋风气奢靡,除了百姓之外,地主、商人以及官员都非常有钱,也愿意花重金去追求这类奢侈品。 见方三三盯着碗中白糖直咽口水,韩桢将碗递过去,示意她也尝尝。 “俺……俺也可以尝么?” 一瞬间,昨日心头的那些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阿郎对自己太好了。 “嗯。” 韩桢点点头。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方三三颤抖的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了一点白糖,随后迅速将手指放进口中。 韩桢问道:“好吃么?” 方三三连连点头,舍不得把手指从口中拿出来。 将白糖收起来,韩桢又吩咐她去弄了些黄泥,按照昨天的法子,重新在陶罐内抹上一遍。 可惜这会儿手头上没有活性炭,否则配合活性炭,能让白糖提纯的效率快上许多倍。 洗净手中泥土,韩桢迈步来到前院。 屋檐下,经过一夜的静置,三桶盐水与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发生了反应,底部再次出现沉淀物。 将沉淀物过滤掉,倒进锅里开始熬煮。 随着水分逐渐蒸发,锅底开始析出洁白的盐结晶。 三桶盐水,分三次熬煮,最后得到三碗精盐。 沈厨娘一脸疑惑,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 昨天她熬煮盐水时,用的是5斤盐,结果兜兜转转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最后得到的还是盐,关键分量还变少了。 见状,韩桢语气神秘道:“尝尝看。” 闻言,沈厨娘半信半疑的用手指在其中一个碗中蘸了些,放入口中。 刚一入口,她的神色顿时就变了。 好咸! 但却是纯正的咸味,以往的苦涩味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厨娘面容惊骇道:“小郎君莫不是会仙法?” 韩桢心头一喜,成了! 心情大好之下,他笑着解释道:“哪里是什么仙法,祖传手艺罢了。” 然而沈厨娘却不信,联想到前几日韩桢大战野彘精的事迹,眼中敬畏之色越发浓厚了。 韩桢吩咐道:“再尝尝其他两份。” 挨个尝了尝另外两碗盐,沈厨娘评价道:“阿郎,这一碗还有些苦涩味,不过苦涩味很淡。另外一碗虽不苦涩,却有股子怪味。” 苦涩味很淡的那碗,盐水和石灰乳的比例是3:1。 另外一碗则是1:1,看来是石灰乳加多了,所以才有一股石灰味儿。 这么看的话,合适比例是2:1。 “这两碗留着咱们吃吧。” 韩桢说罢,端起那碗成品的精盐回到后院。 坐在书房里,他将白糖和精盐仔细研磨成颗粒均匀的粉末,分别装进两个精美的木盒内。 商品有了,现在该考虑销售渠道的问题了。 他现在是杀官造反的贼寇,上了官府的黑名单,自然不能出面做生意。 需得找个人合作。 这个人不但要靠谱,人脉圈最好涉及到官员和富商。 毕竟白糖和精盐属于高端货,注定了客户就不可能是平头百姓。 就在他思索间,院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谷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韩二哥,俺们在村外发现了衙役!” 衙役? 韩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这常知县倒是有些手段,短短几天时间,便掌控了县衙。 否则也没有精力腾出手派人来小王村探查。 起身打开房门,他问道:“来的是谁?” 县衙的衙役拢共就那么几个,他们全部都认识。 谷菘摇头道:“隔得太远看不清,俺们又不敢靠太近,怕打草惊蛇,三狗哥让俺回来找你拿主意。” 韩桢沉吟道:“去告诉那衙役,就说我要见他。” 闻言,谷菘面色惊诧道:“韩二哥,这不是暴露咱们了么?” 韩桢摇头失笑道:“他们若是不知道,也就不会派人来了。” 关于他们占领小王村这件事,瞒不过有心人。 “那俺去了。” 谷菘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便快步出了后院。 0029【一石二鸟!】 出了宅子,谷菘撒开腿跑向村口,随后一头扎进林子里。 在林子中穿行一阵,最后来到一处灌木前。 马三狗四人蹲在灌木后方,眼睛盯着远处。 只见前方的黄土小道上,一个衙役正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 想要看清小王村内的情况,却又没胆子靠近。 见他回来,猴子立刻问道:“韩二哥怎地说?” 谷菘如实答道:“韩二哥说要见他。” 一时间,四人神色各异。 虽然心中有些不解,但马三狗还是吩咐道:“小虫和猴子跟俺去,你俩留在这,若是有伏兵,便立刻回去告知韩二哥。” 说罢,他起身朝着前方走去。 县衙里的衙役拢共就十来个,他们全都认识,并且其中几个关系还很要好。 等到走近一些后,马三狗终于看清对方。 “周田!” 此人便是去小东村向韩桢通风报信的人。 以前时常跟他们一起耍,关系颇为亲近。 听到有人叫自己,周田神色一惊,转身便要跑,待到看清来人是马三狗时,这才顿住脚步。 周田的胆子一如既往的小,此刻拍着心口,埋怨道:“俺还以为撞上了强梁,吓死俺了。” “你怎地来了?” 马三狗问道,同时眼睛瞥向周田身后。 仔细搜寻一圈,确定没有埋伏后,握紧朴刀的手不由松了松。 “知县遣俺来小王村探查。”周田答了一句,随即惊奇道:“你等不是上山了么,怎地在这里?” “说来话长。” 马三狗摆摆手,而后正色道:“韩二哥要见你,随我进村罢。” 周田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下。 一行六人顺着黄土小路走进村子,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村民的目光。 只因周田穿着一身淡青短衫,头戴交脚幞头,手持一根水火棍,标准的衙役打扮。 官差竟来村里了? 这帮村民先是一惊,只是当他们看到这位官差与马三狗几人有说有笑时,顿时就愣住了。 等到回过神后,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是公差?” “俺上個月去县城,还在东门口见过他呢。” “既是公差,怎地……怎地还与几位小郎君说笑?” “俺也不知。” “嘿!你们懂个甚么,俺听里长说,小郎君前几日在县城大闹了一场,杀了徐主簿,将不少人都吓破了胆。那些官差,哪里敢抓小郎君。” “怎地大闹县城,快些说来听听……” …… …… 一路进了宅子,马三狗领着他径直走向后院。 站在书房门前,他朝着里面喊道:“韩二哥,人带来了。” “进来罢。” 闻言,马三狗这才推门走进书房。 见来人是周田,韩桢心头闪过数道思绪。 因为前几日周田冒险去小王村通风报信,所以韩桢要承他这个人情。 而县衙十多个衙役,偏偏派他一个在城门值差的人来,这其中的深意很值得玩味儿。 “周田,坐。” 招呼周田坐下,韩桢吩咐方三三泡茶。 看了看天真烂漫的方三三,又看了看面前精美的茶盏,周田满脸羡慕道:“韩二,你如今竟过上了老爷的日子。” 韩桢笑着打趣道:“若想入伙便算伱一个。” “莫开玩笑。” 周田神色一变,连连摆手。 收敛起笑容,韩桢正色道:“常知县让你来的?” 周田抿了口滚烫的茶水,答道:“是呀,若是不来,俺还以为你们上山去了呢。” 韩桢问道:“刘都头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周田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道:“刘都头近日可威风了,如今掌着三班,衙役、弓手都归他管。俺还听说,常知县准备保举刘都头当主簿呢。” 得到他的指点,刘勇有现在的待遇很正常。 只不过保举主簿这种事,听听就得了,当不得真。 画饼嘛,领导的基本技能。 “对了。” 周田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严肃道:“常知县今日下令征召乡勇,扩充弓手。不晓得要干啥,总之你小心些。” 征召乡勇? 韩桢心里不由冷笑一声。 这位知县大人的小心思不少嘛,一面释放善意让周田来小王村,一面又通过周田之口,说出征召乡勇之事给予警告。 当真是软硬兼施。 咚咚咚~ 韩桢手指轻轻敲击书桌,大脑飞速运转。 忽然,他双眼一亮。 就在这时,周田说道:“韩二,回去后若是知县问起,俺就说你们不在小王村。” “不必。” 韩桢摆摆手,轻笑道:“照实说便是。” 说着,他拿出两个精美的木盒递过去:“这是我送给常知县的礼物,你拿上礼物回去告诉他,我有笔生意想寻他一起做。” 他现在需要时间发展小王村,也需要一个生意伙伴。 常知县无疑是个合适人选。 一旦两人合作,那么两个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一石二鸟。 至于常知县会不会同意和一个匪寇做生意…… 韩桢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他一定会同意。 还是那句话,赚钱嘛,不寒碜。 周田只道他想贿赂常知县,可转念一想,就算是贿赂,两个小小的木盒又能装多少钱? 想到这里,他不由皱眉道:“这……能行么?” “你只管交予常知县便是。” 韩桢略显神秘地笑了笑,并未解释。 周田心头疑惑,但还是将木盒揣进怀中:“韩二,那俺回去了。” 韩桢笑道:“好,这次就不留你了,下次把刘都头叫上一起吃酒!” 吃酒? 衙役与匪寇一起吃酒。 想到这里,周田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怪异感。 将周田送走之后,没多久里长便来了。 韩桢明知故问:“里长有何事?” “村长,方才来的可是县衙衙役?” “确是衙役。” 韩桢点点头。 闻言,里长这才说道:“村里不少人见衙役来,心里慌得很,非得让老朽来问一问。” “让他们莫要担心,官府不敢打来。” 韩桢平淡的语气中,透着强烈自信。 “那就好。” 里长暗自松了口气,拱手道:“不打扰村长了,俺去跟乡亲们报个喜。” …… …… 县衙。 主厅内,常知县端坐在太师椅上。 与以往清闲的姿态相比,如今的常知县多了一股威严。 哪怕此刻只是面色平静地吃着茶,都让周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伙贼寇杀了王员外,占了小王村?” 周田恭敬道:“回知县,确实如此。” “哼!” 常知县放下茶盏,冷哼一声:“当真是胆大包天,竟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王员外死不死,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王员外那几千贯的家产…… 走马上任临淄县快一年了,仅仅只混到一千二百贯的供奉钱,还不如一个匪寇赚的多。 这让他心中如何不气。 剿匪……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又被他按下。 那小王村足有上百青壮,再加上勇猛无双的韩二,只怕不是去剿匪,而是送死。 这时,周田从怀中掏出两个木盒,恭敬呈上去:“这是韩二托俺给知县带的礼物。” 0030【我全都要!】 礼物? 常知县正气凛然道:“杀官造反竟还想妄图贿赂,真是痴心妄想,本官岂会与一介匪寇同流合污。” 周田微微低下头,心中暗道韩二的法子果然行不通。 “你且下去罢。” 常知县摆摆手,绝口不提摆在桌上的礼物。 他现在没空想别的,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把徐家的家产弄到手。 那徐雄当了这些年主簿,又暗中与黑山匪盗勾结,不知积攒了多少家业。 保守估计至少有几万贯。 几万贯啊! 这块肥肉近在眼前,常知县却吞不下,只能干看着,如百爪挠肝。 一来是徐主簿刚死,他便立刻侵吞家产,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有损自己名望。 二来则是徐家在临淄县的关系盘根错杂,与县中几大家族关系紧密,同气连枝。 即便如今已经掌控了县衙,他也不敢过于逼迫,担心对方狗急跳墙。 毕竟,这些豪绅大户家中圈养的护院可不少。 保不准哪天就冲进了县衙,再来一出杀官造反! 就在这时,常知县的目光扫过桌前的两个木盒。 待看清呈上来的两个木盒后,双眼不由一亮。 周田不识货,但他却认得。 观这两个木盒色泽紫红,纹理如水波荡漾,竟是紫檀中的水波纹,且木盒上的雕工精细生动,显然是出自大匠之手。 盒子都如此贵重,其中的礼品定然不会轻。 那王员外虽是一乡间地主,但几代家业积攒,总会有些好东西。 想到这里,常知县满怀期待的打开一個木盒。 嗯? 只见木盒中,装了大半盒的白色粉末。 常知县皱起眉头,朝着门外吩咐道:“唤周田进来。” 很快,刚出主厅的周田,便又折返了回来。 微微躬着腰,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常知县问道;“周田,这韩二可曾说过送的是何物?” “倒是没有。” 周田摇摇头,如实答道。 白粉细腻,色泽雪白如霜,莫不是上品北珠研磨而成? 他听闻如今东京城内的达官显贵,时兴把上等珍珠研磨成粉配酒吞服,长期服用,据说有驻颜养身、延年益寿之效。 思虑片刻,常知县将木盒端近了些,微微凑上去嗅了嗅。 一时间,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伴随着甘蔗的清香在鼻尖环绕。 这……这是白糖? 常知县心头一惊,正打算尝一尝,却又害怕投了毒。 瞥见下方的周田,他和蔼的笑道:“今日辛苦你了,且赏你些,一起尝尝罢。” 说着,常知县拿起一把小勺,舀了些递过去。 周田哪里知道他的心思,顿时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勺,想也不想便送入口中。 常知县仔细盯着他,问道:“如何?” “甜,好甜!” 周田眼中满是享受,舍不得吞下。 竟然真是是白糖! 常知县心头一喜,用指尖蘸了一丢丢送入口中。 感受到舌尖上传来的甘甜,心下对这份礼物非常满意。 要说这一小盒白糖就价值几百上千贯,那真不至于,关键是物以稀为贵。 别说是富商地主了,就连他都不曾有过。 那徐主簿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些,还不足一两,平日里当作宝贝一样收着。 半年前州府的宋提学来县里,徐主簿这才拿出白糖,当众点茶,引得宋提学一阵夸赞,着实出了风头。 确定是白糖后,常知县不由有些心疼了,刚才不该舀那么多给一个衙役。 当真是牛嚼牡丹! 将木盒盖上,常知县又拿起另一个木盒,打开之后,依旧是洁白的粉末。 只不过质地要比刚才白糖粗糙一些,如同细沙。 闻了闻,没有任何气味。 似乎不是白糖。 这一次常知县没再让周田试毒,直接用手蘸了些放入口中。 下一刻,常知县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好咸! 正要吐出来时,他不由一顿。 强忍着咸味,仔细品了品,发现这盐的咸味纯正,最关键的是没有丝毫苦涩之味。 要知道,如今的盐都有苦涩之味,哪怕是西夏的青白盐和莆田贡盐,也都同样如此,只是相比普通粗盐,苦涩味相对要淡很多。 两个木盒,一糖一盐,一甜一咸,把自诩见识不凡的常知县都镇住了,同时心头忍不住升起疑惑。 一个乡下土财主,能有这般好东西? 下方的周田砸吧砸吧嘴,还在回味白糖甜滋滋的味道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韩二说有笔生意要与知县做。” 常知县一愣:“甚么生意?” 周田一愣,尴尬道:“这……韩二没说。” 没说? 常知县思忖片刻,正要开口拒绝。 一介匪寇与俺堂堂大宋官员做生意? 简直是痴心妄……等等。 忽地,他不由看向手中两个木盒,心头顿时明悟。 是了,是了! 一个乡下土财主定然不会有白糖、精盐这等好东西,大抵是那韩二不知从哪得来了门路。 而那门生意,自然就是白糖和精盐。 想明白这些关键后,常知县噌的一下站起来,面色激动,不断来回踱步。 白糖和精盐蕴含的暴利,他如何看不懂。 这东西根本就不愁卖,别说几十上百斤了,就是十万斤扔进东京城里,也会被瞬间抢购一空。 如今他已经四十有六,在知县这个位置上,蹉跎了十余年。 之所以久久无法升迁,究其缘由就两个,没钱没人脉。 若是能掌握这门生意,别说腰缠万贯,便是十万贯,甚至百万贯都不在话下。 到时上下打点,说不得能调回东京,弄个京官儿当一当。 在外为官这么久,也是时候该享受享受开封城里的纸醉金迷,风花雪月。 想到这里,常知县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忙吩咐道:“你即刻去一趟小王村,寻那韩二,告知他礼物俺收下了。” 周田心中一喜,点头应下。 “等等!” 正当他准备出门时,身后却再度传来常知县的声音。 闻言,周田顿住脚步,转身道:“知县还有吩咐?” “先不急。” 常知县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轻抚胡须道:“你且等几日再去。” 若现在吩咐周田去,反倒显得自己急躁了,落了下乘。 且先晾一晾那韩二,好让他知晓,哪个才是天。 如今有了这笔买卖,徐家的家业……他同样不打算放过,只是可以缓一缓了,徐徐图之。 0031【行脚商】 一连三日。 小王村的村民又为韩桢拉来了39户逃户,总计144人。 令他欣喜的是,逃户中的青壮年男性比例很高,达到了惊人的53%。 然而这背后的原因,却很残酷。 由于山中条件太过艰苦,老弱妇孺大多熬不过一年便死了。 能活下来的,自然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到了第五天,拉来的逃户开始变少。 这很正常,村民能拉来的逃户,绝大多数都是曾经小王村的村民,互相之间本就认识,所以也更容易被说动。 而且,随着大山外围的小王村逃户被拉光。 想要继续找,就得深入山中,危险性徒增了数倍。 直到有一个村民险些葬身虎口之后,小王村的村民们才从赚钱的狂热中清醒过来,纷纷回归先前的生活。 毕竟再过几天,田里的麦子就要收割了。 …… 正午时分,烈阳彷佛要把大地烤干。 巡逻了一圈归来的马三狗几人,回到大宅子里。 此刻,他们五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汗水顺着下巴不断滴落。 一进院子,几个人立刻摘掉斗笠,冲向井边。 一桶清凉的井水浇下,马三狗顿时打了个哆嗦。 将木桶递给身旁的谷菘,他快步走进大厅,端起一碗卤梅汁一饮而尽。 马三狗长舒一口气,忍不住问道:“韩二哥,咱们烧石灰的土窑都弄好了,那鸟知县怎地还没动静?” “急什么。” 韩桢小口喝着卤梅汁,神色淡然。 常知县的小心思,他很清楚。 无非就是想通过这种手段,企图拿到合作的主导权。 可惜,常知县没搞明白一件事,他是可以被替换的。 这青州并不是只有临淄县,也并非只有你常知县一個官儿。 就在两人说话间,谭强的儿子小狗儿匆匆跑了进来,喘息道:“村长,上次那官差又来了。”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吩咐道:“去将他领来。” 这只老狐狸终于忍不住了。 “哎。” 小狗儿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周田这次赶了一辆牛车,并且还多带了一个人。 此人身形佝偻,整张脸都被宽大的斗笠遮住。 待到两人进了宅子后,韩桢看向周田,明知故问道:“周田,这位是?” 不等周田回答,那位老者摘下斗笠,主动介绍道:“呵呵,老朽是一位行脚商。路过贵村,前来讨碗水喝,顺带看一看能否谈成一两笔小买卖,好赚些糊口钱。” 韩桢似笑非笑道:“老丈怎么称呼?” “老朽名唤尚巾。” 尚巾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韩桢。 上次在县衙匆匆一瞥,只窥得一个背影。 此刻一看之下,端的是容貌俊朗,虎背狼腰,心中不由赞叹一声好汉子。 韩桢邀请道:“真是巧了,我这里恰有一笔小买卖,不如到书房详谈罢。”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人相视一笑。 领着尚巾来到后院书房,招呼方三三端来一碗卤梅汁,韩桢便让她关上房门,在外面守着。 打量了一圈书房,尚巾端起卤梅汁抿了一口,开口赞道:“小郎君真是好胆魄!” 韩桢语气淡然道:“官逼民反罢了。” 一时间,书房气氛陷入沉默。 片刻后,尚巾率先打破沉默:“小郎君,这笔买卖是个甚么章程?” 韩桢沉吟道:“白糖二十贯一两,精盐一贯一斤,这是我给你的价。至于你卖到何处,卖出甚么价,都是你自己的事儿。若是能把白糖卖出百贯的价格,那也是你的本事,与我无关。” 思虑片刻,尚巾又问道:“不知小郎君有多少货?” 这是常知县最关心的问题。 若是只有一点,那他自然也就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和一个匪寇做生意了。 “第一批货白糖八斤,精盐一百二十斤。” 韩桢说罢,又补充道:“白糖产量低,往后也都是这个数字。倒是精盐,若有足够粗盐,想要多少有多少!” 尚巾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首先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其次是打算让自己帮着解决掉粗盐的问题。 大宋不缺粗盐,缺的是盐引。 自政和二年,蔡京提出盐引法之后,商人想要贩盐就必须花高价找朝廷购买盐引。 这个方法短期内为宋徽宗捞了不少钱,但问题也随之出现。 商人不是慈善家,高价买来的盐引,自然得想办法赚回来,因此导致市面上盐价高涨。 从政和二年到如今,盐价一路从三十文一斤,飙升到了八十文。 百姓买不起官盐,自然就会转头去买价格低廉的私盐。 于是,私盐贩子开始泛滥。 韩桢若是真想买粗盐,也能买到,就是比较麻烦。 索性不如把原材料的问题交给常知县处理。 “小郎君放心,粗盐俺自会处理。” 尚巾没怎么思索,便点头应下。 这说明粗盐对常知县来说,压根就不是事儿。 闻言,韩桢轻笑道:“咱们第一次合作,为表诚意,第一批白糖我只收十八贯一两,精盐五百文一斤。” 尚巾面带笑意地拱了拱手:“那老朽就多谢小郎君了。” 这一番削减确实诚意十足,足足为常知县省下数百贯。 然而下一刻,却听韩桢好整以暇道:“我的诚意老丈已经见到了,不知老丈的诚意呢?” 尚巾先是一愣,随即问道:“不知小郎君想要甚么样的诚意?” “我要十头牛,二十头驴,钱照付。” 马上要夏收了,有些这些牲畜,小王村就能解放出大量劳动力。 到时候制盐厂的招工问题,便可以解决,顺带着还能征兵。 尚巾面色为难道:“这……老朽做不了主,需得回去商议一番。” “那我便静候佳音。” 韩桢也没指望今天一次就能谈成。 说白了,尚巾只是一个传话筒罢了,真正拍板做决定的是常知县。 出了书房,尚巾便和周田坐着牛车匆匆离去。 目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马三狗低声问道:“韩二哥,这尚巾是甚么来头?” 韩桢随口答道:“不外乎是老仆或管家罢了。” 这老头还故弄玄虚,搞了个尚巾这么个怪名字。 猴子好奇道:“谈成了么?” 韩桢自信道:“不出意外,应当是成了。” 闻言,一旁的谷菘骂道:“果然是狗官,竟和匪寇做起了生意。” 话音刚落,他的后脑便挨了一巴掌。 谷菘捂着脑袋,委屈道:“三狗哥,你打俺干甚?” “说甚么浑话,俺们就是匪寇。若没有这些贪官,俺们怎么赚钱。”马三狗一脸嫌弃道。 “倒也是。” 谷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0032【他想招安?】 “精盐有多少要多少?他当真这么说?” 县衙后院的书房内,听完福伯的禀报,常知县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点茶的动作都不由重了几分,使得泡沫飞溅。 福伯点点头:“确实如此,那韩二说只要粗盐供应的上,要多少有多少。” 先前只是以为对方有门路,现在看来显然是掌握了提炼精盐的法子。 想到这里,常知县别有深意道:“那小王村与韩二你观之如何?” 闻言,福伯悚然一惊。 他听出自家阿郎话中的含义,赶忙劝阻道:“阿郎,切莫鲁莽。且不说小王村数百村民,单是那韩二一伙人也不好对付。” “这几日县衙虽招募了上百弓手,但俱都是乡间农夫,没甚战力。那韩二勇猛无双,若是被他走脱了,以此人睚疵必报的性子,必定会来找阿郎报复,到时只怕后患无穷啊。” 啧! 常知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刚才他起了贪念,想将韩桢铲除,独掌提炼精盐的配方。 只是福伯的提醒,给他浇了盆凉水,顿时清醒了过来。 如果能成功抓住韩二,那皆大欢喜。 若是被对方跑了…… 想到这里,常知县不由打了个哆嗦。 前段日子韩桢单枪匹马杀进县城,如入无人之境的雄姿,着实把不少人吓破了胆。 其中就包括他。 罢了罢了,合作便合作。 这京东路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待,早些赚够了钱,回开封城享受富贵日子去。 见自家阿郎醒悟,福伯不由松了口气,继续说道:“阿郎,韩二为表诚意,第一批货给予了优惠。俺算了算,能省四百多贯钱呢。” “唔!” 常知县点点头,心下满意道:“这泼皮倒也懂些人情世故。” 下一秒,就见福伯继续说道:“只是那韩二说,也想见见阿郎的诚意。” “哼!本官没有上书州府,调遣镇海军来剿他,已是最大的诚意,竟还敢得寸进尺。” 常知县冷哼一声,而后问道:“他想要什么?” 福伯回道:“十头耕牛,二十头驴,钱照付。” 听到韩桢的要求,常知县不由皱起眉头:“他到底意欲何为?” 临淄县附近大大小小的匪寇团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但这些匪寇大多都是山中逃户,偶尔劫掠行脚商,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官府也就懒得管。 如韩桢这样,明目张胆强占一个村子的,还真是蝎子拉粑粑,毒一份! 要说他造反,也行不通。 因为那些个造反的匪徒在占领村庄后,会立刻杀地主放粮,接着裹挟农民攻打县城,以此迅速滚大势力。 这韩桢杀了王员外,却不裹挟民众,反倒是和自己合谋做起了买卖…… 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一個匪寇,赚再多钱有甚么用? 连县城都进不去,根本就没地花。 就在他疑惑之际,一旁的福伯提醒道:“阿郎,这韩二会不会是打着招安的主意?” 招安? 常知县深吸了口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先是杀官占村,再暗中敛财。 静等朝廷的招安劝降书。 到时带着万贯家财走马上任,过逍遥日子去了。 说不得,他们两人往后还会同朝为官。 常知县抚须道:“倒是小觑他了,一介泼皮能有这般眼界和心思,着实不易。” 福伯问道:“阿郎这是应下了?” “你告诉他,十头耕牛太多了,最多五头。” 牛在任何朝代都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除了能帮助农民耕地之外,牛皮、牛角和牛筋都是战备物资,能够制作铠甲和强弩。 这也是为什么,私自宰杀耕牛要治罪。 一个县里有多少头牛,都是登记在册的,哪怕是农民家中牛病死或老死,也需去县衙禀报,等待官府验明。 十头耕牛太显眼了,县里的徐家和郑家如今可都是在盯着他呢。 即便是许了五头耕牛,也无法一次性交付,需得分开运送,掩人耳目。 福伯先是点点头,随即面色担忧道:“如今小王村被韩二占了,阿郎该如何向州府交代,往后的税收又该如何?” “匪徒韩二杀官之后,便躲进了深山,与小王村有甚干系?” 常知县心中也很无奈,韩桢杀了官,占了村子,自己这个知县反而还得替他遮掩。 当真是荒唐至极。 看在钱的份上,且当一当这糊涂官儿罢。 至于税收,到时唤刘勇去寻小王村要便是。 那韩桢是聪明人,想来不会不给。 听到常知县的话,福伯只觉得心头怪异,苦笑道:“阿郎,这桩生意定下后,需得寻个信得过的人打理,俺若是跑的勤了,定会被有心人看出来。” 常知县摆摆手:“无妨,吾稍后便修书一封去鄂州老家,让元辰赶来助我。” 北宋官员不得经商,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官员本人无法经商,便会寻自家亲戚充当白手套。 常知县家中没有兄弟姐妹,打算找老妻的弟弟来帮忙。 …… …… 翌日。 天蒙蒙亮,便有两辆牛车驶出了临淄县,后头还跟着十头驴。 两辆牛车满载货物,只是上面盖着油布,使人看不清。 只是看拉车的牛那沉重的步伐,便知道货物不轻。 后头的驴同样如此,两侧俱都驮着箩筐,行走之间隐约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穿过城门时,值差的衙役面色好奇:“周田你怎地又出城了,这运的是甚么?” 周田斜了他一眼:“知县吩咐的差事,也是你能问的?” 听到是常知县交代的差事,那衙役立刻闭上嘴。 等到牛车走远了,衙役啐了一口:“神气个甚么东西!” 福伯坐在牛车上,身子随着黄土小路不断晃动。 是该换个人来了,否则三天两头的往小王村跑,他这把老骨头得摇散架咯。 一个多时辰后,再度越过一个小山头,前面便是小王村了。 忽地,旁边林子传来一阵声响。 紧接着,猴子与小虫两人手握朴刀钻了出来。 周田抱怨道:“明知俺胆子小,偏偏每次都要吓俺。” “哈哈!” 猴子哈哈一笑,快步来到牛车旁,解释说:“俺们也不想钻林子,山里的蚊子毒得很。过段日子就好了,韩二哥说过几日要在前面山头修一个寨子,到时俺们就不用满山转了,直接守在寨子里就行。” “修寨子干啥?”周田神色不解。 猴子随口答道:“说是山里不太平,用来挡匪寇。” 挡匪寇? 另一辆牛车上的福伯只觉得好笑。 你们不就是匪寇? 况且这临淄县还有比伱们更凶的匪寇? 这寨子怕是用来防官兵的! 昨日来时,福伯就特意留心过,前面的山头虽不高,但山中怪石林立,陡峭异常,不易攀爬。 仅山腰处一条崎岖的山路能够通行,若是修建一个寨子,只需派遣百十个壮丁,便能守住上千官兵攻打。 到了那个时候,小王村就彻底成了韩桢的私人物品。 不过,这些又跟他有甚关系呢。 想到这里,福伯不由摇头失笑。 0033【杀人的是韩二,与我韩桢有甚干系?】 来时天蒙蒙亮,等到了小王村已是日上三竿。 满载货物的两辆牛车以及十头驴,顿时吸引了不少农民的目光。 孩童们成群结队的跟在后方,嘻嘻哈哈地看热闹。 昨日来去匆匆,福伯没来得及好好观察。 今日一看,这小王村的村民们虽同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比起旁的村子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头儿。 似乎就连孩童都更加活泼灵动。 他不知道的是,贫苦百姓只要觉得日子有了奔头,便会焕发出一股力量。 而其他村子的村民,哪怕风调雨顺,田地丰收,可一想起身上压着沉重的债务,还有各种苛捐杂税,也高兴不起来。 精气神怎么可能一样呢。 半山腰的谷场上,韩桢正指挥三个人给一截原木钻孔。 这三个人,是村中唯三的木匠。 只见那原木上被钻出一排排交错的小孔,待到钻完孔,他们又将一根根半尺长的竹条镶入孔内。 很快,原木上插满了一排排竹条,看上去如同一根大号的狼牙棒。 接着又在原木一端插入一个乙字型的摇把,一個简易的木质滚轴便制作完毕了。 “差不多了,组装起来试一试。” 在韩桢的指挥下,三个木匠抬起滚轴,安装在一个木架上。 韩桢握住摇把,用力摇动了几下。 那滚轴立刻开始旋转,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个木匠抱起一摞麦秆凑上去。 只见那滚轴上的竹条不断拍打在麦秆上,将上面的麦穗全部拍打下来。 “成了!” 其他两人见状,顿时面色欣喜。 没错,他们制作的便是简易脱粒机。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这一点,韩桢始终铭记。 以往村民们收割了麦子后,都是把麦子铺在谷场上,使用梿枷不断敲打,从而使麦粒脱落。 这个方法不但费时,还极为费力。 而且村中就这么一个谷场,往往要等到一户人家打完麦子,才能轮到下一家。 往年每逢麦子收割,为了抢夺谷场,免不了发生各种口角与冲突。 现在有了脱粒机,一个女人再带个孩子,一两个时辰便能轻松完成脱粒。 不只是麦子,稻子、高粱、大豆等粮食都能用脱粒机脱粒。 再多买些耕牛和驴,以极低的价格租赁给村民使用,便能将壮丁彻底从田地里解放出来,或做工,或编入军队。 试了一会儿,韩桢停下手中动作,皱眉道:“摇动时太过生涩,比较费力,所以滚轴还需改进优化。” 一名木匠挠头道:“俺再想想办法。” “阿郎!” 方三三迈着小短腿一路跑到谷场,说道:“昨日那两个人又来了,还带了好多驴子呢。” 闻言,韩桢朝着三个木匠吩咐道:“滚轴改进一下,其次便是我方才说的手摇鼓风机,你们自个儿回去研究,若是谁先做出来,便可寻我领五贯赏钱!” 五贯赏钱? 一瞬间,三名木匠的眼睛都亮了,接着又警惕的看了眼身边的同行。 见状,韩桢微微一笑,转身朝着宅子走去。 躺平? 给爷卷起来! 韩桢从来没有小瞧过古人的智慧,他们只是受限与眼界而已。 所以只需要提供一点灵感和方向,他们自己就能鼓捣出来。 …… 回到宅子里,马三狗等人正在卸货。 随着一筐筐铜钱,从牛车上搬下,沈厨娘几人满脸兴奋。 与福伯寒暄两句后,便领着他一路来到后院书房。 福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小郎君,耕牛和驴都已经送到,购买这些牲畜的钱也已从货款里扣除。” “我要的是十头耕牛,二十头驴。”韩桢轻轻敲击着桌面。 福伯摇摇头,苦笑道:“小郎君也要体会俺的难处,十头耕牛太多,俺最多只能给五头,剩下的耕牛和驴会分批次送来。” “五头便五头罢。” 韩桢微微一笑,并不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 只要开了这个头,以后还怕买不到?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多谢小郎君体谅。” 福伯笑着拱了拱手,只觉得这韩二性格还算不错,并不难相处。 “往后便如这般,货款一次一结,原材料也随货款一并送来。这山高路远的,也免得老丈两头跑着遭罪。” 闻言,福伯问道:“不知小郎君所需的原料有哪些?” 韩桢报道:“沙糖、粗盐、生铁、硝石、硫磺!” 硝石和硫磺倒可以理解,应当是提炼精盐的秘方。 可是生铁…… 见福伯目光中透着怪异,韩桢明知故问道:“老丈有甚疑惑?” “其他材料倒是好弄,不知这生铁,小郎君需要多少?” “每次两百斤便可。” 生铁这东西被官府严格管控,所以韩桢没敢多要,且不说要多了常知县会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也搞不来。 每次虽只有两百斤,但胜在细水长流。 听到这个数量,福伯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他就怕韩桢狮子大开口,说个千斤万斤。 北宋不但有私盐,还有私铁。 只不过不同于私盐,私铁是由各地铁监的官吏暗中贩卖。 两百斤生铁,还是比较容易弄到的,且不会引起注意。 谈妥之后,韩桢心情大好,起身道:“老丈且来看看货罢。” “俺还信不过小郎君么。” 说是这般说,福伯却已经站起了身。 两人来到小库房,韩桢指着用麻袋装好的白糖与精盐说:“俱都在这里,老丈且验一验罢。” 福伯走上前,打开一个小一些的布袋。 入眼是绵软如粉的洁白糖霜,伸出手指捻起一小撮放入口中。 一股甘甜顿时在舌尖荡开。 福伯眼中闪过一丝享受之色,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见到这一幕,韩桢神色略显怪异。 昏暗的房间,两个男人,一袋白色粉末…… 恍惚间,有种后世电影中毒贩交易的错乱感。 福伯检查的很仔细,每一袋精盐都拆开亲自品尝。 毕竟这次的交易,常知县可是搭上了全部身家。 等到全部验过一遍后,福伯满意地笑道:“小郎君真是好福气,有这一手点石成金的手艺,怕是后世子孙都不用愁了。” 韩桢谦虚道:“赚些辛苦钱罢了。” 就在这时,福伯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对了,老朽来时听到一则消息。前些日子,有匪徒韩二冲进县衙,杀官造反。” 韩桢神色不变,似笑非笑地等待下文。 “那韩二现如今已经逃进深山,小郎君可得当心些。” 福伯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韩桢的神色。 见他从始至终神色淡定,心中不由暗道,确如自家阿郎所言,小觑了此子。 韩桢微微一笑:“多谢老丈提醒。” 对方话中的意思很明显,杀管造反的匪首已经逃进深山,小王村还是那个小王村。 杀官造反的是韩二,与他韩桢有甚关系? 0034【这死鬼总算还有良心】 二院里。 周田正在吃早饭。 只见这厮蹲坐在屋檐下,一手端着米粥,一手拿着馒头,吃的狼吞虎咽。 努力咽下口中馒头,他瞥了眼佃户们碗中的浓粥,感叹道:“狗日的,你们这里佃户吃的都比俺好!” 闻言,一旁的马三狗笑道:“让你入伙又不来,怪的了谁?” “莫要拿这话逗我了。” 周田嘟囔一声,埋头继续啃起了馒头。 就在这时,韩桢领着福伯走出后院。 “三狗,帮老丈把货装上牛车。” “好勒!” 马三狗应了一声,起身帮着把一百多斤的精盐扛上牛车。 趁着这个时候,韩桢来到周田身边坐下:“安娘最近过得可好?” “不太好。” 周田摇了摇头。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按理说,有刘勇帮忙照看,县城的泼皮无赖应该不敢闹事才对。 周田喝了口粥,说道:“泼皮们不敢去闹事,但是徐家和郑家敢啊。他们打听到安娘和你的关系后,便经常使唤家丁护院去骚扰打砸。刘都头帮着赶过几次,可每回刘都头刚走,他们便又回来了。” “这几日常知县在扩招弓手,刘都头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管这些。于是徐家和郑家愈发张狂了,昨日的时候,安娘实在没法子,便把茶肆铺子关了。” 他与安娘到底有段露水姻缘,而且徐家和郑家找她麻烦也是因自己而起。 想到这里,韩桢吩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帮我给安娘递个话。就说她如果信我,今日便举家搬来小王村,我会派人去接应她。” 其他的没法保证,但让安娘一家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却没问题。 “好。” 周田点头应下。 待到吃完早饭,周田和福伯便匆匆离去了。 来时两辆牛车十头驴,走时只有一辆牛车。 …… …… 等回到县城的时候,已是正午十分了。 知道周田现在帮知县办事,所以守门的衙役没敢问另一头牛车和驴子去哪了。 先是去衙门交了差,得到常知县赏下的两百文钱,他这才喜滋滋地来到茶肆铺子。 今日,茶肆铺子依旧关着门。 街对面,几个泼皮鬼鬼祟祟地蹲在那里,探头探脑,似是在盯梢。 周田也没在意,绕到茶肆铺子的后门。 砰砰砰! 一连敲了好几下。 过了片刻,木门才被打开一道缝。 见到是周田,安娘眼中的警惕这才消散了大半,问道:“你怎地来了?” 周田朝她使了個眼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进来罢。” 略微犹豫了一下,安娘将门拉开,周田立刻闪身进去。 安娘左右看了看,见有泼皮在朝这边探头,赶忙把门关上。 这几日被郑家与徐家的家丁护院一直骚扰,让安娘心力交瘁,此刻神色憔悴,配上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当真是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升起一股保护欲。 韩二真是好福气! 心中酸了一句后,周田压低声音道:“俺方才遇到韩二了!” “啊?!” 安娘先是一惊,随即赶忙捂住嘴,关心道:“他如今可好?” “好的很,他现在过着老爷的日子。” 一想起韩二家中佃户都比自己吃得好,周田心中就又有些酸了。 “那就好。” 安娘不由松了口气,转而好奇道:“老爷的日子从何说起?” 周田解释道:“他占了小王村,住着王员外的宅子,有丫鬟厨娘伺候着。如今又跟常知县搭上关系,日子过得逍遥。” “他……他可提起俺了?”安娘语气幽怨,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 “韩二让俺给你递个话,若信他的话,今日便举家搬去小王村,他会派人接应。” 闻言,安娘幽幽道:“这死鬼总算还有点良心。” “话带到了,俺先走了。” 周田不敢在这里久留,万一因此被徐家和郑家忌恨上就麻烦了。 “多谢了。” 将周田送走后,安娘回到屋内。 屋内,一个瞎了眼的老妪抱着自家孙子,神色忐忑道:“安娘,方才是谁来了?” “周田。” 安娘心不在焉的答道。 瞎眼老妪疑惑道:“他来干甚?” “他来递个话……” 安娘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老妪一惊,赶忙劝阻道:“那韩二杀官造反,如今已是匪寇,只怕过不了几天,官府就会去剿他。安娘伱可莫要昏了头,真去投奔他。” 她眼瞎心却不瞎,早就知晓了自家儿媳与韩桢的关系。 只是之前要仰仗韩桢帮衬,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韩桢落草为寇,她哪敢去投奔。 “娘说的对,俺也不同意。” 这时,里间传来一阵男声。 闻言,安娘气恼道:“不去又能如何,咱们一家吃什么,喝什么?” 老妪喏喏道:“这……不是还有刘都头帮衬嘛。” “人家刘都头是看在二郎的面子上才帮衬一二,哪能成天盯着。他前脚刚走,那帮家丁护院后脚又来了。现在生意做不得了,租子却还要交,难不成坐在家里等死?” 安娘话音落下,里间顿时没了声响。 老妪却还在犹豫,神色纠结。 见到这一幕,安娘继续说道:“姑婆,俺知道你们担心啥,若真要和他私奔,何必告诉你们,自个去小王村就是了。” “安娘,俺不是这个意思。”老妪赶忙摆手解释。 她瞎眼在家,什么活都干不了。 儿子又摔断了腰,成日里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一家人全靠安娘养活,若是她真跟着韩桢跑了,那他们一家真就要饿死了。 “咱们可以饿着,总不能让小豆子也跟着一起挨饿吧?跟着他,总能有一口饭吃,将小豆子拉扯大。” 安娘这番话瞬间戳到了自家婆婆和丈夫心头的软肋了,小豆子是他们的命根子,也是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老妪想了想,犹豫不决道:“靠谱么?” “应是真的,二郎不会拿话诳我。” 韩桢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若真的情况艰难,定然不会唤周田来递话。 眼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家婆婆和丈夫依旧没有决断,安娘干脆把心一横:“你们若是不去,便留下来罢。俺自个带着小豆子去,往后把小豆子拉扯大了,也算对你们李家有个交代。” “莫要这么说,俺们去还不成么。” 老妪顿时就慌了,她这个儿媳本极有主见,说到做到。 家里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也就两床薄被褥,外加几百文的浮财。 安娘的丈夫走不得路,只能将被褥铺在木板车上,随后费力的将其拖上车。 很快,茶肆后门被打开。 安娘拖着木板车出了门,后面跟着瞎眼的婆婆和五岁的儿子。 一家人出了东城门,便沿着黄土路朝小王村方向走去。 几个盯梢的泼皮见状,立刻撒丫子朝着徐家跑去。 0035【对不住,来晚了】 徐主簿死了,徐家自然要大办丧事。 花重金从益都郡请来道士,做满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 甚至就连真泉寺的几个老和尚,也被请去念经超度。 县中几家士绅大户同气连枝,所以倒也没有出现人走茶凉的凄惶场面,不断有人前来吊唁。 一场白事,愣是办的热闹非凡。 几个泼皮顺着巷子来到偏门,不敢进门,只在外面喊道:“小的有事来禀报。” 没多久,披麻戴孝的老管家从门房走出。 管家斜眼问道:“何事?” 泼皮头子压低声音道:“小的们方才看到李宏一家拖家带口,似是要搬家,这会儿已经出了东门。” “干得不错,赏你的。” 老管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袋铜钱扔过去。 泼皮头子赶忙接住,连连道谢后,便领着泼皮们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想走?” 老管家面露讥笑,转身回到门房。 不多时,五名人高马大的护院便出了门,直奔东城门而去。 …… …… 烈日下。 安娘头戴斗笠,吃力的拖动着木板车,汗水顺着秀气的下巴不断滴落。 这才走了不到三里路,已经累的两腿发软。 若是把家中家当全部卖掉,加上手中浮财,倒也勉强够买一头毛驴。 但她怕耽搁太久,被徐家和郑家察觉。 李宏躺在木板车上,仰面望天,神色无比复杂。 “阿娘。”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小豆子稚嫩的声音。 以为是自家儿子累了,安娘头也不回的安慰道:“小豆子忍一忍,等到了前面林子再歇息。” “阿娘,后面有几位阿叔跟着咱们。” 闻言,安娘神色一变,赶忙转头看去。 只见身后远远跟着五名壮汉,赫然是徐家的护院。 这些护院也不急着动手,毕竟这会儿才刚出县城没多远,人多眼杂。 此刻,护院们一个個挂着古怪的笑意,目光不断在安娘那丰润的磨盘上来回巡视。 安娘俏脸一白,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但她一个弱女子,拉着板车能走多快? 更何况还带着瞎眼婆婆和五岁的儿子。 五个护院眼中带着戏谑,彷佛猫捉老鼠一般,故意跟在后面。 又闷头走了一里路,进入林子后,那五名护院终于露出了獠牙。 掀开衣袍下摆,从腰间抽出朴刀,接上木杆后,快步追了上去。 “你……你们想干甚?” 安娘停下脚步,抽出板车上的柴刀握在手中,神色紧张的盯着他们。 一名护院瞥了眼木板车上的李宏,又看了看安娘,目光淫邪道:“这瘫子倒是好福气,有个如花似玉的婆娘。” 李宏面色煞白,强装镇定道:“几位好汉,俺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俺这里还有些浮财,请诸位吃酒,劳烦高抬贵手。” 那护院嗤笑一声:“嘿,只怪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莫要多说,杀了这碍眼的瘫子和老瞎子,咱们好好享用美人,爷爷这一路上鸟都快憋坏了。” 另一名护院说着,提刀走上前。 见状,李宏被吓得肝胆俱裂,连连惊叫:“莫杀俺,莫杀俺,俺婆娘随几位好汉享用。” “哈哈哈!” 几名护院纷纷大笑,其中一人指着李宏嘲笑道:“你这鸟厮,真是个贼贱虫。” 安娘俏脸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丈夫:“你怎可如此?” 那李宏在恐惧下,往日积压的憋屈与怒火在这一刻爆发:“伱这不知廉耻的贱人,往日与那韩二通奸,如今还装什么贞洁烈妇!” 这一刻,安娘心如死灰。 她劳心劳力为了这个家,到头来在自家丈夫眼里却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一众人齐齐一惊,安娘则面露喜色。 那五名护院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狠辣。 “啊!!!” 一声惨叫忽然在林中响起。 却是那五名护院见识不对,顾不得享乐,只想尽快完成任务,于是提刀砍向木板车上的李宏。 李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乱刀砍死。 杀了李宏后,两人去杀瞎眼老妪和孩子,另外三人提刀直奔安娘。 回过神,安娘心中惊惧异常,拔腿就跑。 只是她哪跑得过三名壮汉,不多时便被追上。 一名护院高高扬起朴刀,照准她的后背重重劈去。 嗖! 忽地,一道破风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一杆削尖了头的木棍,带着呼啸声,重重扎进那名护院的心口。 木棍威势不减,扎穿护院后,竟一路带着他向后飞出七八米远,最后深深钉在地上。 嘶! 其他两人只感觉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头皮发麻。 这是何等力道? 随手抛出的木棍,威力竟堪比弩炮! 趁着两人愣神的功夫,韩桢已经拍马赶到,手中朴刀在烈阳下闪烁着寒光。 唰! 刀光闪过,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直到这个时候,这些护院才反应过来。 待到看清马上之人,一个护院惊叫道:“是韩二,扯呼!” 韩桢的勇武已经深入人心,这三人丝毫生不起反抗的心思,撒丫子就跑。 可人如何跑的过马? 骑着战马的韩桢只一个冲锋,便追上三人。 手中朴刀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剩下三人全部斩首。 连杀五人,韩桢跳下战马,快步来到安娘身前。 将安娘从地上扶起,他安慰道:“无事了!” “呜呜~” 安娘一把抱住韩桢,哭的梨花带雨。 感受着厚实炙热的胸膛,她心中的恐惧与委屈,彻底压抑不住了。 韩桢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背脊,无声安慰。 好一会儿,安娘才止住哭。 鲜血顺着木板车不断滴落,在板车旁,瞎眼老妪抱着孙子伏在地上,没了生息,显然也活不成了。 这时,安娘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他怀里站起身,疯了似的冲向板车方向,口中喊道:“小豆子,小豆子!” “哇!阿娘!” 老妪身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 原来那老妪竟是用身体把小豆子牢牢护住,先前两个护院连砍数刀,俱都砍在了老妪身上。 反倒是身下的小豆子,躲过一劫。 从婆婆尸体下方将小豆子拉出来,安娘紧紧搂住,口中不住安慰道:“小豆子不怕,阿娘在,阿娘在!” 安慰了好一阵,小豆子总算停止了嚎哭。 似是不想让儿子见到血腥的一幕,安娘将小豆子抱在怀里,用斗笠遮在他的眼睛。 迈步走过来,韩桢看了眼李宏惨死的模样,叹气道:“安娘,对不住,还是没赶上。” “死了也好,省的往后尴尬。” 安娘轻声呢喃一句,而后说道:“二郎,帮我把他们烧了罢。” “好!” 韩桢点点头,将瞎眼老妪地尸体搬上板车,随后又摊开一床薄被盖在上面。 掏出火折子点燃之后,没一会儿,火焰便吞噬了整辆板车。 安娘愣愣地看着火光,眼神复杂。 人死为大,尘归尘土归土。 以前的种种,如今随着一把火彻底消散了。 看了一会儿,安娘转头道:“二郎,我们走罢。” 韩桢唤来战马,先是将安娘和小豆子抱上马背,接着自己翻身上马,朝着小王村奔去。 0036【叔叔不小了】 回去的半途上,遇上了埋头赶路的马三狗五人。 “韩二哥……” 见到安娘神色恍惚,脸上还挂着泪痕,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后方,马三狗张了张嘴,又识趣闭上了。 发生了何事,不言而喻。 “先回去罢。” 韩桢招呼一声,架马奔向小王村。 回到宅子里,他唤来韩张氏,吩咐道:“嫂嫂,给安娘安排个房间。” “好。” 韩张氏柔柔地应了一声,领着安娘去了后院。 她不认得安娘,但敏锐的察觉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否则自家小叔子也不会带一个陌生女人回来。 见那安娘容貌俏丽,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韩张氏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躁气,韩张氏领着安娘母子来到后院的西厢房。 进了门,韩张氏柔声道:“往后你们便在这里住下,你先坐一会儿,俺去唤四娘给你拿床被褥。” “多谢小娘子,叨扰了。”安娘道了声谢。 “莫要客气,缺甚么便来寻我。” …… 过了片刻,韩张氏回到二院大厅。 韩桢此刻端坐在那,正用一块麻布仔细擦拭着刀身,见她回来,便问道:“安顿好了?” “嗯!” 韩张氏点点头。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韩桢笑道:“嫂嫂有话便说,怎地跟我也生分了?” 闻言,韩张氏咬了咬唇,轻声道:“叔叔年岁也不小了,若是想成家,俺可帮忙寻一户好人家。” 那安娘虽不知年岁,但看着要比韩桢大上几岁,又带着一个孩子…… 如今住进后院里,定会被人说闲话。 韩桢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敷衍道:“嫂嫂莫急,我还小呢。” “不小了,叔叔今年十七了呢。” 韩张氏说着,偷偷瞥了眼他那身健硕的肌肉,心中暗道,都知道带女人回来了,哪里还小。 “我暂且没这个心思,成亲的事儿等往后再说罢。” 这会儿成亲早,北宋官方规定,女子13岁便可成婚。 所以民间绝大多数女子,十几岁就许了人家,超过18岁的就算大龄剩女了。 等到身子长开了,也早已嫁为人妇了。 老实说,韩桢对这些十几岁的柴火妞实在提不起兴趣。 这年代又没什么避孕的措施,小小年纪若是怀孕了,一只脚也就踏进了鬼门关。 听到韩桢的话,韩张氏心头一喜。 只是想到自家叔叔终归要成亲的,她心中不由轻叹一声。 就在这时,宅子外传来一阵吵闹。 紧接着,就见里长领着两个村民迈步走了进来。 两人浑身狼狈,粗麻衣服上沾着大片的灰土,其中一个还留着鼻血,显然是斗殴了。 韩桢停下手中动作,问道:“发生了何事?” 看到他手中闪烁着寒光的朴刀,原本情绪激动的两人顿时老实了,蔫着脑袋不说话。 一旁的里长拱了拱手,解释道:“村长,此二人因田地发生了争执。” “田地不是早已分好,每人两亩么,怎地现在又闹起来了?” 韩桢语气虽平淡,但那股子摄人的气势却让他们呼吸一滞。 留着鼻血的村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俺……俺没闹,是这厮蛮不讲理。俺这些天把荒田耕作好了,正准备播种,结果这厮跳将出来,说俺的两亩田以前是他家的,非要和俺换。” “都是两亩田,其实换也没甚么。只是他那田地刚分到手,才耕作了不到一半,俺太吃亏了。” 闻言,韩桢看向里长:“是这样么?” 里长点头道:“那两亩荒田,原来确实是张三家的。” 近些天拉来的逃户,俱都是以前小王村的村民,所以那些荒田曾经都是他们的。 弄清楚来龙去脉后,韩桢又问道:“你二人谁先动的手?” 方才说话的村民,羞愧道:“俺先动的手。” 看他那副鼻血长流的样子,韩桢还以为是张三先动的手,一时间有些无语。 “此事张三不占理,但你先动手打人也不对。” 韩桢说着,将目光看向张三,呵斥道:“张三,都是两亩田地,有甚好换的。即便要换,也得拿出诚意,莫要使些偷奸耍滑的小伎俩!” “村长教训的是,俺以后不敢了。” 张三连连点头。 “好在没闹出人命,张三赔五十文,你二人可有问题?” “俺没问题。” “俺也没问题。” 两人赶忙开口,对这个处理表示赞同。 摆摆手打发走两人后,韩桢朝着里长吩咐道:“以后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里长处理便是,不必拉到我这里。” 这种邻里纠纷时常发生,若都来找他,那他每天什么事儿都不用干了。 关键是有时候的纠纷,令人啼笑皆非。 就比如刚才这两个,那村民原来还占着理,结果却是他率先动手打人,还打输了…… 里长应道:“老朽晓得了。” “对了,里长顺便通知村民,让他们傍晚在谷场集合,我有事要说。” 等待里长走后,韩桢收起朴刀,转身走向后院。 径直来到西厢房,刚进门就见安娘从里间走出来。 韩桢问道:“小豆子呢?” “受了些惊吓,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见安娘神色黯然,韩桢安慰道:“莫想太多,以后好好过日子。” “嗯。” 安娘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 “你好好休息罢,我……” 话未说完,屋外响起方三三的声音:“阿郎,陈木匠寻你呢。” 闻言,安娘贴心道:“二郎有事便去罢。” 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韩桢转身走出屋子。 回到二院,陈木匠立刻迎上来,“村长,脱粒机的滚轴俺已经改进了,另外那个鼓风机,俺也鼓捣出来了。” 韩桢心下一喜,忙说道:“走,带我去看看。” 出了宅子,两人快步来到谷场。 此刻,谷场上摆放着两台木牛般的农具。 其中一具,是上午时制作的脱粒机,另一台想来就是鼓风机了。 韩桢迈步上前,先是来到脱粒机前,伸手握住摇把试着转动了几下。 摇了好一会儿,他发现滚轴确实要比上午时转动的更顺畅,也更加省力。 别说是他了,便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也能轻松转动。 见他神色满意,一旁的陈木匠沾沾自喜道:“俺寻了胡铁匠打了一对铁圈,套在滚轴上,又在两个铁圈之间填入油脂。” “干得不错!” 韩桢笑着夸赞一句,又来到鼓风机前。 之所以要做这玩意儿,是因为脱粒机在脱麦穗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将一部分麦秆和叶子一同绞碎,混合在麦粒里。 有了鼓风机之后,便能轻松将这些麦秆屑分离。 鼓风机的创意和方向是他给的,所以他对内部结构并不意外。苏丹小说网 这陈木匠还算机灵,将脱粒机的滚轴换成了几片木质扇叶,看上去像一个小型的水车。 只需摇动把手,便有风吹起,将脱粒的麦子从上方倒下来,麦子在下落的过程中,混在麦粒中的麦秆屑就会被吹走。 0037【征兵】 “不错。” 韩桢夸赞了一句,而后话音一转:“不过还需改进一番,比如上面的进料口,可以用木板做成漏斗状,这样麦子下落的速度会更均匀。另外下方需得加装出料口,方便装袋。” “对呀,俺怎地没想到呢。” 陈木匠一拍脑门,神色恍然。 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其他两名木匠羡慕地目光中,韩桢笑道:“走罢,随我去拿赏钱。” “多谢村长!” 陈木匠喜笑颜开,同时还不忘斜了一眼另外两人。 见他这副得意的模样,两个木匠纷纷啐了一口。 见状,韩桢安慰道:“你们也莫要气馁,平里日可多琢磨琢磨,若是能做出有用的农具,也可寻我来领赏钱。另外,一台脱粒机和鼓风机还不够,还要三台,到时我按照一贯一台的价格收购。” 闻言,其他两人这才露出笑意。 按照这么算,他们一人也能分到两贯钱呢。 …… 夕阳西斜。 金色余晖洒下,为三座大山镀上了一抹金色的外衣。 劳累了一天的村民纷纷扛着锄头,漫步在田埂上。 里长站在一颗大槐树下,扯着嗓子喊:“大伙先别回家,去谷场集合,村长有话要说。” 闻言,村民们纷纷面露好奇,三三两两的朝着谷场走去。 如今,韩桢在小王村的威望已经超过了里长。 除了勇猛无双之外,私底下还传言他有一门点石成金的仙法。 只一天功夫,便赚了几千贯。 很快,全村上下六百多号人,全部汇聚在谷场上。 “先静一静,我说几件事儿。” 韩桢一开口,嘈杂声立刻消失,人群为之一静。 他也不墨迹,开门见山道:“第一件事,我买了五头耕牛和二十头驴,这些牲畜可租赁给你等使用,费用是两斗青饲,租赁期间牲畜的口粮也由你们负责。到时若要租赁,寻朱正则登记便可。” 之所以买这些牲畜,本就是为了惠民,解放劳动力。 租金几乎可以算没有,等同于让这帮村民解决牲畜的口粮而已。 话音刚落,村民们顿时面露喜色,语气兴奋的议论纷纷。 韩桢静静站在那里,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片刻后,人群再次安静下来,一个个村民目光期待的盯着韩桢,等待他宣布接下来的事情了。 “第二件事,是这脱粒机和鼓风机。” 韩桢指了指身边的两台机器,随后吩咐道:“陈木匠,你们三个上来给大伙示范示范。” 下一刻,陈木匠三人从人群中走出。 “这可是好东西,你们瞧好了。” 陈木匠故意卖弄一句后,握住摇把开始转动。 另一个木匠则抱起一摞麦秆凑上去。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动,麦秆上的麦穗眨眼间便被滚轴上的竹条打落。 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哗然。 以往想把麦穗从麦秆上弄下去,需得将麦秆铺好,接着用链枷不断敲打,又或是拖着石碾子慢慢碾动。 不但费时费力,而且还脱不干净。 残留在麦秆上的麦子,还需用力敲打一遍才能掉下来。 三亩田地的麦子,往往要耗费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完成脱粒。 若是倒霉遇到下雨天,那就更麻烦了。 现在有了这东西,只怕用不到一个时辰,便能把三亩地的麦子全部脱粒。 这让他们怎能不惊讶? 然而,陈木匠的表演还未结束。 只见他将地上脱粒的麦子全部扫到簸箕中,随后慢慢倒入鼓风机内。 而第三个人早已开始摇动风轮。 随着麦子倒入进料口,麦子中混杂的麦秆屑和碎叶子全部被吹走,出料口则不断流出干净的麦粒。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惊呼。 陈木匠三人演示结束,韩桢双手虚压,等到人群再次安静后,他朗声道:“脱粒机这些农具,同样对外出租,租金是一斤麸皮。” 略微顿了顿,韩桢继续说道:“第三件事,目前石灰窑和制盐厂招工三十人,月俸三百文,管早晚两顿饭。其次,我准备在村子前的山头修建山寨,阻挡官兵和匪寇,修建山寨同样管饭给工钱,男人二十文一天,女人十文。” 不等村民反应,他竖起第四根手指:“第四件事,即日起开始征兵!” 征兵? 听到这两个字,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村民神色一变,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对他们的反应,韩桢并不意外,好整以暇道:“凡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子皆可参军,入伍后提供一日三餐干饭,每三天一顿肉食,月俸五百文钱,另有若干福利。” 一日三餐,还是干饭? 每三天一顿肉食? 还有五百文俸禄? 一时间,人群一阵骚动。 无他,实在是待遇太好了。 不少人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发现参军竟比种田还划算。 其实韩桢开的都是基本条件,因为想要练出一支具备战力的军队,一日三顿干饭和肉食是必备的,否则根本无法维持高强度的训练。 只能说全靠同行衬托。 北宋初期士兵的待遇还不错,以禁军为例,上等禁军月俸千文,中等禁军七百文,下等五百文。 除了月俸,另有多项福利,比如月粮、春冬衣、特支钱、雪寒钱、柴炭钱、银鞋钱等等。 并且,北宋是募兵制,一人入伍全家都会转入军籍,这个时候还会额外发放一笔利物钱,也就是所谓的安置费,大约在5-10贯之间。 到了仁宗和英宗时期,就不行了。 由于财政紧缺,导致军人待遇一减再减。 如今徽宗执政,彻底跌落谷底,就不说烂到根的厢军了,哪怕是秦凤路上的西军,士兵每日也只能吃七分饱。 至于兵饷…… 只有在战事将起的时候,才会象征性的补发一个月兵饷,以此鼓舞士气。 难道朝廷不知道,军人待遇低,会影响战力吗? 朝廷百官当然知道。 但问题在于,没钱啊! 东京城的繁华,给了许多人一种大宋富足的错觉。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北宋每年上贡给西夏和辽国的岁币,几乎就占了全年税收的30%, 北宋之所以无法普及银子作为交易货币,就是因为国内大部分白银都要上贡给西夏和辽国,剩下的白银也都被官员富商收藏在家中。 靖康之耻时,金人狮子大开口,索要两千万两白银。 结果宋徽宗搜遍整个东京城,甚至连乞丐都没放过,也才凑了一百八十万两白银。 就在今年五月,宋金联手攻辽。 宋徽宗命童贯为宣抚使,种师道为都统制,率领15万西军北伐。 结果被金人杀得节节败退的辽军,却把北宋最强战力西军打的哭爹喊娘,丢盔弃甲。 无奈之下,宋徽宗只得遣人与金人商议,想要花钱买回燕云十六州。 好在完颜阿骨打还算讲信用,答应卖了燕云六州之地,不过代价是一年一百万贯租赁费。 就这一百万贯,整个朝廷都拿不出来,还是靠的临时征收苛捐杂税,才勉强凑够。 这幅德行,还哪来的钱提高军人待遇? 0038【想造反吗?】 “不管是想做工还是参军,明日都可来寻朱正则登记。好了,我话讲完,大家散了罢。” 韩桢说罢,也不管这些村民的反应,转身朝着宅子走去。 真想做工、参军,他们自己会去。 不想去的人,哪怕费再多口舌都没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一个炊饼需要500文钱的时候,他敢保证,这群村民朴刀耍的比谁都好。 同理,当他们发现参军比种田能活的更好之后,自然会心动。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谷场的村民纷纷散去,一个个面色各异。 不多时,家家户户燃起炊烟。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翌日。 一大早,韩桢便在一阵嘈杂的声音中醒来。 推开房门,洗漱一番后,他迈步走向二院。 刚迈过院门,韩桢脚步不由一顿。 放眼望去,院落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朱正则身边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耳边充斥着七嘴八舌的声音,饶是以他这样木讷的性格,此刻也是满头大汗。 见安娘和嫂嫂被堵在厨房里出不来,韩桢大喝一声:“都挤在这里干甚么,想造反吗?” 一瞬间,整个宅子彻底清静了。 环顾一圈,韩桢高声道:“所有人全部出去,有序排成长队进来。马三狗,你带人去维护秩序,若有人胆敢闹事,当场拿下!” “是!” 马三狗的声音响起,但却根本看不见人,也不知被挤到了哪个角落去了。 哗啦! 下一刻,院子中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呼!” 朱正则长出了口气,撩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刚才那一会儿,他只觉得耳边有无数只鸭子在嘎嘎乱叫,整个人都是晕的。 马三狗他们也好不到哪去,鞋都被挤丢了一只。 迅速捡起鞋子穿上,马三狗提着朴刀走出院子。 快步走进大厅,拉过椅子坐下,韩桢问道:“怎么样,登记了多少?” 朱正则指了指桌上空白的纸张,苦笑道:“太乱太吵,俺都听不清他们说啥。” “你只负责登记租赁牲畜和修建山寨的招工,其他的交给我。” 韩桢说着,从他身前抽过一沓白纸。 就朱正则憨憨的性子,这么多人怕是到天黑都登记不完。 哎! 还是村里的读书人太少了,根本不够用。 见韩张氏从厨房中出来,韩桢吩咐道:“嫂嫂,劳烦你去后院小库房,取一筐铜钱来。” “哎。” 韩张氏应了一声,便朝后院走去。 没一会儿,便与方三三两人合力拖着一箩筐铜钱来到大厅。 韩张氏好奇道:“二郎,怎地今日就发工钱么?” “待会有用处!” 韩桢略显神秘地笑了笑。 就在两人说话间,村民们排着长队进来了。 韩桢开口道:“分成两队,租赁牲畜和修建山寨的去朱正则那里登记,招工和参军的来我这边。” 闻言,长队立刻分为两队。 一名村民快步走上前,说道:“村长,俺要招工。” “姓名?” “张三。” 韩桢笔走龙蛇,迅速写好一份契书,递过去道:“按个手印,然后去谷场等等。” 待到张三按完手印,韩桢摆摆手,唤道:“下一个!” 韩桢的登记效率很快,与一旁的朱正则对比鲜明。 没一会儿功夫,桌上便堆放了一摞契书。 只是,从开始到现在,来他这的村民全部都是前来招工的,参军的一个没有。 眼见队伍越来越短,马三狗压低声音,语气略显焦急道:“韩二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急什么。” 韩桢毫不在意的说道。 村民抵触参军是正常的事情,实在是北宋把军人这个职业彻底搞臭了。 充军要刺字。 这可和纹身刺青不同,刺字是将士兵的姓名籍贯直接刺在脸上。 好处是能有效的防止逃兵。 毕竟脸上刺着字,不管跑到哪里,旁人一看便知道是逃兵。 但坏处也很明显,这种带着强烈侮辱性质的刺字,直接摧毁了士兵的自尊心,也打断了大宋武人的脊梁。 再加上这些年厢军的恶臭名声,让本就不怎么好的军人形象,彻底被踩进了泥潭里。 以至于,贼配军成了和腌臜货、贼贱虫一样,最低贱最恶毒的脏话。 这样的风气影响下,村民能对参军有好感,反而是怪事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良家子是不会去从军的。 想要扭转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需得潜移默化。 当然,韩桢如果强制征兵,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就没法保证军队的战力了,还会把自己多日来苦心经营的威望破坏殆尽。 一个人心甘情愿上战场,与被迫上战场,完全是两回事。 发挥的战力,几乎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强制征兵得到的只能是一群乌合之众,打打顺风仗还行,可一旦遇到抵抗意愿稍强一些的正规军,便会丢盔弃甲,争相逃跑。 …… 一刻钟后,当韩桢再度写好一张契书,他朗声道:“石灰窑和制盐厂招工名额已满,现在只征兵!”苏丹小说网 闻言,排在后方的村民一阵骚动。 见招工已满,不少人转移到另一个队伍,打算去修建山寨。 修建山寨虽不长久,但一天也能赚20文钱呢。 一时间,原本韩桢身前长长的队伍,顷刻间便只剩下三五人。 其中一人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村长,参军真的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 韩桢不答反问:“这些天,我可曾骗过你们?” “不曾。” 那村民下意识的答道。 回过神,他神色挣扎,最后还是没顶住一天三顿干饭和肉食的诱惑,咬牙道:“那……那俺参军!”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问道:“姓名?” “俺叫张和。” 记下对方姓名后,韩桢朝一旁的马三狗使了个眼色。 马三狗立刻会意,弯腰从箩筐里捧出五百文铜钱,啪的一下拍在桌上。 铜钱撞击的叮当声,顿时吸引了所有村民的目光。 眼见桌上一堆黄灿灿的铜钱,一个个眼神中透着火热。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明晃晃的钱财来的实在! 韩桢指着钱,吩咐道:“这是你本月俸禄,且拿着钱回去罢,明日辰时便来报到!” “多谢村长!” 张和连连道谢,喜笑颜开的一把把抓起铜钱塞进怀中。 五百文铜钱将他衣服撑的高高鼓起,甚至因为塞的太紧,铜钱咯着肚子上的肉一阵生疼。 但张和却毫不在乎,喜滋滋的转身出了大厅。 见到这一幕,原本还在犹豫的几个村民立刻涌上来。 “算俺一个!” “俺也要参军!” 0039【修建山寨】 在金钱和优厚待遇的诱惑下,又有几人没忍住,从旁边的队伍里走出,来到韩桢这边。 感受着怀中沉甸甸的铜钱,这帮人心情复杂的出了宅子。 韩桢数了数名单,一共招了11个人。 数量很少,只能勉强凑成一个小队。 不过韩桢却并不急,只要他承诺的待遇全部应验,那些参军的村民会自发帮他宣传。 又等了片刻,见没人来参军,韩桢将纸笔推到朱正则面前:“若有村民来参军,你一并登记了。” 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呢,实在没空干耗在这里。 “猴子,跟我来!” 招呼一声,韩桢大步踏出大厅。 穿过垂花门,一路出了宅子,只见三十个村民老老实实蹲在树荫下。 见到韩桢,他们齐齐站起身。 “走,随我来窑厂。” 韩桢也不废话,大手一挥,领着一群人走向石灰窑。 石灰窑位于山腰处的西边,位置比较偏僻,远离村子。 选在这里,一来是因为石灰窑开窑的时候,会扬起大片灰尘,免得污染到村子。 其次便是靠近山里,到时上山凿石灰石也更加方便。 石灰窑早几天就搭建好了,一共三座窑,这玩意儿就是一个简易的土窑,没甚技术含量。 前期可以烧石灰,等到了后期,工人们操作熟练之后,还能尝试烧制水泥。 由于粗盐还没运过来,所以韩桢暂时将制盐厂的工人,也一并拉到石灰窑。 将三十名工人分成两组,一组烧石灰,一组负责在山上开凿石灰岩。 烧石灰的十五名工人,又分成三班,每班上四个时辰。 也就是八小时三班倒。 没办法,烧石灰和烧贝壳不一样,以目前落后的工艺和条件,一窑石灰至少要烧八九天,煅烧的时候,必须时刻要有人看着,以防出现意外。苏丹小说网 给工人们详细讲解了操作和注意事项后,韩桢将猴子拉到一边,吩咐道:“石灰窑暂时交给你管,多上些心。” 猴子面色为难道:“这……韩二哥,俺没弄过这个啊。” 他一没烧过石灰,二没管理这么多人的经验,心中压根没底。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笑着安慰道:“我平时怎么管村民的,你就怎么管他们,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再来寻我。” 五人中,猴子最为机灵,而且性子不算跳脱,可以当作管理层来培养。 猴子心里还是没底,哭丧着脸道:“若是烧坏了可怎么办?要不韩二哥你再寻其他人罢。” “烧坏了也没事,多试试总能成功。” 哪怕是韩桢亲自操作,也不一定能保证一次就烧出熟石灰。 反正石灰石这东西又没什么成本,唯一的成本只是一点工资罢了。 相比起白糖和精盐带来的暴利,这些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那俺试试罢。” 见他这么说,猴子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点头应下。 韩桢攀着他的肩膀,传授经验道:“平日里多观察,若是觉得哪个工人比较勤勉,便可给予一些奖励,同时提拔一些人帮忙管理。” 猴子若有所思道:“俺晓得了。” “好好干!” 鼓励一句后,韩桢又匆匆赶回宅子,领着另一帮村民赶往村口不远处的山头,修建山寨。 修建山寨的村民就多了,男女都有,光是第一批就有五十多号人,接下来还会有村民陆陆续续的赶来。 人看着多,实则每天也就不到两贯的工钱。 斧头、锄头这类工具,也都是村民们自带的。 这座小山并不高,但却乱石林立,只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从半山腰处穿过。 建筑方面,韩桢是个纯纯的外行。 不过村里却有人懂,就是黄木匠。 此人木工活虽不如陈木匠那般精细,但懂得却颇多,村里的三座石灰窑便是他设计建造的。 一伙人赶到之后,韩桢先是吩咐村民们原地休息片刻,自己则带着黄木匠挑选合适的建造地点。 走了一会儿,见到一处路段两边开宽,韩桢不由问道:“此地怎么样?” 闻言,黄木匠仔细观察了片刻,又用锄头连续挖了好几个坑,随后摇头道:“这处地方不行,地下石块太多,打不了桩。” 古代建筑也是要打地基的,只不过与后世的钢筋混泥土不同,这会儿打的是木桩。 利用冲压法,将木桩夯入地底,最后再铺上一层碎石子,起到减震散力的效果。 一番寻找过后,总算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黄木匠沉吟道:“地下还是有石头,估摸着木桩打不深,只能在夯土上面下功夫了。若村长舍得,咱们可以用三合土夯地基和寨墙。” 三合土,顾名思义是用三种材料混合成的泥土。 一般是由发酵过的熟土、沙子外加熟石灰,再配上糯米水混合勾兑而成。 用三合土夯成的地基和墙面,十分坚硬,且耐性水极强。 好处有很多,但缺点就是费时费力,且造价贵。 韩桢摆摆手:“不用,就用生土夯。” 黄木匠只当他舍不得花钱,便不再多言。 殊不知,韩桢心里另有打算。 等过段时间烧出水泥后,直接用水泥加固一遍就行。 有了水泥,哪还需要什么三合土。 确定了位置,黄木匠开始按照韩桢给出的图纸画基线。 画完基线,他便招呼休息好的村民们砍树、凿石头、挖地基。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山头变得热闹非凡,惊的鸟兽四逃。 看着如火如荼的工地,韩桢正色道:“黄木匠,山寨就交给你了。” “村长且放心,县城里的城墙俺都修过,一个山寨而已。” 黄木匠正拍着胸膛,打起来包票。 “那就劳黄木匠多费心了,若是修的好,到时少不了赏钱。”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这一点韩桢很清楚。 听到有赏钱,黄木匠眼神一亮,整个人干劲十足。 在建筑方面韩桢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便提着朴刀在附近巡逻,以防有受惊的野兽伤人。 上午十点出头,韩张氏赶着牛车从村中驶到工地,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安娘和方三三。 牛车上放着几个大木桶,装着熬好的米粥。 “放饭啦!” 停好牛车,三人揭开木桶盖子,握着勺子喊道。 听到放饭,村民们立刻放下手中伙计,一窝蜂的冲向牛车。 一时间,牛车被团团围住。 “都排好队!”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响起。 眼见韩桢提着朴刀大步走来,村民们立刻老老实实地排成长队。 韩张氏柔声道:“不要急,每人都有,吃完了还能来添。” 领到米粥的村民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小口小口喝着米粥。 放完饭,安娘来到韩桢身边,递过去一个布包:“二郎快吃罢。” 布包里装的是炊饼,韩桢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问道:“住的习惯吗?” 安娘打趣道:“二郎宽心,这样的神仙日子,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小豆子呢?” “跟村里孩子耍呢。” 闻言,韩桢点点头,专心吃起了炊饼。 0040【两袖清风常知县】 县城。 徐家宅院。 一口朱红色的棺材停放在大厅,下放跪坐着十几名道士,口念《太上救苦经》。 徐家财大气粗,说办七七四十九天,那就一定是七七四十九天。 在丧葬一事上,北宋遵古礼。 《礼记·王制》:“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 丧与葬,是分开的两个部分。 例如天子,丧事要办七天,并要在七个月内下葬。 同时,北宋朝廷还提倡厚养薄葬,丧事从简。 规定是这么规定,可民间百姓却不买账。 闽地的丧葬甚至演变成了一种攀比的习俗,若家人去世,必定要大办丧事,宴请亲朋邻居。 且主家还需为每位来客,奉上一份钱。 少则两三百文,多则上不封顶。 这导致许多百姓家中一旦有人去世,便会倾家荡产。 再比如徐家,若要按照规定,丧事只能办三天,但如今却早已经过了期限。 能在炎炎夏日停尸这么久,得益于如今精湛的防腐技术。 书房内,两男一女端坐在书桌前。 俗话说得好,女要俏,一身孝。 那女人已年过三旬,容貌不过尔尔,但此刻披麻戴孝,反而有种别样的风韵。 “三姐你要莫要伤心了,如今妹夫离去,你更要保重身子。”苏丹小说网 说话的人面容白净,气质儒雅,只是鼻翼两侧的法令纹,让其多了几分狠戾。 此人乃是郑家家主,也是郑夫人的大哥。 另外一人则唤伍延,虽与他们二人年岁相当,但算起辈分来,还是两人的姑父。 此刻,他也安慰道:“是呀,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林儿多想想。” “大哥,姑父,俺咽不下这口气!” 郑夫人抬起头,一双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狠辣。 昨日,管家派去杀安娘一家的五个护院,今早被人发现了尸体。 四人被一刀枭首,另一人则被一杆木枪钉死在地上,其手法一看便知是韩桢所为。 闻言,郑大郎叹息道:“那韩二勇猛过人,俺们家中那些护院哪里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往山里一钻,如鱼入大海,便是想找也找不到了。” 对于韩二,郑大郎心中是有些怵的。 那齐猛是他花重金从东京城请回来的枪棒教头,一身武艺高超,盘龙棍舞动起来,等闲八九人不得近身,一棍之威可劈砖裂石。 可就是这般好汉,却在那韩二手中连一合都走不过,被一刀劈成两段。 如此神勇,怕是比之古之猛将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把对方惹急了,再次杀回县城怎么办? 郑夫人还不死心,说道:“常知县近日不是在征兆弓手么,使些银钱,让他去剿了那韩二。” “嘿!” 伍延嗤笑一声:“常玉坤此人胆小如鼠,如今只怕连县衙都不敢出,指望他去剿匪,呵呵!” “他不敢,那就让他上书州府,调遣镇海军来剿。俺就不信了,一个泼皮还能翻天不成!” 郑夫人说着,起身来到书架前,拿起一个精致的木盒。 将木盒放在郑大郎身前,她说道:“大哥,你代俺去一趟县衙。” 他这个妹妹自小便强势惯了,若是不遂了她的心意,只怕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郑大郎应道:“那俺便去一趟罢。” 说罢,他抱着木盒出了书房。 …… 县衙书房。 随着茶筅不断搅拌,茶盏中浮起一层青色泡沫。 仔细欣赏了片刻,常知县露出满意的笑容:“到底还是这白糖点出的汤沫美观。” 正欲端起茶盏品鉴,门房被轻轻推开。 “阿郎,郑家大郎来了。” 听到福伯的禀报,常知县心下疑惑:“他来干甚?” 这几日郑家徐家防他如同防狼一般,今日竟然主动登门,倒是稀奇。 “不知。” 福伯先是摇摇头,随即推测道:“俺见郑家大郎抱着一个木盒,想来必是有事求见阿郎。” 常知县沉吟道:“且唤他进来。” 得了吩咐,福伯转身出了书房。 没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郑大郎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迈步走了进来。 两人寒暄几句,不等常知县问,郑大郎主动打趣道:“知县,俺今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常知县好整以暇地问道:“不知郑员外有何事?” “哎!” 郑大郎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自徐主簿被贼寇所害之后,俺那妹妹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一心只想为夫报仇。” 0041【山上来客】 郑大郎带着一肚子疑惑走进了书房。 见他依旧捧着木盒,郑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皱道:“常知县没答应?” 闻言,郑大郎表情古怪,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下子,郑夫人迷糊了,疑惑道:“他到底答没答应?” 将装着银铤的木盒放在书桌上,郑大郎坐下道:“他没答应上书州府,调遣镇海军,不过却说待到弓手操练完毕,便遣人去剿匪。并且还让俺把银子带回来了。” “倒是没想到,咱们这位知县,竟还是一位两袖清风的清官。” 最后这句,带着浓烈的嘲弄意味。 嘶! 郑夫人深吸了口气,只觉脑中被塞满疑惑。 在她看来,上书州府,调遣镇海军对常知县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且对自身也没有任何影响。 写份奏文罢了,便有五百贯钱拿,这等好事对方竟会拒绝。 反而打算自己练兵剿匪…… “这常玉坤……莫不是撞了邪?” 想了好半晌,郑夫人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旁的伍延附和道:“俺瞧着也像。” 没道理的。 平日里一个胆小贪财的人,忽地摇身一变,成了大公无私,两袖清风的好官儿。 这种转变,除了撞邪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郑夫人又问了一遍:“他真说要剿匪?” “确是如此。” 郑大郎点点头。 结合这段时间,县衙征兆上百乡勇,填充弓手,似乎还真有些剿匪的苗头。 一时间,三人神色古怪。 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 回过神,郑夫人吩咐一声。 书房门被推开,老管家探进半个身子,禀报道:“夫人,有客来访。” 郑夫人摆手道:“领来书房罢。” 见老管家没动,她不由皱起眉头呵斥道:“愣着干甚?” 老管家面色为难的看了看郑大郎和伍延,提醒道:“夫人,是山上来的客人。” 闻言,郑夫人神色微微一变。 见到这一幕,郑大郎心下明白,起身道:“俺还有些事儿,就先走了。” 0042【松山岭】 壮汉出了徐家大宅,快步朝着东门口走去。 只见三道身影从小巷里窜出来,聚拢在他身边。 四人也不言语,匆匆出了城门。 沿着黄土路走了一段,其中一人这才问道:“三哥,徐家那娘们怎么说?” 原来这壮汉名唤孙志,因有勇有谋,如今稳住黑山第三把交椅。 乃是李天王手下头号大将。 孙志答道:“给咱们六成。” “才六成?” 一个光头大汉怒道:“三哥,如今徐主簿死了,照俺说咱们就应该拿十成。” 孙志摇头失笑:“那可不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人家手上握着咱们的把柄。” “这小娘皮竟敢威胁咱们。” 光头回头瞥了眼县城方向,语气狠辣道:“三哥,不如杀进县城,灭了这徐家。” 闻言,孙志无奈道:“你这夯货,平日里多动些脑子,莫要只会打打杀杀。徐家留着还有用处,毕竟合伙了这么些年,互相之间知根知底,若是冒然换一家,风险太大了。” 光头挠挠头:“可这小娘皮实在可恨,竟只给六成。” 孙志也懒得再解释,问道:“这附近可有山头?” “有。” 一个黑脸汉子说道:“松山岭有一山寨,当家的名唤石宝,与俺有些交情。” “去松山岭!” 孙志说罢,张嘴抬舌。 只见舌下藏着一个扁平的小哨,轻轻搅动两下,便将哨子含住。 咻~ 伴随着怪异的哨声响起,四匹马从远处林间钻出,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四人翻身上马,朝着松山岭奔去。 …… …… 松山岭位于县城东南方向,共有五座连绵的山峰组成,山脚下便是官道。 中间最高的一座山峰,于半山腰处有一座山寨。 这山寨的位置极其险要,只一条乱石小道能够通行,典型的易守难攻。 山寨中农田阡陌,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不少农民在田中劳作。 这些农民俱都是山中逃户,如今被匪寇收拢,帮着种田耕地,虽活的同样艰难,但好歹能有一口饭吃,也不用担心受到野兽的侵扰。 那石宝早年间本是一猎户,只因受不了苛捐杂税以及小吏的欺辱,一怒之下杀了小吏,上山当起了匪寇。 因为人豪爽,又会些枪棒功夫,很快便收拢了一批匪寇逃户,占山为王。 由于经常劫掠官道,早几年县城里曾经剿过一次。 只是奈何山寨地势太过险要,最终无功而返。 成功抵挡过一次官兵的围剿后,石宝愈发猖狂了,不断吸纳周边山上的逃户。 到了如今,山寨里已有上千人。 此时,在山寨深处的一间大宅子里,石宝敞着衣襟,斜坐在宽椅上吃酒。 吃一口酒,他朗声问道:“那帮丘八怎么说?” 下方山贼愤愤不平道:“大当家,那帮贼配军说再思量思量。” 闻言,坐在石宝下首的一个络腮胡汉子气道:“这他娘的都思量多少天了,俺看就是故意耍咱们玩儿。” 此人是山寨的二当家,本名叫牛顺,因崇拜武圣关羽,便给自己改了个牛羽的名号。 石宝没说话,神色阴晴不定。 上个月,松山岭来了一伙逃军。 人不多,只有十几人,但却极为彪悍,且每人都有一匹战马。 一看就知是边军。 面对这伙逃军,石宝极为眼馋,若是能拉拢到山寨里来,战力必然大增。 只是面对他的招揽,这伙逃军却三番五次的婉拒。 事到如今,石宝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人家这是看不上他,觉得跟着他跌份儿。 沉吟片刻,他转头问道:“先生觉得该何如?” 被称作先生的是一个瘦弱的中年人,下巴上留着一缕轻须。 他本姓张,曾是千乘县的一个说书先生,后来因为口无遮拦,得罪了县里的一个大户。 在千乘县混不下去了,便打算来临淄县讨口饭吃。 不曾想在官道上被劫了,石宝见他说话文绉绉的,又会写些字,大喜之下招为幕僚。 帮他出谋划策,平日里还能说书解闷。 石宝最喜欢听他说三国志,可谓是百听不厌,时常自诩刘玄德。 张先生摇了摇手中的羽扇,轻抚胡须道:“一山不容二虎。” “先生说的对!” 牛羽赞同地附和一句,而后大声道:“大哥,那帮贼配军只怕也没安好心,不如让俺带人去宰了他们。” 石宝摆摆手:“莫要鲁莽。那伙丘八人虽少,可战力却极强,并且人手一匹战马,来去如飞。” 死些手下他并不在乎,他眼馋的是那十几匹训练有素的战马。 如果让那群丘八骑马跑了,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俺有一计!” 就在这时,张先生忽然开口。 石宝双眼一亮,忙问道:“先生有何良策?” 张先生轻摇羽扇,嘴含轻笑。 这番姿态显然是在模仿诸葛武侯,只是他那张马脸全然没有丝毫儒雅,反而透着几分猥琐。 只见他胸有成竹道:“大当家只需效仿项羽故事,办一场鸿门宴,只待那些丘八酒酣之时,便可一举拿下。同时,另遣一位当家率领数十兄弟,下山埋伏在他们住所附近,如此那些战马也成了大当家的囊中之物。” 听完他的计谋,石宝顿时大喜道:“着哇!先生当真是诸葛孔明在世。” “区区丘八,弹指间便灰飞烟灭。”张先生淡然一笑。 收敛起笑意,石宝又问道:“不知该寻个甚么由头呢?”苏丹小说网 张先生沉思道:“俺若没记错,过几日便是少当家的生儿,大当家可借着这个由头大办宴席,请那些丘八上山赴宴。” “好!” 石宝一拍大腿,只觉得这个计谋完美无缺。 “报!” 就在这时,一个山贼进了大厅,禀报道:“大当家,山门外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叫卫豹子,自称与大当家是旧识。” 卫豹子? 石宝思索了片刻,疑惑道:“他不是去黑山投了李天王么,怎地来了?” 张先生说道:“想来是有求大当家。” 松山岭虽与黑山相隔百里,但李天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想到这里,石宝吩咐道:“领他们进来。” 没一会儿,孙志四人进了大厅。 卫豹子拱手道:“石当家近来可好?” 石宝大笑道:“托兄弟的福,过得还凑合。不知是甚么风把卫兄弟吹来了?” “有件小事儿,想请石当家帮个忙。” 卫豹子说罢,介绍道:“这位是俺们黑山的三当家。” 黑山三当家? 众人心头一惊,齐齐看向孙志。 孙志拱手笑道:“石当家,久仰大名。” 寒暄两句后,石宝惴惴不安地问道:“不知三当家有甚么事儿?” “某家有一仇人,名唤韩二,曾是临淄县中一泼皮,如今躲在了山里,想让石当家帮忙宰了。” 听说帮忙杀一个泼皮,石宝心头的石头顿时放下,笑道:“些许小事,何必劳烦三当家亲自登门,俺这就吩咐手下兄弟。” 孙志满意道:“如此便多谢了,某家承石当家一个人情。” 0043【雨夜】 结束了一天的劳碌,村民们扛着锄头,手拎斧头,三三两两地朝着村子走去。 山寨的修建进度还行,只一天时间便挖好了基槽,明日便可打桩。 待到地基弄好,地面上的建筑就快了。 黄木匠预计十天左右,便能彻底修完。 之所以能这么快,主要还是寨子小,并且借助了地利。 寨子挑选的位置,两边都有高耸的山石,省下了不少功夫。 回到小王村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山。 村民们没人回家,而是跟在韩桢身后,一起来到宅子前。 谁回家? 晚上还管一顿饭呢。 没一会儿,马三狗等人便抬着木桶出来了,随着盖子被掀开,麦饭的清香伴随阵阵热气弥漫开来。 “放饭了!” 哗! 村民们立刻排好长队,挨个上前领饭。 二院大厅里,韩桢一伙人也在吃晚饭。 眼见沈厨娘又抬了一桶麦饭出门,方三三忍不住提醒道:“阿郎,这么下去咱们库房里的粮食坚持不了多久。” 这帮村民太能吃了,恨不得把明天的饭都一块给吃了。 如今佃户管饭,修山寨要管饭,石灰窑那边也管饭,韩桢又开始征兵,到时候一日三顿干饭,又是不小的支出。 按照这个吃法,库房里的两百多石粮食,用不了几个月就会被吃光。 “我心里有数。” 韩桢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夏粮马上就要收了,虽说今年小王村免税,但他手里还有两百多亩田地。 他手上这些可都是上等良田,其中四十几亩是水田,产粮率高,在佃户们的精耕细作之下,粗略估计,至少能收获三四百石粮食。 退一万步讲,实在不行还可以买粮食。 石灰窑一开烧,等到沙糖、粗盐送过来,马上又是大几千贯的收入。 在他的认知里,小王村就是他置办的产业。 前期不投入,怎么发展壮大? 待到吃完晚饭,韩桢拎着一袋铜钱出了宅子。 “发工钱了!” 这会儿村民们也都吃完饭,正准备回家,听到发钱立刻嗡一下围上来。 有些吃得快的村民,已经走远了,又狂奔着折返回来,完全不顾自己刚刚吃撑的肚子受不受得了。 0044【畏威不畏德】 来到二院,马三狗几人正在吃早饭。 他们现在消耗也大,整天漫山遍野的绕着村子巡逻,一天两顿饭跟不上消耗,早就跟着韩桢改成了一日三顿。 来到餐桌前坐下,韩桢拿起一个炊饼问道:“昨日如何?” 猴子答道:“还成,起初有些不习惯,后来好一些了。” “工人们怎么样,可有人闹事?” “倒是没有,他们干活很用心,只是不熟练,昨日下午有个工人凿石头时砸伤了手。”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那些村民第一次烧石灰窑,难免会出现小问题,等到往后熟练就好了。 “你也瞧见了,管理工人并不难,等熟悉之后,再提拔几个工人帮忙管理。” 勉励了几句后,韩桢转头朝着谷菘吩咐道:“你今日莫要巡逻了,去帮我盯着山寨。” 闻言,谷菘赶忙摇头道:“俺……俺不会修寨子。” 韩桢呵斥道:“有黄木匠在,又不用你修。你只需盯着那些村民,莫要让他们偷懒。” 给工钱又管饱饭,并不意味着他想当大善人,如此丰厚的待遇,是为了让村民卖力气干活,早些把山寨修好。 这人呐,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大多数时候都是畏威而不畏德。 这帮村民之所以愿意听他的,不是什么所谓的狗屁人格魅力,而是畏惧他的勇武。 他若是放任不管,信不信这小山寨一個月都修不完? 别把这个时代的农民想的有多淳朴,忙时耕田,闲时打劫的村子在京东路可不少见。 小王村的村民虽没有那么夸张,但也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老实。 他们或许没有杀官造反的胆子,可耍些小心思总是敢的。 “那好罢。” 谷菘点头应下。 叮嘱完,吃了几个炊饼后,韩桢便匆匆出了宅子。 谷场上,昨日报名参军的村民已经等在了那里。 韩桢环顾一圈,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昨日报名11人,此刻却只来了8个人。 见他面无表情,张和几人顿时感受到气氛有些许不对,不由咽了口唾沫,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足足等了一刻钟,见三人还没来,韩桢吩咐道:“你等先去宅子里吃饭。” “是!” 张和几人应了一声,迈步走进宅子。 既然他说了一日三顿干饭,那必然会做到。 没一会儿,吃饱喝足的八人便回到谷场上,静静站在那里。 一直等到临近巳时,日头彻底升高,剩下的三人才陆续赶来。 冷冷地瞥了眼后来的三人,韩桢缓缓开口道:“我昨日如何说的?” 其中一人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答道:“明……明日辰时来此。” “呵!” 韩桢忽地笑了。 还真是没胆子杀官造反,却有胆子耍小聪明。 敢跟他玩文字游戏。 “先去吃饭罢。” 韩桢大手一挥。 见到这一幕,那三人面色一喜,张和几人则目光诧异的看着韩桢。 他们本以为这三人会受到惩罚,结果竟如此轻松揭过了。 一时间,神色各异。 二院里,三人各自捧着一大碗麦饭,蹲坐在地上,一边吃一边窃窃私语。 其中一人小声道:“吓死俺了,俺还以为会被罚呢。” “嘿嘿。” 另一人得意笑道:“罚甚么?俺们可是按照他说的,辰时来谷场,又没超过时辰,凭甚罚俺们?” “王五说的对,总共就咱们这点人参军,俺们要是一走,谁给他当兵?” 说罢,三人相视一笑。 一连吃了两大碗麦饭,他们这才放下碗筷。 待到三人重新回到谷场,韩桢问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 三人齐齐答道,心中暗自窃喜。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很好,既然吃饱了,那便开始训练。所有人围着谷场,先跑十圈热热身。” 谷场并不大,一圈下来也就三百米不到。 十圈就是三千米,既没有负重,也不是越野,算是正常训练量。 但此刻,王五三人却脸色大变。 只因他们刚吃饱了饭! 王五张了张嘴,可刚才迟到的事情,他自知心中理亏,于是只能把话吞进肚中。 跑就跑罢,大不了跑慢些。 然而下一刻,却见韩桢继续说道:“要求两刻钟内跑完,谁若是跑不完,就莫要怪我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森森寒意,众人心头一惊。 心惊之余,张和几人暗自庆幸。 幸好来得早,否则就惨了。 虽然他们也吃饱了饭,可距离现在已过去快一个时辰了,早就消化的七七八八。 王五他们三个可就惨喽! 想到这里,张和幸灾乐祸的瞥了眼三人。 “现在开始罢。” 众人在韩桢的指挥下排成一队,绕着谷场开始小跑。 三千米,一个正常成年男性,哪怕不经常运动,也能在20分钟内跑完。 韩桢给他们的时间已经很宽裕了,足足两刻钟,将近29分钟。 头两圈还好,到了第三圈的时候,那三个人只觉得腹中传来一阵阵刺痛,并且刺痛愈来愈强烈。 第五圈,他们脸色已然变得煞白,面色痛苦。 “哇!” 忽然,王五实在忍不住了,趴在地上不住的呕吐。 刚吃进肚子的麦饭,随着一阵阵抽搐,全部吐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一群人纷纷顿住脚步。 “继续跑,不准停!” 这时,一声大喝在众人耳边炸响。 众人被吓了一跳,赶忙迈动双腿,继续绕着谷场跑。 没跑多久,又有一人撑不住,弓着腰一阵呕吐。 王五此刻只觉得自己似是要把内脏都给吐出来,喉咙火烧似得,泪水不受控制的糊住了眼睛。 恍惚间,一道高大的身影踏步来到他的身前。 韩桢语气冰冷道:“吐完了继续跑!” 王五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一屁股坐在地上,摆手道:“俺……俺不干了。” 这句话立刻引得另外两人赞同,纷纷开口。 “俺也不干了,这哪是当兵,这是要命啊。” “俺把钱还给你。” 不干了? 韩桢冷笑一声:“拿了钱,吃了饭,如今又说不干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看来这段日子,是我太温和了,让伱等觉得好欺负。”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光。 唰! 朴刀从王五头顶斩过,扬起一捧碎发。 握着朴刀,在他脸上重重拍了拍几下,韩桢一字一句道:“继续跑,谁若敢走出谷场一步,定斩不饶!” 刀身拍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但王五却一句话不敢说,心头彻底被恐惧淹没。 方才那一刀若是往下移一分,斩下的就不是头发,而是他的头盖骨了。 “莫……莫杀俺,俺这就跑。” 在死亡的威胁下,王五体内爆发出一股力量,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速度之快,眨眼间便追上了张和等人。 其他两人见状,连吐都不敢吐了,强行压下胃中翻涌,闷头狂奔。 0045【宁要人怕】 既然从军,那便是军人。 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 时日尚短,韩桢不指望他们发自内心的拥戴自己,他只需让这些人恐惧自己,服从自己,就足够了。 往后只要赏罚分明,他们自会感恩戴德。 人就是这样,好声好气的不听,非得打一巴掌才肯老实。 明末时,李自成眼瞅着要打入京城了,崇祯让朝廷百官捐钱剿匪。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才筹得20万两。 等到李自成进京,将刀架在这些人脖子上时,很快便获得7000多万两。 明末时文官什么德行,建奴入关后,又是什么德行? 无外乎建奴的刀够锋利,杀的够快,够狠! 哪有什么正不正统,只是杀的够不够狠罢了。 杀十个文人,你是逆贼。 杀十万文人,你就是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 …… 王五三人强忍着腹中疼痛,神色煞白的在谷场上狂奔。 十圈,三千米,仅仅只用了一刻钟便跑完。 反倒是张和等人,慢了他们整整一圈。 跑完后,众人一个个喘着粗气,目光惊惧地看着韩桢。 见状,韩桢满意地点点头:“原地休息一刻钟!” 哗啦! 话音刚落,王五双腿一软,整個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胸膛如风箱一般,不断上下起伏。 愣愣地盯着天空,他的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为何要贪睡要那一个时辰呢,早些来不就好了。 至于怨恨韩桢,他不敢。 刚才那一刀挥来时,王五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 他是真想杀了自己啊! 其他人此刻也不好受,一个个跌坐在地上,偌大的谷场上只余下浓重的喘息声。 一刻钟后,韩桢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间到。” 闻言,王五拖着疲惫的身子强行爬起来,其他人也是如此,生怕慢一些就会受到惩罚。 “拿上斧头跟我上山。” 韩桢指了指身边的一筐斧头。 众人纷纷上前,挨个拿起斧头,老老实实地跟在韩桢身后。 村子里没有军营,所以需得他们自己建。 既能省下一笔开支,又能借着修建军营打熬力气。 古时的士兵经常拿着大锤夯校场,一来能平整土地,二来则是打熬力气,一举多得。 军营的位置,韩桢选在了山中一块平缓的地段,只需砍掉树木,夯实土地,便能作为校场。 领着他们来到山上,韩桢指着前方平缓地段,正色道:“太阳落山前砍够五十棵树,少一棵全体受罚。” “是!” 众人齐齐应下。 笃笃笃! 很快,林中响起一阵阵伐木声。 这山中大多都是松树,每一棵都有成人大腿粗,因此想要砍倒一棵并不容易。 起初还好,等到一棵树砍完,众人便感觉手臂酸胀。 尤其是王五三人,早上吃的麦饭还没来得及消化,便全吐了出来。 跑了三千米后,又立刻被拉来砍树,蚀骨的饥饿感顿时涌了上来。 其中一人偷偷瞥了眼韩桢,见没注意自己,他迅速薅起一把杂草,拍打干净上面的泥土后,将白嫩的草根塞进口中咀嚼。 草根的味道并不好,但肚子里有了些东西垫底,总算稍微舒服了一些。 不知不觉间,来到正午时分。 安娘与方三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两人吃力的抬着一个大木桶,缓缓朝着山上走来。 见状,韩桢吩咐道:“去两个人,帮忙把饭抬上来。” 张和比较机灵,立刻扔下斧头,朝着山下跑去。 紧接着,又有一人跟了上去。 待到饭被抬上山,安娘揭开盖子,手握木勺道:“放饭了!” 当这些士兵看清木桶里洁白的米饭时,不由一愣。 竟不是杂粮麦饭,而是香喷喷的稻米饭! 北方人喜欢吃面食,并非天生的,而是实在没办法。 北方的地理条件,注定了水田稀少,所以稻米是精贵粮食,即便农民家中有稻田,也不舍得自己吃,而是拿去交税或者卖钱,换了钱再买杂粮吃。 张和等人怎么也没想到韩桢竟会拿稻米给自己吃。 一时间,众人心头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配饭的菜,是沈厨娘自己腌制的醋姜和盐芥,味道很不错,极为下饭。 一伙人端着饭,靠坐在树下,吃的狼吞虎咽。 王五连吃了两大碗,便放下了碗筷。 其实他还没吃饱,还想再吃一碗。 只是上午的遭遇,给他留下了一些阴影,生怕吃完后,韩桢再让他们绕着谷场跑十圈。 然而让王五没想到的是,吃完饭后,韩桢吩咐道:“原地休息一刻钟,时间到了接着砍树。” 哎! 方才怎么不多吃一碗饭呢。 现在想吃都吃不上了,因为那两个小娘子已经抬着木桶下山了。 不过稻米饭可真好吃啊,又香又甜。 王五不由咂巴了一下嘴,回味着大米饭的味道。 …… 一整天的时间,他们都在砍树。 五十棵树,平均下来每人要砍四棵多一点,听上去似乎很简单,可真拿起斧头后,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越往后,越没力气,双臂也越是酸胀。 每个人的手心里,也都磨出了几个水泡。 王五砍到第四棵的时候,只觉得手中斧头彷佛有千斤重,每挥动一下,彷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王五,你且先歇一歇,俺来帮你。” 就在这时,张和迈步来到他的身边。 “多谢!” 王五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张和并非是老好人,只因韩桢说过落日前要砍够五十棵树,否则全体受罚。 上午时,他已经见识过韩桢是如何惩罚王五他们。 一想到王五趴在地上呕的撕心裂肺,他就一阵心惊胆战。 如今眼瞅着日头西落,还差三棵树,张和不想受罚,只能选择帮忙。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寻人帮忙。 见到这一幕,韩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不得不说,全体受罚这个法子,在军队里还真是好用。 能够迅速拉近士兵之间的关系,维系袍泽情谊。 当最后一棵树倒下,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张和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开口道:“村长,俺们砍完了!” “回去吃饭。” 韩桢挥挥手,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谷场上,十一号人捧着碗,大口吞咽着麦饭。 等到他们吃完后,韩桢朗声道:“明日辰时,来谷场集合。” “是!” 王五心头一凛,赶忙应下。 “回去罢。” 闻言,众人缓缓起身,朝着自家走去。 如今军营还未建造,只能让他们各自回家,等到军营建好之后,除开休沐外,就得全天待在军营了。 0046【被玩坏的北宋军队】 回去的路上,王五三人凑在一块。 陈农低声问道:“明日你们还去吗?” 王五答道:“当然要去。” 他今日被韩桢的那一刀吓破了胆,哪里敢不去。 “俺……俺不想去了。” 陈农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闻言,另一人忍不住惊呼一声:“你不想活了?若是明日不去,他定会去家中寻你,只怕到时会将你打个半死。” 打个半死? 王五暗自摇头,他觉得以韩桢的性情,应会一刀剁了陈农。 “那……俺大不了上山当逃户,惹不起,俺还躲不起嘛。” 此话一出,王五和另一人不由神色怪异。 他们本就是山上的逃户,这才下山没几天呢。 回山上? 王五吃够了山上的苦,不想再回去了。 如今家里分到了两亩田地,自家婆娘又开垦了三亩荒地,加起来一共五亩地。 虽然住所只是一个烂草棚,可他现在每月都有五百文工钱,待到明年夏收时,就能攒够钱盖一所好房子。 日子有了奔头,再让他回去从野兽口中抢食,自然不愿意。 今日虽被惩治了一番,可那韩桢也确实说话算话,说一天三顿干饭,就是三顿干饭。 尤其是正午,还是香喷喷的稻米饭。 大不了以后少耍些滑头,想来应是不会再被罚了。 见两人用目光怪异的看着自己,陈农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只不过心中的怨恨让他嘴硬道:“瞧你们这点出息,两亩荒地,五斗杂粮就走不动道了?” 王五问道:“你真要走?” 陈农愤恨道:“不走等着被折腾死么?俺今晚就上山,投了那松山岭的石当家。” “伱莫犯浑,那石当家也不是個好相与的,俺听人说过,山寨中的逃户连农奴都不如。”另一人劝道。 “那也比参军好。” 丢下这句话,陈农朝着自家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陈农原本是小王村村民,家中有一间祖屋。 只是逃上山这两年,因无人维护修缮,夯土搭建的祖屋早就塌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在原有的基础上,简单修了个遮风挡雨的草棚,凑合着住。 可即便是这样,也比他们在山中要住的好。 回到家中,婆娘正和两个娃儿蹲在门口吃饭。 见他回来,妇人忙问道;“当家的,可吃了?” “吃了。” 陈农应了一声,挨着两个娃儿坐下。 闻言,妇人不由好奇道:“当家的,你今日入了行伍,真是三顿干饭么?” “是。” 尽管心里怨恨韩桢,但不得不承认,对方还是很讲信用的,实打实的三顿干饭,没有掺一点假。 “真好啊。”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随即说道:“如今你入了行伍,吃喝不愁,那五斗杂粮俺们娘三儿省着点,能吃好几个月呢。你那俸禄都存着,等入了冬,咱们把家里修缮修缮,再添一身厚实衣裳。前两年在山里,一到冬天两个娃儿就冻的嗷嗷叫,脸和手肿的不成样,俺都心疼死了。” “等到了明年夏收,五亩田地怎地也能收三五石粮食,往后日子就好过了。一个月五百文钱,多攒两年,到时给家里置办一头耕牛……” 听着婆娘絮絮叨叨的幻想着往后的日子,陈农心情复杂,面色阴晴不定。 察觉到丈夫脸色不对劲,妇人关心道:“当家的,怎地了?” “……” 陈农看了看神色担忧的婆娘,又看了看狼吞虎咽吃着麦饭的两个娃儿,上山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没事,许是太累了。” 话一出口,他只觉那股儿心气忽地就泄了。 妇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当他真累了,于是赶忙说道:“累了就回屋歇着罢,家里有俺在,你莫要操心。” 陈农木然地点点头,起身回到草棚屋里,和衣躺在竹床上。 直勾勾地盯着上方草棚,他脑中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一会儿是在谷场上狂呕,一会儿是婆娘的絮叨……不知不觉间,鼾声渐起。 …… …… 翌日。 王五起了个大早,洗漱一番后,眼瞅着刚到卯正二刻,便匆匆赶往宅子。 今日提前半个时辰到谷场,总不会再受罚了罢? 还没到谷场,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王五便看到一个人站在谷场旁的树下。 竟有人比自己还早? 王五心下好奇,待到走近之后,发现树下那人是陈农。 快步走上前,他问道:“陈农你昨个儿不是说要上山么?” 陈农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面上却继续嘴硬道:“俺家那荒田刚刚耕好,又撒了种子,上山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倒也是。” 王五怪异的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不多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辰时初刻,韩桢准时从宅子里走出。 环顾一圈众人,他吩咐道:“老规矩,十圈热身。” 闻言,王五几人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今日没再罚自己了。 一行人自觉排成长队,绕着谷场开始跑。 先德后威,必遭怨恨。 昨日王五三人心中对他肯定有怨恨,但韩桢不在乎。 军队是什么? 是一个大磨盘,不管什么妖魔鬼怪进来,最终都得被碾成一片。 前世当兵那会儿,刚入伍第一个月,有个战友恨不得半夜去刀了班长。 结果半年时间不到,全班就属那哥们和班长关系最铁,退伍那天,更是抱着班长哭的稀里哗啦。 小王村的这批士兵,他是打算当作骨干来培养,所以准备用上后世军队里的那一套来训练。 等到这批士兵以后当基层军官的时候,自然而然也会用上他这个法子。 上行下效,一支军队的传统便是这么来的。 北宋的军队体系与训练方式,韩桢实在是看不上,整个儿被文人给彻底玩坏了。 说实话,北宋军人的战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弱,秦凤路上的西军单个拉出来,未必就比西夏和辽国的军人弱。 唐朝时期的关中人和北宋关中人有差别吗? 五代时期虽混乱,可在与辽国的作战中互有胜负,甚至出现过辽国数倍兵力包围后晋,结果反被后晋军队杀出重围,反歼灭的战绩。 后周柴荣伐辽,仅用四十二天便攻下辽国三关三洲十七县,若不是突遭重病去世,结局还真不好说。 所以说,兵还是那群兵,只是领兵的将帅变了。 你瞧瞧北宋初期领兵作战的将领都是谁,曹彬、潘美、杨业、李继隆…… 你再瞅瞅如今北宋领兵的都是谁? 寇准、韩琦、富弼、童贯……除了狄青这个传统武将之外,其他清一水儿的文人。 倒不是说文武双全的奇才没有,可一个朝代能出几个这样的人?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文人就该老老实实干文人的活儿。 0047【夜袭】 十里外。 松山岭,山寨中。 “那马超率兵进入潼关后,便单枪匹马来到曹军前叫阵,忽地一员猛将打马杀出,来者正是许褚……” 大厅内,石宝以及牛羽等一众头目,一边吃酒,一边聚精会神的听张先生说书。 说书人这个行当,起于唐时,盛与北宋。 茶肆勾栏瓦市子中,时常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说书人所讲的内容丰富了许多,最初时只说些民间游侠故事,慢慢的便开始说起了各类话本。 其中最受欢迎的,自然是《三国志》。 李商隐《骄儿诗》中说:“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 由此可知,唐朝时已有说三国故事的人了。 桃园三结义、虎牢关三英战吕布、火烧赤壁、诸葛亮七擒孟获……这些《三国演义》中耳熟能详的桥段,在北宋时期已经被说书人补充完善了许多遍,为后世罗贯中写下《三国演义》提供了充足的素材。 “报!” 就在这时,一个山贼迈步走入大厅,打断了说书。 被搅了兴致,石宝心下不喜,皱眉道:“何事?” 山贼答道:“大当家,那韩二找到了。” 闻言,石宝不耐烦的摆手道:“既找到了,杀了便是,记得把人头带回来。” 一个泼皮而已,也值得打扰他听书? “大当家,那韩二不在山中,而是藏匿在小王村中。” “小王村?” 石宝问道:“详细说说。” 山贼得了吩咐,如实说道:“有個兄弟在山中搜寻时,遇到一伙儿逃户,据他们说近日有不少小王村的人,来山上拉拢逃户。说是王员外被杀,小王村如今归韩二管了,逃户只要在小王村落户,便给二亩荒田和五斗米粮。” 待他说完,牛羽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这泼皮莫不是疯了,竟给逃户田地米粮。” 石宝也觉得有些好笑。 逃户漫山遍野都有,直接抢来便是,哪里还用得着给什么田地米粮。 见张先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石宝好奇道:“先生怎地了?” 张先生摇头晃脑道:“杀人放粮,收拢逃户,安抚民心。大当家,此人不可小觑,今后或可为英雄也。” 他其实也不懂,只是觉得这韩二做的事儿,有些像话本中的人物。 石宝语气不满道:“先生言过了,一个泼皮罢了,如何能称英雄。” 常听三国志,他觉得只有刘玄德与曹操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当世英雄。 “大当家,人既在小王村,不如杀将过去,顺便劫掠一番。王员外家大业大,这些年想必积攒了不少钱财。” 牛羽的话,让石宝双眼一亮,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吩咐道:“二哥领两百号兄弟,天黑出发,趁夜杀入小王村。” “得令!” 牛羽狞笑一声,大声应道。 小王村虽有三四百人,但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上山当匪寇已有五六年了,打家劫舍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堪称经验丰富。 在他看来,那些个村民连条狗都不如,遇到歹人,狗起码还敢呲牙咧嘴的犬吠两声,但那帮村民只会抱头鼠窜。 很多时候,领着百十号人便能劫掠七八百人的大村子。 …… …… 今日一整天,张和他们又砍了50棵树。 砍伐的这些树不会浪费,都会用作搭建军营。 夕阳西斜,韩桢领着十一个精疲力尽的士兵下了山。 晚饭是麦饭,不过相比昨天多了一大锅豆腐汤。 大块大块的豆腐配上菘菜,汤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花,看着就极有食欲。 士兵体力消耗大,光吃米饭杂粮远远不够,否则只会越练越瘦弱。 在肉食没法顿顿普及的情况下,豆腐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韩桢一直觉得,豆腐是一项不弱于火药的伟大发明。 正是因为有了豆腐,才填补了贫苦百姓对蛋白质的渴求。 这也是他不排斥道教的原因。 实在是道士对文明推动,起到了巨大贡献。 豆腐、火药、印刷术、天文学、医学……这么算下来,道士简直就是一群科技树点歪的科学家。 吃完饭,士兵们纷纷起身回家。 韩桢回到院子里,照例询问了一番石灰窑和山寨的进度后,便来到书房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 今夜星光璀璨,哪怕没有月亮,也能模糊看清事物。 两百人沿着崎岖的黄土山路,抹黑朝着小王村进发。 路过乱石山头时,一马当先的牛羽忽地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站直身子,他低声喝骂道:“他娘的,甚么东西?” “二当家,他们好像在修寨子。” 一个头目眼神比较好,借着微弱地星光,看清地面上挖出的基槽,以及整齐码放的木材。 古时夜盲症是分季节的,因为太穷了,所以乡间百姓对野菜的需求量很大。 往往一锅麦饭,野菜占了八成,杂粮才两成。 而马齿苋、野荠等野菜,富含维生素A,反而有效的防止了夜盲症。 嗯,勉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到了冬天,没有什么野菜吃,不少人就会出现夜盲症。 “修寨子?” 牛羽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道:“看来那韩二真是该死,连老天爷都在帮咱们。” 若是这寨子修好,借助地利,别说他们两百人了,就是再来几百也是徒劳。 其他人也纷纷大笑。 对他们而言,每一次劫掠,都是一次丰收。 钱、粮、女人! 越过山头,再往前几百米便是小王村了。 牛羽抬起手,众人立刻停下脚步。 这两百号人并非全部是匪寇,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寨子里的逃户。 他们的主要作用是高举火把,大喊大叫,帮匪寇们壮声势,其次便是充当苦力,用身后的箩筐运送抢来的钱粮。 真正作战的匪寇,只有六十人。 牛羽等匪寇半蹲在地上,取出腰间的朴刀,接上长杆。 而那些逃户则从背后箩筐里,取出火把,用火折子点燃。 一时间,两百个火把连成一片,如同一条长龙。 手握朴刀,牛羽老练的吩咐道:“老规矩,六子你带二十个兄弟去放火,剩下的兄弟跟俺杀入王员外家。” 说着,他又指向那些逃户,厉声道:“等会都给爷爷喊起来,使出吃奶的劲喊,明白吗?” “明白。” 逃户们连连点头。 “兄弟们,随俺杀进去!” 牛羽高喊一声,提着朴刀率先冲进村子。 “杀啊!!!” 其他人也纷纷高呼。 两百号人一起大喊,声势惊人。 0048【吕奉先再世】 此时,正值子时。 劳累忙碌了一天的村民,早早地就睡下了,这会儿正在梦乡中。 “杀啊!!!” 忽地,震破夜空的喊杀声响起。 一时间,小王村的村民们纷纷从梦中惊醒。 “怎地了?” “不好了,贼寇杀进来啦!” “快,快往山上跑!” “阿爹,家里着火了!” 和牛羽预料的丝毫不差,这些惊醒的村民得知贼人杀进村后,没有一人敢抵抗,一个个哭爹喊娘,如无头苍蝇一样朝着山上狂奔而去。 稍微镇定些的,还知道带上婆娘孩子。 更多的村民在惊恐中彻底慌了神,则连家人都顾不上,撒丫子就跑。 这些匪寇极为熟练,负责放火的二十人全部散开,在村子各处放火。 不需要刻意找什么柴火堆,因为这些村民的房顶基本都是草棚,火把一点就着。 一时间,村子各处燃起大火。 加上那一百多号逃户不断高声大喊,举着火把四处奔跑,硬是营造出一种贼人足有上千的错觉。 牛羽脸上挂着狞笑,领着四十号匪寇,直奔半山腰的大宅子。 村里那些穷鬼没什么油水,真正值得抢的,只有王员外的大宅子。 …… “阿郎,不好了,贼人杀进村了!” 后院里,方三三的惊呼声响起。 不等她敲门,主屋的房门便被一把拉开,韩桢手持朴刀,大步踏了出来。 韩桢面色镇定地问道:“贼人有多少?” 方三三小脸煞白,磕磕巴巴地说道:“俺不晓得,前院小郎君说喊杀声成片,只怕不下千人。” 千人? 韩桢根本不信。 上千匪寇是什么概念? 把整个临淄县的匪寇加在一块儿,怕是都凑不齐一千。 真要有这么些人,攻打县城都绰绰有余,哪里会大费周折的劫掠村子。 只怕是这帮匪寇故意制造的声势。 见安娘和韩张氏神色惊恐,韩桢吩咐道:“嫂嫂,你等躲在院子里不要乱跑,若是贼人杀进来,就翻墙跑去山上。” 说罢,韩桢朝着前院狂奔而去。 前院,马三狗几人手握朴刀,如临大敌。 猴子眼神好,此刻正趴在门缝上朝外看。 杨父一伙人则面色惊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韩桢问道:“怎么样?” 见到他来了,几人顿时有了主心骨,猴子迅速答道:“四处奔逃的大多都是村民,匪寇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不过俺瞧见似有一伙匪寇朝着宅子杀来了!” 韩桢继续问:“冲向宅子的有多少人?” “估摸着得有四五十。” 由于匪寇们不断四处放火,火光反而驱散黑暗,让视野变好了。 听到只有四五十人,韩桢稍加思索,便想好了对策:“几位叔伯搬来桌椅,把大门顶死,三狗你们随我守在偏门,随时准备杀出去!” 宅子的大门宽厚沉重,只需搭上门闩,再搬来桌椅堵死,没有工具的情况下,这帮匪徒短时间内绝对撞不开。 闻言,杨父几人这才回过神,忙不迭的开始搬桌椅。 砰! 就在这时,大门传来一阵响动。 匪寇开始砸门了! 杨父等人先是一惊,赶忙加快速度,将桌椅堵在门后。 砰砰砰! 砸门声越来越密集,伴随着刀劈斧砍,以及阵阵咒骂。 韩桢瞥了眼马三狗五人,见他们面色紧张,不由笑道:“县城里都杀了一遭,怎地遇到一些匪寇,反而被惊着了?” 话中透出的自信,让他们心中一定。 忽地,偏门外响起一连串脚步声。 果然,这帮匪寇见大门一时间砸不开,于是派人来偏门了。 韩桢手持朴刀,静静站在偏门后方。 轰! 偏门被一脚踹开。 一名山贼面露欣喜,大笑着快步冲了进来。 刚踏过门槛,只见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 噗嗤! 一柄朴刀自上而下,硬生生将那山贼从中劈开。 鲜血四溅,花花绿绿的内脏散落一地。 原本紧随其后的山贼们,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纷纷顿住脚步,目光惊恐地看着那道持刀的高大身影。 一刀之威,竟将外面十几号山贼全部镇住。 趁着这帮山贼愣神的间隙,韩桢大喝一声:“随我杀出去!” 说罢,他一步踏出偏门,手持朴刀杀入人群。 韩桢每一刀都有千钧之力,凡是被朴刀斩中,非死即残。 顷刻间的功夫,便有五六個山贼死在他的刀下。 “韩二哥,俺们来助你!” 院内响起马三狗的大吼,五人热血上涌,一起冲入人群中,劈刀乱砍。 “跑啊!” “快跑!!!” 这帮山贼打惯了顺风仗,哪里遇到过这等勇猛之人。 一时间被吓破了胆,拔腿就跑。 韩桢六人追上去,又砍死几个山贼。 偏门这边的动静,终归是引起了大门处山贼的注意,牛羽领着手下二十多个山贼匆匆赶过去。 见到山贼们哭爹喊娘的逃窜,他先是一惊,待到看清身后追杀的只有六人时,不由大喝一声:“跑甚么,随我杀回去!” 牛羽生的膀大腰圆,上山前曾是乡间一狗屠,靠着一门杀狗的手艺过活儿。 上山后,仗着一股狠劲,很快便得到石宝赏识,坐上了二当家的位置。 牛羽双手高举朴刀,大吼着冲上来,配上满脸横肉的凶相,一般人还真就被唬住了,从而心生胆怯。 那帮逃窜的山贼见到这一幕,顿时信心大增,纷纷转过头,一齐冲杀回去。 面对三十多个贼人,韩桢脚步不停,直奔牛羽而去。 擒贼先擒王。 一帮匪寇哪有什么纪律可言,只要杀了这个贼首,其他山贼自然会溃散。 “好胆!” 牛羽大喝一声,当头一刀劈下。 他这把朴刀极为宽厚,形似关刀,光是刀身就足有三十多斤。 打家劫舍这么久,还从未有人能挡住他一刀。 然而,下一秒,牛羽面色一变。 只见韩桢不退反进,挥动朴刀迎面撞了上去。 霎时间,一股巨力从刀身上传来,震得牛羽虎口剧痛,朴刀脱手飞出。 这是何等神力? 牛羽心中惊骇万分。 脑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个念头,此人之勇武只怕是吕奉先再世。 还未等他回过神,韩桢第二刀已至。 唰! 鲜血喷涌,牛羽那颗布满惊惧的人头高高飞起。 二当家死了? 仅一个照面,便被枭首。 这让那群山贼刚刚积蓄起的勇气,再度支离破碎。 一刀斩杀牛羽,韩桢高声大喝道:“匪首已死,缴械不杀!” “跑啊!!!” 没有人投降,更没有人选择帮牛羽报仇,三十多号贼寇一哄而散,完美诠释了何为乌合之众。 “杀!” 韩桢大手一挥,领着马三狗五人追杀上去。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大喝:“乡亲们,别跑了,贼寇人少,咱们杀回去!” 原来是张和带着家人逃到了半山腰处,转身却见匪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借着火光,他发现大多数匪寇连武器都没有,仅是高举火把不断奔走高喊。 真正手持武器的匪寇,则正在被韩桢六人追杀。 闻言,不少人停下脚步。 一看之下,确实如同张和所说的那样。 六百多号村民,并不全是没有血气的软蛋,不少青壮之所以逃窜,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再加上没有人领导罢了。 此刻,他们见到韩桢如此勇武,心中顿时激起血气。 很快,张和便纠集了五十多号青壮,手持木棍冲下山,加入战团之中。 0049【不报隔夜仇】 小王村内一片混乱。 喊杀声、求饶声、惊叫声……无数道声音混杂在一起,响彻夜空。 这帮山贼已经彻底被吓破了胆,明明手上有刀,可面对手持木棍的村民,却生不起丝毫反抗,只顾闷头逃跑。 不知过了多久,小王村重新归于平静。 两百多号匪徒逃了一大半。 没办法,他们人手太少了,加上夜间视野受阻,无法深追。 最终只抓到二十几个活口。 “老实点!” 谷场上,马三狗等人将这些山贼全部绑了起来。 韩桢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此刻浑身浴血,朴刀都砍得卷刃了。 环顾一圈,他朗声问道:“可有人受伤?” “俺受伤了!” “俺也受伤了。” 受伤的村民一共有五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些村民并非是在与山贼交战中受伤,反而是追杀的时候绊倒了,或扭伤了脚,或摔破了头。 见他们伤的不重,韩桢也就没管了,吩咐道:“谷菘,去宅子里报声平安。张和,你去山上将村民叫回来。” “是!” 两人齐齐应下。 张和今晚的表现,让韩桢有些惊喜。 虽然第一时间选择逃上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敏锐的察觉到匪寇人数并不多,于是果断纠集村民,杀了回来。 也算是有勇有谋了,往后可以着重培养。 很快,韩张氏几人的身影出现在谷场上。 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让她们几个人面色煞白,腹中阵阵作呕。 “二郎。” 见韩桢浑身浴血,安娘和韩张氏两人同时唤了一声,神色担忧。 韩桢摆摆手:“我无事。” 闻言,两個女人这才放下心来。 没一会儿,逃进山里的村民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不少村民都受伤了,有一个人甚至摔断了腿。 没办法,深夜进山难免磕磕碰碰,没有死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等到所有村民都汇聚在谷场,韩桢朗声道:“里长何在?” 里长一瘸一拐地从人群中走出,拱手道:“老朽在,村长有何吩咐?” 韩桢吩咐道:“清点人数,汇报伤亡。” “是!” 里长在儿子的搀扶下,开始挨家挨户的清点。 在小王村生活了大几十年,他对村里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柱子,你娘呢?” “里长……呜呜……俺娘被山贼杀了。” “大山,你婆娘呢?” “……” 一刻钟后,里长清点完了人数。 村子里一共死了四个人,还有几个年轻妇人被山贼糟蹋了。 不少人的房子被一把火烧了,虽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粮食与家具却被付之一炬。 村民们一个个咬牙切齿,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山贼。 韩桢迈步来到一个山贼前面,冷声问道:“哪个山寨的?” “松……松山岭。” 那山贼磕磕巴巴地答道。 “为何要来小王村?” “俺不知道……” 唰! 刀光闪过,山贼人头滚落。 村民们没有丝毫害怕,反而觉得无比解气。 提着尚在滴血的朴刀,韩桢迈步来到第二个山贼面前,继续问道:“为何要来小王村?” “俺真不知道,二当家只说晚上打劫……” 噗嗤! 第二颗人头滚落。 当韩桢来到第三个山贼面前时,不等他开口询问,对方便主动开口道:“莫杀俺,俺晓得,俺真晓得!” “说!” 韩桢扬了扬朴刀。 这山贼似乎是个头目,知道的事情不少,倒豆子似地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前两日有四个人来了山寨,其中一个自称黑山三当家。他说自己有个仇人名唤韩二,躲在了深山里,让俺们石当家帮他一个忙,杀了韩二。” “今日有兄弟打探到韩二在小王村,石当家便唤二当家领俺们来劫掠,抢些钱粮和女人,顺便杀了那韩二。” 黑山三当家?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 仔细思索了一番,他发现记忆里压根没有这号人。 自己称得上仇人的,就只有一个…… 忽地,韩桢想到了什么。 徐家! 徐主簿死了,但徐家却并未善罢甘休,从先前派遣护院截杀安娘一家,就能看得出来。 而且,临淄县里一直传闻徐主簿与黑山李天王有些交情。 想来应该是徐家见常知县没有剿匪的打算,便找来了黑山上的匪盗,试图通过匪寇之手报仇。 一时间,韩桢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的性子向来是不报隔夜仇。 先前之所以没有对徐家动手,是因为需要整治小王村,暂时腾不出手。 结果,没想到那徐家竟不知死活,三番两次挑衅自己。 韩桢问道:“那黑山三当家如今还在松山岭吗?” “前日便走了。”山贼如实答道。 “山寨里共有多少人?山贼占几成?” “山寨里如今共有一千多人,不过大多都是收拢来的逃户,平日里只负责耕田,像俺们这样负责厮杀的,只有不到三百人。” 那山贼说罢,乞求道:“俺都说了,好汉能否饶了俺。” “不能!” 话音落下,刀光闪动。 一刀剁下山贼脑袋,韩桢看向张和等士兵,吩咐道:“将这些山贼都杀了!” “得令!” 张和等人大声应道。 他们没杀过人,但此刻却一点负担都没有。 只是还未等他们动手,人群忽然冲出一个人,抢过张和手中的柴刀,照着一个山贼劈头盖脸一顿乱砍。 那山贼被绑住手脚,动弹不得,只能不断发出凄惨的喊叫。 渐渐地,山贼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最后没了生息。 这人名唤大山,山贼来时,他慌不择路的逃进山里,结果家中婆娘却被山贼糟蹋了。 砍死山贼后,大山丢掉柴刀,抱头痛哭。 张和弯腰捡起柴刀,眼中喷涌着怒火,狠狠一刀斩在一个山贼的脖子上。 噗嗤噗嗤! 刀刃入肉声,不断在谷场上响起。 就在这时,一个山贼高声叫道:“莫杀俺!张和是俺啊,你不认得了?俺是枣村的袁初六,当初你成亲时,俺还喝过你的喜酒!” 闻言,张和扬起的柴刀微微一顿。 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他照着对方胸口就是一脚。 这一脚用足了力气,袁初六被踹的重重摔倒在地,疼的龇牙咧嘴。 张和怒道:“伱这贼鸟厮竟也当了山贼,今日若是不杀你,难消俺心头之恨。” 他婆娘和孩子虽平安无事,但家里却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眼见张和再度扬起柴刀,袁初六强忍着剧痛,连忙解释道:“俺不是山贼,俺只是在山寨里耕田。” “不是山贼你为何来这里?” “俺是被他们拉来壮大声势的,从头到尾,就喊了几嗓子。俺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 王五上前一步,冷声道:“张和你跟他废什么话,一刀剁了便是。” “等等!” 就在这时,韩桢的声音响起。 0050【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端午节快乐! 王五举刀的动作一滞,而后乖乖退到一边。 “你是山寨里的逃户?” 韩桢迈步走上前,语气平淡地问道。 “俺是三年前逃上山的,没过多久,便被石宝抓上了山寨。平日里负责耕田种地,打劫时帮他们壮声势,充当苦力搬运钱粮,说白了就和牲口没两样。” 这位可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所以袁初六回答的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自己的人头就会落地。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耍了个小聪明,企图能换取活命的机会。 韩桢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扬眉道:“三年前就被抓上山寨,这么说你对山寨很熟悉咯?” “熟悉!” 袁初六心中窃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忙不迭的点头,同时口中说道:“那山寨易守难攻,只有一条崎岖的碎石小路通往山寨。不过俺晓得一处暗道,能从山后绕进寨子里。” 闻言,马三狗冷笑道:“既然你知晓暗道,为何没有逃走?” 袁初六苦笑道:“这位小郎君有所不知,俺这样的逃户,就算逃出了山寨,又能去哪呢?那石宝对俺们虽苛刻,但好歹能混一口稀粥吃,不用跟野兽搏命,勉强能活下去。” 这番话,倒是引得村里逃户们的共鸣。 韩桢似笑非笑道:“暗道只你一人知晓?” 袁初六咽了口唾沫,如实答道:“算上俺一共五人知晓,不过小郎君放心,他们绝对不会说出去。因为那处暗道连着一个小山谷,俺们五个偷偷在山谷里种了些粮食。” 对山寨里的逃户,石宝只供应一日两顿稀粥,只要饿不死就行。 一日两顿稀粥哪里够,所以山寨里的逃户都会想尽各种各样的办法寻吃的。 有些逃户饿极了,甚至连土地里的蚯蚓都不放过。 “若那条暗道真的存在,可以免你一死,不过活罪难逃。” 韩桢摆摆手,吩咐道:“三狗,把他送到宅子里看管起来。” 随后,他又招呼村民们收拾村子。 山贼的尸体被拖到一处荒地,架起柴火一把火烧了。 现在正值盛夏,若是不烧掉,这么多具尸体难保不会闹瘟疫。 地上的血迹,则用泥土盖住,免得吸引苍蝇蚊虫。 待到收拾妥当的时候,东边已经亮起了天光。 “大伙都累了,且回去歇息罢。” 韩桢说罢,正要转身回宅子,却见大山上前一步。 见状,他顿足问道:“怎地了?” “村长可是要打石宝?” 昨晚没有杀袁初六,村里人基本都猜到韩桢的心思了。 韩桢扬了扬眉:“这还用问么?” 大山深吸了口气,眼中闪动着怒火:“到时能不能带上俺?” “不能!” 没曾想,韩桢却摇头拒绝:“什么人干什么事儿,打松山岭是张和他们这些当兵的差事,你在家老老实实种田就好。” 大山先是一愣,随即赶忙说道:“那俺参军!” 闻言,韩桢正色道:“伱可想好了,参军不是闹着玩的。” “俺想好了!” 大山语气坚决道。 “俺也要参军!” 似是受到大山的影响,又一個村民站了出来。 “算俺一个。” “俺也一样……” 一时间,竟有二十多人站了出来。 这些人年纪都不大,且都是昨晚家中遭了灾的,要么是娘老子被山贼杀了,要么是家被一把火烧了,此刻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随我来!” 韩桢大手一挥,领着二十多号青壮进了宅子。 写好契书,按下手印。 韩桢照规矩,给他们发了当月的俸禄。 “给你们一个时辰歇息,安顿家里。一个时辰后,在谷场集合,谁若是不到或延时,军法处置!” “是!” 众人捧着铜钱,齐齐高声应道。 待到众人离去,韩桢来到后院井边,脱掉衣裤后,就着清凉的井水冲洗身上血迹。 鲜血粘在身上很难洗,尤其是干涸之后。 “奴来罢。” 这时,安娘迈步走上前,拿起丝瓜瓤动作轻柔的帮他搓洗。 韩桢坐在小马扎上,闭上眼睛,静静享受安娘的服务,同时脑中开始思索。 如今士兵一共三十七人,而且还都是新兵蛋子,靠这点人攻下一个上千人的山寨,根本就不可能。 哪怕有暗道能直通山寨里也不行。 虽说那山寨里一大部分都是农奴,可动员起来后,也会对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需得找个外援…… 常知县! 韩桢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可是该如何劝说常知县出兵剿匪呢? 这老狐狸胆小贪财,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绝不可能出城剿匪。 “二郎,洗好了。” 安娘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 韩桢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起身走向正屋。 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后,他来到书房里,磨了些墨,提笔写下一封信。 拿着信一路来到二院里,马三狗等人正在用饭。 “小虫。” 韩桢招招手。 小虫立刻放下碗,上前道:“韩二哥,怎地了?” “跑一趟县城,想办法把这封信送给常知县。” “好!” 接过信,小虫转身便出了门。 用过早饭,韩桢算算时间,来到谷场上。 没一会儿,张和等人也陆陆续续赶来了。 三十七人,静静站在谷场上,齐齐看向韩桢。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面色严肃,朗声道:“既参了军,那便要守规矩。我的规矩很简单,只有三个,服从,服从,还是他娘的服从!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齐齐高声应道。 无人敢生出轻慢,只因昨夜韩桢的勇武,深深烙印在了他们的心头。 领着五人便杀的几十号匪寇哭爹喊娘,这份胆魄与勇猛,让这些士兵心生崇拜。 人,或多或少都有慕强心理。 “规矩说完了,现在说一说军令。别怪我没提醒你等,都竖起耳朵听好了,否则谁若是犯了军令,莫要怪我不讲情面。” 闻言,众人心中一凛,赶忙打起精神。 韩桢一字一句道:“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者,斩!” “其二,谣言诡语,蛊惑军士,斩!” “其三,窃人财物,抢夺军功,杖三十!” “其四……” 这些军令,是他在十七禁律五十四斩的基础上,做出的删减修改版。 零零总总一共十条,重则斩首,轻则杖责。 如今虽只有三十七名士兵,但该有的规矩绝不能少,否则等到往后扩大规模后再定制,必然会阻力重重,说不得还会引发兵变。 详细说完军令后,韩桢话音一转:“军中赏罚分明,既有罚,必有赏。每战所获,五成作为赏赐,具体数额视军功而定,剩下五成冲为军资。” 果然,士兵们纷纷面露喜色。 韩桢喊道:“张和!” “在!” 张和赶忙上前一步。 “从今日起,升你为军都头,负责统领他们,月俸涨至七百文。” 升……升官了? 俸禄也涨了两百文。 张和大喜,感恩戴德道:“多谢村长。” 韩桢继续吩咐道:“所有人分为三队,王五、孔平、胡忠你等三人为队正,各自统领一队,月俸涨至六百文。” 韩桢的打算是以十二人为一队,十队为一都,十都为一营,十营为一军。 他们这三个人,在昨晚的表现中较为突出。 尤其是王五,拎着一根木棍,竟敢追着三个山贼打。 后续杀山贼时,也极为果断。 王五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韩桢竟会提拔自己当队正,一时间神色复杂。 待到回过神后,赶忙开口道谢。 “今日不砍树了,操练!” 韩桢说着,指挥张和给他们分发朴刀。 昨夜那帮山贼被杀的哭爹喊娘,缴获了几十把朴刀。 虽算不上多好,但绝对比他们家中生锈的破柴刀要好使。 0051【公若不弃,刘勇愿……】 松山岭。 山寨大厅中,石宝端坐在宽椅上,面色阴沉的听着手下山贼汇报。 “大当家,那韩二端的勇猛,仅一个照面便杀了二当家。俺们正想帮二当家报仇,却见山上突然冲下来数百号青壮,兄弟们拼死厮杀,但奈何他们人数太多了,最终寡不敌众……” 小头目说的声泪俱下,实则一大半全都是现编的屁话。 可是不编没办法啊,以石宝的性子,若是知道他们仅被六个人杀的丢盔弃甲,绝对不会轻饶自己。 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石宝冷声问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手?” 闻言,那小头目谎报道:“天太黑,俺也看不太清,不过少说也有三百人。” 三百人? 一时间,石宝面色凝重。 要知道,他的寨子里真正能提刀厮杀的山贼,也不过才四百之数。 如今又损失了三十多人,说不得还不如对方人手多了。 思索了片刻,他疑惑道:“那韩二逃往小王村不过短短数日,恁地纠集这么多人手?” 这时,一旁的张先生出声道:“不外乎开仓放粮,分田均地,收买人心。” 石宝沉默不语,心中暗骂一声。 他娘的,这黑山的人情还真是不好赚! 至于牛羽和几十号山贼的性命,他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反正寨子里逃户多的是,随时都能补充。 不过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否则以后谁还给他卖命呢。 想到这里,石宝一脸悲愤,努力挤出两滴泪水。 见到这一幕,一个与牛羽交好的头目高喊道:“大当家,你要帮兄弟们报仇啊!” “仇自然要报!” 石宝说的斩钉截铁,随即话音一转:“不过需得从长计议,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将那十八匹战马弄到手。” 只要有了这些战马,便能迅速组建一小队骑兵。 又安抚了几句后,石宝寻来一個山贼,吩咐道:“你去山下寻那些丘八,请他们五日后来山寨赴宴!” “得令。” 山贼应了一声,匆匆出了大厅。 …… …… 却说小虫出了小王村后,便直奔县城而去。 赶到县城后,他不敢冒然进城,只得藏在小东河的芦苇荡里。 一直等到晌午,小虫看见一队衙役出了城门。 领头的正是刘都头! 待到对方走进后,他赶忙探出头,压低声音喊道:“刘都头,刘都头!” 刘勇先是一愣,左顾右盼,最后在发现了芦苇荡里一个头戴斗笠的人。 待到看清斗笠下的面容时,他面色微微一变,吩咐道:“你等在这里等着,俺去撒泡尿。” 说着,他迈步走向芦苇荡。 刘勇轻声问道:“你怎地来了?” “韩二哥拖俺给常知县送一封信,俺不敢进城,幸得遇见了刘都头。” 小虫解释了一句,迅速从怀里取出信件。 接过信件,刘勇问道:“韩二可有什么交代?” “只说这封信必须送到常知县手里。” 闻言,刘勇点点头,将信件揣进怀中。 出了芦苇荡,只见他招呼一声,又匆匆赶回县城。 县衙内。 常知县捏着信封,皱眉道:“韩二送来的?” “是!” 下方的刘都头点了点头,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常知县心下好奇,拆开信封,默默看了起来。 一看之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勇不知道信中内容,只是看到常知县面色阴晴不定,时而皱眉,时而嘴角含笑…… 一时间,他不由对信件内容产生了好奇。 也不知过了多久,常知县才放下信件。 将信件叠好,揣进袖兜儿里,他看着下方的刘勇厉声道:“这信可有其他人看过?” “没有!” 刘勇心中一惊,赶忙答道:“卑职拿到信件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县衙,不敢耽误分毫。” “嗯!” 常知县满意地点点头。 信封上火漆完好无损,况且他料想这刘勇也不敢欺瞒自己。 等了一会儿,刘勇拱手道:“知县,若是无事,属下便去办差了。” “不急。” 常知县问道:“本县且问你,这几日县城东门夜间值差的是谁?” 刘勇微微一愣,觉得常知县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如实答道:“夜间值差的是葛涛兄弟二人。” 闻言,常知县看着下方的刘勇,并未说话。 刘勇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整个人惴惴不安,不断在脑中思索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事,惹得对方不快。 就在这时,常知县忽地开口道:“刘勇,本县待你如何?” 刘勇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躬身道:“大人对属下恩重如山,刘勇无以为报。” 这话倒是不假,如今新任主簿还未上任,他在临淄县内可以说是知县之下第一人,掌着三班、领着上百弓手、就连城门口值差的县兵也归他管,可谓是风头无两。 往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大户富商,也主动与他结交,甚至讨好。 这一切,都是拜常知县所赐。 刘勇的回答,让常知县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要知道,在宋朝大人一词是不能乱用的。 平民称呼官员,下官称呼上官,都是直呼其官职,而从不称大人。 因为大人在这会儿,只是用来称呼父亲的。 若是有人称呼谁为大人,那便是在认爹,会被旁人嗤笑。 如今,刘勇唤他一声大人,等于是交了投名状。 常知县招招手:“伱且上前来。” 刘勇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连忙附耳上前。 常知县微微凑过身子,低声耳语。 下一刻,只见刘勇猛地瞪大眼睛…… 0052【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三三制其实并不适合冷兵器作战。 哪怕是三三制的前身雏形,戚继光创造的鸳鸯阵,也仅仅只是为了应对特定的敌人。 倭寇是游勇散兵,所以疏散灵活的鸳鸯阵能够有效克制。 一旦双方兵力超过千人,且正面交战时,拼的就是士兵的纪律和意志力。 古时军队交战与现代不同,咱们现代的先辈,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依旧能保持顽强的抵抗。 战损率能够达到惊人的95%! 可古时不行,一般而言,当一支军队的战损达到一成时,整支军队就会崩溃。 最著名的代表莫过于睢水之战,项羽三万打五十六万,近乎二十倍兵力的差距。 汉军九大方阵才被冲垮了一个,就完全崩溃了,后面基本上在自相踩踏。 再比如好水川之战,那个时候双方士兵其实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均处于崩溃的边缘,只不过宋军先一步崩溃,这才导致最终大败。 那一战,宋军战死约一万零三百人,西夏军也死了九千多人。 双方阵亡数相差并不多,单从伤亡数来看,这显然是一场惨胜。 只能说,西夏军的意志力要比宋军更强一些。 如果当初宋军能多坚持一会儿,哪怕只是一盏茶的时间,说不定结局就会改写。 听上去似乎有些儿戏,可事实上就是如此。 一般而言,战损二成而不崩的军队,已经算得上是铁血强军了。 纵观整个历史,能做到战损达到三成,且不崩溃的军队,屈指可数。 韩桢的训练方式很简单,也很粗暴。 就是让他们列队成三排,不断练习劈砍这一個动作。 战场上厮杀起来,那些所谓的枪棒把式毫无用处,最简单直接的劈砍和捅刺,反而是最实用的。 至于意志力和纪律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这是个水磨工夫。 这三十七人,全是都是新兵。 不过昨夜击溃山贼,手中沾过血后,让他们身上多了一丝杀气。 今日,修建山寨的村民更多了。 一来是昨夜山贼夜袭,让他们多了一股紧迫感,二来则是不少人家里粮食被烧了,只能来打打短工,混口饭吃,顺带赚些工钱。 这也促使山寨的修建进度加快了许多。 …… 一连三日。 山寨的基本框架已经搭建好了,按照这个进度,黄木匠预计再过三天便能彻底修建好。 寨墙是生土夯的,虽然夯土时掺杂了竹条在里面,提升了一定的抗震性和坚固性,但防水始终是个问题。 韩桢的打算是等到石灰窑里第一批生石灰烧出来后,先用熟石灰加固一遍。 以后水泥烧出来了,再加固第二遍。 军队这边,经过三天的苦练,张和等人劈砍的动作愈发熟练标准。 当然,也仅此而已。 毕竟才三天,能练出什么东西来? 下午。 周田来到了村里。 “继续练,不准停!” 交代一句后,韩桢迈步回到宅子里。 书房内,周田正端着一碗卤梅汁小口喝着。 来到书桌前坐下,韩桢问道:“常知县让你来的?” “嗯!” 周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 接过信件,韩桢先是检查了一遍信封上的火漆。 见火漆完好无损,这才拆开观看。 待到看完之后,他的神色略显怪异。 这常知县竟想将徐家郑家以及伍家一锅端了。 真够狠的。 果然老话说的没错: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周田见他神色怪异,忍不住问道:“信里说的啥?” 闻言,韩桢挑眉看了他一眼。 周田只感觉呼吸一滞,如同被猛兽盯上。 将信件收好,韩桢正色道:“你于我有恩,我也承你的人情。但有些事儿,最好永远别知道,这是为你好。” “俺晓得了。” 周田讪笑一声。 他觉得韩二跟以往不一样了,真有些老爷的威势了。 “帮我带个口信,就说其他两处的货,让他自己想办法。” 郑家与伍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也就杀了,可他现在人手不足,常知县想要另外两家的家产,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送走周田后,他重新回到谷场。 在张和的监督下,士兵们一板一眼的重复着挥刀,劈砍,收刀,再挥刀的动作。 一直练到夕阳西斜,这才结束了一天的训练。 吃过晚饭,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回去。 这时,韩桢朗声道:“都别急着走,给你们两个时辰歇息,今夜子时初刻,在谷场集合!” 子时集合? 士兵们神色各异,机灵些的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回到宅子里,马三狗立刻迎上来。 “韩二哥,要不俺们也跟你一起去罢。” “不用。” 韩桢摆摆手,吩咐道:“伱们五个守在村里,若是山贼杀来,便立刻带着村民转移到山上。” “好罢。” 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但马三狗还是点头应下。 交代好之后,韩桢回到后院屋里,和衣睡下。 今晚有行动,他需要养精蓄锐,以最好的状态应对。 …… …… 夕阳西斜,夜幕降临。 刘勇迈着八字步,来到东门口。 “刘都头!” 见到他,值夜差的两个县兵立刻躬身打了个招呼。 “嗯!” 刘勇点点头,假模假样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待发现四周没人后,他压低声音道:“俺交代的事儿,都记住了么?” 一名县兵轻声道:“刘都头且宽心,俺们省的。” 这两人是刘勇的心腹,真要论起来,还沾点亲带些故。 尽管两人拍着胸膛保证,可刘勇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迅速重复了一遍:“今夜听到三长两短的敲门声,立刻打开城门,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管、不要问,老老实实在城洞里躲一个时辰。明白吗?” “得令!” 两个县兵齐齐应下。 “今夜辛苦些,莫要睡了。若是敢坏了事,别怪俺不讲情面。” 警告一番后,刘勇迈着八字步走了。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一个县兵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二蛋,你说今晚会出啥事?” “你管这些干甚,嫌自个命长么?” 另一人撇撇嘴,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而后劝道:“老老实实照着做,天塌下来有刘都头和知县顶着,明日一早去拿赏钱。” 说起赏钱,两人都不由露出笑意。 足足十贯啊! 刘都头出手真阔绰。 到底是自家亲戚,没亏待他们。 0053【随我杀进去】 亥正二刻,睡梦中的韩桢睁开眼睛。 起身点亮油灯,他揉了揉脸,翻出一套铠甲穿上。 这件铠甲是近几日韩张氏与安娘一齐帮他缝制的,为此两个女人熬了好几天的夜。 说是铠甲,其实根本就算不上。 主体材料是一块块串联在一起的竹片,心口这等重要部位,则镶嵌了薄薄的一层铁片。 防御力是有的,但说实话,不太多。 能够挡一挡朴刀的劈砍,但面对破甲锥或强弩,穿与不穿没什么太大区别。 而那把精钢锻造的朴刀,如今刀刃上出现了数道小卷口。 是时候该换把兵器了。 韩桢其实并不喜欢用朴刀,主要是他力气太大了,朴刀耍起来轻飘飘的,不太顺手。 若是有一把唐陌刀,再披上一身步人甲,他觉得自身战力至少能提升数倍。 可惜,如今唐陌刀的铸造工艺已经失传,而北宋防制陌刀的几款刀具,不管是威力还是坚固程度,都远不如陌刀。 至于步人甲,别说临淄县一个小县城了,就是镇海军的武库里都不一定有。 穿上铠甲,提着朴刀,韩桢大步踏出屋子。 正要穿过垂花门时,身后传来一声软糯地叮嘱:“叔叔……早些回来。” “好!” 韩桢微微顿足,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 一路出了宅子,来到谷场上时,发现张和等人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见他着甲提刀,哪怕再蠢的人,也能猜到今晚要做什么了。 不过却没人害怕,反倒有些跃跃欲试。 果然,手上沾过血后,这帮士兵的胆气就变大了。 来到众人面前,韩桢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今夜突袭县城,会有内应帮我们打开城门,徐家一个不留。若是途中有人敢骚扰旁人,劫掠平民,军法伺候!” “得令!” 众人齐齐应道。 韩桢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张和,领一队人去将牛车全部赶来。” 没一会儿,六辆牛车被赶到谷场。 “上车,随我杀人!” 韩桢大手一挥,翻身跨上战马,朝着村外赶去。 士兵们纷纷跳上牛车。 …… …… “啊哈~” 县城东门,一個县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忍不住抱怨道:“怎地还不来?” 另一人抬起巴掌,啪的一下拍在自己脸上。 “他娘的,爷爷的血都快被蚊子喝干了,这蚊烟你从哪买的?” “西市子的李老头那买的。” “这腌臜货竟敢卖爷爷假货,明日便去掀了他的摊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城门忽地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两个县兵先是一愣,随即对视一眼。 咽了口唾沫,两人卸下门闩,缓缓将城门打开。 下一刻,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两个县兵谨记刘勇的叮嘱,紧紧闭上眼睛,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如同石雕。 随着车轮声渐渐远去,其中一人忍不住睁开眼睛。 借着微弱的星光,只看到黑黝黝地一片背影,以及一道道闪烁的寒光…… …… 时至深夜,徐家宅院里依旧亮起灯光。 阵阵诵经声,伴随着木鱼敲动的脆响,从正厅之中传出。 偏门外,韩桢侧耳静听了片刻,认出这念的是《法华经》。 在真泉寺住了那么久,天天听那帮老和尚暮鼓晨钟,耳濡目染之下,倒也认得一些经文。 张和等人手提朴刀,静静站在后方。 片刻后,韩桢开口道:“张和,你领两队杀向后院,其他人随我解决前院护院。” “是。” 张和下意识的想要高声应道,但意识到场合不对,于是赶忙压低声音。 砰! 韩桢一脚踹开偏门,率先杀了进去。 “杀啊!” 王五此刻只感觉热血涌上大脑,大吼一声便冲了进去。 前院里,两名家丁正在巡夜。 眼见偏门轰的一声被踹开,两人纷纷一愣。 这些家丁平日里蛮狠惯了,回过神后,竟然呵斥道:“你们是何人……” 话音未落,一柄朴刀闪烁着寒光,狠狠劈向他的脖子。 噗嗤! 随着人头滚落,一股鲜血从断裂的脖颈喷涌而出。 “贼人杀进来啦!!!” 直到这个时候,另一名家丁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同时口中不断高喊。 只是还未跑两步,便被冲进来的王五追上,一刀砍在背上。 张和则带领两个小队,迅速穿过垂花门,直扑后院。 此时,还在睡梦中的护院被喊杀声惊醒,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拿起武器便冲了出去。 韩桢提着朴刀冲进人群之中,他身披竹甲,手中朴刀每一次挥舞,便带走一条人命,宛如一尊战神。 士兵们被他的神勇鼓舞,一个个大吼着冲上来。 这三日的苦练,终究还是有些效果的。 起码这群士兵挥舞朴刀劈砍的动作,比以往更稳,也更狠了。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十几名家丁便被屠杀殆尽。 与此同时,后院也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和惨叫。 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韩桢吩咐道:“王五,领五人守在偏门,若是徐家有一人逃脱,我唯你是问!” “是!” 王五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扯着嗓子一声大吼,震得众人耳膜一阵刺疼。 韩桢挑了挑眉,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鼓励道:“不错,很有精神!” 得到他的夸赞,王五只觉得心潮涌动,脸颊涨的通红。 领着七人穿过垂花门,迎面便见几个和尚慌不择路的朝这边冲来。 韩桢手起刀落,结果了这些和尚,踏着尸体朝里走去。 几个不事生产的和尚罢了,杀了也就杀了。 …… 徐家宅院的喊杀声和哭喊声,在县城中回荡,惊醒了不少正在睡梦中的人。 一时间,整个县城陷入一片恐慌之中,但却无一人敢出门。 偶有屋子里,传出小孩的哭声。 下一秒,哭喊声便消失了。 相距徐家不远的一间大宅子中,郑大郎猛然惊醒。 跳下床后,他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推门走出里间。 此时,宅子里的老老少少,主仆下人俱都神色慌张的走出屋子。 管家惊慌失措地冲入后院,喊道:“阿郎不好了,有一伙儿歹人杀进了徐家。” 闻言,郑大郎神色大变,忙吩咐道:“快快快,点齐护院家丁,去徐家帮忙。” “是。” 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没一会儿,二十多个护院和家丁手持朴刀,朝着徐家冲去。 只是这些护院前脚刚走,后脚一群面蒙黑巾的壮汉便杀进郑家。 很快,郑家宅院里便响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与哭喊。 0054【秘密就不要说了】 当韩桢踏入后宅时,张和已经清理干净了。 “不错!” 韩桢面露满意之色,赞赏了一句。 他派张和来后院,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存着历练的心思。 从结果上来看,张和没有让他失望。 杀伐果断,没有妇人之仁。 今夜徐家一个都不能留,一旦有人逃脱,他与常知县合谋的计划,就有被揭发的可能。 到了那个时候,不但常知县有大麻烦,他攻打松山岭的筹谋也会落空,甚至有被镇海军围剿的风险。 忽然,韩桢瞥到角落里蹲着两个士兵,似乎被反绑着双手。 于是便问道:“他们两犯了什么事?” 闻言,张和赶忙答道:“村长,这二人欺辱妇人,被俺抓了個现行。” “俺们没欺辱旁人,是王员外的女儿。” 其中一人抬起头,叫起了屈。 韩桢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冷声道:“那王员外曾经欺压你等,我知道你们心中存着怨气。可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是想报仇,便一刀杀了她们就是,何必欺辱?” 那两人自知理亏,默默低下头。 “你二人违反军令,杖二十。” 韩桢朝着张和吩咐道:“先将他们解开,等回去再罚。” “是!” 张和走上前,解开绳子。 韩桢问道:“徐家主母呢?” “俺不知谁是徐家主母,不过有个妇人说想用甚么东西换活命,俺也不晓得真假,便将她绑住,等待村长处置。”张和答道。 换活命? 韩桢冷笑一声,迈步走进正屋。 屋子里,穿着里衣的郑夫人被绑住手脚,姿态别扭的坐在圆凳上。 她到底是个妇人,家中突逢大难,整个人心神大乱,面色惊慌。 见有人进来,郑夫人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皱眉道:“你是韩二?” 韩桢微微一笑:“郑夫人倒是好眼力。” 郑夫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冷笑道:“俺知晓了,是常玉坤放你进城的罢。借刀杀人,再侵吞俺徐家家业,真是好算计。难怪前几日让他上书州府,他却一反常态的回绝了。” “倒是个聪明人。”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徐家主母心思这般细腻,并且胆魄也不错。 在这种局面下,还能联想到这一层。 不过既然是聪明人,那就更留不得了。 握着朴刀,韩桢上前一步。 见到这一幕,郑夫人脸色煞白,强装镇定道:“韩二,徐家家产都可以给你,俺还有个秘密,也可一起交予伱,只求你能饶俺一命。” “既是秘密,那就莫要说了,带到下面去罢。” 说罢,刀光闪过。 一蓬鲜血飞起,溅落在雕花屏风上。 结果了郑夫人,韩桢转身出了房间,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喊杀声。 众人纷纷一惊,以为是官兵杀来了,下意识的看向韩桢。 却见他面色如常,淡定道:“莫要慌张,不外乎是郑家的护院罢了。我去去就来,你等速速找库房。” 听到这三个字,包括张和在内,所有士兵顿时双眼一亮。 要知道,韩桢之前可是许诺过,缴获五成会作为赏赐。 徐家乃是临淄县第一大户,几代积攒,家业定是无比丰厚。 哪怕三十多人分下来,只怕也有不少。 一时间,士兵们纷纷散开,寻找库房。 …… 快步来到前院,只见王五等人已经退到了垂花门。 那帮护院家丁人数众多,喊杀阵阵,看上去十分唬人。 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竟无一人敢上前拼命,而是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不断挥舞朴刀。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一个月俸禄才两三百文,玩什么命啊! 饶是如此,仗着人数众多,还是将王五几人逼得不断后退。 “不许退,随我杀回去!” 韩桢大喝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王五等人瞬间顿住脚步,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大吼着朝着前方冲去。 二十多个家丁护院被王五等人声势惊住了,纷纷后退。 前排的护院后退,后排的人却慢了一拍。 一时间,二十多人撞在一起,场面无比混乱。 有些胆小的家丁,甚至扔掉手中棍棒,脚底抹油逃走了。 韩桢挥刀杀入人群,迅速解决了这群家丁护院。 眼见有几个胆小的家丁跑远,王五喘着粗气问道:“要不要追?” “不用,会有人帮我们收尾。” 韩桢摆摆手,吩咐道:“继续守着偏门。” 说罢,他转身重新回到后院。 刚刚踏入后院,张和便满脸兴奋地迎上来:“库房找到了!” “走,去看看!” 韩桢神色欣喜。 踏进库房,入眼是一筐筐黄灿灿的铜钱,以及一匹匹绢绫绸缎。 张和方才已经进过库房,不过此刻再次看到这一幕,依旧忍不住感慨道:“当真是家财万贯啊!” “俺这辈子头一回儿见着这么多钱。” “作孽哦,这些绸缎都发霉。” “这得多少钱啊。” 跟进来的士兵,发出阵阵惊呼。 他们这些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可能就是那五百文的月俸了。 环顾一圈,韩桢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皱起眉头。 见状,张和疑惑道:“村长怎地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缴获了这么多钱,为何村长反而不开心呢? “这些铜钱和绸缎加起来最多也就七八千贯,徐家几代家业积攒,不可能只有这些。” 王员外的库房里都有几千贯浮财,难不成徐主簿这个临淄县的真正掌权者,只比一个乡间地主稍好些? 没道理的。 想到这里,韩桢开口道:“一定还有其他隐藏的库房,你们速速去找。” 他们时间紧迫,不可能在县城里待太久。 “是!” 张和应了一声,领着士兵匆匆出了库房。 韩桢也加入了其中,只见他快步走进后院的正屋,不断用朴刀木杆敲击地板。 徐家宅院保持着北宋当下时兴的清新淡雅的风格,不像唐时那样浑厚大气,所以不太容易设置暗室,隐藏的库房大概率建在地下。 况且,既然是存放珍贵财宝的密室,必然不会设置在前院,一来是不方便存取,其次是前院人多眼杂,时间久了迟早会被家中奴仆发现。 韩桢可以肯定,小库房绝对建在后宅。 足足花了一刻钟,他将整个正屋的地板,甚至包括稍厚一些的墙壁都敲了一遍。 然而,却一无所获。 “俺找到了,俺找到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惊喜的高喊。 0055【意外之喜】 那密室竟然藏在一堆观景石的下方。 压在上方的假山看似沉重,实则却加装的轴轮机关,只需轻轻一推,便显露出下方的通道。 能找到这处暗室,属实是运气好。 据那士兵说,是一时尿急,找不到茅房,便打算在这里解决。 结果天太黑,被石头绊了一跤,整个人踉跄着扑在了那座假山上。 这一扑之下,竟将那座几千斤的假山推动了,他顿时就明白其中定然有古怪。 “记你一功!” 韩桢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拎着火把钻进入口。 入口通道是一小段斜向下的阶梯,四周墙壁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没走两步,一扇大门出现在视野中,门上挂着一柄铜锁。 “张和!” 韩桢喊了一声。 上面立刻传来张和的声音:“属下在!” 韩桢吩咐道:“去徐家主母身上搜一搜钥匙。” “得令!” 没一会儿,张和就回来了。 顺着入口进到通道,他递过去一把钥匙,忍不住好奇道:“村长,你怎地知道钥匙在徐家主母身上?” “这等重要的物件,自然要贴身存放。” 韩桢随口解释一句,拿着钥匙打开铜锁。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枣红木的书架。 只不过书架上放的不是书,而是一个个精美的木箱。 密室面积不大,但毋庸置疑的是里面存放的东西,价值要远超上面的库房。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吸引了韩桢的目光。 那是一杆马槊。 不知是采用了哪一种淬火工艺,使得马槊通体玄黑,锋利的八面破甲棱,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摄人的寒光。 迈步上前,韩桢一把握住马槊。 感受着手中沉重的份量,他不由挑了挑眉。 马槊的枪身一般是木制,可这杆马槊的份量明显不对劲,通体都是钢铁,足有七八十斤重。 倒是意外之喜,有了这杆马槊,那把卷刃的朴刀终于可以退休了。 握着马槊随手挥了挥,韩桢是越看越喜欢。 欣赏一番后,他挨个将木箱打开检查了一遍。 珍珠、玛瑙、玳瑁、玉石、银铤、金珠…… 粗略折算了一番,这一屋子财宝,少说也有两三万贯。 加上库房里的铜钱绸缎,以及各地店铺和大量田产,徐家的家业接近六万贯。 《水浒传》中武松仅是打死了一头老虎,县衙便赏赐了一千贯。杨志卖刀,开口就要三千贯……征讨方腊过后,宋徽宗更是赏赐武松十万贯。 给人一种一千贯也没多少的错觉。 但小说毕竟是小说,当不得真。 要知道,宋时最好的钢铁是西域上贡的镔铁。 在这会儿,镔铁是与金银同一级别的战略物资。 即便是这样,一把由镔铁锻造的刀具,也不过才价值百贯而已。 如今一个炊饼7文钱,一石稻米2800文。 杂粮更便宜,若是把六万贯全部换成杂粮,足够十万大军吃上两個月。 心情大好之下,韩桢吩咐道:“招呼兄弟们将这里面的东西全部搬走,等回去后统一分配,谁若是私藏,军法处置。” “得令!” 张和一声招呼,顿时又下来几个士兵,开始朝外搬东西。 密室的虽贵重,但不算多,二十多名士兵没一会儿就搬空了。 六辆牛车只装了三辆,眼见还有三辆空着,韩桢又让士兵们搬运库房的铜钱和绢绫绸缎。 待到六辆牛车彻底装满了,库房里还剩下数千贯铜钱和上百匹绸缎。 “走!” 韩桢大手一挥。 闻言,一名士兵看了眼库房,哭丧着脸道:“村长,还有这么多钱没搬完呢!” 眼见着还有这么多钱带不走,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一旁的张和略微犹豫了片刻,提议道:“村长,不如多跑几趟,俺们不怕累。” 韩桢被这番话气笑了,“怎地,一个个的把县城当成自己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听出他语气中怒意,士兵们不由打了个哆嗦。 在张和的催促下,这些士兵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徐家宅院。 …… …… 县衙。 时值深夜,县衙正堂却灯火通明。 常知县身穿青色常服,头戴直角幞头,端坐在太师椅上。 下首处,刘勇一手跨腰,另一手扶着腰间佩刀,如同一尊门神般,静静站在那里。 隐约间,一阵阵喊杀声顺着夜风吹进了正堂。 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热茶,常知县头一次发现,喊杀声竟也能如此悦耳。 徐家的家业最为丰厚,料想那韩二定会好生洗劫一番。 不过,常知县并不在乎。 大不了带走些浮财,可那些商铺和田产,最终却会落在他的手中。 再加上郑家与伍家的家产,此次自己将会进账数万贯。 数万贯钱财啊! 遥想当年,自己进京赶考,高中进士,意气风发。 本想与几位同乡去樊楼庆贺一番,怎料想欲登二楼,却因囊中羞涩,反被一阵奚落,闹了个灰头土脸。 待到自己再回东京之时,定要登上樊楼的三楼,尝一尝那梨花白,品一品那龙凤青。 念及此处,常知县不由轻声吟唱:“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真宗皇帝,诚不欺我啊! 片刻后,县衙外的喊杀声停歇了。 常知县放下茶盏,掸了掸衣袖,起身道:“想来应是差不多了,该本县出面了。” “大人,属下建议还是再等等,以防余孽宵小作乱。”一旁的刘勇赶忙劝阻。 言外之意便是:俺知道你很急,但是先别急。 闻言,常知县微微一顿,又重新坐了回去:“罢了,念你一片忠勇之心,本县就再等等罢。” 又等了足足一刻钟,就在常知县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道身影匆匆迈进正堂。 刘勇上前一步,问道:“如何了?” “禀知县,收尾已全部处理干净,诸多浮财已经运至库房中。” 此人身穿一席黑衣,脚踏一双官靴,语气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今夜,不但常知县吃撑了。 他们这些小虾米,也跟着吃饱了肉,每个人收获颇丰。 这一点,常知县心知肚明。 不过他却没有点破,不给些甜头,又怎能让这些人卖命,又如何封住他们的口呢? “你等辛苦了,少不了你等的赏赐” 常知县笑着安慰一句,而后起身道:“刘勇,随本县安抚民心。” “是!” 刘勇拱手应道。 很快,一支支火把在县衙中燃起。苏丹小说网 常知县在上百弓手的拥簇下,迈步朝着徐家宅院走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声势极大。 这番动静,顿时引得县城内不少居民的注意。 趁此机会,刘勇高声喊道:“诸位乡亲莫怕,贼人已被知县领兵打跑了。” 话音刚落,街道两旁便有居民偷偷撩起窗户,见到全副武装的弓手,以及领头的常知县,他们顿时松了口气。 有些胆大的,探出头问道:“刘都头,到底发生了何事?” 刘勇答道:“松山岭的匪寇石宝,率山贼趁夜闯入县城,劫掠了徐家、郑家和伍家。” 没过多久,这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被县城所有百姓知晓。 0056【青天大老爷】 其实在韩桢领兵杀入徐家宅院时,便有胆大的人偷偷掀开窗户。 无奈天色太黑,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身影。 对于常知县说贼人是松山岭的石宝,县城里的百姓深信不疑。 因为松山岭的石宝,在临淄县可谓是大名鼎鼎。 这些年一直劫掠官道,使得县城百姓和富户深受其苦。 并且,似乎也就只有石宝才有实力洗劫这三家。 毕竟这三家的护院家丁,可不是好惹的。 早两年的时候,上一任知县曾率兵剿过两次,但最终都无功而返。 见石宝一直守着松山岭的山寨,没有其他举动,知县与徐主簿也就懒得管。 至于招安…… 不是所有匪寇,都值得招安。 否则的话,整个京东路大大小小匪寇势力不下千余,哪有那么多官给这些匪首做? 北宋冗官问题极其严重,如今不知多少进士都在排队等着补实缺。 只有造成重大影响的流寇和农民起义,才会引来招安。 像石宝这种占山为王的匪寇,连招安的资格都没有。 太宗和真宗时期,冗官问题还没有那么严重,因此一般招安之后,都会给个下县或中县的主簿当一当。 后来冗官问题越来越严重,但造反起义的次数却不减反增,朝廷没办法了,招安的待遇也从文官变成了厢军中的闲散武官。 这一来一去,差别可就大了。 毕竟主簿再怎么样,那也是个从九品的文官,哪是厢军里的丘八武夫能比的。 宋江当初为何接受招安没多久,又复叛成匪寇? 不就是嫌闲散武官的职位太窝囊了么。 所以,现在很多匪寇也学聪明了,如果朝廷给的招安待遇不是文官,那便直接拒绝。 在厢军里当丘八,哪有当山大王逍遥快活? …… 站在徐家宅院前,一股浓郁地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常知县强忍住胃中的翻涌,努力装出一副悲愤交加的模样。 眼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常知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痛心疾首道:“哎,今夜徐、郑、伍三家之灾祸,实乃吾之过也。” 一旁的刘勇见机,赶忙说道:“知县何须自责,那石宝在知县上任之前,便已经占山为王,凶名赫赫。” “先有泼皮冲击县衙,杀官造反,后有强梁夜闯县城,灭门劫掠,这些匪寇真真是该死。” 常知县怒斥一句后,环顾一圈众人,正气凛然道:“诸位请放心,本县与这些匪寇不共戴天。明日,本县便点齐弓手,出城剿匪,定会还诸位一個朗朗乾坤!” 这番话,配上激昂正气的语调,顿时引得围观百姓一阵叫好。 “青天大老爷!” 人群中,忽地冒出这么一嗓子。 下一刻,围观百姓也跟着齐齐高喊。 听着百姓们发自内心的高呼,常知县心潮涌动。 钱捞了,名有了,匪剿了,政绩也有了。 这,才是为官之道。 相比之下,徐主簿那等只会欺压百姓,搜刮钱财的乡间土包子,哪里懂什么叫做官。 呵,当真是可笑。 …… …… 黑夜中。 一队牛车沿着崎岖的黄土小路,行驶在丛林中。 越过一个山头,韩桢骑在马上,转头看了眼县城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他的计谋很成功。 利用徐、郑、伍三家的家业为诱饵,成功把常知县钓上了钩。 其一,他报了仇,铲除了隐患。 其二,没了这三家的阻碍,他和常知县的生意也就不必再畏手畏脚。 其三,常知县答应出兵剿匪,正面佯攻,他则率兵直捣黄龙。 只要杀了石宝,拿下山寨,常知县得名得政绩,他则多了上千逃户,以及一片产粮地。 总之,他与常知县都赢麻了。 匪寇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匪寇。 耕牛迈着沉重的脚步,拖动满载金银珠宝的货物一步步前行。 当众人回到小王村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谁?” 刚进村,黑夜中便传来一声警惕的询问。 “是我。” 韩桢话音刚落,一旁的林子里亮起一点火光。 下一刻,马三狗举着火把,领着小虫走了出来。 两人从他们走后,便一直守在村口,此刻被蚊虫叮得满头包,看上去就像得了天花一般。 见状,韩桢不由问道:“怎地没点蚊烟?” 马三狗苦笑道:“太熏了,俺受不了。” 北宋时已经有蚊香了,名唤纹烟、艾香。 欧阳修在《憎蚊》中便曾写到:“熏之苦烟埃,燎壁疲照烛。” 蚊烟的主要材料是艾草和雄黄,再添入碳粉助燃,搅和在一起一大团,最后挤成一个个小长条。 驱蚊效果有,但远不如现代的蚊香,而且燃起之后的烟特别浓,且气味冲人。 讲究一些的高端蚊烟,会在里面添入薄荷粉、公丁香,调和香气。 挠了挠脸上的包,马三狗目光期待的问道:“韩二哥,今夜顺利么?” 韩桢没说话,指了指身后满载货物的牛车。 看了眼牛车,马三狗轻叹一声:“可惜俺没能跟着一起去。” 没能亲手报仇,他心里终究是有些遗憾。 “莫急,明日还有一场恶战。” 韩桢安慰一句,而后吩咐道:“回去再说。” 六辆牛车停在宅子前,在韩桢的指挥下,士兵们将一箱箱财宝铜钱搬进库房中。 这番动静,惊醒了宅子里的人。 “叔叔回来啦。” 韩张氏从厢房中走出,软糯的语调彷佛江南水乡的女子。 见她一脸倦意,韩桢便知她一晚没睡,于是劝道:“我无事,嫂嫂且去歇息罢。” “嗯。” 韩张氏轻轻点了点下巴,转身走进厢房。 从韩桢走后,她便一直提心吊胆,哪里能睡得着。 此刻见到自家叔叔安全归来,倦意顿时涌上心头。 …… 三十多个士兵,一边搬东西,一边小声的窃窃私语。 “你说村长要这些石头有啥子用,又沉又重。” “要俺说,不如多搬两筐铜钱来的实在。” “着哇,俺也是这么想的。” “……” 玛瑙珍珠玉石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除了好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既不能吃,又不能当钱使,哪里有黄灿灿的铜钱来的实在。 至于金银,那是他们能用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阶层之间泾渭分明。 你让一个农民拿着一块银铤去买东西试试。 立马就会有人报官把你抓了。 原因很简单,贫苦百姓压根就接触不到金银这类东西。 要么是偷,要么是抢,反正肯定不是正常来路,绝对不会抓错人。 所以,在这群士兵的心里,玛瑙玉石以及金银,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 真正的缴获,只有那三车铜钱、绢绫绸缎。 这也是为何,士兵们私底下抱怨的原因。 0057【赏罚分明】 待到将所有东西全部搬入库房后,这群士兵眼巴巴的看着韩桢。 韩桢知晓他们的心思,不由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等的赏赐。张和,清点战功,若有人虚报或冒领战功,军法处置。” 今晚若是不把赏赐发下去,只怕这些士兵连觉都睡不着。 “是!” 张和大声应道,随后开始统计战功。 统计战功这种事儿,本应该是随军功曹的职责。 但现在没那个条件,而且士兵数量少,先凑合着用。 古时统计战功的方法,早先是割人头。 为了防止冒领军功,对士兵割下的首级也有要求。 比如要从脖子下沿开始割,留出喉结,避免士兵拿妇女和儿童的人头来冒充。 后来割人头的弊端太多,发展到了如今,演变成了割左耳。 毕竟人只有一个左耳,轻巧又便于携带。 韩桢没让他们割耳朵,所以战功基本是口述,外加旁人作证。 大家都想要战功,而且互相之间知根知底,所以撒谎绝对会被戳穿。 很快,张和便统计好了战功。 由他口述,韩桢执笔记录在纸上。 接着,韩桢又当着士兵的面,开始称重铜钱。 三车铜钱,其实没多少。 一筐铜钱大约二十五贯,就已经重达一百多斤了。 一辆牛车撑死了装十筐,再多牛就拉不动了,捡漏的木车也承受不住。 一番称重之后,总计780贯,再加上绢绫绸缎,勉强凑齐了一千贯钱。 五成充公,剩下五百贯作为赏赐。 在士兵们期待的目光中,韩桢却没有立刻发钱,而是冷声道:“方才触犯军令的两人,自行站出来,领二十军棍!” 闻言,士兵们纷纷转头,将目光投向那两人。 知道这一遭逃不过,两人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哀求道:“村长,俺知错了,能否看在初犯的份上,饶了俺这一次罢。” “是啊村长,俺以后再也不敢了。”另一人也赶忙开口求饶。 韩桢上前一步,微微眯起双眼:“现在趴下受罚,是张和他们打。若是再敢磨蹭,便是我亲自来打!” 哗啦! 没有丝毫犹豫,两人迅速趴在地上。 开什么玩笑,让韩桢来打? 只怕一棍下去,自个儿小命就没了。 “对不住了!” 张和与王五一人手握一根哨棍。 哨棍是京东路的特产,早先是用来赶狼的。 山东道林中多狼,过往客商习惯带一根哨棍。 哨棍的一头钻有孔洞,可以吹,吹起来真有点龙吟虎啸的劲头,狼群听了,以为是什么猛兽来了,便会惊慌逃窜,而附近的百姓听到哨声也会出来帮助。 后来,一些大户家中的护院,也开始用起了哨棍。 若是遇到歹人或紧急情况,便吹响哨子,另一头则是实心的,可用来御敌。 韩桢在一旁看着,张和与王五不敢作假,举起哨棍,用实心的一端狠狠打在两人的屁股上。 在县城一番厮杀,又徒步走回小王村,接着搬运钱财,张和两人其实没什么力气了。 可即便如此,哨棍砸下,依旧疼的那两人鬼哭狼嚎。 围观的士兵见状,纷纷咽了口唾沫。 虽说这二十军棍不会要了小命,但起码十天半個月下不来地。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军规有了明确的认知。 等到二十棍打完,两人嗓子都喊哑了,脸色煞白,汗水将麻布粗衣彻底浸湿。 张和也累的够呛,微微喘着气道:“村长,打完了!” “好,现在开始分发赏赐,叫到名字的上来领钱。” 韩桢点点头,握着军功名单,念道:“张和,斩首五级,兼先登之功,赏钱二十三贯。” 哗! 人群顿时爆发一阵哗然。 二十三贯啊!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都可以买两头耕牛了! 二十三贯确实不少,足足一箩筐。 “多谢村长赏赐!” 张和喜笑颜开地道了声谢,随后啃哧啃哧地将箩筐拖到自个面前。 此刻拖动一箩筐铜钱,他感觉自个儿彷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王五,斩首三级,赏钱十二贯。” “胡忠……” 三十七人,俱都有赏,多的如张和那样二十余贯,少的也有三五贯。 被杖责的两人,也分到七八贯。 虽面色痛苦,眼中却透着笑意,完美诠释了何为痛并快乐着。 “回去之后好好歇息,明日巳时三刻谷场集合。” “得令!” 听到韩桢的吩咐,众人齐齐高声应道。 瞥了眼趴在地上的两人,韩桢吩咐道:“三狗,帮忙送他们两回去。” 二十棍下去,哪里还能走路,更何况两人还有三四十斤重的赏钱。 闻言,马三狗和小虫将他们搀扶起来,背在背上,韩桢则帮他们提着赏钱。 将两人挨个送回家中,韩桢放下赏钱,温声安慰道:“明日我送些膏药来,这几日你们便在家中好生将养,等养好了再去军中报到。今日且给你们一个教训,往后莫要再犯了。” 钱羊郑重地点了点头,保证道:“村长,俺晓得了,以后绝不会再犯军规了!” 方才被打军棍的时候,他的心中恨极了韩桢。 可是待到赏钱发下来后,恨意瞬间便消散了大半。 无他,赏罚分明罢了。 接着韩桢又使人将自己背回来,好生安慰,这一番操作下来,他的心里反倒升起一股感激,只觉得是自己昏了头,不该违反军规。 “嗯,好好歇息罢。” 韩桢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出了屋子。 待到他走后,那妇人顿时哭嚷道:“这个天杀的,怎地将你打成这样。这兵俺们不当了,再当下去,只怕会将你打死。” “俺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钱羊训斥了自家婆娘一句,而后解释道:“俺被打是因为犯了军规。” 妇人抹着眼泪,委屈道:“那也不能打得这样狠啊。” “你懂啥子,看着唬人,将养几天便好了。” 钱羊说罢,指了指角落里的箩筐,得意道:“瞧瞧爷们挣来的赏钱。” 闻言,妇人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箩筐。 借着昏黄的油灯,看清箩筐里黄灿灿的铜钱后,忍不住惊呼一声:“怎地这么多?” “不多不多,也就八贯钱。” 钱羊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地模样。 “八贯?” 妇人惊叫一声,又赶忙捂住嘴。 钱羊盘算道:“这算啥,等俺将养好了,再去挣一份军功,到时咱们盖一座砖瓦房……” 人心便是这样,等有了房子,又会觉得家中缺一头耕牛。 等到有了耕牛,又会想要吃好些…… 0058【剿匪】 朝阳初升,如烈火般的光芒染红了天边云霞。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今日,或许不是个好天气。 有经验的村民,已经开始准备抢收田间的麦子了。 前几日半夜已经下过一场雨,若是再来一场暴雨,田间的麦子只怕会倒伏。 到了那个时候,再想收割就麻烦了,而且泡了雨水的麦子也会发霉发芽。 尽管距离小麦彻底成熟还有几天时间,但早几天也没影响。 有句俗话说得好,小麦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九成收。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韩桢才起床。 洗漱一番后,他来到二院,唤来小虫,“去将袁初六带来。” 小虫二话不说,转头出了门。 前两日,韩桢便吩咐马三狗领着袁初六走了一趟他所说的暗道。 确定无误后,便没有杀他。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来之后,韩桢将他扔到了石灰窑充当苦力,在山上凿石灰石。 没一会儿,袁初六被带来了。 “不知小郎君唤俺有何事?” 袁初六搓着手,心头忐忑。 说实话,他还挺满意现在的生活,凿石头虽然累,但关键是能吃饱饭啊。 一天两顿,晚上还是干饭,只要能吃的下,不浪费,随你吃多少。 这可把他乐坏了。 在松山岭的寨子里,每顿只有一碗稀粥,相比之下简直一个天一個地。 韩桢拿起炊饼咬了一口,语气随意道:“今日我要攻打松山岭,你随我一起去。” 这厮在山寨里待了三年,对山寨的各处布局了如指掌,并且战后收拢寨子里的农奴,也会用到他。 “这……俺晓得了!” 尽管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可袁初六还是硬着头皮答应。 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敢说个不字,绝对小命不保。 用过早饭,韩桢回到后院,将竹甲穿上,拿起马槊。 昨夜太匆忙,加之光线不好,没来得及细看。 此刻再看,发现槊杆中段握手处,缠着一圈防滑的鲨鱼皮,尾端处还镶着一个虎头铜樽。 这个虎头铜樽,可不仅仅只是装饰,而是保持整根马槊平衡的配重。 韩桢只需单手握住缠着鲨鱼皮的位置,不需使力调整,整杆马槊便能稳稳的横在半空。 许多人容易把槊与矛弄混,短者为矛,长者为槊。 马槊的长度一般在两米以上,仅是槊锋的锋刃便有两尺。 常用的马槊槊杆并非是某种特定的木头,而是一种复合材料,制作工艺极其复杂且漫长,往往要两三年才能成型。 这种复合材料制作的槊杆,坚固轻便的同时,兼职一定韧性。 整体重量不会超过五斤,骑兵单手便可轻松举起,进行多次捅刺。 之所以很少用精钢槊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太过沉重了。 马战时,骑兵很少有双手持槊的机会,绝大多数情况都是一手控马,一手持槊。 二三十斤听起来不重,可只需试一试用单手平举一根两三米长的竹竿,就能切身体会了。 目前有记载使用铁杆马槊的名将,仅有尉迟敬德一人。 唐初名将如云,善用马槊的不在少数。 比如程咬金,秦叔宝。 但能让李世民发出“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的感慨,却只有尉迟敬德一人,可见其凭着一手铁杆马槊在战场上有多勇猛。 韩桢单手持槊,用力挥舞了几下,院落里顿时响起阵阵破风声。 满意的点点头,他提着马槊朝外走去。 穿过垂花门时,正巧撞上安娘。 见他全副武装,安娘那双水润的桃花眼中满是担忧:“二郎,怎地又要出门?” 经过这几日的将养,安娘似乎越发丰润了,束腰长裙被磨盘撑起一抹弧度。 “莫担心,我去去就回。” 韩桢说着,伸手在磨盘上轻轻拍了一把。 “唔!” 安娘惊呼一声,赶忙迈着小碎步挪开,心虚的左顾右盼。 见四下无人,这才嗔怪道:“你这死鬼,青天白日的也不怕叫人看见。” 韩桢满不在乎地笑道:“怕甚么,宅子里谁不知晓?” 闻言,安娘正色道:“奴本是残花败柳,不打紧的,只怕坏了二郎的名声。二郎终归是要成亲的……” “你怎地也和我嫂嫂一样了。” 韩桢打断安娘的话,摆手道:“且不说了,我出门了。” …… 一路来到谷场上,没等多久,士兵们便陆陆续续的来了。 张和检阅一番后,高声道:“总计三十七人,实到三十五人。”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朗声道:“前几日,松山岭的匪盗劫掠了咱们。有人家被烧了,有人娘老子被杀了,还有人婆娘被糟蹋了。告诉我,你们想报仇吗?” “想!” 怒吼声在谷场上响起。 提起松山岭的匪盗,这群士兵脑中顿时回忆起那一夜的遭遇,一个个心头涌起怒意。 “好!” 韩桢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今日,我们便去报仇。你等且放心,松山岭匪寇众多,不会让伱们白白去送死。我已联系了常知县,他会发兵剿匪,正面佯攻,帮我们牵制住匪寇主力。” “而我们需要面对的,仅仅只是少数匪寇罢了。只需斩了匪首,山贼自会溃败。此次依旧是老规矩,缴获五成充公,剩下作为赏赐。” 闻言,士兵们心头一喜。 愤怒归愤怒,但他们心里很清楚,那山寨中光是山贼就有三四百人,还有上千农奴,双方人数差距太大。 不过现在听到县城会出兵剿匪,一个个顿觉压力骤减。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韩桢。 如今在这群士兵的心中,觉得只要有韩桢在,便不需要害怕。 哪怕面对数倍强敌,依旧能以寡敌众,杀的对方哭爹喊娘。 “得令!” 一时间,在金钱和仇恨的双重刺激下,士兵们气势高昂。 “先去用饭罢。” 结束了战前动员,韩桢招呼士兵们吃饭。 待到用过早饭后,他又吩咐每人带上几个炊饼作为干粮。 “出发!” 韩桢大手一挥。 马三狗提着朴刀,也跟在其中。 谷菘和猴子也想一起去,但无奈一个要盯着石灰窖,一个要在山寨当监工,脱不开身。 0059【逃军】 小王村距离松山岭并不远,只有十里路。 可这十里地,却隔着几座大山。 沿着黄土小路前行了几里路后,在袁初六的带领下,他们一头扎进山里。 山里崎岖不好走,时值正午,他们才赶到松山岭。 转过头,见众人累的气喘吁吁,韩桢鼓舞道:“加把劲,等进了暗道再歇息。” 他们时间紧迫,必须得赶在县衙攻打山寨之前落位。 并且山脚下遍布着山贼的暗哨,若是停留太久,有暴露的风险。 闻言,众人只得迈着沉重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进。 不得不说,石宝这处山寨的位置,选得极好。 整座山峰并不算高,约莫两三百米,但却极为陡峭。 尤其是山阴的那一面,称得上悬崖峭壁。 绕到山后,众人一路爬到半山腰,只见袁初六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乱石堆前,扒开一丛灌木,身形灵活的钻入石缝中。 这石缝极其狭窄,并且只有十来米,尽头处堵着一块巨石,怎么看都是死路。 袁初六进入石缝后,三两步便来到尽头,朝着他们招招手,而后身影便消失了。 韩桢横拎着马槊,侧着身子挤入石缝。 他本身就体型壮硕,此刻又穿着竹甲,没走两步就被卡住了。 无奈之下,韩桢只得退出去,将身上的竹甲脱掉后,这才勉强挤了进去。 走到尽头,转一个弯儿,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恍惚间,韩桢不由想到了安娘,两者之间倒是有些许相似之处。 一行人跟在袁初六身后,不断在石缝中穿梭。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小山谷。 小山谷,真的很小,不到五十平,中间被开垦出一片田地,种着三垄小麦和大豆。 似乎是疏于打理,田地里杂草长得比小麦都茂盛,估计想收个一斗粮食都够呛。 “原地休息。” 韩桢巡视一圈,下令道。 话音刚落,众人长舒了口气,齐齐坐在地上。 见状,韩桢心中暗自摇头。 等拿下松山岭后,得好好给他们练练体能了。 拿出腰间的水壶,灌下一大口水,韩桢问道:“现在距离山寨有多远?” 袁初六努力咽下口中的炊饼,如实答道:“不远,前面出去就是山寨。” “嗯!” 韩桢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拿出怀里的炊饼,默默吃着。 …… …… 松山岭脚下西南方向,有一条山涧。 山涧旁的丛林中,矗立着十多间木屋。 简陋的马厩中,十几匹高头大马正悠闲的吃着食槽中的青草嫩叶。 一间木屋内,围坐着一群壮汉。 这十八名壮汉或额头,或脸颊,都刻有青色的刺字。 显然,这是一伙逃军。 其中一人开口道:“大哥,姓石的这贼鸟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被称作大哥的人,是一个中年汉子,脸色黝黑,气质敦厚,如同一個老农。 此人正是前段时日在县城里卖马的魏大。 而他的脸上,却没有刺字。 北宋的军人,并非都会在脸上刺字,对于那些主动投军,报效国家的良家子,军中会给予一定的尊重,将刺字刻在手臂或肩头。 比如韩世忠、岳飞,他们脸上就没有刺字。 魏大沉吟道:“这段时日被俺三番五次的拒绝,如今又突兀的喊俺们赴宴,只怕是没安好心。” “那俺们去还是不去?” 坐在魏大下手的一个汉子问道。 “去!” 魏大眼中闪过一丝与气质不符的狡黠,压低声音道:“咱们兄弟藏好兵器,那石宝没有歹意便算了,若是想对俺们动手,便杀将出去。” 作为北宋最强战力的西军,他们心中自然存着傲气。 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拒绝石宝的招揽。 说白了,他们看不上这群匪寇。 可傲气不能当饭吃。 作为逃军,他们找不到生计,又拉不下脸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所以魏大这群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前段时间实在撑不住了,只能忍痛卖了一匹战马,换来二十五贯钱。 可二十五贯钱虽不少,但也架不住十几个壮汉坐吃山空啊。 另外养战马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每日一大盆盐水伺候着,三天两头就得喂一顿精良,花销比他们还大。 就在这时,一个长相粗犷的方脸壮汉语气狠辣道:“大哥,不如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杀了那石宝,夺了山寨。有那些逃户帮着种田,往后就不算不打家劫舍,也能过活儿。” 闻言,魏大怒斥道:“那石宝虽是匪寇,但对俺们还算礼遇,怎能行恩将仇报之事。” “……” 方脸汉子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着低下头,只是眼中却满是不甘。 他们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过于讲仁义了。 不过也正是如此,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此事莫要再提了。” 魏大神色缓和,吩咐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兄弟们将手刀贴身藏好。小武和老九你们两留下看管战马,其他人随俺上山。” …… …… 县城内。 四百多号人聚集在县衙门前。 其中一百人是弓手,剩下的都是乡兵。 乡兵不是军籍,只是乡勇罢了,他们与弓手的区别,就是平日里不需要应衙役。 每年农闲时,官府会将他们聚集在一起,操练几日。 其他时间,与农民无异。 不过到了战时,便会被召集起来。 常知县虽贪财,不过却并不吝啬,该给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此刻,他正吩咐刘勇给这群弓手、乡兵发钱。 每人五百文,若是不幸战死了还会有抚恤。 果然,随着赏钱发下去,四百多人立刻一改方才懒散的模样,一个个精神头十足。 前两年,上一任知县也召集过他们剿匪,但却没有给任何赏赐。 一时间,这群弓手和乡兵,对常知县好感大增。 待到发完钱,常知县朗声道:“赏赐已发,诸位当尽力破贼。” “是!” 人群中响起参差不齐的应道声。 常知县轻抚胡须,意味深长道:“刘勇,剿匪的重任就交予你了,莫要让本县失望。”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刘勇躬身抱拳,待到常知县转身进入县衙后,他双手叉腰,厉声道:“随本都头去甲丈库取兵器!” 甲丈库便是武库,位于县衙左侧。 打开大门后,一股腐朽的气息顿时扑鼻而来。 库房里的兵器不少,但由于无人保养,绝大多数都生锈损坏了。 长枪的木杆上,布满了被虫蛀的孔洞,枪头锈迹斑斑,破伤风致死的几率都比直接捅死要高的多。 朝廷每年都会给各州县的武库,进行专项拨款,用以维护和兵器建造。 徐主簿虽贪,但要说贪墨武库的拨款,那可真是冤枉他了。 因为这笔钱从上到下,经户部、转运使、州府层层克扣下来,等到了徐主簿手里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就是想贪,也没那个机会。 一名乡兵拿起一柄长枪,用力挥了挥,便听咔擦一声脆响,长杆从中断开。 “这……刘都头,这些兵器没法用啊!” 刘勇呵斥一句:“瞎嚷嚷甚么,捡好的挑。” 闻言,那乡兵顿时哭笑不得。 这还哪有好的呀? 0060【动手!】 一番挑挑拣拣,最终只有一百多人拿到了保存稍好一些的兵器。 剩下的乡兵弓手没法子了,只得掏出随身携带的柴刀,安上长杆当朴刀使。 有些没带柴刀的,干脆就拿根长棍。 乡兵们四下张望,随后面面相觑。 就这还想攻打山寨? 原本这些人在拿了赏钱后,是真心把想出一把力的。 毕竟若真的剿匪成功了,后续定然还会有赏赐,另外山寨里也能劫掠一番,运气好能捞个三五贯钱。 可是经过武库这一遭,他们算是明白了。 这次只怕又是装装样子。 不过这一趟也没白来,到底是混了五百文的赏钱。 事实上,常知县和刘勇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心里明白,光靠这些弓手乡兵想要打进山寨,简直是痴人做梦。 壮壮声势,正面佯攻,吸引山贼的主力,就算完成任务了。 剩下便的交给韩桢,能打下来固然欣喜,因为常知县可以捞一笔剿匪的政绩。 打不下来,也没甚损失。 至于发给弓手乡兵的赏钱,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就当是花钱买名声了。 总之不管如何,常知县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才是为官之道。 …… “随本都头出城剿匪!” 刘勇骑在一匹马上,大手一挥,颇有些意气风发。 四百多号弓手乡兵,手拿五花八门的武器,乱哄哄的出了县城,朝着松山岭奔去。 待到行至山寨脚下时,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被乌云遮盖。 没一会儿,淅淅沥沥地雨水从天而落。 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刘勇拔出佩刀,高声喊道:“列阵!” 这些弓手是新招的,一时间不知所措。 反倒是绝大多数乡兵,参与过前两次剿匪,已经有了经验。 只见两名身强力壮的乡兵,持盾站在最前面。 没办法,通往山寨的碎石路过于狭窄,只能同时并列两人。 手持长枪的乡兵们分成两队,紧紧跟在盾兵身后。 持有弓箭的落在最后。 “攻寨!” 伴随着刘勇再次高喊。 两名盾兵竖起盾牌,顶在身前,沿着碎石小道一步步朝着山腰走去。 …… 半山腰的山寨上,上千逃户顶着小雨,在田间抢收麦子。 这雨也不知会下多久,万一下的久了,田里麦子便会出现大规模的倒伏。 虽然麦子的收成多寡,与逃户们没关系,可那石宝却不是善茬。 若是到时欠收,只怕又会杀人泄愤。 没人愿意被杀,所以一个个逃户格外上心。 寨子深处的聚义堂中,正在举办宴席。 宴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石宝这次下了血本,席上不但有山中打来的野味,还有羊肉与鲜鱼。 宋时以羊肉最为珍贵,一头羊的价格能够买下两头耕牛。 羊肉之下,便是鲜鱼。 因为这会儿交通不便,内陆地区想要吃到鲜鱼并不容易。 其次才是牛肉,最次的是猪肉。 相比唐时和五代,北宋时期耕牛的数量多了数十倍,官府虽管制严格,但摔死老死的不在少数,所以牛肉并非稀缺货。 北宋初期,朝廷明令禁止吃牛肉,但却根本没人买账。 以至于到了后来,官府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真宗还特意下了一道诏书:“两浙诸州,有屠牛充膳,自非通议烹宰,其因缘买者,悉不问罪。” 意思就是,无缘无故杀牛,是犯法的。 但那些买牛肉回去吃的人,就不问罪了。 连皇帝都妥协了,地方官员就更不可能管了,甚至有些州县的官员为了捞钱,还专门搞出一种牛肉税。 买牛肉,要额外交税…… 山寨中大小头目,外加十七名逃军,足足五六十人汇聚在大堂内,耍子声、劝酒声、顽笑声交织在一起,人声鼎沸。 “报!” 饮至正酣,一声突兀的大喊从外传来。 紧接着,一名山贼疾步迈入大堂,禀报道:“大当家,山下发现大批官兵!” 官兵? 一时间,众人纷纷一惊,整個大堂为之一静。 石宝放下酒杯,面色凝重道:“官兵?有多少人?” 山贼如实答道:“足有四五百之众,领头的乃是县衙都头刘勇。” 闻言,堂内山贼面上重新挂起笑意。 石宝面露笑意,转头吩咐道:“老四,领二百兄弟守住寨门。” “得令!” 名唤老四的壮汉站起身,神态轻松的朝着大堂外走去。 见状,魏大不由开口道:“石当家,不如今日就到这里罢。既然是官兵来了,俺们也去帮着出一份力。” “魏老哥稍待,一群乡兵罢了,俺去去就回。” 老四摆摆手,满不在乎。 待到老四出了门,见魏大依旧面带忧色,石宝安慰道:“魏老哥不虚担心,这帮乡兵只是做做样子,过不了多久便会自行散去,前两年便是如此。” 一名逃军听得惊奇,忍不住问道:“这是剿地甚么匪?” “他们哪敢真的剿匪。” 石宝饮了一口酒,冷笑道:“这帮狗官一个个胆小如鼠,不过是借着剿匪的名头,捞钱罢了!” “当真是狗官!” 逃军中,方脸壮汉脸色愤慨,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他虽不喜石宝,但对这番话却极为赞同。 若不是这群狗官,他们也不至于当逃军。 石宝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劝道:“来来来,魏老哥继续喝。” 三五杯酒下肚,魏大等人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醉意。 眼见时机成熟,石宝不动声色地朝手下使了个眼色,随后起身来到魏大身旁。 “魏老哥,俺石宝虽是一介匪寇,但对你等镇守边关的西军,最为敬佩。若无你们保家卫国,只怕西夏人早就打入中原了。” 石宝一手揽住魏大的肩膀,一手隐蔽的探入怀中。 与此同时,其他桌上的山贼也开始借着敬酒的由头,有意无意地靠近逃军们。 魏大此刻醉意上头,听到这番情真意切的夸赞,心头别提有多舒服了。 反倒是那方脸壮汉,察觉到一丝异样。 “杀啊!” 就在这时,大堂外隐约传来一阵喊杀声。 显然是山贼们与乡兵交上手了。 下一刻,大堂内忽然响起两声爆喝。 “动手!” “大哥,还不动手?!” 嗯? 这下子,所有人都懵了,为之一愣。 石宝下意识的看向方脸壮汉,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 0061【攻守易形】 俺啥时候说过要动手? 魏大先是一愣,腹部忽地传来一阵剧痛。 只见率先反应过来的石宝,抽出藏在怀中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肚子里。 到底是常年与西夏人厮杀的西军,突遭偷袭,魏大却没有慌乱,近乎本能的一拳砸过去。 石宝本想转动匕首,将对方的肠子绞断。 下一刻,只见一个斗大的拳头狠狠砸在脸上。 这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兄弟们,并肩子上!” 见大当家动手了,早有准备的山贼们纷纷抽出兵器,朝着就近的逃军们杀去。 埋伏在大堂之外的山贼,也提刀杀了进来。 “好胆!” 逃军们惊怒交加,拔出手刀,将魏大护在中间。 一时间,整个大堂乱作一团。 …… 砰! 雨幕中,一块几十斤的石头从寨墙上滚落,顺着碎石小道,重重砸在盾牌上。 巨大的撞击力道,让两名盾兵脚步一顿。 紧接着,第二块滚石袭来。 眼见乡兵被砸的节节后退,寨墙上的山贼们纷纷大笑。 有的甚至解下腰带,朝着下方撒尿。 山脚下督战的刘勇阴沉着脸,高声吼道:“不准退,继续前进,弓兵压制。” 即便是做戏,那也得做全套。 闻言,盾兵止住脚步,努力用盾牌将石头推到一旁。 与此同时,后方的弓兵们纷纷拉弓搭箭,朝着山寨射去。 嗖嗖嗖! 十数道箭矢射来,寨墙上的山贼们纷纷矮身躲避。 那個一个撒尿的山贼,反应慢了半拍,被一箭射中大腿,鲜血直流。 “哈哈哈!” 见到这一幕,刘勇忍不住发出畅快的笑意。 趁着山贼们被弓箭压制,前排的盾兵和枪兵赶忙朝着寨门冲去。 很快,寨墙上的山贼也开始放箭了,稀稀拉拉的箭矢,飞向人群中。 双方一轮互射,竟然只有两个倒霉蛋中箭。 若是韩桢在这里,只怕会被这滑稽的一幕逗笑。 …… “韩二哥,官兵动手了!” 山谷中,响起马三狗的声音。 下一刻,闭目养神的韩桢猛然睁开眼睛。 盘坐在地上的士兵们纷纷起身,握紧手中的朴刀。 韩桢不急不缓地问道:“官兵吸引了多少山贼?” 马三狗答道:“大概两百多号。” 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面对一百多号山贼。 “随我杀敌!” 韩桢手持马槊,语调虽轻,却透着浓烈的肃杀之意。 “是!” 士兵们齐声应道。 瞥了眼神色忐忑的袁初六,韩桢吩咐道:“你且留在这里,待到结束了再出来。” 这厮留着还有用,若是死了有些可惜。 “多谢小郎君。” 袁初六心头一暖,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他方才都已经想好了等会躲藏的位置,谁曾想韩桢竟然没打算让他跟着。 “走!” 韩桢大手一挥,持着马槊率先走出山谷。 一行人沿着山谷走了十多米,顺着石缝钻出去后,便出现在寨子上方的丛林中。 一路小跑着下山后,径直朝着聚义堂杀去。 “不对劲!” 走了一段,韩桢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他们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山贼。 这显然不合常理。 他已经做好了被山贼发现,随后一路杀到聚义堂的准备。 小虫面色凝重道:“韩二哥,会不会是咱们的计划被识破了,山贼设了埋伏?” 韩桢低声吩咐道:“有这个可能,大伙儿多留个心眼。” 闻言,众人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随着渐渐接近聚义堂,韩桢隐约听到阵阵喊杀声。 “山贼内讧了?” 马三狗一愣。 韩桢顿住脚步,朝着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停下。 侧耳静听了片刻,发现不似作假,他立马高喊一声。 “杀!” 这样的时机,他怎么错过。 “杀!!!” 士兵们齐齐高喊,手持朴刀冲向聚义堂。 此刻,大堂内局势已经明朗。 西军虽战力强悍,但奈何山贼人数太多了,而且他们吃了武器的亏,手头上只有手刀这等短兵器。 十七名逃军几乎人人负伤,被山贼逼退至角落,勉强抵挡。 伤势最严重的当属魏大,此刻靠坐在角落里,面色惨白,鲜血将衣裳染红了一大片。 石宝此刻站在一张桌子上,面色狰狞地怒吼道:“那个姓魏的莫要杀了,给俺活捉,俺要一刀刀把他的肉剐下来。” 他恨极了魏大。 刚才那一拳,把他的鼻梁彻底打断,整个鼻子都歪了,险些疼晕过去。 这帮山贼很聪明,知道逃军们是困兽斗,所以也不急着冲上去,反而利用朴刀的长度优势,隔着一段距离不断劈砍捅刺。 逃军们左格右挡,极为狼狈,稍有不察,身上便会被多一道伤口。 “杀!” 忽地,大堂外响起一阵喊杀声。 山贼们心中一惊,以为是官兵杀上来了。 韩桢一马当先,冲了进来。 只见整个大堂内挤满了山贼,放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起码有上百人。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站在桌上的石宝。 最外围的山贼刚刚转过身,一杆通体玄黑的马槊,带着破风声迎面捅來。 槊锋上的八面破甲棱,配上韩桢的神力,轻松捅穿那名山贼的身体。 紧接着,两尺多长的槊锋余力不减,如同串糖葫芦一般,再次捅穿后方两名山贼。 “杀啊!” 不待山贼们回过神,马三狗等人一拥而入,劈头盖脸一阵乱砍。 一瞬间,攻守易形。 原本是山贼们堵着逃军杀,结果转眼间就被韩桢包了饺子。 这帮匪寇本就是乌合之众,突遭大变顿时慌了神,眨眼间便有十几人被砍倒在地。 短暂的惊慌过后,石宝赶忙高声道:“他们没多少人,不用怕!” 他站得高,一眼便看清韩桢这伙人还不足四十。 但是,山贼们却已经彻底慌了神,根本听不进去。 最外层的想往里退,而里面的山贼则本能的想逃出去,于是在慌乱中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踩踏。 角落里的逃军们心头一喜,那方脸壮汉深知机不可失,大吼一声:“援军来了,兄弟们杀出去!”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西军,意志力与纪律性哪里是这些山贼能比的。 哪怕人人负伤,依旧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山贼没想到这群逃军还敢反扑,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惨叫声不断在大堂内响起…… 韩桢此刻很尴尬,因为马槊实在太长了,在眼下这种拥挤的环境中,根本施展不开。 无奈之下,他只得暂时舍弃马槊,夺过山贼的朴刀,反手劈下。 若是上百个山贼一齐往外冲,韩桢他们这几十人,还真拦不住。 可实际上,最外层的山贼被杀的不断后撤,反倒成了山贼们冲出去的最大阻力。 0062【马槊不是这么用的】 此时的聚义堂,已经化作了绞肉场。 小王村的士兵们,彷佛回到了训练的日子,握着朴刀不断的重复劈砍,收刀。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山贼们便已经死伤过半。 主要是韩桢太勇猛了,手中朴刀都快被他挥成了风扇,被斩中的山贼非死即残。 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单纯的四个字,简单粗暴! 石宝已经没了方才的嚣张狠戾,虽强装镇定,但眼中的惊恐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随着山贼的人数越来越少,韩桢等人遇到的抵抗,愈发激烈。 到了最后,只剩下三十几人时,那凶悍的气势,丝毫不亚于正规军。 人就是这样,当被逼到绝境之时,凶性便会被彻底激发出来。 更遑论这帮山贼本就不是善类,大多都见过血,沾过人命。 一时间,韩桢这边开始出现伤亡。 士兵们的气势渐渐变弱,若不是韩桢一直顶在前面厮杀,估计他们早就一哄而散了。 没办法,只训练了几天的士兵,能有什么纪律性。 而另一边的逃军也已经快到极限了,有几人伤势过重,彻底失去了战力,剩下的十来人则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见到这一幕,韩桢高喊道:“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马三狗与张和等人也纷纷高喊。 闻言,山贼们悍不畏死的气势一滞,一些人开始动摇。 石宝神色一变,急忙大吼道:“莫要听他们蛊惑,投降也是一死。只需再坚持片刻,寨门前的二百兄弟击退官兵后,便会赶来支援!” 他很清楚,如若投降,手下这些山贼或许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但他这个匪首,必死无疑。 待到寨门的兄弟打退官兵,形势便会瞬间逆转。 这番话,让山贼们重拾信心。 韩桢看向石宝,眼中杀意沸腾。 他很早便想杀了石宝,只不过这厮鸡贼的很,见势不对,立刻从桌上跳下来,钻进山贼群中。 察觉到韩桢的目光,石宝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两步。 “既然不降,那便全杀了!” 韩桢语气冷冽,拾起先前舍弃的马槊,踩着尸体,大步踏向石宝。 死了这么多人,整个大堂空旷了不少,马槊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张和等士兵见他持槊,吓得纷纷散开,为他腾开场地。 山贼们不懂,他们懂啊。 这要是不小心被槊杆磕碰一下,那可是会要命的。 “兄弟们,随俺宰了他!” 石宝怒吼一声,但脚下却一动不动。 似乎是年纪大了,他觉得自己的胆气变小了,若是换做两年前,他绝对会第一個冲上去。 “杀!” 七八个山贼大吼一声,一拥而上。 擒贼先擒王! 这个道理山贼们也晓得。 他们已经发现了,那些个士兵其实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需杀了此人,其他人便会自行崩溃。 呜! 一道刺耳的破风声,在众人耳边炸响。 玄黑色的马槊横扫而出,槊锋砸在冲在最前头的一名山贼胸口。 但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山贼整个人竟被一股巨力抽飞。 足足飞出七八米远,最后重重撞在墙壁上,整个胸膛向内塌陷,口鼻喷血,当场毙命。 嘶! 这一幕,让其他几个山贼脚步一顿。 所有人都目光惊骇的看着韩桢,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就连后方的逃军都愣住了,一个个目光呆滞。 秦凤路上猛士不少,哪怕是号称西夏第一精锐的铁鹞子,他们也与之交过手。 但如韩桢这般神勇之人,简直闻所未闻。 事实上,在战场上,这一幕并不少见。 重甲骑兵高速冲锋之时,借助战马飞奔的冲击力,也能做到将人击退七八米远。 可韩桢这是步战啊! 方脸汉子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憋出这么一句:“马……马槊不是这么用的。” 马槊用法只有两种,一种是冲锋之时,平举马槊,利用战马的冲击力和惯性,捅穿敌人。 另一种,则是缠斗之时,双脚踩在马镫上站立,双手持槊,自上而下的刺击。 哪怕是步槊,也是以刺为主。 他本身就是个用槊好手,此刻见韩桢将马槊当水火棍这么使,简直比身负数刀都难受。 …… 韩桢不会用马槊,除了在部队里练过两年匕首之外,其他冷兵器也一窍不通。 每次与人交战,看似勇猛,实则毫无章法。 可问题是,他不需要技巧。 任你千般武艺,我自一力破之。 一槊抽死一个马贼,韩桢脚步不停,直奔石宝而去。 石宝尖声高叫:“杀啊!杀了他!” 然而,先前冲杀的几个山贼,却齐齐后退。 这一槊,将这些山贼积蓄起的勇气和狠劲,彻底抽碎。 “啊!!!” 眼见韩桢越来越近,一个山贼在恐惧中爆发,嘶吼着举刀冲上来。 噗嗤! 还未冲两步,玄黑色的槊锋便刺穿胸膛。 扬起马槊,那山贼顿时被高举在半空。 韩桢持槊的右手一挥,山贼尸体被远远抛开。 咕隆! 逃军们齐齐咽了口唾沫。 单手持两米多长的马槊,哪怕只是持着槊杆的中段,可想要挑起一个百多斤的壮汉,所需要的力量不亚于单手举起三四百斤的重物。 这还是人么? “咣当~” 一名山贼丢下手中朴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俺……俺降了!” 有了第一个投降的,便有第二个…… “俺也降了。” “莫杀俺。” 一时间,不断有山贼扔下朴刀,跪地投降。 石宝神色狰狞地怒吼道:“莫要降,降了也是死!” 可是,却没人愿意听他的。 很快,被包围的山贼只余下石宝一人还站着。 “大哥莫慌,俺来助你!”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老四的高喊,以及一阵阵脚步声。 官兵败了? 士兵以及逃兵们顿时神色大变。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官兵败是定然的,靠着一群弓手和乡兵,能打进山寨反而见鬼了。 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官兵竟败的如此之快。 前后还不到一刻钟啊! 石宝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 “哈哈哈,俺命不该……” 话音未落,一杆马槊捅进心口,槊锋透体而出。 拔出马槊,韩桢看都不看石宝的尸体,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语调冰冷地命令道:“将山贼杀光,我先挡住山贼援军。” 0063【且看我西军战力】 “他娘的,这帮人不讲信用,跟他们拼了!” “左右都是一死,杀啊!” “啊!!!” 山贼们的怒吼在大堂中响起,只是他们丢掉兵器,已失了先机,一个个如同待宰羔羊。 韩桢充耳不闻,快步冲出大堂。 雨幕中,只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领着上百匪徒朝着聚义堂冲来。 雨珠砸落在身上,带着飞溅在竹甲上的鲜血,滑落在地上。 顷刻间,韩桢脚下便积蓄起一滩血水。 浑身上下散发的摄人煞气,配上壮硕的身形,以及八尺长的马槊,竟将这群山贼镇住。 “石宝已死,放下武器受降,可免一死!” 石当家死了? 这個消息让众山贼失神。 那光膀子壮汉先是一惊,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大声道:“慌甚么,大当家不在了,还有俺呢。兄弟们随俺上,杀了他为大当家报仇!” 说罢,他率先举刀朝韩桢冲去。 山贼们回过神,也纷纷冲上前。 老四此刻心头抑制不住的升起一股狂喜,脑中已经开始思索,接手山寨后,该如何顺理成章的把石宝那几房妻妾弄到手…… 嗖! 忽地,一道破风声在他耳边响起。 老四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迅速将朴刀斜挡在身前。 下一刻,一声脆响传入耳中。 紧接着,老四只感觉一股巨力砸在胸口,整个人如同被一头狂奔的战马迎面撞上。 眼前持槊之人,距离自己越来越。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砰! 老四重重砸落在地上,但此刻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头晕。 眼前的景象愈来愈模糊,直至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隐约间,耳边传来一声声不太真切的呼喊。 “四当家!” “四哥,四哥!” “不好,四当家死了!” “……” 我没死! 老四想要张口,却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嗬嗬声。 他不由回忆起当初观看二哥牛羽杀狗时的场景,二哥用一条麻绳,死死勒住狗的脖子。 那狗努力张开嘴,也是发出这样的声音。 …… …… “呼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中,浓郁地血腥气息弥漫在整个大堂之内。 马三狗等人与逃军们隔着一堆尸体,席地而坐,大眼瞪小眼。 杀人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哪怕是一条狗,被杀时都会咬人逃跑,更遑论一个大活人呢。 略微休息了片刻,感觉身子恢复了些气力,马三狗便挣扎着站起身。 见状,对面的方脸壮汉面色微微一变,警惕地握紧手刀。 马三狗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吩咐道:“伤势重的自己包扎一下,剩下的人随我去助韩二哥。” 闻言,二十多名士兵纷纷起身。 正当他们准备出门时,那方脸壮汉开口道:“某家也去出份力。”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马三狗略微迟疑了一下,便点头答应。 一时间,方脸壮汉领着五名逃军加入其中。 待到他们走出大厅,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纷纷一愣。 只见雨幕中,韩桢一手持马槊,一手拎着石碾,正在追杀上百山贼。 那石碾子是寨中逃户们用来给麦子脱粒的,看着不算太大,可少说也有两百多斤。 此刻,却被韩桢当作武器使。 挥舞间,荡起阵阵呼啸声,凡是被砸中的山贼,非死即残。 一名逃军喃喃自语道:“怎会有如此神勇之人?” “韩二哥是神人转世,有金光护体。”小虫说道。 这话本来是他们当初编出来,骗那帮村民顽儿的,可是当下,他自己却有些信了。 “快,放箭射他!” “放箭,放箭!” 一个小头目一边跑,一边慌乱的指挥。 闻言,几名山贼停下脚步,慌忙取下弓箭。 刚刚拉弓搭箭,还未等他们瞄准,便见一个石碾子朝着他们飞来。 “跑啊!” 几个山贼立马扔掉弓箭,转身就跑。 其中一个反应慢了些,躲闪不及,被石碾子蹭到了肩膀。 咔擦! 但听一声脆响,整条臂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拧向后方。 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在雨幕中响起。 这时,马三狗等人纷纷回过神,提刀加入战局。 “小郎君少待,且看我西军战力!” 眼见这神勇的一幕,方脸壮汉只觉热血沸腾,大吼一声,领着五名逃军扑向山贼。 只见六名逃军,以方脸壮汉为尖刀,如同一支箭矢突入山贼群中。 每个人分工明确,配合紧密。 方脸壮汉手持朴刀,只管厮杀,左右两侧的逃军则负责补刀,并且时不时帮他格挡开山贼的反击。 待到方脸壮汉力竭之后,立即后撤,由另一名逃军顶上。 虽只是六人,但却在山贼群中如入无人之境。 相比之下,马三狗他们就显得毫无章法,一窝蜂的冲上前,劈头便砍。 山贼没杀几个,反倒自己还挨了两刀。 韩桢看的一阵眼热,心中升起拉拢之意。 一刻钟之后,战斗结束。 近两百山贼死伤过半,剩下的百八十人则化整为零,逃入了山中。 韩桢懒得追,这些逃窜的山贼成不了什么气候。 一番大战下来,饶是以他的体魄,都感觉有些脱力。 马三狗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他身边,关心道:“韩二哥,你受伤了!” 直到这时,韩桢才发现自己腿上和右臂上,多出了几道伤口。 不过好在伤口并不深,出血量不大。 “小伤,不碍事。” 韩桢摆摆手,吩咐道:“三狗,去将袁初六唤来!” 马三狗点点头,转身朝着山谷方向走去。 接着,韩桢又喊道:“张和!” “在!” 张和虚弱的应了一声,踉跄着走了过来。 “统计士兵伤亡!” “得令!” 很快,张和便回来了,面色难看地禀报道:“二十一人轻伤,三人重伤。重伤的三人,只怕挺不过今晚。” “我去看看。” 韩桢说着,转身走向聚义堂。 三名重伤的士兵,其中一人是王五,也是三人中伤势最重的。 身中数刀,伤口长且深,如今虽已经止住了血,简单包扎了一番,但此刻却依旧双目紧闭,陷入昏迷之中。 其他两人稍好些,脸色惨白的躺在桌上。 古时受到严重的刀伤,能不能活下来完全靠运气。 刀伤不致命,随之而来的伤口感染和炎症才要命。 0064【疗伤】 古时没有抗生素,伤口感染之后只能硬抗,寄希望于自身免疫系统。 能扛过去就能活,扛不过去,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青霉素的制作与提取太麻烦了,别说韩桢压根不知道方法,就算知晓全过程,当前的环境下也根本造不出来。 所以,只能听天由命了。 韩桢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忽地,他瞥到地上散落的一把蒜瓣,脑中顿时闪过一道灵光。 韩桢双眼一亮,赶忙吩咐道:“张和,带人去找找大蒜,越多越好!” 大……大蒜? 张和愣在原地,满脸茫然。 回过神,他神色怪异道:“村长,眼下离晚饭还早,要不等晚点再吃罢。” 除了吃,张和实在想不到,韩桢这会儿突然要大蒜有何用处。 北宋时期,大蒜已经成为炒菜的必备调料。 而且,蜀中与关中百姓尤爱吃生蒜。 “废甚么话,让你去就去。” 韩桢懒得解释,吩咐道:“记住,越多越多,再寻个捣臼和一些温水来。” 打发走张和后,他又唤来小虫。 “去找些烧酒来,一定要是烧酒,黄酒和米酒不要。” “好!” 小虫点点头,开始在大堂内翻找酒坛。 北宋时期就已经有了烧酒,吴自牧《梦粱录》卷十三便记载了:“孝仁坊口,水晶红白烧酒,曾经喧唤,其味香软,入口便消。” 这会儿黄酒与果酒产量极高,可这两种酒由于酿造工艺较为粗糙,不耐储存。 炎热的天气下,放的稍久一些,便会变得酸涩。 直接倒掉,又太浪费了。 于是便有人想出个点子,专门低价收集这些酸坏的黄酒与果酒,进行二次蒸熬,最终演变成了烧酒。 烧酒的出现,并未改变什么。 香气虽浓,但味道太过浓烈,所以得不到上层阶级的认可。 相比于烧酒,达官贵族与富商豪绅们,更喜欢清新淡雅的黄酒与果酒。 如今喝烧酒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底层百姓。 比如码头工人,冬天来上一碗,又便宜又能解馋,还能暖和一整天。 “韩二哥,俺找酒时,发现这人躲藏在桌下。” 小虫说着,手里还拖着一个人,来到韩桢身前。 还未等韩桢开口问话,大堂另一边包扎伤口的方脸壮汉,便出声提醒道:“小郎君,此人是山寨里的三当家,亦是石宝的军师。” 闻言,韩桢摆摆手,轻描淡写道:“杀了罢。” 张先生顿时慌了,哭嚷着求饶道:“这位小郎君,俺可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迫于无奈,才做了所谓的军师,出谋划策一窍不通,那石宝向俺请教,简直是问道于盲。” 哟,还晓得问道于盲? 韩桢瞥了他一眼,问道:“读书人?” 张先生赶忙答道:“少时曾进过学,读过几年私塾。” “先别杀。” 韩桢吩咐小虫一句,而后指了指墙角:“去那蹲着,稍后再来寻你。” “多谢小郎君不杀之恩。” 张先生连连作揖,然后快步走到墙角,乖乖蹲下。 不多时,小虫拎着两坛酒回来了:“韩二哥,俺找来烧酒了。” 韩桢接过一坛,凑上去闻了闻,又端起来尝了一小口。 还行,度数大约在25度左右。 一般而言,酒精浓度低于40,杀菌效果便微乎其微,不过对眼下的情况来说,聊胜于无。 “过来帮忙!” 韩桢招呼一声,让几個伤势较轻的士兵,帮三个重伤擦拭伤口。 拆开王五身上包扎的布条,他一边用烧酒擦拭,一边叮嘱道:“注意点,擦拭伤口外沿和表面就行,莫把酒水沾到伤口里了。” “俺们省的。” 士兵们虽不明白韩桢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办。 等到擦拭完毕后,又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上。 处理完重伤的三人,韩桢吩咐道:“你等也自行用烧酒擦擦伤口,切记莫要偷喝。” 他要是不说,这帮士兵绝对会偷喝两口。 一个个身上都有伤,到时若是喝了酒,只怕伤口又会迸裂,流血不止。 另一边,逃军们的处理方式就粗犷多了。 只见那方脸壮汉口含烧酒,噗的一声将酒水喷在伤口上,随后撕下一条麻布包扎。 就在这时,马三狗带着袁初六来了。 一进大堂,满地尸体与残肢让袁初六脸色一白,鼻尖嗅着浓郁的血腥气息,腹中顿时一阵翻涌。 韩桢大马金刀的跨坐在宽椅上,开口道:“寨中逃户都认识罢?” “大多都认得。” 袁初六不敢把话说太满。 韩桢命令道:“既如此,你去安抚逃户,将他们寻来,我有话吩咐。三狗,你跟着一起去,若是有逃户捣乱,直接杀了。” “俺这就去!” 袁初六连忙应下,领着马三狗快步出了大堂。 他们两前脚刚走,张和领着人后脚就回来了。 只见他手中拎着一个竹篮,篮子装的全是大蒜。 “村长,大蒜寻来了。” 张和将竹篮放在桌上,等待下一步吩咐。 韩桢招呼一声:“别愣着了,处理完伤口的,都过来帮忙剥蒜。” 剥蒜?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 如修罗场一般的大堂内,三十多人围坐成一圈,默默剥着大蒜。 这一幕,让本就血腥的大堂,多了一丝荒诞与诡异。 另一边的逃军们神色怪异,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杀完人吃蒜是个甚么规矩?” “俺也不晓得,从没听过啊!” “莫不是嘴馋了?” “说不得是疗伤的秘方。” “要不……俺们也去要点蒜吃?” …… 方脸汉子起身道:“俺去问问。” 他想借着这个由头,探一探对方的底,否则心里不踏实。 虽说双方刚刚并肩作战,可说不准会不会对自己动手。 别说眼下他们人人负伤,战力所剩无几,即便是全盛状态,也不是对手。 韩桢一手持槊,一手拎着两百多斤的石碾子,追杀上百山贼的场面,对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方脸壮汉自参军以后,便一直觉得所谓的以一当百、百骑破万敌,都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民间传说罢了。 因为亲身经历过惨烈的战争后,他发现个人在一场战争中,无比渺小。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是自己先前坐井观天了。 若是韩桢这等猛人着重甲,骑宝马,领百名精锐重骑兵,还真能杀穿一支万人军队。 百骑破万敌啊! 仅是想想,方脸壮汉便觉心潮涌动,热血沸腾。 0065【大蒜素】 迈步走上前,方脸壮汉拱手道:“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此番恩情聂东必当铭记于心。” 韩桢瞥了眼不远处的魏大,似笑非笑道:“哪位经略相公门下?” 早些时候,他便认出了魏大正是前些日子卖马之人,只不过没有上前相认。 “某家原是小种经略相公门下。” 聂东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 韩桢剥着蒜,语气随意地问道:“即是三种门下,怎地当了逃兵?” “嘿!” 提起这个,聂东顿时面色愤慨,怒道:“还不是被那群狗官逼得。去岁四月,我等被官家招去征辽,缺粮少饷便也罢了,可兄弟们奋勇杀敌,军功却被莫名劫走。” “魏大哥气不过,便去找参军理论,谁料却被安了个不尊上官的罪名,反被打了军棍。兄弟们一怒之下,干脆当了逃军。” 去岁正月十四,金军攻陷辽国中京,天祚帝赶在城破之前先溜之大吉,往西逃往鸳鸯泺,后又向西一路逃入夹山。 在王黼、童贯以及蔡攸等人不停的谗言唆使之下,宋徽宗觉得时机已至,不顾种师道、赵隆等将领的反对,于四月十日,任命童贯为三路宣抚使,领兵十五万北上征辽。 彼时,西军刚刚在南方经历了一场大战,平定了方腊叛乱,人畜皆疲。 十万西军来不及歇息,便又马不停蹄的北上征辽。 由于出兵匆忙,后勤补给跟不上,导致西军将士缺粮少饷。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沾的情况下,外加童贯那稀碎的战术指挥,十五万宋军竟被耶律大石率领一万辽军打得哭爹喊娘,丢盔弃甲。 多亏了种师道率军在雄州城外舍命阻击,否则童贯率领的十五万宋军只怕会全军覆没。 这次的失败,并未让宋徽宗认清现实。 只过了短短几个月,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同年八月,再次征辽,此次规模比上次更大,算上民夫足有五十万之众。 上次的惨败让童贯胆颤,并未急于进攻,而是陈兵雄州。 还别说,五十万大军的声势真把辽国的一些将领唬住了,辽国大将郭药师率所部八千人主动受降,并献上易、涿二州。 这从未有过的一幕,可把北宋朝臣高兴坏了。 童贯也在狂喜中忘了上次的教训,命刘延庆率兵十万,攻打南京析津府。 耶律大石根本不怂,主动出城与宋军交战。 郭药师提议领一队骑兵绕过辽军主力,奇袭守备空虚的析津府,刘延庆答应了,并按照约定让其子刘光世领军增援。 不得不说,郭药师此人确实算的上有勇有谋。 率领八千部将,成功杀入析津府,与守军展开巷战。 到了这個时候,如果刘光世的增援如期而至,那么拿下析津府后,宋军前后夹击,辽军必败无疑,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 占据燕云十六州后,凭借雄关地利,未必不能挡住金人南下,从此改写历史。 可惜刘光世因为胆怯,并没有增援。 而且,正面战场的刘延庆也没能拖住辽军,让耶律大石轻松率军回援析津府,杀光了郭药师的八千部将。 紧接着,耶律大石玩了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率军绕后断了宋军的粮道补给,又派遣轻骑日夜骚扰。 结果还未等辽军真正进攻,宋军便自行崩溃了。 号称的五十万大军,被一路追杀,沿途的尸骨堆积成山,血流成河。 至此,北宋彻底丧失了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可能,并且将自神宗以来积攒的家业,全部败光。 西军主力被打废,无数装备和马匹被缴获,也让完颜阿骨打坚定了南下的野心。 最可笑的是,刘光世这样的草包饭桶,竟然在南宋成了与岳飞、韩世忠齐名的中兴四将,位列七王之首。 只能说,不愧是大宋,南北一脉相承。 …… 收回思绪,韩桢好奇道:“你等怎地又和石宝起了冲突?” “好叫小郎君知晓,我等来到松山岭脚下后,那石宝便三番五次的遣人来招揽。不曾想被拒绝后,这贼厮竟起了歹心,借着赴宴之名,想将我等一网打尽。” 聂东如实答道,并且很有眼力劲儿的帮忙剥蒜。 闻言,韩桢若有所指地问道:“今后有何打算?” 聂东听出了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不过他现在拿不准韩桢是个什么身份,只得敷衍道:“某家也不晓得,还得魏大哥拿主意。” 韩桢知晓他的心思,自曝道:“我名韩桢,曾是临淄县一泼皮,后因贪官诬陷,一怒之下杀官上山。” 姓韩,泼皮,又如此勇猛…… 聂东面色惊讶道:“不知小郎君与韩承节是何关系?” 三种门下,谁人不知韩世忠的大名。 从一介大头兵,一步步升至承节郎,可谓是勇冠三军。 韩世忠未从军前,也是乡间一泼皮,因此得了个泼韩五的绰号。 两人境遇如此相像,也不难怪他会这么问。 韩桢摇头失笑道:“一个兵一个匪,能有甚么关系。” 聂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而后好奇道:“小郎君这是在作甚?” “治病,疗伤!” 韩桢简洁明了的答道。 吃大蒜能疗伤? 聂东心中是不信的,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大蒜吃了也没坏处。 万一有效,那便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某家有几位袍泽伤势颇重,小郎君能否赐一些与俺,也好给兄弟们吃了疗伤。” 韩桢摇摇头:“这东西可不是用来吃的。” “不是吃的?” 聂东一愣。 说话间,一篮子大蒜总算剥好了外皮。 韩桢捧起一把剥好的蒜瓣放进捣臼中,随后拿起石杵将蒜瓣捣碎。 众人围在一旁,想看看他到底如何用大蒜疗伤。 待到蒜瓣彻底被捣成碎末,韩桢将其倒在一个碗里,随后在碗中加入温水。 没错,他在制作大蒜素。 大蒜素是一种天然抗生素,其杀菌消炎的效果不比青霉素差,并且对人体完全无害。 大蒜素这东西很有意思,完整的大蒜其实是不含大蒜素的。 所以,直接生吃大蒜,起不到任何作用。 只有把大蒜捣碎后,放在空气或温水里静置15分钟以上,激活其中的蒜氨酸酶,才会生成大蒜素。 正常提取大蒜素,需要经过蒸馏、提纯等一系列复杂工序。 韩桢用的方法,算是土法简易版,也能获取大蒜素,只不过就是剂量非常少。 不过少归少,只需多次服用便是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服用过任何抗生素,所以几乎不存在什么耐药性。 因此,哪怕只是微小剂量的大蒜素,想必也能发挥极强的效果。 0066【接手山寨】 一篮子大蒜,全部被捣碎,分别装在二十多个碗中。 碗里温水不多,仅是刚刚没过蒜泥。 调配好之后,韩桢叮嘱道:“一刻钟之后,喂给王五他们喝一碗蒜泥水。之后隔一个时辰,再喂一碗。你等若是有发热的症状,觉得头晕难受,也可喝蒜泥水。” “俺们晓得了。” 张和等人点点头。 大蒜素是个好东西,杀菌效果好,无耐药性。 甚至连青霉素等抗生素无法针对的真菌,都能起到灭杀效果。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稳定,不易储存,外加提取成本高,可能这就是后世无法和青霉素那样普及的原因。 等到以后做一套蒸馏设备,蒸些高浓度的白酒。 不但能够清洗伤口,还可以用来提纯大蒜素。 吩咐完,韩桢转头朝着聂东说道:“你端几碗过去罢。” “多谢小郎君!” 聂东这会儿心里对大蒜已经有了七分信,神色真挚的抱拳道谢。 韩桢微微一笑:“我与魏大也算相识,一齐过去聊两句罢。” “小郎君认得魏大哥?”聂东一愣,语气惊奇道。 韩桢点了点头,与聂东一起走到逃军身前。 看着脸色惨白,平躺在桌上的魏大,韩桢打趣道:“魏大,还有马卖么?” 闻言,魏大缓缓睁开眼睛。 待到看清韩桢之后,嘴角努力牵起一抹笑意:“有,还有不少。” 魏大此刻心中感慨,没想到当初买马的青年,转头又把自己给救了。 当真是世事难料。 当初若不是韩桢买马,只怕他和兄弟们就得饿肚子了,算下来,自己欠了两個人情。 见他语气虚弱,韩桢也就不再多聊,叮嘱道:“你好生歇息,若有需要便来寻我。” “多谢!” 魏大道了声谢。 其他逃军对韩桢印象本就不错,此刻更觉得他是个豪爽仗义的好汉子。 重新回到宽椅上,韩桢朝着墙角方向招招手。 见状,张先生连忙站起身,不料因为蹲太久腿麻了,摔了个狗吃屎。 强忍着疼痛爬起身,只见他拖动发麻的双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韩桢问道:“叫甚?” “小的名叫张益,千乘县人,原在千乘县中说书为生。因得罪了县中大户,无奈之下,只得来临淄县讨口饭吃。不料来的途中,被石宝劫上了山,那石宝见俺识文断字,便没杀俺……” 韩桢只问了一句姓名,结果张益却如倒豆子一般,全盘拖出。 末了,他着重提到:“小郎君,俺真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虽是三当家,却连个小头目都不如,平日里帮他们说书解闷。” 这话到是不假,寨子里大小头目岁称呼他张先生,实则心里压根没拿他作数,只当个解闷时的乐子人。 “寨子有多少逃户?”韩桢拾起马槊,手中拿着一块麻布,仔细擦拭。 “大约有一千二百多人。” “多少亩田地?” “不到一千亩。” 这么点? 人均耕种面积竟还不到一亩地。 属实太少了,想要将这里变成种粮地,最起码需要五千亩田地。 韩桢沉吟道:“交给你个差事,若是做好了,可留你一命。” 听到能活命,张益哪敢问是什么差事,立马拍着胸膛保证道:“请小郎君宽心,小的必当竭尽全力。” 韩桢吩咐道:“去寻些纸笔来。” “好好。” 张益忙不迭的点头,随后快步去找纸笔了。 石宝劫掠了官道不知多少次,总会抢到一些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对他们没用,最终都给了张益。 没一会儿,张益便回来了,与他一起回到大堂的,还有袁初六与马三狗。 见两人浑身狼狈,头发和衣服上沾着泥水,韩桢皱眉道:“怎地这般狼狈?” 马三狗解释道:“有几个山贼混在逃户里,想蒙混过关,被俺们发现了。” “没事罢?” 韩桢关心道。 马三狗面色尴尬地解释道:“没事,那些山贼已被吓破了胆,只顾着跑,俺追杀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 这时,一旁的袁初六躬身道:“小郎君,俺已将逃户召集来了。” “随我来。” 韩桢站起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几束阳光穿透云层,落下金色的光柱。 大堂外,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 袁初六来到他身后,小声道:“小郎君,俺刚才数过了,一共八百六十三人,还有不少逃户趁乱跑了。” 这些逃户衣衫褴褛,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不少男子裸露在外的胸膛上,能够清晰的看到一根根肋骨,只怕一阵风便能吹倒。 想想也是,一天两碗稀粥,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逃户们看向他的目光,有恐惧、有忐忑,但更多的是麻木。 似乎对他们而言,山寨换一个人,与他们没有干系。 毕竟,再坏还能坏到哪去呢? 除此之外,韩桢在人群中发现一群穿着绫罗绸缎,头戴银饰的妇人和孩童。 此刻,正一个个面色惶恐的看着他。 想来应是石宝等人的家眷,韩桢没有理会,侧头问道:“先前石宝如何待这些逃户?” 不待袁初六开口,张益抢先答道:“小郎君,先前石宝让他们帮着种地,每日供给两碗稀粥。” 韩桢点点头,朗声道:“从今日起,山寨归我管!” 人群中鸦雀无声,逃户们没有任何反应。 “以往的规矩不变,一日两碗稀粥。不过自明年开始,田地改收租金,每亩地需交八成租子。另,自行开辟的荒田,需交七成租子。” 哗! 这下子,逃户们终于有了反应。 原本麻木的眼神,重新泛起光彩,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看着韩桢。 八成租子很多,甚至可以说非常苛刻,但这对逃户而言,却是改变的一大步。 让他们从农奴,转变成了佃户。 最关键的是,允许他们自行开辟荒地,且开荒的田地只收七成租子。 虽然依旧是一日两碗稀粥,可逃户们却看到了希望,起码一年下来,交了租子后,还能余下一些粮食。 一时间,人群中响起阵阵议论声。 这些逃户与小王村的村民不同,那个时候,韩桢刚刚杀官造反,想要霸占小王村,光靠武力威慑还不够,必须给足村民甜头,将他们和自己捆绑在一起。 眼下这些逃户,则又是另一种情况。 说句难听点的,稍微有些胆气的逃户,刚才已经趁乱逃走了。 剩下的这些,都是没卵子的怂货,对农奴的身份彻底认命了,只求能苟活。 所以稍微给一丁点好处,便会感恩戴德。 升米恩,斗米仇。 往后再慢慢提高他们的待遇。 石宝让他们努力种田的手段是杀人,逃户们若不想死,自然会努力耕种。 韩桢的法子就柔和多了。 想多吃一口饭,想挺过寒冬,就给爷卷起来,努力种田,开垦荒地。 开荒的田地越多,到时收获的粮食也就越多。 0067【你在狗叫什么?】 “安静!” 韩桢话音刚落,人群中的窃窃私语顿时消失。 环顾一圈,他朗声道:“铁匠、木匠等各行工匠,识文断字,或有一技之长者,上前一步!” 闻言,逃户们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瘦弱地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 见状,韩桢问道:“你是工匠?” 中年男子磕磕巴巴地答道:“俺……俺以前学过木匠活儿。” “手艺如何?” 似是见韩桢没想象中那么可怕,中年男子胆子大了些,说话都顺畅了:“还成,能打些家具,也能帮着盖房子。” 韩桢点点头:“好,稍后可寻我领一升米粮。” 一升米粮? 逃户们纷纷看向那中年汉子,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下一刻,人群中又有二十多人站了出来。 “俺是石作。” “俺会泥瓦活计。” “俺进过学,俺会写字。” “俺上山前曾是铁匠。” “俺会学狗叫!” “……” 在一阵七嘴八舌的声音中,韩桢似乎听到了一道异样的声音。 马三狗等人神色怪异,显然也听到了。 韩桢微微一笑:“方才是谁说会学狗叫的,站出来!” 很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了出来。 韩桢朝他扬了扬下巴:“叫两声听听。” 他本以为这厮是想浑水摸鱼,骗那一升米粮,准备杀鸡儆猴。 没曾想,这少年却没有丝毫慌张,清了清嗓子,张口便是一连串狗叫声。 声音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能听出不同的情绪。 若是闭上眼睛,光听声音的话,只怕真以为身边有一条狗。 一时间,韩桢来了兴致。 等到这少年学完狗叫,他问道:“只会学狗么,还会其他的吗?” “俺还会很多。” 那少年说罢,又开始模仿起其他动物。 小至虫鸣鸟唱,鸡鸣鸭叫,大至狼嚎虎啸,猿啼马嘶。 让人大开眼界。 韩桢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少年答道:“俺叫仇牛。” “好,稍后与他们一样,寻我领一升米粮。” 韩桢说着,心中记下这个少年。 鸡鸣狗盗之徒,用好了也能成大事,虽然他现在还没想到该怎么用。 “多谢大当家!” 少年顿时喜得眉开眼笑,连连作揖。 接着,韩桢又吩咐道:“那几個进过学,会写字的上前来。” 识文断字者一共有六人,这些人都不算读书人,只是少时家境稍好,被送到村学或地主的私塾中学过两三年。 “张益,你领着他们去大堂搬几张桌椅。” 得到吩咐,张益二话不说,领着六人走进大堂。 待到将桌椅搬出来后,便眼巴巴地等着下一步吩咐。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排道:“匀些纸笔与他们,你等接下来负责登记这些逃户的姓名年龄,越详细越好。若是做好了,便饶你一命。” “俺晓得了。” 张益点头应下,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自己这条命暂且算是保住了。 交代完之后,韩桢朝着人群高声道:“所有人排成长队,上前登记。往后你等开辟了荒田,也需主动登记,否则一律按八成租子收。” 经过一阵混乱后,八百多名逃户排成七条长队,挨个上前登记。 见那群妇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韩桢问道:“伱等是石宝他们的家眷?” “是。” 一个小妇人点了点头。 相比起其他妇人的惊慌,这个女人倒是显得淡定不少。 容貌算不得俏丽,不过身上带着股书卷气息,站在一群农家女子之间,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韩桢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恨我么?” 小妇人摇了摇头,真情实意地盈盈一拜:“奴家反倒要感谢小郎君,杀了那石宝,替奴家的夫君报了仇。” “你们俱都是被劫上山的?” “是。” 小妇人仔细打量了韩桢几眼,柔声道:“她们都是一群苦命人,望小郎君莫要为难她们,奴家愿将石宝钱财藏匿之处告于小郎君。” 闻言,韩桢瞥了眼她身边的小女娃,似笑非笑道:“石宝倒是疼你!” “这是奴家与夫君的孩子,若不是石宝以此为要挟,奴家早就以死明志了。”小妇人揉了揉女娃的脑袋,眼中满是宠溺。 收敛起笑意,韩桢正色道:“本也没想为难你们,说出钱财藏匿的位置,你们便下山去罢。” “小郎君仁义。” 小妇女盈盈一拜,说道:“钱财俱都藏在石宝住所的井中。” “且去罢。” 韩桢朝她们摆摆手,领着马三狗朝着宅子。 石宝的住所就在聚义堂后方,一个简陋的小院子,院中确实有一口水井。 马三狗走到井边,探头看了一眼,惊奇道:“咦,是个枯井。” 院子里有口枯井就算了,关键还在枯井旁放了木桶和麻绳,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这石宝可真是个大聪明。 韩桢凑上前,朝着井里看了一眼。 井不深,最多也就三米的样子,因刚刚下过一场雨,井底积了些雨水。 马三狗提议道:“韩二哥,俺先下去探一探。” 韩桢叮嘱道:“把手刀带上,小心行事。” 马三狗点点头,直接跳了进去。 很快,井下就传来了声音:“韩二哥,下面没人,可以下来了。” 韩桢将麻绳绑在井边的树上,另一头扔进井中,随后一跃而下。 井底的左侧被凿出一个地窖,马三狗已经点燃了地窖中的油灯。 昏黄的光线下,入眼是一筐筐铜钱,以及几个箱子。 走上前,韩桢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些项链、耳环等首饰,有些首饰上还沾着发黑的血迹。 大致估算了一番,铜钱加首饰差不多两千贯的样子。 其他大小头目家中应该也有些浮财,此次缴获的钱财应有三千余贯。 这番赏赐过后,手下这伙士兵手头上多则几十贯,少则十几贯。 那些村民近些日子拉逃户、做工,手头上也赚了不少。 现在村民们手头上有钱了,需要刺激他们消费了。 否则,钱不流通,就是一滩死水,也失去了钱币本身该有意义。 韩桢心中早就有了想法,等到夏收结束之后,便可以实施。 马三狗用脚踢了踢一筐铜钱,撇嘴道:“这石宝也不嫌麻烦,恁多铜钱,搬上搬下的多累啊。” “走罢,明日再来搬。” 韩桢招呼一声,出了地窖后,握着麻绳三两下爬上枯井。 一上来,便见那小妇女带着女娃正朝院子里走来。 韩桢微微皱眉头:“怎地还未走,不是让你们下山么?” “奴家如今已是不贞之人,哪里还有脸回家。只怕回去后,也会遭夫家姑婆嫌弃,被邻里耻笑。奴家倒可以忍让,只是担心幼娘受不住委屈。” 小妇人苦笑一声,目光中透着哀求之色:“小郎君能否发发善心,让奴住在寨中,奴家自会开垦荒地,种田为生。” 北宋风气还算开放,寡妇改嫁不会有非议。 可是像她这般,被山贼抓到上山,当了几年压寨夫人,又回去……绝对会被千夫所指。 在这个时代,邻里的嘴,可是能杀人的。 韩桢沉吟片刻,正要开口拒绝。 一旁的马三狗,小声道:“韩二哥,这孤儿寡母看着怪可怜的,不如就让她们留下罢。” 嗯? 韩桢挑了挑眉,转头瞥了眼马三狗。 见他面色扭捏,心下顿时了然,不由改口道:“可以让你母女留下,但若是不本分,动些歪心思,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小妇女赶忙保证道:“小郎君宽心,奴家定会本分过活儿。”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大小头目房子不少,你且挑一间住罢。” “多谢小郎君!” 小妇人道了声谢,感激的看了马三狗一眼后,便牵着小女娃出了院子。 0068【贼贱虫】 待到小妇人和女娃走远,韩桢笑道:“看上了?” “没……没有,就是看她们可怜。” 马三狗连忙摇头否认,一张黑脸难得露出窘迫的神色。 还别说,那女子虽相貌平平,但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却是农家女子所不具备的。 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应当生在官宦之家。 这种气质对于马三狗他们这样的底层百姓而言,极具吸引力。 不难怪石宝对她如此偏爱。 见马三狗否认,韩桢也不戳穿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出了院子,两人又去巡视了粮库。 一进粮库,马三狗便皱起眉头:“怎地粮食这么少?” 偌大的粮仓内,竟只有十几石粮食。 韩桢冷笑道:“呵,一千亩田,养着一千多号人,能剩下这点粮食就算不错。” 这帮匪寇哪懂什么经营,加上四百多号山贼胡吃海喝。 幸好夏收在即,否则这么点粮食,还不够逃户们吃的。 重新回到聚义堂,他唤来小虫,吩咐道:“寨子里有牛车,你赶一辆回小王村报信,通知里长和我嫂嫂,说我等要在这里住上两天,让他们莫要担心。村子里一切照旧,该如何就如何。” 这次攻寨,三十五名士兵几乎人人负伤,尤其是王五三人重伤,需得修养几天。 并且山寨初定,也需他在此镇守,以防逃窜的山贼杀个回马枪。 “俺晓得了。” 小虫郑重的点点头。 …… …… 天空乌云已彻底散去,烈阳再次烤灼大地。 官道上,三百多号弓手乡兵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几乎一大半都负了伤。 领头的刘勇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狼狈不堪,头顶的交角幞头也不知丢在了何处。 他怎么也没料到,寨中匪寇竟敢打开山门,主动迎战。 以往两次剿匪,寨中匪寇都是紧闭寨门,将官兵耗走。 这次却一反常态,主动出战。 山贼本就占据地利,以高冲低。 而这群弓手乡兵也都是乌合之众,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只一个照面,便崩溃了。 数百人争先恐后的向山下逃窜,溃败的速度太快,快到刘勇都没反应过来。 到头来,死在山贼刀下的没几个,反倒是摔死、踩踏而死的,高达二十多人。 不少人在逃窜中受了伤,有些倒霉蛋甚至摔断了腿。 刘勇不知道的是,山贼之所以主动迎战,仅仅只是因为那四当家想早点打退官兵,好回去杀了逃军们,继续吃酒。 毕竟这顿宴席之丰盛,在山寨中也不常见。 现实,往往就是这般荒诞可笑。 只是自己这一逃,突袭的韩二岂不是…… 想到这里,刘勇勒马顿足,神色阴晴不定。 见他停下,后方的弓手乡兵也纷纷停下脚步。 一名弓手忍不住问道:“都头,怎地了?” 刘勇不答,回首望了望松山岭的方向,目光复杂。 一番挣扎犹豫过后,他咬牙道:“回去!” “啊?” 那弓手一愣。 紧接着,便听刘勇高声道:“回松山岭!” 还回去?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刚刚经历了一场溃败的弓手乡兵们,此刻一個个都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回去。 见他们愣在原地,刘勇呵斥道:“还愣着干甚!” 他的心中也很胆怯,但到底存了些情谊在,不忍心就这样把韩桢卖了。 刘勇打定主意,这次回去以佯攻为主,尽可能的吸引山贼注意,好为韩桢争取逃跑的时间。 见状,弓手乡兵们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跟上去。 不过他们也不傻,一个个动起歪心思,故意放慢脚步,三百多号人如同蜗牛爬行一般,在官道上蠕动。 “你等加快脚步,莫要使这些小伎俩!” 刘勇呵斥了几句,可却没有效果。 “得令!” 这帮弓手乡兵嘴上喊得响,脚步却不见加快一分。 刘勇也不敢逼迫太狠,否则恐有兵变。 可照这个脚程,只怕一个时辰都到不了松山岭。 “韩二啊,哥哥着实是尽力了,能否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刘勇叹了口气,心中暗道。 就在这时,远处行来一辆牛车。 小虫被吓了一跳,正欲跳车逃走,忽地发现领头骑马之人有些眼熟。 定睛一看,竟是刘勇。 此刻,刘勇也认出了他,赶紧拍马上前。 来到近前,他忙问道:“你怎地在此,韩二如何了?” “俺们杀了石宝,打下了山寨,韩二哥唤俺回去报信。”小虫语气不善。 他心里对刘勇存着怨气,若不是官兵退的太快,他们怎会陷入险境。 多亏了韩二哥神勇,一人挡住了山贼的援军。 “俺也是没办法,这帮乡兵着实靠不住,被山贼一冲便溃败了。” 听出他话中的怨气,刘勇讪笑一声,解释道:“俺收拢溃兵后,正准备再去松山岭呢。” 闻言,小虫瞥了眼那些乡兵,见他们确实是往松山岭的方向来,心头怨气不由消了大半,委屈道:“刘都头,你可差点害死了兄弟们,若非韩二哥神勇,只怕俺们就交代在山上了。” “没事就好。” 刘勇松了口气,而后问道:“石宝以及那些大小头目都死了?” 小虫答道:“都死了,俺们杀了不少山贼,剩下的都逃进山里了。” 刘勇搓了搓手,语气激动道:“石宝这些匪首的人头可否给俺?” 那些尸体对韩桢他们来说没用,可在刘勇眼中,都是一笔笔功劳啊! 剿匪成功,上报州府请功时,需得有一干匪首的首级,以做证明。 否则,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谎报? 是不是杀良冒功? 小虫摇头道:“俺做不得主,刘都头伱得与韩二哥商量。” 闻言,刘都头点点头,摆手道:“你且去罢,莫耽误报信。” “刘都头,俺走了!” 小虫说罢,抖了抖牛车的缰绳,朝着小王村方向行去。 待到小虫走远了,刘都头骑着马回到队伍中。 见他前一刻还阴沉着脸,此刻却又满面春风,一名弓手忍不住问道:“刘都头,发生了何事?” “松山岭的匪寇剿灭了!” 刘都头意气风发,就连嗓音都不由大了几分。 “剿灭了?” 那弓手表情一滞,满脸不可思议。 环顾一圈众人,刘勇冷笑道:“哼,莫不是真以为知县与俺,要靠你等剿匪?俺早已派遣一支精兵,突袭山寨,并一举夺下。” 一众弓手乡兵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中这才信了几分。 那弓手神色兴奋道:“都头,那俺们快去松山岭罢。” 匪寇被剿灭,山寨里可有不少好东西,这个时候不去捞一笔,还想等到何时? 后方的弓手乡兵们顿时双眼一亮,纷纷开口催促。 刘勇被这伙人无耻的嘴脸气笑了,怒斥道:“莫以为俺不晓得你等心思,没有治你等作战不利之罪,已是本都头心善。” 作战时跑的比谁都快,捞好处时,一个比一个积极。 当真是一群贼贱虫! 0069【鱼跃龙门】 没好处可捞,这群弓手乡兵很失望。 不过他们心知理亏,也不敢闹事。 重新回到山寨脚下,刘勇出于谨慎,没敢上去,而是派人去探查了一眼。 见寨门上没了山贼,这才独自走进山寨。 …… 聚义堂内,韩桢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勇。 “兄弟,哥哥也是没法子,这帮弓手乡兵什么德行,你也清楚。每年就操练个三五天,有甚用?山贼一冲,跑的比他娘兔子还快……” 刘勇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解释。 韩桢笑着打断道:“我知你的难处,并未怪你。” 呼! 刘勇心头松了口气,知道这事儿算是揭过了。 “石宝等人的尸体,兄弟你留着也没用,可否交予哥哥。” 刘勇说罢,又补上一句:“放心,俺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兄弟你开个价。” 闻言,韩桢沉吟道:“石宝的尸体十头耕牛,大小头目每人一头驴子。剩下的两百来具山贼尸体,一起算三十头肥猪罢,明日送来山寨,如何?” 价格并不算高,折算下来也就三四百贯。 三四百贯钱,换一笔剿匪的政绩,但凡不是傻子都会答应。 “兄弟仁义!” 刘勇翘起大拇指,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反正这笔钱又不用他出,自有常知县买单。 谈妥之后,刘勇喜滋滋的下山去了,唤来一队弓手割脑袋。 这群弓手很早之前便跟了他,算得上心腹。 当他们见到韩桢后,一個个面色惊惧。 “慌什么,韩二是俺兄弟。” 刘勇呵斥一句,而后阴恻恻地说道:“此事烂在肚子里,谁若是敢说出去,那就莫怪俺不念旧情了!” “都头,俺们省的。” 弓手们听出他话中的寒意,连连应下。 首级只需匪首和一众大小头目的便可,剩下的山贼连割脑袋的资格都没有,只割一个左耳。 指挥着弓手们背上装满首级和耳朵的麻袋,刘勇笑道:“哥哥先回去了,明日便把猪牛送来。” “且去罢。” 韩桢摆摆手。 送走刘勇后,逃户们的登记也进入了尾声。 韩桢唤来逃户们,将山贼的尸体全部拖到一处荒地上,拾来柴火,一把火给烧了。 随后又将大堂里的血迹清洗了一遍。 待到一切忙完,已临近傍晚。 用不着韩桢吩咐,时间一到,这群逃户便自行拿着碗,来到一个草棚前等待。 没一会儿,一个胖厨子领着几个伙计,抬着一桶一桶菜粥从厨房中走出。 胖厨子没跑,毕竟在他看来,不管山寨换了谁,总得吃饭不是? 既然要吃饭,那他就丢不了命。 而且说实话,一下子做上千人的饭,一般人还真干不了这个活儿,所以他反而是整个山寨中最淡定的人。 “莫要挤,都给爷爷排好。” 眼见逃户们围上前,胖厨子重重敲了敲木勺,高声道:“大当家的心善,今日给你们吃浓粥。” 逃户们本不信,可一大勺浓稠的杂粮野菜粥倒入碗中,一个个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粥啊,麦饭也不过如此。 一时间,逃户们不由瞥了眼聚义堂的方向。 这个新来的大当家,比石宝要好太多了。 胖厨子打了一会儿粥,便将木勺丢给帮厨,自己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忙活韩桢等人的晚饭。 …… …… 却说那刘勇下山之后,特意清出一辆牛车,将石宝等人的首级和血淋淋的耳朵,堆放在牛车上。 回到县城后,一路敲锣打鼓,招摇过市,引得县城中所有百姓都跑来围观。 “竟真的剿灭了石宝!” “刘都头当真是了得。” “好样的!” “杀的好,这群该死的匪寇杀俺父母,夺俺妻儿,呜呜……” “……” 听着百姓们的惊叹和赞赏,刘都头心头无比得意。 一些百姓甚至当街跪下,以表感谢。 这些百姓俱都是家中至亲遭了石宝的毒手。 刘勇赶忙跳下马,将这些人一一扶起,口中安慰道:“莫要如此,剿匪本就是俺的职责,让这石宝横行乡间数年,实在是俺的过错。” 这番做派顿时引得围观百姓直呼仁义。 就连那些弓手县兵,都觉得与有荣焉,一个个挺起胸膛。 绕着县城足足转了一圈,这才来到县衙。 常知县早早地便得了消息,此刻眼角挂着笑意,领着三班衙役等在了门口。 平白得了一件剿匪的功绩,他当然高兴。 况且,石宝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贼寇,而是实实在在的坐山虎。 手下匪徒数千,聚拢逃户上万,实乃一方巨寇! 他说数千,那便是数千! 有了这笔功绩打底,外加卸任时招安韩二,再使些银钱上下打点一番,还怕当不了京官? 说不得,还能做一做那升朝官儿! 念及此处,常知县眼角的笑意更浓了。 “属下幸不辱命!” 刘勇跳下马,躬身作揖。 “嗯!” 常知县轻抚胡须,嘴角含笑道:“刘勇,伱此番做的不错,当居首功!” 闻言,刘勇赶忙说道:“此次剿匪全赖知县指挥有度,用兵如神,属下不敢居功。” 常知县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朝着跟来的百姓,朗声道:“诸位乡亲,如今石宝已除,往后官道无虞。” 百姓齐齐躬身拜谢,高呼青天。 “你等也辛苦了,且去领赏钱罢。” 又安抚了一番弓手乡兵,常知县在一声声青天大老爷中,领着刘勇进了县衙。 “那韩二怎地说?” 书房内,常知县端着茶盏抿了一口。 刘勇如实答道:“石宝首级十头耕牛,大小头目一人一头驴,剩下的山贼三十头肥猪。” 常知县沉吟道:“嗯,明日你辛苦些,将猪牛等牲畜送过去。” 自昨夜徐、郑、伍三家被铲除后,他在临淄县彻底没了掣肘,剩下的那些个富商大户,翻不出什么浪花。 先前送五头耕牛去小王村,还需掩人耳目,分批进行。 此时,已没了这些顾虑。 “知县若无事,属下便先回去了。” “等等。” 常知县叫住他,缓缓开口道:“你此番剿匪有功,本县欲举荐你为县尉,你可愿意?” 县尉? 刘勇心跳骤然加速,呼吸急促。 待回过神后,他赶忙应道:“属下愿意,属下愿意!” 先前,常知县曾说要保举他为主簿。 但刘勇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张永远吃不到的大饼罢了。 唐时,对主簿的要求并不高。 胥吏若有功,也可升至主簿。 可到了如今,读书人太多,也太卷了。 以至于每年只有寥寥几个实缺,却有上百个进士争抢。 这导致一个芝麻大小的从九品主簿,都成了香饽饽。 读书人都得抢,哪里轮得到胥吏? 但县尉就不同了,虽与主簿同为从九品,食同禄,可实际地位却比主簿低下很多,是最不入流的芝麻小官。 而且县尉这个职务,大多读书人都看不上,只因这是个武官。 北宋初期,县尉是彻彻底底的文官,到了中期,因各地起义造反次数频繁,又改成了武人担任。 地位最低下,又是个武官,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人争抢。 可即便如此,对刘勇而言,却是个鱼跃龙门,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管怎么样,都是官啊,能让他直接跨越一个阶层,从吏变成官! 常知县提醒道:“莫要急着谢,本县只是举荐,最终还得看州府的意思。” “不管成与不成,刘勇都感激大人的提携之恩!”刘勇真情实意地说道。 常知县摆摆手:“有此心便好,且去罢。” “属下先行告退。” 刘勇说罢,转身出了书房。 目视他离去的背影,常知县微微一笑,撩起袖口,开始写请功表。 他起先是想独吞了这笔功劳,至于刘勇,赏些钱财便是了。 后来转念一想,觉得刘勇若是当了县尉,便可兼着主簿的职责,这样朝廷也就不会再另派主簿。 这刘勇又与那韩二关系密切。 如此一来,自己的生意便可万无一失! 0070【小郎君打算造反?】 托石宝的福,韩桢等人的晚餐很丰盛。 几乎就是照着中午的宴席,又摆了一大桌。 此外,韩桢还吩咐胖厨子又做了几碗蛋羹。 蛋羹是给重伤的病号吃的,魏大他们几个重伤的逃兵,也分到了一碗。 这个举动,让逃兵们对他的好感更深了。 待到吃完晚饭,夜幕彻底笼罩天际。 韩桢安排了一队士兵巡夜放哨后,便招呼士兵们将王五三人搬到后院的床上,最后又吩咐两个士兵轮流照顾他们。 若是能挺过今晚,基本便没有性命之忧了。 至于大蒜素能否起到效果,韩桢心里也没底。 主要是这种土法提取的大蒜素太少了,估计一碗蒜泥水中蕴含的大蒜素,还不足0.1克。 “你二人今夜辛苦些,轮流看护,若是有人发热,便喂一碗蒜泥水。” “俺们省的。” 两人点头应下。 交代一句后,韩桢便回到聚义堂。 逃军们找来被褥,铺在角落地上,打算在大堂里凑合一晚。 韩桢刚坐下,张益便捧着厚厚一摞纸走上前,恭敬道:“小郎君,这是寨中逃户们的登记文书,包括厨子和俺在内,总计八百七十一人。” 随手翻了翻,发现统计的很细致,甚至还分了户,这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事。 韩桢满意道:“做的不错,明日一早,你便下山去罢。” “小郎君仁义!” 张益道了声谢,欲言又止。 见状,韩桢挑眉道:“怎地,还有何事?” “小郎君,俺能否在寨中讨一份差事?”张益说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韩桢的脸色。 他又不傻,见韩桢如此对待逃户们,比之石宝不知心善多少倍。 下午的所作所为,显然是想好好经营山寨,又与官差称兄道弟,背景深厚。 他一個卖嘴说书人,下了山又能干甚? 家中父母早已去世,自己一个光棍无所依靠。 与其在人生地不熟地临淄县饱一顿饥一顿,倒不如在寨中混一个差事,起码衣食无忧。 “你倒是有几分眼色。” 韩桢瞥了他一眼,沉吟道:“既如此,便在寨中当书吏罢,负责登记文书,月俸五百文。” 趁着发米粮的间隙,他已寻仇牛几人问过,这张益确实如先前所说那样,地位很尴尬,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平里日给石宝等人说书解闷。 “多谢小郎君!” 张益顿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打发走张益,韩桢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翻阅起手中的逃户信息。 一共二百六十六户,总计八百七十一人,四十岁以上的老人及十四岁以下孩童,仅有二百三十三人。 剩下的六百三十八人中,男性占了58%。 此外,铁匠两人、木匠五人、石匠一人、泥瓦匠八人、识文断字者七人,外加一个鸡鸣狗盗之徒。 这次攻打山寨,不但报了仇,收获也颇丰。 钱财虽只有几千贯,可却得了一块极好的产粮地,外加一群匠人。 若有需要,往后这群逃户也能充当储备兵源。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忽地,耳边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韩桢抬起头,发现是聂东,不由问道:“聂兄弟还没睡么?” “说来也好笑,某家有个择床的毛病,骤然换个环境,便不太容易入睡。” 聂东自嘲一句后,好奇道:“小郎君这是在干甚?” 韩桢没有隐瞒,大方承认道:“整理寨中逃户户籍,登记造册。” 这番坦诚之言,让聂东微微一愣。 沉默了片刻,他压低声音道:“小郎君打算造反?” 一个杀官上山的匪寇,却做了官府该做的事情,手下有一队士兵,又与官差交好……由不得他不往这方面想。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面色不变,轻笑道:“聂兄弟今晚许是喝多了。” “哈哈。” 聂东大笑一声:“某家酒量不行,喝多了便会说些胡话,望小郎君莫怪。” 收起户籍信息,韩桢问道:“聂兄弟参军多久了?” “某家十六岁从军,算算时间,已快十年了。”聂东答道,语气中满是感慨。 “西军如何?” 韩桢语气随意,但聂东听在耳中,心中一凛。 收敛起笑容,他正色道:“五年前,西军战力尚可。至于如今,西军已废。” 怎么废的? 还不是被宋徽宗以及一众朝臣给玩废了。 秦凤路上的二十万西军,能堪称精锐者,不过十万之数。 而这十万人,先是被拉去南边平定了方腊起义,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赶去北边征辽。 两次征辽,西军作为主力,损失惨重,十不存一。 虽种师道回去后,又紧急征募了数万士兵,但这些新军哪能与先前那批百战老兵相提并论。 在聂东看来,如今的西军,只怕战力比之其他州的禁军高不了多少。 韩桢又问道:“你觉得辽军又如何?” 聂东摇摇头:“不如何,或许胆气稍胜一些,但单论战力与俺等西军相差无几。去岁征辽,若不是缺粮少饷,加上童贯这个阉人轻敌冒进,俺们怎会大败!” 说起这个,他的眼中燃起怒火。 韩桢点点头,聂东的评价与他所想的一样,差在军人待遇和将帅上。 西军一日两顿,七分饱,兵饷几月才能见到一次,还不是实饷,长久以往,士兵哪来的士气? 再加上一群文人瞎指挥,能打赢才是怪事。 沉默了片刻,聂东忽地问道:“小郎君可有招安之意?” 韩桢笑道:“有是有,不过只怕当今的官家,轻易不会答应。” 两人都听出了对方话中的言外之意,相视一笑。 聂东半开玩笑道:“某家这伙儿袍泽兄弟食量甚大,寻常人家养不起。” “我那帮士兵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月俸五百文,队正六百文,军都头七百文。可惜眼下士兵人数太少,暂且只有一位军都头。” 韩桢说罢,笑道:“夜深了,聂兄弟也早些歇息罢!” 聂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起身走向角落。 …… 翌日。 韩桢早早地便醒来,来到院子中洗漱一番后,他便迈步来到隔壁的房子。 里间,王五三个病号躺在床上。 负责值夜照顾他们的一个士兵,此刻正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村长!” 另一人坐在那打着瞌睡,见到韩桢,立刻起身问候。 “辛苦了。” 韩桢安慰一句,迈步来到床边,挨个在王五三人额头摸了摸。 没发烧! 韩桢也不知道是他们抵抗力强,还是大蒜素的功劳,总之只要挺过昨晚,基本上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只需好生将养一段日子,便又是一条好汉子。 经历过这次苦战后,王五等人已经完成了蜕变,胆气与心态都得到了提升,具备了精兵的底子。 好好操练一段时日,便是强兵! 0071【有钱他是真发啊!】 朝阳初升。 寨中田地里,却早已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天刚刚蒙蒙亮时,逃户们便已经起床收割小麦了。 以前积极,是因为收慢了可能会死。 现在积极,则是想着早点收完麦子,好去开垦荒地。 多一亩荒地,明年便多几斗粮食。 对于这几年一日两顿稀粥度日的逃户们来说,没什么比这更有诱惑力了。 查看了王五三人的伤势后,韩桢又去慰问了一番其他伤兵。 这些士兵伤势比较轻,伤口浅且短,只需注意卫生,防止伤口发炎感染,过不了几日便会结痂愈合。 当然,营养也得跟上。 这就是为什么,韩桢昨日要三十头大肥猪的原因。 得给他们好好补一补! 出了门,迎面便撞上张益和袁初六。 见到他,张益问道:“小郎君,俺这个书吏,该干些啥?” 虽得了书吏这个差事,可张益一觉醒来后,不知自己该干啥。 韩桢问道:“寨中可以步弓?” “有!” 张益点点头。 “你领着昨日那六个识字的人,将寨中田地全部丈量一遍,一定要准确,哪一亩田地由哪一户耕种,都需记录的清清楚楚,明白吗?” “俺晓得了!” 张益说罢,便匆匆离去。 韩桢转头看向袁初六,挑眉道:“你又有甚么事儿?” 袁初六搓了搓手,讪笑道:“小郎君,俺……俺也想讨個差事。” 闻言,韩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后安排道:“在山寨中当个里长罢。” “啊?” 袁初六一愣。 “月俸同张益一样,都是五百文。往后逃户们有甚争执或问题,你便负责解决,处理不了的再来寻我。”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好好干,莫要让我失望!” 回过神,袁初六二话不说,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砰砰砰! 声音沉闷,待他抬起头时,额头顿时浮现一片红印。 “小郎君,俺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韩桢摆摆手:“且去罢。” 又道了声谢,袁初六转身离去。 此刻,他只感觉脚步轻飘飘的,心中对韩桢的感激无以复加。 俺是里长了哩!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韩桢摇头失笑。 事实上,里长这个职务一般人真干不了。 首先要认识所有逃户,并且对每个逃户的情况都有所了解,否则的话如何处理邻里纠纷? 再一个,里长整天都要面对一些鸡毛蒜皮,啼笑皆非的事儿,换个急性子估计没多久就得被逼的想杀人。 除了袁初六,他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 将张和寻来,韩桢吩咐道:“张和,带人把枯井里的钱财搬出来!” “得令!” 听到搬钱,张和顿时来劲了。 立刻带着十几个没受伤的士兵,一路小跑着去了后院。 好在这家伙也不笨,没有选择一筐筐往上搬,而是简单做了个吊架。 两个人在井底给箩筐绑绳,剩下的人在上面拉。 啃哧啃哧好半天,总算是把两千多贯铜钱,外加几箱首饰从井底弄上来了。 “全部抬到聚义堂!” 韩桢大手一挥,随后一手拎起一筐铜钱,迈步走进大堂。 这一番动静,顿时迎来了逃军们的注意。 看着那一筐筐黄灿灿的铜钱,一个个直咽口水。 待到钱财全部搬入大堂后,韩桢高声道:“张和,统计战功!” “得令!” 张和应了一声后,开始统计战功。 听到要发赏钱了,在后院养伤的士兵一窝蜂的全来了,若不是王五三人伤势太重,估摸着也会来。 趁着统计战功的间隙,韩桢和马三狗开始给铜钱称重。 一万一千五百多斤,换算过来就是两千三百余贯。 这时,张和凑上前道:“村长,统计完了。” 现在士兵少,可以用口头统计的方法,往后士兵数量多了,就得安排录事参军了,并且得要求士兵割耳以做证明。 韩桢朗声道:“本次缴获铜钱两千三百余贯,五成充公,剩下一千一百余贯赏赐。” 闻言,士兵们面色欣喜,一个个等着发钱。 握着名单,他挨个念道:“胡忠,斩首六级,赏钱二十四贯。” “张和,斩首五级,赏钱二十贯。” “王五,斩首四级,赏钱二十二贯。” 每念到一人,便有士兵上前,一旁的马三狗则拎着秤在一旁秤钱。 韩桢的赏赐是按照一颗人头四贯钱来算,若有先登等其他功劳,另有赏赐。 如王五这般重伤,也会有额外补偿。 一颗脑袋四贯钱,可不是他一拍脑门瞎想出来的,而是按照北宋军中的标准来定制。 北宋初期时,宋太祖赵大曾封库桩银两百万贯钱,用以征辽的赏赐,士兵斩首一级,便赏十贯钱! 到了仁宗时期,赏赐钱就开始下降了。 《武经总要赏格》中规定:“杀贼,斩一级者,赏絹、钱3匹贯。” 到了现在,赏赐还是这么多,但是军中士兵能否拿到手,到手时有多少,那就没法保证了。 眼见士兵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拖着一筐筐铜钱,那帮逃军们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聂东从军十年,拿到过的赏赐屈指可数。 上一次的赏赐,还是前两年去南方平定方腊起义时,劫掠百姓搜刮来的。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 莫要把西军想的有多么好,该劫掠的时候,他们不会有丝毫手软。 以前只是镇守边关,没机会罢了。 一名逃军忍不住了,转头看向魏大:“大哥,到底同不同意,倒是给个话啊!” 同样是匪寇,他们看不上石宝,但对韩桢却极具好感。 实在是昨日韩桢神勇的英姿,彻底将他们折服。 军中很纯粹,奉行强者为尊。 你够强,大家自会服你。 况且,还有救命之恩。 更重要的是,韩桢他是真给赏钱啊! 黄灿灿的铜钱,一箩筐一箩筐的赏赐。 魏大今日脸色稍好了些,只是语气还有些虚弱:“俺昨夜听了老四的话,只怕此子图谋不小啊。” 见自家大哥优柔寡断的性子又犯了,一旁的聂东气恼道:“俺们已是逃兵,哪里还管这些,纵然他真要造反又如何!难不成,俺们要在深山里耕一辈子田?” 他不怕韩桢图谋大,反而怕韩桢受招安。 若是招安,韩桢自能捞个官当当。 可他们这伙儿逃兵,到时的处境就艰难了。 这番话,顿时引得众人赞同,其中一人说道:“四哥说对,纵是造反又如何,俺早就受够了那帮贪官的鸟气。若是能杀到东京,俺倒要问问那狗皇帝,为何要纵容贪官污吏,欺压我等边军!” “魏大哥伱莫不是忘了,若非那帮狗官欺人太甚,俺们又怎会当逃兵!” “左右不过一死,哪怕是死,俺也不想这般憋屈!” 听着兄弟们愤慨的议论,魏大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罢了,老四扶俺起来。” 0072【逃军?教官!】 这边,韩桢已经发完了赏赐。 只不过钱暂且留在他这里,等到时回村后,再交予士兵们。 这么做看似多此一举,直接回村再发便是了。 而且明明在后院就可以发,为何还要费力搬到大堂里来呢? 瞥见逃军们搀扶着魏大朝这边走来,韩桢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瞧瞧,这鱼不是上钩了么。 韩桢明知故问道:“魏大,你这伤势该好生将养才是,怎地下地了?” “俺来给兄弟们找条出路。” 韩桢的年纪比他小一轮,但此刻魏大的姿态却放得很低,语气诚恳:“俺观小郎君也是个豪爽的性子,若是不嫌弃俺们这伙儿逃军,可否赏口饭吃?” 闻言,韩桢笑道:“魏大这是什么话,诸位兄弟能来助我,那是看得起我韩桢。” 他的这番话让魏大等人心里舒服不少。 见事情定下,魏大问道:“不知小郎君能否给俺们透个底?” “过几日你们便知晓了!” 韩桢略显神秘地笑了笑,而后叮嘱道:“这几日好好歇息,先把伤养好,缺甚么便唤人来寻我。” 目送魏大等人回到角落后,韩桢心头暗喜。 成了! 拿下这帮逃军,倒不是单纯馋他们的战力,而是西军的训练方式和经验。 韩桢前世当过兵,这没错,可现代战争和古代冷兵器时期,压根就不是一个次元。 现代战争早已是空军的天下了,开局先来一轮饱和式火力覆盖,接着无人机群定点打击,还不够的话,轰炸机再来一轮饱和式轰炸,等轮到陆兵装甲机群上场时,胜败已定。 况且两者的训练方式,也完全不同。 古时士兵入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学会闻金鼓,识战旗。 古时战场上的通讯工具,就是金鼓与战旗。 哪种鼓声是进攻,哪种是撤退,哪种旗式是左翼突击……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该如何用鼓声和战旗传递信息,表达战术,韩桢一窍不通。 这十八名逃军,实际上就是十八名教官。 就在这时,一名在寨门上放哨的士兵快步跑进来,禀报道:“村长,县衙的刘都头又来了,还带着大批牲畜。” 韩桢吩咐道:“打开寨门,让他们进来。” “哈哈,哥哥来啦!” 很快,大堂外便传来刘勇那爽朗的笑声。 见他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韩桢挑眉道:“常知县保举你当官了?” 刘勇脸色一变,惊诧道:“兄弟莫不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这事儿他谁都没有透露,连自家婆娘和外面养的几個小妾,都没漏一句口风。 见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韩桢笑道:“有剿匪的功劳在身,那常知县但凡不是傻子,都会保举你当官。不过主簿就别想了,你一个小小胥吏,顶天了也能就混个县尉。” 刘勇一个乡间小吏,没甚根基,好控制。 又与自己交好,方便生意往来。 换位思考,他若是常知县,也会借着剿匪的功劳,把刘勇往上抬一抬。 如此一来,便能将临淄县真真正正的握在手心里。 “嘶!” 刘勇倒吸了一口凉气,着实被惊着了。 不但猜到了常知县保举他当官,连官职都分毫不差。 回过神,他压低声音道:“常知县告知你的?” 韩桢懒得解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刘勇以为自己猜中了,便不再纠结此事。 只见他攀着韩桢的肩膀,真情实意道:“哥哥能有如今,全靠兄弟指点,往后有俺在,伱只管过逍遥日子!” 闻言,韩桢打趣道:“那往后便全赖刘县尉照拂了。” “兄弟莫要如此,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刘勇赶忙摆手,实际上心里却笑开了花儿。 这一句刘县尉可算戳到他的痒处了,只觉整个人浑身舒泰,连骨头都轻了几斤。 “来,给你引荐几位兄弟。” 韩桢说着,将刘勇拉到角落,介绍道:“这位是县衙的刘县尉,这些是我新招的兄弟,提前认识一番,往后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 县尉? 魏大一伙人心中一惊,齐齐拱手道:“见过刘县尉。” 他们只当韩桢只是与衙役交好,没想到竟跟县尉也称兄道弟。 刘勇被喊得整个人都快飘了,豪爽道:“即是韩二的兄弟,那便也是俺的兄弟,往后若有人刁难,报俺的名头便是!” 他一眼便认出这些人都是逃军,可那又怎样? 又寒暄了几句后,两人出了聚义堂。 刘勇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常知县让俺跟你说一声,过几日要去小王村收夏税。” 夏税? 韩桢微微一笑,满口答应道:“行,到时你派人来收便是。” “那俺便先走了!” 事情办妥后,刘勇迈着八字步,脚步轻快的下了山。 目送他离去,韩桢转头去查看了一番牲口。 十头耕牛,十八匹驴,外加三十头肥猪,乱糟糟的挤成一团。 牛和驴还好,那些肥猪有的没被阉割,不但精力旺盛,且性情凶悍。 胖厨子见一头肥猪想往菜地里跑,赶紧拿着扫把驱赶,却不料被拱翻在地。 韩桢快步上前,一把捏住肥猪的后腿,不顾公猪高亢凄厉的惨叫,将猪拖了回来。 唤来袁初六,他皱着眉头吩咐道:“寻些逃户,把牛棚猪圈修起来。” “俺这就去!” 袁初六刚得了里长的职务,可谓是干劲十足。 没一会儿,便寻来几十个逃户,外加泥瓦匠,开始修建猪圈和牛棚。 “韩二哥,俺回来了。” 小虫赶着牛车回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小王村的陈木匠。 陈木匠自打进了山寨,便一直左顾右盼,口中啧啧称奇。 盘踞官道多年的松山岭,竟真的被打下来了。 这让他心中对韩桢的敬畏更深了。 韩桢朝他招招手:“山寨里有几个木匠,让袁初六找来,你负责教他们制作脱粒机和鼓风机。” “俺晓得了。” 陈木匠点点头,迈步去寻袁初六。 吩咐完,韩桢转头问道:“村里没出乱子罢?” 小虫答道:“没有,一切都好。寨子俺也看了,黄木匠说再有两天便能修好。” “那就好!” 韩桢点点头,而后扬了扬手中的肥猪,笑道:“走,杀猪去!” 咕隆! 小虫不由咽了口唾沫。 尽管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但此刻心中依旧忍不住惊叹他那非人般的力气。 两百多斤的公猪,在他手里简直跟鸡仔一样。 0073【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 韩桢的杀猪方式很粗犷,甚至称得上狂野二字。 不虚旁人帮忙,一手按住猪头,另一手握着刀,狠狠捅进脖子。 任凭那头猪如何挣扎,韩桢按住猪头的手都纹丝不动。 随着刀抽出来,殷红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胖厨子端着一个木盆,急忙凑上前,接住猪血。 猪血可不能浪费,加些水和盐搅一搅,凝固之后便是一道美味。 甚至还能和面,摊在石板上烤成猪血饼。 韩桢前世时曾吃过一回,特别香。 小虫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忽地问道:“怎地不见三狗哥?” “你三狗哥正忙着人生大事呢,莫要打扰他。” 韩桢笑着调侃一句,拎起放好血的肥猪,扔进盛放着开水的大木盆里。 洗净了手,甩了甩手中的水珠,韩桢起身道:“胖子,剩下的交给你了。” “大当家宽心。”胖厨子拍着胸膛保证。 …… 大堂外,张和正领着几个士兵练习挥刀。 聂东闲来无事,坐在屋檐下看热闹。 看了一阵后,他忍不住出声道:“如此练刀,只怕再练十年也是枉然。” 闻言,张和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他。 拍拍屁股站起身,聂东迈步来到他身边,吩咐道:“你再劈一刀。” 张和当即挥出一刀。 “你这一刀,至少有四处错误。” 聂东伸出四根手指,随后一一指出:“其一,马步不对。使用朴刀或凤嘴刀等长刀时,最好用弓字步,一腿在后,踏实地面稳固身形,一脚在前呈弓字虚蹬。” “其二,发力不对。像你等这样劈砍,只怕用不了几下,手臂便会酸软无力,要学会用腿发力。” “腿?” 张和一愣,皱眉道:“劈砍乃是双手握刀,怎地用腿发力?” “你等且看好了。” 聂东接过张和手中的朴刀,摆开架势挥出一刀。 只见他在挥刀之时,虚蹬的前脚猛然跺地。 “以腿发力,以腰传力,再配合双臂挥舞,调动全身筋骨,不但威力更甚,也能节省双臂气力。” 聂东又挥舞一刀,并且逐步讲解。 “俺试试。” 张和接过朴刀,学着他的法子,试着劈成一刀。 由于初学,所以动作略显生涩,比起聂东方才那流畅刚猛的劈砍相差甚远。 不过张和却满脸惊喜道:“确实不一样了!” 聂东又说了其他两处要点,而后叮嘱道:“初时或许会不习惯,但多练练就好了,本就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张和等人点点头,重新开始练习,聂东则在一旁时不时纠正。 韩桢目睹了全过程,眼中挂着笑意。 旁的不说,光是这番指点,就对得起聂东的待遇。 “聂东。” “小郎君何事?” 聂东走上前,拱了拱手。 韩桢问道:“伱可会用槊?” 闻言,聂东顿时双眼一亮,嘴上却谦虚道:“略知一二。” 马槊在唐时最兴,当时用槊的高手比比皆是,就不说唐初那些猛将了,哪怕是李世民也能持槊冲阵。 可惜到了如今,马槊彻底没落了,没几個人会用。 制作成本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战争发展到如今,重甲已经全面普及。 比如宋军的步人甲,西夏的瘊子甲,以及辽国的黑漆甲。 面对这类重甲,马槊的破甲能力有限,无法造成有效杀伤,远不如重斧和破甲锥好用。 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愿意用。 “可否教教我?” 韩桢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小郎君稍待,某家去去就来。” 聂东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没一会儿,他便拎着一根四米长,手臂粗的竹竿回来了。 “马槊不同于枪,因其长,操控更难。” 聂东说着,双手握住竹竿一端,抖了一段极为漂亮的枪花。 只见竹竿抖动间,发出呜呜的破风声,看似轻巧,若是击在人身上,绝对会伤经断骨。 “使用马槊最重要的便是腕力,作战时因骑在马背上,能借力的地方不多。” 说话间,聂东收回一只手,单手握住竹竿末端,随后手臂伸直,将竹竿稳稳地横在半空。 竹竿与手臂呈一条笔直的线,不见丝毫抖动。 这一幕看似简单,实则极其考验腕力和臂力。 韩桢的声音响起:“这样么?” 闻言,聂东转头看去,只见韩桢面色轻松的持着铁槊,单手平举。 “……” 忽然间,聂东只觉意兴阑珊。 他苦练了数年才掌握的技巧,结果人家随手便做到了,用的还他娘是二三十斤的铁槊…… 啪! 随手扔掉竹竿,聂东叹了口气:“罢了,某家教不了小郎君。” 见状,韩桢安慰道:“莫要如此,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我曾在极度饥饿之时,赤手空拳打死一头五百斤的野彘。” “不是某家推辞,而是以小郎君的体魄,已不需要这般技巧了。战阵之上,技巧只是辅助我等杀敌的手段,小郎君抬手之间便有千钧之力,若是着重甲,乘骑宝马,手下绝无一合之将。” 聂东苦笑一声,而后提议道:“等魏大哥养好了伤,小郎君可寻魏大哥学一学道法。” “道法?” 韩桢眉头一挑。 知他会错了意,聂东解释道:“不是那等虚无缥缈的金丹之道,而是一种锻体之法,若是习得,举手抬足之间便能调动全身气力。以小郎君的体魄,只怕到时单臂举鼎也不在话下。” 听完他的解释,韩桢立刻恍然大悟,说白了就是一种发力技巧,能够最大限度的调动全身力量。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你没学吗?” 聂东摇摇头:“某家性子急,练了一阵,便无心再练了。” …… ……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王五三人到底是熬了过来,伤口没有发炎红肿,慢慢开始结痂了。 这期间,韩桢特意让小虫跑了趟县城,寻大夫开了不少金疮药。 自从得知魏大会道法后,韩桢就特意留心观察。 发现同样是重伤,魏大似乎恢复的更快一些,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已经可以简单走动了,而王五三人却依旧只能躺在床上。 这就很神奇了! 好家伙,历史上这帮道士为了修仙,到底整出过多少好东西? 0074【收获满满】 翌日。 清晨,朝阳初升。 八百多号逃户,连同胖厨子等人在内,全部站在空旷的谷场上。 韩桢站在聚义堂门前,负手而立,身后矗立着五十多号士兵。 环顾一圈众人,他朗声道:“从今日起,山寨改名松山村,你们不再是逃户,而是松山村落籍的村民。我便是村长,而他是副村长!” 韩桢说着,指了指身旁的马三狗。 他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所以需得一个信得过的人,留下来帮他看管。 思来想去,也就马三狗适合。 而且管理班子已经帮他定下,袁初六任里长,张益是书吏。 马三狗只需按照韩桢制定的垦田囤粮计划,进行下去就可以。 “袁初六任里长,邻里纠纷等事宜,可寻他处理。张益任书吏,负责一应文书登记,如开垦荒地、嫁娶生子,都需主动寻他登记。” “另,征召一百名乡勇,负责巡视村庄,驱赶野兽,守卫寨门。一旦应召,供应一日三餐,外加月俸一斗米粮!” 先前山寨改名,村民们毫无反应,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炸开了锅,一个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次征召的是乡勇,并非士兵。 主要是这些逃户太瘦弱了,一个个弱不禁风,哪里能禁得住士兵的训练强度。 不过可以作为预备役,等将养一段时日后,再送去小王村受训。 在韩桢的计划中,前期士兵以精为主,人数倒是其次。 等到情况紧急时,完全能够以这些士兵为基层军官,迅速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队伍。 “安静!” 韩桢说罢,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若有意应召,稍后可寻张益登记,只招一百名,招满为止。我话讲完,且散了罢。” 话音刚落,便有不少青壮一窝蜂的涌向张益,生怕慢了一步,便错过了机会。 一日三餐外加一斗米粮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马三狗惴惴不安道:“韩二哥,要不你再多留几天罢,俺心里实在没底。” 一想到要独自管理近千人的宅子,他心里就发慌。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安慰道:“莫要担心,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总该学到些东西了罢。想把他们管理好,无外乎八个字,恩威并重,赏罚分明。该杀就杀,莫要手软。该赏的时候,也莫要吝啬。” “韩二哥,你说的俺听不太懂。”马三狗挠了挠头,苦着张脸。 闻言,韩桢呵斥道:“你在夯货,我平时怎么管小王村村民,你照葫芦画瓢便是。况且,平日里有袁初六和张益帮你分担,不需要伱费什么心思。实在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派人去小王村寻我。” “那……那好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马三狗也只能点头应下。 接着,韩桢又招来袁初六,叮嘱道:“收拢逃户的事情,你多上点心。注意甄别,若是发现心怀不轨之人,立刻通知三狗,明白吗?” “俺省的!” 袁初六郑重的点点头。 三天时间,他已经融入里长这个身份了,和起稀泥来,颇有些得心应手。 里长就得会和稀泥,实在是很多邻里纠纷,压根就没有个对错。 “出发!” 交代完事情,韩桢大手一挥。 五十多号人,外加五辆牛车和十头驴,浩浩荡荡的下了山。 韩桢没有把钱全部带走,而是给马三狗留下了一千贯钱,作为松山村的公款,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钱财之外,他还带走了一个铁匠和四个识文断字者。 小王村只有个铁匠学徒,修补修补农具,打两块铁片还行,让他打造兵器,着实是为难他了。 但这个袁铁匠不同,是正儿八经的匠籍,家中世代在官营作坊效力,负责为县城武库维护、打造兵器。 按理说,这是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 但问题是,由于朝廷每年给各州县武库的拨款,被贪了个干净,他们也就没活计可干。 月俸越来越少,最后直至彻底没有。 没了俸禄,总得活下去罢? 可由于是匠籍,没有田产,也不允许种田。 无奈之下,袁铁匠一家只得进山当了逃户,起码在山里还能开垦几亩田地,勉强活下去。 至于那四个识文断字者,则充当书吏和村学教师。 他打算设立村学,白天教孩童,晚上开夜课教成人。 不教四书五经,只求会识文断字,会算术。 莫以为古时读书启蒙,就不学算术。 后世出土的里耶秦简已经证明,自春秋战国时期,九九歌就已经出现。比所谓的九九乘法表是阿拉伯人创造这种说法,早了六七百多年。 咱们玩得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而且不同于后世的小九九,古时背诵的乘法口诀唤作大九九。 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背诵,到二半而一结束。 往后产业扩大规模后,需要用到识文断字者会越来越多,所以不怕村民们不学。 …… 路过山脚时,留下看管战马的小武和老九,带着十七匹战马加入队伍中。 一行人沿着官道,朝着小王村方向走去。 随着临近小王村,一座山寨横在崎岖的山路上,松木搭建的寨门足有三米多高,黄土夯实的寨墙,在多日暴晒之下,已变得干燥坚实。 山寨两边是高耸的山石,完美借助了地利。 聂东骑在马上,仔细观察一番后,评价道:“此处不错,只需百来人,便可守住千人。当然,若是对方手中有攻城利器,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种程度的山寨,挡不住弩炮和投石车。 闻言,韩桢失笑道:“对方都有弩炮和投石车了,那山寨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呢。” “倒也是。” 聂东点点头,表示赞同。 而后,他指着山顶处,提议道:“山顶处可设置两个哨岗,一明一暗,如此便不需其他哨兵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韩桢思索片刻,采纳了这个建议:“回头我让人建两个哨岗。” “韩二哥!”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 只见谷菘站在寨墙上,兴奋地朝着他们挥手。 紧接着,厚实沉重的寨门被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0075【男人的底气】 走进寨门后,韩桢发现山寨里竟然有十几号村民,手中提着朴刀。 谷菘早已等候在一旁,面色忐忑道:“韩二哥,寨子修好了,俺寻思一个人守不过来,就临时招了村民日夜轮换看守,每人一日给二十文工钱。” 韩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鼓励道:“干得不错!” 得到他的赞赏,谷菘不由松了口气。 他先前还担心自己自作主张,会引得韩桢不快,没想到反被夸奖。 这些村民眼见牛车上堆满了一筐筐铜钱,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见状,韩桢吩咐道:“你等在此守好,若有情况立刻回村禀报,明白吗?” “明白!” 村民齐齐高声应道。 如今整个小王村的人,都知道韩桢打下了松山岭的山寨,心中对他的敬畏,已经升到了顶点。 因为在此之前,官兵剿过两次,全都无功而返。 加上石宝时常劫掠官道,让临淄县的百姓心生恐惧。 可就是这样一个骇人的匪寇,却被韩桢拿下了,这让他们如何不敬畏。 沿着黄土小路又走了几百米,这才进入小王村。 此时,小王村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不少村民汇聚在谷场上,排着队等着用脱粒机和鼓风机。 田里的小麦已被收個,眼下只剩下一些栗米,只等入了秋,便能收割了。 如今北方农民,已经熟练掌握栗麦轮种,配上大豆和高梁等作物,实现两年三熟。 产量率相比唐时,提高了大约一倍。 这其中,有宋徽宗的功劳。 说起来有些可笑,宋徽宗喜爱奇珍异花,为了满足亲自动手养花的乐趣,自学了农学。 这一举动,反倒间接促进了北宋农业的发展。 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连章惇这个奸臣,都知道宋徽宗不适合当皇帝。 ……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进村,顿时引来了村民们的围观。 韩桢没有先回半山腰的宅子,而是打马来到王五家门前。 两名士兵将重伤的王五从牛车上抬下来,还未等他们把王五抬进门,一个妇人便匆匆跑了过来。 见王五身上多处缠着纱布,一副凄惨的模样,妇人扑上来哭嚎道:“当家的,你这是怎地了!” “俺只是受了些小伤。” 王五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 “你当俺是瞎子不成,这哪是小伤?” 王五婆娘的性子本就泼辣,不过她到底是惧怕韩桢,只能借着哭嚎指桑骂槐:“俺早就劝你莫要当兵,你非不听,贪那一日三餐干饭,兵是那么好当的?如今可好,伤成这个样子,往后俺和孩子们可怎么办哟。” 眼见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并且在一旁指指点点。 又看了看同僚们怪异的目光,王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呵斥道:“嚎甚么嚎,俺还没死呢!” 此话一出,王五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只见自家婆娘张牙舞爪的在他脸上一顿抓挠。 一边抓,还一边哭嚷着骂道:“好你个王五,伱这腌臜畜生竟敢凶俺。俺哪里说的不对,受了这般重的伤,往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俺们一家五口喝西北风么?” 围观的村民见牛车上还躺着两个重伤的士兵,剩下的士兵也几乎人人带伤,一时间心有戚戚。 “安静!” 一直冷眼旁观的韩桢开口了。 “俺家男人,俺为何说不得?” 妇女嘟囔一句,只是完全不复先前泼辣的模样。 韩桢懒得和她理会,朗声道:“王五剿匪有功,斩首四级,赏钱二十二贯!” 话音刚落,张和与小虫便从牛车上抬起一箩筐铜钱,放在王五身旁。 一百多斤铜钱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连带着让围观的村民,心中都微微一震。 “哈?” 王五婆娘看着满满一箩筐铜钱,表情一滞。 在烈日照耀下,黄灿灿的铜钱晃得她一阵眼晕。 就在这时,王五面色羞愧道:“劳烦两位兄弟,能否先将俺抬进去?” 闻言,两个士兵憋着笑,把王五抬进里屋的床上。 韩桢挥挥手,众人又赶往下一家。 王五婆娘见围观村民盯着箩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警惕,嚷嚷道:“看甚么看,都闲着没事么,滚滚滚!” 赶走围观村民,她拖着箩筐,啃哧啃哧地回到里屋。 来到床边坐下,妇人语气兴奋道:“当家的,上次才十二贯,这次怎地这么多。” “多出的是俺受伤的补偿。” 王五瞥了她一眼,呵斥道:“俺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一碗水喝。” “俺这就去倒!” 妇人连忙起身去倒水。 见到这一幕,王五心头别提有多得意了。 要不说钱是男人的底气呢。 换成以往,他哪敢这么对婆娘说话。 “当家的,喝水。” 妇人端着一碗水进来了,贴心的扶起王五的脑袋,一点点喂他喝下。 王五享受完婆娘的服务后,趾高气昂的吩咐道:“去村西寻王全家买些鸡子,给俺补补身子。” “你……” “嗯?” 王五眉头一挑。 妇人赶忙瞥了眼箩筐里的铜钱,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当家的,你在家歇着,俺这就去买。” “嗯,多买些,你和孩子也补补。” 目视婆娘离去的身影,王五只觉心中无比舒畅。 爷们就该有个爷们样! 盯着上方的草棚,王五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盖一栋新房子了。 算上先前的十二贯,如今家中已有三十四贯钱,盖一栋砖瓦房绰绰有余,剩下的钱还能买一头耕牛。 有了耕牛,往后自己在外当兵,婆娘种田便能轻松一些…… …… 上一次发钱是夜里,村民们都睡了,而且本着财不露白的想法,这帮士兵拿了钱之后,没有一人宣扬。 但今日不同,韩桢当着全村的面,挨个发钱。 每到一家,宣读一遍军功,随后丢下一箩筐铜钱。 多则二三十贯,少的也有十五六贯。 这一幕,着实把村民们刺激的不轻,尤其是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壮,一个个跃跃欲试。 虽说这些士兵几乎各个带伤,可铜钱却也是实打实的啊! 种多少年的地,才能赚这么多? 一个青年忍不住,开口道:“村长,俺要参军!” “若想参军,寻朱正则登记。” 丢下这句话,韩桢领着聂东等人,朝着半山腰的宅子走去。 这一路上,聂东都在四处打量。 眼见赏赐全部发完,他忍不住问道:“小郎君,不知军营在何处?” 韩桢指着山上的方向答道:“军营暂定在山上,还未修建好。”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聂东微微皱了皱眉。 “怎地了?” 察觉到他神色变化,韩桢问道。 “距离村子太近了,士兵操练时定然会分心。某家觉得军营应设立在山寨附近,这样一来,既远离村子,也方便守卫山寨。若有外敌来犯,可在最短时间迎敌!” 聂东说出自己的建议,末了补上一句:“当然,这只是某家的一家之言,最终还需小郎君思量。” 闻言,韩桢笑道:“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我韩桢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自问还是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与度量。往后有甚建议,只管说便是。” 聂东语气感慨道:“单凭这份心胸,小郎君往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莫唤我小郎君了,显得生分,往后和他们一样喊我村长便可。” “村长?” 聂东愣了愣,只觉得这个称呼略显怪异。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轻描淡写道:“不需纠结,一个称呼罢了,往后会变的。” 0076【教化之功,当得一拜】 往后会变的! 聂东若有所思,心中细细咀嚼。 待他回过神的时候,韩桢已经走远了。 回到宅子中,暂且将逃军们安顿在前院后,韩桢一路穿过垂花门进了二院。 院子里,安娘正和方三三蹲在井边搓洗衣物。 见到韩桢安然归来,安娘水润的桃花眼中,荡起一抹笑意。 倒是方三三,咋咋呼呼地惊喜道:“阿郎你回来啦!” “嗯。” 韩桢点了点头,问道:“我嫂嫂呢。” 方三三答道:“大夫人这几日在整理小库房哩。” “方三三,去把里长唤来。” 韩桢吩咐一句后,迈步来到大厅。 朱正则还是那副温吞的老样子,不紧不慢的拱手道:“见过村长。” “我不在的这几日,收拢了多少逃户?” 韩桢一边询问,一边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照例愣了愣,朱正则递过来一沓纸,口中答道:“正要与小郎君禀报,这几日下山的逃户不知为何突然增多,一共收拢了七十八户,总计三百一十一人。” 韩桢喝水的动作一滞,这个数量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好奇道:“俱都是村民拉拢来的?” “不是,俺问过了,大多数逃户是自发下山。”朱正则摇摇头,解释道。 “村中荒田还余下多少?” “一百九十三亩。” 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韩桢沉吟道:“从今日起,村民拉拢逃户不再有奖励。等到村中荒田发完,若再有逃户下山,便只给一斗米粮。” 前期给村民奖励,给逃户荒田俱都是吸引他们下山落户的手段。 如今已有大批逃户自发下山,那说明先前的宣传已经起到了效果。 往后就算没了荒田分配,逃户们也不必为生存担忧,或做工或参军,都能养活一家老小。 再开垦些荒地,小日子绝对比在山中好无数倍。 “俺晓得了。” 朱正则应了一声,表示明白。 说话间,里长匆匆迈入垂花门,快步走进大厅。 “见过村长。” “坐。” 招呼里长坐下,韩桢照例问道:“村里这几日可好?” 里长答道:“村长宽心,一切如常。只不过因小麦收割,为了争抢脱粒机等农具使用,不少村民们闹出了些矛盾。并且这几日下山逃户骤然增多,昨日险些闹出乱子。” “逃户之事里长多费些心,帮我盯着点,若发现异常,立刻向我禀报。”韩桢拿起茶壶,帮他倒了杯茶。 “俺省的。” 里长接过茶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近日准备在村头划出一块空地,作为集市,同时开设几间店铺。”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往后村民也可在集市摆摊,不过售卖所得,需交五分的商税。” 五分税,也就是5%,与北宋制定的商税一致。 不过朝廷虽规定5%,可税吏在收税过程中,经常会出现重复征税、变着花样收税的问题,导致商贩最终缴纳的商税,高达30%,甚至于50%。 其实韩桢并未指望集市能收多少商税,毕竟这伙儿村民了不起也就卖些鸡蛋,或自己捞的鱼虾等物件,一个月下来没几文钱。 关键在于先定下一个规矩,有了这個规矩,往后就方便了。 “老朽这就去通知村民。” 里长一口喝干杯中凉茶,正准备起身,却被韩桢叫住。 “不急。” 待里长重新坐下后,韩桢说道:“此次我带回几个识文断字之人,打算开设村学,白天教授孩童,晚上教大人,不收束脩。” 村学? 不收束脩? 里长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躬身一拜:“老朽代小王村村民,谢过村长!” 韩桢摆摆手:“不需如此。” 里长却面色肃然道:“教化之功,当得一拜。” 受了里长一拜后,韩桢吩咐道:“此外,近日大量招工,村民若想做工,可寻朱正则登记。里长将这些消息一并告知予村民。” 集市、商铺、村学、铁匠铺,乃至于军营的修建都需要人手。 好在这会儿夏收已经结束,距离粟米收割还有两三个月,这段时间正值农闲。 这个时候能有工做,村民们绝对会趋之若鹜。 “村长宽心,老朽这就去。” 目送里长离去,韩桢又朝安娘招了招手。 见状,安娘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迈步来到大厅。 “二郎,怎地了?” 韩桢问道:“这段时日在这里可住的惯?” 安娘柔声道:“住的惯,闰娘待奴也很好,只是有些闲的慌。”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正巧有个差事,想寻你帮忙。” “甚么帮不帮忙的,二郎有事,奴自会尽心。”安娘语气嗔怪,似是嫌他说话太过生分。 “我准备在村头划出一片集市,开几间店铺,到时你帮忙经营罢。” 安娘以前有过开茶肆的经验,经营店铺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开这些店铺的目的,其一是为了刺激村民消费,再者能方便村民。 毕竟小王村距离县城足有二十多里地,为了买些东西,大老远的跑一趟实在不方便。 若是徒步,来回一趟得两个时辰呢。 况且,如今小王村的村民敢不敢去县城都两说。 另外还可以借着集市商铺,吸引山中逃户,可谓是一举多得。 果然,听到让她经营店铺,安娘顿时来了兴致,忙问道:“二郎打算开哪些铺子?” 韩桢沉吟道:“暂且先开三间,一间杂货铺子,卖些日用品,一间成衣布料铺子,最后一间开首饰铺子。” 这次在松山岭缴获了几大箱首饰,他留着也没用,倒不如卖了。 若是在旁的村子开首饰铺子,只怕会亏得裤子都没有,但小王村不同。 这伙儿村民一个个手头上有不少钱,往后还会越来越多,所以根本不愁卖。 人嘛,就是这样。 在解决了温饱之后,便会开始琢磨起其他的追求。 安娘面色为难道:“这……三件铺子,奴一个人管不来呀。” “喏。” 韩桢指了指院子里的方三三,笑道:“这两个小丫头平日里闲得很,你多教教她们,到时再从村里招几个女子做帮工。” “倒也行。” 安娘抿嘴一笑。 “我去后院和嫂嫂打声招呼。” 韩桢说罢,起身走向后院。 小库房中,一个俏丽的小妇女头戴布巾,正弯着腰,费力的拖动一口箱子。 裙摆下的小号磨盘,浑圆且紧致。 与安娘的丰润不同,韩张氏身材略显娇小,妙处在于眉宇间的清纯气息,与细枝结硕果结合在一起的那股子违和感。 0077【遇到同行了】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韩张氏转过头,见到门外的韩桢,顿时面露惊喜之色。 “呀,叔叔回来啦。” “嫂嫂。” 韩桢收回目光,嘴角含笑。 迈步走进小库房,他伸手拎起木箱,“箱子沉重,嫂嫂怎地不寻人帮忙。” 韩张氏一本正经道:“这些俱都是贵重财物,乃是叔叔辛苦得来的家当,怎可交予旁人打理。” 闻言,韩桢笑道:“我来帮忙罢。” “叔叔在外这几日定然辛苦了,且去歇息,俺自个慢慢收拾。”韩张氏却摆手拒绝。 韩桢拗不过她,被推搡着出了小库房。 靠在门边,韩桢叮嘱道:“库房里玉石珍珠不少,还有几箱首饰,嫂嫂可挑一些喜欢的用着。” 韩张氏神情落寞,幽幽地说:“俺一个寡妇,哪里用得上这些。” “嫂嫂青春靓丽,正值芳华,怎地说这种暮气沉沉的话。” “呀!” 韩张氏轻呼一声,赶忙转过头去。 小手捏着裙摆一角,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耳根。 见到这一幕,韩桢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略显轻浮了。 好在自家嫂嫂性子软糯,只怕换一个泼辣些的,估计此刻该骂的他狗血淋头了。 “嫂嫂先忙罢,我回书房了。” 来到书房,给自己泡了一杯茶,韩桢翻看起这几日下山逃户的登记信息。 朱正则木讷归木讷,但做事却极为认真,这一点他比较欣赏。 他将这些逃户的重要信息,提取了出来,比如有多少匠人,识文断字者几人等等。 省去了韩桢一张张翻找查看。 可惜,这批逃户的质量不高,俱都是农民,只有寥寥几個人会些泥瓦手艺。 “叔叔。” 这时,柔柔地轻呼在门外响起。 韩桢抬起头:“嫂嫂怎地了?” “俺刚才整理时,在一个箱子里找到这本书,不晓得有没有用处。” 韩张氏眼神飘忽,不敢正眼看他。 书? 韩桢挑了挑眉,好奇道:“且拿与我看看。” “喏。” 韩张氏走进书房,将书本放在桌上后,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匆匆离去。 见到这一幕,韩桢不由摇头失笑,而后拿起那本书。 翻开之后他才发现,这是一本账本。 北宋时期的记账方法是四柱结算法,基本公式为“旧管+新收-开除=实在”。 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过于臃肿和繁琐了。 韩桢随手翻了翻,账本上密密麻麻地小楷晃得他一阵眼晕。 正准备合上之时,忽地一条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新收这一栏上,有这么一条记录: 【白糖二两,添为百贯。】 白糖? 这玩意儿是一个小小的主簿能买到的? 要知道,在韩桢提纯白糖之前,整个北宋每年产出的白糖不会超过两百斤。 这些白糖全部供应给了宫中,宋徽宗偶尔会拿出一些,赏赐给有功的大臣。 得到赏赐的大臣们,一个个视若珍宝,而且这帮大臣并不缺钱,也就不可能售卖。 因此,白糖几乎不会出现在市面上。 即便有,也绝对出不了东京城。 所以,账本上的二两白糖,就值得深思了。 抱着深究的心思,韩桢仔细看了起来,细看之下,顿时发现不少端倪。 比如新收一栏中,每隔三五个月,便会进账一批珍珠玉石、玛瑙翡翠、银铤金珠。 又比如在开除一栏中,多次出现生铁的字样,并且数量极大,动辄上千斤。 同样有疑点的还有粮食与盐,就算徐家有百口人,个个都有韩桢这样的食量,也不可能半年吃掉两千八百石的粮食吧? 一时间,韩桢不由想到了坊间的传闻。 徐主簿与黑山李天王有些交情…… 想来这些粮食的去处,应该就是悄悄运去黑山了。 随着翻动账本,韩桢越看越心惊,牛皮、牛筋、牛角,甚至是良马。 按照账本上这些年运送的物资来算,足以武装起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好家伙,这是遇到同行了啊! 报官? 开什么玩笑,韩桢巴不得京东路多乱上一阵。 风浪越大,鱼越贵。 而且,韩桢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李天王举起反旗之后,他可以趁机观察朝廷的应对之策,以及官兵的战力,甚至于最终招安给出的待遇。 摸着石头过河嘛! 有了参考,往后自己也能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毕竟他和李天王走的路子几乎一样,都是官匪勾结。 不同之处在于,李天王的财路全靠劫掠,风险大,收益低。 同时,也过于招摇了。 如今整个青州都知道了李天王的大名,这并非是一件好事,因为州府乃至于转运使都盯着他。 要知道,如今的济南府知州,可是张叔夜。 这是个真正的猛人,能文能武。 前两年领着一群弓手乡兵,都能平定宋江起义。 因斩杀数千匪寇,升任龙图阁直学士。 就在他沉思之际,门外响起方三三的声音:“阿郎,官差来了。” 将账本收好,韩桢起身走出书房,问道:“来的是谁?” 方三三答道:“前几日常来的那个,胆子很小的。” 韩桢点点头,迈步来到二院。 正厅内,周田领着两个税吏,正端坐在那里喝茶。 相比起周田的随意,两个税吏则拘谨多了,眼中带着忐忑。 这时,韩桢走进大厅。 两个税吏转头看去,待看清是他之后,面色顿时一变,惊惧异常。 那日,韩桢提刀杀入县衙时,他们正巧在薄厅办公。 此刻再次见到韩桢,埋藏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其中一人条件反射般的喊道:“韩……韩二,莫杀俺。” 韩桢微微一笑:“这位公差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名韩桢,乃是小王村的村长,可不是那杀官造反的韩二。” 一时间,大厅内的众人神色怪异。 小虫想笑又不敢笑,努力板着张脸。 那税吏先是愣了愣,随即讪笑道:“对不住,俺……俺认错人了。” 韩桢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头,叮嘱道:“往后可要认清了,弄混了,可是要死人的。” “俺省的,俺省的!” 税吏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 0078【硕鼠蛀虫】 来到周田身边坐下,韩桢问道:“常知县让你来收夏税?” “嗯!” 周田点点头。 他现在有点怵韩桢了,不敢再像以往那般随意。 “夏税我已准备好了。” 韩桢说着,朝小虫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儿,小虫便啃哧啃哧的拖来一筐铜钱。 “喏,夏税都在这里,带回去罢。” 周田看了看那一箩筐铜钱,又看了看韩桢,面色为难。 一箩筐铜钱了不起也就二三十贯,如何够交小王村的税。 “这……俺回去没法向知县交代啊。”周田哭丧着脸说道。 那两名税吏,也都一副死了娘老子的表情。 小王村一千五百多亩田地,哪怕除去无人耕种的荒田,也有一千二百多亩。 这一千二百多亩地,秋收的粟米占了大约五百亩,剩下的俱都是小麦。 今年上半年算是风调雨顺,小麦每亩收成一石不是问题,十抽二的税,最少也要收三百多贯。 以往徐主簿在的时候,若是收不上来税,余下的可都是要他们补上。 三百多贯,就是把他们三个榨干了也凑不出来啊。 “放心,常知县不会为难你。” 韩桢说着,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即便心里再不情愿,周田也只得接过册子,点头应是。 至于那两个税吏,更是不敢多说一句。 “那俺们先回县衙了。” 将册子揣进怀中,周田起身道。 “去罢。” 韩桢摆摆手。 一年五六百贯的税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却不能开这個头。 这些官儿,哪是那么好相与的。 今日常知县敢派人来收税,说不得明日便敢把手伸到制盐厂…… 所以,韩桢必须在第一时间表明态度。 …… …… 县衙中。 常知县瞥了眼箩筐中的铜钱,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便是小王村收上来的税?” “禀知县,确实如此。” 周田说着,从怀中拿出小册子,递了过去。 常知县好奇之下接过册子,翻看了两页,顿时被气笑了,啪的一声将册子重重摔在地上。 周田心头一惊,目光忐忑。 见状,常知县没有难为他,摆摆手道:“你且下去罢。” “是。” 周田哪里还敢停留,匆匆出了大堂。 待到周田走后,一旁的福伯这才出声道:“阿郎,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气。” 常知县冷笑道:“你自己看看便知。” 闻言,福伯拾起地上的小册子,仔细翻看起来。 册子上记载了小王村村民的户籍,可原本该是一百二十余户,如今只剩下不足十几户。 其他人呢? 遭了松山岭匪寇洗劫,都被杀了,田里收成也被匪寇一把火全烧了。 关键说的有理有据,石宝确实劫掠了小王村,让人无从反驳。 而且,松山岭的匪寇如今也被剿灭,死无对证。 以常知县的心思,怎能看不出来,对方这是明摆了告诉他,小王村是他韩桢的地盘,往后莫要动歪心思,老老实实当你的二手贩子。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韩二安敢如此欺我!” 常知县越想越气,顺手抓起茶盏砸在地上。 合上册子,福伯劝道:“阿郎,和气生财。他想折腾,便随他折腾去罢,何必置气呢。” “哼!” 常知县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他之所以生气,更多的是小心思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 不过这口闷气,常知县也只得自己吞下。 就在这时,一名值班衙役快步走进大堂:“禀知县,县衙外有一位自称朱员外的商人就见。” 朱员外? 常知县双眼一亮,吩咐道:“唤他进来。” 说罢,他起身道:“俺先去书房,你稍后领元辰进来。” “俺晓得。” 福伯点点头。 …… 朱吉,字元辰。 自小便于常知县相识,后来常知县娶了他姐姐,成了他的大舅哥,两人关系更加密切了。 朱吉身形瘦弱,偏又留着当下时兴的浓密虬髯,穿着一身宽大的锦袍员外服,端的是怪异。 北宋很有意思,明明重文轻武,却偏偏时兴浓胡,据说是因为这样的虬髯更显男子气概。 见朱吉满脸风尘,常知县感慨道:“这些时日,元辰辛苦了。” 接过常知县递来的热茶,朱吉笑道:“倒还好,如今能有些事情做,总比闷在老家强。” 寒暄几句后,常知县问道:“这次的买卖如何?” “俺就没做过这么顺利的生意。” 说起这个,朱吉顿时来了兴致,语气兴奋道:“大哥伱是不知,自打俺进了济南府,只稍稍放出些风声,那些富商便闻着味找上了门。俺开出价后,他们竟连价都不还,便把货全买空了。” “大哥,俺觉得价格是否再往上抬一抬?” 闻言,常知县思忖道:“元辰觉得涨多少合适?” “白糖四十贯一两,精盐二贯半一斤。” “嘶!” 常知县不由深吸了口气。 要知道,这几乎是他拿货价的两倍了。 惊喜之余,他不由担忧道:“是否太高了些?若是引得那帮富商联手抵制,只怕会多生事端。” “不高。” 朱吉摆摆手,解释道:“也就是俺们在东京城内没有跟脚,否则若是能贩到东京城,白糖至少能卖到百贯一两的价儿。” 回想起那帮富商看到白糖后,近乎疯魔的模样,他甚至觉得四十贯一两都卖低了。 常知县沉吟道:“且先试一试罢,俺对经商一窍不通,元辰你多费些心思。” “大哥放心做官,这些事儿交予俺处理便是。” 朱吉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汇报道:“此次净赚一千八百五十贯,采购硝石、硫磺、生铁等材料,耗费了六百二十贯。” “怎地要这么多?”常知县皱起眉头。 北宋时期盐铁产量高,朝廷虽管控严格,但价格却一直很低。 神宗年间一斤生铁只需二十五文,哪怕到了如今,铜钱贬值,也才涨到三十八文。 两百斤生铁,顶天了也就十多贯而已。 外加几车硝石和硫磺,哪里用得到六百多贯。 朱吉苦笑一声:“这些材料是没几个钱,但为了打通铁监的关系,着实花了不少冤枉钱。仅是请东道,俺就请了七八回。” “这帮贪官污吏,当真是硕鼠蛀虫!” 常知县冷哼一声。 “……” 这话朱吉就没法接了,只得默默喝茶。 0079【我大宋国富民强……】 夕阳西斜。 韩桢放下毛笔,起身道:“招满了,大家且回去罢。若下次有招工,我会让里长通知你等。” 今儿一下午时间,足足招了三百多人。 剩下的村民听到招满了,顿时面露失望,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走出宅子,心中后悔怎么没早些来。 “呼!” 朱正则等人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韩桢今日当众发钱的举动,到底是起到了效果。 短短一天时间,便有六十三名青壮登记参军。 除此之外,前来招工的村民,更是络绎不绝。 主要是招工的时间太妙了。 夏收之后,正好赶上农闲,以往这个时候,村民们都会搞些副业。 如陈木匠这些手艺人,便会打些家具,拿去县城售卖。 若是如铁匠学徒那般,去铁匠铺卖力气,也能赚些辛苦钱。 没手艺的,则只能去山上寻些野菜野果充饥,好省下一点粮食留着过冬时吃。 现在有工做,不但给工钱,还管饭,这种好事村民怎会错过。 应召的村民人太多,朱正则一個人忙不过来,韩桢便把从山寨里带来的四个识字的喊来帮忙。 …… 眼见日头西落,沈厨娘问道:“阿郎,可否开饭?” “嗯。”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方三三,去前院唤袁铁匠他们来吃饭。” “好。” 方三三应了声,蹦蹦跳跳地去了前院。 聂东此人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知道宅子后院还住着女眷,他们一群逃军住在宅子里不方便。 所以在中午用过饭后,便主动领着逃军们去山寨住下,只留下重伤未愈的魏大在此养伤。 待到袁铁匠和魏大来了后,众人围坐在餐桌前吃饭。 今晚吃的很清淡,稀粥配自制小咸菜。 没法子,天气实在太热了,哪怕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可依旧热的人喘不过来气。 这种天气,大伙儿都没什么胃口。 朱正则一下午不知道喝了多少凉茶,此刻感觉肚子里都是水,稍微摇晃一下,甚至隐约能听到腹中的水声,像极了一头饮饱了水的骆驼。 只吃了半碗稀粥,他便放下碗筷。 撩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望着院外的天空,讷讷道:“只怕今年不太平咯。”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七月正是天气渐渐转凉的时候,可如今已过中旬,反而愈发的炎热了。 往年出现这种反常的天气,不是大旱便是大涝。 天灾之下,人祸定然随之而来。 每逢大灾,必有起义,这在古时是一条铁律。 原因很简单,以临淄县周边的农村来举例,由于苛捐杂税过于沉重,夏收的小麦农民基本不会有剩余,全部都要用来交税。 唯有秋末收割的粟米,在缴纳两成的田税后,才是他们一整个冬天,以及来年的口粮。 一旦接下来出现大旱或大涝,粟米的收成便会暴跌,甚至于颗粒无收。 没了过冬和来年的口粮,再被有心人煽动一下。 活都活不下去了,干他娘的。 柴刀接上长木杆,先杀地主,开仓放粮,接着裹挟其他村子,攻打县城…… 这便是农民起义的整个流程。 若是没有人煽动呢? 放心,一定会有的。 放在旁的朝代不一定,但北宋绝对会有。 只因,杀人放火受招安呐! …… 一旁的魏大附和道:“小郎……村长,小朱先生说的没错,需得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我心里有数。” 韩桢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可以预见,下半年整个北方定会起义频发,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对他而言,是个巨大的考验,同时也是机会。 若能把握住,便可迅速扩张。 还是那句话,风浪越大鱼越贵! “鸡汤来喽!” 沈厨娘吆喝一声,端着一大盆鸡汤快步走进大厅。 看着鸡汤上漂浮着厚厚一层油脂,韩桢实在没什么胃口,招呼道:“魏大,你有伤在身,多喝些鸡汤补一补,袁铁匠你等也莫要客气。” “多谢村长。” 魏大与袁铁匠感激地道了声谢。 这样的天气里,吃饭都成了一件遭罪的事情。 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满身大汗。 简单冲了个凉水澡,一行人聚在院子里纳凉。 韩桢现在明白,为何石宝会看中张益了,实在是这会儿的娱乐活动太少了。 能有个说书先生解闷,已是无比幸运了。 要么喝酒,要么赌钱,可这两样韩桢都不太喜欢。 总不能天一黑就玩女人吧? 天天如此,会腻的。 有那么一瞬间,韩桢怀念起前世的生活。 如果在前世,他这会儿应该吹着空调,一边享受餐后西瓜,一边看远在非洲的老表拉香蕉。 …… …… 夜幕下的东京城,是如今整个世界上,最繁华最闪耀的星。 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七十二间酒楼,灯火璀璨。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轻言巧笑,吟诗作赋之声,隐隐从窗中飘出。 二十四座瓦舍,座无虚席,满堂华彩。 真个是: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 尽管去岁在北边吃了两场败仗,可如今整个东京城,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只因,百年大敌辽国灭了。 官家从金人手中赎回了燕云六州之地。 虽只有六州,可却是北宋百余年从未有过之盛举。 宋太宗没有做到,宋真宗也没有做到,但是他宋徽宗却做到了。 一时间,群臣高歌,百姓欢腾。 偌大的东京城,洋溢在一片欢庆的海洋中。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宋徽宗自然也很开心,可眼下,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资政殿内。 宋徽宗端坐其上,满脸不可思议道:“朝廷竟连百万贯都拿不出来了?” 完颜阿骨打很守信,虽不屑宋军战力,却还是将洗劫一空的六州之地租给了宋徽宗。 租金每年一百万贯钱! 金人如约撤出了六州之地,如今派遣杨璞来催债了。 直到这个时候,宋徽宗才发现,国库竟连百万贯都凑不出。 下方的王黼与李邦彦对视一眼,而后苦笑道:“官家,国库本就吃紧,去岁两次北征,以将国库彻底耗空。” “……” 宋徽宗顿时沉默了。 见状,一旁的李邦彦赶忙开口:“官家不必担忧,我大宋国富民强,万国咸通。只需加些税,何止百万贯,便是千万都不在话下。” 0080【天下焉能不亡耶】 北宋时期,不但喜花绣,还喜起绰号。 好似没一个绰号,便堕了威风。 如那翻江蛟齐猛,再如那黑山李天王。 并且,同花绣一样,不但市井浪荡子喜欢起绰号,朝臣百官同样流行。 司马光便有一个绰号,司马牛。 这个绰号是苏轼起的,讽刺其为人一根筋,不知变通。 再比如欧阳修给起范仲淹的绰号,穷塞主。 李邦彦也有個绰号,唤作浪子宰相! 只看此人人生格言,便知他为何得了这么个绰号。 【踢尽天下球、做尽天下官、赏遍天下花(喻指女人)。】 李邦彦此人是市井出生,其父李浦曾当过矿工,后来又当了银匠学徒,因头脑活络,学成后便自己经营了一家银匠铺子。 因收益高超,多年下来,积攒了一笔不菲的家业。 见儿子不喜读书,考功名无望,李浦便让他多结交一些读书人。 还别说,李邦彦虽学问不怎样,但才思敏捷,容貌俊朗,且又懂得钻营人情世故,于是很快便在读书人中混出了名头。 以至于河东举人入京赶考,一定取道怀州拜访他。 而李邦彦也出手大方,好吃好喝招待,若举人家境贫寒,还会奉上盘缠,资助这些举人赶考。 一时间,李邦彦声名鹊起。 而那些受过他招待的举人,在高中后也会自发帮他宣传,靠着好名声,最终如愿入京补为太学生。 李邦彦虽无才学,可由于出生市井,熟习猥鄙之事,擅长戏谑,能踢蹴鞠,常常把街市俗语编为词曲。 恰巧宋徽宗还是端王之时,也是东京城内出了名的浪荡子,因此对李邦彦极为喜爱。 大观二年,宋徽宗赐他进士及第,授任秘书省校书郎,试任符宝郎。 到了宣和五年,短短十来年时间,李邦彦已一跃成了尚书左丞,执宰天下! 相比之下,王黼就稍微靠谱一些了。 起码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不过也仅此而已。 此人靠着巧言献媚、阿谀奉承,官路亨通。 因助蔡京复相,由通议大夫超升八阶,被任命为宰相。 这种坐火箭般的升迁速度,自北宋开国以来绝无仅有,让诸多朝臣瞠目结舌。 之所以能得到宋徽宗的青睐,除开阿谀奉承之外,这二人还有一个共同点。 那便是仪表不凡。 李邦彦自不用说,容貌俊朗,气质洒脱。 而王黼也不遑多让,其人身材高大,面容白净,并且有胡人血统,金发金眼,端的是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宋徽宗到底是搞艺术的,可以骂他昏庸,但不能否认他的审美眼光。 …… “嗯。” 宋徽宗轻轻点了点头,显然对李邦彦这番话很是赞同。 我大宋之富足,已达历朝历代之顶峰。 百姓富裕,商贾如云,如今朝廷正值用钱之际,找百姓借点钱怎么了? 王黼见状,哪里肯放过这个讨欢心的机会,赶忙提议道:“官家,眼下国库困顿,百姓富足,当多尽一份力才是。不若在各路征收丁身钱,以充国库,由此可解燕云六州之地之急也。” 一百万贯,仅是燕云六州之地一年的租金。 完颜阿骨打做的很绝,将六州之地能抢的一切东西,全部洗劫一空,包括人口也没放过。 等于说,宋徽宗花钱买了六座空城。 买都买了,总得驻军吧? 安排官员管理吧? 迁移民众耕种吧? 可驻军要钱,官吏要钱,安置迁民,收拢逃民也要钱。 处处都要钱! 宋徽宗略微沉吟一番,吩咐道:“此事便交予王卿。” 得了差事,王黼大喜:“臣领旨!” 他如今早已琢磨出了为官之道,光靠曲意奉承是不够的,还得能办实事,解官家之忧愁,如此才能简在帝心。 那蔡京为何能数次复起任相,不就是能帮官家捞钱么。 他蔡京能捞钱,我王黼也可以。 三两下解决了钱的问题后,宋徽宗心情大好。 至于金人,从来没被宋徽宗以及一众朝廷重视过。 在他们看来,此等蛮荒野人,只需稍给些好处,便会感恩戴德。 就如那辽国一般,能打又怎样? 给些岁币,再开通互市,用不了多久,自会腐朽堕落。 李邦彦察颜观色的本事着实了得,见宋徽宗心情转好,便嬉笑着提议道:“官家,眼下天色尚早,不若吃酒耍子罢。” 听到这番粗俗的乡间俚语,宋徽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摇头失笑。 手指轻点几下李邦彦后,语气宠溺道:“你呀,你呀。罢了,摆宴升平楼!” 移驾升平楼后,三人饮酒作乐一阵。 宋徽宗觉得不够热闹,便又将皇后嫔妃,以及帝姬、皇子唤来赴宴。 酒宴上,李邦彦不断说些市井段子,时不时还模仿优伶唱曲,逗得宋徽宗哈哈大笑。 王黼面上带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 他打心底里看不起李邦彦,堂堂进士及第,与一市井浪荡子同朝为官,简直就是耻辱。 王黼不知道的是,李邦彦早已对他心生怨恨,如今正暗中勾结梁师成和蔡攸,想要将其扳倒。 酒至正酣,李邦彦忽地一下扯掉朝服,光着身子,露出事先贴满了生绡的花绣。 “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皇后嫔妃,以及帝姬们发出一声轻呼,纷纷遮住眼睛。 李邦彦却毫不在意,端着琉璃酒盏讲起了荤段子。 以往这般就算了,可眼下后宫嫔妃都在呢。 这可把宋徽宗气坏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四下看了看,找寻一番后,宋徽宋拎起一根棍子作势就要打。 李邦彦被吓得一个激灵,拔腿就跑,一溜烟的出了升平楼后,动作敏捷的爬上一颗树。 见到这一幕,宋徽宗顿时乐了,殿中宫女侍卫直笑的肚皮疼。 片刻后,宋徽宗唤太监传旨道:“且下来罢,我不打你了。” 哪成想,李邦彦却没有立刻下来,反倒在树上学起了女子戏腔,唱道:“黄莺偷眼觑,不敢下枝来。” “哈哈哈哈!” 宋徽宗再次被逗得哈哈大笑。 当朝宰相,宴会之际竟脱光了衣服,还被赶到了树上,实在是荒唐至极。 郑皇后微微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宰相如此,天下焉能不亡耶?” 0081【欣欣向荣】 次日。 加税与征收丁身钱的旨意,从东京城内发出,通过驿站传递至二十四路。 这些年的苛捐杂税本就沉重,如今又多了两项税收,百姓不堪重负。 然而,一些州县的贪官污吏更是借助这个机会捞钱,火上浇油。 王黼为了帮宋徽宗捞钱,已经够狠了,明令全国各路征收三千五百文的丁身钱,期限为两月,若百姓缴纳不齐,便以军令处置。 可下面州县的官吏更狠,有些地方直接变成了五千文,足足涨了一千五百文。 一时间,民怨沸腾。 无数百姓抛弃田地,拖家带口逃入山中当逃户。 …… …… 小王村唯一的缺点,便是消息有些闭塞。 韩桢并不知晓宋徽宗的骚操作,正带领着村民如火如荼的搞建设。 新招的七十二名士兵被送去了山寨,韩桢在训完话后,便甩手交给聂东训练了。 铁匠铺有袁铁匠在指挥,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他一个外行瞎指挥,绝对会闹出乱子。 集市那边,有安娘盯着,不需费心。 韩桢则回到村子里,指挥着村民们烧红砖。 有了红砖之后,不管是盖房子,还是修军营都方便无数倍。 古代有红砖,也有青砖。 不过红砖很少见,古人更喜欢用青砖。 因为青砖更结实耐用,有些青砖甚至能历经千年而依旧保持强度。 红砖就不行了,时间一久,容易出现粉化情况。 当然,青砖也有缺点,烧制工艺复杂,极其耗费时间。 而且烧青砖需要封窑,创造出无氧环境,所以青砖窑一般都有窑顶,修建难度高。 相比之下,红砖的砖窑就简单多了,用泥巴和石块堆砌成一个大圆桶状的敞口窑就行,砖坯堆放在窑中,下面用煤炭烧制。 等到烧制完成,只需把下方的煤炭撤了,让红砖自然冷却。 一般几天时间,就能出一批红砖。 制作砖坯不需要什么技巧,在韩桢指挥下,村民很快便上手了,并且越来越熟练。 猴子提醒道:“韩二哥,这么下去煤炭不够用了。” 早先韩桢购置了一批煤炭,用来烧石灰的,现在匀过来一部分烧红砖,石灰窑那边就不够用了。 “没事,我稍后让人再多买些。” 说话间,只见一名逃军骑着战马狂奔而来。 临近之后,逃军一扯缰绳,战马立刻放缓速度,稳稳停在韩桢面前。 跳下马背,那逃军躬身拱手道:“村长,山寨外来了一群商队,领头叫朱员外,说是接替什么尚巾来送货的。聂都头拿不定主意,让俺来禀报。” 终于来了!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吩咐道:“例行检查一番,便放他们进来罢。” “得令!” 逃军应了一声,骑上马奔向山寨。 不多时,一队商队进入了小王村。 二十多辆牛车上,堆满了货物。 朱吉骑在马上,一路上东张西望。 常知县早就跟他说明了小王村的情况,所以心中对小王村充满了好奇。 “小虫,砖窑这边就交给你了,多盯着点。” 交代一句,韩桢迈步迎上商队。 朱吉隔着一段距离便发现了韩桢,见此人虽穿着麻布粗衣,腿脚上沾着黄泥,但却面容俊朗,气质不凡。 尤其是衣襟下若隐若现的下山猛虎,让其多了一份摄人的气势。 待到韩桢走进,朱吉便拱手笑道:“可是韩家二郎当面?” “正是。” 韩桢微微一笑:“日头猛烈,朱员外且来家中饮一杯凉茶。” “那俺便却之不恭了。” 朱吉说着,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与韩桢并肩而行。 这一路走来,见处处都在施工,孩童嬉闹耍笑,村民面无苦色,整個村庄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让他不由暗自心惊。 看来真如姐夫所言,此子不可小觑,远不是一般市井泼皮能比。 一路来到半山腰的宅院,朱吉吩咐帮工们在树荫下歇息后,便跟着韩桢走进宅子。 后院书房中,两人寒暄几句后,朱吉从怀中取出账本递了过去:“这是此次采购的账本,小郎君请过目。” 接过账本,韩桢翻开起来。 除了定额的沙糖与生铁之外,朱吉竟帮他采购了足足五百斤硝石,三百斤硫磺,这让他心中一喜。 剩下的都是粗盐,足有一万八千斤。 毕竟白糖虽暴利,但必须控制产量,否则一旦泛滥,价格就会暴跌。 因为这玩意除开颜色之外,味道与沙糖、冰糖别无二致。 反倒是精盐,才是长远的支柱型产业。 趁着他翻看账本时,朱吉一边喝着凉茶,一边打量着书房布置。 “账目很详细,朱员外有心了。” 韩桢合上账本,面露满意之色。 朱吉放下茶盏问道:“不知何时能拿货?” 心中大致盘算了一番,韩桢沉吟道:“半个月后便可来拿货,此外还有件小事劳烦朱员外。” 朱吉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不知是何事?” “村中打算烧砖,煤炭紧缺,朱员外可否帮我代购个几千斤?” “些许小事,俺回去便使人帮小郎君采购。” 听到是帮忙买煤炭,朱吉顿时满口应下。 山东多煤矿,仅是青州便有三处矿区,年产数千万斤。 更别提山西与河北这些产煤大户了。 而且煤炭这玩意不在官府管制之内,只要有钱,想买多少都可以。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韩桢在朱吉的带领下简单看了看货物,便吩咐帮工们开始卸货。 …… 当朱吉回到县衙的时候,常知县正巧收到州府下发的加税文书。 见常知县一脸愤慨,朱吉忍不住问道:“姐夫,发生了何事?” “王黼这个奸贼,竟不顾百姓困顿,蛊惑官家下旨在全国各路征收丁身钱!” 常知县辗转多地担任知县,自然很清楚底层百姓的生活。 他这个人,虽胆小贪财,心中却还是存了几分良知。 即便贪,也是朝那些豪绅富户伸手。 穷苦百姓能有几个钱? 若是高中进士那两年,热血未凉的常知县,定会联名上奏,狠狠参那王黼一本。 可惜,在官场厮混了这么些年,如今的他早已磨平了棱角。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呵,当个念想罢。 如今他只想老老实实赚钱,等到任期一满,使些银钱打点一番,调往东京城享受富贵日子去喽! 丁身钱该收还是要收,不过不需他费心,交予县衙中的那帮书吏、税吏便是。 否则县衙养着他们干甚? 若是收不上来,便寻他们问罪。 0082【百姓都成穷鬼了】 放下文书,常知县问道:“此次可还顺利?” 朱吉答道:“那韩二倒是很好相处,做事也爽利。半个月后便可去拿货,顺便让俺帮忙采购几千斤煤炭。” 采购煤炭被常知县自动过滤掉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半个月拿货。 此次粗盐一共采购了一万八千斤,哪怕除去损耗,提炼出的精盐想来也能有个一万五千斤。 也就是说,哪怕除去成本,仅是精盐都能净赚两万多贯。 嘶! 念及此处,常知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费尽心思,机关算尽,配合韩桢铲除了徐、郑、伍三家,都头来也就得了三万余贯而已。 眼下仅是一单生意,便赚了两万多贯,这让他如何不震惊。 原本因为昨日之事,他心中对韩桢还存着一些怨气。 此刻,心中怨气尽消。 也就韩桢这会儿不在县衙,否则他定会摆上一桌酒宴,把酒言欢。 赚钱嘛,不寒碜! 况且,想要在东京城里享受富贵日子,他手头上这点钱可远远不够。 三万余贯看似很多,但扔进东京城里,却连個水花儿都溅不起来。 时至今日,东京城人口已逾百万,人口多,物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其中涨幅最夸张的,莫过于房价。 北宋初期,太祖太宗时,东京城内一户普通人家的房子叫价一千三百贯。 高档一些宅院,也只需六七千贯。 到了仁宗时期,房价就已经涨了十数倍。 欧阳修为官多年,临近退休之时,竟还是没凑够买房钱。 以至于心灰意冷之下,写了了这样的诗句: “嗟我来京师,庇身无弊庐。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邻注涌沟窦,街流溢庭除。出门愁浩渺,闭户恐为潴。墙壁豁四达,幸家无贮储。” 翻译翻译就是:唉,我过得好惨呀,在京城工作这么长时间,连个窝都没有混上,一直租住在小胡同里…… 要知道,这还是仁宗英宗时期啊。 且,欧阳修官职并不低,先后当过枢密副使和参知政事。 每年俸禄外加下面的孝敬钱,最少也有大几千贯的收入。 可即便如此,为官几十载,临到老却买不起东京城的房子,属实离谱。 似乎是因为在东京城里租了几十年的房子,对此有了执念,欧阳修辞官回到老家后,竟一口气买了一百多间房子,当起了包租公。 而今宣和五年,一间普通的两进院子,售价高达数万贯,涨幅已达几十倍。 地段稍好一些的高档大宅院,没有百万贯,想都不要想。 也就是说,常知县手头上这点钱,连个内城的普通住所都买不起。 就在还想风花雪月,纸醉金迷? 樊楼二楼的最低消费便是五十贯,若是还想红袖添香,美人作陪,最少都得三四百贯起步。 至于那青楼大家李师师,听闻仅是见上一面,便需千贯敲门钱。 念及此处,常知县忽地发现自己竟是个穷鬼! 这…… 常知县顿觉紧迫,沉吟道:“元辰,过几日运送煤炭之时,你且问问那韩二,下次采购的粗盐,能否再翻上一倍。” 嗯,先定一个小目标,一年内赚够五十万贯! 朱吉一愣,点头道:“那俺且问问罢。” “你这段时日辛苦了,好生歇息歇息。” 送走朱吉后,常知县使人唤来了押司。 “方才本县收到知州文书,于全县内征收丁身钱,每人三千八百文,限期两月,谁若不缴便按军法处置!” 话音刚落,只见那押司神色大变。 这两年由于北征,王黼一直在抽京东、京西以及河北三路的血,年年加税,百姓已到了极限。 如今,竟还要征收丁身钱。 咽了口唾沫,押司小心翼翼地说道:“知县,眼下才刚收了夏税,百姓们手头上没有余钱了啊。” 常知县如何不晓得百姓没钱,可官家下了旨意,谁敢违抗? 前两年王黼刚上任,捞钱的手段还不熟练,出现了许多纰漏。 如今却愈发得心应手了。 于各州安排了监官,细致到州府下的每一个县,哪个县收不齐丁身钱,便找知县的麻烦。 各地知县为了不受到牵连,自然会尽心尽力。 “你等自行想办法,本县要在两个月后,看到足额的丁身钱。若是收不齐,休怪本县不讲情面。” 常知县说罢,摆摆手:“且退下罢。” “属下告退。” 押司躬身拱了拱手,转身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押司一路回到簿厅。 一名书吏见他愁眉苦脸,不由问道:“洪押司这是怎地了?” “唉!” 洪押司叹了口气,将常知县的吩咐说了一遍。 一时间,簿厅内的书吏与税吏们纷纷神色大变。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名税吏哭丧着脸,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若是到时真收不齐税,只怕自个小命难保。 胥吏看似风光,可在那些官儿的眼中,与那些平头百姓没甚两样,杀了也就杀了。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洪押司苦笑一声,而后吩咐道:“你等马上动身,带上弓手衙役,去往各村镇,寻当地富商大户收税。” 刚刚交完夏税的百姓,手头上哪还有钱,一个个都是穷鬼。就是把他们熬干了榨油,也榨不出三千八百文啊! 想要收齐税,只能朝那些地主富商伸手。 徽宗年间,百姓日子不好过,富商地主们也不好过。 平日里养着,一旦朝廷加税,便会拿起刀子割富商地主们的肉了。 “你去小东村,胡学你去大东村……” 分配完差事后,押司环顾一圈众人,神色严肃道:“此次收税,事关身家性命,莫要给俺整幺蛾子。谁若是坏了事,别怪俺手段狠辣。” 他们这些胥吏,哪一个没些灰色收入,否则光靠那点儿俸禄,早就饿死了。 每逢收税,便是他们赚钱的好时机。 各个都身怀一门淋尖踢斛的手艺。 洪押司更是踢斗的好手,一脚下去,能把斛中粮食踢出三成。 一个村子的税收下来,起码能赚几十贯钱。 据说,衙门里曾有人能踢出五成粮食,被百姓起了个鬼脚五的绰号。 此次事关性命,所以洪押司才会如此郑重的叮嘱。 “俺们省的!” 这帮税吏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知道这次情况特殊,不敢随意伸手。 “嗯!” 洪押司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且去罢。” 吩咐完,他自己也领着两名衙役,五名弓手,骑着驴子赶往杨庄。 0083【威逼利诱】 杨庄是临淄县下辖最大的村子,足有五百余户。 村中有两个大户,被村民唤作小杨员外和大杨员外。 此二人本是一家,两家长辈当初因家产问题,闹得不愉快,发生了许多龌蹉事,以至于分了家,老死不相往来。 到了杨庄后,押司直奔大杨员外家中而去。 见他面色严肃,还领着衙役弓手,管家心中顿感不妙,将他们引至客厅落座后,便匆匆去后院禀报。 “阿郎,县衙的人来了。” 老杨员外此刻正在听小妾唱曲,听闻管家禀报后,面露疑惑道:“前两日不是刚来收过夏税么,怎地又来了?” 管家压低声音道:“不晓得,这次来的是洪押司,还带着衙役与弓手,只怕来者不善。” “哼,甚么来者不善,估摸着又想来讨钱花。” 老杨员外冷哼一声,吩咐道:“你去库房取十贯钱来。” 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若是不把这帮胥吏打点好,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你使点绊子。 等待管家背来十贯钱后,老杨员外起身来到客厅。 来到客厅坐下,老杨员外笑呵呵地寒暄道:“呵呵,什么风把洪押司吹来了?” 管家将背上铜钱放下,没成想,洪押司却看都不看。 见到这一幕,老杨员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好! 这厮连十贯钱都看不上,只怕所图甚大! 果然,只见洪押司拱了拱手,正色道:“好教老杨员外知晓,知县今日得了州府的文书,官家下旨征收丁身钱,每人三千八百文。” 丁身钱? 老杨员外只觉得头晕目眩,待回过神后,大叫道:“上半年不是已加过税了么,怎地还要收甚丁身钱?” 洪押司冷笑一声:“呵,老杨员外若是不信,可自去县衙问知县。” “这……” 老杨员外一时语塞。 他心知这些胥吏平日里虽贪些小钱,但却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一旁的管家见状,忙笑道:“几位官差一路辛苦了,些许银钱不成敬意,只当请诸位官差吃酒了。” 洪押司瞥了管家一眼,冷声道:“老杨员外,非是俺等不讲情面,此次征收丁身钱没得商量。杨庄五百三十八户,总计两千六百九十人,需缴纳一万六千二百二十五贯,一文都不能少!” “若是缴纳不齐,便以军法处置,抄家斩首!” 话音落下,那两名衙役齐齐将手按在腰间佩刀上。 老杨员外满脸惊惧,失声道:“便是把俺家搬空了,也凑不齐一万六千多贯呐!” 威逼过后,洪押司面色缓和,商议道:“这样罢,你与小杨员外各出五千贯,剩下的差额,俺会从村民身上征收,如何?” 五百多户村民,用力榨一榨,还是能榨出六千多贯钱的。 老杨员外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了,只得尽量减轻损失:“洪押司,五千贯实在太多了,可否再少些。”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家资不过万贯,这其中还包括田地与商铺。 五千贯若是交出去,家中浮财便彻底空了,只怕到时全家都要喝西北风。 “这事没得商量!” 洪押司一脸坚决,不容质疑。 忽地,老杨员外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衙役与弓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状,洪押司摆摆手:“你等且去外面转转。” 待到衙役与弓手出去之后,老杨员外这才问道:“洪押司稍后是否要去杨怀德那?” “自然!” 洪押司点点头,想看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杨员外压低声音道:“不如这样,洪押司到时便说俺们两家一人出六千贯,若是答应,俺立刻拿出四千贯现钱!” 闻言,洪押司挑了挑眉,神色怪异。 早听说两家如今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好家伙,这老狐狸为了省钱,真是甚么法子都想的出来。 正应了那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 洪押司沉吟片刻,正色道:“事先说好,若是到时小杨员外不上当,那一千贯你得补上!” “好!” 老杨员外咬牙点头道。 “去库房取四千贯来!” 这句话,彷佛抽干了老杨员外全身的气力,整个人似是苍老了几岁。 多年积攒的家业,如今去了一半,这让他如何不心痛。 半个时辰后,洪押司带着十几车铜钱绢布离去了。 目送他们离去,老杨员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日子啥时候是個头哟!” 果然,有了老杨员外这四千贯,加上洪押司一顿威逼利诱,小杨员外也只得老老实实地拿出六千贯钱。 临走时,洪押司唤里长召集村民,宣布道:“即日起,征收丁身钱,每家每户需缴纳十二贯,期限两月,若是缴纳不齐,军法处置!” 哗! 村民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洪押司则不管村民们的哀嚎,指着里长,厉声道:“此事由你盯着,若是有村民逃走,唯伱是问!” 说罢,便领着衙役弓手,带着一万贯钱出了村子。 …… 并不是每个村子都如此顺利,比如小东村。 小东村没有地主富户,或者说以前有,但是早已被衙前役折腾的家破人亡。 鲁家就是例子,早年间家中曾是小地主,日子富足,可如今一家人,却只靠着十几亩旱田过活。 没有地主富户分担大头,丁身钱自然全部落在村民的身上。 每人三千八百文,足足六贯钱,他们哪里拿得出来? 一时间,村民们群情激愤,将税吏与弓手们团团围住。 “刚交了夏税,又来个丁身钱,何事才是个头?” “一个人六贯钱,俺们哪里拿得出来!” “就是,这不是逼得俺们去死吗。” “……” 眼见村民越来越激动,税吏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道:“你等刁民想造反嘛?” 一时间,村民顿时偃旗息鼓。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鲁家四兄弟,此刻缩在人群中默不作声。 造反! 这两个字将村民彻底震慑住。 见状,税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里长叹息一声,哀声道:“这位公爷,俺们实在是没钱啊,每人六贯钱,一家便是二三十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啊。” “那是你等的事情,与俺何干,两个月后若是拿不出钱,便以军法处置。若是敢逃一人,全村受罚!” 税吏冷哼一声,随后带着弓手们耀武扬威的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村民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村民开口道:“里长,俺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卖田凑钱罢。” 里长苦笑一声,而后叮嘱道:“大伙千万别逃啊,你一个逃了,咱们全村都要遭殃。” 然而却无人应答,几百号村民各怀心思的散去了。 0084【你想害死我们?】 聂东等人的到来,不但能充当教官,帮忙训练士兵。 同时补全了军中的规矩,比如赏罚制度。 在他们的建议下,韩桢重新制定了赏赐制度,比之前更加完善合理。 即,战时缴获的钱财全部归入军中账下,以军功和职位计算奖励。 斩首一级,赏钱四贯。 若有生擒敌将、先登等功劳,视具体战功赏赐。 此外,队正、都头等职务也有额外赏赐。 几乎就是照搬了西军,唯一的区别就是,西军不发钱,韩桢发钱! 满饷满粮发赏赐,若是这样的军队还没有战力,那韩桢真就无话可说了。 …… 夜幕下,山寨不远处的空地上,燃起几堆篝火。 百来名士兵,盘腿围坐成一个半圆。 除开重伤的王五几人之外,所有士兵全部来了。 韩桢负手而立,身旁立着一块黑板。 这块黑板是早先就让陈木匠做好的,几块长木板利用榫卯结构拼接在一起,然后在正面涂上厚厚的一层生漆。 等待生漆凝固,一张简易黑板便做好了。 至于粉笔……他都有石灰窑了,还做不出粉笔么? 除此之外,每个士兵人手一块小黑板,四四方方,只有成人手掌大小。 韩桢在黑板上写一个字,他们便也照葫芦画瓢,用粉笔在小黑板上学着写。 这可比沙盘方便多了,小巧轻便,不用的时候往怀里一揣,休息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写字。 村民可以让那旁人教,但这些士兵,必须由韩桢亲自来教。 这是矗立威信和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至于这帮士兵为何会乖乖来上课,原因很简单。 韩桢只说了一句话:学不学随你们,但往后想要升官,必须要识字、会算术。 在黑板上写下一個简体的‘我’字后,韩桢朗声道:“这个字念我,也就是俺和吾的意思。懂了吗?” 众士兵齐齐点头。 见状,韩桢说道:“既然明白,现在开始仿写罢!” 在心中默默数到一百后,他朗声道:“时间到,写完的举起小黑板。” 唰! 一大半士兵举起小黑板,一小部分人则面色尴尬。 见状,韩桢指了指中间的空地:“老规矩,没写完的出列,二十个俯卧撑!” 一时间,没写完的士兵纷纷起身来到空地上,趴在地上开始做俯卧撑。 这样既能起到惩罚的效果,又能锻炼体魄,一举两得。 聂东呼哧呼哧连做了二十个后,脸不红气不喘地起身道:“这个法子倒是有点意思,竟能起到锻炼臂力的效果,往后可在军中推广。” 关键是方便,不需什么器材,趴在地上就能做。 韩桢冷笑道:“先别说这些,你已经连罚了五次,若是下次再写不出来,便翻倍处罚。” 闻言,聂东不由老脸一红,尴尬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见一旁的士兵咧着嘴傻乐,韩桢挑眉道:“你笑什么?你也五次了!” “蛤!” 士兵笑容一滞。 教完十个字后,韩桢宣布下课。 这帮人大字不识一个,每天学十个字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对他们期望太高。 而且,韩桢教的都是简体字,因为笔画少,记写更方便。 其实北宋时期,简体字已经很常见了,多见在书信中。 他这段时日和常知县往来书信,一直都是用的简体字,常知县不照样看得懂么。 将今日教的十个字,一笔一划的写在黑板上后,韩桢敲了敲黑板,吩咐道:“闲暇的时候多看多写,明晚授课时我会抽查你们的课业。” “得令!” 士兵们答得有气无力。 尤其是聂东,喊他上阵杀敌,眼都不带眨一下。 可是学识字,真就是要了他的老命。 明明就几个笔画的字,可粉笔在手中就是不听使唤,像中了邪一样。 韩桢冷声道:“大声点,我没听清!” “得令!” 士兵们打了个激灵,扯嗓子高喊。 韩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丢下粉笔,骑着战马一路回到宅子里。 二院大厅里,韩张氏与安娘等人,此刻也在授课。 安娘与方三三、四娘接下来要管理铺子,不会识字算数可不行。 韩张氏就更不用说了,如今帮自家叔叔掌着小库房,可实际上小库房里具体有多少钱,她根本就不知道。 太多了! 以她的算术水平,实在数不清。 没法子,只能也跟着她们一块学。 见到韩桢回来,苦着一张脸的方三三顿时双眼一亮,赶忙起身道:“阿郎回来啦,俺伺候阿郎洗漱。” “坐下!” 韩桢呵斥一声,冷声道:“好好学,到时若是学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 被拆穿了小心思,方三三又重新坐下,一张小圆脸重新变得苦兮兮。 …… …… 是夜。 小东村内,寂静无声。 约莫二更天的时候,一间草棚屋的门被推开。 紧接着,一家六口人背着大包小包出了门,借着微弱星光,快步朝着村外跑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夜色声便响起一声高呼。 “不好啦,张桥跑啦!” “快来人啊!” 这声高呼打破了寂静,整个人小东村的村民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张桥一家六口人终究没跑掉,半途就被村民截住了。 里长杵着拐杖,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张桥,呵斥道:“伱这狗东西,自己跑了一了百了,可俺们怎么办?” “你这鸟人,竟想害死俺们!” 鲁大拨开人群,冲到近前,拿脚狠狠踹在张桥的心口。 “哎呦!” 张桥痛呼一声,仰面躺在地上。 张桥的婆娘哭嚷道:“里长,你就放俺们一家走罢。俺家六口人,足足要交三十六贯钱,家里拢共就八亩旱地,哪怕全卖了,也交不齐税啊!” 旱田,又不是上等良田,根本卖不上好价钱。 而且,眼下各村都在收丁身钱,只怕卖田的村民不在少数,那些个富商大户绝对会趁机压价。 一亩田地能卖上三五贯钱,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里长厉声道:“放你走了,俺们怎么办?” “里长,求求你了,留下来俺们全家都会死的!” 张桥挣扎着爬起身,一边磕头,一边哀求。 见他哭了,三个孩子不明就里,也跟着一块嚎哭。 然而,村民们却冷漠着看着他们。 里长不为所动,摆摆手:“将他带回去,好生看管!” 张桥面如死灰被村民拖回家中。 身上的绳子虽被解开了,可他心里清楚,自己一家再也出不了村子了。 随着门被关上,外面隐隐传来村民的对话。 “这腌臜货竟想逃走,真真是该死。” “幸好里长安排了人巡夜,否则真被他给跑了。” “就是,自己死就算了,还想拖着俺们一块死!” “……” 0085【都逃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声音很轻,似是怕吵到旁人。 张桥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黑漆漆的草棚。 忽地,一旁的妇人轻声道:“当家的,好像有人在敲门。” “哦。” 张桥回过神,表情麻木的走下床,打开房门。 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门外密密麻麻站着上百号人。 肩挑手拿,拖家带口。 见到这一幕,张桥顿时一愣,眼中慢慢恢复了神采。 正要开口说话,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巴。 紧接着,大手的主人压低声音道:“嘘!拿上家当,赶紧走!” 张桥忙不迭的点头,转身进入屋内。 说话的人名叫于军,说起来跟张桥的婆娘还是亲戚。 于军是猎户,忙时耕田,闲时打猎,按理说小日子应该过得还算不错。 可前两年他父亲在山上被老虎咬断了腿,虽保住了一条命,但为了治病欠下了一屁股债。 婆娘又是个病秧子,一家七口人的重担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本来就已经活的很艰难了,如今又要收丁身钱,再不跑,只有死路一条。 很快,张桥一家便拎着大包小包出来了。 于军大手一挥,百来号人猫着腰,静悄悄的朝着村外走去。 行至村口,忽地跳将出两个人。 这二人正是鲁家兄弟,被里长安排守夜,防止再有村民逃跑。 “你等狗贼,真是好胆!” 鲁大大喝一声,扬了扬手中的柴刀。 这鲁家兄弟平日里在村中蛮狠惯了,面对上百号村民,依旧嚣张无比。 果然,村民忌惮他手中的柴刀,齐齐后退一步。 一群孬种! 鲁大心头得意,厉声呵斥道:“赶紧回去,谁若是敢跑,俺就打断谁的狗腿!” 于军冷哼一声,上前一步:“鲁大,他们怕你,俺可不怕。让开,莫要挡俺的路,否则莫怪俺不客气!” “呸!” 鲁大啐了一口,不屑道:“狗东西,你走一個试试?” 于军二话不说,踏步就往前走。 那鲁大见他竟真的往前走,连忙挥舞柴刀。 于军早有准备,后退一步,手中一杆自制的长矛狠狠捅进鲁大的腹中。 “啊!” 鲁大惨叫一声,手中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一旁的鲁二见状,惊慌失措地大喊道:“杀人啦,于军杀人啦!” 其他村民心中惊惧之余,竟觉得有几分畅快。 收回长矛,于军领着家人拔腿就跑。 见他跑了,村民们赶紧跟上。 张桥趁乱飞起一脚踹在鲁二身上,这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将其踹到在地。 不等他哀嚎,奔逃的村民纷纷从他身上踩过。 等到里长带着村民赶来时,鲁家两兄弟一死一伤。 鲁大捂着肚子哀嚎,而鲁二已经不成人样了。 完了! 里长心中咯噔一下,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不但有村民跑了,而且一跑就是上百个,这下子真完了。 听着鲁家两兄弟婆娘的嚎哭,剩下的村民们面色阴晴不定。 一个村民忍不住出声问:“里长,如今该怎么办?” 里长惨笑一声,有气无力道:“还能怎么办,且都逃了罢。” 那些个胥吏是什么德行,里长最清楚不过,如今跑了上百号村民,只怕到时税吏会把逃跑村民的丁身钱,强加在他们头上。 本来卖几亩田地,勉强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彻底没活路了。 闻言,村民们一哄而散,纷纷跑回家开始收拾东西。 眼见两个婆娘还在哭,里长怒斥道:“嚎甚么嚎,滚回去收拾东西!” …… 却说那于军等人出了小东村后,沿着官道狂奔了五六里地,这才气喘吁吁地放缓脚步。 张桥忍不住问道:“于大哥,俺们这是要去哪?” 之前一门心思逃跑,可真等到跑出村,这帮村民又迷茫了。 于军答道:“俺准备去小王村,投靠韩二!” 哗! 村民们顿时一片哗然。 韩桢杀官造反的事儿,整个临淄县谁不晓得。 这时,一个村民疑惑道:“县衙不是说韩二逃进了山里么,怎地在小王村?” “屁的山里。” 于军冷笑一声:“县衙那帮贪官污吏不敢找韩二的麻烦,便谎称逃进了山里。俺前两日去山中打猎,遇到了一户逃户,方才知晓韩二早已占了小王村,如今正在收拢逃户。” “听说逃户去了,便分二亩荒田,还给五斗米粮。开垦的荒田,免税三年。” 嘶! 此话一出,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条件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有村民质疑道:“真给荒田和米粮?” 实在是待遇太好了,好到让他们觉得不真实。 “那俺就不晓得了,去不去随你们。” 于军说罢,领着家人朝着小王村方向走去,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张桥略微犹豫了一下,迈步跟了上去,不曾想,却被一把拉住。 “你傻了,万一是唬人的呢?” 张桥苦笑一声:“唬人又如何,总比上山好。” “说得对,能有口吃的就成。” “韩二好歹也是小东村的人,许是会念些情分,对俺们好些。” “对呀,俺和韩二还是亲戚呢。” 一时间,上百号村民追上于军一家,浩浩荡荡地朝着小王村走去。 小王村地处偏僻,山高路远,一到晚上便有野兽出没。 途中,遇到一头老虎拦路。 好在他们人多,声势浩大,硬生生将老虎吓跑了。 走了近一个时辰,翻过一个山头,接着微弱的星光,只见一座山寨横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张桥眨巴着眼睛,满脸疑惑地说:“俺们是不是走错了,小王村啥时候多了个寨子?” “俺也不晓得。” 于军挠了挠头,想走近些看仔细了。 嗖! 下一刻,一根箭矢从寨墙上飞出,钉在他的脚前。 箭尾不断颤动,发出阵阵嗡鸣。 冰冷的语气在众人耳边炸响:“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紧接着,寨墙上燃起数道火把。 于军咽了口唾沫,连忙后退几步,高声道:“俺……俺们是小东村的村民,前来投靠韩二。” “投靠?” 寨墙上的士兵略显诧异,随即吩咐道:“你等就在此地,不得走动。” 0086【宋徽宗一直这么勇么?】求首订! 小东村的村民前来投靠?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韩桢,听到这个消息时,以为自己没睡醒。 逃户可以理解,村民投靠…… 难道宋徽宗又整出什么骚操作了? 带着疑惑的心情,韩桢骑马一路来到山寨。 登上寨墙,向下一看。 嚯! 还真是小东村的村民。 下方的村民见到韩桢,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快看,真是韩二!” “俺们来投奔你了!” “韩二,是俺啊!” “……” 韩桢转头问道:“探查过了么?” 一旁的聂东答道:“卑职方才已派人探过,后方没有埋伏人手,除开领头之人手中有长矛之外,其他人均无刀箭,真就只是一百多村民。” 闻言,韩桢点头道:“既如此,打开寨门,放他们进来。” 咯吱! 随着两扇沉重的寨门打开,村民们立刻鱼贯而入。 进了寨子,村民们乱糟糟地聚在寨门前,一边好奇的东张西望,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 “真的发荒田吗?” “五斗米粮是麦子吗?” “韩二,还记得俺么,俺是你二叔啊。” 七嘴八舌地聒噪声,吵得人头疼。 韩桢冷着脸,大喝一声:“肃静!” 如今的韩桢,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外加四周的士兵们冷冷地目光。 一时间,小王村的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神色忐忑的看着他。 扫视一圈,韩桢随手指向一人,问道:“为何要来?” 被指向的村民,正是张桥。 迎着韩桢的目光,张桥一阵心惊,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猛虎盯上,后脊发凉。 咽了口唾沫,他如实答道:“今日村里来了税吏,说官家要收丁身钱,每人六贯钱,若是交不齐,便要受军法。俺们实在没活路了,便趁夜逃出了村。” 闻言,韩桢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天灾还没来,人祸倒是先至了。 每人六贯钱,宋徽宗这是疯了么? 还是说,他对招安法有绝对的信心? 用脚趾都能想到,接下来北宋境内各路定会起义频发。 韩桢又问:“你等又为何知晓我在此?” 张桥不答,转头看向于军。 见状,于军只得硬着头皮说:“俺前几日上山打猎,偶遇逃户下山,从逃户口中得知你在小王村。” “其他村民呢?” “里长他们不想走,打算卖田交税。” 于军说罢,乞求道:“韩二,俺也不瞒你,方才鲁大拦着不让走,被俺给杀了。如今当了逃户,手上又沾着人命,实在没处可去,只求你能收留俺,赏口饭吃!”www.33qxs.m 韩桢轻笑道:“倒是有几分胆气,伱可愿参军?” “这……” 于军先是一愣,随即咬牙道:“只要能让一家老小活着,俺愿参军。” 说实话,他家里人口多,亲爹被老虎咬断了腿,是个残疾。 婆娘又是个病秧子,干不了重活,下面还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光靠他操持几亩旱田,只怕混个温饱都困难。 韩桢正色道:“放心,不会亏待你,参军之后月俸五百文,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若有军功,还会另有赏赐。” 于军顿时大喜,他没想到参军之后,待遇竟这般好。 闻言,一个青年急忙开口道:“俺也想参军。”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韩桢摇摇头:“你老老实实种田罢!” 以前都是一个村的,互相之间知根知底。 此人什么性格,他心里很清楚。 如今韩桢并不愁兵源,松山岭那边还有一百预备役。 并且,接下来会不断有逃户、村民来投靠,可以慢慢挑选。 之所以挑中于军,是因他本是猎户,会弓箭,性子刚强,又有杀人的胆气,只需训练一番,便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夜深了,你等就在山寨附近凑合一晚罢。明日去村中登记,每户分二亩荒田,五斗米粮。” 话音刚落,小王村的村民们顿时面露惊喜。 竟真的分荒田,还给米粮。 韩桢又对聂东吩咐道:“今夜盯着些,若有异动,不必手软。” “得令!” 聂东应道。 一路回到宅院里,折腾了一圈,韩桢已没了睡意,径直来到书房。 朝廷征收丁身钱之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的本意是再苟两个月,等到天灾来临,北方必定烽烟四起,起义频发。 到了那时,可从容应对。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能想到,这种节骨眼上,宋徽宗还敢在全国范围征收丁身钱。 实在太勇了! 翻出纸张,研磨些墨汁,韩桢提笔开始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临淄县——千乘县——博兴县。 这三县相距很近,且都汇聚在青州的右上角,山高林密,背靠渤海。 占据这三县,只需切断济水水路与三县官道,小半个青州就落入手中,进可南下攻打郡城,退可自成一界,过逍遥日子。 哪怕做最坏的打算,也能顺着济水出海。 青州地势是西北高,而东南低。 可以斜着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就是临淄这三县,山高林密,地势崎岖。 因地处偏僻,环境恶劣,所以人口稀少,比如临淄县,只三千多户,总计不到两万人。 下半部则一马平川,乃是一大片丰茂的平原,郡城益都与寿光、临朐两个望县坐落于此。 青州80%的人口与田地,都在下半部。 仅是益都郡,下辖县镇便有八万余户,总计四十多万人。 在韩桢的计划中,先占据临淄三县,积蓄力量,然后再徐徐图之。 他现在人手虽少,士兵更是只有百来个,可一旦真掀起反旗,席卷之下,势力很快就能迅速膨胀。 这就和滚雪球是一个道理,一个小雪球从山顶扔下,转眼间就会变成庞然大物。 难点不在于滚大雪球,而是如何精炼压缩,让雪球更密实。 否则雪球再大,一碰就散。 很多农民起义就是如此,初期仅有几百人,很快便能聚众几十万,结果碰上正规军,顷刻间便被打散。 而想要凝练势力,除开一个有脑子又有威望的领袖之外,还需要一帮管理人才。 管理型人才,恰恰是韩桢目前缺少的。 不过他一直觉得,人才并不少,只是缺少伯乐与一个舞台罢了。 沛县便是最好的例子。 若无刘邦,萧何可能到死只是一个书吏,曹参一辈子都是狱掾,樊哙也只是乡间一狗屠。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总不能整个大秦,就这三个人才,恰巧全在沛县,又恰巧全都跟刘邦要好罢? 没道理的。 所以,他刻意的锻炼身边之人,给予他们机会。 目前较为突出的,暂时只有猴子一人。 短短时间,便把石灰窑管理的井井有条,几十名工人更是收拾的服服帖帖。 写着写着,韩桢忽地顿住了。 只见纸张上,在临淄县的标识中,写着常知县三个字。 此人,杀还是不杀? 他有些犹豫。 常知县此人虽有些小心思,不过目前为止,双方合作还算愉快。 但,毕竟是朝廷的官员…… 0087【黑山寨】 翌日。 于军在一股诱人的清香中,缓缓睁开眼睛。 昨夜睡得着实难受,山中蚊虫太多了,睡得断断续续,一直到临近天亮才好些。 不少人干脆一夜没睡,只是靠在树边打了个盹。 坐起身,他循着香气看去,只见士兵们正在排队吃饭。 嘶! 竟吃的是炊饼! 大清早的吃精粮,造孽哦。 那些士兵们排着有序的长队,上前领饭。 每人三个大炊饼,一碗浓粥,外加几块小咸菜。 领到饭后,士兵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咬一口炊饼,再喝一口浓粥,吃的格外香甜。 惹得于军不住的咽口水。 “阿爹,俺饿。” 小儿子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再度咽了口唾沫,于军转头安慰道:“莫急,再忍一忍,等领了米粮,阿爹给你做饭!” 虽前阵子才收了小麦,可他们家中却无一点米粮。 夏税可不仅仅只是两成田税,还有一大堆苛捐杂税,如曲钱、牛皮钱、盐钱、鞋钱、脚钱、农具钱、公用钱、和籴钱……等十几种税。 基本上,五代十国时期的各种税,都被北宋完美继承了,并且还增添了不少。 绝大多数农民在交完夏税后,便没有剩余了。 小部分农民,反而还他娘的得倒贴钱…… 就在这时,聂东迈步走上前,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叫甚么?” “俺叫于军。” 于军老老实实答道。 聂东吩咐道:“既参了军,便过来一起用饭罢。” “俺……俺也有份么?” “嗯!” 见聂东点头,于军又惊又喜,道了声谢后,赶忙从包裹里翻出陶碗,起身朝着草棚走去。 厨子握着木勺,瞥了他一眼:“新来的?” 于军答道:“对!” 厨子舀起一大勺米粥装进他的碗中,随后又递过去四个炊饼。 见他神色诧异,厨子笑道:“新兵多一個。” 于军想了想,问道:“俺能给家里人吃么?” “可以,莫要浪费就行。若是浪费,嘿嘿!”厨子没说会如此,但那古怪的笑容,就已经让于军心里发毛。 “多谢!” 于军道了声谢,捧着炊饼和米粥快步走了回来。 “快吃罢。”m.33qxs.m 将四个炊饼分给婆娘和三个孩子,于军又将米粥递给了老爹。 三个孩子接过炊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妇人将手中炊饼掰开,递过去道:“当家的,你也吃点罢,俺听说参军操练很是辛苦。” 闻言,于军觉得有道理,伸手接过炊饼。 古时小麦脱壳技术不成熟,不管是舂还是碾,都会混进一部分麦壳,导致面粉颜色发黄,且口感会略显粗糙。 当然,这些小毛病都只是韩桢的看法。 对于军而言,一年中难得能吃几次精粮,哪还讲究这些。 两口吞下半个炊饼,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心里有些庆幸昨晚没有拒绝参军。 其他村民见状,一个个流露出羡慕之色。 心中对于参军的抵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巴不得自己也能参军。 …… …… 黑山。 也叫做商山,铁山。 自商代时,便以盛产铁矿石闻名,唤作商山。 春秋战国时期,齐桓公曾在此铸铜铁,故称铁山。 时至今日,因山石漆黑如墨,又被当地人唤作黑山。 北宋地理通志《太平寰宇记》记载:“商山在淄川县北七十里,有铁矿,古今铸焉。” 山不高,仅五百米,却极为险要,绵延数里。 山前有盘龙岭,后有铁牛峰,左有金山祠,右有莲花洞,绝顶有炉姑祠,旁有圣水泉。 且地理位置奇绝,长期作为划分州、府、县的界标,地处山东中部,位于长山、桓台、临淄三县交界,属于真正的三不管地带。 远在五代十国时,此地便被数股匪寇占据。 到了如今,更是出了个李天王,威名赫赫。 远处官道上,一人一马疾驰。 马蹄飞奔之处,扬起无数烟尘,犹如一条黄龙。 绕过一段段山路,最终隐没在黑山之中。 马匹放缓速度,沿着青石路行进了数百米后,一座高大的寨门出现在眼前。 “止步!” 寨墙上,一名身穿藤甲的匪寇喝道。 骑在马上之人高声道:“鹞子归山!” 藤甲匪寇道:“山茶!” “海棠!” 对完口令,藤甲匪寇打了个手势,寨门立刻打开。 进了山寨,那人翻身下马。 山寨中,数百匪寇,竟人人着甲,背弓佩刀。 观其气势与装备,比之厢军强上无数倍,哪怕是禁军都多有不如。 复行数百步,一道陡峭崎岖的阶梯出现在眼前。 顺着阶梯一路往上,便来到了山顶。 此地仅仅是外寨盘龙岭,对面的高山才是真正的黑山寨。 两座山峰之间,由一座铁索桥链接。 若是外寨失守,便可斩断铁索桥,如此一来,敌人便只能绕到山脚下进攻,难度倍增。 这也是为何,从五代至今,黑山匪盗都没有被剿灭的原因。 四名身着重甲的匪寇,手持大斧,守在桥口。 其中一人问道:“何以归家?” “麦麹开花。” 身穿短打衣衫的青年再次报出一个口令。 闻言,四人当即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 过了铁索桥,青年迈步走进一个山洞。 山洞内部空间极大,能容纳数百人,这是早年间齐桓公开采铜铁之时,开凿出的矿洞。 而这样面积的矿洞,整个黑山足有十多个。 每个矿洞之间,都有一条通道接连,蜿蜒崎岖,犹如迷宫。 若是对此地不熟悉,只怕在通道里绕上几圈,人就晕了。 那青年显然对黑山寨极为熟悉,沿着通道七扭八绕,顷刻间便来到山顶。 山顶之上,风景秀丽,矗立着一座座宅子。 居中最大的宅子,便是黑山寨的聚义堂。 快步来到聚义堂外,青年拱手道:“绿鹞子有事禀报!” 鹞子,乃是山寨的黑话,是李天王安插在周边各县镇的探子。 并以不同的颜色,对应各个县镇。 绿,对应的是临淄县。 “进来!” 闻声,绿鹞子这才迈步踏入聚义堂。 大堂内,共有九把交椅,正对大门的头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位彪形大汉。 0088【李天王?大当家!】 其人身量高大,体型壮硕,此刻端坐在宽椅上,如同一头巨熊。 哪怕是韩桢在其面前,都显得修长瘦弱。 浓密的络腮胡,配上一双铜铃大眼,端的是一副凶恶相。 仅是看一眼,便让人心生胆怯。 能坐上第一把交椅,不消说,此人便是黑山李天王! 而在李天王下首左侧,坐着一个儒雅的中年人。 此人打扮颇为怪异,明明穿着一身僧袍,却留着一头长发,挽着道髻。 他乃是黑山寨二当家,名字无人知晓,寨中大小匪寇只唤他寅先生。 右侧,则坐着一名壮汉,一条长长的刀疤横在脸上,正是黑山三当家,李天王手下头号大将,孙志。 “何事?” 看着下方的绿鹞子,李天王开口问道。 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得人耳朵阵阵嗡鸣。 绿鹞子言语简练的禀报道:“昨日,开封府的皇帝下旨,于全国各路征收丁身钱,每人六贯,乡间百姓苦不堪言,卖田交税,不少人逃入深山。地主富商皆被宰割,怨声载道。” 此话一出,大厅中的众人双眼一亮,面色喜色。 “着啊!真是天助我也!” “这赵皇帝当真是昏聩之际,合该灭国。” “只怕用不了多久,各路便会烽烟四起。” …… 见那绿鹞子欲言又止,李天王闷声道:“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完。” “前日,徐、郑、伍三家被松山岭匪寇石宝灭门。次日,知县常玉坤发兵剿匪,松山岭一众匪首被杀,无一活口。” 闻言,孙志脸色一变。 要知道,前段日子他才奉命去了徐家一趟,商谈分成之事。 这才多久,徐家便被灭门了。 关键灭门者还是石宝。 紧接着,石宝便被县衙剿灭。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先不说那常玉坤胆小如鼠,即便他真有那个胆子剿匪,可就凭县城里那群歪瓜裂枣的弓手乡兵,能打下松山岭? 孙志可是亲自去过松山岭的,地势颇有险要,仅有一条碎石小道通往半山腰的山寨,典型的易守难攻。 若是没有投石车这等军械,便是有千人,也攻不下来。 最关键的是,石宝为何要劫掠徐家? 徐家灭不灭门,石宝死不死,孙志并不关心。 可徐家手中有他们的把柄,以徐主簿的为人,定会留下些账本,作为钳制他们的手段。 如今徐家被灭,这把柄会不会落到常玉坤的手中? 若是如此,只怕还真会应了徐家主母的那番话,来剿他们的就不是镇海军,而是西军了! 念及此处,原本还欣喜的匪首们,此刻也纷纷皱起眉头。 孙志面色阴晴不定,开口道:“此事不对劲,那石宝不会不晓得徐家与俺们的干系,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徐家动手。况且,就凭他下手那群杂鱼,如何能攻进县城,定有蹊跷!” 李天王转过头问道:“寅先生,你觉得如何?” 一时间,其他匪首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寅先生不紧不慢道:“确实有蹊跷。孙志,你将前几日下山之事,原原本本地道来,莫要漏过任何一件事。” “前几日下山后,某家便与几位兄弟直奔临淄县……” 孙志一边回忆,一边将那日发生的见闻,如实说了出来。 待到听完之后,寅先生面露沉思。 片刻后,只见他轻笑道:“倒是有趣,好一招连环计,一石二鸟……嘶,不对,是一石三鸟!当真是好算计,想不到临淄县竟出了这么個人物。”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就连孙志都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寅先生说的是谁?” 寅先生答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口中的那个泼皮。” “韩二?” 孙志一愣,满脸不可思议。 他想过很多人,甚至连县衙里的胥吏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那个被自己一笔带过的泼皮韩二。 “怎会是他?” 尽管他对寅先生极为敬佩,可这个答案,让他想不明白。 寅先生不答反问道:“若你是韩二,会怎样?” 若我是韩二? 忽地,孙志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带入韩二的身份之后,他发现很多蹊跷之处都能解释的通了。彡彡訁凊 不过孙志心中还是有些地方没想通,问道:“可那韩二一介泼皮,又是如何与常玉坤搭上关系的呢?” 寅先生风轻云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外乎一个利字罢了。” “倒也是。” 孙志点点头,而后皱眉道:“也就是说,账本很可能落在了那韩二手中?” “说不准,也可能在常玉坤手中。又或者,两人都没拿到。”寅先生摇摇头。 “若是落在常玉坤手里,此事就麻烦了。” 孙志眉头紧皱,起身道:“事关重大,需得告知大当家,请他定夺。” 这话很有意思。 明明李天王就端坐在首位,孙志却说要告知大当家。 而不管是李天王,还是一众匪首,却都面色如常。 “一起去罢!” 寅先生站起身,与孙志一齐出了聚义堂。 …… 山顶北侧,有一处校场。 一名女子,矗立在校场中央。 女子身材高挑,足有五尺七寸(175cm),比之寻常男子都高上一些。 穿着一袭纯白武士服,满头青丝被一条青色丝带束于脑后,面容清冷,肩头扛着一柄斩马刀。 这柄斩马刀足有八尺长,与她那纤细窈窕的身姿形成强烈对比。 女子面前,立有三名身穿重甲的匪寇,各个手握凤眼长刀。 “杀!” 忽地,匪寇们大喊一声,提刀冲上前。 下一刻,女子动了。 只见她不退反进,朝着居中的匪寇大步踏去,握着刀柄的右手向下一沉,扛在肩头的长刀立刻顺势下劈。 为首的匪寇赶忙横刀格挡。 当! 但听一声脆响,那匪寇只觉双手一麻,虎头传来剧痛。 女子双手持刀,纤细的腰间一扭,斩马刀横扫而过,瞬间逼退另外两人,气势惊人。 不待三名匪寇反应,女子持刀杀入人群。 她使得乃是战阵上的刀法,大开大合,刚猛至极。 一把斩马刀在她手中,当真是霸气无匹。 顷刻间,三名重甲匪徒躺在地上,口中不断发出哀嚎。 重新将斩马刀扛在肩头,女子一双凤眼扫过地上三人,冷哼一声:“这次只用刀背略施惩戒,下次若敢再犯,便换刀刃!” “多谢大当家,俺等再也不敢了。” 匪寇们互相搀扶着爬起身,纷纷开口道谢,语气中透着庆幸。 “且去罢。” 女子摆摆手。 孙志与寅先生早就来了,不过却没有出声打扰,静静站在一旁。 待到三名匪寇离去,女子转头朝着孙志吩咐道:“来的正巧,方才不尽兴,陪我过两招!” 0089【忽有狂徒夜磨刀】 孙志脸色微微一变,赶忙开口道:“大当家,我等有要事禀报。” “何事?” 女子扬了扬眉。 孙志面色凝重道:“临淄县的徐家被灭,账本下落不明,如若落入知县常玉坤的手中,咱们黑山寨的意图很可能会被官府知晓。” 女子右手一沉,肩头斩马刀猛然挥下,重重斩在地面:“暴露便暴露,正好竖起反旗,杀上东京城,斩了赵皇帝的狗头!” 闻言,寅先生不由苦笑一声,劝道:“大当家,需知出头的椽子先烂。如今的济南府知府乃是张叔夜,此人并非庸才,文武兼备,不好对付。况且雄州还屯有数万禁军,随时可南下镇压,若贸然起兵,南边的方腊便是前车之鉴。” “眼下天气反常,不日定有大灾,且赵皇帝又下旨征收丁身钱,闹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不消一月,各路定会烽烟四起,起义频发,到了那时才是我等的机会!”33qxs.m “哼!” 女子一双凤眼斜睨他一眼,清冷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你等读书人就是如此,做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当有睥睨天下,一往无前的气势。” “我少读书,但也知世间俱无十成把握之事,若不试上一试,便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虽是女子,但言语间却霸气四溢。 此刻手持斩马刀,颇有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一旁的孙志只觉心潮涌动,热血沸腾,看向女子的眼中满是狂热。 只需大当家一声令下,哪怕让他领兵攻打济南府,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寅先生被当面讽刺,却不悲不喜,面色如常道:“大当家此言有理,可也过于偏激,殊不知彼时英雄乘龙御风之前,俱都蛰伏于深潭。待到风云际会之时,方才潜龙出山,一飞冲天!” “孟子曰……” 眼见他又要长篇大论,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打断道:“寅先生觉得该当如何?” “近日吾夜观天象,发现帝星飘摇,而荧惑徒高,大宋气运将尽。我等只需添一把柴,静观战火。” 寅先生微微一笑,自信道:“洛州张迪与河北高托山蠢蠢欲动,眼看就要沉不住气了,大当家可暗中联络此二人,给予些帮助,唆使二人起兵。同时派遣手下兄弟,于青、淄、齐三州各县镇煽动百姓起义。” “至于账本之事,不足挂齿。遣一大将,领数十兄弟,亲至临淄县掀动起义,杀了常玉坤与韩二便是。” 闻言,女子沉吟片刻,点头道:“那便依先生所言。” “大当家,某家愿往临淄县!” 孙志躬身拱手,主动请缨。 在他看来,徐家有此灾祸,俱都是因为自己此前办事不力。 若非自己嫌麻烦,亲自杀了那韩二,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儿了。 虽然大当家并未怪罪自己,可孙志心中却过意不去,如鲠在喉,打算将功补过。 女子扬了扬秀气的下巴:“去罢,办的漂亮些,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是!” 孙志高声应道。 不多时,盘龙岭寨门打开,二十八骑飞奔而出,沿着官道,朝着临淄县方向疾驰而去。 …… …… 却说那税吏自打从小东村回去后,心中便一直惴惴不安。 隔了两日,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唤上几名弓手,再次来到小东村。 一进村,税吏心头顿感不妙。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放眼望去,竟看不到一个村民。 再一看田地,粟米被收割了大半。 要知道,粟米秋末才会成熟,如今只是刚结了青穗而已。 这些粟米是村民们过冬和来年的口粮,眼下被割,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好!” 税吏大叫一声,迈步冲进一户家中。 只见家中空空荡荡,除开桌椅板凳之外,竟再无他物。 税吏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只觉整个人晕乎乎,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身后两名弓手眼疾手快,连忙将其扶住。 又是掐人中,又是拍额头。 折腾了好一会儿,税吏才缓缓睁开眼睛。 瞪大眼睛,盯着上方的草棚屋顶,税吏口中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 整個小东村的村民,全逃了! 逃户每年都有,但如眼前这般,举村逃走的情况,却极其罕见。 这可是一百六十九户,共计五百七十八人呐! 抛开丁身钱不谈,仅是举村逃走这件事,就足以让常知县扒了他的皮。 知县每年的政绩评级中,人口最为重要。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户,哪怕有剿匪的功绩在,年底也绝对会被评个中下。 况且,他负责小东村的丁身钱。 村民逃了,将近四千贯的税,自然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四千贯,他就是再贪一百年,也凑不齐啊! 哒哒哒! 忽地,村外响起一连串马蹄声。 蹄声密集,至少有二十骑,由远至近,往村中而来。 税吏先是一愣,挣扎着起身后,迈步走出屋子。 很快,二十八名身着短打劲装的汉子,架马进入村子。 为首一人头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真切相貌。 壮汉环顾一圈村子,随后目光落在税吏几人身上。 见他头戴交角幞头,身穿黑红吏服,顿时双眼一亮。 税吏皱起眉头,出声问道:“你等是何人?” 他有些拿不准这群人的身份。 为首的壮汉不答反问:“可是县衙公差当面?” “正是,你是何人?” 话音刚落,壮汉哈哈一笑:“某家想找公差借一样东西。” “借甚?” 税吏疑惑道。 壮汉不答,一抖缰绳,打马飞奔而来。 待到临近税吏时,一道寒光在烈日下闪过。 唰!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壮汉另一只手精准的握住人头,缓缓抬起头,露出脸颊上那道伤疤。 孙志微微一笑,牵动面部肌肉,那伤疤顿时一阵蠕动,竟真的如同蜈蚣一般扭动爬行。 “借你人头一用!” 事发突然,那几名弓手愣在原地。 等他们回过神后,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凄厉的高声大喊。 “杀人啦!” “快来人,杀人啦!” 不待孙志吩咐,身后的匪寇们纷纷打马上前,如割草一般,砍下弓手的人头。 0090【造反了!】 烈日下。 六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的伏在地面。 浓重的血腥味引来无数苍蝇,上下翻飞间发出阵阵嗡嗡声,加上头顶毒辣的烈日,让人不由心浮气躁。 孙志手拎税吏人头,取下交角幞头,出声问道:“绿鹞子,临淄县有哪些臭名昭著的地主富户?” “上东村的胡员外,梅村的葛员外,石口村的陈员外……” 绿鹞子如数家珍,报菜名一般脱口而出一连串名字。 孙志顿时乐了,打趣道:“这临淄县难道就没一个名声好些的?” “那徐主簿在时,路过的野鸡都得丢下一身毛,有良心的早就被折腾的家破人亡,剩下的可不就黑心了么。” 绿鹞子的这番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一个匪寇问:“三哥,咱们何事动手?” “不急!” 孙志摆摆手,胸有成竹道:“这人呐,若是没被逼到绝境,觉得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便会心存侥幸。总想着忍一忍,熬一熬,捱过去便会有好日子。” “是这个理!” 其他匪寇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得把他们逼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孙志收敛笑意,将手中交角幞头扔过去:“绿鹞子,扒了税吏的衣服。这几日夜里穿着衣服去各個村里,就说丁身钱翻倍。其余人打个配合,把火煽起来。” “得令!” 众人齐齐应道。 …… …… 小王村。 四道黑烟,直冲天际。 如今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地煤炭味。 没法子,烧土窑就是会造成一些环境污染。 目前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等往后把窑搬迁进山里,离小王村远些。 老实说,小王村的发展速度,远超韩桢的预期。 小东村村民的投奔,彷佛打开了一道闸门。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断有逃户和其他村子的村民来投靠。 不知不觉间,小王村的人口已经接近两千。 原本空旷的半山腰,此刻出现一间间简陋的草棚。 村里的荒田早就分完了,每户只给一斗米粮。 好在这些前来投奔的村民也不在乎,因为小王村赚钱的法子很多。 开垦荒地、招工、参军,又或是打零工。 最初那批士兵终于舍得花钱了,一个个家里盖起了新房子,还都是砖瓦房。 换做以前,村里谁家要是盖房子,邻里之间都会帮忙搭把手。 不要钱,主家若是管一顿饭,还会夸赞主家仗义。 毕竟那会儿大家都穷,也实在给不起工钱。 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给工钱,谁他娘的帮你盖房子。 大伙儿时间宝贵,都忙着挣钱呢! 除此之外,还可以接一些军中的活计,比如制作竹甲。 反正只要不是懒汉,肯卖力气,在小王村就绝对饿不死。 要说小王村如今最热闹的地方,那当属村口的集市。 然而让韩桢意外的是,就在他把三间铺子开起来后,集市上很快便出现了第四间铺子。 铺子老板是陈木匠,主卖家具。 只能说,商业发展是人类社会的必然产物。 只需提供一个平台,甚至不用引导,自然会有聪明人涌入。 …… 是夜。 军营校场上,韩桢照例给士兵们上课。 短短五日时间,士兵数量已经扩展到了三百四十人。 这还是韩桢有意控制数量,只挑那些胆气足,且身体素质相对好一些的青壮,否则数量还会更多。 原因很简单,士兵待遇太好了。彡彡訁凊 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 为了吃肉,附近三座大山里的野兽都快被他们给抓光了。 “这个字念做‘文’,一文钱两文钱的文……” 正授着课,山寨往传来一阵高喊:“快开门,俺有要事禀报!” 韩桢目光一凝,手中粉笔断成两截。 下一刻,寨门被打开,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此人正是仇牛,前几日韩桢唤人将他从松山岭接了过来,目前作为军中的探子,负责打探县城和周围村镇的情报。 自从得知宋徽宗于全国各路征收丁身钱,他心里便清楚,近日一定不会太平,于是提前做了准备。 一路来到韩桢近前,仇牛喘息道:“村长,梅村的村民造反啦,他们杀了葛员外,自号缠巾军。” 哗! 士兵们顿时一阵哗然。 韩桢虽然也杀了官,占了小王村,但却没有扯起反旗,明目张胆的说要造反。 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没有扯反旗,最多就是个匪寇,虽说被官府抓了,同样都是死罪。 可问题在于,当地官员一般不会理睬匪寇,就算剿匪,那也是征召一些弓手乡兵和巡检。 就比如宋江,当初官府对他的定位就是流寇。 所以,哪怕宋江领着上千人纵横几州之地,也不见军队出动,张叔夜剿宋江时,领的也都是乡兵和弓手。 但造反就不同了,州府会在第一时间出动军队镇压。 韩桢问道:“领头的是谁?” 没有人领头振臂高呼,那帮村民最多也就往山上跑,绝不可能敢杀地主富户造反。 仇牛答道:“俺不认得,只听说唤作孙大圣。” 孙大圣? 韩桢面色略显古怪,随即又问道:“你回来时,他们去往何处了?” “似乎是往石口村方向去了!” 仇牛也不太确定,天色太黑,他又不敢靠近。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命令道:“你现在赶去县城,若有异动,立刻回来禀报。” “得令!” 仇牛点点头,快步出了山寨。 旁人或许不晓得,但韩桢却很清楚,一旦爆发起义之后,雪球滚起来有多快。 一旦某个村子起义,只需再寻几个村子,杀几个地主,立刻就能裹挟数千农民。 若是再吸纳些逃户,那便是上万人,足以攻打县城了。 什么时候是攻打县城的最佳时机? 自然是眼下。 趁着夜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难不成还要等到明日天亮了,再大摇大摆的去攻城? 目视他离去,韩桢高声喊道:“聂东!” “卑职在!” 聂东上前一步,抱拳拱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如今魏大伤势还未痊愈,聂东暂代军营长一职,手下统辖三名都头,分别是张和、胡忠以及小武。 张和三人,每人统领十名队正。 每名队正,又各自管理十二名士兵。 韩桢命令道:“整军,全军戒备,随时准备迎敌!” “得令!” 在聂东等西军这段时日的操练下,士兵们已经有模有样,不在像之前那样,拿着朴刀一窝蜂的乱冲。 盾兵、刀兵、枪兵,以及弓手,各司其职,进退有度。 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装备跟不太上。 实在没办法,整个小王村就一个会打造兵器的铁匠,哪怕不吃不喝,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供应三百多人的军械。 盾牌还比较好弄,木匠就可以做,寻几块硬木的厚木板拼接在一起,正面再镶上一层铁片,妥了! 可挡寻常刀箭,暂时够用了。 长枪就没法子了,袁铁匠日夜赶工,如今也才造出十余杆长枪。剩下的只能用竹竿代替了,一丈多长的竹竿,前端削尖,便能凑合用了。 起初韩桢还很疑惑,觉得这竹竿能捅伤人么? 经过聂东的解释后,他才明白,枪兵在战阵之中的作用,并非以杀伤为主,而是干扰为主,补刀为辅。 真正杀敌的主力,是阵中手持长刀的刀兵! 难怪竹竿前端的枝丫,特意留着。 至于弓手的弓箭,比较好弄,韩桢直接花钱让朱吉帮忙代购。 北宋官府不禁弓箭,但禁弩箭,尤其是强弩。 弩、甲、枪这三样,是明令禁止的。 因为北宋的长枪都有破甲棱,所以也在违禁之列。 至于其他的兵器,官府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胥吏缺钱了,便会用这个借口去敲诈些钱花花。 至于弩炮、投石车这些大型军械,民间铁匠也造不出来啊。 很快,三百多名士兵全副武装。 竹甲目前只有一百多套,优先配备给刀兵使用,毕竟他们是杀敌主力,也是军阵中伤亡最高的。 今夜很可能迎敌,但士兵们却没有一人害怕,反而一个个无比兴奋。 打仗才有军功,有军功才有赏赐啊! 至于那帮新兵,天天听张和等人吹嘘几十贯赏钱,早就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眼下机会终于来了,怎能不兴奋。 …… …… 上东村。 孙志站在桌子垒起的高台上,一刀剁下胡员外的脑袋。 殷红的鲜血,顿时从断裂的脖颈喷涌而出,飞溅到下方村民们的脸上。 此刻,这些头缠布巾的村民们,非但没有害怕惊惧,反而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嘶吼。 这群平日里被欺压到极限的老实人,在彻底爆发之后,展露出了极为疯狂的一面。 孙志高举头颅,振臂高呼:“开仓,放粮,发钱!” 不需要多余的话,在钱粮的刺激下,原本懦弱的村民,一个个化身野兽。 趁着放粮发钱的功夫,孙志朝着绿鹞子招招手,压低声音道:“眼下有多少人了?” “已有六千多人了!” 绿鹞子答了一句,问道:“三当家,还去下个村子么?” 略微在心中盘算一番,孙志摇头道:“不用了,六千多人足够了。” 六千多人,除去老弱妇孺,青壮大约在三千左右。 唤来一名手下,吩咐道:“稍后你带十个兄弟,再领一千青壮去小王村,杀了那韩二。” “是!” 那手下应道。 待到发完了钱粮,孙志大手一挥:“乡亲们,随俺去县城,杀了那狗官!” “杀狗官!” “杀狗官!” 若说这帮村民平日里最恨谁? 当属县衙的胥吏! 0091【随我破敌】 夜风飒飒。 吹散了躁气闷热,也赶走了恼人的蚊虫。 韩桢矗立于寨墙之上,身着竹甲,手持马槊,身后背负的五根破甲剑,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幽光。 经历过五代十国的武夫混战后,战争相比唐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甲骑具装渐渐迎来了巅峰。 重甲骑兵,开始成为战场中的主角。 辽国铁林军,西夏铁鹞子。 这两支重甲骑兵让北宋在屡次对外战争中,吃尽了苦头。 随着马槊退出历史舞台,北宋为了针对重甲骑兵,一系列破甲武器应运而生。 重斧、铜锤、神臂弩,包括韩桢身后的破甲剑。 破甲剑,又唤作破甲锥。 北宋的破甲剑并非是一件单独的兵器,可以理解为一个组件。 长约三尺,由锥头和底座两个部分组成,锥头细长锋利,一般为圆锥形或是棱锥形,底座有螺口,可安装在长枪甚至弩炮的箭头上。 韩桢的则不同,他特意让袁铁匠进行了一些改动,去除了底座。 长五尺,形似一把短枪,所以也可唤作破甲枪。 “来了!” 这时,一旁的聂东轻声开口。 只见山头上的哨岗中,亮起两点火光,这是敌袭的信号。 同时根据火光数量和明亮程度,他们得知来袭的戴巾军不足两千人。 很快,远处出现一条火龙,正沿着山路朝山寨缓缓行进。 “全军戒备!” 随着韩桢发令,寨墙上的士兵们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神情严肃,但眼中却抑制不住的兴奋。 能上寨墙的都是西军和老兵,他们知道起义的农民是个什么德性和战力。 老乡,对不住了! 借你人头一用! …… 此次孙志下山,带了二十七人,俱都是自己下手的得力干将。 负责攻打小王村的,便是卫豹子。 眼见即将临近山寨,卫豹子一勒缰绳,身下战马立刻停住脚步。 他朗声吩咐道:“所有人,原地休整一刻钟!” 走了这么久的山路,这帮村民已累了,立刻攻打山寨不是個明智的选择。 闻言,近两千戴巾军纷纷盘腿坐在地上。 青壮只有一千,剩下的一千来人都是老弱妇孺,用来壮声势。 …… 寨墙上,眼见火龙在一里开外停住,聂东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领头的匪首看来有点东西,没有一股脑的胡乱冲上来,还知道战前休整。 “趁着他们停下整顿,不如俺们杀出去,打他个出其不意。” 这是,一旁的张和开口提议,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不妥。” 不等韩桢说话,聂东便摇头否决道:“夜间视线受阻,不知道后方是否还有伏兵,待哨岗探查清楚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虽然他心里也看不起这帮起义军,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战阵之上,最忌讳的就是轻敌冒进。 去岁第一次北征之时,倘若不是童贯这个阉人轻敌冒进,他们十万西军,怎会被一万辽军打的丢盔弃甲。 至今回想起来,聂军都觉得无比耻辱。 真是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韩桢拍了拍张和的肩膀,轻笑道:“打仗最忌讳心浮气躁,我们占据地利,本就是必胜的局面,没必要冒险。” “是俺急躁了。” 张和挠挠头,面色略显尴尬。 约莫一刻钟后,远处的火龙动了。 轰轰轰! 沉闷且嘈杂的脚步声,渐渐传入士兵的耳中。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 看到战马的瞬间,韩桢目光一凝。 聂东也发现了端倪,仔细观察一番那些马匹后,轻声道:“是战马,这些人绝不是农民。” 韩桢语气淡然道:“不管是谁,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说话间,戴巾军越来越近了。 卫豹子骑在马上,一马当先,来到距离山寨前七十米处,勒马停下。 寨墙上,于军躲在暗处角落,取下背上弓箭,对准卫豹子拉弓搭箭。 他本是猎户,箭法自然不错。 嗖! 一支羽箭飞射而出,直奔卫豹子而去。 然而,卫豹子却丝毫不见慌张,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稳稳端坐于马背之上。 啪! 羽箭落在马前一米处,扎进土里。 聂东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趣道:“此人不简单,对弓箭的距离了若指掌,不是逃军就是强寇。” 北宋不禁弓箭的原因在于,弓箭射程短,只有寥寥五六十米,威力也不行,甚至连皮甲都破不开。 轻蔑的瞥了眼地上的羽箭,卫豹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手一挥:“盾兵上前!” 下一刻,十数名戴巾军抬着五扇宽厚的门板,啃哧啃哧来到阵前。 还真别说,对付没有强弩的敌人时,门板无疑是非常实用的盾牌。 够宽,够大。 五扇门板连在一起,如同一面木墙。 卫豹子大手一挥,高声喊道:“全军出击,抢钱抢粮!” 这简单粗暴的口号,激起了起义农民的凶性。 在尝到劫掠的甜头后,他们已经开始沉迷于劫掠时带来的快感,彻底上瘾了。 “抢钱抢粮!” “抢钱抢粮!” 在一声声响彻夜空的口号声中,十数名戴巾军举着门板,一步步上前。 “放箭!” 聂东一声领下。 一轮箭雨朝着下方齐齐飞去。 可惜,羽箭尽数被门板挡下。 见到这一幕,后方的戴巾军们顿时信心大增。 卫豹子再次大喝道:“投掷手,跟上!” 趁着箭雨的空档期,只见二十多个精壮的农民,手捧陶罐快速冲到门板后方。 待到接近寨墙后,这些人顺着门板之间的缝隙,迅速朝着寨门扔出陶罐。 砰砰砰! 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陶罐砸在寨门上,立刻四分五裂,而里面的液体却尽数泼洒沾染在寨门上。 聂东嗅了嗅鼻子,脸色一变:“不好,是油!” 火攻! 众人心头均浮现出这两个字。 寨墙是生土夯造的,但寨门却都是干燥的木料。 此刻被泼上了油,只怕会一点就着。 果然,只见骑在战马上的十名壮汉,纷纷取下背上弓箭,拉弓搭箭。 卫豹子将箭头凑到一旁的火把上,箭头上侵泡了油的布料立刻被点燃。 对准寨门,卫豹子狞笑一声,松开拉满弓弦的右手。 嗖! 火箭高高抛起,划过一道弧线,随后钉在寨门上。 预想中的熊熊大火,并未出现。 毕竟这帮农民方才泼洒的不是猛火油,而是从地主富商加收集来的食用油。 食用油也能被点燃,不过很慢,要烧上一会儿。 可即便如此,形式对韩桢他们而言也不利。 一旦拖下去,火势烧起来,整个山寨就废了。 “倒是有点意思!” 韩桢挑了挑眉头,问道:“哨岗可传来伏兵的消息?” “没有伏兵!”聂东答道。 闻言,韩桢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把破甲剑,下令道:“吩咐骑兵待命,随时准备冲阵。” “得令!” 聂东拱手抱拳,快步下了寨墙。 掂了掂手中的破甲剑,韩桢右手猛然发力,朝着下方一面门板掷去。 咻! 破甲剑激射而出,荡起一阵破风声。 宽厚的门板在破甲剑面前如同豆腐一般,连同后方的农民,被瞬间捅穿。 破甲剑余力不减,将木板和后方的人,一齐深深钉在地上。 “彩!” “村长威武!” 寨墙上的士兵们纷纷高呼。 下方的戴巾军们惊惧异常,阵脚大乱。 眼见盾兵们不断后退,卫豹子顾不得惊骇,大吼道:“不准退,顶上去!” 话音刚落,第二枚破甲剑从寨墙上飞出。 又一面门板被射穿,连人一起被钉在地上。 嘶! 其他九名黑山匪寇倒吸了口气。 他们自问用破甲剑射穿门板不难,但是如眼下这般,连人带门板一齐钉在地上,想都不敢想。 这他娘的是人还是弩炮? “跑啊!” “俺不打了,俺不打了!” 顶在前方的盾兵崩溃了,扔掉手中的门板,转身就跑,甚至还有几个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没了门板,寨墙上的弓手们立刻拉弓搭箭。 一轮箭雨飞过,盾兵们惨叫着倒在地上,仅有少数几个幸运儿逃回阵中。 然而,还不待他们庆幸,一道寒光闪过。 卫豹子一刀斩下一个盾兵的人头,神色狰狞道:“阵前脱逃者,斩!” 这一刀,成功震慑住了这些农民。 咯吱! 这时,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 只见燃起火焰的寨门缓缓打开,在火光的映照下,连同韩桢在内十八名全副武装的骑兵严阵以待。 在这些骑兵身后,还整齐的列着三百多名士兵。 盾兵在前,枪兵在后,刀兵在侧。 卫豹子等人瞳孔猛然一缩,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这次踢到铁板了! 别看对方人少,可光是看这架势,就是正规军的路子。 “随我破敌!” 韩桢手持马槊,大喝一声。 “破敌!” “破敌!” 韩桢一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如利箭般冲了出去。 聂东等人齐齐策马跟上。 这个时候,他们这些西军开始展现真正的实力。 只见他们并非一窝蜂的乱冲,而是形成一个个梯队,以韩桢为剑锋,呈箭矢阵型冲锋。 “列阵,迎敌!” 卫豹子一边大吼,一边抽出腰间佩刀。 然而这帮农民哪懂什么列阵,乱糟糟的聚在一起。一些胆小的见势不妙,偷偷逃进了山里。 轰隆隆! 骑兵冲锋起来的气势,着实惊人。 卫豹子深知不能逃,也逃不了,于是大吼一声策马迎上。 其他九名匪寇也纷纷迎上去,准备围杀韩桢。 轰! 眼看双方就要冲撞在一起。 韩桢手持精铁马槊,双臂猛然发力,横扫而出。 砰! 卫豹子只觉得胸口一麻,整个人忽地飞起,眼前景象飞速倒退。 完了! 他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紧接着整个人重重摔落在人群中。 血沫夹杂着破碎的内脏,不断从口中溢出。 0092【常知县:韩二来杀我了?】 战马一旦冲锋起来,便很难停下。 一槊抽飞围上来的五个匪寇后,韩桢持槊冲入戴巾军中。 剩下的匪寇来不及惊骇,紧随其后的聂军等人以至。 聂军提着一杆长枪,当作马槊来用。 五名匪寇在十八名西军的冲锋下,瞬间被撕成碎片。 冲入人群的韩桢犹如一台稳定且高效的收割机器,马槊每一次挥舞,便有数人丧生。 只一个冲锋,由起义农民组建的戴巾军便崩溃了。 惨叫声、哭嚎声、求饶声、喊杀声混合在一起,于夜空下不断回荡。 …… …… 却说那孙志安排手下卫豹子带人去杀韩桢后,自己则带领四千多名起义农民,直奔县城。 此时,已过三更天,县城内一片寂静,百姓们尚在梦乡之中。 于城门值夜的衙役们,则躺在城洞里呼呼大睡。 孙志不敢太过靠近,毕竟四千多人,哪怕猫着腰走路动静都不小。 “你等在此不要走动。” 交代一句后,孙志领着七八名黑山匪寇,悄悄摸到城墙下,随后朝绿鹞子打了个手势。 见状,绿鹞子顿时心领神会,砸拳敲门。 敲了一会儿,城门响起不耐烦的呵斥:“谁啊?” “公爷,是俺啊,萃博酒楼的三子。” 这是绿鹞子在县衙里的身份。 毕竟,一個小县城里,还有比酒楼更好打探消息的地方么? 衙役被人吵醒,本就心头不爽,一听是酒楼的酒博士,立刻骂骂咧咧:“你这腌臜东西,竟敢搅爷爷清梦,赶紧滚!” 绿鹞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口中却求饶道:“求公爷发发善心,放俺进去罢,俺被花豹咬伤了腿,急着去找王大夫。” “狗一样的东西,再不滚爷爷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断。” 见那衙役似要继续睡觉,绿鹞子赶忙说道:“俺这还有一贯钱,就当给公爷赔罪了,只求能放俺进城寻医。” 谁曾想,那衙役却不上当,反而冷笑道:“好胆子,敢耍爷爷顽儿。等明儿,爷爷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衙役又不傻,莫说一个酒博士,便是他也掏不出一贯钱来。 “借俺十个胆子也不敢耍公爷,俺前个儿帮刘都头跑腿,得了两贯赏钱。” 绿鹞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铜钱,用力晃了晃。 一时间,铜钱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有?” 衙役一愣。 紧接着,便听他说道:“你等着,俺吊你上来!” 城门不像家门,能随便开关。 古人没那么傻,这毕竟是一座城池的门户。 两扇城门宽厚结实,光是顶门的巨型门闩,就有足足十多根。 并且,城门之后还有千斤闸,天黑闭门后就会将千斤闸放下。 千斤闸,顾名思义重逾千斤,内部材料是硬木,外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铁皮。 靖难之役时,济南布政使铁铉诈降,准备在朱棣进城之时,放千斤闸压死朱棣。 好在朱棣命大,操控千斤闸的士兵放早了一些。 逃回去后,朱棣大怒,命令火炮轰门。 结果十几门火炮轰了一轮,千斤闸也只是破了些铁片,可想而知有多坚固。 这也是为何,一旦夜间关门后,城门便不会再开启了。 除了堤防匪寇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开一次门实在是太麻烦了。 哪怕有紧急书文,也只会从城墙扔一个吊篮,从城下吊上去。 上一次韩桢他们之所以能如此轻松的进城,那是因为刘勇提前打过招呼,所以特意没放千斤闸。彡彡訁凊 否则的话,光是启闸的动静,就能惊醒不少城门附近的居民。 很快,衙役便来到城楼上。 孙志等人紧贴着城楼上,将身子融入黑暗之中。 “说好了一贯钱,若是敢耍爷爷,哼哼……” 城楼上,衙役一边威胁,一边将吊篮扔了下去。 “公爷,俺哪敢啊。” 绿鹞子装作一瘸一拐的模样,爬进吊篮里。 “谅伱也不敢。” 衙役说罢,摇动转盘,一点点将绿鹞子拉了上去。 上了城楼,绿鹞子动作敏捷的跳出吊篮。 “钱呢?” 衙役也没在意,朝他伸出手要钱。 绿鹞子一手将钱袋子递过去,另一只手伸进怀中:“公爷数一数罢!” 他本意是想等对方数钱时,出其不意,直接抹脖子。 结果这衙役竟不按套路出牌,掂了掂钱袋后,轻蔑道:“数甚么数,若是少了,爷爷明日去萃博酒楼宰了你。” 眼见事不可为,绿鹞子只得硬着头皮动手。 从怀中抽出匕首,猛地捅进对方腹中,然后狠狠一拧,绞断肠子。 “杀人……” 尽管绿鹞子动作已经很快了,第一时间捂住衙役的嘴,可还是被他喊出了两个字。 寂静的夜空下,这声惨叫极为清晰。 下方城洞里,立刻响起另一个值夜衙役惊疑不定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 “六子,六子?” 绿鹞子拔出匕首,又捅了两刀,随后一脚将吊篮踹了下去,喊道:“哥哥们,快上来!” 闻言,下方的孙志立刻跃入吊篮,绿鹞子则转动绞盘。 此时,城洞下的衙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撒开腿就往县衙跑。 一边跑,还一边叼着牛骨哨。 嘘嘘嘘!!! 尖锐的哨声,顿时在县城中回荡。 一时间,城中所有人都被惊醒。 “不好啦,贼人杀进来啦!” …… 县衙后宅。 常知县披着外衣,慌忙从屋里走了出来。 “发生了何事?” “阿郎,不好了,贼人杀来了!” 听到有贼人杀来,常知县脸色顿时大变,忙问道:“可是韩二来杀俺了?” “……” 这回轮到福伯愣住了。 他不明白自家阿郎为何会觉得是韩二…… 片刻后,他才迟疑道:“这……应当不是罢。” “属下来迟,望知县恕罪!” 就在这时,刘勇的声音在后院门外响起。 常知县彷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唤道:“快请进来。” 慌乱中,甚至都不自觉地用上了请。 刘勇一把推开偏门,迈步走进院落。 不待他开口,常知县连珠炮弹似得问道:“贼人是谁?多少人手?现在是否进城?” 刘勇组织了一番语言后,答道:“许是流寇强梁,人手不知,眼下已有数人进城!” “贼人破开城门,攻进城了?”常知县大骇。 “那到没有,据值班衙役说,乃是城中一个酒博士,帮助贼人诈骗了文六,利用吊篮登上了城楼。属下已谴弓手与快班前往城楼迎敌,眼下应是交上手了。” 闻言,常知县心中长舒一口气,满意地点头道:“此事你办的不错,应对及时,不枉本县推举你。” “全赖大人平日教导有方。” 刘勇抱拳,小小地拍了个马匹。 常知县微微一笑,轻抚胡须道:“走,随本县安抚百姓。” 刘勇提醒道:“大人,官服。” 常知县这才发现,自己光着上半身,只批了一件外衣,连鞋都没穿。 …… 城楼上,黑山匪寇正在与弓手激战。 孙志本想多拉几个人上来,然后一齐打开城门,结果没想到弓手来的这么快。 不过好在弓手没甚战力,胆气也不足,人虽多,但真正敢上前厮杀的却没几个。 反倒是黑山匪寇,凭着凶悍的气势,反倒稳住了局面。 随着城下不断有起义军顺着吊篮上到城楼,局势渐渐发生了变化。 噗嗤! 刀光闪过,一条胳膊飞向空中。 孙志抹了把飞溅在脸上的鲜血,狞笑一声,高呼道:“兄弟们,随某家杀下城楼,打开城门!” “杀!” 在黑山匪盗的带领下,农民起义军如同被打了鸡血一样。 弓手哪见过这场面,虽没有一哄而散,但也是一退再退,最终彻底退下了城楼。 下了城楼,孙志立刻吩咐道:“绿鹞子,带人打开城门!” “得令!” 绿鹞子应下后,立刻带着七八个戴巾军去开城门。 咯吱咯吱! 几人转动下,绞盘发出牙酸的声音,沉重的千斤闸缓缓抬起。 此时,常知县穿戴好朝服,在刘勇的护卫下走出县衙。 刚出县衙,迎面便撞上一个衙役,正是周田。 刘勇一把抓住他,呵斥道:“慌甚么?” 周田语气惊惶道:“刘都头,不好啦!贼人下了城楼,眼下正在开城门,据说城外还有上万造反的贼人。” “你说甚么?造反?” 刘勇整个人一愣。 周田忙不迭地点头道:“对,他们自号戴巾军。” 嘶! 常知县只觉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 不是匪寇,竟是百姓造反了! 王黼这奸贼,不顾百姓死活,如今终于惹出祸事了! 若是匪寇强梁,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洗劫一些富户商人罢了。 可造反,是要杀官的啊! 他这个知县,到时必死无疑。 念及此处,常知县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惊骇,条理清晰地下令道:“刘勇,你等赶紧召集县中富户,让他们派遣家丁参战。告诉他们,此次乃是百姓造反,若是被反贼杀进城,他们一个别想活,全都得死。” “另外征召县中青壮乡勇,凡参战者,每人赏五贯钱,杀敌一人,再赏五贯。若不幸战死,抚恤金二十贯!” 他虽贪财,但此刻也不得不豁出去了。 钱和命,还是小命更重要。 毕竟,命都没了,还怎么赚钱? “得令!” 刘勇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在金钱的刺激下,刘勇很快便召集了两百多名青壮,另外还有几十号富商家中的护院、家仆。 两百多人,手持朴刀长枪直奔东城门。 此刻,弓手衙役们被杀的节节败退,只因黑山匪寇太过强悍。 尤其是孙志,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端的是勇猛。 刘勇高呼一声:“弟兄们莫慌,俺来助你们。” 闻言,弓手衙役们心中顿时一喜。 紧接着,便听刘勇继续高喊道:“知县有令,凡参战者赏钱五贯,杀敌一人,再赏五贯。若不幸战死,抚恤金二十贯!” 这笔赏钱不可谓不丰厚。 一瞬间,只见那帮弓手衙役的气势徒然一变。 “杀!” 有了二百多号乡勇护院加入,又被赏钱刺激,众人顿时战力大增,饶是孙志都被逼得节节后退。 很快,在弓手衙役的合围之下,戴巾军被逼入城洞之中。 眼见局势越来越好,刘勇面色得意,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腰间佩刀。 诛杀反贼! 这个功劳,可比剿灭松山岭匪寇还要大。 若是凭借功劳,不晓得能不能摸一摸那主簿的位置。 城洞里,一个光头大声问道:“三哥,怎么办?” 孙志脸色阴沉,语气狰狞道:“找机会杀出去,然后四处放火,拖延……” “闸门启开啦!” 就在这时,一声惊喜的高呼在城洞深处响起。 孙志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大笑道:“打开城门,抢钱抢粮!” 轰! 随着两扇沉重的城门被拉开,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戴巾军们,高喊着冲进城内。 “杀啊!” “抢钱抢粮!” “杀狗官,杀奸商!” 霎时间,刘勇脸色惨白,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 …… 韩桢不知冲了多久,战马终于停下了。 这一路冲杀过来,杀了多少人,他都已经数不清了。 这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双方战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此时的戴巾军,已经彻底崩溃,四处逃窜。 无人抵抗,再杀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 韩桢高举马槊,大喊道:“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聂军等士兵也纷纷高喊。 一时间,不少起义农民扔掉手中兵器。 除了少数一门心思逃跑的人之外,大多数戴巾军和妇孺们都选择跪地受降。 韩桢吩咐道:“聂东,收拢战俘,清理战场!” “得令!” 聂东高声应道。 这种重新回到战场中厮杀的感觉,让他无比畅快。 尤其是跟在韩桢身后,一路杀穿敌人。 一场血淋淋的屠杀,让这些起义的农民从狂热中清醒下来,又变会曾经胆小怯弱地模样。 这就是底层百姓! 很快,投降的起义军被全部押回山寨,聚拢在校场上。 聂东禀报道:“村长,俘虏总计一千三百余人,青壮六百余人,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我军伤亡如何?” 他比较关心这个。 聂东神色略显怪异道:“轻伤十二人,其中五个……呃,自己扭到了脚。” 操练了这么久,还他娘的能扭伤脚? 韩桢冷笑道:“你记好那五个人,往后他们的操练时间翻倍。” “是!” 聂东抱拳应道。 这时,张和快步过来:“村长,仇牛回来了!” “让他过来。” 韩桢吩咐一句。 短时间内跑了两趟,可把仇牛累坏了。 但没办法,不是韩桢吝啬,而是这厮学了几天,还是没学会骑马。 仇牛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村……村长,戴巾军……攻打县城了!” 0093【哪来的援军?】 果然。 得知这个消息,韩桢心中毫无波澜,与他先前的猜测一致。 从方才的战斗就能看出来,领头造反的人不简单。 能将两千农民指挥的井然有序,并且还有针对性的战术。 若非韩桢太过神勇,胜负还真未可知。 所以,趁夜攻打县城,也就成了必然。 韩桢问道:“你回来时,县城情况如何了?” 仇牛如实答道:“俺不敢靠太近,看不真切,好似戴巾军有人登上了城楼!” 登上城楼了? 这个消息,让韩桢微微一愣。 戴巾军攻打县城他不意外,而他觉得以戴巾军的装备,根本就打不进县城。 常知县此人胆小归胆小,但绝不是那种弃城逃跑的废物。 与他接触了这么多次,看得出来,他还是有文人的一些操守。 城中有上百弓手,外加征召乡勇,守城绰绰有余。 只是韩桢没想到,戴巾军竟能如此轻松便登上城楼。 应是有内应! 韩桢开口道:“你今日辛苦了,记你一功,且去歇息罢。这段时日好好练习马术,会骑马了,往后就轻松了。” “多谢村长。” 仇牛眉开眼笑地去营房内休息。 如今,他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 每天都有干饭吃,隔三差五还能吃一顿肉。 可不是甩袖汤那等糊弄人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大块大块的肉。 算算日子,明日又能吃肉了,想到这里,仇牛不由舔了舔嘴唇,心中充满了期待。 目送仇牛离去,韩桢思索片刻后,大声道:“聂东!” “末将在!” “安排一百士兵留守山寨,看管俘虏,若有异动,杀无赦!” 韩桢顿了顿,继续下令道:“着令其他士兵,随我去县城!” 事实上,在他心中,临淄县一直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今眼见即将被一头不知从哪来的野猪拱了,这让他如何忍得了。 得知要去县城,这帮士兵一个個顿时兴高采烈。 为何? 还是军功! 方才的战斗,不是他们不尽力,而是他娘的压根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村长领着骑兵一轮冲锋,戴巾军便崩溃了,紧接着跪地受降。 三百多名士兵,也就寨墙上的弓手们斩获了一些军功,跟着骑兵冲阵的步兵们,绝大多数都颗粒无收。 “出击!” 韩桢翻身上马,大手一挥。 二百多名士兵全副武装,士气高昂,井然有序的跟在韩桢身后,朝着县城方向行去。 …… 夜空下。 原本安静祥和的临淄县,如今化作了人间炼狱。 戴巾军终于还是冲进了城。 一时间,烧杀抢掠,奸淫妇孺。 这并非是孙志下的令,而是戴巾军中起义农民的自发行为。 他们憋屈了多年的怒火,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一个个化身为野兽。 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于县城上空回荡。 恶作的除了戴巾军之外,还有不少县城居民趁机浑水摸鱼。 此刻,孙志正带领着五百青壮,正在围攻县衙。 常知县必须死,这是他此次的主要任务之一。 县衙中,刘勇正领着两百多人奋力反击。 人数虽少,可仗着地利,勉强也能坚守。 人在绝境之下,果然可以爆发出无尽的潜能,弓手衙役们竟一连打退了三四次进攻。 “杀狗官!” “杀狗官!” 还未来得及歇息,县衙外再次响起震天般的口号,反贼们又发起一波攻势。 刘勇举起佩刀,高喊道:“弟兄们,坚守住,镇海军一来,咱们就有救了!” “杀敌!” 闻言,弓手衙役们顿时精神一震,拼命厮杀。 见到这一幕,刘勇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士气还可用。 只是,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因为,压根就没有所谓的镇海军。 这场起义爆发的太过突然,且时间很巧妙,选在了夜间。 等到他们察觉时,反贼都已经打进县城了。 也就是说,对于临淄县的这场起义叛乱,外界一无所知。 “尔等尽力杀敌,俺去给你们搬赏钱!” 刘勇再次鼓舞一番士气后,转身走进县衙大堂。 常知县端坐在大堂之上,虽面色镇定,可眼中的惊慌却怎么也藏不住。彡彡訁凊 见到刘勇进来,他忙问道:“如何了?” “士气暂时还可用。” 闻言,常知县微微松了口气,可刘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但县衙外反贼众多,只怕守不了多久。” “你可有对策?” 常知县如今只能仰仗刘勇。 刘勇提议道:“知县,再等下去也是一死,不若突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 常知县迟疑了,眼下还能守住,可若是突围,县城里可是有上万反贼啊。 见状,刘勇急了:“知县莫要迟疑啊,城中反贼虽多,但眼下都在烧杀劫掠,一片混乱,正是突围的好时机。” 常知县神色阴晴不定,挣扎了片刻后,迟疑道:“要不……再等等罢。” 到底是文人,优柔寡断的性子开始显现。 哎! 刘勇心中叹了口气。 轰隆! 忽地,大堂外传来一阵巨响。 紧接着,便听到衙役的惊呼:“不好,贼人攻进来了!” 完了,最后突围的机会也没了! “知县莫慌,俺且去击退反贼。” 刘勇大喝一声,持刀冲出大堂,加入战团。 透过大堂敞开的大门,已能看到贼人撞开了大门,正一窝蜂的涌进来。 到了这个时候,常知县反而平静了下来。 掸了弹朝服,扶了扶头顶的直脚幞头官帽,正襟危坐。 他乃大观二年二甲头名,朝廷正七品的官员,便是死,也不能堕了气节! “福伯!” “阿郎,有何吩咐?” 福伯神色复杂。 “你且带些金银细软,躲起来罢。若是有幸能活下来,代俺回一趟老家,将此信交予吾妻。” 常知县说着,递过去一封书信。 “阿郎!” 福伯悲呼一声,眼角泛起泪花。 主仆多年,常知县待他不薄,甚至还为他的子侄某了一份体面的差事。 常知县摆摆手,面色不悲不喜:“快去罢,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福伯一跺脚,咬牙接过信件揣进怀中,转头就往后宅跑去。 就在这时,房顶上的弓箭手忽然惊喜的大叫一声。 “援军来啦!” 啊? 援军? 常知县与福伯两人纷纷一愣,面面相觑。 求援信如今还摆在公案之上,都没来得及发出去,哪来的援军? 刘勇可管不了那些,大吼道:“弟兄们,援军已到,坚持住!” 众人士气大振,竟一度压制住了黑山匪寇们。 …… …… 城门外。 一片混乱,不断有县城居民从城门逃出。 聂东擒住一名居民,将其带到韩桢面前。 “韩……韩二?” 那居民原本吓得瑟瑟发抖,待认出眼前之人是韩桢时,反倒没那么怕了。 这得益与韩桢先前积攒的好名声。 哪怕当初杀了徐主簿,县城居民心中也都是拍手叫好。 韩桢问道:“县中有多少反贼?” “俺不晓得,只觉得到处都是贼人,俺没敢细看,闷头跑了出来。” 韩桢又问:“常知县死了么?” “不晓得。” 居民先是摇摇头,如实答道:“俺只听人说,那甚么孙大圣带人围住了县衙。” “伱且走罢。” 韩桢摆摆手,放他离去。 谁料那居民却没走,反而问道:“韩二,你可是要杀贼?” “怎地?” “能否带上俺,俺……俺婆娘和娃还在城里。” 刚才惊惧之下,只知道闷头跑,此刻回过神,才想起来家人还在城中。 韩桢没有理会他,扬起马槊:“步卒稳步推进,清缴杂鱼,骑兵随我斩杀匪首!” 说罢,他催动战马,朝着城门冲去。 聂东等骑兵立刻跟上,剩下的步兵,则在张和三位都头的带领下,步伐稳健的前进。 县城内,一片混乱。 不少宅子被点着,燃起熊熊大火。 街道上,一个小妇人带着孩子匆忙逃窜,结果刚跑几步,便被两名戴巾军拦住,扯着头发拖向一间屋子。 哒哒哒! 骤然响起的马蹄声,让两名戴巾军一愣。 抬起头,只见一队骑兵朝着他们奔驰而来。 刷! 槊锋在火光下闪动着幽光。 两颗人头冲天而起。 顺手宰了两个杂鱼,韩桢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催动战马,奔向县衙。 县衙外,孙志面色阴沉。 他倒是小瞧这帮衙役弓手,竟能爆发如此战力。 原本都已经攻破大门,冲进县衙了,愣是又被打退了出来。 忽地,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蹄声紧密,却不显杂乱。 骑兵,训练有素的骑兵! 孙志面色一变。 转头看去,借着两旁屋子燃烧的火光,只见街道尽头一队骑兵由远至近,狂奔而来。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手持一柄玄黑马槊,身后背负五根破甲剑! 韩二! 孙志没见过韩桢,但看到此人的瞬间,心中便不由浮现出这个名字。 韩二能出现在此,那就说明卫豹子已死。 可这才多久? 一时间,孙志脑中闪过数个疑问。 不过来不及细想,突然出现的骑兵,让那些戴巾军一个个面色惊慌。 孙志高声喊道:“莫要慌,只有十余人而已。你等继续攻打县衙,不要停!” 安排三百戴巾军继续攻打县衙后,他一拽缰绳,让身下战马调转了方向。 “弟兄们,随俺破敌!” 十七名黑山匪寇纷纷翻身上马,外加两百多戴巾军,迎上骑兵。 孙志马术端的是了得,双腿控马,双手则取下背上弓箭,瞄准韩桢拉弓搭箭。 待到相距只有四十米时,孙志松开拉弓的手。 嗖! 羽箭飞出。 韩桢却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右臂横在面前。 下一刻,他只觉心口位置一沉,彷佛被人打了一拳。 羽箭精准的射中心口,却被竹甲挡住。 拔出羽箭,韩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反手抽出一根破甲剑。 右臂猛然发力,破甲剑激射而出,荡起一阵阵破风声。 那威势,竟堪比弩炮! “不好!” 孙志瞳孔一缩,心中惊骇莫名。 来不及思考,近乎本能的跳下战马。 噗嗤! 就在他弃马的瞬间,破甲剑已至,深深扎进马脖。 破甲剑威势不减,竟贯穿马脖,朝着后方激射而去。 如穿糖葫芦一般,一连捅穿三名戴巾军,这才最终停下。 孙志就地翻滚两圈,卸去力道后,刚刚站起身,耳边响起一阵破风声。 一杆玄黑马槊,横扫而来。 孙志反应不可谓不快,抽出佩刀横在身前。 砰! 孙志只觉得虎口处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倒飞出去,砸进一间屋子中。 眼前一黑,生死不知。 0094【变天了】 “三当家!” “三哥!” 黑山匪寇们惊呼一声,满脸不可置信。 孙志作为黑山三当家,李黑虎手下头号大将,战力自然了得。 可如今,只一个回合便生死不知。 再看向韩桢时,这帮黑山匪寇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轰! 两队骑兵冲撞在一起。 聂东手持长枪,荡开对方长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捅进一名黑山匪寇的胸口。 一击得手,他立刻舍弃长枪,拔出腰间长刀,借着战马冲击的惯性,劈砍后方的戴巾军。 战阵之上便是如此,骑兵对冲,马槊和长枪只有一次使用的机会。 因为战马高速奔驰之下,根本不会给你拔出长枪或马槊的时间。 除非像韩桢那样,把马槊当铜棍使。 前几日,聂东曾试过韩桢的马槊。 以他的体魄,仅仅挥舞十来次,便感觉手臂阵阵酸涩。 此刻再看韩桢,杀入戴巾军中,已不知挥舞了多少次。 每一次挥舞,都有千钧之力,凡是被扫中者,非死即残! 一轮冲锋,双方都有伤亡。 不过西军到底经验丰富,即便受伤,也不致命。 反倒是黑山匪寇,顷刻间便有六人死于非命,剩下的十一人几乎人人带伤。 趁着韩桢等人冲入戴巾军中,两名匪寇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冲出那间屋子里。 “三哥,三哥!” 屋子里一片漆黑,任凭两人呼喊,也无人应答。 一名匪寇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之后,这才借着微弱的火光,发现了孙志。 此刻,孙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微微向内凹陷,口鼻淌血。 手中握着的长刀,刀身弯曲。 咕隆! 一名匪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中惊骇到了极点。 另一名匪寇探出两根手指,贴在孙志脖子上,感受到微弱的脉搏跳动,不由面色一喜。 “三哥还活着!” 将孙志背在背上,两人迅速出了屋子。 短短时间,韩桢已经领着骑兵杀穿了戴巾军的阵型,此刻正调转马头,进行第二次冲杀。 两百多号戴巾军已经崩溃,四散奔逃者有之,跪地求饶者有之,倒地装死者亦有之。 “风紧,扯呼!” 黑山匪寇神色焦急的催促道。 只一个照面,他们便已被吓破了胆。 眼下孙志生死未知,哪怕县城里还有上千戴巾军青壮,他们也升不起反击的心思。 关键是,县城各处已经传来了喊杀声,对方显然不止这十九骑。 眼见这帮黑山匪寇溜走,韩桢下令道:“聂东,领十骑追击。” “得令!” 聂东领着十名西军,打马追了上去。 韩桢则带着剩下的七名西军,朝着县衙冲杀去。 八骑冲三百! 放在以前,这些西军根本想都不敢想。 哪怕对手是一群昨日还是贫苦农民的起义军。 农民起义军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尤其是刚起义时,一個个如同野兽。 几千人中,可是有不少乡兵,不缺胆气大的。 再加上手上一旦沾过血,杀过人,从心理上就会产生一种蜕变。 这和伤过人的野兽不怕人,是一个道理。 虽然战力比不上正规军,可气势却不输。 前两年南征方腊时,打的也是农民起义军,结果呢? 虽成功镇压,可十五万西军也死伤惨重,最终能参加北征的,不足十万。 能被孙志带来攻打县衙的,俱都是从起义军中挑选的精锐。 此刻,见只有八名骑兵朝自己冲杀而来,三百戴巾军并没有害怕,反倒一个个兴奋的持刀迎上去。 然而,这些人刚刚冲上去,还未靠近。 便见一杆玄黑马槊,呼啸着扫来。 砰! 凡被马槊扫中者,非死即残。 一时间,挡在韩桢前方的戴巾军如同被一辆战车冲撞,纷纷倒飞出去。 后方的骑兵见了,一个个只觉热血沸腾。 手中长刀紧握,借助战马飞奔时的冲击力和惯性,不断收割人命。 来回两个冲锋,这只由青壮组建的戴巾军终于崩溃了。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神勇之人,被杀的肝胆俱裂。 韩桢大喝一声:“跪地受降,缴械不杀!” “跪地受降,缴械不杀!” 七名西军也齐齐高喊。 咣当咣当~ 上百把朴刀扔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 县衙门外,跪了一地的人。 “缴械不杀!” 与此同时,县城各处方向,也纷纷传来一阵阵劝降声。 局势已定! “你等在此看管俘虏。” 韩桢吩咐一句后,架马走向县衙大门。 县衙大院里,刘勇靠坐在一棵树下,腹部鲜血淋漓。 见到韩桢,顿时热泪盈眶道:“兄弟,你总算来救哥哥了。” 两百多名弓手衙役,死了过半,剩下的也人人带伤。 韩桢没有理会刘勇,扫视一圈后,扬起马槊,语气冰冷道:“所有人,缴械跪地,否则杀无赦!” “蛤?” 刘勇一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韩桢进入县衙后,第一句竟是这样的话。 语气中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咣当! 刘勇第一个扔掉手中佩刀,神色复杂的苦笑道:“哥哥肚子被划了一刀,实在跪不了,还请兄弟谅解则个。” 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今夜的韩桢让他觉得陌生。 一名衙役高声道:“韩二,你想造反不成?” 噗嗤! 玄色槊锋捅穿衙役心口,当场毙命。 韩桢单手持槊,将衙役尸体高高举起,冷声道:“我数三声,一……” 哗啦! 才刚数一声,院子里就跪了一片。 右手一扬,将马槊上的尸体远远扔开,韩桢翻身下马,带着一身浓郁的血腥气与煞气,迈步走进县衙大堂。 沉重的脚步声,如战锤般,一下下敲在常知县的心头。 “常知县,别来无恙。” 咽了口唾沫,常知县强装镇定道:“韩二,你待如何?” 他心里清楚,韩桢今夜驰援,只怕是来者不善。 方才,眼见反贼攻破县衙大门,常知县已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 可谁知峰回路转,忽有援军杀来,心中顿时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 这么一折腾,他眼下已没了方才那股子从容赴死的劲头儿了。 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临淄县我要了,你还是知县,生意照做,往后该如何就如何。一年半后,伱带着钱走马升官,咱们两不相干!” 眼下还需要时间积蓄力量,而常知县就是最好的遮阳伞。 有他在,朝廷的目光就落不到韩桢身上。 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 若是常知县不答应,那就只能杀了他,直接强占临淄县。 这么做畅快是畅快了,可平叛大军不日就会降临。 闻言,常知县目光闪烁。 一旁的福伯神色紧张,想要开口劝说,又怕适得其反。 这时,韩桢忽地笑了,语气和善道:“常知县,出来混不就是为了求财么。赚钱嘛,不寒碜。一年后,我保准你有百万身家,到时哪怕不做官,也足以在东京城当个富家翁,潇潇洒洒过完一辈子。” 见韩桢给出台阶下,福伯立刻附和道:“阿郎,韩家二郎说的不错,和气生财。” 常知县皱眉道:“你到底想怎样?” 起初他以为韩桢是打着招安的主意,可如今看来,这哪是招安的路子。 韩桢笑了笑,不答反问:“常知县觉得北边金人如何?” “蛮荒野人,不值一提。” 常知县答道,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瞧瞧! 这就是北宋文人,乃至于皇帝朝臣对北边金人的看法。 在他们眼中,金人与辽人无异,到时只需给些岁币,便能哄骗。 当初辽人如此,西夏人也是如此,想来金人亦是如此。 韩桢又问:“万一这帮蛮荒野人,执意南下呢?” “这……” 常知县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韩桢失笑道:“两次北伐,宋军虚实皆被金人看在眼中。换做我是金人,见南方宋国军备松弛,又如此富饶,有何理由不来?” 常知县沉默了。 片刻后,他嘴硬道:“此事不需我等费心,官家与衮衮诸公自有决断。” “他们有他们的决断,我也有我的打算。” 韩桢说罢,微微扬了扬手中马槊,提醒道:“常知县,我耐心有限。” 瞥了眼槊锋尚在滴落的血迹,常知县眼中闪过一丝惧意,问道:“丁身钱怎么办?” 韩桢似笑非笑道:“不是还有两个月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常知县立刻懂了。 县城他想要,钱却一分都不想出。 “罢了罢了,就依你罢。” 常知县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后院走去,背景萧瑟。 当真是世事难预料。 谁能想到,刚刚掌权没多久,自己竟又成了泥塑菩萨。 不过,能保住一条命就算不错了,何况韩桢许诺生意照做。 福伯朝着韩桢拱了拱手,面带感激,随后快步追上自家阿郎。 成了!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转身出了大堂。 院子里,衙役们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韩桢问道:“方才都听到了罢?” 刘勇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抢先答道:“兄弟,哥哥流了太多血,脑子晕乎乎地,怕是要不行了。” 闻言,那些衙役弓手立刻反应过来,纷纷开口。 “俺也头晕,甚么都没听到。” “俺也一样。” 见状,韩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有些事,可以心知肚明,但却不能说出来。 迈步来到刘勇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眼他肚子上的伤口,韩桢一本正经道:“嗯,确实快死了。放心,兄弟一场,嫂嫂和两个小妾我会帮忙照顾的。” 见韩桢主动和自己开顽笑,刘勇心头的大石头顿时落下,打趣道:“不劳兄弟费心,俺觉得寻王大夫瞧一瞧,兴许还有救。” 哒哒哒! 县衙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聂东迈步踏进县衙大门,躬身抱拳道:“末将一路追至城外,斩首七人,但还是让三人逃脱。由于视野受阻,不知对方在城外是否有伏兵,所以不敢深追,望村长恕罪。” “不碍事。” 韩桢摆摆手,而后问道:“城中局势如何?” 聂东答道:“一部分戴巾军趁乱逃出了县城,剩下的都已被俘,如今张和等人正在统计。” “嗯。” 韩桢点了点头,朝着院子里跪着的衙役弓手吩咐道:“起来罢,伤势轻的去安抚县中居民,帮忙灭火。” “是!” 众人纷纷起身应道。 虽没有明说,但他们心里很清楚,如今的临淄县,已经换了天。 等了片刻,张和来了。 “禀村长,战俘总计两千八百人,青壮一千二百人,剩下皆是老弱妇孺。” “我方伤亡如何?” “八人重伤,二十一人轻伤。” 韩桢下令道:“去将城里的大夫全都寻来。” 0095【县长来了……】 县城一共有两家医馆,两个大夫,外加七个学徒。 除了一个学徒不幸被杀之外,其他人倒是侥幸逃过一劫。 此刻,两名大夫和六名学徒,正在挨個为受伤的士兵清理伤口。 他们用的不是烈酒,而是在煮沸的水中加入金银花、蒲公英、青蒿等消炎杀菌的中药。 清洗过后,擦拭干净,涂上金创药,最后缠上纱布。 韩桢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指挥士兵将战俘押送到县衙门前。 老实说,这次农民起义虽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也帮了大忙。 各个村子的地主都被杀了,城里的富商豪绅们也惨遭血洗。 等于帮韩桢铲除了阻碍。 否则常知县也不会配合,他也没办法如此顺利的接管县城。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在衙役弓手以及城中百姓的帮助下,终于扑灭了各处的大火。 县中平民死伤倒不是太多,那些富户豪绅才是起义军的重点照顾对方,连家仆丫鬟都无一幸免。 此时,已时至五更天,天边放起蒙蒙光亮。 袅袅青烟从余烬中飘起,伴随着阵阵哭泣声,在县城上空回荡。 待到士兵和衙役弓手全部医治完,韩桢柔声道:“两位辛苦了,劳烦帮城中百姓也一齐医治了。放心,不会少了你等药费。” 这个时代,大夫是稀缺货。 韩桢可不想把他们吓跑了。 闻言,王大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似是猜到了什么,拱手道:“韩二郎不需如此,治病救人乃是吾等职责所在。” 嗯? 孙大夫挑了挑眉,面色诧异。 这王大夫平日里可是一副‘药费不到手,包你命没有’的做派,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子? 忽地,孙大夫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裳。 转过头,发现是自家小徒弟。 正要呵斥,却见小徒弟隐晦地朝外面使了个眼色。 顺着小徒弟的目光看去,只见县衙外密密麻麻蹲着两千多名战俘,以及两百多名浑身浴血的士兵,他心里顿时耸然一惊,脑中闪过一道明悟。 是了是了。 难怪到现在,常知县都没有出来露过面。 难怪那些衙役弓手,会听从韩二的吩咐。 原来,是变了天。 念及此处,孙大夫也赶忙说道:“王大夫所言不虚,吾等医者,自当谨记孙神仙之大医精诚。眼下县中突逢大难,岂会袖手旁观。” “如此,便拜托两位了。” 韩桢微微一笑,而后唤来一个衙役:“带两位大夫去给百姓治病,有甚需要,直接来寻我。” “是!” 那衙役拱手应道。 接着,韩桢又吩咐道:“周田,领上衙门的书吏,统计县城百姓伤亡和损失。” 周田点点头,二话不说转头去了簿厅。 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起码一场乱战下来,他无灾无伤。 待出了县衙,王大夫看了看天空,轻声感叹道:“变天了呀。” 闻言,一旁的孙大夫压低声音道:“你说这韩二杀官之后,怎还敢回来?不怕有人去州府检举他?” “谁去?你去?” 王大夫瞪了他一眼。 孙大夫讪笑一声:“嘿嘿,老拙哪有那闲工夫。” 王大夫没好气地说道:“那不就得了!再说今晚若不是韩二来驰援,还不晓得要死多少人。不管如何,县中百姓都会承他这个人情。” “这倒是。” 孙大夫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管如何,县中数千百姓,都会承韩桢的救命之恩。 而有心想要检举他的人,都已经在这场动乱中死光了。 走在前头的衙役一边敲着梆子,一边喊道:“受伤的人都过来,韩家二郎寻大夫给你等治病了。” 一时间,不断有伤者走来。 这个举动,成功为韩桢又收获了一些好感。 …… 县衙内。 韩桢没时间休息,正端坐在薄厅内提笔写写画画。 今夜农民起义,虽帮了他大忙,可也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书吏和税吏们都被派出去清点县中伤亡,只留下一个洪押司在旁待命。 瞥了眼如门神般护卫的聂东,又偷偷看了看韩桢,洪押司心情忐忑。33qxs.m “洪押司!” 忽地,一道声音在薄厅内响起。 洪押司一个激灵,赶忙拱手道:“属下在!” 只听韩桢吩咐道:“征召百来个城中百姓,将县中尸体全部搬运到城外乱葬岗掩埋,凡征召者,每人给20文工钱。” 今夜,县中尸体不下千余。 如此炎热的天气,时间久了定会滋生瘟疫,需尽快处理。 “是!” 洪押司应了一声,逃也似的出了薄厅。 他前脚刚走,周田和一众书吏后脚便回来了。 “韩……” 周田刚想开口,却又顿住了。 他想喊韩二,但觉得不太合适。 见状,韩桢轻笑道:“往后唤我县长便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站在门边的聂东,此刻心中巨震。 “往后会变的。” 他的脑中,不由回想起初去小王村时,韩桢与他说过的话。 这才多久,便从村长变成了县长。 再过段时日呢? 一洲之长,一路之长,官…… 嘶! 聂东震惊之余,心头隐隐升起一股期待。 万一……万一成了呢。 周田倒是没想那么多,连连点头道:“哦哦。县长,县中百姓伤亡和损失都统计好了。” “说罢。” 韩桢放下手中毛笔。 一旁的书吏立刻汇报道:“县中百姓死者三百二十九人,重伤四十七人,轻伤约四百余人,此外还有一部分百姓趁乱逃出了城,暂且无法统计。烧毁房屋共计二十一间,秦、刘、张、许等富户士绅,家中被屠戮殆尽,洗劫一空。另外东西两市的铺子,均遭到劫掠。” 韩桢问道:“追回钱财几何?” 书吏如实答道:“共追回六万三千二百余贯。” 这笔钱里,那些士绅富户的家资占了大头。 换做以往,他们这些胥吏定会上下其手,发一笔小财。 但这次却没人敢伸手。 那些士兵一个个都盯着呢,谁敢? 当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韩桢沉吟片刻,下令道:“一半冲入军中账上,另一半用以补偿县中百姓损失,以及应征作战的衙役、乡勇赏赐。” 军政要分开,绝不能混为一谈。 前段时日,韩桢便专门为军中设立了库房和账本。 军中一应开支,都走军帐,清晰明了。 “你等书吏也辛苦了,到时可领十贯赏钱。” 打一棒再给个甜枣,这一手韩桢已经玩得很娴熟了。 “多谢县长!” 果然,听到自己等人也有十贯赏钱,书吏顿时面露喜色,纷纷拱手道谢。 十贯赏钱对他们而言也算丰厚了,而且拿的光明正大,不似以往仗着身份敲诈勒索得来的黑钱。 韩桢又下令道:“伱等辛苦些,再去统计县中各个百姓的具体损失,仔细甄别,莫要让一些商户弄虚作假。” “是!” 书吏齐齐应道,转身出了薄厅。 见周田也跟着要去,韩桢唤道:“周田,你另有差事。” 周田问道:“甚么差事?” “去城外将那些逃跑的县中百姓叫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周田脸色一变。 他胆子本身就小,外加刚刚经历了一场叛乱,哪里还敢出城。 而且说不准城外就有戴巾军的残部。 见到这一幕,韩桢转头朝着聂东吩咐道:“聂东,安排十骑护卫他。” …… 县衙后院。 常知县一夜未睡,坐在院子里吃茶。 只是一杯茶端在手中,却始终没有喝一口。 如今,茶水早已凉透了。 想他常玉坤自幼家中贫寒,老母日夜劳作,供他读书。 而他也不负所望,于十九岁那年高中进士,二甲头名。 遥想当年,可谓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决心为官之后,当谨守横渠先生之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然而,这一等便是五年。 直至二十四岁那年,在同窗的帮助下,才终于补了个实缺,任金州一下县的知县。 走马上任之后,才发现原来官儿不是那么好当的。 百姓痴愚,胥吏狡诈,士绅富户盘根错节。 想一展抱负,为百姓做些实事,却发现阻力重重。 最终,竟甚么都做不了。 时至今日,回首过往,常知县忽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一个胆小贪财,为谋私利的贪官! 常知县皱起眉头,仔细回忆。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 是在东京城苦熬五年,租住在胡同巷子内,靠着借钱度日,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时候? 还是在金州任上,想丈量田地,厘清户籍,却被告知那八百名黑户是州府通判家中农奴的时候? 福伯站在一旁,面色担忧。 “不行!” 正当他准备劝说之际,却见常知县放下茶盏,猛地站起身。 喃喃自语道:“那韩二一介泼皮,哪里懂得政务,若是胡来,只怕县中百姓又要横遭祸事。” 说罢,快步出了后院。 福伯回过神后,神色一变,赶忙小跑着追上前。 眼下韩二势大,若是惹怒了他,只怕他们主仆二人小命不保。 想到这里,福伯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哪成想常知县走的飞快,一溜烟儿的就没影了。 待到福伯追上来时,只见自家阿郎静静站在薄厅门外,侧耳倾听。 “阿郎……” 福伯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却见常知县抬起手。 见状,他只得将话咽回去。 下一刻,一帮书吏鱼贯而出。 见到站在门旁的常知县时,书吏们纷纷一愣,正欲行礼问候。 常知县摆摆手,轻声道:“莫要多礼,且去罢。” 待到书吏们离去后,他又听了片刻,随后迈步走进薄厅,朗声道: “恩威并重,赏罚分明,手段倒是没错,但却太过想当然。你可知,这群胥吏祖辈皆在县衙任职,自小耳濡目染,敲诈勒索、欺压百姓已是深入骨髓。今日,他们畏你兵锋,不敢上下其手。但不消几日,又会旧态复萌。” “届时,你待如何?” 0096【本县便帮你一帮】 方才,常知县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惊奇的发现韩桢并非不通政务,反而处理的井井有条。 灭火抚民、救助伤者、厘定损失…… 一时间没忍住,竟起了考校的心思。 看着突然出现的常知县,韩桢似笑非笑道:“常知县有何对策?” “没有。” 常知县摇摇头,语气颓然。 韩桢略有深意道:“是没有,还是无法实行?” 嗯? 常知县神色略显诧异。 韩桢正色道:“想彻底杜绝贪腐,根本不可能,贪是人之本性。如朝堂上那些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熟读四书五经之辈。连读圣贤书,明事理的文人都贪,何谈那些底层胥吏。” 这番话,让常知县老脸一红。 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贪!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不管什么制度,都无法解决贪官污吏的问题。 朱重八都杀的那么狠了,结果呢? 下面官吏该贪还是贪。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韩桢继续说道:“胥吏上下其手,不外乎就是俸禄太低,不足以养家糊口。提高俸禄待遇、增设考绩奖励,并移除世袭制,同时辅以监督、制定严厉处罚,三管齐下,不说彻底消除,却也能大大改善胥吏敲诈勒索,欺压百姓的问题。” 宋代胥吏最初无俸禄,想养家糊口,只能靠索贿为生。 导致胥吏办事,必先行贿。 此后,朝廷不得不更弦易张,给吏俸禄,而且与官员俸禄一样优厚有加,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极端。 尤其是任职于三省六部的胥吏,俸禄甚至直追朝堂正六品的官儿。 当时的右司谏王岩叟曾说:“三省胥吏,岁累优秩,日给肉食,月享厚禄,寒暑有服,出入乘官马,使令得管卒,郊礼沾赐赉,又许引有服亲为吏,如士大夫任子无异。” 据《宋史·职官志》记载,北宋时期地方州县官员,上县的知县每月二十千,下县知县每月十二千,禄粟月五至三石。正俸之外,还有各种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诸物以至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费等,数量皆相当可观。 可想而知,当初胥吏们的俸禄有多高。 有了丰厚的收入,胥吏敲诈勒索、欺压百姓的情况立刻得到改善。 可惜,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因三冗问题,加上每年的岁币支出,导致朝廷财政吃紧。 胥吏的俸禄也是一减再减,从与官员无异,到月俸七百文加半斤羊肉,再到如今的三四百文,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另外,光提升待遇还不行。 北宋对官员实行高薪养廉,结果如何? 所以,还需监管,并制定严厉处罚。 这么简单的道理,韩桢都知道,在官场厮混了这么多年的常知县不明白? 能在朝堂上厮混的,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说来说去,还是一個字,钱! 北宋缺钱,很缺!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繁华的东京城给了许多人一种大宋富足,万国咸通的错觉。 殊不知,东京城只有一个。 举一国之力供养一城,如何能不繁华。 韩桢的这一席话,着实把常知县惊到了。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常知县问道:“你可曾进过学?治的何经?” 韩桢笑道:“读过几年村学,会认些字罢了。” “可惜了。” 常知县神态惋惜:“你若进入朝堂,定是一名能臣干吏。” 韩桢嗤笑道:“然后拍皇帝的马屁,帮他敛财?” “……” 常知县沉默片刻,强行解释道:“官家初登大宝之时,推行新政、勤政爱民。如今只是被蔡京、王黼等奸贼蒙蔽……” “得了吧。” 韩桢摇头失笑道:“常知县莫要为赵佶脸上贴金了。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他赵佶就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 常知县又惊又怒:“你竟敢直呼官家名讳。” “为何不敢?” 韩桢豁然起身,吓得常知县连连后退。 “我不信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一套,我只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天下本就是赵大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夺来的,他赵大能夺,我为何不能?”qQxδnew.net “你,你……” 常知县哆嗦着手,心中惊骇至极。 之前在县衙大堂中,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韩桢的心思,但那时双方都没有挑破。 可眼下,闻听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只怕这韩二是不想让自己活着离开临淄县了。 吾命休矣! 韩桢忽地一笑,收敛煞气:“开个顽笑,常知县莫要当真。” “呵呵,本县身子不好,往后这样的顽笑还是少开些。” 常知县讪笑一声,撩起袖子擦了擦额间冷汗。 重新坐下,韩桢问道:“常知县,以往朝廷是如何处置造反的民众?” 见他转移话题,常知县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沉吟道:“匪首招安,安排一个闲散武官的职位。至于那些被裹挟的百姓,也不会为难,要么放归乡间种田,不愿种田的,便会为其在坊间寻一份活计。” 杀是不可能杀的,否则杀光了,谁去种田? 韩桢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思索片刻后,他说道:“我欲扩大制盐厂的规模,招收那些造反的百姓为工人。同时放归一批,让其回乡种田,可行否?” 临淄县土地贫瘠,且山多地少,哪怕开垦出的荒地,不养上个两三年,也没多少收成。 除了少数水田与良田之外,其他旱田耕种的性价比太低。 倒不如改农为工,制精盐获得的利润,拿出一部分,从南方购买粮食。 以一户农民为例,耕种七亩旱田,风调雨顺的情况下,每年大约能收获十石粮食。 按照如今粟米、大豆和小麦的价格,折算下来也就是十九贯。 除去种子成本,农具损耗等,创造的财富在十六贯左右。 而这户农户若是去制盐厂,一个月大约能提纯五百斤粗盐,若是设置流水线作业,还会更多。 这五百斤粗盐提纯之后,去除各项成本开支,最少也能创造三百贯的利润。 一年就是三千贯。 三千贯,都足够在南方买七八百石稻米了! 否则,光靠这些旱田,他何事才能攒够万人大军的军粮和军械? 常知县在心中盘算一番后,皱眉道:“可行是可行,但州府官员下乡巡检,该如何应对?” 韩桢答道:“不外乎一个利字,只要使够了钱,打点好就是了。” “可!” 常知县轻抚胡须,提醒道:“如今青州知州乃是赵霆,此人本性贪婪,且胃口极大。听闻卸任在即,正大肆收刮钱财。只怕没有万贯,填不饱他的肚子。” “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不贪!” 韩桢微微一笑,说道:“既扩大规模,咱们该重新定一定规矩了,先前太复杂也太繁琐。” 闻言,常知县心下一紧,问道:“你待如何?” 韩桢好整以暇道:“往后变为商股制,我负责生产,伱负责上下打点和进货销售,我七你三。” “这……三成是否少了些。” 涉及到钱的事儿,常知县一点都不迷糊。 之前虽是二道贩子,可从韩桢手上拿货之后,却能翻倍卖出去。 如今变为商股制,只拿三成,而且干的事儿还变多了。 韩桢摇摇头:“不少了,往后扩大规模,变为流水线作业,一个月少说能提纯十万斤,三成分到手也有五六万贯钱。” 听到一个月能分五六万贯,常知县的手不由抖了抖,面上却叹息道:“三成就三成,便依你罢。” “我欲在县中推行轻徭薄赋,不知常知县可否帮我?” 闻言,常知县不答反问道:“你届时真愿放吾走?” 韩桢掷地有声道:“我韩桢向来说一不二。一年半后,你带着百万家资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好!” 得了他的保证,常知县咬牙道:“既如此,本县便帮你一帮!” 以前为官时,处处受到掣肘。 胥吏阴奉阳违,士绅大户盘根错节,头上还有知州通判。 三年任期下来,竟是一件实事都做不了。 想他常玉坤当年也是有抱负,有理想的青年才俊,硬生生被蹉跎成了这副模样。 说来也可笑,眼下竟然靠着一个匪寇,才能一展抱负。 不过他也懒得纠结,这可能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若是错过,只怕会抱憾终生。 并且,不需担心后路。 一年半后,带着百万家财去东京城享受富贵日子。 “欲想轻徭薄赋,必先整顿胥吏。胥吏不变,百姓终究还是会受欺压。方才你所说三管齐下之法,有些纸上谈兵了。单单是取消世袭制这一条,便会遭到胥吏抵制,哪怕那些胥吏明面不说,心中也会怨恨,到时只怕会生出恁多事端。” 决定之后,常知县整个人气势瞬间变了,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常知县有何良策?” “世袭制要取消,却不能急,需徐徐图之。这帮胥吏虽可恨,但却不可或缺,而他们也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没了这帮胥吏,知县立马就会变成睁眼瞎。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韩桢仅仅只是管理一个村子,都得安排身边的弟兄帮忙,更别提一个三千多户的县城了。 0097【投名状】 “蛇打七寸,只需让胥吏变得可替代,他们自会惶恐。扩招胥吏,三班六房每一房至少增添两人,以半月为期,若是考绩合格,便可留下。” “待到新招胥吏熟知差事,便可设立监督,制定严苛处罚。再辅以提高俸禄,增添考绩奖励,恩威并重!” 常知县说到兴起,迈步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灌下一杯凉茶后,他面有得色道:“届时,这帮胥吏便是想闹事,也没了本钱,去留皆在我等一念之间,世袭制名存实亡矣!” 这些并非是他临时起意,一拍脑门想出来的。 而是多年前在金州任上时,就已经开始琢磨。 只可惜,想法终归是想法。 抛开其他的不谈,单单只一条,提高胥吏俸禄待遇,就不可能实现。 还是那个问题,朝廷没钱啊! 啪啪啪! 韩桢面带笑意,鼓掌道:“姜还是老的辣,佩服。” 常知县此刻心情无比舒畅,压抑在心头多年的话,终于能说出口。 放下茶盏,他面色复杂道:“其实,还有一个遗漏,若能补上,胥吏之患便可彻底消弭。” “什么遗漏?” 韩桢好奇道。 “升官!” 常知县掷地有声地吐出这两个字。 胥吏,是一种身份,同时也是一個枷锁。 一日为吏,终生为吏,永无出头之日,子孙后辈同样如此。 不得科举、无法从商,并且上升通道从一开始就被堵死了。 哪怕你有旷世之才,到死还是胥吏。 顶天了,也就能混个从九品的武官,县尉! 这也是为何,常知县当初保举刘勇为县尉时,刘勇会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只因,县尉哪怕再不入流,地位再尴尬,那也是个从九品的官儿啊! 韩桢沉思片刻,发现还真是如此。 一旦打开了上升通道,胥吏的世袭制便不攻自破,同时还能让胥吏一改散漫的态度。 简而言之就是,想当官? 那就卷起来! 但,打开胥吏的上升通道,说起来容易,在北宋却根本行不通。 其一,天下读书人都会反对。 寒窗苦读十载,最后竟要与胥吏同朝为官,心中会作何感想? 其二,北宋冗官问题太过严重。 简而言之,读书人太多,官职太少。 新科进士都得苦熬三五年,才能补的实缺,哪轮得到胥吏? 北宋开国至今一百余年,就没人比常知县聪明,想不到这一层吗? 不。 肯定有,而且还不少。 但却从未有朝臣提过,因为屁股决定脑袋。 作为文人,是不可能让胥吏来与他们抢饭碗的。 也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常知县才敢肆无忌惮,畅所欲言。若是换做平时,绝对会被读书人一口一个唾沫淹死。 韩桢诧异的看了眼常知县,心头一喜。 常知县这是在纳投名状! 因为此事一旦传出去,他的下场只怕会无比凄惨。 北宋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可文人杀人何时用过刀? 想想那潘金莲和西门庆,再想想那潘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念及此处,韩桢抱拳拱手,正色道:“那便拜托常知县了。” 眼下占了县城,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他办,有常知县配合帮忙,能帮他分担许多压力。 “且看本县手段。” 掸了掸朝服,常知县意气风发,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踏出簿厅。 还别说,官员在仪态这一块儿,确实端庄。 只见常知县身形挺拔如松,迈着四方官步,且行走间,上半身不动,肩头始终保持平稳。 打眼望去,自有一股威势扑面而来。 …… …… 两匹战马一前一后,沿着官道狂奔。 战马嘴角都已经泛起沫了,显然已经奔行了很长时间。 其中一人身后,还用束带绑着一个伤者。 这三人正是侥幸逃脱的黑山匪寇。 此刻,孙志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随着马匹的颠簸,口鼻处不断有细小的血线流出。 即便如此,骑马的两个匪寇却依旧不敢放缓速度,只一个劲儿的用马鞭抽打。 足足狂奔了两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座熟悉的大山。 一直来到山寨大门前,两名匪寇总算松了口气。 随着他们翻身下马,那两匹战马终于支撑不住了,立刻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瞥了眼战马,其中一名光头匪寇面色惋惜,这两匹马就算侥幸不死,也已经废了。 连续狂奔两个时辰,哪怕是以耐力著称的京东马,都撑不住。 “惊蛰!” 寨墙上,传来一声大喝。 闻听这群夯货竟然还在对暗号,那光头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怒道:“惊你娘的蛰,三当家受伤了,还不赶紧滚下来帮忙。” “哦哦!” 寨墙上的匪寇连连点头。 随着寨门打开,立刻涌出来一群匪寇,手忙脚乱地接过孙志,将其平方在担架上。 聚义堂内。 李天王依旧端坐在头把交椅上,只不过在他身旁,还多了一个座椅。 一个身穿短打武士服,面容清冷的女子,静静坐在那里,腿上横着一把斩马刀。 两名匪寇站在下方,你一句,我一句的如实汇报。 待到禀报结束,所有人都齐齐将目光投向首位。 也不知是在看李天王,还是他身后的女子。 女子并非说话,李天王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直直盯着下方二人,缓缓开口道:“确定是西军?” 话音刚落,大堂内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西军! 尽管去岁两次征辽失败,可却没人敢小觑西军的战力。 能在秦凤路上与西夏人打得有来有往,足可见实力。 虽外战不行,可对内镇压叛乱时,西军简直犹如神兵天将。 南边的方腊所向披靡,短短时间便攻下六州五十二县,官兵闻之望风而逃,根本不敢与之交战。 然而,等到西军到来后,仅用了几个月时间,便摧枯拉朽的完成平叛。 两人被看的心里发毛,不由低下头。 那光头匪寇磕磕巴巴地答道:“禀天王,俺……俺也不太确定,只是观他们脸上有刺字,又精通马术,战力惊人,因此猜测是西军。” 就在这时,寅先生出声问道:“有多少人?” 光头不敢隐瞒,如实答道:“俺只看到十九名骑兵,当时县城中一片混乱,只听到其他方向也传来喊杀声,具体多少人不清楚。” 闻言,女子微微皱起眉头:“只十九人,就把你等击溃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寒意,另一名匪寇哆嗦了一下,赶忙解释道:“大当家,非是俺们畏战,而是对方太过神勇。领头一人如那吕奉先再世,随手扔出的破甲剑,威力堪比弩炮。三当家在其面前都不是一合之将,只一槊便被抽飞了。” 回想起昨夜与之交战的那一幕,两名匪寇仍旧心有余悸。 不等女子开口,坐在第四把交椅上的壮汉怒斥道:“放你娘的狗屁,把俺们当三岁小孩哄呢?莫不是故意编造些故事,来诓骗我等,好洗脱罪责?平日里三哥就是如此教导你们的?” 此人乃是黑山寨四当家,平日里与孙志不对付。 眼下孙志受挫,他自然不肯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那匪寇也急了,竖起三根手指,高声道:“四当家,俺魏三刀若是有一句假话,只叫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个时代,对天发誓的含金量非常高,没人敢拿这个开玩笑。 一时间,四当家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四当家此言差矣。” 寅先生若有深意地瞥了眼四当家,出来打圆场道:“纵观古今,每隔百来年便有妖孽出世,算不得甚么稀奇事儿。远的不说,就说那晋军猛将李存孝,便是天生神力,据闻十三岁时就有打虎救父之勇,成年后更是有五马之力。” 吕奉先再世? 女子微微眯起眼睛,双手紧紧握住斩马刀,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哼!” 四当家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端坐于上的李天王开口,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好了,莫要为这些小事儿争执,眼下西军才是重点。寅先生,有没有可能,那常玉坤得了账本,上报州府,才引来了西军?” “绝不可能,时间对不上。征调西军此等大事,必经赵皇帝审批。从发现账本,到上报州府,再经开封府审批下旨,等到西军开拨至青州,这一来一去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寅先生摇摇头,而后分析道:“另外,山寨散布在周边的各县镇探子,也并没有传来大军开拨的消息。所以,三当家他们遭遇的那伙儿西军,极有可能是一小股逃军。” 李天王面露疑惑:“既是逃军,为何会驰援县城?” 寅先生推测道:“应是那韩二,但是否如此,还需等三当家醒来才晓得。” “何须在此猜来猜去,我领五百人亲去一趟临淄县,到时一切便知。” 女子豁然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报!五当家来信。” 忽地,门外响起一道高呼。 闻听此言,众人双眼一亮。 李天王大喝道:“快呈上来。” 很快,便有一名山贼双手捧着信封小跑着进入大堂。 李天王接过信件,并没有拆开,而是转头递给女子:“夫人且看罢。” 女子拆开信封,仔细观看之后,清冷的脸庞上荡起一抹笑意。 “成了!” 哗! 这个消息让大堂炸开了锅,众匪寇面色狂喜。 就连一向沉稳的寅先生,都不由露出笑容。 0098【好好当你的李天王】 压下心头狂喜,李天王问道:“夫人,信中具体怎地说?” “高托山答应七日后于太行山起事,届时张迪会与之响应,在洛州举起反旗。” 女子说着将信件递给寅先生。 扫视一眼手上信件,寅先生朗声笑道:“高托山与张迪一旦起事,京畿四路必定糜烂,到时各路起义频发。就算账本落在常玉坤手上,朝廷也顾不上吾等了。” 最后这句话,是在隐晦的提醒大当家莫要再冲动了。 果然,只见女子斜睨了他一眼,不过并未说话。 这时,一个山贼在门外禀报道:“各位当家的,三当家醒了。” “走,去看看三哥。” 李天王猛然起身,如同一只黑熊直立而起。 那女子身材高挑,但此刻对比之下,立马显得娇小柔弱。 一行人出了聚义堂,快步来到三当家的住所。 径直走到里间,只见孙志仰面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胸膛和双臂上缠绕着纱布,并且还用木板夹着。 床边,一位老者正在为他把脉。 “三哥,没事了罢?” 李天王一开口,众人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 女子抬脚踹在他的腿上,狠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老三重伤方醒,你是想再将他吵晕么?” “嘿嘿,夫人教训的是。”李天王挠头讪笑。 孙志苦笑一声,语气虚弱道:“大当家,某家办事不利,给你丢脸了。” “先不说这些,你且好好养伤。” 女子摆摆手,转头朝老者问道:“吕大夫,老三伤势如何?” 老者答道:“双臂折了,肋骨断了八根,好在断骨没有扎进心肺之中,否则神仙难救。老拙已帮三当家复位了骨头,将养几个月,便可下床了。” 女子抱拳道谢:“有劳吕大夫了。” 待到其他几位当家问候过后,女子开口道:“老三重伤未愈,莫要打扰他休息,且散了罢。” 很快,里间只剩下女子和寅先生。 “是谁?” 女子问道。 “韩二!” 孙志吐出两个字。 一旁的寅先生问道:“可确定?” “八九不离十。昨夜起事后,某家派卫豹子领一千青壮去杀韩桢。可某家前脚刚打进县城,后脚就有人来驰援,而卫豹子也没有再回来,除了韩二还会有谁。” 孙志许是说急了,牵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闻言,寅先生沉思片刻,忽地笑道:“有意思,这韩二怕也是志向不小。” 女子不解道:“寅先生为何有此感慨?” 寅先生提醒道:“杀官上山,收拢逃军,又与那当地官员暗中勾结,壮大自身。大当家不觉得熟悉么?” 仔细一想,女子不由扬了扬眉。 这不是与他们黑山寨一個路数么? “莫非……这韩二也想造反?” 女子皱起眉头,疑惑道:“可他若是想造反,为何又会驰援县城?” 寅先生解释道:“他这是把临淄县当成自己的后院了。在他眼中,是咱们越界了。” “越界?” 女子冷笑一声,“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老三的仇,我迟早要讨回来!” “大当家莫要冲动,今后我等起事,当广纳天下豪杰。那韩二是个人才,有勇有谋,若能为我等所用,必是一员猛将。” 女子默然。 她心里清楚,寅先生说的对,可看到孙志这副惨状,又咽不下这口气。 最关键的是,她对那韩二很是好奇。 沉默了片刻,她忽地问道:“老三,真的只是一槊?” “一槊。” 孙志苦笑一声,回忆道:“当时若不是反应快,将刀横在身前,只怕会当场横死。” 他自幼习武,少时更是有幸得名师指点,成年之后仗着一身好身手,打遍五山十二寨,收服了一众绿林好汉。 这些年,唯一让他心服口服的,只有大当家一人。 可大当家强归强,孙志却觉得并非不可战胜。 但是那韩二…… 师傅曾经说过,武人全靠胸中一口气,若是这股气泄了,往后就再也没有精进的可能。 而昨夜,韩二那一槊,抽碎了他的胆气。 “你好好歇息,把伤养好。” 女子安慰一句,与寅先生转身离去。 “大当家!” 正要迈步出门,身后响起孙志的呼喊。 “嗯?” 女子转过头,目光疑惑。 孙志语气哀求道:“别去!” 他太清楚大当家的性子了,虽是女子之身,但性如烈火,最是刚强直爽。 女子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 出了宅子,一路回到聚义堂,女子快步走上前,拎起斩马刀抗在肩头,口中吩咐道:“老四,帮我准备三百骑兵。” 李天王劝道:“南嘉……” 这两个字一出口,女子面色一变,一双凤眼犀利地盯着李天王,冷声道:“你唤我甚么?” “……” 李天王面色难看,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道:“夫人。” “好好做你的李天王。” 女子冷哼一声,丢下这句话后,大步出了聚义堂。 大堂内其余人面色各异,尤其是那四当家,看向李天王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讥讽。 目视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李天王面色阴晴不定,双拳紧握。 黑山寨自北宋建立没多久,便盘踞在黑山。 传了五代寨主,每一任都号称李天王。 可惜到了上一代寨主,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 虽自小当作男孩来养,并且给取了个李黑虎的名字,但女人终归是女人。 在这个满是匪寇的山寨中,一个女人如何服众? 即便身手再高,打趴一众匪寇,但难保有口服心不服的人。 于是,上任寨主便想出个点子,为自家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将寨主之位传于他。 有了这层遮掩,便名正言顺了。 既然是门面,那自然就要有门面的样子。 李天王便是那个上门女婿,他本名陈平,原是乡间一杀猪匠,后来不堪胥吏敲诈勒索,一气之下失手杀了人。 于是,便逃到山上,落草为寇。 因生的高大壮硕,一副凶恶相,被上任寨主看中。 不得不说,李天王的外貌确实很有欺骗性,光是往那一坐,便能唬住一众底层匪寇,符合百姓对一个匪首的所有幻想。 人们不愿意相信,黑山李天王是个身材曼妙,容貌俏丽的小娘子。 人们更愿意相信,他是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一脸络腮胡,喜吃女子心肝的凶恶壮汉! …… 寅先生一路跟到外面,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当家,何必如此鲁莽,当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是仇敌,明日未必不能做朋友。” 闻言,李黑虎顿住脚步,转头道:“我心里有数,此次去只是为了看一看,那韩二是否如伱等说的那般厉害。若真是有勇有谋,便将他拉拢过来,为我所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寅先生也不再多言,只是叮嘱道:“既如此,大当家注意安全。” “我省的。” 丢下这句话,李黑虎快步下了山顶。 不多时,盘龙岭外寨寨门打开,三百骑兵飞奔而出。 …… …… 县城外。 小东河畔旁,常知县指着下游一大片荒地,说道:“这片荒地已荒废许久,其实只需挖开河堤,任由河水灌溉,不消半年,便是上千亩的良田。” 他本就是耕读传家,自然知晓农事,河底淤泥其实就是最好的天然肥料。 韩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点了点头。 正如常知县所说,只需挖开河堤,任由河水灌溉,就能变废为宝。 并且,临近河畔,其中一大半都能改造成肥沃的水田。 收回目光,韩桢疑惑道:“为何迟迟没有行动?” “呵。” 常知县冷笑一声:“只因挖开河堤,会将徐主簿家中的八十亩水田淹没。因八十亩水田,却耽误上千亩荒地变为良田,着实可恨!” 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这样的事情,他已不是头一遭碰到了。 “确实可恨!” 韩桢附和一句。 就在这时,一群匠人快步从上游走来。 领头的袁工匠上前一步,躬身禀报道:“知县,县长,我等已找好了位置。” 韩桢问道:“何时可以动工?” 自从掌控县城之后,他的最大感触就是能用到人才变多了。 比如眼前这些人,俱都各个官营作坊的工匠。 北宋时期,对于水力的运用已经非常成熟了。 韩桢准备沿河建造两个作坊,一个是水力磨坊,另一个则是水力锻造工坊。 靠人力打铁,猴年马月才能攒够万人的军械? 水力就不同了,安排工人三班倒,日夜不停工,不消半年就够了。 袁工匠答道:“禀县长,库房中有现成的图纸,人手足够的话,随时可以动工。” “好!”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此事便交予你,你且自行招募人手,一应工钱到时找常知县便可。半个月后,我要看到两个作坊开工。” “得令!” 袁工匠应道。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轻笑道:“好好干,到时少不了你等的赏钱。” 听到有赏钱,工匠们顿时面色喜色。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常知县诧异道:“你不留在县中?” 韩桢答道:“需得回一趟小王村处理些事情,另外扩张制盐厂的事,不亲自盯着我不放心。” 精盐是他们的财路,马虎不得。 听到事关制盐厂,常知县立刻说道:“那你且回去罢,县城有吾在,不消担心。” 两人回到县城后,直奔县衙而去。 城中百姓忙碌了一天,县城已大致恢复了原样。 只是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气,以及青石板上黑褐色的血迹,无一不在提醒众人,昨夜发生了何事。 县衙外的街道上,一千五百多名战俘依旧蹲在那里。 被烈日暴晒了一天,战俘们都耷拉着脑袋,蔫蔫的可怜模样,很难让人相信,这群人昨夜烧杀抢劫,奸淫掳虐时是何等的疯狂。 每当有县城的百姓路过,都会朝着战俘啐一口唾沫。 胆大的,甚至还会上去踹两脚。 上午时,韩桢已经放归了一批战俘,放回村的战俘大都是些老弱妇孺,也就只能耕耕田,掀不起什么风浪。 看着黑压压的战俘,常知县心有余悸道:“要不……你留下些士兵罢。” 他是真怕了,昨夜一番激战,弓手和乡勇们死了大半,剩下的也人人带伤。 如今,县中已经没了防备力量。 韩桢不由摇头失笑道:“放心,只需约束衙役,守好城门,寻常反贼根本攻不进县城。” 昨夜若不是值夜衙役贪财,戴巾军根本就不可能打进县城。 见他还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韩桢只得说道:“这样罢,留三个小队在县城。” “如此便好。” 常知县这才松了口气。 “聂东!” “末将在!” 唤来聂东,韩桢吩咐道:“安排三个小队留守县城,每人先发五贯钱,剩下的赏赐留待他们回营后再补发。” “得令!” 聂东拱手抱拳。 待到全部安排好之后,韩桢翻身上马,大手一挥:“出发!” 夕阳下,两百来名士兵押解着一千多战俘,外加二十多辆牛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0099【难怪人家能当县长】 “村长回来啦!” 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便听到寨墙上传来一阵惊喜的欢呼。 紧接着,寨门缓缓打开。 寨门上烟熏火燎的黝黑烧痕,眼下都还在散发着淡淡的焦油味。 韩桢打马迈入山寨,身后的士兵押解着战俘紧随其后。 当寨墙上的士兵们看到二十多辆牛车上高高堆积的铜钱绢布时,再度发出一阵欢呼。 于军连连惊呼道:“嘶!这般多钱,得十万贯了罢?” 闻言,一名老兵嗤笑道:“屁的十万贯,顶天也就两三万贯。” “你怎地知晓?” 于军面色惊奇道。 韩桢迟疑道:“那……是否缓切了些?” 小厅外,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线。 “……” 当真是坏手段。 相比之上,韩张氏几人退度就快些了,如今还在背四四歌。 笑着和你们点了点头前,乔维问道:“课业做的如何了?” 于军拖着箩筐的手都在发抖。 “韩七郎仗义!” 你那副样子,二郎也是坏苛责,本来两个大丫鬟不是拉来凑数帮忙的。 那些战俘需尽慢处置,否则拖得久了,是定会闹出什么事儿。 笑着与我们寒暄几句,二郎穿过垂花门,来到七院。 士兵们同样一天一夜有睡,但我们此刻却一点是困,反而有比兴奋。 同时,借着扩军的机会,让一部分军功出挑的老兵升任队正、都头。 “哈哈,怎地是习惯。托七郎的福,俺们也住了一回儿青砖红瓦的宅子。” 毕竟升官那种事儿,是能总是一句口号,得让士兵们实质性的感受到。 也是知什么时候,乔装打扮混退了战俘堆外,当起了托儿! 二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朗声道:“今晚先委屈他们在军营过了一夜,等明日便给他等搭建住所。小伙儿先坐着,稍前给他们放饭。” 二郎本以为你们那几人中,应是安娘学的最慢。毕竟安娘本身头脑就活络一些,先后也做过生意,没些算术的基础。 课业是二郎先后就布置坏的,只是一些复杂的加减乘除,根据你们的退度,每天做一份。 我们是反贼,可那韩七也是干净啊,青天白日上冲入县衙,当众杀了徐主簿。 指望那些人能没纪律性,简直什一痴心妄想。 混在战俘中的托儿立刻低喊:“韩七郎仗义!” “……” 于军站在人群中,翘首以盼。 我心外隐约没些想法,是过暂时事实是了。 很慢,人群中一嘴四舌的安谧声渐渐平息。 …… 闻言,一旁的乔维倩抿了抿唇,心上涌起一丝酸涩。 所以,最坏的办法什一充入军中。 吃完饭,熬了一天的战俘们一个个困意下涌,干脆直接躺在地下睡了。 就以打草谷为例,朝廷只供应多数军粮,士兵们需自带刀箭、马匹和干粮。 将近八千号人,光靠军中的厨子和几个帮工根本忙是过来,二郎又命人去大王村唤来一些村民帮忙。 在韩桢等人的拥簇上,二郎迈步走退军营。 见状,二郎热笑一声,迈步走退正厅,凑到桌后看了一眼。 韩张氏柔声说道。 老兵嗤笑一声。 “韩桢!” “少谢村长。” 比如昨夜攻打县衙的这批青壮,就明显与其我起义农民是同。 一时间,竟没了些亲近之意。 每念到一个人,两名书吏便拎着小秤结束秤钱。 于军倒吸一口凉气。 “哗啦!” 察觉到韩张氏的正常,二郎坏奇道:“嫂嫂,怎地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乔维站在库房里,手中握着一沓军功名单,两名村中书吏拎着一杆小秤。 嗯,题目倒是做了是多,可惜一题有做对。 乔维倩与安娘几名男子,正围坐桌下写课业。 结果,学的最慢的反而是江七娘。 以往,那些话都该是你对叔叔说的呀。 那些战俘饿了一天,听到等会没饭吃,一个个立刻老老实实坐在地下,翘首以盼。 方八八笑容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也是知等了少久,终于听到乔维念道:“于军,斩首七级,赏钱十八贯!” 再看江七娘的课业,全部做完了,而且都是对的。 近八千人的战俘,密密麻麻的蹲在军营中。 如今却被旁人抢去了。 瞥了眼二郎的背影,韩桢心中是由感叹一声。 闻言,韩张氏和安娘赶忙抬头看去。 那厮浓眉小眼的,怎么也结束拍马屁了? “不是,韩七郎算仗义了,那野菜粥比俺在家外吃的还稠下几分呢。” 多的也没十来贯。 二郎心平气和道:“平日外少跟七娘请教请教,别只顾着顽儿,也是要他考退士,识些字总是坏的,起码做生意的时候,是至于算错帐罢?” 一碗野菜粥上肚,腹中没了些存货,总算是像先后这么痛快了。 见成功拉近距离,乔维趁冷打铁,继续说道:“都是苦命人,若非实在活是上去,谁愿意当反贼,是是是?” 铜钱实在是是方便,七十贯便没一百少斤,满满一小箩筐,既是坏存放,搬动起来也费力。 闻到米粥的清香,战俘们顿时结束躁动。 二郎也有少想,叮嘱道:“他们也莫要太晚,对眼睛是坏。”见是二郎,你立刻放上毛笔,惊喜道:“呀,阿郎回来了啦!” …… 乔维沉思了片刻,觉得很没道理,于是点头道:“县长心思缜密,是某家考虑是周了。” 乔维满意道:“他晓得就坏。” “不是,俺原也有想造反,实在是被这帮贪官污吏逼的有活路了。” 韩桢保证道:“县长窄心,某家省的。” 短短几天时间,一副算盘就还没打得没模没样。 二郎沉吟道:“你打算扩军,明日从这些战俘中,挑选出八百青壮充入军中。” 一听晚上要发赏钱,于军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俺斩首四级,能领到多少赏钱?” “十六贯,恁地多?” 七娘那丫头性子是如方八八这般什一,反而没些沉闷,平日外有什么存在感,每次二郎看到你,是是在闷头做事,什一盯着天空发呆。 打赢了吃香喝辣没男人,打输了倾家荡产。 哪怕辽国承平已久,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但军中却依旧保持着游牧民族的风气。 一千七百少名战俘,加下昨夜俘虏的一千八百余人,人数甚至还没超过了大王村村民总和。 那番话,引得战俘们共鸣,像是投入湖水中的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 扩军? 北边的游牧民族,很早便尝到了战争的甜头,缺钱缺粮缺男人,怎么办? 哗? 那些人体验过烧杀抢劫的慢感前,心还没野了。 原本在二郎的计划中,预想一年内,让大王村人口突破七千。 见状,二郎小吼一声:“是要缓,人人都没,分批次来。” “你记好了,斩首一级赏四贯,能拿到十六贯钱。” 坏在那帮战俘蠢笨,有人发现。 方八八郑重地点点头。 过了片刻前,等待战俘们发泄够了,二郎双手虚压,喊道:“安静!”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一直到戌正七刻,才总算让战俘们全部吃完了饭。 二郎的开场白,着实让我们有想到,是过转念一想,坏像确实如此。 见我眼中布着血丝,安娘关心道:“七郎莫要累好了身子,慢且洗洗歇息罢。” 那些人都是反贼,眼上能活着,还没一口饭吃,就什一感恩戴德了。 人太少,碗是够用,哪怕临时劈砍竹筒做碗,也只凑够了八百少个,只能分批次吃。 往前倒是什一坏坏培养一番,说是得还能当个男账房。 一人一碗,吃完立刻换上一批。 交代完事宜,二郎骑着战马回到大王村。 听到于军的恭维,那老兵心头更加得意,继续卖弄道:“村长这个人最是大气,从不跟俺们玩虚的,瞧着罢,晚上就该发赏钱了。” 相当于是商股制了,每個士兵都是股东,想要赚钱就必须奋勇杀敌。 只因发赏钱了! “七郎回来啦?” “原先说坏了每人八贯丁身钱,俺卖些田地,咬咬牙也能撑过去。可有过几天,又说丁身钱翻倍,右左都活是上去,是如反了。” 晚饭是野菜粥,粥是算一般浓,但也比我们平日在家中吃的要稠。 方八八苦着一张脸,自责道:“阿郎,俺太笨了,怎么也学是会。” 只是那厮演的着实差了些,那帮战俘饿了一天一夜,又被烈日暴晒,一个个蔫是拉几的,说话怎么可能还中气十足呢。 方才乔维一席推心置腹的话,里加托儿的配合,成功让那些战俘将我当成了自己人。 乔维提着马槊,成功震慑住了我们,随前指挥士兵将战俘们分成四批。 领到赏钱前,士兵们兴低采烈,交头接耳的什一盘算该怎么花。 至于工钱,往前会逐步发放。 “他我娘的还想吃饱,做梦去罢。” 两名书吏称重过前,将铜钱倒退一个箩筐外。 那老兵面带得色,吹嘘道:“俺跟村长打了好几次仗,比这多的都见过。一辆牛车能装一千多贯,这二十多辆牛车,不就是两三万贯么。” 嗯? 少则如韩桢,斩首加先登再加下职位赏赐,足没七八十贯。 “末将在。” 一个时辰前,赏钱发完了。 南上去抢! 是过我也有在意,叮嘱道:“他辛苦些,今夜盯着点,若是那帮战俘闹事,是必手软。” “俺省的了。” 战功今早便统计坏了,割耳为功,加之互相监察,做是得假。 “嗯。叔伯婶婶住的还习惯罢?” 果然,战争才是最慢获取资源的途径。 二郎也是阻拦,任由那些战俘发泄心中的怨气。 “有吃饱,若是能再来一碗就坏了。” “许是没些累了。” 领到粥的战俘们,八八两两凑在一起,稀外哗啦的吃了起来。 难怪人家能当县长,而自己只是个逃军。 当看到二郎安然有恙,两人眼中顿时荡起一抹笑意。 若是年景是坏,遇到旱灾水涝,能没一口粮食吃,是至于饿死,什一是老天保佑了。 二郎挑了挑眉,略显诧异。 就连负责授课的书吏,都时常在二郎面后夸赞。 “竟是这样,涨见识了。” 二郎低声道:“同是苦命人,你也有打算为难他等,往前他等就留在大王村做工,没你二郎在,总没一口饭吃,是会饿着伱们。官府的苛捐杂税也收是到他们的头下,你一并担着。” 那才参军几天而已,若是种田,得种少久才能攒上恁少钱? 近八千战俘齐齐低喊。 战俘们纷纷抬起头,一个个面色惊诧。 哪怕是丰年,平日外配下野菜野果,也只能吃到七分饱。 二郎解释道:“有法子,那群农民是全是被裹挟的,其中一大部分青壮手下沾过血,没过人命。放任我们做工,始终是个隐患。” 一名战俘吃完米粥,砸吧砸吧嘴,说道:“那韩七郎倒是讲信誉,说给俺们一口饭吃,还真给。” 十八贯啊! 人群中,一个战俘忍是住低声道:“韩七郎那话在理,若非活是上去,哪个会当反贼。” 听到脚步声,方八八转头看去。 听到乔维的呼唤,韩桢赶忙抱拳应道。 二郎负手而立,环顾一圈前,急急开口道:“他们是反贼,你也曾杀过官。” 那种情况上,辽军战力自然弱横。 那才短短一个月是到,就还没实现。 管饭,但工钱暂时有没。 后院外,杨父等人还有睡,拿着把扇子坐在院外纳凉。 眼见士兵们啃哧啃哧拖动着下百斤的铜钱,乔维是由微微皱起眉头。 那些个新兵蛋子,真是有见过世面。 从昨夜到现在,那些人滴水未退,又饥又渴,同时心中有比忐忑,是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命运。 眼上畏惧二郎,可能会老实本分一段时日,等到时间一长,指是定就会干出什么事儿。 站在一旁的韩桢神色怪异,我认出了方才最先开口的战俘,分明不是手上的一个士兵。 吃饱,对于如今的贫苦百姓来说,是一件奢望。 0100【我现在火气很大】 趁着方三三她们低头做课业,韩桢朝安娘隐晦地使了个眼色。 不知为何,每次打完仗,他的火气都很大。 安娘没有回应,只是那一双桃花眼,更加水润了。 丰润的磨盘,也不自觉的在椅子上磨动了几下。 韩张氏虽在拨弄着算盘,但却将两人隐晦的举动,尽收眼底。 心中羞涩之余,又有股酸意。 狐媚子! 她就是这般软糯的性子,哪怕受了委屈,也只会憋在心里。 像个豆包似得。 一路来到后院,韩桢脱下竹甲与衣裳,只余下一条亵裤,显露出一身充满爆炸般力量的肌肉。 闭下眼,满脑子都是自家叔叔这张俊朗的脸,以及这身粗犷壮硕的肌肉。 韩张氏轻嗯了一声。 如同从水外捞出来的一样,鬓角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下。 那样效率太快了。 此时,你种说适应了前院的白暗,虽看是真切,但隐约也能看到这身壮硕肌肉的轮廓。 韩桢会错意了,赶忙说道:“奴去帮他冲泡些凉茶,去去火气。” 哪……哪没叔叔让嫂嫂搓背的,也太荒唐了。 “韩七哥!” 性子爽利,做事又勤快,而且也很会做人,很多时候院里发生一些口角争执,都是她去说和的。 方才给韩桢暗示过,所以听到没脚步声迂回朝井边走来,便以为是韩桢。 是知是觉间,夜深了。 只是任凭韩张氏如何回忆,丈夫这张脸总是模糊的,看是真切,彷佛盖了一层薄纱。 贾冠冠猛地坐起身,似是今夜太过燥冷,心外闷得慌。 结果被贾冠同意了。 心中暗骂一声,韩张氏一把关下窗户,重新回到床下躺上。 一连浇了几桶后,他又拎起一桶水,拿起丝瓜瓤,仔细刷洗身上干枯的血迹。 呀! “啊?” 前院白灯瞎火的,韩张氏上意识的看了眼正屋,见有没亮光,心上便以为安娘还没睡了。 而第七个池子的竹管中,不能填入木炭、干净的细沙,退行过滤。 “嗯,你也早点睡。” 第七个池子是调配池,加入熟石灰退行第一遍化学反应。 你先是一愣,侧耳静听片刻前,顿时发出一声重呼,一抹嫣红迅速爬下脸颊。 但不知为何,韩张氏不是对你亲近是起来。 …… “叔叔也真是的,一点也是晓得爱惜身子。” 届时,不能制造一些风箱,对着池中盐水打气,让七氧化碳冲分与盐水融合,退行第七次化学反应。 韩张氏说着,收拾坏桌下的笔墨纸砚。 看了看窗里漆白的夜色,韩桢面色为难道:“那……那般晚了,奴下哪去给他磨豆浆。七郎若是想喝,等明日罢,奴起早些帮他磨。” 那样一来,就能省上一笔钱。 点下油灯,磨了些墨汁,提笔种说设计制盐厂的图纸。 安娘打趣道:“凉茶是顶用,需磨些豆浆。” “大孩子觉性小,早早地便睡了” 最低的池子是煮盐池,等待粗盐水煮沸前,便打开阀门,煮开的盐水会顺着竹管,自动流入第七个池子外。 “俺想洗一洗手中的墨汁,既然叔叔在洗澡,这俺去后院洗罢。” “呼!” 韩张氏重重咬了咬唇,正准备披下里衣。 待回过神,发现声音的主人是安娘前,你的大脸立马涨的通红。 呵。 …… 是少时,我便全副武装的出了门。韩桢红唇亲启,面色茫然。 为此,韩桢曾向贾冠提议,将首饰铺子撤了,改开其我的铺子。 安娘头也是抬的问道:“大豆子睡了?” 贾冠笑着敷衍一句,而前转移话题道:“嫂嫂来井边干甚?” 目后大王村的制盐厂,还是走的我先后的路子,架起一口小锅,将粗盐水煮沸,然前倒入木桶外,再按照比例加入熟石灰…… 倒是首饰铺,至今有没开张,每日看的人是多,却有一个人买。qQxδnew.net 韩桢应道:“俺还要对一上今天的账呢。” 叔叔那般神勇,也是知这韩桢如何遭得住。 安娘豁然站起身。 重重拍了拍你的瓜子脸,安娘慢步走出书房。 “桌下是是没现成的么,趴上!” 安娘此刻正在用皂角洗头,听到脚步声,反手将丝瓜瓤递向身前。 自家嫂嫂不是那般性格,贾冠也有在意,待到洗刷干净身下的血迹,迈步走退屋外。 第八个池子,则是充气池。 韩张氏在心中啐了一口,只觉得自己是个是守妇道的好男人。 心上尴尬之余,贾冠赶忙解释:“嫂嫂,实在对是住。有想到是他,你以为是韩桢。” 二院大厅。 “来了?先帮你搓搓背。” 待到韩桢走后,安娘见韩张氏有些心不在焉,便关心道:“闰娘,若是累了便去休息罢,明日再学,不打紧的。” 清凉井水一激,韩桢只觉无比舒爽,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少建造几个,每月十万斤,根本是成问题。 “现在也能磨。” 安娘微微皱起眉头,吩咐道:“他且将战马从马厩牵出来,你随前就来。” 真是是要脸,这可是他叔叔呀。 如今八间铺子,生意最坏的便是杂货铺。 推了小半个时辰的磨,贾冠火气泄了。 两人相处的时间,远是如与安娘在一起时少。 东厢房。 书房的门被重重推开,一道曼妙的身影走了退来。 “嗯,你晓得了。” 这帮士兵家中刚刚种说,眼光暂时还放在衣食住那八样下,等过下几天吃饱饭的日子,就会结束琢磨起其我东西了。 反应种说前,再次打开阀门,盐水流入第八个池子,同时反应前的沉淀物,也会留在第七个池子的底部。 “没士兵打马来寻他,说是山寨里来了一伙骑兵。” 从回屋到现在,你一直翻来覆去的睡是着。 贾冠冠被吓了一跳,重呼一声。 反而是在北宋时期,再度重现世间,并且被发扬光小。 韩张氏苦笑一声。 韩张氏心中啐了一口,转身朝着东厢房跑去。 呸! 韩桢说着,迈步来到我身前,一边帮我揉捏肩膀,一边柔声劝道:“他也莫要熬到那般晚,年重时仗着身子骨弱壮,是觉得甚么,等到老就晓得苦楚了。” 忽地,一阵隐隐约约,若隐若现的磨磨声,顺着夜风传入耳朵外。 “是需担心,他且去歇息。” “伱……他在死鬼,就会糟践奴家。” 换下一条韩桢为我缝制的新亵裤前,我光着膀子来到书房。 其次不是成衣铺,是过那些村民一个个都猴精猴精的,基本有人买成衣,都是买了布料之前,学着铺子外的成衣款式自己回去缝制。 忽地,院子里响起大虫的声音。 弱忍着大方,你鼓起勇气道:“叔叔当爱惜些身子,莫……莫要时常这般。” 听到我那番话,韩张氏原本想跑的腿,却是受控制的顿住。 待到气温降高,便可用火熬煮。 没了那样的流水线盐池,提纯精盐的效率会低数倍。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觉得安娘是個很好的女人。 摸着来到井边,原是想着洗一洗手下沾染的墨汁。 种说没些为难韩桢了,累的趴在桌下,连根大拇指都是想动。 上意识的看了眼正屋方向,发现书房的灯光还亮着。 那时,贾冠也意识到是对劲,转过头,借着强大的星光,发现来人竟是韩张氏。 忽地,白暗中响起一道声音。 贾冠冠穿着一件外衣,大腹搭着一张薄毯子。 流水线作业起源于秦时,到了汉唐那段时期,反而有什么记载。 安娘目光一凝,问道:“何事?” 出了小厅前,一路朝着前院走去。 拎起一桶井水,当头浇在身上。 起身推开窗户,清凉的夜风顿时迎面吹来。 夏天温度低,随着水分蒸发前,盐分饱和度越来越低,会自行析出精盐。 可能,是因为这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罢。 现在是买,过段时日可就是一定了。 安娘眼上设计的制盐厂,借鉴了明清时期的晒盐法,由低至高,建造七个巨小的池子,如同阶梯特别。 记忆中,丈夫绝小少数时候都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下。 “呀!” 最前一个池子,不是晾晒池了。 努力摇了摇脑袋,你弱迫自己回忆起丈夫韩小。 …… 韩桢努力站起身子,面色担忧道:“七郎,可是没种说?” …… 骑兵? “别说那些,你现在火气很小。” 贾冠白了我一眼,趴在书桌下,急急推动磨盘。 那狐媚子! “这俺先去睡了。” 你与丈夫成亲是足一年,对方便撒手人寰。 0101【自适应韩二】 山寨中,气氛凝重。 聂东此刻带着不少士兵,严阵以待的站在寨墙上。 盾手竖起盾墙,弓手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哒哒哒! 随着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士兵们顿时松了口气,凝重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县长来了,也就不需要担心了。 这是他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威信。 翻身下马,韩桢将马缰扔给一名士兵,口中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士兵接过马缰,行了个军礼,答道:“禀县长,方才忽有一队骑兵来,指名道姓要见你。” “嗯!” 宋初时为京东路,熙宁七年,正式拆分为东西两路。 目视着骑兵离去,常玉转头道:“可看出来了?” 在此之后,京东东路的治所一直在青州。 寇准、李迪、王曾、夏竦、富弼、范仲淹、文彦博、欧阳修……那些人其中十之四四,前来都入阁为相,执宰天上。 “白山寨!” 寅先生重声道:“莫要缓躁,他你祖下父辈百余年都等了,何须在乎那些时日,眼上是百年来最坏的时机。” 寅先生又问:“可没拉拢的机会?” 对方一来,便指名道姓要见韩七。 寅先生问道。 小老远来一趟,只是打个照面就走了,那算什么事儿? 你语气热冽道:“柴荣一代雄主,想是到子孙前辈竟如此是堪。罢了,只要能掀翻赵家的皇位,谁做江山,你是在乎。” 从张叔夜的调任就能看出来,我本是海州知州,因剿灭宋江没功,升任青州知州,有过少久,又直入龙图阁,改任济南府知府。 “走!” 莫要把那些官当傻子。 骑兵实在太灵活了,来去如风。 八百骑兵沿着山路奔驰一阵前,一名匪寇忍是住开口道:“小当家,俺们就那么走了?” 可惜,只能想一想了。 段民德问道:“柴家这位怎么说?” 韩桢热哼一声:“他且告诉我,到时若是提刑司去了,可就是止那个数了!”马上骑兵人人着铁甲,背弓持枪。 李黑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语气讥讽。 闻言,寅先生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是敌非友。” “你晓得。” …… 青州,成了一个官员过渡的地方。 在县城百姓和官吏面后,我则是大王村村长常玉。 州郡之名,莫重于府。 随着齐州升为济南府,京东东路治所也随之转移,青州的地位一上子变得尴尬了。 一时间,韩桢心下疑惑更甚了,来到寨墙边,目光扫向山寨外。 乡间百姓为了凑够丁身钱,卖田卖地,卖儿卖男。 常玉却是为所动,嘴角含笑道:“大娘子还没何事?若有事,且回去罢,免得刀剑有眼。” 一时间,益都郡哀声一片,有数富商地主家破人亡。 在反贼面后,我是杀官造反的韩七。 让寨墙下一众士兵面面相觑,摸是着头脑。 寨中是服你的人,要么被打服,要么被打死。 深深看了眼常玉,李黑虎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小观元年,宋徽宗上旨将两路合并,设小都督府。 本该是八千七百文每人,我硬是少加了八百文。 看似是两个是相干的话题,答非所问,但赵霆却心领神会,问道:“几何?” 又或者,我们也想分一杯羹。 段民把玩着腰间一对白玉佩。 压上心头的贪意,常玉朗声道:“你名常玉,是认得甚么韩七。大娘子莫是是认错人了?” 见到他,聂东立刻抱拳行礼。 到底是韩七还是常玉,取决于对方是什么人。 很少时候,并非是我们是知道,而是是想管。 “本道是英雄坏汉,有想到竟是藏头露尾之辈。” 李黑虎打马下后,问道:“他便是这韩七?” 纵是段民没斗帝之勇,又如何? “舍是得?” 平日外的火爆性子,只是一层保护色罢了。 八百匹训练没素的战马,里加八百套铁甲,若是能全部拿上,我明日便敢挥兵攻打千乘和寿光七县。 李黑虎遥望天边红霞,山风拂过,吹动耳边的发丝。 见我身低体壮,手中提着一杆一丈少长的玄白马槊,身前七根破甲剑在篝火映照上反射出阵阵寒光,心上顿时明白此人应是韩七。 知州府衙内,段民正在前院与通判赵霆吃酒。 女子所骑马背一侧,绑着一柄八尺长的斩马刀。 …… 本以为今晚会没一场恶战,结果那就开始了? 八百骑兵来的莫名,去的也莫名。 刘宓点点头,推测道:“应是与昨夜匪首一伙的,观之战马甲胄衰败,只怕所谋甚小。” 只是这厮的表情略显古怪,虽然已经在极力克制了,但韩桢还是看出了端倪。 段民捻起一颗蚕豆放入口中,热笑一声:“剿匪是真的,毕竟一干匪首首级做是得假。但坐山巨寇,聚众下万,我聂东坤还真敢写,也是看看临淄县拢共才几个人!” 八百骑兵,紧赶快赶,一直到天光放亮方才回到山寨。 天边云霞涌动,恰似乱世将起。 两人一边吃酒,一边闲聊。 那对玉佩乃是后两日从城中一户富商家中巧取豪夺而来,形似明月,料子乃是下坏的羊脂玉,唤作明月珏。qQxδnew.net 因齐州水路便利,经济增长迅猛,远超青州,于是由州升府。 并且,借机宰割富商小户。 如今的青州知州,乃是韩桢。 可韩桢却通过贿赂童贯、梁师成等人,为其开脱,非但有没被问罪,反而在张叔夜升任济南府知府前,补了青州的缺,当起了青州知州。 只需看看此后任青州的知州都是谁,便知晓其重要性。 况且,谁又能知道,与白山寨勾结的官儿,是否只没徐主簿一人呢? “呵。” 此人在宣和七年时任杭州知州,同年方腊起义,年底携小军攻打杭州,作为知州的韩桢,竟然选择弃城逃走,导致杭州城被方腊攻破。 见韩桢比划了个一,赵霆皱眉道:“会是会太少了,这聂东坤怕是舍是得。” 段民德转头瞥了我一眼,并未说话。 仗着山寨地利,打进那群骑兵并是难,可想要将骑兵全部留上,那就没点天方夜谭了。 这匪寇心头一惊,赶忙闭嘴是言。 段民在观察我们,李黑虎也在趁机打量我。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临淄县,赵霆吃了一口酒,说道:“聂东坤递下来的剿匪折子,知州如何看?” 赵霆笑着端起酒壶,帮我倒了一杯酒。 段民德摇了摇头,一双凤眼微眯,是答反问:“他可知这韩七登下寨墙前,第一眼看的是甚么?” 然而有过几年,到了政和七年时,宋徽宗又再次上旨,将京东路拆分两路,西路移安抚使于南京应天府,东路齐州升为济南府。 韩桢若没深意道:“对了,聂东坤是是保举一个胥吏为县尉么,伱近日可去临淄县审查一番。” 寅先生苦笑一声:“听吾道明身份,说明来意前,竟哀求吾尽慢离去,往前莫要再来了。” …… 韩桢越看越厌恶,那两日一没空闲便拿在手中把玩。 寅先生面露坏奇。 李黑虎吩咐匪寇们去歇息前,自己一路下到白山顶峰,迎面便撞下等你许久的寅先生。 放眼望去,山寨外聚拢了一大批骑兵。 粗略数了一番,不下三百之数。 为首的是一个容貌俏丽,气质清冷的女人,此刻身着铁甲,端的是英姿飒爽。 “你等身下的铁甲,以及身上的战马!” 而贪官污吏们,则趁机高价收购小量田地,以至于益都良田十之四四尽归官员之手。 “县长!” “甚么?” 能凭男子之身坐稳白山小当家,光靠拳头可是行。 打是过他,你还跑是过他? 战马虽不如西夏马那般高大,却身躯健硕,体态神骏,一看便知是良马。 那话一出,寨墙下的士兵们面色古怪,憋着脸想笑又是敢笑。 “管我是真是假,功劳薄下你等可是排在首位。” 到了青州下任前,韩桢起初还很收敛,随着卸任在即,便结束暴露本性了,此次借着王黼征收丁身钱,小肆敛财。 两人碰了碰杯,韩桢说道:“聂东坤此人本府没所耳闻,颇没才干,据说早些年得罪了蔡相公,所以迟迟是得升官,一直在知县下蹉跎。” 京东路,分为东路与西路,后前遭到过两次合并和拆分。 青州乃古四州之一,山东之咽喉,兵家必争之地。 韩桢点点头,手持马槊顺着阶梯上到寨墙上。 本来一城知州畏战而逃,重则问罪流放,重则贬官弃用。 忽地,赵霆似是想到了什么,压高声音道:“说起来,此事颇没些蹊跷。徐主簿后脚刚死,徐家前脚就被这石宝灭门,紧接着段民坤便发兵剿匪……” 段民德正色道:“大觑我了,此人没枭雄之姿,能伸能屈,是似这等莽夫。” 李黑虎在白山寨的威望很低,是是因为你是下任寨主的男儿,而是你拳头够硬,上手够狠。 可是到了徽宗年间,情况变了。 纵观整個青州,也只没白山寨没此实力。 刘宓一时间摸是准情况,思忖着那大娘子可能是自家县长的老相坏,所以方才才会面露古怪之色。 段民是答,目光贪婪的在战马与铁甲下扫过。 “嗯。” 常玉口中吐出那八个字。 “如何?” 这徐主簿与我们勾结少年,暗中输送的粮食和物资,都足以能撑起万人的军队。 能低中退士,并且爬到那个位置,这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见我是答,李黑虎微微皱起眉头,热声道:“可是韩七?” 0102【俺要报官,有人造反!】 赵霆如今很缺钱。 方腊叛乱,他弃城逃走,导致杭州城破,转运使与通判身死。 宋徽宗在得知后,勃然大怒。 若不是因为祖制规定不杀士大夫,只怕宋徽宗会当即下旨斩了赵霆的狗头。 赵霆也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于是贿赂了童贯、梁师成等一众大臣帮忙说话。 硬生生将他弃城逃走,歪曲成是他主动出城劝降,结果那方腊却趁机攻城,这才导致杭州失守。 不过赵霆为此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为了填饱童贯、梁师成等人的胃口,他在杭州辛苦搜刮的钱财,全部送了出去,还倒贴了十几万贯,一时间成了穷光蛋。 上任青州之后,他自然要把这笔钱赚回来。 可惜济南府那边有张叔夜盯着,赵霆只能收敛性子,结果一年多下来,只落了个五千余贯的孝敬钱。 如今,终于等到了机会。 那一上,让刘宓疼的整个人缩成一只小虾,口中止是住的哀嚎。 我们最厌恶遇到有没路引的人,一旦抓住,便可慎重安下一个罪名,然前扭送去官府领赏钱。 临淄县? 反正那临淄县也呆是上去了,邢红干脆把心一横,一是做七是休,来州府报官。 造反! 也合该我走运,一路下竟有遇到野兽和匪寇,前来天亮了,在路下遇到一队行脚商。 两名士卒唤来同僚顶差前,便一右一左押着我往府衙走。 那临淄县的徐主簿赵霆也有所耳闻,号称路过的野鸡都得丢下一身毛,这么些年下来,想必也积攒了不少家业。 但这邢红坤也是干净,竟然与匪寇暗中勾结! 有没凭由? 邢红也被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前,李柱吩咐道:“先将人带到小堂,本府随前就来。” “伱觉得该如何?”李柱问道。 邢红恨极了常玉,自从小哥被常玉杀了之前,家外便一落千丈,有少久老娘也病逝了。是提刘都头手上弓手八天两头来找麻烦,到了前来就连西市这群烂泥一样的泼皮都敢打骂我。 衙役下上打量了对方一眼,见我虽狼狈,但衣着还算得体,心上便已信了几分。 领着刘宓先是找到了班头,班头得知前,又找了都厅……一路兜兜转转,最前才由幕客报到李柱这外。 造反那等小事,是是我一个大大的衙役能沾染的。 “倒是如以此拿捏李桩坤,狠狠地……” 一名士卒伸手道:“可没凭由?” 李柱顿时怒了:“是晓得他便来报官?竟敢消遣本府,来人,拖出去打七十棍!” “是曾!” “是晓得,许是县中泼皮韩七。”韩桢摇摇头,语气没些是确定。 那种人在我们眼外,简直不是会走路的铜钱。 “何人造反?” 李柱目光闪动,故作惊怒道:“治上之所发生叛乱,如此小的事竟敢瞒报,我李桩坤想干甚么?” 看了眼益都郡低耸的城墙,刘宓闷头就往城门外走。 一路来到府衙,值差的衙役见了,坏奇道:“怎地了?” 邢红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抖。 这衙役顿时一个激灵,呵斥道:“他可想马虎了,造反乃是小事,若是敢谎报,定是重饶!” 我心外很的也,确实是没农民造反,并且还杀退了县城,是过并非是这什么泼皮韩七。 短短时间,便积攒了数万贯,但他仍不满足。 紧接着,韩桢竹筒倒豆子特别,把昨夜的见闻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由此可见北宋的官吏糜烂到了何等地步。刘宓摇摇头:“俺有没凭由。” 钱丁儿是我们之间的白话,专门用来形容刘宓那类有没路引的人。 着实离谱! 邢红点了点头。 邢红小喊道:“俺是是贼人,俺是来报官的!” 刘宓彷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摇头:“是是谎报,是是谎报,真没人造反。” 刘宓却有没立刻离去,畏畏缩缩地说道:“知府老爷,俺揭发没功,可没赏钱?” 很少人可能是知道,北宋时期对百姓流动的管控限制,反而是历朝历代最宽容的。 “真是走了狗屎运。” 赵霆说着,做了个捞钱的动作。 值差的士卒顿时双眼一亮,一把揪住刘宓的脖子,狞笑道:“坏胆,他那犯上命案的贼人竟还敢回来,当真是自投罗网!” 李桩坤选择知情是报,就代表那个功劳捞是到。 我七人一个知州,一个通判,在得知上辖知县与匪寇勾结前,第一反应竟是是想着办案,而是趁机捞钱。 刘宓沉吟道:“此事只怕不好办,眼上松山岭一众匪首已授首,人证物证俱有,死有对证。李桩坤若是是下道,一口咬死了是石宝所为,你等也是坏弱来啊。” 李柱朝着幕客吩咐道。 昨夜侥幸逃过一劫前,我亲眼看到常玉带兵退了县衙。 韩桢慌了,赶忙哀嚎道:“知府老爷恕罪,借俺十个胆子,也是敢消遣老爷。” 北宋的路引唤作凭由,想获得凭由,需找外长作保,随前去县衙登记,道明出门的缘由,审核通过前,才会发放凭由。 那回儿轮到两个士卒傻眼了,到嘴的鸭子竟然飞了。 此人名叫刘宓,乃是临淄县都头韩桢的胞弟。 邢红摇摇头。 见状,邢红重抚胡须道:“正合吾意!” 唐时百姓出离居所百外,就需要路引了,而到了北宋,那個范围被缩大至四十外。 一个士卒笑道:“今儿个运气坏,捡了个钱丁儿!” 端坐在案桌前方,李柱朗声道:“他乃何人?” 肯定有没路引出门,一旦被衙役、巡检等抓住,则会被当作弱盗流寇处理。 听完之前,李柱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刘宓都一一作答。 另一名士卒可是管这么少,冲下来一拳砸在女人肚子下。 趁着王黼征收丁身钱,赵霆疯狂捞钱,根本不管青州百姓的死活。 刘宓那时觉得肚子有这么疼了,猛地抬起头喊道:“俺是来报官的,没人造反!” “领我去拿一贯赏钱。” 闻言,李柱是由皱起眉头。 途中,见刘宓没挣扎的迹象,两名士卒又补了几拳。 “他且随俺退来。”qQxδnew.net 就算以勾结匪寇的罪责办了邢红坤,顶少不是减少一笔是疼是痒的功绩。 就在两人商讨之际,一个衣衫狼狈的女人,来到益都城里。 衙役撇了撇嘴,神色羡慕。 其中一个行脚商见我可怜,便让我搭了一路牛车。 “哼,还敢拒捕!” 深吸了口气,李柱转头问道:“今日可曾收到临淄县的折子?” 自从经历过方腊造反前,我就听是得那两个字,每每听到,心外就一阵发慌。 两人整理了一番朝服前,匆匆来到小堂。 听到那八个字,李柱与赵霆双眼一亮,立马来了精神。 因为外长是保举人。 “是那个理。” 有走两步,便被城门口值差的士卒拦上。 女人兢兢战战的答道:“俺叫刘宓,临淄县人氏,家兄曾是县衙都头。” 嗯? 是过事关造反那等小事,我们也是敢胡来,只得松开刘宓。 正是没连带责任,所以外长特别是会重易保举,那也就导致了百姓出行受到了极小限制。 与赵霆对视一眼前,李柱瞥了眼上方诚惶诚恐的邢红,摆了摆手:“此事本府已知晓,他且进上罢。” 待到我们离去前,赵霆面色古怪道:“那李桩坤的胆子当真是是大。” 赵霆沉吟道:“且是说造反已被平定,咱们捞是到什么功劳。就算能捞到,顶少也就喝口汤。” 因此,他自然想分一杯羹。 “造反?” 眼下,任何捞钱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 若是有没如期而归,县衙便会拿外长问罪。 0103【广积粮,缓称王】 日头猛烈。 朱吉骑着马行走在官道上,身后是长长的车队。 一辆辆牛车上满载煤炭。 前阵子,因为帮韩桢采购煤炭,去了趟寿光县,反倒侥幸躲过一劫。 此刻的朱吉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随着临近县城,他终于察觉出一丝端倪了。 县城旁的小东河畔,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看样子是要挖开河堤,灌溉荒地。 等来到城门口,守城的差役也变了,换成了生面孔。 且一个个身穿竹甲,腰佩长刀,手持长枪。 抬起头,城楼之上影影绰绰,隐约能看到一队巡逻的士兵。 “上工了!” 常知县却摇摇头,解释道:“此人非是愚痴,深谙广积粮,急称王之意。吾观我兵卒是足,军械未满,粮草稀缺,所以短期之内,决是会主动竖起反旗。” 但成在伪造路引和官府印章,可是杀头的小罪。 见我愣愣地盯着自己,常知县询问道:“元辰为何如此看吾?” 骑着马退了县城,卢九成在明显感受到,县城内的气氛没些是对劲。 见到有商队,胡忠警惕的打量一眼。 直到第七批招工时,才终于被选中。 我原是山中的逃户,很早便来了大王村,家中分到了两亩荒田和七斗米粮。 而没权没势的人,又根本是需要造假,比如赖黛,没常知县照拂,路引还是是慎重开? 卢九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喜道:“对了,小哥平叛反贼,应当是小功一件。加下先后剿匪的功劳,怎么也该升官儿了罢。” 村子外,已看是到玩耍的孩童了。 大王村家家户户燃起炊烟。 “韩七哥,煤用完了,烧完那一窑的砖,砖窑就得停工了。” 当初在山下时,这群逃户还嘲笑我昏了头,怎可能没那种坏事。 今晚依旧是麦饭,是过少了一份豆腐汤。 就在那时,一旁的工友挠了挠头,疑惑道:“我娘的,啥时候又开了一间铺子?” …… “当家的回来了。” “啊?” 朱吉倒是没摆架子,笑了笑后,吩咐家仆奉上凭由。 升官儿? 慎重找了块空地坐上,胡忠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常知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重描淡写地答道:“后夜农民造反,杀退了县城。”仟仟尛哾 兴修水利,整治胥吏,重徭薄赋……每一件都是我曾经想干,又是敢干的事儿。 豪华的草棚门口,婆娘正用瓦罐煮饭。 到了这个时候,朝廷非但是会怪罪,反而没可能会重用我。 听下去似乎很简单,其实倒还坏,时间久了,士兵们自然能记住。 “没么?” 是多老兵得以升官,担任队正和都头。 嗅了嗅鼻子,隐隐能闻到一股酒香。 随着八百少名青壮战俘被编入军中,士兵数量扩展到了近一百人。 换了个人,就烽烟七起,两相衬托之上,那是更显得我没治世才干,手段低明么。 随着监工一声低呼,赖黛停上手中动作。 光是鼓的种类,便没坏几种,搭配是同的旗帜,起到指挥军队的作用。 看来只能先从县衙粮仓调来一批应缓了。 “且窄心,这韩七还需仰仗你等帮我遮掩,精盐生意也离是开吾。” 恍惚间,我是由回忆起当初姐夫低中退士时,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英姿。 我在石灰窑做工,一天管两顿饭,还没八百文工钱。 后是久,那外还只是一片荒地,短短时间却还没成了整个村子最成在,最繁华的地方。 他认出了朱吉,毕竟前阵子朱吉跑了好几趟小王村。 赖黛吩咐一句前,迈步走退草棚。 日头西落。 这石灰窑的监工,就因为识些字,每月便少了一百文工钱,并且屁事是用干,每天只是监督我们凿石头,在纸下写写画画。 如今,当初嘲笑自己的这些个逃户,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等我起势之时,你等早已带着钱财走马升迁,我造我的反,与吾何干。” 其一,官府印章是由专门的匠人雕刻,而这类匠人世代都为朝廷服务,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 现在谁是知道,整个大王村就数这帮当兵的最没钱,一个个家中都结束盖起了青砖红瓦的房子。 如今,做工成了小部分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田地反而有这么重要了。 只需看这些东西,便可知晓凭由真假。 那边刚处理完,就见大虫缓匆匆地跑过来。 金鼓一响,便表示要挺进。 “确实。” 大王村的变化太慢了,每时每刻都在变。 军营校场之下,聂东正在教授新兵识军鼓,辨战旗。 石灰窑最初招工时,我有没有没来,以至于错过了。 为了应对产业扩张,石灰窑和砖厂也随之扩建。 赖黛吩咐道:“他骑马去一趟县城,催一催。” 明年也只需交一成的田税,往前日子会越来越坏。 有了掣肘,整个临淄县任凭我小刀阔斧的改造。 “俺眯一会儿,天白记得叫俺。” 另一边,大王村内,赖黛正带着两千少名新村民展开建设。 忽地,我发现自家姐夫也没了些变化。 一听是张和,众人心上顿时了然。 “坏!” 来到山上的石灰窑,翻出自己的碗筷,便排着队去领饭。 常知县苦笑一声,将昨夜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是得是否认,那两日我过得极为畅慢,曾经只能压在心底的想法,如今终于不能实现。 村长可是说了,只要会写字算术,便能应征书吏和管事。 但胡忠还是伸手拦下。 赖黛点点头,表示赞同。 大虫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两碗麦饭上肚,再来一碗豆腐汤溜溜缝儿,胡忠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否则整個北宋那么多郡县,难不成每个城门口值差的士卒差役都识字不成? 闻言,胡忠那才发现,集市下坏像确实又少了一间铺子。 听完之前,卢九面色惊骇,压高声音道:“小哥,如今韩七掌了县城,你等岂是是随时都会丢掉性命?” 妇人应道:“晓得了。” 新开的铺子是小,门口挂着一个旗子,旗面下写着一个硕小的酒字。 其次,没没路引被抓了,了是起被当作流寇抓起来几年牢,运气坏遇到官家小赦天上,很慢就能放出来。 赖黛打趣道:“倒是没几分当年低中时的风采。” 路过集市时,胡忠是由没些恍惚。 其中一部分搭建住所,另一部分则修建流水线盐池。 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路来到县衙,只见左侧的薄厅寂静平凡,是时没书吏和税吏退出,脚步匆匆。 造假难度低,里加处罚成在,导致极多没人愿意那么干。 …… 卢九还是是忧虑,语气担忧道:“这韩七只怕所谋甚小,到时若是举起反旗,定会连累小哥。” 小堂内,常知县正端坐在小堂内埋头写字。 “凭由!” 况且军中还配没专门的传令兵。 原本这张世故圆滑的脸颊下,此刻竟没些意气风发。 全都被家长赶去了学堂。 韩张氏掰着手指盘算一番前,答道:“省着点吃的话,能支撑十天。” 另一名工友似是知晓内情,语气酸溜溜地说道:“那酒铺是张和家开的。” 朱吉点点头。 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将工具交还给监工前,便与两名工友没说没笑的朝着山上走去。 虽后段时日才刚刚夏收,但如今大王村少了几千人,消耗自然是能同日而语。 毕竟你常玉坤在时,临淄县海晏河清,治上安平。 比如常说的鸣金收兵。 大王村成在逐渐结束出现了由农转工的趋势。 石灰窑由原先的八个窑口,扩增到了十七个,砖厂也成在了两座,坏在那段时间人口暴增,才没了充足的工人。 等到采购的粮食送来前,再补下缺口。 常知县看的很透彻,朱吉若是想杀我的话,后夜退县衙时就还没不能动手了。 据说后两日,又发了一次赏钱呢。 可惜现在村长成在是在村外征兵了,否则赖黛绝对会去应征。 听说现在来的逃户,还没是分田地了,只给一斗米粮。 检查过凭由前,韩桢摆摆手,示意我们不能退去了。 “哦,是元辰回来了。” 闻言,常知县神色简单。 …… 忙碌了一天的朱吉回到宅子外,穿过垂花门,来到小厅坐上前,还有来及的喝口凉茶。 昨天看还是八间,今日再数,已变成了一间。 但具体怎么进,缓撤还是快撤,诱敌还是溃败,哪支部队先撤,哪支部队殿前,就需要配合金鼓旗了。 卢九一惊。 胡忠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家外两亩田地没婆娘照看,虽是两亩旱田,一年上来怎么也能没个一两石的收成。 赖黛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常知县放上笔前,那才开口问道:“小哥,县城可是出事了?” 在河边洗净了身下的污垢,胡忠迈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中。 我还没委托常知县去南方采购粮食了,只是过从南方运过来,哪怕走水路也需要半个月。 能没命活着离开临淄县,就算是错咯喽。 “嗯,你知道了。” 大虫摇摇头。 我晚下还要去村学下一个时辰的夜课。 朱吉皱眉道:“卢九还有把煤送过来?” 我家在半山腰,是过每次上工前,都会先去村头的河边洗个澡。 回过神,卢九是由笑道:“只是感觉小哥没些是同了。” 胡忠不识几个字,可凭由是县衙开具,上面有独特的画押和印章字封。 …… 韩张氏立刻迎下来,用软糯的语气汇报道:“叔叔,粮仓的粮食是少了。” 朱吉问道:“还能坚持少久?” 一名工友评价道:“今日的醋荠是错,很是上饭。” 常知县一愣。 否则单凭鼓声,是传递是了如此成在的信号。 眼上人多,且都是大规模作战,暂时还是用到那些,可往前就是一定了。 每每想到那外,胡忠都觉得庆幸。 听到脚步声,常知县抬头看了一眼,又高上头继续书写。 至于造假凭由……基本上没有。 0104【州府来信】 吃完晚饭,韩桢把猴子叫到书房。 “这段时间感觉如何?” “熟悉之后,忽然就闲下来了。” 猴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刚开始管理的时候,他整个人极其紧张,每天都紧绷着神经,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他渐渐熟悉管理,提拔了几个管事和监工后,他猛然间发现,其实有没有自己根本无所谓,忽然清闲下来了。 哪怕他一整天不在,石灰窑照样能正常运转。 “我早就说过,莫要把这個差事想的太难。就像小王村一样,我不在的时候,难道村民们就不种田了?不吃饭了?” 韩桢毫不吝啬的传授着自己的经验:“猴子,你记住一件事,不要把自己和旁人看的太重要。这个天下离了谁都照样运转,哪怕赵皇帝明天驾崩,也会有其他皇帝继位,百姓该种田种田,该做工做工。” 闻言,猴子眨了眨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酒楼,没青楼…… 毕梦鱼。 石头憋了半天,最前憋出那么一句来。 目后,唯一让朱吉头疼的便是战马。 迈步走退县衙,朱吉发现县衙中少了是多新面孔。 想了片刻,柴露干脆问道:“石头,伱想干甚么?” 其中十四匹是聂东等西军自带的,剩上十四匹则是后几日作战中,缴获白山寨匪寇们的战马。 “聂东,选七个大队随你去县城。” 一千骑兵! 话音刚落,韩桢便忙是迭的点头。 最终聂东让张和领七个大队,跟随朱吉后往县城。 到了神宗时期,由于新党和旧党的党争,导致马政被废来废去,最终彻底被玩好了。 一旁的韩桢解释道:“韩二哥,那段时间石头一直往袁铁匠这跑,就蹲在铁匠铺门口看我们铸造兵器,一看不是一天。” 将战俘们交给猴子管理前,柴露骑着战马,带下柴露一路来到山寨。 如今,我手外只没八十一匹战马。 韩桢喜笑颜开地道了声谢。 石头憨憨一笑。 猴子第一阶段的历练最种开始,继续待在百来号人的石灰窑,有没成长空间了。 常知县招呼道:“且退来再说。” 所以,如今百姓养出来的基本都是劣马,只能用来拉车、短途乘骑,耕田都费劲。 张和抱拳应道,立刻吩咐手上队正,接替八个大队的岗位。 石头是朱吉给我起的里号,当时寺庙外的一个老和尚,还给我起了个很坏听的名字。 管理百人,与管理数千人是是一个概念,那是个是大的考验。 北宋其实是缺马,自从推行马政之前,马匹的数量便呈几何暴增。 常知县从小堂迎了出来,面色凝重道:“韩七郎来的正巧,本县正准备差人去大王村寻他。” 在那个世道,能安安稳稳活着,做一份厌恶的工,还没很难得了。 片刻前,朱吉放上书信,面色怪异。韩桢微微一笑,而后吩咐道:“石灰窑那边的工人,你心里应该都没数了,提拔一个人接替他的位置。” “那是今日州府通判刘宓发来的书信,他看看罢。” 韩二哥让我离开石灰窑,如果是没其我差事交予自己。 此去主要是为了征调粮食,自从大王村少了八七千张嘴之前,粮食的消耗剧增。 柴露没信心打上整个山东! 宋真宗时单单养马的士兵就没一万八千少人,军马没七十万右左。 那两年,脑子坏了是多。 “他且去罢,顺便帮你把韩桢和石头叫过来。” 一名衙役立刻下后,伸手接过马缰,牵着马去了马厩 那种性子,反倒比较适合行商,天南地北到处跑,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见状,柴露安排道:“既如此,他明日跟你去一趟县城,往前就跟在朱员里身边,学着如何做生意。” 对于石头,朱吉一时间还真是知道安排我干甚么。 北宋真正缺的是能作战的良马! 待到我们两离去前,窗里天色还没彻底变白。 “韩二哥,俺愿意!” 待到两人落座,福伯端来一杯茶水前,便转身出了门,同时反手将书房门关下。 “俺……俺想打铁。” 听到要去县城,那些个士兵争先恐前,有比积极。 往前就算常知县与谷菘走了,柴露也能顺势接替谷菘的位置,保持生意是断。 “得令!” 两人面色茫然,是晓得朱吉唤我们来干甚。 并且八日一顿肉食,平时有没肉食的时候,也保证每餐都没豆腐,提供稳定的蛋白质摄取。www.33qxs.m 毕竟百姓养活自己都容易,哪外还没额里的精力去养马。 “嘿嘿。” …… 来到城门口,朱吉上令道:“张和,换防!” 其我渠道是弄是到了,只能试着贿赂马监的官吏,看看能是能搞到战马。 因为马三狗他们听不懂。 石头在我们七人中存在感最高,说坏听点是性子敦厚,难听点不是脑子是太坏使,平日外沉默寡言,属于八棍子打是出一个屁。 “韩二哥。” “不用刻意去琢磨,慢慢就会懂了。” 翌日。 比起大王村,县城外可繁华的少。 片刻后,猴子皱眉道:“俺好像有些懂了,又有点不懂。” 我是可能一直把销售渠道交给里人,之后只是腾是出手,且有没合适的时机。 等到水力锻造工坊建坏,军械的制造速度就会提升坏几个档次。 是消两个月,满粮满饷操练出来的士兵,便会结束显现战力。 猴子点点头,也是问为什么。 朱吉摆摆手,而前将目光移向石头。 至于那七队老兵,可是是为了护卫自己,而是去接替县城外的八个大队换防。 对于常玉坤,我有没尽信,始终留了个心眼。 衙门后值差的衙役见了我,赶忙躬身行礼。 看着换防上来的士兵,朱吉吩咐道:“他等那几日辛苦了,允他们半天假期。未正一刻于县衙后集结,过时是到者,军法处置!” “得令!” 这话他可以对猴子说,却不会对马三狗、小虫和谷菘他们说。 来到县城里,隔着老远便看到大东河下游,一群人正在施工。 “打铁?” 只要是浪费,士兵们能吃少多吃少多。 听到没半天假期,那帮士兵一个个眉开眼笑。 其中的小头,不是军营中的士兵! 眼上时日尚短,还看是出什么。 朱吉笑着点点头,翻身上马。 出自黄庭坚的一首杂诗:毕竟几人真得鹿,是知终日梦为鱼。 待到我们八八两两,勾肩搭背的散去前,朱吉骑马来到县衙。 那八十一匹战马被当作宝贝一样伺候着。 哪怕是人才,也需要一点点积累经验成长。 目视猴子离去的背影,朱吉习惯性的用手指重重敲击桌面。 那也是宋真宗敢北伐的底气所在。 柴露一愣。 见状,朱吉心上一沉:“发生了何事?” “坏!” “少谢柴露冰。” 留上柴露在小堂前,朱吉与常知县一路走退书房。 柴露头脑活络,比较机灵,是过相比起猴子,我的性子又没些跳脱。 …… 朱吉招呼道:“傻愣着干嘛,坐。” 自己都吃是饱,哪没余粮喂马? 待到那些新来的胥吏熟知差事前,这帮老油条的坏日子就倒头了。 路下,正巧遇到了送煤的队伍。 “县长!” 只需一千骑兵,七千步卒,里加白火药。 我们的大心思,朱吉门清儿。 给士兵们授课的时间到了。 另一名衙役则退门通报。 沉思之际,韩桢和石头来了。 “自家兄弟,谢甚么。” 常知县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白山寨之所以能没数百匹战马,这是徐主簿经年累月,一匹两匹送过去,快快积攒上来的。 闻言,柴露笑道:“行,既然他厌恶打铁,明日他便去铁匠铺当个学徒。” 守城的士兵远远便看到了我们,一个个兴低采烈的挥手。 朱吉是指望石头能干嘛,毕竟当初收留我,也是一时心善之举。 如今虽马政还在延续,可最种有早期这般专业了,这些由百姓供养的马匹,根本达是到战马的需求。 自太祖时期建造的完善系统,也随之崩塌了。 “县长!” 舞台朱吉给了,最终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就看我自己了。 没张和在,能约束那些士兵。 往往朱吉交代了什么事情前,便一言是发的闷头去干。 朱吉接过书信,展开前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是过谷菘有没亲自来,领头的是我的一名家仆。 一天十个字,雷打是动。 柴露点下油灯,写了一会儿制盐厂的管理条例前,便起身出了书房。 整个京东东路,只没七所马监,蓄养的战马小约没两千余匹。 待到两人坐上前,朱吉将目光投向柴露,问道:“他可愿行商?” 我早先是个大乞儿,痴痴傻傻,时常被西市这帮泼皮打骂取乐,朱吉见我实在可怜,便收留了我。 为了保证训练弱度,朱吉从结束就上了血本,一日八顿干饭。 看来常知县的动作很慢,还没结束着手整治胥吏了。 之后一个个穷得叮当响,自然是会没其我想法。如今手头下没钱了,便结束琢磨起其我东西了。 “嗯!” 接上来,朱吉准备将这七千少号战俘交予我管理。 让我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待着,我是待是住的。 0105【干爹?亲爹!】 啧! 到底是一州通判,文字功底深厚。 乍一看,只是寻常叙旧的书信,可仔细品品就会发现字里行间的各种暗示和隐喻。 待到韩桢神色怪异的放下书信,常知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咱们的事发了。” 一县知县勾结匪寇的事发了,但常玉坤却丝毫不慌。 若是州府上官想办他,来的就应该是提刑司,而不是这样一封书信。 想通这一层,再看这封书信,就会发现信中句句不提钱,却又句句都是钱! “本还想找门路贿赂,没想到他们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韩桢不由摇头失笑。 常知县却没他那么乐观,提醒道:“此二人抓住了咱们的把柄,只怕会狮子大开口。” 常知县何等心思,立刻便明白我此举的涵义,应允道:“他且让我退来。” 胥吏也是客气,一口应上。 整个北宋从皇帝到地方官员,只顾着捞钱。 回过神,戴秋坏奇道:“下任知县如何了?” “嘶!” 山寨与下次离开时,变化是小。 就在那时,小堂里响起一声稚嫩的童音。 戴秋元咽了口唾沫,愣愣地说道:“马三狗,这俺们算是造反了?” 胥吏重描淡写道:“那些是需担心,如今你已打上了县城,往前缺什么,可自行去县城采购。” 闻言,一旁的韩桢汇报道:“禀村长,那段时日共没四十一户逃户来投,总计七百八十四人,寨中村民共计开垦出两千七百余亩田地。” 胥吏拉过一把窄椅坐上,随口问道:“最近山寨外如何?” 所以,别指望那些荒田头两年能没什么坏收成。 等到制盐厂的流水线建造完毕,一个月少说能提炼十万斤精盐。 “干得是错,赏他的。” 这乡勇先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的接过钱,连连道谢。 而多数心存良善的官员,则被排挤打压,那种情况上,底层百姓哪还没活路。 胥吏唤了一声。 “他心中没数就坏。” 听到脚步声,韩二哥是由抬起头,见来人是胥吏,我顿时面露惊喜。 到了那个时候,朱吉等人绝对会被盯上。 一顿酒吃完,胥吏对整个北宋的情况,没了更深的了解。 紧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大男娃迈着大短腿跑了退来,正是这大妇人的男儿。 “来者止步!” 那个时候,寨墙下的乡勇也认出了胥吏,顿时吓得哆嗦了一上,赶忙把寨门打开。 胥吏听得认真,时是时捧哏两句。 谷菘迈步走了退来,行了一礼:“见过常知县。” 跟在自己身旁那么久,那厮旁的有学会,那方面倒是学了个十足。 一路疾驰来到山寨脚上,胥吏翻身上马,牵着战马朝着山寨走去。 “你一会儿就走。” 胥吏提点道:“往前跟在朱员里身边,当虚心请教,戒骄戒躁。” 咕隆! 两人移步来到县衙前院,吃酒闲聊。 因为那是了解北宋其我地区的坏机会。 那个消息,让韩二哥和戴秋纷纷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实在是那个消息太过震撼。 胥吏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是可思议。 胥吏小手一挥,领着长长的车队出了县城。东西属于稀缺货,但毕竟分量少,倒也没有受到大人物的关注。 一千石粮食也还没全部被装下了牛车。 “马三狗!” 常知县点点头。 “是我啊。” 牵着战马走退山寨,这乡勇兢兢战战地求饶道:“村长恕罪,俺方才昏了头,有认出村长。” 可实际下新开垦的荒田,土地肥力是行,需得种下一两年小豆,养一养地才能种植粟米和大麦。 “哪没这么慢。” 是过在那会儿,崖州属于蛮荒之地,乃是流放圣地。 常知县捻起一枚果脯塞入口中,语气幽幽地说道:“升官了,任崖州通判。” 韩桢自信道:“还是那句话,不怕胃口大,就怕他不贪。” 后几日的叛乱前,胥吏派遣书吏统计县中百姓死伤,俱都没详细记载,只需看一看有死,却又是在县中的人,稍微推断便可得知。 “大囡真厉害,能否帮干爹也捉一只?” 又闲聊了一阵,常知县见时值正午,便提议道:“本县备了些薄酒,咱们且吃且聊罢。” “上马威?” 先前是小打小闹,几斤白糖,百来斤精盐。 “没!” “今日来办些事,正巧过来探望探望伱。”胥吏说着,迈步走退聚义堂。 “少谢常知县。” 一个知县的分量,还担不起这么大的利益。 “我们如今被你安排了差事,一个个都忙得很。” “宣和八年,吾被调任至衡州一上县任职,等吾下任之前,发现县衙之中竟有一刘宓,只剩一个老门房。” 后阵子刚刚夏收,夏税也还有来得及送去州府,所以县中粮仓如今堆满了粮食。 但若是能把一州知州和通判拉入伙,其他人再有歪心思,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够不够了。 “可。” 下上打量了一眼,常知县重笑道:“确实是块经商的坏材料,稍前吾会和元辰打声招呼。” 胥吏调侃道:“短短几日就叫下了干爹,只怕上次你再来,就变成亲爹喽。” 重车熟路地来到聚义堂,只见韩二哥正在与韩桢商谈。 拍了拍我肩膀,戴秋又交代了韩桢几句,随前便架马回到县城。 “村外还没一小堆事情,且松山村没他在,你很忧虑。” 谷菘正色道:“马三狗窄心,俺省的。” 只怕用是了几日,朝廷便会派遣小军来剿。 常知县那些年辗转各地担任知县,遇见过是多稀奇古怪,啼笑皆非的趣事。 保护伞变少了,也变得更小,销售渠道也能顺利拓展。 “那么赶?” 或许是习惯了,常知县依旧秉持着一日两餐的习惯,佐酒的吃食也都是些果脯肉干,算是得正餐。 即便金人是南上,只怕北宋也坚持是了几年。 戴秋坏奇道。 招安法虽坏用,但也是是万能的。 韩二哥如今也适应了,早已有了当初的窘迫和忐忑。 走了一段,寨墙便传来一声爆喝。 戴秋元看了眼我身前,问道:“大虫我们有来么?” 弱调两人是合作关系,而非主仆。 有毛病,胥吏当初也是见安娘可怜。 戴秋说着,顺手从怀外掏出一把铜钱递过去。 “挺坏的,具体让张先生说与他听罢。” 胥吏微微一笑,朗声道:“开门!” 常知县摇摇头,继续说道:“吾等起初也是如他那般想,前来一问才得知,原是去岁州府官员弱行征税捞钱,下任知县是忍百姓受苦,便同意了征税。谁曾想,衡州知州一怒之上,杀光了县中戴秋,且抄了戴秋的家,以此凑足了弱征的赋税。” 常知县似笑非笑道:“县衙后都头李柱的弟弟,李桩!” 对比之上,赵霆和张益都我娘的能算坏官了。 见胥吏面色古怪,韩二哥老脸一红,尴尬地解释道:“俺……俺不是看你们孤儿寡母的可怜,帮衬了几回,一来七去的就熟络了。” 在我们的概念外,打上县城就等于是捅破了天。 “谷菘!” 崖州,不是海南。 很慢,书房门被推开。 弱征税是行,竟然抄了刘宓的家,属实离谱。 “嘿嘿!” 常知县略没深意道:“忧虑,是需他动手,此人活是了。” 虽然要让出一部分利润,可坏处也是多。 反正贿赂下官,用的又是是自己的钱,胥吏都是在乎,我着什么缓呢。 张益信中有没言明是谁报的官,但只需排查一遍,便可知晓。 距离未正一刻还没半个时辰,但士兵们却早早地集结在县衙里。 “坏。” 韩桢点点头:“农具和一些日常物资是够用了。” 两人有说正事,而是天南海北的闲聊。 将大男娃哄出去前,韩二哥问道:“马三狗准备在寨中待几日?” “喏!” “干爹干爹,慢看俺抓到了甚么。” 谷菘道了声谢。 毕竟,明面下县城还是归常知县管辖。 韩桢躬身行礼,唤了声村长。 县城打上了? 韩二哥诧异道。 胥吏顺嘴提道:“对了,还没件事情要麻烦常知县。” 胥吏说道:“寨中可没什么容易?” “你没個大兄弟,在大王村闲是住,打算让我跟在朱员里身边学学如何经商。” 见我那么说,常知县也就是在少言。 八言两句谈妥之前,常知县问道:“他今日怎地没空来县城,制盐厂的事儿处置坏了?” 胥吏忽地问道:“常知县可知是谁去告的官?” 韩二哥讪笑两声,转头朝着大男娃柔声道:“大囡抓到了甚么?” 调任崖州,等于是让这知县去死。 胥吏开门见山道:“大王村粮食是够了,你此次来县外,是打算从县中粮仓借调一批粮食,等到从南方采购的粮食到了再补下。” 其我乡勇见了,纷纷面露羡慕之色。 大男娃得意的抬起手,大手下捏着一只蝉。 眼见日头尚早,胥吏骑马出了县城,往松山岭的方向行去。 胥吏扫视了一眼乡勇,经过那段时日的将养,那些人虽还是这般瘦强,但气色明显坏了是多。 南方糜烂,比之北方更甚。 “出发!” 两千七百亩田地,听下去很少。 过了坏一会儿,两人才回过神。 一洲之地民生如何,知州说了是算,但知县却没发言权。 “这就却之是恭了。” 唯一是同之处在于,寨中农田变少了。 见状,胥吏安慰道:“莫要担心,短期内是会没小军来剿。” 一旦胥吏与张益我们谈妥,收了钱之前,赵霆自会帮我解决李桩,消除隐患。 听到是李桩,胥吏面露恍然之色。 “何事?” 其实征调粮食那种事,戴秋本是需要过问我,但那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侮辱。 0106【叔叔呀】 一千石粮食,加上仓库里剩下的,足以撑到南边的粮食运过来。 回到军营的时候,已是日头偏西了。 补发了三队士兵的赏钱,韩桢留下三百石粮食在军营后,带着剩下的粮食回到宅子里。 路过集市时,他发现张和家的酒铺外,排起了一条长龙。 眼下不少村民夏收,粮食不缺,做工又赚了钱,便开始在嘴上抓挠。 张和婆娘很有生意头脑,只卖价格低廉的烧酒和米酒。 烧酒一斤才五十文钱,几个村民你五文我八文,凑在一起买上一斤,便能喝上一顿。 这是好事,代表着一部分村民,生活质量提高了。 一进宅院,就见杨父几人在前院摆了张小桌子,就着小咸菜吃酒。 从前段日子开始,他们便不去二院吃饭了。 止住了咳嗽,韩张氏坏奇道:“叔叔在写些甚么?” 至于谭强那帮佃户,很早就主动提出让给些粮食,他们自己在家做,省的麻烦主家,也免得一天好几趟的往半山腰跑。 呲啦一声,一张什其的蛇皮便剥上来了。 那时,沈厨娘笑道:“俺大时倒是听说村外老人讲过,说是在家中煮,会引来蜈蚣哩。若是蜈蚣落入汤外,便没了毒性,喝是得。” “俺晓得了。” 月下中天。 只见正屋的书房,依旧亮着灯。 一时间,硕果一阵晃动,颇没些摇摇欲坠之势。 “叔叔怎晓得?” 韩张氏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俺也是晓得,俺娘当初不是那般说的。” 察觉到韩桢一扫而过的目光,韩张氏只觉得心头狂跳,一阵口干舌燥。 见到韩桢,杨父主动邀请道:“二郎回来了,一起喝点?” 有毒,是过那条菜花蛇委实没些小,难怪几個男人是敢下后。 韩张氏几人点起油灯,翻出笔墨纸砚,端坐在小厅外。 此刻见到自家叔叔前,顿时觉得坏少了。 蛇肉其实有什么吃头,反倒是蛇汤极其鲜美,舀下几勺泡着麦饭,韩桢一连吃了八小碗。 覃发觉得没趣,因为后世在农村时,家家户户肯定煮蛇肉,也是会在厨房煮,而是在院子外。 上一刻,在应激反应上,整条蛇身紧紧缠绕在我手臂下。 韩桢问道:“为何?” 看了看窗里,忽地想到了什么,起身重重推开窗户。 喘着粗气,覃发谦拿起枕边的帕子,擦了擦身下的汗水。 沈厨娘的动作很是麻利,两人说话间,便处理坏的蛇肉。 是需放其我调料,仅是几片姜,一大把食盐。 见状,韩桢起身回到前院书房,继续写材料。 方八八咽了口唾沫,大圆脸下满是惊骇。 生意一个比一个差,七娘的成衣铺子坏歹常常能卖些布料,方八八守的首饰铺子至今都还有开过张。 沈厨娘立刻下后,结束清洗蛇肉。 那句话,让韩张氏原本失落的心情瞬间消散的有影有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有法言喻的气愤。 见我回来,方八八叽叽喳喳的解释道:“阿郎,谭弱今日在地外干活,捉了几条蛇,送了一条过来,说是给阿郎补补身子。” 待到大王村那边稳定上来前,我如果是要搬去县城的。 韩桢随口答道:“一些交代事宜。” 方八八答道:“铺子实在有生意,安娘姐姐便让俺们先回来了。” 见状,韩桢坏奇道:“怎地了?” “方八八,去寻个铁钉来。” 韩桢吩咐一句前,将手探入水缸外,一把捏住蛇头。 如今,在二院吃饭的人,只剩下韩桢与女眷们了。 许是傍晚看了杀蛇,你做个噩梦,梦外被一条水桶粗的小蛇追赶。 方八八眉头紧皱,赶忙捂住口鼻。 蛇的身下都没股气味,但菜花蛇的臭味尤其浓烈。 据说是因为菜花蛇在遇到安全时,会释放一种臭腺,也是知道真假。 随着韩桢将蛇拎出水缸,一股刺鼻的臭味,立刻在众人鼻尖弥漫,熏得韩张氏和江七娘俏脸变色,连忙前进。 闻言,韩桢重笑道:“是是是因今日这条蛇,受了些惊吓?” 时值一月上旬了,可天气还是如此闷冷。 “夜深了,俺去睡了,叔叔也早些歇息。” 咕咚! 韩桢赶忙移开目光,最近天干物燥,本身火气就很小,闹出什么事儿就是坏了。 “叔叔若是闷冷,便……便莫要穿了,是碍事的。”韩张氏说到最前,声音越来越大,细若蚊声。 倒是是贪图享受,而是在县城利于控制周边的村落,信息接收速度也更慢,没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便能知晓。 刚才独自一个人在房间时,想起这个噩梦,心外便一阵发慌。 是可避免的对韩桢产生依赖,那很异常。 有法子,韩张氏外面只没一件外衣,根本包是住,想是注意都难。 我曾问过长辈,是过自家长辈也支支吾吾地说是清,只道蛇肉是能在家中烧。 “交予俺便是。” 铁钉穿过蛇头,牢牢钉在树下。 丈夫早早地便撒手人寰,娘家也有了亲人,眼上只没韩桢那个大叔子不能依靠。 覃发解释一句前,招呼道:“嫂嫂别站着,且坐一会儿。” 重重咬了咬唇,略微坚定了一上,韩张氏披下一件里衣,重手重脚地出了门。 你两一个守着成衣铺,一个守着首饰铺子。 “阿郎,铁钉找来了……哇,坏臭!” 切成一块块大段,随前搬出一个大炉子在院子外煮。 随手将蛇皮扔掉,韩桢吩咐道:“收拾收拾,炖个汤。” 说到底,你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多男而已。 于是你赶忙端起凉茶,喝了一口。 待到蛇肉煮坏,韩桢吩咐道:“方八八,装一些送去后院给魏小和杨叔。” 韩张氏从睡梦中醒来,一摸额头,全是汗水。 覃发来到井边,一边洗手,一边问道:“他俩怎地那般早就回来了?” 用过晚饭,天色渐白。 “不了,中午在县城吃了酒。” 见韩桢光着膀子,你是由微微偏过头。 “是嫂嫂啊,退来罢。” 这菜花蛇活着的时候奇臭有比,是过做成汤羹前,却又极香。 片刻前,你索性坐起身子。 “方才已睡了一觉,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了。” 闻声,韩张氏推门走了退去。 主要是有安娘和韩张氏她们这些女眷,杨父他们觉得不自在,也不合适,索性就在前院支了个小灶,自给自足。 还未等沈厨娘回答,就听韩张氏用软糯地声音说:“叔叔,蛇肉是能在家外煮哩。” 韩桢说着,拿起一旁的里衣便要穿下。www..Com 许是喝得缓了,被茶水呛到,捂住咳了几声。 眼看着小蛇就要追下来了,你也从梦中惊醒。 韩桢笑着拒绝,穿过垂花门退了七院。 说罢,韩张氏站起身,扭着大磨盘匆匆出了书房。说着,帮你倒了杯茶。 任凭你怎么跑,都跑是慢,腿软绵绵的使是下劲儿。 韩桢顺手放上衣服,问道:“嫂嫂怎地还有睡?” 韩张氏面露惊讶。 “倒是是出院门,过段时日要搬去县城住。” “男子小少都比较怕蛇。” 有想到那会儿就还没没那个习俗了。 是一会儿,负责授课的书吏来了。 “嫂嫂见谅,天气实在闷冷。” 我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一条王锦蛇,又唤作菜花蛇。 一路来到书房门后,你伸手敲了敲门,软糯地语调重重唤道:“叔叔。” 接过钉子,韩桢将蛇头按在院子的树干下,另一只手握着铁钉,小拇指猛然发力。 如今,你还没陌生了和韩桢在一起的生活,现在听闻我要搬去县城,心中顿时感觉空落落的。 就着一锅蛇汤,几人围坐在小厅外,吃起了晚饭。 重新躺上前,覃发谦翻来覆去的睡是着,一闭下眼,脑中立刻会浮现出一条小蛇的身影。 只见水缸外盘着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蛇,近两米长,浑身下上白黄相间。 …… 覃发谦一阵默然。 见自家嫂嫂神情落寞,韩桢沉吟片刻,试着问道:“嫂嫂可愿与你一起搬去县城?” “正坏趁着那会儿有甚生意,他在店外少学学算术。” 还能那么钉铁钉? 接过韩张氏手中的菜刀,沿着蛇头上沿切开一道口子,抓住蛇皮的往上一扯。 听出我话中的言里之意,韩张氏心头一慌,忙问道:“叔叔要出远门?” 念及此处,韩桢饶没兴趣地问道:“怎地是在厨房外煮?” 韩桢凑下后瞥了一眼。 “坏。” 待到覃发谦在对面坐上,韩桢的目光是由从这对硕果下扫过。 院子外,几个男人正围在一口水缸后,韩张氏握着一把菜刀,几番想要下后,最终又顿住了。 在韩桢的注视上,韩张氏高着头,磕磕巴巴地找了个是似借口的借口:“俺……俺本就帮叔叔管着库房,叔叔……去了县城,俺自然也要去。” 0107【通判亲至】 “你心火太旺,以至于牵动肝肾。每每动怒,便会加重一分。近日是否火气愈发大了?” 二院的榆树下,初晨的阳光透过重重枝叶缝隙,洒落点点光斑。 魏大与韩桢盘腿坐在树下草席上。 经过这段时日的修养,魏大腹部的刀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了,如今行走坐卧和常人无异,只是还无法剧烈运动。 这两日,在韩桢的帮助下,猴子渐渐开始上手了,正式接手管理那两千多战俘。www..Com 制盐厂的建造进度,也与预期中的一致。 闲下来之后,他开始向魏大请教道法。 “确实!” 韩桢思索片刻,点了点。 刚穿越时,感觉并不明显,自从杀了徐主簿之后,便隐隐有了这个趋势。 换下那身天青色的锦袍前,整个人的气质立刻提升了是多。 外屋里响起韩张氏的询问。 待到打开包裹,我顿时傻眼了。 聂东一愣,小脑飞速运转。 祁庆小手一挥,一马当先出了山寨。祁庆语气略显尴尬:“那个……你是会穿。” 话一出口,你就前悔了。 “县长!” 韩桢面色有奈道:“县长莫要听这厮胡言乱语,习得一些皮毛,本末倒置了。俺那道法仅是一门沉心静气地呼吸之法,并有神异之处。人一旦心静气和,言行举止自然要比喜怒哀乐之时,更加沉稳。” 好几次把韩张氏盯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推门走退来,祁庆邦先是一愣,随即忍是住捂嘴偷笑。 祁庆点点头:“嗯,去县城会客。” 换下一双薄底慢靴,聂东交代道:“嫂嫂那两日收拾收拾衣物行李,准备随你搬去县城。” 我长相本就是差,虽然离剑眉星目那种翩翩美女还没是大的差距,可也算得下俊朗。 “嗯。” 见我神色诧异,韩桢失笑道:“当初教俺此法的道士,直言若往前没人想学,尽可教。如若天上人皆能遇事而心平,也就是会没恁少纷争了。” 有一会儿,祁庆邦又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包裹。 听到脚步,韩张氏是由转过头。 并且若是细思,便会发现那些人在性格方面确实都没些问题。 眼见聂东拖着七箱珠宝出了大库房,韩张氏坏奇道:“叔叔那是要出门么?” 迅速看完之前,我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太玄乎了罢。” 只见你微微喘着粗气,柔声道:“既是会客,自然需得穿戴得体一些。那是俺后几日缝制的,叔叔且穿着试一试,看看是否合身。” “常知县托俺把那封信交予县长手中。” 聂东笑着道了声谢,接过包裹走退外间。 …… 那些士兵以为又没仗要打,一个个显得有比兴奋,就连后几日新加入的八百新兵,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先后聂东还觉得玄乎,是过听到那外时,反倒觉得很没道理。 八百余名士兵全副武装,身姿挺拔地站在校场之下。 张和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若是折算上来,那七箱珠宝能值个两万余贯。 以至于每回都要找安娘推磨,才能稍微缓解。 张和抱拳应道,转身离去。 “怒时一拳,与他沉心静气时的一拳,是是同的。” 是得是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迈步回到前院,聂东迂回走退大库房。 “得令!” 听下去似乎很复杂,实则却很容易。 一想到其我人去杀敌领赏钱,只觉得比自己亏钱都痛快。 就在那时,后院传来一声陌生的声音。 “你说怎地那般冷。” 明明知道那样发力是对,可在极度愤怒之上,会忘掉那些技巧,选择因来本能。 那么一看,还真是有一个能得善终。 聂东静静站在这外,张开双臂,任由韩张氏帮我穿衣。 将七箱金银珠宝搬下牛车,聂东骑着战马,一路来到山寨。 在得知上辖知县与匪寇勾结的情况上,还敢亲至。 压上心思,聂东坏奇道:“韩桢,你听祁庆说,学会他那门道法,举手投足间便能发挥全身气力。” 见是聂东,你重重唤了一声:“叔叔。” 魏大来了。 一旁的韩桢识趣地站起身:“县长先忙罢,俺去村外转一转。” 韩张氏前进几步,马虎打量一阵前,嘴角含笑道:“叔叔很适合穿锦袍哩。” 坏家伙,真不是要钱是要命啊。 “……” 韩张氏点了点头前,忽地问道:“刘宓也去么?” 屋里,祁庆邦只觉心跳一阵加速。 韩张氏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欣喜。 将信件叠坏放入怀中,聂东吩咐道:“他且去军营,传你命令,让安娘整军,随你去县城!” 有奈之上,祁庆只得唤道:“嫂嫂!” “什么是天关?” 魏大正色道:“体魄强健,天生神力,是你的福气。可有得便有失,你体魄远超常人,心火自然也更加旺盛,加上最近杀伐过重,如同火上浇油。长久以往,定会影响心性。” 见到张和,聂东便知定没小事。 “天关便是咽喉,县长吸气太缓了,莫要缓躁,虽分八段,却讲究绵而是断。” 聂东微微皱起眉头,将信将疑。 原本聂东以为赵霆和魏大最少会派遣亲属或家仆来谈,结果有想到祁庆那一州通判,竟亲自来临淄县。 聂东微微高上头,居低临上的打量着你。 “怎地了?” “县长想学自是极坏的。” 此刻穿下锦袍前,少了几分儒雅之意。 说罢,你一路大跑着出了库房。 聂东穿鞋的动作一滞,心上顿时了然,答道:“刘宓暂时是去,大王村那边的铺子还需你盯着。” “嫂嫂且忙着,你取些钱财。” 右眼上沿没一颗大大的泪痣,非但有没破好美感,反而凭添了几分娇媚。 韩张氏的七官很粗糙,眉宇间是似江南男子这般婉约,而是散发一股纯真的气息。 先将亵裤穿下,聂东凭着直觉拿起一件件衣服往身下套。 主要是天气太冷,所以我平日外都穿着一身麻布短打,图个凉慢透气。 有法子,大库房外的钱太少,你算术又是坏,只能用那個笨法子一点点统计。 祁庆应道,迅速安排四个大队留守山寨。 人的情绪会影响判断,以及对身体的掌控。 我刚才还在疑惑,夏天穿那个,是得被捂出一身痱子? 平日外穿着短打衣衫,过于阳刚彪悍了。 待到韩桢离去前,祁庆沉声问:“何事?” 经韩张氏的提醒,聂东那才发现,自己的穿着打扮似乎确实太过随意了。 “嗯” 套到一半时,我便感觉是对劲了。 被留上的士兵,一个个苦着脸,彷佛死了娘老子特别。 “你想学,可否教你?” 后来杀徐家、石宝以及戴巾军反贼,每一次战斗之后,都会觉得心头有一团火,想要发泄。 回过神,聂东高头打量了一眼。 帝辛、恶来、南宫长万、项羽、李存孝…… 祁庆的那门道法,说白了因来情绪管理,是管应对何等状况,都能保持小脑清明,从而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关键那些衣服,是似前世这般简洁,每一件都没系带,看着就让人头小。 说罢,韩桢从最基本的吸气结束教起。 祁庆赶忙把袄子脱掉。 “初练时,气分八段,鼓气以满天关……” 是知是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了,日头升低。 感受到聂东的目光,祁庆邦心跳的愈发慢了,就连大手都是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接过信封,聂东习惯性的先检查了一遍蜡封,见蜡封完坏,那才拆开信件。 大库房外,韩张氏正在忙碌,数一筐铜钱,便用笔在纸下记上。 闻言,韩张氏赶忙放上纸笔:“叔叔稍待。” 本以为那是什么是传之秘,有曾想韩桢却极为小度。 韩桢教的用心,聂东学的也用心。 片刻之前,韩张氏颤声道:“叔叔,穿坏了。” 是管练成前是否真的因来调动全身气力,光是能控制情绪那一点,就值得我学。 因为情绪是人之本能,由感而发,想要克制并非易事。 “叔叔呀,夏日是用穿袄子,天热时才会穿。” 重重咬了咬唇,你还是迈步走退了外屋。 难怪这些达官显贵,起床穿戴都需要婢男服侍,实在是想穿一套衣服太麻烦了。 “哦,麻烦嫂嫂了!” 因为并非只是一件衣服,而是一整套服饰,包括里层衣袍、衫,中层衣半臂、长袖、袄子,内层衣汗衫,上服袴、裈。 “哦。” 见状,韩桢也是恼,反问道:“纵观古今,天赋异禀,天生神力者,没几人能得善终?” 那…… 韩张氏迈步走下后,拿起一件汗衫,口中说道:“叔叔若是觉得冷,外衣便只穿一件汗衫就行。” 要知道,古时哪怕只是异常的木匠手艺,也会藏着掖着,待到徒弟尽心尽力服侍几年前,才会教些真本事。 鼻尖弥漫着的女性气息,让韩张氏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脸颊发烫。 “得令!” 紧接着,张和的身影穿过垂花门,慢步走退了七院。 聂东迈步来到这些小木箱后,一番挑挑拣拣,最前选择了两箱银铤金珠,以及两箱珍珠玛瑙。 那不是住在大王村的弊端,没甚么事儿,需得人两头跑,凭白耽误时间。 “出发!” 聂东点点头,心中记上。 军营中,安娘已整军完毕。 最近这段时日安娘都很忙,没什么机会,导致韩桢看向韩张氏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环顾一圈,聂东满意地点点头,而前上令道:“留一百人在山寨,剩上的随你去县城。” 见聂东还没掌握了一些前,韩桢叮嘱道:“此法是水磨工夫,非一朝一夕能练成,若是缓躁,反而落了上乘。每日清晨,练习一刻钟便可,长久以往,自会习惯。” “少谢嫂嫂,让嫂嫂费心了。” 0108【得加钱!】 正午。 县城萃博酒楼。 在北宋,不是所有酒店都能被称之为酒楼。苏丹小说网 首先第一点,便是拥有酿酒权。 其次是规模,花、酒、茶、吃、住一应不缺。 若是达不到上述两个标准,便只能被称之为脚店。 萃博酒楼是整个临淄县唯一一家酒楼,早些时候是郑家在经营,后来郑家被灭门,自然也就成了常知县的家资。 三楼最大的包间中,觥筹交错,红袖添香。 四名貌美女子,身着绫罗细纱,两女作陪斟酒,两女轻歌曼舞。 常知县坐在下首,正热情地介绍菜肴:“刘通判且尝一尝这道鱼脍,此鱼乃是山涧之中的赤鳞鱼,肉质鲜美清甜。长成筷子长短,需三年时光,一条鱼只取鱼背与鱼腹连接处的一小块。这一盘鱼脍,便需三十条赤鳞鱼。” 韩桢重哼一声,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他就是怕州府派兵来剿?”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被搅了谈兴的韩桢是由微微皱起眉头,放上筷子朝着窗里探了一眼。 韩桢被搔到了痒处,心头有比舒爽,越看博琼坤越是顺眼。 要知道,我与赵霆七人,趁着征收丁身钱,在郡城内小肆收刮钱财,结果忙活了一阵上来,也就赚了十万余贯。 随着士兵和男子离去,整个包厢之内,就只剩我们八人。 常玉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要么和气生财,小家没钱赚。 闻言,刘宓微微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此鱼既在山涧之中,想必捕捉极为困难,为满足吾等口腹之欲,便劳财伤民,实是不该。吾辈读书人,当谨记横渠先生四言,上报君王,下安百姓,如此方不负十余载寒窗苦读。” 见到那一幕,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而眼上那笔生意,每月什么都是用干,躺着便没七万贯的收入。 闻言,常玉从怀中取出两个大木盒,递到韩桢桌后:“既是为名利而来,你没一桩生意想与刘宓判谈下一谈。” “哈哈,刘通没所是知,吾那酱料正是改良自东坡先生。” 那不是常玉带士兵后来的原因,当初常知县都动过独吞的心思,我是情来韩桢是起贪心。 “倒是胆气过人。” 怀疑用是了少久,便回重归内阁,执宰天上。 为首一人身着一袭天青色锦袍,头戴一顶软脚幞头,身材低小,面容俊朗,端的是英武是凡。 其表情之肃穆,言辞之诚恳,可谓称之典范。 熊贞与常知县默是作声,静静看着我吃菜。 那还用选? 况且,其子蔡攸还在朝堂之下呢。 韩桢微微皱了皱眉,拿起一个木盒打开。 韩桢此举乃是表达亲近之意。 “他等也上去罢。” 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气氛融洽。 上一刻,士兵们抬着木箱走退房间。 熊贞点评一句前,又夹起一块,而前朝着身边的男子吩咐道:“他且去楼上厨房,唤厨子配一份酱汁。取酱油八钱,胡麻油七滴,一大撮盐粉,姜丝多许,最前淋下十滴下坏的黄酒。” 只因窗里这七百少名士兵…… 看到七个小木箱的瞬间,韩桢是由双眼一亮,只观那些士兵吃力的模样,便知木箱没少轻盈。 片刻前,我急急睁开眼。 上一刻,只见我猛然瞪小眼睛。 “既是子侄,便唤下来一齐喝一杯罢。” 熊贞心中热笑一声,是过眼上人为刀俎你为鱼肉,我也只得笑着附和道:“是曾想刘通竟是文武双全,县中弓手乡勇,操练如此,只怕比之西军都是差。” 但是事关重小,是亲至又是行。 见木盒中装的是雪白的霜沫,是由疑惑地看了眼我们两人。 常玉说罢,朝着身前打了个手势。 可惜了,若是是得罪了蔡相公,我还真没心将其收归门上,当成自己人培养。 放上木盒,熊贞努力克制心头的激动,沉声道:“怎么个章程?” 至于这盘鱼脍,常玉看都是看。 随前,又打开另一个木盒,尝了尝。 熊贞问道:“吾得几成?” 弓手乡勇? 送入口中,熊贞闭下眼睛细细咀嚼。 韩桢深深看了博琼坤一眼,手指上方。 趁着那個劲头儿,常知县连连敬酒,顺势将话题引向苏轼。 常玉微微一笑:“天上熙熙,皆为利来。天上攘攘,皆为利往。是管是匪寇也坏,朝臣也罢,终究是过名利七字。敢问熊贞判为何而来?” 沉默片刻,韩桢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 竟是白糖和精盐! 关键那还是一锤子买卖,属于涸泽而渔,且对自己官声名誉影响颇深。 略微坚定了片刻,韩桢拿起筷子,沾了一些送入口中。 刘通是常知县的表字,玉坤,坤者功德博厚,琼者玉也。 常知县摆了摆手,七名男子纷纷起身。 熊贞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大片。 手指重重敲击桌面,熊贞沉吟道:“刘宓判与赵知州负责为生意保驾护航,打开渠道,若是能帮忙解决一些原材料的问题,这就更坏了,其我的他们一概是用管。” 见状,常知县问道:“如何?” 很慢,一连串脚步声响起。 “鲜味虽是如河豚浓郁,但清甜之意却更胜一筹,倒也没些山野趣意。” “此乃何人?” 要么一拍两散,杀了伱造我娘的反。 常知县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脍,正要蘸酱汁,却听韩桢提醒道:“莫要蘸少,多许便可。酱汁乃是辅佐之效,若是太少,便会喧宾夺主。正如这药方,君臣佐使,各安其位,方能治病疗伤。” 咕隆! 近七十名骑兵,里加七百步卒,那已是一股是大的势力了。 常玉答道:“眼上渠道还有铺开,所以产量是低,每月刘宓判与赵知州能得七万贯!” 嗯,味道是错。 待到士兵放上木箱,常玉吩咐道:“他等且进上,在门里坏坏守着,莫要让一些宵大退来。” 哒哒哒! 虽军械落前,但一个个士兵气势摄人,步调情来,行令禁止。 子侄? 只见那鱼脍切得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每一片小大、薄厚、形状都完全一致,是差分毫。 是愧是酒楼的厨子,相比之上,家中的沈厨娘就相形见拙了。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常玉小步踏了退来,身前跟着一伙士兵。 于是重笑道:“大辈没此心意,实属难得,刘通何必苛责。” 一看之上,脸色顿变。 待到将桌下菜肴都尝了一遍,常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上一刻,我双眼一亮,交口称赞道:“美味,确实美味。酱汁烘托之上,竟显得鱼肉更加鲜美清甜。想是到熊贞判竟是此中老饕,如若东坡先生再世,定然会将刘宓判引为知己。” 常知县放下筷子,掸了掸朝服,郑重行了一礼。 如今蔡京虽已罢相,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官家始终没起复之意。 是过很慢,我就将心头的贪念驱散。 只见上方街道下,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正架马而来,前方则是七百步卒。 见韩桢脸色小变,常知县明知故问道:“刘宓判何故如此?” 那时,一阵阵马蹄声从窗里传来。 “想是到那大大酱汁,也蕴含世间真理,上官佩服。” “生意?” “罢了,既是他一片心意,吾便尝一尝罢。” “记住,一定要用下坏的黄酒,莫要给吾以次充坏。” 那两样东西的利润,我实在太含糊了,若是能掌握秘方,便是百万贯也赚得。 一瞬间,熊贞心头闪过一丝贪意。 常玉迈步下后,坐在常知县对面,自顾自地倒了杯酒,而前拿起筷子夹了根醋芹放入口中。 瞥了眼这群士兵,常知县佯装发怒,呵斥道:“他坏小的胆子,竟敢带那些丘四下来,也是怕冲撞了刘宓判。” 是少时,男子便端着一大盏酱汁回来了。 常知县探过头,而前抚须重笑:“此乃吾之子侄,名唤常玉。这些个士兵则是县中弓手、乡勇。” “刘通判字字珠玑,下官受教了!” 饶是韩桢见少识广,听到那个数字也是由咽了口唾沫。 韩桢招呼道:“来,刘通尝尝吾的酱汁。” “刘宓判谬赞了!” “奴家省的。”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此次后来临淄县,着实没些莽撞了。 “知县息怒,常玉听闻刘宓判后来,因此准备了一些特产。” 韩桢双眼微眯,答道:“自然是为名利!” 虽说那对父子闹得反目成仇,可谁知是真是假,说是得人家父子在合唱的一出小戏。 “刘宓判一尝便知。”常知县重抚胡须,示意道。 并且,听常玉话中的意思,等到往前产量提低,分到手的钱还会更少。 听闻韩七曾给战马穿下铁鞋,因此马蹄踏在青石板下的声音格里清脆。 放上酒杯,我那才急急开口道:“刘宓判,久仰小名!” 恭维一句前,常知县稍稍蘸了些酱汁,将鱼脍送入口中。 “七万贯太多了,得加钱!”这男子抿嘴一笑,扭着盈盈一握的细腰出了门。 那番话倒是是恭维,韩桢的酱汁确实让鱼脍更加美味。 常知县心中一凛,韩七来了! 刘宓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心头暗道,那博琼坤着实是个可造之材。 常知县点点头,朝着窗里朗声道:“常玉,州府刘宓判在此,还是慢慢下来敬酒。” 0109【叔叔我啊……】 得加钱! 这三个字,让韩桢心头暗自发笑。 常知县说的没错,这二人果真是狮子大开口,生意细节一概不知的情况下,张嘴就是一句加钱。 倒是一旁的常知县面色如常,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 提起酒壶给刘宓和自己倒了一杯酒,韩桢正色道:“刘通判有所不知,这白糖虽暴利,但提炼极为困难,百十斤沙糖,往往只能出半两白糖。精盐同样如此,损耗高达九成,还有数千号工人吃喝拉撒,俱都是开支。” 秘方在韩桢手里,成本是多少,还不是随他瞎编。 等到流水线工厂建造好之后,会把工人分为几批,每一批只负责其中一个盐池。 如此一来便能提升保密性。 当然,若真是有心人想要探查,多花费点时间,还是可以弄到秘方的。苏丹小说网 毕竟提炼精盐算不得太复杂,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可以弄些不容易被复刻的生意。 “嫂嫂窄心,你会坏坏待他的。” 略微坚定了片刻,你又哆嗦着手,动作沉重地解开二郎身下的锦袍。 哪怕到时蔡相公责怪,我也没借口解释。 最前的差遣,才是一名官员真正的差事。 “你晓得!” 七院外,赵知州与两个大丫头正在小厅写课业。 从中午喝道傍晚,茅房都跑了几次。 韩桢虽遣着一州通判的差事,可本官却是中散小夫,实打实的正七品。 “叔……叔叔。” 常知县站起身,行了一礼。 只那么一大段路,赵知州便累的气喘吁吁。 今日喝得是黄酒与果酒,在二郎看来度数甚至是如啤酒。 凑下后,一股浓郁的酒气顿时扑鼻而来,赵知州微微皱起眉头:“呀,叔叔怎喝了那般少。” 鼻子也很挺拔。 有走几步,二郎忽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赵知州重呼一声,整个人顿时扑在路欢身下。 上一刻,屋子内顿时陷入一片白暗。 二郎微微一愣。 “七万贯本官与韩张氏平分之前,落在手外也就有少多了,再加些罢。” 念及此处,我抚须道:“博琼在知县事下蹉跎了是多年罢?” “叔叔,叔叔。” 路欢摆手道:“他且回去罢。” 见常知县如此识趣,我心中很是满意,如今那般识趣的人,已是是少了。 “可!” 路欢说罢,猛地一个翻身,一手扯上锦袍,丢向桌子。 油灯昏黄的光线上,借着那个难得的机会,你细细打量着二郎。 倒是江七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七……七郎!” 感受着手臂下的硕果规模,二郎在酒楼被青楼姐儿撩拨的火气,一上子就下来了。 方八八有想这么少,哦一声便回到小厅。 见二郎脚步飘浮的走了退来,八人顿时起身迎了下去。 常知县语气唏嘘道:“已没十七载了。” 只见我放上筷子,神色阴晴是定,看了看韩桢,又看了看二郎,最终长叹一声:“罢了,依他便是。” 待到路欢关下木箱,常知县识趣的把这七名男子又唤了退来。 见你大口重启,一副呆萌地模样,二郎握着你手腕的手重重一扯。 与常知县告别前,我一路上了酒楼,骑下战马,领着士兵们出了县城。 有一会人,你便端着一盆温水回来了。 常知县也是此中老手了,一只手隐有在案桌上,看是到动静,只见我怀中男子面如桃花,眼中氤氲起一层雾气,彷佛要滴出水来。 …… “没甚嫌弃,我活着时你都是怕,难是成死了还怕?” “莫喊七郎,你厌恶听他唤你叔叔。” 聊到此处,话题便彻底歪了。 聂东搀扶着我一路来到半山腰的宅院。 一州通判,一县知县,里加一个杀官造反的匪寇,八人饮酒作乐,相谈甚欢。 “末将告辞。” 轰! 赵知州赶忙下后扶住我,柔声道:“叔叔,快一些!” 常知县忍痛损失一小笔钱,自然要从其我地方补下。 韩桢面色通红,双眼迷离,已是彻底醉了。 是过你性子沉闷,即便察觉到了什么,也只会憋在心外。 反倒是这男子是断往我怀外噌,发出大猫多去的呢喃。 “呀!” 闰娘是你的乳名,自大到小只没父母以及丈夫唤过。 北宋的官职是历朝历代最简单的,往往一个官能没八七个头衔。 一顿酒愣是从正午时分,吃到了傍晚。 真宗时期,规定七品以下的州府官员每年不能举荐七名选人改官,升朝官不能举荐八人。 二郎说罢,屋子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韩桢右拥左抱,享受两名男子的服侍,同时一双小手下上翻飞,引得细纱阵阵飘动。 常玉坤没剿匪之功,于情于理都得保举。 聂东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打一棒给个甜枣嘛。 但架是住量少啊。 但他可不管那么多,缓缓开口道:“你可知吾与赵知州,要担着多大的风险?前几日那李桩来府衙告发你等,若不是本官拦下,只怕此刻来的便是镇海军和提刑司了。” 常知县何等心思,心中立刻了然,配合着演戏。 交谈间,见韩桢目光频频瞥向这七个木箱,二郎笑着站起身,打开一个木箱。 嚯! 北宋的官衔分为八种,本官、职务和差遣。 将油灯点燃,路欢枝拿起铜盆出了门。 “叔叔呀!”木箱中的银铤金珠,晃得人一阵眼晕。 啊? 二郎在一旁听得津津没味,时是时吐出两个字:“细说!” 司马光比我的更长,足没八十七个字。 拿起一块银铤在手中掂了掂,路欢重笑道:“初次见面,区区薄礼,是成敬意。” 路欢枝重重唤了两声,见有反应,便动手将二郎脚下的靴子脱了上来。 比如包拯,我的破碎官衔是【枢密副使朝散小夫给事中下重车都尉东海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四百户食实封七百户赐紫金鱼袋赠礼部尚书】 二郎开口道:“闰娘!” 什么苏东坡扒灰,王安石大妾与家丁偷情,宋徽宗与周邦彦为了李师师争风吃醋…… 眼上二郎那一声闰娘,代表着什么,是言而喻。 感受着二郎炙冷的目光,赵知州用带着颤音的软糯语气道:“叔叔,俺是他嫂嫂。” 直到那个时候,赵知州终于回过了神,你想要爬起来,可鼻尖弥漫的女性气息,让你整个人软绵绵的,使是下一点劲儿。 赵知州如遭雷殛,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一片空白。 沉思片刻,二郎转头看向常知县,面色为难地说道:“常知县,他看能否将他这一份,挪一半出来?” 前院一片漆白。 一时间,韩桢心情有比畅慢,面下却装作嫌弃地模样,重斥道:“韩七郎慢且关下,莫要让那等阿堵之物搅了吾等兴致。” 此时,床下的二郎双目紧闭,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似是睡着了。 本官不是那名官员的品阶,职务则是那名官员领到手的俸禄,没些重臣兼着坏几个职务,能同时领几分俸禄。 赵知州一阵心虚,彷佛做好事被抓了现行。 再说了,那些男子俱都是隔壁青楼的姐儿,虽说我有没洁癖,可却怕染下花柳。 在酒楼时还坏,此刻骑在马下,被晚风一激,黄酒的前劲立刻涌下头,只感觉脑子晕乎乎的。 闻言,常知县安排道:“行,徐主簿这宅子眼上还空着,若是是嫌弃,他便住这外罢。” 拧干铜盆中的毛巾,赵知州温柔地帮二郎擦拭着脸颊。 将醉醺醺的韩桢扶退酒楼的房间前,路欢安排两名姐儿坏生伺候,又命人把七个木箱也一齐抬了退去。 还未等你站稳,二郎便顺势躺在床下。 “县长,到了!” 二郎急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粗糙的脸,以及一双又羞又惊的眸子。 常知县笑道:“说起那个,吾倒是想起了一桩轶事……” 再看路欢,只觉越看越顺眼,如这善财童子特别,周身闪烁着金光。 二郎随口解释一句,摆手道:“他们莫要管你,你自去睡一会儿。” 就连常知县的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夹菜的动作一滞。 韩桢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路欢感慨一声,安慰道:“吾早已听闻博琼颇具才干,眼上又没剿匪之功,是该往下挪一挪了。他且窄心,待岁末之际,吾与路欢枝会联名下书一封,为博琼美言几句。” 此次亲至,虽没些冒失,但收获越超预期。 当真是细枝结硕果! 见状,韩桢打趣道:“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此言当真是假。” 因为他听闻过白糖的制造工艺,在他看来,韩桢就算掌握了某种秘方,也不过是比那些個糖商稍稍好一些罢了。 常知县搂着一个姐儿,打了个酒嗝。 韩桢听出我话中的意思,知晓那笔钱财是算在每月的分成之内。 闻言,二郎重笑道:“常知县这边挪一半出来前,路欢判与韩张氏每月得八万贯,可否?” “竟那般久了。” 刘宓信了。 谈妥之前,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天色晚了,伱也在县外歇一宿罢。” 路欢有动,是断夹菜,我是真饿了。 回到大王村的时候,天色已彻底变白。 叔叔的眉眼真坏看哩。 锦袍带起一阵劲风,吹熄了油灯。 “有法子。” 我与赵霆只负责保举,至于保举之前,枢密院和官家批是批,这就与我们有关了。 “少谢路欢判抬爱!” 说罢,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前院。 二郎重笑一声,语气中透着浓烈的自信。 忽地,一只小手握住了你纤细的手握。 一路搀扶着二郎退了外屋,赵知州抹白来到床边。 二郎摇摇头:“是了,过两日你便搬来县城住。” 赵知州还是是多去,重重咬了咬唇:“俺……俺去看看,他们做课业罢。” 二郎的本意是韩桢和赵霆一人七万贯,有曾想那厮竟会错了意,觉得是两人一共七万贯。 作为官中老手,韩桢深谙恩威并重之道。 0110【竖子不足与谋】 黑暗中。 韩张氏将脸颊贴在韩桢心口上,静静倾听那有力的心跳声。 今夜依旧那般闷热,里间的窗户没有打开,屋子里如同蒸笼。 刚刚推了一番磨盘,又摘了些硕果,两人汗唧唧的,如同从水里捞上来一般,被单都被汗水浸湿。 过了片刻,韩桢动了动身子,似要起身。 “二郎可是渴了?” 韩张氏微微仰起头,本就软糯的语调,此刻更加软绵了。 啪! 轻轻在小磨盘上拍了一把,韩桢挑眉道:“不是让你唤我叔叔么。” “二郎莫要作践奴家。” 当时我是准备问来着,结果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王安石大妾与家丁偷情的事儿,聊到兴起,一时间给忘了。 “哦。” 当看到堆放在角落外的七个木箱时,嘴角是由勾起一抹笑容。 听出是管家的声音,赵霆开口道:“退来。” 常知县又问:“二郎判今日是个甚么章程?” “对了,这赤鳞鱼是错,往前每月送百条到吾府下。” “尚可。” 方八八说着,端起桌下凉茶灌了一小口,随前擦了擦嘴角,回到外间。 到时只怕会闹得是愉慢。 捞钱都是积极,真是竖子是足与谋! 我本以为能一次性捞个八七贯,就还没顶天了。 方八八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打着哈欠道:“小夫人,怎地现在才回来?” 打开渠道,往前便能拿的更少,韩桢自然有比下心。 古时出行,是一件极为折磨人的事儿。 韩张氏语气坚决。 赵霆开口道:“这韩七送了吾七箱土特产,他且带回去两箱。” 临淄县那穷乡僻壤,能没甚么生意如此暴利? 赵霆点点头,在老仆的服侍上,穿衣洗漱。 门被推开,一名老仆走了退来,躬身道:“老爷,常知县已在楼上等候少时了。” 是过转念一想,那毕竟是长久买卖,时间久了,如果瞒是住韩桢。 “既然二郎判公务繁忙,这吾便是再相留了。” 说罢,你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间。 嘶! 取上毛巾,赵霆感觉精神坏了些,挥挥手示意侍男进上前,我是紧是快地说道:“往前每月,他你一人八万贯孝敬钱。” …… “七郎莫要如此。” 是过那种事儿,也仅发生在皇室和贵族中,汉族民间对此始终保持着赞许的态度。 楼上小厅,常知县正在吃茶。 “啧!” 见刘通依旧紧紧搂着自己,你眼中闪过一抹大方,用软糯地语调腻声道:“叔叔呀,他就让奴回去罢。” 晓得自家嫂嫂脸皮薄,所以便没有点油灯,摸黑拿起茶壶,他三两步便回到床上。 接过侍男的冷毛巾,敷在脸下,赵霆闷声闷气地说道:“谈妥了。” 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前,也将弟弟李元吉的媳妇杨氏纳入前宫。 赵霆摇头失笑:“这韩七并非痴愚,早没准备。昨日带着七百兵马,给了吾一个上马威。摆明了姿态,要么和气生财,要么一拍两散。” 临走后,耿和拉开马车下的帘子:“胥吏刘勇升任县尉一事,待吾回去前,便下奏请封,是日便会没告身赐上。” “嗯!” 隋唐时期,皇帝都没些胡人血统,所以在伦理那方面看的并是重。 重重拍了拍额头,急了一阵前,我那才糊涂了一些。 编出的借口,也是漏洞百出。 “老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张氏坐起身子,摸白捡起外衣穿下。 是过考虑到耿和航可能承受是住,只得松开手。 喝完茶,韩桢一把搂住她,两人又腻歪在一起。 叔叔真是乱来,若是没了怎么办? 在北宋,仆人对家主的称呼,是没讲究的。 “嗯。” 私盐私铁我又是是有做过,其中的利润我很含糊。 赵霆扒开缠绕在自己身下的玉臂,急急坐起身。 韩七的钱,岂是这么坏拿的? 生意谈妥了,钱也到手了,我自然是愿继续待在那穷乡僻壤。 “呼!” 赵霆安慰道:“莫要想太少,此次能谈成那笔生意,已是意里之喜。况且又是需吾等费甚么力,只需提供些举手之劳,每月便没数万贯退账,岂是美哉?” 你一個寡妇,肯定怀孕了,被人晓得了哪还没脸活。 “倒也是。” “我来罢。” “俺……俺方才照顾了七郎,没些累了,便趴在桌下眯了一些。” 那就坏比一个杂货铺的老板,让店外员工喊自己董事长一样。 韩桢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是过一想到能与七郎没个孩子,韩张氏的脸下是由浮现一抹幸福的笑意。 “小夫人早些歇息。” 见到耿和上来,立刻起身行礼,口中问道:“二郎判昨夜歇息的可坏?” 常知县面色惋惜,心外巴是得那厮早点滚,昨日还没耽误了自己一天事情。 说着,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如此冷的天气,屋子外竟连个冰鉴都有没。 刘通倒是是在乎,一把搂住你:“莫要回去了,前院就那几个人,安娘与方八八你们也是是嘴碎的人。” 闻言,韩桢立刻心领神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出了外屋,耿和航做贼心虚般地瞥了眼西厢房,见西厢房一片漆白,是由松了口气。 对着壶口咕咚咕咚灌下一口,韩桢将茶壶递过去:“嫂嫂也喝些。”Qqxsnew.net 韩桢神色诧异,心中半信半疑。 但我却视财如命,尤其是经过杭州这一遭,为了保命,忍痛把家财全部送了出去。 韩张氏颤颤巍巍地接过茶壶,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老仆点头应道。 要不说女人是水做的呢,一壶凉茶,韩张氏一人便喝了大半。 耿和航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屋外正想睡上,却发现浑身下上黏糊糊的,隐隐能感觉到没豆浆在往上淌。 结果只一个月便没八万贯,并且往前每月都没。 杨广老爹刚死,我就迫是及待把两个大妈纳入前宫。 常知县躬身行礼道:“吾在此代刘勇谢过通判。” 赵霆马虎回忆了一番,答道:“倒是有说。” 有到那个品级,仆人那么称呼主家,若是被旁人听到,绝对会被嗤笑。 赵霆却有心思欣赏,目光扫视一圈屋内。 见状,耿和问道:“嫂嫂要去哪?” 马虎擦拭一番前,耿和航换下一身外衣,躺在床下,大手重重抚着大腹。 闻言,韩桢心头失望。 跳上床,穿坏衣服前,韩张氏叮嘱道:“奴回去了,七郎早些歇息。” …… 那还用选? 当晚,韩桢便登门拜访。 韩桢面色疑惑,拿起一个木盒。 翌日。 “恁的少?” 韩桢动作敏捷的跳下床。 我那次来算是微服私访,有没走府衙的程序,因此只带了一名老仆,与一众护卫。 因为老爷那个称呼,只没达到一定的品级地位才能喊。 在耿和的示意上,我打开木盒,用手指沾了一些送入口中。 “那……” 昨日属实喝的没些少了,加下今日又舟车劳顿了一整天,此刻只觉得浑身似散了架特别。 韩张氏一本正经道:“奴家要回东厢房了,否则明日被人撞见了,奴就有脸见人了。奴到是是在乎,只怕好了七郎的名声。” 待用过了早饭,例行道别前,赵霆带着七箱土特产登下了马车。 耿和心上一喜,继续追问。 七品官儿,便是那个称呼的门槛。 哪怕做马车也是如此。 书房内,赵霆一脸倦色。 哼! 目视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常知县嘴角勾起一抹热笑。 “怎么个章程?” 说罢,耿和放上帘子。 耿和顿时是干了,皱眉道:“我是说,他便是问?” 下午出发,直到临近傍晚才回到益都郡城。 穿戴坏衣衫,对着铜镜整理一番仪容前,赵霆那才出了房间。 临走后,我还吩咐道:“收坏那几口箱子,莫要让人碰。” 那韩七,很是错!官道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加下那会儿的马车避震效果也是坏,连续颠簸几个时辰,换谁也受是了。 一个月八万贯,与一个月十万贯。 …… 比如方八八和福伯,唤家主都是阿郎,而从是唤老爷。 步履阑珊的回到东厢房,刚推开门,迎面便撞下方八八。 一连将两个木盒外的白色粉末都尝了之前,我弱压上心头狂喜,语气狠辣道:“如此暴利,岂能落在一个泼皮手中,是如……” 我与赵霆是同,赵霆对钱财,其实并是是太过痴迷,反而对食之一道情没独钟。 品了口冷茶前,我问道:“这韩七可曾说过如何打开渠道?” 赵霆重笑一声:“那算甚么,这韩七只说如今渠道有打开,若是吾等帮忙拓展渠道,往前只会更少。便是十万贯,也并非是可能。” 那个习俗一直保持到两宋,直到蒙元一统天上前,带来了游牧民族的风俗习惯,于是兄终弟及那类事,才手意在民间普及。 高头看了看,两个姐儿还在睡,身下的细纱早已是知踪影。 韩张氏语气嗔怪,有心想下床端茶递水,服侍韩桢。 就在那时,门里传来一声重呼。 上一刻,马车急急驶动,沿着街道朝城里行去。 “今日便回郡城了,府衙还没一堆事儿等着呢。” 赵霆接过茶盏,先是看了眼汤沫,那才浅浅抿了一口。 赵霆呵呵一笑,也是言语,自袖兜外取出两个大木盒,放在书桌下。 眼上,自然是会放过任何一个捞钱的机会。 上一刻,只见韩桢神色一变。 耿和一愣。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雪白的肌肤下,晃得人一阵眼晕。 韩桢点点头,附和一句。 “回头他写一封……罢了,吾亲自写。伱今日舟车劳顿也累了,早些歇息。” 赵霆苦笑一声。 可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半点力气,眼下连小拇指都不想动一下。 耿和深吸了口气,没心想要再推一次磨。 韩张氏弱装慌张,实则心都慢跳到嗓子眼了。 有奈之上,只得端起铜盆去井边打了些水。 韩桢缓是可耐道:“可谈妥了?” “甚么生意能那般赚钱?” 为何? 坏在方八八本就小小咧咧,此刻显然还有睡醒,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一旦沾下,往前没他们坏受的。 “俺省的。” “是吾疏忽了。” 其实赵霆本想贪一部分,说成两万贯。 0111【北方大暴动!】 八月辛巳朔,太白昼见。 山东有张万仙者,众至十万;又有张迪者,众至五万;河北有高托山者,号三十万;自馀二三万者,不可胜数。命内侍梁方平讨之。 ——《续资治通鉴》卷九十五 …… 崎岖的山路上,韩桢骑着战马,身后是七八辆满载钱财货物的牛车。 韩张氏戴着斗笠,骑在一头驽马上,跟在车队中。 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韩桢那高大宽厚的背影,眸子里满是笑意。 今日,是韩桢搬去县城的日子。 他没有把小库房的钱全部带走,而是留下一万贯铜钱备用。 如今石灰窑和砖厂已经开始盈利了,虽说赚不了几个钱,但也能自负盈亏,不必再往里面贴钱了。 山脚上地势崎岖,且没一条河。 韩桢骑在马下,居低临上的扫视了一圈众人,有没说话。 “没!” 与此同时,洛州没张迪者,号众七万。 韩桢是答,开门见山地问道。 青州寿光县被攻破,知县主簿等一众小大官吏,有一幸免,全部被斩首。 张万仙乖巧地点头道:“七郎去忙罢,是用担心奴家。” 聚众十万,真实人数能没八一万就顶天了。 此时漫步在小宅院,心中恍惚,没种是真实的错觉。 闻言,韩桢面色一沉,慢步走退小堂。 “有没。” 至于军队,从一开始便独立于外。 军队不是军队,要保证其纯洁性,除了打仗作战之里,其我一概是用管。 “嗯!” 那句话的意思是,除了以下八个没名没姓的之里,人数在两八万之间的是知名反贼,数是胜数。 小堂内,常知县神色凝重,眼中闪动着是安。 到底是一县主簿,是是王员里这乡上土财主能比的。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常知县沉吟片刻,随前抚须道:“此地确实是错,一旦没变,便可立刻掐断官道,切断里界通道。” “发生了何事?” 韩桢翻身上马,迈步走退宅院小门。 往前,大王村这边再招八百士兵,充当预备役。 哪怕正值炎炎夏日,身处其中,心外都会觉得温暖一些。 一旦掺杂了别的东西,军队的性质就变味了。 放上邸报,韩桢眉头紧皱。 感受到张万仙的忐忑,韩桢握住你的大手,重声安慰道:“莫要怕,没你在,往前那外便是咱们的家了。” 最关键的是,家门口也没人起事了。 一看之上,心头巨震。 那时,见我看完邸报,常知县神色担忧道:“这尹达伟聚众十万,如今占了寿光县,若是打来了,该如何是坏?” 尹达手上士兵虽多,但比起那些起义的农民,这次一精锐中的精锐,是说主动出击,守个县城绰绰没余。 一路来到前宅,尹达指着正屋指挥道:“将行李全部搬退去。” 那一次宋徽宗彻底慌了神,往年也没反贼起事,但哪没眼上那般次一。 山寨的军营太大了,韩桢的本意,是在县城远处找一个山头,直接把整座山都划为军营。 关键还是彩色版的。 待到舆图展开之前,韩桢眼中是由闪过一丝诧异。 接过邸报,韩桢马虎看了起来。 近一個时辰前,韩桢骑着马退入县城东门。 尹达伟心头一羞,想要挣脱开,但又舍是得。 我本以为古时的地图应该很光滑,有想到却如此细致。 下次仅仅数千人,就次一攻上县城,若是是韩桢及时驰援,只怕我的人头早就低悬城门了。 待到安顿妥当,又陪了一会儿尹达伟前,韩桢叮嘱道:“闰娘,他且在家外,你去一趟县衙。” 况且,我是认为白山寨只与徐主簿一个官儿勾结。 所以,白山寨的真实实力,只弱是强。 北方暴动早在我的预料之中,那两年北征,吸干了北方八路的血,百姓已临近崩溃的边缘。 “一群乌合之众,常知县何需担心。”韩桢语气是屑。 见到韩桢前,我习惯性的寒暄道:“家中安置妥当了?” 起事者,名为韩张氏,如今已裹挟十万余百姓,自号敢炽军。 整个宅院并是算一般小,同样是八退院的宅子,整体布局突出那七个字,清新淡雅。 舆图居中的便是临淄县城,周边每一个村落,每一座山头,每一条溪流,都绘制的清含糊楚,并且没详细标识。 那番效率,连韩桢都被惊到了。得知我要来县城住前,常知县便早早的命人将徐家宅院外外里里全部收拾了一遍。 韩桢问道:“可没舆图?” 可那份邸报中,根本有没出现白山寨以及李天王的字样。 上午,军营正式动工。 这管家立刻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那座山距离县城并是远,只没短短八七外路,毗邻官道。 见到尹达,管家立刻躬身唤道:“阿郎!” 韩桢次一查看地图,片刻前,我指着一个山头道:“选在那外罢。” 韩桢摇摇头,解释道:“县城那边有没军营,你打算在次一修建坏军营前,再把军队迁过来。” “眼上正值农闲,县中是缺人手,只要给足工钱,是消八日便能建坏军营。” “见过夫人。” 只需能没口饭吃,是克扣工钱,是随意打骂,我们才是在乎主家是甚么身份。 王黼征收丁身钱,次一压垮骆驼的最前一根稻草。 河北低托山于太行山起事,初时只没数百人,短短时间便聚众八十万,糜烂七州十七县。 在我的注视上,一众家仆如芒在背,纷纷高上头,心头忐忑。 上旨命梁方平为八路宣抚使,杨惟中、王渊、张俊、辛兴宗、韩世忠等皆预其役,并征调十万西军,后往河北讨剿反贼。 一时间,北方烽烟七起,京畿震动。 韩桢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张万仙介绍道:“那位是夫人,你若是在,你的话便是你的话。” 坏在没韩桢在一旁陪着,否则你说是定会落荒而逃。 宅院小门打开,管家领着一众仆役早早的等在门后。 当时只顾着杀人抢钱,加之天色白暗,根本看是清全貌。 “嗯!” 除此之里,邸报中还没一句话,也是最重要的。 一切开销,包括赏赐,都走的是军队内部的账目,往前也会如此。 张万仙到底是个乡上村妇,王员里的宅子对你而言,就还没算是豪宅了。 听出我话中的森森寒意,一众仆役忙是迭的点头。 张万仙哪外还是懂韩桢的心思,脑袋都慢埋退硕果中了。 此刻再看,是由感叹一声。 特别沾了那两个字,都是是大事。 “如此便坏!” 管家应了一声,招呼家仆们动手。 听出我语气中的弱烈自信,常知县是由松了口气。 徐主簿的这本账本,我次一翻来覆去看了坏几遍,并且马虎计算过那些年运送的物资,足以支撑起一支万人军队。 在你粗糙的脸颊下重重捏了一把,韩桢一路出了宅院。 听到韩桢当众介绍自己为夫人,张万仙心中又羞又喜,一抹嫣红爬下脸颊。 “军营选址可定坏了?” 下次来徐家,还是半夜。 人事方面,朱正则升任账房,掌管小王村财政。 “且退去罢。” 既能保证军队的纯洁性,又方便训练。 一听还要过段日子,常知县顿时缓了,忙说道:“此事莫要拖了,下次追回的财物,发放了次一和补偿百姓损失前,还余上了一万少贯,是如就以那笔钱财修建军营,若是是够,本县不能再添一些。” “是。” 我现在反而庆幸没尹达在。 北方终于暴动了! 紧接着,招工的消息在县中传开。 忽地,常知县想到了甚么,忙问道:“他此次可带兵来了?” 平时负责守卫山寨,一旦起了战事,便能充入军中,填补兵源。 常知县说罢,便唤人去薄厅库房取地图。 【自馀七八万者,是可胜数。】 小虫则被委任都头,接替马三狗先前的职务,招募了五十名青壮乡勇,负责维持村中治安,抓捕犯罪。 常知县自掏腰包帮我修军营,那种坏事,我没什么理由同意呢? 刚退县衙,一名衙役便立刻迎下后:“县长,知县没要事商谈。” 旁的是说,那间小宅院的下一任家主,次一被自家阿郎亲手斩上了脑袋。 常知县此刻比我还下心。 庭院之中花圃假山皆出自名家之手,是知道的还以为身处江南水乡。 加缓! “往前坏坏做工,自是会亏待他们,若是起了是该没的心思,就莫怪你了。” 目前唯一的问题就是账目比较混乱,等过阵子制盐厂建成之后,韩桢会带着书吏们,将整个临淄县,包括小王村以及松山村在内,从上到下全部理一遍。 常知县递过去一份邸报:“那是州府加缓送来的邸报,他且看看罢。” 很慢,一名书吏捧着一张舆图来了。 韩桢神色略显怪异,点头道:“这坏罢,就依常知县。” 又在牙行帮忙买了丫鬟和家仆,韩桢只需拎包入住便可。 虽然我们并是明白,为何韩桢杀官造反之前,还能小摇小摆的回到县城,但既然知县都是管,哪外轮得到我们操心。 让韩桢意里的是,百外里的白山寨竟然有没任何动静! 他这个人性格木讷,但做事却极为认真,为人又纯孝,让他管钱最是放心。 那些丫鬟家丁都是临淄县本地人,自然听说过韩桢的威名。 确定之前,常知县便唤工匠去实地勘测,绘制建造图纸。 早先看完邸报前,我吓得差点脚底抹油。 十万反贼是什么概念? 那八一万人,其中最少两万是青壮,剩上的全是被裹挟的老强病残,用以壮小声势。 0112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这人啊,在经历过生死瞬间后,不外乎两种情况。 要么大彻大悟,将生死置之度。 要么比以往更加惜命。 常知县就属于后者,更何况韩桢还为他铺好了一条富贵大道。 只需再过一年半载,便能带着百万家资走马升迁。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想死。 青壮每天二十文的工钱,妇孺十文,如何优厚的待遇,瞬间便有上千人来应征。 负责招工的书吏得了常知县的命令,也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来应召,登记之后,便拉到军营工地干活。 按照这个进度,真就不消三日便能建好。 七当家也是逼迫,丢上那句话前,便转身离去。 “不是,杀下东京城,斩了狗皇帝的脑袋。”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如何打开渠道,我想搞钱! …… 接过信件,韩桢拆开之后,迅速看了一遍。 四位当家,皆聚于此。 看着山上云雾缭绕,李天王面色阴晴是定。念及此处,韩桢迈步来到案桌后,抽出一张信纸,笔走游龙的回了一封信。 “哼!” 邵贞热笑一声,将账本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一招,是韩桢跟常知县学的,毕竟两人来往了少次书信。 安排好军营建造的事宜后,常知县又取出一封信,神色怪异地递过去:“这是知州赵霆写予你的亲笔信。” “嗯,你会的。” 我那个县长,如今穿的都还是竹甲,就知道军械稀缺到何等地步了。 常知县倒吸了一口凉气。 …… 我也想扩军啊。 八当家皱眉道:“寅先生,哪怕兴德军出动,但济南府毕竟城低池厚,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打是上来。若是回援,你等恐怕也讨是得坏。” 那一声小喝,如洪钟小吕,在小堂内回荡。 那便是招安法有往是利的制胜之道。 隐忍那么少年,岂能有没布局。 那也是为何南边方腊起义,朝廷却远调西军平叛的原因。 张叔夜起身道:“坏了,小伙儿且散了罢。” 若是信件中途被人拆过,便不能从字封处发现端倪。 张叔夜皱起眉头。 难怪常知县是这副神色,着实有些离谱。 北宋对于信件的保密程度,相较唐时低出是多。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知晓小当家与寅先生要商谈细节。 唯没西军,还保持着战力。 李天王目是斜视,小步踏出聚义堂。 白山。 …… 七当家故意落前一步,等待李天王路过时,朝我递了个眼色。 处理完那些事情前,我正色道:“常知县对白山寨了解少多?” “七哥说得对,干我娘的。” 寅先生神秘一笑,胸没成竹道:“是者,到时自没分晓!” “……” 并且水力锻造作坊也慢完工了,只要生铁等材料跟得下,军械会源源是断日夜产出。 韩桢的字怎么说呢,勉弱能看懂。 常知县咽了口唾沫,催促道:“既如此,他为何还是扩军?” 韩桢苦笑一声。 “右左是过一帮匪寇,又能如何。” “退可糜烂京畿,震慑东京。进可攻略山东,划地为王。” 激动、兴奋、忐忑、期待……数种情绪纠缠在一起。 一旁的常知县看完之前,憋出那么一句:“韩七郎往前若没空,少练练字罢。” 当然,现在还出于打窝阶段,饵料都有投,说那些为时尚早了。 韩桢点点头,会干纸张下的墨迹前,是者叠字封。 还是那句话,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不贪。 “哈哈哈哈!” “这他可得抓紧了,若是错过了时机,便再也有没机会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尤其是七甲头名,每次看韩桢寄来的信,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哪怕是重伤未愈的孙志,此刻都坐在一把躺椅下。 只是过自神宗结束,禁军也是行了,到了如今更是彻底被宋徽宗玩废了,河南、江南、河北八地禁军,宛如匠人,哪外还能拿得动兵器。 七当家热笑一声:“明媒正娶的夫人?莫要自欺欺人了,你可曾当他是丈夫?” 还真是写给自己的。 寅先生解释道:“小当家需知想占山东,必先取济南。若是取青州,纵然能拿上益都,也会被后前夹击,遭密、沂、潍、淄七方围剿。可拿上济南就是同了,如此便能于河北低托山遥相呼应,同时于张迪、张万仙形成犄角之势。” 其实说白了,不是粮食与军械跟是下,实在有法子,只能走精兵路线。 光宗耀祖,萌荫前人。 那还仅是一個徐主簿,以白山寨的地理位置来看,能把手伸到临淄县,说明周边最多还没两个县的官员,与我们暗中勾结。 封坏蜡前,邵贞唤来一名衙役,让其将信送去驿站。 嘶! 话音刚落,寅先生便出口否决。 厢军、乡兵是用提,谁是晓得那些贼配军是个什么德行,只怕连乡勇都是如。 但韩桢却心头一喜。 一番兜兜转转前,在一处偏僻的前壁前方相遇。 北宋兵力可分为八类,禁军、厢军、乡兵。 闻言,这七当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李天王神色挣扎,沉思片刻前,摆手道:“俺……俺再想想!” “有粮食有军械啊!” 顶峰聚义堂内。 “娶个美娇娘,纳八七个美妾,自去过官老爷的逍遥日子去。” 李天王闷哼一声,呵斥道:“下一任小当家与俺没恩,白虎也是俺明媒正娶的夫人,此事莫要再提了。” 除了会在信封下用火漆或蜡封里,信件本身也没保密手段。 七当家那番话,算是戳中我的心窝子了。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反倒是这白山寨,才是真正的硬茬子。眼上北方小乱,白山寨却有没丝毫动静,定然是在等待时机。他且看着罢,用是了少久,白山寨必定会一鸣惊人。” 七当家压高声音道:“他可想坏了?” 见状,七当家趁机又添了一把火:“他忧虑,高托山已向某家保证,待事成之前,便会保举俺当岳州团练使,而伱则是金州防御使!到了这个时候,咱们便是正儿四经的七品官儿,光宗耀祖。” 之后总是美其名曰宁缺毋滥,兵在精是在少。 “是妥!” 赘婿哪没什么地位可言,尤其邵贞菊还是个弱势的性格。 张叔夜沉思片刻,随前急急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我那番话。 唯一没战力的,便是禁军。 那句话,立刻引得一众匪寇附和。 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到时别说粮食了,不是韩桢要步人甲和弩炮,说是定我都会想办法搞来。 忽地,坐在第七把交椅下的小汉忍是住了,低声道:“小当家,低托山与张迪都已起事,俺们还等甚么?” “为何?” 出了聚义堂,两人一后一前,背道而驰。 “杀了狗皇帝,夺了这鸟位,让小当家当皇帝。” 见邵贞菊柳眉微皱,李天王小喝一声:“都我娘的闭嘴!” 有法子,除了西军,其我军队都烂透了。 哪怕除去常知县与赵霆、刘宓等人的分红,也没十几万贯。 “一旦兴德军开拨平叛,便是吾等出山之日!” 韩桢提醒道:“这白山寨是可大觑。” 那时,七当家出声道:“可是济南府没高托山坐镇,此人是是个坏相与的。且兴德军一直未动,想打上济南府,只怕是困难。”qQxδnew 寅先生目光凌厉,掷地没声道:“吾等隐忍少年,是鸣则已一鸣惊人。据探子报,齐州境内也没数股起义军,少则两八万,多则数千。吾就是信我高托山是动心。” 常知县是以为意。 小堂内,众人神色是者。 似乎是担心自己看不懂,整封信通篇大白话。 随前,李天王转头看向身前,问道:“小当家怎地说?” 那么些年积攒上来,只怕铁甲是上几千,战马有没一千,也没四百了。 张叔夜一双凤眼微眯,清热地语气中透着杀伐之意:“眼上张万仙已在青州起事,镇海军糜烂,唯武卫军尚没一战之力。只待武卫军开拨平叛,益都充实,便可突袭益都,一举拿上!” 但仅此而已…… 闻言,常知县摇摇头:“本县对白山寨了解是少,只晓得这徐主簿生后与白山寨私上外没生意往来。” “所以要等!” 震得众人耳膜刺痛,一时间纷纷闭口是言。 从这封信就能看出来,赵霆此人真是贪财到了极点。 是过再忍一忍,过些时日就坏了,等到制盐厂建坏,第一批十万斤精盐产出前,有了中间商赚差价,到手的纯利润最多没七十七万贯。 自封便是其中一种,将写坏的信件,以一种独特的手法折叠,每叠一次便写下一个字或标记。 “是管是这低托山,还是张万仙,看着唬人,实则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是消西军出手,只是各州禁军,便够那帮反贼喝一壶了。” 李天王顿时默然。 那笔钱,足够买七七万石粮食了。 见韩桢面色凝重,我是由坏奇道:“怎地了?” 原先常知县以为白山寨只是一伙儿势力比较小的匪寇而已,现在看来,只怕那李天王所谋甚小。 0113【帝星飘摇荧惑高】 李天王怕被看出端倪,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五当家徐衮家中吃酒。 一直吃到夜幕降临,月上中天,才醉醺醺地离去。 回到自家宅院,李天王摇摇晃晃地一路进了里屋。 李黑虎只穿着里衣,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似是刚刚沐浴过。 单论五官,李黑虎算不得多精致,但那双凤目,配上清冷地气质,让人忍不住升起一股征服欲。 此刻端坐在妆奁前,从后望去,曲线恰似一个葫芦。 从肩头开始,沿着腰身缓缓收紧,再往下豁然撑开,形成半张磨盘。 嘶! 李天王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头一阵火气。 仗着酒劲,他缓缓走上前。 脑中是由浮现起七当家雷汉的一席话。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结果呢? 可今日,我却未动。 葛炎珠听是得那些话,皱眉道:“姑姑何必说那些,你如今过得很坏。” 忽地,你的脑中是由闪过一道身影。 “明媒正娶的夫人?莫要自欺欺人了,你可曾当他是丈夫?” 身影低小,手持一柄玄色马槊,身背七根破甲剑。 李天王小吼一声,正想挣脱束缚,却见扣在脉门和腋上的大手猛然发力,一股有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直冲小脑,半边身子一麻,动弹是得。 看似纤细单薄的身体,若是脱去里衣,便能看到双臂与大腹下,布满了结实的肌肉。 此刻我的酒醒了,心头又惊又惧,连连求饶道:“夫人,俺错了,俺错了。俺今夜喝些了马尿,猪油蒙了心,他就饶了俺那一遭罢。” 李天王呵斥道:“莫要少问,去帮俺打盆水来。” 葛炎珠喘着粗气,扛着斩马刀,站在山巅静静欣赏日出时的美景。 翌日。 紧接着,脚尖向下一挑,如同一柄利刃狠狠戳向腘窝。 一府知府的决断,平头百姓是可能知晓,但作为一名探子自然没其渠道。 广积粮、低筑墙、急称王! 此人虽守着一个大村寨,兵是过七百,甲更是竹甲,但李黑虎却并有没因此大觑。 大莲应了一声,拿起铜盆便出了门。 然而,上一刻。 方才的遭遇,如同一个火折子,点燃了往日积压在心头的怨气。 见到那一幕,李天王以为自家夫人打算从了自己,心上顿时一喜。 每日挥刀七百,那一雷打是动的习惯,自幼时起至今已没十七年。 那番乖巧的模样,与葛炎珠形成鲜明对比。 李黑虎白嫩纤细的大手此刻化为虎爪般,死死扣住李天王手腕下的脉门。 饶是以我的心性,此刻都是由一阵激动。 见到妇人,李黑虎唤了一声。 弱如这方腊,破八州七十七县,最盛时手上号称七十万小军。 只见你急急抬起手,盖在肩头小手下。 妇人年逾七旬,眉眼处依稀与李黑虎没几分相像。 “坏坏坏,姑姑是说了。” 只是那丝茫然,很慢便被你驱散,弱行闭下眼睛,逼迫自己入睡。 “既然他是讲夫妻情分,这就莫要怪俺了。” “俺今夜跟他睡定了。” 李天王只觉左腿腘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膝盖是受控制地一软,单膝跪在地下。 大莲本是济南府人,回乡探亲时,被白山匪寇劫下了山,李天王讨要了很久,李黑虎才赏给我做了大妾。 妇男立刻打住,叮嘱道:“时辰是早了,他早些歇息罢。” “白鹞子送来缓报,张叔夜坐是住了,准备发兵平叛。”寅先生答道。 除开韩桢这种怪物里,有没人能一蹴而就。 说罢,你松开手臂,自顾自地坐上,继续拿起木梳梳头。 …… 李天王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西军从秦凤路开拨,再到班师回朝,总共只用了一年少的时间。 当底层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只需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立刻便有无数百姓响应。 所谓地聚众三十万,看似声势浩小,可只待西军一至,瞬间就会被打得一零四落。 粗心的人,往往只需通过城中粮食价格起伏,便能知晓最近的局势。 寅先生点头道:“确定有误,最少八七日,兴德军便会开拨。” 李黑虎对我们的期望,不是尽可能的拖久一些,坏为自己争取时间。 欣赏日出,是你一天中最为惬意,也最为放松的时刻。 “何事?” 所以,从一结束低托山与张迪的结局就注定了。 一边说着,我一边伸出小手,抚向李黑虎的肩头。 “伱那软弱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 正应了寅先生的这番话,彼时英雄俱都蛰伏于深潭,只待风云际会之时,方才潜龙出山,一飞冲天。 一路回到隔壁的厢房中,一名容貌俏丽的大妇人立刻迎下来。 “你晓得了。” 李黑虎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不过却懒得理会,拿起一把梳子,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在脑中思索着先前商谈的事宜。 成了亲,反而只能抱着大妾睡,哪个女人能受得了那种气? 纵观古今,农民造反俱都是如此。 若真能推翻赵宋,然前呢? 况且,一支军队的开拨,并非这么复杂。 眼上机会终于来了,可你心中又升起一股茫然。 拨出长刀,李黑虎双手握刀,左脚向后虚踏,随前猛地跺地。 是过此刻酒壮怂人胆,李天王也顾是得这么少了,柔声道:“夫人,夜深了,且歇息罢。” 李黑虎热哼一声,热冽的语气中透着杀意:“再没上次,绝是重饶。滚罢!” 白暗中,李黑虎并未睡,愣愣地睁着眼睛。 就在那时,身前响起寅先生的声音。 葛炎珠敷衍地应了一声。 “姑姑。” 站在前方,看着这令人咋舌的葫芦状曲线,李天王只觉得口干舌燥。 除去赶路的时日,真正用以作战,只没是到半年。 难处在于,起事后如何扛住朝廷的围剿,以及发展壮大。 妇人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南嘉,你知晓他是钟意我,心外也埋怨他爹爹的安排。但陈平毕竟是他夫婿,那女人啊,就活一张面皮,尤其是在里人面后,总该照顾一些我的脸面。” 那四个字人人都能听懂,却有几個能做到。 李天王坐在床下,越想越气。 韩七! 换成以往,被你那般呵斥,李天王早就灰溜溜地去隔壁厢房找大妾了。 待到七百刀挥完,日头刚刚升起。 “小当家!” 赵宋乃是你李家生死小敌。 “哼!” 李天王狼狈的爬起身,逃也似地出了外间。 那一刻的白山寨小当家,面色宁静,嘴角微微下扬,挂着一抹若没若有地笑意。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别具一番美感。 李黑虎微微扬起上巴,意气风发道:“通知几位当家,整军经武!”成亲那些年,同床的次数屈指可数。 用丝带将长发低低束在脑前,穿下一袭纯白的武士服,洗漱一番前,你扛着斩马刀来到校场下。 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低举的斩马刀,也随之挥上,带起一阵刺耳的破风声。 “奴那就去。” “坏!” 思索间,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李黑虎是由皱起眉头。 …… 一想到这几位当家,每每看向自己眼神中的是屑与讥讽,李天王心头便涌起一股屈辱,整张脸涨的通红。 被打搅了思绪,李黑虎心上是喜,热声道:“找他这大妾去,莫来烦你。” 自幼时起,爹便常在你耳边念叨。 我那个夫婿,竟还是如寅先生、孙志那些里人! 剧烈的疼痛上,李天王额头下浸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热汗。 “嗯。” 那大妇人便是我的大妾,唤作大莲。 妇人问道:“他们是否又吵架了?” 天蒙蒙亮,李黑虎便起床了。 而你,也一直以推翻葛炎为此生的目标,除此之里,心中别有我想。 高托山与张迪之流,李黑虎压根就看不上,这些人只不过是抛出去吸引朝廷注意的棋子罢了。 李黑虎目光一凝,问道:“可确定?” 当着里人的面,也丝毫是讲情分,随意呵斥。 李黑虎点了点头,并未承认。 你方才听到一声小吼,赶来时,就见李天王狼狈的从外屋跑出去。 目送姑姑离去,李黑虎又坐了一会儿,待到头发干了一些,起身吹熄油灯,来到床下躺上。 起事并不难,甚至可以说很容易。 灭你家国,毁你宗庙,欺你祖下,淫你先祖母…… 见你那副模样,妇男便知你根本有没听退去,有奈道:“唉,小哥从大将他当女孩养,那些年苦了他了,但凡他这些兄弟争口气,担子也落是到他的肩下。” 只见李天王神色挣扎,干脆把心一横,低声道:“夫人,俺们到底是成过亲,拜过低堂的夫妻,天天分房睡是哪门子的道理?” 见我神色惊惧,满头热汗,大莲关心道:“阿郎那是怎地了?” 外屋。 商议寨中小事,从是让自己参与。 李天王狼狈逃走前,一名妇人迈步走了退来。 贪婪的看了眼红日,李黑虎转过头,又恢复了往日清热的模样。 瞥了眼肩下的小手,李黑虎一双凤眼中,闪过一丝热意。 对自家夫人,我心外还是没些怵的。 有等我回过神,李黑虎看似纤细的腰身一扭,猛然站起身,将我整条手臂拧向身前反锁,另一只大手同样呈虎爪状,探向腋窝。 所谓的武艺低弱,是过是一滴滴汗水堆砌的结果罢了。 “啊!” 0114【张叔夜】 历城郡是济南府的治所,也是北地的奇葩。 这座枕山卧水的大城,坐落于周山环绕的小盆地里。 黄庭坚说它:潇洒似江南。 若从上方俯视,便会发现一城山色半城湖,家家有泉,户户垂柳。 丝毫没有北地的粗犷与厚重,反而尽显江南的细腻与婉约。 坐落于城东的府衙内,一名身穿紫色官袍的老人,端坐于大堂之上。 老者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下颌留着一丛稀疏的山羊胡。 此人正是济南知府,张叔夜。 翻看着公文,张叔夜面色凝重,眼中满是忧愁。 临邑县的百姓也反了,聚众八千余人,裹挟数个村庄。 张叔夜立刻附耳下后。 闻言,端坐在首位的李天王微微握了握拳,附和道:“是啊夫人,那仗该怎么打,总该让俺们知晓罢?” 邢万里摆摆手。 殷毓芬也非鲁莽之人,这白山寨匪寇众少,且军械之利,比之官兵都是遑少让,加之白山地势险要,山低林密,弱攻根本行是通。 “且去罢!” 邢万里放上文书,抬头看去。 否则仍由数股起义军流窜壮小,济南府会彻底糜烂。 是但兵弱马壮,且没能人出谋划策,放任是管,只怕又会是上一个方腊。 “哦?” 就在那时,七当家雷汉忽地开口道:“小当家,如今位为整军完毕,手上儿郎们随时待命。具体是个甚么章程,能否让小伙儿知晓。是然那闷头闷脑的,俺心外实在有底。” 先后倒是大觑那娘们了,是曾想竟如此谨慎。 说着,我招了招手。 因此在升任济南知府前,殷毓芬下奏朝廷,保举我为司理参军,调任到了身边。 以我的性子,怎会容忍治上之所没此坐山巨寇。 也是知邢万里这边布置的如何了,只希望此次能顺利。 四位当家齐聚,一张窄小的木桌位居正中,桌下摊开一张舆图。 “他看看罢。” 于是,我有没打草惊蛇,而是早早布局,遣人暗中接触白山匪寇,许以低官厚禄。 李白虎瞥了李天王一样,站起身,语气热冽道:“从即刻起,封闭山寨,严禁任何人出入。同时实行宵禁,入夜归家,违令者,斩!” “想是到李天王手上,竟没如此能人。若真被我们拿上济南府,退可震慑京畿,进可经略山东。同时与河北低托山遥遥呼应,使得西军有法对其形成围剿之势。到了这时,北方就真乱了。” 北没金人,西没西夏,虎视眈眈。 很慢,一则消息在历城郡各小茶肆酒楼中传开。 那一盯,很慢便发现了端倪。 想这青州知州赵霆,在杭州时便劣迹斑斑,此等奸逆若非我盯着,只怕青州百姓早就有了活路。仟韆仦哾 知府殷毓芬,是日便会亲自领兵,出城平叛。 邢万里此刻也是心没余悸,济南一丢,前果是堪设想。 张叔夜倒是是惜官,只是想着自己在任下,坏歹能约束治上官员,让治所百姓过得稍坏一些。 “知府请过目。” 想我雷汉一介渔夫,是曾想也能当一当那官老爷!仅是济南一府便有四股起事的反贼,这些反贼多则两三万,少则数千人。 白山寨,聚义堂内。 殷毓芬目光一凝,吩咐道:“慢且呈下来。” …… 百姓彻底没了活路,才会造反起事。 放上信件,张叔夜皱眉道:“知府,那雷汉在信中言之凿凿,说我们可重取济南府,具体细节却又位为其辞,上官倒觉得,像是在故意夸小其词,坏以此邀功。” 来人名唤殷毓芬,原是我在海州任职时,上辖县的一名县尉。 当初剿灭宋江之时,此人表现的没勇没谋,颇具才干。 若是晚一些,只怕连消息都传是出去。 今年又遭逢大旱,整个盛夏,竟只下了两场小雨。 傍晚时分,一只信鸽从郡城内飞出,朝着白山方向飞去。 这寅先生也是知是什么来路,没如此才能,竟是思报效朝廷,反倒与匪寇为伍,助纣为虐。 张叔夜一看之上,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又惊又惧:“我们竟想拿上济南府?” 邢万里说着,将信递过去。 好处是,困难被官府盯下。 可偏偏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官家轻佻,只知享受,身边又有王黼、梁师成、李邦彦等一众奸贼蛊惑。 殷毓芬热笑一声,解释道:“是里乎没内应罢了。” 而赵霆那样的官儿,如今在朝廷中比比皆是。 “呵!” 张叔夜也并非蠢笨之人,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此番大旱,秋末的粟米只怕会颗粒无收。 寅先生嘴角含笑道:“邢万里到底沉是住气了。” 念及此处,邢万里是由长叹一声。 白山寨则是同。 每隔数月,便没小批粮食、生铁,甚至于是战马悄悄运送到山寨中。 上一个仗义执言,上书痛批六贼的李纲,如今还在泉州的沙县当主簿。 殷毓芬胸没成竹道:“机会难得,本府准备来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将其一网拿上,彻底消弭祸事。” 在我看来,张万仙之流根本是足为惧。 事成之前,我便是朝廷正七品的团练使了。 张叔夜躬身行礼,而前匆匆出了府衙。 事实下,早在青州任知州时,邢万里便还没盯下了白山寨。 当真是可恨! 听完邢万里的布置前,张叔夜双眼一亮,神色敬佩道:“知府当真是用兵如神,上官佩服。” 韩桢之后就分析过,白山李天王名头响亮,是福也是祸。 “上官那就去。” “缓甚么,到时自会知晓。” 待到一封信看完,我的眼中布满了惊骇之色。 “是缓!” 拆开信封,殷毓芬检查了一番字封,确认有误前,那才快快看了起来。 …… “得令!” “知府没何妙计?” 雷汉心中一凛,是由暗自庆幸。 然而,邢万里却叫住我,摆手道:“如此一来,必会打草惊蛇。若这白山寨一直蛰伏,始终是心头之患。” 他心里很清楚,前两年的北征,吸干了北地百姓的血。 忽地,一阵缓促的脚步声从小堂里传来。 一旁的张叔夜见状,问道:“知府,怎地了?” 是用想便知,定是没官员与这李天王暗中勾结。 “风雨飘摇啊!” 张叔夜一惊,赶忙抱拳道:“上官那就去筛查,加弱城门守卫!” 在我看来,殷毓芬一定会去平叛。 只需各州禁军出动,是消数月,便能镇压叛乱。 朝堂下却又没奸臣当道,地方州县贪官污吏横行,而今民是聊生,烽烟七起…… 众人齐齐抱拳应道。 张叔夜恭敬地呈下密信。 坏处是没那個名头在,起事前会是断没绿林道的匪寇及百姓来投,短时间内便能壮小势力。 张叔夜慢步走退小堂,躬身行了一礼,双手奉下一封书信:“知府,白山寨送来的密信!” 短短几日时间,北方烽烟四起。 0115【兵贵神速】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 这几日,整个黑山寨被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 哪怕就连寨中的老弱妇孺,都察觉出不对劲,一个个兢兢战战。 匪寇们紧绷神经,每日着甲佩刀,全副武装。 正午时分,顶峰的一间宅院里,雷汉敞着衣衫,心不在焉的坐在客厅里吃酒。 如今山寨封闭,外加实行宵禁,让他和外界断了联系,无法再给济南府那边传递消息了。 自从暗中接受招安后,他就表现的比张叔夜还要积极。 这個匪寇,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当了。 如今,雷汉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穿上绯红色的官袍后的模样。 赵宋国祚已有百年,百姓和士人们早已忘了赵大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夺走天下的行径。 一时间,李天王心中七味杂陈,既感动又自责。 “小当家没令,诸位当家即刻后往聚义堂!” 李天王心中暗自庆幸,若是是段敏与自己受了招安,只怕真会如我们谋划的一样,重取济南府。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两扇活它的寨门急急打开。 一口饮干杯中酒水前,我站起身,慢步出了宅院。 那四百骑兵,是康文巧最小的依仗与底蕴。 这八千步卒,其中一小半都是其我几位当家手上的弟兄。 张叔夜点点头,手持斩马刀,慢步出了聚义堂。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且赏罚分明,该给的赏赐一文都是会多,八日一大宴,七日一小宴,日子比以往还要逍遥。 “知县窄心,俺省的。” 直到那个时候,段敏等一众当家,才明白张叔夜的计划。 李天王最终还是有敢说出口。 重描淡写的吩咐一句前,张叔夜上令道:“休整半个时辰,打开县中粮仓,搬运十日粮食到船下。” “杀了罢。” 匪寇拾起首级,慢步出了酒楼。 一旁的孙志与低邛对视一眼前,忽然开口道:“眼上县中丁身钱还没一笔缺口,小约七万贯。那笔钱伱白山寨暂且垫付,往前再还于他等。” 见到康文巧身着铁甲,全副武装,我的瞳孔猛然一缩。 从寨中出发,再到夜袭历城郡,后前是超过十个时辰。 绿林道虽然讲究一个义字,可哪没自个大命重要。 我怎么也想是到,张叔夜会说出那番话。 寅先生微微一笑,胸没成竹道:“吾等谋划便连那些当家的都是知晓,即便寨中没探子,又能如何。” 从得知张叔夜要造反前,段敏的心思就变了。 众人齐齐抱拳应道,随前转身出了门。 重装下路,先取低苑县。 整套计划环环相扣,其精髓就一个字。 那么复杂的道理,我都能想到,张叔夜与这寅先生是可能想是到。 果然,只见张叔夜凤目环顾一圈众人,上令道:“诸位当家点齐手上弟兄,一刻钟前于盘龙岭里寨集合,过时是至者,斩!” 并入白山寨之前,山寨实力小增,一跃成为整个京东路绿林道当之有愧的老小。 张叔夜扬了扬眉。 与此同时,县衙与城门方向也传来一阵喊杀声。 “……” 李天王咽了口唾沫,弱压上心头惊骇,假装关心道:“既然寨中没探子,为何是等下一阵子,将这奸细揪出来,再起事也是迟。” 翻身下马,张叔夜上令道:“开寨!” 雷汉捻起一颗蚕豆扔进口中,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白山李天王的名头,也愈发响亮。 千斤闸被升起,随着城门打开,张叔夜一马当先,踏入县城中。 康文巧转头道:“气可消了?” “出发!” 见我答应的如此爽慢,孙志心上没些前悔,方才就应该少要些。 虽是男子之身,但这股豪迈却是输女子。 据说县中没位员里,准备做一笔小买卖,因为那几日花低价租凭了几十艘货船。 目送我们离去,张叔夜问道:“他确定山寨中没奸细么?” 段敏端起酒杯的手一滞,目光闪动。 寅先生会意,转身出了聚义堂。 而是,低苑县! 李天王沉默是语,目光躲闪。 慢! 段敏面下是显,心中却升起一股怪异感。 我此刻心外没鬼,生怕被张叔夜看出了端倪,因此心中惴惴是安,哪外还敢说话。 所以,最初时康文心外对张叔夜还是很服气的。 我怕张叔夜得知真相前,会一刀斩了自己。 赵宋正统,已深入人心。 而张叔夜也有亏待我,自并入白山寨前,让我稳坐第七把交椅,仅次于雷汉和寅先生。 一县知县与主簿的脑袋,极具震慑性。 守着城门的匪寇一声低呼。 有没令人冷血沸腾的战后动员,也有没详细的作战安排,仅仅是一句复杂的出发。 直到日头西落,阵阵马蹄声从城里传来。 李天王嘴唇动了动,心中天人交战。 “那倒也是。” 其次,白山距离济南府的历城,足没两百少外路。 …… 目视着你的背影,李天王神色简单,而前跟了下去。 “你省的,走罢。” 这康文巧呵呵一笑。 坏在张叔夜与寅先生并未看我。 将近七千人的小军,竟然有没准备粮草等前勤,每人只带了一日的干粮。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 李黑虎面下笑意是减,一口应上:“某家过几日便将七万贯如数奉下。” …… 那番话,如同炸雷般在李天王耳边炸响。 我的眼中是由闪过一丝慌乱,一双小手紧握。 他本是鲁山的一个山寨首领,手下五六百号兄弟,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一路来到聚义堂前,其我几位当家还没齐聚。 “得令!” 正当我思索着如何再从白山寨捞点钱时,却听这李黑虎说道:“此次小当家拖某家请两位赴宴,是想借一样东西。” 眼见其我几位当家一脸茫然与震惊,包括李天王同样如此,便知晓我们与自己一样,有没迟延收到消息。 “好好的匪寇不当,造甚么反!” 此次起事太过突然,如同儿戏般。 低苑县,隶属淄州。 哪怕马是停蹄的赶路,到了济南府也已是明日下午了,届时人困马乏,别说作战了,怕是连刀都拿是动。 李天王一愣,满脸是可置信。 前两年李黑虎带人打上了门,打又打不过,于是雷汉识趣的选择了受降,带着手下弟兄们被李黑虎收归门下。 此时此刻,我没些前悔了,为何后几日会脑子一冷,答应了康文,接受朝廷的招安。 县城中,一间酒楼包房内。 此次起事突然,时间紧迫,探子根本来是及将消息传出去。 康文巧点点头,赞同道。 盘龙岭里寨,八千少名身着铁甲的匪寇,静静站在原地。 闷头走了一阵,康文忽然发现,我们行退的方向并非是济南府的历城。 段敏骑在马下,身前跟着七八百号弟兄。 粮草呢? …… 也是知过了少久,喊杀声平息。 且士兵能在船下养足精神,保证战力。 在那些步卒后方,还没四百骑兵。 0116【夜袭】 第119章 0116【夜袭】 济南府。 张叔夜骑在马上,被烈日烤灼了一天,他那清癯的脸上隐隐有些泛红。 两日前,他便领着一万三千名兴德军,出城平叛。 如今位于长清县周边,距离历城郡约莫六十里。 既是引蛇出洞,将计就计,那必然要演的像一些。 不能太近,近了容易被探子看出端倪。 又不能太远,否则驰援不及。 六十里就很合适,急行军半天便可回到。 哒哒哒! 一阵急促马蹄声从军阵后方传来。 不多时,邢万里架马驶来,语气兴奋道:“知府,黑山寨上钩了。探子发来消息,今日午正三刻,黑山匪寇倾巢出动。” “呼!” 张叔夜长舒了口气,严肃的脸上荡起一抹笑意:“这两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邢万里提议道:“知府,将士们行军一日,已是人困马乏。不如就地扎营,休整一夜,待养足精神,明日再回防埋伏也不迟。那黑山距离历城郡,足有两百多里路,哪怕是急行军,也需一天多。” “不妥。” 张叔夜摇了摇头,沉吟道:“黑山寨这些年积攒了不少战马,据那雷汉所说,寨中骑兵不下八百。城中虽也有布置,但对方若是派遣骑兵奔袭,还是存在一定风险。” 历城郡是诱饵,但这个诱饵却不容有失。 闻言,邢万里沉思片刻后,想出一个主意:“不如这样,下官领五百骑兵,外加两千精兵,轻装上路,星夜赶回城外伏击点。知府则在此扎营,若黑山寨真的派遣骑兵夜间奇袭,下官也能及时驰援。” “善!” 张叔夜点点头,看向邢万里的目光满是欣赏之色。 有勇有谋,当一个县尉着实屈才了,不枉费他上奏朝廷,将其调任到身边。 “下官这就去。” 邢万里抱拳行礼后,一勒缰绳,调转胯下战马方向。 不多时,他便领着五百骑兵,外加两千名身着纸甲的步卒回防。 纸甲是北宋军中甲胄的一种。 莫要以为有个纸字,便认为纸甲毫无防御力。 事实上,纸甲的防御力比之铁甲丝毫不逊色,并且比铁甲更加轻便,一整套纸甲重量不过三斤,丝毫不影响士卒急行军的速度。 制作纸甲的纸张,是由枸树树皮外加棉絮,不断捶打而成。 极具韧性,防水性极好,并非想象中那样一泡水就烂。 被水浸湿后,反而会变得更加坚韧。 因此,纸甲根本不惧大雨天气与落水,两指厚的纸张外层缝制在牛皮袋子里,如鳞甲一般层层堆叠,别说弓箭了,便是弩箭也难伤。 尤为适合水军和海边地区的士兵使用。 南宋时期,泉州知州真德秀为了剿灭海上贼寇,曾上奏枢密院:“所有本寨军器都稍足备,但水军所需者纸甲。今本寨乃有铁甲百副,今当存留其半,而以五十副就本军换易纸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用五十副铁甲,换取五十套纸甲,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由此可见,纸甲在沿海地区的实用性有多高。 纸甲唯一的缺点,就是怕火。 若是被火箭射中,很快就会燃起一片大火。 不过也有应对之法,作战前,可将水淋于纸甲之上,如此便不惧火攻。 …… …… 随着落日隐没,夜幕缓缓降临。 高苑县的百姓很庆幸,这帮反贼还算讲道理,进城之后,并没有烧杀抢劫,只是打开了县中粮仓而已。 对此,县中百姓完全无所谓。 开就开嘛,反正又不是他们的粮食。 有些胆大的居民,见反贼们不理睬他们,甚至还端着碗站在门边看热闹。 事实上,李黑虎还真没空管他们,时间紧迫,只要这些百姓不捣乱,她也不愿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一袋袋粮食从粮仓中被运上码头,装上货船。 足足装了三千石的粮食后,留下一百人在县中,李黑虎大手一挥,士兵以及战马纷纷上船。 “出发!” 一声令下,几十艘货船扬起风帆,缓缓驶离码头,逆流而上,朝着历城郡驶去。 李黑虎盘坐在一艘货船的船头,斩马刀横放在腿上,晚风徐徐拂过,吹动鬓角凌乱的发丝。 寅先生迈步来到她身旁,关心道:“大当家,到历城郡至少需要三个时辰,先去歇息一下罢。” “我心火太旺,需吹些风,降降火。” 李黑虎摇了摇头。 闻言,寅先生不再劝说。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起事,莫要说李黑虎了,他又何尝不是心潮涌动呢。 两人一站一坐,静静享受着晚风。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黑虎忽地问道:“韩二在干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韩二,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那道手持马槊的身影。 寅先生微微一愣,苦笑道:“大当家莫不是把吾当成能掐会算的仙人了?” “呵。” 李黑虎不由摇头失笑。 …… 今夜星光黯淡,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掌船的俱都是济河上的老手,哪些地方有暗礁,哪段水域湍急,早就铭记于心。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李黑虎转头看去,却见来人是船家。 那船家提着灯笼,神色惶恐,兢兢战战地说道:“这位当家的,前面便是临河镇,设有水闸,有巡检看守……” 李黑虎摆摆手:“好好开你的船,我自有应对。” 闻言,船家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所谓的水闸,仅仅是两道横在河面上的铁索罢了。 看上去虽简陋,却能有效拦住船只。 不需李黑虎吩咐,便有几名匪寇,架着小船驶向岸边的巡检处。 一箩筐铜钱,外加一封印有高苑县知县大印的信笺,便让一众巡检乖乖开闸。….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搅动绞盘,横在河面的铁索缓缓沉入水中。 待到几十艘货船驶过水闸,一名巡检士卒好奇道:“都头,恁多货船,装的都是甚?” 那都头斜了他一眼,轻蔑道:“高知县的生意,也是你等能打听的?” “嘿嘿,俺就随口问问。” 士卒说着,目光瞥向箩筐里的铜钱。 见状,都头笑道:“他娘的,你小子屁股一撅,老子就知道拉什么屎。放心,少不了伱等的。” 说着,弯腰抓了两百文铜钱塞进士卒怀里。 “多谢都头。” 士卒立刻喜笑颜开的道谢。 有钱拿,谁管你运的是甚么东西。 …… 午夜时分。 几十艘货船静悄悄地驶入历城郡码头。 几百匹战马以及三千多人下船的动静,顿时引来了一伙巡夜的公差。 “你等是何人?” 夜色太黑,根本看不清。 待到公差提着灯笼走到近前,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眼前景象时,整个人不由愣在原地。 入眼是一匹高头大马,顺着战马往上看,一张清冷俏丽的脸庞映入眼帘。 那名公差却没心思欣赏,整个人如坠冰窖,手脚止不住的颤抖。 在其身后,是密密麻麻地骑兵…… 呜! 一道刺耳的破风声响起。 狭长的斩马刀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啪嗒! 灯笼跌落在地,马蹄重重踏在灯笼上,昏黄的火光顿时熄灭。 “杀!” 清冷的语气中,透着浓烈的杀意。 下一刻,战马奔腾。 剩下的公差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在骑兵的冲锋中被撕成碎片。 码头距离历城郡只有两三里,行至一里后,李黑虎下令道:“马上套,人衔枚!” 闻言,身后骑兵纷纷取出马笼头,套在马嘴上。 随后,又拿起一枚铜钱,含在口中。 如此一来,人与马俱都不会发出声音。 只需刻意控制脚步,绝不会引起城中守备的注意。 八百骑兵,外加三千步卒,就这样静悄悄的来到城外三百米处。 看着的城池,李黑虎打了个手势。 身后立刻窜出一个匪寇,如同野猫一般,动作灵活又轻盈地摸到墙根下。 只见那匪寇舌头一阵蠕动,一个哨子便被含在嘴上。 “咕咕咕!” 哨子被吹动,发出一阵阵夜枭似得的叫声。 静静等了片刻,城内也传来一阵类似的声音。 “杀啊!!!” “不好,有贼人!” “迎敌,迎敌!” 忽地,一阵喊杀声从城门后方响起,打破了夜空下的宁静。 李黑虎再度抽出斩马刀,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城门。 咯吱!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两扇厚重的城门从内被缓缓推开。 “城门已开,随我杀进城!” 李黑虎大喝一声,双腿猛地一夹马肚。 身下战马立刻化作一支利箭,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杀!!!!” 众人齐齐大喊,架马冲上去。 八百骑兵奔腾的威势,似要踏碎一切。 ps:真德秀,历史上却有其人,别看名字秀,但真不是作者瞎编。 (本章完). 很废很小白提醒您,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0117【叛徒必须死】 第120章 0117【叛徒必须死】 夜幕下。 喊杀声以及奔腾而来的马蹄声,震碎了宁静。 历城郡的百姓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神情慌张,下意识的就想往外跑。 就在这时,一队队衙役穿行在大街小巷,一边敲动梆子,一边扯着嗓子高喊:“乡亲们莫要慌,知府早有对策,静待家中,切莫出门!” 啊? 城中百姓纷纷一愣。 心中虽依旧惊惶,但绝大多数百姓最终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待在家中。 这便是张叔夜的手段。 上任不到一年时间,便已立下威信,收获民心。 三百余米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仅是一瞬而已。 眨眼间,八百骑兵便已经冲向城门前。 忽地,一名在城中内应的匪寇踉跄着跑出来,口中大喊:“大当家,城中有埋伏……啊!” 话音未落,数支弩箭从后方袭来,贯穿匪寇的身体。 有埋伏! 骑兵们神色一变,冲锋的气势一滞。 李黑虎却面不改色,目光坚定,沿着宽大的城门,冲进郡城之内。 一进城,迎接他们的,是数百名严阵以待的兴德军。 宽大的盾牌后方,上百把强弩正对城门方向。 与此同时,早已埋伏在城墙之上的守军齐齐露头,手中弩箭对准下方。 不好! 这个阵仗让骑兵们心头大惊。 “随我冲阵!” 李黑虎再次大喝一声。 她何等心思,电光火石之间便想明白城外应也有伏兵。 想要活下去,唯有冲散城中的守军。 不得不说,张叔夜此人确实算得上文武兼备,城中守备的力量安排十分巧妙。 人数虽少,但却卡在城门隘口。 对方骑兵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冲进来。 配上强弩以及长枪阵,完全可以挡住黑山寨的第一波骑兵冲击。 皆时,他再领一万兴德军从城外杀出,前后夹击之下,定能将其一举歼灭。 眼见六十多名骑兵从城门冲进来,兴德军都统庞斌大手一挥。 “放箭!” 唰! 一阵箭雨迎面飞来。 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声不断在耳边响起。 这些士兵俱都身着铁甲,但身下战马却没有防护。 顷刻间,便有十几匹战马重伤倒地,马上士兵也重重摔落在地。 一时间,人仰马翻,哀嚎四起。 “再放!” 庞斌再次下令。 第一批弩手立刻后撤,第二批弩手顶上,扣动扳机。 又一轮箭雨袭来,李黑虎只觉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不用看便知,胸口中箭了。 不过有铁甲防护,弩箭射不穿。 能射穿铁甲的强弩,唯有神臂弩。 可惜神臂弩这种军械,如同步人甲一样,不可能出现在地方州府禁军或厢军之中。 只有开封府的禁军以及边军才有配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轮箭雨过后,又有二十余战马倒地。 眨眼间的功夫,随她冲入城中的六十多名骑兵,只剩下不到二十。 李黑虎面如寒霜,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庞斌,闪动着疯狂的杀意,手中斩马刀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阵阵寒光。 此时,她距离守军已经不足二十米。 庞斌心头一惊,手脚发凉,如同被一头雌豹盯上。 只见他冷笑一声,高声下令道:“中军散开!” 哗啦! 居中的盾兵立刻向两旁散开,露出两人宽的通道。 李黑虎瞳孔猛然一缩,一股冰凉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 弩炮! 又唤作三弓床弩,乃是宋军中一大杀器。 当初檀州之战时,宋军便是凭借弩炮一举射杀辽国大将萧挞凛。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李黑虎弃马一跃。 就在她跳马的瞬间,一名兴德军士卒手持木锤,狠狠砸在弩炮扳机之上。 轰! 形似长枪的箭矢,带着呼啸的破风声,瞬间便射爆了马头,随后余力不减,一连射穿三名骑兵的身体后,重重钉在城墙之上。 李黑虎就地连续几个翻滚,卸去力道后,不退反进,竟双手持刀冲向官兵。 几柄长枪立刻捅來。 斩马刀格开刺来的长枪,她整个人极为蛮横的迎面撞入阵中。 不待官兵反应,李黑虎双手紧握斩马刀,横在腰间。 随后整个人一扭,双臂猛然发力,借助腰间扭动的力量,狭长的斩马刀在官兵阵中划出一道弧形的刀光。 那些弩手俱都穿着皮甲,哪里挡得住斩马刀。 竟有数人被拦腰斩成两段!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刺激着官兵们的神经。 李黑虎此刻犹如狼入羊群,一柄斩马刀左劈又砍,凭借一人之力,把整个军阵都搅乱。 嘶! 庞斌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惊骇。 最关键的是,对方正不断接近自己。 一想到对方那杀意沸腾的眼神,庞斌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厉声高喊道:“快,快放箭,射杀她!” 弩手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先不提对方身穿铁甲,弩箭能否射穿。 此刻对方杀入阵中,一轮箭雨过去,只怕死的都是自己人。 “杀啊!” 眼见大当家如此神勇,剩下的黑山匪寇顿时热血沸腾,趁着官兵阵脚大乱,架马冲入阵中。 此时,失去了正面弩箭的压制,仅靠城池上的弩手,远远不够。 城门外,不断有骑兵冲进来,杀入阵中。 只一个冲锋,官军便溃败了。 “跑啊!” 官兵们扔掉手中盾牌、长枪,拔腿就跑。 至于庞斌,见势不妙,早就已经跑了。 李黑虎浑身浴血,持刀而立,语气冷冽的下令道:“杀光他们!” 失去了军阵,步卒在骑兵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距离城外两里处的山坳中,邢万里刚刚领着五百骑兵和两千精兵从长清县方向赶回来。 即便身着轻便的纸甲,可连续赶了近六十里的路,这些士兵依旧累得够呛。 下令休整后,士兵们顿时七扭八歪的瘫坐在地上。 骑兵们则拿出豆饼等精粮,给战马喂食。 邢万里灌下一口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打开之后,布包里是几块炊饼,如此炎热的天气,外加在怀里闷了大半天,炊饼隐隐散发出一股馊味。 不过他却不在乎,拿起一个炊饼咬了一大口。 吃着吃着,邢万里动作一滞。 脚下传来微微震动,隐约间能听到一阵马蹄飞奔声。 骑兵! “不好!” 邢万里面色一变,扔掉手中炊饼,起身高喊:“敌袭,整军迎敌!” 他想不明白为何黑山寨的骑兵如此快便赶来了。 黑山寨据此足有两百多里,哪怕一人两马,不间断的狂奔,也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 不过此刻他来不及思索,翻身上马后,领军朝着郡城杀去。 …… 城中,喊杀声逐渐平息。 数百官兵被冲入城中的骑兵屠杀殆尽,只余下城墙上的弓手还在勉强抵挡。 李黑虎一手持刀,一手领着庞斌的人头,正准备下令,却听城外传来一阵喊杀声。 城外果然有伏兵! “来五百骑兵,随我出城迎敌,余者守在城中。” 李黑虎唤来一名骑兵,让其下马后,自己翻身上马,领着五百骑兵出了城。 城外,兴德军与三千步卒已经交上了手。 兴德军是禁军,且这一年时间,张叔夜整军操练,补发军饷,颇具成效。 单论战力,双方不相上下。 只不过兴德军疾驰而来,还未来得及休整,士兵们气力不及,一个个手脚发软,而黑山匪寇们则在船上养精蓄锐多时。 一时间,两千官兵被打的节节败退。 若不是邢万里指挥着五百骑兵左突右冲,只怕仅一个照面,兴德军就会溃败。 军阵后方,邢万里此刻又惊又惧。 惊的是这三千匪寇明明是步卒,此刻却突然出现在郡城之外,难不成黑山寨有缩地成寸的仙法不成? 并且,城里喊杀声渐渐平息,只怕城内守军已是败了。 情急之下,邢万里仰天大吼一声:“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没头没尾的大喝,很快便被淹没在喊杀声中。 “哈哈哈!” 战场中,五当家骑在马上,手持一柄大刀,左劈又砍,如入无人之境。 官兵的长枪长刀劈砍在铁甲上,软绵绵的没甚力道,如同捞痒痒一般。 正杀的兴起,忽地身旁传来四当家雷汉的声音:“五哥,俺来助你!” “四哥不用……啊!!!” 五当家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一把细长的破甲锥,刺穿铁甲,透体而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雷汉,你这鸟厮竟当叛徒,投靠了官兵!” 这一幕被七当家看见,怒的目眦尽裂。 雷汉拔出破甲锥,暴喝道:“弟兄们,李黑虎已死,随俺平定黑山反贼!” 他手下那五六百号弟兄,其中大半都通了气,立刻调转刀口,朝着黑山匪寇们砍去。 大当家死了? 一众匪寇惊疑不定,心里顿时慌了神。 外加雷汉领着五六百号人突然反水,黑山匪寇们顿时阵脚大乱,原本即将溃败的官兵,则气势大振。 “老子杀了你这叛徒!” 九当家打马就要冲来。 恰在这时,却听雷汉再次爆喝一声:“李天王,还不动手?” 李天王也投了官兵? 一时间,不少匪寇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李天王。 李天王神色挣扎,把心一横,大声道:“黑虎已死,放下兵器受降罢!” 他毕竟是明面上的李天王,此刻连他都投了官兵,让一众黑山匪寇们心中战力尽消。 官兵可不管那么多,抓住这个机会,拼命厮杀。 转眼间,攻守易形。 “杀敌!”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轻喝,城中冲出一支骑兵。 清冷的声音并不大,却让黑山匪寇们的精神为之一振。 大当家没死! 有了主心骨后,匪寇们顿时大吼着举起兵刃。 李黑虎一马当先,面色冰冷,眼中的杀意沸腾到了极点。 她知道山寨中有官兵的探子,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家的丈夫也投了官兵! 邢万里立刻指挥骑兵迎上李黑虎。 两只骑兵冲撞在一起,绞杀成一片。 人困马乏的官军骑兵,哪里挡得住怒火中烧的李黑虎,一轮冲锋下来,官军便溃败了。 “随我杀了这两个叛徒!” 李黑虎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骑兵,直奔李天王而去。 李天王被吓得肝胆俱裂,正想架马逃跑,却被一众愤怒的黑山匪寇团团围住。 眼见李黑虎架马奔至身前,李天王急忙开口求饶。 “夫人……” 话音未落,一柄斩马刀迎面而来。 借着战马狂奔的冲击力,即便铁甲护住了脖子,也无济于事。 硕大的人头高高飞起! 一刀杀了李天王,李黑虎心头怒意不减分毫,再度朝着雷汉冲去。 官兵可以不管,但这两个叛徒必须死! 雷汉见势不妙,早已打马逃到官军邢万里身边。 “杀!” 在李黑虎的带领下,黑山匪寇凶悍无比。 尤其是遇到雷汉手下的叛徒时,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即便是匪寇,最恨的也是叛徒。 “跑啊!” 一名官军士兵奔溃了,转身就跑。 有了第一个逃兵,便有第二个…… 一瞬间,官军便崩溃了。 眼见这一幕,雷汉心中惊骇了极点,急忙劝道:“邢参军,贼寇凶猛,不可力敌,俺们快走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邢万里神色挣扎,深深看了眼历城郡,咬牙切齿道:“撤军!” 在残余的三百骑兵护送下,邢万里转头就跑。 然而,李黑虎却不想这么放过他们,领着黑山匪寇一路追杀。 “俺降了,俺降了!” “莫要杀俺!” “……” 眼见邢万里逃走,官军步卒纷纷扔掉兵器,跪地受降。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语气冰冷的丢下这句话,李黑虎领着五百骑兵继续追杀。 …… 夜色中。 邢万里此刻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值得庆幸的是,身后的追兵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过他不敢停下,又架马跑了一刻钟后,才渐渐放缓马速。 转头看去,只剩下二十余名骑兵,以及雷汉。 剩下的骑兵,要么在逃跑时走散,要么被匪寇追上杀了。 两千纸甲步卒,外加五百骑兵,这可是兴德军的精锐啊。 全没了! 更重要的是,历城郡丢了。 念及此处,邢万里神情一阵恍惚。 …… 天蒙蒙亮,张叔夜便醒了。 他昨夜几乎一夜没睡,一直翻来覆去,心头惴惴不安。 忽地,帐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何故喧哗?” 张叔夜微微皱起眉头,大声呵斥道。 帐外立刻响起士兵的回答:“知府,邢参军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邢万里回来了? 张叔夜心中顿生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掀开帐帘,走出军帐。 只见军营外,邢万里面容憔悴,身后只领着二十余骑兵。 “发生了何事?” 张叔夜颤声问道。 邢万里翻身下马,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苦涩道:“知府,历城郡被夺了!” 轰! 这句话如同炸雷,在他耳边炸响。 张叔夜只觉得热血上涌,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本章完). 很废很小白提醒您,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0118【赵宋不亡,天理难容】 第588章 圣兽成群 极北冰海上空,当世九大高手同时出现,掠空而去,而第十位,便是隐隐站在中间位置的燕青云了。 北海比之东海更为恐怖,因为这里的圣兽更多,昔日曾经聚集了三十多头圣兽王围攻七彩冰宫,乃是那时的冰宫之主,强行引动了水之神力的底蕴,才度过了那场危机,但下场也很凄惨,那便是爆体而亡。 而今,他们十大人道巅峰强者齐聚一堂,强势冲进了人类的禁区北海。虽然这里被称为北海,但依旧是一片冰封万里的景色。 随着燕青云的不断推算,他们的方向也在不断的转移,终于在第二天晚上,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巨大的吼声。 绵绵不绝,响彻天地,每一个都不会比麒麟圣兽差。 “这些家伙,难道也知道冰岛将出吗?” 燕青云淡淡道“圣兽王们天生就拥有着强大的能力,它们对于危险和天地之力剧烈的波动都有着难以想象的感知,所以它们能够预先判断出冰岛所出现的地方并不奇怪。” “那就动手吧!”帝释天说道:“否则等所有的兽王来了,我们可未必杀得进去!” “不必!”燕青云笑道:“宗主多虑了,圣兽王越多越好。就怕来的不够多。” “哦?”黄泉门主不解道:“此话何意?若是冰海的圣兽王全都汇聚在一起,那即便是我们只怕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 麒麟圣主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听说,他说过,杀同阶修士如屠狗。这……!” 当然只有燕青云知道,他一直就在这,只不过是被空间之力给隐藏了,每隔千年,天地元气的活动周期,就会引动这里的爆发,让他逐渐浮现。 “开!”伴随着那一声饱和铺天盖地的天地之力迅速的激荡开来,所有的人道巅峰强者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因为他们感觉得到,那股恐怖的天地之力,足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撕碎,唯有此刻的燕青云踏空而来,周围有了一股玄奥而独特的力量。 “有神器冰棱镜在,除非来的是神兽,否则便都是冰岛开启的祭品!”燕青云嘴角微扬,可是落在其他人的眼中,那无一例外是顿感一股寒意逼人。 可是这一此,随着燕青云的出手,便强行开启了这种力量。 “哗!” 冰海之内,强大的灵兽数不胜数,等到第五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坐不住了,因为眼前恐怖的圣兽数量达到了五十二头,还在不断的汇聚。 “万年冰髓所铸神剑!”冰笑天嘴角抽了抽:“这怕是匹敌仿制神兵的神剑了,可是燕兄拿出此物,难道是想杀进去不成?” 霎时间雷光漫天无数强大的内丹被逐渐炼化融入到了神剑之中,七把神剑围绕着燕青云的身边,组成了玄奥的剑阵,流转不休。 那便是空间之力,而随着那股空间的波动,一个白色的冰岛突兀的覆盖在原来的碎冰之地,他就这样从无到头突兀的浮现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沧!沧!沧!” 没错,连神之力都被冰封了。 “诸位,冰岛已经出现,谁先一试?” “圣兽王们的寿命之长,远非人类可比,数千年间的积累,这一次哪怕不是倾巢而出,起码也来了一半吧!”冰笑天也是苦笑不已:“燕兄,此刻就算是你驱使的了冰棱镜,只怕也根本无法控制的了这些圣兽。”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最擅长玩火的南疆琉璃洞主,同样催动了仿制神兵九龙炉,爆发出了恐怖的火龙之力,三大人道巅峰的火之神力冲进了那冰岛之中,只是没想到,进入的片刻,便尽数被冰封。 麒麟圣主一马当先,与火麒麟联手凝聚了恐怖的火龙。 “莫非我们千年冰岛的契机要错失了嘛?”其他人道强者都有些不甘心,倒是燕青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所过之处,死亡凋零,那剑法的速度太快,快到那些匹敌人道巅峰的圣兽之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便被尽数屠杀。 死亡凋零冰封一切的剑,那温度太过寒冷,竟是浮现出了凝滞虚空一般的恐怖效果,这便是寒冰之力的恐怖,霜凝时空的手段。 “哈哈哈!”燕青云身形一晃,竟是真的冲进了兽王群里,数十头兽王突然冒出了一个人类,那他们还不疯狂的杀戮了起来。然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燕青云的剑太过凶残了。 这可算是见到了,虽然这个结果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可是那可是五十多头兽王啊,此刻竟然被如此轻而易举的屠戮了。 “好……好快的剑!”黄泉门主自诩天下第一刺客,他的剑法是最好的,毕竟擅长刺杀,可是此刻的他,也不敢说自己能接下来一把剑。 四周的天地能量因为这些家伙的毁灭而变得恐怖,血海翻腾,煞气不休,一股股铺天盖地的洪流,升腾而起,天地之力变得极端狂暴了起来。 “我更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凌霄宝殿的老祖无法理解,而冰笑天则说道:“他在引动冰系神力,感应冰棱镜,要……强行开始冰岛嘛?” “错失?谁说要错失!”燕青云目光一凝:“也罢,既然诸位都等不及了,也就不用等了,五十多头圣兽王之力,足够了!” “我来!” 不过转瞬的功夫,整个冰海之上已经是化为了一片血海,一道道强大的内丹升腾而起,这些圣兽王的内丹,每一个都是绝对的至宝。 而此刻他们升腾悬浮在空中,云镜手中的长剑,倒映着寒光,一化为七,吸纳天地间的云霞之力,七彩的云霞,源源不断的涌入其中。 此刻九大人道巅峰强者跃跃欲试:“我先来!” “今日就让你们看看,本座真正的手段!”燕青云的手中浮现出了一把剑,那是一把冰封神剑,随着那一把剑的出现,那一刻,整个天地本就已经是极寒之地,竟然再度降下了一些温度。 黄泉老祖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我来!” 一个接一个的人道高手都尝试过了。 “五行合一!”五大巅峰高手联手合击,迸发出了组合绝技。 “光暗合璧!”两大西方强者同时联合起来,施展出了那古老的绝技,光暗合璧,然而这天地间最强的两种能力,仍然没能对那冰岛造成任何伤害,哪怕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 (本章完) . 很废很小白提醒您,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0119【官家可怜哟】 第122章 0119【官家可怜哟】 “既如此,卑职这就去告知士卒。” 聂东拱了拱手,转身让士兵们集合。 这些士兵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听到聚将鼓响起。 一时间,士兵们苦着脸,拖着疲惫的身子重新回到校场上。 韩桢迈步走上高台,朗声道:“全军听令,下午的操练取消。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收拾行李物品,稍后搬迁至新军营。” 搬迁了? 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心头一喜,如此今日的操练应是免了。 这时,韩桢朝聂东使了个眼色。 聂东立刻会意,补充道:“下午的操练,夜里补上。” 得! 白高兴了。 不过晚上操练也好,起码不用顶着烈日暴晒。 念及此处,士兵们抱着对新军营的遐想,三三两两的出了校场,开始收拾行李。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一套在军中格外好使。 聂东是都统,负责平日操练,所以自然要严苛一些。 而韩桢作为真正意义的统帅,这个时候就得唱白脸了,表现的亲和一些,反倒能赢得士兵的尊敬和爱戴。 这就是人性。 这一套,后世部队玩得最溜。 士兵晚上站岗睡着了,连长或别的领导撞见了,非但不会责怪士兵,反而会贴心的脱下自己衣服给士兵盖上。 末了,给士兵的班长打个电话。 某班长,你睡了吗? 没睡?你手下的兵都睡了,伱还没睡? 事后,班长不管怎么惩罚士兵,士兵都不会怨恨给他盖衣服的领导。 目视士兵们散去,韩桢问道:“魏大修养的如何了?” “还未痊愈,前两日吵着要来军营,被某家劝回去了,估摸着这会儿还生着闷气呢。”聂东苦笑一声,语气中透着无奈。 “回头我去劝劝。” 拍了拍聂东的肩膀,韩桢安慰了一句。 …… 趁着士兵们收拾行李的功夫,韩桢骑着马回到小王村。 村口的集市冷冷清清。 这会儿正值下午,村民们要么在做工,要么忙着挑水灌溉农田,哪有空逛集市。 眼下大旱多日,许久不见雨水,若是再不给田里浇水,只怕到了秋末,粟米会颗粒无收。 等到了傍晚,这里就成了整个小王村最繁闹的地方。 杂货铺,安娘站在柜台里,一手握着笔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另一只手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听到脚步声,她不由抬起头。 见来人是韩桢,安娘那双水润的桃花眼中,顿时荡起一抹笑意。 韩桢笑道:“这几日可想我了?” “哼!” 安娘手中毛笔虚点几下,语气幽怨道:“奴家心里念着你,你这死鬼倒好,和小嫂嫂在县城里逍遥快活。” 闻言,韩桢挑眉道:“何时看出来的?” “你那个嫂嫂呀,前几日看你的眼神都快冒水儿了,真把奴家当傻子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想起韩张氏平日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地模样,安娘便不由捂嘴偷笑。 都是女人,韩张氏那点小心思,哪瞒得过她。 “她脸皮薄,往后莫要取笑她。” 韩桢走进柜台中,在她那浑圆丰润的磨盘上,轻轻拍了一把。 “唔!” 安娘轻呼一声,嗔怪道:“你对小嫂嫂倒是上心,只会欺负奴家。” 韩桢一手隐没在柜台下方,不动声色地问道:“村里这几日可好?” “一切都好,昨个儿有新来的逃户闹事,被小虫当场抓住,打了个二十板子……啊……关进了牢房里。”安娘答道。 “这段日子先委屈你了,等过阵子,找到人接手市集后,你也搬去城里罢。” “其实倒还好……奴家挺喜欢这样忙碌的日子,若……若是闲下来,反倒觉得不习惯。” 许是天气太过闷热,安娘那张瓜子脸上,浮起一抹嫣红。 纤细的腰肢时不时扭动几下,连带着那硕大浑圆的磨盘,都不住的晃动。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安娘身子忽地抖了几下。 眨巴着那双似要滴水的桃花眼,她腻声问道:“二郎何时回县城?” “稍后便走。” 韩桢收回隐在柜台下的大手,拿起柜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见安娘神色略显失落,不由笑道:“若是想我了,便去县城寻我就是。” “嗯!” 安娘点点头。 杂货铺子的生意很好,每隔几日便要去县城进一趟货。 “我走了。” “二郎且去罢。” 安娘虽不舍,但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知深浅,懂轻重。 出了杂货铺,韩桢一路来到制盐厂工地。 如今,四个大盐池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估摸着还有七八日便能竣工。 环顾一圈工地,两千余名工人被管理的井井有条,分工明确。 见他来了,猴子立刻迎上来:“韩二哥!” 上下打量了几眼猴子,发现他这阵子清减了几分,不过精神头却更足了。 一张脸被晒的黝黑,眼睛炯炯有神。 韩桢笑问道:“感觉如何?” “还成,总算没先前那般手忙脚乱了。” 猴子谦虚地答了一句后,似是想到了甚么,说道:“对了韩二哥,前阵子运来的那一万八千斤粗盐,都已经提炼好了,堆放在宅子的库房里。” “好了?” 韩桢双眼一亮。 这段时间朱吉领着谷菘,在外开拓了不少渠道,只等货一到,立马就能卖出去。 不得不说,赵霆与刘宓的名头确实好用。 如此暴利的生意,自然引得不少官员和士绅大户起了歪心思,只是每当朱吉拿出印有青州知州官印的帖子时,一个个立刻换上笑脸。 即便有些士绅大户,在朝堂上有人,也不会刻意得罪赵霆。 和气生财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0120【想钱想疯了】补发昨天欠下的一章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后,赵霆匆匆回到家中,着管家去唤镇海军都指挥使骆沙。 镇海军是厢军,这年头没人认为厢军能作战。 这帮丘八唯一的作用,便是以供百役。 修桥铺路,挖河筑桥…… 什么事儿都干,唯独不打仗。 不打仗,自然也就不用操练,因此作为都指挥使的骆沙,整日住在郡城的府宅内。 没过多久,骆沙在管家的带领下,一路进了书房。 “卑职见过赵相公,不知赵相公唤卑职何事?” 骆沙躬身行了一礼,姿态放得格外低。 若论官职,他身为一州厢军马步都指挥使,正儿八经的正五品官。 可在赵霆这个知州面前,却连个知县、主簿都不如。 此刻,骆沙心中忐忑,不清楚赵霆深夜唤他来是什么目的。 赵霆不开口,骆沙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躬着身子,保持行礼的姿态。 片刻后,赵霆才缓缓开口道:“如今镇海军有士卒几何?” 骆沙心里咯噔一下,悄悄打量了一眼赵霆。 见他面色不悲不喜,骆沙咽了口唾沫,答道:“禀相公,镇海军兵籍旧为一万二千六百人,实为……实为八千五百人。” “呵。” 赵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阴恻恻地说道:“你可确定?” 骆沙心中一惊,额头冒出一层了冷汗,赶忙改口道:“相公恕罪,卑职记错了,实为五千三百人。” 端起一杯热茶,浅浅抿了一口,赵霆说道:“再想想!” 这会儿,骆沙是真慌了。 他不晓得赵霆为何突然要整治他,每月该给的孝敬钱,可是一文未少啊。 骆沙大脑急转,不断胡思乱想。 赵霆也不急,慢悠悠地品着茶。 一时间,骆沙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片刻后,他把心一横,如实答道:“禀相公,实为一……一千八百人!” 军中吃空饷是惯例,不吃空饷,不喝兵血,他们这群将领怎么吃香喝辣,怎么找小妾? 哪怕是秦凤路上的三种,也照样吃空饷,喝兵血。 只不过,种师道等人没这么夸张罢了,十万西军,空饷顶天了只有一两万左右。 骆沙就比较离谱了,镇海军兵籍一万二千六百人,结果实际士兵只有一千八百人,几乎都快达到十之八九了。 “这就对了,在本官面前实话实说便可,莫要耍些小心思。” 啊? 骆沙一愣。 赵霆的这席话,以及语气,好似不是在问责。 念及此处,他不由抬起头,谄媚地笑道:“卑职哪敢骗相公,只是方才喝了些酒,脑子晕乎乎的,一时记不清楚。” 赵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语气随意地问道:“军中可还操练?” 察觉到赵霆不是要办自己,骆沙胆子顿时大了些,如实答道:“张知府在时,倒是操练过几次,眼下已是许久没有操练了。” 一年多前,张叔夜任职青州知州时,曾整过军。 结果到了镇海军军营一看,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当场就斩了副都指挥使。 吓得骆沙拍着胸膛保证十日内一定招齐士兵。 结果没过多久,张叔夜便被一封调令,升任济南知府。 等到赵霆接任,摸清他的性格后,骆沙又将那些新招的士兵全部遣散,继续吃起了空饷。 赵霆又问:“军械保存如何?” 骆沙答道:“军械一直存放在武库,因年久失修,大半都损坏了。” 大半损坏了? 那可都是钱啊! 赵霆脸色阴沉,语气不善地问道:“还剩下多少完好的,如实道来!” “铁甲一百余幅,皮甲三百余幅,长刀长枪八百余,弓六百,弩二百。” 也多亏了前两年张叔夜整军,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武库中还有多少军械能用。 北宋厢军的军械很匮乏,即便是铁甲,也不是全身的铠甲,而是半身甲,仅在胸口处镶有铁甲,肩头、大腿处都是竹片。 这样的铁甲,应付应付匪寇足以,但却上不了战场。 “没了?” 赵霆喝茶的动作一滞。 “没了。” 骆沙摇摇头。 啪! 赵霆重重放下茶盏,眉头紧皱:“偌大的镇海军,甲不过五百,刀枪不足千?” “赵相公,厢军本就是小妾生的,就这些军械还是神宗皇帝在位时留下来的。”骆沙叫起来撞天屈。 这还真不怪他。 神宗皇帝距今大几十年了,还能剩下这些军械,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朝廷每年的拨款,等落到他手里的时候,没几个大子儿了。 骆沙隐隐品出了一些味儿,这又是问操练,又是问军械的,莫不是要打仗? 念及此处,他赶忙讪笑一声:“相公也晓得厢军是个什么德行,这帮腌臜打脊泼才做做苦力还行,哪能打仗!” 赵霆深吸了口气,吩咐道:“你这两日上些心,寻些匠人,将一些损坏不严重的军械修缮修缮,届时本官有大用。” “卑职省的。” 骆沙赶忙应下。 赵霆摆摆手:“你且退下罢。” “卑职告退。” 再度行了一礼,骆沙一头雾水的出了书房。 待他离去后,赵霆提笔开始写信。 …… …… 翌日。 一大早,长长的商队出了县城。 眼下不太平,为此韩桢还派遣了一百多名士兵护送。 现在起义频发,各个山头的匪寇也蠢蠢欲动,若是半途被劫了,就可血本无归了。 渠道早已谈好,这些精盐将分成三批,分别送往淄川、益都与千乘。 送到之后,立刻就是四万多贯的进账。 这笔钱除去常知县的三成外,剩下的就地购买粮食、生铁、煤炭、粗盐等物资,再运回来。 一来一去,最多两三天时间。 县衙大堂内,韩桢正在看赵霆加急送来的信。 “这赵霆把我当冤大头了?” 韩桢气极反笑,扔掉手中的信件。 一旁的福伯捡起信,递给常知县。 一看之下,常知县眉头轻挑,神色怪异。 不难怪韩桢发这么大火,赵霆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而是漫天要价,半身铁甲张口就要一百二十贯,皮甲四十贯,长刀长枪十贯,至于强弩,更是夸张的二十贯。 要知道,军械的价格是与当时的钢铁价格挂钩。 隋唐时期,钢铁产量少,一副明光铠的价格自然昂贵。 可眼下钢铁产量高,市面上一斤生铁才三五十文,加之各种锻造技术和工艺趋于成熟,军械成本造价比之唐时低了数倍。 就以步军的铁甲为例,一副包含披膊、吊腿、身甲和兜鍪顿项在内的全装甲,最低重量是三十八斤,算上损耗,仅是生铁的材料钱,也就不到五贯。 哪怕算上手工、以及杂七杂八的材料费,顶天了三十贯。 一百二十贯钱,都足够他打造四副全身铁甲了! 早先打下松山岭的时候,韩桢就曾询问过袁铁匠关于各类武器军械的制造价格,心里基本有数了。 比如强弩,制造难度并不高,成本也很低,一把良弩造价不会超过两贯钱,箭矢一支七十文。 将信件叠好,收进袖口里,常知县疑惑道:“赵霆这是不打算卖伱,还是吃准了你急需军械?” 开出的价格太离谱,让他一时有些吃不准赵霆的意思。 韩桢冷笑一声:“我看他就是想钱想疯了!” “你待如何?” 常知县问道。 韩桢沉吟道:“先晾他几天,若是赵霆没反应,那便说明他真的不打算卖。” “静观其变,也可。” 常知县抚须点头,表示赞同。 又聊了几句,韩桢出了大堂,一路来到薄厅。 他和常知县两人现在忙得很。 常知县负责民政方面,轻徭薄赋,兴修水利,开垦荒田。 原本山上逃户就多,前阵子由于征收丁身钱,外加黑山匪寇掀起叛乱,导致又有不少百姓逃进山里当了逃户。 临淄县人口本就少,这么一折腾,人更少了。 有些村子甚至全跑空了,成了死村。 眼下,常知县正在派遣衙役和百姓进山宣传,试图把逃户们从山上吸引下来。 不过就目前来看,成效不太好。 山中逃户一见衙役,跑的比他娘兔子还快,任凭衙役说的天花乱坠,死活就是不下山。 常知县打算改变策略,换个方式。 而韩桢则带着书吏与税吏清查账目。 由于以往县中的账目太过混乱复杂,看的人脑壳疼,韩桢干脆弃之不用,而是重新搭建了账目系统。 韩桢首先设置了一个总账,包含了全县的资产。 在总账之下,又以村为单位,细分为若干支账,其中小王村与松山村也包含在内。 等待做完之后,所有账目一目了然。 …… 一连两日。 赵霆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韩桢的回信,心里有些沉不住气了。 于是,又修书一封。 可能他自己也觉得价格有些离谱,主动降了一些。 嗯,真的只是降了一些,铁甲从一百二十贯,降到了一百一十贯。 收到信件的时候,韩桢正在薄厅与书吏对账。 拆开书信瞥了一眼,他就将信撕成碎片,扔进纸篓中。 咕隆! 那书吏咽了口唾沫,心中暗自惊骇。 他可是清楚的看到,方才信笺之上,印有知州大印。 知州竟与县长也有来往。 扔掉信件,韩桢继续说道:“小王村的账目不对,你且带人去一趟,到了之后寻朱正则便可,他会配合你清账。” “得令!” 书吏抱拳应下后,匆匆出了薄厅。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小跑着进来,神色焦急道:“县长,敢炽军围困千乘县,朱员外如今被困在城中回不来!” (本章完) 0121【敢炽军】 韩桢面色如常,吩咐道:“唤他进来。” 没一会儿,一名士兵进来了。 来人正是于军,前段时间扩军后,因为表现出色,被升为队正。 前两日被韩桢派去护卫商队。 韩桢开口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详细道来。” 于军抱拳道:“禀县长,前日我等到了千乘县后,本该次日回来,但生铁迟迟未到,朱员外决定再等一天。谁曾想昨夜敢炽军忽然来袭,待到天明时,武都头见势不妙,于是主动突围,让俺回来报信。” 韩桢心中暗自点头,小武判断的没错,突围报信是对的。 赵霆现在明摆着只想守住益都郡,至于其他县镇的死活,他根本不会管。 隔壁淄州更不可能出兵驰援,因为济南府的李黑虎如今声势浩大,一旦出兵,保不准连淄州都得陷落。 “敢炽军有多少人?” “不下六千!” 韩桢又问:“县中守备多少?” 于军答道:“弓手、衙役加上征召的乡勇,大约六百多人,外加我等十个小队。” 闻言,韩桢陷入了沉思。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 千乘县有近八百守备,六千敢炽军想攻破县城几乎不可能。 即便张万仙派遣增援,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来。 见状,于军神色焦急道:“县长,俺们赶紧去驰援罢,据千乘知县说敢炽军足有十万,若是再拖下去,等到他们增援一至,县城一定会被攻破。” 韩桢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都说了敢炽军有十万之众,我等出兵之后,万一张万仙派兵来攻打临淄县怎么办?” “这……是末将考虑不周。” 于军挠了挠头,神色尴尬。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 随后,他壮着胆子问道:“县长,那千乘县那边还救不救?” “救!” 韩桢斩钉截铁道。 千乘县一定得救,除了商队和十二个小队的士兵之外,还有一万石粮食、数千斤生铁等物资。 韩桢问道:“那五千敢炽军装备如何?战马几何?” “除了少数匪首着皮甲之外,剩下都和戴巾军相差无几,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大多是朴刀和柴刀,有些甚至拿着削尖的竹竿。战马没有,不过驽马和劣马有百来匹。”于军回忆道。 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些贪官污吏,把各个县镇武库的拨款都贪了个干净。 导致各县武库只剩下一堆破烂,这些起义军即便攻占县城,也寻不到什么好武器。 韩桢起身道:“你先回军营,传我命令让聂东整军!” “得令!” 于军抱拳应道,匆匆离去。 又交代了书吏门一番任务后,韩桢迈步出了薄厅。 刚走出薄厅,迎面便撞见匆匆赶来的常知县。 他也得了消息,此刻神色焦急道:“韩二郎待如何?” 常知县心中纠结,有心想救小舅子,可又怕韩桢前脚刚走,敢炽军后脚就打来了。 “放心,我自有安排!” 韩桢安慰一句后,匆匆出了县衙。 目视他离去的背影,常知县心里升起一股荒诞感。 他这个朝廷官员,竟三番两次的靠一个造反的匪寇保护。 当真是世事难预料! 快步回到自家宅院中,门房里的管家立刻起身道:“阿郎。” “牵我战马来!” 丢下这句话,韩桢穿过垂花门,一路来到后院。 后院里,韩张氏领着丫鬟坐在树荫下,正缝制着衣裳。 这几日的滋润,让她看起来更加水润了。 皮肤白里透红,彷佛轻轻一掐便会浸出水来。 整个人透着一股少妇独有的风情,配上眉宇间那股纯真气息,又纯又欲。 见韩桢匆匆回来,韩张氏停下手中动作,好奇道:“二郎今儿个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 “嗯。” 韩桢点了点头,迈步进了里屋。 见到这一幕,韩张氏心头立刻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放下手中针线活计,她连忙跟进正屋。 只见屋子里,韩桢正在往身上套竹甲。 轻轻咬了咬唇,韩张氏神色担忧道:“二郎又要出门么?” “嗯,闰娘安心在家中待着,我去去就回!” 韩桢迅速将竹甲穿戴好,随后拎起玄色马槊。 韩张氏有心想劝,但她知道自家叔叔的性子,只得叮嘱道:“二郎一定要保重啊!” “我会的。” 丢下这句话,韩桢匆匆离去。 管家早已将他的战马牵来,翻身上马后,一路出了县城,朝军营狂奔而去。 军营里,聂东已整军完毕。 五百余名步卒,外加三十六名骑兵,全副武装的站在校场之上。 见到韩桢疾驰而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骑在马上,韩桢居高临下地下令道:“张和!” “末将在!” 张和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应道。 “现命你领步卒驻扎县城,封闭城门。在我回来之前,若是县城被贼人攻破,唯伱是问!” “得令!” 张和大吼一声,只觉心潮翻涌。 待到张和领着五百二十余步卒离去,韩桢目光看向骑兵。 这三十六名骑兵,除了聂东在内的十七名西军之外,剩下的都是从军中挑选出的精锐。 各个身强体壮,胆气过人。 虽月俸一样,但所用军械都是最好的。 小王村铁匠铺但凡打造出了兵刃,都是先紧着骑兵来,然后才轮到步卒。 哪怕穿着竹甲,都散发着一股彪悍气息。 环顾一圈,韩桢缓缓开口道:“眼下商队与一百多弟兄被困在千乘县,敌人有五千,可敢随我驰援?” 三十六与五千! 百余倍的数量差距。 “敢!” 三十六人齐齐高吼。 巨大的吼声在军营回荡,惊得山中鸟兽四蹿飞奔。 聂东此刻面色潮红,只感觉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来了,来了,百骑破万敌的机会终于等来了! “好!” 韩桢满意点点头,而后轻蔑一笑:“敌军是一群前几日还扛着锄头的农民,没有甲胄,没有强弩,你们需要做的,就是随我冲阵杀敌,明白吗?” “明白!” 骑兵们再次高吼。 “出击!” 韩桢一勒缰绳,调转马头,一马当先出了军营。 千乘县距离临淄县不到百里的路程,既然张万仙能打千乘,那么就说明也能打临淄。 这也是为什么韩桢担心敢炽军可能会趁机攻打临淄的原因。 官道上,近百匹马疾驰而过,沿途卷起阵阵黄土。 古时,骑兵奔袭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若是一人两骑,轮流换马,一昼夜最多可行三百里。 只是这一昼夜三百里跑下来,战马基本上也就废了。 《新唐书·苏定方传》:定方选精卒万、骑三千袭之,昼夜驰三百里,至其所。都曼惊,战无素,遂大败,走马保城。 因为骑兵是有负重的,一个骑兵怎么也有一百五十斤,算上甲胄、兵器、干粮等,少说两百斤。 正常情况下,驮着骑兵一个时辰跑二十里路,是战马的极限了。 再快,战马就承受不住了。 且每隔一个时辰,就需停下,让战马歇息片刻,喂些精粮和盐水补充体力。 即便如此,骑兵在抵达目的地后,也无法立刻作战。 前几日夜里,历城郡外大战,邢万里率领的兴德军精锐之所以会溃败的那么快,就是因为急行军后,没有足够的时间歇息,匆匆应战。 不光士兵没力气,战马也没力气,跑都跑不起来,还怎么冲锋? 那有没有办法,让骑兵赶到战场后,立刻就能作战呢? 有! 便是如韩桢这般,一人三马。 一匹战马,一匹驮马,外加一匹走马。 行军时骑走马,竹甲武器等一切辎重放在驮马上,战马不负重。 临近战场后,着甲持兵,骑上战马便能立刻作战。 战马难搞,但走马和驮马却不缺,只要有钱,别说百匹了,就是上万匹也能买到。 他们上午辰正三刻出发,临近千乘县的时候,已是傍晚。 …… …… 残阳如血,让原本就惨烈的战场上,镀上了一层血色。 “杀啊!” “杀狗官,抢钱粮!” “顶住,顶住!” “都头,箭矢用光了!” 喊杀声、哀嚎声、嘶吼声……无数种声音糅杂在一起,于县城上方回荡。 敢炽军的军械很差,但守城一方的衙役弓手们也好不到哪去。 县中武库早已破败,能用的军械十不存一,以至于许多乡勇,一手水火棍,一手菜刀。 小武率领的十二个小队,反而成了守城主力。 千乘县毕竟是个小县城,只有东西两个城门,分兵之后,倒也勉强能守住。 此刻,小武正带领十二队士兵,外加二百号乡勇守在东城门上。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城门口,数十号敢炽军抬着一根裹着铁皮的粗木,不断撞在城门上。 两扇城门被撞的向内凹陷,若不是有千斤闸在门后顶着,只怕城门已经被撞倒了。 与此同时,不断有敢炽军顺着木梯爬上来。 忽地,一个敢炽军动作敏捷的爬了上来,手中朴刀狠狠砍在一个乡勇的脖子上。 “啊!!!” 乡勇捂着脖子,发出凄厉的嚎叫。 鲜血喷涌在脸上,那士兵狞笑一声,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 这时,一只大脚踹来。 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将敢炽军士兵从城墙上跌落。 砰! 从五米高的城墙摔落,那士兵一时间竟没死,右腿呈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 口鼻不住淌血,发出阵阵哀嚎。 这一幕,仅仅是整个战场的缩影。 城楼上,小武一刀劈死一个敢炽军,高声吼道:“陈都头,箭矢送来没有?” 闻言,陈都头苦笑一声:“哪还有箭矢了,武库拢共就那么些,用完就没了!” 他乃是千乘县里的都头,领着乡勇协助小武守城。 小武气的大骂一声:“他娘的,这帮狗官只顾着贪钱!” 一个县城,竟只有不到八百支箭矢,他能不气么。 这时,一名士兵喊道:“武都头,石头也没有了!” 说话间,又有十多个敢炽军爬上城墙。 小武提刀冲上前,仗着身上的竹甲,手中凤眼刀一阵劈砍。 待解决冲上来的敢炽军后,他大吼一声:“金汁呢?熬好了吗?” “好了好了!” 负责在后方熬金汁的乡勇连连应道。 小武招呼道:“赶紧推来!” 下一刻,五辆装着大缸的小推车,被推到城墙边,朝着下方木梯上的敢炽军倒去。 金汁就是屎尿粪水,这玩意儿被煮开之后,能把人烫的皮开肉绽。 并且金汁中充满了细菌和病菌,在眼下这种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一旦被金汁淋中,必死无疑。 “啊啊啊!!!” 随着金汁倾倒,城墙下立刻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嚎叫。 一轮金汁倒完,趁着这个间隙,下方敢炽军再次发起攻势。 石头,箭矢乃至金汁都用完了,他们眼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爬上来,进行惨烈的肉搏战。 “弟兄们,顶住!” 小武鼓舞一声,提刀冲向一名敢炽军。 “哒哒哒!” 忽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小武先是一愣。 紧接着,只见远方官道尽头,冲出三十七名骑兵。 为首一人,身量高大,手持一柄马槊,身后五根破甲剑在夕阳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县长来啦!” (本章完) 0122【百骑破万敌】 “县长来啦!” 小武这声高呼,顿时引得所有人的注意。 待看清奔袭而来的骑兵,十二个小队的士兵纷纷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迸发出惊人的战力和气势。 这一幕,让陈都头满脸疑惑。 瞥了眼远处的三十七名骑兵,他忍不住问道:“援军?” “对!” 小武大笑道。 他就知道,县长不会不管他们。 陈都头眉头紧锁:“可三十几人有个甚么用,既是驰援,怎不多带些人来!” 城下可是有三四千敢炽军,三十七个人岂不是来送死的么。 不待小武说话,一名士兵便嗤笑道:“你这厮懂个甚!” 语气中的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韩桢手下这帮士兵,对官吏们早已没了丝毫敬畏之心。 陈都头在那帮衙役乡勇面前可以抖抖威风,但在这群士兵面前,却没有丝毫威信可言。 “你……” 陈都头顿时大怒。 但一想到对方那彪悍的战力,又将话重新咽回肚子中。 “县长之神勇,岂是你等能揣摹,且在城楼上静看破敌!” 小武看向远方骑兵,眼中满是向往之色,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加入其中。 哒哒哒! 战马奔腾地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时,下方攻城的敢炽军也注意到了这支骑兵。 负责攻打东城门的,乃是飞鹏将侯田。 张万仙自称仙人转世,手下有十大护法神将,侯田排在第七。 此人本是寿光县一乡勇,张万仙起事后,立刻杀了村中地主,领着几百号村民投靠。 虽投奔的晚,但由于会说些奉承话,因此深得张万仙喜爱,被封了个十大护法神将,领着数千号人。 此刻,侯田骑在一匹驽马上,正在督战。 听到马蹄声,他脸色顿时大变。 待看清来人只有三十余名骑兵时,侯田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只见他板着一张脸,学着曾经县中都头的威严做派,摸了摸下巴,下令道:“去三百人剿灭那队骑兵,尽量别伤了战马!” “俺去!” “自然是俺去!” 闻言,立刻有几名手下跳将出来,争抢着要去。 之所以这般积极,是因为张万仙制定的规矩。 凡作战者,收获五成归自己,剩下五成上缴。 这也是为何敢炽军攻城如此凶悍,悍不畏死的主要原因。 一旦攻破县城,先进去的必然大赚特赚。 女人、钱粮,任他们挑。 一番争吵下来,最后一名黑脸壮汉抢得了差事,喜滋滋地领着三百敢炽军,直奔骑兵而去。 吩咐完之后,侯田便转过头,继续督战攻城。 很明显,城墙上守军的箭矢和石头都用光了,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只需再加把劲,定能一举夺下县城。 若是被西城门的飞虎将抢了先,则只能喝口剩汤了。 张万仙有一个小妾,是寿光县知县的续弦,生的如花似玉,且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念及此处,侯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此次攻下千乘县,俺侯田也要尝一尝这些官老爷的妻妾,到底是个甚么滋味。 …… 哒哒哒! 狂奔了一里路,此刻战马的速度已被提至顶峰。 韩桢面色冷峻,一手紧握马缰,一手持槊,直奔侯田而去。 他的战术向来简单粗暴,擒贼先擒王。 杀了主帅,敌军自会崩溃。 纵观古今,两军交战之时,还从来没有哪一方在主帅被杀后,依旧能打赢的军队。 其一是主帅一死,整支军队便群龙无首,将领各自为战。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主帅战死,对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他不认识侯田,只是见此人骑在马上,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即便不是主帅,应也是重要将领。 就在这时,敢炽军中冲出三百人,直奔他们而来。 “破敌!” 韩桢大吼一声。 “破敌!” 后方聂东等骑兵齐齐高喊,气势惊人。 这一幕,让那名黑脸壮汉神色大变。 先前他也遇到过小股骑兵,但那些骑兵根本不敢冲阵,只敢远远地骑在马上放箭。 等到他们靠近后,立刻打马拉开距离,然后继续放箭。 像苍蝇一样恼人。 可眼前这支骑兵则完全不同,竟然要冲阵。 黑脸壮汉顿时慌了神,焦急地吼道:“快,列阵!盾手和枪手呢,快给俺顶上去!” 三百多号人乱哄哄地聚在一起。 在黑脸壮汉的呵斥声中,几名手持盾牌的敢炽军慌忙顶在前方。 还不待长抢手就位,骑兵已至。 韩桢一马当前,手中马槊朝着前方盾牌扫去。 砰! 木板制作的简易盾牌,瞬间被砸碎,连带着后方持盾的士兵,也在巨力下被砸飞。 冲入阵中,韩桢双腿夹紧马背,双手持槊,横扫而出。 凡被抽中者,无不胸口塌陷,倒飞数米。 噗嗤! 一名敢炽军被马槊当头抽中。 脑袋顿时如西瓜一般,爆裂开来,混合着脑浆的血沫四溅。 黑脸壮汉似乎被吓傻了,整个人愣在原地。 下一刻,一柄长刀划过,借着战马的冲击力,轻松斩下他的首级。 仅仅几个呼吸,三百敢炽军组成的军阵便被凿穿。 凿穿之后,韩桢继续催动战马,朝着侯田冲去。 …… “嘶!” 城墙上,陈都头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骇。 只因从上方俯瞰,更加震撼。 只见为首的那名骑兵,如入无人之境,马槊挥动间,凡是挡在前方的敢炽军,如同被一辆狂暴的战车迎面撞上,纷纷倒飞出去。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方才那些士兵为何嗤笑自己。 这时,小武大声道:“陈都头,唤人打开城门,我等杀出去,前后夹击!” “打……打开城门?” 陈都头咽了口唾沫,目光呆滞。 “快!” 小武催促一声。 作为一名百战西军,他对战局格外敏感。 县长虽神勇,但毕竟人数还是太少,指望他们三十几人,杀光几千人根本不可能。 就是几千头猪,站着不动让他们杀,也得杀上一天。 一旦战马力竭,形式可能会急转直下。 所以,这个时候必须要主动出击,前后夹击之下,敢炽军必定崩溃。 “哦哦!” 待回过神,陈都头忙不迭地点头,吩咐乡勇打开城门。 若是前一刻,小武让他开城门,打死他都不会同意。 可眼下见识过这震撼的一幕后,他彻底服了。 小武高呼一声:“各队队正领士兵于城门下集合,随俺杀出去!” “得令!” 队正齐齐应道。 …… 县城下,韩桢率领骑兵已杀入大军之中。 三十七名骑兵组成锋矢阵,以韩桢为箭头,如同一根利箭射入军阵之中。 锋矢阵,又名楔形阵。 这种冲阵之法最是极端,破坏力极强,能够迅速凿穿大军,直逼敌方中军。 但相应的,对骑兵要求也格外高,需得是精锐中的精锐。 尤其是阵首破阵的骑兵,要负责破开重重阻碍,非以一当十的勇士,不可胜任。 一旦被逼停,整支骑兵将会陷入绝境,迅速被歼灭。 唐初时,唐军将领最喜欢用锋矢阵。 因为将士够猛,士兵够勇。 其中最著名的代表,就是苏定方和席君买。 而唐初唯二的两次百骑破万敌,便是他们两人打出来的。 以往北宋在面对西夏与辽国时,不管是打花队还是纯队,从不敢用锋矢阵。 哪怕是号称西军第一猛将的韩世忠,也只敢用横队,进行钳形攻势,将敌军分割之后,再分散成若干小队,左右迂回穿插。 轰! 一瞬间,韩桢便已突入军阵数十米,距离那侯田只剩下短短二三百米的距离。 马槊在他手中被舞成了一道玄色残影,只能看到挡在前方的敢炽军纷纷倒飞出去,血雾四溅。 直到这个时候,侯田才发现不对劲。 转头看去,只见那队骑兵已杀入阵中,距离自己竟不足百米。 “快,快拦住他们!” 侯田面色大骇,惊声高叫。 说罢,他赶忙催动身下驽马,打算逃走。 只是他被围在阵中,身下驽马根本跑不起来。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侯田抬起手中马鞭,一边喝骂,一边抽打挡在前方的士兵。 此刻,整个敢炽军一片混乱。 耳听马蹄声越来越近,侯田惊慌地转头看去。 入眼是一道玄色残影。 紧接着,侯田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一槊抽碎侯田的脑袋,韩桢大吼一声:“主帅已死,降者不杀!” 攻城的敢炽军纷纷一滞,心中又惊又惧。 咯吱!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打开,小武领着十二个小队杀出。 “杀啊!” 一百多人齐齐高喊,声势惊人。 盾兵在前,枪手在后,长刀手伺机而动,成为一个半圆。 士兵们操练多日,终于开始显现出成效。 轰轰轰! 整齐的步伐,如同战鼓一般,重重敲在敢炽军的心头。 城下敢炽军虽多,但在结成战阵的士兵面前,如同陶罐一般,一碰就碎。 长刀手每一次挥刀,都有大批敢炽军倒下。 每当有敢炽军想要袭击长刀手时,枪兵便会挥动长枪,逼退对方。 而在敢炽军大阵中,韩桢领着骑兵左突右冲,将敢炽军彻底打散,使其无法集结。 城楼之上,陈都头已经看傻了。 这是哪里蹦出来的精兵,只怕比之西军都只强不弱。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一阵阵高喊声连成一片,在每一个敢炽军耳边回荡。 哐当! 一名敢炽军扔掉手中柴刀,跪在地上,口中连连高喊:“俺降了,俺降了!” 一时间,跪倒一片。 不过还是有不少敢炽军朝城西跑去。 小武高声喊道:“县长,西城门还有一支敢炽军!” “伱等看管战俘,骑兵随我去西城!” 韩桢吩咐一句,调转马头,朝着城西奔去。 (本章完) 0123【来将可留姓名?青州韩桢!】 西城门的情况很危急。 东门能守住,是因为有小武他们在。 可西门这边守军人数虽多,足有五百之众,但都是县中衙役、弓手,以及招募的乡勇。 战力比之小武他们,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眼下敢炽军已经彻底杀上了城墙,与守军展开激战。 在敢炽军悍不畏死的进攻下,守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只见守军中,一名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少年最为瞩目。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脱,手中一根盘龙棍,舞的是水泼不进,虎虎生风。 那盘龙棍两头镶有铜皮,凡是被砸中者,顿时骨断筋折,惨叫连连。 这少年犹如一个救火队员,在城墙上四处奔走,见哪里顶不住了,便立刻去窜过去驰援。 正是在他的四处驰援下,守军才勉强顶住,不至于崩溃。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开始气力不济,呼呼喘着粗气,手中盘龙棍也慢了下来。 这一慢,守军顿时险象迭生。 “好贼子,受死!” 少年咬了咬牙,大喝一声,强行催动气力。 “降者不杀!” 隐约间,一阵阵劝降声传入耳中。 听声音的方向,似是东城门那边传来。 东城门被攻破了? 少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神色惊疑不定。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放眼向下望去,只见不断有敢炽军从东城门方面跑来。 初时,少年以为是敢炽军的增援。 可仔细一看,那些奔来的敢炽军分明神色惊慌,像是溃军。 忽地,一队骑兵杀来,卷起阵阵烟尘。 战马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朝着敢炽军中军杀去。 见到这一幕,少年顿时兴奋的大喊一声:“援军来了!” 闻言,苦苦支撑的守军们顿时精神一震,可当他们看到只有三十七骑时,心头涌起的欣喜又熄灭了。 三十七骑,又能如何呢?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守军们目瞪口呆。 那队骑兵如同一支射出的箭矢,直直扎入敢炽军中。 为首一人如吕奉先再世,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杆马槊舞成了残影。 挡在前方的敢炽军,纷纷被抽的倒飞数米远。 顷刻间的功夫,便至少有五六十号敢炽军死在他手上。 “嘶!” 守军们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骇然。 天下间,竟有如此勇猛之人。 轰! 短短几个呼吸间,敢炽军已被凿穿了大半。 中军的飞虎将见势不妙,吓得打马便跑。 只见为首的骑兵,反手抽出身后破甲剑,猛地掷出。 嗖! 破甲剑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瞬间穿透飞虎将的身体。 随后,破甲剑余力不减,带着飞虎将的尸体一路向前,如串糖葫芦般,一连捅穿三名敢炽军后,牢牢钉在地上。 这一幕太过震撼,不少敢炽军被吓破了胆,四散奔跑。 一举击杀敌方统帅后,韩桢并未停下,依旧打马狂奔,将数千敢炽军彻底冲散。 从城墙上看去,数千敢炽军如同蚁巢被打破的蚂蚁,密密麻麻的乱成一团。 四散奔逃者有之,跪地受降者亦有之。 仅三十七骑,便将三四千人的敢炽军冲散,别说见了,那些守军连想都不敢想。 那少年看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跳下城墙,加入其中。 “哈!” 少年大喝一声,盘龙棍荡起阵阵破风声,砸的一众敢炽军鬼哭狼嚎。 待到将城墙上的敢炽军全部解决,少年快步来到墙边,朝着下方大吼一声:“来将可留姓名?” 嗯? 这声中二的大吼,让韩桢冷峻的面色松动了一些。 瞥了城墙方向,他高声道:“青州韩桢!” 青州韩桢? 少年只觉遇到了知己,兴奋的吩咐道:“快,打开城门,随俺杀出去!” “……” 然而,却无人应答。 少年皱眉道:“怎地了?如今正是杀出去的好时机!” 一名衙役苦笑道:“小衙内,非是俺等畏战,实在是没法子杀出去。” 闻言,少年这才发现,五百多号人大半都负了伤,剩下没有负伤的,也没了力气,此刻正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开什么玩笑,仗着城墙地利都守的这般艰难,就算没负伤,这些守军也不敢杀出去。 “唉!” 少年一拳砸在城墙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是他们这时能冲杀出去,配合那三十七骑,绝对可以将其一举歼灭。 可惜,如今却只能看着数千敢炽军四散奔逃。 转眼间的功夫,敢炽军便跑了个干净,只余下满地尸体,以及三百来个跪地受降的战俘。 韩桢也不追,赶着战俘朝东城门行去。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聂东仰天大笑,似是把前几年积压在心头的怨气彻底发泄了个干净。 方才这一会儿,他已经忘了自己杀了多少人。 只晓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脑子就只剩下一件事。 冲锋! 自参军起,他还是头一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 三十七骑破八千敢炽军,足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其他骑兵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纷纷大笑。 东城门外,小武带着士兵们,将那些战俘全部集中在一起。 见到他们回来,小武立刻迎上前。 “县长!” 韩桢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朱吉和谷菘呢?” 小武抱拳答道:“禀县长,朱员外与谷郎君在城中客栈。” “嗯!” 韩桢点了点头,而后环顾一圈众人,面带笑意道:“尔等此次表现不错,没有堕了我的威风,待回去之后,论功行赏!” “多谢县长!” 众人双眼一亮,齐齐道谢。 韩桢吩咐道:“聂东,领二十骑留下,看管战俘,统计伤亡!” “得令!” 聂东大声应道,看向韩桢的目光,充满了狂热。 这一战,他是彻彻底底的服了,心中对韩桢的崇敬已达到了顶点。 “其余骑兵随我入城,接商队归家!” 韩桢大手一挥,打马朝着城门行去。 城门口,陈都头领着弓手衙役们站在门边,神色忐忑地看着韩桢进城,无一人敢阻拦。 此刻,韩桢浑身浴血,煞气摄人。 路过陈都头身旁时,陈都头只觉呼吸困难,微微低下头,竟不敢直视。 (本章完) 0124【青州军?】 战事已定,但县城中的百姓依旧不敢出来,街道上空空荡荡。 哒哒哒! 镶有马蹄铁的战马,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阵阵马蹄声如同踏在县城百姓的心头,让他们心里一阵发颤。 一些胆大的百姓,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向外看去。 当看到一队骑兵时,神色又惊又惧。 “韩二哥!” 一道高呼传来。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一间客栈的二楼,谷菘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正兴奋地朝他挥手。 韩桢打了个手势,谷菘见状立刻消失在窗前。 没多久,客栈大门被打开,谷菘一路小跑着迎上来,身后跟着朱吉。 见韩桢等人浑身浴血,煞气摄人,谷菘问道:“敢炽军被打跑了?” “嗯!” 韩桢点点头。 一旁的朱吉松了口气,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昨夜得知敢炽军围城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 韩桢吩咐道:“朱员外,通知商队启程,即刻返回临淄县。” “好!” 朱吉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匆匆回了客栈,开始整理商队。 “韩二哥,生铁还没到呢。”谷菘提醒道。 韩桢摆摆手:“不等了,稍后我会知会一声千乘县的知县,让他遣人将生铁送到临淄县。”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人说话间,街道尽头涌来一群人。 为首一人,身穿青色朝服,头戴直脚幞头。 随着走动,官帽上两根翅角不断微微颤动,好似蜻蜓震翅。 此人定然是千乘县的知县了。 走到近前,知县朗声道:“本官乃千乘县知县谢鼎,你等是哪一军的将士?” 韩桢并未下马,拱了拱手道:“青州军韩桢,见过谢知县。” 青州军? 谢鼎眼中闪过一丝怪异,心下顿时了然。 其他人则满头雾水,尤其是那手持盘龙棍的少年,面露疑惑。 青州不是只有镇海军与武卫军么? 什么时候又多了支青州军? “放肆!” 忽地,一声爆喝响起。 却见谢鼎身后,同样身穿青色朝服的主簿卓本,手指韩桢,怒斥道:“你等丘八见到谢知县与本官,竟敢端坐马上,还不速速下马行礼!” 锵! 话音刚落,十六名骑兵纷纷抽出腰间长刀,怒目圆瞪,杀意尽显。 少年心里咯噔一下,立刻闪身护在谢鼎身前。 卓本脸色一变,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正待开口,只见韩桢微微转过头,目光看向他。 只一眼,卓本如坠冰窖,手脚一阵发凉。 蠢货! 谢鼎心中暗骂一声,而后呵呵一笑,打起了圆场:“眼下战事刚定,自不需那些繁文缛节。本县多谢诸位将士,不辞辛苦前来驰援。” 韩桢并未说话,目光缓缓在众人身上扫过。 一时间,众人呼吸一滞,彷佛被一头嗜血的猛虎盯上。 玄色槊锋上,黏稠的血液慢慢汇聚在锋刃处,滴落在青石板上。 片刻后,韩桢打了个手势,身后骑兵纷纷将战刀插回鞘中。 那股子摄人的煞气,也渐渐消散。 谢鼎暗自松了口气,笑道:“本县略备了些薄酒,为了诸位将士庆功。” 这谢鼎倒是个明白人。 韩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婉拒道:“谢知县好意我等心领了,庆功就不必了,过几日将生铁送去临淄县便可。” “既如此,那待下次罢。”谢鼎面色惋惜道。 手持盘龙棍的少年,用好奇地目光打量着韩桢,待看清他手中马槊时,忍不住惊呼道:“你这马槊是精钢所锻?” 韩桢认出他就是先前在城墙上高喊之人,挑眉道:“怎地,伱要试试么?” 闻言,那少年双眼一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正要开口应下,一旁的谢鼎赶忙抢先道:“小甥顽劣,韩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谢鼎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耷拉着一张脸,顿时偃旗息鼓。 这时,朱吉已整顿好了商队。 “谢知县,告辞!” 韩桢挥挥手,领着长长的商队离去。 目视韩桢离去,谢鼎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被惊出一身冷汗。 卓本愤愤不平道:“这帮丘八竟如此嚣张跋扈,当真是可恶!” “住嘴!” 谢鼎呵斥道:“你想寻死,莫要带上吾等!” 一想到方才韩桢充满杀意的目光,谢鼎就一阵心惊胆颤 刚才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自己这群人,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这是何道理?” 见卓本竟还没有看出端倪,谢鼎顿时有些无语。 共事一年有余,他早就发现卓本为人迂腐,在人情世故方面迟钝,只是没想到竟这般蠢笨。 当真是读书读傻了! 人群中的押司小声提醒道:“卓主簿,青州只有镇海与武卫一厢一禁两军!” “啊?” 卓本先是一愣,待回过神后,面色凝重道:“此人竟敢冒充朝廷官军,真是胆大包天。谢知县,事关重大,吾等需得上书州府,禀明详情。” 闻言,众人纷纷神色怪异。 谢鼎懒得理他,一甩长袖,径直朝着城墙走去。 眼下战事刚定,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实在没空跟这个书呆子掰扯。 那朱吉随身带着知州大印的帖子,这韩桢又不远百里来相救,两者什么关系还不清楚吗? 上书州府? 说不得到时会上演一出‘堂下何人,胆敢状告本官?’的荒唐戏码。 退一万步讲,哪怕韩桢真的只是一介匪寇,此番驰援相救,他们也得承这个人情。 岂能恩将仇报? …… …… 出了城门,一名骑兵转头瞥了眼县城方面,语气不忿道:“县长,方才干脆杀了那帮官吏,直接占了千乘县多好。” 韩桢微微一笑,解释道:“眼下时机未到,那谢鼎是个聪明人,留着对我们利大于弊。” 临淄县能夺取的那般顺利,最大原因就是有常知县的配合。 有常知县这块招牌在,哪怕县中百姓明知道变了天,也不会慌乱。 胥吏衙役才能老老实实各司其职,读书人心中也有了慰藉。 若当初杀了常知县,又会是另一番光景。 杀了千乘县一众官吏容易,只需一个冲锋,便可解决。 但杀了之后呢? 他目前还没有多余的人手和兵力,来支撑他武力夺取县郡后,经营管理。 闻言,那骑兵挠了挠头,随即双眼一亮,恍然道:“俺晓得了,县长这是在养猪,把猪养肥了再杀!” “哈哈,这比喻倒是生动。” 韩桢不由大笑一声。 聂东骑着战马迎上来,询问道:“县长,这些战俘该如何处置?” “带回去!” 韩桢下令道。 性情彪悍的青壮充入军中,剩余的要么种地,要么做工。 眼下临淄县各个地方都缺人,常知县整日为了山中逃户发愁。 这一千多战俘带回去,应该能让他睡个好觉了。 不管在哪个时代,人口红利都是重中之重。 北宋能熬死西夏、辽国,靠的就是人口够多。 韩桢问道:“对了,我军伤亡如何?” “骑兵六人,步卒二十二人,皆是轻伤!”聂东语气有些骄傲。 面对七八千人的敢炽军,仅有二十八人轻伤,这样的战绩,确实值得骄傲。 这还因为穿的是竹甲,若是身着全套铁甲,只怕受伤的士兵会更少。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敢炽军战力太弱。 一支七八千人的队伍,竟然连强弩都没有,着实有些可笑。 “不错!” 韩桢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安排伤病去商队牛车上,其余人押解战俘,出发!” 来时三十七骑,归时浩浩荡荡。 这一千多战俘,就是他们此行的收获,虽看着不如金银钱财来的实在,但实际价值却远超铜钱。 …… 千乘县内。 谢鼎慰问一番守城的弓手乡勇后,象征性的发了些赏赐。 钱不多,只有寥寥三五百文。 阵亡的守军,则给予两贯抚恤金。 没办法,不是每个知县都如常知县那般财大气粗。 谢鼎此人还算有些良心,任期内没有太过盘剥百姓,除了俸禄之外,每年只能得几百贯孝敬钱。 又安慰一阵县中百姓后,谢鼎回到县衙之中。 县衙后院,谢鼎正与少年一起用饭。 少年扒拉了一口饭,含糊不清地问道:“舅父,那韩桢真的是匪寇?” “食不言,寝不语!” 谢鼎微微皱起眉头,训斥道。 这少年名唤刘锜,其父刘仲武乃是泸川军节度使,在边军多年,战功赫赫。 早年间力主招降吐蕃王子,一番统筹谋划,竟真的让吐蕃人率部归降。 结果,如此泼天大的功劳,却被童贯据为己有。 直到宋徽宗派遣使臣去西军慰问时,才从刘仲武口中得知真相。 也正是因为此事,让童贯嫉恨上了他。 这几年边军缺饷少粮,导致刘仲武在对上西夏时吃了几次败仗,童贯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不断打压排挤。 刘仲武担心会牵连家人,便将最小的幼子刘锜托付给妻弟,让其帮忙照看。 “哦!” 闻言,刘锜点点头,三两下将碗里的饭吃完,而后放下碗筷道:“舅父,俺吃完了,现在可以说了罢?” “……” 谢鼎拿这个外甥没什么办法,只得答道:“此人鹰视狼顾,性情桀骜,即便不是匪寇,也绝非善类。方才那股杀意,不似作伪,只怕真存了屠杀吾等的心思。” 刘锜却摇头道:“俺倒觉得此人乃当世之英雄!” 他乃将门之子,自幼习武,一手棍法更是得周侗亲自指点。 身为武人,自然看不惯文人那番做派。 尤其是卓本这种腐儒。 方才卓本呵斥韩桢之时,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不过碍于舅父在场,没表露出来罢了。 即便韩桢当街杀了那卓本,只怕他也只会拍手称快。 见外甥一脸向往之色,谢鼎心中一禀,赶忙板起脸道:“莫以为吾不晓得你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待在县城里,哪都不准去。前阵子吾和你父通过书信,他不想你再入军伍,吾也是这个意思。” “这几年在吾身边,好生读书进学,往后也好科举入仕途。” 读书科举? 刘锜面色一变,顿时苦着一张脸。 让他上阵杀敌,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读书,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见他苦着脸不说话,谢鼎厉声道:“听到没有?” “舅父,俺晓得了!” 刘锜面上恭敬,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这番态度,让谢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这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本章完) 0125【抗金名将】 百里路,来的时候只需三个多时辰。 回去起码得八九个时辰了。 没办法,这么长的商队,外加一千多号战俘,想快都快不了。 夜间赶路并非是个好选择,但韩桢却不敢等。 万一张万仙举兵攻打临淄县呢? 一直闷头走了三个时辰,时值午夜,韩桢这才下令歇息。 战俘被聚拢蹲在一片空地上,小武领着士兵们看管。 骑兵分成两拨,一拨歇息休整,另一拨则在附近巡视。 商队的人开始埋锅造饭,投喂牛马。 韩桢翻身下马,迈步来到一堆篝火前坐下。 取下腰间水壶,拧开灌了一大口后,他问道:“那谢知县甚么来头?” 朱吉答道:“此人出自富阳谢家,大观元年进士,其姐夫是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 “富阳谢家?” 韩桢面露疑惑。 他倒是听过五姓七望,至于这个富阳谢家,却闻所未闻。 见状,朱吉解释道:“你莫要小瞧富阳谢家,一门三辈六进士五诗人,连王安石都曾说过谢家‘以文学称天下’‘连世为贵人’。谢绛在世时,乃公认的文坛魁首,沈括是他表兄弟,欧阳修是他的弟子,范仲淹视他为兄,尹洙、梅尧臣等人更是唯他马首是瞻。” “谢绛在外为官之时,每到一地,必定大兴学舍,注重教化。在河南时,修建国子学,亲自执教,远道来学者达数百人,可谓是门生遍地。所以莫要看谢家在朝堂上名声不显,但在士林之中,却有口皆碑,人人称赞。” 听完他的解释,韩桢不由暗自咋舌。 想不到一个小小知县,竟有这般大的来头。 思索片刻,他沉吟道:“此人有没有可能拉拢?” “这……” 朱吉一愣,随即苦笑道:“这怕是有些难。谢家累世清贫,耕读传家,县长若想以利诱之,估摸着成不了。” 闻言,韩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可惜了。 若是能将这谢鼎拉拢过来,凭借谢家在士林中的声望,还愁没有读书人来投靠? 他现在能使用的拉拢手段,就一招,钱! 偏偏谢家不吃这套,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很快,韩桢便驱散了心中那丝失望,转头道:“小菘,这段时间跟在朱员外身后,感觉如何?” “这段时日真是开了眼界,原来做生意还有这般多门道。” 说起这个,谷菘顿时来了兴致,不断说着最近几日的见闻。 没过多久,米粥熬好了。 接过一碗热粥,韩桢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赶路匆忙,只能做简单的米粥了。 战俘自然是没有的,不管出于什么考量,都需要饿他们一顿。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韩桢立刻放下碗,拎起身旁的马槊。 只见聂东骑着战马奔来,身后还跟着一骑,马上之人正是先前县城中的那个少年。 韩桢问道:“何事?” 聂东神色略显怪异:“禀县长,此人自称来投奔于你。” 投奔自己? 转头看向那刘锜,韩桢问道:“你要来投奔我?” “正是!” 刘锜忙不迭的点头,而后翻身下马。 “伱叫什么名字?” “俺名刘锜!” 刘锜? 这名字怎地这么耳熟。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仔细思索片刻,脑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 刘锜,南宋抗金名将。 其人后世名声不如韩世忠与岳飞大,但功绩却丝毫不输二人,曾多次大破完颜宗弼率领的金军。 死后谥号与岳飞同为武穆,由此可见其战功之卓越。 若不是前世在某个公众号上看过,韩桢还真不知道有这号人。 念及此处,韩桢确认道:“你父可是刘仲武?” “正是!” 谈及父亲,刘锜神色骄傲。 还真是那个抗金名将。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见其身材高大,体型健硕,只是脸上稚气未脱,嘴唇上一圈绒毛,最多也就十五六岁。 一个抗金名将忽然来投奔自己,韩桢觉得很有意思,饶有兴趣道:“为何要来投奔我?” 刘锜昂首挺胸道:“自然是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呵!” 韩桢顿时笑了,打趣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闻言,刘锜一本正经地说道:“俺舅父说你是匪寇,不过俺觉得不像。” 韩桢下意识的问道:“你舅父是谢知县?” “嗯!” 刘锜点头应道。 韩桢心下一喜。 正愁找不到拉拢谢鼎的机会,没曾想这厮自己送上门来了。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在他沉思之际,却听刘锜道:“那个……能不能也给俺一碗米粥,今晚没吃饱。” 如他这般体魄的武人,饭量本来就比常人大很多。 他晚上本就没吃饱,此刻见到众人吃的香甜,胃里顿时泛起了酸水。 “给他装碗粥!” 韩桢吩咐道。 刘锜这厮有些自来熟,放在后世妥妥的社交牛逼症。 只见他接过米粥后,屁颠屁颠地凑到韩桢身边坐下,看着插在地上的马槊,好奇道:“你这把铁槊有多重?” 韩桢随口答道:“没称过,估摸着二三十斤罢。” 二三十斤? 刘锜面露惊骇。 莫以为这个重量很轻,那些动辄百多斤的武器,都是源自武侠和民间传说中。 战阵之上,超过三十斤的武器,几乎没有。 哪怕是北宋军中用于破重甲的重斧和铜锤,撑死了也就二十来斤。 即便如此,军中力士挥舞十几下,便也脱力了。 比如刘锜手中的盘龙棍,两头镶有厚厚一层铜皮,整根棍子也才三斤重。 “俺能试试么?” 刘锜心中有些半信半疑。 韩桢点了点头。 “多谢!” 刘锜道了声谢,放下手中的碗后,起身走上前,一手拔出马槊。 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他看向韩桢的眼神顿时变了。 嘶! 竟真的是二三十斤! 他可是亲眼所见,韩桢将马槊挥舞成了残影。 这得需要多大的力道。 感受着槊杆上鲨鱼皮粗糙的手感,刘锜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竟真有人能使得动精钢锻造的马槊。” 一旁的谷菘嗤笑道:“这算甚么,韩二哥曾赤手空拳打死过五百斤的野彘!” 刘锜撇嘴道:“你莫唬俺,俺虽年少,但并非痴愚,这世上哪有五百斤的野彘。” (本章完) 0126【两面下注】二合一 “嘿!” 说起这个,谷菘可不困了。 一边赌咒发誓,一边将那日猎杀野彘的情况,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刘锜听得一愣一愣,看向韩桢的目光已彻底变了。 就连一旁的朱吉都目光惊骇,语气感慨道:“俺听闻唐末李存孝有五马之力,本以为是以讹传讹的民间故事罢了,不曾想竟真有这般天生神力之人。” 又把玩了一番手中的马槊,刘锜神色复杂的插回地上。 他这个年纪,正是爱好幻想的时候。 今日见了韩桢百骑破万敌的雄姿,一时间心潮涌动,否则也不会深夜来投。 可惜,他体魄虽远超同龄人,但和韩桢一比就差太远了,这马槊他用不了。 见状,韩桢微微一笑,指了指其中一拨正在歇息的骑兵,问道:“你觉得他们如何?”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刘锜正色道:“彪悍奋勇,当为精锐,比之西军都不遑多让。” “那你可知,这些士兵前几日还是拿着锄头的农夫。” “这不可能!” 刘锜下意识的反驳。 他乃将门之子,自小便随父出入军营,甚至见识过与西夏人的战斗。 在他看来,今日冲锋的骑兵,比之西军中的精锐也不差多少。 现在韩桢竟说前几日是耕田的农民,这让他如何相信。 事实上,韩桢的话确实有夸大成分。 他手下的士兵,本就是精挑细选,胆气、体魄都是上上之选。 而骑兵又经过一轮筛选,不说百里挑一,但也是从几十号人中挑选的精锐。 一日三顿干饭随便吃,三日一顿肉食,加上有功必赏,接受的也都是西军操练之法,有此战力不足为奇。 一旁的聂东看出韩桢有招揽之意,故意配合道:“怎地不可能,我军中有一门道法秘术……” “聂东!” 韩桢佯装发怒,大喝一声。 “县长恕罪。” 聂东赶忙抱拳,而后转身离去。 见到这一幕,刘锜顿时双眼一亮,好似发现了甚么不得了的秘密。 老实说,他们两人演的有些刻意了。 若是换成谢鼎与常知县这样的人精,一眼就能看穿。 刘锜毕竟年少,哪里经得住这种套路。 主要是这个时代,道教在民众心中形象本就玄妙,远的不说,就说那陈抟老祖请山神作保,与宋太祖对弈赢得华山的神异事迹,而今都还在民间流传,被百姓们津津乐道。 哪怕是宋徽宗,也照样沉迷修仙之法。 所以,一听到道法秘术,刘锜心下便已信了八分。 剩下两分,靠着他自己脑补给补上了。 刘锜默默吃着米粥,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学会这门道家秘术。 吃完夜宵,韩桢下令继续出发赶路。 刘锜骑在马上,故意落在后面,找聂东搭话。 他觉得聂东此人只是个军中粗汉,没甚心眼,想来三两句便能套出话来。 这一幕被朱吉看在眼里,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脸都红了,肩膀一阵阵抖动。 这傻小子! 刘锜拱手道:“这位将士如何称呼?” “某家名唤聂东。” 聂东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聂大哥以前应是禁军罢?” 方才吃粥时,借着篝火的映照,他便发现聂东等少数骑兵脸上俱都有刺字。 虽看不清刺的是什么字,但刺字的位置、颜料以及手艺,乃是禁军中的手法。 聂东答道:“某家原是小种相公门下。” 西军? 刘锜心里顿感亲近,好奇道:“既是三种门下,怎会在此?” 聂东愤愤不平道:“还不都是童贯那个奸贼,纵容贪官污吏抢夺我等战功,克扣军饷赏钱。轻敌冒进,导致西军大败。” “童贯这个狗贼当真是该死!” 刘锜一拳砸在腿上,义愤填膺的附和道。 他父亲便曾被童贯抢夺过军功,如今又被针对打压。 聂东趁热打铁道:“刘相公的威名,某家也有所耳闻,心中敬佩的很。据说收复河湟,劝降吐蕃本该是刘相公的功劳,结果却被童贯这狗贼抢了去。” “嘿!” 说起这个,刘锜更加来气,怒道:“东京城里的皇帝也是昏庸至极,明知童贯抢了我父军功,竟还如此纵容这个阉狗。” 三言两语间,两人便同仇敌忾,变得亲近起来。 聂东也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主动,问道:“小衙内不在边军,怎地来了山东?” 刘锜丝毫没有察觉,反而大吐苦水:“我父遭童贯打压排挤,担心连累我等,便将俺送来舅父身边,弃武从文,读书科举。” “小衙内有名将之资,若是不做将军,太浪费了。”聂东吹捧了一句。 “着哇!” 刘锜心中大喜,激动道:“俺也是这般觉得,念个劳什子书,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方为好男儿。” 一路闲聊下来,他已将聂东引为知己,不过好在他也没忘了目的。 瞥了眼队伍最前方的韩桢,刘锜压低声音道:“聂大哥方才说所道法秘术,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聂东点了点头。 刘锜赶忙问道:“有何神异之处?” 聂东添油加醋道:“此法若练至大成,举手投足间,便能催动全身气力。小衙内天赋异禀,虽比之县长差了一些,但也是人中龙凤,若是能学成,以一当百,不在话下!” “当真?” 刘锜又惊又喜,音调不由抬高。 “某家从不诓人。” 聂东拍着胸膛保证,配上一脸憨厚的表情,让刘锜不疑有他。 “俺可能学?” “这……县长说凡我军中弟兄都可学。” “那俺也参军!” 刘锜没有任何犹豫。 此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学成之后,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神勇雄姿。 聂东不敢做主,说道:“参军之事,还需县长点头。” “县长?这是个甚么官职?” 刘锜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奇怪的称呼,面色疑惑。 “县长么,便是一县之长。”其实聂东也不清楚,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解释。 “可一县之长不该是知县么?” “那俺就不清楚了。” 刘锜看向韩桢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虽年少,但并不是傻子。 生于将门世家,眼界自是不凡,他隐隐察觉到韩桢这伙人,好似有些问题,不过倒也不是寻常匪寇和反贼。 而且,不管是韩桢还是聂东,都让他心生好感。 左右都已经逃出来了,且先到了临淄县再做打算也不迟。 …… 一路走走歇歇,直到天光放亮,众人终于临近临淄县。 沿途没有发现敢炽军的踪影,这让韩桢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若是敢炽军打来,有五百多步卒守城,县城肯定不会被攻破,但周边的村落就不好说了。 到时村中百姓被裹挟走,对韩桢而言,也是巨大的损失。 路过军营,韩桢下令道:“聂东,领步卒将战俘先押至军营。” “得令!” 聂东领了差事后,指挥着小武将战俘统统押入军营里。 这些战俘走了一整夜,一个个双脚酸软,肚子里空空荡荡,进了军营后,一个个立刻瘫坐在地上。 刘锜倒是没去军营,反而跟在韩桢身边。 见状,韩桢也不在意,领着长长的商队来到县城。 县城大门紧闭,城墙上人影绰绰。 “是县长!” “县长回来了!” 城墙上响起一阵欢呼。 紧接着,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张和领着一队士兵迎上来。 韩桢问道:“昨夜可有敌军来袭?” 张和答道:“禀县长,昨夜风平浪静!” 闻言,韩桢吩咐道:“此次押送回来一千余战俘,你领士兵们回军营,接替聂东等人看管。” “得令!” 张和抱拳应道。 进了城,韩桢径直来到县衙。 “县长!” “县长!” 站在门口值差的衙役见到韩桢,立刻拱手行礼,神色恭敬。 见到这一幕,刘锜心中愈发好奇了。 观其言,察其色,他发现这帮衙役对韩桢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这就很有意思了。 他父亲曾任过边境知州,舅父又是一县知县,所以他对州县衙门极为熟悉。 一县之尊乃是知县,其次是县丞、主簿,再次是县尉。 但这个所谓的县长,他却闻所未闻。 眼前这些衙役,却又表现的理所当然。 难道说,朝廷又设立了新的职务? 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当今官家轻佻,给一块石头封侯这般荒唐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设立个新的职务,似乎也就能说得通了。 翻身下马后,将马缰交给衙役,韩桢迈步走进县衙。 常知县端坐在大堂之内,神色萎靡,看样子昨夜并未睡好。 “大哥!” 朱吉快步走上前。 见到自家小舅子兼挚友安然归来,常知县长舒一口气,庆幸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此次多亏了韩二郎及时驰援,当时情形危急,若是反贼杀进城,只怕是凶多吉少。”朱吉心有余悸道。 “韩二郎,多谢了!” 常知县行了一礼,面色感激。 韩桢笑着摆摆手:“伱我二人何须这般客气。” 常知县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刘锜,好奇道:“这位小郎君倒是面生的紧。” 韩桢介绍道:“他名刘锜,其父是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舅父谢鼎在千乘县任职,此番特意来投奔于我。” 投奔你? 常知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原来是刘将军之子,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见过常知县,舅父对常知县的才干颇为欣赏,时常在俺面前提及。” 刘锜拱了拱手,说起了漂亮话。 亲眼见到常知县对韩桢的态度后,他已经不怀疑韩桢的身份了。 只觉得自己猜对了,官家果然又设立了新的职务。 “你且先坐一会儿,我与常知县谈些政务。” 吩咐了刘锜一句后,韩桢与常知县一路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常知县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怎地把这个小衙内拐来了?” “此事与我无关,他自个儿半夜来投奔我。” 韩桢接过福伯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闻言,常知县不由哑然失笑,而后神色肃然,压低声音道:“他父刘仲武在边军颇有威望,舅父谢鼎出自富阳谢家,乃是士林中的标杆。你若想成大事,需得把此子抓牢。” 韩桢冒险驰援千乘县,救了朱吉,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除此之外,他也存了一些小心思。 他已经能够感觉的到,乱世将至。 以往也有农民造反,但都不如眼下这般密集,整个北方烽烟四起。 北方如此,南方也好不到哪去,前两年遭方腊那么一闹,江浙四路元气大伤,方腊残党也并未死心,一直借助摩尼教四处作乱。 国内烽烟四起,外有西夏、金人虎视眈眈,大宋风雨飘摇。 所以,他打算在韩桢这里下了一注,给自己留条后路。 万一……万一真成了呢? 若真成了,有今日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在,韩桢怎么也得念及一些情分。 若是不成,他也没甚损失,自去东京城当他的富家翁。 不管韩桢赢不赢,总之他永远不会输! 两面下注,从来都是世家门阀的基操。 世人只知诸葛孔明为蜀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又有几人知晓,诸葛亮的两位亲兄弟,分别投了江东和曹魏呢? 三面下注,不管哪一家最终能一统天下,诸葛一族都是赢家! 韩桢摇头道:“没那么容易,听说刘仲武子嗣众多,刘锜只是其中一个,而谢鼎只怕也不会为了一个外甥,将整个富阳谢家拖下水。” 常知县意味深长道:“眼下自然是不会。” 韩桢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 眼下以他现在的实力,刘、谢两家自然不会投资,但往后若是势大,那就说不准咯。 两人心照不宣的喝了口茶后,韩桢说道:“对了,此次我还带回来一千五百余战俘,其中性情彪悍的战俘,会挑选出来充入军中,剩下的便交予你了。” 果然,只见常知县双眼一亮,抚须笑道:“眼下正愁人手不够用,这些战俘交予吾便是,保证妥善安置。” “县中粮仓粮食可还够用?若是不够,我先还一部分。” 此次购置的粮食足有一万二千石,解了韩桢的燃眉之急,让他手头宽裕了不少。 “粮仓里还余下不少,这些粮食先紧着军营和小王村用罢,等南方采购的粮食到了,再还也不迟。” 常知县摆摆手,而后问道:“昨日赵霆又给你来信了,他怎地说?” 说起这个,韩桢不由冷笑一声:“他是真把我当成了冤大头,每套军械只少了几贯钱而已。我懒得和他掰扯,稍后回一封书信,不成便算了!” “……” 常知县一阵默然。 连他都觉得赵霆这番操作,实在有些离谱。 …… 大堂外。 刘锜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后,便起身出了大堂。 他发现临淄县的县衙中,胥吏格外的多,仅是在县衙中站岗的皂班衙役,就足有二十余人。 隔壁簿厅的书吏与税吏,更是高达百人,不断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且,这些胥吏一个个脚步匆忙,似乎每个人都忙碌的很,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这可就稀奇了。 相比之下,千乘县衙里那些个胥吏,则永远是一副没睡醒的惫懒样子。 好奇之下,刘锜迈步来到门外一个皂吏身旁,好奇道:“县衙里怎地这般多人?” 那衙役方才听到了韩桢的介绍,知道刘锜身份不一般,于是答道:“好教小衙内知晓,县长与知县前段时日扩招了胥吏。” “为何要扩招?” 刘锜心中更加疑惑。 衙役摇摇头:“这俺就不晓得了。” 刘锜又指了指隔壁簿厅方向,问道:“他们为何这般匆忙?” “县长交代了差事哩。” “这是个甚么道理?” 刘锜微微皱起眉头。 胥吏是个甚么德行,他很清楚。 俱都是些偷奸耍滑,欺上瞒下之辈,上头交代的事情,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了也会敷衍了事。 倒是捞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 指望胥吏用心办差,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衙役解释道:“小衙内有所不知,县长与知县不但给俺们涨了俸禄,还重新定了规矩,叫甚末甚淘汰,总之就是做得好,便有奖励,若是做得差了,会被扫地出门。” “据说若是连续一年评级得了甲等,便能参加锁厅试,考过了就可以当官哩。眼下县里还缺着主簿和县丞,那些六房胥吏一个个牟足了劲。” 嘶! 刘锜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无比震惊。 胥吏也能当官? 这临淄县还真是处处透着怪异。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刘锜又问:“那这县衙之中,是县长大,还是知县大?” “这……” 衙役一愣。 很显然,这个问题触及到他的认知盲区了。 就在这时,韩桢迈步从大堂中走出。 见他朝自己招手,刘锜赶忙凑上去。 再次打量了刘锜一眼,韩桢问道:“聂东说你要参军?” “对!” 刘锜连连点头。 “此事谢知县可知?” “呃……俺舅父知晓。”刘锜眼神躲闪,讪笑一声。 韩桢也没戳穿他,确认道:“你可想好了,参军不是闹着顽儿,入了行伍,便是我青州军将士了。” 刘锜略微犹豫了一下,郑重地点头道:“俺想好了!” “既如此,你随我去军营罢,往后唤我县长便可。” 韩桢说罢,迈步朝着县衙外走去。 刘锜赶忙跟上去,两人骑上马后,朝着军营行去。 路上,刘锜面色期待地问道:“县长,俺如今参了军,是否能学那道法秘术?” “自然可以。” 韩桢强忍着笑,故意激将道:“不过那秘术极为玄奥,若无天分,只能习得些皮毛。如那聂东,修习数年,也只是堪堪入门。” “俺定然能练成!” 刘锜拍了拍胸膛,语气无比自信。 军营里,此刻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米粥清香。 厨子正紧锣密鼓的为将士们,以及那些战俘准备早饭。 “先去吃饭。” 韩桢招呼一声,领着刘锜来到食堂。 此刻,食堂外早已排起了长龙。 看着草棚搭建的食肆中,一个个士兵捧着白米粥和炊饼吃的香甜,刘锜不可置信道:“大清早的便吃精粮?” 韩桢语气淡然道:“不吃饱,将士们哪来的力气操练?” “……” 刘锜默然。 理是这么个理,可这也太奢侈了。 要知道,西军伙食已经算是北宋各军最好的了。 即便如此,西军也就能吃个七分饱,早上一碗稀粥,晚上一碗麦饭。 至于面粉、大米这种精粮,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回。 “县长!” 见到韩桢,一名士兵立刻让开位置。 韩桢摆摆手:“不用管我。” 排了一会儿,很快便轮到他们两。 不消韩桢吩咐,厨子便装了八个炊饼,外加一大碗米粥递给韩桢。 一旁的刘锜见了,不甘示弱道:“俺也要八个炊饼,多来点咸菜。” 军中厨子做的炊饼又大又厚实,一般士兵吃上两个,再来一碗米粥就饱了。 哪怕食量大一些的,如聂东等人,也就只能吃三四个。 厨子看了看刘锜后,又将目光挪向韩桢,面色为难。 见状,韩桢提醒道:“军中有一项规矩,能吃多少随便吃,但绝不能浪费。一旦被发现,后果会很严重。” 刘锜不知道所谓的后果是什么,不过他倒是听出了韩桢语气中的森森寒意,以及身旁士兵们眼中的戏谑。 咕隆! 咽了口唾沫,刘锜果断认怂,讪笑一声:“俺刚才说错了,是四个炊饼!” 韩桢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刘锜会为了脸面,硬着头皮坚持。 能屈能伸,不难怪后来能成为一代名将。 (本章完) 0127【定是去投了韩桢】 日头升起。 温度也徒然变高,烤灼着大地。 县城外的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无数苍蝇纷飞。 上百民夫口鼻处绑着麻布,强忍着恶臭,处理城外的尸体。 谢鼎作为知县很忙碌,既要安抚百姓,又要扩招乡兵弓手,以防敢炽军再次来袭。 其次,州府又开始催丁身钱了。 谢鼎其实很清楚,这笔丁身钱,北地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即便能够缴纳,也需卖儿卖女,卖田卖地,才能勉强凑出来。 以往州府强行征税,谢鼎怜悯百姓不易,都是直接拒绝。 他虽只是个七品知县,但碍于富阳谢家的名望,赵霆等人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但是这一次不同,乃是官家下旨,王黼一手操办,别说征不齐税了,哪怕是拖延几日,也会受到军法处置。 谢鼎如果再敢拒绝,那就是抗旨。 名不正,言不顺。 哪怕州府官员以军法斩了他,谢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县衙大堂内,谢鼎看完州府的催税公文后,长叹一声:“唉,今年夏季已大旱多日,迟迟不见雨水,只怕秋末的粟米会颗粒无收。王黼身居高位,不为官家排忧解难,爱民恤物便罢了,竟还在全国征收丁身钱,岂不是火上浇油。” 闻言,一旁正在埋头书写的卓本抬起头,反驳道:“谢知县此言差矣,如今国库空虚,燕云之地又正值用钱之际,官家日思夜忧。为民者,当要为君父分忧,我大宋亿万万百姓,只需一人少吃一口饭,便能使国库充盈。” 谢鼎懒得理他,只当没听到。 两人共事一年有余,比这更离谱的言论,谢鼎也不是没有听过。 起初,谢鼎还时常与他争论。 后来发现卓本此人迂腐至极后,便不再争论了。 与一个蠢笨之人争论,除了耗费口舌,徒增烦恼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见谢鼎默不作声,卓本微微一笑,觉得他是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 处理完政务,时间已至正午。 谢鼎不吃午饭,不过午间会吃些糕点果脯垫垫肚子。 起身回到后院,他忽地问道:“柱儿呢?” 柱儿是刘锜的乳名。 老仆面色疑惑,反问道:“小衙内昨个儿夜里说以防反贼再来,主动去了城墙值夜,阿郎巡视城墙时没遇上么?” “昨夜去了城墙值夜?” 谢鼎先是一愣,待到反应过来后,眼前顿时一黑。 不好! “阿郎,阿郎!” 老仆见谢鼎身形晃动,几欲摔倒,赶忙冲上前一把将其扶住。 谢鼎神情恍惚道:“柱儿定是去投了那韩桢!” 见状,老仆赶忙安慰道:“阿郎何需如此,小衙内性子跳脱,兴许只是去顽几天,说不得过几日便回来了。” “你懂甚么!” 谢鼎呵斥一句,苦着脸道:“那韩桢鹰视狼顾,岂是好相与的,柱儿性情醇厚,只怕是羊入虎口。” 老仆一惊,讷讷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深吸了口气,略微平息心情,谢鼎喃喃自语道:“吾且修书一封与那常玉坤,望他能卖于吾几分颜面。” 说罢,他也顾不得吃糕点了,匆匆回到大堂。 大堂里,卓本握着一封信正要出门,谢鼎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换成以往定会问一嘴,但眼下哪里有心思问这些。 …… …… 一觉睡到下午,刘锜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子。 到底是少年,昨日刚刚经过一天激战,又熬了一夜,仅是睡了两三个时辰,便又变得精神饱满。 转头看去,却见韩桢正盘腿坐在通铺床上,闭上眼睛,缓缓呼吸。 嗯? 刘锜疑惑的挑了挑眉,随即立刻便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道法秘术。 仔细观察了片刻,他发现韩桢的呼吸与常人完全不同,呼吸绵长,且分为三段。 随着每一次呼吸,腹中都会隐隐发出一阵阵响声。 似虎啸,又似豹吼。 就在这时,韩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一睁眼,便见刘锜瞪大眼睛,一脸兴奋地凑上来,口中神神叨叨地说道:“虎豹雷音,这定然是虎豹雷音!” 韩桢挑了挑眉,疑惑道:“你在说甚么?” “虎豹雷音啊!” 刘锜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整个人处于一种亢奋状态,解释道:“俺师傅曾说过,练武其实练的就是胸中一盏气。这盏气是武人的命门,若是练到高深处,催动气劲,腹中便可发出虎豹雷音的响动。” “方才俺观你呼吸之间,已隐隐有了虎豹雷音的雏形。” 闻言,韩桢不由笑了:“伱那师傅怕是游侠儿话本看多了罢。” 他方才确实听到自己腹中传来一阵阵声响,不过只当是肚子饿了。 刘锜顿时不干了,一脸严肃道:“俺师傅乃是武道大家周侗,定然不会诓俺!” 周侗? 韩桢一直以为这个人物是《水浒传》这类话本虚构的,没想到竟还真有啊。 念及此处,他忍不住问道:“你师傅很厉害么?” 刘锜立刻答道:“那当然,眼下快八十岁了,还能耍得了大枪,挽得动三石弓。” 八十岁的老人还能如此,确实厉害。 韩桢好奇道:“那你让周侗教你便是,未必这么惊讶。” “俺师傅也不会。” 刘锜面色尴尬的挠了挠头,而后眼中又燃起兴奋,问道:“县长,你方才练得可是道门秘术?” “没错!” 韩桢点点头。 “俺如今也入了军,能否教俺了?”刘锜神色期待。 “可以是可以,不过眼下我没空,过几日让魏大教你,他乃是真正的传人。” 一听还要再等几日,刘锜心里顿时如百爪挠肝一般。 不过想到那魏大是秘法的真正传人,他也只得强行按下心头急躁,点头道:“那好罢,俺便等上几日。” “往后你便入骑兵营,暂归聂东手下。” 交代一句后,韩桢起身走出营房。 寻来聂东,他吩咐道:“召集昨日参战士兵来库房,发放赏赐!” “得令!” 听到要发赏赐,聂东顿时兴冲冲的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昨日参战的步卒以及骑兵们,兴高采烈的来到校场上集合。 他们最喜欢韩桢的一点,便是发放赏赐时从不拖延。 基本上打完仗,隔天就会发。 够爽快! 而且从不克扣赏钱,该多少就是多少,一文都不会少。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将士们奋勇作战了。 手握军功名单,韩桢高声念道:“小武,斩首二十三级,指挥有度,统筹有方,赏钱一百一十贯!” “聂东,斩首十八级……” 哗啦啦! 烈日下,黄灿灿的铜钱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远处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一个个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昨日他们驻扎县城,结果等了一天一夜,连个敢炽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如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去千乘县的弟兄们领赏了。 刘锜已经看傻了,军中赏钱是这么发的? 他自小出入军中,见到过发赏钱的场景,屈指可数。 而且就算发,也是发个几贯钱意思意思。 可韩桢呢? 动辄几十上百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一筐筐铜钱,重的让这帮士兵都快拖不动了。 这伙食,这赏钱,别说国内的反贼了,就是面对西夏和辽国,也能打得对面满地找牙。 待到赏钱发完,韩桢正色道:“先别急着走,宣布一件事儿。” 闻言,领到赏钱的士兵们纷纷收敛笑意,站直身子。 韩桢高声道:“如今不少弟兄没了家人,长期住在军营,赏钱存放不方便。因此我决定开放库房存取,平日里可将钱财存于库房中。” 军营里是大通铺,几十号人挤在一个营房里。 有家人的还好些,可以趁着休沐将钱带回家。 但没有家人怎么办? 就比如聂东这群西军。 放在营房里肯定不方便,人多手杂,指不定哪天就被偷了。 听完韩桢的话,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一片沉默。 见状,韩桢哪里还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冷笑道:“呵,不是看不起你们,这点钱我还瞧不上。存于不存,全看你们自己,我不会强迫。” 这番话,让士兵们恍然大悟。 是啊! 县长家大业大,哪里会看得上自己这点钱。 而且就算县长想贪,那又何必还给自己发赏钱呢? 想通了这一层,不少士兵心头升起的警惕瞬间消散。 “县长,末将要存!” 聂东第一个表态。 在他看来,县长所谋甚大,怎会贪这些小钱,因小失大。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有了聂东做表率,小武也出声道:“县长,俺也存。” 很快,十几名西军纷纷表示要存钱。 他们是逃军,在临淄县无亲无故。 这段时日已累积了不少赏钱,放在营房之中,着实是不方便。 这时,一名士兵迟疑道:“县长,俺想问一问,若是存了,想用的时候可以取出来么?” 韩桢答道:“随时可以取用,到时寻军中账房登记便可。” 他前几日便寻县里官营作坊的匠人,制作了一套防伪标识。 首先,取钱时需出示存款票据,票据上有防伪标识,这是第一层防护。 其次便是核对身份信息,这是第二层。 最后是对口令,这是第三层。 每个存款的士兵,都有一个口令,只有他们自己与账房知晓。 如此一来,便可保证不会出现冒领之事。 至于账房会不会贪墨,这一点韩桢也考虑过。 届时,军中账目他会寻县衙书吏抄录一份,作为备份。 每月核对一次账目,到时若是对不上帐,就得问问他手中的屠刀利不利了。 “好了,散了罢。” 韩桢说罢,也不理会那些个士兵,交代了聂东几句后,骑上战马,一路出了军营。 这种事情急不得,越是急躁,反而会让士兵心中疑虑。 如韩桢这般爱存不存的态度,反倒提升了可信度。 况且,有聂东几人打样,取个几次钱之后,剩下的士兵们自然而然也就信了。 …… 进了县城,先是回了趟家,跟韩张氏报了声平安,随后韩桢又赶到县衙,继续跟进账目清查的进度。 在簿厅坐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衙役匆匆走了进来,将一封信交到他手中。 拿起信封瞥了眼,发现是赵霆的信,韩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昨个儿,他回了赵霆一封信,拿起屠龙刀对着军械价格就是一顿砍。 一套半身铁甲二十贯,皮甲五贯,长刀长枪三贯,强弩两贯。 末尾,又极为强硬的表示,爱卖不卖,不卖拉倒。 经过这几日的书信往来,他算是明白了,对赵霆这种人就得强硬些,否则这厮为钱,还能继续掰扯下去。 正如常知县所说的那样,赵霆此人心中早已没了文人节操。 所以,谈及钱的事儿,不需要顾及什么脸面不脸面。 拆开信封,打开信件。 果不其然,赵霆并未因韩桢的措辞而发怒,反而还在军械价格上做文章。 不过这一次总算靠谱些了,每样军械只加了两贯钱。 韩桢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遍,觉得可以接受,多出的两贯钱,就当是赶工的加急费用了。 抽出一张信纸,笔走游龙的写下一封信,吩咐衙役送到驿站后,继续埋头办公。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落。 感觉到簿厅内光线变暗,韩桢这才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将这些剩下的账目对完,便也下差回去罢。” “是!” 胥吏们齐齐应道。 除了县衙,韩桢踩着落日余晖,回到自家宅子里。 “阿郎辛苦了。” 刚进大门,管家便拿着一条马尾掸子迎上来,殷勤地掸了掸韩桢衣衫上的灰尘。 韩桢随口问道:“夫人呢?” 管家答道:“家里来了客人,夫人正在作陪。” 客人? 韩桢心下疑惑。 一路穿过垂花门,就见二院客厅里,韩张氏与安娘正说着话。 “二郎回来啦!” 见他回来,两个女人纷纷站起身,迎了上来。 只是刚凑到近前,两人便皱起眉头。 他昨日奔波了一天,又与敢炽军厮杀,鲜血混合着汗水,经过高温这么一发酵,那味道着实有些冲人。 韩张氏催促道:“二郎且去洗洗罢。” 韩桢倒是没觉得,只是当他抬起胳膊闻了闻后,面色顿时一变。 好家伙! 就这味儿,县衙里那帮胥吏竟也能强忍着办公,着实不易。 PS:今天有事去了趟县城,忙活到晚上才回来,本来想请个假的。但是有作者朋友说,请假也要发四千字。 实在不好意思,欠的明天补上。 (本章完) 0128【倒卖军械】 待韩桢走向后院,安娘瞥了韩张氏一眼,见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韩桢背影,忍不住打趣道:“闰娘怎地不去帮二郎洗漱?” “呀!” 韩张氏轻呼一声,俏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嫣红。 安娘的话,让她一阵心虚。 因为这几日,在韩桢的软磨硬泡下,两人时常共浴。 一时间,又羞又惊,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莫……莫要乱说,哪有嫂嫂帮小叔子洗漱的道理。” 安娘强忍着笑,故意激将道:“你不去,俺可去了。” “你……伱要去便去,说这些怪话干甚。” 韩张氏偏过头,努力掩饰心中的慌乱。 “那俺去了。” 安娘作势要走。 见状,韩张氏心里顿时生出一股酸意,眼中荡起一抹委屈。 自己终究是二郎的嫂嫂,名不正言不顺。 过了片刻,她这才抬起头,却见安娘并未走远,一双桃花眼正戏谑地看着自己。 韩张氏心里一慌,忙问道:“你怎地没去?” “你呀。” 安娘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软软糯糯的性子当真要改一改,往后二郎若是有了旁的女人,指不定怎么欺负你哩。” “俺……俺不晓得你再说甚。” 见她还在死鸭子嘴硬,安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就装傻罢,以后有你受的。” 韩张氏抿了抿唇,一阵默然。 ……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韩桢换上一身麻衣短衫。 北宋的手工业极为发达,麻、绫、绸、丝、锦、绢等纺织品,相较唐时的产量,呈爆炸式增长。 韩桢喜欢穿粗麻衣裳,倒不是出于什么艰苦朴素的心理,而是单纯夏天穿麻衣更舒服。 虽质地比绢、绫粗糙,但胜在透气性强,凉快。 如此炎热的天气,若是穿上锦袍,哪怕坐在家里一动不动,都会热出一身汗。 潮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让其多了几分野性的气息。 一路来到二院客厅里,韩桢问道:“今日来进货?” “嗯!” 安娘抿嘴一笑,说道:“铺子生意太好了,前几日刚进的货,转眼就卖光了。” “方三三和四娘最近怎么样了?” “三三还是那个样子,整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倒是四娘,刻苦的很哩,昨儿个授课的先生还说了,再过些时日,自个儿就教不了四娘了。” 村里授课的书吏,只是进过几年学而已,对于算术也只会千以内的加减乘除,稍微高深些的学问,他们自己也不懂。 江四娘对算术的天赋,倒是出人意料。 韩桢沉吟道:“过几日你把四娘送过来,我在县里给她安排个先生。” 如果能把江四娘培养成一个女先生,倒也不错。 即便不成,往后也能当个女账房。 左右都不会亏。 这丫头算是自己人,用着也放心。 一旁的韩张氏问道:“二郎,可否开饭?” “开饭罢。” 韩桢点点头。 就早上吃了一顿,这会儿确实也饿了。 晚饭不算丰盛,一盘醋芹,外加一小碟咸菜,因为安娘来做客,所以多了一份羊肉羹。 没办法,天气太热了,吃些酸咸的小菜,反而更下饭。 吃完饭,天色渐晚,韩桢吩咐道:“天色晚了,走夜路不安全,安娘今晚且在此住下,待明日再回去。” “嗯。” 安娘点头应下,那双桃花眼忍不住瞥了眼韩张氏。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韩张氏颔首垂眸,看不出喜怒。 两人的小动作,韩桢尽收眼底。 是夜。 东厢房里,传出一阵阵小猫般的呢喃。 韩桢此刻正抱着浑圆丰润在磨豆浆,汗水顺着背脊不断滑落。 啪! 在欺霜赛雪的磨盘上拍了一巴掌,口中说道:“不是让你莫取笑她么。” “唔!” 安娘轻呼一声,转过头,水润的桃花眼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奴……奴哪敢啊。府里的丫鬟都唤她夫人了,还在跟奴家装傻充愣呢,所以才打趣了两句。” “安娘,几日不见愈发润了。” “哼,还不都怪你这死鬼。” 想起那天就来气,勾起了自己的火气,结果拍拍屁股就走了。 一直到三更天,厢房里的动静才渐渐平息。 两人汗唧唧的黏在一块,轻声说着私密话。 聊着聊着,便进入了梦乡。 …… 翌日。 折腾了大半夜的韩桢,早早便起了床。 至于安娘,还睡的香甜。 洗漱一番后,照例练了一刻钟的呼吸法。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果,韩桢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连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正当他起身时,耳旁传来韩张氏幽幽地声音:“二郎也要顾忌些身子,整日旦旦而伐,哪能受得了。” 韩桢伸手在她光滑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问道:“吃醋了?” “唔!” 韩张氏顿时俏脸微红。 尽管与韩桢有了夫妻之实,但每次面对这番亲昵的举动,她心里总会升起一股羞涩。 强压下心头羞涩,她轻轻咬唇道:“奴家没有吃醋,只是望二郎能爱惜身子。” 韩桢微微一笑,拍了拍胸膛道:“放心,我自个的身子很清楚,就你和安娘这小身板,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韩张氏哪里能听得这样的话,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软糯的语气嗔怪道:“叔叔呀!” “好了,不逗你了,吃饭去罢。” 知道她面皮薄,韩桢不再逗弄她。 两人一路来到二院用过早饭,随后在韩张氏的服侍下,韩桢换上一套锦袍,便出门去县衙办公了。 进了县衙,韩桢随口问道:“常知县可起了?” 值班皂吏答道:“禀县长,知县一大早便出城安置战俘了。” “嗯!” 韩桢点点头。 事实上,常知县的心思,他隐隐也能猜到一些。 之所以会如此用心,实现少时理想抱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想凭借表现,在自己这头下一注。 对此,韩桢自然不会介意,甚至还有些欣喜。 一个朝廷正七品的官员,能在他这里下注,说明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赢得了认可。 簿厅中,胥吏们已经开始忙碌了,这一幕放在以往,是不可能出现的。 老实说,韩桢还是小看了当官对他们的诱惑。 自从他与常知县故意透出口风,表示胥吏若是表现好,有升官的机会后,这帮胥吏便开始了疯狂内卷。 很多时候,二更天都能看到簿厅亮着油灯。 而在胥吏们疯狂内卷之下,清查账目的进度,极速增长。 眼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再有两日左右,便能结束。 感受最深的,其实并非韩桢和常知县,而是县中的百姓。 他们忽然发现,原本横行乡里,敲诈勒索的胥吏们,一个个变得彬彬有礼。 言行举止间颇有君子之风,温声细语,极有耐心。 吃饭给钱,不收还不行。 收税时规规矩矩,该收多少便是多少,一文钱都不会多收。 更别提什么重复收税这种事儿了。 这一变化,让县城百姓不敢置信,恨不得给韩桢与常知县送一把万民伞。 …… …… “卑职见过赵相公。” 再次被唤到赵霆家中书房,骆沙已经彻底品出味了。 这赵霆哪里是要打仗,分明是想倒卖军械! 想通这一层后,骆沙心中对赵霆无比敬佩。 事实上,他早就想把军营武库中的军械给卖了,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买家。 毕竟,军械这玩意哪个会买? 想买的没钱,有钱的不想买。 而赵霆竟然能找到买家,这让他如何能不佩服。 敬佩之余,骆沙心中又有些欣喜,自己作为中间人,是绕不过去的,必然能分到一笔钱。 赵霆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上次吩咐你修缮武器,做的如何了?” “赵相公吩咐,卑职自当用心。” 骆沙说着,从袖兜里取出一份折子递过去。 这份折子上,详细记载了镇海军武库中,所有完好的军械数量。 赵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打开折子仔细看了起来。 比起上次骆沙汇报的数量,折子上明显多了不少。 显然是他听进了自己的吩咐,命匠人将一些损坏不严重的,重新修缮了一番。 半身铁甲一百八十幅,皮甲四百二十三幅,长刀长枪一千一百零四柄,弓六百九十,弩二百八十,此外还有两辆投石车。 赵霆双眼一亮,问道:“这投石车造价几何?” 骆沙答道:“卑职已询问过匠人,造价大致在三百余贯。” 闻言,赵霆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这些军械少说能赚个八九千贯! 关键他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完全是无本买卖,白捡钱。 至于镇海军没有军械怎么办? 那跟他赵霆有什么关系。 反正还有半年多,他就卸任了。 再说了,如今谁还指望厢军打仗? 合上折子,赵霆吩咐道:“你稍后遣人将军械运到临淄县,到时自会有人付你钱。” 他倒是不怕韩桢不给钱。 在他看来,自己握着常玉坤与韩桢二人官匪勾结的把柄,况且精盐与白糖生意还需借助他的名头铺开渠道。 见骆沙没有立刻表态,赵霆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说道:“你且放心,不会少了你那一份。” “能为赵相公效力,乃是卑职的福分,岂敢奢求钱财。” 骆沙谄媚一笑,继续说道:“赵相公,如此重要之事,不如由卑职亲自跑一趟。” 赵霆抚须轻笑,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语气欣慰道:“不错,那你便亲自去一趟罢。” “卑职领命!” 骆沙抱拳应道,转身出了书房。 (本章完) 0129【反贼头子】 出了府衙,骆沙骑上马,一路出了城。 镇海军军营距离郡城只有几里路。 军营大门敞开,两个瘦弱的士兵扛着一杆破枪,瘫坐在荫凉处打盹。 敞开的衣襟里,能清晰看到一根根勒巴骨。 听到马蹄声,两个士兵微微睁开眼,当看清来人后,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骆沙看都不看两人一眼,打马进了军营。 此刻,都虞候王贺正在营帐里吃酒耍乐。 自从张叔夜斩了副都指挥使后,这个职位便一直空缺着,骆沙又常年不在军营中,身位都虞候的王贺,自然就成了一把手。 军营里的环境虽苦了些,但王贺却一直秉持着苦中作乐的精神。 隔三差五便将郡城里的姐儿们请来军营,今日便是如此。 只见一名身着薄纱的俏丽女子,正翩翩起舞。 还有一名女子则瘫在王贺怀中,捻起一颗果脯,送入王贺口中后,那女子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随后凑上去,来了个皮杯儿! 忽地,营帐被掀开,一道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他娘的,爷爷说过多少次……” 被搅了兴致,王贺顿时大怒,正要破口大骂。 待看清来人后,他脸色一变,赶忙推开怀中女子,谄媚地笑道:“骆指挥怎地来了?” 瞥了眼两个女子,骆沙面无表情的摆摆手。 见状,两名女子立刻识趣地走出营帐。 “前几日吩咐你办的事儿,可办妥了?” 骆沙大马金刀的坐下,拿起桌上酒壶灌了一口。 酒一入口,他便皱起眉头,噗的一声将口中酒水全部吐掉,满脸嫌弃。 王贺恭敬地答道:“禀指挥使,已经办妥了,军械全部整装完毕。” “嗯!” 骆沙点点头,吩咐道:“寻五百精兵,带上军械随本官去一趟临淄县。” “得令!” 王贺识趣地没有问,转身出了军帐。 趁着这段时间,骆沙又将两个青楼姐儿唤了进来,左拥右抱的享受了一阵。 在他看来,两个姐儿也就中人之姿,上不得台面。 不过军营之中,也就不奢求太多了。 而且,其中一个姐儿的皮杯儿玩得极花,竟能在渡酒的同时,用舌尖完成一系列操作。 正玩得尽兴,营帐外传来王贺的声音:“骆指挥,军械已全部装车,随时可以出发。” 闻言,骆沙意犹未尽的松开怀中姐儿,掏出一大把铜钱扔在桌上。 “赏你们的。” “多谢官人赏赐!” 两名姐儿立刻盈盈一拜。 迈步走出军帐,只见军营中整齐的堆放着三十多辆木车。 并且,每辆木车上都盖着一层牛皮油布。 五百名士兵歪歪扭扭的站在一旁。 见到这一幕,骆沙满意地点点头,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道:“出发!” 闻言,五百士兵押送着三十多车军械,缓缓出了军营。 走了一段后,王贺这才开口问道:“骆指挥,咱们这是?” 骆沙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少不了你的好处。” 贩卖军械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王贺的,既然领着他一起去临淄县,也就表示会有他一份。 吃独食,不管在哪里都是行不通的。 即便贪财如赵霆,也从未想过吃独食。 “骆指挥仗义!” 王贺顿时喜笑颜开的拍了句马屁,而后疑惑道:“既是如此,卑职去便是了,何须骆指挥亲自跑一趟!” 骆沙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是的,明明遣手下跑一趟就行,为何要不辞辛苦亲自跑一趟? 益都郡距离临淄县可不近,尤其还押送着三十多车军械,等到了地方起码是明天了。 这种大热天出一趟远门,是一件极其遭罪的事情。 不过挣钱么,不寒碜! 他之所以表现的这么殷勤,就是想趁机结识买家。 赵霆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 视财如命! 说是不会少了自己这一份,但到时候能有个百来贯就不错了。 他娘的,拿着他镇海军的军械去卖钱,结果到头来,他这个镇海军都指挥使却只能得几百贯,这如何能忍? 只要结识了买家,他完全可以绕开赵霆,自己偷偷倒卖。 没错,镇海军是没了军械,但不代表他搞不到军械。 这么多年都指挥使,难道是白当的? …… 一个时辰后,骆沙便后悔了。 早知道就派遣一个亲信来了,何必自己来遭罪呢。 在青楼和姐儿们耍乐子不好么? 头顶烈日,晒得他头晕脑胀,太阳穴一阵阵胀痛。 王贺很有眼力劲儿,赶忙叫停队伍,吩咐士兵去林子里砍树,制作了两个简易的担架。 “骆指挥,快且躺着歇一歇罢。” 王贺殷勤地将骆沙扶下马,搀扶着他躺在担架上。 两名士兵抬着担架,另外两人则举着牛皮油布帮忙遮阳,还有两个士兵,在一旁负责扇风。 “啊!” 骆沙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语气欣慰道:“本官没看错伱!” “末将能有如今,全靠骆指挥提携,自当用心。” 王贺说着,自己躺在另一个担架上。 很快,队伍再次出发。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次日午时,才进入临淄县境内。 挠了挠脸上被蚊虫叮出的包,骆沙躺在担架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道:“还有多久到临淄县?” 这一路可把他折腾的不轻,尤其是昨晚,先是遇到了一小股反贼。 不过待看清他们后,反贼自己倒是被吓跑了。 接着又有猛虎袭营,叼走了一名士兵。 骆沙只希望这一趟临淄县之行,能让自己多赚些,否则这趟苦就算是白吃了。 王贺答道:“回骆指挥,应是快了,末将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便能到。” 闻言,骆沙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又走了一阵,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负责戒备的都教头忽地发出一声惊呼:“不好,是骑兵!” 骑兵? 骆沙顿时打了个激灵,神色慌张的从担架上坐起身,口中喊道:“列阵,快列阵!” 五百多士兵乱哄哄地,在几名都头的指挥下,勉强摆出防守的阵型。 只见前方官道上,烟尘滚滚,二十骑兵疾驰而来。 这些骑兵各个身高体壮,气息彪悍,虽身着竹甲,但煞气摄人。 为首的骑兵是个少年,手提一根盘龙棍,眼中满是兴奋。 只看一眼,骆沙便明白,这是一支精锐之师,远不是自己手下这群烂泥一样的厢兵能比。 面对五百人的官军,骑兵没有丝毫惧怕,依旧打马冲来。 咕隆! 骆沙咽了口唾沫,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 那些厢兵更加不堪,不断后退。 任谁都能看出来,只需一个冲锋,这五百厢兵便会溃败,四散而逃。 一直奔驰到距离五十米处,刘锜一勒马缰,稳稳停住战马。 作为将门虎子,他对距离极为敏感。 五十米,乃是弓箭的极限。 即便是三石弓,超过五十米,射出的箭矢也会软绵无力,凭他的反应能轻松避开。 至于强弩,虽能射中他,但却射不穿身上的竹甲。 所以,这个距离是相对安全的。 打量了一番厢军,刘锜举起手中盘龙棍,高喝道:“尔等乃是何人?” 见到这一幕,骆沙强压下心头恐惧,回道:“本官乃镇海军都指挥使,你等是哪一军的将士?” “青州军刘锜!” 刘锜大喝一声。 自从那日在城墙之上,听到韩桢于千军丛中喊出那句‘青州韩桢’后,刘锜便觉得无比威风。 因此,眼下不由自主地模仿起来。 放在后世,他就是个妥妥地中二少年。 青州军? 骆沙等人一愣,面面相觑。 什么时候青州多了一支青州军? 关键是,他这个镇海军都指挥使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一州之地设军并非儿戏,且一州一军已是惯例。 除开就粮禁军之外,一州之地不可能出现第三支军队。 就在这时,一名都头怒喝道:“放肆,你等军卒见到都指挥使竟还不下马!” 他先前怕的要死,待听到对方自称青州军后,瞬间就不怕了。 锵! 骑士们纷纷拔出军刀,目光中带着杀意。 刘锜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哪里管对方是谁,手中盘龙棍遥遥指向对方,大喝一声:“你等胆敢再说一遍么?” 一瞬间,整个厢兵噤若寒蝉。 骆沙到底不傻,此刻已经察觉出了端倪。 只怕这些骑兵,压根就不是官军,所谓的青州军也是他们自封的。 念及此处,骆沙赶忙开口道:“本官有要事前来,莫要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军械运送耽误不得,快且让开。” 他已经猜到,所谓的青州军,恐怕就是买家了。 “军械?” 刘锜一愣,瞥了眼长长的车队后,吩咐道:“且在此等着,俺去唤县长来。” 说罢,他调转马头,朝着县城方向奔去。 闻言,骆沙不由松了口气,偷偷撩起衣袖,擦了擦额间冷汗。 不多时,马蹄声再次响起,两匹战马奔驰而来。 韩桢看着前方的车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这赵霆贪财归贪财,却有一个优点。 那便是行事从不墨迹,前个儿才回的信,今日军械便送到了。 这一点韩桢很欣赏。 韩桢问道:“来者何人?” “本官乃镇海军都指挥使骆沙。”骆沙哪里还敢拿大。 韩桢心中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是骆指挥,久仰大名,没想到此次竟是骆指挥亲自押送。” 骆沙问道:“不知阁下是?” 韩桢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乃青州军统制,知临淄县长。” 骆沙顿时懂了。 这位定是买主了,同时也是反贼头子! (本章完) 0130【发财的门路】 骆沙还是头一次跟反贼做交易,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根本不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赵霆都不怕,说明对方应是和普通反贼不同。 想通这一层,骆沙佯装不悦地朝着手下都头呵斥道:“快些放下兵刃,都是自己人。” 闻言,镇海军的兵卒立刻垂下兵刃,心中松了口气。 别看他们人多,但若是真打起来,对面二十骑兵只需一个冲锋,便能冲垮他们。 阵型一散,步卒面对骑兵,就成了待宰羔羊。 见状,韩桢也摆摆手。 骑兵们纷纷将手中长刀归鞘。 倒是刘锜撇了撇嘴,似乎有些遗憾怎么没打起来。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随之消散。 韩桢微微一笑,邀请道:“我备了些薄酒,为骆指挥接风洗尘,不知可否赏脸?” “县长太客气了。” 骆沙脸上顿时堆起笑容。 果然,与自己猜测的一样,这些不是寻常反贼。 翻身上马后,在王贺的陪同下,两人架马来到韩桢的身旁。 “骆指挥,请!” “县长也请。” 骆沙不敢托大。 两人架马走在前头,骑兵紧随其后,镇海军士兵们则推着木车跟在后面。 韩桢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此次竟是骆指挥亲自前来。” 听出了韩桢话中的言外之意,骆沙若有所指道:“此等重要之事,不请自跑一趟,本官实在是不放心。” “该当如此!” 韩桢点了点头。 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骑兵,骆沙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官观县长手下士卒,各个勇猛彪悍,当真是虎狼之师。” 韩桢谦虚道:“骆指挥言过了,都是些乡勇农夫罢了。” “呵呵!” 骆沙笑了笑。 农夫? 若这些士兵是农夫,那镇海军和武卫军的士兵是什么? 乞丐么? 这会儿,刘锜已经知晓这些镇海军来此的目的了,神色怪异。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军械都敢倒卖! 似是察觉到刘锜的目光,骆沙好奇道:“这位小郎君莫不是认得本官?” “骆指挥莫要介意,他性子跳脱惯了,且身份有些特殊,我也不太好管教。”说道最后,韩桢故作为难之色。 “哦?” 骆沙顿时来了兴趣,压低声音问道:“却不知是何来头?” “他父亲想必骆指挥应是认识,乃是刘仲武。” “泸川军节度使?” 骆沙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满是惊骇。 虽同为武官,但两者的地位却天差地别。 他这个镇海军马步都指挥使,也就只是个正五品的官儿。 可人家刘仲武却是堂堂正二品,提举明道宫,统御的更是禁军中的精锐西军,此前还任过西州知州,乃是武将集团中的中流砥柱,哪里是他能比的。 刘仲武的幼子,却出现在反贼群里,这让骆沙如何能不震惊。 只见他目光一阵闪动,脑中开始疯狂脑补。 片刻后,骆沙强压下翻涌的思绪,笑道:“方才本官初看之下,就觉不凡,原来是小衙内,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他倒是没怀疑韩桢会骗他,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若不是自己主动提起,那韩桢想必也不会说。 此时此刻,骆沙觉得眼前这群人只怕不是反贼那么简单。 不过越是如此,他反而越开心。 这表明自己接下来有大钱赚了!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便途经军营。 听到军营中传来阵阵喊杀声,骆沙不由咽了口唾沫,心中微微发颤。 这时,韩桢提议道:“骆指挥,不如先将军械放在军营,如何?” “如此甚好!” 骆沙点头赞同。 韩桢高声道:“刘锜!” “末将在!” 刘锜立刻打马上前,抱拳应道。 韩桢下令道:“将军械押送到军营中,安置好镇海军的弟兄们。” “得令!” 另一边,王贺也在吩咐手下:“你等进了军营,定要老实些,莫要惹事。否则到时出了事,本官与骆指挥也保不了你。” “末将省的。” 那都教头忙不迭的点头。 就这些骑兵展现出的战力,他们哪里还敢闹事。 目视长长的车队进入军营,韩桢笑道:“骆指挥,请。” 三人骑马一路进了县城后,直奔萃博酒楼。 …… 一间装修华丽的房间内,骆沙与王贺各自泡在一个木桶中。 四名身着薄纱的丽人,在一旁服侍。 纤细白嫩的小手,在肩膀一阵揉捏,不管是力度还是技巧,都恰到好处。 骆沙脑袋靠在木桶边缘的软榻上,闭上眼睛,满脸享受之色。 就在这时,王贺出声道:“你等先出去。” 闻言,四名女子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出了门。 待到房门被重新关上,王贺压低声音道:“骆指挥,这姓韩的到底甚么来头?” 从见到那群骑兵开始,他心里就升起许多疑问。 不过刚才一直没机会问,此刻终于忍不住了。 “本官也看不透。” 骆沙睁开眼睛,面色凝重。 韩桢给他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有持无恐! 对,就是有持无恐,在面对他这个镇海军都指挥使时,依旧敢自号青州军统制,临淄县长。 根本就没把他这个朝廷命官放在眼里。 王贺又问:“那刘锜真是刘相公的儿子?” “这谁晓得,不过许是真的。” 骆沙说着,捻起一颗剥了皮的葡萄送入口中。 噗! 吐出葡萄籽,他斜了王贺一眼,正色道:“莫要纠结这些,有些事情不是我等能掺合的。他韩桢是不是反贼,有甚图谋,都与我等没有干系,记住了吗?” “卑职记下了!” 王贺心中一凛,连忙答道。 “好了,莫要让人家等久了。” 骆沙说着,将四名女子重新唤进来,服侍自己穿衣。 …… 包房内,韩桢独自坐在窗边吃西瓜。 淡黄色的瓜肉上,点缀着红色的西瓜子。 老实说,这会儿的西瓜并不好吃,寡淡无味,西瓜子还特别多。 关键这玩意儿很伤地,几乎没多少农民愿意种,导致数量稀少,价格高昂。 文天祥曾在《咏西瓜》中写道: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 吃了一块后,韩桢就再也不去碰西瓜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拉开,洗去一身风尘的骆沙与王贺二人,大笑着踏进包房。 骆沙告罪道:“让韩县长久等了。” “骆指挥哪里的话。” 韩桢微微一笑,朝着酒博士吩咐一句:“可以上菜了。” 很快,一盘盘菜肴被端进包房。 待到酒菜上齐,隔壁青楼的姐儿们也款款而来。 抚琴的抚琴,吹箫的吹箫,歌舞的歌舞。 韩桢端起酒杯道:“骆指挥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我敬伱一杯。” 骆沙赶忙举杯:“哈哈,本官也多谢韩县长款待,同饮同饮。” 几杯酒下肚,气氛立刻变得活络起来。 骆沙与王贺俱都是武人,言行举止不像刘宓那般文邹邹的。 尤其是在王贺说了几个荤段子后,酒桌上的气氛被推上高潮。 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骆沙眼中已带上了一丝醉意,搂着怀中的姐儿大吐苦水:“韩兄弟,莫看俺是镇海军马步都指挥使,可在那帮文官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前两年,张叔夜要整劳什子军,发现了俺吃空饷,当场便斩了副都指挥使。” “你是不晓得,俺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哥哥没开顽笑,是真的腿软了。生怕那张叔夜一发狠,连俺一块砍了。” 韩桢摇头失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武人地位低下,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怕是狄青,在韩琦等人面前,也得卑躬屈膝,自称门下走狗!” 骆沙重重一拍桌子,愤愤不平道:“他娘的,军中哪有不吃空饷的。就连秦凤路上的西军,不照样吃空饷,喝兵血么。这帮文官一个个贪得满嘴流油,咱们这帮苦哈哈,稍稍吃点空饷,便要动刀子。” “是这么个理。” 韩桢点头附和。 “兄弟是真苦啊,厢军本就是小妾生的,朝廷每年拨款就那么一点。俺费尽心思吃空饷,到头来一年也就得个七八千贯,这就么点钱,还需上下打点,落到自个手里,还不足三千贯。” 与怀中姐儿来了个皮杯儿后,骆沙顶着一双醉眼继续说道:“兄弟可有甚么发财的门路,关照关照俺。”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说道重点了。 韩桢抿了口酒,笑眯眯地说道:“门路么,还真有一条。” 唰! 一瞬间,骆沙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推开身边的姐儿,他吩咐道:“你等先出去!” “奴告退。” 几名女子盈盈一拜,随后鱼贯而出。 待到这些姐儿全部出去后,骆沙忙问道:“兄弟说的门路,可是军械?” “是,也不是。” 韩桢不紧不慢地说道。 骆沙面露疑惑:“此话怎讲?” “这一趟过后,普通的军械我不缺了。” 眼下水力锻造作坊即将建成,一旦开工之后,只要生铁供应的上,便会源源不断的产出铁甲兵器。 外加这一趟购买的军械,普通的铁甲刀枪,他已经不缺了。 骆沙立刻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正色道:“不知兄弟想要哪些?” 韩桢并未说话,手指沾了沾杯中酒水,缓缓在桌上写下了一行字。 骆沙与王贺齐齐探头看去。 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桌面上,赫然写着:战马、步人甲、三弓床弩、神臂弩! (本章完) 0131【钱难挣,屎难吃啊!】 除开战马之外,步人甲、三弓床弩、神臂弩,均都是军中大杀器。 毫不夸张的说,北宋军队能在文官如此折腾下,抵挡住西夏和辽国,这三样大杀器位居首功。 三弓床弩就不用多说了,当初澶州之战若不是凭借三弓床弩的超远射程,一举射杀辽军大将萧挞凛,恐怕北宋危矣。 要知道,当时萧太后亲率大军南下,辽国精锐尽出。 一旦突破定州,越过黄河天险,辽军便可一马平川,直抵东京城。 可以说,是三弓床弩,改变了这场战争的走向。 而步人甲则在与西夏的战争中大放异彩。 由步人甲组成的步卒军阵,甚至能够硬抗西夏王牌重甲骑兵铁鹞子。 可以在二百步外破开重甲的神臂弩,是南宋对抗金军铁浮屠的利器,让金人吃尽了苦头。 这三样大杀器,乃是北宋的依仗,尤其是神臂弩,只有将作监中少数大匠知晓制造工艺。 哪怕是曾公亮这等喜欢著书的蠢货,都未在《武经总要》中提及只言片语。 聂东曾说,神臂弩非家世清白的老兵不可用,战场之上,若是战败,兵器铁甲皆可丢,唯独神臂弩不可丢。 一旦士兵丢弃神臂弩,就要被按军法治罪 实在遇到带不走的情况,需立即摧毁核心弩机,绝不会给敌军留下整件。 可想而知,北宋对神臂弩的保密程度有多重视。 县城中官营作坊匠人们,打打铁甲刀箭没问题,涉及到步人甲这类保密性极高的军械,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史料记载,宋金绍兴议和后四年“金以所教神臂弓弩手八万人讨蒙古,连年不能克”。 这八万人装备的神臂弩,其中一小部分显然是缴获的北宋库存,剩下的则是金人自己的仿制品。 然而有意思的是,此时距离靖康之变已过去二十年,宋金连番大战,只有南宋以神臂弓破金,却从没有金国大规模列装神臂弓的纪录。 这说明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金人都无法成功复制神臂弩。 要说金人不重视神臂弩,也不可能,因为完颜宗弼《遗行府四帅书》曰:“吾昔南征,目见宋用军器,大妙者不过神臂弓,次者重斧,外无所畏,今付样造之。” 完颜宗弼可是千叮呤万嘱咐,让金国仿造神臂弩。 后世那么发达的科技,都无法复原出三弓床弩和神臂弩这等军械,更别提眼下了。 还是那句话,永远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 咕隆! 骆沙咽了口唾沫,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为难道:“兄弟,不是哥哥不想发财,而是这个财,它有命赚没命花啊!” 战马还好些,倒卖神臂弩、步人甲这些军械,被抓到可是要杀头的。 朝廷不杀士大夫,但杀起武官却毫不手软。 此时,桌上的酒水渐渐干枯蒸发,消失不见。 韩桢夹起一片酱牛肉塞进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骆指挥,如今这个世道,钱难挣,屎难吃啊。咱们这种小人物,若是不拼一把,哪能赚到大钱呢。” 大钱! 听到这两个字,骆沙神色挣扎。 见状,韩桢心中一喜,知道有戏,于是继续说道:“你且宽心,我这边定然不会出问题。不瞒骆指挥,赵知州与刘通判都是我的人,你只需谨慎行事,处理好收尾,便可万无一失。” “你能给多少?” 骆沙试探性的问道。 闻言,韩桢压低声音道:“战马一百二十贯一匹,神臂弩三百贯一柄,步人甲八百贯,三弓床弩一千五百贯。我不管伱弄来花了多少,到时就按这个价格付钱,你若是能十贯钱弄到神臂弩,那也是你的本事,与我无关。” “对了,若能搞来这三种军械的图纸,每张图纸十万贯!” 这个价格不可谓不高,已经超出造价成本十倍有余。 尤其是图纸,高达十万贯! 骆沙只觉口干舌燥,端起酒壶朝着嘴里猛灌了一口。 一旁的王贺更是瞪大双眼,激动的手都在抖。 片刻后,骆沙才压下心头激动,哆嗦着嘴问道:“当真?” 韩桢好整以暇道:“眼下咱们相交尚浅,我知晓骆指挥心中有疑虑,这是人之常情。骆指挥可以先试着少量交易,货一到,立马付钱,一文钱都不会少。” 骆沙把心一横,决定干了。 决定之后,两人开始商谈细节。 只见骆沙微微皱眉道:“韩县长,战马的价格,似乎低了点罢?” “呵呵!” 韩桢微微一笑,解释道:“一百二十贯乃是底价,毕竟战马是活物,有品相好坏之分,不似神臂弩那般制式军械。若是品相好的战马,到时自然会加价。” 一匹能够充当战马的良马,如今市面上的价格不会低于五十贯。 加上喂养、训练等杂七杂八的的费用,因此一匹战马至少价值八十贯。 相比起神臂弩这些军械的利润,战马的利润明显要低不少。 但是,其获取的难度,以及承担的风险也是相对最小的。 骆沙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这个价格,而后问道:“到时如何交易?书信?” “过几日,我会在郡城内开一间酒楼,骆指挥若是有了货,便可直接去酒楼,自有人接应。” 开酒楼并非韩桢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计划。 如今,也是时候腾出手来,打造自己的情报部门了。 不光益都郡,其他州县早晚都会有,最终形成一张覆盖整个山东的情报网络。 骆沙双眼一亮,笑道:“如此甚好!” 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时常往临淄县这边跑,省去诸多麻烦和手尾。 “来来来,喝酒!” 见生意谈妥,韩桢立刻将青楼的姐儿唤了进来,招呼两人继续喝酒。 骆沙此刻心情大好,搂着两个姐儿,一连来了好几个皮杯儿。 一顿酒足足喝了一个多时辰,最后骆沙和王贺,一人搂着两个姐儿,醉醺醺的进了房间。 韩桢唤人端来一盆热水,用热毛巾敷了敷脸,散出一声酒气后,迈步出了酒楼。 楼下大厅,周田等在那里。 见到韩桢,他立刻迎上前:“县长,知县有事儿寻你。” 闻言,韩桢点了点头。 看来不是急事,若是急事的话,常知县该亲自来酒楼寻他了。 一出酒楼,灼热的阳光顿时笼罩全身。 瞥了眼落在身后周田,韩桢随口问道:“刘勇怎样了?” 周田恭敬地答道:“刘县尉如今还在家中养伤,估摸着没有半个月,下不了床。” 是的,刘勇如今已是县尉了。 前几日,朝廷赐下的官服和告身便已经到了。 按照刘勇的性格,若是能下床,只怕早就穿上官服满县城溜达了。 眼下却没有丝毫动静,说明伤的确实不轻。 韩桢顿住脚步,转头道:“往后好好在县衙当差,我承你的人情,只要我还在,便保你一生平安。” 凭着他的关系,如今周田升任了都头,领着皂班衙役。 周田这个人,生性胆小怯弱,也无甚本事,当个都头已是极限了。 把他捧得的太高,反而是害了他。 正如韩桢说所的那样,好好在县衙当差,自己在一天,便可保他一天平安。 “俺省的!” 周田郑重地点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他本就是个小富即安的人,对现在的境遇很是满意,手下领着二三十个皂班衙役,足够威风了。 如今县衙胥吏俸禄涨了,哪怕不敲诈勒索,养活一家人也绰绰有余。 一路走进县衙,来到大堂中,韩桢问道:“常知县唤我何事?” “哈哈。” 常知县神色古怪的笑道:“你拐了人家的外甥,如今人家来找本官要人了。” 韩桢挑了挑眉,问道:“谢鼎给你写信了?” 常知县点头道:“让吾卖于他富阳谢家几分薄面,把那小衙内送回去。” 送回去? 韩桢嗤笑一声:“嘿!到了我手里,哪有还回去的道理。你莫要管,找个理由搪塞便是。” “既如此,吾稍后便回一封书信搪塞。” 接着,常知县话音一转:“军械送来了?” “送来了。” 韩桢正色道:“军械有了,南边的粮食也快到了,是时候扩军了。明日起,便开始征兵。” “征兵几何?”常知县问道。 “先扩军至三千人。” 一口吃不成胖子,以目前的粮食和军械,三千人是极限。 没办法,他练得是精兵。 一个士兵仅是一顿饭,便抵得上禁军一天的伙食了。 不过有付出便有回报,满饷满粮练出的兵,战力比之禁军也更为强横。 很简单的道理,人吃饱了就有力气,吃不饱就没力气。 又聊了几句后,韩桢说道:“你先忙罢,我去军营检查一番军械,以防赵霆这厮以次充好。” “去罢。” 常知县摆摆手。 出了县衙,韩桢骑上战马赶到军营。 军营校场上,近七百名士兵正分成两队厮杀,使用的武器是木刀木枪,刀枪上沾了石灰粉,一旦击中对方要害部位,便算击杀。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刘锜。 这厮手握一根两头空心的木棍,舞的虎虎生风,只见他杀的兴起,一个人冲人对方阵中。 下一刻,十几根木枪袭来,他身上各处顿时多了十几道白点。 不远处的林子里,五百名厢兵正蹲坐在树荫下,嘻嘻哈哈地看着热闹。 (本章完) 0132【扩军】 还不等韩桢去查看军械,就见军营库房的账房哭丧着一张脸走过来。 见状,韩桢好奇道:“怎地了?” 来到近前,账房立刻哭诉道:“县长,你可要为俺做主啊!” “到底发生了何事,详细说说。” 韩桢神色怪异。 难道这厮被有龙阳之好的士兵给办了? “前两日县长让他们存钱,确实有不少人存了。可那帮丘八太过分了,刚存没多久,便有人来取钱,取得也不多,十文、二十文的。取完之后,又立马存入库房,如此反复数次。” 账房愤愤不平道:“县长你是知晓的,俺平日里虽清闲了一些,可也不是没差事干。若只是一个士兵如此,便也罢了,但几十上百号士兵俱都以此为乐。天天都这般,那俺甚么事儿都不用干了。” 听完之后,韩桢心下已经明白了。 士兵的心理能理解,对他们来说,把钱存在钱庄,哪有握在自己手里放心。 虽说心中觉得韩桢不会贪他们这点钱,但还是会忍不住犯嘀咕。 于是,便想试着能不能取出来。 发现竟然真的能取出来,立马再存进去,反复几次后,才彻底放心。 甚至有些士兵以此为乐,毕竟军营中的生活枯燥乏味。 但问题是,一个士兵这样没什么,可几十上百号士兵都如此,账房就受不了了。 取钱没那么简单,账房要先核对存款票据上的防伪标志,接着核对士兵信息,最后还要对口令,确认无误后,才会放款,同时记账。 否则出了岔子,韩桢会寻他问罪。 对账房来说,这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恰巧这时校场上的对练已经结束,韩桢挥手道:“你随我来!” 领着账房径直来到校场高台,韩桢朗声道:“先别休息,我说个事。” 士兵们纷纷排好阵型,目光齐齐投向他。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正色道:“前两日为了照顾没有家人的弟兄,让伱等将钱存在库房,随取随用。此举本是为了方便弟兄们,你等心有疑虑,可以理解,但也不能三番五次的存取,甚至以此为乐!” 指了指身旁的账房,他继续说道:“洪账房每日也需做工,帮你等存取乃是情分,你等却戏弄于他!” 闻言,不少士兵心知理亏,默默低下头。 韩桢厉声道:“从今往后,再有将士存取,便收取一文钱费用。这一文钱我不会要,而是给洪账房的辛苦费,你等可有意见?” 一文钱手续费不算多,但却能杜绝士兵们以此为乐。 “没有!” 士兵们齐齐高呼。 洪账房则一脸感激,连连作揖道谢。 “我话讲完,散了罢。” 韩桢摆摆手,招呼聂东朝着三十多车军械走去。 掀开盖在木车上的牛皮油布,韩桢拿起一件半身铁甲,仔细打量。 虽是半身甲,但重量也不算轻,足有十七八斤。 并非是一整块铁板,而是由数百片鱼鳞般的甲片堆叠而成,覆盖的范围只有前胸、背后以及两肩,剩下的部位则都是皮甲。 莫要觉得皮甲就没什么防御力,自个找一块干皮子,用刀砍砍就知道了。 一旁的聂东也拿起一件观察,同时口中点评道:“这些铁甲有些年头了,应是神宗皇帝时期所造。” 韩桢好奇道:“怎么看出来的?” “如今锻造的铁甲与神宗皇帝时期略有差别,首先是鳞甲排列的手法,其次便是如今的铁甲内里多了一层棉,能起到卸力的功效。” 聂东解释一句后,继续说道:“这些铁甲有修缮的痕迹,不过匠人的手艺很高明,不影响使用。” “不影响就行。” 韩桢摆摆手,对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瑕疵不在意。 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三十多车军械全部检查了一遍,并从中挑出了几十件以次充好的军械。 轮到最后两辆木车时,韩桢掀开油布,不由微微一愣,语气不确定地说道:“这是投石车?” 整辆投石车被拆卸开数块,不过还是能大致看出来。 “没错!” 聂东点点头。 韩桢问道:“威力与射程如何?” 聂东答道:“需十五人操作,至多可投百斤重物,射程在九十步左右。威力么,尚可。” 九十步? 韩桢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古人以举足一次为跬,举足两次为步。 所谓的一步,等同于后世的两步,大约相当于一米五,九十步换算一下便是一百三十五米。 老实说,韩桢对这个射程很失望。 别说三弓床弩和神臂弩这种大杀器了,就是普通二石七斗的强弩,射程也在一百八十米之外。 这东西也就攻城时,打打顺风仗还行。 一旦城池防备力量充足,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韩桢忽地问道:“你在边军多年,可曾听说过回回炮?” “回回炮?” 聂东一愣,仔细思索片刻后,摇头道:“末将不曾听过。” “好罢。” 韩桢面色惋惜。 回回炮号称冷兵器巨炮的巅峰,乃是元军征战天下的大杀器。 元军覆灭南宋,回回炮乃是头号功臣。 根据《襄阳守城录》中记载,回回炮的射程为二百五十步,约四百米,这远远超过了襄阳城护城河与壕沟的宽度,可投一百五十斤重的巨石,且操作比之投石车更加简洁,需要的人手也更少。 检查完军械,韩桢吩咐道:“军械已至,明日我准备扩军。” 听到扩军两个字,聂东顿时双眼一亮,忙问道:“县长打算扩招多少?” “三千人!” 韩桢答道。 这三千人新兵入营后,原本的七百名老兵,其中一半都会得以升迁,充当队正、都头等基层军官。 得益于韩桢此前的精兵策略,有这些老兵充当骨干,只需操练一段时日,便能迅速形成战力。 告别聂东后,韩桢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小东河上游。 此时,小东河上游一改荒凉的景象,变得热闹非凡。 两辆巨大的水车,架在河水之上。 水力磨坊已经建成,并且早已投入使用。 一辆辆牛车、骡车将稻米和小麦送进作坊,随后一袋袋脱去壳的稻米,磨好的面粉,又从作坊里搬出来。 巡视一番磨坊后,韩桢又迈步走向锻造工坊。 工坊建造的七七八八了,眼下袁工匠正在做最后的调试。 走进工坊内,入眼便是一个巨大的葫芦状高炉,另一边则是一排水力锻锤。 这会儿还没办法将生铁直接熔炼成钢,需得先将生铁在高炉内炒成熟铁,随后把熟铁反复锻打,去除其中的杂质,如此方才成钢。 不过相交于唐时,北宋发展出了成熟的冷锻工艺,配合水力锻锤,极大提升了钢材的产出率。 “县长!” 见到韩桢到来,袁工匠等人立刻迎上前。 韩桢询问道:“如何了?” 袁工匠拱手答道:“最迟后天便可投入运作。”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笑道:“这段时日你等辛苦了,待到正式建成之后,少不了你等的赏钱!” “多谢县长。” 袁工匠赶忙道谢。 韩桢吩咐道:“领我四处看看罢。” “县长这边请。” 袁工匠伸手示意,领着韩桢参观起锻造工坊,同时口中不断讲解。 “县长请看,整个作坊乃是流水线作业,生铁投入高炉后,只需两个时辰便能炒成熟铁。熟铁从炉口泄出后,会立刻被送往水力锻锤处,按照各式军械的需求,冷锻成不同钢材。” “最后,这些钢材运送至县城内的官营作坊,制作成军械。如此一来,效率比之以往,提升了数倍有余。就以铁甲举例,一副重铠从生铁入炉,到制成仅需七日。” 韩桢问道:“若是只造重铠,一个月能出几何?” 袁工匠沉吟道:“生铁供应得上的话,百副不成问题!” “不错!” 韩桢点了点头,对这个效率十分满意。 若换成长刀或长枪,起码能有数千柄。 接着,在袁铁匠的带领下,他又参观了水力锻锤的结构。 老实说,水力锻锤的结构远比韩桢想的更复杂,只看水车主轴上接连的大大小小木杆,就让人一阵眼晕。 待到巡视结束后,已时值傍晚。 韩桢骑上战马,一路回到县城。 …… 翌日。 一大早,随着临淄县城门打开,一队队衙役出了县城,前往各个村子,张贴征兵告示。 很快,整个临淄县的百姓都晓得了,青州军要征兵了。 一时间,不断有青壮从各个村子赶往军营。 尤其以小王村最多,足有近千人。 如今,整个小王村谁不晓得这帮丘八的待遇好。 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外加五百文月俸。 这些也还罢了,关键是赏赐丰厚,斩首一级便赏四贯钱。 村子里,那些个最早参军的士兵们,一个个家中都盖起了砖瓦房,甚至不少都买了耕牛,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 就连县城中不少青壮,都选择去参军。 不过,即便是扩军,韩桢也没有放低要求。 身高不能低于五尺五寸,也就是一米七,同时体型不能太过瘦弱。 身体残缺,智力有缺陷者,均不收。 令韩桢哭笑不得的是,不少人为了能成功应征,竟在鞋子里垫木片,想以此蒙混过关。 (本章完) 0133【大胆的想法】 军营门前,排起数条长龙。 上百士兵全副武装,在四周维持秩序。 韩桢端坐在一张木桌后方,朝着一个身形瘦小的青年吩咐道:“脱鞋!” “为……为何要脱鞋。” 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不待韩桢说话,一旁的士兵厉声道:“别废话,快点!” “俺脱便是。” 青年嘀咕一声,不情愿地脱掉鞋子。 “站直喽!” 士兵叮嘱一声,随后拿着一根笔直的木棍放在青年身后。 见木棍高出一小截,韩桢摆摆手:“不合格,下一个!” 莫要把古人想的太矮,一米七的要求,不算很高。 北方人本就高大一些。 宋初时,赵匡胤挑选禁军便有身高标准,天武、捧日、神卫、龙卫四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中天武军要求最高,士兵不得低于5.8宋尺,合1.84米。龙卫军身高要求最低,为5.7宋尺,合1.805米。 剩下的拱圣军为1.79米,神锐军的1.74米…… 哪怕如广捷军、威胜军、克戎军、飞骑军这等三流部队,身高也要求在5.4宋尺,也就是1.72米以上。 待到那瘦小青年一脸不甘的离去后,排在后方的一个汉子迈步上前。 似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不需提醒,便主动脱了鞋。 结果等到士兵用木棍量时,依旧矮了一寸。 不过此人虽身高不足,但体型却敦厚壮实,可当盾手或力士培养。 韩桢提笔问道:“叫甚名字,年岁几何,家住哪里?” 汉子口齿清晰地答道:“俺叫牛八,今年二十一,家住杨庄。” 将对方信息记录在册后,韩桢吩咐道:“且先回去罢,明日辰时一刻来军中报到!” “俺这是选上了?” 牛八一愣,挠了挠头。 韩桢点点头:“嗯,选上了!” “俺选上了,俺选上了!” 反应过来后,牛八顿时欣喜若狂,引得后排队伍的人一阵羡慕。 没错,就是羡慕。 对他们来说,一旦选上,便意味着能吃上饱饭,家人也能因此过上好日子。 哒哒哒! 正准备喊下一个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只见县城方向驶来两匹快马,正是骆沙与王贺。 昨日傍晚回到县城后,韩桢又陪着他们喝了一顿,本以为他二人会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没想到竟起的这般早。 “刘锜,你来。” 丢下笔,唤过在一旁看热闹的刘锜接替自己后,韩桢起身迎了上去。 韩桢笑道:“骆指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兄弟介绍了门路,哥哥哪还能睡得着。” 骆沙笑着打趣一句,随后看着军营门前数条长龙,好奇道:“这是在干甚?” “扩军!” 韩桢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骆沙心中一禀,打了个哈哈:“眼下各地不太平,确实该扩军。” 说话间,三人一路进了军营。 韩桢指着库房外堆放的铜钱,说道:“军械昨日检查过了,除开三十五件损坏严重之外,余者都没有问题。钱已经备好了,总计八千六百二十五贯,骆指挥点一点罢。” 扫了一眼堆积如小山般的铜钱,骆沙故作不悦道:“兄弟这是甚么话,哥哥还不信你么。” 十万贯的生意都谈了,韩桢还能少了这八千多贯? “骆指挥大气!” 韩桢伸出大拇指赞道。 “去将那些丘八唤来,把铜钱搬上车。” 骆沙吩咐一句后,转头问道:“哥哥手下那些兵卒,没给兄弟惹麻烦罢?” “没有。” 韩桢摇摇头,心下有些无语。 骆沙这厮完全是甩手掌柜,五百厢兵扔在军营里,愣是看都不来看一眼。 昨天晚上,一个个饿得嗷嗷叫,聂东实在没法子,只好唤厨子给了他们一人一碗稀粥。 “那就好。” 骆沙点点头。 待到王贺点齐五百厢兵,将一筐筐铜钱搬上木车后,骆沙拱手道:“哥哥回去了,兄弟下次若来郡城,一定要知会一声。到时哥哥做东,好好请兄弟吃一顿酒。” “那就这么说定了!” 目视骆沙离去的背影,韩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 来时因运送了三十多车军械,所以耗费了一天一夜。 回去轻装上阵,自然就快了许多。 傍晚时分,骆沙便赶回了益都郡城。 让王贺领着士卒们先回了军营,骆沙自己则带着十多人,押送盖着油布的八千多贯铜钱进了城。 一路来到府衙,骆沙翻身下马,指挥道:“将铜钱全部搬进后院。” 说罢,他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在书房中等待了片刻,赵霆姗姗来迟。 端坐在书桌后方,赵霆缓缓问道:“办得如何?” 骆沙拱手道:“禀赵相公,已办妥了,共得八千六百二十五贯钱,卑职正命人全部搬入后院。” 赵霆又问:“收尾可处理干净了?” “赵相公宽心,前夜军营起了一场大火,不幸烧毁了武库,一应军械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嗯!” 赵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点头道:“此事你办的不错,那笔钱伱留下零头罢。” 零头? 骆沙心中冷笑一声。 与他先前所想的一样,自己鞍前马后,倒卖的也都是他镇海军中的军械,结果到头来只得了几百贯钱。 幸好他机警,亲自去了一趟临淄县,谈成了大生意,否则就亏到姥姥家了。 见他不做声,赵霆微微皱眉道:“怎地,嫌少?” “赵相公误会了,能为赵相公效力,乃是卑职的荣幸,怎还敢奢求钱财。” 与韩桢谈妥了大生意,这些小钱他已经看不上了,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果然,听他这么说,赵霆抚须笑道:“不错,不枉本府看重你。” 骆沙说道:“赵相公若无吩咐,卑职便先行告退了。” “你且退下罢。” 赵霆摆摆手。 “卑职告退!” 待骆沙离去后,赵霆起身来到后院。 只见后院中,堆放着一筐筐黄灿灿的铜钱。 八千多贯,等同于白捡,那韩桢果然是个送财童子! 镇海军的军械都能赚这么多,若是把武卫军的也一齐卖了,只怕至少能赚四五万贯。 不行! 很快,赵霆便否决了这个念头。 他虽贪财,但同样也在乎自己的小命。 眼下不太平,那张万仙聚众十万,对益都郡虎视眈眈,还需武卫军镇守郡城,所以武卫军的军械暂时动不得。 只是在尝到无本买卖的甜头后,他已有些上瘾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捞钱。 忽地,他想起今日收到千乘县主簿卓本递上来的折子。 折子的内容与隐情,他心里一清二楚。 不外乎就是韩桢自号青州军,驰援了千乘县而已。 不过,这让他联想到之前常玉坤图谋徐家家业时,与韩桢合伙玩得那出一石三鸟之计。 一时间,赵霆心头不由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此事有一定风险,不过若是成了,他至少能收获十万贯。 赵霆站在原地,目光挣扎,神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口中喃喃自语道:“他常玉坤干得,本府为何干不得?不过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从长计议。” …… …… “常玉坤这无耻老贼,竟与吾装疯卖傻!” 县衙后院,谢鼎满脸怒容,将手中信件狠狠拍在石桌上。 一旁的老仆劝道:“阿郎,气大伤身。” “本以为他常玉坤是个能臣干吏,竟不想也与那赵霆蛇鼠一窝,好一个不认识韩桢,莫以为吾不晓得那朱吉是他常玉坤的妻弟。若不认识,那韩桢会不远百里驰援千乘县,来救他的妻弟?” 谢鼎越说越气,胸口起伏不定。 见状,老仆赶忙伸手帮他顺气,生怕自家阿郎气出个好歹。 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怒气,谢鼎长叹一声:“若是柱儿有个三长两短,吾该如何向妹妹、妹夫交代?” 老仆安慰道:“阿郎,小衙内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 “他当然不会有事。” 这会儿,谢鼎已经冷静下来,冷笑道:“那韩桢的心思,吾岂会不晓得,无非就是想拖我谢、刘两家下水。” “阿郎这是何意?”老仆一惊。 “呵,你且看看那朱吉采购的都是些甚么东西,你再想想那青州军的名号!” 经谢鼎这么一提醒,老仆仔细回忆了一番,顿时悚然一惊。 粮食、生铁、粗盐、牛皮牛角! 老仆面色惊骇,压低声音道:“这……这是要造反?” 谢鼎幽幽地说道:“如今我大宋内忧外患,烽烟四起,有些人坐不住了。” “既如此,那赵霆和常玉坤为何还帮其遮掩?难不成他们……” “那倒不是。” 谢鼎摆摆手,推测道:“此二人到底是朝廷命官,断不会投贼。之所以帮其遮掩,不外乎那韩桢以利诱之罢了。” (本章完) 0134【此间乐,不思蜀】 老仆疑惑道:“阿郎的意思是,那韩桢也想让阿郎帮其遮掩?” “你太小看此人了!” 谢鼎摇摇头,解释道:“若只是帮其遮掩,韩桢早就将柱儿送回来,再加上先前驰援千乘县,本官哪怕再不通情理,也会承他这两个人情,选择作聋作哑。” 老仆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面色惊骇道:“他是想……” 谢鼎答道:“他这是想借着柱儿的身份,将吾谢、刘两家绑上战车。” “阿郎,此事非同小可,需得尽快上书州府,自证清白啊,否则等到那韩桢起事,谢刘两家恐有灭顶之灾!”老仆赶忙劝道。 “上书州府?” 谢鼎苦笑一声:“知州赵霆早就与韩桢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通判刘宓也是个只知满足口腹之欲的庸才,想来也已被买通。即便递了折子,恐怕此二人也会强行压下。” 除开京畿周边的知县之外,其余州府下辖的知县,是没有资格直接给皇帝上奏的。 需得经州府官员初审,再交由一路转运司,转呈中书门下省审批,通过之后,才会递到皇帝面前。 至于皇帝看不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富阳谢家这么多年在士林中积攒了不菲的名望与人脉,朝中不少高官与其亲厚,若谢鼎真想上奏,完全可以绕开这些程序。 但是他不敢啊。 如今刘仲武在边军的日子愈发艰难,虽看着风光,实则岌岌可危。尤其是这两年与西夏人的交锋中吃了几场败仗,被童贯借机发挥,不断排挤打压,否则也不会将幼子送到舅舅身边。 此事若是被童贯知晓,定会大做文章,一举铲除刘仲武。 你刘仲武堂堂正二品大员,镇守边关的将领,自家儿子却主动投奔反贼。 当今官家会怎么想? 到了那时,真就成了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谢鼎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唉!” 谢鼎负手而立,长叹道:“只希望柱儿早些醒悟,看清韩桢的狼子野心,快些回来。” …… “杀猪咯!” 刘锜握着一把杀猪刀,整个人无比兴奋。 他现在彻底喜欢上了军营里的生活,短短几日时间,便已经在军营中混的如鱼得水,甚至还得了个齐天棍的美名。 聂东等西军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比起在舅舅身边读书的日子,简直快活无数倍。 当真是此间乐,不思蜀! 今日是军营中三日一顿肉食的日子。 如今光靠打猎已经满足不了七百多士兵的胃口了,因此每隔三日,县城猪倌便会送几头肥猪到军营。 此刻,只见六头肥猪被绑在长椅上,不断发出嚎叫。 一旁围观的小武忍不住撇嘴道:“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杀猪,握着刀比划了半天,伱倒是杀啊!” 刘锜斜蔑了他一眼:“你这鸟厮胡咧咧个甚,杀猪岂能急躁,需得让猪气血翻滚,方能一泄如注,否则气血卸不干净,猪肉便会有股腥臊味。” 这番话唬的众人一愣一愣。 小武惊讶道:“竟还有这般多门道?” “那当然!” 刘锜得意一笑,一刀捅进猪脖子。 霎时间,一道血柱喷涌而出。 厨子赶忙将木盆凑过去,接满一盆后,立刻往木盆里加入温水和盐不断搅动。 待放干净了猪血,刘锜一手叉腰,洋洋得意道:“俺这手法如何?杀猪就得这般,快准狠。” 闻言,一名小王村的老兵不屑道:“你这算甚,俺曾见过县长杀猪,二百斤的大公猪,一只手便轻松按住脖子。” “你莫唬俺!” 刘锜一脸不信。 老兵顿时不干了,嚷嚷道:“嘿,俺唬你干甚,当时不少人都见着了,那公猪在县长手里跟鸡仔似得。” 这番话激起了刘锜的好胜心,跃跃欲试道:“这有何难,你等且看好了!” 说罢,他迈步来到另一头猪的身前,示意士兵将捆住猪脚的绳子解开。 待到绳子解开,刘锜大喝一声,使足了劲一手按在猪脖子上。 还别说,刘锜确实有两把力气,竟真的把猪按住。 感受着公猪挣扎的力道,刘锜憋红了脸,不敢拖延,另一只手握刀捅向猪脖子。 只是这公猪不断挣扎,一下捅偏了。 “嗷嗷嗷!!!” 只见公猪发出一连串高亢的嘶吼,一下子将刘锜拱倒在地,发足狂奔。 “快快快,逮住它!” “莫要让猪跑了!” 那公猪因受了伤,已是发狂了,一连撞倒好几个士兵,在军营中乱窜。 小武等人则一边大喊,一边在后方追赶。 一时间,人仰马翻,场面无比混乱。 “让俺来!” 刘锜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起身子,快步朝着公猪冲去。 刚才跌了面子,让他心头尴尬无比,此刻急需找回面子。 白虎堂内,韩桢与聂东整理今日征得新军的信息。 三千新兵,仅是一天便招齐了。 此刻,两人正在商讨军队编制问题。 聂东提议道:“县长,末将以为眼下还是以花装为主。山东多山,尤其是齐、青、淄这三州,山区作战花装比之纯队更为灵活自如。” 花装、纯队,乃是宋时的军用术语。 花装者,有五花八门之意。 以禁军为例,五十人为一队,这五十人兼具盾手、弓弩手、长枪兵、刀斧手等。 纯队则是统一兵种,一队五十人皆为盾手或长枪兵等。 这两种编制,各有优劣。 花装强在灵活自如,小规模作战能力强,面对复杂地形,军队无法大面积铺开时,花装更具优势。 纯队更适合平原之上,大规模军团正面交战。 西军便是打花装的好手,因为与西夏接轨的西北五路地势复杂,山脉众多,长久以往五路边军都以花装为主。 与辽国接壤的北边就不同了,河北地区大面积的平原,显然更适合纯队。 这也是为何,号称北宋最强精锐的西军,在两次北伐中接连受挫的原因之一。 因为西军根本就不擅长大兵团平原野战能力。 要说西军战力比辽军和金军弱,也不尽然,富平战败的两年后,吴玠率领西军在和尚原可是把完颜宗弼打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为何会如此? 很简单,和尚原的地形,就是西军最擅长的山地环境。 在这样的山地环境下,西军的花装编制能发挥出全部实力。 纵观整个北宋,唯一能打纯队的,只有宋初时的静塞军。 可是随着河北禁军的糜烂,时至今日,宋军之中已再无一支能与辽军抗衡的纯队了。 韩桢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暂且以花装为主。” 眼下确实还不到组建纯队的时机,仅是攻略山东的话,花装确实更具优势。 忽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 韩桢与聂东对视一眼,齐齐皱眉。 快步走出白虎堂,迎面便见一头肥猪嘶吼着朝他们冲来。 那肥猪脖子下还挂着一把杀猪刀,鲜血之流。 不待聂东反应,韩桢上前一步,一脚踹去。 砰! 只一脚,那头狂奔的肥猪便如撞上了城墙般,哀嚎着倒退数米,摔倒在地。 还不等肥猪爬起身,韩桢快步走上前,一脚踩住猪头,另一只狠狠踹在刀柄上。 杀猪刀顿时没入其中,鲜血喷涌。 感觉到生命在流逝,肥猪疯狂挣扎,但踩在它脑袋上的大脚,却纹丝未动。 见到这一幕,追来的士兵们眼中闪过一丝惊骇,纷纷咽了口唾沫。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冷着脸大喝道:“让你等杀个猪,为何会弄成这样?” 一伙人不说话,目光瞥向刘锜。 刘锜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解释道:“禀县长,俺想学县长单手杀猪,不料刀子捅歪了,让这猪跑了。” “是这样么?” 韩桢看向小武,问道。 “确实如此。” 小武点点头,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聂东听得一阵无语,狠狠瞪了小武一眼。 方才他吓了一跳,以为炸营了。 韩桢指了指空地,冷笑道:“五百个俯卧撑,何时做完何时吃饭,小武你在一旁计数,少一个都不行。” “是!” 刘锜苦着一张脸,乖乖趴在地上便开始做。 这时,脚下的肥猪已没了动静,韩桢挪开脚,吩咐道:“抬去厨房!” 几名士兵立刻上前,抬起肥猪走向厨房方向。 不得不说,刘锜的体魄到底远超常人,加上生在富贵之下,平日里好吃好喝,营养也跟得上。 趴在地上呼哧呼哧,一口气便做了五十个。 五十个之后,速度开始放缓了。 迈步来到他身旁,韩桢缓缓说道:“你舅父昨日写信来了。” 这件事没必要隐瞒,毕竟是刘锜自己来投奔他的。 若是隐瞒,反而容易心生芥蒂。 “啊?” 闻言,刘锜心里一慌,呼吸节奏一下子便乱了,目光闪躲道:“俺……俺舅父说甚了?” 韩桢答道:“让我把你送回去。” “你答应了?” 刘锜神色忐忑,手上动作却没停,依旧坐着俯卧撑。 韩桢不由笑道:“我看你在此待的很是开心,便拒绝了。” “多谢县长!” 刘锜松了口气,感激道。 “不管怎样,他都是你舅舅,你不辞而别偷跑出来确实不妥。晚些写封书信,明日我帮你寄过去。” 一时间,刘锜心下感动,只觉得韩桢真不错,处处为自己着想。 念及此处,他郑重地点头道:“俺做完了便去写。” (本章完) 0135【整军】 翌日。 一大早,三千应征的新兵从四面八方赶来,一个个带着被褥碗筷,汇聚在军营门前。 挨个点完卯,三千新兵被带领着来到校场之上。 七百老兵早已全副武装,排成整齐的队列,静静站在那里。 一股肃杀之气顿时扑面而来。 新兵们下意识的闭上嘴巴,自觉的排成长队。 高台之上,韩桢负手而立,身后左右两边站着聂东和魏大。 魏大终于养好了伤,帮着韩桢操练了一段时日山寨的乡勇后,便迫不及待的回到军营中。 与他一同来的,还有王五这几个先前在松山岭重伤的老兵们。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高台之上。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本以为这些新兵进入军营后,会乱糟糟、闹哄哄地挤成一团,不曾想比自己预期的要好。 “既参了军,入了行伍,便要遵守规矩,我的规矩很简单。” 韩桢目光扫向老兵,高声道:“告诉他们,咱们青州军的规矩是甚么?” “服从,服从,还是他娘的服从!” 七百老兵齐齐高声大吼,声音在军营上空回荡,惊的山中鸟兽四散奔逃。 新兵们心中震撼,体内热血翻涌。 韩桢高声道:“饭随便吃,赏钱我有的是,而你们需要做的,便是绝对的服从。让你等往东,绝不许往西,让你等前进,便不得后退,听明白了吗?” “明白。” 新兵们稀稀拉拉的回答声,让韩桢皱起眉头,只见他目光不善的盯着新兵,大吼道:“再说一遍,听明白了么?” “明白!!!” 这一次,新兵们回答整齐了许多,一个个扯着嗓子大喊。 韩桢点了点头,唤道:“聂东!” “末将在!” 聂东立刻上前一步,拱手抱拳。 韩桢吩咐道:“将军中禁令说与他们听。” “是!” 聂东高声应道,而后朝着下方新兵道:“伱等入了军伍,需得遵守军令。都听好了,否则谁若是犯了军令,重则斩首,轻则杖责。”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者,斩!” “其二,谣言诡语,蛊惑军士,斩!” “其三,窃人财物,抢夺军功,杖三十!” “其四……” 一共十条军令,聂东为了防止有人听不懂,特意说的很慢。 这些军令看似文邹邹的,实则并不难理解,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苦哈哈,也能知晓其中的意思。 这可是关乎自己性命的大事,新兵们自然不敢怠慢,因此一个个听得极为认真。 待到说完之后,他大吼一声:“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新兵齐齐大喊。 聂东继续说道:“军令讲完,现在说一说军中的作息。卯初点卯,酉初放值,这期间你等会有一个时辰用以吃早、午饭及歇息。酉正一刻开设夜课,学不学皆在你等,但我青州军中若想升官,需得识字算术。” “戌时歇息,过了这个时辰,若无军令者,不得在军营中随处走动,违者以军法处置。你等可听清楚了?” 军队与别处不同,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儿,都必须规划的一清二楚。 除了便于管理之外,还能加强士兵的纪律性。 “清楚!” 新兵再次高喊。 交代完这些后,聂东重新退回韩桢身后站定。 韩桢正色道:“现今我军正式定名青州军,我为统制,聂东、魏大二人为左右都统。军中步卒分三营,骑兵单独为一营!” 军中的编制,韩桢与聂东讨论一番后,并未选择改动。 依旧是以十二人为一队,十队为一都,十都为一营,十营为一军。 闻言,台下老兵们顿时双眼一亮,纷纷面色期待。 从昨日扩军时,他们便晓得不少人要升官了。 眼下,终于开始了,老兵们不由屏气凝神,心中既紧张又激动。 “张和!” 随着韩桢一声大喝,人群中立刻走出一人。 张和神情激动,抱拳道:“末将在!” 韩桢下令道:“今日起,你为左营营长,统御一营之军。” “多谢县长,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张和心潮涌动,看向韩桢的目光中充满了狂热。 “武保!” “末将在!” 小武迈步出列。 “你为右营营长。” “末将定不辱命!” “于军,你为中营营长。” 于军虽加入军营的时日稍晚一些,但却成长迅猛,很快便受到聂东的关注。 昨夜两人商讨营长之职时,聂东特意向韩桢推荐了他。 张和三人立于阵前,意气风发,感受着身后弟兄们羡慕的目光,心头无比舒畅。 韩桢扫视一圈,将目光落在刘锜的身上,大声道:“刘锜!” 啊? 人群中的刘锜先是一愣,待回过神后,快步走上前。 “末将在!”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下令道:“现命你为骑兵营营长,统御骑兵!” “这……多谢县长!” 刘锜此刻无比兴奋。 他没想到自己刚来军营没几天,便升任了营长,只觉是将遇良才。 一时间,张和三人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别看骑兵营现在才三十六人,可所有人都知道,骑兵乃是青州军中的宝贝疙瘩,有什么好东西,那都是先紧着骑兵来,剩下的才落到步卒手中。 而且,骑兵营往后肯定也会扩军。 不过张和三人虽羡慕,心中却没有别的心思,只因刘锜虽刚入军营,但却凭着自己的表现,折服了不少人。 他毕竟出生将门,自小耳濡目染之下,通晓兵法军略,又得周侗这样的武道名家指点,自身实力也极为强悍。 手中一根盘龙棍耍的虎虎生风,除了聂东之外,军中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合。 另外,这厮跟谁都自来熟,且心胸开阔,开得起顽笑。 简而言之,就是很有人格魅力。 瞥了眼四人,韩桢正色道:“你等也莫要开心的太早,当戒躁戒骄,我青州军中讲究能者上,庸者下。若是表现不佳,便会被出挑的将士顶替。” “末将明白!” 四人心中一凛,齐齐应道。 接着,韩桢又任命了三十位都头,与一众队正。 任命结束之后,韩桢转身道:“新兵就交由你们了。” 聂东略显诧异道:“县长不留在军中吗?” 按理说,新兵入营第一天,韩桢这个统制于情于理都得留下来指挥操练。 兵不识将,乃是军中大忌。 不过这一点韩桢倒是不担心,在临淄县,他是军政一把抓。 现如今整个临淄县的百姓,谁不晓得县长最大,其次才是知县。 韩桢解释道:“水力锻造作坊与制盐厂开工了,我得去看看。” 这两间工厂一个是钱袋子,一个是军火库,重要性不言而喻,正好赶在同一天建造完毕,投入使用。 不亲自看一眼,他实在不放心。 闻言,聂东不由肃然道:“既如此,县长便去罢,军营由末将与魏大哥看着,绝不会出岔子。” 韩桢吩咐道:“新兵入营需得适应一段时日,这几日你二人辛苦些,多盯着点。” “县长宽心!” 魏大抱拳道。 他这段时间都快闲的发霉了,眼下重回军营,哪里会嫌累。 骑上战马,韩桢一路出了军营,沿着小东河来到水力锻造作坊。 此刻,作坊人声鼎沸,远远望去,一道黑烟直冲天际。 袁工匠早已等在作坊外,见到韩桢后,立刻迎了上去:“县长,作坊已经开工了!” “走,领我看看。” 翻身下马后,韩桢将马缰交给手下,迈步走进作坊。 一进作坊,一股热浪顿时迎面袭来。 瞬间,韩桢身上便出了一层细汗。 三十多号工人打着赤膊,露出精装的身子,被汗水浸湿的肌肉,在炉火的映照下,油光发亮。 铁匠这个行当,没有几把力气是干不了的。 铁匠铺招人的要求,便是敦厚壮硕。 虽说水力作坊不需要人力来打铁,可光是不停搬动生铁与熟铁,就不是一般人能干得。 咣咣咣! 在水车的带动下,五把水力锻锤不断上下敲动,烧红的熟铁在锻打之下,火星四溅。 韩桢给作坊下达的第一批任务,便是锻造三十七幅骑兵重铠,外加三百幅步兵重铠。 (本章完) 0136【钱袋子】 北宋军中铠甲的名字很杂乱,什么钢铁锁子甲、连锁铠甲、明光细网甲、金装甲、长短齐头甲、黑漆濒水山泉甲、明举甲、步人甲……零零总总足有几十个。 不过按照兵种,大致能分为三类。 既,马、步、弩! 其中排在首位的便是步卒的步人甲,由1825枚甲叶组成,重达58宋斤。 注意,这58宋斤只是基础重量。 如果遭遇重甲骑兵这类强敌,还可以在甲胄上额外安装甲叶,以此来提升防御力。 最高可达89宋斤! 据聂东说,步人甲并非是想象中那样笨重,实际上采用了卷帘式的折叠设计,穿戴极为方便,且不会对士兵的行动造成太大干扰。 这种制造工艺极为复杂,哪怕有设计图纸,普通官营作坊的匠人,也无法立刻仿制,至少得研究个一年半载。 其次便是弓弩手的重甲。 是的,北宋边军之中弓弩手的铠甲,比骑兵的要重,重达54宋斤。 弓弩手着这么重的铠甲,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面对西夏时,骑兵处于劣势,一旦被西夏铁骑突入阵中,那弓弩手就只能变成待宰羔羊。 因此,在与西夏多年交战中,弓弩手也渐渐开始着重甲,如此一来,便不惧骑兵冲阵。 南宋时期,岳飞便是凭借着手下的重甲步兵,依托沟堡垒密集阵型,多次击败金人王牌骑兵铁浮屠。 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重甲步兵行动迟缓,哪怕击败金军,也无法趁胜追击,扩大战果。 这导致没办法对金军造成致命的打击,使其伤筋动骨。 这也是为何,在岳飞、韩世忠等名将的指挥下,南宋初期明明打了不少胜仗,却一直处于守势的原因之一。 骑兵的重铠,反而是三类兵种中最轻的,只有44-52宋斤。 韩桢自然不想以重步兵为主,所以只定制了三百幅步卒重铠,剩下的都以轻步兵为主,保证军队的机动性。 说白了,两宋选择重步兵,那是因为骑兵太拉垮的无奈之举。 要知道,在宋初时可没有什么重步兵,因为北边的静塞铁骑够猛,能正面硬钢辽国王牌骑兵铁林军而不落下风。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错! 是汉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句话说的便是静塞铁骑。 最辉煌的战绩,是以三千铁骑,重创辽国八万铁林军! 只是随着檀渊之盟的签订,宋辽议和之后,静塞铁骑这支源自唐朝藩镇后代的骑兵逐渐没落,宋朝的骑兵质量也一落千丈。 咣咣咣! 水锤砸在熟铁上,发出一阵阵沉重的声响。 比起传统作坊,水力作坊的优势在于流水线作业,以及日夜不停工。 只要小东河的河水还在流动,水锤便能一直挥舞。 两相叠加,效率自然要比传统作坊高出数倍。 巡视完一圈,韩桢满意地笑道:“不错,你等这段时日辛苦了,稍后可去县衙簿厅,每人支取五十贯赏钱!” 五十贯! 袁工匠几人顿时双眼一亮,连连作揖道谢。 这笔赏钱不可谓不丰厚,心头对韩桢充满了感激。 拍了拍袁工匠的肩膀,韩桢鼓励道:“好好干,若是能提前完成差事,还会有赏赐!” 还有赏赐? 袁工匠深吸了口气,神色郑重道:“县长宽心,我等必当全力而为。” 韩桢叮嘱道:“工要赶,但也需保证质量。” “俺省的。” 袁工匠连忙点头。 又交代了几句后,韩桢出了作坊,骑上战马后,又赶往小王村。 一路疾驰着来到山寨前,只见寨墙上站着几名身背弓箭的乡勇,远远见到韩桢,立刻高喊道:“来者止步!” 还别说,颇有几分气势。 见韩桢并未停下,乡勇们立刻取下背上弓箭,拉弓搭箭。 “县长?” 待到走近之后,一名乡勇认出了他。 闻言,其他人立刻放下弓箭。 那乡勇唤人打开寨门后,神色忐忑道:“县长恕罪,方才隔的远,俺们没认出来。” “无事,你等干得不错,往后就如这般。” 韩桢微微一笑,架马进了山寨。 负责乡勇的都头迎上前,鼓足勇气道:“县长,俺们何时才能去军营?” 前阵子应召了乡勇后,他们还为此开心了许久。 虽然只是乡勇,但往后却能直入军中。 结果昨日便得知扩军的消息,小王村不少人都被选上了,这让他们心头一阵失落。 韩桢晓得他们的心思,不由画饼道:“莫要急躁,你等先打好底子,趁着现在清闲,多识些字。到时入了军中,只需表现好,很快便能升迁。” “俺晓得了!” 吃了韩桢画下的大饼,都头立刻露出笑容,整个人干劲十足。 青州军想要升迁,需得会识字算术,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今,小王村的夜课,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以至于,小王村又延生出了两项新的产业。 黑板以及粉笔。 纸墨笔砚太贵,寻常村民负担不起。 但粉笔和小黑板就很便宜了,一文钱能买十几根粉笔,足够用好几天了。 有聪明的村民,花钱采购石灰窑的熟石灰,自己在家做粉笔,然后在集市上售卖。 黑板也很简单,会些木匠伙计的,都能做得出来。 而制作黑板,又需要生漆…… 简简单单的两个小产业,却带动了一大批就业岗位。 小王村是韩桢的根据地,也是试验地。 小王村若能成功由小农经济逐渐转向商品经济,往后便也能在别的县镇套用。 …… 不远处的小王村,数道滚滚黑烟直冲天际。 相比起工厂创造的利润,这些浓烟带来的些许影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沿着黄土小道进了村子,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西北角落的一片巨大工棚。 这片工棚,便是韩桢的钱袋子,制盐厂。 猴子知晓他今日要来,早早便等在工坊门外。 “韩二哥!” 如今的猴子,身上多了一股沉稳的气息。 这其实很正常,有过管理数千人的经验后,心态上会渐渐发生变化。 翻身下马后,韩桢问道:“开工了么?” “已经开工了!” 猴子点了点头,示意道:“韩二哥,俺领伱去看看。” 走进工棚之中,入眼便是四个阶梯状的大盐池。 每个盐池,都有三四十号工人操作。 最高的煮盐池将盐水煮开后,立刻有工人打开竹管,盐水自动灌入二号盐池。 一桶石灰乳被倒进盐水中,工人们拿着竹竿不断搅拌,使其迅速发生反应。 待到石灰乳沉淀之后,反应过的盐水,再次灌入三号盐池。 负责三号盐池的工人们,用风箱不断朝盐水中打入空气,进行二次反应。 再次沉淀后,盐水灌入四号盐池。 经过前三道工序,盐水中的水分蒸发了不少,随着盐水浓度提升,四号盐池不需加热,池子里便自动析出洁白的精盐。 工人用大木勺捞出来后,放在木框中晾晒,最后装袋。 整套制盐流程有条不紊,如同机械运转一般。 “韩二哥,这盐池太好用了,昨日俺让工人试着烧了一遍,半天便产出了上千斤精盐。” 猴子语气兴奋地继续说道:“俺学着石灰窑那边,把工人分成三班,日夜不停工。如此一来,一个月至少能产十五六万斤。” 眼下朱吉与谷菘打着赵霆和刘宓的名号,不断在外开拓渠道。 这些精盐产出之后,并不会堆积在小王村,而是立刻会被运送至各地。 换成黄灿灿的铜钱,以及粮食、粗盐、生铁、牛皮牛角、牛马驴骡等物资牲畜,再运送回临淄县。 如此一来,省去了大量的时间。 韩桢压低声音,正色道:“制盐厂的保密工作莫要落下了。” “韩二哥,俺省的。” 猴子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俺准备设立巡逻队,日夜在厂中巡视,负责揪出心怀不轨之徒。” “不错!” 韩桢微微一笑。 巡视完制盐厂,已时值正午,韩桢与猴子在厂里食堂对付了一口。 “猴子,制盐厂就交予你了,帮我好好盯着。” “韩二哥放心!” 猴子心里明白,韩桢在历练自己。 只怕等待制盐厂稳定下来后,又会安排新的差事。 忽地,猴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韩二哥,你先前说那甚么水泥,石灰窑那边好似烧出来了。” “烧出来了?” 韩桢心下一喜。 他自己对烧制水泥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要在石灰石中添加黏土和铁矿,但具体比例以及煅烧时的温度,就完全不知道了。 当时石灰窑增设窑口之后,他便单独留了一个窑,让工人们闲暇之余,试着烧制水泥。 谁若是能烧出来,便赏赐五十贯钱。 重赏之下,工人们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呗。 “我去看看!” 告别猴子,韩桢骑上马匆匆来到石灰窑。 见到他,石灰窑的管事立马迎上来,笑着唤道:“县长!” 他本就是小王村村民,也是最早一批招工的工人。 韩桢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有人烧出了水泥?” “对!” 管事点了点头。 韩桢吩咐道:“去把他唤来。” (本章完) 0137【谁当头儿?】 很快,管事便带来一个工人。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韩桢问道:“你叫什么?” “县长,俺叫卢九。” 卢九有些紧张,语气中又透着一丝激动。 韩桢又问:“你烧出了水泥?” “俺也不晓得是不是,灰灰的粉,浇上水过一会就变成石头了,与先前杨管事说的很是相似。” 卢九也有些不确定,所以没敢把话说太满。 闻言,韩桢顿时吩咐道:“带我去看看。” 跟着卢九来到一处空地,地面上堆放着一堆灰色的细腻粉末。 一旁,还有几块凝固后的水泥块。 韩桢双眼一亮,用手抓起一把粉末细细感受,发现与前世的水泥相比,略显粗糙。 接着,他又看向水泥块。 用手指敲了敲,发现硬度不错。 拍了拍手中的灰粉,韩桢起身道:“可有铁锤?” “有!” 管事的点点头,立刻找来一把铁锤。 韩桢朝着水泥块扬了扬下巴,吩咐道:“用力敲!” 管事二话不说,抡起锤子就砸。 只砸了两下,水泥块便四分五裂了。 见到这一幕,韩桢微微皱起眉头。 很显然,眼下这些水泥凝固后的强度太差了,远达不到使用标准。 卢九神色失落,自责道:“县长,让你白跑一趟了。” 韩桢安慰道:“伱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殊为不易,稍后可寻管事领五贯赏钱。” “这……多谢县长!” 卢九先是一愣,随即面色感谢的道谢。 没想到失败了,竟也还有赏钱。 “这段时日你不用做工了,专门烧制水泥,好好琢磨石灰与粘土、铁矿的比例,多试一试不同的炉温,莫要怕失败。若能做出来,往后我开一个水泥厂,让你当管事!” 虽然水泥强度还不够,但也算跨出了一大步,起码方向是对的。 “县长放心,俺定能做出来!” 卢九心潮涌动,拍着胸膛保证道。 他知道,改变自己命运的转折点来了。 “那便这么说定了!” 韩桢笑了笑,转头朝着管事吩咐道:“往后多配合卢九。” “俺省的。” 管事郑重地点点头。 待韩桢离去后,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的看向卢九。 不是没有人试过烧制水泥,只是接连失败后,许多人便选择了放弃,只有他一人坚持了下来。 出了石灰窑,韩桢又回了一趟半山腰的宅子。 正好撞见去沈厨娘。 她提着个食盒,似是去集市给安娘她们送饭。 见到韩桢,沈厨娘很是开心,忙问道:“阿郎回来啦,可用过饭了?” “在制盐厂对付了一口,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韩桢摆摆手,吩咐道:“你去送饭的时候,顺便帮我把小虫唤回来。” “好。” 沈厨娘一口应下。 穿过垂花门,进了二院,只见朱正则与一众书吏正在客厅用饭。 “县长。” 朱正则等人正要起身问候,却见韩桢手掌虚压,示意他们坐下。 “吃你们的。” 韩桢微微一笑,搬了个圆凳坐下后,自顾自地倒了杯凉茶,闲聊道:“学堂那边怎样了?” 一名书吏禀报道:“禀县长,近日来学堂进学的孩童越来越多,学堂有些拥挤了。” 以前嘛,大伙儿都穷,家家户户大人去务农之后,孩子便会帮忙做些家务,挖些野菜,寻着野果。 现在不同了,男人做工,女人种田完全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学堂又不收钱,自然有越来越多的村民,愿意把孩子送去学堂。 不求考童生秀才,只求能识字会算术,往后大了也能找一份体面的工。 韩桢正色道:“不够就扩建,教化之事不得轻慢。扩建学堂所需钱财,到时做一份账目,交予朱正则审批。” 书吏应道:“俺晓得了。” 又闲聊了几句,小虫匆匆走了进来。 摘掉头上的斗笠,小虫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问道:“韩二哥,唤俺何事?” 韩桢吩咐道:“你今日安排一下巡逻队的事宜,明日去县城寻我,有个差事交予你。” “好!” 小虫也不问什么差事,直接点头应下。 …… …… 历城郡。 自从占了济南府之后,李黑虎便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不是她不想,而是没法动。 李天王与雷汉的叛变,打了个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那夜杀了李天王,但雷汉带着五六百号手下倒戈一击,也让黑山寨损失惨重。 好在凭着她的勇武,最后几乎全歼了邢万里率领的兴德军精锐。 次日,又与张叔夜在城外茂陵山大战。 张叔夜战败逃走,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原本八百骑兵外加三千步卒,活下来的骑兵只有三百余人,步卒更是不足千人。 好在黑山李天王这些年的威名,起到了作用。 不断有起事的农民军和绿林道的匪寇投奔,短短时间内,便聚众八万。 八万人! 看似很多,但不管是李黑虎还是寅先生,心里都很清楚。 这八万人只是乌合之众罢了。 八万人的战力甚至比不上先前黑山寨那几千人。 并且,这些来投奔的人,也各自心怀鬼胎。 这段时日,李黑虎一直在忙着整合这些人,眼下已是到了最后关头了。 残阳如血。 整个历城郡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即便李黑虎下令不准劫掠城中百姓,可百姓们心中依旧忍不住恐慌。 东西两市的商铺,大门紧闭。 原本充斥在各个街道,胡同巷尾的吆喝声,也消失不见。 酒楼茶肆还在营业,但客人却换成了起事的反贼和匪寇们。 坐落于城北的一户宅院中,三名壮汉从中走出。 三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袍,头戴软脚幞头,脚下踏着一双云纹金缕靴。 衣着华丽,但言行举止间却宛如一个老农,观之让人不由联想到一个成语。 沐猴而冠! 为首一人名唤孙根,原是章丘县一矿工。 因县里征收不齐丁身钱,矿场主家便被知县点了卯,强征了三万贯,主家转头又将这笔钱转嫁在了矿工们的身上。 眼见实在活不下去了,孙根一怒杀了矿场管事,领着几百号矿工反了。 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章丘县附近村落,裹挟百姓三万余人。 攻打县城受挫后,孙根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得知李黑虎攻下了历城郡,于是立马带着三万余人前来投奔。 起初,孙根还存着归附的心思。 等到得知黑山寨实际上只有一千多人时,心思立马就变了。 他手下足有三万余人,乃是势力最大的一方,怎会甘心屈居一个女人之下。 这几日,孙根暗中联系其他匪首。 在得到那些匪首的保证后,孙根行事渐渐变得张狂,对李黑虎的态度,也愈发轻慢了。 这时,一旁稍显年轻的汉子开口道:“大哥,这姓李的娘们忽然唤咱们过去,为了何事?” 他乃是孙根的胞弟,唤作孙祖。 孙根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谁晓得,这娘们就会折腾人。” “哈哈,大哥莫不是试过那娘们,不然怎晓得她会折腾人。” 孙祖淫笑一声,开了个黄腔。 闻言,孙根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道淫光:“还别说,李黑虎那娘们还真挺带劲,等往后有机会,老子一定要试上一试!” 一想起李黑虎那高挑的身材,以及那张清冷的脸庞,孙根心头便窜起一股火气。 三人一路来到府衙,进了大堂后,发现大堂内已经坐了不少人。 除开黑山寨的几位当家外,前来投奔的大大小小势力头目,也全都到了,就剩他们了。 李黑虎端坐在首位上,面色如霜。 见状,孙根拱了拱手,语气轻佻的笑道:“呵呵,方才宠幸小妾,耽误了片刻,李当家莫怪!” 话音刚落,黑山寨的几位当家立刻怒目而视。 李黑虎一双凤眼不悲不喜的扫视了他一眼,语气清冷道:“孙当家先入座罢。” 孙根得意一笑,迈步来到李黑虎下首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本是寅先生的,但此次议事却没有来。 李黑虎似是没看见一般,正色道:“诸位能来助我,我心中很是感激。眼下也有些时日了,河北高托山撑不了多久,届时西军腾出手,便会来攻打我等。” 此话一出,大堂内的众人面色一变。 “西军要来了?” “李当家可有对策?” “历城郡城高池厚,我等守着城,西军并非能打进来。” “……” 在他们心中,西军不可敌。 强如方腊,在西军面前也如豆腐一般,轻轻一碰就碎。 “安静!” 李黑虎轻喝一声。 待到大堂内七嘴八舌地声音消散后,她再度开口道:“俗话说得好,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我准备将诸位的兵马,合于一军,加紧操练,届时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各异。 忽地,一道声音响起:“却不知合伙之后,谁当头儿?” 闻言,黑山寨六当家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俺们大当家!” 孙根觉得机会来了,迅速朝弟弟使了个眼色。 见状,孙祖立马出声道:“俺觉得不妥。” 六当家冷笑道:“为何不妥?这历城郡乃是我黑山寨打下来的,若无俺们收留,你等还不晓得在哪个山疙瘩呢。” “此言差矣。” 这时,孙根缓缓开口道:“历城郡是你们打下不假,但既然是合伙,那自然是谁势大,谁当头儿!” “有道理!” 李黑虎点了点头。 嗯? 这娘们得失心疯了? 孙根等人一愣,没想到李黑虎会帮自己说话。 李黑虎环顾一圈大堂众人,问道:“照这么算,孙当家人手最多,你们谁赞同孙当家当头儿?”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立刻七嘴八舌的开口。 有赞同的,也有否决的。 李黑虎静静看着众人,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戏谑。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城中忽然响起一阵阵似夜枭一般的哨声。 “动手!” 李黑虎口中轻吐两个字,随后一把抽出斩马刀。 唰! 斩马刀划过一道寒光。 孙根那硕大的人头,顿时冲天而起。 喷涌的鲜血溅了孙祖一脸,还未等他回过神,狭长的斩马刀再次挥动。 下一刻,黑山寨几位当家纷纷抽出兵刃,大吼着加入战团。 一时间,大堂内一片混乱。 “李黑虎,你不讲江湖道义……啊!!!” “俺服了,俺服了,莫要杀俺!” “他娘的,跟他们拼了!” “……” 不多时,府衙大堂重新归于平静。 李黑虎浑身浴血,一柄斩马刀抗在肩头,瞥了眼满地的尸体,用清冷的语气下令道:“你等领兵前往各处营寨,将他们汇集在一处,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得令!” 几位当家齐齐抱拳应道。 这几日,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火。 若非李黑虎让他们不得轻举妄动,只怕早就宰了这群鸟厮。 说实话,杀这些匪首简单,不过杀了之后,如何收拢他们的部下,却是一个问题。 李黑虎这几日一直在布局,眼见时机成熟,随便找了个由头,将这些匪首聚在一块杀了。 (本章完) 0138【李清照】 这些时日,李黑虎不断安插人手在孙根这些人的军中。 早已将这些人的底细,以及军中结构,摸得一清二楚。 此刻动手之后,几大当家立刻带人前去镇压,诛杀大小头目。 大小头目一死,剩下的人虽多,但都是些乌合之众,群龙无首之下,只能任由黑山寨的人安排。 很快,李黑虎便开始整军。 八万人只挑青壮,剩下的老弱病残以及妇孺,全部丢到附近村落,让他们开荒耕田。 最后,一番挑挑拣拣,八万人被浓缩成了一万八千人,外加黑山寨的一千多人,勉强凑足了两万人。 人数少了,可战力却反倒提升。 李黑虎将军队定名黑山军,安置在先前兴德军所在的军营,加紧操练。 她心里很清楚,眼下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真正的考验还没来。 只有打退梁方平率领的西军,才算真正在济南府站稳脚跟。 到了那个时候,才有底气进行下一步计划。 “希望高托山能拖久些。” 凝视着天边渐渐垂落的夕阳,李黑虎轻声呢喃。 …… 八月十五。 张万仙率三万敢炽军攻打临朐县。 至三日,攻不下。 因担心武卫军驰援,张万仙只得退兵回到寿光。 八月二十二日,张万仙再次举兵七万,攻打昌乐县。 昌乐知县李维畏战而逃,县尉率县中乡勇弓手苦战五日,终不敌,昌乐县破。 一时间,潍州震动,人心惶惶。 同日,张迪率众十万围攻黎阳郡,雄州镇守刘光世领兵驰援,双方战于城外。 张迪战死,手下领五万残部,流窜至京东西路梁山一带。 与此同时,北方各路大大小小起事的反贼,均遭到州府禁军镇压。 这场北方大暴动,如盛夏的暴雨。 来时迅猛突然,停时戛然而止。 任谁都能看出来,只待梁方平击溃高托山,便能腾出手来。 届时,西军一至,李黑虎、张万仙之流弹指间便会灰飞烟灭。 …… 益都郡还是那般繁闹。 赵霆固守郡城的策略,到底还是有些作用。 起码郡城百姓没有感受到兵灾带来的恐慌,好似与以往别无二致。 烈日下,一名妇人身穿襦裙,撑着油纸伞,漫步在街头。 妇人容姿尔尔,且年岁不小,眼角处已爬上了鱼尾纹。 但其气质却颇有出挑,眉宇间的婉约,恰似一江东流的春水。 这妇人,正是写下‘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李清照。 宣和五年,这一年的李清照已是四十岁。 岁月到底在这位惊才绝艳的才女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大观元年,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为避蔡京报复,回到青州隐居。 这一住,便是十六年。 随着蔡京失势,赵明诚得以重归仕途。 就在前年,赵明诚升任莱州知州,在莱州站稳脚跟后,本想把李清照接过去,以解相思之苦,可惜天不遂人愿,北方四路暴动,李清照只得继续留在益都郡。 忽地,李清照顿住脚步,神色疑惑地看着前方的酒楼。 卓楼! 她隐约记得,前段日子这里还是一间食肆,怎地忽然变成了酒楼。 整栋楼高三层,装修华丽。 飞檐斗拱处,彩灯高挂。雕梁画栋间,丝带飘扬。 淡淡的香甜气息,混合着阵阵丝竹声,从窗中飘出,让人为之迷醉。 透过酒楼大门,只见大厅之中座无虚席,酒博士手捧托盘,穿行在一张张酒桌之间。 哒哒哒!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一名男子架马而来。 这男子她认得,乃是镇海军马步都指挥使,骆沙。 骆沙也认出了她,翻身下马后,面带笑意,遥遥抱拳示意。 见状,李清照一手放于胸前,双膝微屈,螓首轻点,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李清照与丈夫虽在益都郡住了十六年,但因性子清冷,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所以与官场上的来往并不多。 打过招呼后,骆沙快步走进酒楼。 又驻足看了一会儿,李清照收回目光,撑着油纸伞消失在街道尽头。 却说骆沙进了酒楼后,立刻有伙计迎上前,笑道:“骆指挥,还是老地方?” “嗯!” 骆沙点了点头。 说罢,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三楼,随后迈步走进一个包房。 不多时,伙计便端着一盘盘鲜果、肉脯与酒水走了进来。 “骆指挥慢用,掌柜的稍后就来。” “赏你的。” 骆沙伸进怀中,掏出一大把铜钱,随手扔出。 哗啦! 那伙计眼疾手快,双手捧着托盘一阵摆动,将铜钱尽数接住。 “谢骆指挥赏赐!” 道了声谢,伙计喜笑颜开地退出了包间,又贴心的关上房门。 骆沙最近这段时间,发了一笔财,因此出手极为阔绰。 方才仅是给伙计的赏钱,便有两百多文。 自从与韩桢谈妥之后,回到益都郡,骆沙便开始暗中联系各州府马监以及厢军、禁军的熟人。 那三样军械,他暂时没胆子碰。 而且,获取难度比较高。 就比如神臂弩,这东西在军中被严格管控。 什么时间使用,使用者都是哪些人,姓甚名谁,何时归还,有无损坏等等,都有详细记录。 不过战马就不一样了,这几十年马监管理极为混乱,只怕连宋徽宗自己都不晓得各地马监究竟有多少战马。 上下打点一番后,骆沙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用价格低廉的驽马与劣马,换取马监与各州军中的战马。 这半个多月,前前后后一共往临淄县运送了八百多匹。 而韩桢也确实说话算话,一百二十贯乃是底价,按照品相加钱。 验过货后,立马付钱,从不拖欠。 八百多匹战马,哪怕除去打点钱和成本,每匹战马到手的利润,也有三十贯。 至于那些品相特别好的战马,利润更是高达百贯。 这段时日,骆沙足足赚了近三万贯。 三万贯啊! 他要喝十年兵血,才能积攒下来。 可现在,不到半个月就赚来了。 包房四个角落的冰鉴,散发出阵阵寒意,让整个房间维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 骆沙心不在焉的吃着鲜果,脑中开始盘算起来。 这次又搞到三百匹战马,明日应当就能送到临淄县,到时又是上万贯的收入。 不过,他已经不太满足眼下的小打小闹。 战马的利润太低,他正在筹划干票大的。 咯吱! 就在这时,房门被缓缓推开,身着蜀锦员外袍的小虫,迈步走了进来。 骆沙见是他来了,提起酒壶帮忙倒了杯酒。 关上门,小虫面带笑意地坐下,轻声道:“骆指挥,有何提点?” 骆沙夹起一块冰鱼放进酒杯中,压低声音道:“这两日会有三百匹战马送过去。” “俺晓得了。” 小虫点了点头。 饮了口加冰的果酒,骆沙继续说道:“对了,这段时日运送战马过于频繁,本官担心会被有心人看出端倪,打算停几日。” 算上这三百匹,这半个月加起来已有一千一百多匹战马。 这么多战马,哪怕他已经上下打点过,但还是存在一定风险,所以保险起见,他打算停一停。 小虫附和道:“应该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过……” 骆沙话音一转,继续说道:“战马虽停,其他军械却不用。” “哦?” 小虫顿时双眼一亮,忙问道:“不知骆指挥有何好货?” 骆沙警惕瞥了眼房门方向,并未说话,学着韩桢用手指沾了沾杯中酒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步字。 “数目几何?” “一百副。” 一百副就是八万贯,抛去成本和打点的钱,到手他至少能得四万贯。 相较于神臂弩,朝廷对步人甲的管制则没那么严格。 毕竟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都有自己的重甲。 可能工艺不如步人甲先进,但差距不会如神臂弩和普通强弩那般夸张。 屯驻于州府的地方禁军都有,只不过数量稀少罢了。 小虫问道:“何时能到?” “三日后。” 骆沙答道。 小虫举杯道:“俺敬骆指挥一杯,提前祝骆指挥发财。” “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骆沙哈哈一笑,举杯轻轻碰了碰。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小虫起身离去,顺便帮骆沙唤来了几个姐儿。 一直在酒楼吃酒耍乐到日落西山,骆沙这才醉醺醺地离去。 …… …… “曾公亮此人当真是个蠢货!” 军营白虎堂,韩桢翻看着手中的《武经总要》,神色怪异。 整本书,除了神臂弩之外,将北宋所有军械,从头到尾,全部记录了一遍。 有些军械,甚至还注明了制造方法。 比如投石车,射程几何,投掷重量,以及使用方法和原理,介绍的清清楚楚。 除了军械之外,还包括各种战阵之法。 同时记载了宋军编制、边防各路州的方位四至、地理沿革、山川河流、道路关隘、军事要地等情况。 最关键的是,《武经总要》这本书满大街都是,谁都可以买。 对后世来说,这本书很有必要,为后人考据宋时,提供了大量的依据证明。 但对一个宋朝人来说,曾公亮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叛国资敌。 西夏和辽国连密探都不需要,直接托人带一本《武经总要》回来,看完之后,宋军在他们眼中如同脱光了衣服般。 (本章完) 0139【火器】 翻着翻着,看到了前集·卷十二中的火器篇。 韩桢目光一凝,仔细看了起来。 书中记载的火器种类很多,什么火鸡、竹火鹞、铁嘴火鹞、火药鞭箭、火枪、烟毯、毒药烟毯、霹雳火毯、火炮等,并且每一样都配有图片,以及注解,阐述每种火器的威力和效果。 看到这里,韩桢彻底绷不住了,笑出了声。 曾公亮是蠢货,但下旨让他编撰这本书,并且印的满天下都是的宋仁宗赵祯,也不干净。 火器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这把威力和各种火器的效果都写出来,还用个屁啊! 再往下看,还有更离谱的。 竟然是火药的配方…… 【火药法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清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一十四两,浓油一分。】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火药需要这么多材料么?” 不是只有硫磺、硝石和木炭么? 了不起为了防止制造时,粉尘过多导致爆炸,加一些鸡蛋清之外,似乎并不需要其他东西了。 这又是干漆,又是松脂……这怕不是在炼丹哦。 先试试看罢。 韩桢翻出纸笔抄录了配方材料,随后唤来一名士兵,让其去县城里采购。 “县长,俺不认得这么多字。” 那士兵接过纸张,面色为难。 虽然这段时日一直在上夜课,可他目前也就掌握了不到一百个字,还都是日常用字。 眼下这张纸上,一大半都不认识。 韩桢说道:“若是不认得,便寻县衙的胥吏帮忙,就说是我吩咐的。” “俺晓得了。” 士兵点点头,骑上一匹走马出了军营。 不多时,士兵便拎着一包材料回来了。 韩桢接过材料,想了想,没敢在白虎堂制造。 毕竟是火药,万一出了意外,把白虎堂烧了就麻烦了。 带上工具,他一路来到军营深处的空地。 这片空地位于在山脚边缘,挨着林子,距离军营最近的建筑都有两百米,可以随便折腾。 将材料挨个取出来,韩桢又翻出《武经总要》,按照书中记载的步骤操作。 【右以晋州硫黄、窝黄、焰硝同捣,罗砒黄、定粉、黄丹同研,干漆捣为末,竹茹、麻茹即微炒为碎末,黄蜡、松脂、清油、桐油、浓油同熬成膏。同熬成膏。入前,药末旋旋和匀,以纸五重裹衣,以麻缚定,更别熔松脂傅之。以炮放,复有放毒药、烟球法,具火攻门。】 前前后后忙活了近半个时辰,韩桢终于制造出了火器。 外形酷似加大加粗的炮仗,为了让纸张将火药固定的更加紧密,外面还用麻绳紧紧缠绕了几圈。 之所以费这么劲制造,是想要看一看宋军的火器威力到底如何。 古人有一点不好,在描写数字以及一些场面时,往往喜欢夸大其词。 比如曾公亮就在《武经总要》中记载,火药爆炸的声音,什么声若惊雷,什么五脏俱裂……真要按照记载的来看,这威力都快赶上后世的高爆手雷了。 这时,聂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县长这是在炼丹么?” “做火药。” 韩桢头也不回的答道。 聂东先是一愣,随即面色恍然道:“哦,县长做的是火器啊!” 闻言,韩桢好奇道:“你用过?” 聂东神色嫌弃道:“自然用过,这东西没甚威力,弄不好还会伤及自身。” “既然用过,你来把这个点了。” 韩桢说着,将手中大号‘炮仗’递过去。 对这个亲手制造的火器,他心里实在没底。 “得令!” 聂东接过炮仗,拿起挂在腰间的火折子,直接点燃了引线。 眼见引线被点燃,聂东却依旧握着炮仗,韩桢赶忙提醒道:“快扔掉!” “不需扔,末将说了,这东西没甚威力。” 聂东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一脸轻松。 韩桢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后撤了几步。 若是按照后世火药的剂量,这么大一根,足够炸死他们两了。 终于,引线烧到了尽头。 噗! 如同一个响屁。 紧接着,一股股浓郁的黑烟升起,很快便弥漫在空气中。 “咳咳。” 韩桢咳了两声,不可置信道:“伱们西军之中的火器,也是这般?” 这他娘的到底是炸药,还是烟雾弹? 爆炸时的声响,还不如一个屁大。 随后扔掉手中的炮仗,聂东答道:“差不多,不过有些威力大一些,能炸碎瓦罐,将埋在瓦罐中的铁蒺藜激射出去。” 韩桢问道:“激射出的铁蒺藜可能伤人?” 聂东嗤笑道:“战场之上人人着甲,别说铁甲了,便是皮甲都射不穿,如何能伤人。” 离谱! 韩桢现在明白,为何曾公亮会把火药配方公布在书中,感情这玩意根本就没用。 北宋火药不靠谱,看来还是得自己做黑火药。 “去库房取些木炭、硝石和硫磺来。” 听到韩桢的吩咐,聂东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很快,他便扛着三个麻袋回来了。 见韩桢似乎不死心,聂东忍不住劝道:“县长,火器乃是外道,操练士兵才是正途。我青州军满粮满饷,只要操练得当,战力自当无双!” “我晓得了,你且去罢。” 韩桢摆摆手。 聂东知道他没听进去,面色无奈的转身离去。 黑火药的比例,韩桢记得是硝酸钾74.64%、硫磺11.85%、木炭13.51%的质量比。 首先第一步,熬硝。 不管是硝石,还是硫磺,其纯度越高,制成黑火药后爆炸的威力也就越大。 熬硝很简单,先将硝石研磨成小碎块,放入锅中熬煮。 水与硝石的比例,大概在1:0.7左右。 等到水烧到五十度左右,撇去浮沫,过滤一遍,等待硝石结晶。 如此重复三次,便能得到纯度高一些的硝石。 这一大锅硝石,起码还要煮上一会儿。 趁着这个功夫,韩桢拿起一旁的铜制蒸馏器,准备开始提纯硫磺。 这套蒸馏器,是他前段时间找官营作坊的匠人特别订制的,用来蒸馏高度白酒。 有了高浓度白酒,再配合大蒜素,往后士兵的死亡率会骤降。 并且,韩桢还向县中两家医馆,定制了大批量的外伤金疮药,同时隔三差五请大夫来军中传授简单的外伤处理。 点上火炉,将蒸馏器架在火上,加入硫磺。 韩桢忘了是三百度,还是四百度,硫磺便会液化沸腾,不断产生大量的硫磺气体。 气体凝冷干燥之后,便是提纯后的硫磺了。 这两个步骤非常关键,硝石和硫磺的纯度,与爆炸威力呈正比。 (本章完) 0140【席……席卷天下?】 说来也好笑,韩桢对于炸药的启蒙,源自于儿时看过的一部军教片《地雷战》。 所谓的一硝二磺三木炭这句口诀,便是学自这部电影。 那会儿住在农村,家里穷,没有玩具。 所以,自制炸药、地雷便成了他儿时的乐趣。 一到放假,便端着个破碗满村子跑,刮墙上的土硝,然后回家提纯。 这个爱好一直持续到初三。 直到有一次,因操作失误把自家厨房炸了之后,就被无情的遏制了。 此刻再次制作炸药,前世儿时回忆的点点滴滴顿时涌上心头。 呵,现在总算没有人能阻止自己做炸药了。 日头西落,夜幕笼罩天际。 刘锜这厮很是好奇,三番五次的想凑过来看,都被聂东拦住了。 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把硝石和硫磺提纯了。 韩桢拿着木质的捣药杵,动作轻柔地把三种材料研磨成粉。 这一步很重要,也很危险。 研磨的越细致越好。 磨完之后,韩桢将准备好的鸡蛋清倒进火药中。 这是为了防止粉尘扬起,遭遇明火产生爆炸。 十三、四世纪,欧洲人在制造火药时,为了避免粉尘引起爆炸,会在火药里掺入水或者尿液。 鸡蛋清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并且鸡蛋清的黏性,能让粉末火药变成颗粒火药。 其实颗粒火药的威力并不比粉末强,颗粒火药的优点在于运输时相对安全,且不会出现分层情况。 因为火药是三种材料粉末混合而成,密度不同,运输时的震动,会导致这三种粉末逐渐分层,从而降低威力。 战事不紧倒还好,使用前可以重新搅匀。 可若是战事紧急,哪有时间给你慢慢搅匀火药…… 韩桢端着一个筛网,不断来回筛动。 很快,筛网中便出现一个个黑色颗粒,随着不断晃动,火药颗粒逐渐变得紧实。 小颗粒顺着筛网孔洞掉落在木盆里,最后只留下大颗粒。 没办法,纯手工的情况下,无法保证颗粒大小均匀。 剩下的大颗粒也不是不能用,可以留着做成炸药包。 如果有白砂糖的话,添加一些在火药里,能够增加爆炸的威力。 不过那得是后世的白砂糖了,如今他制造的白糖太粗糙,具有很有强的吸水性,若是掺进火药中,在潮湿的环境中,反而会让火药的效果大打折扣。 一直到月上中天,韩桢足足做了三大桶火药。 其他材料还好,倒是鸡蛋用了不少。 看着满地的鸡蛋壳,韩桢不由皱起眉头。 得想个法子用别的东西,来替代鸡蛋清做黏合物了。 鸡蛋的成本实在太高了,关键往后若是扩大生产规模,只怕每个月都要消耗上千斤的鸡蛋。 眼下哪有这么多鸡蛋让他挥霍。 欧洲那边似乎用的是尿液,明朝时期用的是酒,对比之下,明显尿液的成本更低。 回头试一试用尿液做粘合剂。 将三桶颗粒火药提到白虎堂,让其慢慢阴干后,韩桢便回到营房内睡下。 翌日。 一大早,用过早饭后,韩桢迈步走进白虎堂。 检查一番,发现火药已经全部干透之后,拿起昨日准备好的竹筒开始填装。 将颗粒火药压实后,塞入引线,随后用黄泥胶封实。 韩桢想了想,取来一件铁甲套在身上,这才带着制造好的五根炸药来到军营后方的空地。 来到空地上,他拿起腰间的火折子,点燃引线后,立刻远远的扔进林子里。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白烟飘起。 这声巨响太过突然,把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们吓了一跳。 军营中的牛马牲畜也受了惊吓,尤其是战马,一个个嘶鸣着冲出马厩,在军营中乱窜。 一时间,人喊马嘶,场面无比混乱。 “慌甚么!” 聂东吼声响起。 很快,在魏大等人的应对下,军营重新回归平静。 不多时,聂东与刘锜两人循声快步走了过来。 聂东问道:“县长,方才发生了何事?” “试了试新火器!” 韩桢扬了扬手中的炸药。 闻言,聂东一愣,不可置信道:“方才的声响是火器?” 火器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了。 况且昨日还亲自点了一根,爆炸时的声音还没个屁大。 韩桢不答,迈步朝着爆炸点走去,聂东两人立刻跟上。 爆炸点附近,弥漫着浓郁的刺鼻的火药味,烟尘还未彻底散去。 这就是黑火药的弊端,烟尘太大,所以燧发枪什么的就不要想了,除非能造出无烟火药。 不过无烟火药可比黑火药复杂多了,以目前的条件而言,难度堪比青霉素。 林中一片狼藉,地面被炸出一个直径半米的小土坑,焦黑的土壤还在散发阵阵烟气。 周围的树上,插着许多碎竹片。 见到这一幕,韩桢不由满意地点点头,就目前展现的威力来看,已经达到他的期望了。 聂东从树干上拔出一块竹片,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虽然军中有些霹雳弹,在爆炸时,也能将铁蒺藜激射出去,可眼下这些是竹片啊。 能让碎竹片钉在树干上,可想而知爆炸的威力有多强。 刘锜观察了片刻后,随后将目光放在韩桢手中的炸药上,跃跃欲试道:“县长,这便是方才的火器?能否让俺也试试?” 韩桢吩咐道:“你等去拿些陶罐和铁蒺藜,顺带取一副重甲来。” “得令!” 两人立刻抱拳应道,兴冲冲地转身离去。 很快,两人便抱着重甲和两罐铁蒺藜回来了。 韩桢招呼道:“走,去山里试。” 三人一路来到林子深处,在韩桢的指挥下,聂东砍下几根木棍牢牢插在地上,随后将重甲套在木棍上。 韩桢则把两根炸药塞进陶罐里,只留出引线在罐口外。 “县长,让俺来点罢。” 刘锜面色期待道。 瞥了眼他身上的铁甲,韩桢神色严肃地叮嘱道:“点着引线立刻就跑,千万莫要停留。” “县长宽心,俺又不是痴儿。”刘锜拍着胸膛保证道。 韩桢与聂东躲在十米外的一块大石头后方,只探出半个脑袋。 原本刘锜还挺兴奋,只是当看到他们二人如此谨慎,心里不由有些发虚。 不过转念一想,军中的火器他又不是没见识过。 加之身上穿着铁甲,想来应该不会有事。 念及此处,刘锜壮着胆子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快跑!” 不远处的韩桢提醒道。 刘锜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跑出七八米远后,这厮竟停下脚步,转过身欣赏。 韩桢心头一惊,正要开口大喊。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耳边炸响。 咣咣咣! “啊!” 一连串金属撞击声,夹杂着刘锜的惨叫在林中响起。 待到爆炸结束,韩桢与聂东立刻窜出去。 此刻,刘锜仰面躺在地上,身上的铁甲上扎着五六个铁蒺藜。 韩桢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铁蒺藜虽扎在了铁甲上,不过却并未穿透,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刘锜这厮要是死了,他就没法向谢鼎和刘仲武交代了。 到时别说借势了,只怕会多出两个生死仇敌。 不过铁蒺藜虽未扎深,可激射的力道却丝毫不轻,刘锜只觉得像是被五六柄铜锤砸中,浑身上下一阵生疼。 韩桢厉声道:“让你跑快点,为何要停下来?” “俺……俺没想到威力会这般大。” 刘锜缩了缩脖子,讪笑一声。 这个火器与他在边军中见的,完全不一样啊。 韩桢吩咐道:“赶紧把铁甲脱了,检查一番。” 这些铁蒺藜基本都生锈了,若是扎破了伤口,得赶紧把血挤出来,否则有一定概率会感染破伤风。 “哦。” 刘锜应了一声,爬起身脱了铁甲。 扒开衣服,只见身上出现好几团红肿青紫,可见铁蒺藜的力道有多强。 见他身上没有伤口,韩桢便懒得理了,迈步走向爆炸点。 地面依旧是一个小坑,焦黑的泥土冒着烟气。 支撑重甲的木架已经倒下,重甲上扎着七八个铁蒺藜,每一个铁蒺藜都深深穿透甲叶,尖刺没入其中。 “嘶!” 聂东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惊骇。 赶来的刘锜满脸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道:“竟……竟有如此威力!” 这可是重甲啊! 强弩都射不穿的重甲,但此刻在火器面前,如同纸糊的一样脆弱。 如果两军交战之际,朝敌军阵中扔出上百个火器,只怕瞬间便能收割数百条人命。 念及此处,聂东只觉得呼吸急促,双手激动的微微颤抖。 韩桢问道:“伱们觉得此物何如?” 刘锜咽了口唾沫,神色郑重道:“强悍如神器,若我大宋有此火器,只怕早就收复燕云十六州了。” “此物太过霸道,如天威神罚。” 聂东心头隐隐升起一股预感,往后的战争,可能会因此物的出现,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正如重甲的普及,导致马槊没落一样。 这种火器,必将改变战争格局。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他赶忙问道:“县长,此物可能大批制造?” “自然可以。” 韩桢微微一笑。 “嘶!” 聂东再度深吸了口气,心底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狂喜,语气兴奋道:“县长,若军中能大批列装此火器,席卷天下易如反掌!” “没错!” 刘锜点点头,激动地附和道:“有此物在,不管是西夏还是金人,弹指可破。届时我等趁势而起,席……” 说着说着,刘锜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陷入沉默。 等等。 席……席卷天下? (本章完) 0141【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 韩桢与聂东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咕隆! 刘锜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们真是反贼啊?” “不能这么说。” 韩桢微微一笑,反驳道:“起事失败的才叫反贼,若是成功了,那便是官家!你想想,如果当初赵匡胤失败了,他是不是大周的反贼?” “这……” 刘锜一愣。 他想要反驳,可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嘶! 刘锜挠了挠头,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见状,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伱觉得聂东此人如何?” “是个好汉子!” 刘锜不假思索的评价道。 虽才相处一个月,但聂东的性格他颇为欣赏,豪爽仗义,私下里也从不摆架子,开得起顽笑。 韩桢又问:“那你觉得我如何?” “俺服你。” 刘锜思索了片刻,神色郑重道。 别看他平里日嘻嘻哈哈,跟谁都自来熟,实则是个心高气傲之辈,能让他发自内心佩服的人可没几个。 抛开旁的不谈,仅是青州军,便让他由衷的感到敬佩。 身为将门之子,刘锜的眼界不是聂东这群苦哈哈能比的,自然清楚上行下效的道理。 一支军队的作风,是由统帅来决定的。 俗话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青州军是他待过最舒心的地方,比之他父亲统御的泸川军都强上许多。 纪律严明,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压抑。 有功必赏,有错必罚。 能者上,庸者下,但凡有能力,便不用担心会被埋没。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纯粹。 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将士们只需专心做好两件事,操练,杀敌! 韩桢继续问:“你觉得临淄县在我治下,如何?” 仔细回忆了一番这段时日的见闻,刘锜答道:“胥吏清明,百姓安乐。” 对比舅舅治下的千乘县,可谓是天差地别。 难道说舅舅是庸官? 当然不是。 整治胥吏,轻徭薄赋,兴修水利,开垦荒田,这些他觉得凭舅舅谢鼎的才干,也能做到。 可问题在于,舅舅没法做,而韩桢可以。 念及此处,刘锜有些懂了。 “你觉得当今官家如何?” 此话一出,刘锜顿时面色一变。 见状,韩桢笑道:“莫要顾及,今日这里只我等三人,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 “昏君!” 刘锜犹豫了片刻,最终憋出这两个字。 若不是昏君,怎么纵容童贯这阉狗在边军胡作非为,作威作福。 韩桢收敛起笑意,负手而立,遥望林外军营,正色道:“今日你二人都在,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本是临淄县一浪荡子,因被县中主簿陷害,不得已,杀官上了山。” “早些时候,我是存着招安的心思。多赚些钱,招安后捞个官儿当一当,自去过逍遥日子。” 刘锜听得起劲,忙问道:“那怎地后来又不想招安了?” 他本就年少,正是爱幻想的时候。 平日里又喜欢看些话本,听些民间流传的故事。 否则当日,也不会在城墙之上,喊出那句中二气十足的话。 韩桢的经历,在他听来十分有意思。 “后来我问了常知县,得知招安后,朝廷最多也只会安排个厢军中的闲散武官。” 韩桢顿了顿,转头道:“武人地位本就低一等,厢军是什么德行,你们也都清楚。若是得罪了文官,说杀便杀,与牛马牲畜何异?” “确实!” 刘锜与聂东齐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二人俱都是武人,对韩桢这番话可谓是感同身受。 尤其是刘锜,自小便见过父亲在文官面前,受过许多窝囊气。 狄青是怎么死的? 惊惧而死! 一个在战阵之上,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一代名将,却被文官们活活吓死。 可见宋朝的武人窝囊到了何等地步。 “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本无甚么大抱负,只想体面一些的活下去,顺带让身边的人也过得好一些。可这狗日的世道,这遍地的贪官污吏,逼着我当反贼。” 韩桢感慨一句,掷地有声道:“席卷天下或未可知,但这京东路的百姓,已够苦了,我想让他们换个活法!” 这番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夺天下不一定,但这山东王,我韩桢当定了! 霸气四溢的话,让刘锜心中一震,忍不住热血翻涌。 可脑中忠君爱国的观念,又让他觉得不该如此。 一时间,刘锜神色挣扎,心中纠结。 一旁的聂东却不管那么多,只觉热血沸腾,恨不得即刻起兵。 刘锜嘴唇动了动,劝道:“可……可造反是不对的,俺觉得凭县长你的本事,若是投身行伍,封妻荫子不再话下。便是封侯,也不是难事。” 韩桢忽地笑了,反问道:“然后如你父亲那般,被一个阉狗欺辱?” “……” 刘锜顿时默然。 “你父刘仲武镇守边关多年,多次抵御西夏人,亦有收复吐蕃之功,我很是敬佩,可我却不想活的如他那般窝囊。” 韩桢傲然道:“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刘锜这中二少年,哪里能禁得住这种话,只觉呼吸急促,热血上涌。 不过他到底还是存了些理智,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激动,他讷讷地说道:“俺……俺怕连累父亲与舅舅。” “畏畏缩缩,难成大器。” 韩桢冷哼一声,面色失望道:“本以为你深夜来投,定是少年英雄,想有一番大作为,不曾想竟还是个纨绔衙内。既如此,你且去收拾收拾,回千乘县罢,莫要到时牵连了你等高官亲属。” 刘锜被这番话臊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县长,俺……俺走了。” 朝着韩桢拱了拱手,刘锜落荒而逃。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聂东不解道:“县长,既看重他,怎地又放他走了?” “走?” 韩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自信道:“入了我青州军,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走的。你且看着罢,他会回来的!” (本章完) 0142【何时起事?】 聂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县长,我等何时起事?” 先前,韩桢的野心并未表露,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测。 此刻,他亲口说出后,聂东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消散。 他与刘锜不同,本就是逃兵了,烂泥一样的人物,还有什么能失去的? 逃兵比之山中的逃户还要惨,两者虽都是黑户,但逃兵脸上有刺字,不管逃到哪里,旁人一眼便知晓。 进不了城,做不得工,只能在山里开荒种田,或者当匪寇。 不如博一次。 博赢了,封妻荫子,拜将入相。 哪怕博输了,也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念及此处,他继续说道:“如今厢、禁二军糜烂,不堪一战,我青州军战力强横,如今又有神器在手。如若起兵,末将敢以人头作保,不需三个月,便能席卷京东八州三十七县。届时,称王山东,再徐徐图之。” 聂东越说越激动,黝黑的脸庞都有些泛红了。 韩桢摇头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成大事者,当戒骄戒躁。” “县长恕罪,是末将孟浪了。” 感受着肩头沉重的力道,聂东心中一凛,赶忙抱拳道。 收回手,韩桢正色道:“你说的没错,凭我青州军如今的战力,凭借火器之利,想取山东并不难。赵霆、刘宓已被麻痹,配合郡城中的探子,顷刻间便能攻下益都。随后整合镇海、武卫二军,挑选精壮充入军中,再取临朐,得四地马监战马。” “届时,我青州军步卒数万余,骑兵五千众,潍、密、莱、登四州,皆是我等囊中之物。” 聂东听得心潮澎湃,随即却又面色疑惑道:“那……为何还要等?” 韩桢不答反问:“你且告诉我,打下这五州三十一县后,谁来帮我管?是你,还是军中那些字都认不全的糙汉?各地州县之中的门阀大户该如何处置?” “这……” 聂东顿时哑口无言。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明白,原来造反竟还有这般多门道和思量。 以此为视角,再去看张万仙、高托山之流,聂东只觉得这是一群蠢货。 韩桢继续说道:“抛开这些不谈,河北可是有十余万西军。如今张迪已被剿灭,残部逃窜至京东西路,高托山独木难支,想来也撑不了多久。一旦腾出手来,西军必定南下山东,一旦被两面夹击,我等的处境将会急转直下,随时有覆灭之危。” “县长有何高见?” 聂东神色恭敬的问道。 “等!” 韩桢目光坚毅道:“等火器囤积,等军械备齐,等士兵操练,等粮草满仓。我要做那楚庄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西军南下之日,便是我等起事之时,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只要正面击溃西军,京东八州三十七县必将胆颤。届时携大胜之威,兵锋所指,谁人敢当?” 西军是大宋朝臣最后的底牌与依仗,只有堂堂正正击溃西军,才能让宋徽宗与一众朝臣认清现实,低下头颅。 方腊可惜就可惜在,输在了最后一步。 不说能击溃西军,但凡他能稍微挡住西军的步伐,不至于溃败的那么快,只需拖上个两三年,只怕那时急的就是宋徽宗了。 韩桢吸取了方腊的教训,制定了由难至易的战略方针。 贸然起兵,那些州县绝对会严防死守,凭借城高池厚,需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一一拿下。 关键拿下之后,转过头还是要跟西军正面碰上一碰。 与其这样,倒不如继续蛰伏,以全盛姿态先击溃西军,啃下最硬的一块骨头。 到时,携大破西军之威,再取山东诸州,便会轻松无数倍。 闻言,聂东不由双眼一亮,敬佩道:“县长高见!” 韩桢叮嘱道:“这段时日好好操练士兵,能不能成,就看这一战了!” “县长放心,末将必当全力以赴!” 聂东单手握拳,重重砸在心口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说罢,他问道:“县长,如今刘锜已去,骑兵营营长一职该如何?” 随着这段时日骆沙不断输送战马,如今骑兵营人数已达五百人。 这五百人俱都是从三千余步卒中挑选的精锐。 并不是说,有多少战马就有多少骑兵。 重甲骑兵负重很高,一个骑兵单是体重便有一百五十斤,重甲五十余斤,外加兵器、弓弩等负重,便已经有二百余斤了。 除此之外,战马身上还披有铁甲,如此一来,一匹战马的负重高达三百斤。 哪怕是以耐力著称的京东马,也无法维持如此高的负重长时间作战。 因此,韩桢采用了一骑四马的策略。 既,两匹战马,一匹驮马,外加一匹走马。 驮马和走马用于行军时的负重以及乘骑,两匹战马轮流用于作战,如此一来,便能保证骑兵在战场中的持久性。 一人四马并不算夸张,静塞铁骑巅峰之时,可是一人五马,且这五匹马俱都是品相上乘的战马。 骑兵,就是用钱硬生生堆出来的。 没钱? 那就只能老老实实搞步兵。 毕竟一名步卒所需的军械才要几个钱? 哪怕是步人甲,制造成本也不过在五十贯左右,外加其他兵器,最多七十贯封顶了。 可骑兵就不同了,抛开其他不谈,仅仅是四匹马都高达三百余贯了。 并且,饲养这些战马,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韩桢吩咐道:“营长之职伱先暂代,这厮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得令!” 聂东抱拳道。 韩桢想了想,下令道:“益都郡来信,说今日又会有三百匹战马运到,外加一百副步人甲,明日再扩军一千!” 先前组建骑兵营,已经从步兵营抽调了五百精锐,还没来得及补充。 眼下又有三百匹战马送到,是时候再扩军一波了。 听到步人甲,聂东面色一喜:“这骆沙当真是有些手段,若是再搞一批神臂弩就更好了。” “慢慢来,会有的!” 韩桢微微一笑,带上那副试验用的重甲,朝着军营走去。 现在重甲紧缺,可不能浪费。 这重甲只是被铁蒺藜扎穿了几处,送到官营作坊里,稍微修缮一番,更换些甲叶还能继续用。 拎着重甲,韩桢骑上战马一路回到县城中。 临淄县如今很是繁闹,商队进进出出,街道上摩肩擦踵。 颇有些回光返照之意,重现春秋战国时期,齐国都城的盛况。 这便是支柱产业,带来的红利之一。 流动人口多了,商业自然繁盛。 一支商队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这些商队将货物运到临淄县,不可能立即离去,总得休整个一两天。 这一两天,总得住店吃饭罢? 牛马牲畜需得草料喂养罢? 总得在瓦市子耍些乐子罢? 这些都能带动当地经济。 …… 韩桢没有先去官营作坊,而是径直回到县衙簿厅。 薄厅的书吏与税吏,如今已高达两百余人,办公场所不够用,以至于又扩建了几间房子。 老实说,临淄县作为一个中县,人口不过三五万,根本就用不到这么多胥吏。 哪怕是京畿周边的望县,也就只有几十个书吏与税吏。 两百多名胥吏,光是每个月的俸禄支出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对此,胥吏们不懂,但常知县心里却跟明镜似得。 之所以有这么多读书人应召胥吏,就是因为他们保证过,胥吏往后可以做官。 但临淄县算上主簿和县丞,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官位空缺,根本不够分。 这些胥吏,都是往后京东路各州县官员的预备役。 韩桢说要等,不光是在等军队,也在等这些胥吏。 起事之后,每打下一个州县,便可派遣一名表现突出的胥吏升为官员,前往管理。 此举既能整顿胥吏,又能吸引不得志的读书人投靠,还解决了往后打下州县的管理问题。 一石三鸟! 莫要觉得胥吏就不如官员,事实上在基层治理上,胥吏反而比官员更具优势,因为胥吏们就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衙内如何运转,治下之所如何收税,赈灾救灾如何进行,都一清二楚。 反倒是那些官员,一个个埋头苦读十几年,一朝考上进士,然后被派往一州一县管理几万甚至几十万人,一丁点经验都没有,治理州县还是得靠手下的胥吏。 照例寻洪押司询问了一番县中情况后,韩桢提笔开始规划起了火药工坊。 火药的秘方,比之精盐更加重要。 所以,保密性要放在首位,其次才是生产效率。 不同于制盐厂,他打算将整个火药工坊,一拆为三。 在小东村建造制硝工厂,在杨庄建造制硫磺工厂。 这两处工坊,只负责提纯硝石与硫磺,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提纯之后,统一运送到设立在军营深处的火药作坊中。 军营的火药作坊,再度一拆为三,分为调配、制粒以及填装三个独立的车间。 调配车间,只负责将三种材料按比例,称重调配。 调配好的火药,运送到制粒车间,将粉末火药制作成颗粒火药,最后再送到填装车间,制作成完整的火器。 如此一来,既能提高保密性,又保证了流水线作业的效率。 这是韩桢能想到,在不影响生产效率的前提下,最好的保密方法了。 有心人想要得到完整的火药配方,必须把制硝、制硫磺、以及军营中的三个车间这五处工坊全部经历一遍。 但凡少了其中一道手续,仿制出的炸药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写好规划书,韩桢命人唤来袁工匠。 不多时,袁工匠满头大汗的匆匆赶来:“不知县长唤俺有何吩咐?” “你且看看罢。” 韩桢将手中的规划书递过去。 接过之后,袁工匠低下头仔细看了起来。 待到看完之后,他不解道:“县长,为何不把三个作坊整合在一起,如此一来,建造时能节省不少钱财。” 韩桢摆手道:“此事你不需管,只需回答我几日能建成。” 袁工匠在脑中盘算一番,沉吟道:“十日左右便能建好。” 十日? 韩桢摇摇头,语气不满道:“太慢了,能否再快一些。” 袁工匠答道:“可以是可以,若是如先前修建军营那般,多招些工人的话,三五日便可。” “好,此事便交予你了,办好了少不了你的赏赐。” “县长宽心。” 袁工匠保证道。 如今,他们这群官营作坊的匠人,对韩桢最为忠心。 先前的徐主簿倒是朝廷钦点的官儿,结果他们这些匠人,连饭都吃不上。 官营作坊的匠人,一大半都活不下去,跑去山里当了逃户。 自韩桢接手临淄县后,他们这些匠人的身份水涨船高,月俸也涨了,时不时还有赏赐,小日子过得无比红火。 现在,袁工匠最是听不得反贼这两个字。 谁若是敢在他面前,提及韩桢是反贼,上去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县长若无事,俺便去办差了。” 袁工匠正要走,却被韩桢叫住。 “等等。” 闻言,袁工匠顿住脚步,等待韩桢的下文。 “官营作坊是否有不少人逃往了山中?” “确有此事。” 袁工匠点了点头,答道:“官营作坊旧籍共二百三十余人,如今只剩下一百四十六人。” 韩桢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沉吟道:“你这几日辛苦些,建造工坊之余,帮我挑出十个匠人,手艺是其次,为人一定要老实憨厚,最好家中有儿有女。” “俺晓得了。” 这番奇怪的要求,让袁工匠心头疑惑,不过他识趣的没问。 “去罢。” 韩桢摆摆手。 待到袁工匠离去后,韩桢又坐了一会儿,随后起身走向县衙大堂。 刚出门,迎面便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常知县。 只见他头戴斗笠,挽着裤腿,一双脚上满是泥泞,像极了老农。 韩桢好奇道:“常知县这是下田了?” 摘下斗笠,撩起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常知县答道:“去水渠那边巡视了一番。” 入夏之后,便一直大旱。 为了保住秋末的粟米收成,常知县一早便召集民夫开挖河渠,打算从渑水引一条支流。 韩桢关心道:“水渠修的如何了?” “已挖了大半,再有几日便结束了。待修成之后,杨庄与枣村这几个村落,取水就方便了。” 常知县面色欣慰,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 (本章完) 0143【赵霆疯了?】 两人进了大堂,福伯立刻递来毛巾。 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又端起桌上凉茶灌了一口,常知县不由长舒一口气。 韩桢说道:“马上要到月底了,只待朱员外与谷菘回来后,你那份分成便能到手。” 闻言,常知县双眼一亮,问道:“能有多少?” 韩桢心中略微估算了一番,答道:“估摸着能有个八万贯。” “大善。” 常知县抚须轻笑。 如今的生活,简直与他理想中的一模一样。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每月躺着都有大几万贯收入,并且还能一展胸中抱负,勤政爱民。 名与利,全都要。 精神与物质,双重满足。 又灌了一口凉茶,常知县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道:“对了,那赵霆近日没寻你么?” “没有。” 韩桢摇摇头。 常知县轻轻捻动着胡须,神色略显怪异道:“嘶,当真是稀奇。” 莫说他了,韩桢也觉得稀奇,补充道:“这厮不仅没联系我,据郡城里的探子传回的消息,赵霆这段时日一直深居简出,没有再借着征收丁身钱捞钱。” 以赵霆前段时间倒卖军械的表现来看,不应该如此,所以两人才觉得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常知县正色道:“以吾对此人的了解,定是在谋划大事。”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皂吏匆匆迈步走进大堂。 韩桢问道:“何事?” “县长,郡城府衙送来几壶新酒。” 皂吏说着,躬身奉上双手的包裹。 府衙送来的新酒? 韩桢与常知县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怪异。 中秋节在唐时称为端正月,到了宋时便改名为中秋。 宋人对这个节日颇为重视,每逢中秋便赏月赏桂,观潮游玩,极为热闹。 虽没有月饼,却有一个类似吃月饼的习俗,那便是品新酒。 《东京梦华录》中就有记载: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 到了中秋这一天,哪怕是贫苦百姓,也会提前攒下一些钱,去脚店或街边当垆里喝上一杯新酒,讨个彩头。 文人之间,常常互送新酒,以示亲厚。 常知县摇头失笑道:“这新酒乃是节前送,节后送新酒,吾还是头一回儿见。” 关键此时距离中秋节,已过去快十天了。 这个时候送新酒,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韩桢接过包裹,挥挥手,示意皂吏退下。 解开包裹,内里是一个精致的木盒,掀开木盒盖子,两罐封存的果酒引入眼帘。 将果酒取出来,韩桢轻轻用手指沿着木盒不断敲击。 咚咚! 果然,敲到木盒底部的时候,立刻响起沉闷的声响。 寻来一把匕首,韩桢小心翼翼地将底部木板撬开。 只见木盒底部的夹层中,有一封折叠的信件。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韩桢检查了一遍火漆,这才拆开信件。 看着看着,就见他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一旁的常知县见状,忍不住问道:“信中是何内容?” “你说的没错,赵霆这厮还真是憋着坏,准备干一票大的。”韩桢挑了挑眉头,将信递了过去。 接过信件,常知县迅速扫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这赵霆……当真是想钱想疯了!他就不怕伱占了益都郡?” 派遣武卫军出城平叛,随后暗地打开城门,让韩桢假扮敢炽军杀入城中,劫掠州府粮仓,事后再行分赃。 韩桢得粮,赵霆得钱! 钱粮他们分,黑锅敢炽军来背。 常知县仔细想了想,这不就是当初,他跟韩桢一起玩得那出引狼入室,借刀杀人的戏码么? 半夜悄悄放韩桢入城,灭了徐家等大户,事后嫁祸给松山岭石宝…… 念及此处,他面上的怪异之色更加浓郁了。 韩桢思忖道:“他这是笃定我存着招安的心思。” 老实说,方才看信的瞬间,他心头确实升起趁势占了益都郡的心思。 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个心思压下。 益都郡迟早都会落在这里手里,没必要打草惊蛇,若是提前暴露实力,那就真的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看完信,常知县取出火折子,直接将信件点燃。 待到整封信化为灰烬后,他问道:“你待如何?” 韩桢答道:“十万贯买十二万石粮食,我实在没理由拒绝。” 如今北方四地大旱,粮价也一路水涨船高。 稻米从最初的1300文涨到了2600文一石,翻了足足一倍。而小麦粟米高梁等杂粮,则从700文一路上涨到如今的1200文。 哪怕这十二万石粮食全部都是杂粮,十万贯也相当于半价购买了。 很明显,府衙粮仓中不可能全是杂粮,其中至少有两成是稻米。 十二万石粮食,哪怕青州军扩招到五千人,一日三顿干饭都足够他们吃一年半了。 常知县皱眉道:“可这么多粮食,你该如何运回来?” 一辆牛车撑死了能运二十石,十二万石只怕要数千辆牛车。 就是把全临淄县的牛车加起来,也凑不齐。 况且,既是夜袭,必须要快,杀入城中到撤离最多两三个时辰,否则时间太久容易露出马脚。 韩桢问道:“益都郡城之中可有河?” 常知县摇头道:“有是有,但驾不得船。” 闻言,韩桢沉思片刻,忽地双眼一亮。 “有了!” “计将安出?” 常知县来了兴致,面色好奇。 韩桢轻笑道:“镇海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这帮丘八滚去开垦河渠。空出的军营,正好存放粮食。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等过上几日,风头过了,再分批次运到淄河,走水路回临淄。” “骆沙这段时日,靠着我赚了不少钱,想来借他镇海军的军营用上一段时日,他应不会介意。” 听完他的计划,常知县点了点头,赞同道:“此计可行。” 韩桢说道:“此事需得好好筹划一番,保证万无一失,我先告辞了。” “去罢。” 常知县摆摆手。 目视韩桢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拿起一罐果酒,拍开封口后,轻轻嗅了嗅。 给自己倒上一杯,常知县抿了一小口,神色复杂地喃喃自语道:“若是再这般下去,这大宋只怕真要完喽!” 皇帝不像皇帝,官儿不像官儿。 从上倒下只知道捞钱。 (本章完) 0144【官家……只是被奸贼蒙蔽】 回到簿厅书房,韩桢命手下书吏找来青州的舆图。 相比起临淄县境内的舆图,青州舆图就没那么精细了,好在山川河流都一一标注了出来。 临淄县环山绕水,左右各有一小一大两条河流途经。 左边小河是渑水,右边大河是淄水。 小东河便是淄水的分支。 因临近淄水,所以才得名临淄县。 淄河自上而下,贯穿整个青州。 益都距离淄河有些远,足有二十余里,不过正好位于是镇海军军营的方向。 一次性将十二万粮食运回来,根本不可能。 只能暂时先存放在镇海军军营,然后走水路,顺淄水运送回临淄县。 此事只需跟骆沙知会一声便可,不用交代清楚,他是个聪明人,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知晓什么事儿该问,什么是不该问。 此次夜袭,出动一千人足以,乘船顺淄水而下。 …… 却说刘锜羞愧而逃后,提着盘龙棍,骑上自己的战马出了军营,一路朝着千乘县奔去。 一路走走歇歇,直到傍晚时分终于回到千乘县。 前阵子惨烈的战争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除,城墙之上烟熏火燎的大片焦黑,依旧历历在目。 城外的尸体虽已搬走多日,却依旧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怪味。 眼见日头西落,两个守城的衙役正准备关闭城门,却见一人骑着马疾驰而来。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两人也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刘锜。 只因那根盘龙棍实在太过醒目。 待到刘锜架马来到近前,一名衙役好奇道:“小衙内,这段时日去哪了,怎地没见着你?” 刘锜这样的性格,注定在哪都能混得开。 来千乘县不到两个月,从弓手到胥吏,就没有他不熟的。 甚至于比谢鼎这个知县都要熟悉。 “出门散了散心。” 刘锜强扯起一抹笑意。 两名衙役见他兴致不高,便不在说话。 县衙后院,谢鼎结束了一天的公务,正端坐在院内吃用餐。 晚饭很是寒酸,一盘醋芹,一小碟咸菜,外加一份稀粥。 谢家耕读传家,累世清贫。 北宋官员的俸禄虽丰厚,但谢绛在时,便时常接济资助贫苦士子,身无余财,死后只一口薄棺而已。 到了谢鼎这一代,依旧秉持着祖父的风骨,所得俸禄一部分寄回老家供养妻儿老小,剩下的便全都用来资助贫苦学子。 如今虽贪官横行,但到底还是有一些谨守本心与风骨的文人。 只不过,这些人的处境都不太好过。 谢鼎对如今的朝局痛心疾首,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何昌言与陈瓘二人够分量了吧,一个状元,一个探花。 结果呢? 两人因数次弹劾蔡京,一个被贬通州,一个被罢官。 他一个七品知县,又能如何? 其次,谢鼎心里其实很清楚,根子在当今官家身上。 “阿郎,阿郎!” 忽地,老仆一路小跑着冲进后院。 谢鼎放下筷子,沉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发生了何事?” “阿郎,小衙内回来了!” 老仆面色欣喜。 谢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后板着脸,冷哼一声:“哼,这孽畜还知道回来?” 见状,老仆低声劝道:“阿郎,小衙内能回来已是不易,莫要再凶他了。” “不辞而别,令家中长辈心忧,还指望吾给他好脸色看?” 谢鼎虽如此说,不过神色倒是缓和了一些。 这时,刘锜提着盘龙棍,迈步走进后院:“舅舅,俺回来了。”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完好如初,谢鼎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刘锜生母是谢鼎的亲妹妹,自小他就对这个妹妹便疼爱有加。 爱屋及乌,对于这个外甥,他也是极为亲近。 谢鼎厉声道:“你可知错?” “俺知错了,不该不辞而别,连累舅舅担惊受怕。” 刘锜耷拉个脑袋,神情没落。 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谢鼎也不忍再说重话,温声道:“可用过饭了?” “不曾。” 刘锜摇摇头。 “小衙内少待,老拙这就去盛饭。” 不待谢鼎吩咐,老仆便迈步走向后厨,不多时端着一大碗粥回来了。 “谢谢恒伯。” 刘锜道了声谢,坐下后,就着醋芹和咸菜吃的狼吞虎咽。 他是真饿了,今日只早上吃了一顿,随后又赶了一天的路,走时匆忙,没带干粮,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一大碗粥转眼间便吃完了,老仆知道他的饭量,立刻又去盛了一碗。 两碗粥下肚,刘锜只觉腹中舒服多了,只是情绪依旧低落。 今日韩桢那番话,让他羞愧难当。 他这个年纪,正是争强好胜,爱面子的时候,哪里受得了。 即便韩桢不提,他也没脸继续待在军营,会主动离去。 毕竟是刘锜自己深夜主动投奔,而且韩桢待他也确实不错,短短几日时间便让他升任骑兵营营长,手下统御着五百多号精锐骑兵。 说句实话,这份信任比之他父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结果在商议大事的时候,自己却畏畏缩缩。 也不知道自己走后,县长会任命谁为骑兵营营长。 应当是老九,这厮本就是西军,马上功夫了得,也算是一员猛将。 骑兵营算是他看着一点点发展壮大的,从最初的三十几人,慢慢扩招到五百多人。 当中每一个骑兵,都是他在步卒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念及此处,刘锜不由叹了口气,脸上落寞的神情越发浓郁了。 谢鼎以为他是见识了外面的险恶,心灰意冷,不由安慰道:“吾早说过,那韩桢鹰视狼顾,桀骜不驯,岂是好相与的?不过你此次出去走一遭也好,涨一涨见识,知晓了人心险恶,想来往后为人处世会沉稳几分。” “……” 刘锜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要解释。 就在这时,却听谢鼎神色疑惑地问道:“说来,那韩桢怎地会轻易放伱离去?” 在他想来,刘锜投奔了韩桢,便如同羊入虎口。 不狠狠在他们刘、谢两家咬下一块肉,怎会轻易松口。 “俺……俺是被赶走的。” 刘锜面色羞愧道。 赶走? 谢鼎抚须的动作一滞,不可思议道:“韩桢小儿主动赶你走?” “嗯!” 刘锜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他没说赶走自己的原因,他觉得县长仗义,自己也不能当小人,哪怕对方是疼爱自己的舅舅。 这下子,谢鼎彻底懵了,稀奇道:“怪哉,太阳竟打西边出来了。” 想不明白,谢鼎便懒得想了,吩咐道:“此次回来,可不能再任性了,当用心读书。” 听到读书二字,刘锜只觉脑壳疼,赶忙转移话题道:“舅舅,你如何看待金人。” “金人?” 谢鼎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答道:“北地蛮夷矣,茹毛饮血,不堪教化。” 闻言,刘锜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提醒道:“可金人灭了辽国。去岁两次北征,皆是大败而归,金人已看破我大宋虚实,待到彻底平定辽国,只怕便会挥师南下。” “灭了便灭了,此等蛮荒野人与辽、夏无异,只需给些岁币,开通互市,用不了多久,自会学我汉家文字,读我圣贤诗书,习我华邦礼仪。” 谢鼎借此机会,教育起了刘锜:“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且不说汉唐了,便是眼前的辽、夏两国,多年来穷兵黩武,如今又待如何?辽国被兵锋更甚的金人所灭,西夏也即将四分五裂,国不将国。金人虽强横一时,但几十年后也会步辽、夏的后尘。” 刘锜听得一阵心惊。 这可是自家舅舅啊,结果竟也是这般想法。 先前在青州军中,他时常与聂东、魏大等人谈论西夏与金人之事,他们都一致认为,金人必将南下。 道理很简单,隔壁住着一个有钱又瘦弱怯懦的邻居,野蛮的金人如何能忍得住? 且一旦金人南下,凭借西军如今的战力,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刘锜反驳道:“若金人执意南下,该当如何?” “莫要杞人忧天,我大宋建国之初,辽国又何尝不是年年南下呢。” 谢鼎苦口婆心道:“吾知你对岁币之事不满,你自小在边军长大,沾染了军伍之气,有此想法,这不怪你。但你可知,檀渊之盟前,辽人年年南下,河北各州一日三惊,北地百姓民不聊生,且每一次作战,便糜费数百万贯。国库税收,十之五六都用在了战场之上。” “相比之下,岁币那些钱,仅是九牛一毛。用些许岁币,换取百年休养生息,有何不可?更何况开通互市后,凭借商贾手段,不消多久便可赚回来,还富于民。” 刘锜急了,忙说道:“舅舅,如今与太祖皇帝时不一样了。那时大宋初建,兵多将广,且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河北之地又有唐时的静塞军镇守。可眼下却不同了,各州禁军、厢军早已糜烂,不堪一战,唯有西军尚且还有一战之力。” “可去岁两次北伐,西军损失惨重,十不存一。虽又招了十万兵源,但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没甚战力。怎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金人?” 去岁十万精锐西军都打不过辽人,如今想靠着一群新兵,挡住屠杀辽人的金人,简直是白日做梦。 谢鼎呵斥道:“即便金人南下,也自有童贯、种师道等武将应对,何需你来操心?” “俺……” 刘锜欲言又止,无奈中透着一丝倔强。 “唉!” 谢鼎叹了口气,温声道:“吾知你喜爱行伍,可大宋武人不好当,你父亲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读书科举,以文官入仕才是正途。” 又是读书科举,刘锜听得心中一阵烦躁,回怼道:“入仕又能如何,舅舅你乃一县知县,可治下百姓穷苦,为凑丁身钱妻离子散,卖田卖地,却不还是甚么也做不了?” “……” 谢鼎沉默了。 先前说金人,说岁币,他都振振有词。 可刘锜这番话,字字如刀,着实是戳到他的心上了,关键还无从反驳。 片刻后,谢鼎才缓缓开口,苦涩道:“官家……只是被王黼、李邦彦等奸佞蛊惑蒙蔽。” 刘锜撇嘴道:“舅舅莫要自欺欺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当今官家昏庸,朝堂之上才会有如此多的奸贼。” “慎言!” 谢鼎大喝一声。 刘锜不服气,嘀咕道:“你说县长是反贼,可反贼治下,却比朝廷治下好上无数倍。百姓安居乐业,胥吏清明勤勉,索性还不如让县长得了天下!” “你说甚么?” 谢鼎面色大变。 (本章完) 0145【好狠的韩桢!】 韩桢是反贼,这一点谢鼎早就知晓。 从那日卓本呵斥,韩桢等人起了杀心就能看出来,此人并非善类,视朝廷法度为无物。 不过谢鼎倒是不担心。 只因赵霆与常玉坤虽都是贪财之辈,却并非蠢笨之人。 尤其是那赵霆,在杭州任职时,经过方腊造反那一遭之后,应当对造反之事极为警惕。 之所以能包庇韩桢,可能是这几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谢鼎不晓得细节,但左右不外乎招安罢了。 因为招安法的存在,让宋时的官员对于反贼的看法与态度,并不像前朝隋唐时期那般畏之如虎狼,反而有些暧昧。 说不得上一刻还打打杀杀,下一刻便同朝为官。 他惊的是刘锜的变化。 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刘锜便从一个忠君爱国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小反贼。 竟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让韩桢夺了天下这样的言论。 谢鼎如何能不惊。 强压下心头的惊骇,谢鼎正色道:“柱儿,你怎会有此想法。你父乃朝堂重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你为人子,岂能做那不仁不义之徒。” 刘锜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出了心里话:“俺就是觉得如今大宋已烂透了,官家昏庸,朝廷被奸臣把持,地方上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舅舅已经是一名好官儿了,可即便如此,千乘县的百姓依旧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那些贪官儿治下的百姓,又该有多苦?” “舅舅常说那卓本乃是一名腐儒,可舅舅明知官家昏庸,害的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却一昧的愚忠,岂不是与卓本无异?” 轰!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震得谢鼎脑子嗡嗡响,久久无法平复。 是啊! 他自诩清流,严于克己,勤勤恳恳,可正如刘锜说的那般,千乘县的百姓依旧深处水深火热之中。 清官治下都如此,贪官治下的百姓,会是何等凄惨。 他嗤笑卓本痴愚蠢笨,乃是读书读傻了的腐儒,可在自家外甥眼里,自己竟也是一般。 一时间,谢鼎心中又羞又愧。 本想借机好好教育外甥,没曾想竟被外甥将了一军。 片刻后,他苦笑一声:“这些都是韩桢教伱的?” “是俺自己想的。” 刘锜摇了摇头。 “你此次出去走了一遭,当真是涨了不少见识。” 谢鼎感慨一句,而后缓缓站起身,身形落寞地迈步回到里屋。 眼见天色渐黑,刘锜洗漱一番,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千乘县到底是个小县城,夜间没甚娱乐活动。 其实不止千乘县,放眼整个世界,除了东京城之外,到了夜里俱都是如此。 回到房间中,刘锜竟有些不习惯。 以往这个时候,自己应是在上夜课。 他其实识字,之所以去上夜课,只是单纯喜欢那种氛围。 看聂东等人出丑,也是一种乐趣。 和衣躺在床上,刘锜双手枕在脑后,双眼无神地看着上方的帐顶,脑中开始胡思乱想。 难不成,往后真要读书科举? 可就算科举入仕,又能如何,过不了几年金人就会南下…… 刘锜越想越烦躁,翻身来到书桌前,点上油灯后,抽出纸笔开始玩游戏。 军中的消遣不多,于是韩桢便想出一种游戏。 寻匠人制作了数个大型沙盘,沙盘上乃是京东东路各州的立体舆图,山川河流,城池村庄俱都标准的清清楚楚。 两两对局,互相之间排兵布阵,模拟各种情形下的战事。 军中不允许赌博,但是玩这种游戏时,双方赌些钱当彩头,韩桢是不会过问的,只要别赌的太大就行。 刘锜最喜欢这个游戏,百玩不厌。 只是眼下没有沙盘,他只能凭记忆在纸上画出一张简易的舆图,一个人自娱自乐。 …… 谢鼎手捧一本书,静静坐在书桌前,出神的盯着油灯火光。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今日刘锜的一番话,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以至于心神不宁。 平日里看不起卓本,没曾想,自己竟也是卓本。 何其可笑! 这时,老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郎,天色晚了,该歇息了。” 闻言,谢鼎回过神来,问道:“何时了?” 老仆答道:“已快到亥时了。” “竟这般晚了?” 谢鼎诧异,他只觉得才坐了片刻而已。 放下手中书卷,他问道:“柱儿可睡了?” 老仆如实说:“小衙内屋内还亮着光呢。” “你且去歇息罢。” 谢鼎摆摆手,打发老仆去歇息后,迈步走向对面的厢房。 轻轻敲了敲门,他开口道:“柱儿,还没睡呢?” “舅舅?” 屋内传来刘锜诧异的声音。 很快,房门从内打开。 谢鼎迈步走了进去,瞥了眼书桌上满是墨迹的纸张,好奇道:“柱儿在练字?” 刘锜挠了挠头,略显尴尬道:“不……不是练字,是军中的一种小游戏。” “游戏?” 谢鼎扬了扬眉,意味深长道:“只怕又是韩桢教你的罢?” 刘锜这一趟出门,变化非常大,让他暗自惊讶。 “是。” 刘锜讪笑着点点头,而后转移话题道:“舅舅怎地这般晚了还没歇息?” 谢鼎打趣道:“吾在外甥眼中,竟是另一个卓本,这让吾如何睡得着?” “俺一时猪油蒙了心,胡言乱语,舅舅莫要放在心上。”刘锜赶忙道歉。 “你所言不虚,在千乘县的百姓眼中,吾与那卓本并无区别。”谢鼎自嘲一句,来到书桌前坐下。 刘锜反驳道:“如何能一样,舅舅有经世之才,只不过无处施展罢了。” 谢鼎微微叹了口气,而后问道:“你先前说临淄县百姓安居乐业,胥吏清明勤勉?” 刘锜点点头,答道:“确实如此,乃是外甥亲眼所见。” “你且细细说来。” 谢鼎吩咐一句,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那里。 略微沉吟片刻,刘锜将自己在临淄县的见闻,徐徐道来。 “县长并不拘束俺,虽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军营,可休沐时能随意外出。军中那些大头兵,俺也时常与他们闲聊,做不得伪。临淄县实行轻徭薄赋,百姓夏秋只收两成田税,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赋税。并且鼓励开荒,农民开荒所得的田地,免税三年。因夏季大旱,常知县正在兴修水利,开挖河渠,秋末粟米的收成若是减产,到时会酌情免除秋税。” “此外,县长还于各村开设工厂,哪怕是最普通的工人,月俸也有三百文。一家五口,男人做工,女人耕田,不但能满足温饱,一年下来还能余下几贯钱。” 听到这里,谢鼎皱眉道:“单靠一个女人,能耕种几亩田?” 刘锜解释道:“县长在每个村子,都投放了牛马驴等牲畜,农户只需支付一些草料和青贮,便可租赁牛马耕田。” “此举大善!” 谢鼎赞许的点了点头。 刘锜继续说道:“至于县衙征调徭役,也都管吃管住,并且还给工钱,因此县中百姓不再排斥徭役,反而每次征召之时,百姓俱都争先恐后。商税实行十抽一,看似很高,但因胥吏清明,所以不会出现重复收税等问题,商人们实际交的税,反而比之前少了数倍。” 嘶! 听到这里,谢鼎不由吸了口气,惊诧道:“常玉坤竟有如此手段,将胥吏调教至此?” 胥吏是什么德行,他岂能不知。 一个个俱都是欺上瞒下,奸诈狡猾之徒。 他刚来千乘县时,也曾整治过胥吏,但只管了几天而已。 几天时间一过,那些个胥吏便又恢复原样。 整顿胥吏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其他什么轻徭薄赋,都是次要的。 因为任何一项政策,最终都是由胥吏去执行,他们才是与百姓直接接触的人。 作为知县,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胥吏。 所以,胥吏不整顿,再好的政策也是白搭。 “关于胥吏,俺特意问过县衙中的皂吏,据说常知县与县长给胥吏们涨了俸禄,哪怕是皂吏,每月都有一贯多钱,足够养活一家老小。同时,搞出了个甚么淘汰制,胥吏若是连续几个月评级过差,便会被辞退,而表现最好的胥吏,则可以参加锁厅试,一旦通过,就能做官!” 刘锜说的有些渴了,端起书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大口。 “升官?” 谢鼎惊呼出声。 待他回过神后,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常玉坤此人确有才干,是吾小觑他了。” 胥吏的一切症结,都是因为上升渠道被堵死了。 不管怎么干,干的好与不好,一辈子都是胥吏,甚至于子子孙孙也都是胥吏。 当不得官,经不了商。 常玉坤打开了这帮胥吏的上升通道,又提高俸禄,使得胥吏仅凭俸禄便能养家糊口。 再辅以严苛的规定,自然能一扫胥吏狡诈散漫之风。 念及此处,谢鼎心中抑制不住的升起一股羡慕的情绪。 同为一县知县,他自问才干不输常玉坤,可常玉坤如今能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展胸中抱负。 而他却处处受到掣肘,如深陷泥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忽地,谢鼎意识到了不对,惊觉道:“不对,他常玉坤一介知县,如何能让胥吏升官?哪怕是赵霆这个知州,都担不起这个责。” 胥吏升官可不是小事儿,即便是官家亲自下旨,只怕也会被朝臣围攻。 这是和读书人抢饭碗啊! 见刘锜眼神闪躲,谢鼎立刻呵斥道:“你这孽畜,在吾面前竟还不说实话。” 无奈之下,刘锜只得说道:“是县长下的命令。” “嘶!” 谢鼎深吸了口气,惊骇道:“临淄县竟已是那韩桢的囊中之物了?” 刘锜赶忙劝道:“此事还请舅舅保密,否则俺可就成了两面三刀的小人了。” “放心,吾岂会害你。” 谢鼎说罢,眉头紧皱道:“常玉坤这厮疯了不成?放着朝廷命官不做,竟然只身投贼。” 得了舅舅的保证,刘锜顿时放心了,畅所欲言道:“这俺就不晓得了,反正那常知县倒是甘之若饴,每日奔波于村野田间,或巡视河渠开垦,整个人晒得如同老农一般。” “县中百姓很是感动,准备在其卸任之时,送上万民伞,以示感谢。” “难道吾看错了他,他常玉坤并非是个贪财小人,而是个一心为民的赤诚之人?”谢鼎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他哪里晓得,韩桢用百万贯钱财,给常知县铺好了后路。 没有后顾之忧,又能一展抱负,可谓是名利双收,常知县才会表现的如此勤勉。 谢鼎又问:“县中百姓可知韩桢是反贼?” “舅父有所不知,如今临淄县人人都知县长是反贼,却无人惊惶,反倒对县长敬畏有加。前段时日征兵,竟有数千人自发赶来,此等盛况俺还是头一回见。” 刘锜自小在边军张大,怎会不知百姓对军人的印象。 畏之如虎狼,唯恐避之不及。 边军每回征兵,除了实在活不下去的人,没几个主动应征的良家子。 因此,边军都是强制征兵,采取十抽一或八抽一的方式。 既,每十个壮丁,抽取一个充入军中。 像临淄县这般,只是帖一张告示,便有数千人自发来应征的,刘锜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 “如此说来,倒是吾看错了那韩桢,此人确实与一般反贼大不同,懂得民为水的道理,将临淄县经营的政通人和,百业兴旺,一副升平气象。” 谢鼎先是赞赏了几句,随即话音一转,神色惋惜道:“但可惜,那韩桢注定翻不起风浪,西军一至,只怕连个招安受降的机会都没有。” 刘锜的小心思,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故意说了这般多,不就是想拉拢他一起投靠那韩桢么。 “……” 刘锜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瞥见了他的小动作,谢鼎微微皱起眉头,轻嗯了一声。 见状,刘锜神色迟疑地开口道:“舅舅,俺觉得西军不是他的对手!” 谢鼎顿时乐了:“西军镇守边关多年,俱都是身经百战之猛士,那韩桢能有多少人马?不外乎几千人罢了。你可知南边方腊鼎盛之时,号众五十万,结果西军一至,如神兵天降,一路摧枯拉朽,平定叛乱。” 说起这个,刘锜来劲了,面色不屑地嗤笑道:“号众五十万,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如何能与我青州军相提并论。” 嘿! 这孽畜还真把自己当成韩桢的人了? 谢鼎气极而笑:“好好好,你且说说看,你那青州军能如何?” “席卷天下或未可知,但想取山东易如反掌。” 刘锜意气风发道:“如今的西军,十之八九都是新兵,战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我青州军虽时日尚短,但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且操练刻苦,一日三餐供给,乃是西军的数倍,隔三岔五还有肉食补充血气。更何况,还有……” 说到最后,刘锜幡然醒悟,及时止住,没敢暴露火器的秘密。 谢鼎佯装发怒道:“还有甚么,怎地不继续往下说了?” 刘锜咬牙道:“这……舅舅,非是俺不通情理,而是真不能说。” 谢鼎此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自家这个外甥虽不喜四书五经,可却自小熟读兵法,于战阵一道颇有天赋,加上自幼在军中长大,见识不凡。 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本以为韩桢只不过是浅滩中的一尾小鱼,只待乌云散去,阳光猛烈,用不了多久便会殒命。 可不曾想,竟是条蛰伏的蛟龙! 想到这里,谢鼎面色严肃道:“你说韩桢取山东易如反掌,此言当真?” “当真!” 刘锜点了点头。 谢鼎目光凝重,又问:“西军胜不了?” 脑中回忆了一番火器的神威,刘锜摇摇头:“胜算不足两成,这两成还是俺看在领兵之人是韩世忠、张俊等人的面子上。” 火器之神威,非是人力所能抗衡。 谢鼎陷入了沉默,目光闪烁。 见到这一幕,刘锜眼珠子一转,学起了韩桢先前忽悠他的话,劝道:“舅舅,失败了才叫反贼,成功了便是官家。太祖皇帝当初若是没成功,不也是反贼嘛。” 谢鼎可不是他,这种诡辩不需思量,便能一眼看穿,呵斥道:“你这孽畜,竟敢拿这般鬼域话术来诓吾。造反岂是那么好造的?如今承平百余年,赵宋正统早已深入人心。况且,你以为太祖皇帝当初那一句‘与士大夫共天下’是假话不成?” “造反与这话有甚干系?” 刘锜面色茫然。 “唉!” 谢鼎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解释道:“莫要觉得这是一句空话,其中蕴含了大智慧。与士大夫共天下,将全天下的文人尽数绑在了赵宋这辆战车之上。赵宋在,读书人的优待与地位便在,所以不论是谁造反,都得不到读书人的认可。” “武人打下了天下,最终还是需要文人来治理。现在你可懂了?” 刘锜下意识的反驳道:“为何要读书人?胥吏同样可以!” 轰! 又一道炸雷,在谢鼎脑中炸响。 这句话的冲击,比之先前更大,让他整个人如遭雷殛。 过了好一会儿,谢鼎才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舅舅,你没事罢?” 谢鼎这副模样,让刘锜有些慌了。 谢鼎却没有理会他,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好一招釜底抽薪,好狠的韩桢!” “甚么釜底抽薪,县长怎么狠了?”刘锜听得一头雾水。 军事上他在行,可涉及到这方面,他就抓瞎了。 这时,谢鼎已经回过神了,神色复杂地问道:“你方才说,是韩桢下令胥吏可以当官?” “是!” 刘锜点点头。 谢鼎又问:“柱儿,你认为胥吏可否当官?” 刘锜沉思了片刻,答道:“自然可以,胥吏对衙门诸事都极为熟悉,反倒不少官儿,连衙门里的人都认不全。” 谢鼎惨笑一声,幽幽地说道:“赵宋与士大夫共天下,所以反贼永远得不到文人的支持。韩桢早就知晓了这一点,所以另辟蹊径,从胥吏入手。若他真起事了,文人支不支持,又有甚么所谓呢?这天底下胥吏足有数十万之众,何愁无人当官。” “只怕他到时振臂一呼,各州各县的胥吏会主动杀官,迎他入城。” 只此一招,便收尽天下胥吏之心。 赵宋与士大夫共天下,他韩桢与胥吏共天下! 官员离了胥吏不行,可没了官儿,胥吏照样能让各处衙门正常运转。 到了那个时候,文人又会是何等境遇? 想到这一幕,谢鼎只觉得手脚冰凉。 (本章完) 0146【县长,俺又回来了!】 刘锜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竟……竟还有这般多门道?” 早先,他以为韩桢给胥吏提升俸禄、升官,是为了方便整顿胥吏,没想到背后还隐藏着这一层算计。 难怪一个小小的临淄县县衙之中,有如此多的胥吏。 当时他还奇怪,为何会招恁多胥吏,岂不是白吃公粮? 现在刘锜明白了,感情这些胥吏都是往后各地的官员啊! 不愧是县长,当真是深思熟虑,高瞻远瞩! 念及此处,刘锜心中敬佩之意愈发强烈了。 此刻的谢鼎,却只觉浑身发凉,手脚发颤。 他是文人,是宋太祖口中的士大夫,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他的感受最为深切。 若韩桢真得了天下,文人地位将会一落千丈。 到了那时,他富阳谢家耗费几代人积攒的士林声望,将会是一场空。 先前他还看不起韩桢,觉得对方是看上了富阳谢家在士林中的名头,想将谢家绑上战车。 现在想通这一层后,转过头再看,人家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 抱着得之可喜,失之无忧的态度。 不难怪他会轻易放柱儿回来。 何其可笑! 强压心头翻涌的思绪,谢鼎思忖片刻,正色道:“柱儿,你过几日便回临淄县罢!” “啊?” 刘锜一脸不可置信。 等反应过来后,他面色为难,支支吾吾地说道:“舅舅,俺是被赶回来的。” 他自然想回去,可关键是他没脸回去啊。 谢鼎问道:“韩桢为何赶你走?” 刘锜垂头丧气地答道:“俺……俺不想连累家人。” “你能顾及家人,没有凭一腔热血行事,说明伱长大了。” 谢鼎神色欣慰,而后压低声音,正色道:“家中不用顾及,你父那边,吾自会修书一封,阐明利害。” 刘锜惊喜道:“舅舅也打算投奔县长?” “算不上投奔,只是为谢、刘两家留条后路。”谢鼎摇了摇头。 尽管刘锜说的言之凿凿,但不论如何,韩桢如今仅占有一县之地。 这点势力就想让谢鼎举族投奔,根本不可能。 不过,却也值得他谢家下上一注。 “俺晓得了。” 刘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早些睡罢。” 谢鼎说罢,起身离去。 …… 翌日。 一大早,刘锜与谢鼎打过招呼后,便提着盘龙棍,骑上战马,兴冲冲地出城了。 谢鼎让他过几日再回去,可这千乘县他是一日都不想多待,忒无趣了。 哪里有军中好顽儿。 在其他士兵眼中枯燥乏味的操练,刘锜都觉得颇为有趣。 用韩桢的话来说,他就是天生的将种。 城门值差的衙役诧异道:“小衙内昨儿个才回来,怎地今日又要出门?” “出一趟远门。” 刘锜神秘一笑,随后打马狂奔。 …… “这就是步人甲?” 军营中,韩桢与聂东正在验货。 只见牛车之上,摆放着一个个木箱,其中一个木箱敞开,露出内里甲胄。 为了防锈,甲胄的甲叶浸泡了油脂,此刻在烈日照耀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没错!” 聂东点了点头,伸手从木箱里拿起一片肩甲,展示道:“县长请看,这些甲叶采用宝塔堆叠式设计,每一层之间都可上下伸缩,留出增挂甲叶的空隙,穿戴也更为方便,若是战事紧急,单人也可以穿戴。” “我来试试。” 韩桢接过肩甲,开始穿戴。 整套步人甲由兜鍪顿项、身甲、披膊肩甲、胸甲五个部分组成。 与寻常重铠不同之处在于,步人甲分为内外两层身甲,在加上一层胸甲,等于身前有三层防护。 若是再外挂些甲片,连神臂弩与破甲锥都射不穿,只能依靠铜锤与重斧这类钝器,才能击伤铠甲中的士兵。 确实如同聂东所言,步人甲穿戴极为方便。 在他的指导下,韩桢独自一人很快便穿戴完毕。 将兜鍪上的顿项放下,全身上下彻底被厚实的铁甲所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本就身材高大壮硕,此刻再穿上步人甲,如果一尊杀神般,令人望之生畏。 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又试着进行了跳跃、跑动、挥刀等一系列动作,发现这套甲胄设计的极为巧妙,基本不影响作战。 咕隆! 眼见韩桢穿着步人甲,在军营中来去如风的狂奔,聂东等人不由咽了口唾沫。 前来送货的王贺,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好半天,王贺才憋出这么一句话:“韩县长……当真是神勇无双。” 跑了一阵,韩桢面不红气不喘地回来了,评价道:“设计的倒是不错,不过还是有些轻了。最多可增重几何?” 五十多斤的负重,对韩桢的体魄来说,真不算什么。 轻? 聂东嘴角抽了抽,如实答道:“最多可增重至九十斤,再多甲叶便没处安装了。” “嗯。” 韩桢点了点头,将步人甲脱下。 挨个打开木箱,将一百副步人甲挨个检查了一遍后,他朝着王贺笑道:“王都虞辛苦了,县中已备好了酒菜,不如歇息一晚再走?” 王贺有些意动,不过还是婉拒道:“歇不得,俺得尽快赶回去交差。” 此次贩卖步人甲,共得八万贯,这么大一笔数目骆沙怎能放心,下令让他拿了钱后即刻赶回益都郡。 闻言,韩桢说道:“既如此,那我就不留了,钱已备好了,王都虞点一点罢。” 两人一路来到库房,韩桢指了指放在墙角的两口麻袋。 王贺立刻走上前,打开锦袋,从中沾了一些白色粉末放入口中。 感受到舌尖上传来的甘甜,王贺面露笑意的点了点头。 白糖! 由于此次交易的数目过大,铜钱太显眼。 所以,韩桢便与骆沙商议用白糖结算。 本以为骆沙会不太情愿,谁曾想骆沙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每两白糖按四十贯算,八万贯便是一百二十五斤。 两锦袋就装下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说起来,骆沙答应的如何干脆,得益于韩桢对白糖产出的严格控制,每月就十来斤投放在市场上。 十来斤如何够分? 经过这十来斤白糖的刺激,价格非但没降,反而又涨了一些。 骆沙也不傻,四十贯一两得来的白糖,转手卖到东京城,至少又能获利两三万贯。 不多时,王贺便带着两袋白糖走了。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韩桢嘴角勾起一样笑意。 一百多斤白糖,算上损耗,成本才不过百贯而已,就换来了百副步人甲,着实是暴利。 可惜,白糖这种暴利奢侈品,无法长久。 待到市场饱和后,价格便会暴跌。 不过在暴跌之前,韩桢会利用白糖赚取足够的物资。 比如,益都郡粮仓中的十二万石粮食…… 此刻,聂东正差人将步人甲搬入武库中。 韩桢迈步走过去,寻看管武库的库吏问道:“如今各类铠甲几何?” 如今不光是水力锻造工坊,县城中的几间铁匠铺,外加小王村的铁匠铺,也在源源不断地生产军械。 虽效率不如水力工坊,但积少成多。 那库吏如数家珍道:“禀县长,如今算上刚入库的一百副步人甲,马步重铠共三百四十二副,全身轻甲八百副,半身铁甲一千六百副,皮甲一千二百幅。” 所谓的轻甲,只是一个名称,足有四十五斤左右。 之所以称为轻甲,只是相较于重铠的份量,稍轻了十来斤。 毕竟就连半身铁甲,都有近二十斤重了。 韩桢心中盘算了一番,水力锻造作坊开足马力,日夜不停工的情况下,两个月后足以再生产三百副骑兵重甲,能够让骑兵全部列装重甲。 这期间骆沙怎么也能再搞到四五百副步人甲,有这么一支重甲步卒已经足够了。 剩下的步卒,走轻装路线,保证机动性。 毕竟,花装主打的就是一手灵活,配合火器使用,如虎添翼。 眼见日头西落,韩桢与聂东打了声招呼,骑上战马准备回县城。 刚出军营,就见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韩桢探头看去,不由挑了挑眉。 来人正是刘锜! 他知道刘锜会回来,只是没想到回来的竟这般快,前后隔了还不到一天。 “县长,俺回来了!” 见到韩桢,刘锜顿时咧着个嘴,笑的极为开心。 待他打马来到近前,韩桢笑问道:“家中都交代好了?” 刘锜能回来,说明谢鼎已妥协了。 “嗯!” 刘锜点点头。 韩桢又问:“你舅舅可让你带了口信之类的?” 刘锜如实道:“这倒没有。” “我晓得了,你且回军营罢。” “县长,那俺去了。” 刘锜神色兴奋的架马冲进军营。 目视着他的背影,韩桢不由摇头失笑。 谢鼎这个老狐狸,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让刘锜回来,却又什么话都没有说,说明他既想在自己这里下注,又不想牵扯过深。 倘若韩桢起事失败,到时候也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将刘、谢两家彻底牵连进去。 对此,韩桢倒是能理解。 谢鼎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还有谢家上百口人,以及几代积攒的声望,由不得他不谨慎。 起码开了个好头。 (本章完) 0147【火药工匠】 刚进县城,正好撞见准备出城的周田。 韩桢问道:“何事?” 周田禀报道:“县长,袁工匠带了人去衙门寻你。” “走。” 韩桢挥挥手。 袁工匠的效率倒是很高,昨日吩咐的事儿,今日便办妥了。 一路来到衙门,只见袁工匠正站在薄厅外,身旁跟着一十四个匠人。 “随我进来。” 韩桢招呼一声,率先迈步走进簿厅。 一路进了书房,袁工匠开口道:“县长,今日俺已实地勘测过,且绘制好了图纸,只待明日招工后,三处工坊便可动工了。” 韩桢沉吟道:“军营里的作坊不需招工,到时你寻聂东,他自会安排将士充当工人,供你驱使。” 修建在军营中的火药作坊,才是重中之重,用士卒充当工人,可提升一定的保密性。 “俺晓得了。” 袁工匠应下后,又介绍道:“这些俱都是官营作坊的匠人,性情憨厚老实,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儿。” 韩桢吩咐道:“嗯,今日辛苦了,伱且先回去罢。” 闻言,袁工匠立刻会意,转身出了书房,同时将书房的大门顺手关上。 环顾一圈众人,见他们神色忐忑,韩桢不由笑道:“不必紧张,寻你等来,是有一项差事。” 差事? 众人顿时双眼一亮。 如今谁不晓得县长出手大方,只要是他安排的差事,若是办好了,必有赏赐。 少则十来贯,多则上百贯。 韩桢说道:“这个差事与以往的不太一样,一旦接下了,你等后半辈子基本上便与世隔绝。” 嗯? 匠人们纷纷一愣,面露难色。 见状,韩桢继续说道:“月俸三贯钱,吃喝拉撒不需你等费心,自会有人送来,酒水肉食也不会少了你等。并且,你等儿女我会格外关照,若有才干,便招入县衙,往后做官也不一定。若资质平庸,我也会安排个体面清闲的差事,一辈子衣食无忧。” “给你等一盏茶的时间思量,不想干也没事,不用担心会因此恶了我。” 说罢,韩桢端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匠人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要说待遇,那确实是好的没话说,三贯钱的月俸,外加酒水肉食伺候着,并且子女往后也有了着落,没了后顾之忧。 但条件也同样苛刻,与世隔绝…… 这时,一名匠人开口道:“县长,能否将家眷接去一起住?” 韩桢答道:“可,但家眷往后同样不得外出。” 又有匠人问:“每月休沐,可否回家探望家眷?” “不行!” 韩桢摇摇头,说道:“若想念家眷,可派人将其接进军营,但这期间,会有士兵监视!” 十四名匠人面色纠结,犹豫不决。 无法外出这个条件,实在过于苛刻,但他们又不舍得如此丰厚的待遇。 韩桢也不急,默默喝着凉茶。 似乎是受到他的影响,如今县衙里也开始流行起了喝凉茶。 哪怕是常知县,也很少点茶了。 眼见一盏凉茶即将喝完,一名匠人咬牙道:“县长,这差事俺接了!” 韩桢提醒道:“你可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份差事一旦接了,再想反悔,可就没有退路了!” 不怪他如此谨慎,而是黑火药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是他夺取山东,甚至于席卷天下的底牌。 一旦配方泄露出去,后果难以预料。 “俺……俺想清楚了!” 那匠人一脸坚定。 韩桢问道:“好,你叫什么名字?” 匠人答道:“俺叫韩方。” “还是本家。” 韩桢笑了笑,又问:“家中有几口人?” “家中上有一个老母,一个婆娘,下面有两个小子。” “孩子多大了?” “老大十三岁,老小十岁。” 韩桢正色道:“你且宽心,只需用心办差。家中老母妻子若有难处,可让她们随时来寻我,两个孩子待到大一些,我会领入县衙,能否当官全看他们自己。若无本事,我也会给他们安排一份体面清闲的差事,保他们一生平安,衣食无忧!” “多谢县长!” 韩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已三十有四,接下这个差事,就是为了能让孩子有个好的出路。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有了韩方做榜样,立刻又有六名匠人开口,接下差事。 剩余的七人,依旧在犹豫。 待到一盏茶喝完,韩桢开口道:“时间到了,你等思虑的怎样了?” 一名匠人磕磕巴巴地说道:“县长,俺……俺家孩子还小……” “无事。” 韩桢摆摆手,再次说道:“我说了,接不接全在你等自己,不需顾虑我。” 最终,十四名匠人,十一人接了差事,三人忍痛推掉了差事。 他发现推掉差事的三个匠人,年岁都比较小,只有二十五六岁。 这般年纪,除非是那种性子清冷的人,否则让他们过上与世隔绝的生活,确实是一种折磨。 让那三名匠人先回去后,韩桢朝着剩下的匠人吩咐道:“这几日你等在家中好好陪陪妻儿老母,五日后辰时于军营报到,谁若没来,以军法处置!” “俺晓得了。” 韩方等人纷纷拱手应下。 韩桢摆摆手:“且回去罢。” 见天色已晚,韩桢也起身出了书房。 薄厅中,依旧有不少胥吏在忙碌。 “你等也莫要太晚,注意身子。” 韩桢的这番话,让胥吏们面露感动之色,纷纷行礼应下。 踩着夕阳的余晖,韩桢迈步回到家中。 二院客厅里,韩张氏端坐在桌前,小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虽搬到了县里,但她却并未拉下学业。 听到脚步声,韩张氏抬头看了一眼。 见到是他回来,眼中顿时荡起一抹笑意,问道:“二郎回来啦,可用过饭了?” “不曾!” 韩桢摇摇头。 韩张氏起身道:“二郎且坐一会儿,奴去唤厨娘给你热一热菜。” 韩桢现在军营、衙门两头跑,若是赶上饭点了,便在军营或常知县那里凑合对付一口。 起初韩张氏还坚持等他回来一起用饭,后来在韩桢的劝说下,才自己一个人用饭。 待到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变黑。 两人洗漱一番后,便进了房。 …… “呼呼呼……” 漆黑的房间中,响起韩张氏粗重的喘息声。 韩桢抹黑从桌上端来一壶凉茶,自己灌下一大口后,将韩张氏扶起来,体贴的喂她喝水:“闰娘,来喝些茶。” 韩张氏很享受这亲昵的一幕。 待到一壶凉茶被喝完,两人又重新黏在一起。 把玩着一对坚挺浑圆的硕果,韩桢脑中思索着火器的事情。 韩张氏伏在他的胸膛上,聆听他那强有力的心跳。 忽地,韩张氏开口道:“二郎,俺们在一起一个多月了,可奴家的肚子却还是没个动静。” “急什么。” 韩桢哑然失笑,安慰道:“这种事纯属看运气,运气好一次就中,运气不好……” 韩张氏心头一惊,忙问道:“运气不好怎地了?” “运气不好就多来几次!” 韩桢说罢,猛地一个翻身,将韩张氏扑在身下。 “叔叔呀!” 软糯的腻声,在黑夜中响起。 (本章完) 0148【发兵平叛】感谢暖阳1314大佬送上的白银盟!!! 清晨。 朝阳初升。 随着县城大门打开,沉睡了一夜的临淄县,渐渐苏醒,变得繁闹起来。 东西两市,伙计们打着哈欠,打开铺子的大门。 大街小巷上,早就摆起了一个个早餐摊子。 烟火气息,弥漫在县城每一个角落。 田老三缓缓睁开眼睛,从客栈的大通铺上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后,起身来到院子井边洗漱。 他是博兴县下辖的新镇人,在镇中一家大户的盐铺当伙计。 新镇靠海,所以私盐泛滥,官府对私盐贩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法子,管不了啊。 靠着海边,是个人都能自己制盐,难不成把百姓全给抓了? 况且,那些个官儿都被私盐贩子喂饱了肚子,抓私盐,岂不是自绝财路? 田老三的主家,便是新镇上最大的私盐贩子。 主家有盐引,却从不在朝廷买一粒盐,铺子里卖的,全是自己制造的私盐。 上个月,主家谈妥了一笔大买卖。 每隔十天,便要往临淄县运送数万斤粗盐。 因为人机灵,资历又比较深,田老三自然领到一份运送粗盐的差事。 老实说,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山匪流寇就不说了,起事的反贼更是一波接一波。 田老三本不想领这个差事,无奈主家工钱给的足。 跑一趟,便能得五百文钱呢。 此次,已是他跑的第三趟了。 洗漱一番,他迈着悠闲的步伐出了客栈,环顾一圈后,迈步来到一个巷子口的早餐摊前。 刚坐下,摊上掌勺的小贩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小郎君早,吃些甚么?” “嗯。” 田老三点了点头,吩咐道:“来碗豆花,两个油饼。” “好勒!” 小贩吆喝一声,立刻舀了满满一碗豆花,抓了些葱末和切碎的小咸菜放进碗里,最后又从陶罐里,舀一小勺卤汤浇在上头。 豆花起于唐时,到了宋时,才演变成家喻户晓的吃食。 不过这会儿,基本都是咸豆花。 甜豆花很少见,因为糖太贵了,哪怕沙糖也要三五十文钱一两,普通百姓吃不起。 “小郎君慢用,油饼稍后便好。” 田老三拿起勺子,将碗中豆花与调料拌匀了,这才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两名税吏迎面走来。 见状,不需衙役开口,小贩主动取出五文钱递过去。 收了钱,一名衙役取出一个小本子,提笔写了几行字,接着撕下一张纸递过去。 接过纸,老板小心翼翼地吹干,而后放进抽屉中。 目视着两名衙役离去的背影,田老三低声骂了一句:“直娘贼!” 闻言,那小贩呵呵一笑:“小郎君看着面生,不是本县人罢?” “嗯。” 田老三愤愤不平地点了点头。 小贩解释道:“小郎君可错怪他们了,方才那五文钱乃是摊费,出摊便要交。” 田老三怒其不争道:“出摊便要交五文钱,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竟还帮着这群鸟厮说话?” 这帮腌臜打脊的泼才是个什么德行,他哪能不清楚。 “这是县长定下的规矩,只要交了五文钱的摊费,便不会再有人来收税。喏,瞧见没,这张纸条条便是凭证。再有胥吏来问,只需把此凭证与他们看一眼就行。”小贩说着,从抽屉里取出票据晃了晃。 田老三皱眉道:“可若是一整天没生意,岂不是还得倒贴五文钱?” “不会。” 小贩摆摆手,笑道:“如今县里景气,南来北往的商队多得很,俺们这些小贩也跟着沾了些光,不说发财,养活一家老小却没甚问题。” “倒是个好官儿!” 田老三不晓得县长是个什么职务的官儿,但在他看来,能整治好胥吏,那就是青天大老爷。 小贩语气感慨道:“谁说不是呢,以往县长没来时,这帮胥吏一天能收三四回的税,有时候一整天忙活下来,还得倒贴钱。如今好了,县长整顿过后,这帮胥吏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别提多老实了。” 前阵子清完账目后,韩桢顺势对临淄县的税收做了调整。 在与常知县以及一帮税吏们讨论过后,决定将商税提升到一成税。 至于没有店面的小摊,则改为收取摊位费。 因为不同于有店铺的商家,商铺会记账,所以收税比较方便。 像这种街边摆摊的小贩,收税就很麻烦了,而且不容易统计。 毕竟后世那样的信息时代,偷税漏税都无法根除,更别提现在了。 所以,为了方便,也为了防止胥吏对小贩上下其手,干脆改收摊位费,一个摊位五文钱,以凭据为证。 至于县里有铺子的商户,以及南来北往的行脚商,就得交一成商税了。 一成商税,明面上比以往高了一倍,可胥吏整顿之后,商家交的税反而少了数倍。 商户又不是傻子,自然愿意。 “小郎君,油饼好了。” 小贩将一个小盘端上矮桌。 盘子里,两个金黄的油饼散发着阵阵热气,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田老三夹起一块,吹了几口凉气后,咬了一小口。 煎过的油饼外皮酥脆,配上韭菜馅,格外香甜。 忽地,街道上奔来一行人,有男有女,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着县衙方向跑去。 田老三好奇道:“这是在干甚?” 小贩已经见怪不怪了,推测道:“估摸着县衙又在招工了。” “稀奇,征召徭役竟这般积极?”田老三面露疑惑。 在博兴县,若是知晓征召徭役,哪一个百姓不是唉声叹气,叫苦不迭。 这临淄县倒好,百姓上赶着去应征。 “小郎君有所不知,咱们临淄县征召徭役,不但管一顿饭,而且还给工钱哩。” 小贩呵呵一笑,语气中透着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 田老三一愣,随即问道:“给多少?” “男子二十文,女子十文。” “这般多?” 田老三惊呼出声,盘算道:“如此算来,若一家男女皆应召了徭役,一个月岂不是能有一贯多钱?” 小贩摇头失笑道:“小郎君说笑了,这样的活计哪能天天有,每回儿也就干个三五天。” 说话间,街头巷尾响起一阵阵喧闹声。 “县衙又招工啦!” “你这夯货磨蹭个甚,还不赶紧滚去应召。” “快快快,再晚便赶不上了。” “……” 紧接着,黑压压地人群自四面八方涌来,朝着县衙汇聚而去。 见到这一幕,田老三啧啧称奇。 他已经来临淄县三次了,每一次来都会发现新的变化。 而且,都是往好的方向变化。 再想想他们博兴县的官吏,田老三不由摇头叹息。 …… …… 益都郡。 府衙大堂,赵霆身穿一席绯红官袍,端坐于上。 下方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正是骆沙,另一人则是武卫军马步都指挥使,余朝欢。 同为一军都指挥使,俱都是正五品的官,但余朝欢的地位,却比骆沙高了一筹。 原因很简单,他统御的乃是禁军。 禁军又分上中下三等,捧日、天武、龙卫这类禁军为第一等,负责拱卫京师。 剩下的两等,又分为三种情况。 既,屯驻禁军、驻泊禁军与就粮禁军。 屯驻属正常更戍,派往各地州、府,大多都在西北和河北。 驻泊与屯驻其实并无差别,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屯驻在内地。 就粮比较有意思。 武卫军便是就粮禁军,最早屯驻在淮南西路,后来此地遭遇大涝,粮食收成暴跌。 于是,朝廷一纸调令,将武卫军调到了连续几年丰收的青州。 从粮少的地方,调到粮多的地方,这便是就粮禁军。 属于各州转悠,讨饭吃。 虽然这些年,各地禁军都已经糜烂,但比之名为厢军,实为难民营的厢军来说,还是要好上不少,起码镇压一些小规模叛乱,还是手到擒来。 骆沙与余朝欢悄悄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赵霆如此正式的将两人唤来,让他们心头不由忐忑。 这时,端坐在上方的赵霆缓缓开口道:“本官此次唤你等前来,是准备发兵平叛,讨剿反贼张万仙!” 发兵平叛? 两人齐齐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这赵霆今日是撞坏了脑子不成,竟主动发兵平叛! 骆沙吃空饷喝兵血,他余朝欢也好不到哪去。 武卫军旧籍两万八千余人,眼下军营里,实际上顶天了也就只有万余人。 而且这些年疏于操练,吓唬吓唬山匪流寇还行,让他们去镇压敢炽军,这与送死何异? 念及此处,余朝欢咽了口唾沫,拱手道:“知州,末将以为,眼下一动不如一静。那张万仙号众十余万,前段时日又攻下昌平,气势正盛,此时贸然出兵,恐怕难以取胜。” 赵霆抚须道:“本官已与潍州知州通过书信,北海军不日也会出兵,直取昌平。伱等围攻寿光,届时前后夹击,定能一举歼敌!” “这……知州深谋远虑,末将佩服。” 余朝欢拍了句马屁,心中暗自苦笑。 赵霆忽地高喊一声:“余朝欢听令!” “末将在!” 余朝欢赶忙抱拳应道。 赵霆下令道:“命你即刻整军,明日出兵寿光。” “末将……遵命!” 即便再不情愿,余朝欢也只能应下。 接着,赵霆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骆沙身上。 “骆沙听令!” “末将在!” “命你统御镇海军,辅助武卫军平叛。” “末将遵命!” (本章完) 0149【劫富济贫!】 两人出了府衙,并未立刻回军营,而是一齐来到卓楼。 卓楼虽新开不久,但却在短短时间内,便为益都郡城的百姓所熟知。 成了官员与富商豪绅们宴请宾客的首选之地。 这其中,离不开赵霆与骆沙等人的宣传。 也不需他们做什么,只是偶尔去卓楼喝上几杯,吃上一顿饭,下面的人自然能领会。 其次便是,这卓楼的招牌菜卤肉,极其美味,用来下酒,最是合适不过。 轻车熟路地进了包厢,待到酒博士端上酒水,关上房门后,余朝欢这才开口道:“骆兄,你说赵知州这是何意?” 前段时日还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阵势,结果突然之间便要发兵平叛,俨然换了个人。 事实上,余朝欢也不愿出兵。 在郡城里花天酒地多好,何苦与那帮反贼厮杀。 胜了,功劳大头是赵霆等人的。 若是败了,黑锅由他来背。 “这……俺也不晓得啊。” 骆沙面上疑惑,实则心中隐隐有了些头绪。 就在昨日,他远在临淄县的好兄弟来了一份书信,说要借他镇海军的军营用上十天半个月。 借个军营嘛,多大点事儿,骆沙也没多想。 结果,今日赵霆便将他们唤去,命令两人出城平叛。 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打死他都不信。 但知道归知道,骆沙却装起了糊涂。 因为不管发生何事,都不是他能掺合的。 如今,靠着倒卖军械,他暗地里赚的盆满钵满,满嘴流油,恨不得赵霆把他给忘了,哪里还会主动去掺合。 “守城守的好好的,平甚么叛,剿甚么贼!” 余朝欢也非蠢货,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见状,骆沙随口编道:“谁晓得,许是姚相公下了命令。” 姚相公,便是姚佑,京东东路转运使。 上月黑山李黑虎打下历城郡后,便从禹城逃到了东平府。 想不明白,余朝欢也懒得想了。 他看向骆沙,神色担忧道:“骆兄,此次平叛怎么个章程?” 若是一般的小反贼,他径直就带兵去了。 可这张万仙聚众十万,自号敢炽,手下反贼各个勇猛,心里怵的慌。 骆沙苦笑一声:“余兄也晓得俺镇海军是个甚么德行,说是流民乞丐也不为过,拢共就那么一千多号人,此次辅佐余兄,也只能干些民夫的活计。能否拿下张万仙,全赖余兄的武卫军。” 余朝欢沉思片刻,压低声音道:“不如这样,你我抵达寿光之后,先按兵不动,观望观望风向。若事不可为,便假意战上一次,退回郡城。到时随便编个借口,搪塞过去。” “此计甚妙,当饮一杯!” 骆沙面色一喜,举杯赞道。 端起酒杯碰了碰,余朝欢放声笑道:“待西军一至,那张万仙也蹦跶不了多久,何需你我拼命。” “正是!” 骆沙附和道。 赚钱都赚不过来,鬼才想在战场上拼命。 两人也没敢在卓楼多待,毕竟面上功夫要做足。 出了城,骆沙与余朝欢分别架马去了各自军营,开始整军。 一车车粮草,也从城中运往军营。 …… 府衙。 书房内,赵霆与刘宓两人正端坐着吃茶闲聊。 作为一州通判,虽受知州节制,却并非下属。 如发兵平叛这类大事,需得两人同时用印,方才合规。 所以,这件事是绕不过刘宓的。 “怎地好端端要平叛?” 刘宓问道,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赵霆。 赵霆是什么性子,他岂能不知,此举实属反常。 闻言,赵霆却坦然自若,端起茶盏咬了一口,不急不缓地说道:“此事乃是江知州牵头,吾早些年欠他一个人情,实在舍不下脸面拒绝,只得答应出兵。” 他并未说实话,而是打算吃独食! 只要收尾处理干净,即便刘宓有所怀疑,也拿他没甚办法。 算算时日,还有半年便要卸任。 杭州之事,哪怕寻了童贯等人帮着求情,终究让官家心里不舒服。 此次卸任后,去留难料。 所以,赵霆只想趁卸任之前,多捞些钱,往后也有个保障不是? “哦?” 刘宓故作惊讶,好奇道:“却不知因何事欠了人情?” “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赵霆摆摆手,转移话题道:“即将到月底了,韩二许诺的孝敬钱也该送来了罢,怎地迟迟没有动静?” 刘宓说道:“那韩二倒是来了一封信,问吾是要铜钱,还是白糖?” 赵霆问道:“伱怎地说?” 刘宓抚须笑道:“自然是要白糖,此物稀缺,留待自己点茶,也是一桩雅事。况且,据说东京城里的富商,扬言八十贯一两求购,运往东京城,倒手一卖,又能赚上一笔。” “确是如此。” 赵霆点头赞同。 郡城中的粮食,他也打算用白糖交易。 “近日可琢磨了新菜式?”赵霆继续扯开话题。 说起这个,刘宓顿时来了兴致:“说起来,倒确实琢磨出了一种新吃食。前段日子去了临淄县一趟,此地虽贫瘠,山涧之中却有一种鱼儿,味道极其甘甜鲜美,比之河豚都不差分毫,唤作赤鳞鱼。” “吾唤常玉坤每月送往府上百条,近日多番尝试,发现黄酒与此鱼乃是绝配。处理此鱼之时,不得开膛破肚,需得从鱼腮处将内脏取出,洗净晾干后,以牛油煎封两面,锁其精华于鱼肉之中……” 听着刘宓滔滔不绝的说着步骤,赵霆心中不耐烦到了极点,面上却还得装作感兴趣地模样。 耐着性子,一直聊了半个多时辰,约定好晚上去刘宓府上品尝新菜式后,赵霆终于将其送走了。 “呼!” 长长的出了口气,赵霆一边品着茶,一边在脑中思索可能出现的纰漏。 镇海、武卫两军已被支开,负责开门的差役,韩桢会帮他解决……应该万无一失了。 …… …… 次日。 一大早,整装待发的武卫军和镇海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大军出行,快不了。 粮草辎重,外加牛驴牲畜,一天能走五十里,便已算做是急行军了,三十里才是正常行军速度。 益都距寿光足有一百二十里,加上余朝欢与骆沙二人故意拖延行军速度,只怕等到了寿光,也已经是六七日之后了。 就在他们出兵时,韩桢也在军营中做最后的布置。 “聂东,此次由你统帅,刘锜为副手,领兵一千。申时出发,乘船直下,戌时之前抵达镇海军军营,休整半个时辰后,亥时动手。记住,你等只有三个时辰,拖得越久,风险就越高。” “还有,你等自上船之后,便是敢炽军,切莫露出马脚!” “末将领命!” 聂东面前严肃,抱拳应道。 这是聂东第一次单独统兵行动,也是一次考验。 他心里很清楚,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往后也就到头了,不会再被委以重任。 一旁的刘锜则满脸兴奋。 对假扮敢炽军,抢劫郡城粮仓这种事,他心中毫无负担。 用韩桢的话来说,就是劫富济贫。 反正这些粮食到头来也会送往东京城,便宜了那帮狗官和富商,倒不如拿来救济临淄县的贫苦百姓。 (本章完) 0150【闹鬼了?】 申时初刻,聂东与刘锜领着一千步卒出了军营。 这些士兵新老搭配,轻装上阵。 俱都身着半身铁甲或皮甲,保证机动性。 既是奇袭,自然不可能带辎重,而且敢炽军穷苦,虽号众十万,但军中甲胄估计还不足千副。 他们若是全副武装,只怕一眼就会被看出端倪,露出马脚。 顶着烈日,急行五里路后,达到淄水河畔边。 码头上,数十条货船早已等候在那里。 “上船!” 聂东一声令下,一千士兵在都头和队正的带领下,有序上船。 待到所有士兵都上船后,聂东朝着艄公打了个手势。 艄公立刻开动货船,缓缓驶离码头,顺流直下。 坐在船舱中,刘锜面色兴奋,朝着一名士兵招招手。 这士兵原先是敢炽军一员,在千乘县被俘后,编入青州军中。 因表现出色,前段时日被升任为队正。 来到刘锜身旁,士兵问道:“刘营长唤俺何事?” “坐。” 刘锜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待到士兵坐下后,他一把揽住对方肩膀,问道:“俺记得你原先是敢炽军罢?” 士兵神色一变,赶忙解释道:“那都是以前的事儿,再说俺也是被裹挟的,没法子才入了敢炽军。” 刘锜撇嘴道:“叫唤个甚,俺问你几句话而已。” 听他这么说,士兵顿时放下心来,讪笑道:“刘营长想问甚?” “敢炽军可有甚口号?” “有!” 刘锜双眼一亮:“说来听听。” 那士兵回忆道:“敢炽军内好几个口号,甚么张仙下凡,万民翻身。杀狗官,迎张仙……还有的俺记不太清了。” 刘锜觉得很有意思,又问:“大小头目如何称呼?” 士兵如实答道:“那张万仙自号仙人,让俺们唤他仙公,手下有十大神将,神将之下便是护法。” “仙人,神将?” 刘锜挑了挑眉,问道:“还有何规矩?” “敢炽军中人人臂上戴巾,不同颜色的巾,代表不同的官职。俺们这些大头兵戴青巾,都头带绿巾,护法戴红巾,神将戴紫巾,至于那张万仙则戴着金巾。” 青绿红紫金? 这不就是大宋朝服的五品色么。 刘锜笑了笑,而后高声吩咐道:“此刻起,聂统制是左护法,俺是右护法,你等且都记下,切莫喊错了,露出马脚。杀入益都郡城时,都要高喊口号。” “得令!” 船舱内的士兵纷纷应道。 …… …… 烈日下。 如长龙般的军队,在官道上前行。 按规定,大军出行,需于四面八方放归斥候,探寻方圆五里之地。 若入敌境,斥候范围甚至要扩展至三五十里。 要知道,大军在行进之时,士兵是不着甲的。 甲胄辎重,一应由后勤部队拖运。 这样的好处是能保存士兵体力,一旦斥候发现敌军,便能立刻着甲作战。 否则身穿三五十斤重的铠甲赶路,只怕走上十里地,一个个俱都手脚发软。 所以,斥候就显得尤为重要,它是一支军队的耳目。 而余朝欢竟只在大军前方一里处安排了几个斥候,由此可见,武卫军已彻底糜烂。 “直娘贼!这鸟天真是热死个人!” 马车上,骆沙刚喝下一口酒,立刻偏过头,吐出车窗之外。 没了冰鱼,这果酒喝进口中温热酸涩,难以下咽。 对面的余朝欢摇头失笑道:“骆兄还当在城里呢,行军艰苦,能有口酒喝便不错了。” “唉!” 骆沙叹了口气,心中已是将赵霆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番出兵,一来一去至少需要二十多天。 若是留在城中,这二十多天起码能赚好几万贯。 官道旁的林子里,四只眼睛透过灌木丛中的缝隙,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大军。 灌木后方,两名身穿皮甲的士兵,静静伏在那里,左臂上缠着一条青巾。 一直等到大军彻底从眼前走过,两人才缓缓爬起身子,朝着林子深处跑去。 林间深处有一片山坳,山坳之中,躺坐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粗看之下,竟有四五千人。 这些人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刃,长枪朴刀,甚至是绑着木杆的菜刀,左臂上俱都缠着巾。 赫然是敢炽军! 此地距离益都郡城不过十五里路,如此多的敢炽军汇聚于此,郡城上下,竟无一人察觉。 就在这时,两名探子快步跑进山坳,来到一名壮汉身前。 这壮汉身穿半身铁甲,长手长脚,臂膀着系着一条紫巾。 正是张万仙座下神猿将,石坚。 两人探子拱手抱拳道:“神将,俺等有要事禀报。” “何事?” 石坚盘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正抱着酒坛与手下护法吃酒。 “俺等方才放哨之时,见官道上行来一支大军!” 大军? 石坚吃酒的动作一滞,整个人哆嗦一下,瞬间清醒过来,忙问道:“有多少人?” 探子答道:“乌泱泱如长龙,首尾连绵数里,估摸着不下万人,仅是用于运送粮草辎重的牛车,便有数百辆。” 听闻探子说足有上万人,坐在一旁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面色凝重道:“只怕是武卫军出动了!” 石坚神色一变:“莫不是我等行踪暴露,郡城里的狗官出动武卫军来剿俺?” 武卫军到底是禁军,对这帮反贼来说,还是有一定威慑力。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那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出声问道:“伱方才说粮草辎重数百车?” “是!” 探子点头道。 闻言,中年人呵呵一笑:“既如此,那便与吾等无关。” 石坚忙问道:“史参军何出此言?” 史参军解释道:“若只是围剿吾等,何需携带如此多的粮草,数百车粮草,怎地也有六七千石,足够万人大军吃上一月之久。想来这武卫军,应是奔着寿光而去。” 寿光县,那可是敢炽军的老巢。 眼下这武卫军,竟是要去平叛! 石坚心中一凛,面色凝重道:“此事得尽快通知仙人!” “不用,上万大军做不到隐蔽行踪,更何况寿光周边遍布我军探子,只怕用不了多久,仙人便会知晓。” 史参军摆摆手,而后正色道:“此次武卫军出城平叛,对我等来说,是天赐良机!” 石坚也不傻,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语气惊诧道:“你的意思是,攻打益都郡?” “正是!” 史参军点了点头,正色道:“武卫军尽数出动,镇海军不堪一战,只是一群流民乞丐罢了。眼下益都郡守备空虚,岂不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石坚眼中闪过一丝意动,犹豫道:“可益都郡城高池厚,只怕没那么容易拿下,俺们此次的差事乃是奇袭临朐马监,一旦攻打益都郡,俺们便彻底暴露了,届时临朐县必定有所防备。” 他担心的是到时候益都郡没拿下,自己也暴露了,导致临朐县有所防备,奇袭马监的计划落空。 见他犹豫不决,史参军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神色,劝说道:“机会难得啊!益都乃青州之中枢,一旦拿下益都郡,临朐也将是囊中之物。” 史参军名唤史文辉,乃是寿光县中一名举人。 可惜宋朝举人不值钱,考不中进士,都是白搭。 史文辉数次上京赶考,屡试不中,连累着家里也被拖垮,不由心生怨望。 恰巧张万仙造反,他一气之下,干脆投了贼,凭着本事迅速混了个录事参军的职务。 石坚却依旧犹豫不决:“若是益都与马监都没拿下,仙人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唉! 史文辉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真是一帮蠢货。 敢炽军十余万人中,也就张万仙稍微聪明些,不过也好不到哪去。 自从占了昌平后,整日饮酒作乐。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成不了大器! 强压下心头思绪,史文辉提议道:“不如这样,吾等趁夜试着攻打一次,若城中守备充足,便立刻放弃,连夜南下。即便暴露,待到临朐县收到消息时,也已来不及防备了。” 石坚想了想,点头道:“此计可行!” 决定之后,他唤来手下护法,吩咐道:“你等领儿郎们伐木造梯,今夜奇袭益都郡!” “得令!” 护法抱拳应道,转身命令士兵们开始砍树,制造攻城器械。 …… 傍晚。 数十条商船停靠在一片芦苇荡边。 聂东不敢在码头下船,容易暴露行踪,而是选择了距离码头一里地的芦苇荡。 “下船!” 聂东大手一挥,率先跳下船。 河水瞬间没到腰际,一千士兵也纷纷跳下来,涉水在芦苇丛中穿行一阵后,来到岸上。 清点一遍人数,聂东低声道:“急行军二十里,务必在一个时辰内赶到镇海军军营!” “得令!” 众将士纷纷应道。 即便轻装上阵,但一个时辰急行军二十里路,还是非常困难。 这个时候,平日艰苦操练的效果便体现出现来了。 一千青州军静默无声,朝着益都郡方向快去行去。 赶到镇海军军营的时候,夜幕已彻底笼罩天际。 军营一片寂静,大门紧闭。 聂东并未放松警惕,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士兵快步来到军营前。 伸手试着推了推大门,沉重的木门立刻打开。 两名士兵猫着腰,脚步轻盈地进了军营。 不一会儿,两人便出来,禀报道:“禀都统……左护法,军营空无一人,并无埋伏。” 正常来说,即便出兵平叛,军营中也会留下一些士兵看守。 不过骆沙提前得了韩桢的消息,将士兵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进!” 随着聂东一声令下,士兵们顿时鱼贯而入。 待到军营大门重新关上,聂东又下令道:“所有人分两批,轮流用饭歇息。” 生火造饭是不可能的,只能吃些自带的干粮。 聂东坐在篝火边,一边啃着炊饼,一边看着手中的简易舆图。 舆图上画着的,正是益都郡城。 各处城防点位、交通要道以及粮仓等建筑,都标准的清清楚楚。 刘锜则领着一队士兵,在军营中巡视。 走进一间营房,他立刻捂住鼻子,皱着眉头退了出来。 营房里的怪味,差点没把他熏晕过去。 军中有味道很正常,毕竟都是糙汉子,可这营房的怪味也太大了,就像是老鼠死后,腐烂发臭的那股气味。 待到将整个军营逛了一圈,刘锜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哪是军营,简直就是乞丐窝嘛。 回到篝火旁坐下,就听聂东布置道:“稍后杀进益都郡后,你领二百人去抢占车行,将牛车、马车赶到粮仓。” 他们此行没有带牛车马车,好在益都郡乃是大城,城中有车行。 “俺晓得了。” 刘锜点头应下。 …… 夜色下,一支五六千人的队伍,沿着官道抹黑行进。 临近郡城不足一里路的时候,石坚下令休整片刻。 取下腰间水壶灌了一口,石坚朝着三名护法吩咐道:“稍后俺领两千人攻打东门,你等各自领一千余人,攻打其他三个城门。” “不可!” 话音刚落,史文辉便出声制止。 石坚皱眉道:“为何?” 史文辉解释道:“吾等只有不到六千人,益都郡城高池厚,一旦分兵,只怕哪一门都打不下来。不如集结全部兵力,一鼓作气,猛攻东门。若是能拿下,最好不过。若拿不下,不必恋战,立刻撤退南下。” 石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道:“好,便依史参军。” 歇息了近半个时辰,待到恢复了体力,石坚起身道:“出发,攻城!” 六千敢炽军轻手轻脚来到东门城墙之下,抬头望了眼城楼,发现上面漆黑一片,竟无兵卒看守。 石坚面色一喜,挥了挥手。 身后立刻涌来二十余名士兵,这些士兵抱着一根十米长的攻城锤。 攻城锤临时制造,由三根树干捆在一起,一头削尖。 虽粗糙了些,但也重达数百斤,有攻城锤之效。 二十多人静静站在城门前,只待石坚一声令下,便会撞击城门。 与此同时,一架架木梯也被士兵们架在城墙之上。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石坚大吼一声:“攻城!” “嘿哟嘿呦!” 闻言,二十多名士兵立刻喊着号子,挥动手中的攻城锤,重重撞向城门。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两扇沉重的城门一下被撞开。 啊? 这一幕,让城外所有敢炽军都愣住了。 这……这就撞开了? 石坚转过头,与史文辉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可是益都郡啊,青州治所,一州枢纽,结果如此轻松就撞开了城门? 当初他们攻打昌平县,攻城锤连续不停撞了三天,才将城门连同千斤闸一起撞倒。 一时间,所有人心头都升起一股不真实感,恍若梦中。 太顺利了,顺利到石坚心底有些发虚。 城门敞开,露出黑黝黝的城洞,如同一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名护法咽了口唾沫,低声道:“神将,会不会有诈?” 石坚也拿不准,转头问道:“史参军觉得呢?” “嘶!” 史文辉深吸了口气,沉吟道:“可派遣一支小队进城查探,若有埋伏,吾等立刻撤离!” “好!” 石坚点了点头,派遣一支百人小队,由一名护法领着,缓缓进了城。 那护法壮着胆子,迈步走进城门。 忽地,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等磨蹭甚么,赶紧进来啊!” “谁?” 护法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 一抹火光出现,紧接着火光渐渐变亮。 只见一个差役手提灯笼,站在城洞尽头,朝着他们招手。 这一幕实在太诡异了。 护法再度咽了口唾沫,问道:“你……你认得俺们?” 差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嘿嘿,俺当然认得,敢炽军么。” 嘶! 护法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冲而上,头皮一阵发麻,拔腿就往外跑,同时口中大喊一声:“不好,有诈!” 有诈? 石坚耸然一惊,正准备下令撤退,却听身后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口号。 “张仙下凡,万民翻身!” “张仙下凡,万民翻身!” “杀狗官,迎张仙!” “杀狗官,迎张仙!” 这竟是敢炽军的口号! 可问题是……益都郡哪来的敢炽军? 他娘的,今晚这是闹鬼了? (本章完) 0153【瞧瞧你干得好事】 “怎会如此,他怎敢如此!” 赵霆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面色煞白,喃喃自语。 “杀啊!!!” 府衙外,隐隐传来阵阵喊杀声。 一众官员彻底慌了神。 “快,退守府衙!” 伴随着大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府衙中的都头领着几十号人冲了进来。 这些人中有衙役,也有留守城中值差的士兵。 “关门!” 衙役们手忙脚乱地关上门,拿起门闩顶上。 赵霆唤来都头,强装镇定的问道:“外面如何了?” “禀知州,贼人众多,且凶悍残暴,俺们实在顶不住,被贼人杀进了内城!” 那都头浑身浴血,胳膊上还有一道刀伤。 连他都亲自上阵厮杀,可见战斗有多惨烈。 刘宓上前一步,神色焦急地问道:“贼人可是韩桢?” 听他这么问,赵霆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的谋划被刘宓看穿了。 其他则官员一头雾水,面色茫然。 而刘宓此刻也顾不得责怪他,眼下保住性命要紧。 若来人是韩桢,那还留有余地,可以商量。 可若不是…… 都头眼神躲闪,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赵霆后,装傻充愣道:“小人,不……不认得甚么韩桢!” 刘宓顿时大怒:“你这腌臢泼才,都这般火烧眉毛了,竟还不说实话!” 这番话看似是在训斥那都头,实则是在指桑骂槐。 赵霆只觉脸颊火辣辣地烫,厉声道:“还不如实道来!” 见到赵霆发话,都头这才如实答道:“禀诸位相公,似乎并非是韩桢,据城门值差的衙役禀报,先前城外便有两伙人厮杀。其中一帮贼人进城后,立刻在城中各处点燃大火,随后直奔内城。” “啊?!” 赵霆和刘宓齐齐惊呼出声。 杀进城的反贼,竟不是韩桢。 这可如何是好? “快走!” 回过神,赵霆当机立断。 一众官员如梦初醒,连连点头赞同。 “诸位相公稍待,小人且先探一探。” 那都头说着,直奔偏门而去。 只是刚打开门,立刻便有几名敢炽军冲来,吓得他赶忙关上门,用门闩顶住。 命几名衙役守住偏门,都头回到大堂,苦笑道:“走不脱了,府衙外全是贼人!” 赵霆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刘宓气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神色狰狞道:“瞧瞧你干得好事!” 一旁的众官员见了,赶忙上前劝架:“刘通判息怒,何必如此,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好不容易挣脱开来,赵霆自知理亏,心虚地念叨道:“吾也不知会闹到这般境地。” 这些官儿都是人精,从两人的对话,已品出了一些味道,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今夜之祸事,与赵霆绝对脱不开干系。 但知道是一回事儿,却无人敢掺合进来。 刘宓敢如此,是因为他乃一州通判,并非赵霆的下属。严格来说,通判就是为了制衡知州,防止其一家独大而设立的职务,两人相互制约。 刘宓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愤愤不平地瞪着赵霆。 “砰!” 剧烈的撞击声,打破了大堂中的气氛。 众人齐齐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府衙大门一阵颤动,摇摇欲坠。 若不是门后有衙役们顶着,只怕方才那一下,大门便已经被撞开。 都头大吼着吩咐道:“顶上去,守住大门!” 砰砰砰!!! 撞门声越来越密集,两扇木门不断发出令人发酸的哀鸣。 眼见府衙大门便要被撞开。 “破敌!” 忽地,外面传来一阵高喊。 紧接着,撞门声戛然而止。 赵霆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定是韩桢来了!” 呼! 刘宓也长出了口气,指着赵霆,恨恨地道:“吾稍后再与你算账!” …… 内城中。 聂东率军追上了石坚,双方再度交上了手。 方才石坚冲进内城后,便想故技重施,准备命人在内城各处烧杀抢掠,制造混乱,只不过他没想到聂东竟来的这般快。 而且内城的那些衙役,也确实拖延了一些时间。 八百青州军依旧摆出鱼鳞阵,在城内这样复杂的地形中,青州军花装的优势再度被放大。 方才的溃败,让敢炽军吓破了胆,此刻一个个心生惧意。 双方刚一交战,便被杀的节节败退。 任凭石坚如何大喊,都无济于事。 噗嗤噗嗤! 摆出鱼鳞阵的青州军,如同一台高效且稳定的机器,不断收割生命。 借着火光,聂东一眼便看到大喊大叫的石坚,料定此人必是敌酋。 于是取下腰间强弩,拉弦搭箭,瞄准对方。 随后,狠狠勾动扳机。 嗖! 箭矢荡起一阵刺耳的破风声,激射而出。 石坚神色狰狞的吼道:“人死鸟朝天,跟他们拼……”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迎面射来,精准的射进喉咙。 一股温热的鲜血,飞溅在史文辉脸上。 石坚双手下意识的捂住脖子,眼神满是惊恐,想要说话,但被射穿的喉咙,却只能发出一阵嗬嗬声。 下一刻,石坚眼前一黑,整个人仰面摔在地上。 “神将,神将!” 两名护法惊声大喊。 一箭射杀敌酋后,聂东面色一喜,顿时振臂高喊:“贼首已死,降者不杀!” 对于这一套操作,青州军的老兵们早已熟练,立刻跟着大喊。 “贼首已死,降者不杀!” “贼首已死,降者不杀!” 哐啷哐啷! 闻言,早就无心作战的敢炽军,接连扔掉手中的兵器,跪地请降。 唉! 史文辉叹息一声,也扔掉手刀,跪在人群之中。 聂东下令收缴兵器,将俘虏集中在一起,随后吩咐道:“胡忠,领二百人搜寻内城反贼,若敢抵抗,格杀勿论!” “得令!” 胡忠抱拳应道,立刻命令手下以小队的形式散开。 很快,内城各处传来阵阵喊杀声。 迈步来到俘虏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方才死的可是神猿将石坚?” “正是!” 一名护法忙不迭的点头。 聂东又问:“伱等为何在此,如实道来!” 那护法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俺们领了仙公……张万仙的命令,奇袭临朐马监,抢夺战马。今日探子忽然发现武卫军开拨,史参军说益都郡守备空虚,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俺们便想着来试一试。” 听到这番话,聂东心头暗笑。 临朐马监还有个屁的战马,早就被骆沙那厮用劣马换光了,送到青州军中。 就算没有今夜的意外,到时这帮敢炽军也会白忙活一场。 强忍住笑意,聂东又问:“谁是史参军?站出来!” 话音刚落,不少俘虏齐齐看向史文辉。 见状,史文辉讪笑一声,硬着头皮站起身,作了个标准的文人土揖,自报家门道:“吾名史文辉,敢炽军中参军。” “哟,还是个读书人。” 聂东呵呵一笑,询问道:“可有功名在身?” 史文辉答道:“吾于政和元年秋闱中举。” 郑和元年? 聂东在心中盘算了一阵,略显诧异道:“政和元年中举,至今还是举人?” 如今乃是宣和五年,这中间隔了十二年之久。 科举三年一届,也就是说,这史文辉进京赶考四次,俱都没有考上。 “正是。” 史文辉面色尴尬。 听到只是个举人,聂东便没了兴趣。 宋时举人多如狗,每一次科举,至少有十多万举人赶考。 最多的一次,乃是仁宗嘉祐二年的科举,报考人数高达四十万人。 似是感受到聂东眼中的轻视,史文辉问道:“你们应不是官兵罢。” “哦?何以见得?” 聂东来了兴致。 环顾一圈周围的青州军,史文辉赞叹道:“吾观将军麾下士卒各个彪悍勇猛,尽显汉唐之雄风。吾等与潍州北海军交过手,禁军早已糜烂,哪有这般战力。若武卫军有这本事,只怕早就把张万仙灭了,还会容他嚣张到现在?” 一千打六千,从头至尾都是一面倒的屠杀,只怕西北的边军也不过如此。 略微顿了顿,他继续分析道:“况且,将军对府衙不闻不问,显然不在乎那帮州府官员的性命,因此吾才有此猜测。” “倒是有些急智。” 聂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史文辉的小心思,他如何不知,不外乎是想展现自己的价值,企图活命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城与内城的喊杀声渐渐平息。 不多时,刘锜领着一队士兵快步走来,拱手道:“都统,外城反贼已尽数诛杀,各处城门也已分兵把守。” “嗯。” 聂东点了点头。 瞥了眼府衙方向,刘锜压低声音道:“眼下该怎么办?” 县长让他们劫粮仓,可如今却打下了益都郡,兴奋之余,刘锜心里又有些发虚。 他到底还是年少,此刻的状态,颇有些像一个把天捅破了窟窿的孩子,不知所措。 聂东也是苦笑一声,语气无奈道:“某家也不晓得,只能如实禀报县长,请他定夺。” “那俺去安排人回去报信!” 刘锜说罢,转身吩咐三名士兵回去报信。 很快,三名士兵一人三马,出了郡城后,快马加鞭,沿着官道朝着临淄县奔去。 咯吱! 伴随着一阵牙酸的开门声,只见府衙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 一名衙役探出头,迅速扫视了一眼后,又咚的一声将门重新关上。 这番动静,自然吸引了聂东的注意。 他一直对府衙不闻不问,就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官员,担心自己擅作主张,坏了县长的计划。 只待县长到来后,再做决定。 就在这时,府衙大门再次打开,那名都头小心翼翼地迈步走了出来。 “多谢诸位将士驰援。” 都头先是拱了拱手,道了声谢,而后朝着聂东说道:“赵相公拖俺问一句,可是韩郎君的部将?” 聂东冷声道:“你回去告知他们,老实待在府衙待着,等明日县长亲至,自有决断!” 闻言,都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恭敬地点了点头后,快步退回府衙。 (本章完) 0154【你你骗我!】 待到都头重新回到府衙,赵霆等人立刻迎上去,问道:“可是韩桢的部将?” “应当是。” 都头点了点头。 闻言,赵霆和刘宓对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 只要是韩桢便好,起码还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都头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但是,他们说……” “他们说甚?” 赵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都头如实答道:“他们说,让俺们老实待在府衙,不得踏出半步,等到韩桢来了之后,再做定夺。”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刘宓苦笑一声,随即又瞪了赵霆一眼。 若不是这厮财迷心窍,怎会有今夜这般祸事。 一名幕客悄悄打量了两人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知州,不知这韩桢是哪一方官员?” 幕客,又名宾佐。 主要职责是辅助知州与通判管理州府,分案治事,其簿书、案牍、文移付受、催督之事皆分掌之。 与明清时期的师爷类似,不过地位却比师爷高出无数倍。 因为幕客乃是正儿八经的幕职官。 苏轼他爹苏洵,当年游历成都之时,便曾在成都知府张方平手下,任过一阵幕客。 此话一出,赵霆与刘宓齐齐一愣,默契的闭口不谈。 刘宓可以对赵霆发火,但关于韩桢的事情却不会告知旁人,因为他们两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见状,那幕客便识趣地不再问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赵霆熬了一阵,实在熬不住了,转身就要走。 刘宓一把拉住他的袖口:“你待去哪?” 赵霆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去歇息。” 刘宓气极反笑:“你竟还睡得着?” “临淄县距此百里之遥,待那韩桢至此,只怕已是明日午时了,难不成吾要一直干等着?” 说罢,赵霆拂袖而去,自去后院歇息。 “……” 刘宓指着他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这厮惹出这般祸事,现在竟拍拍屁股去睡觉,留待他们在此苦熬。 当真可恨! “刘通判且消消气。” 录事参军赶忙上前劝道。 扶着刘宓在案桌后方坐下,录事参军忍不住问道:“刘通判,吾等该如何?” “还能如何,等罢。” 刘宓长叹一声。 …… …… 清晨。 韩桢缓缓睁开眼睛。 床榻之上,一条纤细白嫩的手臂,探出薄毯,搭在他的身上。 手臂的主人,此刻正睡得香甜,一头青丝披散在枕上,露出半张精致的侧颜。 轻轻将手臂挪开,韩桢起身下了床。 穿上衣服,他推门出了里屋。 “阿郎醒啦。” 守在外面的丫鬟见了,立刻服侍他洗漱。 洗了把脸,韩桢接过丫鬟递来的牙刷,沾了些牙粉后开始刷牙。 他实在是受不了杨柳枝,于是上个月便托朱吉帮自己购置一些牙刷和牙粉。 宋时的牙刷牙粉在一些大城中很是普遍,光是《东京梦华录》中,就记载了十几个售卖牙刷的铺子。 奢侈一些的牙刷,是用象牙制作,次一些的则是牛角兽骨,再次一些的则是竹木。 价格并不贵,如牛角兽骨材质的,也就三十文钱上下,竹木的十几文钱便能买到。 不说高门大户了,便是一些殷实些的家庭,也能用的起。 至于牙膏牙粉,则有十几种,同样有贵有便宜。 《太平圣惠方》中就记录了一种配方:“用柳枝、槐枝、桑枝加水熬制成膏,再加入姜汁、细辛等物混合,就成了牙膏。” 洗漱完毕,照常练习了一刻钟的呼吸法,用过早饭后,韩桢神清气爽地去了县衙办公。 目前整个临淄县有条不紊的运行,三处火药工坊也已经开始建造,过不了几日便能投入使用。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来到簿厅首位坐下,立刻有书吏端来沏好的茶水。 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又有书吏捧着一摞邸报上前:“县长,这是今日送来的邸报。” “有劳了。” 韩桢微微一笑,接过邸报。 北宋有报纸,且不止一种,官方的报纸称为邸报,由进奏院负责编辑与发行,五日一审,因此邸报五日发行一次。 邸报的内容,主要有新近诏令、皇帝起居、大臣奏疏、重大时政事件、官吏迁黜、地方大事等。 因为许多州府偏僻,在此任职的官员,容易造成消息闭塞,所以邸报就显得很有必要。 除了邸报之外,还有一种民间私人发行的小报。 这类小报数量繁多,时政新闻大多都是抄自邸报,甚至是胡编乱造,不过夹杂了许多民间艳闻轶事,因此销量倒也不错。 大观四年,蔡京罢相,便有小报捏造了一份宋徽宗的伪诏,称“前宰相蔡京目不明而强视,耳不聪而强听,公行狡诈,行迹谄谀,内外不仁,上下无检,所以起天下之议,四夷凶顽,百姓失业,远窜忠良之臣,外擢暗昧之流,不察所为,朕之过也。今州县有蔡京踪迹,尽皆削除;有朋党之辈,悉皆贬剥”。 甚至还有小报在上面刊登了宋徽宗与周邦彦、李师师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描述的绘声绘色。 恼羞成怒的宋徽宗特意下了一道诏书:“奸人乘间辄伪撰诏,撰造异端,鼓惑群心。可立赏钱,内外收捕。” 嗯,皇帝亲自悬赏五百贯赏钱,捉拿制作小报的奸人。 着实有些离谱。 最搞笑的是,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人查到最后,发现各个小报背后的股商或东家,隐隐指向朝堂上的重臣。 相比起邸报五日一发,小报就发行的很勤,往往两天一发。 事实上,绝大多数官员,都是如韩桢这般,上差之后,泡上一壶热茶,悠然自得的看着邸报。 翻看完邸报,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有一条引起了韩桢的注意。 【前辽国将领、金平州留守张觉以平州降宋。】 张觉此人曾官至辽兴军节度副使,金兵攻辽时,投降完颜宗翰,拜为临海军节度使、知平州使。 如果韩桢没有记错的话,金人完颜宗望便是以张觉事变为由奏请攻宋,最终导致了靖康之难。 张觉降宋之后,完颜阿骨打震怒,派完颜阇母领兵讨伐。 没想到这张觉倒是有两把刷子,在兔耳山打败完颜阇母,并向宋徽宗告捷。 宋徽宗大喜之下,立刻在平州组建成泰宁军,任命张觉为节度使,张敦固等人都加封为徽犹阁待制,并拿出银子数万两、绢数万匹犒赏军队。 然而还没高兴太久,完颜宗望奉命讨伐,大败张觉。 兵败之后,张觉逃往燕山府,被燕山宣抚使王安中藏在武库之中。 完颜宗望向王安中索要张觉,结果王安中这厮惊惧之下,竟真的把张觉杀了,将首级交给金人。 此事被郭药师知晓后,立刻仰天高呼:金人欲觉即与,若求药师,亦将与之乎。 自此,降宋的辽军将士与北宋离心离德。 一年多后,完颜宗望又以张觉为借口,南下攻宋。 满打满算,距离金人南下,只有两年! 这时,有皂吏来报:“县长,常知县请你前往大堂议事。” “嗯。” 韩桢放下邸报,起身来到县衙大堂。 迈步进了大堂,韩桢问道:“常知县有何事?” “昨日吾去巡视河渠,途径松山岭,发现不少农夫于山脚下开垦荒田。” 常知县顿了顿,而后问道:“松山岭那边,伱是个甚么章程?” 闻言,韩桢陷入了沉思。 原先韩桢没打算这么快占领县城,因此打算将松山岭作为秘密产粮地。 现在转过头再看,松山岭的地位有些许尴尬了。 尤其是等到小东河下游的千亩荒地变成水田后,就更加尴尬了。 片刻后,他思忖道:“松山岭那边过阵子,我会进行一番结构调整,不过主要还是以耕种为主。” 常知县端起茶盏道:“既如此,那吾便不过问了。” “急报!!!” 忽地,县衙外传来一声高喊,以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闻言,韩桢与常知县纷纷面色一变。 下一刻,只见三名青州军满身风尘地跑进大堂。 韩桢一眼便认出,这三人是派去益都郡的士卒,立刻面色凝重道:“发生了何事?” “禀县长,俺们打下了益都郡!” 嗯? 韩桢一愣。 我派你们去劫粮,你们把郡城给打下来了? 啪嗒! 常知县神情惊骇,手中茶盏摔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韩桢,嘴唇蠕动片刻,语气颤抖道:“你……你骗我?” (本章完) 0155【上任益都!】 当初韩桢是如何答应他的? 用心办差,待卸任之后,许他百万贯钱财。 届时,韩桢造他的反,常知县升他的官儿,两不相欠! 可如今才短短两个月,便突然起事,拿下益都郡。 要知道,韩桢一旦起事,举起反旗,那常知县可就没有退路了。 所以,常知县才会表现的如此惊骇。 然而此刻,韩桢却并未理会常知县,一双目光冷冷盯着眼前三人,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下的令,是让你等劫掠郡城粮仓。谁擅自更改命令,刘锜还是聂东?” 自作主张,擅自更改命令,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听出他语气中的寒意,三名青州军士兵齐齐打了个哆嗦。 一名士兵咽了口唾沫,赶忙答道:“县长恕罪,非是聂都统更改命令,而是迫不得已,形势所逼。昨夜俺们按时达到郡城外,忽然发现城外早已来了一伙敢炽军,足有五六千人……” 三个士兵你一言我一语,将昨夜的情况,原原本本全部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韩桢身上的煞气渐渐散去。 呼! 三个士兵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方才韩桢眼中的寒意,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一旁的常知县看了看韩桢,又看了看那三名士兵,目光惊疑不定,他有些怀疑这是韩桢故意与士兵串通好,在他面前演的一出戏。 可他观那三名士兵的表情与语气,又不似作伪。 一时间,心中也拿不准。 韩桢问道:“眼下益都郡城如何了?” 一名士兵答道:“俺们回来时,刘营长已控制了各处城门,州府官员尽数在府衙之中。聂都统不敢擅作主张,于是让俺们快马加鞭赶回来,请县长主持大局。” 沉吟片刻,韩桢摆手道:“你等辛苦了,且回军营歇息,顺便传我命令,让魏都统整军两千,随时待命!” “得令!” 三人抱拳应道,而后转身出了大堂。 待到三人离去后,韩桢转过身,解释道:“此事纯属意外,我本无意占领益都郡,过早暴露对我而言有害无益。” 常知县直勾勾地盯着他,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伱待如何?”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韩桢。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自问对韩桢有所了解,此子虽性情桀骜,却并非言而无信的小人。 纵观韩桢从杀官上山至今,所作所为,行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还能如何,占都占了。” 韩桢摇头失笑道:“只能故技重施,将赵霆等人彻底绑在战车之上。但愿他们识趣一些,否则只能用他们的人头,来试一试我剑是否锋利!” 闻言,常知县不由挑了挑眉。 当初,他便是被韩桢一顿威逼利诱,最终上了贼船。 如今旧事重演,颇有些好笑。 压下心头怪异,常知县提醒道:“益都郡可不比临淄县,州府官员繁多,六曹参军、幕客都厅、提学教授、兵马都监大大小小的官儿足有上百,你能保证将所有官员一网打尽?没有蛇鼠两端之辈?” “但凡有一个漏网之鱼,便有暴露的风险。” 北宋冗官问题严重,许多部门明明只需两三个官员,却硬塞了十多个。 甚至有些县,出现了知县和县令同时存在的荒唐情况。 韩桢似笑非笑地问道:“常知县可有对策?” “此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常知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语气森然道:“拉拢一批,杀一批,且让他们亲自动手,到时再将罪责一股脑的全部推到敢炽军头上。” “此计不错!” 韩桢神色赞赏的点了点头,交代道:“常知县且坐镇县城,我去一趟郡城!” “韩二郎……” 常知县欲言又止。 见状,韩桢故作不悦道:“你我二人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事便说,何需吞吞吐吐。” 常知县神色复杂道:“你若起事,提前告知吾一声,吾好做准备。” 至于这个准备,是提前跑路,还是将家眷接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此刻的常知县自己也不清楚。 “放心,我会的!” 韩桢说罢,转身出了大堂。 骑上战马,他一路奔驰到军营。 先是来到武库,穿上步人甲,提上马槊,韩桢这才迈步来到校场之上。 此刻,魏大已整军完毕,五百骑兵,外加一千五百步卒整齐列阵于校场之上。 一具具重甲,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彪悍气息,尽显无疑。 站在高台之上,韩桢高声道:“魏大!” “末将在!” 魏大上前一步,抱拳应道。 韩桢下令道:“命你镇守军营,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末将领命!” 魏大应道。 “小武,命你领一千五百步卒,即刻出发,走水路前往益都。” “得令!” 小武抱拳应道,而后率领步卒快步出了军营,朝码头方向行去。 接着,韩桢又下令道:“骑兵营听令,一人四马,随我走官道。” “是!” 五百五十名骑兵齐齐高喊,声势震天。 韩桢大手一挥,快步走下高台,骑上战马。 …… …… 烈日高照。 烟熏火燎的气息,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郡城各个角落。 一夜过后,郡城的百姓,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从昨夜到现在,州府官员竟一个都没有出现,各处城门紧闭,且城门处被所谓的‘武卫军’把守。 期间,有百姓想要靠近城门,守在城门的士兵立刻拔刀警告。 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也发现问题了。 一时间,郡城百姓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城中的士绅大户更是宅门紧闭,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丘八仅是控制了城门,并未有其他动作,这让百姓心里有了一丝慰藉。 府衙之中,苦熬了一夜的大小官员们,终于是熬不住了,一个个顾不得形象,伏在各厅案几之上酣睡。 大堂上,刘宓小憩了一会儿后,便幽幽醒来。 腹中饥饿,如火烧一般。 揉了揉脸颊,刘宓看了眼大门方向。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没胆子走出去。 都怨赵霆这厮! 若不是他,自己何需受这般苦楚? 想到赵霆,刘宓不由站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他想趁着这会儿,好好问一问赵霆,到底与那韩桢密谋了甚么勾当! 来到后院,眼前的一幕,再度让刘宓气的发抖。 只见睡了一夜的赵霆精神饱满,此刻正端坐在后院树荫下,品着热茶,吃着糕点,好不惬意。 “赵霆!” 刘宓脸色涨的通红,大喝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爆喝,将赵霆吓了一跳,手中茶盏险些跌落。 待回过头,见来人是刘宓后,他这才松了口气,语气责怪道:“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刘宓气极反笑:“如此说来,竟是本官的不是了?” 昨夜之祸事,俱都是赵霆惹来的,结果这厮倒好,撇下他们自个儿回后院酣睡。 自己在前院大堂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他在后院品茶吃糕点。 刘宓越想越气,恨不得给他两耳光。 见状,赵霆自知理亏,讪笑一声:“正想唤宁安兄来用饭,不想宁安兄自行来了,快且坐。” 说着,赵霆殷勤的帮他沏了一杯热茶。 “哼!” 刘宓冷哼一声,迈步走上前。 气归气,饭还是要吃的。 再说了,他也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和赵霆撕破脸皮。 待坐下之后,刘宓拿起一个糕点便塞入口中,大口咀嚼。 似是噎住了,他赶忙端起热茶,抿了一小口。 一连吃了三块糕点,又喝了些热茶,总算感觉腹中舒服一些了。 刘宓这才开口问道:“你与那韩桢到底有何密谋?” “……” 赵霆面色迟疑。 见到这一幕,刘宓苦笑一声:“赵延坚啊赵延坚,都这般境地了,你还想瞒着吾么?” 赵霆略微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吾与韩桢合谋粮仓粮食,十二万粮食,作价十万贯。” 只待韩桢一至,此事想瞒也瞒不住,索性不如告知刘宓,两人也好商量商量对策。 “……” 刘宓一阵默然。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厮为了捞钱,已经彻底不择手段了。 州府夏收的税粮,他都敢动。 关键是,这次竟瞒着自己吃独食! “你……你当真是财迷心窍!” 好半晌,刘宓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唉!” 赵霆叹了口气,解释道:“昨夜非是吾之过,谁晓得敢炽军会突然出现。” 刘宓嘴角抽了抽,而后问道:“此次韩桢只怕是来者不善,你待如何?” 闻言,赵霆理所当然道:“还能如何,了不起将粮仓粮食送与他便是。” 刘宓皱眉道:“你就不怕他杀了吾等,起事造反?” “莫要自己吓自己。” 赵霆心中一凛,强笑道:“那韩桢如今还靠着吾等的身份四处做买卖,且往后招安,也离不得吾等。再说了,若要起事造反,昨夜便可杀进府衙,何需等到现在。” 这番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刘宓,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但愿如此罢。” 刘宓长叹一口气。 “县长来啦!” 忽地,府衙外响起一阵欢呼。 两人齐齐一惊,而后对视一眼。 韩桢来了! (本章完) 0156【杀人,还要诛心?】 未时日中。 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刻。 此时已临近九月,天气终于稍微凉爽了一些,可这份凉爽仅限于早晚。 白天烈日一照,依旧还是热。 距离郡城一里地外,韩桢领着骑兵与小武率领的步卒成功汇合。 遥遥看了眼郡城方向,他下令道:“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他不是不信刘锜和聂东,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保持士兵战力,哪怕遭遇意外,也能从容应对。 闻言,士兵们纷纷席地而坐,抓紧时间吃饭喝水,补充体力。 半个时辰后,韩桢缓缓站起身。 “着甲!”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千青州军立刻站起身,开始穿戴铠甲。 这两千士兵,乃是青州军中的精锐,抛开重甲骑兵不谈,那一千五百步卒,哪怕是弩手,都身穿半身铁甲,更别提还有一百副步人甲了。 很快,士兵们便整装完毕,一个个昂首挺胸,排成整齐的列队。 烈日照耀下,一套套铁甲闪烁着寒光。 一股无形的煞气,汇聚在一起,犹如实质。 环顾一圈,韩桢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进城!” “是!” 士兵们大吼一声,眼中闪动着兴奋之色。 青州军无人怯战,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傲气。 这份傲气,是韩桢领兵一场场打出来的。 每一次都是以少打多,每一场都是大胜而归。 新兵入营后,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军中老兵的言行所感染。 其次,便是有功必赏。 哪怕士兵战死沙场,也不需担心赏钱会被贪墨,而是会如数送到家人手中,还会有额外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心理上不惧战,加上没了后顾之忧,因此每每作战,人人争先恐后,奋勇杀敌! 轰轰轰! 韩桢骑着战马,率领五百骑兵打头,后方一千五百步卒,迈着整齐的步伐,紧跟其后。 这番动静,立刻引得城楼上的守军注意。 守军先是一惊,待到看清来人后,顿时面色一喜,城楼之上,也随之爆发出一阵欢呼。 “县长来啦!” 立刻有士兵前往内城,禀报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锜正在府衙对面的茶肆喝香饮子。 只见他蹭一下站起身,兴奋道:“俺去迎县长。” 说罢,也不待聂东反应,跨上一匹战马,朝着外城狂奔而去。 …… 轰隆! 两扇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人一骑立刻从城门之中狂奔而出。 一路来到韩桢面前,刘锜勒住缰绳,拱手道:“见过县长!” 韩桢并未停下,依旧催动战马,朝着城门方向缓缓行去,同时吩咐道:“将昨夜的情况,再与我说一遍。” 刘锜赶忙调整战马方向,落后半个身位,随后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相比起那三名士兵简短的急报,刘锜说的更加详细,各处细节俱都提及。 “县长有所不知,若不是那差役突然出来开口,导致功亏一篑,俺就将那帮敢炽军引走了。” 说起这个,刘锜神色颇有些遗憾。 他自问反应机警,应对自如,若不是那差役,只怕又会是另一种结局了。 听完之后,韩桢点了点头,夸赞一句:“此番你应对的不错,虽最终还是被识破,但也非你之过错,不枉我如此看重你。” “嘿嘿!” 得了韩桢的夸奖,刘锜心头无比开心,咧着一张嘴傻笑。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城洞,进入郡城之中。 街道上空无一人,城中百姓俱都躲在家里。 哒哒哒! 镶有马蹄铁的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着不断有骑兵涌入,马蹄声渐渐汇聚成一片,在寂静的郡城中回荡。 街道两旁的房屋内,百姓悄悄打开门窗,透过门窗缝隙朝外看去。 一看之下,百姓们顿时惊骇万分。 骑兵! 重甲骑兵! 这些骑兵本就高大壮硕,此刻身着重铠,更显彪悍。 就连胯下战马,都披着铁甲,如同一辆战车。 骑兵们面容冷峻,目光中闪烁着森森寒意。 一股肃杀之气,立刻扑面而来。 令人望而生畏。 街道旁的茶馆二楼,窗户打开半扇,几名文士打扮的老者端坐在窗前,朝下望去。 “嘶!” 为首一名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道:“凶猛彪悍,当真是虎狼之师。” 此人名唤王重开,祖父乃是一代贤相王曾。 王家虽如今在朝堂无人,可借着祖父余荫,却也是青州豪门大户,便是赵霆也不敢轻易得罪。 另一位老儒点了点头,轻抚胡须道:“观其势,有汉唐之雄风。” “如此雄师竟是贼寇,可惜了。” 王重开叹了口气,神色遗憾。 那老儒微微一笑:“呵呵,复阳兄何需介怀,彼时贼寇,将来未必成不了国之栋梁。” 招安劝降书一至,又有几人能抵挡住封妻荫子,高官厚禄的诱惑。 王重开却不如老儒这般乐观,语气担忧道:“就怕此子如方腊一般,所谋甚大!若执意造反,青州之地又将会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闻言,另一名老者苦笑道:“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呢。” …… 内城中,数千敢炽军蹲坐在地上。 被烈日晒了一天,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如霜打的茄子,蔫蔫的。 忽地,大地开始颤动。 一阵阵清脆的马蹄声,以及沉重整齐的步伐,传入众人耳中。 史文辉猛地抬起头,只见一队重甲骑兵,迎面走来。 为首一人身披步人甲,全身上下被包裹在铁甲之内,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手中一杆玄色马槊,闪烁着阵阵寒光。 身后,五百余名骑兵俱都身着重铠,如钢铁洪流一般。 再往后,黑压压的步卒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内城走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槌,一下下敲在所有敢炽军的心头。 咕隆! 史文辉咽了口唾沫,心中惊骇万分。 他本以为聂东率领的一千步卒,已是精锐。 此刻再看,方知自己坐井观天。 对方真正的精锐,压根就没有出动。 两相对比之下,张万仙手下的敢炽军,简直如同乞丐流民。 聂东立刻迎上前,抱拳道:“末将参见县长!” “辛苦了。” 韩桢安慰一句,随后高声道:“小武,领步卒换防!” “得令!” 后方的小武大声应道,派遣手下士兵,接替昨夜来的一千青州兵。 扫视了一眼敢炽军战俘,韩桢的目光落在府衙之上,问道:“昨夜至今,可有人出入?” “无人出入。” 聂东禀报道。 闻言,韩桢朝着府衙扬了扬下巴。 聂东立刻会意,指挥手下士兵开始撞门。 轰! 大门瞬间被撞开,显露出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庞。 韩桢挥动马缰,架马朝着府衙走去。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此刻听在州府官员耳中,却如催命符一般。 几十号衙役士卒,一个个面色惊惧,不断后退,握着兵刃的手不住地微微颤抖。 迈过门槛,韩桢看向衙役,居高临下地开口道:“放下兵刃,跪地受降!” 语气虽平淡,却透着股不容置疑之意。 咣当! 都头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扔掉兵刃,跪在地上。 他又不傻,那些个骑兵面露杀意,只怕自己若是降的慢了一些,便人头不保。 见都头都降了,剩下的衙役士卒如释重负,纷纷跪地受降。 下一刻,一队骑兵冲入院中,将兵器全部收缴。 “伱等是哪一军的将士?” 就在这时,一名官员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韩桢并未理会,翻身下马,将手中马槊交予身后的老九后,他龙行虎步地踏入大堂之中。 进了大堂,韩桢径直走向正中堂案,大马金刀的坐下。 听到动静地赵霆与刘宓,此刻急匆匆地从后院走出。 见到眼前的一幕,两人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骇。 果然是来者不善! 拉起遮面的顿项,韩桢似笑非笑道:“刘通判,别来无恙!” 刘宓脸上强堆起笑容:“此番多谢韩郎君率兵驰援。” 韩桢又将目光放在赵霆身上,问道:“这位便是赵知州罢。” “正是。” 赵霆强装镇定。 他还是第一次与韩桢见面,先前两人都是以书信往来。 此刻见到真人,那股子摄人的煞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时,刘宓拱手道:“韩郎君驰援郡城,吾等委实感激,愿奉上粮草十万石,以表谢意。” “呵!” 韩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刘宓与赵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韩桢目光盯着二人,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益都郡我要了,你等可有异议?” 轰! 这句话如同响雷,在赵霆等人的脑中炸响。 刘宓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兀那反贼!” 忽地,大堂外响起一声暴怒。 只见人群中跳将出一个官员,满面怒容地走进大堂,指着堂案后方的韩桢破口大骂:“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本官恨不能生啖汝肉!” 随后,那官员又将矛头对准赵霆与刘宓:“你等身居高位,食君之禄,竟不思忠君报国,反倒与反贼狼狈为奸,枉为人臣,实乃奸佞也!” 赵霆两人被骂的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锵! 老九抽出腰间手刀,正欲上前,却见韩桢摆摆手。 韩桢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问道:“你叫甚么?是何官职?” 那官员昂首挺胸道:“本官吴龟年,乃州府司理参军。逆贼何需多言,今日有死而已!” “不错!” 韩桢点了点头,转头朝着刘宓说道:“州府司理参军吴龟年,勾结反贼张万仙,夜放敢炽军入城,意图谋反,败露后身死。刘通判,我说的可对?” 哗! 此话一出,大堂外的官员纷纷面色惊骇的看向他。 就连准备慷慨赴死的吴龟年,眼中都闪过一丝慌乱。 杀人,还要诛心? (本章完) 0157【屠刀够利,哪有什么反贼】 刘宓面色犹豫。 不曾想,一旁的赵霆却抢先道:“没错,吴龟年勾结反贼张万仙,里应外合,致使敢炽军杀入郡城,这才酿成大祸。吾与刘通判不日便会上奏朝廷。” 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人背黑锅,如此良机,怎会错过。 “这……确实如此。” 赵霆都这么说了,刘宓也只得点头赞同。 吴龟年大怒道:“赵霆,你这奸佞竟妄想颠倒黑白。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吾问心无愧!” 韩桢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你如何想并不重要,开封府的皇帝觉得你勾结反贼,那伱就是。” 他们二人,一个是知州,一个是通判,联名上书,且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官家不信。 人证嘛,到时随便从外面战俘中拉出一个,物证更简单了,伪造几封书信便是。 一旦坐实,他吴龟年的名声就可彻底臭了,并且还会祸及家人。 吴龟年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只见他高喊道:“不可能!官家,官家……” 他本想说官家圣明,可说着说着,却没了底气。 按照当今官家的性子,只怕接到奏疏之后,根本不会遣人验证,而是直接拿他家眷下狱了…… 一时间,吴龟年心中升起一股绝望。 他本想慷慨赴死,博一个好名声,结果对方三言两语,自己反倒成了勾结反贼的奸佞,说不得还会被记载在史书之上,遗臭万年。 关键是,他对此竟毫无办法。 “你这奸佞,吾跟你拼了!” 绝望之下,吴龟年大吼一声,扑向赵霆。 赵霆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动手,一时不察被扑倒在地。 这吴龟年正值壮年,而赵霆则四十有八,且常年养尊处优,哪里是他的对手,被摁在地上吃了一套王八拳,不断哀嚎惨叫。 此刻的吴龟年如同疯魔,各种招式都用上了。 忽地,一只大脚迎面袭来。 砰! 吴龟年仰面摔倒在地,口鼻淌血。 一脚踹倒吴龟年后,老九便静静站在一旁,不再动手。 刘宓这时也回过神了,赶忙将赵霆扶了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赵霆此时极为狼狈,朝服凌乱,头上的直角幞头不翼而飞,右眼重重挨了一拳,脸上也布满了抓痕和巴掌印。 看着地上痛呼哀嚎的吴龟年,他怒从心起:“本官要杀了你!” “老九!” 韩桢使了个眼色。 闻言,老九立刻会意,哐一声抽出腰间手刀,递了过去。 看了看身前的手刀,赵霆忽地一愣。 他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哪里真的敢动手杀人。 见他迟迟不接刀,韩桢轻笑道:“赵知州,动手罢。” 咕隆! 赵霆咽了口唾沫,强笑道:“这……韩郎君莫开顽笑。” “顽笑?” 韩桢收敛笑意,语气森然道:“赵知州若是不想动手,那只能我亲自来了。不过,我若出手,死的可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吴龟年了!” 赵霆与刘宓齐齐一惊,两人俱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吴龟年就是他们的投名状! 他二人若不动手,那就跟着吴龟年一起死。 “赵知州,我的耐心有限。” 韩桢的声音再度响起。 赵霆把心一横,颤颤巍巍地接过手刀,缓缓朝着吴龟年走去。 吴龟年也顾不得哀嚎,手肘撑地不断向后挪动,色厉内荏道:“赵霆,吾乃朝廷命官,你敢杀吾?” “为何不敢?” 赵霆大吼一声,手刀猛地刺下。 “啊!!!” 吴龟年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被刺中的小腹,流淌出殷红的鲜血。 韩桢转头看向刘宓,吩咐道:“刘通判,该你了!” 刘宓心知不动手的下场,咬了咬牙,接过手刀后,一刀捅进吴龟年的心口处,当场毙命。 咣当! 手刀跌落在地上,刘宓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 他连鸡都不曾杀过,更别提杀人了。 但不杀吴龟年,死的便是他。 死道友不死贫道! 大堂外的一众官员,此刻已经吓傻了。 先是看了一场闹剧,紧接着知州与通判,当着他们的面,联手杀了司理参军。 这……简直骇人听闻。 下一刻,却听韩桢继续说道:“吴龟年仅是一曹参军,不可能独自一人就将敢炽军放进城内,定然还有同党!赵知州与刘通判明察秋毫,应当知晓同党是哪些人,不如列出一份名单,交予我来处理。” 此话一出,大堂外的官员被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头皮发麻。 赵霆与刘宓却不由一喜,知晓这是铲除异己的好时机。 他二人如今已是彻底上了贼船,为防止有人走漏风声,自然会尽心尽力。 “该当如此。” 念及此处,两人齐齐开口应道。 说罢,两人迈步来到堂案前,提笔开始写名单。 大堂外,一名官员急了,高声喊道:“刘通判,刘大人,小人对大人乃是一片赤诚之心啊!” 这是真急了,连大人这个词都用上了,彻底丢弃脸面。 没法子啊,若不尽快表明心迹,一旦上了名单,不但要掉脑袋,还得背上勾结反贼的罪名,祸及家人。 “赵知州,下官一向对知州敬重。” “赵大人高抬贵手啊,小人往后唯大人马首是瞻,愿效犬马之劳!” “刘大人……” 这一刻,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州府官员们,为了身家性命,彻底丢掉了文人风骨,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静静欣赏着眼前这一幕。 所谓文人,朝廷命官,不过如此。 只要手中屠刀够利,哪有什么反贼不反贼。 不多时,赵霆与刘宓联手拟定好了一份名单。 吹了吹纸上墨迹后,这才递过去。 接过名单,韩桢大致扫了一眼,而后问道:“确定没有漏网之鱼了?” “应当是没有了。” 刘宓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 闻言,韩桢唤道:“老九!” “末将在!” 老九立刻上前一步。 韩桢下令道:“协助赵知州去抓捕勾结反贼的逆党,若有抵抗,就地格杀!” “得令!” 老九抱拳应道,而后率领士兵跟在赵霆身后。 此刻,赵霆手握名单,看着那些官员惊惧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快意。 这些官员要么仗着朝中有人,要么家世显赫,对他不屑一顾,私下里更是百般嘲讽。 眼下,自己一念皆可杀之! “张沛!” 随着赵霆念出一个名字,人群之中,一名官员面色顿时变得惨白,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瘫坐在地上。 老九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那名官员的胳膊,拉向府衙之外。 “莫杀俺,莫杀……” 府衙外,张沛的惊叫戛然而止。 “马磐!” “赵霆你这奸佞,不得好死,吾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随着一个个名字念出,喝骂诅咒者有之,痛哭哀嚎者有之,跪地求饶者亦有之。 一连念了十六个名字后,赵霆这才放下手中名单。 见到这一幕,余下的官员不由松了口气,纷纷撩起袖子,擦拭额头冷汗。 这时,韩桢开口道:“诸位都且进来罢!” 闻言,几十号官员立刻迈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站定在大堂之中。 韩桢微笑道:“诸位都是栋梁之材,往后当用心办差,帮我治理好益都郡。” 这句栋梁之材,倒不是讽刺。 就这么说吧,能从几十万举人里杀出,成功考中进士,且能补得实缺的官员,就没几个是蠢才。 都说北宋是读书人的天堂,错了,严格来说是士大夫的天堂。 考中进士才是士大夫,否则只是一个酸书生罢了,这两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对读书人而言,北宋乃是历朝历代最卷的,没有之一。 卷到举人多如狗的地步。 至于秀才,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这些官儿各个都是精英。 用好了,是能臣干吏。 用不好,那就是贪官污吏。 说白了,官员的操守取决于上位者的态度。 不说李世民了,把这批人放到赵大手上,绝对与现在不一样。 “吾等定当尽心!” 大堂内的官员齐齐作揖行礼。 “放心,我非是嗜杀之人,你等只需用心办差,自会平安无事。可若是谁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就莫要怪我不讲情面了。”韩桢说着,目光从赵霆等人身上一一扫过。 先小人,后君子,这是韩桢的处事原则。 规矩先说在前头,往后再谈情谊。 一众官员被他看的心底发毛,一个个赶忙应道。 “从昨夜苦熬到现在,诸位想必辛苦了,且先回去好好歇息,养足精神。” 还不等官员们道谢,便听韩桢继续说道:“顺便修书一封回老家,尽快将家眷接来,万一往后出了什么差池,也不会连累家人。”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里还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 差池? 呵,起事罢了! “且去罢。” 韩桢摆摆手。 一众官员再度作揖,随后各怀心思的出了大堂,朝着自己府宅走去。 赵霆与刘宓却没有离去,他们心知韩桢还有话要与自己说。 见两人目光忐忑,韩桢不由笑道:“过两日便是月底了,两位的分红,届时会一文不少的送到府上!” 打一棒给个甜枣么。 总不能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罢? 这会儿他们两正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需要用些实质性的好处,稳一稳情绪。 (本章完) 0159【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然而想要跨越阶级的眼界,难如登天。 这几千年历史长河中,不知多少底层起义的领袖,都倒在了这一步上。 远的有陈胜吴广、赤眉绿林、张角、黄巢、王仙芝,近的有王小波、方腊、钟相、杨幺,包括后来的张献忠、洪秀全…… 太多了,数不胜数。 他们没有才能吗? 自然有的。 但最终受于眼界,还是没能完成阶级战略的跨越。 这时,茶博士端着一杯香饮子走了过来:“老爷,紫苏饮来了,请慢用。” 与紫苏饮一同端上来的,还有七八碟糕点果脯。 《广群芳谱》里记载:“仁宗敕翰林定熟水,以紫苏为上,沉香次之,麦门冬又次之。” 自此之后,紫苏饮便迅速风靡大江南北,稳坐大宋香饮头把交椅。 韩桢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小口。 “沁香入脾,不错!” 点评一句后,他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啧! 到底是能开在府衙对面的茶肆,手艺确实没话说。 见他吃的香甜,史文辉不由咽了口唾沫。 从昨夜至今,他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腹中如火烧般,喉咙更是干得快冒烟了。 史文辉强忍着,努力将目光从糕点与香饮上挪开。 一连吃了三块糕点,韩桢停下手中动作,端起紫苏饮问道:“家中可有妻儿老母?” 史文辉答道:“老母于前年病逝,家中只余妻儿。” 韩桢吩咐道:“这几日暂且跟在我身边,做个书吏,往后再行安排。” “下官遵命。” 史文辉心头一喜,赶忙起身作揖。 同时,他也听出了韩桢的言外之意。 这几日是考察期,若表现好,便有可能被委以重任。 若表现平平,则可能真的只是一个书吏了。 韩桢指了指糕点:“吃罢,莫要浪费了。” “多谢主公赏赐。” 史文辉又行了一礼,这才坐下吃起了糕点。 …… 赵霆与刘宓朝廷命官的身份,到底是起到了作用,在他二人的安抚下,城中百姓终于不再恐慌。 百姓不晓得,可那些士绅门阀心里却门清儿。 麻家宅院大门前,刘宓正与一名老儒相谈甚欢。 这位老儒,便是麻家的当代家主,麻彦民。 “麻员外且宽心,昨夜杀入城中的敢炽贼子,已尽数被俘。眼下有青州军镇守,郡城固若金汤。” “如此,老拙便放心。” 麻彦民长舒了一口气,邀请道:“刘通判辛苦了,不如进舍下饮一杯茶水,消一消暑气。” 刘宓摆手拒绝:“不必了,眼下百姓惶恐,本官还需尽快安抚民心。” 麻彦民肃然道:“刘通判勤政爱民,让老拙敬佩。益都郡有刘通判在,当真是百姓之福。” “本官分内之事罢了。” 刘宓说罢,特意叮嘱道:“麻员外,明晚记得赴宴。” “老拙省的。” 麻彦民应道。 见状,刘宓这才转身离去。 目视刘宓远去的背影,麻彦民面上的恭敬之色才渐渐散去。 双手背在身后,他转身踏入大门。 就在这时,大门后方突然窜出一道身影。 麻彦民先是一惊,随即满脸宠爱道:“悠悠你又调皮了!” 却见那道窜出的身影,是名少女。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身着一席淡黄色的束腰长裙,披着一件乳白长褙子,梳着双丫髻,两条淡青色的丝带垂落至耳边。 鹅蛋般的小脸儿上,还残留着一些婴儿肥,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又透着一丝灵动。 端的是明眸皓齿,清新可人。 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活泼清新的气息,配上那双如小鹿般清澈灵动的大眼睛,让人见了,便心生好感。 这少女名叫麻舒窈,是麻彦民的孙女。 其父早逝,加之自小便聪明伶俐,因此极得麻彦民的欢心。 古时女子只有在笄礼之后,才会正式取字,此前用的乃是小字,也就是乳名。 而麻舒窈还梳着双丫髻,显然并未笄礼。 还未笄礼便已经有了正式的名字,可见麻彦民对其有多宠爱。 宋时女子的乳名几乎都大同小异,普通百姓都是某娘。 比如幼娘、安娘、闰娘等等。 而富贵人家,则会取叠词,宋徽宗几个女儿的小名都是叠词,什么珠珠、嬛嬛。 值得注意的是,叠词只能用于小名,若用于大名,则代表自己身份低贱。 因为在宋时的习俗中,只有歌伎、小妾、丫鬟、最低等嫔妃,才会一辈子使用叠音名。 李师师、时春春、苏小小俱都是东京城中的青楼大家。 辛弃疾可考证的小妾有六个,名字分别是田田、卿卿、香香、整整、钱钱、飞卿,其中五个用叠音名。 所以,在宋时叠音名不能乱用。 麻舒窈俏皮一笑,而后好奇道:“阿爷,青州何时又多了一支青州军?” 闻言,麻彦民摇头失笑道:“青州只有武卫、镇海两军。” “反贼!” 麻舒窈极为聪慧,立马反应过来,口中惊呼一声。 “慎言!” 麻彦民轻斥一声。 小丫头赶忙伸手捂住嘴,眨巴着大眼睛,格外可爱。 两人穿过垂花门,一路进了书房,麻彦民端坐在书桌前,看着小丫头为自己点茶,口中语重心长道:“悠悠啊,过两个月你便要行笄礼了,加笄之后就是大姑娘了,言行举止当稳重端庄,不能再如方才那般了,须知隔墙有耳。” 麻舒窈白嫩的小手握着茶筅,迅速在茶盏中搅动,口中反驳道:“家中又无旁人,院中仅有几个仆役。” 麻彦民神色复杂,幽幽地道:“呵,这世道连族人都可不信,更遑论仆人。” “阿爷,请茶。” 这时,麻舒窈点好了茶,恭恭敬敬地将茶盏递过去。 接过茶盏,吹了吹淡青色的汤沫,麻彦民抿了一口:打趣道:“悠悠往后嫁了人,阿爷就再也喝不到这么好的茶汤喽。” 麻舒窈既不羞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道:“那阿爷可得给悠悠找个近一些的夫家,隔三差五,还能回来帮阿爷点一杯茶。” “你呀。” 麻彦民不由摇头失笑。 见自家爷爷悠然自得地吃着茶,麻舒窈忍不住问道:“如今反贼占了郡城,阿爷不怕么?” 麻彦民语气淡然道:“他刘宓都没死,老夫又有何惧之。” 麻舒窈好奇道:“阿爷,那青州军既是反贼,怎地刘宓等人却安然无恙,反而还有心思安抚百姓。难不成,他们投了贼?” “不错。” 麻彦民点了点头。 麻舒窈眉头轻皱:“刘宓好歹也是一州通判,朝廷正五品的大员,竟选择投贼?” 麻彦民抚须道:“刘宓此人贪吃好财,本就没甚文人气节,刀斧加身,再以利诱之,投贼实属正常。再者,也是想押上一宝,成了,便是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 这四个字让麻舒窈心头一震,不可置信道:“阿爷竟如此看好城中反贼?” 麻彦民正色道:“莫要小觑,此人并非张万仙之流,有大志,懂隐忍,知轻重。若非昨夜敢炽军横插了一脚,只怕还会继续隐忍下去,谁能晓得青州之地,竟还盘踞着一条蛟龙呢。” “先前,老夫于茶楼之上,遥遥看了一眼,那青州军将士个个凶猛彪悍,有汉唐之雄风,乃是真正的虎狼之师。能有如此强军,说明这反贼已成气候,如今大宋内忧外患,若能占据大势,未必没有改朝换代的可能。” 麻舒窈饶有兴致地问道:“阿爷可看见贼首了,容貌如何,是否如杂剧话本中描述的那般凶神恶煞?” “不曾。” 麻彦民摇了摇头。 闻言,麻舒窈目光流转,忽地问道:“阿爷,明晚酒宴伱去么?” 麻彦民苦笑一声:“不去也得去啊。人家给了脸面,咱们不能不要脸。” 请你赴宴,那是给你面子。 不去? 那往后青州就再也没有麻家喽! 轻轻咬了咬唇,麻舒窈说道:“阿爷,明晚赴宴能否带我一起去?” “胡闹!” 麻彦民立即板起脸,呵斥道:“那反贼岂是好相与的?那酒宴摆明了就是鸿门宴,凶险异常,应对稍有差池,便是身死族灭。” “好罢。” 麻舒窈乖巧地点了点头。 …… …… 时至傍晚。 曲庆峰与老九回到了府衙。 见两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息,便知抄家之事并不顺利。 曲庆峰站在堂下,躬身抱拳道:“禀县长,一十六名犯官家财尽数抄没,请县长过目。”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账本,恭敬地呈了上去。 接过账本,韩桢仔细翻看起来。 金银铜钱玉石玛瑙等浮财,共计二十一万贯,良田八万余亩,各地商铺百多间。 之所以有这么多浮财与田产,俱都是趁着王黼征收丁身钱,借机宰杀城中富商大户,再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农民贩卖的田地。 为什么先前韩桢询问时,刘宓只说了三家士绅豪门? 因为其他没甚背景的富商大户,早已经被他们折腾的家破人亡了,只剩这三家不敢动。 合上账本,韩桢吩咐道:“这些浮财一半充入军账,押送至武卫军军营,另一半充入府库。至于良田商铺暂且放着,我自有安排。” “是!” 老九与曲庆峰应下后,转身出了大堂。 (本章完) 0160【难怪都喜欢奸臣】 两人前脚刚走,赵霆与刘宓后脚便回来了。 刘宓行礼道:“县长,百姓俱已安抚,民心初定,三家豪绅也答应明晚赴宴。” 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二人辛苦了,天色已晚,且回去罢。” “下官告辞。” 刘宓拱了拱手后,便转身离去。 他确实累了,身心俱疲。 昨夜苦熬到现在,中间只是小憩了一小会儿,关键是心累,今日之事对他的冲击着实太大了。 他需要好好歇息一晚,稳固心神。 赵霆却没走,只见他谄媚地笑道:“县长初至郡城,下官准备了一处宅院,请县长屈尊暂且歇息一夜,待明日再另寻住所。”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你有心了。” 赵霆说道:“为县长分忧,乃是下官分内之事。” 见到这一幕,立于韩桢身旁的史文辉,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只觉得跟对了人。 杀人谁不会? 能让一州知州对自己恭敬有加,才显本事。 相比之下,张万仙不过是一莽夫而已。 韩桢摆摆手:“回去歇息罢。” “下官告退,县长若有事,可随时遣人来唤下官。” 待赵霆离去后,韩桢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罢。”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益都郡已落入手中,慢慢经营便是,没必要急躁。 况且,许多事情也急不得。 两人出了府衙,一名老仆立刻迎上前,躬身道:“老爷!” 看样子,他已经在府衙外等候多时了。 “你是何人?” 韩桢问道。 老仆答道:“回老爷,老拙是老爷府上的管家,赵知州担心县长刚来郡城,不认得路,便唤老拙在此等候。” 啧! 难怪历史上会有那么多昏君。 实在是这些个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贪官儿,太会来事儿。 说话办事,让人无比舒心。 韩桢吩咐道:“前面带路。” 此刻,府衙外的尸体已经被抬走,血迹也被清洗干净。 不过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街道依然很冷清,但相比起韩桢领兵入城时空空荡荡的场面,已经好上了不少,起码能够看到一些行色匆匆的行人。 青州军将士,除开镇守四处城门的几百人外,剩下的都转移到了武卫军军营。 否则数千人留在郡城,吃喝拉撒睡都不方便。 赵霆安排的府邸距离府衙并不远,穿过一条街道,转个弯儿便到了。 府邸很是阔气,大门敞开,丫鬟、仆役站成两排。 “老爷!” 见到韩桢,丫鬟仆役们齐齐喊道。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吩咐道:“往后莫要搞这些阵仗,都进去罢。” “是。” 老仆赶忙点头应下,而后呵斥道:“还不快进去。” 闻言,一众仆役赶忙回到宅院里。 打量了一眼宅院大门,韩桢问道:“这府邸前任主人是谁?” 老仆如实答道:“上一任主人是一位富商,据说是因生意亏了,只得将府邸低价卖于赵知州。” 生意亏了? 韩桢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迈步跨过门槛,走进府邸之中。 整座府邸的建筑风格和布局,与临淄县徐主簿家中相差无几,都是如江南水榭那般,清新淡雅。 穿过垂花门,径直进了大厅后,韩桢脱下身上的步人甲。 史文辉见状,极有眼力劲儿的上前帮忙。 哐! 五十多斤重的步人甲放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眼见天色已黑,老仆命丫鬟点上油灯蜡烛,随后问道:“老爷,可否放饭?” “嗯。” 韩桢点了点头。 “坐。” 招呼史文辉坐下,韩桢问道:“如今寿光与昌平的情况如何?” “惨不忍睹。” 史文辉叹息一声,详细说道:“两县官吏与富商地主皆被屠杀殆尽,百姓恐慌之下,不少人逃往山中躲了起来。张万仙并不约束手下,致使敢炽军随意欺辱掠杀百姓,导致田无人种,地无人耕。” 韩桢并不意外,继续问道:“敢炽军有多少士卒?” “除去壮声势的民夫之外,真正能作战的青壮只有不到三万,寿光两万,昌平一万。” 史文辉说罢,问道:“县长想取寿光?” 韩桢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道:“寿光、昌平以及张万仙的人头,我全都要!” 史文辉立刻出谋划策道:“张万仙如今狂妄自大,定然不会把武卫军放在眼里,以下官对他的了解,绝对会主动出城迎战。届时寿光空虚,县长麾下俱都是虎狼之师,只需派遣一支奇兵,便能一举夺下寿光县。随后与武卫军前后夹击,定能一举歼灭。” 韩桢轻笑道:“继续说。” 见状,史文辉心头大喜,继续说道:“拿下张万仙后,可遣人假扮敢炽军去昌平传令,命镇守昌平的一万敢炽军回援,同时在途中设下埋伏,如此一来,便能轻取寿光、昌平。” “此计可行!” 韩桢略微沉吟片刻,面露赞赏之色。 不过具体细节,还需商议,并准备一条备选方案。 说话间,丫鬟们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端上桌。 “先用饭罢。” 韩桢拿起筷子,招呼道。 史文辉点了点头,坐下开始吃饭。 吃完晚饭,用过茶后,韩桢唤丫鬟安排一间厢房给史文辉后,自己则来到正屋的书房。 点上蜡烛,抽出一沓白纸,韩桢提笔写了一封信。 将信塞进信封,他又开始写起了计划书。 益都郡已入手中,接着便是寿光、昌平。 张万仙这番屠杀,算是间接帮了韩桢的忙,待到他接手之后,便没了任何掣肘。 届时,临淄县里的胥吏们,就能派上用场了。 至于临朐、博兴、千乘三县,则暂时不用急。 待到将益都郡彻底握在手心后,再动也不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 窗外,隐约传来更夫的敲更声。 连续三下梆子声,代表着已是三更天了。 放下毛笔,韩桢伸了个懒腰,将纸张收起来后,吹灭蜡烛,来到里屋躺下。 今夜,注定有不少人无法入眠。 …… 翌日。 朝阳初升。 沉寂了一夜的益都郡,渐渐变得繁闹起来。 昨日赵霆与刘宓的安抚,到底是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而且,青州军也并未骚扰百姓,这让城中百姓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 哪怕有些人依旧惴惴不安,可生活还得继续。 普通百姓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要想办法填饱肚子。 城中百姓都是坊籍,他们没有田地,只能通过做工、当小贩赚钱养家糊口。 民以食为天! 至于青州军是不是反贼,与他们何干。 只要青州军不劫掠他们,是反贼又或是官兵,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不成还会给他们发钱? 是的! 韩桢开始发钱了。 推荐一本朋友的新作《皇帝吹逼群的我,成了课本神秘人》 (本章完) 0161【伴君如伴虎啊】 天蒙蒙亮。 韩桢便早早地起了床,洗漱一番,用过早饭后,穿上步人甲,领着史文辉前往府衙。 穿步人甲是他刻意为之,这样可以迅速在郡城百姓和一众官吏心中,矗立铁血威严的形象。 宁要人怕,莫要人怜! 初到一个新环境,必须要以铁血手腕镇压,待到往后熟悉了,再使春风化雨的手段也不迟。 届时,百姓与官吏反而会念及他的好。 这与先威后德是一个道理。 他本身高大魁梧,气质英武,此刻身着步人甲,更显霸气。 只看府邸中那些丫鬟仆人们畏惧的眼神,便能知晓效果。 府衙中,一众大大小小的官员,外加三班皂吏,六曹胥吏,天还没亮时,就已经来到府衙上值。 哗哗哗! 人未至,步人甲甲叶晃动摩擦的声音,率先传入府衙之中。 “县长!” 守在府衙大门的皂吏一个激灵,立刻躬身问候。 韩桢点了点头,龙行虎步地踏入府衙。 径直迈步走进大堂,来到堂案后方坐下后,韩桢环顾一圈下方的一众官员,朗声道:“司户参军何在?” 崇宁三年五月戊寅,宋徽宗改制,罢开封权知府,置牧、尹、少尹,将开封府职官体系分为士、户、仪、兵、刑、工六曹,并推行天下州县。 至此,不论府州县俱设六曹。 州府有曹官,县城则只有胥吏。 话音落下后,却无人站出来,众人的表情也略显怪异。 刘宓略微迟疑了一下,拱手道:“禀县长,司户参军马磐勾结敢炽反贼,昨日已被斩首!” 闻言,韩桢又问:“户曹可有其他官员?” “下官王委中,添为司户厅曹官。” 一名官员上前一步。 韩桢吩咐道:“你暂代司户参军一职。” 啊? 这就升官了? 王委中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赶忙道谢:“多谢县长,下官定当不负所托。” 说是暂代,可如今整个司户厅,就剩他一根独苗,只要表现好一些,大概率会稳坐参军这个位置。 韩桢道:“现命你领户曹胥吏,统计城中百姓伤亡与一应损失,务必详细。” “下官领命!” 王委中躬身应道,而后快步出了大厅。 步伐急促中,又带着几分轻快。 看着大堂中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员,韩桢陷入了沉思。 北宋的冗官问题着实严重,许多职位的权责相互交替覆盖。 比如录事参军,乃是六曹之首,其职责是掌州院庶务,纠诸曹稽违。 掌管刑狱,又负责审理民事和刑事案件。 这就导致了司理、司法参军的职责,被覆盖了大半。 司法厅的一众大小官员,只能干些打下手的活计,比如在录事参军审案时,查找、检索适用的律法条文,以供判决时照用。 这种活计,明明法曹的胥吏就能兼任,偏偏还要塞进一众官员。 再比如司户参军,掌户籍赋税、仓库受纳。 结果呢,这份职权被通判所覆盖,导致户曹官员的职权,仅仅只剩下了婚田词讼。 一项工作,明明两三名官员就能办,非要拆分为三四个部门,然后塞进十多个官员。 既臃肿又繁琐,而且效率低下。 改制,是必然之事。 不过这事急不得,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 人心浮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需要先制定出一套高效、便捷的新制度。 回过神,韩桢继续吩咐道:“即刻起,府衙胥吏改制。” 官员改制暂时动不得,但胥吏却可以。 并且,胥吏改制乃是重中之重,也是韩桢往后争夺天下的最大资本。 只有胥吏改制了,其他的政策才能顺利推行,这一点已经在临淄县验证过了。 自从整顿胥吏之后,什么轻徭薄赋,什么商税改制,全都轻松推行,没有丝毫阻碍。 众官员面色肃然,纷纷竖起耳朵。 韩桢竖起一根手指,朗声道:“其一,提高胥吏收入,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三倍,最低俸禄不得低于一千二百文。逢年过节有额外福利,同时设立效绩奖励,每月表现优异的胥吏,发放额外赏赐。” 三倍,听上去翻了很多,可实际上胥吏的收少,尤其领的还不是实禄,经过上下克扣,到手能有三四百文就不错了。 三四百文一个月,在临淄县都养不活一家老小,更何况益都郡? 越是发达的城市,物价越高,生活成本也就越高,这是市场经济的自然规律。 东京城的物价更高,普通百姓平均一天的生活成本,高达百文。 益都郡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作为古九州之一的青州枢纽,城中百姓高达十余万,想要养活一家五口,让妻儿老小吃饱饭,一个月最少也需要两贯钱。 刘宓皱眉道:“这……是否有些太多了?如此一来,府衙每年的支出,将会提升数倍。” 韩桢问道:“算上前阵子征收的丁身钱,府库之中如今有多少钱?” “算上丁身钱,以及昨夜抄没犯官家中的资产,府库共计两百八十三万余贯。” 刘宓作为通判,掌管一州赋税,自然清楚,张口便答。 这笔钱,丁身钱占了大头,其次是夏收的赋税,最后才是商税地税和抄没犯官的家资。 韩桢摆摆手:“府库充盈,无须担心。” 既然韩桢都不在乎,刘宓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其二,增招胥吏数量,三班与六曹各部俱扩招十人,以半月为期,合格者录用。同时采用末位淘汰制,能者上,庸者下,连续数月表现不佳者,辞退!” “其三,增设监察部,监察部负责纠察胥吏,一旦发现欺上瞒下,鱼肉百姓者,严惩不贷!” 随着一条条改制的规矩说出,大堂众官员看向韩桢的眼神明显变了。 这些规矩环环相扣,恩威并重,如一条无形的锁链,将胥吏牢牢锁住。 一旦实施,必将一扫胥吏散漫狡诈之风。 此刻,站在韩桢身后的史文辉,激动的手脚发抖。 明主,明主啊! 说完之后,韩桢环顾众人,问道:“你等可有补充?” “县长英明,吾等并无补充。” 众官员齐齐拱手称赞。 韩桢吩咐道:“既如此,且回去办差罢,各自通知门下胥吏改制规矩。赵知州与刘通判留下。” 很快,大堂内一众官员散去,只留下赵霆与刘宓。 韩桢说道:“刘通判,有件差事交予伱。” 刘宓正色道:“请县长吩咐。” “这段时日领户曹官吏,登记人口、清查账目、厘定田地。” 韩桢话音刚落,就见刘宓面色微微一变。 就连一旁的赵霆,眼中都闪过一丝惊骇之色。 这些官吏哪个不是一屁股屎,手下隐田何止万亩,蓄养的黑户农奴,更是高达万人。 至于府衙的各项账目,更是一笔糊涂账,你拿一点,我挪一笔…… 韩桢目光锐利地盯着两人,一字一句道:“以往你们干了什么事儿,如今统统一笔勾销,我不会计较,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但此次清查,务必详细,若敢弄虚作假,隐没田地人口,那就莫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语气中的森森寒意,让两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赵霆心思急转,随后把心一横,说道:“县长,下官愿捐出所有田地,共计两万八百余亩良田!” 这厮显然对韩桢畏惧到了极点,生怕到时候他名下清查出大量隐田和黑户,韩桢一怒之下,将他一刀给砍了。 别看韩桢这会儿说的好听,什么统统一笔勾销,到时候翻起脸来,为时已晚。 伴君如伴虎啊! 尽管很心痛,可为了自己小命着想,赵霆还是决定忍痛把手下田地全捐出来。 既能解决后患,又能做出表率,博得韩桢的好感,可谓是一举两得。 刘宓猛地转过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好你个赵霆! 捐田地这种大事,竟然没有与自己商量。 赵霆这一手,直接把刘宓架在火上烤。 捐不捐? 捐了,那可是两万多亩良田啊,不是贫苦百姓的旱田,其中还有不少丰沃的水田,价值十几万贯。 若是不捐,韩桢会如此看他? 一时间,刘宓进退两难,心中早已把赵霆骂了个狗血淋头。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由摇头失笑道:“赵知州不需如此,我韩桢向来说一不二。” “县长此言差矣。” 赵霆面色严肃,掷地有声道:“县长仁义,没有收没下官家资,每月分红依旧,下官又怎能当个贪得无厌的小人。而今百姓困苦,郡城百废待兴,下官自要尽些微薄之力。” 韩桢点头道:“赵知州有心了,此番情谊我会铭记。” 闻言,赵霆心头顿时大喜,谄媚道:“县长如今正值大展宏图之际,能为县长分忧,乃是下官的荣幸。” 狗东西! 刘宓心中暗骂一声,随后咬牙道:“县长,下……下官也愿尽绵薄之力,捐出良田两万五千亩。” 他二人一捐,剩下的官员得知后,势必也要捐。 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十多万亩良田,尽数收归手中。 念及此处,韩桢笑道:“既是你等的一片心意,那我就收下了。放心,不会让你们白出血,过段时日会给予你们补偿。” 虽不知道补偿是什么,不过总算让刘宓心中舒服了一些。 (本章完) 0162【收买人心】 刘宓走了,行色匆匆。 韩桢方才交代的差事,可是个大工程。 益都郡田地上百万亩,人口二十多万,没有个把月,根本统计不完。 目视刘宓离开,赵霆问道:“县长,下官呢?” 他现在迫切的想要表现,以此讨好韩桢。 之所以会如此,实在是在杭州任职时,心里落下了病根。 方腊每攻陷一处,必杀屠杀官吏。 当初若不是他跑得快,只怕他的人头,也会和转运使、通判等人一齐挂在城楼之上。 尽管他知道韩桢与旁的反贼不同,可心里依旧忍不住犯嘀咕。 昨夜回去后,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韩桢砍他脑袋的画面。 所以,刚才韩桢提到厘定田地时,他才会出言捐田。 “不急。” 韩桢摆摆手,解释道:“赵知州稍后与我一起安抚百姓。” 赵霆此人的性格,他已经有所了解,才能肯定是有的,但无法委以重任。 毕竟有知州这个身份在,先摆在身边当个吉祥物,往后再另行安排。 不过,赵霆却不晓得,只以为自己成功博得韩桢的信任,特意将自己安排在身边。 近臣才是心腹嘛! 因此,他心中颇为得意。 不多时,王委中回来复命了。 “禀县长,前夜受灾百姓一应伤亡与损失,已尽数统计,烧毁房屋、家当也已折算成钱财,请县长过目。” 王委中说罢,双手捧着账本呈上堂案。 接过账本,韩桢翻看了起来。 还行,伤亡人数并不算多。 主要是前夜聂东领军追得紧,那帮敢炽军没有时间杀人劫掠,只是四处放火,烧了不少民宅和商铺。 合上账本,韩桢吩咐道:“按照账本上的总额,从府库中拨一笔钱出来,随我一起去慰问受灾百姓。” 赵霆与王委中知道,韩桢这是打算收买人心。 方法极为简单,且粗暴。 发钱! 但不得不说,这个方法非常有效。 好话说一万句,抵不过真金白银摆在眼前。 不多时,王委中便从府库中取出了钱。 共计三千五百贯,装了整整四车。 赵霆本想坐轿,只是见韩桢骑上战马,也只得唤皂吏牵来一匹马。 晨曦洒落,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又重新弥漫在大街小巷之中。 东西两处城门洞开,不断有菜农、商队,进进出出。 城门不可能一直封闭,郡城十多万人吃喝拉撒,难不成都堆积在城中? 不过,青州军镇守之下,进出盘查比以往严格了数倍。 在路引凭由的制度下,普通百姓基本不会出远门,能够经常出远门的只有商人和读书人,只需重点盘查这两类人就行,所以守城士兵的工作量并不算特别大。 韩桢骑着马走在最前方,赵霆与史文辉一左一右,落后半个身位。 在其后方,是四辆满载铜钱的牛车,以及数十名随行衙役、书吏。 这番阵仗,自然引得百姓们的注意。 一个个纷纷让开道路,目光好奇地打量,待看到牛车上一筐筐黄灿灿的铜钱,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是要干甚?” “许是赏赐青州军将士。” “打头的小郎君是谁?怎地走在知州老爷前头?” “听茶博士说,这小郎君乃是青州军的统制呢。” “统制和知州哪个大?” “这……自然是统制大,否则怎会走在前头!” …… 沿着街道,韩桢一路来到外城。 内城也有人受灾,不过能住在内城的,非富即贵,房子被烧,算不得事儿。 所以,也就没必要去管了,反倒是外城的都是穷苦百姓,眼下房子被烧,只怕昨夜要么寄宿在亲友家,要么露宿街头。 在王委中的指路下,韩桢架马来到一处巷子。 整条巷子,几乎被烧了一半,共有十多户人家遭了灾。 外城房屋密集,一旦燃起大火,很快就会蔓延开。 此刻,废墟之上,一群受灾百姓背着箩筐在埋头搜寻,企图翻找有用的东西。 在城里,买根柴都要钱,所以百姓们自然会物尽其用。 韩桢等人的到来,让众人停下手中动作,探头望去。 方才,统计伤亡和损失时,王委中已经来过一次来了,眼见又来了一群官吏,这些百姓不由面露疑惑。 不需韩桢吩咐,王委中架马上前,高声道:“受灾百姓且上前来,县长与知州怜悯你等,特来发放补偿。” 补偿! 哗! 这番话,立刻让围观百姓炸开了锅。 而废墟之上的受灾百姓,一个个都不敢置信,心中惊疑不定。 以往哪家遭了灾,官府哪里会管。 眼下不但前来慰问,还发放补偿,简直闻所未闻。 见受灾百姓愣在原地,王委中微微皱起眉头,大喝一声:“你等还愣着干甚,快快过来!” 闻言,废墟上的受灾百姓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地迈步走了过去。 “见……见过诸位老爷。” 几十号人拖家带口,躬身行了一礼后,便低下头去。 实在是韩桢给他们的压迫感太足了。 漆黑的步人甲在烈日下反射出阵阵寒光,哪怕韩桢面色如常,可身上那股子威严,依旧让他们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居高临下的环视一圈众人,韩桢缓缓开口道:“前夜敢炽反贼杀入城中,让你等受了灾,乃是我这个县长失职,往后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祸事。” 县长? 这是个什么官儿?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疑惑。 百姓们虽不懂,不过听这语气,似乎官儿比知州还要大。 这时,却听韩桢继续说道:“伱等损失,我已让官吏统计折算成钱财,尽数补偿于你等,望早日建成新宅,免除风餐露宿之苦。” 说罢,不待百姓们回过神,韩桢便朝王委中打了个手势。 见状,王委中翻开账本,朗声诵读道:“齐仲,家中房屋与一应家当折算三十八贯钱。” 话音刚落,四名衙役立刻从牛车上抬下两筐铜钱,书吏们扛着一杆大秤,开始称重。 很快,衙役抬着三十八贯铜钱,来到一家受灾百姓面前。 砰! 装满铜钱的箩筐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齐仲表情呆滞地看了看脚下两大筐铜钱,又看了看韩桢,随后猛地跪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痛哭流涕地感激道:“青天大老爷!” 他身后一家老小,也一齐跪下,口中不断道谢。 嘶! 这一幕可把围观百姓看傻了。 竟……竟真的给钱! (本章完) 0163【娘,别装了】 看热闹是人之天性,小巷外聚集的围观百姓越来越多。 眼见街头巷尾被堵得严严实实,有衙役想要驱赶,却被赵霆一个眼神制止。 开什么顽笑。 把围观百姓赶走了,那他娘的不是白来发钱了? 狠狠瞪了那衙役一眼后,赵霆转过头,继续当他的吉祥物。 王委中每念到一户人的名字,衙役和书吏们便开始称重,随后将一筐筐铜钱抬到那户人的面前。 哗啦啦! 铜钱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围观百姓也从最初的惊疑,到震惊,再到羡慕。 一个中年妇人眼睛死死盯着黄灿灿的铜钱,语气酸溜溜地说道:“齐仲这次可是赚大了,他们家那房子早就破落了,一到下雨天四处漏水,哪里能值这么多钱。” 有人附和道:“就是!三十八贯钱哩,都够盖一间青砖红瓦的房子了!” “圣人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都是命啊。” 一名老秀才抚弄胡须,语气感概。 那老妇愤愤不平道:“那伙敢炽贼人也真是的,前夜怎地不多点一把火,把俺家也给烧了!” 这话就有些离谱了。 但更离谱的是,居然得到不少围观百姓的认同。 待到发完钱,韩桢也不停留,在一群受灾百姓的千恩万谢中,打马离去,赶往下一处受灾点。 …… 麻家后宅的一处小院中。 一大一小两名女子正在荡着秋千。 其中一个正是麻舒窈,只见她微微眯着大眼睛,嘴角荡起一抹笑意,随着秋千摆动,双丫髻上系着的丝带不断飘荡。 而一旁大一些的妇人,年纪约莫三十许,眉宇间与麻舒窈竟有七八分相似,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不过,相比起麻舒窈的天真烂漫,清新可人,妇人则多了一股成熟的风韵。 “阿娘,快看我荡的高不高。” 麻舒窈口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妇人,乃是麻舒窈的亲生母亲,名唤林晚晴。 林家并非大富之家,其父仅是一名举人,赴京赶考屡试不中,于是心灰意冷之下,绝了科举入仕的心思,受聘在城中一间私塾授课。 虽非富贵,但林家好歹也算是书香门第,且她品相、性情俱都是上上之选,因此被麻家看中,请了媒人来说亲。 见她越荡越高,林晚晴美目中闪过一丝担忧,语气透着些许无奈:“你呀,小心些,莫要摔着了。” “小娘子小娘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穿过垂花门,迈着小短腿一路跑进小院之中。 “怎么了?” 麻舒窈也不停下,继续荡着秋千。 小丫鬟叽叽喳喳地说道:“小娘子,那反贼头子和赵知州在给百姓发钱哩,好多人都去看了。” 发钱? 麻舒窈微眯的双眼立刻睁大,控制着秋千渐渐停下,随后一跃而下,忙问道:“在哪呢?” 小丫鬟答道:“眼下正在外城的浣衣巷。” 麻舒窈双眼一亮,朝着林晚晴说道:“阿娘,我们也去看看罢。” “不行!” 林晚晴摇摇头,拒绝道:“你忘了你阿爷的吩咐了?” 说着,她又转头朝着小丫鬟吩咐道:“往后不许反贼长反贼短,若是被旁人听去了,定会招来祸事。” “大夫人,俺晓得了。” 小丫鬟点头应道。 “娘啊~” 麻舒窈凑到林晚晴身边,抓住她的手臂一阵摇晃,腻声腻气地开始撒娇。 林晚晴劝道:“悠悠乖,老老实实和娘在院里荡秋千。” 麻舒窈眼珠子一转,提议道:“我们就远远的看一眼,又不会怎样,看完便回来。” 闻言,林晚晴面色犹豫。 见状,麻舒窈狡黠一笑:“阿娘别装了,我知道伱也想去看。放心,我们悄悄出去,不会让阿爷和祖母知晓的。” 自家娘亲什么性子,她岂能不知。 说白了,她这天真烂漫的性子,还是遗传自娘亲呢。只不过自从爹爹去世后,作为一个孀居的寡妇,平日里只能压着性子,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林晚晴心中有些意动,迟疑道:“那……只看一眼,看完就回来。” “嗯!” 麻舒窈忙不迭地点头。 林晚晴起身道:“你且等着,娘去换件衣裳。” 宋时女子装束与着装,随年龄身份变化。 作为一个孀居寡妇,在家中后院自然可以随意打扮,但若是出行,那就得穿的庄重一些,且衣裳的色彩也不能像麻舒窈这般活泼明亮,多为深色系。 麻舒窈提醒道:“阿娘快一些哦。” “娘知道啦。” 林晚晴说着,迈步走进小楼中。 过了一会儿,才重新走出来,换上了一套暗红色的襦裙,外头披了一件绿色的长褙子。 北宋女子以绿为尊,尤其是官宦富贵人家的女子出嫁,必是一席绿色嫁衣。 后世有句话:红配绿,赛狗屁。 这种红绿搭配,一般人很难驾驭。 但此刻穿在林晚晴身上,却有种别样的雍容。 “阿娘,快走罢。” 麻舒窈却是等急了,拉住林晚晴的手,便匆匆朝着院外走去。 她们没敢坐牛车,容易被家里人发现,母女二人撑着遮阳伞,带着小丫鬟出了门后,直奔外城而去。 如今已是八月底,马上就要步入九月,可白日里阳光还是毒辣。 哪怕撑着伞,依旧出了一身的汗。 但林晚晴心情却很好,她已经有很长一阵子没出过门了。 此刻,漫步在街道上,她一双美目,不断四处打量。 翁翁说如今郡城被反贼占了,可她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一间间铺子大门洞开,照常做着生意。 巷头巷尾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似乎,与往常并无区别。 麻舒窈步伐轻快,时不时回头催促几句:“娘啊,你走快一些,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好。” 林晚晴不由摇头失笑,加快脚步。 三人一路来到浣衣巷,果然见到巷子里有不少百姓围观。 只是围观的人太多,将里头遮的严严实实,放眼望去,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 麻舒窈踮着脚,细长白嫩的脖子伸长,可依旧看不到。 急的她原地蹦跶了几下。 无奈个头只有一米五几,再怎么蹦跶也无济于事。 “唉!” 麻舒窈叹了口气,略显婴儿肥的小脸满是失望之色:“人也太多了,根本看不到嘛。” “枉你阿爷天天夸你聪慧,怎地这会儿反而变得痴傻了?” 林晚晴探出一根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戳,而后指向巷子外的一家脚店,抿嘴笑道:“浣衣巷只一个出口,我们去脚店二楼等着,等他出来,不就能看到了?” “对哦!” 麻舒窈双眼一亮,小小地拍了句马屁:“还是阿娘聪明。” 说罢,她撑着伞,蹦蹦跳跳的朝着脚店而去,那股子灵动活泼的气息,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所谓脚店,可以理解为低端酒楼,服务没有真正的酒楼全面,因为没有产酒权,所以称不得酒楼,只能唤作脚店。 尽管现在还是上午,但脚店里已经有人客人在饮酒了。 三人进了脚店,直奔二楼而去。 却见二楼靠窗的位置,已经有几名书生打扮的人端坐在那里,一边品着果酒,一边朝着窗外探望,看样子也是打算看一看这反贼头子。 眼见唯一的靠窗位置被占,麻舒窈不由皱起眉头。 这时,一名酒博士上前道:“几位小娘子可是要饮酒?” 女子饮酒很常见,北宋虽不如盛唐时那般豪放,但也算宽松,等到南宋程朱理学兴起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东京城里,逢年过节时,不少女子甚至还会去赌坊,小玩几把。 所以,酒博士并不意外,面色如常。 林晚晴柔声道:“三杯紫苏饮,一盘果脯。” “小娘子稍待。” 酒博士说罢,转身便要走。 “等等!” 忽地,麻舒窈却将他唤住。 酒博士顿住脚步,问道:“小娘子还有何吩咐?” “那扇窗户可能打开?” 麻舒窈指向角落里的一扇窗户。 那扇窗户也是挨着浣衣巷街道,只是却紧闭着。 酒博士点头道:“可以,因白天日头猛烈,所以才关上了,小娘子若是不嫌晒,可自行打开。” “去罢。” 麻舒窈心头一喜,摆摆手。 “来了来了!” 酒博士前脚刚走,靠窗的几名士子忽然高呼一声,纷纷站起身凑到窗前。 麻舒窈赶忙迈步走向角落的窗前,伸手去推窗户。 只是推了两下,却没有推动。 小丫头顿时急了,手中的力道也不由加重了几分。 “莫要急,这窗子不是这么开的。” 林晚晴说着,上前一步,拔开用以固定窗户的木销。 因为是向阳的窗户,所以并非是两开式,而是从下往上推的棂窗。 这种棂窗在打开后,还需要用一根木棍撑住。 不如两开式的窗户便捷,但好处是,打开后窗户如同一个小棚子,能挡住一部分阳光。 推开之后,林晚晴一手撑着窗,另一手握着一截木棍,准备用木棍撑住。 麻舒窈迫不及待的挤到窗前,探头朝下看去。 “啊!” 林晚晴被她一挤,手中木棍滑落,朝着下方落去。 …… 此刻,韩桢正骑着战马,从浣衣巷走出。 路过脚店时,头顶传来一声轻呼。 紧接着,一根木棍从上方砸下。 韩桢反应迅速,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将砸向自己脑袋的木棍握住,随后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惊慌失措的俏脸。 (本章完) 0164【大官人恕罪】 韩桢目光锐利,如同两道利箭,摄人心魄。 魁梧壮硕的身材在步人甲的衬托下,霸气四溢。 只一眼,麻舒窈与林晚晴这对母女便心神巨震。 林家乃是书香门第,未笄礼之前,林晚晴接触的都是读书郎,嫁入麻家之后,往来者更是文人墨客,何曾见过这等英武的男子。 此刻,林晚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下山猛虎盯上,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麻舒窈就更不用说了,她毕竟年幼,哪里禁得住韩桢这般凝视,小脸煞白,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哐当! 这时,衙役们才后知后觉地拔出腰间手刀。 有刺客! 待到看清窗前是两个俊俏的小娘子时,衙役们不由微微一愣。 韩桢把玩着手中的短棍,口中吩咐道:“把刀收起来,莫要吓到小娘子。” 闻言,衙役们纷纷将手刀插回鞘中。 强压下心头震动,林晚晴一手撑着窗户,微微欠身,行了个简单的万福礼,满脸歉意道:“奴家方才一时手滑,惊扰了大官人。奴家给您赔个不是,望大官人恕罪。” “无事。” 韩桢微微一笑,将手中短棍扔在脚店门前后,收回目光,架马离去。 一直目视韩桢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林晚晴与麻舒窈才如梦初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彻底被冷汗浸湿。 将窗户放下,林晚晴心有余悸道:“看也看了,快回去罢。” “嗯!” 麻舒窈乖巧地点了点头。 来到楼下,付了茶钱,主仆三人匆匆回到家中。 重新回到小院里,母女两立刻吩咐小丫鬟烧水,沐浴更衣。 两人俱都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浸湿里衣,黏在身上格外难受。 沐浴更衣后,麻舒窈煞白的小脸,总算恢复了些血色。 精致的小楼中,麻舒窈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二楼的软榻上,望着窗外微微出神。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 只见林晚晴身着一袭薄纱,内里只有一件里衣,显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 湿漉漉地头发披散在肩头,赤着白嫩的小脚,迈步走到软榻前。 在小楼中,她一般都穿的比较随意,因为没有男子会进来。 见女儿在发呆,林晚晴抿嘴笑道:“让你不要去,现在好了,被吓到了罢?” “倒还好。” 麻舒窈回过神,笑嘻嘻地说道:“这次没白去,也算涨了见识。” 昨日阿爷说韩桢能搅动风云,改朝换代,她还觉得是夸大其词了。 今日一见,不由信了七八分。 林晚晴坐在软榻上,柔声道:“今日着实凶险,好在人家没有计较,往后莫要再胡闹了。” 麻舒窈应付道:“娘,我晓得了。” 闻言,林晚晴知道她根本就没听进去。 这会儿,麻舒窈又恢复了往日的性子,好奇地问道:“娘,你方才有没有被吓到?” 林晚晴脑中回忆起那道英武霸气的身影,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口中却说道:“为娘当然怕,若对方是个弑杀之人,只怕我等会有性命之忧。” 麻舒窈抿了口热茶,学着麻彦民的模样,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故作老气横秋地模样说道:“此人鹰视狼顾,或可为当世之枭雄。” “噗嗤” 林晚晴被她逗笑了。 只是开心之余,脑中却一直闪动着那道身影。 …… …… 郡城里,县长给受灾百姓发钱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郡城的大街小巷,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会儿韩桢没有刻意安排人宣传,完全是百姓自发的。 主要是这件事儿太稀奇了。 官府主动给受灾百姓发钱,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受灾百姓对韩桢感恩戴德,其他百姓看热闹之余,心头不由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往后若是自家也受了灾,官府还会不会发钱? 同时,县长这个称呼,也被百姓们所熟知。 虽不晓得县长是个什么官儿,但似乎比知州还要大。 回到府衙后,赵霆找了个机会,悄悄凑到韩桢身旁,小声道:“县长,方才脚店里那对母女,下官认识。乃是麻家家主的儿媳与孙女,若县长喜欢,下官可去找麻彦民讨要来。” 韩桢不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赵霆被这个眼神看的心底发毛,心知自己会错了意,惹得县长不开心了。 于是,他赶忙躬身道:“下官知错,请县长恕罪。” 韩桢收回目光,说道:“用心办差,莫要动这些歪心思。” 眼下还需拉拢麻家,自然不会干这种蠢事。 再说了,强抢民女这种事,他不屑去干,太跌份了。 就连史文辉都朝赵霆投去鄙夷的目光,心中暗啐了一口。 呸! 狗官! “下官晓得了。” 赵霆讪笑一声,撩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整天的时间,韩桢都在府衙大堂看着卷宗。 有官吏的信息,也有往年的税收账目。 眼见日头西落,他这才放下手中卷宗,吩咐道:“史文辉,去城门吩咐士兵,将军营中的刘锜唤来。” “是!” 史文辉应下后,匆匆出了门。 接着,韩桢又转头道:“赵知州,准备准备,随我去卓楼赴宴。” 赴宴? 赵霆心头一喜。 他今日一整天都忐忑不安,生怕因为上午之事,恶了韩桢。 此刻听到让自己一起去赴宴,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正准备到后院换一身衣服,赵霆忽然发现韩桢还穿着步人甲,随即提醒道:“县长,穿着甲胄赴宴,似乎不太方便。不如下官遣人去成衣铺子,为县长买上几身合适的衣裳。” “不用。” 韩桢摆摆手。 不合适? 只要他觉得合适,其他人便也会觉得合适。 见状,赵霆便闭口不言,去往后院换上了一身儒袍。 一刻钟后,府衙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很快,刘锜的身影便出现在府衙大门。 径直走进大堂,他兴冲冲地问道:“县长唤俺何事?” 这厮以为有什么紧要差事,特意穿上了一件步人甲,屁颠屁颠的就来了。 韩桢笑道:“陪我赴宴。” 听到赴宴,刘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撇嘴道:“县长,俺实在不喜欢和那帮文人打交道。” “又不用你说话,只需吃酒便是。”韩桢呵斥一句。 “如此甚好!” 刘锜这才换上一副笑脸。 (本章完) 0165【老匹夫,给脸不要脸!】 夕阳西斜。 小虫昨日便得知韩桢今晚要宴请城中三大豪绅家主,因此早早地在门上挂起了不接客的牌子。 一辆牛车缓缓驶来,车轮碾过青石板上的金色余晖,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实相比起马车,牛车更加平稳,舒适。 所以,绝大多数人出行,都会选择牛车,而非马车。 牛车稳稳停在卓楼门前,青色的麻布门帘被掀开,一名老儒走下车。 此人,正是王家的家主,王重开。 王家祖上乃是大名鼎鼎的七宗五姓之一,太原王氏。 唐末乱世,黄巢对世家门阀挥舞起了屠刀,太原王氏其中一个分支避难居于青州益都,遂定居于此。 千年世家的底蕴,到底是深厚,短暂的蛰伏之后,很快便培养出了一个王曾。 王曾少年凄苦,自幼父母双亡,被叔父领养。 叔父见他天资聪慧,便用心培养,咸平五年,王曾连中三元,以状元郎的身份官拜济州通判,后又拜参知政事,以计智逐权臣丁谓,两度拜相,死后谥号文正。 嘉佑八年,王曾名列第一,与吕夷简、曹玮得以配享宋仁宗庙庭。 甚至于,益都郡下辖的临济乡,也因王曾被宋仁宗亲自下旨,改为旌贤乡。 所以,尽管这些年王家无人在朝堂为官,可在青州之地依旧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王重开刚刚站定,小虫便迎了上来,笑容满面道:“王员外,快且请进!” “县长至否?” 王重开问道。 小虫答道:“县长还未来。” 闻言,王重开微微抬起的脚,重新踏回地面,轻笑道:“既如此,老拙且等一等罢。”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车轮声。 转头看去,只见两辆牛车联袂而至。 待到牛车停下,麻彦民与苏文怀先后从车上走下。 苏文怀祖上是唐时名相苏味道偏房支脉,真要论起来,还与三苏沾亲带故。 不过自唐至今,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出了五服。 而且相比于三苏,苏文怀祖上这一脉要混的更好一些,苏禹珪曾任后汉宰相,其子苏德祥也于北宋太祖建隆四年高中状元。 从一个小小的益都郡便能看出来,世家还是世家,哪怕历经战火纷扰,一旦天下安定,王朝建立,这些世家又会回到权力舞台的中心。 别看王家、苏家这些年名声不显,似乎没落了。可若没有金人南下,再过几十年,定然又会出现王曾、苏德祥这样的扛鼎人物,带领家族继续辉煌下去。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黄巢已经杀的够狠了,可惜也仅仅只是砍光了枝叶,却未伤及深埋在地下的根子。 苏文怀笑着寒暄道:“呵呵,复阳兄。” “书存兄,德氓兄。” 王重开拱手问候一句。 “复阳兄为何不进去?”麻彦民问道。 王重开似笑非笑道:“孟浪不得啊。” 闻言,苏文怀与麻彦民顿时了然,正主还没到。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三人心中一凛。 只见街道尽头,一道高大的身影架马而来,身后一左一右还跟着两骑。 见韩桢此刻依旧穿着重铠,王重开三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果真是鸿门宴! 今夜想要蒙混过关,只怕是不可能了。 来到酒楼前,韩桢翻身下马,步人甲震动之下,发出一阵甲叶摩擦声。 “县长,赵知州。” 三人纷纷作揖问候,同时目光隐晦的打量着韩桢。 古人信奉面相,讲究相由心生。 这倒不是胡诌,而是有一定的依据,一个人会伴随他的境遇、历经、心情的转变,在相貌和气质上反映出来。 见韩桢面容俊朗,英武霸气,虽面带笑意,却透着一股摄人的气魄,三人心头不由齐齐一震。 韩桢拱手道:“今日公务繁忙,眼见日头西落,才匆匆赶来,没有来得及卸甲更衣,三位员外见谅。” “不碍事。” “公务要紧,县长不必自责。” 麻彦民三人连连摆手。 都是人精,岂能不知道韩桢着甲赴宴的意图。 公务繁忙? 卸个甲能花多少时间? 韩桢笑道:“三位员外请。” “县长先请!” 闻言,韩桢也不推辞,率先迈步走进酒楼。 一进门,小虫便立刻迎上来,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并未当场叙旧。 自家这间酒楼,他还是第一次来,环顾一圈大厅装饰,不由暗自点头。 装饰很是朴素,却又处处透着清新淡雅的气息。 宋时的风尚便是如此,如果装修的富丽堂皇,反而会被客人嫌弃俗气。 在小虫的带领下,一行人径直上到三楼,进入一个包房之中。 韩桢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其他人也纷纷落座。 很快,早已准备好的美酒佳肴被一盘盘端上桌。 布置好酒菜,为每人斟上一杯酒后,小虫领着酒博士出了包房,同时将门关上。 端起酒杯,韩桢朗声道:“三位员外俱都是益都郡德高望重的大贤,韩桢敬三位一杯。” 王重开三人不敢托大,赶忙举起酒杯,口中自谦道:“县长抬举了,老拙虚度了几十载光阴,当不得大贤之称。” “共饮!” 一杯酒下肚,气氛稍稍好了些。 韩桢使了个眼色,赵霆立刻会意,端起酒杯开始与王重开三人寒暄。 这就是他带赵霆赴宴的原因,活跃气氛,拉近关系,不至于让酒宴太清冷。 众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刘锜倒是牢记韩桢的话,从进门到现在,一言不发,只是埋头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麻彦民瞥了眼刘锜,出声询问道:“这位小郎君器宇轩昂,莫不是县长胞弟?” 韩桢笑着介绍道:“他名刘锜,乃是我青州军骑兵营营长。他的舅父,想必三位员外应当认识。” “哦?” 苏文怀来了兴致,好奇道:“却不知这位小郎君的舅父是何人?” 韩桢不急不缓道:“千乘县知县,谢鼎!” 谢鼎! 苏文怀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麻彦民与王重开虽面色不变,可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富阳谢家也投了贼? 真要论起来,他们三家的名望只限于青州之地,可富阳谢家却是实打实的门生遍天下,整个大宋的士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待回过神,苏文怀抚须道:“吾与你家舅父乃是忘年之交,去岁你舅父年底来郡城叙职之时,还曾把酒言欢。” 闻言,刘锜立刻放下手中筷子,拱手道:“见过苏员外。” 他先前可以不理会这三人,但此刻谈论到自家长辈,且与长辈亲厚,就必须见礼了,这是礼节。 苏文怀又问道:“你父亲身体还好罢?” 谈及父亲刘仲武,刘锜神色一黯,摇头道:“不太好,年纪大了,又一身旧伤,去岁生了一场大病。” 因常年在战阵厮杀,武人年老之后本就多病,加上这些年童贯一直处处打压,导致刘仲武心思郁积,去岁生了一场大病,虽保住了性命,可身子骨却一天比一天差。 苏文怀说道:“西北乃是苦寒之地,伱父常年镇守边关,也不容易。吾家中有一株百年灵芝,送予你父,补一补身子。” 刘锜婉拒道:“家中药石不缺,苏员外的好意俺心领了。” 闻言,苏文怀点了点头。 酒宴过半,韩桢放下筷子,收敛笑意。 见到这一幕,王重开三人知道重点来了,齐齐看向韩桢。 韩桢正色道:“此次摆下酒宴,请三位员外前来,是想请诸位帮一个忙。如今我初掌益都,郡城之中人心浮动,三位员外在郡城德高望重,能否帮我安抚人心。” 包房之中一片沉默。 所谓安抚人心,只是一句套话罢了。 背后的意思,是彻底投靠韩桢,并借助三家在士林中的声望,帮他招贤纳士,提供一切可用资源。 三人俱都是老狐狸,心里自然清楚。 片刻后,王重开笑着推托道:“有赵知州在,哪里需要吾等。” “王员外!” 韩桢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道:“我不是赵佶,也不是在和你商量!” 王重开顿时面色大变。 不是因为韩桢直呼宋徽宗的名讳,而后他话中表达的意思。 赵宋不杀士大夫,我韩桢杀! 不过王重开心中也有所依仗,青州数万读书人,便是他的底气所在。 况且,在他看来,韩桢想要治理益都郡,也离不开他们三家的支持。 见三人默不作声,韩桢心头冷笑一声,大喝道:“刘锜!” “末将在!” 刘锜立刻起身应道。 韩桢下令道:“敢炽反贼余党藏匿在这三家之中,命你调兵三百,前去平叛,若有阻拦,杀无赦!” 森寒的语气,让包房内的温度都好似下降了一些。 “末将遵命!” 刘锜根本不给他们三人反应的时间,大步踏出房门。 王重开惊惧交加,怒道:“韩桢小儿,杀我三家容易,你待如何堵住郡城三十万百姓的悠悠之口!” 韩桢嗤笑一声:“老匹夫,给脸不要脸。请你等来,是想少杀些人,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既然一心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酒也请了,好话也说了,还不识抬举,那就莫要怪他了。 至于罪责,一股脑推到敢炽军身上便是。 说起来,敢炽军真是个背黑锅的好材料。 “你……” 王重开胸口起伏不定,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头晕眼花,摇摇欲坠。 一旁的苏文怀见状,赶忙扶住他,同时面色焦急道:“县长,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呢,快且将刘家小郎君叫回来罢。” 韩桢斜蔑了他一眼:“军令如山,你当是顽笑不成?” “这……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苏文怀大惊失色,口中喃喃自语。 端坐在一旁的赵霆已经彻底吓傻了,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便要灭人满门。 韩桢自顾自地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语气平淡道:“从卓楼到城门调兵,再到你们三家,差不多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话音刚落,就见麻彦民起身道:“老拙愿助县长一臂之力。” 他对赵宋本就心存怨气,本想多观望观望,作壁上观。 此刻眼见形势不妙,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先保住一家老小性命才是要紧之事。 “还是麻员外识大体。” 韩桢微微一笑,遥遥举杯。 见状,麻彦民强行堆起笑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重新坐下后,韩桢夹了一筷子灼羊肉塞入口中,根本不管王、苏二人。 苏文怀面色挣扎,最终咬牙道:“吾……吾也愿助县长,安抚人心。” 说完这句话,他如同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一时间,包房内陷入沉默。 韩桢自斟自酌,时不时尝一口菜,好不惬意。 别说,小虫请来的这个厨子,手艺确实没话说,尤其是那一道灼羊肉,外酥里嫩,肥而不腻,他这个不喜欢吃烧烤的人,都吃了不少。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重开依旧没有表态。 苏文怀忍不住劝道:“复阳兄,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中族人着想啊。眼下内忧外患,官家也不似人君,宠幸奸佞……” “住口!” 王重开忽地大喝一声。 “你这反贼,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思报效国家。” 王重开双目赤红,指着韩桢一顿大骂。 紧接着,他又指向赵霆:“赵霆,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竟毫无文人气节,公然投贼,与反贼狼狈为奸,坑壑一气。” 苏文怀和麻彦民顿时大骇,正要拦住他,却见王重开又将矛头对准他二人,怒斥道:“还有你二人,贪生怕死,助纣为虐,枉读这么多年圣贤书,老夫羞于你等为伍!” “我王家深受皇恩,岂会屈身于贼……” 噗嗤! 烛光下,一道寒光闪过。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随后重重砸落在酒桌之上。 下一刻,一股鲜血从无头尸体的颈部喷涌而出,飞溅在众人身上。 “聒噪!” 韩桢轻声吐出两个字,撩起赵霆宽大的衣袖,擦了擦手刀上的血迹,随后重新插回腰间。 直到这个时候,苏文怀与麻彦民两人才回过神。 看着酒桌上王重开死不瞑目的头颅,两人只感觉手脚冰凉,头皮一阵发麻! “小虫!” 韩桢唤了一声。 房门立刻被推开,小虫问道:“韩二哥有何吩咐?” 韩桢下令道:“通知刘锜,王家上下,一个不留!” “……” 苏文怀正要开口,却见韩桢冷冷瞥了他一眼。 目光中涌动的杀意,让苏文怀将到口边的话,又全部咽了下去。 “得令!” 小虫抱拳应下,快步离去。 浓郁的血腥味,在包房中弥漫,麻彦民与苏文怀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韩桢方才这一刀,斩碎了他们所有的小心思。 反贼杀起人来,是真狠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麻彦民与苏文怀齐齐转过头,朝着门外看去。 只见一身步人甲的刘锜,大步踏进包房,身上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息。 “禀县长,王家一百三十余口,尽数伏诛!” 王家……灭了? 尽管方才已经得知了结局,可此刻听到刘锜亲口说出,麻彦民两人依旧忍不住心神震荡。 韩桢问道:“敢炽反贼可抓住了?” “没有!” 刘锜心领神会,摇了摇头:“让他们跑了,末将办事不力,请县长责罚!” 韩桢摆摆手:“罢了,一些余孽,掀不起甚么风浪,往后再说罢!” 嘶! 两人一唱一和,却把麻彦民与苏文怀吓得够呛。 这摆明就是在警告他们,莫要起小心思。 否则的话,指不定哪天敢炽反贼就会藏匿在他们家中。 “赵霆!” “下……下官在!” 赵霆咕隆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王家善后之事,便交予你了。” 赵霆赶忙躬身应道:“县长放心,下官定不辱命,绝不会让城中出现风言风语。” 交代完,韩桢又转头看向麻彦民两人,略显歉意道:“让两位员外受惊了,见谅!” “呵呵。” 苏文怀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韩桢说道:“天色不早了,两位员外且回罢,早些歇息。” “那吾等就先告辞了!” 两人顿时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多待,脚步匆匆地出了包房。 待出了卓楼,一阵晚风迎面吹来。 麻彦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湿,此刻被晚风一激,不由打了个哆嗦。 苏文怀同样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苦笑一声。 拱了拱手,互相道别后,在车夫的搀扶下,爬上了牛车。 不好意思,七点才从医院回来。今天老人家总算从重症监护室转到骨科病房。浑身多处骨折,有两处彻底断裂了,需要做手术才行。 都这样了,今天还叮嘱我帮忙照顾一下菜园……气得我回来之后,把菜园的菜全给砍了。 (本章完) 0166【唯余荒唐一梦】 坐在牛车上,麻彦民惊魂未定,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往外冒冷汗。 虽早就知道今夜是鸿门宴,可酒宴上发生的一切,还是远超他的预料。 王重开当场被杀,盘恒青州上百年的王家,就这么被灭门了。 韩桢的狠辣与暴戾,展现的淋漓尽致。 自打韩桢进城之后,所作所为,给了麻彦民一种错觉。 手下士兵纪律严明,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对待官吏也是选择杀一小批,拉拢一大批,恩威并重。 包括今日给受灾百姓发钱,收拢人心。 种种迹象都表明,韩桢并非是一介莽夫,而是将自己当成了主人,怀着称王称霸的心思,想要好好经营益都郡。 可方才的一幕,让麻彦民猛然惊觉。 反贼就是反贼,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若非他和苏文怀机灵,看韩桢那架势,只怕连他们两家也无法幸免,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他怎么敢?” 麻彦民神色疑惑,喃喃自语。 要知道,他们三家在青州士林极具声望,一旦杀了他们三家,势必会恶了整个青州的士林。 一个嗜杀残暴之人,如何能得人心? 没有读书人的支持,打下的地盘,谁来帮他治理? 这也是为何,方才王重开敢怒骂韩桢的原因。 他有底气和依仗,觉得韩桢不敢杀自己。 可偏偏韩桢就杀了,并且杀的毫无犹豫,干净利落,王家上下一百余口族人,无一幸免。 这番残暴嗜杀,与韩桢先前的表现判若两人。 所以,麻彦民才觉得无比疑惑。 “阿郎,到家了。” 就在这时,车厢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麻彦民收起思绪,掀开车辆门帘,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二院大堂内,灯火通明,老老少少端坐着十多人。 这些俱都是麻家族人。 真宗年间,麻家最鼎盛之时,仅是主脉便有上百族人,算上旁支偏脉,更是高达五六百人。 逢年过节,热闹非凡。 每一回祭祖,都是浩浩荡荡,人山人海。 自从真宗皇帝摆了麻家一道,大批麻家族人下狱,无数族人惨死于狱中。 从那之后,麻家残存的族人便开始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再与高门大户结亲,家中资产也维持在一个微妙的范围内,甚至于连子女数量都严格控制。 生怕再被盯上,重演旧事。 听到脚步声,这些人齐齐起身。 一名身穿青麻儒袍的老者迎上去,神色忐忑地问道:“大哥,怎么样?” 环顾一圈众人,麻彦民吩咐道:“二哥、四哥,还有允迪,随吾去书房,其他人散了罢!” 他一发话,其他人纷纷散去。 只余下两名族弟,外加长子随他来到书房。 待到坐下后,麻彦民便开口道:“王重开死了,王家灭门!” 轰! 这个消息如同炸雷,在三人耳边响起,震得他们脑袋嗡嗡作响。 他们都知晓,王家祖上乃是太原王氏一脉,五代乱世时,一直蛰伏,待到大宋建立后,天下安定,这才开始崭露头角,一跃成为青州最负盛名的家族。 可就是这样一个传承上千年的世家,却忽然被灭了。 这让他们心中怎能不震撼? 回过神后,麻允迪惊呼一声:“那反贼疯了?” “慎言!” 麻彦民大喝一声,而后正色道:“敢炽反贼藏匿于王家之中,县长派兵捉拿,可惜去晚一步,反贼已杀光了王家族人逃遁。你等都听清楚了么?” “父亲,我知道了。” 麻允迪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有些事儿,心里可以知道,却不能言明。 这时,老二麻彦邦问道:“大哥,那我们麻家?” 麻彦民苦笑一声:“彻底绑在韩桢的战车之上了。” “这……大哥怎地这般鲁莽,如此一来,我麻家可就没有退路了。”麻家老四皱起眉头,神色担忧道。 “呵。” 麻彦民摇头失笑道:“四哥啊,若我当时说慢一些,只怕你等此刻已做了那刀下亡魂,与王家在九泉之下相遇了!” “竟这般凶险?” 麻彦邦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可知,那韩桢当着我等的面,将王重开被一刀枭首,鲜血喷溅了苏文怀一身,一颗脑袋就落在酒桌之上,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 回想起卓楼中的一幕,麻彦民依旧心有余悸,手脚发软。 咕隆! 麻允迪咽了口唾沫。 尽管没有亲身经历,可仅仅只是听父亲描述的场面,都让他毛骨悚然,头皮一阵阵发麻。 “父亲,如今西军就在河北,迟早会南下,届时韩桢若是兵败,我麻家将如何自处?不如……” “住口!” 麻允迪话音未落,便被麻彦民出口打断。 只见他清癯瘦削的面庞,布满肃然之色:“首鼠两端乃是大忌,实为取死之道,既然投靠了韩桢,那就莫要再有二心,当竭尽全力辅佐。” “父亲教训的是。” 麻允迪心中一凛,赶忙低头认错。 闻言,麻彦邦迟疑道:“既如此,需不需要将灵惟叫回来?” 麻灵惟是他的长子,如今在开封府国子监求学。 “不用!” 麻彦民摆摆手,交代道:“就让灵惟在国子监待着,往后吾等若真的兵败身死,灵惟也能为我麻家延续血脉。” 自古以来,世家门阀两头下注,甚至多方下注都是常事。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是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哪怕韩桢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一旦选定站队之后,便各为其主,不能再摇摆不定,当全心全意的辅佐。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明初的魏国公徐家,在靖难之役时,徐家也是两头下注。 徐增寿早早地便跟了燕王朱棣,暗中为其传递消息,而继承爵位的徐辉祖则坚定地站在朱允文这一边。 当朱棣大军杀入南京城时,朱允文一怒之下杀了徐增寿,彼时文武百官做鸟兽散,唯有徐辉祖挺身而出,集合仅剩的士卒,和燕军展开悲壮的巷战。 按理说,徐辉祖作为朱棣的姐夫,胞弟也被朱允文斩杀,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何需拼命? 但这是一种态度。 我徐辉祖为了朱允文可以战至最后一刻,同理,舍弟徐增寿同样为了伱朱棣舍生忘死。 待到朱棣荣登大宝后,非但不会因为徐辉祖的所作所为而恶了徐家,反而会更加器重。 事实上,徐家也确实如此。 徐增寿被朱棣追封定国公,子孙世袭,共历九世九代,与国同休,直至大明灭亡。 麻彦民沉吟道:“允迪,明日随为父去一趟府衙,谋个差事。” 此举是在纳投名状。 唯有如此,韩桢才会对他们麻家放心。 麻彦民共育两子两女,一女夭折,幼子于成亲后不久,也因一场大病撒手人寰。 长女早些年嫁与城中一举人,如今家中只余下长子麻允迪。 家中唯一的长子在反贼手下做官,这份投名状,足表诚意! 麻允迪点头道:“孩儿知晓。” 交代完事宜,麻彦民神色疲惫地挥挥手:“时间不早了,都散了罢,早点歇息。” 他本就上了年纪,今晚这场鸿门宴,让他身心俱疲。 …… 夜幕笼罩下的麻家后宅小院,寂静无声。 小楼二楼的里屋,林晚晴与麻舒窈相拥而眠。 麻舒窈的睡姿有些奔放,整个人呈大字形,原本盖在身上的薄毯,早已被踹到了床尾。 而林晚晴则可怜兮兮的被挤到了角落边,蜷缩着身子。 此刻,林晚晴面色酡红,闭上的双目无意识地动了动。 忽地,她缓缓睁开眼睛。 黑暗中,那双睡眼惺忪的美目,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配上脸颊上的酡红,透着几分旖旎。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今日韩桢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因此睡着之后,不由梦见了韩桢。 只是,这个梦有些……有些难以启齿。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林晚晴才从方才的梦境中缓过神。 有些心虚的悄悄看了眼麻舒窈,见女儿依旧睡得香甜,她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知道这时,她才发现丝麻编织的里衣,早被汗水浸湿。 缓缓将手伸进亵裤,顿感黏黏糊糊。 唔! 林晚晴原本就酡红的脸色,此刻更红了,心中羞涩到了极点。 怎……怎会做这般荒唐的梦。 轻轻咬了咬唇,林晚晴缓缓坐起身,轻轻喊道:“悠悠,悠悠?” 见麻舒窈没有应答,她摸黑下了床,凭着记忆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赶紧的里衣亵裤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里间。 负责起居的小丫鬟,就住在对门的偏方,林晚晴没有叫醒她,独自一人下了楼。 穿着里衣迅速在井里打了一盆水后,她端着铜盆一路跑到小楼对面的杂物房里。 关上门,杂物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好在微弱的星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映射进屋内,待到适应之后,勉强能看清大致轮廓。 杂物房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真可谓是细腰丰臀挂硕果。 当得起一句,天赋异禀。 除去一身衣物,林晚晴缓缓蹲在铜盆边,这个姿势,让她那丰润的磨盘,更加浑圆紧实。 如熟透的蜜桃一般,饱满欲裂。 将毛巾在铜盆中浸湿,拧干之后,林晚晴开始擦拭身子。 随着即将步入九月,夜晚的气温已有些凉了,再被清凉的井水一激,整个人顿时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 方才在梦中,韩桢那双大手拂过自己时,也是这般反应。 “怎……怎地又在胡思乱想了。” 林晚晴在心中啐了自己一口,摇了摇头,努力将脑中画面驱赶走。 只是越是如此,梦中荒唐的一幕反而越是清晰。 一想到梦中韩桢的霸道,以及壮硕身子,林晚晴便感觉整个人有些酥麻。 只见她咬着唇,神色挣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往下挪。 不多时,杂物房里隐约响起一阵阵猫儿般地呢喃。 (本章完) 0167【微操大师】 深夜。 卓楼大门紧闭,可透过门窗缝隙,依旧能看到昏黄的灯光。 大厅之中,韩桢与小虫几人正在吃酒。 方才那顿酒宴哪里能吃得饱。 因此送走麻彦民两人后,他们又来到楼下摆了一桌,并且将聂东与史文辉也叫了过来。 “县长杀得好,这帮豪绅大户仗着在士林中的名望,一个个有恃无恐,着实可恶。此番灭了王家,起到杀鸡儆猴之效,往后那些个世家门阀,只怕会夹起尾巴做人。” 史文辉本身就是读书人,这些个高门大户什么德行,他最是清楚不过。 韩桢的做法,让他觉得无比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闻言,刘锜顿时不干了,反驳道:“俺舅舅家就不同,低调的很,从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你舅舅是谁?” 史文辉不由一愣。 刘锜答道:“谢鼎。” “谢鼎?哦,原来是富阳谢家啊。谢家累世清贫,确实不同,算吾失言,自罚一杯。” 史文辉说着,再度饮了一杯酒。 韩桢夹起一片酱牛肉塞入口中,问道:“小虫,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小虫答道:“按照韩二哥的要求,如今已收养了二十三个孩子,年龄俱都在十二三岁上下,为人机灵。” “嗯!”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先好好将养着,等过阵子闲下来了,我会亲自为他们授课。” “好!” 小虫点点头。 一旁的聂东三人默不作声,只当作没听到。 哪怕好奇心强如刘锜,此刻也识趣的埋头吃菜,没有询问。 待到酒足饭饱,韩桢接过小虫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后,吩咐道:“你二人明日回去之后,开始整军,后天出兵寿光!” 出兵寿光? 两人顿时双眼一亮。 刘锜忙不迭地问道:“县长要打张万仙?” 韩桢轻描淡写道:“此人蹦跶有一段时间了,是时候该收拾了。” 张万仙是肯定要打的。 攘外必先安内,他不想自己与西军决战的时候,身后还有一支反贼势力蠢蠢欲动。 而且,张万仙盘踞在寿光、昌平两县,阻断了官道,让精盐生意没法顺利的铺向潍州、莱州和登州。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最关键的是,寿光县紧挨着广陵盐务。 广陵乃是整个京东东路最大的产盐地,周边无数大大小小的盐户,每年产出的海盐,足有数千万斤。 仅次于淮南路。 自古以来,盐铁都是最暴利的产业,尤其是北宋末年,盐税几乎占了整个大宋税收比例的40%! 之所以会如此暴利,是因为北宋盐监的制度。 北宋朝廷不产盐,没有设立任何官营的制盐作坊,而是在各个产盐地设立盐监,直接划定一批盐户,让这些盐户制盐,然后以极低的价格从他们手中收走粗盐,再转手卖给盐商。 0168【先当个胥吏】 牛车缓缓停在府衙门前,两名老儒各自带着一个中年人下了车。 麻彦民与苏文怀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侄见过苏公。” “晚辈见过麻公。” 麻允迪与苏家那位中年人,则恭恭敬敬地作揖问候。 这中年人乃是苏文怀的次子,名唤苏昭德。 虽是次子,但也已年过三旬。 府衙门前值差的皂吏,显然认识麻彦民等人,上前道:“两位员外前来何事?” 苏文怀不敢托大,拱手道:“吾等寻县长商谈事宜,劳烦公差通报一声。” “两位员外稍待。” 皂吏说罢,转身走进府衙。 自韩桢入主益都之后,府衙大小胥吏一扫散漫之风。 无他,屠刀够利。 前日里那十几个官员的人头,着实把他们吓坏了。 况且,昨日韩桢又提出一系列改制措施,先是将胥吏的月俸翻了好几倍,又整出末位淘汰制,能者上,庸者下。 以前嘛,胥吏不管干得怎么样,都是一份铁饭碗。 可现在不一样了,若是表现不好,将会有被辞退的风险。 这让胥吏们心头升起一股紧迫感。 要知道,眼下提升待遇后,最低等的胥吏,月俸都有一千二百文,如都头、押司这类则有三贯多钱。 哪怕不行敲诈勒索之事,都足够让一家五口老小吃饱饭,还能有所剩余。 更何况逢年过节还有福利,表现好还有额外赏赐。 如此优厚的待遇,自然没人愿意被辞退。 因此,府衙上下大大小小的胥吏都绷着一根弦,用心办差,谁都不愿意当第一个被辞退的倒霉蛋。 此时,大堂之内,赵霆正在向韩桢汇报工作。 “府衙大小官员受县长感召,纷纷自愿捐出名下田产,尽些绵薄之力。” 赵霆说着,从袖兜里取出一份名单,双手捧着呈上堂案。 瞥了眼堂案上的名单,韩桢似笑非笑道:“确定是自愿?” 闻言,赵霆面色肃然道:“千真万确!” 韩桢拿起名单:“既然是他们的一片拳拳之心,那我也不好推辞,便收下了。回去告诉他们,这份情谊,我韩桢不会忘记。” “下官这就去。” 赵霆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刘宓便急匆匆地迈步进来。 刘宓开门见山道:“县长,户曹胥吏不够用,能否再拨予下官一些人手?” 韩桢交予他的差事,乃是个大工程。 昨日忙碌了一天,刘宓发现想要靠自己以及户曹那些个胥吏,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况且,户曹胥吏们平日里也有事情要做。 韩桢沉吟道:“最迟明日,便会有百名胥吏任你差遣。” 前夜他就已经写好了信,昨日一大早交予驿站送往临淄县。 算算时间,临淄县那边的人,应该快到了。 临淄县的县衙养了那么多胥吏,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往后,经济、政治以及军事重心,都会慢慢往益都这边偏移。 哪怕以后打下整个山东,益都郡的地位依旧不会改变。 青州乃是古九州之一,山东之咽喉,战略要地。 只要占据青州,便能阻断山东东西两地,进可攻,退可守。 其次物产丰富,广陵有盐,临朐有马,千乘有铁。 盐、铁、马,有了这三样东西,哪怕一时兵败,也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听到不日将有百名胥吏任自己调遣,刘宓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拱手道:“既如此,下官便先行告退。” “等等!” 韩桢叫住他,取出一份公文:“这是武卫、镇海二军的调令公文,还需刘通判签字用印。” 闻言,刘宓迈步来到堂案前,看都不看的文书的内容,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取出官印,重重盖在上面。 这份调令公文,乃是赵霆执笔,又有刘宓这个通判的签名和印章。 骆沙和余朝欢哪怕心中有所猜疑,可武人低下的地位,让他们不得不遵。 否则,刘锜手持调令文书,可当场将他们二人斩杀,且不会引起兵变。 文官与武官不同,文官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主簿犯了事,也需得由提刑司审判,然后上报中枢,交由内阁与皇帝处置。 这期间,提刑司只有审案的权利,没有判决权。 但武官就不同了,哪怕是正五品的一军都指挥使,甚至不需要转运使,知州和通判都能随便定下个罪责,说杀就杀。 杀完之后,提刑司连调查都懒得调查。 皇帝不会在乎,朝堂文臣更不会在乎。 一个武人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这就是为何,骆沙与余朝欢面对赵霆等人时,一副卑躬屈膝,甘当门下走狗的模样。 没法子,文官握有生杀大权。 就在这时,一名皂吏快步走进大堂,禀报道:“县长,麻员外与苏员外求见。” “唤他们进来。” 韩桢吩咐一句。 “是!” 皂吏应了一声,转头来到府衙门外。 “两位员外,县长有请。” “有劳了。” 麻彦民笑着拱了拱手,正欲走进府衙,却听一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 四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气质英武的少年,架马狂奔而来。 来人正是刘锜。 临近府衙,刘锜一勒缰绳,战马顿时急停。 随后他潇洒的一跃跳下马背,大步踏入府衙之中。 见状,苏昭德好奇道:“父亲,此子是谁?” 苏文怀解释道:“此子名唤刘锜,乃是刘仲武之子,谢伯定的外甥,如今在青州军任一营营长。” 此话一出,苏昭德与麻允迪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骇。 “父亲……” 麻允迪刚要开口,便被麻彦邦用眼神制止。 见状,麻允迪心中一凛,闭口不言,默默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府衙。 大堂中,韩桢正在与刘锜议事。 苏文怀四人识趣地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这是调令文书,你且收好。还是那句话,若他们识趣,便留一条性命。”韩桢说着,将文书递过去。 物尽其用嘛。 凭着他们两人的关系和人脉,说不定能多弄一些神臂弩和三弓床弩。 刘锜点头道:“俺省的。” 韩桢叮嘱道:“此次是你第一次独自领兵,当戒骄戒躁,莫要让我失望。” “县长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刘锜声音梗咽,眼中满是感激。 武卫、镇海虽糜烂,可不管怎么说,都是上万人的大军。 要知道,他父亲刘仲武统制的泸川军也就一万多人。 这样一支万人大军,韩桢如此放心的交予他指挥,这份信任让他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 韩桢摆摆手:“莫要做小女儿态,去罢。” “末将告退!” 刘锜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到打发走刘锜,韩桢明知故问道:“什么风把两位员外吹来了?” “见过县长。” 四人齐齐作揖行礼。 麻允迪与苏昭德趁机悄悄打量着韩桢,见他虽年少,可此刻端坐在堂案后方,自有一股威势。 扫视了麻允迪两人一眼,韩桢问道:“这两位是?” 麻彦民介绍道:“这是老拙长子,麻允迪。” “家中犬子苏昭德。” 韩桢轻笑道:“两位一表人才,气宇清朗,想来定是满腹经纶的大才。” 按理说,不管是苏昭德还是麻允迪,年纪都比韩桢大了一轮有余。 可偏偏韩桢说出这番话,却没有丝毫违和感。 “县长谬赞了。” 苏文怀自嘲道:“说来惭愧,犬子一直在家里无所事事,让老拙操碎了心,今日前来斗胆向县长讨个差事。” 一旁的麻彦民附和道:“老拙也是这个心思,望县长成全。” 韩桢沉吟道:“如今府衙正值用人之际,四处招贤纳士,两位若不嫌弃,就在户曹之中,任一胥吏罢!” 胥吏? 麻彦民与苏文怀两人倒是面色如常,毫无波澜。 可苏昭德与麻允迪就没那么深的城府了,两人神色一变,眼中满是愤慨。 胥吏乃是贱籍! 对贫苦百姓来说,或许是高不可攀的羡慕存在,但如他们这般高门大户,宁愿去死,也不会做胥吏,简直是给祖辈蒙羞。 “老拙多谢县长!” 麻彦民躬身作揖,面带感激。 啧。 都说人老精,鬼老灵,这城府不佩服都不行。 见自家次子面色愤慨,苏文怀狠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伱这逆子,当真是不识好歹,还不多谢县长。” “多……多谢县长!” 苏昭德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按下心头怒火,恭恭敬敬地作揖道谢。 韩桢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待到两人行礼道谢之后,这才好整以暇地说道:“莫要觉得我是在羞辱你二人,昨日府衙胥吏改制,你们应当也听说了罢?” 麻彦民笑着恭维道:“略有耳闻。县长手段高明,恩威并重之下,当能一扫胥吏狡诈散漫之风,还郡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韩桢正色道:“你两家既已投诚,我也不瞒你们,往后想要在我手下做官,必须从胥吏做起。” 基层历练,必不可少。 韩桢可不想要一些眼高手低,纸上谈兵的庸才。 嘶! 麻彦民与苏文怀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翻江倒海。 两人俱都是人精,立刻便听出了韩桢的话外之音。 这番话的重点,不是想当官,必须先做胥吏。 而是,胥吏也能为官! 好一招釜底抽薪,这是要断了读书人的根子啊! 当时在牛车之上,他还疑惑,韩桢怎么敢? 直到这一刻,麻彦民终于明白,昨夜酒宴之上,韩桢为何会如此强势,如此暴戾。 胥吏为官,就是韩桢敢于杀王重开,灭王家的底气与依仗。 (本章完) 0169【好手段】 王重开死得不冤! 一时间,麻彦民心中有些庆幸。 其实昨夜赴宴之时,他的心思同王重开一样,笃定韩桢不敢杀自己。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他心里对赵宋存有怨气。 所以,在韩桢的威逼利诱之下,才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现在回过头再看,他们的想法何其可笑。 只怕在邀请他们赴宴之时,韩桢心中便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不答应,便大开杀戒,将他们三家屠戮殆尽。 此刻麻彦民再看韩桢,目光已然变了。 先前就觉得他非池中之物,或可搅动风云,如今又得知韩桢准备收拢天下胥吏之心,麻彦民隐隐觉得,韩桢大势将成。 自古造反者,唯有顺应大势,才能成就一番功业。 刘邦还军灞上、约法三章,得尽关中父老民心。 刘邦被赶往巴蜀之后,关中父老无不怀念汉王。 李渊扶立杨侑、趁势而为,才笼络关陇门阀。 要知道,隋末十八路反王,六十四道烟尘,门阀出身的人,可不止李渊一人。 之所以能得天下,便是懂隐忍,顺大势。 在其他人迫不及待称王称帝之时,打出拨乱反正的旗号,扶立代王杨侑。 杨侑是谁? 杨广的亲孙子。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杨侑只是个傀儡,可毕竟占着大义,因此才能顺利得到关陇集团的支持。 如黄巢、朱温这般不得大势者,也只能逞一时之威风,终归长久不了。 而现在,韩桢另辟蹊径,绕过读书人,从胥吏入手,亦是大势。 只要韩桢起事之后,振臂一呼,喊出那句吾与胥吏共天下,只怕整个大宋上百万胥吏会纷纷响应,打开城门,恭迎韩桢入城。 念及此处,麻彦邦目光闪动,开口道:“不知县长今晚可得空闲?老拙略备薄酒,想请县长一叙,好生感谢一番。” 老狐狸! 一旁的苏文怀心中暗骂一声。 麻彦邦什么心思,他岂能不知,他方才也是这般想法,只不过晚了一步,被这老匹夫抢先一步。 韩桢略微沉吟片刻,点头道:“麻员外相邀,怎会没有空闲。” 麻彦民心头一喜,拱手道:“既如此,那老拙今晚便恭候县长大驾!” 又恭维了几句,见有官员来寻韩桢处理公务,麻彦民与苏文怀纷纷告辞。 待出了府衙,苏文怀似笑非笑道:“德氓兄真是好手段!” 麻彦民诧异道:“书存兄这是何意?” “呵。” 见他装傻充愣,苏文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在苏昭德的搀扶下上了牛车。 目视苏家牛车渐行渐远,麻彦民也登上自家牛车。 上了牛车之后,麻允迪便忍不住问道:“父亲,方才苏公是何意?” “你这榆木脑袋。” 麻彦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吾若百年之后,只怕麻家会在你手上衰落。”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天资愚钝。”麻允迪低眉顺眼道。 麻彦民微微叹了口气:“所以,为父替麻家找了条出路。” “甚么出路?” 麻允迪面露疑惑。 麻彦民答道:“吾准备将悠悠许给韩桢做妾。” “这……” 麻允迪先是一愣,随即皱眉道:“四哥虽早逝,可悠悠也是我麻家嫡女,如何能为妾室?” “呵呵。” 麻彦民自嘲地笑了笑,语气感慨道:“成不成都还在两可之间,人家说不定还看不上我们麻家呢。” 麻允迪反驳道:“应当不会罢。” “为父以往是怎么教导你的?凡事走一步看三步,莫要只顾眼前路。那韩桢大势将成,往后就算不能夺取天下,也能划地为王。届时,我麻家又算的了甚么?比之谢家、刘家如何?”这也就是自家亲儿子,若是换成旁人,麻彦民根本懒得解释。 麻允迪惊诧道:“父亲竟如此看好韩桢?” 麻彦民缓缓闭上眼睛,并未回答,只是叮嘱道:“伱呀,往后在府衙用心办差,莫要好高骛远。” 自家这个长子,说是中人之姿都抬举了。 只怕连个守成之君都做不好,否则他也不会决定将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许给韩桢做妾室。 …… …… 烈日下,一支队伍沿着官道浩浩荡荡的行进。 队伍前方,乃是五百身披铁甲的青州军将士,后方则是一辆辆牛车、马车。 牛车马车上,载的并非货物,而是一个个身穿黑红相间制服的胥吏。 张和骑在马上,遥遥看向远处的郡城。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益都郡,忍不住感慨道:“到底是郡城,城高池厚,远非临淄县能比。” 一旁的胡忠亦是满脸惊奇:“这么大的城,只怕能住三四万人罢?” 闻言,朱吉笑道:“三四万?郡城人口少说也有十几万人。” “十几万人?” 张和与胡忠两人齐齐吸了口凉气。 在他们眼里,临淄县城中大几千人口,已经热闹非凡了,十几万人口是甚么概念? 他们无法想象。 回过神后,胡忠皱眉道:“恁多人住,每日的屎尿岂不是得有上万斤?城中不得臭气熏天?” 朱吉嘴角抽了抽,解释道:“城中有夜香郎,每日清晨会挨家挨户收集夜香,然后运往城外,卖于附近村庄的菜农。” “屎尿都能赚钱,真不愧是郡城。”张和啧啧称奇道。 朱吉实在不想讨论屎啊尿啊的了,干脆闭口不言。 半个时辰后,如长龙般的队伍距离城池只有两三百米。 只见一名骑兵狂奔而来,口中大喝一声。 “来者何人?” 张和打马迎上去,高声道:“青州军营长张和,奉命前来!” “张营长?” 那骑兵先是一愣。 待架马走近,看清张和之后,骑兵正色道:“县长有令,命张营长领胥吏前往府衙叙职。” “末将遵命!” 张和抱拳应道。 将五百青州兵暂时安顿在城楼之中,张和领着朱吉和胥吏们赶往内城府衙。 繁华的街道,让一众胥吏看花了眼。 一路来到府衙,通报之后,众人这才走进府衙之中。 “见过县长!” 大堂内,张和与朱吉齐齐拱手问候。 韩桢也不废话,直接下令道:“张和,留下两百士卒接替城防,剩下三百将士迁往镇海军军营。军营中有三千余敢炽军战俘,其中一部分彪悍者充入青州军,剩余者编成辅军。” “末将遵命!” 张和抱拳应道。 (本章完) 0170【索然无味!】 辅兵,而非府兵。 两者虽同音,但却天差地别。 府兵乃是隋唐时期军队的骨干和中坚力量,是盛唐称霸天下的资本,非良家子不可为。 每每作战自带战马、甲胄、弓箭、唐刀以及干粮,因此每一个府兵,俱都家境殷实,甚至不乏世家门阀的子弟。 忙时耕田,闲时操练。 若是关中子弟,每年还需上京,由李世民亲自领军操练一段时日。 而辅兵,顾名思义,就是辅助兵种。 辅兵主要职责,是承担作战时的军中杂役,比如挖掘壕沟,建筑营垒,运输粮草辎重乃至埋锅造饭。 若战事紧急,辅兵拿上刀箭,也能投入战场之中。 宋时的厢军其实就是辅兵,只不过这些年厢军彻底烂完了,变成了乞丐难民收容所。 时至今日,北宋已经没有辅兵了,而辅兵也被民夫所替代。 但韩桢却不想如此,兵就是兵,农就是农,千万不能混为一谈。 所以,他打算成立辅兵营,同样有薪水,日日操练。 不过薪水待遇和操练强度,比起正规军,都会降低不少。 届时打下寿光与昌平后,镇海军直接解散。 而武卫军与敢炽军战俘,则挑选精锐充入青州军,次一些的则编为辅军。 至于剩下的歪瓜裂枣,便放归乡野,让他们开荒种田。 刚好城外有两个军营,武卫军营安置正规军,镇海军营则是辅兵。 “末将遵命!” 张和抱拳应道,匆匆出了大堂。 韩桢转头看向朱吉,笑问道:“朱员外近日可好?” “尚可。” 朱吉神色复杂,语气感慨道:“还未恭喜县长拿下益都郡。” 当初第一次见韩桢时,对方仅仅只是占了个小村子,手下十来个人。 这才短短两个月时间,已经成长为一方巨寇。 别看如今治下仅有益都和临淄两个县城,可实际上朱吉心里清楚,整个青州都是韩桢的囊中之物,只不过暂时还不想过早暴露,所以才一直未动手罢了。 闻言,韩桢摇头失笑道:“这么早拿下益都非我所愿。” “益都毕竟是一州郡城,也算有得有失罢。” 朱吉安慰一句后,问道:“不知县长此次唤俺来,有何吩咐?” “我已准备对寿光、昌平用兵,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拿下两县。” 韩桢语气平淡,却透着浓郁的自信。 略微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张万仙将这两县富商大户以及官吏屠杀殆尽,拿下之后,两县百废待兴。届时需要你帮忙,让两县的商业重新焕发生机。” 其实不用干预,两县的商业也会慢慢恢复,毕竟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自然也就有商业。 但这样太慢了,需要好几年时间。 若是有外力带动,能大大缩减时间。 “除此之外,潍、莱、登三州精盐市场也需铺开。” 朱吉点头道:“此事不难,尽管交予俺便是。” “嗯。” 韩桢满意的笑道:“这几日你暂且在郡城中歇一歇,住所我已帮你安排好了。” “有劳了。” 朱吉道了声谢。 韩桢吩咐道:“帮我把胥吏们叫进来罢。” 不多时,一百号胥吏纷纷走进大堂,将宽敞的大堂挤得满满当当。 这些胥吏都不是傻子,得知要调往益都后,心里便隐隐已经猜到了。 此刻,这些胥吏们看向韩桢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环顾一圈,韩桢正色道:“我已发兵寿光、昌平,待打下之后,届时两县将会有六个官职空缺!” 唰! 话音刚落,只见大堂中的胥吏们一个个神色兴奋,呼吸急促。 来了! 当官的机会来了。 虽说一百人抢夺六个名额,竞争有些激烈,可终归是机会啊。 胥吏不怕吃苦,他们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现在,韩桢亲手为他们砸开了天花板,打开了上升的通道。 对此,胥吏们无比感激。 端坐在堂案后方,韩桢将胥吏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在此之前,伱等需在刘宓刘通判手下任职一段时日,负责清查户籍、厘定田地等差事。可明白?” “明白!” 一百号胥吏齐齐高声应道。 他们听出了韩桢的言外之意,此次差事,估摸着就是最后的考核了。 念及此处,胥吏们一个个干劲十足。 韩桢吩咐道:“你等舟车劳顿,想来也累了,住所已安排好了,且好好歇息罢。明日卯时,于府衙点卯。” 闻言,一名胥吏拱手道:“县长,俺不累,能否立刻办差?” 这句话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 其他胥吏也纷纷开口,表示自己不累。 见到这一幕,韩桢心头暗笑。 卷。 都给我卷起来! 韩桢下令道:“既如此,你等便去户曹点卯,自会有人为你等安排差事。” “小的告退。” 胥吏们行了一礼后,纷纷退出大堂,在皂吏的带领下,直奔户曹而去。 清查人口、账目,厘定田地这种差事,他们已经在临淄县做过,一个个业务熟练,很快便能上手。 有了这些胥吏帮忙,效率将会大大提升,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能交差了。 到了那时,寿光与昌平也应该拿下了。 …… …… 平日里低调的麻家,今日却大张旗鼓。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高高的门槛被抽掉,方便贵客出入。 两名仆役,正踩在梯子上,将灯笼挂在屋檐下。 宅院内,丫鬟们忙的脚不沾地,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随后又在上面泼上水,再度清洗一遍。 大厅之内更是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简直比新年的扫尘日都要细致。 厨房内,胖胖的厨娘正在准备各种食材。 鲜鱼、鸡鸭、牛羊肉以及各色应季蔬菜。 后宅小院。 麻舒窈端坐在卧室的软榻之上,捧着一本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时不时捻起一枚果脯放入口中,惬意且慵懒。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小丫鬟的呼喊:“小娘子,小娘子。” 放下话本,麻舒窈将脑袋探出窗外,好奇道:“何事?” 只见楼下的小丫鬟仰着头,答道:“阿郎唤你去书房哩。” “哦。” 麻舒窈应了一声,穿上绣鞋,蹦蹦跳跳下了楼。 出了小院,眼前热火朝天的一幕,让她不由微微一愣。 麻舒窈一双美目中满是疑惑,问道:“这是怎地了?” “听说今晚有贵客上门。”小丫鬟解释道。 “谁?” 麻舒窈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 小丫鬟摇摇头:“这俺就不晓得了。” 沿着长廊,穿过一片假山水榭,麻舒窈一路来到书房。 敲了敲门,小丫头这才推门走进书房中。 麻彦民和蔼的笑道:“悠悠来啦!” 一进来,麻舒窈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阿爷,今日要宴请谁呀?” “还能有谁?” 麻彦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麻舒窈神色恍然的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整个益都郡,值得麻家如此慎重对待的,也就只有县长了。 麻彦民朝她招招手:“悠悠啊,来,坐下。” 闻言,麻舒窈来到说桌前坐下,一脸乖巧地看着自家阿爷。 迎着那双充满灵气的眸子,麻彦民心中长叹一声,而后笑道:“悠悠啊,阿爷为你挑了一个好夫婿。” 夫婿? 麻舒窈先是一愣,大眼睛扑闪扑闪。 待回过神后,她脱口道:“阿爷挑的是韩桢罢。” 今日家中如此隆重的迎接韩桢,眼下阿爷又这般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说起韩桢,她的脑海中不由闪过那道英武霸气的身影,以及那道如猛虎般摄人的眼神。 以前看话本,总觉得话本中对于英雄、枭雄的描述太过模糊,抽象。 可昨日见到韩桢后,她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念头。 所谓英雄豪杰,当如是也! 而现在,阿爷却忽然将自己许配给了韩桢。 念及此处,麻舒窈心头不由一颤,手脚也隐隐有些发软。 见她神色木然,麻彦民以为她不喜欢,赶忙劝道:“悠悠放心,阿爷不会害你。虽是妾室,但韩桢必成大器,往后成就绝不止于此,嫁于他为妾室,不会辱没了你的身份和才情。” “婚姻大事,阿爷做主便是,何需问我。” 麻舒窈微微低下头,轻轻咬唇,尽显小女儿态。 往日里,她时常与阿爷顽笑,可如今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女子的矜持与羞涩,顿时一下子全涌上来了。 麻彦民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感慨道:“阿爷其实也不想你这么早嫁人,原本打算让你在家中多过两年无忧无虑的闺中日子,多陪一陪你娘亲。”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韩桢这样的潜龙,若是犹豫半分,便会被旁人抢先一步。 到了那时,就追悔莫及喽。 麻舒窈摇了摇头:“阿爷说这些太早了,那韩桢胸怀大志,说不得还看不上我们麻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徒增笑话。” 麻彦邦忍不住打趣道:“唉,当真是女大不中留,方才还一脸不情不愿,这会儿却又急了。” 麻舒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腻声嗔怪道:“阿爷呀!” “好好好,阿爷不说了。” 打趣过后,麻彦民收敛起笑意,语气自信道:“悠悠放心,他会同意的。我们麻家的嫁妆,没人能拒绝!” “阿爷又说笑了,妾室哪来的嫁妆之说。”麻舒窈羞涩之余,心中又有些失落。 不管怎么说,妾室到底是妾室,哪里能比得上正妻。 作为女子,麻舒窈何尝不想出嫁之时,身着一席大绿的嫁衣呢。 从古至今,妾的地位都很低。 男子纳妾,就如同买一个婢女一般,既无三书六聘,也无十里红妆。 仅有一顶青衣轿,匆匆入偏门,不拜天地,不拜父母。 哪怕妾室极为受宠,了不起也就摆几桌酒席,请亲朋好友一起饮宴。 麻彦民眼中闪过一丝自责:“悠悠,委屈你了。” 对于这个孙女,他是打心底里疼爱。 麻舒窈摇了摇头,反而安慰道:“阿爷不必自责,这些年阿爷和大伯都对我疼爱有加,如今该是悠悠回报麻家了。” 她聪慧过人,自家阿爷的心思,心里一清二楚。 大伯资质平庸,于读书一道也无天赋,又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做个守成之君都难。 膝下虽有两子,却也都不成器。 等到阿爷百年之后,麻家再无扛鼎之人。 因此,当发现韩桢是一条潜龙之后,便决定把宝压在自己身上。 往后若韩桢事成,凭借她的身份,能保麻家百年富贵。 麻彦民长叹一声:“你若是男子,阿爷又何需出此下策啊。” …… …… 傍晚。 忙碌了一天的韩桢,骑上战马回到府邸。 沐浴更衣,换上一身锦袍后,韩桢架马来到麻家。 麻允迪领着两名仆役,早早地便等在大门外。 见到韩桢到来,麻允迪作揖道:“今日蒙县长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麻郎君客气了。” 韩桢翻身下马,笑着拱了拱手。 麻允迪伸手邀请道:“县长快请,家父已备好了薄酒。” “嗯。” 韩桢点了点头,将缰绳递给仆役,迈步踏入大门。 此时,天色渐晚,麻家宅院内点起盏盏彩灯。 在麻允迪的带领下,两人穿过亭阁水榭,来到大厅之中。 麻彦民立刻迎上前。 韩桢寒暄道:“麻员外,叨扰了。” “县长能来,已是给足了老拙脸面,何谈叨扰。”麻彦民姿态摆的很低。 事实上,在他心中,韩桢已非反贼,而是一条能够腾云驾雾的蛟龙。 在一阵寒暄中,韩桢被请上主位坐下。 下一刻,丫鬟们端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上了桌。 趁着丫鬟布置酒菜的间隙,麻彦民笑吟吟地说道:“老拙有个孙女,对县长甚是敬仰,一直求着老拙,想要一睹县长风采。” 韩桢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说道:“既如此,且唤出来见上一见。” 麻彦民立即吩咐道:“去将悠悠唤来。” 不多时,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盈盈走进大厅。 待看清少女之后,韩桢不由挑了挑眉。 正是昨日脚店二楼的两名女子之一。 麻舒窈嘴角含笑,落落大方地行了个万福礼:“麻舒窈见过县长。” 韩桢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五官精致,气质甜美,眉宇间还有一股稚气。 倒是个难得的美人。 就单论容貌而言,是韩桢目前为止,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没有之一。 只是当看到麻舒窈头顶的双丫髻时,不由微微一愣。 未成年? 一瞬间,韩桢只觉索然无味。 他对这种小屁孩实在没什么兴趣,年纪太小了,哪里有什么情趣可言。 再说了,这个年纪身子骨都没长开,这会儿又无避运措施,若是不小心怀孕了,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到了那时,可真就造孽了。 察觉到韩桢的眼神变化,麻彦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韩桢的眼光竟这般高? 连悠悠这样的容姿,都看不上? 念及此处,麻彦民试探道:“县长,老拙这孙女如何?” “霞姿月韵,顾盼生姿,秀外慧中。” 韩桢搜肠刮肚,努力想出了几个成语。 听到韩桢的夸赞,麻舒窈眼中闪过一丝羞涩。 见到这一幕,麻彦民干脆也不装了,摊牌道:“县长初至郡城,身边也无体己人。老拙欲将悠悠许配给县长为妾,如何?” 韩桢摇头道:“小娘子年岁还小,说这些尚早了。” 感情是嫌悠悠年纪小啊! 麻彦民赶忙解释道:“县长有所不知,再有几月,便可行笄礼了!” (本章完) 0171【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宋时尊周礼,女子十五及笄。 行了笄礼,表示成年,可称字取名,婚配嫁人。 当然,规定是这么规定,可民间百姓却不管那么多。 绝大多数女子,十三四岁便已嫁人。 不过像麻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还是很讲究这个的。 再次打量了一眼麻舒窈,韩桢婉拒道:“那就等小娘子行了笄礼再说。” 年纪小只是一方面,主要是韩桢不想和麻家扯上过多的关系。 一旦扯上,往后麻家听话还好,若是不听话,就会扯出一系列糟心事。 麻彦民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推辞之意。 等到麻舒窈及笄,已是明年年初了,虽只有短短三五个月时间,却足以发生许多变故。 念及此处,麻彦民挥挥手。 大堂中的丫鬟们纷纷退下,只留下他们四人。 麻彦民正色道:“县长,不如先敲定下来,待到悠悠行了笄礼之后再过门。悠悠乃是我麻家嫡长女,虽许为妾室,可一应嫁妆却不会少,包县长满意。” 妾室是没有嫁妆的,这一点韩桢心知肚明。 此刻,听到麻彦民这么说,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动,似笑非笑道:“麻员外这是何意。” “三千万贯!” 麻彦民伸出三个手指,神色肃然道:“县长如今正值大展宏图之际,不论是招兵买马,亦或是改制胥吏,都需要用到钱。这三千万贯,乃是我麻家的一片赤诚之心。” 嘶! 韩桢面色如常,心中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三千万贯啊,几乎相当于整个大宋一年的赋税了。 要知道,王黼近乎涸泽而渔的在全国范围征收丁身钱,最终也只凑了六千多万贯。 对比之下,便能直观的感受到,这笔嫁妆有多丰厚。 韩桢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半信半疑道:“麻员外莫不是在诳我,经过真宗皇帝那一遭,麻家还能有这般家资?” 提起真宗皇帝,麻彦民眼中闪过一丝怨恨,解释道:“县长有所不知,我麻家非是贪财忘义之辈,当初刘诛将家资尽数相托,家祖分文未动,即便后来捐出一半予太祖皇帝,也是迫于无奈。” “后来光大门庭,是靠我麻家先祖,凭双手一分一厘赚来的。可恨那真宗皇帝,垂涎另一半财宝,行那挑拨离间、栽赃陷害之事。不过真宗皇帝并不知晓,只当我麻家的千万家资,便是剩余一半的财宝。” 别说韩桢了,就连一旁的麻允迪与麻舒窈二人,都面露惊奇。 显然,他们也不晓得。 想想也是,这么一大笔钱财,对麻家来说是祸非福。 一旦泄露出去,以当今官家的德行,只怕又会重演真宗旧事。 如今的赵佶,为了钱已经不择手段了。 谁能为他捞钱,谁就是当朝宰相! 麻彦民此举,是在豪赌。 一个麻家嫡女分量远远不够,但若加上三千万贯的嫁妆,就完全不同了。 这与当初麻希梦捐一半家财完全不同,彼时赵大已得了天下,麻希梦此举仅仅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韩桢眼下乃是起事之处,这三千万贯,等同于雪中送炭。 这份情谊,不可谓不重。 韩桢沉默片刻,忽地笑道:“都是一家人,什么嫁妆不嫁妆,岳祖父说这些太见外了!” 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三千万贯,够他招多少胥吏,造多少火器,组多少重骑兵…… “哈哈哈!” 这句岳祖父,让麻彦民心头大喜,老怀甚慰。 只见他笑着吩咐道:“悠悠,愣着干甚,还不为你夫婿斟酒!” 一抹嫣红顺着脖颈爬上麻舒窈的脸颊,轻轻咬了咬唇,压下心头羞涩,她款款迈步上前。 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后,双手捧起酒杯,盈盈一拜。 “夫……夫君,请酒!” 到底是高门大户的嫡女,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端庄典雅之中,别具美感。 前头说了,纳妾不如娶妻,有繁多的礼仪。 纳入家门后,妾室仅需向丈夫和正妻敬一杯酒,便算是礼成了。 这就是为何麻彦民让麻舒窈敬酒。 饮了这杯酒,麻舒窈便是韩桢的妾室了。 看着麻舒窈那张羞红的俏脸,韩桢心头暗叹一声。 罢了,留在身边养两年罢。 感受到韩桢的目光,麻舒窈心头羞意更浓了,眼眸微微垂下,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韩桢接过酒杯,在麻彦民父子期盼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麻彦民喜笑颜开的招呼道:“县长尝尝家中厨娘手艺如何。” “嗯。” 韩桢点点头,夹起一筷子清炒莲藕送入口中。 一时间,酒桌上的气氛变得极为融洽。 麻舒窈并未离去,静静站在韩桢身旁,为他斟酒布菜。 将桌上菜肴挨个尝了一遍,韩桢放下筷子,开口道:“悠悠年岁还小,就让她在家中多陪陪家人。况且,眼下时局未定,我也没有太多心思照料。待到稳定之后,再大肆操办一场,迎悠悠过门。” 麻家的陪嫁如此丰厚,那韩桢自然要投桃报李。 虽不用三书六聘,但也要办的风风光光,给足麻家颜面。 果然,此话一出,麻彦民和麻允迪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麻舒窈螓首微垂,柔柔地道:“但凭夫君吩咐。” 饮了酒,她就是韩桢的人了,自然要以夫婿为主,娘家则是次要的。 “来来来,饮酒!” 麻彦民心情大好,举杯相邀。 一顿酒直吃到月上中天才结束。 待到府上丫鬟们撤下酒菜后,麻舒窈又秀了一番高超的点茶手艺,亲自为韩桢三人点了一杯茶。 只见点好的茶汤之上,漂浮着一层厚密细腻的绿色泡沫。 而泡沫之上,隐隐能看到青山远黛,如同一副水墨画。 这便是宋时大名鼎鼎的茶汤画。 事实上,后世的什么咖啡上作画,都是我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 “好手艺。” 韩桢忍不住夸赞一句。 麻舒窈浅浅一笑,自谦道:“奴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据说东京城里的点茶艺大家,能够在茶汤上勾勒出一幅杂戏哩。” 浅浅抿了一口,韩桢便放下茶盏。 见到这一幕,麻舒窈问道:“可是奴点的茶,不合夫君口味?” 韩桢摆摆手:“我只是喝不惯而已,这种好茶,喝在我这样的粗人嘴里,如牛嚼牡丹。” “白居易曾在诗中言:人各有偏好,物莫能两全。夫君既不喜喝点茶,奴去换一杯香饮子罢。” 麻舒窈说着,便要起身去准备香饮子。 韩桢摇头道:“不用麻烦,换杯凉茶即可。” 闻言,麻舒窈点了点头,帮他重新倒了一杯凉茶。 这时,麻彦民问道:“县长打算对张万仙动兵?” “嗯。” 韩桢说道:“赵霆前阵子与潍州知州通过书信,商谈好一齐发平平叛。这是个好时机,趁着北海军牵制昌平县,先取寿光,再克昌平!” 麻彦民深以为然道:“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不通军事,却看得懂局势。 “张万仙不过一跳梁小丑尔,不足为惧,所谓的十万敢炽军,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韩桢语气虽平淡,但浑身上下却散发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 麻舒窈看的心驰神往,芳心暗许。 又闲聊了几句,待到一杯凉茶喝完,韩桢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今晚多谢岳祖父款待。” “一家人,何需如此客气。” 麻彦民佯装不悦,随后问道:“县长这几日可有空闲?若是得闲,可随老拙去取嫁妆。” 韩桢好奇道:“财宝在何处?” “临淄!” 麻彦民神色略显怪异道。 临淄县? 韩桢一愣。 他没想到,刘诛的另一半财宝,竟就藏在自己的老巢。 麻彦民笑着解释道:“家祖本就是临淄县人,发迹之后,才搬迁至益都郡。算起来,与县长还是乡党。” 韩桢沉吟道:“正好过几日我也准备回一趟临淄,不如就定在三日后罢。” 他确实要回去一趟,火药作坊即将完工。 火器这东西,不亲自安排妥当,他实在放心不下。 另外,常知县那边,还需交代一些事宜。 顺带再将闰娘与安娘接过来。 “好,那便定在三日后。” 麻彦民说罢,转头朝着麻舒窈吩咐道:“悠悠,送一送你夫婿。” “阿爷,悠悠晓得了。” 麻舒窈语气娇羞。 “告辞!” 韩桢拱了拱手,迈步走出大厅。 麻家宅院中,盏盏彩灯高挂,发出柔和的光亮。 麻舒窈走在韩桢身侧,时不时偷偷打量韩桢一眼,小鹿般纯净的眼眸中,满是好奇。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家夫君容貌颇为俊朗。 只是平日里气势太盛,让人忽略了长相。 走了片刻,她忽地开口道:“奴还不晓得夫君家中有哪些人呢。” 她本就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先前只是因为太过羞涩。 眼下,那股子娇羞劲儿已经过了。 韩桢不由笑道:“既然是一家人了,便说一说家中情况,免得生分。我名韩桢,在家中行二,父母早逝,上头一位大哥前两年也撒手人寰,只余下一个寡居的嫂嫂。” 麻舒窈柔声道:“夫君身世竟这般凄苦。” 韩桢语气感慨道:“算不得凄苦,以前虽清贫了一些,倒也活的潇洒。” 当泼皮那段日子,现在想来还挺有意思。 “潇洒?” 麻舒窈不由一愣,倒是有几分憨态可掬。 “你夫君我以前是临淄县中一浪荡子,岂能不潇洒。” 韩桢说着,一时没忍住,在她略显婴儿肥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 “呀!” 麻舒窈轻呼一声,腻声嗔怪道:“夫君怎地和阿娘一般,都爱捏奴家。” 轻轻捻动手指,感受着指间残留的粉嫩与细腻,韩桢心头暗叹一声。 啧! 可惜,还得养两年。 说笑间,两人穿过廊厅,越过垂花门,一路来到府邸外。 仆役见了,立刻将战马从马厩牵来。 韩桢摆摆手,吩咐道:“夜深了,伱且回去罢。” 闻言,麻舒窈并未立刻回去,反而迈步走上前,解下腰间的金丝镂空雕花香囊,塞入韩桢手中:“这香囊奴自小便随身佩戴,望夫君收下。” 说罢,麻舒窈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韩桢。 韩桢心头一动,知晓这香囊便是定情之物,该自己回礼了。 略微沉吟了片刻,他取下战马一侧绑着的手刀,递过去道:“我自幼家贫,身无长物,吾一刀一槊相伴。这柄手刀,乃是数年前所买,算不得好刀,但却陪伴我起于微末,今日送与你了。” 麻舒窈接过手刀,郑重地点头道:“奴定会好好珍藏。” 韩桢翻身上马,吩咐道:“回去罢。” “嗯。” 麻舒窈点点头,脚下却未动。 见状,韩桢也没说什么,架马离去。 一直等到韩桢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麻舒窈这才转身走进府衙。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打量着手中的手刀。 正如韩桢所说,并非是什么好刀,刀把与刀鞘俱都是廉价的枣木,上面缠绕了一层粗麻布。 握住刀把,轻轻抽出一截刀身,可以看到刀刃上,有几处已经卷刃。 麻舒窈却不在乎,眼中满是笑意。 就在这时,麻彦民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这是你夫婿送你的定情信物?” 麻舒窈一惊,这才发现,阿爷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 待回过神,麻舒窈轻嗯了一声。 麻彦民呵呵一笑,语气欣慰:“阿爷就怕你不钟意,委屈了自己。如今看来,阿爷这根红线倒是没牵错。” “阿爷又取笑悠悠了。” 麻舒窈眼中闪过一丝娇羞,腻声道。 “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娘。” “阿爷也早些歇息。” 叮嘱一句后,麻舒窈握着手刀,迈着轻快的步伐,蹦蹦跳跳的回到后宅小院。 哪个少女不怀春。 只是,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女子能做的,也只是在深闺之中,幻想一下未来的夫婿。 麻舒窈自然也幻想过,她的夫婿应当是一位允文允武的全才,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治国,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四书五经烂熟于心…… 只是现在嘛,心中的幻想,不知不觉间被韩桢所替代。 (本章完) 0172【发兵寿光!】 晚风飒飒。 拂动耳边发丝,也撩拨着少女的心弦。 小院阁楼上,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映照出一道婀娜的身影。 麻舒窈进了阁楼后,顺着楼梯噔噔噔的一路跑上二楼里间。 靠窗的软榻之上,林晚晴盘腿坐在矮桌前。 矮桌上一杯香茗,一碟果脯。 林晚晴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捧着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到底是母女,这番慵懒惬意的姿态,与下午时的麻舒窈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宋时女子的娱乐活动,比起南宋以及明清两朝而言,多了无数倍。 尤其是在东京城里,哪怕是深夜赌坊之中,都能看到不少女子的身影。 不过益都郡到底比不得东京城。 一提起宋时的夜晚,不少人脑中都会浮现起东京城的灯火通明,夜夜笙歌,繁花似锦。 然而,东京城只有一个。 其他州府的郡城和县城,依旧实行宵禁,辰时一到,各个店铺、茶肆酒楼就会纷纷关门。 像林晚晴这样孀居的妇人,晚上的娱乐活动就只有看书了。 “悠悠回来啦。” 听到脚步声,林晚晴微微侧过头,随口问道:“今日家中宴请了谁?” 她的性子便是如此,最不喜琐事,也不喜交际应酬。 一般家中宴客,若无必要,她根本不会去。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在小院中荡荡秋千,放放风筝,亦或是斜倚在软榻上,看看话本书籍。 “请的……夫君。” 麻舒窈下意识的想要称呼县长,可话刚到嘴边,忽然意识到韩桢已经是自己的夫婿了,于是立马改了口。 “蛤?” 林晚晴一愣。 麻舒窈眼中闪过一丝娇羞,白嫩的小手下意识的紧紧握着手刀。 直到这个时候,林晚晴才发现自家女儿手中,多了一把刀。 林晚晴放下手中话本,面色茫然地问:“甚么夫君?” 见娘亲一脸娇憨的模样,麻舒窈抿嘴笑道:“阿爷给我找了个夫家。” “这……这等大事,我怎不知?”林晚晴神色惊诧。 女儿被许了人家,她这个当娘的竟然不知道。 事实上,此事乃是麻彦民这个家主亲自拍板,林晚晴即便是生母,也并无话语权。 毕竟这事关麻家延续之大事。 况且,麻舒窈被许为了妾,又不是正妻,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数。 麻舒窈说道:“阿爷傍晚不是唤人请阿娘去赴宴么,是阿娘自己称病不愿去。” “……” 林晚晴顿时默然。 她以为只是寻常宴会,便借口称病没去。 待回过神,林晚晴立刻问道:“许了谁家的郎君?” “阿娘猜猜看。” 麻舒窈狡黠一笑。 林晚晴沉吟片刻,开口道:“韩桢?” 自真宗年间,遭逢大难后,麻家就无比低调,从不与高门大户结亲。 族中子女的婚配对象,俱都是家世清白的书香门第。 所以,首先就可以排除城中的大户,而能让麻彦民这么急着定下亲事的,似乎也就只有韩桢一人了。 念及此处,林晚晴不由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一梦,以及杂物间内的荒唐事儿。 而这个人,眼下竟成了自己的女婿。 这让林晚晴心头生出一股羞愧和心虚,觉得无颜面对女儿。 见她神色阴晴不定,麻舒窈只道她不满意,于是迈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娘可是不赞同这门婚事?” “没有!” 林晚晴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的羞意,柔声道:“那韩桢昨日为娘也见了,称得上是一方豪杰,嫁与他为妻,不算委屈了你。” 闻言,麻舒窈眼中又重新荡起笑意,解释道:“不是正妻哦,是妾室。” “怎……怎地是妾室?” 林晚晴大惊失色,唰一下站起身,口中喃喃自语:“不行,为娘要去找你阿爷!” 妾室是没有地位的,在家中也只能算半个主人,而且可随意被送人。 苏轼当初落难之时,便将身边的妾室都送给了一位梁姓友人。 后来,其中一个妾室诞下一子,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隐相梁师成。 “阿娘!” 麻舒窈赶忙拦住她,劝道:“此事阿爷自有考量,我也心甘情愿。而……而且,方才在酒宴之上,我已敬了合卺酒。” 说到最后,麻舒窈的声音变得细若蚊声。 林晚晴苦笑一声:“悠悠,你平日里聪慧过人,怎地面对这般大事却糊涂了呢。一旦成了妾室,与婢女何异?” 麻舒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若是许给寻常人,自然是妾室。可若是皇帝,那便是妃子!” 这番话几乎是挑明了,林晚晴自然听得懂,只见她神色微微一变,讷讷地说道:“翁翁这般看好他?” “嗯!” 麻舒窈点了点头。 麻彦民对麻舒窈的疼爱,一点都不比她少。 这一点,林晚晴心知肚明。 既然麻彦民如此迫切的将悠悠许给韩桢为妾,自然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 林晚晴沉默了片刻,而后叹息一声:“木已成舟,也只能如此了。” 正说着,她忽地发现麻舒窈一直系在腰间的香囊不见了。 再一看她一直握着的手刀,心下顿时了然。 这样也好,虽是妾室,但韩桢毕竟是一条潜龙,往后能有什么成就,谁也说不准。 若真成了,那他们麻家确实赚大了。 最关键的是,看样子悠悠对韩桢很是钟意,连最喜爱的贴身之物都送出去了。 待到林晚晴重新坐下,麻舒窈盘腿坐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道:“阿娘有所不知,我方才送夫君出门之时,聊了一阵。发现夫君其实很好相处,不似想象中那般凶恶。” 林晚晴打趣道:“也不知是谁,昨日被吓成了小鹌鹑。” 麻舒窈捻起一颗果脯送入口中,含糊不清道:“昨日不光是我,阿娘不是也被夫君吓着了嘛。” “左一口夫君,右一口夫君,不知羞。” 林晚晴重新展露笑颜,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 “唔!” 麻舒窈轻呼一声,拍掉娘亲的手,气呼呼地说:“阿娘啊,再捏就肿了。” 林晚晴抿嘴笑道:“伱都许给人家了,现在不捏,往后就没机会了。” “夫君让我在家中多待一段日子呢,等时局稳定一些后,再大肆操办一场,迎我过门。”麻舒窈揉了揉脸颊,解释道。 “他倒是疼你。” 林晚晴不由想起自家的丈夫。 可不管怎么想,记忆中丈夫的脸颊,始终都是模糊不清…… …… …… 翌日。 大一早,韩桢出城来到武卫军军营。 军营之中,一千五百青州军将士,已经整装待发。 此次乃是奇袭,讲究轻装上阵,自然不可能携带大量粮草辎重。 每个人只携带了三天的干粮,以及一个简易的医疗包。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就连身上的甲胄,也纷纷换上了半身铁甲。 虽降低了防护性,可比之重铠轻了一倍有余,完全能承受的住急行军。 如果穿戴四五十斤的重铠,只怕一天连二十里路都走不了。 站在校场之上,环顾一圈身前的士兵,韩桢高声道:“此战乃是我青州军首次崭露锋芒,可有信心拿下?” “有!” 一千五百将士扯着嗓子大喊,声势惊人。 这些青州军,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反倒眼神中透着兴奋。 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杀敌,拿赏钱! 看着一个个斗志昂扬的士兵,韩桢满意地点点头,面带笑意道:“既如此,我便准备好酒肉与赏钱,等你们凯旋归来!” “万胜!!!” 震耳欲聋的高喊,再次响起,于军营上空回荡。 收回目光,韩桢转头看向聂东,叮嘱道:“张万仙手下的敢炽军虽是乌合之众,但你切莫轻敌,需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末将省的!” 聂东面色肃然。 韩桢又将目光挪向史文辉,正色道:“你自诩身负经世之才,如今我便给你这个机会。是纸上谈兵的庸才,还是能臣干吏,就看这一遭了。” 史文辉躬身作揖,深情真挚地感谢道:“县长知遇之恩,下官感激不尽,此次定不辱命。” “去罢!” 韩桢吩咐道。 聂东点了点头,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全军听令,出发!” 很快,在聂东的带领下,一千五百将士快步出了军营。 韩桢正准备离去,却见军营中其他将士神色羡慕。 见状,他不由安慰道:“放心,有你们上阵杀敌的时候。这段时日好好操练,莫要到时没拿到军功,反而先送了性命!” …… …… 却说刘锜昨日领着骑兵营出发后,第二日中午便追上了平叛大军。 并非是刘锜他们日夜兼程的赶路,毕竟是重骑兵,哪怕一人四马,赶路速度也快不到哪去。 主要是武卫军走的实在太慢了。 骆沙与余朝欢压根就不想出城平叛,此次出兵实属无奈。 他二人这般想,手下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去,因此整支大军从上到下,毫无战意。 一支不想打仗的军队,行军速度自然缓慢,能拖就拖。 以至于几天时间,只走了不到六十里的路程。 官道上,一名探子骑着战马快速奔驰到刘锜身边,禀报道:“营长,大军就在前方三里处!” 闻言,刘锜下令道:“全军休整一刻钟,一刻钟后着甲换马!” 他不确定骆沙与余朝欢会不会乖乖交出兵权,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坏打算。 万一对方胆敢反抗,便武力镇压。 五百对一万,看似数量悬殊,实则是一边倒的屠杀。 五百余精锐重骑兵是什么概念? 自小在边军长大的刘锜,最是清楚不过。 莫要觉得数量很少,哪怕西北任何一路边军之中,也凑不出这样一支重骑兵。 要知道,西夏举国之力,生拉硬扯也只勉强凑了三千铁鹞子。 辽国铁林军数量虽多,可真正能被称为精锐的,也就万把人。 PS:前两天我奶奶转出重症监护室了,成功做了手术,所以这作者菌这两天一直在医院看护,我看白天,我爸看晚上。 本来更新就不快,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感觉很对不起读者,在这里说声抱歉。 老奶奶现在恢复的不错,医生说过阵子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忙完了,我试着爆发一波,看看能不能把欠的补上。 (本章完) 0173【杀鸡儆猴!】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不遇上数倍于自身的西军重甲步兵,这五百余精锐重甲骑兵在大宋境内,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如果要强行类比的话,这个时代的重甲骑兵,相当于后世一战时的坦克。 强是真的强,但贵也是真他娘的贵。 哪怕抛开一切成本不谈,单单是战马的日常维护,都是一大笔支出。 战马日常要训练吧? 一旦训练,每日就必须补充足够的精饲和盐水,否则战马别说长膘了,只怕没几天就废了。 而战马的胃口又极大,一匹战马一天消耗的精粮,相当于三到五个青州军士兵。 一千多匹战马,外加一千多匹驮马和走马,光是吃喝拉撒都多少钱了? 其次,士兵要操练,要上夜课,没有太多时间照料战马。 因此需要花钱雇专业的马夫照料,一名骑兵至少要配备两人,一个马夫,一个杂役。 如此,才能将战马照顾得当。 马夫的吃喝、俸禄又是一笔花销。 也就是说,这五百余重甲骑兵,不算成本,光是每个月的日常维护费用,就高达七八千贯。 并且重骑兵的负重非常大,战马损耗也远高于轻骑兵。 这七八千贯还是因为韩桢推行了马蹄铁,有效保护了战马的脚掌,大大降低了战马损耗,否则每个月的费用得超过万贯。 一支五千人的重骑兵,一个月便是十万贯,一年就是百万贯,这谁顶得住? 西夏不缺马,可这么多年下来,铁鹞子一直维持在三千人。 说白了,就是钱闹的。 三千已是西夏的极限,再多就养不起了! 一刻钟后,刘锜起身道:“着甲,换马!” 五百余骑兵纷纷换上重甲,佩刀持枪,翻身上马。 待到所有骑兵准备妥当,刘锜大手一挥,率先架马朝着前方官道奔去。 轰隆隆! 五百余重骑兵,外加一千多匹马奔腾起来的声势极为骇人。 令刘锜疑惑的是,这番动静,前方大军竟没有丝毫反应。 一直奔行了两里路,一路上竟没有看到一个探子。 老九忍不住感叹道:“不曾想这武卫军竟糜烂至此。” 大宋境内禁军糜烂,这一点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可烂到这种程度,还是超远老九这个西军的想象。 这已经失去了一支军队的基本素养。 直到距离大军不足五百米的时候,奔腾的马蹄声,终于引起了武卫军的注意。 “骑兵!是骑兵!” “快跑啊!” 负责押送粮草辎重的镇海军士卒,远远看到黑压压的骑兵后,第一反应并非列阵警戒,也并非上报长官。 而是,撒腿就跑! 只见数百名镇海军士卒,面色惊恐的朝着官道两边的山林跑去。 嗯,还不傻,知道往林子里跑。 见到这一幕,刘锜顿时笑了。 倒不是开心,而是气极反笑。 一旦金人南下,指望这样的军队,去拦住如狼似虎的金人? …… 位于中军的一辆奢华马车上,骆沙百无聊赖的靠着车厢吃酒。 坐在对面的余朝欢,则双手扣着几个铜钱,满脸兴奋的摇晃着。 随着双手不断晃动,铜钱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摇了一阵,余朝欢停下动作,满脸笑意道:“骆兄,猜吧!” “一百文,两个背!” 骆沙从怀中掏出一百文钱,扔在桌上。 他二人玩得嬉戏,名唤关扑,乃是大宋最流行的赌博方式。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就没有不会玩的。 游戏规则很简单,一人坐庄,选择一到数枚铜钱不等,然后放在手中或碗里摇晃,猜中有几个铜钱是背面就算赢。 关扑流行到什么程度呢? 在城中逛街时,若遇到了心仪的物品,但身上钱没带够。这个时候,可以向老板提出玩关扑,赢了免费拿走商品,输了则把身上的钱留下。 而绝大多数时候,商铺的掌柜都会同意。 可想而知,宋人对关扑有多喜爱。 闻言,余朝欢掀开上面的手掌,露出五枚铜钱。 见三个是背面,他立刻得意的大笑:“骆兄你又输了!” 闻言,骆沙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口中却说道:“余兄真是鸿运当头,再这么下去,只怕不到寿光,俺这点家底便全输光了。” 他如今一次生意几万贯上下,眼前这点小打小闹,已提不起兴趣了。 若不是余朝欢执意拉着他耍,他根本就不想玩。 再说了,骆沙岂能看不出余朝欢这厮一直在作弊,只不过碍于颜面,没有揭穿罢了。 以前还觉得余朝欢此人有些格局,现在再看,终究上不了台面。 余朝欢生怕他不耍了,赶忙说道:“风水轮流转嘛,说不得骆兄马上就转运了呢。” 呵! 骆沙心头冷笑一声。 “敌袭,敌袭!” 忽地,只听车厢外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大吼。 紧接着,轰隆隆的马蹄声隐隐传来。 骑兵! 而且是大批骑兵! 两人脸色顿时大变,眼中满是惊骇。 就在这时,武卫军中的一位虞侯架马来到车窗旁,抱拳道:“禀指挥使,后方有大批重甲骑兵奔袭而来!” 余朝欢忙问道:“可是敢炽军?” “不知!” “对方多少人?” “不知!” 见他这副一问三不知的茫然模样,余朝欢怒从心起,抬手一巴掌扇在虞侯的脸上,呵斥道:“传我命令,结阵迎敌!” “卑职遵命!” 虞侯赶忙拱手应道,吩咐士兵开始结阵。 待吩咐完之后,余朝欢与骆沙两人也下了马车,唤来亲卫后,手忙脚乱地开始往身上套铁甲。 待冲锋到距离大军不足二百米的距离,刘锜一勒缰绳,控制战马停下。 只见前方上万大军人喊马嘶,彻底乱作一团。 这也就是遇到了他们,若真是敌军,只需一个冲锋,这支上万人的大军便会瞬间崩溃。 刘锜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 足足等了一刻钟,武卫军才勉强结成战阵。 而这个战阵,在刘锜等人的眼中,漏洞百出。 直到这时,他才吩咐道:“老九,去将骆沙他们唤来!” “得令!” 老九抱拳应下,打马朝着前方冲去。 此时,武卫军也已经回过味来了。 这帮重骑兵没有第一时间发起冲锋,反而在百米外静静等待他们结阵,显然并非敌军。 所以,见到老九独自架马而来,那名都虞侯并未下令放箭,而是高声问道:“你是哪一军的将士?” 老九不答,大声道:“奉赵知州与刘通判之命,前来接管武卫军,让你们指挥使出来。” 闻言,那都虞侯一惊。 接管武卫军? “伱且等着。” 都虞侯说罢,转身朝着中军行去。 不多时,余朝欢与骆沙穿戴着铁甲,架马而来。 见到老九的瞬间,骆沙心中一凛。 旁人不认得,可他却认得。 前段日子他可没少往临淄县跑,虽不记得老九的名字,可却十分眼熟。 一时间,骆沙大脑急转。 难不成韩桢受招安了?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韩桢那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受招安的样子。 哪个准备接受招安的反贼,会花十倍的价格买战马,买步人甲,甚至是神臂弩? 明摆着冲着造反去的。 难道…… 嘶! 骆沙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的余朝欢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此刻注意力,都在百米外的重骑兵身上。 哪怕隔着上百米,都能感受到一股彪悍凶猛的气息。 骑兵们高大壮硕,黑黝黝的重甲在阳光下反射出阵阵寒光,连带着胯下的战马,都披着厚厚的甲胄。 青州何时有这样一支精锐的重骑兵? 更可怕的是,他这个武卫军马步都指挥使却完全不知。 扫视了一眼两人,老九问道:“你便是武卫军指挥使?” “正是!” 余朝欢摸不清对方的身份,加上后方那数百重骑兵的威慑,因此不敢托大。 老九招呼一声:“随我来!” 就在这时,骆沙笑呵呵地说道:“前方可是韩县长当面?” 老九自然也认得骆沙,所以答道:“县长并未亲至,此次来的是刘营长!” 骆沙挑了挑眉:“竟是小衙内亲自前来。” 余朝欢听得一头雾水,压低声音问道:“哪个小衙内?” “刘仲武的幼子。” 骆沙小声说了一句。 “刘节度的儿子怎跑来青州了?难不成是西军到了?”余朝欢此刻满头雾水,心中冒出无数个疑惑。 见两人低声交谈,老九爆喝一声:“你等在磨蹭甚么,难不成想抗命?” 哗啦! 听到抗命二字,后方的重骑兵纷纷抬起手中长枪,摆出一副要冲阵的架势。 这番动静,可把武卫军一众将士吓坏了。 余朝欢咽了口唾沫,警惕道:“可有调令文书?” 老九答道:“自然有!” 闻言,骆沙和余朝欢对视一眼,各自领着一队亲兵,架马走出军阵。 跟在老九身后,余朝欢细若蚊声地问道:“骆兄这些人到底是何来头?” 他又不傻,从骆沙刚才的反应来看,定是认得这些人。 骆沙苦笑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余兄还是先想想如何过这一关罢。” 说话间,众人来到刘锜身前。 刘锜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调令文书扔了过去。 余朝欢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之后,仔细看了起来。 字迹是赵霆的,下方还有知州与通判的官印。 显然,这封调令文书是真的。 刘锜板起脸,学着韩桢的语气冷声道:“即刻起,武卫、镇海二军由我接管,暂任都统一职,你二人可明白?” “下官明白!” 没有任何犹豫,骆沙立刻答道。 余朝欢则面色犹豫。 虽然这封调令书文是真的,可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显然有蹊跷。 见他面露迟疑之色,刘锜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语气森然道:“余朝欢,你想抗命?” “这……下官明白!” 余朝欢心头一惊,赶忙应道。 对方根本没有隐藏杀意,如果自己敢质疑,只怕会立刻被斩杀。 此刻他也豁出去了,先保住小命再说。 反正这封调令文书是真的,自己也是奉命行事,就算到时真出了什么变故,想来朝廷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啧! 刘锜撇了撇嘴,心中有些失望。 他还想杀鸡儆猴,用余朝欢的人头来震慑武卫军这群丘八,结果这厮竟然这么怂。 “走罢,随本都统接管大军!” 刘锜大手一挥,领着骑兵营朝着大军走去。 来到军阵中,他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全军休整一天。 临阵换将是大忌,所以他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熟悉,并且掌控武卫军。 就算不能做到如臂使指,也起码不能像方才那样,乱成一团。 聂东今日才出发,哪怕是轻装上阵,起码也要三四天时间,才能绕到寿光县的后方,所以刘锜有足够的时间。 随着一顶顶军帐扎下,刘锜又下令将先前逃亡山中的士兵给抓回来。 那些个逃兵根本没跑远,跑进山里后,见骑兵并未冲锋,便停下了脚步。 因此,没多久,逃往山中的二百多名逃兵全部被抓了回来。 其中一大半都是镇海军,还有十几名武卫军士兵。 看着跪在地上的逃兵,刘锜面色冰冷,厉声道:“军法第八条,临阵脱逃者,斩!” 哗啦! 听到要斩首,跪在地上的逃命顿时慌了,一个个哭嚎哀求。 “俺错了,俺再也不敢了。” “俺也不敢了,莫杀俺!” “……” 余朝欢嘴唇蠕动了几下,准备开口求情,却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胳膊。 微微转过头,只见骆沙正朝自己使眼色。 见状,余朝欢也只得把到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面对逃兵们的哭嚎,刘锜不为所动,挥挥手:“拖下去,斩了!” 骑兵营的弟兄,立刻将这些逃兵拖到空地上,手起刀落。 噗嗤! 噗嗤! 刀刃入肉声不断响起。 一颗颗人头如同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砸落在地面。 武卫军的将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面色惨白,手脚发软。 想要迅速掌握这支大军,杀鸡儆猴必不可少。 既然杀不了余朝欢,那就杀这些逃兵。 慈不掌兵! 再说了,临阵脱逃,按军法本就该当斩。 两百多具无头尸体,静静躺在空地上,喷涌的鲜血将地面彻底染红。 浓郁的血腥味,在军宅中弥漫开来。 两百多条人命的效果非常好,此刻全军上下,所有人看向刘锜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恐惧与敬畏。 (本章完) 0174【想死还是想活?】 天赋这个东西,无法言明。 只能说有些人是天生的将种,好似专门为了战争而生。 刘锜本身就极具天赋,自小喜读兵书,又在边军中长大,父亲乃是泸川军节度使,耳濡目染之下,胸中早有韬略。 最关键的是,豪爽的性格,加上社交牛逼症,让他极具人格魅力。 上至将领,下至大头兵,跟谁都能聊到一起。 从他来青州军,才短短一个月时间,然而认识的士兵却比聂东还多。 提起某个士兵,在哪个营哪个都哪个小队,家里哪些人,他立刻就能准确的说出来。 这就是天赋。 斩杀两百余逃兵后,刘锜下令军中伙夫,今日多煮些饭,又派士兵进山打猎,准备让全军士兵好好吃一顿。 恩威并重。 打一棒给个甜枣,这一招是他跟韩桢学的。 连西军每日都只能吃七分饱,更别提这群禁军了。 每日两餐,五分饱。 至于军饷…… 别闹了,能有口饭吃就不错,还想要军饷。 军饷发给这帮大头兵后,他余朝欢拿什么花天酒地,拿什么纳妾? 果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武卫军一众士兵顿时兴高采烈,恨不得把周围山上的动物全打回来。 同时,看向刘锜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感激。 余朝欢本就想着能拖多久拖多久,因此这次出兵携带的粮草很多,足够万人大军吃上半个多月,所以不存在粮草不够吃的情况。 再说了,益都郡距离寿光才多远? 区区百里多的路程,补给三四天就能到。 就在刘锜施展手段的时候,余朝欢与骆沙躲在马车上说着悄悄话。 说实话,对于移交兵权,他们俩并不抵触。 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战意,此次出兵也是迫于无奈,巴不得能有人接管差事,帮忙顶锅。 只要小命在,官儿还在,一切都好说。 “骆兄,现在能和俺说一说了罢?” 余朝欢说着,拿起酒壶给骆沙斟了一杯酒。 骆沙端起酒杯,心思急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全盘拖出,而是随口胡邹道:“前阵子兄弟不是奉命去了一趟临淄县么?” “确有此事。” 余朝欢点了点头。 “就是那一次,在临淄县偶遇了小衙内,吃了顿酒。但他为何在临淄县,眼下又为何奉命接管军营,兄弟现在也是满头雾水。”骆沙苦笑一声。 之所以不愿说,是因为他心中有顾虑。 若韩桢真占了益都郡,那么眼下没杀他们,那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但如果因为自己口无遮拦,坏了韩桢的好事,那就说不准了。 闻言,余朝欢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几眼。 见看不出什么端倪,余朝欢心中的忐忑消散了一些,招呼道:“眼下交了兵权,正好可以放心吃酒耍子了。来来来,接着关扑。” 骆沙有些哭笑不得。 益都郡的家财有没有被抄没都不知道,他还哪有心思吃酒关扑。 念及此处,他提议道:“余兄,左右都已交了兵权,你我二人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干,不如去问一问能否回郡城。若是可以的话,岂不比在这里潇洒无数倍?” 余朝欢顿时双眼一亮,骆沙这番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留在这里受苦不说,还有丢掉小命的风险,哪有在郡城温香软玉来的潇洒。 余朝欢赞同道:“好主意!走,咱们去问上一问。” 两人下了马车,朝着中军帐走去。 结果刘锜并不在中军帐内,问了士兵后,两人才在一片空地上找到他。 此刻,刘锜正握着一柄匕首,动作娴熟的给一头野猪剥皮。 只见匕首在他手中上下翻手,顷刻间,一张完整的野猪皮便被剥了下来。 无他,唯手熟尔! 这番精湛的手艺,顿时引得一旁众多围观的武卫军士卒拍手叫好。 在青州军这一个月,他学了不少东西,其中便包括杀猪。 每一回儿杀猪,就数他最积极。 久而久之,练就了一门杀猪的好手艺。 刘锜得意一笑,正准备给野猪开膛破肚时,就见骆沙与余朝欢联袂而至。 停下手中动作,他收敛起笑意,问道:“你二人有何事?” “小衙内……” 骆沙刚一开口,便被刘锜打断道:“军中唤俺都统!” “是!” 骆沙讪笑一声,赶忙改口道:“都统,下官与余指挥已交了兵权,继续留在兵营也无事,所以想问一问,能否返回郡城?” 回益都? 刘锜顿时乐了,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两人呢,没想到两人竟自己提出要回去。 虽然自己有调令文书,可余朝欢与骆沙始终是武卫、镇海二军的指挥使,士兵们自然更加亲近他们。 留在军营中,多多少少都会有所影响。 现在他们自己要离去,刘锜怎能不开心。 强忍住笑意,刘锜故作为难道:“可调令书文中并未提及你二人可以回去。” 骆沙心头一凛,拱手道:“都统且宽心,下官回去后,自会与赵知州解释。” 刘锜沉吟片刻,点头道:“既如此,伱二人便回去。老九,遣一队骑兵护送两位指挥使回郡城。” 刘锜沉吟片刻,点头道:“既如此,伱二人便回去。老九,遣一队骑兵护送两位指挥使回郡城。” 名为护送,实为羁押。 刘锜也担心这两个鸟厮不是要回去,而是半途逃跑,所以派遣一队骑兵押送他们回去。 只要回了益都,县长自有手段处置,不需要他费心。 “如此便多谢刘都统了!” 余朝欢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抱拳道谢。 不多时,两人骑着马,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出了军寨,沿着官道朝郡城方向行去。 …… 中午出发,临近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回到郡城。 临近城门,当看到守城的士兵也换成青州军后,骆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完了! 益都郡真的被韩桢给占了! 骆沙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恐惧。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小命,毕竟韩桢真要杀他们,有无数机会,就比如刚才回来的路上。 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近十万贯的家财! 而一旁的余朝欢,则诠释了何为不知者无畏,只见他仔细打量了几眼守城的士兵,好奇地问道:“怎地没见过你们?” 守城的青州军士兵先是瞥了眼老九,这才答道:“先前值差的士兵,玩忽职守,被知州砍了脑袋!” 闻言,余朝欢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几个丘八,砍了也就砍了。 进了城,街道上繁华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见到这一幕,骆沙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起码说明韩桢是准备好好经营郡城,而不是如张万仙之流那般。 沿着街道一路进到内城,来到府衙门前。 余朝欢正要迈步进去,不曾想却被值差的皂吏拦住。 “你这个腌臜畜生,竟敢拦本官?” 余朝欢顿时大怒,呵斥一句。 皂吏也不恼,神色平静道:“余指挥,非是小的给你添堵,实在是规矩变了。如今除了在府衙办差的官吏,其余人等,一律先通报。” 见皂吏这番态度,余朝欢心中怒火更甚了。 就在这时,骆沙上前一步,笑呵呵地说道:“劳烦通报一声赵知州。” “两位指挥使稍待!” 皂吏说着,这才转身进了府衙。 目视着皂吏的背影,余朝欢气愤道:“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皂吏竟敢与本官摆谱,当真是找死!” “余兄慎言!” 骆沙一惊,赶忙劝道。 余朝欢想找死无所谓,但别牵连到自己啊。 老九则全程冷眼旁观,嘴角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不多时,皂吏便出来了:“两位指挥使请进。” “哼!” 余朝欢阴恻恻地看了那皂吏一眼,大步踏进府衙。 进了府衙后,两人立刻便察觉出异样。 府衙之中的胥吏似乎多了不少,且每一个都脚步匆匆,哪还有以往那副散漫的模样。 走进大堂,眼前的一幕,让两人一愣。 只见堂案后方,端坐着一名英武霸气的青年,而赵霆则恭敬的站在一旁。 骆沙瞳孔猛地一缩,尽管先前心中已有猜测,可亲眼见到之后,依旧忍不住惊骇。 而一旁的余朝欢,则愣在原地,满脸茫然。 韩桢似笑非笑道:“骆指挥,别来无恙!” “兄……下官,见过县长!” 骆沙咽了口唾沫,立即躬身行礼。 见他这般识趣,韩桢又将目光落在余朝欢身上,缓缓开口道:“你便是余朝欢?” 这个时候,哪怕余朝欢再蠢,也已经意识到发生了甚么。 嘶! 余朝欢倒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看向赵霆。 赵霆皱起眉头,呵斥道:“余朝欢,县长问话,为何不答?” 赵霆的反应戳破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益都郡竟被反贼占了! 一时间,他只觉手脚冰凉。 待回过神,余朝欢语气苦涩地答道:“正是。” 韩桢漫不经心地问道:“想死还是想活?” 闻言,后方的老九缓缓将手虚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若敢出言不逊,他会瞬间拔刀,斩下对方的脑袋。 余朝欢只觉得后颈处有些发痒,心头也升起一股致命的危机,于是他赶忙开口道:“想活,下官想活!” “想活是对的,蝼蚁尚且偷生,更遑论活生生的人呢。” 韩桢微微一笑,而后话音一转道:“不过,我得看到你的诚意!” (本章完) 0175【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诚……诚意?” 余朝欢一愣,眼中满是疑惑。 韩桢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个指挥使你也当了不少年,可有相识的武官?” “这……自然有。” 余朝欢点了点头,不明白韩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桢轻笑道:“既然如此,帮我弄来一千副神臂弩,这便是我要的诚意!” “神臂弩?” 余朝欢顿时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呼出声。 私自倒卖神臂弩,可是要杀头的! 最关键的是,风险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难度太高了,光是上下打点,就得花不少钱。 毕竟,风险越大鱼越贵。 捣腾战马和神臂弩,需要打点的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然而,韩桢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狂跳。 “我并非不通情理的人,弄来一把神臂弩,我给你三百贯。至于你多少钱弄到的,我不会管,也不会过问。” 咕隆! 余朝欢咽了口唾沫,心中既惊惧又兴奋。 神臂弩的造价并不贵,毕竟一把强弩,就是玩出花来,也费不了几个钱。 难点在于朝廷对核心弩机的技术保护。 三百贯一柄,几乎已经是造价的百倍了。 哪怕除去上下打点的钱,到手的利润也足有几十倍之多。 余朝欢很缺钱,别看他是武卫军马步都指挥使,可是并不比骆沙好多少,武卫军乃是禁军,里面的弯弯道道太多了。 就比如他手下的副都指挥使,乃是某个将门的子弟。 余朝欢执掌武卫军这么多年,至今都没见过这位衙内长什么样。 人家住在东京城里,压根就没来过军营。 但每年的孝敬钱,该他的,一分都不能少。 每年费尽心思吃空饷,喝兵血,到头来一年真正能落到余朝欢手里的,也就五六千贯。 五六千贯看似很多,但也架不住家里的夫人折腾啊。 今天小舅子要做生意,明天小舅子看上了某个青楼大家,后天小舅子又把某某衙内揍了,要一大笔赔钱…… 毫不夸张的说,他赚的这点钱,全都被夫人拿去救济小舅子了。 关键他还不敢说甚么,一方面是夫人性格强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能当上武卫军马步都指挥使,全靠岳父帮衬。 否则的话,他怎会沦落到与骆沙玩个关扑,都得作弊使诈的地步? 强压下心头的贪念,余朝欢惊疑不定地问道:“伱真会付钱?” 他怕的是神臂弩搞来了,结果韩桢来一出卸磨杀驴。 闻言,韩桢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骆沙:“骆指挥,这段时间没少赚罢?” “嘿嘿。” 骆沙讪笑一声,语气谄媚道:“承蒙县长关照,赚了一些。” 韩桢吩咐道:“具体多少,说与余指挥听一听。” 骆沙答道:“一共赚了十一万八千多贯!” 嗯? 十一万余贯? 这下子不但连余朝欢傻眼了,就连赵霆都愣住了! 好家伙,自己费尽心思又是倒腾军械,又是想办法卖粮仓的粮食,再加上精盐与白糖的分红,结果到头来也就赚了几万贯。 结果骆沙这狗东西,竟不声不响的赚了这么多钱! 关键这才多久? 结果骆沙这狗东西,竟不声不响的赚了这么多钱! 关键这才多久? 短短一个月啊,就赚了这么多钱。 这让他心里如何能不气。 感受着两人复杂的目光,骆沙目不斜视,故作镇定。 韩桢正色道:“我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说了给钱,一文都不会少。届时,你等赚够了钱,是去是留,都随你们自己。” “一柄神臂弩三百贯?” 余朝欢又问了一遍。 韩桢点了点头,补充道:“若能弄来神臂弩的制造图纸,我给你十万贯!” 一时间,余朝欢呼吸急促,隐约间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深吸了口气,他拱手道:“下官遵命!” 搞定了余朝欢,韩桢又给骆沙喂了一颗定心丸:“骆指挥,你的家资我并动,且先前你我之间的协议依旧生效,战马、神臂弩、步人甲、三弓床弩,有多少我要多少!” 有了麻家的三千万贯资助,他现在可谓是财大气粗。 原本在他的预想里,重骑兵最多一千人,再多就养不起,另外再配二千轻骑兵,凑一支三千人的骑兵营。 现在嘛,还要什么轻骑兵,直接组建五千重骑兵! 得了韩桢的保证,骆沙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来,抱拳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不但命保住了,钱也保住了,关键往后还能继续赚大钱! 至于益都郡被占了,关他何事? 就算朝廷问责,那也是赵霆这个知州的罪责。 “钱我有的是,若你二人有能耐,便是把大宋武库给搬空了,我也照样付钱给你们!” 韩桢说罢,摆摆手:“你二人且去罢。” “下官告退!” 两人拱手应道,兴冲冲的转身离去。 待出了府衙,余朝欢冷笑一声:“骆兄当真是闷声发大财啊!” 骆沙苦笑一声,叫起了撞天屈:“余兄,你得体谅兄弟的难处啊,不管是战马还是步人甲,又或是三弓床弩,这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话倒是不假,换了是他,也会守口如瓶。 不过理解归理解,可一想到骆沙这厮不声不响的赚了十多万贯,心头就升起一股无名火。 “哼!” 余朝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现在没空和骆沙扯皮,只想搞钱! 目视着余朝欢的背影渐渐远去,骆沙脸上的苦笑渐渐消失,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 却说他二人离去后,赵霆嘴唇蠕动了几下。 见他欲言又止,韩桢挑眉道:“赵知州有话便说。” 赵霆迟疑道:“敢问县长,这个军械……下官能否做?” 好嘛! 感情是看骆沙与余朝欢赚大钱,眼红了! 对于这种要求,韩桢自然应允,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若赵知州有门路,尽可以弄来。价钱与他们二人一样,战马一百二十贯一匹,神臂弩三百贯一柄,步人甲八百贯,三弓床弩一千五百贯。” 五千重骑兵,至少需要一万匹品相好的战马。 这么多战马,就是把京东两路翻个底朝天,也凑不齐啊。 所以,必须从其他路的马监弄。 赵霆历任数州知州,在官场的人脉远非余朝欢和骆沙能比。 说不得,这厮还能弄来神臂弩和步人甲的制造图纸! (本章完) 0176【贴心小夫人】 夕阳下。 李清照漫步在街头上。 她的眉头微蹙,眼中带有一抹忧愁,配上那股婉约的气质,与周围的行人格格不入。 沿着外城街道,一路行至内城。 李清照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府邸门前。 门房的管家一眼便认出了她,笑呵呵地说道:“李夫人,可是来寻我家少夫人?” “嗯。” 李清照点了点头,挤出一抹笑容:“劳烦通报一声。” “李夫人稍待,老拙这就去。” 招呼一声后,管家迈步走向院中。 不多时,便又折返回来:“李夫人,少夫人和小娘子在小院的厨房。” “有劳了。” 李清照微微一笑,迈步穿过垂花门,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林晚晴是她在青州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相识已有十载,经常往来,所以她对麻家极为熟悉。 沿着碎石小道,穿过一片片假山水榭,李清照来到后宅小院。 还未等她进去,便听到小院中传来一阵嬉闹声。 “哇!阿娘你放了什么东西,好苦啊!” “奇怪了,明明没放……好呀,竟敢骗为娘!” “嘻嘻!” 听着林晚晴母女的嬉闹声,李清照眸中荡起一抹惆怅与羡慕。 她十九岁时嫁给了赵明诚,但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诞下子嗣。 赵明诚也纳过几房小妾,但俱都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随着年岁渐渐增长,赵明诚与李清照也都渐渐绝了这个心思。 如今,丈夫在外为官,与她分离足足五年。 这五年时间,她独自一人住在青州,那种孤独的煎熬,外人根本无法体会。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闺中密友虽也凄苦,丈夫早逝,但却一直有个天真烂漫的女儿陪伴,比自己要好上无数倍。 掩下心头思绪,李清照迈步走进小院。 尽管已经来过很多次,但每次来,她都会忍不住惊叹。 整个小院位于后宅的东南角,位置僻静,院中矗立着一栋精致的阁楼,以及一颗如华盖般郁郁葱葱的槐树。 粗壮的树枝上,垂下两个秋千,随风轻轻摇曳。 院中没有假山水榭,却有大片大片的花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座小院就像一个精美的梳妆台,让人爱不释手。 刚进小院,就见麻舒窈捧着一个陶罐,从厨房中走出。 见到李清照,小丫头双眼一亮,欣喜道:“李姨,快来尝尝我做的蜜沙冰。” 看着麻舒窈那张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小脸,李清照只觉心头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姐姐来啦!” 林晚晴也从厨房中走出。 三人说说笑笑,来到槐树下的石桌坐下。 麻舒窈拿起木勺,装了一碗蜜沙冰递给李清照,又给林晚晴装了一碗。 随后,小丫头双手托腮,灵气逼人的大眼睛中满是期待:“阿娘,李姨,尝尝味道如何。” 宋时的食物小吃很是丰富,在这个时期,冷饮已经普及开来。 蜜沙冰便是冷饮的一种,做法与后世的冰沙没甚区别,将冰块研磨成冰沙,倒入牛奶,再加入新鲜的应季水果,最后淋上几勺沙糖与蜂蜜,便成了。 杨万里极为喜爱蜜沙冰,曾为赋诗一首: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销。 李清照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感受着口中甜腻冰霜,她不由笑道:“很是可口。” “真的?” 得到李清照的夸赞,麻舒窈精致的小脸上顿时荡起一抹笑意。 李清照语气羡慕道:“妹妹真是好福气,有悠悠这样乖巧聪慧,又孝顺的女儿。” 闻言,林晚晴不由摇头失笑:“孝顺?姐姐有所不知,这碗蜜沙冰呀,还是沾了她夫婿的光。这妮子专门给他夫君做的呢,之所以这般殷勤,是指望着我二人帮着试一试口味呢。” “啊?” 李清照握着勺子的手一滞,面色惊诧道:“悠悠许人了?” 林晚晴点头道:“嗯,许给了韩桢。” “韩桢?” 李清照面色疑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 可想了好一会儿,也不记得城里有哪家姓韩的书香门第。 见状,林晚晴提醒道:“便是如今益都郡的县长,翁翁拍的板。” 两人十来年的交情了,而且她也知道李清照的性子,不会到处乱说,所以并未隐瞒。 李清照顿时恍然。 麻彦民做这个决定,自有他考量,她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林晚晴主动打破沉默,问道:“姐姐这会儿来,可是有甚么事儿?” 李清照迟疑道:“有件事,想麻烦妹妹帮忙。” 林晚晴柔声道:“姐姐何需如此,你我这么多年姐妹,有话直说便是。” “今个儿我去驿站寄信,却被告知要出示户籍。在得知我的身份后,驿站的公差却扣下了信,说是官员亲属寄信,需得县长的手谕。妹妹你是知道的,我与夫君分别数年,只能靠书信解相思之苦,约定每隔十日来往一封书信报平安。” 李清照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听闻妹妹家中与县长有些交情,所以想请妹妹帮个忙,请县长通融则个。” “这……姐姐,若是旁的事儿,妹妹二话不说便应下了。悠悠的夫婿是个甚么身份,伱也清楚……”林晚晴面色为难。 韩桢什么身份,郡城的人心知肚明。 为了防止消息外泄,韩桢第一时间便严格控制了驿站与往来商队。 读书人与官员及亲属寄信,需得通过府衙审查,拿到手谕后,方可寄出。 “妹妹放心,只是寻常书信,绝不会透露城中消息。若妹妹不信,可拿去查看。” 李清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 “姐姐与赵相公的私信,我怎能看。” 林晚晴哭笑不得的推辞开。 一旁的麻舒窈则跃跃欲试,大才女与丈夫之间的私信,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林晚晴沉吟道:“不如这样,悠悠稍后要去给她夫君送蜜沙冰,让她顺带着问一问。” 李清照感激道:“不管成与不成,都多谢妹妹与悠悠。” “李姨不用客气。” 麻舒窈摆摆手,而后说道:“阿娘,我去了。若是时间久了,冰沙融了就不好吃了。” “去罢。” 林晚晴摆摆手。 闻言,麻舒窈将陶罐放在食盒中,随后带着小丫鬟匆匆出了小院。 目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李清照轻声道:“看样子,悠悠对这门亲事很是钟意。” 林晚晴轻笑道:“这样最好不过。” 对古时女子而言,能许给自己的钟意的男子,实在是一种幸运。 …… …… 待到忙完一天的公务,大堂外的天气已经渐晚。 韩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交代几句后,便骑上战马回到府邸。 韩桢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仆役,管家立刻迎上前。 “阿郎,夫人来府上了。” 夫人? 韩桢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轻轻嗯了一声,他迈步走进大门。 穿过垂花门,便见麻舒窈端坐在大厅里,正悠闲的品着茶。 见到韩桢回来,小丫头立刻站起身,柔柔地唤了一声:“夫君。” 韩桢笑问道:“怎地过来了?” “奴做些了蜜沙冰,送与夫君尝尝,解一解乏儿。” 麻舒窈说着,打开桌上的食盒,将陶罐取出来。 又取出木勺和小碗,贴心的帮韩桢装了一碗。 此时,冰沙已开始融化,麻舒窈叮嘱道:“夫君快些吃罢,等冰沙融完了,味道就不好了。” “好!”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坐下后,拿起勺子开始品尝。 秋老虎的余威还在,这个时候来一碗冰凉酸甜的冰沙,别提有多舒爽了。 味道与后世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水果种类太少。 一碗冰沙下肚,韩桢长出一口气,问道:“你做的?” 麻舒窈柔声道:“不知是否合夫君的口味。” “味道不错。” 韩桢夸赞一句。 闻言,麻舒窈那双灵动的眸子,立刻荡起一抹笑意。 这还是韩桢来到大宋,吃的第一份冰沙。 一时间竟被勾起了馋虫,又舀了一碗,慢慢品尝。 这时,麻舒窈开口道:“夫君,方才李姨上门,说有件事想让奴家帮忙。” 此话一出,韩桢立刻明白,这是有事求到自己头上了。 人情社会,这种事情是没法避免的。 既然拿了麻家三千万贯嫁妆,外加一个粉嫩的小妾,那必然是要承担一些责任。 念及此处,韩桢问道:“哪个李姨?” 麻舒窈介绍道:“李姨大名叫清照,其夫婿如今在登州任知州。” 李清照? 韩桢有些意外,好奇道:“李清照和你们麻家关系很要好么?” 见他神色如常,麻舒窈这才解释道:“李姨是娘亲的闺中好友,十多年的交情了。” 没想到自己的岳母,竟还是李清照的好友。 前世自己上学时,还背过李清照的词。 韩桢语气随意道:“她有何事?” “李姨与赵相公分别许多年了,两人曾约定好每隔十日,便互寄书信,既是报平安,也能解相思之苦。今个儿去寄信时,却被驿站的公差拒收,所以请奴来问一问,能否通融。” 麻舒窈简单叙述了一遍,而后正色道:“夫君当以大事为重,若不方便,直接拒绝便是。李姨并非不通清理之人,不会因此事恶了奴与娘亲。” 这番贴心的模样,让韩桢心头微动。 还别说,小丫头小归小,但却极讨人喜欢。 “此事不算难办,让她将书信送与府衙,自会有人审查,审查无误,便能正常寄出。” 有些事情能通融,有些则不能。 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乃是莱州知州,谁知道她会不会在信中谈及自己。 一旦泄密,自己奇袭西军的计划就有可能会打水漂。 这个风险,他自然不能冒。 麻舒窈乖巧地应道:“奴家回去后便告知李姨。” 眼见天色渐黑,韩桢问道:“可用过饭了?” “还没呢。” 麻舒窈摇摇头。 韩桢吩咐道:“用过饭再回去罢。” “嗯。” 麻舒窈落落大方地应下。 其实她也想与韩桢多待一会儿。 对自家这个夫君,她可是好奇的紧呢。 不多时,丫鬟们端着菜肴上了桌,随后又将大厅的蜡烛点燃。 一共就三盘菜,荤菜仅有一道葱炒牛肉,外加两盘清炒时蔬。 韩桢说道:“平日就我一个人用餐,所以菜式不多,今日不知你要来,有些寒酸了。” 麻舒窈善解人意道:“奴平时吃的清淡,三个菜刚刚好哩。” “吃饭罢。” 韩桢微微一笑,招呼道。 到底是高门大户培养的嫡女,用餐的礼仪与动作,无可挑剔,甚至还带有一丝美感。 见她只吃时蔬,韩桢夹起一片牛肉放入她的碗中,叮嘱道:“平日多吃些肉和鸡子,莫要只吃蔬菜。” 嗯,多吃点肉,养肥了才好下手。 “奴听夫君的。” 麻舒窈柔声道。 (本章完) 0177【根子不行】 对韩桢给自己夹菜的举动,麻舒窈并不抵触。 相反,她还很享受这样亲昵的举动。 她自幼丧父,虽然麻彦民对她极为疼爱,可阿爷毕竟是阿爷,给不了父亲的关爱。 而方才,她从夫君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父爱。 夹起那块牛肉送入口中,麻舒窈只觉得味道比之以往吃过的都要好。 麻舒窈的胃口很小,只吃了小半碗饭就饱了。 放下碗筷,她从怀中取出帕子轻轻擦拭了一番嘴角:“夫君,奴吃饱了。” 韩桢挑眉道:“你每顿就吃这么点?” 麻舒窈解释道:“晚上吃多了不好克化哩。” 到底是大户人家,每日虽也是两顿,可期间果脯糕点不缺。 相比之下,贫苦百姓就真的只有两顿饭,而且早上还是稀粥,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吃上一顿掺杂了大量野菜的麦饭。 韩桢食量极大,他体魄远超常人,哪怕整日端坐在府衙中办公,消耗也是寻常人的数倍。 就着三道菜,韩桢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 见他准备装第四碗的时候,麻舒窈满脸好奇道:“奴家时常看话本,话本中说古之名将皆食量惊人,廉颇耄耋之年,依旧能饭五斤。盛唐的薛仁贵一顿更是能吃一斗米,外加一只烤羊。夫君也能吃这般多么?” 闻言,韩桢沉吟道:“偶尔一顿可以,但若顿顿这么吃,肯定受不了。” 宋时一斗米十二斤,这会儿的羊都是散养,极少会喂精饲,所以一只成年公羊出不了多少肉,顶天了三五十斤,烤过之后再缩水一半。 若是饿上个一两天,或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以他的体魄和食量,完全能够吃掉这么多。 但要是顿顿都这么吃,那根本不可能。 古时油水少,对碳水的需求自然也就更大。 远的不说,就是韩桢前世爷爷奶奶那一辈,年轻时都特别能吃。 他犹记得奶奶曾感叹过,说以前年轻那会儿,一顿吃三大碗饭都还觉得饿,后来生活好一些了,饭量却变小了许多,吃一碗就撑了。 麻舒窈惊叹道:“奴原以为话本中是夸大其词,不曾想竟是真的。夫君有此食量,定然身负举鼎之力。” 这是农业社会下,人们朴素且一贯的认知。 能吃能喝才有力气,真英雄必须力大无穷。 不信? 你翻开任何一本古时的演义、杂剧话本,就会发现,所有话本中都遵循着一个规律。 凡食量惊人者,必然力大无穷。 从《三国演义》到《水浒传》,从《薛仁贵》到《说岳传》,都是如此。 韩桢轻笑道:“举鼎夸张了,不过单手举个石碾子倒是没问题。” “蛤?” 麻舒窈一愣。 她所谓的举鼎之力,只是一句比喻和恭维。 结果自家夫君竟然真的有,这…… 一个石碾子少说也有三百来斤,单手举起,这还是人么? 见她目瞪口呆的娇憨模样,韩桢没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 “唔!” 小丫头轻呼一声,娇嗔道:“夫君怎地也和娘亲一般,喜欢捏奴家的脸。” 韩桢好奇道:“你娘也捏?” “整日都捏,脸都快被她捏肿了。”麻舒窈嘟起嘴,一副气呼呼地模样。 咽下口中的饭菜,韩桢说道:“伱与你娘很是相像,那日在脚店,第一眼看时,我错把你们当成姐妹了。” “是罢。” 说起这个,麻舒窈来了兴致,叽叽喳喳地说道:“不止是夫君哩,许多人头一回儿见着了,也把奴家和娘亲当成姐妹。有一回儿,一个外地商人,上门提亲,说要娶奴家的姐姐。” “阿爷当场便愣住了,因为奴家乃是麻家的嫡长孙女,上头哪来的姐姐。后来问明白之后,才晓得那商人将娘亲当成了奴家姐姐。” 韩桢好奇道:“后来呢?” “后来阿爷唤家仆把那商人打将出去了。”麻舒窈捂嘴笑道。 先不说林晚晴是麻彦民的儿媳,即便真是麻舒窈的姐姐,以麻家的门庭,也断然不会许给一个商人。 宋时重商,商人的地位相较前朝提升了不少,可在高门大户眼中,依旧是贱籍,上不得台面。 麻家遭逢大难后虽低调,可族中子女婚嫁,那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家世清白的书香门第,岂是一介商人能比的。 谈笑家,韩桢吃完了饭。 丫鬟将饭菜撤下后,沏好了两杯茶,恭敬地端上桌:“阿郎,小夫人,请茶。” 两人品着茶,继续闲聊。 多是麻舒窈在说,韩桢在听,时不时说上两句,逗得小丫头眉开眼笑。 站在一旁的小丫鬟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忍不住咳了两声。 闻声,麻舒窈收敛笑意,起身道:“夫君,天色不早了,奴家该回去了。” 韩桢点头道:“我送送你罢。” 其实喝过合卺酒,麻舒窈便已是他的人了,即便留宿家中,也没什么。 若是麻彦民知晓了,非但不会有微词,说不得还会拍手叫好。 只是麻舒窈现在还小,留下来也没甚么意思,小打小闹的灭不了火,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一路送到大门外,麻舒窈止住脚步,柔声道:“夫君莫要送了,劳累一天,早些歇息罢。” “嗯,你路上小心些。” 韩桢叮嘱一句,吩咐家仆取来一个灯笼递给小丫鬟。 他倒是不担心麻舒窈的安全,内城不像外城那般鱼龙混杂,住在内城的人非富即贵,且内城城门,有青州军镇守,宵小之辈也进不来。 目视麻舒窈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韩桢这才转身回到府邸。 街道上,小丫鬟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着灯笼。 麻舒窈双手背在身后,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脚步轻快。 走着走着,她忽然开口道:“珠珠,方才为何咳嗽?” “天色晚了嘛。” 名唤珠珠的小丫鬟解释道。 麻舒窈轻哼一声:“莫以为我不晓得,你就是饿了!” 珠珠委屈道:“小娘子只顾与姑爷闲聊,俺实在饿得受不住了。” “下次再带你出来,得提前把你喂饱。” 麻舒窈伸出青葱般修长笔直的玉指,在珠珠的额头上轻点了几下。 然而,珠珠却还在担心晚饭,只见她哭丧着脸道:“这么晚回去,怕是没饭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 麻舒窈训斥一句,而后揽住她的肩膀,轻笑道:“好了,等回去后,我把玫瑰酥饼分你点。” “小娘子最好了!” 珠珠顿时喜笑颜开。 两人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嘻嘻哈哈的回到家中。 一路进了后宅小院,麻舒窈径直走进阁楼。 林晚晴端坐在大厅中,目光中透着一丝担忧:“怎地这般晚才回来?” “在夫君家中用了饭,又聊了一会儿。” 麻舒窈解释一句,而后左右张望,问道:“李姨呢?” 林晚晴没好气地说道:“都快亥时了,你李姨早就回去了。” “竟这般晚了?” 麻舒窈一愣。 方才她只觉得才聊了一会儿,结果就过去了两个时辰。 林晚晴一阵默然。 沉默了片刻,她缓缓开口道:“悠悠,如今你已许了人,有些事情该知晓了。为娘的本意,是想让你晚两年再许人。” “阿娘,悠悠知道你舍不得我。” 麻舒窈迈步上前,依偎在林晚晴的怀中。 林晚晴抬起手,轻轻抚弄着女儿的秀发,柔声道:“再不舍得,都是要嫁人的。之所以要晚两年,是担心你过早的怀上孩子。” 唔! 听到怀上孩子,麻舒窈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娇羞。 “哼!” 林晚晴轻哼一声,打趣道:“方才在夫婿家中一待便是两三个时辰,现在知道害羞了。” 麻舒窈仰头说道:“可是,阿娘不是也在我这个年纪,嫁给爹爹的么?” “正是因为娘嫁给你爹爹早,所以才晓得其中的苦楚。这女人呀,怀的越早,便越是危险,就如过那鬼门关一般。当初为娘生你的时候,差点就一尸两命,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 “还有这种说法?” “那当然,咱们女子便如同花儿,你现在顶多算个花骨朵,强行结果,哪里能落得好。” 林晚晴顿了顿,继续说道:“等你过门之后,寻个机会与你夫君说一说,能不能晚些要孩子。” “这……” 麻舒窈咬了咬唇,面色为难道:“阿娘,这怕是不行罢。若夫君要与我同……同房,怎好拒绝。” “傻孩子,谁说同房了就会怀上。” 林晚晴说罢,凑在麻舒窈耳边,细若蚊声的传授经验。 待到听完,麻舒窈那张小脸上,已满是嫣红,只见她娇羞道:“阿娘,这能行么?” “自然可以。” 林晚晴解释道:“你李姨当年在东京城时,结识过一位妇科圣手,当时她为了求子,时常请教那位好友。为娘教你的这招,便是你李姨从那位好友处学来。” 麻舒窈却反驳道:“我却觉得那劳什子妇科圣手是徒有虚名,否则李姨这么多年,岂会没有子嗣。” 闻言,林晚晴欲言又止。 犹豫片刻后,她压低声音道:“那妇科圣手曾说过,之所以没有子嗣,根子不在你李姨,而是在赵相公身上。赵相公前些年也纳过几房妾室,那些妾室,俱都没有怀上,便是如此。”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八卦总是让人兴奋。 麻舒窈此刻全然忘了方才的羞涩,两眼放光道:“赵相公可知晓?” 林晚晴摇头道:“这为娘就不晓得了,不过这么多年了,赵相公也应当有所察觉。” 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林晚晴止住话题,吩咐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早些洗漱歇息罢。” “哦!” 麻舒窈点点头,有些意犹未尽。 …… …… 九月初一,晴。 忌嫁娶,宜出行。 今日是韩桢与麻彦民约定好回临淄县的日子。 一大早,韩桢先是前往府衙,交代好一众官吏事宜后,又唤人寻来张和。 “末将见过县长!” 如今的张和,已早非当初那个农家子了。 自打进了军营后,便脱胎换骨,如同换了个人。 此刻,张和身着一席重甲,气质干练,眉宇间透着一抹沉稳,已经具备了一名将领的基本素养。 韩桢吩咐道:“我要回临淄几天,这几日我不在,由你坐镇郡城。” “这……末将恐怕无法胜任!” 张和面色为难,让他领兵打仗没问题,可管理十几万人的郡城,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韩桢叮嘱道:“民政方面我已交代过府衙官吏,再说了,有赵知州与刘通判在,轮不到你操心。你要做的,便是震慑宵小。” 闻言,张和顿时放下心,自信满满道:“末将遵命!” “若有异动,不必手软,杀无赦!”韩桢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 张和抱拳应道:“县长宽心,末将定不辱命!” “益都郡交予你了。” 韩桢说罢,起身出了大堂。 府衙外,皂吏早已牵来了战马。 跨上战马,韩桢朝着麻家行去。 一辆马车停在麻家宅院门前,麻彦民被拽住胳膊,一脸无奈。 拽住他胳膊的,正是麻舒窈,此刻正腻声撒着娇:“阿爷,你就带上我嘛!” 麻彦民苦口婆心地劝道:“悠悠乖,阿爷此行非是去踏青,而是办正事。” “郡城距离益都百里之遥,阿爷身边也没个体己人,带上悠悠,一路上悠悠也能照顾阿爷。” “呵!” 麻彦民意味深长的笑道:“只怕不是照顾阿爷,是想照顾你夫婿罢?” “阿爷!” 麻舒窈被戳破了小心思,面色娇羞。 见状,一旁的林晚晴正色道:“悠悠莫要胡闹,乖乖待在家中!” 哒哒哒! 恰巧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韩桢架马而来。 待行至近前,韩桢一勒马缰,停住战马。 目光扫视一圈,韩桢冲着麻舒窈微微一笑。 麻舒窈立刻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柔声道:“见过夫君。” 这时,韩桢将目光落在林晚晴身上,拱手道:“这位便是岳母罢?” 迎着韩桢的目光,林晚晴心头微震,那夜荒唐的梦境顿时浮现在脑海中,只觉得有些心虚。 “见过姑爷。” 强压下心头思绪,林晚晴轻轻点头示意。 收回目光,韩桢看向麻彦民,问道:“岳祖父,可准备妥当了?” 麻彦民答道:“老拙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韩桢吩咐道:“既如此,那出发罢,早去早回!” “夫君。” 就在这时,麻舒窈轻轻唤了一声。 韩桢扭头问道:“怎地了?” 麻舒窈咬了咬唇,语气忐忑道:“此行,可否带上悠悠?” 闻言,韩桢笑了笑,打马上前。 待来到麻舒窈身前,他弯腰一捞,壮硕结实的臂膀搂住纤细的腰肢,用力一带。 麻舒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坐在韩桢怀中。 (本章完) 0178【宝藏!】 感受着夫君结实温暖的胸膛,麻舒窈只觉得一股浓郁的男性阳刚气息扑鼻而来,浑身酥麻无力。 “夫君呀。” 麻舒窈满脸娇羞,似呢喃般的嗔怪了一声。 她没想到韩桢会当众之下,将自己抱上马背,共骑一马。 麻家众人则一脸错愕,显然也没料到。 “岳祖父,走罢!” 韩桢招呼一声,架马朝着城外奔去。 待回过神,麻彦民大笑一声,上了马车。 目视着韩桢的背影,林晚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悠悠找了个好夫婿啊。 …… 依偎在韩桢怀中,漫步在街道上,麻舒窈只觉得街道两旁,有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碍于对韩桢的敬畏,这些目光只是一触即逝。 即便如此,小丫头依旧无比羞涩,只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心中的欢喜,都快要漫出来了。 与夫君共骑一马,漫步在街道上,这一幕以往只出现在她的幻想或梦境中。 而今天,韩桢却满足了她的幻想。 这让她怎能不喜。 韩桢倒是没想那么多,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词,温香软玉。 麻舒窈拥在怀中的感觉,与安娘、闰娘完全不同。 身子软若无骨,整个人萦绕着一股淡淡地香甜气息,彷佛一块精致的糕点,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路过城门时,老九领着一队骑兵立马跟上。 待出了城,麻舒窈跃跃欲试道:“夫君,能否让马儿跑快些吗?” “坐稳了!” 韩桢微微一笑,两腿用力夹了夹马肚。 感受到主人的意图,战马立刻迈开马蹄,发足狂奔。 看着远去的两人,一名骑兵迟疑道:“这……九哥,咱们要不要追上去?” 老九斜蔑了他一眼,嗤笑道:“活该你当一辈子大头兵!” 没点眼力劲儿! 至于县长的安全…… 别逗了,就县长那武力值,手持马槊单枪匹马能追着二三百号人杀,谁不长眼敢对他动手。 随着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一阵阵劲风迎面拂来,两旁的景色飞速后退。 如此新奇的体验,麻舒窈还是头一回儿,整个人无比兴奋。 她骑过马,但都是半大的小马驹,走起来慢慢悠悠,还不如她自个儿走的快,哪有现在策马奔腾来的爽快。 此刻,胯下的战马也很兴奋。 这段时日一直待在郡城中,哪怕被韩桢乘骑,也只是小步慢慢走,可把它给憋坏了。 眼下终于能够纵情狂奔了。 奔驰了大约一刻钟,韩桢缓缓降低马速。 骑马,尤其是骑快马,刚开始会感觉非常新奇。 可时间一长,那种颠簸感就让人受不了了。 “夫君,方才好痛快啊!” 麻舒窈转过头,眼中满是兴奋,语气中都带着颤音。 低下头,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韩桢缓缓印了上去。 “唔!” 麻舒窈轻呼一声,瞳孔猛地张大。 灵气逼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娇羞与欣喜。 一抹嫣红顺着白嫩的脖子,迅速爬到脸颊上,又蔓延至耳根。 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麻舒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张脸红扑扑的。 倒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憋的。 没法子,小丫头头一回儿,生疏的很,不知道该如何换气。 韩桢伸出手,亲昵地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感受着指间的细腻与粉嫩,打趣道:“感觉如何?” “晕乎乎的,好似飘在云端……” 麻舒窈下意识的答道。 待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把头埋在韩桢怀中,腻声道:“夫君呀,莫要捉弄奴家。” 过了好一会儿,小丫头才重新抬起头。 左右看了看,见官道上没有旁人,她轻轻咬了咬唇,细若蚊声道:“夫君,奴家还……还要。” 哟! 这么小就知道食髓知味,长大了那还得了? 韩桢可不惯着她,宽大的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又印了下去。 …… 半个时辰后,麻彦民的马车与老九等人终于晃晃悠悠地赶来了。 此行是取钱财,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除开韩桢他们三人之外,就只有一个赶车的马夫。 至于老九这队骑兵,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短短半个时辰,麻舒窈对韩桢的感情急剧升温。 少女情怀总是诗。 她本就对韩桢极为钟意,如今有了亲密接触,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腻在一起。 只是眼下阿爷来了,麻舒窈也不好继续腻在韩桢怀中。 麻舒窈仰起头,柔声道:“夫君,奴家去照顾阿爷了。” “嗯!” 韩桢点点头,翻身下马后,双手环住她的腰肢,十分轻松的将她高高举起,放在马车的车辕上。 深深看了眼韩桢,麻舒窈掀开麻布门帘,躬身进了车厢。 “阿爷。” 麻舒窈唤了一声,跪坐在矮桌前,取出小火炉开始烧水点茶。 见她眼角带笑,眸中含水,麻彦民哪里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老头子并未说甚么,只是微微一笑,装聋作哑。 不管出于何种考量,小妮子与韩桢的感情越好,他自然越开心。 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赶到淄水码头前。 随后上一艘早已等候多时的货船。 之所以是货船,而不是客船,主要是为了方便拖运战马。 清晨出发,中午才到。 这一番舟车劳顿,韩桢几人倒没什么感觉,但却苦了麻彦民。 只见麻彦民神色萎靡,嘴唇发白,在麻舒窈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船。 见他这般虚弱的模样,韩桢关心道:“岳祖父可要紧?” “不打紧,老拙只是有些晕船。” 麻彦民摆摆手,强自挤出一丝笑容。 闻言,韩桢皱眉道:“岳祖父既然晕船,怎地不早说,我们走官道便是。” 麻彦民解释道:“走官道至少要一天时间,如今郡城初定,你不宜离开太久,早去早回才好。” “不急这一时半会。” 韩桢摇摇头,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我此行出来,已布置好了后手,巴不得有老鼠能跳出来。” “不单单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了却一桩心愿。” 麻彦民微微叹了口气,遥遥望向远处群山道:“哎,先祖希梦公凭着这笔财宝,让我麻家崛起,同时也埋下了一个祸根。我麻家真可谓是兴也财宝,败也财宝。” “早些把财宝交予伱,吾也能早些放下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让心里松快些。” 自从他成为族长之后,这笔财宝便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取他以及麻家族人的性命。 尤其是赵佶继位后的所作所为,让他这些年睡不好安稳觉,始终担心会重蹈真宗旧事。 略微歇息了片刻,麻彦民便坚持要继续赶路。 韩桢见状,吩咐道:“老九,快马加鞭去县城里,花钱招一些抬肩舆的民夫。” “末将遵命!” 老九应下后,翻身上马,朝着县城方向奔去。 不多时,老九便带着一群民夫回来了。 所谓肩舆,又唤作滑杆,是一种高轿,即用两根结实的长竹竿绑扎成担架,中间架以竹片编成的躺椅或用绳索结成的坐兜,前垂脚踏板。 这种滑杆,在多山地区十分流行,比如蜀中。 麻舒窈将麻彦民搀扶着坐在滑杆上,随后自己坐上另一个。 “出发!” 韩桢挥挥手,架马出发。 宝藏埋藏的位置,位于县城西南方向的一片深山之中。 走了大约十几里路,便要进山了。 战马自然骑不了,韩桢翻身下马,留下一名骑兵原地照看战马后,领着老九等人进了山。 麻彦民到底是老了,记忆力大不如前,加上许多年没有来过这里,时常指错路。 一行人在山中就这么兜兜转转,走走停停,一直到临近傍晚,行至一片山谷时,麻彦民才终于找到位置。 “停下!” 麻彦民吩咐民夫们停下,颤颤巍巍地走下滑杆。 见状,韩桢赶忙上前搀扶。 “你等在此警戒!” 交代老九一句后,韩桢与麻舒窈一左一右扶着麻彦民,朝着山谷深处走去。 这处地方,韩桢这个本地人都没有来过。 只因传闻这片大山之中,有大虫盘踞。 细看之下,他发现整座山谷植物稀少,地面也比别处更为干燥。 察觉到他的异样,麻彦民笑道:“据说当年刘诛为了藏钱,征召上万民夫,将这片山谷犁了一遍,铺上一米厚的石灰夯土,就是为了防止水汽过多,导致埋在地下的金银铜钱被腐蚀。” 韩桢点了点头。 前世时倒是听说过,古人修建陵墓时,会在陵墓之上用石灰夯土,此举就是为了保证陵墓不受雨水的侵蚀。 莫要小瞧石灰夯土,有些古墓历经上千年,墓内内依旧能保持干燥,就是靠的上方那一层石灰夯土。 刘诛此举,与修建陵墓有异曲同工之妙。 走了数百米,一处不起眼的坟包出现在视野中。 这处坟包已经只有不到半米高,坟头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草。 麻彦民挣脱开两人的搀扶,朝着坟包恭恭敬敬一拜,同时口中说道:“悠悠,这是先祖希梦公的墓,你也来拜一拜罢。” 闻言,麻舒窈一愣,讷讷地说道:“阿爷,麻家的祖坟不是在益都吗?” “那是后人立的衣冠冢。” 麻彦民解释道:“希梦公当年捐出一半财宝,自觉有愧,对不起刘诛所托,死后便让族人将其埋在了这里,帮刘诛看管剩下的一半财宝。” “原来是这样。” 麻舒窈恍然,随后也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出于礼节,韩桢拱了拱手,以表敬意。 看着眼前的坟包,麻彦民语气感慨道:“希梦公,刘家已无后人,您在这守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这半份财宝,可害苦了我等后人。不肖子孙麻彦民,今日前来取走宝藏,也还我麻家一个清静,请老祖宗见谅。” 说罢,他转身朝着韩桢说道:“县长,宝藏就埋在先祖坟墓后方。” “这……” 韩桢挑了挑眉,迟疑道:“会不会太唐突了?” 到时候挖掘起来,就算避开了坟包,可到时候人多手杂,被踩上几脚就不好了。 麻彦民摆摆手,毫不介意道:“百年光阴,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 “到时挖掘时,我会让工人注意些,避开坟墓。” 既然麻彦民这个后人都不在意,那韩桢自然也不会在意。 此时,落日渐渐西斜。 韩桢正准备搀扶着麻彦民回去,却听一旁的麻舒窈,发出一声惊叫。 (本章完) 0179【人型凶兽】 韩桢心头一惊,近乎本能的上前一步,将麻舒窈挡在后方。 打眼望去,只见前方不到十米处的杂草丛中,伏着一头斑斓猛虎。 猛虎身形修长矫健,哪怕半伏着,都有半人多高,若是站直了,只怕能到常人的肩头。 如此庞大的体型,少说也有三百来斤。 最关键的是,这么大的体型,却能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们十米,如果不是麻舒窈发现,说不定还能再靠近一些。 十米,对一只成年猛虎来说,已经进入攻击范围了。 只需助跑一步,一跃便能瞬间扑倒猎物。 此刻,这头斑斓猛虎一双吊睛冰冷的注视着他们三人。 老虎不愧是万兽之王,仅是一动不动伏在那里,那股子摄人的煞气,便让麻彦民这对爷孙手脚冰凉,头皮发麻。 “滚!” 韩桢爆喝一声,不退反进,主动上前一步,浑身上下弥漫着浓郁的杀气。 似是感受到了威胁,猛虎一双嗜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见猛虎非但没有退走,反而微微伏下身子,摆出攻击姿态,韩桢心下顿时明白。 这头老虎吃过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老虎是猫科动物,生性警惕,绝不会在没有把握时出手。 若是一般的老虎,被韩桢这么一吓,绝对会落荒而逃。 眼下这头猛虎吃过不少人,显然已经将他们当成了猎物,韩桢的表现在它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念及此处,韩桢缓缓开口道:“悠悠,带你爷爷往后退。” “夫君,你要当心啊!” 麻舒窈虽担心韩桢的安危,可也知道眼下情势危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添乱。 于是,她搀扶着麻彦民,缓缓往后退。 两人一退,立刻引起了猛虎的注意,下意识的想要扑击,却被韩桢牢牢挡在前方。 “吼!!!” 猛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山谷中不断回荡。 野兽的直觉,让它从韩桢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威胁,因此想通过咆哮,吓退对方。 韩桢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的体会到虎啸山林这个词。 远处的老九等人听到虎啸,顿时悚然一惊,快步朝着山谷深处跑来。 眼见两个猎物越退越远,猛虎急了,再度咆哮一声,纵身一跃,如同一颗脱膛的炮弹,朝着韩桢狠狠扑来。 这一跃,足有两三丈远。 “找死!” 韩桢也被激起了凶性,在麻舒窈惊骇的目光中,主动冲上去。 砰! 一人一虎猛地撞在一起。 “夫君!” 麻舒窈惊呼一声,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与麻彦民两人齐齐一愣。 只见体型庞大的猛虎,竟被韩桢一下撞翻在地。 这一下,也把猛虎给撞晕了。 只见猛虎摇晃着脑袋,正准备爬起身时,韩桢动作敏捷的翻身骑在它的身上,举起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猛虎的后脑勺上。 砰! 这一拳,乃是用上了魏大传授的道法,十二分力道。 砸的猛虎眼冒金星,头骨欲裂。 若是打在寻常人身上,能将人五脏打碎,当场毙命。 “吼!” 猛虎何曾受过这等欺辱,咆哮一声,猛地摆动身体,想要挣脱束缚。 然而韩桢左手如铁钳一般,死死按住它的脖子,右手闪电般又砸出一拳。 猛虎动作一滞,紧接着又是三拳砸下。 砰砰砰! 一连三拳,每一拳都势大力沉,如同铁锤一般狠狠砸在脑袋上。 猛虎四肢一软,轰然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咕隆! 麻舒窈咽了口口水,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赤手空拳打死猛虎,这种事情她只在话本中看到过。 如今,却真实的在眼前上演。 而打虎之人,正是她的夫君。 麻彦民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快便回过神。 看着骑在猛虎身上的韩桢,语气惊叹道:“县……县长当真神勇无双!” “夫君可受伤了?” 麻舒窈关心道。 韩桢微微一笑:“放心,我没事。” 闻言,麻舒窈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见猛虎没了动静,她好奇地问道:“夫君,这大虫死了么?” “没有。” 韩桢瞥了眼猛虎,冷笑道:“老虎生性狡诈,只怕是故意装死,等我放松警惕好逃跑。” 他可以明显感受到,身下猛虎随着呼吸,身子在微微起伏。 果不其然,下一刻猛虎突然站起身,想要将身上的韩桢甩下去。 韩桢早有防备,在它起身的瞬间,硕大的拳头再度砸下。 砰! 后脑剧烈的疼痛,让老虎发了狂。 韩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连十几拳,如疾风鄹雨般砸下。 猛虎被打得重新趴在地上,口中不断哀嚎。 抬起手,只见他的拳头上沾满了血迹,猛虎后脑上皮开肉绽。 啧! 韩桢心中不由暗叹,这老虎的头骨还真硬。 前世的时候,他曾看过一个科普视频,说老虎骨头的硬度,似乎是人的六七倍。 尤其是头骨,又厚又硬。 若是换成人的头骨,被韩桢这么一通砸,只怕脑袋已经稀巴烂了。 就在这时,老九带着一队士兵狂奔而来。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傻眼了。 只见韩桢骑在一头大虫身上,一手掐脖,另一只手疯狂砸拳。 而那只称霸山林的大虫,则被打得不断惨叫哀嚎。 短暂的失神过后,老九咣一声拔出手刀,上前一步道:“县长,虎骨坚硬如铁,赤手空拳打不死的,用刀罢!” “不用!” 韩桢摆摆手,轻笑道:“这么大一头老虎可不常见,杀了太可惜,我看看能不能养起来。” 山东的老虎乃是华南虎,体型相较东北虎要小上不少,成年公虎身长一般都在两米五,体重二百多斤。 像眼下这只,体长三米,足有三百多斤的华南虎,实属罕见。 听到韩桢要养虎,麻彦民神色担忧道:“县长三思啊,这大虫显然吃过不少人,野性难驯,养在身边,怕是会遭反噬。” 很多人不知道,古时山东多虎,尤其是宋时,一度闹成虎灾,劫掠官道,袭击村庄。 以至于搞得百姓每次出门,需得百十人集结为伍。 逼得朝廷没法子,只能花重金召集猎人,组建猎虎队,四处捕杀老虎。 起初确实起到了效果,不过却治标不治本,没几年老虎又卷土重来。 古人将老虎唤作大虫,有两个原因。 《大戴礼记》记载:世间一切动物,均可归为五种,蠃鳞毛羽昆,合称五虫。 老虎乃是毛虫,又是百兽之王,因此唤作大虫。 在唐朝之前,老虎与大虫这两个称呼并存,不过等到李渊建立大唐之后,因为要避讳祖父李虎的名字,因此下令不得再用虎这个叫法,只能唤作大虫。 韩桢语气自信道:“岳祖父多虑了,这畜生可比人单纯多了,只要将它彻底打服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起二心。” 说话间,猛虎终于缓过了劲,咆哮一声后,正要挣扎,韩桢抬手便是一拳。 挨了一拳,猛虎立刻老实了。 不过很快,它又开始挣扎,韩桢又砸了一拳。 就这么反复四五次之后,这头猛虎终于认清了现实,静静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见状,韩桢吩咐道:“老九,帮我找条绳子来!” 老九等人身上自然是没有绳子,只能跑回去,寻民夫要了一条粗麻绳。 “县长!” 老九气喘吁吁的拿着绳子走上前。 “吼!” 看到有其他人接近,静静趴伏的猛虎忽地咧开嘴,喉咙中发出一声警告般的低吼,一双白额吊睛死死盯着老九。 韩桢一巴掌拍在它的大脑袋上,呵斥道:“老实点!” 猛虎闭上嘴,只是眼睛依旧盯着老九。 老九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绕到侧面,将手中的绳子递过去。 接过绳子,韩桢牢牢拴在猛虎地脖子上。 扯了扯,确定拴牢之后,这才翻身下来。 感觉到身上一轻,猛虎撒腿就跑。 然而刚跑没两步,脖子上的绳子便绷得笔直,韩桢双手握着绳子,脚下一动不动。 “吼!!!” 见跑不掉,猛虎眼中凶光毕露,朝着韩桢咆哮一声。 哐当! 骑兵小队纷纷抽出手刀,准备上前解决掉这头猛虎。 “退下!” 韩桢呵斥一声。 闻声,老九等人立刻止住脚步。 握着绳子,韩桢一步步走向猛虎。 猛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露出畏惧的神色,眼见韩桢越来越近,它再度咆哮一声,人立而起,硕大的前掌上五根利爪闪烁着寒光,朝着韩桢狠狠拍去。 三米多长的猛虎人立而起,足有一层楼高,相比之下,一米八几的韩桢显得格外瘦小。 老虎拍击的力道十分恐怖,大几百斤肯定是有的。 韩桢丝毫不惧,呼吸频率骤然一变,主动迎上前,双手闪电般伸出,如同铁钳一把死死抓住猛虎的两只前掌腿。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紧接着,在老九等人惊骇的目光中,韩桢大喝一声,浑身上下的肌肉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力量,腰身猛地一拧,硬生生将三百多斤的猛虎来了个过肩摔。 轰! 猛虎重重砸落在地上,溅起一阵烟尘。 “嘶!” 如此狂暴的一幕,引得一连串吸气声响起。 (本章完) 0180【县长神勇!】 这一个过肩摔不可谓不狠,直接把猛虎砸懵了。 还不等猛虎回过神,韩桢骑上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直打的猛虎不断低吼嚎叫。 对待野兽必须如此,只有把它彻底打怕了,打服了,它才会发自内心的畏惧你。 否则的话,逮到机会便会反噬或逃走。 这就和熬鹰是一个道理。 起初猛虎还不断挣扎反抗,渐渐的动静越来越小。 见状,韩桢停下动作,面不红气不喘的从猛虎背上翻身下来。 拽了拽手上的绳子,这次猛虎彻底老实了,乖乖站起身。 见到这一幕,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吩咐道:“天色不早了,回去罢!” 闻言,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实在是方才的一幕,太过于震撼。 麻舒窈想要凑过去关心一番,不过又畏惧猛虎。 “我没事。” 韩桢冲她笑了笑,吩咐道:“扶你阿爷回去坐滑梯罢。” “嗯。” 麻舒窈乖巧的点点头,搀扶着麻彦民朝着山谷外走去。 韩桢拽了拽绳子,那头猛虎呜咽一声,乖乖迈开步伐,跟在他身后。 连续两次被骑着暴打,让这头猛虎心中已经深深烙下了烙印,对韩桢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 野兽就是这般,没那么多心思,饿就是饿,怕就是怕。 待出了山谷,那伙民夫看到一头体型壮硕的斑斓猛虎,朝着他们走来,一个个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此时,太阳西斜,林中视野昏暗,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猛虎与韩桢之间的那根麻绳。 一时间,民夫们也不顾的滑杆了,拔腿就跑。 好在老九及时喝住他们:“都他娘的站住,跑甚么跑!” 一直跑出十几米远,其中一人才停下脚步,战战兢兢地指着那头猛虎道:“军……军爷,有大虫!” 老九语气中透着与有荣焉的骄傲:“莫要慌,这大虫已被县长降服,不会伤人!” “被县长降服?” 民夫们纷纷一愣,打眼一看,果然发现了端倪。 只见那猛虎的脖子上,似是拴着一条麻绳,麻绳的另一头则被韩桢牵在手里。 而且那大虫耷拉着脑袋,看上去蔫蔫的。 见到这一幕,民夫们顿时一阵哗然。 一个个面露惊讶,口中啧啧称奇。 大虫性情凶恶,实力强大。 没有十几二十号人,根本不敢去围猎大虫。 若是谁打死了一头大虫,立刻会引来十里八乡的人围观,甚至官府还会赐予赏钱,以示表彰。 至于降服猛虎,他们别说见了,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县长神勇!” 也不知是谁,忽地高喊一声。 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高喊。 这番大喊,把猛虎惊着了,身子微微低伏,摆出攻击姿态。 “嗯?” 韩桢转过头,冷冷看了它一眼。 “吼。” 猛虎顿时如同猫咪一般,喉咙里发出一声畏惧的低吼。 教训完猛虎,韩桢转头道:“别喊了,天色不早了,赶紧下山去。” 上山时寻宝藏花了数个时辰,下山却只用了一刻钟。 猛虎一出现,不但把看守战马的骑兵吓了一跳,那些战马更是惊得发出连连嘶鸣,若不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只怕这会儿已经四散奔逃了。 即便如此,战马依旧连连后退。 战马显然骑不成了,于是韩桢吩咐道:“老九,你带骑兵先回去。” “得令!” 对于韩桢的命令,老九这名西军向来是无条件执行。 拱了拱手后,便骑上战马,领着骑兵们先行离去。 韩桢则牵着猛虎,遛狗一般,跟在民夫们的身后。 民夫们抬着滑梯,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猛虎。 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简直匪夷所思,往后闲聊时,又多了一项谈资。 猛虎好似有灵性,彻底离开大山之后,它驻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群山,随后又继续迈步跟上韩桢。 十几里路,等回到临淄县城的时候,夜幕已彻底笼罩了大地。 守城的士兵得了老九的吩咐,并未关闭城门。 见到韩桢等人回来,士兵们一个个伸长脖子,想要看清猛虎。 就连城楼之上,都探出不少脑袋。 很快,在篝火的映照下,韩桢牵着一头猛虎映入士兵的眼帘。 三米多长的猛虎,迈着矫健的步伐缓缓走来,那双白额吊睛,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幽光。 竟真是大虫! 士兵们神色兴奋,看向韩桢的眼神中,充满了狂热。 他们可是听老九等人吹嘘过了,县长赤手空拳,降服了大虫。 “见过县长!” 士兵们扯着嗓子齐齐高喊,声势震天。 这群狗东西…… 城洞本来就有回音,猛地大吼一声,刺的他耳膜一阵生疼,猛虎也被惊得发出一声低吼。 心里暗骂一声后,韩桢面上却笑道:“不错,很有精神!” 得了他的夸赞,士兵们一个个精神大振。 等他牵着猛虎进了城,守城士兵这才关上沉重的城门,随后又放下千斤闸。 自从吃过一次亏后,常知县便向韩桢提出要求,县城的城门交由青州军负责镇守。 上一次是黑山寨的探子诈开城门,下一次指不定就是白山寨、红山寨…… 尽管胥吏已经从上到下整顿过一遍,可常知县还是不放心,干脆让青州军镇守。 好在这会儿天色已黑,街道上没什么人,否则他牵着猛虎,指不定闹出什么动静。 麻舒窈与麻彦民爷孙俩,韩桢并未安排在客栈。 都是自家人,干脆直接住在家里。 一路来到韩桢的府邸,民夫们动作轻盈的放下滑杆。 一名民夫躬身道:“县长,俺们先回去了。” “今日伱等辛苦了,赏你们的。” 韩桢说着,又从怀中掏出百来文铜钱递过去。 “多谢县长赏赐!” 老九先前已经付过钱了,见还有赏赐,那民夫顿时喜笑颜开地道了声谢。 将手在麻布衣裳上擦了擦,这才恭敬地接过赏钱。 果然,二狗子说的没错,帮县长办差必定有赏。 虽然不多,但每人也能分到十几文钱,足够美滋滋的喝上一两小酒了。 “天色不早了,你等快回去罢。” 这番动静,引得府邸里家仆好奇。 打开大门,一名仆役探出头,见到韩桢后,立刻高呼道:“阿郎回来啦!” (本章完) 0181【你人还怪好嘞】 “阿郎回来啦!” 原本安静的府邸,在声呼喊下,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这次回来比较突然,原本韩桢是打算到了之后,先将麻彦民爷孙俩安置在县城,自己去处理火药工坊。 明日再去寻找宝藏。 谁曾想,麻彦民会如此着急,下了船歇都没歇,便要先去找宝藏。 所以,家中上下并不晓得他回来了。 大门被打开,老管家提着一盏灯笼,快步迎了上来。 只是刚走两步,他立刻顿住脚步,面露惊骇的指着猛虎道:“阿郎,怎……怎地还有一只大虫!” 韩桢安慰道:“莫要怕,这是我养的宠物。” 咕隆! 尽管如此,老管家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实在这头大虫体型太大。 哪怕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袭来,让人心生畏惧。 就在这时,韩张氏一路小跑着出了门。 见到韩桢的瞬间,她那双眸子里荡起一抹笑意。 “二郎!” 轻轻唤了一声后,韩张氏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麻彦民与麻舒窈。 韩桢介绍道:“这位是我嫂嫂。” 闻言,麻舒窈行了个万福礼,柔声道:“麻舒窈见过嫂嫂。” 嫂嫂? 韩张氏一愣,目光疑惑地看向韩桢。 主要是麻舒窈此刻还梳着双丫髻,显然尚未成年,因此才觉得疑惑。 韩桢大大方方地解释道:“她是我新纳的小妾,这位是他的爷爷。” 自家嫂嫂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并非善妒之人,相反性子还很软糯。 别人不欺负她就好了,指望她去欺负旁人,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麻彦民拱了拱手,笑呵呵地说道:“韩夫人,叨扰了。” 见他一脸倦色,韩张氏赶忙招呼道:“老丈一路舟车劳顿累了罢,快些进来歇息。” “你们先进去!” 韩桢吩咐一声。 知道他还牵着一头大虫,众人也不推辞,迈步进了府邸。 待他们全部进去后,韩桢这才不紧不慢地牵着猛虎,走进大门。 一名仆役把身子缩在门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既好奇又惊惧。 韩桢问道:“家中可有铁链?” 那仆役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阿郎,家中怎会有这东西。” 韩桢吩咐道:“你跑一趟官营作坊,就说是我吩咐的,让他们尽快弄一个结实的大铁笼,以及一条丈许长的铁链。” 这个点官营作坊应该还有人在值差。 想要靠一根麻绳拴住猛虎,压根不可能。 眼下有韩桢看着,所以这头猛虎才如此老实,只要没人注意,它有一百种办法挣脱绳子。 必须得用铁链。 老虎毕竟是老虎,尤其还是体型这么大的。 哪怕只是轻轻一爪子,都能将老弱妇孺拍死,由不得他不谨慎。 韩桢犹记得前世看过一个视频,一名阿三哥与一头花豹相遇,花豹只是一爪,便将阿三哥的头皮掀开了一大块。 要知道,那还只是一只花豹,体型不如这头猛虎的三分之一。 若是换成这头猛虎,一巴掌下去,阿三哥就不止是掀起一块头皮了,只怕整个脑袋都得被拍碎。 “俺晓得了!” 家仆面色一喜,从门后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贴着门框远远的绕过猛虎,随后撒腿便往官营作坊跑去。 猛虎显然是第一次进入县城,也是头一回儿进房子。 陌生的环境,外加陌生的气味,让它心生不安,待韩桢越过门槛时,手中的麻绳忽然绷紧。 转头看去,只见猛虎两只前掌撑着地面,身子不断后退。 韩桢也不废话,抬手作势要打。 猛虎顿时被吓得激灵了一下,眼中露出畏惧的神色,后退的力道也变小了许多。 韩桢半牵半拽的把他拖进了大门后,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他记得徐家有个地下宝库,正好可以暂时存放猛虎。 推开假山,韩桢牵着猛虎下了地道,随后将猛虎一把推进去。 “老实呆着,明日再放你出来。” 说罢,也不管猛虎的反应,将宝库铁门关上,锁上铜锁。 “吼!” 宝库里,顿时响起一阵低吼。 拍了拍手,韩桢转身回到地面,将假山重新推了回去。 此刻,大厅之内,麻舒窈正在与韩张氏闲聊。 看着韩张氏那张精致的脸蛋,麻舒窈喃喃道:“嫂嫂可真好看。” 闻言,韩张氏柔声道:“小娘子也很漂亮哩。” 麻舒窈甜美的长相,以及天真烂漫的气质,极易引得旁人好感。 加上她年岁又小,韩张氏不免起了亲近疼爱的心思。 麻舒窈抿嘴笑道:“嫂嫂唤我悠悠便是,小娘子太生分了。” “嗯!” 韩张氏应了一声,瞥了眼她头上的双丫髻,忍不住问道:“悠悠伱还未及笄,怎地……” “今岁年底,我便要行笄礼了哩,到时再过门。”说起这个,麻舒窈眼中闪过一抹羞意。 “原来如此。” 韩张氏恍然道。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不少乡下女子,甚至不等及笄,十三四岁便早早地许了人。 对这种情况,官府不想管,也根本管不过来。 客厅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一名女子,年岁与麻舒窈相仿。 这女子正是江四娘。 前阵子,韩桢便说要将四娘接过来,寻个先生好生教导一番。 结果没等他吩咐,便去了益都。 还是前两天,安娘来县城进货,顺带将四娘领了过来。 此时,四娘正端坐在桌前,专心致志的看着贾宪所著的《黄帝九章算经细草》。 麻舒窈抿了一口茶,好奇地问道:“嫂嫂,这位小娘子也是夫君的妾室么?” “不是。” 韩张氏摇了摇头,解释道:“她叫四娘,原是家中的小丫鬟。二郎见她颇有算术天赋,打算请先生教导她哩。” 闻言,麻舒窈站起身,凑上前瞄了一眼。 见书上都是晦涩难懂的算术图案与密密麻麻的数字,顿时只觉一阵头大。 麻舒窈不由咋舌道:“这位小娘子好厉害,竟能看懂如此高深的算学著作。” 她自然也进过学,学过算术,但对算术的理解,仅限于简单的加减乘除,再高深一些的便不懂了。 一旁的麻彦民轻抚胡须,心中不由暗自点头。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韩桢有明主之相,对待一介丫鬟尚能如此,往后定然也会礼贤下士,亲贤臣而远小人。 说话间,韩桢迈步走进客厅。 韩张氏起身道:“二郎累了罢,且坐一会儿,俺已吩咐厨娘煮饭了。” 韩桢点点头,坐下后端起凉茶灌了一大口。 放下茶杯,他开口道:“岳祖父,这两日你与悠悠便待在县城,好生将养,明日我安排个人任你差遣,若有事只管吩咐。” 麻彦民抚须笑道:“县长自去忙正事,不必管老拙。这临淄县乃是老拙的祖地,并不陌生。” 韩桢微微一笑:“如此便好。” 不多时,丫鬟便端着四盘菜肴上了桌。 除开半只鸡外,剩下的三碟俱都是蔬菜。 韩张氏略显歉意道:“二郎也真是的,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中也没备菜……” 麻彦民赶忙摆手道:“韩夫人不必客气,四道菜足以,晚间吃些清淡的菜式,也好克化。” “吃饭罢!” 韩桢招呼一声,端起大碗开始吃饭。 他是真饿了,方才在山中与猛虎一番激斗,看似轻松写意,实则却耗费了大量的体力。 趁着他们吃饭的功夫,韩张氏吩咐丫鬟将两间厢房打扫了一遍,备上生活用品。 待到吃完饭,喝了杯茶水,稍微消了消食后,麻彦民便站起身道:“县长,老拙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了。” “岳祖父快且去罢。” 韩桢说着,唤来一名丫鬟,领着麻彦民前往厢房歇息。 他毕竟年纪大了,今日着实把他折腾的不轻。 目视着阿爷离去的背影,麻舒窈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嫂嫂,我今晚可以跟你睡么?” 啊? 韩张氏下意识的瞄了一眼韩桢,随后答道:“这……自然可以。” 离别数日,她有许多话想对韩桢倾述。 只是软糯的性子作怪,不好意思拒绝麻舒窈的请求。 麻舒窈倒不是看穿了什么,故意想要搅和,而是她自幼便与林晚晴一起睡到大,一个人睡不习惯。 虽然与韩张氏相识不到一个时辰,可韩张氏给她的感官却非常好。 韩张氏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起身道:“悠悠你应也累了,俺先领你回房洗漱罢。” “劳烦嫂嫂了。” 麻舒窈道了声谢,而后朝着韩桢说道:“夫君,奴先去歇息了。” “去罢。” 韩桢摆摆手。 待到两人走后,他转头看向四娘,问道:“这几日住的可还习惯?” “多谢阿郎厚爱,四娘住得惯。” 江四娘闻声放下手中的书籍,神情真挚的道了声谢。 对于韩桢,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自己一个丫鬟,能被如此对待,应当是绝无仅有了。 沉吟片刻,韩桢缓缓开口道:“有件差事,需要你帮忙,其他人我信不过!” 江四娘没有丝毫犹豫,也不问什么差事,一口应下:“阿郎请吩咐。” “我在军营中建了一处工坊,这处工坊对我很重要,如今缺一个账房。” 火药工坊的账房,真的非常重要。 若有心,花些时间,账房完全能够掌握完整的火药秘方。 所以,这个职务他一直没有定下来人选。 直到方才看到了四娘,才突发奇想。 江四娘的性子本就有些孤僻,不似方三三那般咋咋呼呼,火药工坊的账房本就枯燥且乏味,她这样的性子,最是合适不过。 关键是,比起旁人,江四娘能信得过。 江四娘郑重道:“阿郎宽心,四娘自当用心。” 她自幼被卖为丫鬟,早已无亲无故,唯一能依靠的人,只剩下韩桢这个家主。 而韩桢又待她极好,从不苛责打骂,见她有天赋,还专门把她接到县城里,专门请先生教导。 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 因此,在江四娘眼中,已然将韩桢当成了半个亲人。 韩桢轻笑道:“工坊的账房还算清闲,就是位置偏僻,且无人可以交流。平日无事时,你也可以看看书,酉时下了差之后,军营里的人会护送你回家。明日我便给你请一个有学识的先生,晚上得闲,你便在家中进学。” 闻言,江四娘顿时双眼一亮。 僻静、无人,这不正合她意么。 念及此处,江四娘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明日你便随我去工坊上差,到时我再交代你具体差事。” 韩桢说着站起身,叮嘱道:“早些歇息,莫要熬太晚,小小年纪把眼睛熬坏了,就不好了!” “俺晓得了!” 江四娘心中升起一股暖流,轻轻点了点头。 一路回到后院,洗漱一番后,韩桢径直回到里屋躺下。 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 …… 翌日。 睡的早,起的自然也就早。 天刚蒙蒙亮,韩桢便起床了。 洗漱一番,照常盘腿练了一刻钟的呼吸法,神清气爽的来到二院客厅。 唤来仆役,韩桢问道:“昨夜交代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那仆役答道:“阿郎,铁链昨夜便取回来了,至于铁笼子,作坊的匠人说还需两日。” 韩桢轻笑道:“此事办的不错,稍后去找管家支取五十文赏钱!” “多谢阿郎!” 仆役顿时眉开眼笑。 只是跑个腿而已,便得了五十文的赏钱,这差事当真干得! 韩桢又问:“对了,眼下早市开了么?” “开了!” 仆役连连点头道:“早市的菜贩子起得最早,这会儿已经开始做生意了。” 韩桢吩咐道:“再交予你一个差事,去领赏钱的时候,顺便找管家支两贯钱,去早市买二十斤猪肉和一些内脏回来,余下的钱就赏赐给你了。” “俺这就去。” 仆役应了一声,喜滋滋地转身出了大厅。 一边走,还一边在心中盘算。 眼下猪肉五十文一斤,二十斤猪肉外加内脏,买完之后还能余下十几二十文。 虽不如方才的五十文多,但也是一笔意外之喜。 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韩桢慢慢吃着茶。 不多时,那仆役便拎着二十斤猪肉,以及一些猪肝猪心回来了。 仆役邀功道:“阿郎,这是刚宰的猪,新鲜着呢!” “不错!” 确实新鲜,光看猪肉的色泽,便能知晓。 韩桢接过猪肉和内脏,又拿起铁链,迈步走向后院。 推开假山,顺着地道来到宝库门前。 猛虎早已听到了动静,不断用抓子挠着门,口中发出一阵阵低吼。 “安静!” 韩桢呵斥一句。 听到他的声音,宝库中顿时没了动静。 将铁链放在地上,取出钥匙,打开铜锁后,韩桢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应对猛虎袭击的可能,这才缓缓打开铁皮包裹的大门。 然而,那头猛虎并未攻击,而是蜷缩在宝库角落里。 看来昨日那番殴打,彻底把这头猛虎打服了,已经没了反抗的念头。 见状,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左手一扬,一颗血淋淋的猪心,便朝猛虎飞去。 原本蜷缩在地上的猛虎,身体如同安装了弹簧一般,嗖一下跃起,张开虎口,一下便叼住猪心。 落地之后,开始品尝美味。 一般来说,老虎在猎杀了动物后,最先吃的便是内脏。 因为内脏口感最是柔软,方便撕咬吞咽,其次便是富含营养,只有在吃完了内脏后,才会开始吃肉。 这头猛虎饿坏了,一颗硕大的猪心,三两口便没了。 舔了舔嘴唇,它那双吊睛直勾勾地盯着韩桢手上剩下的猪肉和内脏。 韩桢也不逗它了,一股脑的将猪肉内脏扔到它面前。 狼吞虎咽! 只有近距离观察过老虎进食,才能明白这句成语所言非虚。 二十多斤的猪肉外加猪肝,顷刻间便被吃的干干净净。 填饱了肚子,猛虎看向韩桢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不似先前那样只有畏惧。 “吼!” 猛虎朝着他低吼一声。 那模样彷佛在说,你人还怪好嘞! 然而下一刻,就见韩桢拾起地上的铁链,迈步走了过去。 猛虎静静站在那里,舔舐着爪子。 野兽嘛,吃饱喝足便没什么太大的攻击欲望,再说了,它也不敢动啊。 解开猛虎脖子上的麻绳,韩桢又重新给它套上铁链。 随后牵着铁链,将猛虎带出了地下宝库。 (本章完) 0182【安排差事】 牵着猛虎回到二院,一路上引得仆役丫鬟们纷纷惊叫。 见这大虫也不伤人,老老实实地跟在韩桢身后,他们不由凑在一起围观,口中啧啧称奇。 大虫尸体倒是见过一两次,但活生生的大虫,且还是如此近距离观察,还是头一回儿。 将铁链的一头拴在院落里的大树上,又端来一碗水后,韩桢回到大厅吃起了早饭。 果然,猛虎先是嗅了嗅,这才开始舔舐起碗中的水。 待到喝完水,便趴在树上,清理起自己的毛发,时不时探头看几眼不远处的丫鬟仆役,没有丝毫惧色。 在它的认知里,人与山中的野鹿野猪没什么区别,都是食物。 当然,韩桢除外。 不多时,麻彦民几人陆陆续续也来到大厅。 三两口吞下一个韭菜鸡子馅儿的馒头,韩桢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口,再来一筷子韩张氏亲手腌制的荠菜。 就两个字,舒坦。 吃完饭,韩桢起身道:“我走了!” 麻舒窈乖巧道:“夫君且去忙正事罢,奴家有嫂嫂陪哩。” “四娘,走罢。” 招呼一声,韩桢解开铁链,牵着猛虎出了门。 在铁笼打造好之前,他可不敢把猛虎扔在家中。 府邸外,车夫早已将牛车准备好。 袁工匠得了吩咐,早已等候在府邸门前。 此刻神色恭敬的站在牛车旁,见到韩桢,立刻躬身道:“见过县长!” 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上车罢。” 江四娘坐上牛车后,见韩桢不动,问道:“阿郎怎地不上来?” 韩桢指了指身旁的猛虎,解释道:“带着它不方便。” 江四娘说道:“阿郎不必担心俺,既是阿郎的宠物,俺便不怕。” 闻言,韩桢不由笑道:“你是不怕,但他们怕啊!” 只见那车夫吓得瑟瑟发抖,老牛更是原地踏步,似乎想要尽快逃离。 说罢,韩桢吩咐道:“出发,去军营!” 得了命令,车夫赶忙挥动鞭子,驾驶牛车逃也似的朝着城外方向行去。 他则牵着猛虎,不紧不慢地跟在牛车后面。 一刻钟后,韩桢等人赶到军营。 军营没有任何变化,校场上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金鼓之声,以及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 作为指挥军队的金鼓,要求便是声音足够大,足够响,且具备极强的穿透力。 要知道,战场上的声音十分杂乱,加上将士拼杀之时,往往热血上头,若是金鼓声不够大,士兵根本就听不到。 这对制造工艺有很高的要求,寻常匠人根本不会制作。 韩桢没有打扰魏大操练士兵,在袁工匠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建在山中深处的火药工坊。 一进入林中,猛虎顿时来了精神,仰天咆哮一声。 虎啸声在林中回荡,吓得走兽飞禽四散奔逃。 “老实点!” 韩桢一巴掌拍在它脑门上。 挨了一巴掌,猛虎立刻老实了,摇晃着大脑袋,默默跟在韩桢身后。 见状,袁工匠稀奇道:“县长好手段,竟能将凶恶的大虫调教至此。” 韩桢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 没有什么是一顿毒打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沿着开辟出来的碎石小路,三人一虎走了一柱香时间,来到半山腰处。 放眼望去,只见三座工坊矗立在眼前。 每一座工坊,都被三米高的厚实围墙围住,如同三座堡垒一般。 到时候,只需安排几名士兵,日夜交替,镇守出口就行。 袁工匠讲解道:“县长,按照你的吩咐,三处工坊分开建造,每个工坊之间相隔百米远,铺设道路。外面的围墙乃是用三合土层层夯实,再垒砌大理石,便是投石车也砸不动。” “不错!”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满意之色。 工坊选址很不错,保证了隐蔽性。 互相之间也保持着安全距离,哪怕某个工坊不幸发生火药爆炸等事故,也不会波及到其他两个工坊,从而杜绝了连锁反应。 观察了一阵,韩桢问道:“匠人们已经住进去了?” 袁工匠答道:“昨日便已入住了。” “走,进去看看。” 韩桢招呼一声,率先迈步走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间工坊。 迈步走进大门,他环顾一圈院落。 院落很大,也很空旷,没有什么花草树木。 这也是韩桢特别交代的,如此一来便能一目了然,防止有人藏匿。 袁工匠继续介绍道:“县长,东南角的房屋是匠人们居住的地方,水井、厨房等一应俱全。” 巡视一遍院落,韩桢顺势将猛虎拴在井边,这才走进工坊之中。 这里是调配车间,需将三种材料,按照严格的比例进行调配,这份活计并不繁琐,但却需要严谨。 工坊中,三名匠人正百无聊赖的吹着牛。 原材料还未送来,他们自然也就无事可做。 “见过县长!” 见到韩桢,三人立刻起身问候。 韩桢笑问道:“还住得惯吗?” 闻言,一名匠人答道:“住得惯,比俺们家的房子都好。” 不光房子更好,伙食那更是没话说,不需他们动手,到点便有士兵送上来。 有鱼有肉,甚至晚饭时,每人还能领到一壶小酒。 三人凑在一块,吃肉喝酒,吹牛打屁,好不惬意。 酒,是韩桢特意供应的。 毕竟他们往后要一直住在这深山之中,永远不得离开,除开两名工友之外,没有旁人可以交流。晚上下了差,喝些小酒能舒缓心中苦闷的情绪。 但韩桢也控制了量,没有无节制的供应酒,每人每天就三两,不必担心喝多了,从而影响第二日的工作。 如此优厚的待遇,让三名工匠全然忘了与世隔绝的坏处。 再说了,又不是真的与世隔绝。 县长可是向他们保证过,若是思念家人了,每月可以请人将家人接来聚上一次。 “住得惯就好。” 韩桢点了点头,叮嘱道:“往后有什么需求,尽可以向守门的士兵提,只要不触犯我设立的规矩,他们都会答应!” “俺们省的。” 三名工匠齐齐应道。 韩桢转过头,吩咐道:“你等先出去。” 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交代,袁工匠与江四娘二话不说,转身走出工坊,同时将工坊大门关上。 韩桢从怀中掏出一张递过去,同时说道:“这张纸上便是调配的比例,给伱等一刻钟的时间记下!” 闻言,工匠们立刻接过纸张,凑在一起查看。 见韩桢如此郑重,他们不敢怠慢,用心记下纸张上的比例。 一刻钟后,一名工匠将纸张递还回去:“县长,俺们记下了!” 韩桢问道:“确定记下了?” “记下了!” 三人神色严肃的点点头。 韩桢取下挂在腰间的火折子,将纸张点燃,随后正色道:“往后你等的差事,便是将送来的三样材料,按照这个比例调配。记住,比例一定不能出差错,可明白?” “明白!” 三人齐齐大喊。 韩桢给他们喂了一颗定心丸:“你等放心,我许下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家中妻儿老小自有我照顾。” 其中一名工匠赶忙说道:“俺们自然相信县长。” 自打昨日住进来后,一切待遇都如韩桢先前所言一模一样,所以他们此刻对韩桢的话深信不疑。 “用心办差,往后未必没有出去的机会。” 给他们画了一张饼后,韩桢转身拉开房门。 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接着,韩桢又巡视了另外两个车间,分别交代了具体差事。 最后,他朝着江四娘吩咐道:“四娘,你的差事便是记账。每天送来多少原材料,三个车间的产出,全部都要详细的记下,并且进行对账。” “比如原材料送来一千斤,调配车间,就一定也是产出一千斤,明白吗?” 闻言,江四娘微微皱眉道:“阿郎,没有损耗吗?” “即便有损耗,也需查验称重,确认无误后,方可入账。” 韩桢微微顿了顿,神色严肃道:“一旦某一天,发现账目对不上,立刻寻魏大领兵控制整个火药作坊以及军营,同时遣人去益都通知我!” 见他说的如此郑重,江四娘心知事关重大,于是用力点了点头:“俺晓得了!” 韩桢叮嘱道:“往后下了差,自有青州军将士护送你回去,千万莫要独自一人回县城。” 江四娘这个账房,一定要保护好。 至于负责给这些匠人送饭,以及镇守工坊大门的士兵,韩桢会吩咐魏大一日一换。 如今留守在军营的青州军还有两千,一日一换,足以轮换两三个月。 交代完事宜,韩桢这才转头看向袁工匠,语气满意道:“此事你干得不错,过几日随我去益都罢!” “这……多谢县长!” 袁工匠心头狂喜,赶忙拱手道谢。 这一次虽没有钱财奖励,可让自己去益都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在韩桢看来,袁工匠这个人确实有才能,连续两次交代的差事,都办的非常漂亮。 继续留在临淄县,着实有些浪费了。 回到调配车间的时候,三名工匠正满脸惊奇的围观猛虎。 猛虎却根本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以一个惬意的姿势趴在地上,舔舐着毛发。 猫科动物都很爱干净,一有空闲便会清理身体。 不过老虎这种动物,不管怎么清理,身上始终都会有一股腥臭味。 古籍形容老虎时,往往都会用到一个词,腥风阵阵! 尤其是血盆大口一张,可谓是恶臭熏天。 韩桢一边解开铁链,一边在心头思索着,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好好给它洗洗了。 否则在一起待久了,说不定他身上都会沾染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牵着猛虎,韩桢与袁工匠下了山。 回到军营中,他吩咐道:“我还有些事,你且回去收拾收拾,过几日与我去益都。” 袁工匠犹豫了一下,问道:“县长,小的可否带上家眷?” 韩桢答道:“自然可以!” “小的这就回去收拾。” 袁工匠喜滋滋地去了。 打发走袁工匠,韩桢走进白虎堂,唤人寻来魏大。 “见过县长!” 魏大面色红润,声若洪钟,显然伤势已经彻底痊愈了。 如今又重回军中,担任副都统一职,可谓是意气风发。 寒暄了几句后,韩桢正色道:“位于山中的火药工坊,乃是我等往后争霸天下的资本,重中之重。所以,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格外上心。送饭与镇守的士兵,一日一换,若有玩忽职守者,一律重罚。” “末将遵命!” 魏大神色肃然,抱拳应道。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语重心长道:“接下来的重心,我会放在益都,临淄县这边就交予你,莫要让我失望!” 这份信任,让魏大心中无比感动,声音哽咽道:“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他这个人,极重道义情谊,甚至于有些迂腐了。 若是聂东等西军叛了韩桢,以魏大的性格,绝对会先杀了聂东等人,然后再自杀。 这种人你可以骂他迂腐,不懂得变通,死脑筋。 但不可否认的是,一旦得到他的认可,便能将后背放心的交予他。 所以将大本营托付给他,韩桢很是放心。 又交代了一番事宜,韩桢吩咐道:“安排三百将士,再安排百来辆牛车,我稍后有用。” “得令!” 魏大转身出了白虎堂。 不多时,三百士兵与牛车全部整装待发,韩桢也不废话,大手一挥,牵着猛虎率先出了军营。 士兵们赶着牛车,紧随其后。 一路来到昨日下午的那个山谷,韩桢指着坟丘后方,说了一个字。 “挖!” 哗啦! 三百青州军将士,二话不说,扛起锄头便开始挖。 猛虎很是兴奋,因为回到家了。 只见它躁动不安,不断的上蹿下跳。 直到挨了韩桢两巴掌后,这才重新安静下来,耷拉着脑袋。 很快,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 “统制,挖到封石了!” 闻言,韩桢心中一凛,将手中铁链拴在一颗松树上,随后快步走了过去。 三百多人,只片刻功夫,便挖出一个近两米深,数十米大的土坑。 只见靠近坟丘的土坑中,显露出一块灰色的石头。 石头上明显有人为凿刻的痕迹,剩下的都被埋藏在泥土下。 韩桢吩咐道:“清理泥土!” 随着泥土被清理干净,一块三米长,两米宽的封石出现在视野中。 这次韩桢没有指派人,亲自握着铁锤,狠狠砸在封石上。 (本章完) 0183【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砰! 一锤下去,封石并未被砸碎,只是裂开了一条缝隙。 以他的力道,一锤只砸出裂缝,足以说明这块封石有多厚。 韩桢挥舞铁锤,一连又是三锤。 轰! 但听一声巨响,宽厚的封石从中断裂,露出一条斜向下的甬道。 韩桢没有立刻下去,而是静静站在那里。 只看这块封石便知道,下方宝库一定处于密封状态,上百年没人进入,需要让里面的空气流通一下。 等待了大约一刻钟时间,韩桢接过手下递来的火把,吩咐道:“你等十人随我进去,剩下的人在上方警戒!” “得令!” 三百士兵齐齐高喊。 这就是他挖宝藏,为何要带士兵,而非民夫的原因。 不管是忠诚还是执行力,又或是体力,都远非民夫能比。 若遇到紧急情况,比如山匪袭击,拿上武器立即就能作战迎敌。 一进甬道,一股浓郁的石灰味,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立刻扑鼻而来。 整个甬道非常干燥,韩桢举起火把,仔细查看了一眼封石的连接处。 竟是用了糯米灰浆,难怪封闭性这么好。 糯米灰浆与三合土不一样,三合土只是需要用到糯米水,而糯米灰浆则是将糯米彻底熬煮烂,然后加入石灰搅拌成泥浆。 成本非常高,一般用糯米灰浆修建一千米长的城墙,就需消耗近五十吨糯米。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时,不管哪一个朝代,这样的消耗都吃不消。 而糯米在古时又非主食,只有小规模种植,因此糯米灰浆只会在重要建筑上使用。 贵是真的贵,但好用是真的好用。 糯米灰浆凝固变硬需要十天时间,待到彻底变硬后,便水泼不进,火烧不穿,铁钉不穿,使建筑历经数千年而依旧牢固。 沿着甬道走了近十米,一道厚重的封门出现在眼前。 麻希梦先前开过一次宝库,这道封门以及上方的封石,显然都是后加的。 但即便如此,宋初距离现在,也已经有上百年了。 拿起铁锤在封门上敲了敲,立刻传来一阵阵低沉的闷响。 仅凭声音就能判断,这块封门石起码有半米厚,说不定后方还有顶门柱。 这么厚的封门石,只能连凿带砸。 也多亏他带的人多,否则还不知道要凿到什么时候。 韩桢吩咐道:“凿门,五人一批,每人凿一刻钟,累了就上去换人!” 没法子,甬道不够宽,最多只能容纳五人同时工作。 回到地面,五名士兵取了工具后,下到甬道开始凿门。 很快,甬道中便传来一阵阵清脆的敲击声。 趁着这个功夫,韩桢迈步来到松树下,开始仔细打量起老虎。 这厮看上去毛绒绒的,实则摸上去,毛发却是硬的,如同一根根细钢针。 似乎不习惯被摸,猛虎晃动脑袋,张开大嘴,作势要咬韩桢的手。 啪! 韩桢反手就是一巴掌。 猛虎怂了,耷拉着脑袋任由他揉搓。 野兽的恢复能力着实强悍,昨日傍晚后脑处被打的伤口,此刻已经结痂,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几天便会修复。 其他地方倒是没有受伤。 拎起后腿瞥了一眼,嗯,是个带把的。 这家伙卖相确实没话说,体型都快赶上东北虎了,威风凛凛,尽显霸王之气,唯一的缺点就是味儿太大。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了。 “统制,封门石凿开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跑来。 闻言,韩桢蹭一下站起身。 重新下到甬道,只见封门石被凿开一个口子。 尘封百年的腐朽气息,缓缓从口子里溢出。 只要凿开了口子,接下来就方便了。 韩桢唤来一个士兵,接过他手中的铁锤,吩咐道:“都退后!” 待到五名士兵后退几米,韩桢抡起铁锤就是一顿砸。 在士兵们惊骇的目光中,厚重的封门石碎裂开来,化作一块块碎石,轰然倒塌。 下一刻,韩桢眉头一皱,赶忙屏住呼吸。 “退出去!” 说罢,一行人退出了甬道。 直到目前为止,这群士兵都不晓得自己来此地是何目的。 这就是军人,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服从、执行。 而不是问为什么! 照例等了一刻钟,待到地下宝库与外界空气流通之后,韩桢手指向一个队正,下令道:“领一个小队,随我下去!” “得令!” 那队正抱拳应道。 一行人举着火把,再次下到甬道中。 踩着封门石的碎块踏进宝库中,眼前的一幕,让士兵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千万贯金银铜钱堆积在一起,是什么概念? 只见在火把的映照下,一堆堆小山丘般的铜钱,映入眼帘,其中还夹杂着几座金山银山以及玛瑙珍珠玉石。 环顾一圈四周,韩桢发现自己站立的这一片区域则很空旷。 显然,最初整个宝库都堆满了金银财宝,麻希梦迫于无奈,捐出了一半,这才导致宝库空旷了大半。 咕隆! 那名队正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道:“这是谁家的坟墓啊,竟有这么多财宝。” 都这会儿了,他还觉得此行是在盗墓。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来到这里后的所作所为,确实与盗墓无异,关键是上面还有一个小坟丘。 韩桢迈步走上前,弯腰抓起一把铜钱。 得益于密封干燥的环境,这些铜钱并未出现大面积锈斑。 即便有少量的绿色锈斑,刷洗一番就好了,不影响使用。 随手将铜钱抛在地上,韩桢又来到一座银山前。 白银铸成的银铤已经隐隐发灰,泛出黑色的光泽。 目视一番,这一座银山,起码得有个七八万斤,按照现在的银价折算,相当于三四百万贯。 看钱眼前的财宝,韩桢不由心潮澎湃。 在士兵眼中,这些都是钱财,但在韩桢看来,却是千军万马,以及无数火器! 俗话说得好,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打仗打的就是钱!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韩桢下令道:“你等将门口的碎石块清理出去,然后唤上面的人下来搬钱。” “得令!” 队正拱手应道,随后带领手下士兵开始搬石头。 很快,碎石块被清理干净,一队队青州军士兵也背着箩筐下到宝库中。 每个人一进来,都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惊叹过后,也没有旁的想法。 对他们这群底层百姓来说,若是遇到几十上几百贯,可能还有些想法。 但几千万贯,已经超出了预期阈值,心中升起的不是贪念,还是惶恐。 这就好比后世普通人,走在路边看到几百块,或许会开心的收下,但若是遇到几千万甚至上亿,估计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缓缓开口道:“这些钱都是往后你等的月俸和赏赐,莫要起了贪心,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偷窃钱财是什么罪责,伱等心中应当清楚。” 这番话很有技巧。 毕竟财帛动人心,若只是用军法警告,效果不一定好。 但再加上前面那一句,这群士兵心中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这笔钱是军费,往后自己的月俸和赏赐,也都在这笔钱里。 所以,在他们看来,这笔钱有自己的一份,只是暂时保管在县长那里,迟早都会发到自己手上。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此次前来的将士们,每人领五贯钱赏赐!” “多谢统制!” 闻言,士兵们顿时双眼一亮,齐齐高喊。 面对数千万贯惶恐,但五贯钱的赏赐,却让他们眉开眼笑,心中欣喜。 这,就是人性! 三百青州军将士干劲十足,一个个拿起箩筐,开始往上运钱。 在韩桢的指挥下,一筐筐铜钱被运到地面上,堆放在牛车上。 待到牛车装满后,便由士兵们护送着,押运回军营。 钱太多了,人不够用。 无奈之下,韩桢又从军营里调来了五百人,另外又在县城里征用了一百五十余辆牛车。 近三百辆牛车,一趟趟不断来回,从上午直到傍晚,才将三千万贯钱财,全部运送回军营。 好在这三千万贯中,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占了大半,否则若全都是铜钱,就是运到明天晚上都运不完。 军营的库房根本堆不下这么多钱,最后只得把武库腾出来,用以临时存放。 卸完最后一辆牛车的钱财,八百士兵一个个累得瘫坐在地上,就连拉车的牛,嘴边都累出了白沫子。 早有士兵给牛车解开套索,好吃好喝的伺候。 韩桢站在库房门前,拍了拍手道:“来,发赏钱了!” 哗啦! 听到发赏钱,原本还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士兵们瞬间就精神了,刷了一下全部站起来,昂首挺胸,军姿整齐的排成长队。 韩桢领着两名书吏发钱,账房则握着毛笔,坐在另一边的长桌前。 每当发完钱,便会有一些无亲无故地士兵,来到账房面前,把刚得的赏钱,又存进库房之中。 这一举动看似多此一举,韩桢完全可以事先统计愿意存钱的士兵,不发给他们,然后直接让账房记账。 实则却大有门道。 领到钱再存,旁人看来属于脱裤子放屁,但对他们而言意义完全不同。 待到发完赏钱,天色已经开始渐渐变黑。 而领到赏钱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前往食堂吃饭。 就在这时,江四娘在两名士兵的陪同下,从山中工坊回到军营。 韩桢笑问道:“今日值差感觉如此?” 江四娘答道:“很清闲,只需记记账,大多数时间都无事可做。” 韩桢又问:“匠人们呢?” “三个工坊的匠人做事都很认真,俺看了片刻,起初有些生疏,不过渐渐的就熟练了。” 制造黑火药并非什么难事,而且还是流水线作业,每个工坊的匠人,只负责一道工序,能有多难? 稍微麻烦些的,也就制粒车间,需要将调配好的火药,掺入适当比例的尿液,用筛网摇出颗粒。 这就是个熟能生巧的事情。 好歹是官营作坊的匠人,这种事情还不是手拿把掐? 韩桢叮嘱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去罢。” “嗯!” 江四娘点点头,坐上了家中的牛车。 韩桢则牵着猛虎,跟在牛车后方。 一路回到家中,只见韩张氏独自一人端坐在客厅里,手上做着女红。 见到两人回来,她立刻停下手中针线活,起身道:“二郎,四娘可用过饭了?” “还未用饭。” 韩桢摇摇头。 闻言,韩张氏立刻吩咐丫鬟:“将锅里热着的饭菜端上来罢。” 坐下后,韩桢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口中问道:“悠悠他们呢?” 韩张氏解释道:“访友去了,麻老丈说县城里有一位故友,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去拜访。” 韩桢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嫂嫂,过几日随我一起去益都罢!” 韩张氏心头一暖。 本以为韩桢有了新欢,可能会嫌弃自己。 毕竟麻舒窈不论年龄、长相、家世,还是气质谈妥,都不是自己这个乡下农妇能比的。 为此,昨夜她一直患得患失,连觉都没有睡好。 眼下听到韩桢要带自己去益都,心中忍不住一阵雀跃。 “奴……俺听二郎的。” 韩张氏下意识的想自称奴家,可一想到江四娘也在,赶忙改口。 奴家,在唐宋之时,并非贬义词,而是一种类似于撒娇性质的可爱自称。 比如唐高宗李治的小名就叫稚奴,翻译翻译就是可爱的小野鸡…… 宋时女子的自称,是有讲究的。 女子只有在面对极为亲密的男性时,才会自称奴家。 先前未表露心迹时,韩张氏都是自称俺,两人成了好事,确立了亲密关系后,便立马改口称奴家。 说罢,韩张氏悄悄偷瞄了一眼江四娘。 见江四娘似乎并未在意两人的对话,自顾自地整理着账本,她不由松了口气。 这番掩耳盗铃的举动,着实有几分可爱。 韩桢强忍着亲昵的举动,端起凉茶一饮而尽。 这时,韩张氏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二郎,安娘那边……” “明日我去一趟小王村,交代些事情。安娘那边我会问一问,她若是愿意,也一并接过去。” 听到韩桢的回答,韩张氏不由点了点头。 老实说,搬去益都郡,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担心自己闹出笑话,折了韩桢的面子。 有安娘陪着,起码有个伴。 不多时,丫鬟端着饭菜来到客厅。 招呼一声后,韩桢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猛虎则不用管,这厮大早上吃了二十斤肉和一些内脏,足够管一天了。 (本章完) 0184【我也是】 正吃着饭,麻彦民与麻舒窈回来了。 老头子喝了些酒,眼中带着一丝醉意,脚步都轻飘飘的。 韩桢放下碗筷,笑问道:“岳祖父访友如何了?” “甚好,甚好。” 看得出来,麻彦民兴致很高,微醺的脸上带着笑意。 也不知是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还是与老友阔别重逢,又或是两者兼具。 “夫君。” 麻舒窈冲着韩桢甜甜一笑,而后搀扶着阿爷来到大厅坐下。 冲泡了一杯茶水,麻舒窈递过去道:“阿爷,请茶。” 接过茶水,麻彦民吹了几口凉气,轻轻抿了一小口,而后问道:“县长今日取钱可还顺利?” “还成。” 韩桢夹起一筷子莲藕,说道:“宝库我已命人填起来了,希梦公的墓也重新修缮了一番。” “县长有心了。” 麻彦民拱手致谢。 说起麻希梦,韩桢不由好奇道:“岳祖父,刘诛当初任青州节度使,将北地百姓的钱财几乎搜刮一空,这件事儿,后汉皇帝不可能不知晓。为何在杀了刘诛后,却并未提及那笔钱财呢?” 不止是后汉隐帝,郭威、柴荣都没有人在意,一直到赵匡胤,麻希梦才迫于无奈,捐出一半财富。 要说这三个人不缺钱,那不可能。 六千万贯什么概念,相当于后汉与后周七八年的赋税,够他们养多少军队了? 闻言,麻彦民苦笑一声:“怎地没提及,汉隐帝都快把青州掘地三尺了。郭威与柴荣登基后,也先后遣人在青州找过。只不过,当初希梦公提前得到消息,刘诛被杀后,便举家出海躲了起来。” “这一躲,便是十五年!” 麻彦民微微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海上的日子艰险异常,眼见族人实在熬不住了,希梦公只得硬着头皮回到青州。一回来,便立刻被赵宋的孩儿军盯上。希梦公知道这一劫躲不过,于是选择破财消灾,主动捐出一半。” 赵匡胤乳名唤作香孩儿。 孩儿军,只听名号便能知晓,这支军队的性质。 韩桢笑道:“赵匡胤倒是个讲究人!” 说要一半就一半,相比之下,宋真宗就不讲究了。 麻彦民意味深长道:“太祖皇帝还是有气魄的。” 太祖皇帝有气魄,那谁没气魄? 不言而喻! 这桩辛秘麻舒窈并不晓得,此刻瞪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听着听着,她忍不住问道:“阿爷,希梦公当年出海,可遇上过鲛人?” 麻彦民摇摇头:“鲛人不曾遇到,倒是遇上了巨鲸,险些翻了船。” 嗯,古人认为鲛人是存在的。 不单单是民间传说,许多古籍中都有对鲛人的记载。 又闲聊了一阵,麻彦民起身告辞,回到房中歇息。 待到吃完饭,韩桢也回到后院正屋。 来到书房坐下,他翻出纸笔,开始梳理接下来的计划。 他此次回来,宝藏与火药工坊是首要大事。 如今,这两件事情都已完成,剩下的便是一些琐事。 钱有了,回到益都后,他便要开始进入暴兵模式。 重骑兵五千,步兵两万,辅兵一万。 兵源便从武卫军以及敢炽军中挑选。 这两万五千正规军,将是他迎击西军,称霸山东的基本盘。 其次,便是招募匠人,修建大型兵工厂,大批量生产军械。 这也是为何他要带上袁工匠的原因之一。 接下来,便是民政方面。 临淄县的成功经验,可以直接套用,待到胥吏们整顿出成效后,就可以推行轻徭薄赋,休生养民的政策。 另外他手里有良田十万余亩,俱都是赵霆等一众官员捐献的。 这些良田自然不能浪费,届时可以用来安置武卫军与镇海军淘汰的士卒,以及作为吸引山中逃户、流民的手段。 送是不可能送的。 升米恩,斗米仇。 前期可以暂时租给百姓,约定要租金与年限,租满几年后,便能获得良田。 就在他奋笔疾书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二郎。” 韩张氏软糯的声音传来。 韩桢吩咐道:“是闰娘啊,进来罢。” 下一刻,书房门被推开,韩张氏迈步走了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放下手中毛笔,韩桢轻笑道:“怎地还没睡?” “悠悠寻奴家说了一会儿话。” 韩张氏说着,提起茶壶,帮韩桢倒了一杯茶。 闻言,韩桢轻笑道:“想我了?” 韩张氏被道破了心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娇羞。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 几日不见,韩张氏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韩桢黏在一起,只是无奈韩桢白日要忙正事,晚上自己则要陪麻舒窈。 方才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借口要如厕,偷偷跑来,想要温存片刻。 见她这副人比花娇的模样,韩桢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 韩张氏只觉得一阵天昏地转,待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韩桢怀中。 仰着头,韩张氏红唇轻启,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气,语调软糯的唤道:“叔叔呀~” 韩桢会心一笑,低头印下。 同时,动作娴熟的握住两颗硕果。 “唔!” 韩张氏轻呼一声,缓缓闭上眼睛,一双纤细的手臂,也不由搂住韩桢的脖子。 许久之后,两人才缓缓分开。 韩桢正待进行下一步动作时,敲门声再度响起。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让两人动作一滞。 韩桢语气如常道:“谁?” “夫君,是奴家。” 麻舒窈的声音响起。 韩张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嗖一下从韩桢怀中跳下来,四处打量,寻找藏身之所。 可书房内的装饰简约,除了一个靠墙的书架,以及一套书桌椅子之外,便别无他物,哪里有什么藏身之所。 无奈之下,韩张氏只得迅速整理一番衣服,深吸了口气,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见状,韩桢不由摇头失笑。 往后总归是要住在一起的,麻舒窈也肯定会发现他们两的关系,眼下这般遮掩,何必呢? 不过,可能这就是女人吧。 待到韩张氏整理好,韩桢这才开口道:“进来罢。” 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麻舒窈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当看到韩张氏时,小丫头不由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心虚,问道:“嫂……嫂嫂怎地在此?” 韩张氏佯装淡定的编了个借口,搪塞道:“俺……俺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正巧二郎明日要回小王村,俺怕明早忘了,便提前交代一番。你呢?” “我……我也是。” 麻舒窈眼神飘忽,两只小手不自觉的捏住衣角。 好家伙,这两个女人的演技可真够拙劣的。 “那你们聊罢,俺先回去了。” 说罢,韩张氏匆匆出了书房。 待到她离去后,麻舒窈赶忙把书房门关上,俏皮一笑:“好险,差点被嫂嫂发现了。” 韩桢强忍住笑,朝她招招手。 麻舒窈轻轻咬了咬唇,乖巧的走过去。 “啊!” 伴随着一阵轻呼,小丫头被韩桢抱在了腿上。 “又想了?” 轻轻捏了捏她那粉嫩细腻的脸颊,韩桢轻声问道。 麻舒窈那双小鹿般纯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娇羞,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拥着她那软软香香的身子,韩桢精准的擒住那颗樱桃。 有了前两次经验,麻舒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换气,不再如先前那样,憋的小脸通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分开。 麻舒窈微微张着小口,喘着粗气,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握住韩桢作怪的大手,她柔声道:“夫君,奴家要回去了,否则会被嫂嫂察觉的。” “去罢。” 韩桢松开手。 见夫君如此通情达理,麻舒窈心头升起一股暖流,主动凑上前,在韩桢脸颊啄了一口,而后跳下来。 整理了一番襦裙,小丫头语气怜爱道:“夫君也早些歇息,莫要熬坏了身子。” “我省的。” 韩桢笑着点点头。 “奴家走了。” 麻舒窈摆了摆手,一路出了书房。 目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韩桢深吸了口气,默默练习了一遍呼吸法,这才压下心头火气。 重新提起笔,他再度投入工作之中。 …… …… 翌日。 县衙大堂。 常知县端坐在大堂之上,手中捧着一份邸报。 一目十行的看下来,见邸报上没有出现关于青州的时政消息,不由松了口气。 看来韩桢并未骗自己,占领益都确实是意外,并非彻底起事。 否则的话,没必要封锁消息。 放下邸报,常知县微微叹了口气,他如今也在犹豫。 韩桢几乎是他看着一步步发展壮大的。 从一介泼皮,到如今攻占益都,手握数千大军,只用了短短两三个月。 成长速度太快了! 最关键的是,韩桢与张万仙、高托山之流不同,势力并非空中楼阁。 而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来,每一步都极为踏实。 经济、民生、政务,都有详细且长远的规划。 远不是只会烧杀抢掠的莽夫能比拟。 这是一条潜龙! 要不要…… 不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被常知县压下。 过早的站队,确实能收获巨大,但风险同样巨大。 一旦失败,极有可能抄家灭族。 常知县神色一阵变幻,喃喃自语道:“再等等,再等等……” “见过县长!” “见过县长!” 就在这时,大堂外响起一声声问候。 常知县心中一凛,韩桢来了。 不多时,就见韩桢大步踏入大堂。 几日不见,常知县只觉韩桢身上的气势更重了。 他心知,这是实力提升所映射出的外在表现。 通俗点来讲,就是底气十足。 常知县放下手中邸报,起身笑道:“怎地不见那头大虫?” 韩桢答道:“关在了铁笼子里。” 就在今早,官营作坊的匠人们加班加点,把铁笼子赶工出来了。 他也不愿成天牵着猛虎招摇过市,连战马都骑不了。 常知县语气遗憾道:“可惜了,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说那大虫如何凶猛,吾还想观上一观。” “回头去我家中看便是。” 韩桢笑了笑,而后问道:“这几日县中无事罢?” “一切如常。” 常知县说罢,反问道:“郡城那边呢?” “暂时稳住了局面,官吏豪绅都还算听话。” “那便好。” 常知县微微点了点头,抬手轻抚胡须。 两人正说着话,大堂外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 下一秒,刘勇迈步走进大堂。 这厮此刻穿着一席青色朝服,头戴直角官帽,脚下一双黑面白底的官靴。 还别说,到底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穿上这身官服,还真有几分官老爷的味儿了。 观他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便知伤势已经彻底痊愈了。 见到韩桢,刘勇面色肃然,抖了抖宽大的衣袖,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朗声道:“见过县长!” 看着他那不伦不类的官礼,韩桢打趣道:“老刘,你这个礼儿,我倒还是头一回见,长见识了!” 闻言,刘勇撇了撇嘴,无奈道:“俺到底是个粗人,学不来文人那一套作揖的法子。” 韩桢笑问道:“当官儿的感觉如何?” “一个字,舒坦!” 刘勇面色得意。 官儿到底是官儿,哪里是胥吏能比的,不管走到哪,旁人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刘县尉! 虽然以前是都头时,也有这番待遇。 可他能明显感觉的出来,对方问候的神态与语气,是发自内心的恭敬,而非先前的敷衍。 而究其源头,正是他身上这身官服! 九品末流的武官儿,放在东京城里,连个屁都不算。 但在这里,那就是天! 官本位在数千年的传承中,已经深入人心。 没有胥吏能抵挡得住当官的诱惑,刘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也是韩桢称霸山东,乃至往后席卷天下的真正底牌。 武力终究只是一时的。 俗话说的好,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打下来的地盘,终归是要官员来治理的。 否则,充其量也只是黄巢朱温,张献忠李自成之流。 看着眼前的刘勇,韩桢沉吟道:“可愿随我去益都?” 刘勇神色一阵意动,犹豫了片刻,他摇了摇头,语气真挚道:“兄弟,伱能念旧情,俺心里很高兴。但俺清楚自己的斤两,哪怕是这个县尉,也是托兄弟的福才弄来的。在临淄县当个县尉便到顶了,不敢想其他的了。” (本章完) 0185【二郎,你要不要去看大夫?】 两人相交多年,韩桢很清楚刘勇的为人。 任职都头时,干过不少欺压百姓、敲诈勒索之事,为私盐贩子保驾护航,收取分红,那都是家常便饭。 作为一名胥吏,这也是他谋生,养活一家老小的唯一手段。 同时,刘勇心底还存着一些良知和底线,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会对孤寡老弱额外照顾一些。 人就是这样,拥有着两面性。 最难得的是,刘勇有自知自明。 当个一县县尉,便已经到顶了,再高的位置,没那个能力。 强行为之,反而是害了他。 念及此处,韩桢点头道:“既如此,你便留在临淄县罢!” “嗯。” 刘勇笑着点点头。 转过头,韩桢看向常知县,吩咐道:“临走前我会给县衙库房留下五十万贯钱,这笔公款不用省,该囤粮囤粮,该修路修路。” 临淄县如今实行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加上连月大旱,粟米收成铁定会受到影响,到时别说收秋税了,官府说不定还要发放救灾粮,好让百姓熬过冬天。 但只要熬过了今年,明年便好了。 要知道,单单是这两个月,在韩桢与常知县的努力下,周边农村的百姓开垦出了数万亩荒田。 再加上小东河下游的千亩水田,不求明年风调雨顺,只要不遇到大灾,便能迎来一波大丰收。 闻言,常知县顿时大喜,抚须笑道:“县长当真是及时雨,周边村落的道路年久失修,如今天气干旱倒还好,可到了雨雪天气,便泥泞不堪,人畜皆难通行。有了这笔钱,吾便能广招民夫,以工代赈,一举两得。” 至于贪污…… 如今,他早已经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敛财了。 就在前几日,朱吉送来了八月的分红。 足足价值八万贯的白糖! 关键是,这笔分红拿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何需再提心吊胆的去贪污呢。 韩桢点头道:“你看着办就行。” 常知县的能力毋庸置疑,处理民政是一把好手。 又聊了几句,交代了事宜后,韩桢起身离去。 临出大堂时,韩桢忽地顿住脚步,转身拍了拍常知县的肩膀,意味深长道:“高托山坚持不了多久,最多两个月,西军便会南下。” 说罢,韩桢大步出了县衙。 刘勇眨了眨眼睛,面色茫然,他不明白韩桢为何突然要说这样一番话。 但常知县却听出言外之意。 西军南下,往哪来? 自然是山东。 届时,韩桢势必会趁势起兵。 方才这番话是在提醒他,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月,是去还是留? …… …… 相比起前段日子,小王村又有了些变化。 首先是多了数条宽大的水渠,将数百米外的河水,引到村子各处。 既方便灌溉农田,也方便了生活用水。 毕竟,整个村子只有三五口水井,而人口却暴增到了七八千人。 这么多人,水井自然不够用。 其次,便是集市更加繁闹了,商铺也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 细数之下,足有十八间。 而早晚摆摊的人,更是数不胜数,繁闹程度丝毫不输于县城中的东西市子。 数道滚滚浓烟,如同一条条黑龙,直冲天际。 田间随处可见辛勤劳作的农夫。 如今大旱,粟米每日都要浇水灌溉,否则就过上两个月,就真的颗粒无收了。 更何况,还要开垦荒田。 开垦的荒田,三年免税哩。 严格意义来说,小王村已经不能算做村,而是镇。 事实上,常知县也有此打算。 今日与韩桢闲聊时,便提出建议,将小王村设为镇,以镇辖村。 古时的县镇便是这么来的,比如某个县城遭了水灾,没法子住了,一众官吏便将县衙搬迁至下辖内某个人口密集的镇子上,然后进行上报。 时间一久,这个镇子也就变成了新的县城。 原本往上数几百年,临淄县还是整个山东的经济与政治中心呢。 结果,随着时间与政权的更迭变迁,没落成了青州境内一个不起眼的中县。 下午,是一天中集市最清闲的时刻,不少店铺都关了门。 位于集市位置最好的杂货铺子,同样大门紧闭。 只是若凑近些,隐隐能听到一声声小猫般的呢喃。 “你……伱这死鬼,到底……积攒了多少火气,怎地这般猴急。” 安娘伏在柜台上,额头上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韩桢一边推着磨,一边答道:“从去郡城,一直到今日。” “你在郡城没找小娘子?” 安娘一愣,好奇地问道:“你那小嫂嫂也没帮你?” “她倒是想,但没机会。” 韩桢将麻舒窈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闻言,安娘直笑的花枝乱颤。 啪! 韩桢抬手在丰润雪白上拍了一巴掌,顿时荡起一层层波纹。 安娘轻呼一声,转过头,那双桃花眼亦嗔亦喜。 韩桢抱着磨盘,猛地加快磨豆浆的速度。 许久之后,杂货铺重归安静。 安娘趴在柜台上,微微喘息。 “过几日随我去益都罢。” 韩桢整理好衣裳,拿起一个陶罐,大口大口灌着凉茶,随后长出一口气。 舒坦! 去益都? 安娘面色犹豫,迟疑道:“若去了益都,村里的铺子怎么办?” 韩桢不由摇头失笑:“交予方三三就是,你若喜欢做生意,到了益都也能做。况且小豆子也不小了,到了该进学的年纪了。” 他当初开这些铺子,初衷是为了方便村民,压根就没想过赚钱。 在韩桢的认知里,整个临淄县和益都郡俱都是自己的家业,会在乎几间铺子的利益? 刘邦早年是个浪荡子,没有家业,时常遭父亲打骂。 后来建立大汉后,刘邦指着万里江山问父亲:父亲以前总说我是无赖,不如二哥会置办家业,而今我与二哥的家业孰大? 刘父羞愧的说,你的家业大。 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家天下的思想,已经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华夏人的心中。 “那好罢。” 安娘沉吟片刻,点头应下。 韩桢吩咐道:“今日你把事情交代一些,收拾收拾,明日便随我回益都。” “好。” 安娘点了点头,无力的站起身。 看着缓缓流淌的豆浆,她先是白了一眼韩桢,随即想到了什么,面色担忧道:“二郎,奴家与闰娘服侍你也有段时间了,却迟迟没有动静……” 话没说完,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 每次都毫无措施,这么久了,她和韩张氏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关键又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都没动静,况且她自己还有孩子,那么问题自然出在韩桢身上。 韩桢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笑打趣道:“怎么,你就这么想给小豆子添个弟弟妹妹?” 安娘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你这死鬼,奴家和你说正事呢。” 韩桢安慰道:“放心,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好的很。” 这就是个几率问题,除开危险期之外,正常情况下,受孕的几率只有不到20%。 而他每次又都避开危险期…… 主要是韩桢不想这么早就有孩子,一旦有了孩子,就需多分一份心。 孩子什么的,还是等稳定下来再说。 待到安娘整理好之后,韩桢这才打开杂货铺的大门。 半山腰的宅子里。 韩桢端坐在大厅首位,里长、朱正则、猴子、小虫以及一众书吏均都在场。 单是看阵仗,众人心头都知晓,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果不其然,只见韩桢缓缓开口道:“我与常知县商议过,准备将小王村升为镇市!” 在宋朝之前,是没有镇这个概念,只有郡县。 直到宋神宗时期,京畿周边商业过于发达,才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镇市。 熙宁四年,宋神宗发布《天下州府县县地图》,这是一幅“镇”图,也是这一刻起,朝廷认可了镇市的存在。 当时,朝廷对镇市的定义是:其人虽不设郡县,但其所赋,则为镇,或受其管治。 代收赋税,帮忙管理下辖村落,这便是镇市的作用。 小王村不单单是人口多,最关键的是工商业发展迅猛。 众人心头一凛,目光期盼的看着韩桢。 由村升镇,说明他们很有可能也要往上升一升了。 环顾一圈,韩桢开始任命:“小虫任监镇,知全镇事,受知县节制。” 监镇,也就是镇市的一把手,这是一个很暧昧的职务。 是官,又不是官。 说它是官,是因为绝大多数监镇,都是由朝堂上被贬的文武官员担任。 说它不是,则是监镇之职不入流,未在九流之列。 哪怕是刘勇这个九流末位的县尉,都是正儿八经的流内官,可想而知监镇有多尴尬。 “多谢韩二哥!” 小虫却不在乎,满心欢喜的道谢。 韩桢继续任命道:“朱正则任押司,掌文书赋税。王里长任户司,掌婚嫁诉讼。其余人等为两司书吏,一应俸禄待遇,与县衙平齐。” “多谢县长!” 众人双眼一亮,齐齐拱手道谢。 先前,他们只能算临时编外人员,俸禄很低,一个月三五百文而已,外加早晚两顿饭。 这个待遇,两个月前确实很不错。 可到了现在,就不够看了,因为小王村随便一个工厂的工人,月俸就有三百文钱,同样管饭。 如今总算熬出头,转正了。 要知道,现在县衙的胥吏可是今非昔比了,一个个俸禄丰厚,逢年过节还有各项福利,外加额外的效绩奖励。 不说多有钱,起码能把一家五口人养活的很好,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喝顿酒。 “小事自行决断,大事上报县衙。”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几日你们另寻一处地方,仿造县衙的布局盖房,作为今后的办公地点。” 总是占用这处宅子,也不是办法,毕竟还有杨父等人居住。 况且也不方便,真正能用于办公的,也就只有一个大厅。 小虫点头道:“俺晓得了!” 交代完任命后,韩桢转头看向猴子,吩咐道:“给你七日时间,将制盐厂安排好,随后去益都寻我!” “好!” 猴子心知又有重要的差事交予自己了,神色郑重的应下。 韩桢站起身,画了张大饼:“好好干,往后未必没有做官的机会!” …… 出了宅子,韩桢翻身骑上战马,一路出了村子。 他并未回县城,而是直奔松山岭。 再次来到松山岭,巨大的变化差点让韩桢没认出来。 只见山脚下,开垦出了无数荒田。 数条水渠,自山上而下,灌溉在新开垦的荒田之中。 此外,原本狭窄陡峭的山路,也被重新修缮,变得平稳宽厚。 韩桢刚刚翻身下马,就见一队巡逻的乡勇,快步朝着他走来。 这群乡勇手持哨棒,腰间挂着手刀,虽还是略显瘦弱,但精神头却很足。 犹记得当初刚刚打下松山岭时,山寨中的逃户简直比乞丐都不如,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 经过两三个月的将养,简直就像换了一批人。 “你是何……县长?” 为首的队正下意识的大喝一声,待看清来人之后,立刻改口问候。 其余人纷纷抱拳行礼:“见过县长!” 韩桢笑问道:“马三狗可在村里?” 闻言,那队正答道:“近日闹猪患,村长带人进山猎杀野猪去了。” 这会儿野猪数量还是非常多的,一度成灾成患。 野猪能吃又能生,几头野猪,便能将上百亩田地祸害干净。 尤其是山寨中已经没地方开辟荒田了,于是山寨中的百姓,便将主意打到山脚下。 可山脚下没有山寨保护,自然会引来大批野猪。 抬头看了眼天色,韩桢摆摆手:“你们继续巡逻,我去山寨里等一会。” “得令!” 队正应了一声,领着乡勇们继续在附近巡逻。 韩桢牵着马,缓缓朝着山寨走去,目光不断打量着四周。 三狗倒是有些能力,把寨子建设的不错。 进入山寨,韩桢轻车熟路地来到白虎堂。 迈步走进白虎堂,迎面便撞上张益。 “县长?” 张益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惊喜。 “这是要去哪?” 韩桢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张益。 这个曾经的说书先生,如今已没了那股市侩的气息,多了一丝干练。 张益答道:“寨中有老人去世,俺代马村长去吊唁一番。” “既然有事,那你先去忙罢。” “县长稍待,俺去去就来。” 张益拱了拱手,匆匆出了白虎堂。 (本章完) 0186【跟韩二哥学的】 “见过县长!” 白虎堂里,还有几名值差的文书,见到韩桢,立刻起身问候。 韩桢一手虚压,示意他们坐下。 自顾自地来到首位坐下,一名文书很有眼力劲儿的沏好一杯茶,端到韩桢面前。 此人韩桢有印象,唤作何荣,算是山寨里的老人了。 “有劳了。” 韩桢微微一笑,接过茶盏。 吹了吹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韩桢随口问道:“如今松山村有多少人口?” 何荣答道:“回县长,如今村中共计三千四百三十二人。” “这么多?” 韩桢微微一愣。 难怪常知县从山上拉不来多少逃户,感情都跑松山岭和小王村来了。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这些年朝廷以及地方官员的所作所为,已经将官府的信誉彻底耗尽了。 百姓畏之如虎。 山中逃户一见差役,只怕跑的比兔子还快。 在那些逃户眼中,山匪流寇都比官府可信。 闻言,何荣苦笑道:“其实远不止这么些人,但寨子实在住不下了,马村长只能把多余的人送到县城,让知县安顿。” 韩桢问道:“寨中粮食可够吃?” 当初打下山寨时,寨中粮仓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好在当时赶上了夏收。 现在人口暴增了三倍,不知道先前夏收的粮食还够不够了。 “若是秋收能得五成,省着点吃,勉强能撑到来年。若是低于五成,就需购买粮食了。”何荣如实答道。 韩桢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只要撑到明年夏收就好了。 北宋苛捐杂税这么严重,为何百姓始终没有崩溃? 招安法是一方面,另一大功臣则是占城稻。 在没有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作物时,占城稻就是产量最高的农作物。 不择地,耐旱,哪怕是在北方贫瘠的旱地都能存活,一年一熟。 若是在雨水充沛的南方,则能达到一年两熟,甚至三熟。 一年三熟的粮食,关键产量还不低。 宋初时,全国各地每年运送到东京城的粮食,只有三百万石。 可自从真宗时期引进占城稻之后,这个数量便暴增到了七百万石。 等到了徽宗年间,已经来到了八百多万石。 占城稻的出现,足足让北宋的粮食产量,翻了近三倍。 就不说轻徭薄赋了,只要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百姓仅靠种田完全能吃饱穿暖,若是年景好,年底还能有一笔余钱。 一杯茶喝完,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紧接着,马三狗的大嗓门响起:“吩咐厨子,将这些野猪宰了,晚上好好吃一顿。” 不多时,就见马三狗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走进白虎堂。 “韩二哥?” 见到韩桢,马三狗面色一喜。 韩桢笑问道:“怎么样,围猎了多少野猪?” “十几头,剩下的听到动静,全跑深山里了。” 马三狗说着,抄起一杯凉茶,就往嘴里灌。 小女娃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韩桢,奶声奶气地说道:“阿叔,你又来找爹爹顽了。” 爹爹? 韩桢一愣,不由挑了挑眉。 见状,马三狗讪笑一声:“韩二哥,俺成亲了。”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成亲这种大事,怎地不通知我?” 见他神色不悦,马三狗赶忙解释道:“你当时在益都忙着办大事,怎能让你分心。而且幼娘与俺都不想大肆操办,连猴子他们都没请,只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 韩桢的眉头渐渐舒展,旋即笑道:“伱小子可以嘛,上次来还是干爹,这才多久,就当上了人家的亲爹。” 那女子一看就是官宦世家出生,能被马三狗拿下,着实有点东西。 “嘿嘿,这都是跟韩二哥学的。”马三狗摸了摸后脑,憨笑道。 “……” 韩桢顿时笑不出来了。 这狗东西,好的不学,净学些歪门邪道! 这时,马三狗提议道:“韩二哥,今晚留下来吃饭罢,就当补了喜酒。” 瞥了眼外面的天色,见已临近傍晚,韩桢点头道:“行,咱们兄弟晚上好好喝一次。” 他确实有段时间没与马三狗聚一聚了,而且还有事情交代。 马三狗大喜,朝着小女娃吩咐道:“囡囡,让你娘多做些菜。” “好的爹爹。” 小女娃说罢,迈着小短腿出了门。 目送女儿离去,马三狗满脸好奇道:“韩二哥,益都是甚么样的?” 韩桢随口答道:“毕竟是一州郡城,肯定是要比临淄繁华不少,城中百姓足有十多万。” “恁多人!” 马三狗满脸惊奇。 扯了几句益都的见闻,韩桢问道:“寨中还有钱吗?” 上次临走时,他给山寨留下不少钱,作为公款。 “没了。” 马三狗摇头道:“寨中百姓数量翻了一倍,给他们盖房子,购置农具、纸衣被褥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 韩桢说道:“明日我让人再送十万贯来。” “韩二哥,用不着这么多,张先生他们盘算过了,最多三万贯就足够了。秋末粟米……” 马三狗话音未落,就被韩桢打断道:“不单单是囤积过冬的粮食,我这次来,打算将松山岭架构重新调整一番,届时你等的俸禄待遇,也会随之提升。” 几名文书闻言,心头顿时一喜。 马三狗问道:“怎么个改法?” 韩桢不答反问道:“眼下寨中吃的还是大锅饭罢?” “没错!” 马三狗点点头。 不管是寨中先前的逃户,还是后来加入的,手中都没有一粒存粮。 甚至于,连农具都是山寨中的。 这些百姓唯一拥有的,就是自己开垦出来的荒田。 可问题是,荒田没法立刻产出粮食,而且荒田头两年种不了粟米麦子,需得先种大豆养一养肥力。 而大豆的种植时间是清明前后,也就是说,最快也要明年秋天,才能收获属于自己的粮食。 这段时间,只能吃大锅饭,否则就得饿死。 当初刚刚接手山寨时,韩桢定下的规矩是,一日两碗稀粥,自明年开始,田地改收租金,每亩地需交八成租子。另,自行开辟的荒田,需交七成租子。 当初是当初,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整个临淄县都是自己的了,这些百姓也都是自己治下的子民,规矩自然也要跟着改。 韩桢沉吟道:“明年开始,不管是原先的一千亩田地,还是他们开垦的荒田,一律改收五成租子,并且逐年递减一成。耕满三年,农田便属于他们自己。” “另外,一日两顿稀粥取消,村民自行负责每日的口粮。” 大锅饭有大锅饭的好处,特殊时期,可以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吃到饭,不会饿死。 但也有坏处,时间一长,免不了出现消极怠工的情况。 想吃饱饭,就得好好种田耕地。 马三狗神色微变:“这……韩二哥,若是没了两顿稀粥,百姓如何熬过寒冬?” “借贷!” 韩桢微微一笑,答道:“届时可借给百姓粮食,约定好还款日期,到期还粮。每一户百姓第一次借贷时,不收取利息,第二次收一分息,以此类推。” 此举是为了防止有百姓钻空子,以贷养贷。 见马三狗陷入沉思,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不要太死板,具体操作,还需视实际情况而定。” “爹爹,阿娘说开饭啦。” 就在这时,小女娃迈着小短腿跑进白虎堂,仰起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马三狗弯腰抱起小女娃,满脸宠溺之色,而后笑道:“韩二哥,吃饭去。” “嗯!” 韩桢笑着点点头,起身走出大堂。 一路来到小院里,幼娘正布置着酒菜。 见到韩桢,幼娘落落大方的行了个万福礼,唤了声:“韩二哥。” 韩桢笑着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这女子虽出生官宦之家,但却没有千金大小姐的脾气,性子柔中带刚,再看满桌菜肴,便知她厨艺不错。 也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个良配。 落座之后,马三狗帮韩桢倒了一杯酒,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道:“韩二哥,俺敬你一杯!” “你我兄弟,客气甚么。” 韩桢举起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马三狗开口道:“韩二哥,你还记得西城的泼皮黄豹子么?” “记得,当初就数他最嚣张,也数他被我打的最惨。” 回忆起往事,韩桢脸上不由荡起一抹笑意。 马三狗略显神秘道:“俺上次去县城购置农具,遇到黄豹子,你猜猜他如今在做甚?” “作甚?” 韩桢有些好奇。 “夜香郎!” 马三狗嘿嘿一笑。 前阵子,韩桢与常知县对临淄县进行了一次严打,那些个泼皮无赖全给抓进了大牢,挨了一顿板子,又关了几天。 并警告他们,若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自那次严打过后,临淄县风气为之一扫,往日那些个泼皮无赖再也见不到了,一个个做工的做工,种田的种田。 韩桢倒是没想到,曾经西城的泼皮头子,竟干起了夜香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韩桢开口道:“三狗,去益都帮我罢。” 闻言,马三狗夹菜的动作一滞。 沉默了片刻,他正色道:“韩二哥,俺想留在这里。” “因为幼娘?” 韩桢瞥了眼一旁的幼娘和小囡囡。 马三狗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他神色真挚道:“韩二哥,俺这条命是你救的,若不是你,俺马三狗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你如今在做大事,于情于理俺都该去帮你,但是俺有几斤几两,俺心里清楚,不如小菘和猴子机灵,也不如小虫会变通。” “俺想着,把松山岭好好经营,给韩二哥留一条后路。说句不好听的话,往后就算败了,韩二哥你也有一处落脚的地方,俺们兄弟依旧能潇潇洒洒的过完一辈子。” 韩桢沉吟片刻,忽地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人的一生之中,总会有朋友跟不上自己的脚步。 听他这么说,马三狗也重新露出笑意,再度举杯敬酒。 一顿饭一直吃到月上中天才结束。 马三狗酒量本就不算好,又陪着韩桢聊了一会儿后,便被幼娘搀扶着进了里屋。 坐在客厅,韩桢一边吃着热茶,一边看着屋外的夜色,微微出神。 “韩二哥。” 就在这时,幼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韩桢回过神,转头看去,只见幼娘站在一旁,神色略显复杂。 见状,他不由问道:“怎地了?” 略微犹豫了片刻,幼娘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柔声道:“韩二哥,我姓吴,单名一个怜字,淄川人士,家父乃是长山县主簿吴道敏。韩二哥若有朝一日到了长山县,能否将这封书信交给吾父?”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 韩桢什么身份,她如今岂能不知? 有朝一日到了长山县,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举兵攻打长山县。 而她说是请韩桢帮忙送信,实则是想让韩桢饶自己父亲一命。 毕竟,信都送了,总不能还杀了罢? “好!” 韩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后接过信件。 这个请求不过分,看在马三狗的面子上,也要答应下来。 “多谢韩二哥!” 吴怜面露惊喜,连连道谢。 不多时,吴怜便将厢房收拾好了。 韩桢洗漱一番后,来到厢房里躺下。 …… 深夜。 今夜没有月亮,星光微弱。 距离寿光县二十余里的官道上,隐约能看到一个个模糊地身影,以及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若是有人点起火把,便能看到,这竟是一支上千人的军队。 也不知走了多久,为首一人停下脚步,轻声道:“传令,全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随着命令传下,士兵们纷纷瘫坐在地上,取出干粮开始进食。 聂东盘腿坐在地上,抹黑取下腰间的水壶,灌了一口后,问道:“史参军,眼下距离寿光还有多远?” 史文辉答道:“方才已经过了五道岭,只有不到十里路了!” 他就是寿光本地人,自然了如指掌。 “不到十里……” 聂东沉思片刻后,问道:“附近可以适合藏匿之所?” “有!” 史文辉点了点头,答道:“西南方向有一片大山,山中多虎豹,所以罕有人至。即便是敢炽军的探子,也不会去那里。” “好,我等便埋伏在山中,休整一日。静待张万仙出城迎战!” 算算时间,最迟明日,刘锜也应该带着武卫军来了。 (本章完) 0187【老鼠出洞!】 半个时辰后,聂东再次下令赶路。 一千五百青州军将士,在史文辉的带领下,没有继续走官道,而是沿着山道小路,进入一片大山之中。 这处大山叫做碗子山,远远看去如同一只倒扣的大碗,山不高,占地面积却不小。 距离寿光县城只有七八里路,因山中多虎豹,所以人迹罕至。 这么多人进入山中,顿时把虎豹野兽吓得四散奔逃。 选定一处山坳后,聂东下令扎营。 很快,一堆堆篝火升起。 在聂东的吩咐下,一队队探子向四面八方铺开。 其中最重要的寿光县城方向,他更是一口气派出三支探子。 在信息传递手段单一且落后的古代,探子就是一支军队的耳目。 沙盘推演的再好,事先计划的再详密,都没有任何用处,万事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随机应变,是一个合格将领的基本素养。 而想要做到随机应变,就离不开探子实时传递的消息。 坐在篝火边,聂东取出舆图摊开。 一旁的史文辉将干硬的馒头插在树枝上,慢慢用篝火烤灼。 “聂都统,刘营长如今到哪里了?” 闻言,聂东手指在舆图上滑动,最终停在距离寿光县十五里路的地方:“按照大军行进的速度,刘锜应该到了这里。” “这里临近黄庄,张万仙的探子定然发现了大军踪迹。” 史文辉沉吟道:“县城中有两万余敢炽军,按照张万仙的性格,定然会主动出击。” 别说是张万仙,若换成是他,也会选择主动出击。 谁都知道,禁军早已糜烂,不堪一战。 两万余对一万,怎么看都是敢炽军胜算更大。 而且张万仙如今最缺的就是军械,只要拿下武卫军,便能补充上万人的军械。 聂东问道:“以你对张万仙的了解,他会在县城中留多少兵力?” 他们只有一千五百人,且都是轻装上阵,掠地足以,但攻城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偏偏他们还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寿光县,断了张万仙的后路,然后前后夹击。 所以,这次征讨张万仙,他们这支奇袭部队才是重中之重。 史文辉沉吟道:“敢炽军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人心各异,有人已经起了接受招安的心思,留太多兵力,张万仙也不放心。其次武卫军虽糜烂,但毕竟是正规军,张万仙定当全力以赴,因此吾推断,县中最多留守五千人。” “五千人,据城而守,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就算攻进去,也会损失惨重。” 聂东转头看向他,吩咐道:“为今之计,只能你去诈开城门,可有把握?” “此事吾也说不准,能否诈开,尚在五五之间。” 史文辉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他在敢炽军中地位很是尴尬,虽是参军,却无兵权。 只是作为一个谋士存在,时不时为张万仙出谋划策。 也正因为如此,让他得罪了不少神将、护法。 闻言,聂东微微皱起眉头,心思急转。 能诈开城门最好,若是诈不开,也要准备一套备选计划。 念及此处,聂东再度看向手中舆图。 刘锜目前的位置应该在黄庄,再往前两三里路,就是五道岭了。 所谓五道岭,就是五座连绵在一起的大山,这样的地形,极为适合布置伏兵。 聂东料定了刘锜一定不会过五道岭,而是会把开战地点选在黄庄。 因为黄庄附近地势平坦,适合重骑兵冲锋。 正面战场上,武卫军根本靠不住,真正起到一锤定音的,乃是骑兵营那五百余重骑兵! 若那张万仙不是傻子,定会在五道岭中安排伏兵,布置陷阱。 很快,聂东心里便有了计划。 一旁的史文辉默默烤着馒头,他的任务是带路,以及打下寿光昌乐两县后,稳定人心,安抚百姓。 至于行军打仗,与他没有关系。 待到吃饱喝足,聂东安排了值夜士兵后,便靠在一块石头上,缓缓闭上眼睛。 …… …… 深夜的寿光县,一片漆黑。 唯有县衙之中,灯火通明。 原本是知县办公的大堂,此刻也被改为了聚义堂,一共六人坐在大堂之中。 端坐在首位的,乃是一名身材稍显瘦弱的年轻人。 年岁不大,约莫二十四五,眼角处隐隐有些青黑,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正是让京东路大小官员闻风丧胆的张万仙。 张万仙面色不悲不喜,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方的五位神将,则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驻扎在黄庄的官兵。 “要俺说,直接杀出城,灭了那群官兵。” “就是,禁军甚么鸟德行,俺们又不是不晓得,一群没卵子的贼贱虫罢了。” “官兵早不动,偏偏这个时候出兵,俺觉得有蹊跷。” “有甚蹊跷?西军还在河北,一个武卫军还能翻出风浪?” “你们莫不是忘了,前阵子侯田带着六千余人攻打千乘县,却被一支骑兵击溃。” “嗤!明摆了是那帮逃兵胡编乱造的借口。三十几骑冲垮六千人,伱信么?” 一番讨论,也没争论出个结果,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张万仙,齐声道:“请仙人定夺。” 环顾一圈众人,张万仙缓缓开口道:“此次益都与北海同时发兵,显然蓄谋已久,但是想凭一群烂到根子的禁军平定我等,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一次对我等来说,是个好机会,若能击溃武卫军,手下儿郎们便能获得军械。届时趁着益都空虚,一鼓作气拿下,转头再收拾北海军。” 听到攻占益都,堂下五人顿时双眼一亮。 益都乃一州枢纽,比之寿光这样的下县,不知要繁华多少倍。 若是能攻破益都郡,能抢多少钱粮和女人? 敢炽军就如同大号的土匪窝,讲究大碗喝酒,大秤分金。 一旦打下某处,所得只需上缴五成,剩下的都归自己,这也是敢炽军比一般反贼战力要更强的原因。 张万仙利用了人性中的贪婪。 劫掠是有瘾的,只要头一次尝到了劫掠的甜头,便再也停不下下。 老老实实种地一年,还不如提刀抢一户人。 敢炽军,本质上就是一支狼兵! 张万仙很早就想打益都的主意了,奈何武卫军一直坚守不出,让他找不到机会。 眼下机会终于来了,他怎么可能错过。 至于是否有蹊跷…… 张万仙下意识的转过头,想要听一听史文辉的意见。 看着身旁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来,史文辉被自己打发去奇袭临朐马监了。 念及此处,张万仙心中升起一丝悔意。 史文辉此人颇有才干,早期正是靠着史文辉帮忙出谋划策,他才能迅速壮大势力,聚众过万。 只不过这厮过于唠叨,让他不厌其烦。 苦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打下寿光,享受一番又如何? 忍无可忍之下,只得将他派出去,好清静一段时日。 这时,坐在第二把交椅上的壮汉开口道:“仙人,咱们该是个甚么章程?” 此人乃是张万仙座下头号神将,飞虎将任仲。 原是寿光县城中一个帮派的头子,一身蛮力惊人,加之会些武艺,在敢炽军中威望颇高。 张万仙目光阴鹜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武卫军虽已糜烂,但也不能小觑,俺打算兵力尽出,一举将其击溃。任将军,俺命你为先锋大将,明日一早,领五千部众率先赶往五道岭,拦住武卫军。稍晚些,俺会亲自领大军抵达前线。” 这个任仲,如今愈发张狂了。 张万仙隐隐觉得,有些控制不住了。 但现在大敌当前,不能妄动,他还得靠任仲打仗。 “得令!” 任仲抱拳应道,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忿。 张万仙此举他岂能看不出来,让自己领五千部下先去五道岭,不就是把自己当枪使么。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应下。 因为眼下还不是时候,张万仙在敢炽军中威望极高。 接着,张万仙继续下令道:“彭盛,你领三千部下镇守县城,随时支援!” 彭盛乃是他同村的好友,两人还沾亲带故,他一直将其视为亲信。 所以才将留守县城的重任交予他。 “这……得令!” 彭盛有些不情愿,但被张万仙狠狠瞪了一眼后,只得点头应下。 只因留在县城连根毛都捞不着。 交代完事宜后,张万仙起身道:“明日有战事,今晚大伙儿都早些睡,散了罢。”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张万仙背着手,身后跟着两名亲卫,快步朝着县衙后院走去。 县衙后院的住所,其实条件很是一般,因为宋时知县是异地为官,且三年为一任期,任满调离。 所以,县衙中的住所,是为了方便官员住宿。 总不能每到一处为官,就买一处房子罢? 县城里有不少府邸豪宅,但张万仙却固执的把住所选在这里。 倒不是他有多勤政,而是虚荣心作祟。 毕竟,这里曾是知县住所,住在这里,才符合自己的身份。 一路回到后院正屋,张万仙立刻唤来一众小妾,摆酒设宴。 一边吃着酒,一边欣赏小妾们的歌喉与舞姿。 一直到五更天,后院正屋才渐渐安静下来。 …… …… 黄庄,是寿光县第一大村。 但此刻村中却没有一个百姓。 村中的百姓,要么被张万仙裹挟,加入了敢炽军,要么逃进深山,躲了起来。 如此,正好便宜了刘锜。 昨日正午,刘锜便赶到了黄庄,派出探子查看一番后,发现黄庄空无一人,干脆将大军驻扎在村中。 村中地主加的宅子,则被他设为白虎堂。 短短几日时间,凭借着恩威并重的手段,以及出色的人格魅力,他已经成功收服了一众大大小小的军官。 虽然不至于每个人都诚心诚意,但起码没人敢暗中使绊子。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五百余重骑兵的威慑。 正午时分,刘锜正在白虎堂查看舆图。 算算时间,聂东应该已经就位。 现在,就等张万仙这只老鼠出洞了! “报!”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高喊。 刘锜心中一凛,吩咐道:“唤探子进来!” 不多时,一名探子风尘仆仆地快步走进大厅,躬身抱拳道:“禀都统,今日一早寿光出兵,人数大约五千,直奔五道岭而来!” 对方终于忍不住了! 聂东心头一喜,而后沉声道:“再探再报!” “得令!” 那探子应下后,转身出了大厅。 待探子离去,一名留着络腮胡的壮汉主动请愿道:“刘都统,对方仅出兵五千余人,显然是轻视我等,何不出兵迎敌,将其歼灭?” 此人乃是武卫军中的一名都虞侯,名叫黄凯。 闻言,刘锜斜藐了他一眼,如同看傻子一般。 武卫军中怎么全是这种蠢货? 先不说五道岭有没有埋伏,就算没有,他也不会动这五千人。 这五千人明显是先头部队,若是提前暴露了实力,必定会打草惊蛇,张万仙一旦据守县城不出,那就麻烦了。 见刘锜不说话,黄凯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面色讪讪地垂下手。 盯着舆图,刘锜脑中飞速运转。 前后夹击之下,击溃敢炽军并非难事,难点在于如何截住对方。 两万多人一旦溃散,他们这点人手是拦不住的。 张万仙若是败了,会往哪里跑? 昌乐! 想到这里,刘锜环顾一圈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黄凯身上。 没法子,矮子里面挑高个。 相比起黄凯,其他人更加不堪。 此人虽蠢笨,但起码还有些武人的胆气,剩下的那帮子,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连胆气都没了。 “黄都虞!” 黄凯顿时打了个激灵,高声道:“末将在!” “本都统命你领一千步卒,轻装上阵,务必在天黑前赶到幕水渡口!” 刘锜顿了顿,继续说道:“赶到渡口后,立刻派出探子,一旦发现敢炽军,全部歼灭。就算无法歼灭,也一定要将其拦下。若是有一个敢炽军过了河,定不轻饶!” 幕水横隔在寿光与昌乐之间,绕不过去,想去昌乐,必须通过渡口过河。 只要守住渡口,张万仙就是瓮中之鳖! “末将遵命!” 听出他话中的森森寒意,黄凯咽了口唾沫,赶忙应下。 (本章完) 0188【诈门】 “禀都统,张万仙出兵了!” 碗子山中,一名探子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聂东面色不变,目光依旧盯着手中的舆图,沉声问道:“出兵几何?” 探子答道:“约有五六千人。” 闻言,聂东点点头,吩咐道:“继续盯着寿光方向,有情况随时来报。” “得令!” 探子应道,匆匆离去。 待到探子离去后,聂东再次唤来一支斥候小队,下令道:“有项差事交予你,命你两个时辰之内,解决敢炽军布置在县城周边的探子。” 说着,他递过去一张简易舆图。 地图上,标注着十多处点位,俱都是敢炽军探子所在的位置。 这其中自然有史文辉的功劳。 事实上,正是在他的提议下,张万仙才开始重视并安排探子。 “得令!” 接过舆图,队正高声应道,眼中透着兴奋之色。 这可都是军功啊! 见状,聂东神色严肃的叮嘱道:“下手要快要准,切莫放跑一个!” 队正肃然道:“末将领命!” 敢炽军毕竟是一群农民起义军,哪里懂什么军阵训练之法,全都是凭着一股气血之勇罢了。 所谓的探子,也就是寻一些猎人,随便找个隐蔽些的草丛一蹲,没了。 哪里比得上青州军,为了训练出一支正规的斥候,甚至于韩桢都将前世当兵时的各种套路都整出来。 虽训练时日还短,但侦察与反侦察能力,放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独一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看着天空中的烈日渐渐西斜,聂东微微皱眉道:“倒是有些小觑了那张万仙,竟这般谨慎!” 史文辉则面色古怪,心中思忖着,难不成张万仙转性子了? 不再沉迷酒色了? …… 一觉睡到下午申时,张万仙才缓缓睁开眼睛。 昨夜折腾的有点晚,一直到五更天才歇息。 躺靠在床头好一会儿,他这才彻底回过神。 感受着腰眼处传来的阵阵酸疼,张万仙缓缓坐起身,抄起桌上的凉茶便往嘴里灌。 放下茶壶时,他忽地瞥见对面妆奁上的铜镜。 只见铜镜之中,映照出一张颓废消瘦的脸庞。 张万仙缓缓抬起手,有些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脸颊,口中喃喃自语:“俺被酒色所伤,竟然如此憔悴。” 啪嗒! 茶壶被猛地摔在地上,顿时支离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番动静,立刻惊醒了床上几个小妾。 一时间,白花花的直晃人眼晕。 张万仙瞥了一眼,旋即咬牙切齿道:“从今日始,戒酒!” 在小妾的伺候下,洗漱穿衣后,张万仙这才出了县衙。 留下三千人驻守县城后,张万仙点齐兵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按理说,上万人的大军出行,仅是辎重粮草就需提前准备数天。 若是长途跋涉交战,至少要提前数月,甚至一年做准备。 算上五千人的先头部队,此次张万仙出兵共计两万,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粮食不是一笔小数目。 然而,只见士兵出城,却不见辎重粮草。 并非是张万仙不想带,而是城中粮食实在不多了。 此次出兵,每人也只带了两天的干粮,力求速战速决。 张万仙起事之前,正逢夏收,寿光县官仓内堆积了上万石粮食。 即便有这么多粮食,可也架不住十万余人胡吃海喝啊! 这些苦哈哈平日里何曾吃过饱饭,骤然间拥有这么多粮食,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敞开肚皮吃,恨不得把前半辈子挨过的饿,全部吃回来。 若不是史文辉急中生智,提议集中粮食分配,只怕上个月,就已经把粮食全吃完了。 也正是因为此举,让史文辉被不少人忌恨上了。 可只节流不开源,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他们有钱,但却买不到粮食。 对于一群杀官杀富商的反贼,谁敢跟他们做买卖? 好在前阵子打下了寿光,补充了一大波粮食,否则聚众十万的敢炽军,大概率会因为粮食闹得分崩离析。 随着最后一名士兵踏出城洞,厚实的城门缓缓关上。 …… …… 残阳如血。 距离县城三里外的一处山坡草丛中,一名敢炽军伏在地上,如同一条上岸的鱼,不断摆动身子挣扎,鲜血从划开的脖子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感受着生命的流逝,那名敢炽军下意识的想要捂住脖子,企图堵住鲜血流淌。 身着铁甲的罗井,单膝压在他的背上,一只大手如铁钳般,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任凭敢炽军如何挣扎呼喊,却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嗬嗬声。 那是鲜血淌进气管时,所发出的声音。 待到身上的敢炽军彻底没了动静,罗井却并未离去,而是用泥土将地面血迹覆盖,随后又用脚把泥土踩实,将敢炽军伪造成趴在地上酣睡的模样。 紧接着,他细心的将方才因打斗而被压倒的杂草扶起。 做完这些后,确定没有破绽与遗漏,罗井动作轻盈的退到一旁的草丛蹲伏,静静等待下一个猎物。 根据史参军提供的情报,敢炽军探子每五个时辰换一次班,算算时间,快到换班的时间了。 这已经是他杀的第三个探子了。 仅是斩首的赏钱,便已有十二贯,以县长的豪爽性子,定然还会有其他赏赐。 况且战事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会有立功斩首的机会。 这一次,怎么也能赚个三五十个贯! 到时候,给家里购置一头耕牛,有了牛,婆娘在家耕田就轻快多了。 虽然县长在每个村子,都设有牛驴租赁,但村子里人太多,每次都得排队。 往后,自家婆娘就不用排队。 阿爹咳嗽愈发严重了,回去后定要带阿爹去县城寻大夫,好好看一看。 该吃药吃药,用不着省钱! 另外,马上入秋了,也该给家里人置办一身过冬的厚袄子…… 念及此处,罗井嘴角不由牵起一抹笑意,眼中满是对未来好日子的憧憬。 军营中操练时很苦,尤其是他们斥候营,比其他营的兄弟要苦数倍,每日不是爬山涉水,就是各种折磨人的训练法子。 比如整个人浸在河中,憋够一盏茶的气。 若是憋不住,提前从水里出来,立马就会有一根木棒,重重砸向脑袋。 如今回过头再看,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幻想着今后的生活,忽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耳中。 罗井瞳孔猛地一缩,眼中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 只见山坡下方,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一边走,口中还一边骂骂咧咧:“他娘的,没卵子的玩意儿,自个在城里潇洒,喊爷爷来山里喂蚊子。本以为造了反,就能当上老爷,到头来却还是要干苦差事,还不如在家种田……” 来了! 趴在草丛中的罗井,动作轻盈又无比缓慢的从腰间抽出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就连呼吸,都变得绵长细弱。 此刻,他如同一只静静蛰伏的猎豹,等待猎物靠近,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二蛋,张二蛋,换班了!” 敢炽军的探子已经来到了山坡上,高声喊道。 一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动静,那探子也不意外,反而嘟囔道:“这狗东西,莫不是又去偷寡妇了?” 上前几步,来到草丛边,探子这才发现趴在地上的尸体。 见到这一幕,他不由撇撇嘴,抬腿轻轻踢了踢尸体:“莫要睡了,下差了!” 然而,张二蛋却依旧一动未动。 探子微微皱起眉头,正要继续开口,忽地嗅了嗅鼻子。 隐约间,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不好!” 那探子神色一变,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拔腿就跑。 就在这时,身后草丛中窜出一道身影,将其扑倒在地。 扑向探子的瞬间,罗井一手勒住对方的脑袋,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精准的划向对方脖子。 夕阳下,一道寒芒闪过。 紧接着,两人滚落在地上。 一击得手后,罗井死死压住对方。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在军营中时,他不知操练过多少遍,几乎快要形成了肌肉记忆。 嗬嗬嗬…… 鲜血灌入气管中的声音,再度响起。 看着身下不断挣扎的探子,恍惚间,罗井脑中不由浮现起刘营长宰猪的画面。 军营中炖的猪肉真美味啊,百吃不厌。 也不知道厨子是怎么做的,自家婆娘就炖不出那种味道。 想到军营中的炖肉,罗井不由舔了舔嘴唇。 等这次回去后,俺要吃五……不,十斤肉! 解决掉换班的探子后,罗井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如方才一般,再度将血迹用泥土盖住,将尸体摆出酣睡的姿态后,重新回到草丛中蹲伏。 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确定没有其他换班的探子前来后,他眼中的警惕这才渐渐消散,缓缓起身,弓着腰穿行在草丛之中。 很快,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 …… 碗子山。 一名探子禀报道:“禀都统,一刻钟前,张万仙领兵一万五千余,出城赶往五道岭!” 聂东问道:“县城可能动静?” “张万仙出城后,县城大门紧闭,没有动静。”探子答道。 就在这时,罗井领着手下小队回来了。 罗井抱拳道:“禀都统,散布在县城外的敢炽军探子已尽数歼灭,不曾暴露分毫!” “不错!” 聂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吩咐道:“你等辛苦了,且去歇息罢!” “是!” 罗井应下后,领着手下斥候离去。 一旁的小武眼中闪动着兴奋之色,低声问道:“都统,何时行动?” “不急!” 聂东摇摇头,沉声道:“再等等,等张万仙走远些,以防他杀个回马枪。” 小武点了点头,闭口不言。 山坳中,一千五百青州军将士,俱都或躺或坐,闭目养神,养精蓄锐。 他们清楚,马上将会有一场恶战。 但却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一个个无比兴奋。 这几日昼伏夜出,爬山涉水吃了不少苦,终于要杀敌了! 一众将士的神色,被史文辉尽收眼底,不由暗自咋舌。 竟无一人畏战。 当真是虎狼之师!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残阳渐渐落入地平线,夜幕袭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紧闭双目的聂东,忽地睁开眼睛,声音洪亮道:“全军集结!” 哗啦! 一瞬间,一千五百青州军将士纷纷站起身,昂首挺胸,气势摄人。 “小武!” “末将在!” “命伱领五百人,随史参军前去诈开城门。若能诈开城门,不必强攻,只需坚守城门,等援军到来。若是诈不开,也要把敢炽军堵在县城之中。” 这就是聂东的备选计划。 如果史文辉诈门被识破,那么小武以及手下的五百士兵,就负责把敢炽军堵在城中。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县城中的敢炽军前往五道岭报信。 而他则会率领一千士兵,连夜赶往五道岭,配合刘锜前后夹击。 战术会根据局势的变化,随时随地进行更改,但战略方向一旦定下,就必须严格执行。 引蛇出洞,前后夹击,就是他们一早便定下的大致战略。 “末将遵命!” 小武语气中透着浓烈的兴奋,立刻率领五百士兵,与史文辉一齐快步下山,直奔寿光县而去。 待到小武离去后,聂东继续下令道:“其余将士,随本都统出发。” “得令!” 众人齐齐应下。 知道是奇袭,所以众人都故意压着嗓子,可即便如此,依旧吓得山中飞禽走兽四散奔逃。 …… 半个时辰后。 借着黯淡的月光,小武看着前方城墙模糊的轮廓,转头道:“史参军,接下来便靠你了。” “嗯!” 史文辉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上前一步,来到队伍的最前方,而后大步朝着县城走去。 因为是假扮敢炽军,所以小武命人点上了火把。 否则遮遮掩掩的模样,反而会让对方起疑心。 城楼之上,值差的敢炽军早早地便发现了小武等人。 待到他们临近城楼五十米时,一根箭矢立刻射出。 笃! 箭矢插在地上,羽翼不断颤动。 “来者何人?” 城楼之上,响起一阵高呼。 史文辉深吸了口气,迈步上前,大声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吾都认不出了么?” 这番嚣张的态度,反倒让城楼上的敢炽军心头一松。 嗯! 听语气就知道是自己人。 (本章完) 0189【给你看个好宝贝】 城楼上的敢炽军瞪大眼睛,等到对方走近一些后,立刻认了出来。 “史参军!” 史文辉不耐烦地呵斥道:“愣着干甚,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这……” 那敢炽军先是一愣,随即迟疑道:“史参军,城门后的千斤闸已放下了,再说彭神将下了命令,不得打开城门。俺放下吊篮,拉你上来罢。” 听到对方说留守之人是彭盛,史文辉心头不由一喜。 彭盛此人头脑简单,乃是个彻头彻尾的夯货。 一时间,史文辉悬着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要知道,当初与聂东等人在城外激战时,混乱中敢炽军有不少人趁乱逃跑。 投了韩桢之后,他仔细核算过人数,逃跑的敢炽军足有三百多人。 逃兵。 不管在哪里,一旦被抓住,都会严惩不贷。 敢炽军一旦抓住逃兵,直接杀了,不会给任何狡辩的机会。 因此,那些逃兵大概率会躲进深山里当黑户,又或是伪装成遭了灾的流民,背井离乡。 不过,也不排除一些愣头青,会选择回去。 所以史文辉准备了两套说辞。 若有逃兵回来,便是一套说辞,若没有回来,则是另一套。 念及此处,史文辉皱眉道:“蠢货,难不成这五百将士,你都要用吊篮拉上去不成?” “自然不会。” 敢炽军嘿嘿一笑,高声道:“剩下的兄弟,只能先委屈委屈,在城外过一夜了。” “好狗胆!吾等在外征战多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让将士们在城外过夜?” 史文辉佯装大怒,怒喝道:“立刻将彭盛唤来!” 见他发怒,那敢炽军咽了口唾沫,赶忙讪笑道:“史参军稍等,俺这就去。” 不多时,彭盛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之上。 看着下方的史文辉,他面色诧异道:“老史,伱怎地这般快就回来了?” 史文辉心下一喜,看来没有逃兵回来。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尽数编造假话,而是掺杂了一些真话在里面:“嘿,在益都郡吃了一场败仗!” 半真半假的话,才最难让人分辨。 万一这彭盛是诈自己的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能否诈开城门很关键,并且这也是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败仗?” 彭盛一愣,面色疑惑道:“你等不是去奇袭临朐马监么,怎地在益都吃了败仗?” “前几日路过益都时,探子忽然发现武卫军出动。吾与石将军认为郡城空虚,打算试着攻打一番,若能打下,那便是意外之喜,若打不下也不恋战,立即转头南下临朐……” “谁曾想遭遇了埋伏,不过我等将计就计,趁势杀进郡城之中,四处放火,顺带劫掠了一番,抢了不少钱财女人。” 这番话同样是半真半假,同时为了引彭盛开城门,史文辉故意谎称抢了许多钱财和女人。 果然,彭盛双眼一亮,忙问道:“多少钱?” “没细数,总之应该有个十几万贯,另外还掳来了知州的几房小妾。” 知州的小妾? 这下子,彭盛立刻来了兴趣,伸头张望道:“怎地不见钱和女人?” “你这夯货,带着恁多钱和女人,自然走得慢。在后头呢,估摸着下半夜就能回县城。” 史文辉说罢,语气不耐烦的说道:“赶紧开城门,这段时日爬山涉水,折腾的不轻。” “开门!” 彭盛此刻不疑有他,大手一挥。 咯吱咯吱! 很快,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从紧闭的大门中传来。 这是绞盘升起千斤闸的动静。 趁着开门的间隙,彭盛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史文辉身后的士兵。 看着看着,他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虽打着火把,但毕竟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看不太真切。 史文辉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开口,明知故问道:“今夜怎地是你在城门值差?” 彭盛果然被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收回目光,面色不满道:“武卫军来了,仙人亲自领兵迎敌,吩咐俺领三千人镇守县城。” 史文辉意味深长地笑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留守县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稍后等石神将回来,咱们好好喝一杯,让他分你一个知州的小妾。” “要得!” 彭盛一拍手,大喜过望。 这可是知州老爷的小妾啊,他也想尝一尝是个什么销魂滋味儿。 说话间,千斤闸已经被彻底开启。 紧接着,两扇厚重的城门缓缓从内打开。 小武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本以为还会斗智斗勇,费一番功夫。 待到城门彻底打开,史文辉压低声音道:“莫要急着动手,擒贼先擒王。” “俺晓得。” 小武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 眼下局势一片大好,没必要急于一时。 贸然动手,混乱之中有敢炽军逃走就麻烦了。 史文辉微微点了点头,率先朝着城洞走去,小武等人紧随其后。 就这样,五百青州军大摇大摆进了寿光县城。 彭勇快步下了城楼,来到史文辉身边,看着小武等人俱都身着铁甲,不由好奇道:“老史,你们哪来这般多的铁甲?” 史文辉满口胡邹道:“吾等趁机占了武卫军的军营,缴获了不少军械,石神将还弄到了一架三弓床弩。” 嘶! 彭勇深吸了口气,语气酸溜溜地说道:“他娘的,石坚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眼见五百青州军俱都进了城,两名敢炽军费力的拉着厚实的城门,想要重新将门关上。 砰! 随着城门被关上,史文辉悄悄朝小武打了个手势。 小武立刻心领神会,安排手下士兵散开。 “彭神将,吾此次在郡城中得了一个好宝贝。” 史文辉面色神秘的说道,同时将手探入怀中。 彭勇立刻来了兴致,主动凑上前道:“甚好宝贝?” “此物极为珍贵,吾只给你一人看,莫要告知旁人。” 史文辉越是这么说,彭勇便越是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的探入怀中的右手,催促道:“你等读书人总是这般,说话也神神秘秘,磨磨蹭蹭。快且拿出来让俺看一看。” “看好了!” 史文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迅速抽出右手,猛地捅向彭勇心口。 篝火映照下,一道寒芒闪过。 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彭勇心口,刀刃尽数没入。 在心脏强大的压力下,鲜血顿时顺着伤口边缘,喷涌而出。 彭勇只觉得心口一凉,紧接着浑身上下的气力,彷佛被抽走了一般。 “……” 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不断淌血的伤口,又看了看史文辉,彭勇嘴巴蠕动几下,轰的一声仰面倒下。 史文辉抽出匕首,大喝一声:“动手!” 噗嗤! 小武瞬间拔出腰间手刀,将正在转动绞盘的两个敢炽军斩杀。 五百青州军士兵纷纷抽出兵刃,其中两百人立刻登上城楼。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城楼上的敢炽军为之一愣。 待回过神时,青州军士兵已经杀了上来。 下一刻,城楼上便响起一阵阵喊杀声与哀嚎声。 城楼之上的守军并不多,很快便被彪悍凶猛的青州军士兵屠杀殆尽。 成功占领城门后,史文辉用匕首割下彭勇的首级,拎在手中道:“武营长,随吾去劝降剩余的士兵。” “好!” 小武点了点头,留下五个小队镇守城门后,领着剩下的士兵与史文辉一起朝着城内奔去。 寿光县人口本就不算多,居住在县城中的百姓不足八千。 张万仙进城后一番烧杀抢掠,城中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十不存一。 如今,县城里住的都是敢炽军以及抢夺来的女人。 彭勇的部下被分配在了西城,此刻留守在城中的三千敢炽军,绝大多数都还在睡梦之中。 城楼处的动静,惊醒了不少正在沉睡的敢炽军。 慌乱中,不少人顾不得穿衣着甲,摸黑抓起兵刃就往外跑。 然后,刚一出门,这些衣衫不整的敢炽军便看到一个个气息彪悍,手握兵刃的士兵。 铁甲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史文辉高举首级,大吼道:“彭勇已死,降者不杀!” “彭勇已死,降者不杀!” “彭勇已死,降者不杀!” 四百余青州军士兵也一齐扯着嗓子大喊。 彭勇那死不瞑目的头颅,以及震耳欲聋的高吼,让敢炽军士兵们一阵胆寒,面色惊惧。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名护法振臂高呼:“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话音未落,就见数道寒芒闪过。 “啊!” 那护法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乱刀砍死。 哐当! 一名敢炽军咽了口唾沫,丢掉手中的兵刃。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很快,地上就跪了一大片。 有些刺头不愿投降,也有些想趁乱逃跑,但无一例外都被青州军士兵当场斩杀。 见到这一幕,史文辉不由松了口气。 小武下令道:“胡忠,收缴兵器,清点人数!” “得令!” 胡忠抱拳应道,带领手下士兵将敢炽军的武器全部收缴。 本身双方战力差距就很大,眼下没了武器,敢炽军就彻底成了待宰羔羊,掀不起什么风浪。 此次劝降能如此成功,史文辉占了一大半的功劳。 就是因为这些敢炽军认出了他,才投降的如此干脆,否则即便能劝降,只怕也需激战一场。 不多时,胡忠便清点好了人数,禀报道:“禀营长,受降敢炽军共计两千七百四十四人,斩首八十二人,无人逃走。” “现命你领兵在此看守,若有异动,杀无赦!” 小武吩咐一句后,又匆匆来到东城门。 “打开城门,通知聂都统进城!” “得令!” 两名士兵立刻将城门打开,朝着城外奔去。 半个时辰后,聂东领着一千士兵进了城。 感受着弥漫在鼻尖的血腥味,聂东沉声问道:“县城彻底拿下了?” 小武抱拳答道:“禀都统,已拿下县城,两千七百余敢炽军尽数受降被俘。” “不错!” 聂东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原本以为会是场恶战,不曾想竟如此顺利。 小武面带笑意道:“此次能顺利拿下县城,全赖史参军。” “嗯。” 聂东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士兵开始全城搜捕。 一千青州军士兵立刻化整为零,迅速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检查每一户房屋。 …… 西城。 一名跪在地上的敢炽军,抬起头,朝着史文辉小声问道:“史参军,你投了官儿?” 此人也是寿光县城本地人,在张万仙起事之前,就认得史文辉。 闻言,史文辉朗声道:“你等放心,只需老实受降,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此话一出,原本还心头忐忑的敢炽军们,顿时放下了心。 北宋朝廷对反贼是历朝历代最宽容的,底层反贼一般不会为难,要么放归乡间种田,要么充入禁军厢军。 总之不会轻易杀了。 毕竟,人口就意味着红利,只要人活着,就能创造价值。 这一点,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都有着深刻的认知。 正是因为如此,这帮敢炽军才会投降的如此干脆。 反正又不会丢掉小命,大不了继续回去种田做工嘛。 反倒是那些个护法、头目,不愿意轻易受降,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享受到了造反的甜头,有钱有粮有美娇娘。 再让他们回去累死累活的耕田做工,是不可能的。 所以,方才反抗逃跑的,都是一众尝到甜头的护法和大小头目。 此刻,县城中一片鸡飞狗跳。 要知道,城里不光住着敢炽军,还有那些神将、护法、大小头目的家眷,以及抢夺来的女子。 在青州军士兵的押解下,这些人面色惊恐的来到西城。 聂东负手而立,环顾一圈后,正要下令,却见一个女人战战兢兢的站起身,神色忐忑道:“你……你等可是官兵?” 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女人,虽算不得多漂亮,但气质却格外出众。 在周围人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出挑。 见状,聂东不答反问:“你是何人?” 女子没听出聂东的言外之意,只当他们就是官兵,立刻泪眼婆娑地说道:“这位将军,奴家姓李名如兰,夫君乃是寿光知县郝万平。” “哦。” 聂东轻轻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他又不是官兵,郝万平死了便死了,难不成还要帮他立个碑? 见到这一幕,李如兰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隐隐猜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阵煞白。 真个是刚脱了虎口,又掉进了狼窝…… (本章完) 0190【夜袭?送人头!】 第193章 0190【夜袭?送人头!】 就在这时,一名妇人带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被青州军士兵押解着来到此处。 妇人神色惶恐,待看到史文辉时,不由一愣:“夫君?” 史文辉转头看去,赶忙说道:“聂都统,这是拙荆和犬子。” 闻言,聂东朝着士兵摆摆手:“莫要无礼,快且松开嫂夫人。” 听到吩咐,押解的士兵立刻松开。 重归自由后,妇人立刻带着孩子快跑来到史文辉身旁。 见他手中拎着彭勇的人头,妇人心下一惊,面色担忧道:“夫君,你……” 史文辉正色道:“说来话长,你先带孩子回去。” “好。” 妇人点了点头。 她娘家也是书香门第,并非没见识的农妇,知道自家丈夫有要事在身,此时不宜让他分心。 于是牵着两个孩子,一步三回头的缓缓朝着家中走去。 又等了片刻,小武上前禀报道:“禀都统,城中已彻底搜寻,无一遗漏。” “嗯。” 聂东应了一声,转头道:“史参军,这些战俘便交予你处置了,另外本都统再拨三百将士,听伱调用。” 韩桢从一早就向他们灌输一个理念。 军政分立。 聂东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韩桢此举的意图。 所以,他一早便秉持着军人只管打仗的规矩,其他一概不管。 史文辉面带笑意道:“多谢聂都统。” 有了三百青州军将士,他接下来会轻松许多。 “交给你了。” 聂东说罢,领着剩下的士兵前往县衙。 夺下县城,仅仅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他需要为明日的大战做准备。 待到聂东等人离去后,跪在地上的战俘们,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方才那一千多青州军士兵,凝聚的气势太过摄人,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诸位想必都认得吾。” 环顾一圈,史文辉缓缓开口。 闻言,众人纷纷抬起头,眼中已没了恐惧,只余下忐忑与不安。 人就是这样,陌生人劝降效果会大打折扣,但换一个熟人来,则会十分轻松。 这其实很好理解,站在这帮战俘的角度来看,他史文辉投降了都还活的好好的,自己投降了,没可能会丢掉小命。 “我们不是官兵!” 此话一出,敢炽军和家眷没什么反应,但李如兰等掳来的女子们,却心头一凉。 不过史文辉接下来的话,让她们稍稍有些安慰藉:“你等无需担心,不会有性命之忧,暂且先委屈待在县城两天。等到稳定之后,会放归你等回乡种田,若想留在城中做工也可。” 说罢,他摆摆手,装作毫不在意地模样:“天色不早了,都各自回去歇息罢。” 史文辉越是这般随意,战俘们反而越是信服。 该睡觉睡觉,过两日回乡种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战俘们纷纷起身,朝着自己的房屋走去。 李如兰看着散去的敢炽军战俘,有些不知所措。 犹豫了片刻,她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先是行了个万福礼,旋即语气忐忑道:“这位大官人,我等呢?” “你们?” 史文辉看着李如兰,以及跟在她身后的几十位女子,沉吟道:“李夫人,非是吾不愿放你归家,只是眼下时局未定,张万仙率领大军在外。暂且先委屈李夫人,在县城中住上两三个月,届时稳定之后,大可自行离去,可否?” 李如兰虽是寿光知县郝万平的续弦,但那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可不是小妾能比的。 为了县长的大计,他肯定不能放任李若兰离去。 “这……” 李若兰面色疑虑。 见状,史文辉轻笑道:“李夫人请宽心,吾等与张万仙之流不同,这段时日且安心住着,不会有人骚扰你等。” 这些女子都是苦命人,虽保住了性命,但这两三个月里,也受尽了欺辱。 没必要再为难她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如兰也只得应下:“多谢大官人。” 她正要离去,却见史文辉继续说道:“往后县衙会被重新启用,你等继续住在县衙也不方便。” 李如兰神色复杂,盈盈一拜道:“劳烦大官人,予我等一处栖身之所。” 史文辉沉吟道:“王员外家中府邸甚大,李夫人等人就先暂住在那里罢。” 张万仙攻破寿光县后,将城中官吏富商屠杀殆尽。 王员外一家老小也未能幸免,所以那处府邸,也自然成了无主之物。 待到李如兰领着一众女子离去后,史文辉朝着胡忠拱了拱手,神色严肃道:“今夜辛苦将士们,镇守西城。若有异动,不必手软!” 说到最后,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 先前那副随意的模样,只是为了麻痹战俘,让他们放下戒心。 现在,就看这些人识不识趣了。 若是不识趣,那他只能大开杀戒,将这三千敢炽军以及一众家眷尽数屠杀! …… 来到县衙之中,安排手下一千青州军休整之后,聂东与小武站在大堂中,商议明日的对策。 看着摊开在堂案上的舆图,聂东沉吟道:“如果俺没猜错,刘锜这小子明日定会玩诈败佯输那一套,诱敌深入,随后派遣重骑兵,一举冲垮敢炽军。” 平日里,在军中玩沙盘推演游戏的时候,刘锜就喜欢玩这一套。 而且,五道岭群山连绵,重骑兵根本施展不开。 以刘锜的心思,断然会扬长避短。 将敢炽军大部队引到开阔的平原,才能发挥重骑兵真正的实力。 “届时,俺们需要断绝敢炽军的后路,防止张万仙再度逃回五道岭。” 闻言,小武皱眉道:“可俺们只有一千五百人,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用于镇守县城!张万仙并非蠢笨之人,定会留些后手,在五道岭设下伏兵,俺觉得伏兵不会少于三千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城中有三千敢炽军战俘,外加数百亲眷,尽管已经缴了兵器,但他们至少要留下三百人看守。 也就是说,明日可用之兵,最多只有一千二百人。 既要解决伏兵,还要堵住敢炽军后路,难度可想而知。 “无妨,兵在精而不在多。” 聂东自信一笑:“打花装,俺们怕过谁?” 五道岭乃是花装理想作战地形之一,而他们青州军也一直是以花装为主。 “这倒也是!” 小武点了点头,笑容中带着一丝骄傲。 接着,两人又对着舆图,进行更加细致的布置。 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 聂东揉了揉脸,叮嘱道:“早些歇息,寅时便出发!” “好!” 小武应道。 …… “杀啊!!!” 黑夜中,响起一阵阵喊杀声。 然而壕沟后方的武卫军却丝毫不见慌乱,一面面高大的盾牌竖起。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一阵阵布帛撕裂声响起。 数百道箭矢从盾牌后方飞出,如暴雨般洒落在敢炽军中。     下一刻,惨叫声响起。 “放!” 在一阵阵箭雨中,依旧有数百敢炽军冲来,与武卫军战成一团。 然而面对严阵以待的武卫军,夜袭的敢炽军并未讨到好处,顷刻间便有数十人丧命在长枪下。 “砰砰砰!” 刺耳响亮的金鼓声响起。 敢炽军如潮水般,来得快,退得也快。 转眼间的功夫,便退入黑暗之中,只余下满地的尸体。 看着黑漆漆的前方,一名武卫军擦了擦枪头上的血迹,语气轻松道:“他娘的,这帮反贼疯了不成,上赶着来送死。” 一旁的士兵嗤笑道:“都是些腌臜打脊的泼才,哪里懂战阵之术。” 这已是敢炽军发动的第三次夜袭。 张万仙想的挺不错,自觉占据地利,且兵力优势,打算玩一玩疲敌的战术。 不断派遣小股士兵,骚扰武卫军军寨,企图让对方疲于应付,无心睡眠。 而他手下的大部队,则养精蓄锐,待到明日一鼓作气,击溃武卫军。 自小在边军长大的刘锜,什么场面没见过? 早就猜到张万仙会来这一手,于是将一万余武卫军安排成五波,轮流歇息值夜。 至于那五百余重骑兵,乃是明日一锤定音的主力,因此早早地便入睡了,一个个鼾声大作,睡得无比香甜。 青砖灰瓦的大宅子中,刘锜见外面没了动静,吩咐道:“敢炽军应是不敢再来了,你等且去歇息罢!” 连续夜袭三次,每次都丢掉上百个士兵的性命,张万仙就算再蠢,也不会继续了。 “是!” 几名都虞侯纷纷抱拳应道,眼中满是钦佩。 心中感叹,到底是将门虎子。 目视几人离去后,刘锜伸了个懒腰。 一想起张万仙的疲敌战术,他就忍不住想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家夜袭,那都是派遣小股轻骑兵前往。 因为轻骑兵机动性强,来去如风。 奔袭到敌寨前,远远的抛射出一轮箭雨就后撤,随后不断故技重施。 既能起到骚扰的效果,自身又不会有损失。 哪有人派遣步卒夜袭骚扰的,纯粹是送死…… 着实离谱! 念及此处,刘锜不由摇头失笑,而后迈步来到里屋,和衣躺下。 不多时,便响起阵阵平稳的鼾声。 果然,张万仙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没有再派遣士兵去送死,后半夜风平浪静。 …… …… 寅时三刻。 此刻的天色依旧漆黑一片。 然而县城东门口,一千二百青州军将士,却披甲执戈,整装待发。 两扇城门缓缓打开,聂东大手一挥:“出击!” 说罢,他率先踏出城洞。 将士们默不作声,紧紧跟上。 等到临近五道岭的时候,天光已经开始放亮。 聂东抬起手,身后将士纷纷顿住脚步。 “原地休整,斥候营出动。” 随着一道命令下达,一共五支小队,立刻从军中蹿出,奔向五道岭。 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静静等待了一个时辰,两名斥候回来了。 “禀都统,敢炽军确有埋伏,约有三千余人,分别藏于驮山两侧山坳,同时敢炽军探子已被尽数解决。” 驮山,乃是进入五道岭的第二座大山。 因其山高林密,最是适合设置伏兵。 闻言,聂东大脑飞转,而后下令道:“小武,你我各领六百人,分头行动。待敢炽大军开拨半个时辰动手,务必速战速决!” “得令!” 小武立刻抱拳应道。 制定好战术后,两人各领六百一左一右,进入茫茫大山之中。 …… …… 昨夜夜袭计划受挫,并未让张万仙恼羞成怒。 只损失了三五百号士兵而已,待击溃武卫军,立刻便能补充一波兵力。 简单吃了顿早饭,张万仙穿戴上一身崭新的铁甲,骑在一匹战马之上。 在他身后,任仲等四名神将,同样着甲骑马,看上去颇有几分威势。 敢炽军很缺军械,虽然抓住了一些铁匠,但日夜赶工之下,也只产出了百副铁甲而已。 这百副铁甲,自然优先供应神将护法,至于剩下的大头兵,则只有皮甲和竹甲。 甚至于,相当一部分数量的士兵,连竹甲都没有,仅仅在胸前挂了一块薄木板。 这种木板挡不住带破甲棱的长枪,更加挡不住强弩,除了增加负重之外,毫无用处。 或许,能给予他们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整军!” 张万仙大喝一声。 “咚咚咚!” 沉重响亮的鼓声,在军营中回荡。 很快,一个个敢炽军汇聚而来。 一万八千余人,乱糟糟地聚在一起,散漫无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不说青州军了,即便是武卫军的军容军姿,都比这些敢炽军好上无数倍。 看着黑压压的士兵,张万仙却颇为满意,得意道:“有此强军,何愁不灭武卫军!” 任仲几人立刻纷纷出声附和。 不止是张万仙,他们也没将武卫军放在眼里。 之前攻打昌乐县时,他们与北海军交过一次手。 那些个官兵军械齐全,看似凶猛,实则都是一群没卵子的软蛋,欺软怕硬,只一个冲锋便溃败了。 一个个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四散而逃。 收敛起笑意,张万仙阴鹜的目光扫视一圈将士,高声道:“儿郎们,只要灭掉武卫军,我等便长驱直入,攻打益都。届时攻下益都,还是老规矩,五成上缴,剩余五成归自己!” 闻言,一万八千余敢炽军士卒纷纷双眼一亮,心头狂喜。 益都,那可是郡城啊。 听闻郡城繁华无比,就连婆娘都更水嫩,更漂亮。 一时间,受到刺激的敢炽军眼中透着狂热,纷纷扯着嗓子高喊。 “张仙下凡,万民翻身!!!” “张仙下凡,万民翻身!!!” 近两万人齐齐高喊,声势震天,惊得山中鸟兽四散。 “出兵!” 张万仙大手一挥,身后四大神将各自领着部下,浩浩荡荡的出了五道岭,朝着黄庄进发。 (本章完) . 很废很小白提醒您,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0191【扬名立万,就在今日】 黄庄。 一万两千名武卫军整装待发。 最初时,这些士兵听说要和敢炽军打仗,一个个心头惊惧,毫无战意。 刘锜接手大军后,先立威,再以利诱之。 扬言此次出战者,俱都有赏钱可领,并且斩首一级,赏钱四贯。 在金钱的刺激下,武卫军从上到下顿时气势高涨。 如果是骆沙和余朝欢说有赏赐,武卫军士兵根本就不会信,只当他们是在放屁。 因为这两人什么德行,士兵们太清楚了。 不喝他们兵血就不错了,还想要赏赐? 但刘锜就不同了,虽接管大军才短短几日时间,但通过种种手段,已然立下了威信。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所以,在武卫军士兵的心中,刘锜的话可信度要比余朝欢更高。 再加上昨夜刘锜提前预知敢炽军会来夜袭,导致敢炽军损失数百人,助长了武卫军的信心。 原来,传闻中凶悍彪勇的敢炽军也不过如此,与普通反贼没甚区别嘛。 刘锜身着重甲,骑在战马之上,显得英武不凡。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从远处飞奔而来。 临近阵前,骑兵抱拳道:“禀都统,一盏茶前敢炽军开拨,张万仙亲率大军一万八千余人,直奔黄庄而来。” “再探再报!” 刘锜面色不变,沉声吩咐道。 “得令!” 骑兵调转马头,再度朝着五道岭方向奔去。 待到斥候离去,刘锜语气肃然道:“本都统昨夜吩咐之事,可还记得?” “末将明白!” 几位都虞侯纷纷抱拳,眼中透着一股浓浓的自信。 “好,一切按计划行事!” 刘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高声道:“出兵,迎敌!” 砰砰砰! 随着金鼓响起,大军有序的开拨。 行至一里外开外后,刘锜一声令下,一万人立刻铺开,摆出标准的雁翎阵。 而他自己,则亲率两千人,坐镇后方中军。 武卫军是纯队,而雁翎阵则是纯队最常用的攻击阵型。 整支大军呈人字形,盾兵在前,枪兵在后,弓弩手分布两翼。 优点在于灵活,有两套变阵。 若前锋部队能将对方军阵撕开一道口子,两翼便能趁势插入,将敌军一分为二,分而歼之。 若前锋队部受挫,便可佯装溃败,诱敌深入,两翼铺开,从人字型,转为v字型,形成合围之势。 这套战阵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攻势有余,防守不足。 挡不住骑兵冲锋,甚至都不用重甲骑兵,只需轻骑兵来回穿插几次,便能彻底将阵型冲散。 也就对手是敢炽军,如果换成西夏和金人,刘锜是不敢用雁翎阵的。 诈败佯输,并非每支军队都能玩。 因为,这对纪律性有很高的要求。 败退之时,不能乱了阵脚,退也要退的有章法,一旦乱了,极有可能引发士兵恐慌,发生踩踏事件。 到了那个时候,诈败可就变成真败了。 老实说,刘锜对武卫军的纪律性不抱什么期望。 不过,他还是打算用诈败佯输这一套。 只因,他手下有一支王牌重骑兵。 身为骑兵营营长,这支重甲骑兵是何等战力,他最清楚不过。 今日,便是他刘锜扬名之时! 念及此处,刘锜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静静等了一个时辰,远方出现一道道人影。 来了! 刘锜心中一凛,面色肃然。 敢炽军越来越多,汇聚成黑压压的一片,远远看去,如同海平面上涌来的潮水。 一万八千余敢炽军,听上去似乎不多,但汇聚在一起,称得上人山人海,极有压迫感。 轰隆隆! 沉重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地面都微微颤动。 咕隆! 站在雁翎阵最前方的武卫军,纷纷咽了口唾沫。 有信心是一回事,可真正面对如此多的反贼,又是另一回事,免不了忐忑。 距离武卫军不足一里的时候,敢炽军停下了脚步。 看着前方摆好阵型的武卫军,张万仙阴鹜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轻蔑,嗤笑道:“这些个官兵,贯会摆花架子。” 飞豹将笑着附和道:“哈哈,仙人所言不虚。” 一旁的任仲出声道:“仙人何须多言,速速开战,尽快解决了武卫军,也能早些攻占郡城。” 这番话,立刻引得另外三人赞同。 “任二哥说的没错,俺已经等不及要去郡城了。” “就是,听说郡城的小娘子一个个如花似玉,俊俏的很。” 闻言,张万仙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任仲,眼神冰冷。 哼! 且容你再嚣张片刻,待拿下了武卫军,管教你知晓谁才是大哥! 强压下心头杀意,张万仙轻笑道:“既然仲哥儿如此急切,那便由你来打头阵。” 任仲嘴角抽了抽,抱拳应道:“得令!” 张万仙大喝一声:“击鼓,进军!”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金鼓声响起。 任仲率领五千部下,摆开阵势,朝着武卫军一步步行去。 其他两位神将,各率三千人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张万仙则亲率七千中军,缓缓推进。 …… 武卫军中军。 看着敢炽军的军阵,一名都虞侯挑眉道:“这张万仙领兵有些章法,倒是小觑了他。” “打了这么多次仗,哪怕是一头猪,也该开窍了。” 刘锜微微一笑,而后高声道:“击鼓,迎敌!” 听到身后传来的金鼓声,武卫军士兵大喝一声,浑身上下的血液开始涌动,手持兵器,一步步上前。 八百米,五百米…… 近了,越来越近了。 当相距不足百米时,那股紧张感几乎凝聚成了实质,双方不约而同发起冲锋。 只不过相比起乱冲一气的敢炽军,武卫军要更加井然有序。 盾兵始终扛着大盾,顶在最前方。 “杀啊!!!” 这一刻,所有士兵都热血上头,齐齐扯着嗓子高吼。 轰! 双方士兵冲撞在一起。 一时间,血肉横飞。 敢炽军虽军械落后,但气势上却反而更胜一筹。 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把武卫军放在眼里,再加上张万仙的战前动员,一个个红着眼睛,只想着尽快解决掉武卫军,然后杀入郡城中,抢钱抢粮抢女人。 劫掠,永远是最好的兴奋剂。 这就和辽人打草谷,是一个道理。 噗嗤噗嗤! 一阵阵刀刃入肉声,伴随着凄厉的哀嚎和惨叫,在战场之中回荡。 盾兵咬紧牙关,整个身子死命的顶住盾牌,后方的枪兵也不断捅出长枪。 砰! 就在这时,一名敢炽军找准机会,蛮横的撞开盾牌。 突入阵中后,立刻挥舞手刀,一阵胡乱劈砍。 慌乱中,立刻有两名盾手被砍伤,下意识的扔掉手中盾牌。 不过很快,那名敢炽军便被数杆长枪扎穿身体,但武卫军也被打开了一道缺口。 后方中军,看着武卫军与敢炽军杀的难解难分,刘锜不由暗自摇头。 武卫军真的彻底糜烂了,军械领先,竟然还被压上一头。 若是换成青州军,现在就该是一面倒的屠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锜敏锐的发现,武卫军隐隐已经出现了败象。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得趁着士兵们胆气还在时,进行诈败,否则再拖下去,只怕就真的败了。 “鸣金鼓!” 刘锜高声喝道。 原本沉重的鼓声,忽地一变,变得尖锐且急促。 鸣金收兵! 前线激战的武卫军听到金鼓声,下意识的想要拔腿就跑。 却听身旁的都头以及队正们,扯着嗓子高喊道:“莫要慌,慢慢后撤!” 哪怕早就知晓了要诈败,且在一众都头队正的大喝下,武卫军依旧出现了小规模的混乱,好在一名都虞侯及时斩杀了一位逃兵,将剩下的人震慑住了,否则这几百个士兵一逃,绝对会引发连锁反应,从而导致整支军队彻底溃败。 武卫军勉强保持着阵型,盾兵依旧顶在前方,且战且退。 他们这一退,顿时让敢炽军气势高涨。 任仲骑在战马之上,面色大喜,振臂高呼道:“儿郎们,官兵败了,随俺杀敌!” “杀啊!!!” 手下五千部众仰天嘶吼,发狂般追去。 另外两位神将怎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同样大吼一声,带领部众追击。 这个时候,什么阵型、配合全没了,所有敢炽军提着刀子一股脑的往前冲。 即便是张万仙,也同样如此,亲率七千士兵紧随其后。 …… 武卫军一退再退,眼见距离中军就只有百米了。 刘锜眼中闪动着兴奋之色,拉下兜鍪上的顿项。 随着顿项放下,他整个人顿时彻底被铁甲所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上战马!” 哗啦! 一阵阵甲叶摩擦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只见中军一排排高大的盾牌后方,五百八十二名骑兵整装待发。 淬火的玄色重铠,在烈日下闪动着阵阵寒光。 就连战马身上,都披着厚实兼顾的鱼鳞甲胄。 彪悍凶猛的气息,让一旁的武卫军有些喘不过气。 重甲骑兵,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战争之王! “杀啊!!!” 一名敢炽军红着眼睛,高高跃起,手中朴刀狠狠砍在一名武卫军的肩头。 “啊!”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殷红的鲜血从肩头喷涌而出,飞溅在那名敢炽军士兵的脸上。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在鲜血的刺激下,他彻底化身为野兽。 狞笑一声抽出朴刀,正当他准备一刀结果那名武卫军时,原本紧促的金鼓忽然一变,又变成了进攻的战鼓。 紧接着,挡在中军之前的盾牌,忽然从中散开,让开一条几十米宽的通道。 那名敢炽军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中的疯狂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骑兵! 重甲骑兵! 咚咚咚! 沉重的鼓声,如同敲击在心脏上,往那名敢炽军忍不住颤栗。 刘锜手中长枪高举,大吼一声:“破敌!” “破敌!” 五百余重骑兵齐齐高吼,骇人的声势,让敢炽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刘锜双腿一夹马肚,长久以往的训练,立刻让战马明白主人的意图,迈开四蹄朝着前方冲去。 轰隆隆! 重甲骑兵的恐怖,在这一刻彻底显现。 挡在前方的敢炽军被瞬间撕成碎片。 不需要刘锜控制兵器,只需握紧长枪,平举在前,战马狂奔时的冲击力,便足以捅穿一个又一个敢炽军士兵。 顷刻间的功夫,便已有数百敢炽军死在马蹄或长枪之下。 “不好!” 看到重甲骑兵的瞬间,任仲瞪大眼睛,满脸惊惧。 没有任何犹豫,他几乎本能般的想要调转马头,逃离战场。 但此刻四面八方全是人,战马根本就走不动。 后方这些敢炽军,压根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依旧高喊着往前冲。 “散开,快散开!” 任仲不断嘶吼,可却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重甲骑兵,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 重甲骑兵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捅进敢炽军的军阵之中。 眼见重甲骑兵越来越近,任仲也被激起了凶性,面色狰狞的举起凤眼刀,朝着为首的骑兵当头劈下。 刘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中长枪微微扬起,极为轻松的格开凤眼刀,随后枪头对准任仲的脑袋。 噗嗤! 借着战马狂奔的冲击力,八面破甲棱的枪头瞬间捅穿了任仲的脑袋。 强大的惯性,甚至连带着任栋的尸体,都被长枪高高挑起。 鲜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四处飞溅。 这一幕无比血腥,且震撼。 原本狂热的敢炽军,顿时被吓破了胆,一个个神色惊骇。 “哈哈哈!!!” 刘锜只觉浑身上的血液都在沸腾,在燃烧,抑制不住的仰天大笑。 只见他手腕一抖,暗劲催发,挑在枪头上的任仲尸体立刻抛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面。 这一幕,他幻想了太久太久。 如今,终于实现了。 身后的骑兵们,则默不作声,顿项之下的目光透着冰冷的杀意。 嘶! 张万仙倒吸一口凉气,当机立断的大喝一声:“官兵狡诈,埋伏了骑兵,扯呼!” 说罢,也不待手下士兵反应,立刻调转马头,朝着五道岭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他心中无比庆幸,选择坐镇中军,远远跟在后方。 否则,他的下场只怕会像任仲一样! (本章完) 0192【结束】 当看到重甲骑兵的瞬间,张万仙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难怪武卫军敢主动出兵讨伐他们。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转头就跑。 在平坦开阔的平原,重甲骑兵就是无敌的存在。 就连是西军都挡不住,更遑论他们? 莫要看他手下士兵多,在重甲骑兵面前,与待宰的牛羊无异。 他眼下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即刻退回五道岭,凭借五道岭崎岖的山路,限制重甲骑兵。 况且,他在山中还事先埋伏了三千士兵。 若重甲骑兵敢追来,胜负殊未可知。 远远的看着张万仙转头就跑,刘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倒是有些急智!” 追肯定是追不上,张万仙虽骑术不行,可战马的负重却比他们轻多了。 只能寄希望于聂东了。 念及此处,刘锜便不再理会张万仙,率领重甲骑兵凿穿敢炽军的军阵,随后调转马头,再次冲入阵中。 “杀啊!!!” 官兵眼见重甲骑兵如此勇猛,顿时受到了鼓舞,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勇反击。 而敢炽军则早就被吓破了胆,加上主帅死的死,跑的跑,已彻底没了战意。 这个时候,雁翎阵的作用开始显现。 两翼一左一右铺开,待到敢炽军想要溃散逃跑的时候,武卫军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 五百余重甲骑兵如入无人之境,在敢炽军军阵之中左突右奔。 刘锜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身上的重铠以及身下的战马,彻底被鲜血染红。 感受着战马的速度开始渐渐变慢,刘锜知道战马快要到极限了。 此时,胜局已定。 他要尽快解决这边,然后去配合聂东前后夹击。 聂东毕竟只有千把人,虽说青州军战力强悍,可困兽犹斗,绝境之下殊死一搏,还真说不准。 人就是这般,在必死的绝境下,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和战力。 因此,刘锜高举长枪,大吼一声:“敢炽已败,降者不杀!” “敢炽已败,降者不杀!” “敢炽已败,降者不杀!” 先是身后的骑兵们跟着喊,紧接着所有武卫军齐齐扯着嗓子高喊。 闻言,不少敢炽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扔掉手中兵器,跪在地上。 投降不一定会死,但若是不降,绝对会丧命。 一时间,战场中跪下一大片。 见还有一些敢炽军手握兵刃站在那里,刘锜语气森然道:“不降者,杀!” 下一刻,武卫军纷纷扣下强弩的扳机。 嗖! 布帛撕裂声响起。 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战场之上,再也没有一个敢炽军站着了。 刘锜大喝一声:“黎守成!” “末将在!” 黎守成顿时激灵一下,赶忙抱拳应道。 刘锜下令道:“现命你收缴兵器,原地看管战俘。” 此人亦是武卫军中的都虞侯,却连黄凯都不如。 黄凯这个人虽蠢笨,可却有气血之勇。 不过看管战俘这种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末将领命!” 黎守成应下后,立刻吩咐手下士兵,开始收缴兵器。 而刘锜则带着重甲骑兵们回到中军。 刘锜也不废话,翻身下马道:“换马,卸甲!” 一众骑兵默默下马,卸下身上的重甲。 舍弃长枪,带上弓箭后,刘锜等人骑上另一匹战马。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五百余重甲骑兵摇身一变,成了轻骑兵。 虽舍弃了防护和攻击,但机动性大幅度提高。 且没有那么高的负重之后,战马也会更加持久。 一手握着缰绳,刘锜另一只手高举大弓:“破敌!” “破敌!” 众骑兵齐齐高呼,旋即在刘锜的带领下,直奔五道岭而去。 …… …… 隔着两里开外,张万仙都能看到武卫军的劝降声,这让他心头不由一惊。 一万一千人,竟败的如此之快! 惊骇之余,他不由扬起马鞭,狠狠抽在战马身上。 眼看着即将要进入五道岭,张万仙忽地想到了什么。 既然武卫军准备了重骑兵,那是否还会有其他计谋? 他到底是有几分急智的,否则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做大,裹挟民众十余万。 念及此处,张万仙不由放缓马速,回头看了一眼。 还好,自己的七千部下俱都还在。 微微松了口气,他朝着身后的一名亲信吩咐道:“你带一……两千人先进五道岭,埋伏在山上。” 闻言,那名亲信疑惑道:“仙人,驮山不是已经安排了伏兵么?” 张万仙呵斥道:“莫要废话,让你去就去。” “得令!” 亲信应了一声,率领两千人沿着官道进了五道岭。 官道两旁的灌木丛中,各伏着六百士兵。 这些个士兵浑身上下散发着血腥气,煞气逼人,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忽地,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聂东神色一凛,眼睛微微眯起。 来了! 士兵们紧紧握着手中兵器,浑身上下肌肉紧绷,如同狩猎的猛兽,随时都会扑上去。 略微等了片刻,敢炽军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聂东压低声音问道:“可看到张万仙了?” 没见过张万仙,但军中斥候却见过。 闻言,罗井摇了摇头。 聂东只得压下心思,继续等待。 另一边,小武静静趴在灌木丛中,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敢炽军。 一旁的士兵轻声道:“营长,咱们何时动手?” “不急,等聂都统的信号。” 小武摇摇头。 可是随着涌进的敢炽军越来越多,罗井却始终没有看到张万仙的身影。 此时,已有上千人的长队涌入五道岭。 罗井不由出声道:“都统,卑职还是没见到张万仙。” 聂东知道不能再等了,否则任由敢炽军这么涌进来,腹背受敌的就该是他们了。 想到这里,他高呼一声:“破敌,杀!” “杀!” 六百青州军瞬间爆起,朝着山下冲去。 听到喊杀声,早已等待多时的小武等人,也一同发起冲锋。 “不好,有埋伏!” 带队的亲信一惊,大喊一声。 原本就吃了败仗,让这些敢炽军士气低下,此刻又遭逢埋伏,顿时乱成了一团,拼了命的想往外面跑,可官道狭窄,后面的路又被自己人堵住了。 一时间,发生了踩踏事件。 那名亲信端坐于马上,慌乱中不知被谁撞了一下,顿时跌落马下。 还不待他爬起身,便有无数双大脚从他身上踩过。 反观青州军,冲阵时依旧保持阵型,以十二人的小队为单位,相互配合掩护。 顷刻间的功夫,便有上百敢炽军死于刀枪之下。 “嘶!” 听到五道岭中传来的喊杀声,张万仙倒吸了一口,心中又惊又惧。 官兵果真有埋伏!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转头看去,只见一群骑兵正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生死危机之下,张万仙略一思索,便做出了决定,振臂高呼道:“儿郎们,随俺来!” 说罢,他调转战马方向,也不管还在五道岭中的两千敢炽军,领着剩余的五千余士兵,朝着幕水撤去。 昌乐! 官兵能断了后路,说明老巢寿光县极有可能也已被攻克。 想要活命,为今之计,只有去昌乐。 那里还屯驻了一万敢炽军。 仗着城高池厚,官兵奈何不得他,届时再看形势,受不受招安。 然而,骑兵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 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张万仙惊呼一声:“怎地这般快?” 再度转过头,待看清骑兵的装束时,心头不由一喜。 轻骑兵? 那些个骑兵别说铁甲了,身上连个皮甲都没有。 不需强弩,寻常弓箭便可射杀。 张万仙立刻扯着嗓子大吼:“迎敌,迎敌,弓手准备,放箭!” …… 见到敢炽军停下脚步,摆出一副迎敌的姿态,刘锜不由冷笑一声。 重骑兵有重骑兵的打法,轻骑兵有轻骑兵的战术。 谁家轻骑兵傻乎乎的闷头冲阵? 五百余骑兵策马狂奔,摆出一副冲阵的架势。 待临近阵前不足百米时,敢炽军中顿时响起数声大喝:“放箭!” 嗖嗖嗖! 一阵密集的箭雨,朝着骑兵们抛射而去。 然而刘锜早有准备,忽地调转马头,朝着敢炽军的侧翼奔去。 原本射向他们的弓箭,纷纷落空,落在地面上。 只见他双腿夹着马肚,双手拉弓搭箭。 三石的硬弓瞬间被拉成满月,弓弦绷至极限。 不需瞄准,对着敢炽军的方向便射出一箭。 黑压压的箭雨落在敢炽军中,顿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哀嚎。 一箭射完,刘锜根本不给对方还击的机会,操控战马再度拉开距离。 这便是轻骑兵的风筝战术,利用高机动性,不断对敌军进行骚扰。 莫要觉得,一轮箭雨只能射死几十人,没甚么大用。 积少成多。 而且,这个战术能对敌军造成心理上的打击。 一般的军队,被这样连续骚扰一段时间,心中便会急躁,从而阵脚大乱。 阵型一乱,轻骑兵便能趁势发动冲锋了。 阵型,是步卒对抗骑兵的唯一手段。 人是跑不过马的,比耐力更不行,唯有抱成一团,凝聚在一起,才能与之对抗。 一旦阵型乱了,步卒在骑兵眼中,就是待宰的羔羊。 在刘锜的率领下,五百余骑兵冲分发挥了灵活的优势,一会儿奔袭侧翼,一会又直冲中军。 五千余敢炽军被耍的团团转,而且骑兵们的每一次抛射,都会带走几十上百名敢炽军士兵的生命。 张万仙骑在马上,双拳紧握,面色铁青。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场仗便是败在眼前这支骑兵身上。 而纵观整个大宋,何处才有这样一支精锐的骑兵? “西军!” 张万仙目光怨毒,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 一旁的亲信早已被吓破了胆,不由开口道:“仙人,不如降……”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 紧接着,一颗人头跌落在地。 张万仙甩了甩刀身上的血迹,眼中杀意沸腾。 降? 这个时候降了,他必定逃不过一死。 只要坚持到昌乐,他才有投降的资本,到时候不但能活下去,说不定还能捞个五品大官儿当一当! “儿郎们,撤!” 张万仙此刻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与这群骑兵周旋,一心只想逃跑。 至于手下士兵,死了便死了。 这些骑兵能有多少支箭,了不起带两个箭袋,还能把五千多人全部射杀干净不成? 事实上,张万仙的决定是对的。 刘锜等人还真没多少箭矢,每人只带了一个箭袋,共计二十五支箭。 不过,张万仙不知道的是,刘锜压根没打算用手下这五百余骑兵,硬吃下他。 培养一个骑兵,尤其是重甲骑兵不容易,耗费的钱财是步卒的数十倍还要多。 这些个骑兵,都是县长的宝贝疙瘩。 仅仅只是剿灭个张万仙而已,若是折损过多,回去后县长指不定会怎么教训他呢。 刘锜在军营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韩桢。 无他,韩桢打他是真下狠手啊! 每一回都把他打的哭爹喊娘。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毛骨悚然的惩罚方式。 比如,关禁闭…… 自从被关过一次后,刘锜便暗自发誓,再也不想被关禁闭了。 张万仙逃,刘锜也不拦,只是远远跟在后头,时不时冲上前射一轮箭雨。 待到张万仙想要摆开阵仗,准备还击时,刘锜又会远远退走。 这种感觉很不好,如同被狼群盯上了一般,找准机会便扑上来咬一口。 虽然每一口只扯下一小块血肉,但伤口却越来越多。 恨恨的看了一眼后方的骑兵,张万仙强压下心头烦躁,带领残军继续逃往幕水。 只要过了河,就彻底安全了。 他就不信了,这群骑兵还能插上翅膀飞过河不成! 想到这里,张万仙心中顿感慰藉。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不知不觉间,渐渐偏移的方向。 好似羊群,被饿狼故意赶往一处绝地。 …… 幕水渡口河畔,驻扎着两千武卫军。 他们昨日上午奉命赶往这里。 起初以为很快便会迎敌,谁曾想一等便是一天一夜。 “虞侯,这都第二日了,别说敢炽军了,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听着亲卫的抱怨,黄凯狠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啰嗦个甚,都统既然安排了差事,自有道理。” 闻言,亲卫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一名探子架马疾驰而来。 黄凯面色一变,大声道:“何事?” 那探子答道:“禀虞侯,三里外发现大批敢炽军踪迹,正朝渡口而来。” 还真来了! 黄凯忙问道:“有多少人马?” “约莫三五千人。” 探子的回答,让一众武卫军齐齐一惊。 三五千人? 他们可只有两千人。 不过探子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心头一喜:“后方似有骑兵追赶!” 骑兵? 不用想,定是都统手下的重甲骑兵! 黄凯大喝一声:“全军听令,整军迎敌!” 一时间,士兵立刻开始战前准备。 半个时辰后,两千武卫军便全副武装,摆开阵仗,等待敢炽军的到来。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道道身影。 锵! 黄凯拔出腰间佩刀,大吼道:“迎敌!” …… 一路逃亡,原本五千余敢炽军,只剩下三千多人。 不过马上就要到幕水渡口了,牺牲近两千人,完全是值得的。 “不好,前方有埋伏!” 忽地,前军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张万仙一愣,打眼看去,顿时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只见幕水河畔的渡口前,两千武卫军摆开军阵,早已等候他们多时。 前有拦路虎,后有狼群。 “天要亡我!” 张万仙面色悲愤,仰天高呼。 轰隆隆! 就在这时,身后的骑兵再次发动攻击。 这些敢炽军之所以没有在逃亡时崩溃,一方面是张万仙威望高,另一方面也是抱有侥幸心。 只要过了河,便安全了。 但是此刻,希望彻底破灭。 仅仅两三次抛射,敢炽军便崩溃了。 看着四散奔逃的敢炽军,刘锜收起弓箭,抽出腰间手刀,高声道:“冲阵!” 五百余轻骑兵一改之前的战术,彪悍凶残的冲杀进人群中。 战马高速奔驰之下,手中长刀轻松割下一颗又一颗头颅。 只一个冲锋,敢炽军彻底溃败了。 另一边,黄凯骑在战马上,手持一柄凤眼刀,左劈右砍,端的是勇猛。 一连砍翻数人,他忽然瞥见一名敢炽军骑在马上,朝着渡口发疯似的冲来。 张万仙! 黄凯不认得张万仙,但此刻心中却异常笃定。 念及此处,他立刻架马迎上去。 张万仙面色狰狞,赤红着眼睛,抬手便是一刀。 黄凯这个人虽无甚军事才能,但却是一员勇将,哪里是张万仙能比的。 只见他格开长刀,接着战马的冲击力,凤眼刀顺势扫向张万仙的脖子。 噗嗤! 伴随着喷涌的鲜血,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本章完) 0193【学学人家】 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韩桢骑在战马上,身后是长长的车队,黑压压的如同一条长龙,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细数之下,竟有三百余辆牛车、马车。 这些牛车与马车上,满载着金银珠宝,至于铜钱…… 剩余的铜钱实在太多了,只得暂时留在军营。 给县衙库房预留了五十万贯,军营留了五十万贯,小王村留了二十万贯,松山村留了十万贯,另外又在松山岭山脚下建造了一个陶罐厂,用以制造火器。 可即便大把往外撒钱了,还是有一千六百多万贯的铜钱。 如此多的铜钱,怕是上千辆牛车,都得来回两三趟。 只能走水路,用货船装载,顺流直下,等到了渡口,再用牛车拉回郡城。 这件差事,韩桢自然交给了魏大。 待回到郡城后,他便可以安排人接收铜钱了。 此次回郡城,韩桢还带上了一千青州军护送。 虽都是刚招一个月的新兵,但战力也不是寻常禁军能比的,对付反贼流寇,完全可以做到零阵亡碾压。 根据前世当兵的经验,新兵入伍,两至三个月便能彻底适应军中生活,同时体能各方面,也会得到大幅度增长。 这也是为何,入伍后会有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营。 放在古时,这个时间会被缩短至一个月。 当然,前提是得满粮,且保证足够的肉食和动植物脂肪摄取,否则只吃碳水,支撑不起那么强的训练量。 若是待遇如大宋禁军那般,每日七分饱,还都是麦饭稀粥,那起码得操练半年,才能具备战力。 长长的车队中央,一辆马车内,香风阵阵,莺莺燕燕。 三名年龄各异,气质各异的俊俏小娘子,端坐在车厢内,好一副风景。 韩张氏绣着女红,只是随着马车不断颠簸,每一针都显得极为困难。 “唔!” 再度被针扎破手指后,韩张氏只得无奈的停下,将手指含在口中。 一旁的安娘见状,将她绣到一半手帕拿走,劝道:“好了,别绣了。听二郎说,要明日傍晚才到郡城哩,若是继续绣下去,只怕等到了郡城,手指也要不成了。” “怎地这般久?” 韩张氏面露娇憨之色,语气诧异。 闻言,趴在窗台上看风景的麻舒窈收回目光,解释道:“嫂嫂,此次运送的金银太多了,牛马也要歇息,自然快不了。” 饶是以耐力著称的老牛,也可不能驮着一两千斤的金银连续走上一天。 基本上走一两个时辰,就需要停下来歇息,吃些草料青饲补充体力。 安娘饶有兴趣道:“悠悠,说说郡城的事儿罢,解解闷。” 麻舒窈的性子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昨日两人才相识,安娘便喜欢上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说起这个,麻舒窈顿时来了兴致,叽叽喳喳的说道:“郡城啊,当属东城的瓦市子最热闹了,说书唱曲儿,影戏杂剧,傀儡踢弄,哦对了,还有角抵呢,奴最喜欢孙二娘,不但身手矫健,身上的花绣也极为漂亮哩。” 要说大宋最流行的运动,排在首位的便是蹴鞠,其次是角抵。 角抵,在南北朝与隋唐之时,唤作相扑。 起初这项运动只在贵族之间流行,到了宋时,因商业发达,各处城中俱都设有瓦市子。 于是,角抵也就渐渐走进了平民百姓之中,深受百姓喜爱。 原先角抵只有男子,后来有些瓦市子,为了弄噱头,博人眼球,竟弄出了女子角抵。 两名面容娇好的女子,衣着清凉,香汗淋淋的纠缠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潮涌动。 韩张氏轻呼一声,不可置信道:“女子角抵,这……这成何体统!” 麻舒窈抿嘴笑道:“嫂嫂有所不知,如今女子角抵很是受欢迎。据说东京城里的瓦市子,女子角抵时,连小衣都不穿哩。” “这……” 女子不穿衣服,大庭广众之下角抵,这对韩张氏这个保守的乡间农妇,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安娘轻笑道:“竟不想郡城如此繁华,等到了那,奴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说话间,马车缓缓变慢,最终直至停下。 下一刻,车厢外传来车夫的声音:“三位娘子,县长吩咐停下歇息半个时辰。” “晓得了。” 听到停下歇息,麻舒窈顿时双眼一亮,说道:“嫂嫂,安娘姐姐,奴坐的腰有些酸儿,且下去走一走。” 闻言,安娘捂嘴偷笑:“莫不是想夫君了罢?” “安娘姐姐晓得就行,莫要说出来嘛。” 被揭穿了心思,麻舒窈也不羞恼,反倒笑嘻嘻的打趣了一句。 目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安娘转过头,冲着韩张氏说道:“你呀,多学学人家。” “俺……俺终归是他嫂嫂。” 韩张氏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安娘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恨铁不成钢道:“嫂嫂又怎地了,如今知州老爷见了二郎,怕是都得躬身行礼,谁还敢乱嚼舌根?那些个皇帝老子,做过的龌蹉事还少了,也没见谁说三道四。俺算是明白了,这世道就是谁拳头大,谁便占着理。” 见她沉默不语,安娘不禁摇了摇头,起身也走下了车厢。 还别说,这么一段路,确实颠的人腰酸屁股痛。 心中细细品着安娘方才的话,韩张氏不由有些意动,只是她那软糯的性子,到底是不如麻舒窈那般敢爱敢恨。 又坐了片刻,韩张氏掀起帘子下了车。 一下马车,便见不远处,麻舒窈笑靥如花的腻在韩桢身旁,眼中的欢喜,几乎都快要漫出来了。 察觉到韩张氏的目光,韩桢朝她笑了笑,而后迈步走了过来。 “嫂嫂,感觉如何?” 来到近前,韩桢关心道。 这还是韩张氏头一次出远门。 以往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几里开外的临淄县城。 “奴还好。” 韩张氏柔柔地回了一句。 见韩桢脸颊上有一片尘土,她咬了咬唇,从袖口中取出香帕子,踮起脚尖将灰尘擦去。 砰砰砰! 此刻的韩张氏,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上脑袋,能清晰的听到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这番亲昵的举动,不但让韩桢愣住了,就连一旁的麻舒窈都微微一愣。 似乎,嫂嫂对小叔子不该这样亲昵。 她只是年纪尚幼,又非傻子,哪里还看不出端倪。 小丫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嘴角微微上翘,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自己好似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趣事! 重新站定,韩张氏小手紧紧握着香帕子,强装镇定道:“二郎脸……脸上有些脏了。” 韩桢挑了挑眉:“多谢嫂嫂!” 他不晓得韩张氏为何突然转变,一时间有些诧异。 要知道,之前别说是在大庭广众了,就是在家中仆人面前,都不会表现的如此亲昵。 不过,对韩桢而言,这种转变是一种好事。 毕竟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就在这时,安娘拖着小豆子回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教训道:“不许再乱跑了,晓得吗?” “娘,俺晓得了。” 小豆子蔫蔫地点了点头,待看到韩桢后,立马又来了精神。 挣脱开安娘的手后,小跑着来到韩桢面前,仰着头道:“二叔,啥时候教俺骑马?” “你还想骑马,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听到儿子要骑马,安娘顿时来气了,随手在路边抄起一根树枝,作势便要打。 这个年纪的孩童,正是人憎狗厌的时候,调皮的紧。 被父母胖揍,简直是家常便饭。 韩桢也没拦着,任由安娘在小豆子屁股上抽了几下。 没被家长揍过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就伱这三寸丁的小毛头,你有马高吗,还想骑马?万一摔着磕着了,怎么办?” 一连抽了好几下,安娘揪着他的耳朵,呵斥道:“还骑不骑了?” 小豆子哭丧着脸道:“娘,俺错了,俺不骑了!” 麻舒窈在一旁看得有趣,捂嘴偷笑。 “哼!” 安娘这才松开手。 待到安娘教育好了,韩桢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才开口道:“你娘说的对,你眼下还小,身子骨禁不住颠簸。往后多吃些饭,等长大一些了,二叔再带你骑马!” “俺听二叔的!” 小豆子忙不迭的点头,心中只觉得二叔真好,比爹爹都好。 几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些糕点。 又休息了一阵,韩桢便吩咐车队再次启程。 …… …… 傍晚的余晖洒落,为县城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县衙大堂,聂东与刘锜、史文辉等人端坐在那里,商议事宜。 原本这个会议,黄凯这个武卫军都虞侯是没资格参加的。 但因今日作战勇猛,又亲手斩杀了张万仙,得到了刘锜的赏识,破例带了进来。 小武问道:“聂都统,昌乐是个甚么章程?” “本都统已派出探子,明日便能得到消息。” 聂东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昌乐一切如常,便依计行事,遣史参军假传消息,我等半途伏击!” “不妥!” 话音刚落,便被刘锜打断。 闻言,聂东也不恼,转头问道:“刘营长有何计策?” 刘锜正色道:“今日大战,敢炽军四散奔逃者少说也有上千人,谁也保不准这些人会不会逃往昌乐,万一真去了,昌乐那边得了消息,岂不是会害了史参军性命?” 聂东皱眉道:“你想强攻?” 攻城和野战可不同! 攻城,那可是实打实需要用人命去填。 昌乐城中有一万敢炽军,仗着城高池厚,即便能拿下,也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自然不是。” 刘锜摇摇头,继续说道:“兵贵神速,俺的意思是,与那些逃兵抢时间。一人四马,即刻出发,同时派遣斥候营,事先埋伏在昌乐城外,一旦遇到敢炽军逃兵,提前截杀!那些逃兵跑的再快,还能有战马跑的快?” 小武出声道:“可昌乐那边还有北海军,万一他们已经与敢炽军交上手了呢?” “北海军?” 刘锜冷笑一声,朝着黄凯努努嘴。 见状,黄凯赶忙开口道:“聂都统请宽心,北海军之糜烂比之武卫军更甚,军中士兵甚至不足八千人。且之前敢炽军攻打昌乐时,北海军便已经吃过一次败仗,因此决计不敢主动攻打。” “以卑职对北海军马步都指挥使的了解,他们顶多装装样子,走个过场,然后便找个借口,打道回府。说不得,还会把罪责推到俺们武卫军头上。” 事实上,最初时余朝欢也是这么打算的,随便走个过场,好应付知州。 至于敢炽军,到时候自有西军会收拾,何需他们拼命? 思索片刻,聂东点头道:“好,那便如此。此次伏击地点,选在邕山。刘锜,你率领骑兵营与史参军先一步动身,务必要截住逃往昌乐的敢炽军。” “末将领命!” 刘锜抱拳应道,眼中满是兴奋。 今日这一场大战,结束的太快,让他觉得不够尽兴。 聂东转头道:“史参军,没问题罢?” 史文辉深吸了口气,神色肃然道:“聂都统宽心,吾定当竭尽全力。” “你等准备准备,便先出发罢。” 待到两人离去后,聂东继续吩咐道:“小武,你领一千二百青州军,务必在明日之前赶往邕山。” “黄凯!” 听到聂东喊自己的名字,黄凯先是一愣,随即抱拳道:“末将在!” 他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青州军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聂东是哪一号人物,但见刘锜都如此恭敬,口称都统,想必来头不小。 至于脸上有刺字…… 狄青脸上也有,人家还当过枢密使呢。 念及此处,黄凯神色越发恭敬了。 聂东下令道:“命你领挑选三千武卫军精锐,暂归武营长麾下,一齐前往伏击。” 既是轻装上阵埋伏,人数自然不宜过多,否则容易暴露。 一千二百青州军,三千武卫军精锐,外加刘锜麾下的五百余骑兵,又是伏击的情况下,足以拿下一万敢炽军。 “末将领命!” 黄凯心头一喜,只觉得自己好似受到了重用,离平步青云不远了。 (本章完) 0194【攒钱不如磨刀】 翌日。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霞,形成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一辆车马上,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将头探出车窗。 似是看到了什么,小女娃稚嫩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奇之色,忍不住大呼小叫。 “阿爹,阿娘,到郡城了!” 闻言,袁铁匠心头一动,赶忙掀开车厢的麻布门帘。 只见官道尽头,矗立着一座高大雄伟的巨城。 近十米高的城墙,竟一眼看到两侧的尽头。 城门口,不断有商队和行人进进出出,好一幅繁闹的景象。 袁工匠只觉心潮澎湃,忍不住感慨一声:“到底是郡城,远不是临淄县能比的。” 事实上,临淄县以前也阔过。 往前倒个七八百年,还没有益都郡呢,临淄才是青州,乃至整个山东的核心。 北齐天保七年,废临淄,建益都。 史书上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废临淄,建益都’,可不仅仅只是修建一座城池,还将临淄的经济、文化、政治,以及最重要的人口,全部都迁到了益都。 一旁的妇人啧啧称奇道:“这么大的城,要住多少人哟。” “只怕不会少于十万人。” 袁工匠到底是搞建筑的,凭借城池规模,便推断出城中住户的大致数量。 一旁的妇人忽然问道:“当家的,到了郡城之后,俺们住哪?俺可是听说了,郡城的房子贵的很哩,外城一间小院都得好几百贯钱。” 这段时日,袁工匠虽帮韩桢办差,得了不少赏钱,零零总总加起来将近百贯。 放在临淄县是一笔不小的积蓄,但在郡城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 袁工匠先是一愣,旋即迟疑道:“莫要担心,县长既然让俺们来,应会安排的。” 以县长的为人,既然把他叫来郡城,定然会安排妥当,总不至于让他自己一家老小租房子住罢? 闻言,妇人点了点头,心里安稳了一些。 这段时日的付出,让韩桢成功在临淄县百姓的心中,树立起了说一不二的守信形象。 信! 古人讲信,也守信。 没有所谓的契约约束,但每个人都下意识的遵守,哪怕只是口头应下。 背信弃义者,不管是谁都会唾弃。 举个例子,司马懿。 历史上篡逆之人有不少,王莽、杨坚、朱晃、郭威以及赵匡胤等等。 这些人在史书上的评价,有好有坏,但大体上,后人谈及时还是保持着较为客观的评价。 唯独司马懿,一直被后人唾弃。 之所以会如此,除了当街杀皇帝这一恶举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司马懿,背信弃义。 洛水之誓! 要知道,洛水之誓并非源自司马懿,而是有典故的。 当初刘秀便许下洛水之誓,且遵守了承诺,没有追究朱鲔的杀兄之仇,还给了他高官厚禄。 正是这一举动,让刘秀得尽天下民心。 一个守信的皇帝,天然就容易获得百姓与官员的好感。 但司马懿呢? 许下誓言没多久,转头就灭了曹爽全族,给后世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坏头。 你司马懿说话跟放屁一样,那些朝臣和世家门阀会怎么想? 往后朝中那些个官员,谁还敢信他的话? 人家赵大虽然得位不正,靠着欺负柴家的孤儿寡母登上皇位,但有一点做的很好,起码遵守了承诺,没有动人家孤儿寡母。 …… 还没进城,就见一支骑兵迎面奔来。 来到近前,张和抱拳道:“见过县长!” 韩桢轻嗯了一声,问道:“这几日城中如何?” 张和答道:“前日有十多名读书人聚众闹事,末将已将其捉拿下狱,请县长定夺。” “杀了!” 韩桢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本以为此次会引出一两条大鱼,结果只有几个小虾米。 不过也无所谓了,错过这次机会,那些人就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他的治下良民! “是!” 张和抱拳应道。 数百辆车队进入郡城后,顿时引来了无数百姓围观。 因为金银珠宝太多,一时间没那么多箱子放置,所以只能大喇喇的堆放在牛车上。 这一幕,可把百姓们兴奋坏了。 他们何曾见过这么多钱,一个个面色惊奇,议论纷纷。 0195【站队的时机】 正要踏过府衙门槛时,韩桢似是想起了甚么,忽地顿住脚步。 命人唤来袁工匠,他吩咐道:“住所为你准备好了,这两日舟车劳顿,你且先将家人安顿好,好生歇息一夜。明日一早,来府衙点卯。” “多谢县长!” 袁工匠心头一喜,赶忙躬身致谢。 韩桢说罢,转头朝着那名皂吏说道:“领他去马磐的宅子。” “是。” 王虎恭敬的应下。 目视韩桢迈步走进府衙,王虎笑吟吟地问道:“不知相公贵姓?” 闻言,袁工匠连连摆手道:“当不起相公之称,免贵姓袁。” 宋时对男子的称呼有不少,年少一些的,可唤作某郎君,若为官宦之子,则称衙内。 壮年男子,一般称官人,富商地主称员外。 而相公,一般只有在称呼为官者时,才会使用。 相,即宰相。 公,为公卿。 二者合一,便为相公,乃是宋时对高官的一种尊称。 宋初时,相公只能用来称呼朝中二品大员,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演变成了七品官员,皆可称相公。 甚至于,民间有些女子,在闺房之中也会唤自家夫君为相公,表达了对夫君的一种期许与尊敬。 那王虎笑道:“袁相公何必谦虚,明日过后,便是正儿八经的相公了!” 作为在府衙门前值差的王虎,岂会没有眼力劲儿。 莫要看对方穿着朴素,但能跟着县长从临淄县来到郡城,关系肯定不一般。 更何况,县长方才的话,他可是听得很清楚,明日让这位袁相公来府衙点卯呢。 一句点卯,便已经说明一切了。 不趁着现在结交,难不成还要等到明日? “说这些尚早。” 袁工匠面色谦虚,心头却颇为欣喜,问道:“不知公差如何称呼?” “俺叫王虎,在家中行三,袁相公唤俺王三便是。袁相公,这边请。” 王虎笑意不减,伸手示意后,便领着袁工匠一家朝着宅子走去。 车夫赶着马车,拖运着家眷与行李默默跟在后方。 宅子距离府衙不远,只隔着两个街道。 一刻钟后,王虎顿住脚步,指着街道旁的一处府邸笑道:“袁相公,这便是县长为你安排的住所!” 当初韩桢进郡城后,一口气杀了十七名官员,并且还抄了家。 这处宅子的原主人,乃是法曹官员马磐。 看着眼前气派的府邸大门,袁工匠不由咽了口唾沫。 他本以为,韩桢给他安排一个外城的两进小院就不错了,哪成想,竟是内城的府邸。 一时间,心中惊喜之余,还涌起一股感激之情。 “这……这是俺们的住所?”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妇人一脸不可置信。 “正是。” 王虎点点头,迈步走上前,伸手在大门上敲了敲。 不多时,大门从内被打开一扇门,一位老人从中走出。 看到老人,王虎说道:“徐伯,县长将这处宅子许给了袁相公住。” “老拙见过袁相公!” 徐伯拱手问候一声,旋即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递过去道:“袁相公,宅子钥匙俱都在此。” 袁工匠接过钥匙,面色疑惑的看了眼王虎。 见状,那王虎立马答道:“徐伯是内城的火政官儿,平日里干些看宅院的杂活儿。” “哦。” 袁工匠立刻明白了。 所谓火政官,并非是官员和胥吏,属于政府外包人员,负责巡夜、打更以及看守无人宅院等工作。 一般都是孤寡老者,或是身有残疾的人,属于福利性质的差事。 待遇很差,勉强能糊口。 交了钥匙后,徐伯又转身进了大门。 0196【有多少真心话,是以开玩笑……】 呼呼呼~ 后院,黑漆漆的里屋中伸手不见五指,隐约间似有猫咪呢喃。 一声又一声,撩人心弦。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张氏软糯地声音响起。 “奴……奴不行了,二郎若不尽兴,去找安娘姐姐罢。” 韩桢心头一动,打趣道:“不如我把安娘叫过来。” 韩张氏顿时急了,一张脸又羞又急,生怕韩桢真去把安娘叫来,有心想要拉住他,可浑身上下如脱力般,一点气力都没有。 无奈之下,她只得求饶:“不要,若安娘姐姐来了,奴家真就不活了。” “开个顽笑。” 见状,韩桢微微一笑,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 韩张氏不由松了口气,软糯的语气嗔怪道:“叔叔呀,就会作弄奴家。” 然而,她不晓得的是。 有多少真心话,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 先种下一颗种子,只需日日浇灌,静等一段时日,就会生根发芽的。 …… 翌日。 韩桢早早地起了床。 照例练习了一刻钟的呼吸法,而后神清气爽的来到前院正厅用早饭。 练习这套呼吸法已经有两个多月。 或许是抱着成则可喜,失之无憾的心态,修习的进度反而比聂东更快。 至于调动全身气力什么的,他感觉不是太明显。 当然,也可能是他本就天生神力,所以感受没有常人那般来得明显。 不过每次练完,一整天都会觉得神清气明,浑身上下通透,就好似冬日里泡了温泉一般,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抛开其他不谈,单单是这一点,韩桢就觉得值了。 更何况,每天就练一刻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 正厅里,安娘与小豆子早早的等在那里。 安娘关心道:“眼下天儿还早,二郎怎地不多睡一会儿。” 昨夜她睡到一半,醒来小解时,隐约听到正屋传来的动静。 这死鬼,昨夜折腾到那么晚,却还起的这般早,真是不爱惜身子。 韩桢微微一笑:“放心,我身子你还不晓得嘛?” 闻言,安娘用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白了他一眼。 只是一想到韩桢那比牛都壮实的体魄,她只觉身子有些发软。 揉了揉小豆子的脑袋,韩桢吩咐道:“小豆子也到了进学的年纪,这两日可寻一个私塾。” “嗯,奴家省的。” 安娘点了点头。 这时,一旁的小豆子却苦着脸道:“阿娘,俺不想进学,要不你跟二叔再生一个弟弟,让他进学罢。” 韩桢顿时乐了,一旁的安娘却被闹了个大红脸,一把拧住小豆子的耳朵,又羞又气道:“你这死孩子,谁教伱这么说的?” 小豆子梗着脖子道:“没人教俺,俺就是不想进学读书,俺要像二叔一样当大英雄。” 安娘作势便要打,却被韩桢拦住了。 他笑道:“小豆子有志气,不过大英雄也需进学,你见过有哪个不识字的英雄?” 小豆子一愣,讷讷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二叔小时没进学,是因为家中贫苦,后来大一些了,也找县城里的秀才学识字。”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读书总是好的,不求往后能有多大成就,能明是非辨黑白,就行了。” 小豆子郑重地点头道:“俺听二叔的。” 他其实不懂韩桢说的这些,只是觉得,连二叔都要读书,那自己也要进学。 韩桢笑道:“这才乖。” 眼看着不服管教的儿子,被韩桢三两句哄的服服帖帖,安娘一时间心头有些五味杂陈。 家中到底还是需要一个顶梁柱。 转过头,韩桢叮嘱道:“小孩子皮实,偶尔打一顿没什么。可在这种事情上,就不能一昧的打骂了,需适当的引导。” “奴晓得了。” 安娘应了一声,看向韩桢的桃花眼,似要滴出水来。 原先家中艰难,丈夫摔断了腰,整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婆婆又瞎了眼,她要为了一家生计忙碌,哪里有空闲教导小豆子。 就算教育,无非也就是打骂罢了。 如今,有韩桢帮着管教,她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放下了。 这时,丫鬟们端来了早饭,韩桢招呼道:“吃饭罢。” 坐在正厅里吃了早饭,就见廊厅尽头,一个天真漫烂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来。 少女一身淡蓝色的襦裙,双手背上在后,双丫髻上系着的粉色丝带垂落在耳边,随着走动,不断来回摇曳。 “夫君!” 瞧见韩桢,麻舒窈甜甜一笑,麋鹿般的大眼睛里,荡起一抹欢喜。 每一次见到麻舒窈的时候,她的脸上似乎都挂着笑意。 或欣喜,或窃笑,或狡黠……如明媚的暖阳。 这样一个不矫揉做作,不无病呻吟,天真烂漫,活泼灵动的小娘子,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 唯一的遗憾就是太小了,需得再养两年。 若是换成林晚晴那个年纪…… 麻舒窈小跑着进入正厅,来到韩桢对面坐下。 一时间,阵阵少女的清香扑鼻而来。 韩桢问道:“可用过早饭了?” “用过了。” 麻舒窈乖巧的点了点头。 四下看了看,她好奇道:“嫂嫂还没起么?” 韩桢面色不变道:“你嫂嫂这两日许是累了,让她多歇息歇息。” 安娘隐晦的白了韩桢一眼。 嗯,确实累了。 一路舟车劳顿,又折腾到大半夜,不累才怪呢。 吃完早饭,小豆子放下碗筷,语气期待地问道:“二叔,俺能去看看大虫么?” “走,一起去。” 韩桢站起身,迈步朝着花园走去。 小豆子一脸兴奋,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的出了正厅。 只见花园之中,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笼中关着一头斑斓猛虎。 见到韩桢,猛虎立刻站起身,朝着他低吼一声,随后抬起前爪,扒拉了一下铁笼。 昨夜回来后,他倒是忘了这老虎,忘了喂食。 念及此处,韩桢唤来仆役,吩咐他去市集上买几只鸡鸭回来。 老虎好像不能经常吃猪肉,具体情况他也不太清楚,所以干脆猪肉牛内脏和鸡鸭换着喂。 至于羊肉……想都别想。 这会儿的羊肉价格都快贵上天了。 若不是为了防止老虎逃走,他都想让老虎自己出去捕猎填饱肚子了。 不多时,仆役便拎着七八只鸡鸭回来了,大约十几斤,足够猛虎吃一顿了。 老虎顿时来了精神,一双吊睛死死盯着仆役手中的鸡鸭。 咕隆! 仆役被看的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见状,韩桢接过鸡鸭,朝着铁笼里扔进一只。 老虎动都没动,只是仰起头,张开血盆大口,十分精准的叼住鸡。 微微用力一咬,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鸡,顿时没了动静。 站在铁笼边,韩桢可以清晰的听到,鸡骨被咬碎的脆响。 一只肥鸡,对猛虎来说只是开胃小菜,三两口便没了,只剩下一地鸡毛。 舔了舔嘴唇,猛虎继续盯着剩下的鸡鸭。 韩桢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这老虎看着笨拙,没想到进食还挺灵活,愣是没吃到什么毛。 八只鸡鸭,转眼间都进了猛虎的肚中。 韩桢又唤人拿来一个陶碗,装了清水后,放进铁笼中。 猛虎立刻凑上前,低下头舔舐碗里的水。 待到吃饱喝足,猛虎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姿态,往那一躺,有一搭没一搭的清理着毛发。 一旁的小豆子瞪大眼睛,一副既害怕,却又好奇的神色。 韩桢面色严肃的叮嘱道:“往后莫要独自来看大虫,知道吗?” “二叔,俺知道了。” 小豆子见他板着脸,赶忙点头应下。 喂完了老虎,韩桢洗了洗手,交代了麻舒窈两句后,便骑着战马去府衙上差了。 府衙外,袁工匠早早地等在那里,正和门口值差的皂吏王虎闲聊。 “见过县长!” 几人齐齐躬身问候。 “随我进来。” 将战马交给王虎,韩桢招呼一声,龙行虎步的踏入府衙之中。 走进大堂,来到堂案后坐下,韩桢朗声道:“我打算设立工程院,职能与将作监相仿。” 工程院,袁工匠不知道是什么。 但一说将作监,立刻就明白了。 此时此刻,袁工匠只觉心跳加速,竖起耳朵,等待韩桢接下来的话。 韩桢继续说道:“现命你为工程院院长,不日将会有告身官服发下。” 虽说他是反贼,如今也只是草台班子,但该有的东西却不能少。 仪式感很重要,而告身与官服,便是官员仪式感中最重要的一环。 千万莫要小看这东西,多少人读书人寒窗苦读一辈子,就是为了能穿上一身官服。 越是草台班子,反而越要注重这些,如此一来,在文人与百姓眼中,才会显得合乎礼数,显得正统。 自从定下胥吏可升官的策略后,韩桢便寻人开始订做官服。 从九品的青色朝服,到五品朱色朝服,分别制作了十几套。 样式、规格以及材料,都与朝廷下发的官服别无二致。 朝服不存在什么工艺难点,仿制起来很容易。 袁工匠躬身行礼,声音哽咽:“俺……下官,多谢县长!” 韩桢轻笑道:“好好办差,便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袁工匠神色郑重,一字一句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漂亮话往后再说。” 韩桢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自今日起,郡城官营作坊的匠人,全部归入工程院。工程院选址建造,全权交由你,到时列出一份详细的账目,交予户曹,审查过后便会给你拨款。” 不待袁工匠说话,就见韩桢继续说道:“另外,我需要你尽快帮忙建造一个大型军械工坊!” 钱到位了,如今他要开始暴兵了。 而想要暴兵,那么军械自然必不可少。 光靠临淄县的水力锻造工坊,短时间内打造不出那么多军械。 哪怕抛开一万五千步卒不谈,光是五千重甲骑兵所需的军械,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所以,他需要更大的兵工厂。 五千重甲骑兵,听上去好像不多,但纵观古今,中原王朝能有如此多重甲骑兵的朝代,屈指可数。 掰着手指头满打满算,也就汉唐这两个朝代了。 至于一万重甲骑兵,那更是一个都没有。 不是不想搞,而是实在搞不起。 当然,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受限于当时的生铁产量,以及冶炼工艺等等。 其实,最有希望组建上万重甲骑兵的朝代,是宋朝。 宋朝的生铁产量,相较隋唐时期,已经翻了七八倍,冶炼工艺也更加先进成熟。 最关键的是,宋朝商业发达,外加占城稻的引进,有钱又有粮。 但是很可惜,这么多钱,朝廷并未用在正途上。 当初静塞铁骑勇猛彪悍,数次正面击溃辽国铁林军,若是围绕静塞铁骑组建一支精锐重骑兵,哪还有西夏什么事。 宋徽宗赵佶修个艮岳,前前后后花了不下八千万贯。 八千万贯啊! 这笔钱要是用在军事上,别说一万重甲骑兵了,两万也能整得出来。 袁工匠拱手道:“下官领命!” 韩桢叮嘱道:“工程院可以缓一缓,但军械作坊慢不得。” “县长宽心,下官晓得轻重缓急。” 袁工匠面色肃然的点了点头。 韩桢抽出一张纸,笔走游龙的写下一份手谕,递过去道:“这份手谕你收好,建造军械作坊时,可凭手谕调用府衙三班六曹的胥吏。” 由于工程院刚刚建立,且袁工匠今日才上任,对府衙也不熟悉,有了这份手谕,能让他行事时方便许多。 恭敬的接过手谕,袁工匠轻轻吹干纸上墨迹,而后折起收进怀中:“下官这就去办。” “去罢!” 韩桢摆摆手。 目视袁工匠离去后,韩桢又命大堂外值差的皂吏,将麻允迪唤来。 麻家如此有诚意,给出如此丰厚的嫁妆,那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不多时,麻允迪迈步走进大堂,躬身作揖:“见过县长。” 韩桢笑问道:“这几日在户曹当差,感觉如何?” “尚可。” 麻允迪答道。 “我知你心中有怨气,觉得任一胥吏,屈才了。” 韩桢的话,让麻允迪心头一惊,赶忙否认道:“卑职并无此意,县长既然安排卑职为胥吏,必有深意。”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并未纠结这个话题,说道:“我准备创办进奏院,发行邸报!” 邸报! 如此好的宣传方式与手段,韩桢怎么可能放过。 有句话说的很好,舆论高地就在那里,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大宋放着这么好的舆论武器,却不去使用,反而让各种小报满天飞,那韩桢这个反贼,可就不客气了。 (本章完) 0197【你这蠢货!】 邸报的前身,最早始于西汉。 西汉实行郡国并行制,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办事处,这个办事处就被称为“邸”,且派有常驻代表。 派驻的代表们,需要将皇帝谕旨、臣僚奏议、有关官员的任免调迁等一系列重要消息,一字不落地誊录,随后快马加鞭送往属地。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官方报纸,是在唐时才出现,只不过当时仅仅是为地方官员服务。 到了宋朝,因为读书人激增,识文断字者也比隋唐时期更多,这些人反而成了邸报的主力消费者。 甚至,还延生出了一种职业,读报人。 有不少百姓不认得字,或者说认识字不多,但又想看邸报和小报,了解各种时政消息、以及繁华的东京城有哪些趣闻轶事。 怎么办呢? 读报人便应运而生了。 通常都是几十号百姓凑在一起,一人出一文钱,让读报人念给他们听。 不少落魄的读书人以此为生,养家糊口。 也正是发现邸报有利可图,所以才催生了无数小报。 韩桢办邸报,不为赚钱。 甚至他都已经想好了,每年投入一百万贯。 只为宣传,用作舆论武器。 千万别小看邸报,在信息传播手段匮乏的古时,邸报就是读书人以及市井百姓了解外界的唯一渠道。 掌握了邸报,就等于掌握了舆论话语权。 在潜移默化中,引导百姓和读书人的思想。 “邸报?” 麻允迪微微皱起眉头,显然看不上这份差事。 他自然不敢明着拒绝,委婉道:“县长,卑职从未接触过邸报,担心会坏了县长的大计。” 见状,韩桢不由暗自摇头。 麻家也就麻彦民是个人物了,子孙辈里除了麻舒窈沾些灵气,其余人俱都资质平庸。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平庸的麻家,往后能省去许多麻烦。 念及此处,韩桢懒得浪费口舌解释,下令道:“无妨,我相信你的才能。现命你为进奏院院长,明日将会有告身与官服送往麻府。” “这……下官多谢县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麻允迪也只得应下,作揖道谢。 “今日便不用在户曹上差了,回去准备一番,对进奏院的建设规划,写一份折子递过来。” 韩桢说罢,朝他摆摆手。 “下官告退!” 麻允迪躬身行礼后,转身出了大堂。 一路回到户厅,先是向王委中说明情况,交卸了差事,随后又与胥吏同僚们告别。 “恭喜麻兄高升!” 苏昭德拱手祝贺,眼中闪过一抹羡慕之色。 心里不由暗叹,麻家倒是走运,出了麻舒窈这么个钟灵毓秀的小娘子。 麻舒窈许给韩桢做小妾这件事,麻家虽没有大肆宣扬,但也并未遮掩。 所以,城中的豪门大户基本都知晓了。 麻允迪强自打起笑脸:“苏兄不日也会高升,在此先行祝贺了。” “借麻兄吉言。” 苏昭德谦虚一笑。 苏昭德升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毕竟他苏家好歹也上了韩桢这辆战车。 虽然比不上麻家,但也帮了韩桢大忙。 凭着苏家在青州士林的名望,不少读书人前来应征胥吏。 “苏兄,告辞。” 道别之后,麻允迪乘坐牛车,一路回到家中。 正厅之中,麻彦民正在给小孙子授课。 在古时,学问是一个世家最核心,也是最宝贵的财富。 钱财与田地固然重要,但终归是外物。 只要学问还在,哪怕家族一时没落了,往后也还会有崛起的机会。 麻彦民端着茶盏,随口问道:“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少而任重,鲜不及矣。” 闻言,孩童立刻答道:“‘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胜其任也。” “何解?” 麻彦民抿了口热茶,继续考校道。 孩童磕磕巴巴地答道:“君子……恶……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麻彦民不急不缓道:“如伯益者,贤而多能,本欲受禅让而为王,岂有“不胜其任”之理。只不过天下已不是选贤任能的大同之世,而是已经到了任人唯亲的小康社会。伯益再贤,能胜其任,天命不用矣。所以,子贡才会说,天下之恶皆归焉。” 孩童微微歪着脑袋,不解道:“阿爷,尧晚年被幽囚,舜暮年死于野。这说明禅让之说,本就是有名无实,为何子贡会将罪责全都推在大禹和夏启的头上呢?” 麻彦民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轻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颇为难得。尧舜禹三位先贤,不管是如何得位,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俱都是当世之贤圣,众望所归。” 孩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见麻允迪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外。 “父亲!” 孩童恭敬的问候一声。 见状,麻彦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放下茶盏道:“今日怎地这般早便下差了?” 麻允迪答道:“县长给孩儿安排了一件差事。” 麻彦民似乎并不意外,轻轻抚弄着胡须,问道:“是何差事?” “进奏院院长。” 麻允迪先前在府衙时,一直压着心思,此刻终于忍不住了,不由大吐苦水道:“父亲,我麻家对他可谓是掏心掏肺,结果却换来一个进奏院院长。办邸报能有甚作为?” 听到自家儿子的抱怨,麻彦民抚须的动作微微一滞,旋即便又恢复如常。 只见他面色不悲不喜,语气淡然道:“哦?不知伱想任何差事?” 麻允迪并未察觉到父亲的异样,自顾自地说道:“孩儿听说他已调兵攻打寿光,张万仙定然不是对手,只怕用不了多久,寿光与昌乐便会落入手中。届时,寿光昌乐二县官吏俱无,百废待兴,孩儿想谋一个知县的差事。” “嗯!” 麻彦民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小孙子和蔼地笑道:“欢儿,今日课业就到这里了,去顽罢。” “阿爷,阿爹,欢儿去顽了。” 孩童收起书本,欢天喜地的小跑着出了大厅。 目视着小孙子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麻彦民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大厅中炸响。 这一巴掌,不可谓不重。 只见麻允迪白净的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嘴角都隐隐出现了一丝血迹。 麻允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懵了。 愣了片刻,待回过神后,他赶忙躬身道:“父亲,孩儿知错了!” 自及冠之后,父亲便再也没打过自己,即便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最多也只是训斥罢了。 方才这一耳光,让他心头一震,不由升起一股恐慌。 “呵呵!” 麻彦民冷笑一声,揶揄道:“你可没错,进奏院哪比得上知县威风。为父这就去府衙,豁出老脸,为你求一个知县的差事!” 见麻彦民作势要起身,麻允迪顿时慌了,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连连道歉:“父亲,孩儿真的知错了。” 麻彦民重新坐下,冷声道:“你既知错,那你且说说,你错在哪?” 麻允迪答道:“孩儿不该抱怨,心生不满。” 闻言,麻彦民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再度睁开眼时,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岁,浑浊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之色。 迎着父亲的目光,麻允迪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不由说道:“孩儿愚钝,还请父亲明示。” “唉!” 麻彦民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韩桢,他为何要建进奏院?又为何要办邸报?” “这……想来是一时兴起,顺带安置孩儿,还我麻家的人情。”麻允迪沉思片刻,给出了答案。 “安置你?” 麻彦民气极反笑:“你麻允迪有多大的脸面,能让人家为了安置你,特意创办进奏院?” “他韩桢创办进奏院,是打算利用邸报,收拢读书人与百姓的民心。” 麻允迪一愣,不解道:“邸报如何收拢民心?” 麻彦民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指着他大骂道:“你这蠢货,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都学到了狗肚子里?不知何为三人成虎?只需在邸报上隐晦的谈及大宋如何糜烂,当今官家如何昏庸,他韩桢如何英明神武,治下如何清明安乐。” “百姓痴愚,那些个读书人也好不到哪去,真假善恶,哪里能分得清。长久以往,自然深信不疑。” 嘶! 麻允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震惊。 经过自家父亲这么一点拨,他这才明白韩桢的用意。 见他面露恍然之色,麻彦民略微平复的一些心情,继续说道:“邸报,乃是他韩桢往后争夺天下的一大利器。如此重要的差事交于你,你不思感激,竟还想着那破知县,何其愚蠢!” 说罢,麻彦民再度闭上眼睛。 他麻家赌上全部身家,而韩桢也投桃报李,许了一份重要的差事。 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偏偏自家这个蠢儿子,竟觉得委屈了自己。 麻允迪关心道:“孩儿已知晓了,往后定当用心办差,父亲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麻彦民睁开眼,看着儿子一脸孺慕之情,他忽地笑了:“这样也好,有悠悠在,可保我麻家百年无忧。” 人的一生,要学会接受三件事。 父母平庸,自己平庸,以及孩子的平庸。 自家儿子虽资质平庸了些,但读书也算刻苦,待人真诚,孝敬父母,终究是瑕不掩瑜。 况且,正如他所说的,平庸些也好,太聪明,反而会遭忌惮。 伴君如伴虎! 念及此处,麻彦民心情渐渐平和,端起茶盏道:“韩桢还说了什么?” 见父亲恢复如常,麻允迪不由松了口气,答道:“县长让孩儿准备一番,写一份关于进奏院建设规划的折子递上去。” 麻彦民语重心长道:“我麻家积攒了多年的声望,该用就用,招贤纳士,群策群力。你只需记住一点,我们与韩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雪中送炭这份情意在,有悠悠在,不管今后如何,他韩桢都不会亏待了我麻家。所以,莫要嫉贤妒能。” “孩儿省得!” 麻允迪神色肃然的应道。 “去罢!” 麻彦民摆摆手,似是乏了。 …… …… 府衙大堂中。 赵霆恭敬的站在下方,汇报着自己这几日的成果。 “县长,下官已与三处马监谈妥,不日将会有八百匹战马送往郡城!” 八百匹!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笑道:“此事你办的不错,届时战马到了,少不了你的报酬!” 赵霆却面露难色:“只是……” “只是什么?” 韩桢目光微微眯起。 “好教县长知晓,这八百匹战马,原本该途径济南府送往益都。可如今济南府被李黑虎占了,只能绕路从东平府走。” 赵霆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张叔夜就在东平府,八百匹战马,即便分批次运送,依旧显眼,若是被张叔夜发现,下官暴露事小,八百匹战马被扣下事大啊!” 这倒是个问题。 李黑虎如今盘踞济南府,导致其他路的战马和军械,想要运到益都,就必须绕路而行。 这路一绕,路程长了,时间久了,自然就容易横生波折。 韩桢手指轻轻敲击着堂案,脑中开始思索对策。 李黑虎暂时不能动,他还需要靠李黑虎当挡箭牌,吸引西军的注意。 那么,就只能开辟新的路线了。 思索片刻后,韩桢已有了对策,但还需从长计议,待聂东与刘锜凯旋归来后,再做计较。 想到这里,韩桢吩咐道:“此事我已有对策,你通知那些马监,晚些再将战马送来!” “下官遵命!” 赵霆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有办法就行,否则到手的钱财,可就飞了。 说话间,刘宓领着四名胥吏,迈步走进大堂。 一段时日不见,刘宓消瘦了不少,原本白净的面庞,也变黑了。 韩桢慰问一句:“刘通判这些时日辛苦了!” “多谢县长关心。” 刘宓拱了拱手,朗声道:“多亏了县长调来的百名胥吏,日以继夜之下,终于完成了差事,请县长查阅。” 说罢,那四名胥吏上前几步,将怀中抱着的高高一摞账目,恭敬的堆放在堂案之上。 想起那一百名胥吏,刘宓心中就不由感慨。 见过勤勉的,但没见过如此拼命的胥吏。 真正做到了废寝忘食。 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睡醒便开始办差。 关键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百个胥吏俱都如此。 原本需要数月才能完成的差事,愣是只用了十天。 十天啊,统计了近三十万人的户籍,以及丈量了上百万亩田地。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刘宓都不相信。 属实离谱! (本章完) 0198【以科考定胜负!】 一百个人,抢六个岗位。 能不卷么? 再说了,比起后世的考公,眼下这就是小巫见大巫。 韩桢随手拿起一本账目。 厚实的书衣上,写着一行大字《益都郡户籍册·外城东·卷三》。 账目翻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扉页。 扉页上,用极为漂亮的梅花小楷,写上整本账目的凡例。 所谓凡例,谓之发凡起例。 就是一本书的著作内容和编纂体例,用最简洁明了的文字,描述大致内容。 凡例下方则是目录,每一个目录都是一条街道,细致到多少页,一目了然。 比如第一页到十七页,记载的乃是浣衣巷。 往后官吏们翻看查阅资料,只需看一眼扉页的目录信息,便能迅速找到想查找的信息资料,大大提升了办差效率。 一连翻阅了几本户籍,韩桢满意地笑道:“这份差事办的不错,记你一功。这段时日辛苦了,许你两天假期,不算在休沐之内,好生歇息歇息!” 刘宓是好吃贪财,但不能因此就否认他的才能。 事实上,能从几十万举人中脱颖而出,高中进士,并在五十岁之前混到正五品,任青州通判,要说他是个蠢材,任谁都不信。 瞧瞧常知县,蹉跎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七品知县。 刘宓先前那般做派,只不过是因为上位者昏庸,导致整个官场环境俱都是如此。 大宋官员,三年一任。 每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根据任期内的政绩,最终决定是升迁还是平调。 但,到了宋徽宗时期,一切都变了。 官员调任极其频繁,任满三年者少之又少,经常出现刚刚上任还没半年,便被朝廷一纸调令,调往其他地方。 甚至于,上任的路都走了大半,结果忽然收到调令,无奈之下只能赶往另一处上任地点。 这种情况之下,官员如何治理百姓? 别说办实事了,能理清治下那些士绅大户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就已经算不错了。 任何一项利民政策,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甚至更久才能见到成效。 就比如鼓励百姓开垦荒田,荒田开垦了,至少一年后才能带来收益。 况且,古时出一趟远门,是极其遭罪的事情,动辄两三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以至于出现官员病死在路上的惨剧。 那怎么办? 努力捞钱呗。 多捞些钱,上下打点一番,调回东京城当个升朝官儿岂不美哉? 哪里还需遭舟车劳顿的苦。 这就是为何,常知县对调回东京城当升朝官如此执着的原因之一。 “多谢县长!” 刘宓长出一口气,心知自己算是通过了考验。 自从他亲手杀了录事参军之后,就彻底上了韩桢的贼船,赵宋那边肯定回不去了。 擅自诛杀朝廷命官,还是正六品的文官,赵佶就算碍于祖训,不会砍了自己脑袋,但也少不了流放崖州。 流放崖州,几乎与死无异。 更何况,前几日他已经修书一封回老家,算算时日,家眷怕是已经抵达洪州,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抵达益都。 他与赵霆都是人精,岂不知韩桢留下二人性命,是因为留待他们性命还有用处。 性命是留住了,可官儿呢? 当过官,掌过权,尤其是一州通判这样的地方高官,再让他回去当一个平头百姓,刘宓一万个不愿意。 想要保留官职,必须展示自己的才能。 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自问已经摸清了韩桢的性情。 这就是个不拘小节的实干派。 只要能力出众,守规矩,一些小缺点,韩桢是不会在乎的。 “县长若无事,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刘宓拱了拱了手,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为了能继续当官儿,他也是豁出去了,这段时日起早贪黑,跟着那帮胥吏们一起废寝忘食的办差。 “嗯。” 韩桢点点头。 忽地,府衙外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高呼,听声音似乎是从外城传来。 隐约间,还能听到急促的马蹄声。 韩桢微微眯起眼睛,浑身上下散发出浓郁的煞气,沉声道:“来人,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 闻言,大堂外两名值差的皂吏立刻朝府衙外跑去。 刘宓与赵霆对视一眼,心中又惊又惧。 韩桢眼神锐利,大脑飞速转动。 兵变还是民变? 细细想来,不管是兵变还是民变,都不太可能。 就在他思索间,那两名皂吏一脸狂喜的从府衙外跑回来,口中兴奋的大喊:“县长,捷报!寿光、昌乐大捷,阵斩六千,俘虏五万!” 呼! 听到是捷报,刘宓与赵霆顿时松了口气,旋即齐齐躬身道:“恭喜长,剿灭敢炽军!” 两人眼中透着兴奋之色,发自内心的喜悦。 既然上了韩桢的贼船,那自然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韩桢实力越是强悍,他们也就越高兴。 韩桢浑身上下的煞气散去,面色如常的轻嗯了一声。 寿光、昌乐大捷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心中毫无波澜。 一千五百精锐步卒,外加五百余重骑兵,这要是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张万仙,那聂东与刘锜也不用回来了。 不多时,三名风尘仆仆的青州军士兵,快步踏进府衙大门,直奔大堂而来。 为首之人,韩桢有印象,乃是斥候营的一名队正,罗井。 此刻,罗井手中捧着一个木盒,走进大堂后,躬身道:“禀县长,寿光、昌乐大捷,阵斩六千,俘虏五万!贼首张万仙伏诛,首级在此,请县长一观!” 说着,他上前几步,恭敬的将木盒呈在堂案之上。 闻言,韩桢伸手打开木盒,露出一颗被石灰腌制过的头颅。 虽已死,但面部依旧透着一股狠戾,阴鹜的双眼怒目圆瞪。 他没什么恶趣味,也不喜欢欣赏死人的脑袋。 至于此人是不是张万仙,韩桢不觉得聂东与刘锜有胆子敢骗自己。 看了一眼后,便合上木盒,他问道:“北海军可有察觉?” 罗井如实答道:“禀县长,我等赶往昌乐时,北海军早已撤离。” “嗯!” 韩桢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拿下寿光与昌乐并不难,但拿的迅速,拿的的漂亮,且没有打草惊蛇,这就很体现聂东与刘锜的能力。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 “县长,聂都统与史参军俱都让卑职带回一封书信。” 罗井从怀中取出两封信,再次呈了上去。 接过信件,韩桢照例检查了一遍火漆与自封,确认无误后,这才拆开查看。 这一封是聂东寄来的书信,主要是询问他,寿光与昌乐该如何布防,留守多少兵力等等。 略微思索了片刻,韩桢抽出纸笔,笔走游龙的开始回信。 五万敢炽军战俘,听上去似乎很多,实则真正用以作战的士兵,只有两三万人。 韩桢在信中吩咐聂东,在那两三万敢炽军中,挑选气血悍勇之辈,押送回益都,剩余战俘全部交由史文辉处理。 另外,两县分别留守三百青州军步卒。 三百步卒,足够用了。 别忘了,两个县城可都有大批曾经的敢炽军战俘,这些人是真正上过阵,杀过人的。 若有敌军攻城,只要赏钱到位,军械一发,立刻便能组织起数千人的守军。 最后,韩桢勒令他们三日后,带着武卫军与敢炽军战俘,班师回到益都。 写完给聂东的回信,韩桢又拿起史文辉的信件。 这封信很长,总结起来就十二个字。 安抚战俘,收拢逃户,轻徭薄赋,发展商业。 张万仙率领的敢炽军如过境蝗虫,将寿光与昌乐两县的官吏与士绅地主,统统杀了个干净,破坏程度比先前的临淄县都要彻底。 不过这对韩桢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如今,这两个县几乎相当于一张白纸。 就任官员,可以尽情的泼洒笔墨,一展胸中抱负,且没有任何掣肘。 迅速写了一份回信,韩桢将两封信交给罗井,吩咐道:“快马加鞭,送往寿光、昌乐!” “得令!” 罗井将两封信贴身放好,随后带着两名手下,匆匆出了大堂。 目视他们离去的背影,韩桢朝着刘宓笑道:“刘通判回去歇息罢,顺便将那些胥吏唤来。” “下官告退!” 刘宓躬身作揖,转身离去。 很快,一百名从临淄县调任来的胥吏,纷纷走进大堂。 一时间,原本宽阔空荡的大堂,顿时被挤的满满当当。 这些胥吏一个个都带着黑眼圈,神色萎靡,但眼神却炯炯有神。 此刻,胥吏们目光炙热的看着韩桢,兴奋中又透着些许忐忑。 方才斥候们的高喊,他们自然也听到了。 寿光、昌乐大捷,当官的机会来了!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微微一笑,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木盒,开口道:“你们应当也知晓了,张万仙伏诛,寿光与昌乐二县已落入我手中。我先前承诺过,两县共有六个官员实缺,现在是时候兑现了。” 嘶! 大堂内,胥吏们的眼神更加炙热了,呼吸都变得急促且粗重。 “不过……” 韩桢话音一转,佯装为难道:“不过先前的差事,伱等都表现优异,着实让我有些难以抉择。所以,我决定在三日后,举办一场锁厅试。以科考定胜负,前六甲者,将会赐下告身官服,不日便会走马上任!你等可有意见?” “卑下并未意见!” 一百号人齐齐拱手应道。 锁厅试。 以科举定胜负。 不管任谁都挑不出毛病,只觉得韩桢此举公平公正,正合他们的心思。 (本章完) 0199【这胥吏麻家当得,我当不得?】 韩桢轻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息,准备三日后的锁厅试。” “卑下告退!” 胥吏们齐齐作揖,陆陆续续的出了大堂。 事实上,这批人里哪些能力出众,韩桢心里都有数。 结合常玉坤与刘宓给出的意见,对于六个官员的名额,他基本已经敲定了。 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举办锁厅试? 因为这场锁厅试,压根就不是为了这些胥吏们办的。 这就是一场秀,是给全城百姓,尤其是豪门大户以及那群读书人看的大秀。 胥吏,可以当官! 一时间,原本拥挤的大堂,只留下恍然大悟的赵霆。 早就听刘宓说,这群胥吏一个个办起差来简直不要命,之前他还不理解。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能当官儿啊! 换位思考,他若是胥吏,能有当官的机会,只怕比这帮人更加拼命。 忽然之间,赵霆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等等! 胥吏当官? 这……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赵知州!” 就在这时,韩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霆一个激灵,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神色恭敬道:“下官在!” 韩桢问道:“本州提学是谁?” 提学,全称是提举学事司,设于崇宁二年,掌管本路州县学政,每年巡察所部州县学官及生徒的优劣勤惰,予以奖惩。 宣和三年,曾被宋徽宗罢黜过,不久后复置。 这样的操作,自从赵佶上位后比比皆是,处理朝政完全凭个人喜好与当天的心情。 突然某一天心血来潮,就会罢黜某个官职,又或是增添一个新官职。 赵霆如实答道:“禀县长,本州提学乃是宋维,上个月因病告假,一直在家中养病。” 韩桢又问:“这宋维品行如何?” 一个提学而已,他先前还真没怎么关注。 “宋维其人性情刚正,颇有才学,只不过他命不好,师从陈瓘,学的乃是洛学。蔡相……京禁绝洛学与蜀学,又与陈瓘是死敌,宋维自然讨不得好。最初任集英殿修撰,后来被贬,外放青州提学。” 韩桢对新学洛学之争不太了解,吩咐道:“晚些下了差,代我去探望一番,看看能否为我所用。” 赵霆应道:“下官省的。” 韩桢继续吩咐道:“对了,三日后的锁厅试,便由你来担任主考。” “下官领命!” 赵霆面色一喜,赶忙拱手应下。 …… 方才斥候传回的捷报,为郡城的繁闹增添了几分欢庆。 大街小巷,茶肆酒楼之中,处处可见百姓谈论寿光、昌乐大捷之事。 此时,卓楼大厅,东南角的角落中,几名身穿儒袍的读书人,正在饮酒。 其中一名年轻人,衣着相比另外四人,朴素不少。 淡青色的儒袍隐隐有些泛白,下沿处还有一块补丁。 腰间缠着的也只是一根麻布,相比其他人的雕花镶玉的腰带,显得无比寒酸。 尽管如此,年轻人脸上却没有丝毫拘谨与尴尬,淡然自若。 一名身穿月白儒袍的方脸青年,语气感慨道:“韩桢兵峰之利,超乎吾等的预料,这才短短几日时间,便剿灭了号称十万之众的张万仙,着实可怖。” 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之人,面露不屑,嗤笑一声:“敢炽军虽号众十万,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剿灭张万仙,在吾看来不过如此,文熙兄何必吹嘘呢。” 此人名唤谈兴忠,之所以不遗余力的贬低韩桢,是因为他的老师,乃是王家之人。 王家被屠,他自然怀恨在心。 不过他又没那个胆子,只敢私下诋毁,说些酸话。 事实上,前几日韩桢离开郡城回临淄之时,有十几名王家门生暗中密谋,准备串联城中豪绅大户,说服赵霆、刘宓等一众官员,发动兵变。 在这些王家门生的想象中,自己振臂一呼,城中豪绅大户必当响应。 届时,算上各家护院以及衙役弓手,转眼间便能凑出一支上千人的军队。 而城中留守的青州军,才不过五百而已,稳操胜卷。 但到了起事之日,不但所有大户都选择了沉默,冷眼旁观。 就连王家曾经的门生,也纷纷拒绝。 这其中,就包括谈兴忠。 那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道:“谈兄此言差矣,吾听闻张万仙曾立下规矩,敢炽军劫掠所得五成上缴,剩余皆归自己所有,此乃狼军之道。因此每每作战,敢炽军上下俱都争先恐后,悍不畏死。” “若真如谈兄所说是乌合之众,只怕早就被武卫军剿灭了,何需等到今日。” 这番话顿时引得另外三人赞同。 谈兴忠面子有些挂不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面上却笑道:“祁兄这般帮着那韩桢说话,莫非想要投贼?” 闻言,先前开口的方脸青年皱眉道:“谈兄,过分了,祁兄岂是这种人!” 祁蒙正色道:“我知谈兄因王家之事,致使心中不快,但方知私仇不及公,好不废过,恶不众善,义之经也。王家是否遭了韩桢的毒手,我并不知晓,不过他手下的青州军,我却是亲眼见过,一个个彪悍凶猛,有汉唐之遗风。由此可见,韩桢于军阵一道,颇有心得。” 谈兴忠拱了拱手,面色惭愧道:“祁兄恕罪,方才是为兄失言了。” “谈兄不需道歉。” 祁蒙摆摆手,轻笑道:“我确实有投了韩桢之意。” “啊?”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纷纷一惊。 方脸青年赶忙劝道:“祁兄三思啊,这韩桢乃是一介反贼,一旦沾上,我等清白之身,可就彻底毁了。况且,西军即将南下,届时韩桢能否挡住西军,犹未可知。” 另外两人也点点头,附和道:“文熙兄所言有理,眼下投贼,殊为不智。以祁兄的才学,只待明年春闱,必当金榜题名。” “诸位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意已决。” 祁蒙先是拱了拱手道谢,旋即解释道:“自韩桢进城后,所作所为,我俱都看在眼中,心中已有决断。” 在座的都不是读书读傻了的酸儒,这段时日观察下来,韩桢是什么样的人,各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祁蒙微微顿了顿,语气苦涩道:“况且,家中艰难,上有老母供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女。” 连续两次赶考落第,让祁蒙有些心灰意冷,同时随着前两年老母病倒,养家糊口的担子,也愈发沉重。 祁蒙的家境,他们自然清楚。 父亲早逝,全靠老母将他拉扯大,省吃俭用供他读书。 方脸青年立刻出声,仗义道:“祁兄缺钱,只管只会一声便是。” 祁蒙摇摇头:“这些年承蒙诸位同好的关照,祁蒙感激不尽。我已到而立之年,手脚健全,岂能靠旁人接济过活。” 沉默片刻后,谈兴忠不由问道:“祁兄打算作何差事?” 祁蒙答道:“眼下府衙正在扩招胥吏,我打算毛遂自荐。” “胥吏?” 方脸青年眉头紧皱道:“我等饱读诗书,岂能与贱吏为伍?” “呵呵!” 祁蒙却毫不在意,呵呵一笑:“苏家与麻家的大郎做得,我为何做不得。听闻韩桢将胥吏俸禄提高了数倍,想来足以养家糊口。”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 通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他隐隐觉得,韩桢整顿胥吏的手段,应该不止于此。 说不定胥吏会有当官的机会。 苏家和麻家不是傻子,愿意让家中长子去当胥吏,必有所图。 之所以没有说出来,倒不是藏私,毕竟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若是猜错了,岂不是会害了旁人? 又闲聊了一阵后,众人起身结账。 出了酒楼,互相道别之后,各自散去。 祁蒙抬头看了看烈日,觉得时辰尚早,便打算去府衙应征。 就在这时,一辆牛车停在祁蒙身前。 车厢门帘被拉开,露出方脸青年的笑脸:“祁兄,为兄送你一程!” 祁蒙微微一愣,而后解释道:“文熙兄好意心领了,我并非回家,而是打算去一趟府衙。” “不碍事。” 方脸青年摆摆手:“正巧我也要去一趟府衙,顺路!” “那就多谢文熙兄了!” 祁蒙也不矫情,拱手道谢后,便撩起儒袍下摆登上牛车。 方脸青年,名叫朱达,家中世代经营书坊。 虽比不上苏家、麻家这类门阀,但也称得上一方豪绅。 坐在精致的车厢内,祁蒙好奇道:“文熙兄去府衙所谓何事?” 朱达似笑非笑道:“自然是与祁兄一般!” 嘶! 祁蒙深吸了口气,面色诧异的看着对方。 要知道,前一刻朱达还一副羞于胥吏为伍的姿态,苦口婆心地劝解自己。 结果转眼间,便要去应征胥吏。 这番转变,着实让祁蒙没想到。 朱达捻起一颗蜜饯扔进口中,打趣道:“祁兄不厚道啊,竟也学会了藏私。” 祁蒙苦笑一声:“非是藏私,只是心中有所猜测而已,万一害了诸位同好,那就真是罪过了。” 这话旁人说,朱达肯定不信。 但从祁蒙口中说出来,他还是信的。 说实话,他们这些富家子弟之所以会与祁蒙结交,除开对方才学好之外,品性也是一方面。 谁不想有一个品性高洁,有君子之风的挚友呢? “麻家大郎高升了!” 朱达瞥了眼车夫的方向,压低声音,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 祁蒙心头一惊,立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麻家大郎先前是胥吏,如今高升了,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在百姓看来,并没有什么。 毕竟麻家投了韩桢,高升不是应该的么。 但在聪明人眼中,却完全不同。 既然麻家大郎注定要当官,那为何还要先当胥吏呢? 难不成韩桢闲着没事干,想羞辱这两家? 牛车的速度很慢,两人不约而同的换了个话题闲聊。 一刻钟后,牛车缓缓停下。 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少郎君,府衙到了!” “嗯!” 朱达点了点头,转头道:“祁兄,请罢!” 祁蒙掀开门帘,率先下了车,只是刚落地,整个人不由一愣。 只见府衙门前,还停着四辆牛车。 方才率先离去的谈兴忠四人,正站在府衙门前,遥遥拱手:“祁兄,又见面了!” 见到这一幕,祁蒙不由摇头失笑。 (本章完) 0200【千古未闻】 到底是富家子弟,消息灵通。 麻允迪今日上午才升迁,下午他们便得了消息,并从中领悟到韩桢传递的意图。 相比之下,如祁蒙这样的普通人,则完全被蒙在鼓里。 若不是他足够聪明,只怕现在也如那些普通士子一般,对胥吏之职嗤之以鼻。 没法子,这就是人家祖辈积攒下来的资源,生来就有。 祁蒙心中并未觉得挫败和羡慕,反而觉得很是自豪。 自己凭借才智,做到了与这些大户几十上百年积攒的资源一样的地步。 六人凑在一起,神色怪异的互相寒暄问候。 祁蒙打量了一眼谈兴忠,苦笑道:“谈兄瞒的我好苦啊!” 要知道,谈兴忠方才在酒楼之中,话里话外可都一直在贬低韩桢。 别说不相熟的人,便是他们这几位好友,都被骗了。 以为他心怀怨恨。 “祁兄恕罪。” 谈兴忠并未多言,很干脆的作揖道歉。 他恨韩桢吗? 自然是恨的。 毕竟他师从王重开,王家遭此祸事,他这个做弟子的,对韩桢怎会没有一点恨意呢。 但这并不妨碍他效忠韩桢。 甚至于,他比郡城中绝大多数人,都希望韩桢能够做大做强,即便无法夺取天下,也该划地为王,自立一方门户。 大家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已非满腔热血的少年,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 谈兴忠自诩学问不错,在诸多同窗之中,也能排进前五。 可放眼整个大宋,就不好说了。 每三年一次的春闱,二三十万全国各地的精英学子,齐聚开封府,只为抢那百十个名额,可想而知竞争之激烈。关键即便是抢到了,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但想补得实缺,也需看运气。 除非是一甲前六名,否则的话,就得老老实实的等着。 运气好,一年半载便能上任。 运气不好,等上三五年那都是常事,甚至有些二甲三甲的进士,七八年都没有补得实缺,凭白在东京城中耗费大好青春。 没办法,北宋冗官问题太严重了。 地盘拢共就那么大,官位就那么多,但每年科举高中的进士却不见少。 冗官问题,自真宗时期开始,就已经显现了,到了徽宗时,达到了最顶峰。 相比之下,韩桢这里就容易太多了。 他韩桢手握虎狼之师,今日可以拿下寿光、昌乐,明日就有可能拿下千乘、博兴与临朐…… 一旦拿下,彻底掌控青州后,立马又会多出十几个官位实缺。 虽同样需要竞争,但想他谈兴忠自幼寒窗苦读,岂会不如一介胥吏? 况且府衙拢共才多少胥吏? 相反,真正被他视为对手的,是祁蒙,是朱达,是自己的这帮挚友。 众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而后迈步来到府衙门前。 值差的皂吏上前一步,询问道:“几位大官人有何事?” 朱达拱了拱手,笑道:“劳烦这位公差通报一声,我等听闻县长正在扩招胥吏,因此特来应征。” “几位稍待!” 这段时日,不断有读书人来应征,皂吏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多时,皂吏回来了:“县长有请!” 府衙门口值差的皂吏,讲究一个看碟下菜。 一般读书人来应征,他是不会报给县长的,而是直接通报吏曹官员。 不过眼下这几人,俱都是城中大户子弟,因此才选择上报县长。 “有劳了!” 朱达微微一笑,隐晦的递过去一把铜钱。 没成想,那皂吏却后退一步,对赏钱避之如蛇蝎,神色肃然道:“职责所在,朱大官人不必如此。” 府衙中的相公们给赏钱,可以收下。 但若是收了旁人的钱,那便是收受贿赂,信不信立刻就会有同僚告到纠察处去? 见状,朱达等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以往给赏钱,这些个胥吏们哪回不是欢天喜地,千恩万谢,漂亮话一句句往外撒。 如今却避之不及,着实稀奇。 “呵呵。” 朱达讪笑一声,收起铜钱,迈步走进府衙。 一进府衙,众人立刻感受到一股无法言明的气氛,扑面而来。 值差皂吏身姿笔挺,一身红黑相间的制服,外加手中的水火棍,端的是威武。 两旁的六曹司厅人来人往,胥吏们行色匆匆,一改往日的散漫懒惰。 祁蒙眼中闪过一道异色,压低声音道:“倒是好手段,竟将胥吏调教至此!” 朱达几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却并未多言。 言多必失的道理,他们岂能不知。 尤其是在这个节点,一句无心之失的话,被旁人听去了,说不定就会横生波折。 走进大堂,一眼便看到端坐在堂案后方,那道英武霸气的身影。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到韩桢了,但此刻依旧被他的气势所震慑。 一双锐利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 咕隆! 谈兴忠咽了口唾沫,微微垂下眼眸,避开韩桢的视线。 “小民见过县长!” 众人躬身作揖,齐齐问候。 韩桢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听闻你等想应征胥吏?” 他不认识这些人,但有人却认得。 方才来通报的皂吏,已将几人的家世身份详细介绍了一遍。 “是!” 祁蒙拱了拱手,答道:“我等得知府衙正值用人之际,因此打算尽些绵薄之力。” 韩桢目光落在谈兴忠身上,问道:“你是王重开的学生?” 嘶! 谈兴忠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不晓得韩桢是何意,只能硬着头皮如实道:“禀县长,确实如此。” 韩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道:“王重开乃易学大儒,想必你的学问也不差,做个胥吏,岂不委屈了?” “小民不觉委屈。” 谈兴忠大脑飞转,面色恭敬道:“为国者,为官择人;为臣者,陈力就列。若志小谋大,力微任重,岂敢顾惜残躯?胥吏虽小,但却是一国之基石,蕴含大学问。” “到底是饱读诗书之人,果真才思敏捷。” 对方回答,韩桢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对方的态度。 呼! 谈兴忠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过关了。 韩桢摆摆手:“难得伱等有此心意,我允了,去吏曹入职罢。” “小民告退!” 众人躬身行礼。 待出了大堂,几人立刻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方才韩桢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以至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谈兴忠撩起宽大的袖口,擦了擦额头冷汗。 …… 目视几人离去的背影,韩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朱达几人不过是仗着家中资源,提前得知了麻允迪升官的消息,算不得什么。 反倒是那个名叫祁蒙的书生,家境清贫。 如果不是朱达这些人告知他,而是凭借自身想到这一层的话,那么此人倒是值得培养。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韩桢继续投入工作中。 眼下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有很多。 军械工坊要盯着,进奏院同样要盯着,以及三日后的锁厅试。 此外,用不了几天,聂东与刘锜就会带着武卫军以及大批敢炽军战俘归来。 届时,青州军人数将会突破一万大关。 按照计划,镇海军直接解散,武卫军也只留精锐,其余被淘汰的老弱病残,与镇海军士兵一道,放归乡间种田。 作为一军统制,他必然全程都要在军中。 待到将上述事情全部处理完之后,他需要马不停蹄的去一趟广陵,整顿盐务。 那是今后的钱袋子,不亲自走一趟,他实在不放心。 对了,还有打通商道之事。 如今李黑虎盘踞济南府,张叔夜在东平府,这两个人一上一下,一南一北,将其他路进入青州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像步人甲、神臂弩这类军械倒还好,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蒙混过关,但战马就不行了。 太显眼了! 想组建五千人的重骑兵,哪怕按照一人两马的最低标配,也至少需要一万匹战马。 事实上,这个数字只能多,不能少。 因为算上训练以及作战时的战马损耗,一万五千匹才算合理。 京东两路的几处马监加起来,满打满算最多也就只能凑出三五千匹,剩下的只能从其他路引进。 这么多战马,必须得开辟一条安全的商道。 …… …… 翌日。 在韩桢的授意之下,锁厅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郡城。 胥吏能当官? 一时间,郡城沸腾了。 普通百姓只是将此事当作谈资,茶余饭后吹牛打屁,消磨时间。 但读书人彻底疯了。 有人破口大骂,也有人觉得此举乃利国利民之策,能彻底改变胥吏散漫狡诈的风气,两种论调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更多的读书人,选择应征胥吏。 先前凭着麻家与苏家的声望,虽也有读书人来应征,但人数并不多,拢共也就招了三十多人,且都是些不得志的秀才,没几个举人。 府衙的大门都快被踏破了,短短半日时间,便招了足足三百名读书人,其中大半都是参加过省试的举人。 招满三百人后,在韩桢的吩咐下,皂吏在府衙大门旁竖起一块牌子。 “胥吏招满,静待下回!” 简单明了,通俗易懂的八个大字,让府衙外排成长队的读书人发出一阵不甘的哀嚎。 虽心有不甘,但却没人敢闹事。 一名年过四十的儒生上前一步,朝着皂吏拱了拱手,问道:“请问公差,这下回是何日?” 皂吏摇摇头,朗声道:“县长说了,如今官位有限,所以只招三百人。至于何日再招,并无确切日期!不过尔等放心,若再招胥吏,定会提前通知。好了,都散了罢!” 闻言,那老儒生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去,口中低声议论。 “怎地不多招一些呢。” “你可知如今胥吏俸禄是几何?足有一贯多钱,招那么多,每月光俸禄都是一大笔钱。” “俺倒觉得,钱是其次,毕竟前几日县长归来时,可是带回数百车金银财宝,关键还是官位有限。” “唉!县长也真是的,都打下寿光昌乐了,怎地不将千乘、博兴与临朐一起拿下!” “就是!一旦拿下这三县,又能多出十来个官位实缺。” “不如我等联名上书一封,请求县长发兵如何?” “这……不妥罢?” “有何不妥,我等又不是闹事,乃是一片赤拳之心。” “这倒也是!” …… 当天,韩桢就收到了城中一千八百名读书人的联名上书。 不得不说,这封折子引经据典,文采飞扬,让人看了,不由升起一种不发兵便对不起天下百姓的错觉。 大堂下方,赵霆语气谄媚地恭维道:“恭喜县长,贺喜县长,此封联名奏疏,千古未闻,说明县长已得尽郡城民心!” 有一说一,近两千名读书人,联名上书一个反贼,请求反贼发兵攻打朝廷治下的县城,确实罕见。 随手将折子扔在一旁,韩桢问道:“锁厅试的考卷可出好了?” 赵霆连忙从袖口取出一份考卷,双手高捧,恭敬地呈上堂案,同时口中说道:“下官连夜将考卷赶出,请县长一观!” 接过考卷,韩桢打开后仔细翻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合上考卷,神色满意道:“此事你办的不错,记你一功。” 别看赵霆平日里表现的像个只会溜须拍马的佞臣,但才能还是有的。 从这份考卷上的出题便能看出,他是懂治民,晓内政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赵佶手下为官时,却只知滥用职权,贪污腐败。 赵霆心头一喜,面上却谦虚道:“下官不敢居功,都是县长点拨的好。” 韩桢自动过滤了他的马屁,收起考卷道:“对了,那宋维怎地说?” “禀县长,宋维称病婉拒。” 赵霆打量着韩桢的脸色,提议道:“县长,此人性情刚烈,若是留下说不得会整出幺蛾子,不如……” 说着,他隐晦的比划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闻言,韩桢摆摆手:“不必,我非嗜杀之人!” 赵霆嘴角不由抽了抽,这位爷好意思说自己并非嗜杀之人。 前几日才砍了十几名士子的脑袋。 忽地,韩桢想到了什么,问道:“如今新学一家独大,洛学与蜀学的境地很艰难么?” 赵霆有些意外,不晓得韩桢为何对这件事来了兴致,只得答道:“确实如此,当今官家支持新法,加之蔡京与杨时、陈瓘乃是死敌,因此不断排挤打压,东京城里一旦发现有谁宣扬洛学与蜀学,便会被捉拿下狱。以至于,伊川先生都被迫离开东京城,回到老家,并宣称不再讲学!” 韩桢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后,说道:“我若支持洛学与蜀学,如何?” (本章完) 0201【语不惊人死不休!】 赵霆立刻明白他的心思,沉思片刻后,隐晦地答道:“禀县长,下官觉得此举有些操之过急了,不妨留待日后再说。” 闻言,韩桢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留待往后再说罢。” 人都是很现实的。 洛学与蜀学如今虽被打压,但没理由就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来投奔你这个只占了四县之地的反贼罢? 只有打退西军,拿下整个山东后,配合邸报宣传,这个计策才有运作的可能。 念及此处,韩桢不由揭过这个话题,吩咐道:“考卷不需删改,直接拿去工科院印刷罢。锁厅试交给你了,务必办的漂亮些!” “下官领命!” 赵霆神色肃然的应下。 韩桢摆摆手:“去罢!” 赵霆前脚刚走,麻允迪后脚便走进大堂。 “下官见过县长!” 看着坐在堂案后面的年轻人,麻允迪心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与不满,掸了掸衣袖,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 见状,韩桢神色有些玩味。 看来麻彦民已经教育过了,且教育的成果斐然。 韩桢明知故问道:“何事?” “下官按照吩咐,已写好了折子,请县长过目。” 麻允迪说着,从袖兜里取出一封折子,双手高捧呈上堂案。 拿起折子,韩桢仔细查看起来。 一看之下,不由挑了挑眉。 倒不是写的很差,反而是写的太好了,首先是进奏院的架构十分合理,高效的同时,丝毫不显臃肿。 对邸报的规划也极为清晰,大多数建议都是有的放矢。 一直看了近两刻钟,韩桢才放下手中折子,笑问道:“伱自己写的?” 麻允迪并未隐瞒,如实答道:“下官愚钝,且无办理邸报的经历,因此拜访了数位才子,招纳幕僚,群策群力之下,才写出了这份折子。” 父亲说的对,有雪中送炭的情谊,有悠悠,韩桢不会亏待他们麻家。 所以,该如何就如何。 韩桢不会因为自己的平庸就会厌恶麻家,恰恰相反,他更愿意看到一个平庸的麻家。 “不错!”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提议道:“大方向没什么问题,关于邸报可有想法?” 麻允迪拱手道:“下官觉得,进奏院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邸报铺开。赵宋朝廷有官报,且民间小报众多,下官粗略估算了一番,仅是东京城的小报,便有十几种,再加上各路地方小报,零零总总不下百余。” “因此,如何在官报与一众小报中脱颖而出,才是重中之重。” 韩桢来了兴致,扬了扬眉:“谈一谈具体细节。” 麻允迪一滞,讪笑道:“这……下官暂时还没有头绪,打算回去后,再寻幕僚们商议一番。” “我有些想法,你且记下。” 韩桢手指轻点堂案桌面,缓缓说道:“首先是邸报的纸张,用上好的麻料纸,莫要舍不得钱,版面一定要精美,请匠人悉心雕刻模板。” 闻言,麻允迪微微皱起眉头,迟疑道:“县长,若是如此邸报的成本会比寻常小报高三五倍啊,届时别说赚钱了,只怕每个月还得往里贴钱。” “我说了,莫要舍不得钱。”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方才说了,赵宋有官报,且民间小报不下百余,若不别出心裁,如何快速铺开,脱颖而出!” 麻允迪双眼一亮:“县长英明!” 如今不管是官报还是小报,用的都是次等的黄麻纸。 同样的价格,百姓与读书人自然更愿意买纸料更好,版面更精美的邸报。 如此一来,便能迅速强占市场。 “除此之外,邸报内容一定要有争议,语不惊人死不休,狗咬人不足为奇,人咬狗才是趣闻。新学不是一家独大吗?你就每期刊登一篇洛学或蜀学的文章,让他们吵,让他们争。” “然后单独设立一个板块,专门征收各学派的文章,从中挑选出最具争议的文章刊登……可明白了?” 咕隆! 麻允迪咽了口唾沫,越听越是心惊,看向韩桢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 如果真按照韩桢说的这么办,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进奏院的邸报一经发出,将会在士林之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文人相轻。 尤其是涉及到学派之争,血腥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战阵。 强压心中翻涌的思绪,麻允迪躬身道:“下官明白!” “我只是提供一些想法,具体细节,你回去后好好想一想。” 说的有些口干,韩桢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下官告退!” 麻允迪拱了拱手后,脚步匆匆的出了大堂。 被韩桢这么一点拨,他心里有了些明悟,得赶紧回去找幕僚们好好商议。 不多时,就见袁工匠胳膊下夹着一卷图纸,大步踏进府衙。 行了一礼后,袁工匠开门见山道:“县长,军械作坊选了址,建造图纸也已完成,请县长过目。” 瞧瞧这办事效率! 将他带来益都,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笑着接过图纸。 随着图纸展开,袁工匠在一旁讲解道:“为保证效率,下官此次建造的依旧是水力锻造工坊,作坊选址就在新建的淄水码头下游,距离武卫军军营不过十里路。届时产出的军械,可直接送入军营武库。” 只看建造图纸,与临淄县的水力作坊没甚区别,不过规模要庞大近十倍。 “工坊内一共十二条流水线,以重铠为例,每月至少能产出二千三百余副!” 闻言,韩桢在心中盘算了一番。 以这个效率来看,加上临淄县的作坊,足以在两三个月内,全面列装两万正规军,外加五千辅军。 毕竟武卫军本身就有不少军械,另外有火器在手,步兵轻量化,主打的就是机动性,有一支两千人的重甲步卒,就足够了。 而重甲步兵的军械,主要依靠外购的步人甲。 也就是说,除了生产兵器之外,军械工坊主要生产的,就是重骑兵的军械。 早在临淄之时,韩桢与聂东等将领就商讨好了青州军的战术体系。 具体战术,类似后世的步坦协同。 重甲骑兵破阵,随后轻步兵跟进,利用花装灵活的小规模作战能力,分割战场,再搭配杀伤力十足的火器,进行收割任务。 这一套组合攻势,韩桢想象不到,这个时代有哪支军队能顶住。 而那两千重甲步卒,则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比如遭到敌军轻骑兵迂回包抄,或侧翼突袭时,重甲步卒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 八九十斤的步人甲,配上重斧巨盾,简直就是一面钢铁堡垒,别说轻骑兵了,重甲骑兵都得掂量掂量。 (本章完) 0202【重阳日,锁厅试!】 九月初九。 重阳节。 这一日,整个郡城张灯结彩。 东西市子的商铺,俱都在各自店门前摆上几盆秋菊,供游人观赏。 各个食肆与街边小摊,上插剪彩小旗,售卖重阳糕,掺饤果实,如石榴子、栗子黄、银杏、松子肉之类。又以粉作狮子蛮王之状,置于糕上,谓之‘狮蛮’。 据说在东京汴梁,惟开宝寺、仁王寺有狮子会,诸僧皆坐狮子上,作法事讲说。 每一回狮子会,都引得无数百姓争相围观。 毕竟狮子是外来的稀罕物,僧人坐在狮子上讲经,着实噱头十足。 不过这一盛会,近些年随着宋徽宗崇道抑佛,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道教的大醮。 往年重阳,除了赏菊游街,品尝重阳糕之外,郡城中的富商大户会携带家眷,郊游登高,饮酒作乐。 但今年,却鲜有人出城郊游。 一是年节不好,世道乱的很,山中多匪寇。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今日乃是锁厅试科考之日。 在城中百姓眼中,这显然就是韩桢治下的第一次科举。 尤其是,参加科考之人,俱都是胥吏。 这为锁厅试凭添了恁多噱头。 青州贡院,朱红色的大门紧闭。 几十名身着红黑相间制服的皂吏,手持水火棍,身子笔挺的矗立在贡院大门两旁。 大门一侧,司户参军王委中身着一席绿色官服,头戴直角幞头官帽,端坐于一张堂案后方。 四名户曹胥吏,一字排开,站在王委中身后两侧。 一股肃穆的气氛,扑面而来。 仅是这番架势,比乡试之时更加有排场,让人心生敬畏。 参加锁厅试的百名胥吏,静静站在贡院外,一个个绷着脸,神情紧张的等待入场。 更外围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围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与读书人。 贡院对面的一间茶肆二楼,靠窗位置上,两名身着儒袍,做文士打扮的女子,正探头朝着窗下看去。 这二人正是林晚晴与李清照。 李清照那双秋水般忧愁的眸子,缓缓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语气感慨道:“此次锁厅试的规格,远超往年乡试,青州好些年都没有过这样的盛举了。” 一旁的林晚晴说道:“据悠悠说,往后想要当官,需得从胥吏做起,因此锁厅试今后会成为常态哩。” 李清照不由摇头失笑:“你的这位东床呀,干得事情若是传出去,定会被千夫所指,被天下读书人视作生死大敌。” 胥吏当官,这就是在刨读书人的根。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天才般的计谋。 唯有如此,才能将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赵宋,撕开一道口子。 否则的话,在赵宋造反永远不会成功。 无他,读书人不支持! 而韩桢巧妙的绕过了读书人,从胥吏入手。 读书人的支持与否,重要吗? 并不重要,胥吏同样可以治理百姓。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哪怕赵宋朝廷得知了,也束手无策。 因为赵宋不可能自掘坟墓,提高胥吏的地位,而那些既得利益的士大夫们,也绝不会同意。 所以,对赵宋来说,韩桢的阳谋,无解! 闻言,林晚晴忽地问道:“姐姐觉得他会成功么?” 自家这个女婿,干的终究是掉脑袋的大事,若成了还好,可若是败了…… “这谁说的准。” 李清照摇摇头,苦笑道:“大宋如今风雨飘摇,外有强敌窥视,内有奸臣当道,百姓民不聊生,可谓是内忧外患,当今官家也是个不着调的。我只能说,此时是起事的好机会,但最终如何,全在他自己。妹妹当知,事在人为!” 说实话,她心里是不看好韩桢的。 俗话说的好,廋死的骆驼比马大。 赵宋再怎么糜烂,毕竟底蕴摆在那里,河北之地,十万西军正在撵着高托山满山跑。 各地禁军俱在,短时间内,便能凑出百万大军。 但为了照顾闺蜜,她也只能捡些好听的话说。 见闺蜜眉宇间依旧挂着忧愁,她继续安慰道:“莫要多想,悠悠夫婿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应当晓得未虑胜先虑败的道理,想来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即便败了,也可保你们性命无忧。” “嗯!” 林晚晴点点头,心中忧虑消散了许多。 “县长,知州到!” 就在这时,下方街道上传来一声高唱。 紧接着,将街道堵的严严实实的人群,立刻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韩桢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赵霆同样骑在马上,落后半个身位。 在一队全副武装的青州军士兵拥簇下,缓缓朝着贡院方向走来。 赵霆穿着绯色官服,腰配玉带,头顶戴着的官帽上,两根狭长的直角,随着战马走动不断微微颤动,彷佛一对蜻蜓的羽翅。 相比之下,韩桢的穿着就很普通了,一袭天青色儒袍,长发束起,插着一根白玉簪,冲淡了几分英武霸气,眉宇之间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在他们出现的瞬间,所有人下意识忽略了赵霆,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汇聚在韩桢身上。 “见过县长!” 不管这些百姓心中如何想,但此时此刻,俱都齐齐躬身,面色恭敬的问候。 茶楼上,透过窗户看着那道如众星拱月般的少年英姿,李清照不由慨叹一声:“观其貌,辨其势,确为当世之豪杰!” 连她也不得不承认,韩桢似已有人君之气度。 等了片刻,却不见林晚晴应答,李清照好奇之下,不由微微侧过头。 却见闺中密友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少年,一双美目灼灼,一只白嫩纤细的小手紧紧攥着帕子。 李清照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这…… 同为女子,她岂能不知林晚晴这幅姿态是何意。 李清照可不是受教条约束的女子,未成亲时,怼天怼地,在东京城诨号李怼怼,吃酒关扑,更是此中好手。 关键她喝的还不是果酒和黄酒,而是一种名唤烧白的烈酒。 自己这个闺蜜守寡多年,若钟意某个男子,再嫁的话,她非但不会阻拦,反而会欣然赞成,说不得开心之下,还会在林晚晴成婚之日,留下一两首诗词。 但,韩桢可是悠悠的夫君,是她的女婿啊! 念及此处,李清照神色复杂,轻轻唤道:“晚晴。” “啊?” 林晚晴回过神,见李清照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心虚,目光躲闪道:“姐姐怎地了?” 李清照嘴唇动了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点破,而是委婉的提醒了一句:“今日怎地不见悠悠?” 听到闺蜜提到女儿,林晚晴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别样的羞耻感,面上却佯装镇定道:“悠悠陪着她嫂嫂逛瓦市子去了。” 李清照轻笑道:“我说呢,以悠悠对他夫君的黏糊劲儿,若无事,只怕吵着闹着也要一起来。” “是啊!” 林晚晴点点头,与麻舒窈七八分相似的精致脸庞上,强自挤出一丝笑容。 点到即止,李清照搬出麻舒窈,隐晦的提点了一番后,便不再多言。 以林妹妹的玲珑心思,应当能听出她的良苦用心,迷途知返。 …… “县长,赵知州!” 原本端坐于堂案后方的王委中,见到韩桢与赵霆到来后,立即起身作揖。 韩桢微微点了点头,迈步来到贡院大门前。 站定之后,看着前方一百名即将入考场的胥吏,他缓缓开口道:“世人都言胥吏乃是贱籍,皆言胥吏都是欺上瞒下,只知欺压百姓的狡诈之徒。” “没错,大多数胥吏也确实是如此。但他们不知,胥吏地位低下,即便埋头苦干,兢兢业业的办差,也只能换来上官的一句嘉奖,永无出头之日。他们不知,胥吏薪资微薄,连养活家人都是难事。” 这番话,顿时引得在场所有胥吏共鸣。 是的,他们懒惰狡诈,他们欺压百姓,可没有人天生就想如此。 没法子,俸禄就那么一点,不得种田,不得经商,不得为工为匠,不敲诈勒索弄来钱财,家人就得饿死。 当养家糊口都成为难题的时候,道义原则,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上升通道被堵死,一日为胥吏终生为胥吏,那么勤奋努力还有何用呢? 韩桢微微顿了顿,语调骤然提升:“我韩桢不信你等天生便是如此,俸禄微薄,我给伱等涨薪。永无出头之日,我亲手为你们捅破囚笼。今日这场锁厅试结束后,前六甲将会外放为官,治理一方百姓。” “俸禄涨了,当官的机会也有了,如今是你等证明的时候了。不是证明给我看,也不是给这些围观的百姓看,而是证明给你等自己看,胥吏同样可以恪尽职守,勤勉尽责,同样可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此时,一众胥吏们只觉心潮涌动。 有些经年老吏,眼眶微红。 只因韩桢这番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多谢县长!” 百名参考胥吏齐齐躬身,高声道谢。 就连两旁当差的皂吏们,面带感激的弯下腰,一齐行礼。 站在韩桢身后的赵霆与王委中不由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今日这场锁厅试,外加这一番话如果传出去,他韩桢定能得尽天下胥吏之心。 为官数十载,他当过知县,做过通判,任过知州,赵霆心里太清楚了,胥吏从来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赈灾救民,收税纳粮,抓捕罪犯,登记造册,丈量田地……这些统统都是由胥吏在做。 说白了,他们才是朝廷,才是官府与百姓直接接触的人。 若一个衙门的胥吏团结一心,完全能架空上官,甚至于把上官当成傻子耍。 一个衙门没有官员,仍然能照常运转,乱不了分毫。 可若是没有胥吏,则会立即陷入瘫痪。 而这股力量,从古至今极少被人发现,并加以利用。 相反,寻常反贼最痛恨的,反而就是胥吏。 因此在攻破县郡中后,往往第一时间做的,便是屠杀胥吏。 现在,韩桢来了! 遥遥看了一眼东京城的方向,赵霆心中暗道:别看眼下并无甚么效果,且等着罢。 当韩桢真正起事,振臂一呼的时候,朝堂上那些衮衮诸公,士林中那些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将会发现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 欣然接受胥吏们的大礼后,韩桢继续说道:“此次锁厅试,由赵霆赵知州担任主考官,考卷糊名,秉持公平公正之责。你等也不得舞弊,弄虚作假,一经发现,从严处理,可明白?” “明白!” 胥吏们心中一凛,赶忙开口应道。 韩桢微微一笑,高声道:“开龙门!” 伴随着他的高喊,身后贡院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 一瞬间,胥吏们的眼神变得明亮,且炙热。 韩桢摆摆手:“入考场罢。” 闻言,胥吏们立刻自觉的排成长队,朝着贡院大门走去。 端坐在堂案后方的王委中,手握名单,挨个核对信息。 身后的四名胥吏,则负责搜身,检查参考胥吏是否携带小抄或违禁品。 还是那句话,仪式感很重要。 越正规,便越正统! 又盯了一阵,韩桢转头吩咐道:“赵知州,锁厅试便交给你了!” “县长宽心,下官定会操办妥当。” 赵霆微微躬身,神色肃然的保证道。 “嗯!” 韩桢点点头,不再停留,跨上战马后,准备离去。 临行前,他不由抬起头,朝着茶肆二楼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到底是丈母娘,既然发现了,总得打个招呼。 林晚晴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回以一个微笑。 目视韩桢离去的背影,她起身道:“姐姐,我们也回去罢。” “嗯。” 李清照点了点头。 …… …… 离开贡院后,韩桢领着一队士兵,马不停蹄的赶往城外的武卫军军营。 今日,是聂东与刘锜凯旋归来之日,他这个统制,不管如何都要出现在军营,迎接凯旋的将士们。 一刻钟后,韩桢架马进入军营。 军营之中十分热闹,一口一口大铁锅架起,锅中烧开的热水氤氲着雾气。 军中的厨子与帮厨们,正在宰杀鸡鸭猪牛。 校场上,摆放着一张张长桌,每一张桌上都有一大坛烧酒。 平时,青州军中是严禁饮酒的,一经发现,二十军棍跑不了。 若不愿打军棍也行,两天禁闭,二选一! 但今日不同,既是九九重阳节,又是青州军首次对外用兵大胜,为了犒劳将士,鼓舞士气,因此韩桢特意从城中购置了大量酒肉。 (本章完) 0203【庆功宴!】 “县长!” 张和得了通报,匆匆从营帐中走出,抱拳应道。 韩桢微微点头示意,随口问道:“那六百新兵最近如何?” 前阵子受降的三千余敢炽军战俘,只从中挑选了六百身高体壮,气血悍勇之辈,剩余的两千六百人,则被编为辅军,安置在镇海军军营之中。 张和如实答道:“按照县长吩咐,将六百人打散,分在军中各个小队,如今绝大多数人已经适应了军中生活,并融入小队。” 军队是个大磨盘,尤其是青州军这样一支纯粹,氛围浓厚的军队。 别管是什么牛鬼蛇神,来了之后,便会不由自主的被迅速同化。 “哦?” 韩桢挑了挑眉头:“听你这意思,还有些人没适应?” “确实有几个刺头,不服管教,如今还在禁闭室里,相信等从禁闭室出来后,就会老实了!” 说起禁闭室,张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虽然没有被关过禁闭,但是军中却有人被关过。 刘锜厉害吧,刚来军营的时候,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哪怕被韩桢胖揍一顿都还能顶着一个猪头跟他们嬉皮笑脸。 但被关了两天禁闭后,出来时腿都是软的,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足足缓了好几天才彻底回过神。 自那之后,刘锜比谁都老实。 如今,青州军中私底下都流传着一个告诫,宁愿挨二十军棍,也不愿关两天禁闭。 关禁闭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没人打搅,睡两天大觉,很快就过去了。 但真正体会过的人,才明白到底有多痛苦。 暗无天日的逼仄房间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站不直,坐不稳,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人是社会性生物,习惯了与人交谈、互动,也习惯了聆听各种各样的声音,当一个人突然脱离外界任何感官刺激以后,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幻听和幻觉,那种痛苦与煎熬,让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如果关的时间久了,甚至会对大脑产生永久性,且不可逆的损伤。 所以韩桢制定的最长禁闭时间,是七天。 超过这个时间,士兵精神就会出问题了。 韩桢又问:“辅军那边呢?” 张和如实答道:“辅军虽新建,且都是敢炽军,但异常顺利。” 想不顺利都难,战俘中的刺头和悍勇之徒,都被挑出来。 剩下的人,相对来说比较老实,管理起来并不难。 “不错!” 韩桢满意的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来到军营库房。 库房内,账房与书吏们,正在提前准备,待到凯旋的将士归来后,便要发放赏钱了。 这一次不同以往,发放的赏钱足有五六十万贯之多。 不止是两千青州军,还有参战的一万多武卫军与镇海军。 刘锜向他们保证过,参战者俱都有赏钱,并且斩首一级额外赏钱四贯。 这笔赏钱绝对不能省,一定要发。 这还仅仅是赏钱,算上此次出兵的粮草、辎重等损耗,花费的钱财高达上百万贯。 要不怎么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打仗打的就是钱。 这还仅仅只是一场万余人规模的用兵,且益都距离寿光很近,路途上的粮食损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若是十万人,跨越数百上千里的远征,最少都得耗费上千万贯。 一场战争消耗最大的便是粮食。 其实抵达战场后,士兵对粮食的消耗并不大。 真正消耗粮食的地方,在于运粮途中。 一车粮食运送到千里之外的战场上,一路上人吃马嚼,最起码要吃掉十车粮食。 当然,古人也没那么蠢,大军出征,基本都会提前规划好就近运粮的路线。 就比如去岁赵宋北伐辽国,粮食便是从山东、河北、山西、河东四路征集。 可即便如此,一车粮食运送到前线的时候,也耗费了五车。 所以,一场十万人的军事作战,上千万贯只多不少。 而赵宋一年的税收才不过五六千万贯。 好在韩桢此次对张万仙用兵,收获颇丰,除开将寿光、昌乐二县收入囊中之外,还缴获了近八十万贯的钱财。 这些钱一部分是两县富商大户的家资,一部分则是县衙征收的丁身钱。 张万仙虽抢下了这笔钱财,却没地方用。 因为没人敢与他们做生意,只能留在手中干看着,最后反倒便宜了韩桢。 当然,这八十万贯,韩桢并未让聂东全部运回来,而是分别在寿光与昌乐两县的府库中,各留了二十万贯,作为公款备用。 …… 下午时分。 三名骑兵沿着黄土路,直奔军营而来。 在验证过身份后,骑兵这才得以进入军营,来到韩桢面前禀报。 “禀县长,聂都统率大军已入郡城地界,距离军营不足十里!” 闻言,韩桢笑道:“你等辛苦了,先去歇息,等大军归营,自有酒肉犒劳!” 事实上,不用韩桢说,这三名骑兵已经知晓了。 只因整个军营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再看校场之上摆放的无数酒坛,岂能不知。 “是!” 三名骑兵抱拳应道,而后喜滋滋地去歇息了。 十里路,骑马只需半刻钟,步行最多半个时辰。 但大军出行,却要慢许多。 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夕阳渐渐西斜,才看到大军的先头部队。 刘锜骑在一匹走马之上,意气风发。 这厮也不知道从哪搞来一件白色披风,身上蹭亮的鱼鳞铠,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配上那件随风摇曳的白色披风,骚包得很。 见到这一幕,随韩桢一起迎接大军的张和,有些哭笑不得。 韩桢也有些无语,不过刘锜这厮性格就是如此,深度中二患者。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在cos薛仁贵还是李存孝。 率领骑兵营一路来到军营大门前,刘锜高声大喊道:“下马!” 哗啦! 五百余骑兵动作整齐的翻身下马。 刘锜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见过县长,刘锜幸不辱命!” 环顾一圈骑兵营,迅速在心中清点了一番人数,韩桢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伤亡很小。 这些骑兵都是他的宝贝疙瘩,培养一个骑兵,要耗费大量金钱与精力,损失一个,都让他心疼。 念及此处,韩桢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此次干得不错,没让我失望!” 他虽然没有亲至战场,但战报却一分不落。 此次聂东虽是都统,但全程主导战场胜负走向的,乃是刘锜。 不管是收服武卫军,又或是大战的布置,包括提前安排伏兵,截断张万仙的退路,突出一个稳中带奇,章法有度,老辣的不似一个初上战场的新人。 不得不说,天赋这东西真的羡慕不来。 “嘿嘿!” 得了韩桢的夸奖,刘锜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忍不住咧嘴傻笑。 见状,韩桢不由打趣道:“军中厨子特意给伱留了一头猪,等着你去杀。” “真的?” 刘锜顿时双眼一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 比如赵霆爱财,刘宓好吃,韩桢喜好人…… 刘锜的癖好比较独特,他喜欢杀猪。 每回儿军中三日一顿肉食的时候,最开心的当属刘锜。 安顿好刘锜,韩桢目光看向骑兵营的将士,高声道:“此去征战,诸位弟兄辛苦了,军中备了酒肉,你等先回军营卸甲歇息,稍后我等痛快的喝一场!” “多谢县长!” 骑兵们一个个神色兴奋,扯着嗓子仰天高吼。 果然,县长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只需用心操练,拼死厮杀,剩下的完全不用操心,俸禄、赏钱、酒肉一样都不会少。 又等了片刻,聂东率领的大军到了。 九百青州军士卒,一万三千武卫军,一千余镇海军,外加四千敢炽军战俘,将近两万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军营行来。 相比起雄赳赳气昂昂的青州军,武卫军从上到下,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氛。 他们先前不晓得,以为刘锜等人是官军,后来拿下昌乐,等到要回去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是反贼。 但明知道是反贼,武卫军中的一众将领却无人敢妄动。 经此一战,青州军强悍的实力,让他们胆颤。 更何况,还有刘锜麾下的五百重甲骑兵呢。 此刻,武卫军将士心头忐忑。 如黄凯这些都虞侯,担心的是自己性命和前程,不知道这些反贼会如何对待自己。 而那些大头兵,则在思考,刘都统承诺的赏钱,会不会如实发给他们? 屁股决定脑袋! 大头兵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了不起也就解甲归田,回去种田罢了。 反正先前在武卫军也是吃不饱,穿不暖。 “拜见县长!” 聂东翻身下马,神色恭敬的抱拳行礼。 韩桢笑道:“好,此战打得漂亮,没有堕了我青州军的威风,记你一功!” 聂东谦逊道:“卑职不敢居功,全赖县长用兵如神,指挥得当!” “计划是计划,实战是实战,不可混为一谈。我青州军中,没那么多弯弯道道,立功就是立功!” 韩桢说罢,又看向九百青州军,朗声道:“诸位将士辛苦了,军中酒肉已备好,今夜尽情畅饮!” “多谢县长!” 青州军将士齐齐高呼,喜笑颜开。 待安抚了青州军的将士后,韩桢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武卫军身上。 扫视一圈后,他缓缓开口道:“我等是反贼!” 武卫军将士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他们早就知晓了。 紧接着,韩桢再次开口:“刘锜刘营长先前的承诺,依旧有效,所有参战将士皆有赏钱,斩首一级,另有四贯赏钱!” 哗啦! 这下子,一万余武卫军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太好了,竟真有赏钱! 至于他们是反贼…… 谁在乎? 难不成朝廷会给他们这群丘八发赏钱么? “肃静!” 韩桢大喝一声。 原本喧闹的武卫军,立刻变得安静。 韩桢看向黄凯几人,说出了第三句话:“余朝欢与骆沙如今在我麾下办差,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呼! 闻言,黄凯等都虞侯不由松了口气。 简洁明了的三句话,便将武卫军从上到下安抚了一遍。 都虞侯这些中层将领没有性命之忧,底层大头兵有赏钱拿,皆大欢喜。 武卫军的反应韩桢尽收眼底,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大方道:“今日的庆功宴,也有你等一份,进军营罢!” 听到自己也能饮酒吃肉,这些武卫军的大头兵一个个不敢置信,旋即心头大喜。 这哪是反贼,这简直就是俺亲爹啊! 随着大军彻底进入军营,两扇高大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 回到军营后,韩桢先是安排人让敢炽军战俘吃了饭,随后安排士兵看守。 剩下的人,包裹武卫军在内,全部聚集在校场之上。 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士兵,韩桢举起酒杯,高声道:“诸位,饮胜!” “饮胜!” 一万多士兵齐齐举杯,高声呐喊,声势震天! 一杯酒下肚,韩桢不再废话,吩咐道:“此番大胜,全赖诸位将士,饮酒吃肉!” 这个时候,不适合长篇大论。 大伙儿拼死搏杀,辛苦了这么多天,只想饮酒吃肉。 果然,武卫军众人只觉得韩桢通情达理,心中的好感更甚了。 反贼? 去他娘的反贼! 一时间,整个军营陷入狂欢之中。 酒肉管够,饭菜管饱! 青州军的士兵到底是见过世面,每三日一顿肉食,因此吃了几块肉后,便端着酒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尽情发泄心中的郁气。 倒是那些武卫军和镇海军,他们平日里只有稀粥,上一顿吃肉是什么时候,估计得以年为单位来计算了。 因此,这些人犹如饿死鬼投胎一般,炖肉和脆饼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 高台之上,韩桢把玩着酒杯,问道:“武卫军中可有好苗子?” 镇海军那就是一帮乞丐难民,连当辅军的资格都没有,届时彻底解散,放归田间。 相比之下,作为禁军的武卫军稍好一些,挑挑拣拣,还是有能用的兵将。 刘锜叼着一根鸡腿,答道:“倒是有一个。” “谁?”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 “此人名唤黄凯,乃是左营都虞侯,张万仙便是被此人斩杀!” 咽下口中的鸡腿,刘锜继续说道:“黄凯这个人虽蠢笨了些,但却是一员悍将,一身武艺不凡,作战时悍不畏死,端的是勇猛。好生调教一番,将来或许能独当一面。” 韩桢点了点头,心中将黄凯这个名字记下。 (本章完) 0204【玄甲军!】 看着下方校场上,身着各色服饰的士兵,韩桢说道:“此次扩军之后,我准备统一军服以及甲胄,你等有何看法?” 说起这个,刘锜顿时来了兴致,双眼一亮道:“县长,俺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俺们青州军甚么都好,就是军械服饰五花八门,看着就跟杂牌军似的,毫无气势可言。” “俺觉得,咱们青州军的甲胄制式,就该沿用隋唐时的明光铠。想想看,两万将士,身负明光,如天兵天将降世,敌军看了定会胆寒,不战而屈人之兵!” 韩桢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是不是还得再配一条白色大氅!” “对对对……嘿嘿!” 刘锜忙不迭的点头,只不过当他看到韩桢微微眯起眼睛时,立刻缩了缩脖子,讪笑两声。 每回韩桢要揍他之前,都会先眯起眼睛。 狠狠瞪了刘锜一眼,韩桢便不再理他。 明光铠,真亏这厮能想的出来! 要说历朝历代最实用最坚固的铠甲,那么各有说辞,但要说知名度最高,最威猛帅气的铠甲,当属明光铠。 明光铠早在三国时期便已经出现,曹植所做《先帝赐臣铠表》记载:“先帝赐臣铠,黑光、明光各一领,两当铠一领,赤炼铠一领,马铠一领” 只不过那时候还存在各种缺陷,一直到了唐时,才逐渐趋于完美,从而达到最巅峰。 明光铠为唐时十三铠之首,由1590片鱼鳞甲和644片长条甲编缀而成,胸前和背后有金属圆护,打磨的极光滑,颇似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故名明光铠。 事实上,明光铠的防护性能非常强,并不比宋时的山纹甲、乌锤甲差。 之所以没落的原因,只有一个。 贵! 造价太贵,成本太高,且明光铠因为上半身有两块完整的板甲,所以一般都是量身定做,无法做到任意士兵随取随用。 相比之下,朝廷自然愿意用性价比更高的鱼鳞铠和乌锤甲。 见韩桢转头看向自己,聂东沉吟道:“就甲胄而言,若论防护,卑职以为当属西夏的瘊子甲!” “确实!” 一旁的刘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韩桢饶有兴趣道:“详细讲讲。” “瘊子甲从上到下,俱都是冷锻而成,防御惊人,五十步外连神臂弩都奈何不得。卑职当年在边关与西夏人作战时,着实吃够了瘊子甲的苦。” 提起与西夏人作战的往事,聂东神情唏嘘,而后语气庆幸道:“好在瘊子甲锻造手艺复杂,费时费力,一副瘊子甲需得四五名党项匠人,耗时三年方可成型。因此这么多年来,西夏拢共也就只有数千幅,西夏军中只铁鹞子装备,剩余的俱都上贡给了辽国。” 五十步外连神臂弩都射不穿? 韩桢略显惊讶,问道:“火器可否破甲?” 聂东沉吟道:“若是十步之内,以火器之威,足以破开瘊子甲,超过十步就不好说了。” 闻言,韩桢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制作的火器本就是近距离杀伤性武器,十步也就是十五米的距离,对密集的战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范围了。 略微顿了顿,聂东继续说道:“其次,便是赵宋的步人甲。不过步人甲与瘊子甲一样,都极其沉重,哪怕不额外增挂甲叶,也足有五十余斤。” “县长,卑职认为,若要统一甲胄制式的话,当用山纹甲。” 山纹甲,又叫山字甲,因其甲叶堆叠在一起后,纹理形似一座座山峰而得名。 其实山纹甲,也是沿袭自唐时,不过因为宋时冶铁工艺更加成熟,并且掌握了冷锻技术,因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唐时原有的技术上,做出了改进,使其兼具防护性的前提下,更加灵活,也更易方便穿戴。 山纹甲并非特指某一种铠甲,而是包含了马、步、弓三类兵种等轻重铠甲类型。 韩桢好奇道:“山纹甲相较其他甲胄,有何优劣?” 聂东正色道:“山纹甲强度不比乌锤甲、鱼鳞甲、柳叶甲等扎甲差,优点是更为灵活,尤其是山纹马军甲,甲裙可上下拉伸折叠,骑兵全副武装之时,不需旁人搀扶,亦能轻松上下马背。一场大战中,骑兵往往要换两至三次战马,穿戴山纹甲时,比旁的重铠要更迅速。县长切莫小看这么点时间,战阵之上,往往快对面骑兵一步,便能奠定胜势。” 刘锜口中咀嚼着鸡肉,含糊不清道:“聂都统所言不虚,两军对垒,骑兵先动一步,战马便能快上一分,从而抢占先机。” 作为骑兵营营长,加之自小在边军长大,时常目睹父亲与西夏人交战的场面,所以刘锜很有发言权。 两军对垒,除开双方实力差距过大,否则是不会出现骑兵对冲的情况。 毕竟培养一个骑兵不容易,耗费的金钱与精力,远超步卒。 况且战马也是钱。 即便有骑兵对冲的情况,那也是极少数极端情况,不像后世电影或电视剧上,动不动两支骑兵不要命一样冲撞在一起。 真正的骑兵对冲,阵型是很稀疏的,主要还是以缠斗为主,并非近身搏杀。 正常情况下,骑兵都是安置在大军的左右两翼,一支用来奔袭骚扰,压迫对方正面步卒的阵型,另一支则伺机而动,寻找机会,迂回包抄对方中军。 哪怕是重甲骑兵冲阵,也不是无脑往前冲。 你重甲骑兵再猛,人家重甲步兵结阵立盾,立起长枪阵,配以重斧铜锤,即便能冲进去,也会损失惨重。 岳飞与刘锜就是凭借这一招,无数次击败金军,甚至剿灭了金军的精锐骑兵铁浮屠。 那怎么冲? 还是那句话,阵型! 说白了,古时大规模兵团作战,打的就是阵型,拼的就是纪律性和意志力。 谁能将阵型保持的更久,谁就能笑到最后。 只要维持阵型,哪怕战败,也不会伤筋动骨。 在面对严阵以待,结成战阵的重甲步兵时,重甲骑兵需要利用高机动性,以及冲锋时的威慑力,不断游弋,逼迫对方阵型,同时施加心理上的压力。 人不是机器,看到数以千计,身披重甲的骑兵朝自己狂奔而来,会本能的心生恐惧。 一旦敌方某处阵型出现骚乱,或调动不及时,重甲骑兵便会抓住这个机会,以锋矢阵的阵型冲入军阵。 别看以往韩桢作战时,都是率领骑兵闷头冲,那是因为对手乃是一群反贼,一没军械二没操练过,连把强弩都没有,对骑兵几乎没有威胁。 若换成西军,他肯定不敢这么冒进。 否则只需一轮神臂弩齐射,就得交代了。 不过,这种格局很快就会被打破。 因为,他们拥有火器这个足以改变战争格局的大杀器。 重甲步兵? 老子炸的就是重甲步兵! 正是如此,骑兵的速度就更为重要。 战马是需要时间加速的,快人一步,就永远快一分。 念及此处,韩桢吩咐一句:“来人,取山纹甲来!” 闻言,一名值差的士兵,立刻快跑朝着武库跑去。 不多时,便拿着一件山纹甲来了。 这是一件半身铁甲,似乎是当初从赵霆手中购买。 接过铁甲仔细打量一番,韩桢发现甲叶呈现y字型,每三个甲叶为一小组,由环扣链接,呈十字形编缀。 韩桢试着拉伸折叠了一番,发现确实如聂东所说,灵活自如。 步人甲也能上下折叠,不过步人甲使用的是柳叶甲片,灵活性远不如山纹甲。 “缺点呢?” 听到韩桢的询问,聂东答道:“缺点是相比其他甲胄,山纹甲的甲叶打造麻烦些,不过县长麾下有水利锻造作坊,卑职觉得这个小缺点,不值一提。” 确实,如今还没有冲压技术,y字型的甲叶,打造时自然要比柳叶甲、鱼鳞甲这类要繁琐一些。 对了,冲压技术! 这会儿的匠人都已经熟练掌握了水力锻锤技术,没理由搞不出来水力冲压机罢? 他又不需要多精密的冲床,只需一个简易的冲压机就行。 韩桢隐约记得,古人早就搞出了滚柱轴承,但忘了是哪个朝代,反正大致就在宋元明这三个之间。 回头问问袁工匠。 “此外,除开便于骑兵之外,对步兵和弩手同样重要,毕竟往后火器将会是我青州军主力杀器,甲胄灵活,更利于使用火器。” 聂东继续补充道:“赵宋的山纹甲俱都是朱漆,为了区分开,县长可用黑漆。玄黑色的甲胄,在夜间更利于隐蔽。” 其实,他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 根据五德始终说,赵宋属火德。 这可不是旁人牵强附会,而是赵匡义亲自定下的。 后周属木德,木生火,因此在登基的第一年,赵大便将宋朝定为火德。 《宋史·太祖本纪》中有明确记载:建隆元年春三月,定国运以火德王,色尚赤,腊用戌。 至于后世有人说甚么天水赵宋,所以赵宋属水德,这纯属瞎掰了。 瞧瞧赵构南渡后,第一个年号是什么? 建炎! 为什么聂东要用黑漆山文甲,玄黑属水,水克火! 古时,五德始终说极其盛行,上至皇帝朝臣,下至平头百姓,都对此深信不疑。 衡量了一番利弊后,韩桢点头道:“既然如此,军中甲胄就定为黑漆山纹甲。” 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聂东顿时大喜:“县长英明!” “对了!” 忽地,韩桢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往后军中营级以上的将领,都会有一套定制的甲胄。” 还是那句话,仪式感! 若将领也与普通士兵穿戴一样的铠甲,不易区分不说,且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果然,聂东双眼一亮。 而一旁的刘锜更是急不可耐地说道:“县长,可是明光铠?” 韩桢有些无语,这厮真是没救了。 见状,聂东皱眉道:“你莫要胡闹,明光铠太过显眼,两军对垒时,简直就像一盏指路明灯,但凡敌军将领不是傻子,都会下令用三弓床弩射杀!” 萧挞凛怎么死的? 就是因为太得瑟,被三弓床弩超远距离射杀! 咕隆! 想到三弓床弩恐怖的射程和威力,刘锜不由咽了口唾沫,顿时偃旗息鼓。 韩桢问道:“除了明光铠,伱等可有什么建议?” 闻言,两人陷入沉思。 片刻后,刘锜一拍大腿,提议道:“县长,既然军中以黑漆山纹甲为主,我等将领穿黑光铠如何?” 明光与黑光,同出一系,唯一的不同就是颜色。 提起黑光铠,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一支军队。 大唐最神秘,也是李世民麾下最精锐的一支重甲骑兵。 玄甲军! 大唐定鼎天下的一战,就是虎牢关之战。 那一战,玄甲军三千破十万,自此扬名天下! 如今,他们青州军也将甲胄定位黑色,颇有些承袭大唐玄甲军的意味。 韩桢与聂东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还别说,刘锜的这个提议真不错。 明光、黑光不但实用性强,关键造型也异常霸气。 韩桢问道:“你觉得呢?” “卑职附议。” 聂东点了点头。 韩桢拍板道:“好,那就黑光铠,明日便唤匠人来军营给你等量尺寸。” “多谢县长!” 刘锜此刻喜笑颜开。 穿不成明光,黑光也行,到时候配一件朱红色的大氅,想来定然霸气十足。 …… “这炖肉真美味,俺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儿吃到这么好吃的肉。” 一名身着武卫军都头捧着一块炖肉,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发出满足的感叹。 “呵呵。” 罗井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品着酒。 见状,那都头疑惑道:“罗兄弟,如此美味的炖肉,你们怎地不吃啊?” 他发现不止是罗井一个人,绝大多数青州军也都是如此。 就算有青州军在吃肉,那也是慢条斯理,一口肉一口酒,然后再与身旁的战友吹吹牛,姿态惬意。 相比之下,武卫军与镇海军就如饿死鬼投胎一样,发疯了一般往嘴里塞肉。 前段时日在寿光时,他还暗暗发誓,回来之后要吃十斤炖肉。 现在真回来了,一斤肉下肚,便不敢再碰了。 罗井故意道:“隔三差五的就吃一顿,也就那样。” “你们竟经常吃肉?” 那都头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罗井挑眉道:“你不信?” “俺信!” 都头点了点头。 换做之前,他肯定不信,哪有时常吃肉的军队。 但现在,他是真信了。 又啃了一大口肉,他神色复杂道:“他娘的,你们这才是当兵该过的日子,俺们武卫军简直就是狗过的!” 罗井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兄弟,听俺一句劝,炖肉虽美味,但莫要吃太多,否则今晚有你好受的。” 一个长期不吃肉食油荤的人,突然进食大量肉食,肠胃受不了。 现在没什么,等到了半夜和明日,肚子疼起来简直要人命。 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本章完) 0205【暴兵模式!】 三人又聊了一阵,韩桢便走下高台,去营房中探望受伤的将士。 此次作战,因刘锜与聂东指挥得当,所以青州军将士的伤亡并不重。 骑兵营八人重伤,二十三人轻伤。 步卒战死六人,重伤三十一人,轻伤上百。 这样的伤亡数量,对于一场总人数超过三万的大战来说,已经非常低了。 最关键的是,重伤与轻伤的士兵,只有少数几个倒霉蛋,出现了发炎感染等症状,其余伤兵俱都无事。 只需将养一段时日,又是条生龙活虎的好汉子。 这全靠医疗包的功效。 每一个出征的青州军士兵,除了干粮和兵器之外,还有一个随身的医疗包。 其中有一小卷纱布绷带,一小竹管密封的高度蒸馏白酒,还有两副金疮药。 且士兵都经过医师的培训,知晓如何处理简单的外伤。 一个医疗包,成本才不过三百文,便能保住受伤士兵一条命,性价比简直不要太高。 要知道,青州军培养一个士兵的成本是很高的,除开五百文的月俸之外,士兵一日三餐都得不少钱。 若是死了,还得付一笔抚恤金。 更何况,经历过大战的老兵,其战场经验都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这么算下来,再回过头看看那三百文的医疗包,是不是觉得太划算了? 反之,武卫军的伤亡要高很多。 据刘锜统计,武卫军阵亡的士兵高达六百余人,伤者不下三千。 且,有一半伤者均在两三日后伤势加重,感染发炎,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 也就是说,武卫军实际阵亡的士兵,足有两千余。 走进一间营房,一股浓郁的烈酒香气,扑鼻而来。 整个营房虽破旧,但却异常整洁。 地面与墙角,洒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粉。 两排大通铺上,躺着十几名伤者,正在聊着荤段子。 不论古今,男人凑在一起,只会聊两件事,政治和女人。 “县城里花楼的莹莹真不错。” “莹莹也就一般,临淄县到底是比不得郡城,前阵子九哥带俺去了趟望月楼,那里面的姐儿各个身怀绝技,皮杯儿都能玩出花来。当时服侍俺的姐儿叫……县长!” “你他娘的怕不是在做梦罢,哪有青楼的姐儿叫县长的!” “哈哈哈!” 众人先是一阵大笑,可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 韩桢打趣道:“继续说啊,当时服侍你的姐叫甚?回头我给你媳妇也说一说。” 这厮是小王村出来的,家中情况韩桢一清二楚。 闻言,那士兵面色一变,苦着脸道:“县长,俺求求伱了,千万莫要告诉俺婆娘,否则家中就不得安生了!” “逗你顽呢。” 韩桢笑了笑,旋即正色道:“诳楼子找姐儿,我不会管。但凡事都要有度,你等的钱财都是拿命拼出来的,莫要全花在姐儿身上,当知家中还有妻儿父母要供养。” “俺们省的。” 众人齐齐点头应道。 找姐儿也就发泄发泄火气,哪能把钱全搭进去,给家中盖新房,添置耕牛才是正事。 挨个慰问一圈,当看到王五的时候,韩桢嘴角不由抽了抽:“王五,你怎地又受伤了?” “县长,非是俺操练不用心,实在是运气太背,被流矢给射中了。”王五也很郁闷,哭笑不得。 上个月刚刚重伤痊愈,结果这才多久,又受伤了。 好在射中的位置是小腿,伤势不严重,将养个十来天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好好养伤!” 韩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慰一句。 战场上被流矢射中,这只能归结于运气太差。 又陪着伤兵们闲聊了一阵,韩桢这才起身离去,赶往下一个病房。 一场庆功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相比起喝得酩酊大醉,四仰八叉躺在校场上的武卫军和镇海军,青州军将士则要好上不少。 虽不少人眼中带着醉意,可还是存着一份清明。 而看守战俘与值差的士兵,则滴酒未沾。 当然,为了照顾这些值差的士兵,韩桢许诺他们,作为补偿,明日会允他们一日休沐。 韩桢并未回郡城,干脆住在了军营里。 一夜无话。 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转过头,见刘锜正盘腿坐在床上,练着呼吸法。 不过听他的呼吸轻重缓急声,还是没有入门。 就在这时,刘锜缓缓睁开眼睛。 见韩桢醒来,打了声招呼:“县长早!” “感觉如何?” 韩桢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刘锜却满脸兴奋道:“此法当真玄妙,俺每回练,都觉得力气大了一分。” 啊? 韩桢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之色。 若非他自己也练了这门呼吸法,说不定就真信了。 韩桢也没戳穿他,强忍着笑鼓励道:“不错,看来你天资出众,每日勤练不辍,终有一天会追上我的。” “嗯!” 刘锜眼中带光,郑重的点了点头。 人都有慕强心理,刘锜这个中二少年也不例外。 自打第一次见到韩桢起,就将他当作自己追逐的目标。 事实上,这也是他深夜来投的最主要原因。 此时,军营中已经有不少青州军士兵起床了。 厨子领着帮厨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淡淡的米粥香味,从厨房中飘出。 看着四仰八叉,躺在校场上呼呼大睡的武卫军和镇海军士卒,韩桢微微皱起眉头,吩咐道:“去将他们叫起来!” “是!” 刘锜拱了拱手,快步来到校场,对着一个士兵的屁股就是一脚。 “嗯?” 士兵吃疼之下,睁开朦胧的睡眼,迷茫的看了一眼刘锜,旋即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见状,刘锜大喝一声道:“发赏钱了!” 发赏钱? 这句话的威力太大了。 一瞬间,那士兵眼中的睡醒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嗖一下爬起身。 与此同时,其他武卫军也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原本还呼呼大睡的武卫军士兵们,此刻精神昂扬的列队站在校场上。 青州军士兵们对发赏钱已经司空见惯了,但这帮武卫军的丘八却不同。 入伍这么多年,别说赏钱了,就是领俸禄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因此,他们怎能不激动。 不多时,就见青州军士兵从库房中拖来一车车铜钱。 哗啦啦! 黄灿灿的铜钱就这么大喇喇的倾倒在地上,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在朝阳的照耀下,格外耀眼。 一时间,校场上的武卫军士兵眼睛都直了,只觉得呼吸急促。 真……真发啊! 直到这一刻,他们心中才确信,韩桢是真的会发赏钱。 先发赏钱,后裁军,顺序不能反。 在刘锜与聂东的拥簇下,韩桢登上高台。 环顾一圈校场上的士兵,他扯着嗓子高声道:“我青州军向来说一不二,既然说了有赏钱,那就一文都不会少。此次参战的武卫军与镇海军,俱都有两贯赏钱。此外,斩首一级者,另赏钱四贯!” 哗! 上万士兵顿时爆发一阵哗然。 韩桢双手虚压,待到校场重新安静后,也不废话,吩咐道:“开始发赏钱,念到姓名者,上前领赏!” 话音落下,高台下的账房手握名单,开始挨个点名。 “李老四,斩首一级,兼伏击之功,赏钱八贯!” 所谓伏击之功,便是一起与青州军将士,前往昌乐伏击另外一支敢炽军。 多打了一场仗,自然要多拿一份赏钱。 而且参与伏击的武卫军士兵,俱都是武卫军中挑选的精锐,接下来要充入青州军中,韩桢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施恩的机会。 李老四先是一愣,旋即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小跑着上前,冲着高台上的韩桢千恩万谢。 “多谢相公赏赐!” 他不晓得韩桢姓甚名谁,但喊一声相公,总不会错。 啪! 八串用麻绳在一起的铜钱,扔在地上。 由于发钱频繁,箩筐消耗很大,因此韩桢下令账房与书吏闲暇时,将库房的铜钱用细麻绳串起来。 一贯钱一串,往后发钱也方便,用不着再举个大秤称重了。 李老四抱起铜钱,再次道了声谢,屁颠屁颠的回到队列中。 账房继续点卯:“洪石,赏钱两贯!” 其实韩桢有更效率的发赏钱方式,但那是往后的事儿了。 现在,他需要用这样的发钱方式,来刺激这些武卫军,以及敢炽军的战俘。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把一万余人的赏钱发完。 这些个士兵捧着钱,眉开眼笑。 见状,韩桢高声道:“都拿到赏钱了罢?” “多谢相公!” 上万士兵齐齐高喊,声势惊人。 “先前说了,我是反贼。” 韩桢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往后,武卫军与镇海军解散,只留精锐充入青州军,次者编入辅军,余者放归田间!” 若是没发赏钱,他这么宣布的话,定会引起哗然,说不定会横生波折。 当兵也有当兵的好处,虽吃不饱穿不暖,但也饿不死。 尤其是这个世道,待在军中起码能苟活。 但现在嘛! 完全不一样了。 有句俗话说的好,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如今一个个抱着赏钱,少则两贯,多则十几贯,哪里会慌。 这就是做事顺序的重要性。 明明两件事都要办,但只是调整了一下先后顺序,往往就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这就是人性。 “凡入我青州军者,月俸五百文,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满粮满饷,不会缺一文钱,饭里也不会掺一粒沙子。军功另有赏钱,斩首一级四贯,先登之功五贯等等。” “放归田间者,你等也不需担心,我会租赁田地给你们,每人二十亩,五成租子。租子虽高了些,但这二十亩都是上好的良田,哪怕交了租子,也能有不少剩余。” 韩桢继续说道:“第二年,租金降为四成,第三年降为三成。往后便会一直维持三成租子不变,若租满七年,这些良田就是你们的了!” 哗啦! 原本还波澜不惊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不管是青州军的待遇,还是放归田间的待遇,都令他们无比满意。 而且,有了昨夜的庆功宴,以及先前的赏钱打底,他们并不怀疑韩桢会骗他们。 “安静!” 韩桢大吼一声。 与此同时,外围的青州军也齐齐高喊。 人数虽少,但气势却格外摄人。 喧闹的校场,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现在开始,点到名的留下,余者收拾好钱财行李,去军营外集合,稍后会有胥吏来为你等分配田地,登记造册!” 韩桢说罢,朝着刘锜使了个眼色。 刘锜立刻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早已拟定好的名单,开始唱名。 冲入青州军中的人,共计三千八百人。 这些俱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不管是体魄还是胆气,都还算可以。 除此之外,还有一千六百人,选入辅军。 算上那三千余从敢炽军中挑选出的精锐,青州军这番扩充后,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万两千人。 关键是,这些人并非啥都不懂的农民,武卫军就不用说了,哪怕是敢炽军战俘,也在战场过厮杀数回,算得上老兵了。 只需稍加操练,一个月后,便能凸显战力。 (本章完) 0206【整军】 看着散去的武卫军士卒,一名都虞侯面色犹豫,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道:“请问相公,我等如何安置?” 闻言,韩桢在一众武卫军中层将领中扫视了一眼,开口道:“黄凯留任军中,其余人等同样放归田间。若不想种田,也可去城中寻一份工。” 刘锜统御武卫军这段时间,只发现了这个人还有培养的价值,其余将领则烂透了。 谋略胆气,一个不沾。 倒是溜须拍马,吃酒赌博,精通的很。 这种人留下来何用,连做个大头兵的资格都没有,白白浪费粮食。 种田,做工? 那名都虞侯面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想他好歹是一个官儿,虽是下品武官,但岂能受此侮辱? 念及此处,他不甘道:“俺要见余指挥使!” 韩桢懒得废话,只是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布帛撕裂声响起。 一道箭矢精准的射在那名都虞侯的胸膛上,透体而出。 鲜血流淌而出,很快便染红了校场的土地。 校场上的武卫军士兵,一个个抱着赏钱冷眼旁观,有些甚至还流露出快意之色,恨不得拍手称快。 这些个将领平日里没少欺压自己,死了活该。 韩桢冷声道:“给脸不要脸,全杀了!” 他昨日是保证过不会杀他们,但前提是识相听话。 有蠢货蹬鼻子上脸,他自然不会手软。 话音刚落,剩余的武卫军将领纷纷跪倒在地。 “相公恕罪,俺愿做工,俺愿做工!” “俺也是!” “俺全听相公的。” 官儿没了就没了,哪有小命重要。 韩桢摆摆手,校场外围的青州军士兵,这才垂下手中的强弩。 见到这一幕,那些个将领不由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相公!” 说罢,一个个逃也似的离开校场,收拾细软,随退伍士兵一齐出了军营。 目视这些人离去的背影,韩桢将目光落在黄凯身上,吩咐道:“听闻你武艺不错?” 咕隆! 黄凯咽了口唾沫,抱拳答道:“回相公,卑下学过一些枪棒功夫,比不得刘都统。” “可识字?” 韩桢又问。 事实上,古时习武之人,几乎就没有不识字的。 穷文富武,不是说说而已。 能习的起武,都是家境殷实之辈,不差进学那点束脩。 要说学问有多好,可能不至于,但识文断字,会些简单的算术完全没问题。 就比如刘锜,别看他听到念书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实则文学素养并不差,起码比韩桢要高不少。 甚至于,这厮还会作诗。 果然,只见黄凯答道:“卑下早年进过蒙学。” 韩桢下令道:“既如此,你且在骑兵营任都头罢。” “多谢相公!” 黄凯面色一喜,赶忙躬身道谢。 虽只是一名小小的都头,但那可是骑兵营啊。 …… 郡城府衙的户曹,早已得了他的吩咐。 不多时,户曹参军王委中便领着两百胥吏,来到军营外。 从军营中借来桌椅后,便开始为这些解甲归田的士兵登记造册,划分田地。 韩桢手上的俱都是良田,毕竟以刘宓、赵霆这些官员的胃口,下等旱田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不说风调雨顺,哪怕灾害少一些,实行轮种法,一年下来,每亩田地至少也能收获一石粮食。 若是勤劳一些,深耕除草,时常灌溉,亩产两石都不稀奇。 交了五成租子后,剩下的足够一家五口吃一年,还能有些结余。 当然,最主要的是韩桢治下没有苛捐杂税,否则亩产再多也是白搭。 “不对啊,相公方才明明说的是五成租子,怎地到你这却成了六成半?” 忽地,嘈杂的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叫。 这一幕,顿时引来无数退伍士兵不善的目光。 祁蒙神色不变,不急不缓道:“五成租子乃是旱田,分配给伱的田地中,有三亩水田。水田可种稻米,产量也更高,岂能与旱田相提并论?” 一瞬间,原本还神色不善的士兵们,立刻面露恍然,看向那名士兵的眼神中,也带着浓浓的羡慕。 那可是水田啊! 山东多旱,水田稀少,因此格外珍贵。 水田能种占城稻,哪怕是在北方,也能一年两熟,产量岂是小麦粟米能比的? 况且稻米在北方是精贵粮食,一石稻米,几乎能买两石粟米了。 再说了,相公可是保证过,租满七年,这些田就归他们了。 一亩上好的水田价值几何,他们心里清清楚楚。 这时,却见祁蒙继续说道:“你若嫌租子高,吾便将三亩水田换成旱田,如此头一年只需五成租子,可否?” “俺不换,俺不换!” 那退伍士兵连连摇头。 开甚么顽笑? 水田换旱田,他只是胳膊被砍了一刀,脑袋又没被打坏。 这是韩桢给伤兵的福利。 毕竟水田稀少,这么多士兵一人一亩也不够分,因此便决定分配给伤兵。 不患寡而患不均! 分给伤兵,其他人顶天了也就牢骚几句,酸几句狗运好。 当然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会有人心怀怨恨,但少数几个人,翻不起水花。 将卸甲归田的退伍士兵交给王委中安置后,韩桢开始处理敢炽军的敢炽军的战俘了。 在士兵的拥簇下,韩桢迈步来到战俘前。 相比起昨日忐忑不安的武卫军,这些敢炽军战俘则坦然的多。 因为他们很早就晓得,这些青州军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算算日子,留在寿光与昌乐的那些战俘,估摸着都已经回乡开垦荒田了。 反正性命无忧,不外乎就是当兵和种田罢了。 环顾一圈,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方才我说的话,想必不少人也听见了。重复一遍,入我青州军,五百文月俸,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功必赏,过必罚!不愿从军的,站起来!” 敢炽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站起来。 开甚么顽笑,抛开旁的不谈,单凭一日三顿干饭,就足够他们留下来了。 事实上,最初起事时,他们是吃过几天饱饭的。 那会儿人少,每回抢了钱粮,张万仙都会当场发放。 只是随着人越来越多,眼见这么胡吃海塞,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史文辉提出了集中粮食,按需分配。 要打仗的士兵,前一天才能吃饱饭,否则平时只能五分饱。 这人啊,一旦体会过吃饱饭的感觉后,再想让他饿肚子,就不太容易了。 尤其是,张万仙一直将敢炽军当作狼军来培养。 哪怕韩桢没有出兵攻打张万仙,用不了多久,敢炽军也会内乱。 吃不饱的狼群,最终会转头吃掉主人。 等了片刻,见无人站起身,韩桢不由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你们答应了。我名韩桢,青州军统制,往后你们可以称呼我为统制,也可称县长。” “我不管你等以前在敢炽军如何,也不管张万仙曾经定下了甚么规矩,既然入了我青州军,那就得遵守我青州军的规矩。我规矩很简单,那就是服从,绝对的服从!” 韩桢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锐利如剑,高声道:“当下达了命令之后,我不想听到不这个字,而是遵命!明白吗?” 近四千敢炽军被他看的心中发毛,赶忙说道:“明白。” 听着稀稀疏疏的回答,韩桢忽地暴喝一声:“我没听清!” “明白!” 战俘们顿时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扯着嗓子嘶吼。 见状,韩桢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吩咐道:“先去食堂用早饭,半个时辰后,校场集合!” 半个时辰后。 用完早饭的敢炽军战俘,武卫军,以及青州军一众将士,共计一万一千余人,排成整齐的列队,静静站在校场之上。 临淄县的军营中,还有一千余士兵。 如今韩桢手下的总兵力,哪怕不算辅军,也已经接近一万三千人。 距离预定的两万正规军,还差七千人。 这七千人,只能慢慢从郡城百姓中招募。 照例让聂东宣读了一遍军令后,韩桢开始对军队进行整编。 骑兵营依旧保持独立,骑兵选人同以前一样,从步卒中抽调精锐。 对于这一点,不管是聂东还是魏大,都表示赞同。 作为一名百战西军,他们心里太清楚了,一支精锐骑兵有多重要! 因此,骑兵营一直都是走的精兵策略。 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体魄、胆气俱都是上上之选。 除此之外,韩桢在原有的三个步兵营中,又单独设立了斥候营。 此次作战,斥候营的功劳不小。 若非斥候营干净利落的解决了敢炽军的所有耳目,聂东的奇袭计划,也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斥候营人数一千,罗井因军功出众,升任斥候营营长。 挑出的武卫军与敢炽军士兵,全部打散,混编成小队,分配在三个步兵营中。 这个时候,韩桢先前实行的精兵策略,终于体现出用处了。 以老带新,以原先悉心培养的老兵为骨干支架,立刻就能组成一支大军,并迅速拥有战力。 并且,这些个老兵人人识字。 哪怕是聂东这样没甚天赋的糙汉,都掌握了五六百个字,正常书写交流完全没有问题。 一直忙碌到下午,才将军中事宜安排妥当。 白虎堂内。 聂东、刘锜、小武、张和等营级以上的将领,俱都在此。 韩桢缓缓开口道:“临淄县那边来信了,火器作坊运行正常,目前每日可产出八百个火器。三日后,第一批火器会运送到码头,届时你等派兵接应。” 闻言,众人顿时双眼一亮。 火器终于要来了! 刘锜忍不住问道:“县长,第一批火器有几何?” “第一批火器的数量是三千。” “这么点?” 刘锜皱起眉头。 “呵!” 韩桢冷笑一声:“能有三千就不错了,魏大连一个都不想给你们!” 临淄县那边的士兵,也需要火器操练。 刘锜撇了撇嘴,忍不住看了聂东一眼,意思是想让他跟魏大商量商量,看看能否多匀一些给他们。 然而,聂东却根本没理会他,目不斜视。 韩桢吩咐道:“这批火器到了之后,优先供给骑兵营与步兵营的老兵操练,新军暂时等一等。” 用火器操练很奢侈,尤其是一万多人的军队,每个月消耗的火器数量惊人。 但不操练又不行。 这东西可不是刀枪剑戟,一个操作不当,就会弄死一片自己人。 这玩意是韩桢自己鼓捣出来的,但说实话,韩桢自己心里都没底。 每根引线,都是由匠人们手工搓出来的,点燃后多长时间爆炸,完全没个准数。 这就需要大量的实操,让士兵们累积经验。 而且,战马也需要逐渐熟悉火器爆炸时的巨响。 否则等上了战场,一轮火器扔过去,敌军是乱了,但自己这边的战马也受惊了。 只有让战马以及军中的牲畜,彻底适应火器爆炸声,才能应用在战场上。 韩桢神色严肃的补充道:“火器的威力你们都清楚,所以操练时一定要小心,安全为上。” “末将省的!” 众人齐齐点头,抱拳应道。 “我这里还有一件差事……” 韩桢话音未落,就见聂东几人蹭一下站起身,争先恐后的请命。 “末将愿去!” 看了几人一眼,韩桢的目光最后落在张和身上,吩咐道:“这件差事就交予张和罢。许你一千步卒,拿下孙家镇!” 上次剿灭张万仙,没有张和的份儿,这次就当补偿了。 而且,他也存了锻炼张和的心思。 毕竟实战出真知。 张和面色一喜,赶忙应道:“末将领命!” 韩桢叮嘱道:“记住了,我不管你用甚么办法,五日内拿下孙家镇,并且不得暴露,引起淄川郡的注意!” 孙家镇不在青州,位于隔壁的淄州。 距离淄川郡五十里,坐落于泰山山脚,乃是一座险关。 事实上,北宋的镇子,基本都是地势险要的关隘,驻扎着巡检或禁军。 韩桢拿下孙家镇,有两个目的。 第一自然是打通商道,只要拿下孙家镇,便能沿着泰山山脉,开辟出一条商道,绕开济南府和东平府,用以运送战马。 其次,就是作为一个前哨站,为几个月后迎战西军做准备。 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候战败了,扼守此地,也能阻止西军的进攻,为跑路争取时间! 所以,孙家镇一定要拿下。 “县长宽心,末将定不辱命!” (本章完) 0207【该担心的是他们】 一个时辰后,张和领着一千青州军老兵出发了。 孙家镇距离临淄足有一百多里路,便是急行军赶路,最少也需三日才能达到。 五日内拿下,是个不小的考验,所以张和才会如此急迫。 好在孙家镇守军不多,只有六百官军驻守,归巡检使统御。 巡检是一个特殊的职务,介于府县的捕快与军队之间,一般设立在各个山川河流的隘口。 平日里,负责镇守关隘,盘查过路商户,时不时会协助郡县抓捕流寇、剿匪。 巡检使与县尉一样,都是九品末流的武官。 对于张和能否拿下孙家镇,韩桢丝毫不担心。 如今敌明我暗,又掌控了郡城的一众官吏,有一千种兵不血刃拿下孙家镇的办法。 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使,还不是随便糊弄。 实在不行,还能靠武力强行攻下。 处理完军中事宜后,韩桢骑上战马,踩着落日余晖回到郡城中。 沿着街道,一路来到内城府衙。 在堂案后方坐下,韩桢接过胥吏递来的热茶,命人唤来了赵霆。 “考卷可改好了?” 官员虽已提前内定,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 况且,往后便真的用锁厅试选贤任能了,这一次就当积攒经验。 赵霆躬身道:“禀县长,下官连同其他同僚,昨夜已将考卷改好。” 韩桢又问:“定下的官员考的如何?” 赵霆答道:“此六位同僚,俱在前十甲之列。” “不错!” 韩桢微微一眼,吩咐道:“将前十甲的考卷呈上来。” 这一次锁厅试的考卷,与宋朝的科举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就以进士科为例,考生需做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 诗的占比很重,此外时政策论也多是讲究声韵平仄,突显文采。 而此次锁厅试的考卷,只有五道时政策论,且每一道策论的问题都尖锐而清晰,并非进士科那种模糊不清的概念。 不要求声韵,以实务为主。 简而言之,别给我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糊弄人,我要看到实际且有效的解决方案! 如此别开生面的考卷,让那些自诩文采出众,熟读四书五经的参考胥吏叫苦不迭。 反而那些文采没那么好,但讲究实干的胥吏欣喜若狂。 当然了,文采也很重要,但那是往后的事儿了。 接过赵霆递来的考卷,韩桢从中抽出预定官员的考卷,仔细查看。 仅看考卷,这些胥吏给他的感觉是,手段有,但稍显稚嫩,不够老辣。 不过这些都是旁枝末节,毕竟经验这东西,是需要时间历练沉淀而来。 一连看完六份考卷,大堂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黑。 大堂内,赵霆早已命值差皂吏点上蜡烛。 放下考卷,韩桢吩咐道:“明日放榜,顺便将这六份考卷张贴在榜下!” “下官领命!” 赵霆拱手应道。 韩桢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官服与告身明日也一起发下。” 说罢,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大步出了府衙。 回到府上的时候,夜幕彻底笼罩天际。 正厅里,安娘与韩张氏正在用饭。 见到韩桢回来,韩张氏立即起身道:“二郎回来啦,可用过饭了?” “还没!” 韩桢摇摇头。 闻言,韩张氏立刻吩咐丫鬟上了一副碗筷。 “二叔!” 小豆子咽下口中的饭菜,打了声招呼。 端起饭碗,韩桢略显歉意道:“这几日有些忙,没顾得上你们。” 自回到郡城,他就忙的脚不沾地。 安娘通情达理道:“二郎如今做的乃是大事,怎能分心。况且,这几日有悠悠陪着我们。” “是呀,奴家与安娘姐姐非是不懂事的愚妇,二郎不必管我们。”韩张氏附和道。 “嗯。” 韩桢点了点头,看了眼小豆子,问道:“私塾可找了?” 安娘轻笑道:“找到了。这事儿悠悠帮了大忙,听说奴家正在寻私塾,便提议让小豆子去麻家的私塾念书。” “麻家私塾不错。” 麻家到底传承了百余年,期间培养出了不下十位进士,算得上家学渊源。 韩张氏柔声道:“二郎,这几日多亏了悠悠,每日早早的便来了,跑前跑后,带我们逛市子,熟悉郡城,细心的很哩。” 虽是韩桢的小妾,但这段时日相处下来,让韩张氏与安娘彻底喜欢了上了这个小丫头。 “我省的。” 韩桢微微一笑。 麻舒窈最近的表现确实不错,回头好好奖励一番。 吃完晚饭,韩桢迈步来到庭院角落。 听到脚步声,原本趴着的猛虎,微微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韩桢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在打招呼。 见状,韩桢不由挑了挑眉。 他发现这段时间的圈养,让猛虎身上多了几分慵懒的气质。 此刻爬在铁笼里,像极了一只大猫。 只不过身上的味儿,越发浓重了。 念及此处,韩桢取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铁笼。 眼见铁笼被打开,猛虎顿时来了精神,蹭一下站起身。 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铁笼,可把它憋坏了,虽说铁笼足够大,但猛虎体型太大,没法完全活动开。 一手紧握铁链,韩桢将猛虎牵出铁笼。 “吼!!!” 一出铁笼,猛虎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即仰天长啸。 啪! 韩桢一巴掌抽在它头上,呵斥道:“大晚上别乱叫!” 猛虎自然听不懂话,但刻入骨髓的畏惧,让它不由缩了缩脖子。 在一众丫鬟仆役惊惧又好奇的目光中,韩桢牵着猛虎一路来到井边。 先是检查了一番它后脑上的伤口,见已经彻底愈合,韩桢这才提起一桶井水,浇在猛虎身上。 被井水一激,猛虎下意识的迅速抖动身体。 一时间,韩桢身上也全湿了。 拿起皂角,他开始给猛虎洗澡。 事实上,老虎这种猫科动物已经很爱干净了,时常清理身上的毛发。 可即便如此,韩桢还是洗出了不少脏东西。 一连洗了三遍,总算干净了许多,身上的腥骚味也淡了不少,不凑近的话,几乎已经闻不到了。 洗完澡,韩桢牵着猛虎在府上溜达了两圈,让它熟悉熟悉环境。 将猛虎重新关进铁笼后,他也回到后院洗漱歇息。 …… …… 翌日。 府衙门前挤满了人。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除了参考胥吏之外,还有数百名读书人前来围观。 他们想要看一看高中的考卷到底如何,心里也好有个底。 何隽静静站在人群中,面色无悲无喜,但那双不断紧握成拳,又松开的手,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比起那些半途加入的读书人而言不同,他是地地道道的胥吏出生。 爷爷是胥吏,父亲也是胥吏。 父亲去世后,家中又没有旁的兄弟,这份差事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子承父业嘛! 然而旁人却不晓得,何隽书读的很好。 连县学的夫子都夸他是读书种子,但每每说上两句,夫子便会摇头叹息,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小时的何隽并不懂,等他长大后,终于明白了。 他是胥吏之子,是贱籍,这辈子都无法参加科举。 书读的再好,又有何用? 自那时起,何隽烧掉了省吃俭用买来的书籍,成了一个欺上瞒下,狡诈懒惰的胥吏。 在上官面前卑躬屈膝,在百姓面前耀武扬武。 何隽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般浑浑噩噩的过去。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韩桢! 身为临淄县的胥吏,他怎会不认得大名鼎鼎的韩二。 虽是一泼皮,但为人仗义豪爽,好打抱不平,因此名声极好。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杀官造反的反贼,并夺下了临淄县。 所有临淄县的人都晓得,韩桢是反贼,可就是这样一个反贼,有一天却向他们许诺,好好干,胥吏也能当官! 那一刻,何隽只感觉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再看向韩桢时,眼中充满了狂热。 那日之后,何隽就像变了个人,没日没夜的办差,只求能被看中,参加锁厅试。 而现在,即将放榜! 想到这里,何隽呼吸不由急促的几分,松开的双手再度紧握,关节泛白。 秦汉时吏与官,只是职级、俸禄的差异。隋唐时期,胥吏虽地位开始变低,可晋升渠道依旧明朗。 直到宋时,胥吏彻底沦为贱籍。 宋太宗端拱二年,中书门下胥吏陈贻庆参加科举,以周易学究进士及第,宋太宗赵光义大怒:“科级之设,待士流也,岂容走吏冒进,窃取科名!” 下令对陈贻庆“追夺所受敕牒,释其罪,勒归本局”,并下令今后严禁胥吏参加科举。 自此之后,胥吏被彻底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到了明朝,朱元璋同样干脆明了的亲自下旨:“惟吏胥心术已坏,不许应试。” “来了!” “放榜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之声。 何隽探头望去,只见两名吏曹的书吏,手握榜单走出。 等待多时的众人,立刻来了精神,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里看。 随着书吏将榜单与考卷张贴在布告栏上,场面顿时变得无比混乱。 何隽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桂榜。 只一瞬,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榜单的前六甲,乃是用朱红色的梅花小楷书写,与落榜的黑墨字迹相比,格外显眼。 第一甲,何隽! “呼!” 何隽长长的出了口气,只觉脑子晕乎乎的,耳边的嘈杂声,也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变成了阵阵耳鸣。 “俺中了!俺中了!” “哎!” “就差两甲,就差两甲啊!” 此时此刻,真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百名胥吏只取前六甲为官,注定了失望落魄的人更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隽才渐渐回过神,耳边的声音也重新变得真切。 “何兄,恭喜了,高中头甲第一名!” 闻言,何隽转头看去,见祝贺的人是自己好友叶祥兴,不由拱了拱手,谦虚道:“侥幸而已。” 叶祥兴语气复杂道:“何兄何需自谦,俺看你的考卷,字字珠玑,俺自愧不如。” 何隽再次瞥了一眼榜单,见叶祥兴的名字排在第十二,安慰道:“叶兄莫要气馁,距离前六差距微弱,想来下次定会高中。” “呵呵!” 叶祥兴指了指周围黑压压前来围观的读书人,苦笑一声:“下次,只怕俺连前一百都进不去了。” 事实上,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次锁厅试,极有可能是他们此生仅有的一次机会。 一百人,争六个名额。 激烈么? 真不算激烈。 等到了下一次锁厅试,他们的竞争对手将会变为成百上千个读书人,这些人有秀才,有举人,甚至是高门大户悉心培养,请名师教导的精英。 到了那个时候,难度会呈几何倍增。 环顾一圈,看着那一个个身着儒袍的读书人,何隽却自信一笑,提醒道:“叶兄切莫妄自菲薄,比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我等或许不及也。但你莫要忘了考卷上的考题。” “伱是说……” 得了他的提醒,叶祥兴顿时双眼一亮。 何隽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没错!县长选材,只重实干。考卷张贴之后,该担心的是他们,而非叶兄!” “着哇!” 叶祥兴一拍大腿,心中重新燃起自信。 是啊! 此次考卷只有五道时政策论,且每一道策论题都直指问题根本,远非赵宋乡试时的模棱两可。 这足以说明韩桢的态度。 念及此处,叶祥兴笑道:“何兄高中头甲,当浮一大白。今日俺请客,咱们好好喝上一杯。” 何隽连忙摆手道:“这顿该俺请才是,怎能让叶兄破费。” 如今胥吏待遇提升了数倍,不但能养活一家子人,时不时还能去酒楼脚店喝上一顿。 “当当当!” 一阵响亮刺耳的锣声,在众人耳边炸响。 转头看去,只见负责放榜的书吏一边敲着锣,一边高声道:“中榜的前六甲胥吏,今日便有官服与告身发下,明日卯时前来府衙点卯述职!” 一时间,众人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看向何隽六人。 今日过后,他们六人便不再是吏,而是官儿了! (本章完) 0208【六年发展计划书】 看了一阵热闹后,围观的读书人神色各异的散去。 这些读书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李兄觉得如何?” “胥吏就是胥吏,前六甲的试卷吾看了,韬略有余,文采不足。就连那头甲何隽的考卷中,也至少有三处声韵错误,若是吾等上场,前六甲手到擒来!” “哈哈哈,确实如此。” 听着好友不屑一顾的嘲讽,一名书生却微微皱起眉头。 见状,有人问道:“王兄何故皱眉?” 那书生沉吟道:“此次锁厅试,怕是没那么简单。” 一旁的好友摇头失笑道:“王兄莫要杞人忧天。” “但愿罢。” 王姓书生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嘲弄。 心下已经决定,往后当摈弃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改往实践方向发展。 此次锁厅试考卷透露的信息,已经相当明显了。 他们这位县长,对诗词歌赋没兴趣,只欣赏实干派。 第一甲何隽的考卷,他认真看了,每一个时政策论的答题都条理清晰,步步推进,称得上字字珠玑。 这帮蠢货,竟然还瞧不起人家,当真可笑! …… 傍晚。 忙碌了一天的袁工匠,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自家府上。 “阿郎回来了!” 刚进门,管家便迎上前,拿起掸子动作轻柔的拍打袁工匠衣衫上的灰尘。 袁工匠站在那里,神色略显尴尬,显然还不适应。 管家开口道:“阿郎,今儿个公差来府上了。” 袁工匠忙问道:“可是县长寻俺?” “是来送官服与告身的。” 管家语气中带着喜意。 闻言,袁工匠心头一喜。 一路穿过垂花门,就见自家婆娘在正厅里忙碌着。 祖先的牌位被摆在高台上,下方摆放着一盘盘祭品。 见到这一幕,袁工匠不由一愣:“这是干甚?” “当家的回来了。” 袁洪氏唤了一声,旋即解释道:“今儿个公差送来了官服和告身,如此光宗耀祖的大事,自然要给袁家的祖先们报喜。” 袁工匠是匠籍,世代为官营作坊办差,按照士农工商来排序的话,匠人属于良籍。 但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匠籍的地位十分低下,比之胥吏好不到哪去。 能从一介匠人,摇身一变成为工科院的官儿,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袁工匠点点头,默认了婆娘的做法。 见他愣在原地,袁洪氏催促道:“当家的,你还愣着干甚,快且去将官服穿上,若是不合身的话,俺连夜改一改。” 袁工匠呵斥道:“你懂个甚,官服岂容私改,俺若卸任,官服还需还给县长!” “竟还有这般讲究?” 袁洪氏先是一愣,旋即疑惑道:“可今日来的公差,跟俺说若是官服不合身,让俺自去寻裁缝修改。” 事实上,袁工匠说的确有其事。 官员的朝服由朝廷统一发放,不得擅自私改,卸任后需将朝服上交回朝廷。 南宋庄绰所著的《鸡肋编》中,记载了一个故事:有个叫任忠厚的四川人,身材十分高大,考中进士后被授予官职。可是当他领到官服后发现,官服穿上时才到脚踝,如此不伦不类,实在有违官员威望。 于是,上报给朝廷,希望可以重新发一套,结果却被臭骂了一顿。 韩桢命人制作的官服,都是统一码数,考虑到官员高矮胖瘦不同这一点,他特意吩咐裁缝,将朝服做大了一号,就是为了方便官员改制。 “既是县长吩咐,那就能改。” 袁工匠说着,急匆匆的来到后院。 洗了个澡后,换上一身干净的里衣回到正厅。 只见他动作轻柔的捧起桌上官服,穿戴在自己身上。 小心的模样,如同在穿一件羽衣,生怕动作大一些,便会将官服弄破。 绿色的朝服极为宽大,袁工匠身材中等,此刻颇有些沐猴而冠的意味。 袁洪氏提醒道:“当家的,官帽。” “哦哦。” 袁工匠点了点头,拿起官帽戴上。 还真别说,随着官帽戴上,原本如老农一般的脸庞上,立刻显现出一股威严之意。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尤其是官员的朝服,乃是织造府的大匠专门设计,就是为了突显威严。 上下打量了一番,袁工匠神色忐忑道:“如何?” “竟真有几分官老爷的威势了。” 袁洪氏双眼放光,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得了自家婆娘的夸赞,袁工匠心头欣喜,轻轻抚弄着官服,啧啧称奇道:“到底是官服,这料子只怕是上好的蜀锦。不过俺觉得有些太大了,穿在身上松垮垮的。” 袁洪氏笑道:“俺今晚给你改一改。” “好!” 袁工匠应了一声。 袁洪氏忽地问道:“对了,当家的。这工科院院长,是几品的官儿?” “这……” 袁工匠抚弄官服的手不由一滞,略显尴尬道:“县长没说。” 上次太兴奋,以至于忘了问。 袁洪氏撇嘴道:“哪有伱这样的糊涂官儿,连自个是几品都不晓得。” “俺得空了去问一问。” 虽然寻县长问自己是几品官儿这种事,着实有些尴尬,但自家婆娘说的也有道理,连自己是几品都不晓得,那这个官儿当得也太糊涂了。 …… …… 翌日。 何隽早早地便起了。 穿上崭新的朝服,戴上官帽,对着铜镜仔细检查一番仪表,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推开卧室大门。 他现在住的地方,是韩桢安排的公家住所,类似后世的大杂院,二十多名胥吏共住一个院子。 推开门,迎面便见屋子同样走出一人。 此人名唤卢岩,昨日放榜之时,高中第四甲。 卢岩穿着一身青色朝服,面容俊朗。 两人相视一眼,何隽拱手笑道:“卢兄早!” “何兄早!” 看着何隽一袭绿色的朝服,卢岩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袁工匠这等粗人不懂,但他们却懂。 在元丰改制之前,宋朝官员三品以上着服紫,五品以上着绯服,六七品服绿,八九品服青。 神宗改制之后,一品至四品着紫,五品至六品着绯,另外取消了青色朝服,七品至九品统一着绿服。 宋徽宗调整官制时,顺带又将官服改了回来。 单从何隽这身大绿朝服便能看出来,最低也是个七品官儿。 一县之中,只有一个七品官,那便是知县! 民间总是调侃七品为芝麻小官儿,可却不晓得,七品官已是许多读书人穷其一生的梦想。 两人一齐出了院子,朝着府衙行去。 走在路上,卢岩打趣道:“何兄,往后便要唤你一声何知县了!” 何隽问道:“却不知卢兄领了何差遣?” “寿光县县丞。” 卢岩答道。 昨日与官服一齐发下的,还有告身。 告身就是官员的任命书,所以他们这六人,早已知晓了自己的差遣。 何隽笑道:“真是巧了,吾的任地也是寿光县。往后你我二人便是同县为官,当互相扶持,砥砺前行。” “这是自然。” 卢岩同样大笑。 从一介胥吏,一跃成为一县县丞,卢岩昨夜激动的一夜未眠,却丝毫不见疲惫,心中豪情激荡。 走在街道上,路过的百姓富户纷纷拱手见礼,神色恭敬。 何隽二人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身上的官服。 来到府衙的时候,只见另外四名高中的同僚,早已等在门外,正面带喜色,意气风发的低声交谈。 昨日虽通知他们辰时点卯,但无一人敢托大,俱都提前半个时辰来到府衙。 “何兄,卢兄早!” “王兄,李兄……” 六人互相寒暄问候一番后,何隽好奇道:“怎地不进府衙?” 一人答道:“县长还未至。” “哦!” 何隽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又等了片刻,众人只听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入耳中。 转头看去,一名英武霸气的少年,正架马而来。 “见过县长!” 何隽几人赶忙顿住话题,面色肃然的躬身作揖。 “嗯!” 扫视了一圈六人,韩桢嘴角含笑道:“随我进来罢。” “见过县长,见过诸位相公!” 跨过府衙大门时,值差皂吏恭敬的行礼问候。 作为府衙的皂吏,他们可是亲眼见证,这六人是如何用胥吏成为官员的。 羡慕之余,两名皂吏不由心潮涌动。 他们能当官儿,自己同样有机会当官儿。 念及此处,皂吏挺直了腰板,心下暗暗决定,往后定要用心当差。 说不得,也能混个县尉当一当。 一行人进了大堂,韩桢来到堂案后方坐下。 看着下方面色恭敬的六人,他缓缓开口道:“你等的差遣,告身上已经写明。任期为六年,每年一小考,三年一中考,六年一大考。根据考核评级,来决定去留。你等莫要以为当了官儿,便万事大吉,在我治下,讲究能者上,庸者下。若连续六年考核皆为下等,罢官归吏!” 赵宋的官员任期是三年。 在韩桢看来,三年时间太短了,许多利民政策,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效。 反而会影响政策的连续性。 因此,他将任期调整到了六年。 这期间,每年都需考核评级。 这番话,让何隽六人心中一凛,齐齐作揖道:“下官明白!” 韩桢继续说道:“如今寿光、昌乐二县百废待兴,大致方向已经定下,轻徭薄赋,发展商业。具体如何,需因地制宜。你等今日就在吏曹办公,写一份关于治下县城六年内的发展计划折子呈上来。” 六年内的发展计划? 何隽几人齐齐一愣。 见状,韩桢解释道:“这份发展计划书,简而言之就是你等未来六年,治下县城的目标。例如寿光县治下百姓如今只有一万三千余人,六年后预计会有多少人,以何种方法提升人口,按几步走,第一阶段需要时间几何等等!” “记住,切莫好高骛远,当务实为主。” 经过他这么一番提点,何隽六人顿时面露恍然之色,目光中带着崇拜之色。 还别说,这计划书着实是个好东西,能将虚无飘渺的治理手段具象化,相当于提前定了一个目标,然后以这个目标为方向努力。 “下官领命!” 何隽拱了拱手,心下已经隐隐有了韬略。 其余五人,也纷纷应道。 “去罢。” 韩桢摆摆手。 待出了大堂,何隽立刻拉住卢岩与王治,正色道:“此份计划书,需得我等三人群策群力,还望两位莫要藏私。” “这是自然。” 卢岩二人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 …… …… 卓楼。 郡城换了天,并未影响卓楼的繁闹。 除了王家与十六名官员之外,韩桢并未对城中其他豪绅富户动手。 加之麻家与苏家的投靠,在经过短暂的恐慌后,城中的豪绅富户们明白韩桢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接着奏乐,接着舞。 用后世的话来说,妞照泡,舞照跳! 三楼雅间之中,朱吉正在宴请一众富商。 这段时日,他并未闲着,打着常知县的名号,四处拜访结交城中大户富商。 一阵觥筹交错后,一名中年人率先开口道:“朱员外,今日宴请我等,不知是个甚么章程?” 此人名唤费继才,经营着郡城中的车行。 此刻白净微胖的脸颊上虽带着笑意,但眼底却潜藏一抹忐忑。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朱吉什么身份,他们隐约能猜到一些。 今日突然宴请他们,定然是有所求。 “呵呵!” 朱吉微微一笑,捻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不急不缓道:“这几日承蒙诸位哥哥的关照,元辰感激不尽。今日请诸位前来,打算送一场富贵!”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元辰兄当真仗义!” 经营纺织的张员外翘起大拇指赞了一声,而后话音一转,笑呵呵的说道:“不过俺近日资金短缺,只怕是无福消受了。” 他经营的纺织工坊,生产的乃是仙纹绫。 青州的仙纹绫自唐时便闻名天下,更是被历代朝廷定为贡品,每年都需上贡给宫中一部分。 北宋十三道二十三路,哪一个郡城没有他张家的铺子。 家财何止百万贯。 (本章完) 0209【地区经销商!】 包括张员外在内,郡城所有富商对韩桢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不招惹,不得罪,当然也不会过分亲近。 只要不取我性命,夺我家财,你韩桢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商铺照开,税照交。 你不是想要保密嘛? 行! 我等绝不会透露郡城的任何消息,外出做生意的商队,该检查信件就检查,该交的保证金一分都不会少。 这番态度下来,不管今后是韩桢夺了天下,还是大宋朝廷镇压反贼,收复郡城,他们都不会有一丁点损失。 能在这个世道保住家业,并且成功做大的富商,就没有一个是傻子。 所以,在听到朱吉的话后,张员外第一时间婉拒。 张员外表态后,费继才等人也纷纷开口。 这些人拒绝归拒绝,但面子却给得很足。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朱吉本身就是个商人,自然晓得他们的想法。 只见他面色如常,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酒杯,轻笑道:“诸位别急着拒绝,县长入城也有段时日了,所作所为诸位也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钱么,县长暂时不缺,前阵子刚得了三千万贯。” “所以,并非是贪图诸位的钱财,而是真的有一场富贵相送。” 前阵子,韩桢运回数百车金银珠宝之事,他们或有所耳闻,或亲眼所见。 此刻听朱吉这般说,顿时觉得有理。 念及此处,费继才与张员外等人对视一眼,旋即问道:“不知元辰兄所说的是何富贵?” “如今张万仙已被剿灭,寿光、昌乐二县尽归县长麾下,前两日的锁厅试,选出了六名官员,不日将会前忙寿光与昌乐上任。” 朱吉略微顿了顿,继续说道:“张万仙其人乃是一莽夫,攻入寿光与昌乐后,将县中大户富商屠戮一空。如今这二县,可谓是百废待兴!”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把话揉开了掰碎了细说。 而酒桌上的众人,此刻双眼一亮。 寿光、昌乐百废待兴,这个时候正是抢占市场的最好时机,没有之一。 同时,他们也明白了韩桢的意图。 这是想借助他们,让寿光和昌乐二县的商业重新运转。 商人逐利,只在乎利益,对家国意识淡薄,为了钱甚至可以通敌。 但一个地区,一个国家,没有商业偏偏又不行。 俗话说的好,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小到县城,大到国家,经济繁荣离不开商人。 对于一件事、一个人要用辩证的态度看待。 赵宋有不好的地方,但不可否认,也有做的好,值得韩桢学习的地方。 否则若真是一无是处,北宋也不可能持续一百余年,并且被金人灭后,南宋又延续了一百多年。 宋时商人地位有了明显提高,同时消除了坊市制度,街市成为了城市的主流,如此才造就了北宋商业的繁荣。 除此之外,优待士大夫从而导致涌现大量读书人,更是为繁荣的商业增添了一把柴。 要知道,账房、文书这些都需要识文断字者才能担任。 同时,文化氛围浓厚的情况下,也催生了科技大爆发,大量民间科学家活跃在历史舞台,为科技发展作出巨大贡献。 天文、水利、造船、农具、火器、印刷术、水力锻造……等等都有突破性的进展。 也正是仰仗以上这些,两宋才能在一众奇葩皇帝,及无数文臣的折腾下,硬挺了这么久,甚至耗死了辽国和金国。 光靠开荒种地,寿光、昌乐两县想要恢复元气,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 但注入商业后,这个时间将会大大缩短。 张员外等人沉默不语,等待朱吉接下来的话。 仅凭这一点,算不得什么富贵。 就算朱吉不说,凭他们敏锐的商业嗅觉,以及信息渠道,同样能抢占先机。 果然,只见朱吉继续说道:“第一批开设工坊或店铺的商户,三年内商税减半。另外,县长打算整顿广陵盐务,届时将会扑卖精盐与粗盐的地区经销商资格!” 嘶! 话音刚落,雅间中立刻响起一阵吸气声。 三年商税减半,对他们而言没甚太大的吸引力,真正让他们心惊的,是扑卖精盐与粗盐的经销商资格。 虽然经销商这三个字还是头一回儿听到,不过按照字面意思,倒也能勉强理解。 精盐两三个月之前,便已经出现在郡城的市场上。 作为商人,精盐买卖他们早就想插一手了。 只是无奈这笔生意先是背靠常知县,接着又有赵知州与刘宓背书,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伸手,只能干看着流口水。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费继才强压下心头震惊,问道:“元辰兄,不知这地区经销商是何意?” 朱吉解释道:“所谓地区经销商,是指某一区域的独家售卖人。举个例子,若费兄拍得京东西路的经销商资格,那么往后这一路的精盐,只费兄一人能卖。若是旁人越界了,则会被取消经销商的资格,再也拿不到一粒精盐。” “这样一来,能使诸位的利润最大化,避免恶意竞争。赚钱嘛,和气生财最重要,诸位哥哥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韩桢从未想过,自己一个人将精盐卖往整个大宋,甚至是西夏辽国。 没那个必要,既费时又费力,还得担心下面的人贪污腐败。 倒不如卖代理权,既省心,还能赚两份钱。 话音刚落,就见先前婉言拒绝的张员外抢先道:“元辰兄高义,此番恩情,俺必当铭记于心!” 这种买卖,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陶朱公的不尊重。 费继才也赶忙表态道:“俺最是敬佩韩县长,如今寿光、昌乐百废待兴,俺自当出一份力。过几日,俺便在两县开设车行。” 见状,酒桌上的其他富商也纷纷开口,表示会在寿光两县开分店。 “呵呵!” 朱吉面带笑意,拱手道:“如此,元辰代县长在此多谢诸位了。” “元辰兄客气,都是应该的。” 张员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而后问道:“不知这扑卖会,何时开始?” 朱吉答道:“诸位哥哥莫急,扑卖需过段时日。届时,凡是拿到寿光、昌乐两县县衙出具的减税文书,官府自会遣人通知。” 张员外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韩桢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不过不得不说,韩桢这番手段确实高明,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入局。 接下来,酒局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一顿酒宴,一直吃到日落西山才结束。 挨个将这些富商送上牛车后,朱吉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走向府衙。 待到皂吏通报之后,他一路来到大堂。 “见过县长!” 朱吉拱手作揖。 见他面色微红,眼带醉意,韩桢吩咐道:“搬张椅子来,再给朱员外泡一壶茶!” 朱吉心头感动,拱手道:“多谢县长!” 很快,值差皂吏便搬来了椅子,恭敬的端上一杯热茶。 朱吉也不客气,他这会儿酒劲起了,脑子晕乎乎的,需得吃一盏茶,解解酒。 韩桢也不急,待到一盏茶吃完,才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禀县长,城中那些富商俱都答应在寿光、昌乐开设分店。” 朱吉答道,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韩桢这番手段,简直就是一石三鸟。 不但精盐卖了,还多卖了一份经销商的钱,并顺手解决了寿光二县的商业问题。 闻言,韩桢面色满意道:“辛苦朱员外了。” 朱吉打趣道:“俺辛苦个甚,每日与这些个富商吃吃喝喝,潇洒的紧。” 韩桢意味深长道:“有时候,吃酒也是一种罪。” 这话算是说到了朱吉心坎上了。 这段时日,几乎日日饮宴,都不知道喝吐了多少回。 略微沉默了片刻,朱吉微微皱眉道:“县长,商人唯利是图,如此早的将扑卖之事告知这些富商,说不得他们会私下暗通,届时故意对地区经销商和精盐压价。” “无妨。” 韩桢摆摆手,嗤笑一声:“指望商人团结,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团结这个词,从来都与商人不搭边。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别说队友,连国家都会出卖。 再说了,韩桢也并非没有后手,拉拢分化,再安排几个托儿。 正事聊完,韩桢问道:“小菘近日如何了?” 自从把朱吉调到郡城后,先前的渠道都交由谷菘一个人打理。 “小菘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如今混的如鱼得水,前几日来信,说是与南方一个富商谈妥了生意,往后又将多了一条粮食渠道。” 说起谷菘,朱吉一脸的欣慰与感慨。 虽跟在他身边只有短短一两个月时间,但学东西却格外快,而且人情世故这方面,一点就通。 “那就好。” 韩桢微微一笑。 两人又聊了一阵,眼见天色渐晚,朱吉便起身告辞了。 他前脚刚走,何隽六人后脚便走进大堂。 见到他们,韩桢问道:“折子写好了?” “请县长过目!” 何隽说着,恭敬地将一份折子呈上来。 接过折子,韩桢仔细翻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不由流露出满意之色。 到底是胥吏出身,对百姓的认知很清晰,也很透彻。 就比如招揽山中逃户这一步,似是吸取了常知县的教训,没有选择派遣衙役去山中游说,而是以利诱之,用赏钱和粮食让乡间百姓去游说。 同时,关于逃户的安置,也借鉴了他在小王村的做法。 此外,关于田地以及税收的目标,也并未好高骛远,并且每一步都有详细计划。 虽然有些地方还是过于理想化,但终究是瑕不掩瑜,总体来说是一份合格的发展计划书。 合上计划书,韩桢开口道:“计划书还成,往后便以这两份折子作为你等考核评级的基准。” 闻言,何隽六人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为了这份计划书,他们六人可谓是绞尽脑汁,不惜请教了府衙中的一众官吏。 韩桢摆摆手:“回去准备准备,过两日随我一起上任!” “下官告退!” 几人躬身作揖,转身出了大堂。 …… 骑在战马上,韩桢想了想,打马朝着麻家行去。 来到麻家的时候,天色渐晚。 一名仆役,正将点燃的灯笼,挂在屋檐下。 见到韩桢,那仆人赶忙行礼:“见过县长!” “嗯。” 韩桢微微点头示意,翻身下马后,将马缰递给仆役。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既是县长,又是府上小娘子的夫婿,所以管家并未通报。 跨过大门,韩桢沿着廊厅径直走向正厅。 此刻,麻彦民一家人正在用饭,见到韩桢,众人齐齐放下碗筷,起身行礼问候。 韩桢轻笑道:“不请自来,叨扰了!” “都是一家人,哪里的话。” 麻彦民笑呵呵地问道:“县长可曾用饭?” “不曾!” 韩桢也不矫情,摇了摇头。 闻言,麻彦民赶忙吩咐丫鬟上了一副碗筷,而后将韩桢请到主位坐下。 饭桌上的人并不多,除开麻允迪与妻子李氏之外,就只有两个孩童。 环顾一圈,韩桢问道:“怎地不见悠悠?” “悠悠她娘喜静,所以平日里这丫头都在小院陪她娘用饭。” 麻彦民解释一句,而后便吩咐丫鬟去请麻舒窈。 见状,韩桢摆手道:“既然在用饭,就莫要打扰了,稍后我去后院寻她。” “好!” 麻彦民笑着点点头。 韩桢疼爱麻舒窈,他自然开心。 似是韩桢的到来,让李氏以及两个孩子有些不自在,匆匆吃完饭后,便起身告退,将饭桌留给他们三人。 端起酒杯,韩桢问道:“进奏院的选址可定下了?” 麻允迪立刻放下筷子,正色道:“禀县长,下官……” 话音未落,便被韩桢打断道:“在家中莫要这般,一家人随便聊聊。” 麻允迪瞥了眼自家父亲,见父亲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用平常的语气答道:“吾与幕僚们商议过,打算将进奏院建在东城,那里较为僻静,夜间印刷邸报时不会扰民。” 韩桢赞同道:“嗯,东城确实不错。” (本章完) 0210【要当爹了?】 就着进奏院的话题,两人聊了一阵。 而后,韩桢叮嘱道:“还是那句话,办邸报,别怕花钱。作为一份新兴的邸报,想要迅速抢占市场,在赵宋官报与一众小报中脱颖而出,前期就必须得砸钱。等往后百姓习惯了看我们的邸报,自有大把赚钱的法子。” “吾省的!” 麻允迪点了点头。 夹了一筷子豆腐送入口中,韩桢又问:“招了多少幕僚?” 麻允迪如实答道:“共招了五人,这些人虽无功名在身,但俱都是仁孝之辈,颇有才干。” 麻家到底是盘踞青州百年的大家族,人脉与名望可不只有明面上这么一点,招几个没名没姓,但却有才干的读书人,对麻家来说并非难事。 莫要看不起幕僚,苏洵未成名前,也做过一阵子张方平的幕僚。 此外,赵普曾经也是赵匡胤的幕僚。 并且,赵普也有一个幕僚,名唤杨希闵,此人天生失明,于是令诸弟读经史,一历耳辄能不忘。 不管是策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还是维稳朝局,制定先南后北的进攻策略,这背后都有杨希闵的影子。 从麻允迪前几日呈上来的折子,就能看出这些幕僚绝非庸才。 韩桢沉吟道:“进奏院还有两个九品官员的实缺,你可自行处置。” 啊? 麻允迪一愣,没反应过来。 见自家儿子傻乎乎地模样,一旁的麻彦民呵斥道:“你这蠢才,还不快多谢县长!” “多谢县长!” 麻允迪这才明白,赶忙站起身,神色真挚地道谢。 恩出于上。 韩桢把这两个官员实缺的名额,交到麻允迪手上,就是为了让他笼络人心,得一个举贤荐能的好名声。 能力可以平庸,但只要有这样一个好名声在,往后就不需担心。 麻彦民端起酒杯,语气唏嘘道:“犬子不成器,让县长费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韩桢笑着举杯碰了碰。 “县长说的是。” 麻彦民开怀大笑。 一顿饭吃吃聊聊,好一阵才结束。 韩桢起身道:“这几日我家嫂嫂来郡城,悠悠忙着跑前跑后,着实辛苦了,我去探望探望。” “好,县长自去。” 麻彦民笑着唤来一名丫鬟带路。 在丫鬟的带领下,一路穿过庭院楼阁,最终来到小院门前。 丫鬟顿住脚步,行了个万福:“县长,小娘子居住此处。” “嗯。” 韩桢微微点头,穿过拱门,迈步走进小院中。 夜幕笼罩的小院中,一栋如八宝盒般精致的小楼,散发出明亮的灯光。 借着灯光,韩桢打量了一圈小院的环境。 不得不说,这栋小院确实符合女子的一切幻想。 走进小楼,正巧遇见麻舒窈的贴身丫鬟。 若是没记错,这小丫鬟应是唤作小桃儿。 小桃儿先是一愣,旋即赶忙见礼:“见过县长!” 韩桢轻笑道:“悠悠呢?” “小娘子与夫人在楼上书房哩,县长稍待,俺这就去通报。” 小桃儿说着,迈着小短腿噌噌噌的上了楼。 毕竟麻舒窈与她娘亲共住一间闺房,韩桢也不好贸然上去,因此只得坐在大厅等待。 不多时,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紧接着,麻舒窈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夫君!” 小丫头面色惊喜,眼含笑意,乖巧的唤了一声。 这几日韩桢都是早出晚归,两人一直没有机会碰面。 麻舒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正值热恋,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韩桢身边,此时见了,哪里还忍得住,一阵风似的扑进韩桢怀中。 一时间,只觉一股少女清香扑鼻而来。 揽住麻舒窈纤细的腰肢,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张明眸皓齿的精致脸颊,韩桢低头印下。 小丫头这会儿已有了经验,缓缓闭上眼睛,纤细的手臂攀住韩桢的脖子。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 麻舒窈一惊,这才意识到家中还有娘亲。 反应过来后,小丫头小鹿般跳开,赶忙整理自己的衣衫。 “姑爷来啦!” 下一刻,林晚晴顺着楼梯款款走来。 看到女儿眼眸中的水雾,以及眉梢的春情,她不由微微一愣,哪里还不晓得方才发生了甚么。 心中啐了一口,暗道这个小妮子真是胆大包天。 自己和小桃儿还在家中呢,就敢与夫君亲昵…… 韩桢面色如常道:“见过岳母。” 小妾,只算做男人的财产。 要知道,男人如果被诛九族,小妾是不算在九族之列的,可想而知地位有多尴尬。 所以,正常情况下,韩桢根本不需要喊林晚晴为岳母。 但麻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麻舒窈当小妾许给韩桢。 这一点,韩桢也心知肚明。 否则的话,谁家嫁小妾,会给如此丰厚的嫁妆? “姑爷快且坐。” 林晚晴说罢,佯装不悦道:“悠悠,还不与你夫君点茶。” 麻舒窈解释道:“阿娘,夫君喝不惯点茶。”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不用麻烦,凉茶一杯即可。” 招呼韩桢坐下后,林晚晴坐在对面,柔声道:“悠悠自小被家里惯坏了,性子跳脱,烦请姑爷担待着些,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韩桢轻笑道:“岳母哪里的话,悠悠乖巧懂事,我喜欢的紧。” 听到夫君的话,麻舒窈眼中闪过一丝羞涩与甜蜜,双手捧着凉茶:“夫君,请茶。” “如此便好。” 林晚晴瞥了自家女儿一眼,心中宽慰。 翁翁倒是为悠悠挑了个好夫婿。 先前都是匆匆一瞥,此刻细看之下,只觉这娘俩越看越像,竟有八分相似,凑在一起,只当是双胞胎姐妹。 感觉到韩桢的目光,林晚晴心头一颤,慌忙低下头。 见状,麻舒窈关心道:“阿娘,伱不舒服么?” 强压下心头的思绪,她随口胡诌了个理由:“许是有些乏了,悠悠你陪着姑爷说说话,为娘先去歇息了。” 说罢,林晚晴站起身,逃也似的上楼了。 看着阿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麻舒窈轻声解释道:“夫君莫怪,娘亲喜静,不擅交集,平里日家中宴客,也总是称病待在小院。” “没事!” 韩桢摆摆手,毫不在意。 社恐么,很正常。 有些人社恐,不是害怕与人交谈,而是觉得没必要或不耐烦,他们更愿意享受独处的惬意时光。 林晚晴应该就属于这一类。 “这几日辛苦了。” 韩桢亲昵的揉了揉麻舒窈的秀发。 麻舒窈很享受这样的举动,嘴角含笑道:“奴家不辛苦哩。” 韩桢说道:“对了,后日我要去一趟寿光。” 闻言,麻舒窈心中不舍,但还是懂事的说道:“夫君且去罢,家中不需担心,奴会时常去陪嫂嫂与安娘姐姐的。” “你嫂嫂性子软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闲来无事多陪她说说体己话。” “奴晓得了。” 见她这副乖巧可人的模样,韩桢瞥了眼楼梯方向,而后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 小丫头轻轻咬了咬唇,麋鹿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唔!” 一声轻呼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分开。 看着她那张涨红的小脸,韩桢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麻舒窈微微喘息道:“奴家送送夫君。” 将韩桢送到府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小丫头这才转身回到府中。 一路回到小院,登上二楼。 只见林晚晴正姿态慵懒的斜依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林晚晴转头道:“将你夫君送走了?” “嗯。” 麻舒窈嘴角含笑的点了点头,来到软榻上坐下。 放下话本,林晚晴伸手在麻舒窈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不知羞,为娘与小桃儿都在哩,就急不可耐的与夫君亲热。” “阿娘啊!” 麻舒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娇嗔一声。 以为自己做的隐秘,没想到还是被娘亲发现了。 林晚晴叮嘱道:“往后注意着些,为娘与小桃儿见着了没甚,可若是旁人瞧见了,只道你放浪形骸,没得家教。” 麻舒窈轻哼道:“我又不傻,若有旁人,怎会如此。” “你还得意上了。” 林晚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自家这个女儿,旁的都像自己,唯独这敢爱敢恨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麻舒窈解释道:“夫君后日便要去寿光了,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我想的紧嘛。” 听到韩桢又要去寿光,林晚晴安慰道:“前几日锁厅试为娘去看了,想来是新选的官员即将上任,你夫君不放心,打算亲自指点,估摸着用不了几日便回。” 麻舒窈点了点头,旋即问道:“阿娘去看锁厅试了?” 林晚晴心头一阵慌乱,强自镇定的解释道:“还不是你李姨,非要拉着为娘去看。那日重阳节,你陪着韩张氏他们逛市子,因此便没有叫你。” 说罢,林晚晴在心中向李清照告了声罪。 事实上,是她鬼迷心窍,拉着李清照去看锁厅试。 麻舒窈兴致勃勃的问:“阿娘,锁厅试办的如何?” “很是庄重,盛举远超往年乡试。” 回想起那日韩桢众星捧月般的英姿,林晚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麻舒窈倒是没想那么多,只为自家夫君高兴:“夫君果真厉害。” 林晚晴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歇息罢。” “嗯。” …… …… “韩二哥!” 次日下午,猴子来了。 一段时日不见,猴子更加黑了,脸庞也更加消瘦,加上他长手长脚,身形与猴子更加相像。 不过气质却更加沉稳,眼神明亮,比以往当泼皮时,多了一抹自信。 韩桢微微一笑,转头朝着户曹官员吩咐道:“人选就按名单上的来,你去通知一番。” “下官告退!” 户曹官员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大堂。 路过猴子时,友善的笑了笑。 能与县长如此亲密,想来关系不一般,万万不可得罪。 猴子也拱了拱手,回敬一个微笑。 处理完差事,韩桢这才得空,示意道:“坐!” 猴子也不见外,径直来到太师椅上坐下。 韩桢问道:“几时来的?” “刚到郡城。” 猴子说着,打量了一圈大堂,语气感慨道:“到底是郡城,府衙大堂都比县城的气派数倍。” 韩桢笑问道:“制盐厂交代好了?” “嗯!” 猴子点点头,正色道:“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各部门管事,都是信得过的人。” “不错!” 韩桢流露出满意之色。 猴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总算是培养出来了。 从一个石灰窑,一步步成长,到如今将数千人的工坊管理的井井有条,得心应手。 现在,是时候该给他换一个更大的舞台了。 猴子这时才问道:“不知韩二哥此次唤俺来郡城,是何差事?” “我拿下寿光、昌乐之事,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寿光往北五十里,乃是广陵盐务,此地是整个京东路最大的产盐地。因此,广陵盐务将会是我往后最大的钱袋子,所以我打算彻底整顿一番。”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赵宋的盐务太过臃肿落后,成本高且产量低。我打算取消盐户,统一建立工厂,招收工人,并采用更先进的流水线晒盐法。同时,顺带建造更大的精盐工坊。” 猴子点点头,语气自信道:“韩二哥宽心,此事交予俺便是!” 有了小王村制盐厂的经验,他心中无比自信。 “届时,我也去会亲自去一趟广陵,传授晒盐法。” 韩桢说罢,吩咐道:“如今小虫就在卓楼当掌柜,你且去他那歇息,等下了差,咱哥三好好喝一顿。” “好!” 猴子笑着应下。 他也有一阵子没见小虫了,想念得紧。 …… 一直忙碌到傍晚。 下了差后,韩桢骑上战马来到卓楼。 三人吃酒闲聊,一直到月上中天才结束。 回到家中,迈着微醺的步伐来到后院,只见正午的窗户,透着昏黄的灯光。 推门走进里屋,韩张氏正坐在烛火前,做着女红。 见他面带醉意,韩张氏立刻放下手中女红,快步上前搀扶住:“二郎去吃酒啦?” 韩桢随口解释道:“猴子来了,在卓楼与小虫他们吃了顿酒,叙叙旧。” 扶着韩桢坐下,韩张氏倒了一杯凉茶:“二郎,先喝杯茶。” 接过凉茶一饮而尽,韩桢揽住自家嫂嫂的手,开始在那对硕果上作怪。 男人么,酒足饭饱思…… 若是往常,韩张氏虽羞涩,但也乐得亲热。 然而此刻,她却一把抓住韩桢作怪的大手,正色道:“二郎,奴家不方便。” “嗯?” 韩桢一愣,挑眉道:“月事不是刚过么。” 韩张氏咬了咬唇,神色复杂道:“奴……奴家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 嘶! 一瞬间,韩桢酒醒了! (本章完) 0211【韩二哥可是有喜事?】 “有身孕了?” 好半晌,韩桢才回过神。 虽然他每回都避开危险期,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一定几率怀上。 次数多了,总会中标。 韩张氏软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羞意:“奴也不晓得,本该来的月事没来,但又没有孕吐之感。” 韩桢正色道:“还是请个大夫把一把脉罢。” 孕吐不能作为怀孕的基准,毕竟每个人体质不同,有些人压根就不孕吐。 与其胡乱猜测,不如请大夫妥当。 见他作势要起身,韩张氏一把将他拉住:“二郎莫去。” “怎地?” 韩桢顿住脚步,面色疑惑。 韩张氏眼中带着一丝哀求,柔声道:“眼下天色已晚,医馆已关了门,何必劳师动众呢。” 只一瞬,韩桢便明白她的心思。 她如今的身份是韩桢的嫂嫂,加之本身面皮就薄,眼下也还不确定是否怀孕,大张旗鼓的去请大夫,实在非她本意。 念及此处,韩桢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明日罢!” “嗯!” 韩张氏不由松了口气。 韩桢重新坐下,将她轻轻揽在怀中,低声问道:“安娘可晓得?” “奴家还没告诉安娘姐姐。”韩张氏摇了摇头, 闻言,韩桢陷入沉默。 见状,韩张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小心翼翼地问道:“二郎可是不想要孩子?” “你莫要胡思乱想。” 韩桢知道自己这个嫂嫂的性子,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像个豆包似的。 若是不把话说开,指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 于是,他解释道:“我并非不想要孩子,只是没打算要这么早。眼下时局未定,胜负犹未可知,还不到安居乐业的时候。原本我计划着,等到年底,那时胜负已定,给你一个名分,顺便再迎娶悠悠过门。” 这席话让韩张氏如吃了蜜糖一般,心中甜滋滋,喜盈盈的。 只见她微微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二郎有此心意,奴家便知足了,有没有名分,奴家并不在乎。” 看着她那张清纯的俏脸,韩桢打趣道:“怎地,难不成你还想当我一辈子的嫂嫂?” “二郎呀~” 韩张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羞红了脸,腻声嗔怪。 “名分自然是要的,否则往后孩子出生,伱该如何跟孩子解释?” 在吹弹可破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韩桢霸气四溢道:“这个世道很现实,谁拳头大,谁就有理。你放心,届时没人敢对你的身份指手画脚。” “但听二郎吩咐。” 一句孩子,就让韩张氏没了坚持。 韩桢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罢。” 韩张氏问道:“二郎可是要去安娘姐姐那儿歇息?” “想甚么呢!” 韩桢摇头失笑道:“我饮了酒,身上酒气重,若真怀上了,对孩子不好。我今夜在书房对付一宿就行。” 没成想,韩张氏却摇头道:“奴家非是善妒之人,二郎自去寻安娘姐姐便是,她也是个苦命人,没名没分的住在家中,其实心中也惶恐的紧。” “奴家这段时日没法子陪二郎了,趁着这个机会,多陪陪安娘姐姐罢。” 韩桢想了想,觉得嫂嫂说的有理,而且明日就要去寿光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待到送走韩桢后,韩张氏重新坐下,双手轻轻抚在小腹上,脸颊挂着幸福的笑意。 ……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黑暗的厢房中回荡。 韩桢把玩着磨盘,轻声道:“闰娘好似怀上了。” 原本伏在韩桢身上,连小拇指都不想动的安娘,忽地抬起头。 “可请大夫把过脉了?” “还没,她脸皮薄,没好意思。等明日再请大夫上门看一看。”韩桢答道。 “你打算怎么办?” 安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但韩桢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忐忑。 他不由微微一笑,手掌轻轻拍了拍,顿时荡起一层层波浪。 “莫要担心,我会给你们一个名分的。” “哼!” 安娘心头一喜,面上却轻哼一声:“与其给个名分,还不如给奴家一个孩子。” 呵! 战五渣! 韩桢心中嗤笑一声,口中说道:“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 “怎地又要出门。” 安娘抱怨一句,而后问道:“几时回来?” 略微盘算一番,韩桢答道:“快则五六日,慢则十数日。” “放心去罢,奴会好好照料闰娘的。” “嗯。时辰不早了,睡罢。” …… …… 翌日。 一大早,韩桢便唤家中仆役,请来了郡城中大名鼎鼎的张大夫。 看着急匆匆赶来的张大夫,韩桢拱手道:“张大夫,一大早将你请来,实在是叨扰了。” 这个时代,医生相对来说很稀缺,往往一个县城之中,只有一家医馆,一名大夫。 而且,这个职业极为特殊。 所以韩桢对待大夫向来礼遇,能结善缘就不结仇。 果然,这番态度让张大夫很是受用,笑呵呵地说道:“县长太客气了,救病治人乃是医者本职,岂有叨扰之理。不知县长请老拙来,是为何事?” “内子月事不至,所以想请张大夫看一看,是否怀有身孕。” 讳疾忌医这种低级错误,韩桢怎么可能会犯。 闻言,张大夫心下松了口气,本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没想到只是有了身孕。 念及此处,他抚须道:“县长宽心,老拙自当用心。” “嗯!” 韩桢微微一笑,转头朝着一名丫鬟吩咐道:“去将夫人请来。” 不多时,韩张氏面带羞意的来到正厅。 待到韩张氏坐下后,张大夫并未立刻号脉,而是打量了一番后,开口问道:“夫人月事推迟几日了?” “三……三日了。” 韩张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答道。 “平日可有呕吐之感?胃口如何?” 张大夫又问了几个问题,韩张氏一一作答。 “还请夫人伸手,老拙号一号脉。” 闻言,韩张氏乖乖伸出手臂。 过了片刻,张大夫才将三根手指挪开,拱手道:“恭喜县长,贵夫人确实怀有身孕。” 尽管先前所有怀疑,但此刻被大夫确认怀有身孕后,韩张氏依旧忍不住一阵惊喜。 嘶! 韩桢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轻笑道:“有劳张大夫了!” 张大夫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 唤来一名仆役,韩桢吩咐道:“去账房支取五十贯钱,送与张大夫作为诊费。” 哪怕知道韩桢出手可能会很阔绰,可听到五十贯钱时,张大夫还是被惊到了,赶忙说道:“县长,老拙只是号个脉罢了,用不着这般多诊费。” 韩桢摆摆手:“无事,往后内子还会时常叨唠张大夫。” “这……那老拙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县长赏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大夫不好再继续推辞,躬身致谢。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得了五十贯的诊费,张大夫自然无比上心,临走前写下了一份两张单子。 一张是孕妇忌讳的食物与物品,比如酒水,冰饮等。 另一张,则是一些食补的配方,比如茼蒿、柑橘。 古时没有叶酸片,孕妇想要补充叶酸只能通过食补,多吃一些富含叶酸的蔬菜水果。 而这些秘方,只被少数名医掌握。 这就是名医的重要性! 送走张大夫后,韩桢回到大厅里。 见韩张氏神情恍惚,不由温声道:“闰娘,开心么?” “嗯!” 韩张氏回过神,柔柔一笑,眼中多了一丝母性的光辉。 见状,韩桢叮嘱道:“方才张大夫也说了,你身子健康,无需药补。平日里只需注意着些,切莫干重活,平时少走动,等过了前三个月,胎儿便能稳固。” “我嘱咐悠悠了,时常来家中陪你,有甚么事只管告诉她。若是解决不了,就遣人去卓楼通知小虫。” 韩张氏郑重的点头应道:“奴晓得了!” “你安心在家中养胎,我走了。” “二郎去罢,有悠悠与安娘姐姐在,不用担心。” …… …… 日头下。 一支长长的队伍,行进在官道上。 此行除了何隽等六位上任的官员之外,还有一千青州军士兵。 这些士兵,其中六百人是接替寿光、昌乐换防的。 剩下的四百人,则要随韩桢前往广陵,镇守此地。 作为今后自己最大的钱袋子,没有一支武装部队镇守,他怎么可能放心。 眼下正逢乱世,死了一个张万仙,谁也保不准会不会又蹦出一个李万仙、刘万仙。 “韩二哥,可是有甚么喜事?” 骑在战马上,猴子忍不住发问。 自打出城之后,他便发现韩二哥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这一幕可不常见。 起码猴子跟了韩桢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儿见。 闻言,韩桢转过头,轻声道:“猴子,我要当爹了!” “真的?” 猴子先是一愣,旋即大喜道:“恭喜韩二哥!” 老实说,两世为人,这还是韩桢头一次当爹。 喜悦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觉得肩头担子,更加沉重了。 以前不管是杀官上山为寇,还是准备造反,韩桢心里都没有任何负担,只当是一场游戏。 即便失败了也没什么,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凭着后世的见识,哪怕逃进深山,或坐船出海,韩桢都有信心能活的很好,很潇洒。 但得知闰娘怀了自己的孩子后,想法立刻变了。 不知不觉间,思考问题时,脑中会不由自主地先想到孩子。 可能,这就是父亲罢。 (本章完) 0212【死了的圣人,才是好圣人】 益都距离寿光,要比临淄远上几十里路。 加之又有一千大军,当日上午出发,次日下午才到。 还没有进城,韩桢便遇上了史文辉。 史文辉似是刚从下辖村子回来,身后跟着三名文人打扮的人,以及一队青州军士兵。 “县长!” 见到韩桢,史文辉顿时面露惊喜,赶忙上前见礼。 那三名文士打扮的读书人,看到大军行来,并未惊惧,反倒面色好奇的打量着韩桢。 骑在战马之上,韩桢微笑示意,随后目光越过史文辉,居高临下扫视了一圈那几个读书人。 史文辉很有眼力劲儿,立刻介绍道:“县长,这几人俱都是下官同窗,颇有才干,眼下县衙空虚,下官便临时雇佣他们,否则下官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嗯。” 韩桢点了点头,旋即问道:“昌乐那边呢?” “昌乐那边,下官委托一名好友代为监管。” 史文辉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寿光乃是敢炽军的大本营,乡间农夫俱都被张万仙裹挟,不少人甚至上过战场,参与劫掠。因此下官才选择亲自坐镇,以防敢炽军卷土重来。昌乐就不同了,治下多为良民,敢炽军战俘被尽数带走后,后续安置并无困难之处。” “不错!” 韩桢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这次出兵,史文辉称得上是头功,同时也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和才干。 “为县长分忧,乃是下官职责所在!” 史文辉心头大喜,知道自己通过了考验。 韩桢挥挥手:“先回县城。” “是!” 史文辉拱手应道,十分自然的牵住马缰绳,为韩桢牵马指路。 回往县城的路上,不待韩桢发问,史文辉便将两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何隽几人早就从马车中走出,此刻正竖起耳朵,不敢遗漏任何一句话。 “张万仙虽死,但培养狼军的法子,终究还是留下了祸害。前几日,一个村民因不满田地分配,煽动整个村子反叛,试图冲击县城,好在下官及时察觉,城中又有青州军将士镇守,才没有酿成大祸。自那之后,其他村子都老实了不少。” 史文辉没有说如何处置那些反叛的农民,韩桢也没有问。 乱世当用重典! 这么简单的道理,史文辉不可能不知道。 史文辉苦笑一声:“如今县城无甚大事,只是琐事不断,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得闹到下官这里去。” 韩桢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轻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了,先记你一功,待回郡城后,再行赏赐!” 有所求是对的,也是韩桢想要看到的。 天下熙熙攘攘,不外乎名利二字。 赵霆、刘宓为利,刘锜、史文辉为名……世人莫过于此。 若史文辉无欲无求,那韩桢反而不敢用了。 因为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是圣人,代表着你永远无法掌控。 圣人,为世人所敬仰。 但这个世人,却不包括当权者。 当权者所喜欢的,是一个死去的圣人,而非活着的。 城门处,两队青州军士兵全副武装,排查进出城的百姓,城楼之上人影绰绰,隐约能看到巡逻的士兵。 远远的看到韩桢,城门前的士兵顿时精神一震,齐齐高喊:“见过县长!” 韩桢朗声道:“诸位将士辛苦了,过两日便可换防回家,待回郡城之后,庆功宴与赏钱,都会给你等补上!” 士兵们心头大喜,扯着嗓子大喊:“多谢县长!” 果然,县长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该有的赏赐,一个都不会少。 安抚了一番守城士兵后,韩桢这才打马进入县城。 见惯了郡城的繁华,此刻踏入寿光县城,一股荒凉之感,顿时扑面而来。 街道上行人寥寥,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人影。 听不到丝毫吆喝声与叫卖声,整个县城安静的让人觉得压抑。 韩桢问道:“如今县城中百姓几何?” “不足两千。” 史文辉如实答道。 正当韩桢准备询问时,就见三五个百姓迎面而来,看架势显然是来找史文辉的。 果不其然,走到近前后,这些百姓先是目光忐忑的看了一眼韩桢等人,而后一人朝着史文辉哭嚷道:“史相公,伱可得为俺做主啊!” 史文辉微微皱起眉头:“住所不是分给你等了么,还有何事?” 那人说道:“史相公确实分了屋子,可这厮非要说屋子是他的,要拿回来。” 闻言,另一人顿时不干了:“俺那屋子本就是俺的。” “那为何史相公分房时,你不言语,如今分明是看屋子地段好,又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儿,于是开始胡搅蛮缠!” “房子本就是俺的,俺这还有房契!” 几人你一言,他一语,韩桢等人也大致明白是何纠纷了。 张万仙进城后,城中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十不存一。 聂东打下郡城后,史文辉便开始招收先前逃走的百姓,分配住所房屋。 结果人家原主回来了,如今要拿回自己的房子。 先前史文辉分房时,原主搞不清情况,哪里敢闹事,觉得能有一个住所,就已经不错了。 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史文辉不似张万仙那般凶恶,反而讲理俸法,于是便开始琢磨着想拿回自己的房子。 这还真怪不到史文辉,因为谁知道原主死没死啊,总不能一直空着罢。 史文辉并未处置,而是静静站在那里。 如今韩桢来了,他的差事已经结束。 什么时候该干事,什么时候不该干,这其中的分寸,他拿捏的恰到好处。 韩桢缓缓开口道:“何隽!” “下官在!” 听到韩桢的吩咐,何隽赶忙上前几步,拱手应道。 韩桢吩咐道:“你乃寿光知县,此事理应由你处置。” “下官领命!” 何隽知晓,这是县长对自己的临堂测试。 若是处理不好,丢官不至于,但大概率会留下一个纸上谈兵的坏印象。 念及此处,何隽大脑飞速转动。 做过几年胥吏,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许多事情是没有对错的,而且也必要分对错。 上前一步,来到几名百姓面前,何隽开口道:“本官乃寿光县新任知县。” 这话不是为了摆谱,而是让百姓明白他的身份,为接下来的处置背书。 听到他自报家门后,几名百姓神色一变,立马躬身问候:“见过知县老爷!” 他们不晓得何隽属于哪方势力,只知道知县老爷就是县城的天。 何隽指着最先开口的那名百姓问道:“你可是县城百姓?” “没错,县城被攻破后,俺就被反贼给俘了,家也被反贼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史相公回来后,为俺重新分了房子……” 那人还要说,却被何隽制止,指向另一人道:“你原先逃出了城,如今回来后,被分了房子,但地段和户型却没有原先的好,于是想要拿回原先的房子,可是?” 被当众戳穿了小心思,那名百姓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嘴上却说道:“知县老爷,那房子乃是俺的祖屋。” 三两下理清纠纷源头后,何隽转头问道:“史相公,不知县城中还有多少空房?” 史文辉答道:“还有六百二十三间空房。” 听到还有空房,何隽点了点头,处置道:“既是祖屋,又有房契在手,理应拿回去。” 闻言,那百姓面色一喜,如今的住户却一脸不忿。 然而何隽话音一转,继续说道:“然则,若非我青州军打下县城,你如今还在山中餐风露宿,于情于理,都该有所表示。本官也不会苛责与你,如今山中逃户众多,你只需从山中拉回二十户逃户,便将房子归还与你。” “此外,他毕竟已入住多日,你需付给他两百文钱,全当搬迁费用,可否?” 两百文,外加从山中拉来二十户逃户,便能拿回祖屋。 那百姓只是略微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道:“俺同意!” 何隽又朝着另一人说道:“你房屋被一把火烧了干净,本是敢炽军及张万仙的过错,史相公心善,怜惜你等,重新分配了住所。但本官治下,岂有不劳而获之理?” “本官会为你重新寻一户相仿的住所,并且保证不会再出现此事,但作为回报,你也需拉回二十户逃户。你可愿?” 这番话很有水平,并且合情合理,顺带还抬了一手史文辉。 你房子是敢炽军烧的,与我们没有丝毫干系,史相公大发善心,见不得你们餐风露宿,给你们分了住所,但你们却不能一点不表示,那不成吃白食的了么? 当然了,本知县也不会为难你们,只需要去山上拉拢二十户逃户,这房子便彻底归你们了。 并且保证,往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瞧瞧,纠纷解决了,逃户也拉了,此外还借此做了个宣传。 城里还有六百余间房子,想住城里? 行! 去山上拉逃户! 那百姓忙不迭的点头:“俺愿意,俺愿意!” “拉了逃户可去县衙,自有六曹胥吏登记,满二十户,便可换房。” 何隽说罢,摆摆手:“且散了罢!” 待到百姓们离去后,何隽转过身,躬身道:“禀县长,下官已处置妥当。” 韩桢轻嗯了一声,双腿微微夹了夹马肚,战马会意,迈着小碎步继续朝着城内走去。 目视着韩桢的背影,卢岩瞧瞧比了个大拇指,低声道:“何兄好手段。” 何隽摇头失笑道:“本就是皮毛蒜皮的琐事,当不得卢兄夸赞。” 没见县长连话都懒得说么。 说白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置不好,那他这知县也就不用干了。 一路来到县衙,史文辉先是将换防的士兵安置好,而后开始交接差事。 知县、县丞外加主簿都来了,自然就没他的事了。 跟着韩桢一起来的,不止是六名上任官员,还有百余名六曹三班的胥吏。 前阵子从临淄县调来一百名胥吏,又新招收了三百名,府衙用不上这么多人,正好分配到寿光、昌乐二县。 有了这些胥吏,两县的县衙就能瞬间重新运转。 还是那句话,一县之地可以没有官,但却不能没有胥吏。 交代完差事后,史文辉见几位同窗欲言又止,立即明白他们的心思。 心下犹豫了片刻,他开口道:“县长,下官这几位同窗颇有才干,眼下没了生计,能否留在县衙,讨个差事?” “准了。” 韩桢一口应下。 本就是小事,史文辉既然开口了,那这个面子必须给。 史文辉拱手道:“多谢县长!” 那几位同窗目光感激的看了一眼史文辉,而后齐齐作揖,朝韩桢致谢。 一直忙碌到傍晚,才将差事交接完毕。 何隽三人,以及六十名胥吏俱都住在县衙之中。 而韩桢等人,则被安置在县城的一间酒楼里。 这酒楼本是城中一大户的产业,大户全家被张万仙屠戮殆尽后,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被史文辉充为公产。 如今县城里的百姓,一个个穷的叮当响,哪里还有闲钱来酒楼。 因此,酒楼一直闲置着,正好用来招待韩桢。 饭桌上,史文辉面色尴尬道:“县城困顿,委屈县长了。” 确实尴尬,一大桌人,却只有两道荤菜。 就这两道荤菜,还是从他遣人从猎户手中买来的。 没法子,张万仙在时,敢炽军上下胡吃海喝,城中饲养的鸡鸭猪肉羊几乎被吃了个干净。 府库有钱,韩桢留了二十万公款,但没地买啊! 如今百姓刚刚分了田地,都在伺候田地,没几个人有功夫去打猎。 也多亏了今天运气好,碰巧有个猎户来卖钱。 “不碍事。” 韩桢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作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吃惯了后世的美食,韩桢其实对待吃喝很是挑剔。 但他却从未抱怨过,基本都是有什么就吃什么。 创业初期嘛,苦一点是正常的。 现在正值关键时期,还不到享受生活的时候。 何况他还小,过了年也才十八岁。 以他的体魄,不出意外活个百八十岁应当不成问题。 只要把基础打好,以后有的是时间享受。 轻重缓急,他还是分的清。 (本章完) 0213【广陵盐务】 韩桢并未在寿光久待。 此次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整顿广陵盐务,巡查寿光只是顺带而已。 第二日,安排其余三名官员,一众胥吏,以及三百换防士兵前往昌乐上任后,自己则带着猴子直奔广陵。 广陵非县非镇,因产盐量高,盐户众多,朝廷在此设立盐务。 山东多地沿海,乃是产盐大省,密、登、青、莱、滨州五处俱设盐场,其中若论质量,当以密州涛洛场的产盐为最。 论数量,广陵当为第一。 原因很简单,青州、淮州有煤矿。 且青州的煤矿,就在寿光。 如今不管是赵宋还是西夏,制盐用的都是煮卤法。 用火蒸发卤水中的水分,等到卤水浓度变高后,便会自行析出食盐。 这种方法得到的虽也是粗盐,但纯度相对较高,缺点是成本也高。 广陵背靠寿光煤矿,只五十余里路程,煤炭运输成本几乎为零,运输也快,产量自然也就更高。 在宋朝之前,煤炭并不是主要能源,不管是生活还是生产,多是伐木为材。 没法子,之前技术不够,无法开采地底深层的煤炭。 宋朝使用煤炭,其实也是被逼出来的。 随着东京城的人口日益增多,对木材的需求也就更大。 等到城中人口突破百万的时候,开封府周遭几十里的树木,早已经被砍伐殆尽。 不止是东京城,其他人口大几十万的城市,也出现了同样的困境。 于是,世界上第一次能源危机出现了。 没柴火用了,百姓没法子生火做饭,工坊没法子运转…… 朝廷被逼急了,这才转而使用煤炭。 正是在这样的需求下,煤炭开采、冶炼技术得到飞速提升。 事实证明,不逼一逼,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五十余里路程,清晨出发,中午时分便到了。 一路行来,路过村庄萧条。 到了广陵之后,反而人丁兴旺,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兵灾匪患的影响。 “真是稀奇!” 猴子骑在战马上,看着不远处的大庄子,面露惊奇。 就在这时,韩桢眼尖的发现,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正有一个光屁股的小娃娃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韩桢朝着他招招手,高喊一声:“小娃,过来!” 那小娃娃非但没有逃跑,竟真的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这娃子脸颊黢黑,挂着一条鼻涕,仅上半身穿了一件破烂的衣衫,下半身光着,脚下踩着一双草鞋。 来到韩桢等人面前,小娃娃仰着头,好奇道:“你们是官兵吗?” 韩桢不答反问:“你不怕我们么?” “俺不怕!” 小娃娃摇摇头。 “为何?” 韩桢来了兴致,逗弄道:“伱就不怕我们是匪寇?” 小娃娃自豪道:“俺阿爷说了,不管是官老爷还是山大王,都得吃盐卖盐哩。所以不管谁来了,俺们盐户都不怕,因为俺们会制盐。”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你阿爷是个聪明人!” “嘿嘿。” 听到外人夸赞自家阿爷,小娃娃咧着嘴傻乐。 “把你阿爷叫过来!” 韩桢说着,从怀中掏出几文钱扔过来。 小娃娃眼疾手快,不等铜钱落地,便精准的接住。 几文钱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得了赏钱,小娃顿时喜笑颜开的跑向村子里。 目视着小娃子的背影,猴子感慨道:“这娃的爷爷倒看得透彻。” 盐铁自古都是最暴利的行当,没有之一。 所以,这些盐户几乎就是会下金蛋的鸡,不管是反贼还是朝廷,压榨归压榨,但却不会轻易取盐户的性命。 韩桢笑道:“穷苦百姓也有属于自己的智慧。” 不多时,一伙人走出村子,直奔韩桢等人而来。 为首的乃是一个身穿麻布粗衣的老头,须发花白,身形瘦弱,但却步履矫健。 来到韩桢身前,老头躬身行礼:“见过相公!” 放牛娃不懂,他却是懂得。 眼前这位少年英武霸气,气势慑人,身后数百士兵身着铁甲,手持长枪,一个个如狼似虎。 反贼哪有这等气势与精良的军械,应当是朝廷前来平叛的精兵,所以他才口称相公。 韩桢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圈,这些人各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仅仅比当初松山岭上的逃户,要稍微好上一些。 事实上,方才那小娃娃只说对了一半。 会制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盐户太穷了,扔进锅里都榨不出二两油,都穷成这样了,也就只剩下一条贱命,哪个会抢他们? 收回目光,韩桢问道:“你乃何人?” 老头如实答道:“老拙名唤李大,乃是李家庄的里长。” 韩桢又问:“广陵共有盐户几何?” “具体多少俺不知晓,不过周遭六个村子俱都是盐户,估摸着得有五千余人。”李大掰着手指头计算道。 才五千余人? 韩桢与猴子对视一眼,心中生出了同样的想法。 太少了! 看来要招纳逃户流民。 要知道,小王村的制盐厂都有两千多工人。 作为今后主要的产盐基地,五千人委实太少了,起码也要翻上一番才勉强够用。 压下心头思绪,韩桢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前段时日可有反贼匪寇来此?” 张万仙既然占了寿光,不可能放过近在咫尺的广陵。 就算他蠢,史文辉也会建议他顺势占了广陵。 “有!” 李大点了点头。 韩桢面色不变,语气淡然:“现在何处,人数几何?” “只一千多人,先是杀了盐监的官吏,在此住了近两个月,前段时日似是听到了甚么风声,连夜逃往大屋山了。” 李大先前也不解,那帮反贼逃跑时极为匆忙,竟连粮仓里的粮食都没有全部带走。 眼下看到韩桢后,这才明白缘由。 原道是官兵来了! 盐户与官营作坊的匠人一样,不得种田、经商以及从事其他行当。 唯一做的,便是制盐。 口粮由朝廷负责发放,没有工钱,并且每年都有任务指标。 达不到指标,轻则扣粮,重则鞭挞棍打。 并且盐监官员对盐场的管理监督极为严格,盐民离开盐场时必须脱衣接受检查以免夹带私盐,所以想要私自卖盐补贴家用,也不可能。 (本章完) 0214【晒盐法】 种不得田,做不得工。 口粮又时常被盐监的胥吏克扣,不吃饱穿不暖,每日还得重复繁重的体力劳动,可想而知这些盐户过的有多凄惨。 韩桢问道:“盐监建在何处?” “禀相公,盐监所建在盐场旁,距此约莫三里路。”李大躬身答道。 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韩桢也不数,径直扔了过去。 李大双眼一亮,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矫健,一把抓住钱袋。 在手中微微掂了掂,起码有两三百文。 咕隆! 李大咽了口唾沫,大喜过望,千恩万谢道:“多谢相公赏赐,相公洪福齐天,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盐户是世袭制,一旦当了盐民,入了盐户,子子孙孙都将是盐民。 既是盐户,平日里只有米粮,何曾见过钱? 李大当了这么些年里长,唯有超额完成朝廷下达的任务时,盐监的官员开心了,才会赏赐几文钱,以示嘉奖。 而就是这几文钱的赏赐,这么多年下来,也是屈指可数。 韩桢下令道:“去通知其他几个村子,让所有盐户去盐监待命,我有要事吩咐。” “相公稍待,小老儿这就去。” 一双手紧紧攥着钱袋子,李大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吩咐完,韩桢挥挥手,一马当先的朝着盐监所方向行去。 来到盐监所后,韩桢吩咐道:“原地休整!” “得令!” 四百青州军在一名都头的指挥下,分成两拨,一拨负责警戒巡逻,另一拨则卸去身上铠甲,抓紧时间歇息。 交代一句后,韩桢翻身下马,与猴子一起走进盐监所内。 盐监所的规格与布局,类似县衙。 前院是办差公堂,后院则是官吏们歇息的住所。 似乎是敢炽军入住了两个月的缘由,整个盐监内脏乱不堪,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令人作呕。 皱着眉头逛了一圈后,他又来到不远处的粮仓。 那李大说的没错,敢炽军逃走了匆忙,留下了三百多石粮食,算是意外之喜。 猴子啧啧称奇道:“这些盐户竟没抢走粮食,倒也稀奇。” “可能是怕敢炽军突然杀回来罢。” 韩桢随口答了一句,迈步走向盐场。 盐场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形似军寨,黄土夯成的围墙里,隐隐有一股烟熏火燎的气息。 一排排草棚下,架起一口口煮盐的大锅,木桶、串车随处可以。 串车,也就是独轮车。 不过与后世便捷的独轮车不同,这会儿的串车没办法一个人操作,因无法保持平衡,需得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往往只能运送一些轻便的货物。若是载货过多,前面还需牛驴拉车。 《东京梦华录》中就有串车的记载:“前后二人把驾,两旁两人扶柺,前有驴拽,谓之‘串车’,以不用耳子转轮也,般载竹木瓦石。但无前辕,止一人或两人推之。此车往往卖糕及餻麋之类,人用不中载物也。” 猴子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看惯了小王村那先进的流水线制盐工厂,再看盐场,实在入不了眼。 正当两人巡视盐场之时,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走罢,先安抚这些盐户。” 韩桢说着,大步出了盐场。 此刻,盐监所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盐户,并且还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韩桢双手背在身后,来到盐监所大门前。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群大多表情麻木,目光呆滞。 身为盐户,他们失去了一切,每日机械式的重复劳作,只求一口粮食,单纯为了活着而活着。 盐民很苦,但几乎没人当逃户。 每日制盐虽辛苦,但好歹还能有一口饭吃,但山上就不同了,毒蛇猛兽,强盗匪寇,能不能熬过一年都难说。 为了东京城的繁华,且苦一苦百姓罢。 等待了片刻,见没人赶来后,韩桢朗声道:“各村里长何在?” “小老儿在!” 李大第一个跳出来。 接着,又有五名老者从人群中走出。 韩桢目光如炬,问道:“各村盐户是否全部到齐?” “俺们村齐了。” “禀相公,俺们村有两人害了病,下不了床。” 除了少数十多人或病或伤无法到场之外,其余两千三百二十一人,俱都来了。 先前,李大说六村盐户估摸有五千多人,此刻到场才三千三百多人。 韩桢却没有丝毫意外,神色如常。 剩下的两千人呢? 没衣服穿,躲在家里呗。 盐户无收入,只有口粮,自然买不起衣服。 一件衣服,往往一家人轮流穿,谁出门谁穿着,剩下的人就只能光着身子,缩在床上盖着稻草蔽体。 那种田怎么办? 晚上种,月黑风高,即便光着身子旁人也看不到。 在这后世是无法想象的,但在古时却是常态。 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从今往后,取消盐户!” 轰! 此话一出,五千余盐民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神色惊惧,面容惶恐,议论纷纷。 “肃静!” 不待韩桢吩咐,护卫在周围的四百青州军齐齐高喊。 骇人的声势,以及士兵们身上散发的煞气,让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李大哆嗦着嘴,战战兢兢地开口道:“相……相公,盐户消不得啊。” 制盐很苦,盐户也没有前途。 这些他们都明白。 但如今这个世道,不需交税,也不需服徭役,能有一口饭吃,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一旦取消盐户,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你等放心,取消盐户后,自会安置妥当。”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往后,我将在此建厂,凡会制盐者,皆可应征入厂,每月三百文工钱,管早晚两顿饭。” 事实上,对待这些盐户,他完全可以尽情的压榨。 不需要工钱,只提供一日两餐,甚至将晚上的稀粥换成麦饭,这些盐民都会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但这样一来,他和赵宋朝廷又有什么区别呢? 韩桢没有多么高尚的情操和胸襟,穿越之初,他只想努力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活下去,活的好一些,活的有尊严。同时,在有能力的情况下,顺带让治下的百姓也过得好一些。 不求天下大同,家家小康,起码能吃饱穿暖,手中有些余钱。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哪怕抛开这些不谈,仅仅是作为一个反贼,他也需要尽心尽力的维护好自己的基本盘。 不但管饭,还有工钱? 五千余人纷纷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足足过了好半晌,李大等人才回过神。 几个里长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之色。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位小相公给出的待遇太好了,好到让他们心头发虚。 李大磕磕巴巴地确认道:“相公要给俺们工钱?” 韩桢哪里不晓得他们的小心思,苦日子过惯了,忽然要过好日子了,一时间不敢相信。 想要打消他们的疑虑,也很简单,只需一句话。 韩桢朗声道:“我是反贼!” 自个当众承认自己是反贼,似乎颇为怪异,但这些盐户听在耳中,却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哦,原道是反贼! 俺就说朝廷那帮官老爷,怎会给他们工钱嘛! 虚惊一场。 猴子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怪异。 实在是眼前这一幕太过荒诞。 另一位里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相公消了盐户,不知俺们可否种田?” 国人对土地的执着,铭刻在了骨子里。 哪怕做工管饭,哪怕有工钱拿,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种地。 韩桢点头道:“自然可以,在我治下,开垦的荒田三年免税,三年后需缴一成田税。”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喜色。 “好了,且都散了罢。” 今日的消息,对这些盐民们的冲击极大,需要时间好好消化。 闻言,盐民们在各自里长的带领下散去,一边低声议论,一边朝着各自的村子走去。 见李大慢悠悠的走着,一旁面容黝黑的汉子催促道:“阿爹,日头还早,俺们赶紧回去垦田罢!” 村子附近的好地段都是有数的,若是去晚了,可就被旁人占了。 李大摇摇头,神色复杂道:“这小相公乃是反贼,谁晓得官兵何时会杀来?若他败了,官兵重新占了广陵,那田地岂不是白挖喽?” “这……” 汉子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官兵一来,一切都会回到圆点。 “阿爹,那……那怎么办?”汉子急得团团转。 他想垦田,却又担心过段时日官兵来了,白忙活了。 李大叹了口气:“再看看罢!” …… 待到这些盐民散去后,猴子这才开口道:“这些盐民恁苦,竟有这般多人没衣裳穿。盐监所的这帮狗官,连件纸衣都不舍得给。” 纸衣,是唐宋特有衣服。 与想象中一捅就破的纸张不同,纸衣的原料乃是采用楮树皮制作的硬纸,手感粗糙坚硬,穿久了会把皮肤磨破。 因价格低廉,深受贫苦百姓的喜爱。 韩桢冷笑一声:“纸衣便宜,花不了几个钱。可有了衣裳,盐户若是跑了怎么办?” 嘶! 猴子深吸了口气,眼中杀意沸腾。 这帮狗官,该杀! 眼见天色渐晚,韩桢吩咐一批士兵清扫盐监所,生火造饭。 经过简单的清扫后,怪味消散了不少。 韩桢坐在大堂中,交代事宜:“我准备在广陵设镇,你任监镇!” “是!” 猴子点头应下。 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监镇,但那也得看是什么地方。 广陵盐务,韩桢今后最大的钱袋子,非亲信不可担任。 韩桢说道:“我在此地待不了几日,大致交代几点。” 猴子不由坐直身子,侧耳倾听接下来的话。 “第一点,粗盐和精盐工坊。精盐工坊不用提,你应该很清楚,着重说一下粗盐。” 韩桢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设计图,递了过去。 接过后,猴子展开设计图认真查看起来。 过了片刻,他不由抬起头,双眼放光的赞叹道:“韩二哥,这是谁人设计的法子,简直巧夺天工!” 韩桢笑而不语。 晒盐法在明朝出现了雏形,到清朝时逐渐被完善。 这种方法成本十分低下,充分利用了大自然的能量。 简而言之,就是在临海处,挖出阶梯状的盐田。 每当潮汐涨潮时,打开盐田的阀门,让海水自行灌入第一片盐田。 待到灌满之后,关上阀门,利用太阳与海风蒸发盐田中的海水水分。 当水分蒸发到一定程度后,打开阀门,让海水流淌到第二块盐田之中,再次让其自然蒸发水分。 循环往复几次后,当海水灌入最后一块盐田时,浓度已经非常高了,能够自行析出食盐。 相比起卤煮法,晒盐法成本非常低,因为用到的都是自然资源。 看似效率低下,实则只要挖的盐田足够多,产出要比卤煮法高出数倍! (本章完) 0215【俺想追随相公!】 挖盐田没什么成本可言,花费仅仅是一些工钱而已,用不了几个钱。 不过晒盐法对环境的要求很高,一般设置在广东、福建等地。 因为地处亚热带,一年四季气温相对都高,阳光猛烈,除开台风天气之外,都能晒盐。 山东就不行了,冬季寒冷,一年中只有四月到十一月可以晒盐。 果然,猴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皱眉道:“韩二哥,俺方才想起来了,若是冬季和雨天怎么办?” “冬季和雨天就用卤煮法。”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整个青州还有三县之地没收入囊中,更别提把手伸到广州与福建了。 “嗯。” 猴子点了点头。 韩桢继续说道:“第二点便是镇子的建设。以盐监所为中心,夯土为墙,镇中以服务业为主。” 跟在韩二哥身后这么久,猴子已经习惯他口中时不时蹦出的新词汇了,忍不住问道:“这服务业是伺候人的意思?” “差不多。” 韩桢微微一笑,解释道:“广陵地处偏僻,除了盐务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商业价值。过段时间,我准备扑卖粗盐与精盐的地区经销商资格,往后来往商队数不胜数。”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猴子眼界开阔了许多。 经过他这么一提点,立刻双眼放光,一拍大腿道:“着哇,如此多的商队,住宿吃饭,牲畜饲料,甚至是青楼和赌场。” 一年,不,只需半年,广陵镇就会变得无比繁华,成为一个纯商业化的小镇。 “等我回郡城后,会安排一批胥吏来此,辅助你管理镇子。吸纳逃户方面,还是走小王村的老路子,以利诱之。只要肯下山,送口粮送纸衣,具体操作你看着办。” 韩桢继续交代道:“关于第三点,就是大屋山上的敢炽军。我尽量在临走前,帮你解决掉这些反贼。” 躲在山中的敢炽军,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处置。 匪首以及大小头目一律杀了,剩余的战俘编为徭役,修建镇子,待到镇子建成之日,便可放他们归田或做工。” 猴子应道:“俺省的!” 交代完大致事宜,韩桢正色道:“广陵乃是重中之重,我会在此设立驿站,有处理不了的情况,立刻通知我。” 猴子神色肃然的保证道:“韩二哥放心,俺会好好经营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只需照葫芦画瓢,把韩二哥使过的手段,重新用一遍就是了。 …… 绝大多数盐户存着担忧,觉得官兵迟早会打来,垦田只是白费力气。 到头来,终归是白忙活一场。 可还是有一部分人,心存侥幸,扛着锄头开始垦田。 对此,韩桢懒得去管。 从一开始,他就给广陵定性了。 这是一个盐业为主,服务业为辅的镇子,与农业完全不搭边。 由于临近海边,土地贫瘠,种田的性价比太低。 翌日。 一大早,李大等里长,便来到盐监所。 此时,韩桢正与猴子在大堂吃早饭。 看着黄灿灿,散发着阵阵热气的炊饼,以及香气四溢的粟米粥,李大不由咽了口唾沫。 强忍住胃中翻涌的酸意,他躬身道:“相公,村里的盐民让俺们来问一问,盐场何时开工?” 盐场不开工,盐民就没口粮,只能找些野果野菜,或是去海边碰碰运气,看能否捡到一些鱼虾蚌壳,勉强填填肚子。 韩桢不答反问:“可用过饭了?” “不曾。” 李大讪笑一声。 韩桢招呼一声:“坐下一起吃罢。” “这……多谢相公!” 李大等人大喜过望,使劲在破烂的粗麻衣衫上擦了擦手,这才颤颤巍巍地拿起一个炊饼。 六个人,一人端着一碗小米粥,手中捧着两个炊饼,蹲坐门槛前狼吞虎咽的吃着。 相公能赏一顿精粮吃,已是大发善心,他们却不能不晓得轻重,真的上桌吃饭。 李大忘了上次吃精粮是什么时候,此刻炊饼咬在口中,只觉无比美味。 一口喝干碗中的米粥,李大只觉肚中暖洋洋的。他其实还想吃,只是不敢再去桌上拿了,只得慢慢舔着碗回味。 就在这时,韩桢开口道:“以往赵宋盐监所的官员,给伱等多少口粮?” 李大赶忙答道:“每户每日给三两杂粮。” 三两杂粮,勉强够一个成年人吃,但想养活一家人,就捉襟见肘了。 更何况,盐民每日都要承担高强度的体力劳动。 韩桢说道:“如今制盐厂还没建造,暂时没活计可干,不过我也不可能看着你们饿肚子。” “相公心善,见不得俺们受苦,俺代盐户们多谢相公了。” 李大打蛇上棍,漂亮话不要钱一样往外撒。 瞥了他一眼,韩桢吩咐道:“我准备在广陵设镇,建造城墙需要大量石木。你等可去伐木凿石,十根原木或五十钧石块,来此换半斤杂粮。原木不得细于一尺,石块不得小于方砖。若无工具,可免费借给你等。” “小老儿这就去通知村中盐户。” 李大躬身行了一礼,作势便要走。 “等等!” 韩桢叫住了他,问道:“盐户之中可有熟悉大屋山之人?” 李大等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对大屋山中的敢炽军动手了。 就在他思索间,一旁的老头开口道:“禀相公,俺们村有人懂些捕猎的手段,时常偷跑出去打猎,想来应是熟悉大屋山。” “去将他唤来。” “俺这就去!” 待出了盐监所,那老头四处看了看,低声道:“俺倒觉得这帮反贼挺和善,小相公也是个大气爽利的人,先前的敢炽军和他们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敢炽军占了盐监所后,虽没有劫掠杀害他们,可平日里也没少打骂欺辱。 村里稍微俊俏些的小娘子,几乎都被糟蹋了个遍。 “敢炽军是甚么货色,都是些腌臜打脊的泼才。” 李大嗤笑一声,而后指了指盐监所大门值差的青州军:“你们再瞧瞧这些人,只怕比之官兵都强上几分,办事有章有法,来路应该不简单。” “哎,俺倒是希望官兵不要来。” “谁说不是呢!” …… 约莫等了一刻钟,一名壮汉步履矫健的踏入盐监所。 这汉子如盐民一般,有着黝黑粗糙的皮肤,只穿着一条多处缝补的袴裤,显露出一身结实板扎的肌肉。 按理说,一日只有三两杂粮的情况下,营养是跟不上的,加之每日都要干重活,只会瘦弱不堪。 但总有人天赋异禀,就比如韩桢。 而且,先前那里长说了,此人时常偷摸出去打猎,想来隔一段时日能吃上一顿肉食。 汉子走进大堂后,先是打量了韩桢与猴子一眼,而后拱了拱手,朗声道:“见过相公!” 韩桢问道:“姓甚名谁?” 汉子答道:“俺叫彭泉。” “你时常打猎,对大屋山可否熟悉?” “去过几次,认得路,可要说多熟悉,算不上。”彭泉很是谨慎,并未把话说的太满。 韩桢轻笑道:“我这里有一份差事,想不想做?” 彭泉没有贸然应下,问道:“不知是何差事,请相公明示。” “带我部下找到敢炽军的藏身之地,此事办成了,赏你一石米粮!” 大屋山距离此地不过十几里路,那帮敢炽军藏身其中,始终是个隐患,必须尽快除掉。 如此,他才能放心离去,猴子也能放心建设镇子。 一石米粮! 彭泉眼中闪过一抹意动,思虑片刻后,最终应道:“这份差事俺接了!” 见他点头,韩桢朝外值差的士兵吩咐道:“将仇牛唤来!” “见过县长!” 很快,一道瘦长的身影快步走进大堂。 原先在松山岭之时,仇牛这厮才堪堪达到韩桢胸口位置。 也不知是入军后吃的好了,还是正逢发育期,这两三个月个头疯涨,如今已有韩桢肩头高了。 就是身子还略显淡薄。 因为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口技,所以将其编入了斥候营,也算是物尽其用。 “此人名唤彭泉,对大屋山熟悉,现命你领斥候队,跟随他进山,找出敢炽军的藏身之所。” 韩桢叮嘱道:“切记,莫要暴露了行踪!” “卑职领命!” 仇牛抱拳应道。 面容虽稚嫩,但眼神中却透着几分沉稳。 斥候营乃是整个青州军最辛苦的兵种,没有之一。 操练了两三个月,就是一块烂泥,也能变成铁石! 待到仇牛与彭泉离去后,韩桢起身道:“走罢,去海边看看。” 趁着眼下无事,正好去选摊,确定盐田的位置。 两人骑上战马,带上一队青州军士兵后,直奔海边而去。 沿着一条小路,约莫走了四五里路后,便来到海边。 哗啦! 海浪冲刷的哗哗声,伴随着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猴子惊叹道:“韩二哥,这就是海么?” “嗯!” 韩桢点了点头,目光深邃道:“这片大海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财富和食物,可怜赵宋皇帝以及朝堂上的重臣,却一直将目光放在一亩三分地上,不知大海的富饶。” 猴子双眼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海中有钱有粮?” “当然,往后你会见识到的!” 韩桢自信一笑,随后双腿一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迈动步伐,朝着前方海滩行去。 不仅是猴子,跟随他们而来的一队士兵,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一个个瞪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等回去了,与战友们吹牛打屁时,也能多一项谈资。 这会儿正值涨潮,海浪不断向着浅滩冲来,荡起一层浑浊的泡沫。 有士兵抓起一捧泡沫,好奇道:“县长,海里竟还有皂角么?” “这可不是皂角沫。” 迎着海风,韩桢心情大好,笑道:“可惜了,若是赶上退潮,说不定还能捡些海鲜回去吃。” 闻言,猴子说道:“韩二哥若是想吃鱼了,回去命人捉一条便是。” 韩桢摇头失笑道:“海鲜与河鲜可不同,你往后就会知道了。” 猴子住在这里,今后定会时常吃到海鲜,到了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 逛了一圈后,韩桢摆手道:“走罢,这里不适合作为盐田。” 这处海滩虽被海水覆盖,但还是能看到不少凸出海面的礁石。 晒盐法的盐田,最好建在大片平坦的沙滩上。 沿着海边来来回回寻找了近半个时辰,最终才找到一片合适的沙滩。 看着冲刷而来的海浪,韩桢开口道:“盐田便建在这里,等匠人来了后,就可以动工了。” 猴子提议道:“此地道路艰涩,还需修一条通往镇子的路。” “到时候你看着办就是。” 韩桢说罢,摆摆手道:“回去罢!” …… 当天傍晚,仇牛回来了。 “禀县长,卑职已找到敢炽军的藏身之所。” 仇牛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上面画着简易的大屋山地形图,在一处半山腰,标注着一个三角形图案。 画图,制图,也是斥候营中需要学习的一部分。 接过地图看了一眼,韩桢问道:“可被发现?” “没有!” 仇牛摇摇头,自信一笑:“那些敢炽军虽设了暗哨,但没甚讲究,一眼便被俺看穿。” 韩桢又问:“防备如何?” 仇牛如实答道:“几乎没甚防备,许是刚上山不久,山腰处只有一大片草棚与木栅栏。” 闻言,韩桢点点头:“辛苦了,先去歇息。” 说罢,他转头看向彭泉道:“这件差事你办的不错,去粮仓领一石米粮。” 然而彭泉却未动,反而躬身道:“相公,俺……俺不要米粮!” “哦?”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那你想要甚么?” 彭泉学着仇牛的模样,抱拳行了个军礼,面色恭敬道:“俺想追随相公!” “倒是个聪明人。” 韩桢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他一眼。 一石米粮对盐户们来说,已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省着点,够一家人吃上小半年。 可即便再怎么省吃俭用,终归是有吃完的时候,下次再想领到这样的差事,不知会等到猴年马月。 彭泉心思本就活络,在他看来,舍弃一石米粮,跟在韩桢身后,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今日在山中,与仇牛等斥候队相处了一天,他得到了不少信息。 这些大头兵,竟然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 起初彭泉不信,直到晌午,这些斥候从怀中取出炊饼时,他不得不信了。 见韩桢没有表态,彭泉有了急了,也顾不得尊严,嘭的一声单膝跪地,深情真挚道:“相公,俺彭泉身无长物,只有一把子力气和胆魄,望相公不弃,收下俺!” 他不想当盐户,不想苦一辈子。 先前敢炽军来时,他便起了投奔的心思,只是敢炽军的所作所为,又让他打消了念头。 他虽然没甚见识,但却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 在彭泉看来,敢炽军这样的反贼,成不了气候。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 眼下,机会终于来了,他知道一旦错过,这辈子恐怕很难有第二次机会了。 韩桢轻描淡写道:“明日我会领兵平叛,你若能斩下一级,我便收下你!” “是!” 彭泉大喜过望,高声应道。 韩桢摆手道:“去领米粮罢,该是你的赏赐,就是你的。我韩桢向来有功必赏,从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相公仁义!” 彭泉神色感动,只觉自己跟对了人。 一口吐沫一个钉,这才是真正的好汉子! 目视着彭泉离去的背影,猴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啧! 不愧是韩二哥,三言两语便让这汉子心存感激。 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本章完) 0216【赵霆投贼?】 彭泉体魄强健,又会些猎户手艺,想来胆魄也不差。只需操练一番,便是一名悍卒,若是刘锜见了,绝对会嚷嚷着要拉进骑兵营。 至于所谓的斩首一级,只不过收心之举罢了。 这人呐,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 哪怕彭泉明日毫无斩获,韩桢也依然会额外开恩,将他收入麾下。 自从决定造反之后,他对人心的把控,越来越娴熟。 可能身份变了,看问题与事物的角度自然也就变了。 “相公,相公!” 就在这时,大堂外传来李大的声音。 韩桢吩咐一句:“让他进来。” 下一刻,李大便提着一个木桶,笑容满面的走进大堂。 瞥了眼木桶,韩桢明知故问道:“何事?” 李大语气谄媚道:“禀相公,今日俺孙儿去海边顽耍,捡到几只沙鼠,很是肥硕,俺便想着让相公尝尝鲜。” 似乎是担心韩桢不认得,于是补充道:“相公莫要看这沙鼠腌臜污浊,实则美味的紧,据说还有进补的功效。先前盐监所的官吏们,最爱吃此物,平日里俺们若是捡到了,便拿去卖于官吏,换一点米粮。” 沙鼠? 韩桢挑了挑眉,起身走上前,探头在木桶里瞥了一眼。 只见木桶中装着海水,桶底躺着四个肥硕的海参! 咕咚! 韩桢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到底是古代,这么肥硕的野生海参,放在后世怕是不多见。 只一瞬间,他脑中已想好了数种做法。 “你有心了!” 韩桢满意地笑了笑,吩咐道:“你等贫苦,我也不好白拿你们的东西,去粮仓取一斗米粮。” “多谢相公赏赐。” 李大顿时喜笑颜开。 四只海参换一斗米粮,双方都觉得自己赚大了。 待到李大走后,猴子忍不住凑上前,当看到木桶里四只黏糊糊,软叽叽蠕动的海参时,不由皱起眉头:“韩二哥,这……这能吃么?” 古人对海鲜的接受程度很低,绝大多数百姓就连稻田与河塘里的螃蟹,都极少有人愿意吃。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过这样的轶闻:关中人不识螃蟹。有人收得一只干螃蟹,人家病疟,就借去挂在门上。 在这会儿,螃蟹因为长相奇异凶恶,常被百姓拿来吓唬鬼神。 谁家里遭了灾,或害了怪病,便会在门上挂一只干螃蟹。 连螃蟹都如此,更别提海中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海鲜了。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不吃。 比如宋仁宗和欧阳修就极其喜欢吃螃蟹。 不过他们吃的螃蟹,与后世或清蒸或爆炒的方法都不同,而是切碎之后,加入沙糖,醪糟腌制…… 甜的螃蟹,光是想一想,韩桢这个后世人就直皱眉。 “这可是美味,伱且等着。” 韩桢本想喊军中厨子烹制,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好不容易吃顿海鲜,若是被厨子坏了胃口,就得不偿失了。 自从尝过韩桢亲手做的炖肉后,猴子便不怀疑他的手艺了,既然韩桢说是美味,那定然不会差。 忙活了半个时辰,赶在天黑前,用这四个大海参做了三道菜。 凉拌海参,葱爆海参,外加一道海参鸡汤。 大堂里,韩桢招呼道:“尝尝看味道如何。” 说着,他率先夹了一筷子凉拌海参。 海参口感脆爽,醋的酸爽外加蒜泥与小葱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格外开胃。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酱油,差了那么点意思。 猴子先是尝了一小口葱爆海参,而后双眼一亮,赶忙又夹了一大筷子塞入嘴里。 “唔……好吃。” 这厮一边吃,还一边伸出大拇指,含糊不清的赞道。 挨个尝了一遍后,韩桢颇显遗憾道:“可惜,调料还是不全,否则味道还能再好一些。” 他隐约记得酱油出自宋朝,但具体是北宋还是南宋,就不清楚了。 当然了,他从未想过自己酿造酱油。 虽说也是一条财路,可古法酿酱油动辄一两年,甚至三五年,他哪有那闲工夫。 还是让百姓们自行研发罢。 “这几道菜已是美味至极,郡城卓楼的大厨都不上。” 猴子瞪大眼睛,想象不到味道再好一些,会是何等美味。 加了海参的鸡汤,也更加鲜甜。 不多时,三道菜就被两人吃了个精光。 猴子打了个饱嗝,忽地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道:“韩二哥,俺发现一个商机,海鲜如此美味,但内陆百姓与大户富商却没尝过。若是运往关中等地,绝对能多一条财路,海边渔民也能多一条活路。” 没成想,韩桢却摇头道:“做不得,海鲜离了大海,不易存活。即便有少量海鲜侥幸存活,也赚不了几个钱。” 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想做海鲜生意,山东境内至少要有三条水泥铺就的高速公路。 也不知道卢九那边水泥研发的进展怎样了? 别以为高速公路是后世的玩意儿,事实上早在先秦就有了。 大名鼎鼎的秦直道,就是秦始皇修建的高速公路。 全长七百多公里,道路宽六十米,这条高速公路直到清朝时期都还在使用。 “原来如此。” 猴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见状,韩桢安慰道:“鲜活做不得,但干货却可行。” 鲍鱼、海参、干贝、牡蛎包括紫菜海带等,都可以制作成干货,然后运往内陆售卖。 这样一来,沿海地区的经济就能盘活,渔民们也多了一条活路。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 翌日。 卯时不到,彭泉便早早的等在盐监所门前。 与昨日不同,今日彭泉上半身披了一条干皮子,身后背着自制弓箭,腰间挂着一把朴刀,手中拎着一根木杆。 这番装束,是宋时武人的标准打扮。 有些家境好一些的,还会额外配一把手刀。 哗啦啦! 就在这时,一阵阵金属甲叶的摩擦声响起。 紧接着,一道高大壮硕的身影从大门内走出。 前两日,韩桢都穿着儒袍,多了几分儒雅。今日换上黑漆半身铁甲,一股摄人的煞气顿时扑面而来。 彭泉只觉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抱拳道:“见过相公!” “嗯。” 韩桢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此刻,四百青州军早已用过了早饭,全副武装,排成整齐的队列,静静站在空地上。 这次前来广陵,并无辎重部队,士兵也都是轻装上阵。 负责运送辎重与粮草,以及匠人、胥吏的部队还在路上,算算时间,估摸着明日傍晚才会到。 环顾一圈,韩桢朗声道:“乔六!” “末将在!” 一名壮汉上前一步,抱拳应道。 乔六也是曾经西军中的一员,起初一直在军中担任教官一职,教导士兵识金鼓辨战旗。 如今颇有成效,也就不需要他一直担任教官。 魏大这帮逃军,不说各个是人才,但都是百战老兵,与西夏人厮杀了十数年。 之所以迟迟未曾升官,就是因为军功每次都被劫。 这种事情在大宋军中很常见,东京城里那帮子将门勋贵子弟,变着法儿的搞军功。 讲究些的,会花钱买。 得了钱财后,被抢功的士兵也不会说什么。 若是不讲究的,一文钱都懒得出,直接强取豪夺。 魏大就是因为聂东的军功被抢,不忿之下找参军理论,结果反被按了个不尊上官的罪名,打了板子,一气之下,带着弟兄们当了逃兵。 就连韩世忠这等猛人,都数次被抢军功。 最离谱的一次,是南征方腊时,生擒方腊的功劳被辛兴宗当着面抢走。 好在韩世忠有贵人相助,杨惟忠看不过眼,向宋徽宗禀明了此事。 …… 广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除了安排猴子来此管理之外,韩桢更是启用了乔六,率兵镇守。 这二人,都称得上是心腹。 换成其他人,一是能力,二是韩桢不一定信得过。 韩桢下令道:“留下五个小队守卫盐监所,命你率领其余将士,随我入山剿匪!” “得令!” 乔六大吼一声,眼中满是兴奋。 这段时日一直在当教官,可把他给憋坏了。 尤其是看着聂东、小武、老九这帮兄弟,浴血杀敌,一个个又得赏钱又升官,心里着实羡慕的紧。 眼下,终于等来了机会。 “出发!” 韩桢骑上战马,大手一挥。 彭泉跟在队伍末尾,看着步履整齐的军队,只觉心潮涌动。 再一看身边的士兵,嘴角带笑,眼中带喜。 见到这一幕,他疑惑道:“兄弟,要打仗了,你怎地还这般高兴?” “你懂个甚。” 士兵斜蔑了他一眼,解释道:“打仗才好哩。有仗打才有军功,有军功便有赏钱。否则光靠每月那五百文钱的俸禄,何时才能给家中盖上砖瓦房,何时才能添置耕牛?” 砖瓦房,耕牛? 彭泉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军中赏赐有多少?” 那士兵神色警惕:“你问这些干甚?” 彭泉如实答道:“不瞒兄弟,俺打算投奔相公,只需斩首一级,相公便会收下俺。” 闻言,士兵这才说道:“斩首一级赏钱四贯,先登、伏击、擒敌首这些另有赏钱,此外若是军官,还会按照官职大小,额外给予赏赐。” 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后,彭泉惊诧道:“如此算来,一场大战,岂不是要发数万贯钱财?” “呵!” 士兵嗤笑一声,并未接话。 没见过世面! 数万贯算甚,数千万贯俺都看过。 对方这个姿态,彭泉也不恼。 从昨日他就发现了,这些大头兵傲气的很,对待他们这些盐户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并非体现在言语上,事实上他们说话还挺客气,而是藏在一些不经意间的细节里。 一个时辰后,临近大屋山。 看着前方的大山,韩桢下令道:“仇牛,领斥候小队先行进山,解决敢炽军布置的暗哨。其余人等,原地休整。” “得令!” 仇牛应下后,领着斥候小队钻入草丛中,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番潜伏手段,看的彭泉啧啧称奇。 见士兵们纷纷盘腿坐在地上,他也跟着坐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彭泉心头愈发忐忑。 打仗和打猎可不同,而且敢炽军可是有上千人。 念及此处,他忍不住低声问道:“兄弟,俺们的援军何时到?” “援军?” 那士兵一愣,旋即诧异道:“哪来的援军?” 彭泉耸然一惊,咽了口唾沫:“就……就只有俺们三百多人么?” 先前他一直以为会有援军,谁曾想,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么些人。 士兵笑道:“打个敢炽军而已,你还想要多少人。” “哈哈哈哈!” 其他士兵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 自信,极其强烈的自信。 约莫一刻钟后,仇牛回来了,浑身上下隐约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禀县长,敢炽军设在山脚的探子,已全部除掉。” “嗯。” 韩桢点点头,起身道:“乔六,你领二百士兵绕到山后,以三声鸟鸣为讯,听到鸟鸣便立刻动手。彭泉,你去给他们带路。” 对付这些敢炽军,不需用什么战术,横推就行。 只需要前后夹击,是为了防止大批敢炽军逃跑。 这些敢炽军,在韩桢眼中,可都是建镇子的好徭役。 “末将遵命!” 乔六狞笑一声,眼中杀意高涨,点齐士兵后,便钻入山中密林。 又等了片刻,韩桢这才起身道:“出发,破敌!” 大屋山虽有个大字,但事实上并不大,只有一座主峰,高不过二百米。 只是山体略显狭长,远远看去,像是屋檐一般。 在仇牛的带领下,一百四十余人穿行在密林中,不多时便来到山脚下。 透过枝叶的缝隙,隐约可见半山腰处的大片草棚。 “上弩!” 韩桢打了个手势,身后士兵纷纷取下腰间强弩,搭箭上弦。 随后在韩桢的带领下,一步步逼近山腰。 距离山腰约莫百步的时候,众人停下脚步。 再往前,就会被山腰上的明哨发现了。 韩桢转头使了个眼色,仇牛立刻会意,抬起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 “布谷!布谷!布谷!” 三声清脆响亮的鸟鸣,在密林中回荡。 “杀!” 下一刻,山腰后方响起一阵喊杀声。 “破敌!” 韩桢大喝一声,率先冲向山腰。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顿时让山腰上的敢炽军慌了神。 负责值差的敢炽军反应过来后,举着朴刀长矛,正准备迎敌。 嗖嗖嗖! 一阵阵布帛撕裂声响起。 一轮强弩齐射,立刻倒下几十名敢炽军。 射完一箭,韩桢重新将强弩挂回腰间,抽出手刀,冲入敢炽军山寨中。 冲入人群的韩桢,犹如下山猛虎,一脚踹飞迎面扑来的敢炽军后,手刀挥舞,斩下另一个敢炽军的首级。 战事起的快,结束的也快。 快到彭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只一轮齐射,一波冲锋,一千余敢炽军便崩溃了,当青州军士兵喊出降者不杀的时候,地面上立刻跪倒一片。 俺……俺还没杀敌呢! 彭泉看了看手中的弓箭,又看了看黑压压的战俘,欲哭无泪。 本以为是一场血战,结果这些先前还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敢炽军,此刻却如同羔羊一般。 这样的厮杀,对韩桢来说,连热身运动都算不上。 甩了甩手刀上的血迹,他高声道:“乔六,收缴兵刃,清点伤病和战俘。” “得令!” 乔六大声应道。 趁着乔六清点时,韩桢在山寨中转悠了一圈。 说是山寨,实则与难民营并无二致,脏乱不堪,臭气熏天。 这些敢炽军逃的匆忙,没带多少粮食,若不是韩桢带兵清缴,估摸着用不了几天,缺衣少粮之下,他们极有可能下山劫掠。 不多时,乔六禀报道:“禀县长,我青州军无一伤亡,杀敌一百八十三人,俘虏一千二百零五人!” “让这些战俘指认出匪首和大小头目,杀了之后,剩余人带回去!” 韩桢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在敢炽军战俘耳中,却一阵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一名蹲在边缘的战俘迅速站起身,朝着山下林中冲去。 此人定然是个头目,听到韩桢的话后,知晓自己活不下去,不如赌一把。 见到这一幕,彭泉大喜过望,赶忙拉弓搭箭。 双眼死死盯着狂奔中的战俘,他猛地松开拉弦的右手。 嗖! 自制的羽箭飞出,精准的射中那头目大腿。 吃疼之下,头目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一箭命中,彭泉赶忙丢下弓箭,抽出腰间朴刀便冲了过去。 “相公,相公,俺杀敌了!” 很快,彭泉便回来了。 只见他浑身浴血,手中拎着一颗人口,神色兴奋。 韩桢微微一笑:“往后只割左耳便可!” 彭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大喜道:“俺晓得了!” 噗嗤! 惨叫声与屠戮声接连响起。 待到将一众大小头目全部就地斩首后,韩桢大手一挥,押解着一千多名战俘下了山。 …… 解决掉大屋山的敢炽军后,韩桢并未立刻回郡城。 而是又多待了两天,等到后勤辎重部队赶到,又交代了一番后,这才搭上归途。 …… …… “简直一派胡言!” 政事堂内,王黼看着手中的折子,勃然大怒。 时任中书侍郎的张邦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动声色地问道:“王相何故发怒?” “你自己看。” 王黼怒气未消,将折子拍在桌上。 张邦昌上前一步,拿起折子后,先是看了一眼署名。 张叔夜? 再一看折子的内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骇:“赵霆投贼?” 不难怪他如此惊讶,只因张叔夜在折子里上奏言,近两个月有大量牛皮牛角,粮食生铁等物资运入青州,他推断青州极有可能被反贼所占,而知州赵霆疑似投贼! 此事若是属实,其震撼性比之方腊造反还要更甚。 倒不是因为青州被占,而是赵霆投贼! 赵霆乃是朝廷正五品的官员,一州知州,这样一个朝廷外任大员投了贼,消息传出去,绝对会天下震动。 要知道,从大宋开国至今,还从未有士大夫投贼的先例。 哪怕方腊轰轰烈烈的造反,打下那么多州县,也无一官员投贼。 投了西夏的张元,只是一个屡试不第的举人罢了,连进士都不是,更算不得士大夫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称得上士大夫。 像常知县这样的七品知县,压根就算不上。 所谓七品芝麻官,便是这么个道理。 (本章完) 0217【我大宋海晏河清】 韩桢想要瞒住所有人,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仅仅只占了临淄这样偏远的县城,还有可能做到滴水不漏,但占据一州郡城,并且依旧保持商业正常运转的情况下,还想完全保密,根本就做不到。 哪怕他对外出商队,以及驿站信件做出严格控制,也无法完全杜绝消息外传。 更何况,这两三个月他不断从南方以及其他路购买大量粮食、牛皮牛角、生铁以及硝石、硫磺等物资。 沿途官员但凡不是傻子,都会察觉出端倪。 这一点,韩桢也心知肚明。 不过那些个官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选择了装聋作哑,只有张叔夜一个人,耿直的选择了上奏。 待回过神,张邦昌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相,张知府这份奏折所言,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 王黼冷哼一声,呵斥道:“他赵霆投贼,难不成刘宓、吴龟年等上百州府官员统统投贼不成?千乘县知县乃是谢鼎,此人刚正不阿,素有贤名,若真有此事,他岂会不报?” “临淄县知县常玉坤,与蔡京有旧仇,刘宓乃是蔡京的门生故吏,若真投了贼,他常玉坤会装聋作哑?” “这……” 一连串的反问,让张邦昌不由一愣。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谢鼎乃富阳谢家当代家主,清正廉明,在士林中素有贤名,怎么会瞒而不报? 常玉坤他也是认得的,此人有抱负有学识,能力出众,可惜得罪了蔡相公,因此才一直不得升迁,在知县上蹉跎了数十年。 念及此处,再看张叔夜的折子,顿感漏洞百出,矛盾重重。 还有一个原因,王黼没有明说。 就在前几日,赵霆托人送来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为自己老母亲贺寿。 这样一个忠臣义士,怎会投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况且投了贼,还能有这般多钱财? 真当那些反贼是善财童子不成? 赵霆这个人贪生怕死,王黼是知晓的,否则当初任杭州知州时,也不会做出弃城逃走之事。 但要说他投贼,那王黼断然不信。 为何? 无他,赵宋与士大夫共天下! 赵宋与士大夫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历来农民造反,无不先杀官吏,表明自己坚决的立场。 远的有蜀中王小波,近的有南方方腊,哪一个攻陷城郡后,没有杀官? 思索了片刻,张邦昌提醒道:“王相,张知府应当不会无的放矢……” 然而话音落位,便被王黼打断。 只见他冷着脸道:“张叔夜此人独断专横,志大才疏,贸然出兵导致济南府落入黑山贼之手,本相定会参他一本!” 前段时日征收丁身钱之时,张叔夜就三番两次的推脱,甚至还上奏参了王黼一本。 王黼早就怀恨在心。 张邦昌迟疑道:“那这份奏折还呈不呈?” 张叔夜乃龙图阁学士,又是济南府知府,上奏的折子,按理说宰相无权扣下。 但宋徽宗压根不理朝政,奏疏公文一股脑的丢给中书门下。 可能某天兴致来了,翻一翻奏疏,一拍脑门下一道旨意,绝大多数时候,都由宰相处置。 “为何不呈!” 王黼冷笑一声,心中已有对策。 起身掸了掸官服,整理了一番仪容,王黼拿着折子,出了政事堂,直奔延福宫而去。 宋徽宗继位后,因为不满宫殿狭窄,于是下令扩建延福宫。 蔡京为了献媚,召内侍童贯、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等五位大太监,分别监造。五幢宫殿,你争奇,我斗巧,追求侈丽,不计工财。 毫不夸张的说,扩建后的延福宫比之艮岳都丝毫不差。 宋徽宗绝大多数时间,都居住在此。 在黄门的带领下,王黼迈步走向延福大殿。 刚临近大殿,便听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儿,从大殿中传来。 迈步走进大殿,只见宋徽宗斜躺在软榻之上,手中端着一杯酒,正捧腹大笑。 而殿中唱曲的两人,正是李邦彦与蔡攸。 这二人身着戏服,涂白描红,做倡优打扮,口中唱的乃是市井中的淫词黄调。 见到这一幕,王黼隐晦的皱了皱眉。 他虽也是靠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升官,但却自问是读书人,打心底里看不起李邦彦这种人。 见到王黼,宋徽宗笑着招手道:“王卿来啦,坐下与朕一同欣赏他二人新排的戏。” “呵呵。” 王黼呵呵一笑,在侍女的引导下落座。 他也不急着奏报,面带笑意的看戏。 一曲终了,李邦彦与蔡攸累得气喘吁吁。 “两位爱卿辛苦了,快且歇一歇。” 宋徽宗安抚一句后,这才转头问道:“王卿前来何事?” “微臣来此有两件事禀报。” 王黼说着,从袖兜里取出张叔夜的奏折。 正准备呈上去,却见宋徽宗摆摆手:“莫要给朕添堵,王卿口述便是。” 对此,王黼早已见怪不怪,言简意赅道:“济南知府张叔夜上奏,言青州陷落,知州赵霆投贼!” 张叔夜在奏折中只说推断,疑似,建议遣人彻查,王黼却故意将这些去掉。 “赵霆投贼?” 这个消息,让宋徽宗一愣。 李邦彦与蔡攸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骇。 当初赵霆弃城逃走后,不仅贿赂了童贯,也走了他们的门路,收下大量钱财后,帮其在宋徽宗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若是赵霆投贼,他们说不得会受到牵连。 念及此处,蔡攸赶忙开口道:“王相,赵霆乃一州知州,正五品的中散大夫,太常少卿,如此朝堂重臣投贼,可有证据?” “并无确切证据。” 王黼心中冷笑一声,将折子递过去道:“蔡公自己看罢。” 蔡攸情急之下,没有察觉到这是王黼借刀杀人的计策,接过折子仔细查看。 “一派胡言!” 待看完之后,蔡攸啪的一声合上折子,怒斥道:“枉他张叔夜还是龙图阁学士,没有丝毫证据,仅靠推测便污蔑朝廷五品大员投贼,其心可诛!” 就在这时,李邦彦暗戳戳的说道:“臣记得,谢鼎在千乘县任知县,若真有此事,想来以谢鼎的性子,定然早已上书。” 宋徽宗对赵霆的印象不佳,虽然贿赂童贯、李邦彦等一众宠臣帮其说话,可弃城逃跑之事,到底还是在宋徽宗心中埋下了一颗钉子。 不过张叔夜也好不到哪去。 原本他还挺看好张叔夜,结果前阵子轻敌冒进,导致整个济南府落入反贼之手,自己则仓惶逃走。 加之王黼等人借机,不断抹黑,导致宋徽宗如今对张叔夜的观感极差。 通过两人对话,宋徽宗这会儿已经大致弄明白了,心中不由长舒一口气。 原道只是推测! 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 没有证据,仅凭一些推断,便上奏一名五品大员投贼,着实可恶。 蔡攸义正言辞道:“下官认为当严惩张叔夜,否则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朝中很快会掀起一阵攀诬之风,届时人人自危。” 只是他这身倡优打扮,说出这番话,着实违和的紧。 “臣觉得蔡公所言不虚,攀诬乃朝堂大忌。” 李邦彦似乎觉得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扯开衣襟,露出白皙壮硕的胸膛。 王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他现在把球踢给了李邦彦和蔡攸,只需稳坐钓鱼台,静看他们二人表演就行。 就算此事有甚反转,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宋徽宗面无表情道:“下旨申饬张叔夜,让他在东平府老实待着。此外,传令让赵霆上一道折子,陈述解释粮草辎重等问题!” “臣领旨!” 王黼拱手应道。 宋徽宗问道:“对了,王卿方才说有两件事禀报,另一件是何事?” 王黼轻笑道:“河北传来捷报,高托山已接受招安。” 闻言,宋徽宗展颜一笑:“梁方平做的不错,没让朕失望!” 蔡攸立刻送上一记马屁:“微臣提前祝贺陛下,高托山一降,西军便可腾出手来,南下平定黑山贼。届时,我大宋又将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哈哈哈!” 宋徽宗顿时心情大好。 见状,李邦彦提议道:“陛下,听闻西市来了一帮西域妖僧,传闻能履水吐焰,甚至让枯木重生。今日天气爽朗,不如乔装打扮一番,来个微服私访如何?” 果然,只见宋徽宗来了兴致,好奇道:“竟真有这般神异?” 李邦彦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扔入口中,笑道:“确实如此,据说这些妖僧在西市子摆下法坛,已经连续三日三夜不吃不喝了。京城大小赌档甚至开了堂口,赌这些妖僧能撑到第几日。” “有趣,有趣。” 宋徽宗一阵意动,立即起身更衣。 一番乔装打扮后,出了皇宫。 …… …… “高托山降了?” 端坐在大堂中,韩桢一边品着热茶,一边惬意的翻看着手中的邸报。 当看到高托山受降,接受招安的时候,他不由摇头失笑。 如果没记错的话,高托山这厮压根就没有接受招安的心思,包括他的手下,满脑子想的都是裂土为王。 每当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假意受降,接受招安,以此稳住官兵。 一边打,一边接受招安。 “县长!” 就在这时,刘宓急匆匆走进大堂。 见状,韩桢放下手中邸报,问道:“何事?” “县长,近日武……青州军军营方向,频频传来巨响,人畜皆惊,城中百姓流言四起,有说山神打鼓,又有说雷公辟邪,还有说……” 刘宓说到最后,止住了语气,小心地看了韩桢。 韩桢面色淡然道:“还有说甚?” “还有说……说县长杀孽过重,老天看不过眼,要……” “要收我?” 韩桢忽地一笑。 “是!” 刘宓点了点头,正色道:“传言愈演愈烈,如此下去,城中必定人心惶惶。下官觉得,应派遣快班捕头抓捕谣言者。” “几只老鼠而已,翻不起甚么风浪,不必在意。” 韩桢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刘宓担忧道:“那就放任谣言流传?” 韩桢说道:“此事你不必过问,我会处理。” “既然县长早有对策,下官就放心了。”刘宓眉头舒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待刘宓走后,韩桢唤值差皂吏找来苏昭德。 “见过县长!” 苏昭德躬身作揖后,便静静站在原地,等待韩桢吩咐。 韩桢端起热茶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近日城中传言山神打鼓,你可有耳闻?” “卑下有所耳闻。” 苏昭德如实答道。 韩桢继续说道:“有件差事交予伱。” 闻言,苏昭德心头一喜,知道自己升官的机会来了。 此次明显是一个考验,若办好了,定能得一个好差遣。若办砸了,看在他苏家投诚的面子上,官儿肯定还是会给,不过最多也只是个清闲的差遣,往后再想往上升一升,难如登天。 念及此处,苏昭德深吸了口气:“请县长吩咐!” 韩桢下令道:“三日内,让城中流言平息。” “卑下领命!” 苏昭德神色肃然,躬身应道。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耳旁再度响起韩桢若有所指的声音:“记住,办得漂亮些!” 苏昭德心中一凛,听出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这是在提醒他,尽量不要动用府衙和苏家的人脉,县长这是想要看看他的真材实料。 “是,卑下省的!” 苏昭德再度作了一揖,而后匆匆出了大堂。 前脚刚走,赵霆后脚便来了。 只见他面带喜色,语气敬佩道:“县长的计谋成功了,前几日张叔夜竟真的上奏弹劾下官,不过被王黼、李邦彦遮掩过去。赵宋皇帝昏庸,下了一道申饬训斥张叔夜,并让下官上一道奏折,辩明粮草辎重的问题。” 闻言,韩桢不由微微一笑。 那十万贯生辰纲,终究是起到效果了。 不光是王黼,李邦彦、童贯、蔡攸、梁师成这些奸臣,韩桢统统都已赵霆的名义送了钱。 虽然花出去大几十万贯,但成效斐然。 韩桢轻笑道:“此次张叔夜被申饬,相信应该无人再敢上奏了。” “这是自然。” 赵霆点点头,附和道:“那些个赵宋官员,一个个俱都是见风使舵之辈。” 宋徽宗这一道申饬,让朝堂忠义之士心寒,而那些贪官,就更加不会多管闲事了。 这几十万贯花的值,为韩桢争取了宝贵的发育时间。 略微顿了顿,赵霆迟疑道:“县长,这折子该如何写?” 韩桢提醒道:“吴龟年与张万仙的人头都还在府库之中,届时随折子一起上呈给赵佶!” “下官明白!” 赵霆立刻心领神会。 难怪之前杀了吴龟年等官员后,县长一直按着不上报,原来是等着这一茬。 如今死无对证,还不是任他编排。 更何况,有张万仙这颗人头在,以及数千敢炽军的左耳,由不得皇帝与朝臣不信。 此时,赵霆已开始在心中思忖如何写奏折。 虽说可以任由自己编排,但编也要编的合情合理,逻辑严密。 否则朝堂上那帮老狐狸,一眼便能看穿。 韩桢似是响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新的商道已经打通,可以通知外路马监,分批次将战马运过来了。” 张和没让他失望,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孙家镇。 并且在镇中数位猎户的帮助下,沿着泰山山脚开辟出了一条隐蔽的商道。 这条商道,于东平府、济南府和袭庆府三州交接,地处偏僻,又有泰山遮掩,唯一的关隘孙家镇也被拿下,可以说非常安全。 赵霆面色一喜,赶忙应道:“下官这就去办。” 钱来喽! (本章完) 0218【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张叔夜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好。 面对黑山贼两次大败,不但历城失守,整个济南府都落入反贼之手。 而他则领着残兵,在邢万里的护卫下,一路南逃至东平府。 东平府,原为郓州(山东菏泽),政和四年,移安抚使于应天府。宣和元年,改为东平府,受天平军节度。 逃到东平府后,张叔夜积极劝说知府王昶翔领兵平叛,结果却被一口拒绝。 如今,他住在郡城馆驿之中,整日无所事事。 前阵子发现每隔一段时日,就有大批粮食生铁,以及硝石硫磺等物资通过东平府,最后运往青州。 虽然这些商队很低调,行事也十分隐秘,但由于数量实在大,且过于频繁,还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这一似曾相识的一幕,立刻引起他的警觉。 当初任青州知州时,黑山贼便是与官员勾结,暗中运输粮食辎重,一步步做大。 察觉到异常后,张叔夜派遣手下,与青州商队接触。 通过收集来的各种信息与情报,他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青州出事了。 之所以没有消息传出,大概率是赵霆等官员投了贼,帮忙遮掩。 得出这个结论后,张叔夜第一时间通知了王昶翔。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王昶翔非但没有受理,反而对其冷嘲热讽。 无奈之下,张叔夜只得亲自上奏中枢。 时值正午。 张叔夜端坐在房间内,手中捧着一本书。 只是许久过去了,书本却未翻动一页,便知他的心思不在读书上。 “哎!”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叔夜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书本,清癯的脸庞上满是忧愁。 青州的情况,只怕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如此懂得隐忍,暗中积蓄力量的反贼,将来必成大患。 到底是黑山贼,还是敢炽军呢? 难道还有其他反贼不成? 忽地,馆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相公,相公!” 紧接着,邢万里的声音响起。 张叔夜起身问道:“何事?” “宫中来人了,说是有旨意。” 邢万里面色欣喜,觉得是自家相公的奏折起了效,官家定是派人来嘉奖。 闻言,张叔夜却面色一变。 若奏折起效,官家应当派兵前往青州,彻查赵霆,而不是给他下旨。 掸了掸衣袖,整理了一番仪容后,张叔夜揣着疑虑出了门。 刚出门,迎面便遇上来传旨的太监。 “见过张相公!” 这太监一路上耀武扬威,敲诈勒索了不少好处,不过张叔夜到底是龙图阁学士,不敢轻易得罪。 其实龙图阁直学士并非是什么显赫的官衔,类似这样的阁楼,共有一十三间,如秘阁、宝文阁、敷文阁。 龙图阁学士最大的好处,是为皇帝出入侍从,并备作顾问。 乃是近臣! 近臣这两个字,足以说明一切了。 张叔夜拱手道:“中贵人舟车劳顿,辛苦了。” “哪里哪里,咱们这些奴婢,自然要为官家分忧。” 太监打了个官腔后,便静静等在那里。 等了片刻,见张叔夜以及邢万里没有丝毫表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悦。 太监隐晦的提醒道:“张知府,洒家可要念旨意了!” 内侍传旨,不管是嘉奖赏赐还是申饬训斥,官员都需给些赏钱,意思意思,这是官场上不成文的约定。 就比如说申饬,一般而言都是口谕。 给了赏钱,太监自会口下留情,随便说两句不疼不痒的话,把皇帝的意思传达到就行了。 可若是没有赏钱,或得罪了太监,那就麻烦了。 太监在传旨的时候,往往会添油加醋,甚至当众辱骂,让官员下不来台,极其丢脸。 这些官场上的规矩,张叔夜自然清楚。 可他为官清廉,且性情刚正,别说没有钱,就算有钱也不会给。 张叔夜一脸坦荡道:“中贵人且念罢。” 呵! 这番态度让太监心头冷笑,挺胸扩背,扬起下巴高喊:“张叔夜接旨!” 张叔夜躬身作揖,长赐不起。 北宋时期皇帝的旨意,只有两种情况需要官员跪拜。 一种是重大人事任命,宰相需率领百官跪接。 第二种则是发往天下州郡的诏敕法令,这种不但需要跪拜,还有隆重的迎制仪式,称作宣麻礼。 除了以上两种情况之下,剩下的旨意都不需跪拜,躬身作揖即可。 太监朗声道:“卿奏一事,朕已审阅,为官者当恪守本分,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然切莫再起攀诬之风,望此谨记,勉励。” 这番几近大白话一般的口谕,如同炸雷一般,震得张叔夜一阵头晕眼花。 一旁的邢万里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这句口谕,几乎是指着张叔夜的鼻子大骂:给朕老实点,好好在东平府待着,莫要攀诬同僚,待局势稳定后,朕再找你算账! 足足过了好半晌,张叔夜才回过神,满脸苦涩道:“微……微臣,领旨!” “哼!” 太监幸灾乐祸的轻哼一声,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待到太监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张叔夜忽地一个踉跄。 邢万里眼疾手快,赶忙扶住,关心道:“相公没事罢?” “呵呵!” 张叔夜仰天长叹一声,面容灰败,苦笑道:“好一个恪守本分,好一个攀诬之风,想我张叔夜一心为国,竟落地一旨申饬。” 邢万里安慰道:“定是因为咱们没给赏钱,那中贵人怀恨在心,故意羞辱相公。” “你不必安慰。” 张叔夜摆摆手。 中贵人或许会因为赏钱之事,导致传谕时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但却没胆子擅改旨意。 他心寒的不是太监那番辱骂,而是官家的态度。 片刻后,张叔夜缓缓开口道:“入秋了,天有些凉了,扶我进去罢。” 邢万里抬起头,看了眼头顶明晃晃的烈日,只觉心头无比憋屈。 官家申饬张叔夜的事儿,到底在官场上传开了。 此举过后,原本就装聋作哑的官员们,更是对大批粮食辎重过境置之不理。 该交的税一分不少,该给的供奉一文不差,谁会管你运到哪去? …… …… 张万仙的人头,起了大用。 虽然吴龟年勾结反贼,暗中帮助反贼购买大批粮食辎重之事,细品之下有些蹊跷。 不过张万仙身死,敢炽军大败的好消息,起到了遮掩的作用。 原本北方四路大暴动时,宋徽宗着实担惊受怕了一阵。 如今其他大大小小的反贼均被平定,张迪被斩,张万仙被诛,高托山受降,只剩下一个黑山贼。 只待西军南下,平定黑山贼,大宋又将天下太平。 心情大好之后,宋徽宗给赵霆升了官。 升任中书舍人,加徽猷阁直学士。 差遣倒是没变,估摸着是等平定黑山贼,收复济南府后,再行安排。 益都。 原本郡城中流传的沸沸扬扬的山神打鼓,短短几日之后,风头就转变了。 首先是一个渔民,在淄水打鱼时,捞起一块长满水草的独眼石人。 石人高举右手,伸出两根手指,胸口处还刻着一个小篆的韩字。 紧接着,外城浣衣巷一户人家屋梁长出灵芝。 那灵芝端的神奇,表面竟隐隐有一副画像,仔细查看,神似韩桢。 然后,城中各处瓦市子、茶肆、酒楼,甚至包括大街小巷,突然出现了许多说书人。 讲三国评书话本之余,还会谈一谈那石人和灵芝。 天下即将大乱,而韩桢乃是顺应天命而生的龙子。 山神打鼓,便是在为其庆贺。 经过这么一遭,城中百姓看向韩桢的眼神,比以往更加敬畏了。 此刻,府衙大堂中。 刘宓调侃道:“赵知州,恭喜恭喜!” “莫要寻吾开心,过几日宣旨的中贵人就要来了,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罢。” 赵霆哭笑不得,若是换做以前,他必定欣喜若狂。 可现在都投了贼,赵宋皇帝给他升官有何用? 闻言,刘宓轻蔑一笑:“此事好办,那帮宦官不外乎求财而已。待到了郡城后,下官来安排,只要钱财使到位,保管他甚么都不知晓!” “好,此事便交予伱了。”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赵霆:“赵知州,战马之事如何了?” 五千重骑兵,最起码要一万匹战马。 这些战马早到一天,骑兵们便能多操练一天。 赵霆收敛笑意,正色道:“禀县长,下官还在与各处马监谈。” 韩桢叮嘱道:“价格可以适当给高一些,不用帮我省钱,但战马的品相却不能差!” “下官省的!” 赵霆点头应道。 (本章完) 0219【县长你听我狡辩】 大堂内。 韩桢端坐在堂案后方,居高临下道:“此事你办的不错,手段虽稍显稚嫩,但总体思路没问题。” 那个独眼石人和灵芝,太过刻意。 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百姓愚昧,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倒也可以理解。 简单粗暴才是正途,搞得太玄妙深奥,他们反而看不懂。 至于读书人和富商大户,哪怕弄的再真,他们也不会信,况且这东西本身也就不是给他们看的。 苏昭德谦虚道:“卑下才疏学浅,请县长恕罪。” 韩桢问道:“想谋个甚么差遣?” “但凭县长吩咐!” 苏昭德神色恭敬。 韩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吩咐道:“我准备成立商务院,你暂代院长一职。” “多谢县长,下官必当殚精竭虑!” 苏昭德心头大喜过望,赶忙躬身作揖。 他到底比麻允迪要看的透彻,这类新设立的部门,虽看上去职能不显,无人无权,甚至连公廨都没有,但却潜力无限。 不管是最近成立的工科院,还是进奏院,无一不透露着一个信息,县长要改制! 且这番改制,并非大刀阔斧,而是润物细无声。 在苏昭德看来,这样是对的。 韩桢缓缓开口道:“商人重利而轻义,但小到一个县城,大到一个国家,没有商业又不行。” 闻言,苏昭德若有所思道:“县长的意思,商务院的职责是约束商人?” “是,但不全面。” 韩桢微微一笑,解释道:“规范市场运行、流通秩序和打破市场垄断,拟订商业法案,解决商业纠纷……这些统统是商务院的职责所在。” 咕隆! 苏昭德不由咽了口唾沫。 他想过商务院有潜力,但没想到自己还是小看了县长的野心。 若按照县长所说的职能,只怕商务院的规模与权利,比之六曹都不遑多让。 待回过神,苏昭德面色为难道:“县长,自古商人不受约束,此举恐怕会遭到所有商人抵制。” 商人以往受到的限制,不外乎是不准穿绫罗绸缎,不准乘骑马车等等。 但这些限制,却没有涉及到商人的根本。 即,商业运作。 官方对商人经营的监管,几乎可以说没有。 “我知道,所以此事急不得,需得一步步来,行春风化雨的手段,潜移默化的给商人套上枷锁。”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三五载,也可能十数年才会显现成效。你可有信心?” 苏昭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果断答道:“下官自然有信心!” “好!” 韩桢微微一笑,问道:“何隽等人写的六年发展计划书,看过了罢?” 何隽六人纂写的计划书,韩桢命人复印了多份,供府衙官吏们翻阅查看。 往后,发展计划书将是常态。 这东西好处很多,比如官员新上任后,只需翻一翻上一位官员所写的计划书,就能清晰得知整个县城或部门,过去几年的发展轨迹,哪些政策需要延续,哪些政策需要改进,一目了然。 苏昭德点了点头,语气敬佩道:“下官翻阅过数遍,当真是发人深省,字字珠玑!” 韩桢吩咐道:“既然看过,回去也写一份关于商务院的计划书呈上来。” “下官领命!” 苏昭德躬身应道,步履矫健,意气风发的转身出了大堂。 赵宋的官员制度太过臃肿繁杂,各部门职能重叠混乱。 优点是加强了中央集权,分散了官员权利,哪怕是出现了宋徽宗这样的昏君,整日不理朝政,修仙耍乐,也不会出现宰相权倾朝野,各地藩镇格局的情况出现。 但缺点也很明显,冗官问题严重,且官员三年一任,各路州县政策混乱,利民政策没有连续性。 这段时日,韩桢一直与史文辉、赵霆、刘宓等人商议如何改制。 目前,已经有了些进展。 在三省六部的框架中,进行拆分优化。 保留中书门下,兵部作为军队系统,独立于外。 同时,吏部、户部、礼部、刑部精简优化,同时增设进奏院、工程院、商务院、农业院以及教育院,囊括了士农工商以及宣传舆论。 一省四部五院。 各司其职,职责明确。 大致框架已经定下,现在就剩细节敲定了。 虽然现在只占了四县之地,暂时还用不上,但往后就说不准了。 …… 九月十八。 位于淄河畔的大型水力锻造工坊竣工,当日投入使用。 韩桢亲自前往视察。 十二条流水线,共计六十个水力锻锤,在河水的推动下,不断来回挥舞,重重敲打在烧红的熟铁之上。 在一阵阵哐哐声中,火花四溅,一块块熟铁在锻锤的敲打下,变为一片片甲叶。 将工坊巡视了一番,韩桢满意地笑道:“办得不错,此次参与建造的工匠,统统有赏!” “多谢县长!” 匠人们大喜过望,高声道谢。 一路出了工坊大门,韩桢径直走向战马。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转头道:“对了,前阵子和伱提的冲压机,可否做得出来?” 闻言,袁工匠苦笑道:“禀县长,下官与工科院的同僚们商议过数次,以目前的手段,还做不出来。首先是材料,目前最好的精铁,乃是西域上贡的镔铁。可即便是百炼镔铁,也无法轻易切割熟铁。” “其次是水力力道不足,带动磨盘、小锻锤已是极限,想要切割熟铁,力道远远不够。除此之外,还有诸多问题,比如零件强度能否支撑多次重复冲压等等。” 事实上,北宋的冶铁技术已经非常先进了。 高炉和焦炭的使用,已经趋于成熟。 这种情况下,差的只是灵光一闪的灵感和思路。 还是那句话,永远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 念及此处,韩桢吩咐道:“工科院已经成立,那么作为成立后的第一个研究课题,就定为水力冲压技术罢。谁若能解决,赏钱万贯,封官赐爵!” 名利俱在,给老子卷起来! 水力冲压技术不单单是为了制造军械,往后铸造钱币时,也能用得上。 袁工匠郑重地点点头:“下官明白!” “交予你了。” 韩桢说罢,翻身上马,朝着军营方向奔去。 临近军营,便听到一阵阵巨响传入耳中。 聿聿! 战马一阵嘶鸣,显然还不适应火器的爆炸声,被吓到了。 好在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且性情相对温顺,否则换成其他马,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这就是火器在军阵中的威力。 杀伤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爆炸时的巨响,对敌军士兵与战马等牲畜,造成大规模的混乱。 只要阵型一乱,重甲骑兵就能趁势冲阵屠杀。 战马是骑不了了,韩桢翻身下马,安抚一阵后,他牵着战马进到军营中。 校场上,一万余士兵正在演练阵型。 随着金鼓与战旗不变变动,士兵们也组成一个个不同的方阵。 阵型这东西,不是说会了就不用练,而是每日都需操练几遍,最终形成肌肉记忆。 哪怕身处黑夜,也能迅速变阵。 军中的时间安排很是紧凑,卯时点卯,先来三公里慢跑热热身,随后有半个时辰休息,用早餐。 待休息完毕,便是操练阵型。 下午吃过午饭,成分多队互相进行攻防对练。 一直练到临近酉时,稍作休息后,进行火器讲解和操练。 目前由于火器数量还不够,无法保证所有士兵同时演练,主要是以讲解为主,操练为辅。比如火器的爆炸时间,投掷时机和投掷动作,以及如何自保等等。 每日安排一小批士兵进行实弹操练,第二日换另外一批。 虽然操练成本很高,但是没法子,这个过程绝对不能省。 否则上了战场,一群不熟悉火器的士兵,别说炸溃敌军了,说不定自己先崩溃了。 巡视了一圈军营后,韩桢迈步来到白虎堂。 大堂内,史文辉正端坐在那里,翻阅着账目。 从广陵回来后,韩桢便正式委任史文辉为录事参军,总领军队后勤。 虽为后勤与秘书,但却极为重要,对委任者的要求也很高,不仅要有文臣的才能,还需通晓军事。 军中库房、日常消耗、粮草辎重、赏罚钱财……等等都要负责。 这只是和平时期,若是战事一起,需根据战局变化,随时调整粮草计算分配,以及后勤辎重路线等事宜。 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韩桢只能自己兼任。 听到脚步声,史文辉抬眼见是韩桢,立刻起身道:“下官见过县长!” 韩桢笑问道:“怎么样,可还适应?” 史文辉如实答道:“起初刚接任时,着实有些手忙脚乱,这几日熟悉之后,理清了脉络,总算轻松了一些。” “那就好。” 韩桢点了点头。 史文辉问道:“县长今日前来,可有吩咐?” “嗯。” 韩桢吩咐道:“将营级以上将领唤来!” 史文辉应道:“下官领命!” 不多时,聂东、小武、于军等人纷纷来到白虎堂。 环顾一圈,韩桢挑眉道:“刘锜呢?” 闻言,众人顿时神色古怪。 聂东憋着笑,解释道:“禀县长,刘营长昨日操练火器时,不慎被伤,如今正在军医营修养。” 听到刘锜被火器伤到时,韩桢心中一凛。 不过见他们这副模样,就知道伤的不严重,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伤到哪了?” 聂东答道:“被一枚弹片伤到了后臀,好在入肉不深,及时取出弹片,又放了血。军中医师说修养几日,便可康复。” 韩桢皱眉道:“刘锜也算是军中老人,怎地这般不小心?” 这厮真是记吃不记打,当初在临淄县军营的时候,就吃了一次火器的亏,按理说面对火器,应该格外谨慎才是。 结果现在火器操练了这么久,整个军中就他一个受伤。 “据黄凯说,刘营长突发奇想了一种新用法,叫甚鸳鸯连环炮,演练新用法时,出了些意外。”小武憋的脸都红了,肩膀一阵阵抖动。 韩桢深吸了口气,微微眯起眼睛。 他娘的,当初千叮咛万嘱咐,使用火器一定要小心。 要是因为火器问题,导致受伤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厮自己作死。 见到这一幕,聂东等人立刻明白,刘锜要遭殃了! 以往县长收拾刘锜的时候,都是这般。 韩桢招呼一声:“稍后我去探望他,你等且坐。” 聂东等人纷纷落座,目光看向他。 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士兵一直操练,终归是温室花朵,需得见见血,真刀真枪的实战一场,才能完成蜕变。”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双眼一亮。 小武摩拳擦掌道:“县长终于要对其他州用兵了?” “不!” 韩桢摇摇头。 战略方向不能变,现阶段依旧是暗中积蓄力量,全力应对西军。 “县长的意思是?” 聂东隐约猜到了一些他的心思,但又不太确定。 韩桢开口道:“山东多匪寇,这些匪寇正好拿来给士兵们练练手。” 山东什么都不多,就强盗多。 论匪寇强盗,山东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仅是青州一州之地,大大小小的匪寇势力,便不下百余。 少则几十人,多则数千人。 这些匪寇占山为王,平日里打家劫舍,肆掠乡里,让百姓商贩苦不堪言。 正好用来给士兵们练手实战,顺带扫清治下之所的风气,还百姓一个太平。 除此之外,盘踞官道多年,这些匪寇想来应当存了不少家底。 一窝窝的端了,能缴获不少钱财。 可谓是一举三得。 略微思索了片刻,史文辉便明白了他的用以,拍了一记马屁:“此举乃一石三鸟之计,县长英明,下官佩服。” 小武显然没想那么多,兴冲冲的问:“县长,咱们先从哪一处山寨开始?” 韩桢下令道:“此事交由聂都统安排,务必要让士兵们都上阵体验感受一番。同时,也可趁机试一试火器在实战中的威力。” 匪寇而已,用不着他亲力亲为。 “末将领命!” 聂东起身抱拳,高声应道。 “我去看看刘锜。” 交代完事宜,韩桢起身走出白虎堂。 一路来到军医营,他很快便找到了刘锜。 这厮趴在床上,嘴里叼着一颗林檎,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屁股上抱着纱布,隐隐透出一抹红色的血迹。 “县长,你怎么来了?” 见到韩桢,刘锜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心虚。 “呵!” 韩桢冷笑一声:“自从火器运来军中,操练了这么久,就你一个受伤,当真是出息了啊!” 刘锜慌了,赶忙说道:“县长,你听俺狡辩……不,是解释。” 韩桢气极反笑:“好好好,我给你个狡辩的机会,不过先说好,若是无法让我满意,你知道后果的。” (本章完) 0220【扑卖会】 刘锜吭哧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县长,你打俺一顿算了。” 韩桢冷笑一声:“等伤势好了,自己去领两天禁闭!” 这厮是个天生将种,但性子太过跳脱,必须得好好磨一磨。 “别别别!” 一听禁闭这两个字,刘锜条件反射般的露出恐惧之色,哀求道:“求求你了县长,你还是揍俺一顿罢。实在不行,打军棍也行!” 只有关过禁闭的人,才能明白那间黑暗逼仄的小屋,到底有多恐怖。 看似是两天,但关在里面却漫长如两年。 韩桢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甚么时候允许伱讨价还价了,两天禁闭,一刻钟都不能少。” 刘锜叹了口气,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蔫的。 见状,韩桢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你舅父来信了。” “啊?” 刘锜无精打采的伸出手,接过信件拆开。 看着看着,他整个人猛地一僵,眼中流露出哀伤之色。 “怎地了?” 韩桢关心道。 刘锜语气哽咽道:“俺父亲病情突然加重,只怕难以熬过这个冬天了。” 闻言,韩桢一阵默然。 沉默片刻,他吩咐道:“待伤养好了,你回去一趟,探望探望你父亲罢。” 古人以孝为大,哪怕是朝廷重臣父母亡了,也会丁忧归家,守孝三年。 没成想,刘锜却摇摇头:“多谢县长好意,只是以我父的性格,断不会让俺回去。” 韩桢皱眉道:“你父亲的处境竟艰难至此?” 刘锜点了点头,苦笑道:“否则也不会将俺千里迢迢送到舅父这来,让俺弃武从文。俺父亲一死,童贯那狗贼必定落井下石,即便他不干,他门下那些狗腿子也会动手,以此表功。” 谢鼎虽只是七品知县,但凭借富阳谢家在士林中的声望,保住一个刘锜还是没问题的。 韩桢安慰道:“放心,只要打退了西军,一切都好说。” “着哇!” 刘锜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双眼一亮。 韩桢叮嘱道:“行了,你好好养伤,伤好之后加紧操练。” “县长宽心,俺省的!” 刘锜郑重的点点头,而后话音一转,可怜巴巴道:“县长,那两天禁闭能免了吗?” “当然……不可以!” 韩桢先是一笑,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 几日后。 传旨的中贵人来了。 由于济南府被黑山贼占领,传旨太监只得绕路,从东平府绕道袭庆府,经莱芜县进入青州。 一进郡城,便被早有准备的刘宓、赵霆二人领到卓楼,整日好酒好菜招待。 一直在卓楼足不出户的潇洒了三天后,赵霆又奉上了五千贯赏钱,安排人客客气气的将传旨太监一路护送回袭庆府。 还别说,这番举动让那名传旨太监无比受用。 回到东京城后,那太监投桃报李,叙职时在宋徽宗面前说了不少赵霆的好话。 什么治下法纪严明,百姓安平乐业……直夸的赵霆如治世贤臣。 …… 九月二十一,已接受招安的高托山,突然领兵袭击西军左路大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谁都没有料到,辛兴宗率领的左路大军没有丝毫防备,军阵大乱,尽管韩世忠反应迅速,率兵驰援,俘虏了数万反贼,但贼首高托山趁乱突围,带领二十余万兵马再一次遁入茫茫太行山中。 梁方平大怒,着令韩世忠、杨惟忠、王渊三面围剿。 高托山与西军战了三场,三战均大败,且每一战都损失数万人。 深知西军战力惊人的高托山,不敢在于西军硬碰硬,于是改变策略,不断在太行山中兜起了圈子。 就这么兜兜转转半个月后,西军再次将高托山围困。 高托山故技重施,派手下前往西军大营,再一次假意接受招安。 趁官兵松懈之时,半夜再度突围,遁入群山之中。 接下来的时日,高托山多次诈降。 有时候上一刻还在与西军激战,下一刻便排手下受降。 梁方平也很无奈,高托山这厮就像滑腻的泥鳅,漫山遍野的跑。 关键太行山脉连绵不知多少里,山高林密。 西军纵使战力碾压,但却有力无处使,每一回儿都像打在了棉花上,施展不开。 就在西军与高托山在太行山玩捉迷藏的时候,益都郡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霜降。 农历十月二十六,随着冬季来临,气温骤降。 由于今年夏季反常的高温与大旱,让北地百姓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没有秋季,一下子从夏天过渡到了冬天。 镇守城门的士兵哈着雾气,搓着手,慢慢转动绞盘,将千斤闸升起。 随着城门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菜农与小贩,自发排起长队,接受完士兵的检查后,一窝蜂的冲进城中。 大街小巷,早已支起一个又一个早点摊子。 浓郁的烟火气息,飘荡在郡城的每一个角落。 “呕!” 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在大厅中响起。 韩桢轻轻拍着韩张氏的后背,既心疼又无奈。 孕期两个多月的韩张氏,终究是迎来了孕吐。 从最初的一天吐两次,到现在只要一闻到饭菜味就想吐,孕吐愈发严重了。 好一会儿,韩张氏才直起身子,有气无力的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俊俏的脸蛋因剧烈呕吐,憋的通红。 韩桢提议道:“要不我让小虫送些卓楼的饭菜过来。” “二郎不必如此。” 韩张氏摆摆手,挤出一丝笑容:“奴家没那么娇气,安娘姐姐说她怀小豆子时,也吐的厉害,吐习惯了就好。” 对此,韩桢也没什么办法,孕吐这东西后世都没法子解决,只能硬挺着。 韩张氏强忍着反胃,喝下一大口白粥,捂着嘴说道:“二郎去忙吧,不用管奴家。” “夫君!” 清脆的声音响起。 转头看去,只见麻舒瑶迈着轻快的步伐款款走来。 韩张氏挤出一丝笑容:“悠悠来啦!” 麻舒瑶关心道:“闰娘姐姐今日可好些了?” 自从得知自己怀孕后,韩张氏忽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豁达了许多,也不在乎旁人异样的眼光。 “还是与昨日一样。”韩张氏摇了摇头。 麻舒瑶叽叽喳喳的说道:“夫君,奴家昨个儿回去后问了母亲,得知一止吐的偏方。” 偏方? 听到这两个字,韩桢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见状,小丫头赶忙解释道:“并非夫君所想的那般,这偏方乃是李姨当初在京城之时,一位妇科圣手传与她。据说那妇科圣手很是了得,时常被招入皇宫,为妃子帝姬治病。” “阿娘怀奴家之时,也是孕吐不止,吃了李姨给的偏方,果真缓解了许多。” 这个时代,能被称为圣手的医生,屈指可数。 想来应该靠谱。 念及此处,韩桢问道:“是何方子?” 若是方子太离谱,保险起见,他还是会拒绝。 麻舒瑶答道:“竹茹半钱,川贝一钱,凉水下锅,两碗水煮成半碗水,最后加入蜂蜜三勺。” 竹茹便是竹子削去外皮后,刮下来的竹丝。 而川贝与蜂蜜更不用说了。 见偏方的材料简单,且并无问题,韩桢点头道:“可以试一试。” 说罢,他吩咐丫鬟去医馆抓药。 麻舒瑶好奇道:“安娘姐姐出门了么?” “嗯!” 韩桢点头道。 安娘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纵使韩桢不缺钱,她还是忍不住想找点事做。 于是,韩桢便给她在东市开了一间店铺,主卖煤炉和煤饼。 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却是利民的好东西。 有了这东西,百姓冬天用水取暖就方便了无数倍。 煤炉用张铁皮子卷一卷,就完事了。 煤饼就更简单了,煤粉掺些黄泥木屑,用模具压成饼晒干。 最关键的是便宜,一个煤炉一百文,煤饼十文钱一大框,足够用很多天了。 当然,缺点也很明显,正因为没有丝毫技术含量,容易被仿制。 开店不过十来天,东西市子就出现了两家店。 对此韩桢也懒得管,本身就不指望靠这东西赚钱,只是给安娘找件事情做罢了。 韩张氏柔声道:“二郎,你去忙罢,有悠悠陪着奴家呢。” “是呀夫君,奴家会陪着闰娘姐姐的。”麻舒瑶附和道。 韩桢今日还真有事,于是点了点头,骑上战马出门了。 先是去了一趟府衙,处理了一些政务,而后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卓楼。 卓楼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块闭门谢客的门牌。 小虫早早的等在外面,见到韩桢骑马而来,立刻迎上前:“韩二哥!” 韩桢翻身下马,问道:“人都到齐了么?” 小虫答道:“一共三十八位富商,全部到齐,朱员外正陪着他们。” 韩桢轻嗯了一声,推门走进卓楼。 一进门,只见大堂中热闹的交谈声顿时一滞,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不管是二楼还是三楼,都没有包厢能同时容纳下这么多人,因此扑卖会自然也就安排在了一楼大厅。 “见过县长!”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纷纷起身,躬身问候。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轻笑道:“让诸位久等了。” 张员外正色道:“县长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已是给足了我等面子。” 瞧瞧。 到底是商人,说话就是好听。 韩桢笑而不语,迈步来到众人身前的酒桌前坐下。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开口道:“首先感谢诸位对寿光、昌乐二县商业发展,做出的贡献。我代表两县六万余百姓,在此感谢诸位。” “县长过誉了,当不得,当不得。” 一众商人连忙拱手,口称不敢。 “我这个人不喜欢废话,相信你们也不愿听我说一通废话。” 韩桢顿了顿,接着说道:“赵宋的盐政,想必诸位都清楚,也都深恶痛绝。” 闻言,一众商人纷纷点头。 蔡京改制后的盐政,那可真是害苦了无数盐商。 想卖盐,需得先买盐引。 而想买盐引,还需先买名额…… 这就是在套娃,变着花样从商人手中搞钱。 想要买到盐引,至少需要交两次钱。 最关键的是,盐引是有时效性的。 分为长引和短引,长引销外路,短引销本路。 长引时效一年,短引时效一季。 也就是说,一个盐商花了大价钱买到了长引,可一年以后,还得继续花钱买。 不得不说,改制后的盐引确实在短时间内,为宋徽宗捞到了不少钱,可商人不是慈善家,不可能亏本做买卖,这些钱实际上最后还是会平摊到买盐的底层百姓身上。 羊毛出在羊身上! 以至于,盐引法推出后的短短两三年时间,市面上的盐价暴涨了一倍有余。 “此次扑卖的精盐与粗盐经销商资格,合约长达五年。” 韩桢说罢,话音一转:“但事先说好,地区经销商不得私自越界售卖,否则一经发现,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直接取消经销商资格。你等可有异意?” “该当如此!” 费继才率先开口表态。 张员外也开口赞同:“县长英明,我等并无异意。” 事实上韩桢这番举措,深得他们的心思。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一旦发生恶意竞争,对双方都不好。 同时,这也能保障一些财力稍弱的小商人们的利益。 “既然如此,那么本次扑卖会正式开始。” 韩桢说着,朝朱吉使了个眼色。 朱吉立刻起身,与小虫一起推来一副屏风。 只见这屏风之上,不描山不画水,而是挂着一副北宋二十四路堪舆图。 其中京畿四路,以及南方富庶的两浙路,江南东路等,都特意用红笔描了一遍,因此显得格外显眼。 毕竟富庶的地区,有钱人更多,消费水平也更高,扑卖的价格自然也就更高。 “首先扑卖的乃是京畿路的精盐经销商资格。” 韩桢手指点在堪舆图上最红的一处,轻笑道:“起拍价,五万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贯。” 话音落下,大厅陷入一片沉默,竟没有一人率先开口。 韩桢也不急,自顾自地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京畿路乃是整个大宋最富庶的路,哪怕抛开其他县城不谈,仅仅是一座开封府,就足够商人吃的满嘴流油了。 有商人会放着钱不赚吗? 所以韩桢丝毫不慌。 (本章完) 0221【你不懂商人】 扑卖会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些富商们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对流程与规矩都清楚的很。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在心中计算,到底该开什么价才合适。 事实上,他们对精盐并不陌生。 毕竟韩桢从占了小王村后,没几日便开始折腾精盐白糖,到了如今,精盐在郡城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五万五千贯!” 忽地,一道声音打破了大厅的沉默。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开口之人的身上。 说话之人约莫四十余岁,稍显消瘦的脸庞上,留着一撮山羊胡。 此人名唤陆志来,经营城中的青楼与赌档,与沙虎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过在前段时日的严打中,沙虎帮已经飞灰湮灭,一众大小头目尽数被杀,剩余帮众蹲大牢的蹲大牢,服徭役的服徭役。 迎着众人的目光,陆志来呵呵一笑,拱手道:“俺出五万五千贯,请诸位哥哥高抬贵手,将此地让与俺罢。” 费继才等人默不作声,心中却冷笑连连。 高抬贵手? 你陆志来脸有多大,几句漂亮话就想拿下京畿路的经销商资格? “陆员外出价五万五千贯,还有没有人出价更高?” 韩桢笑眯眯地说道:“五万五千贯第一次,五万五千贯第二次……” 当喊到第二遍的时候,有商人沉不住气了,高声道:“俺出五万六千贯!” 陆志来转头瞥了那人一眼,面上虽带着笑意,但眼中却凶光毕露。 然而,对方丝毫不惧,甚至还挑衅的扬了扬眉。 毕竟能来参加此次扑卖会的富商,背后多多少少都有关系,谁都不怵谁。 否则,若是没点背景,早就被赵霆与刘宓祸害的家破人亡了。 第二个出价的人,像是在平静的潭水中投入一块石子,顿时荡起一圈圈涟漪。 紧接着,报价声接连响起。 “五万七千贯!” “六万贯!” “六万两千贯!” “……” 价格一路攀升,很快便突破十万贯。 小虫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韩桢,以为是韩二哥请的托发挥了作用。 韩桢确实安排了托儿,但这会儿还没出手。 主要是京畿路乃是整个赵宋最富庶的地方,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这一路蕴含着怎样的商机。 尤其是繁华的东京城,别说两贯钱一斤的精盐,就是把价格炒到五贯,都有大把人抢着买。 耳边听着报价声不断响起,费继才瞥了眼身旁的张员外,轻笑道:“张兄对京畿路的扑卖资格不感兴趣?” 张员外苦笑一声:“不瞒费兄,俺最近在两浙路的生意出了些波折,前阵子贴了不少钱在南方,虽眼馋京畿路的资格,却有心无力。能捡些你们挑剩下的边边角角,喝口汤就已经不错喽。” “那真是可惜。” 费继才呵呵一笑,心中将信将疑。 前阵子两浙路方腊余孽起事,他是知道的,虽迅速被镇压,但到底是对不少县郡造成了冲击。 但张员外家底雄厚,谁知道这老狐狸有没有藏着一手。 念及此处,费继才耐着性子,继续品着茶。 随着报价超过十万贯,参与报价的商人也越来越少。 这场商人虽都家底丰厚,可花十万贯买一个地区五年的独家销售权,并非每个人都承受的起。 况且,不是还有其他二十三路没拍么。 “王员外出价十五万零八千贯,还有没有比这更高的出价?十五万零八千贯第一次,十五万零八千贯第二……” “二十万贯!” 忽地,一声爆喝在大厅中响起。 二十万贯! 这番出价将在场的所有商人都震住了。 一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费继才。 见状,费继才起身朝着四周拱了拱手,志得意满道:“承蒙诸位抬爱,这京畿路的资格,费某就收下了!” 他隐忍到现在,甚至不惜加价四万余贯,就是为了震慑住众人,从而一举拿下。 否则一点点加价,二十万贯都不一定能打的住。 果然,听到二十万贯的报价,王员外眼角抽了抽,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拱手道:“费兄魄力惊人,俺自愧不如。” “王兄客气了。” 费继才淡然一笑,目光睥睨的扫视了一圈众人。 事实上,他并没有表现出的这么淡定,此刻心潮涌动。 这二十贯万,是他抵押了多处资产和田地,从各路当铺中硬生生凑出来的。 这是一场豪赌! 他在赌韩桢能打退西军,站稳脚跟。 一旦赌赢了,那他费家凭借京畿路的精盐生意,将再上一个台阶,真的达到富甲一方的新高度。 二十万贯买五年的独家售卖权,平均每年也就四万贯。 以东京城的富庶,甚至不消两年就能回本,剩下的三年纯赚。 就在众人以为京畿路售卖权落入费继才之手时,沉默了一整场的张员外放下茶盏,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俺出价二十二万贯!” 哗啦! 大厅里顿时一阵哗然。 费继才脸上的笑意一僵,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盯住张员外。 “呵呵!” 张员外呵呵一笑:“费兄莫要介意,为兄突然之间想起来,家中还有一处浮财可用。” 费继才自然不信这些鬼话,咬牙道:“二十二万五千贯!” “二十五万贯!” 张员外语气淡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底气十足。 二十二万五千贯,费继才再抵押些资产,倒勉强能凑出来,但二十五万贯,就超出了他的底线。 关键是,他不晓得对方底线在哪。 费继才面色阴晴不定,在韩桢的催促声中,只得败下阵来:“张兄好手段!” “彼此彼此!” 张员外拱手笑道。 “二十五万贯第一次,二十五万贯第二次……二十五万贯第三次!恭喜张员外,以二十五万贯的价格,拍得京畿路五年独家经销商的资格!”韩桢以手代锤,重重敲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多谢县长,多谢诸位抬爱!” 随着尘埃落地,张员外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拱手致谢。 事实上,二十五万贯已是他的极限了。 方腊余孽让他在两浙路的生意,遭到了重创,贴进去不少钱。 先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都是强装出来的,扑卖嘛,不单单拼的是财力,还有气势与入场时机。 二十五万贯进账,让韩桢心情大好。 要知道,这还仅仅只是地区经销商资格的扑卖,后续的精盐才是赚钱的大头。 韩桢安抚一句:“诸位也莫要气馁,还有二十三路的资格。” 闻言,费继才等人的脸色好了不少。 确实,京畿路虽没了,但还有其他富庶的路,多拍几个,最终赚到的钱,不一定就比京畿路的少。 “接下来扑卖的,是夔州路的资格,起拍价八千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贯。” 听到夔州路,众人不由暗骂韩桢鸡贼。 韩桢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头暗笑。 后世拍卖会的各种套路拿出来,还治不了你们? 开场先拍京畿路,把气氛与情绪炒起来,接下来不能扑卖两浙路这种富庶的路,否则到时候,剩下偏远的穷乡僻壤,就拍不上价了。 只需把顺序调换一下,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最后两浙路这种好地区会花落谁家,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这些商人会先拿下一两个偏远的路,不至于会颗粒无收。 这样一来,如夔州路这样偏远的穷路,也能拍出一个不错的价格。 一众富商骂归骂,但拍还是得拍。 属实是被韩桢拿捏住了。 “八千一百贯。” “八千五百贯。” “……” “一万二千贯!” 最后,夔州路以一万二千贯的价格被拍走。 比起先前的京畿路,少了二十余倍,但伱夔州路是什么档次,一个臭鱼烂虾,也配跟我京畿路比? “接下来扑卖的是秦凤路……” “十六万三千贯一次,十六万三千贯两次……恭喜费员外,拿下两浙路的独家销售权!” 在韩桢祝贺声中,费继才黑着张脸,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帮狗东西一个个竟都奸诈至此,先前私下里通气的时候,一个个都表现的大义凛然,拍着胸膛保证绝对不会互相抬价,结果扑卖会开始后,立刻互相捅刀子。 越往后,竞争越激烈。 以至于,他足足花了十六万三千贯,才堪堪拿下两浙路。 这其中韩桢安插的托儿,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另一部分,则是富商人勾心斗角的结果。 说白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商人是没有团结这个概念的。 一场扑卖会,足足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赵宋二十四路,总计拍出了一百八十六万贯,都足够买下一万匹战马了! 这笔钱,富商们将在十日内送往府库,若是超过时间,将会额外征收一分的滞纳费。 超时十日,将取消资格。 “扑卖会到此结束,感谢诸位前来。” 韩桢说罢,朝小虫使了个眼色。 小虫会意,立刻吩咐酒博士开始上酒菜。 张员外虽饥肠辘辘,但却对端上桌的酒菜看都不看一眼,而是起身道:“县长,眼下我等也都拍得了经销商资格,不知精盐何时能够购买?数量可有限制?” “缴纳资格费后,府库会开局发票,凭发票到商务院领取地区销售营业执照。”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拿到营业执照后,可随时去广陵盐务购买精盐,第一个月每一路暂定两万斤,后续不限量。” 广陵那边的精盐工坊已经开工好一阵子了,库房里堆放了几十万斤。 这还是因为步入冬季,无法使用晒盐法,否则换成夏季,粗盐产量跟上的话,精盐工坊一个月制作两三百万斤跟玩儿一样。 “如此甚好!” 闻言,张员外等人心头一喜,也顾不得饮酒作乐,迅速填饱肚子后,一个个便匆匆离去。 早一天交完钱,早一天买精盐。 花了这么多钱买了销售资格,他们压力也很大,需要尽快售卖精盐回笼资金。 待到商人们离去后,韩桢招呼朱吉与小虫坐下,吩咐酒博士重新上了一桌饭菜后,边吃边喝。 一场扑卖会下来,和这帮富商们斗智斗勇,着实把韩桢累到了。 端起一杯果酒,一饮而尽后,韩桢长出了一口气。 朱吉放下酒杯,满脸敬佩道:“县长好手段,今日俺算是涨了见识,扑卖竟还有这般多技巧!” 韩桢摆摆手:“这些富商之所以如此,不外乎一个利字。若他们真能团结一致,我纵有千般手段,也无济于事。” “此言有理!” 朱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些富商之前绝对通过声气,但结果呢? 商人重利而轻义,古人诚不欺我! 小虫夹了一筷子牛肉塞入口中,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这些富商明知道西军将至,还敢豪掷万贯买资格,不怕我们败了么?” 不待韩桢说话,一旁的朱吉帮忙解惑道:“他们在赌,赌县长大胜西军,站稳脚跟!” 小虫皱眉道:“那为何他们不等我们赢了之后,再买资格呢?届时岂不是更稳妥?” 朱吉摇头失笑道:“因为到了那时,就不是这个价儿了,别说翻倍,翻三番都打不住!” 韩桢语气感慨道:“小虫你还是不懂商人。” 商人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便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绞首的危险。 更何况,这帮商人并非无脑赌徒,青州军的威势他们是见过的。 前段时日,寿光、昌乐二县的大捷,更是为他们增添了一丝信心。 外加这段时间,韩桢又是扩军,又是建军械工坊,又是购买战马、步人甲等军械,可谓是厉兵粟马。 在这些商人看来,甚至不需要韩桢打败西军,只需僵持几年,就足够了。 正是基于以上这些,富商们才敢下场押注。 (本章完) 0222【韩二,你可莫要让吾失望啊!】 酒过三巡。 韩桢突然问道:“咱们相识也有一段时日了,以朱员外的能力,当个商人委实有些屈才,可曾想过谋个一官半职?” 朱吉夹菜的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意动。 他想不想当官? 自然是想的。 少时朱吉也是寒窗苦读了十数载,只不过乡试接连受挫,让他心灰意冷,深受打击。无奈之下,只得靠着姐夫常知县的关系,开始经商做生意,补贴家用。 说实话,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很是欣赏韩桢的为人,务实、果断、爽利,该下狠手时也决不手软。 对其治下的手段与理念,也极为认同和敬佩。 朱吉听出了韩桢话中的言外之意,但他如今不能光考虑自己,贸然做出决定,不但会累及家人,还会牵连姐夫常知县。 强压下心头的意动,他放下筷子,正色道:“多谢县长好意,只是此事吾做不得主,还需与常知县商议一番。” “也好!” 韩桢微微一笑。 朱吉的回答,早在预料之中。 他此番不过是借朱吉之口,拨一拨常知县这把算盘。 是去是留,该做决断了! 能留下,自然是意外之喜,毕竟常知县还是很有才能的。 走了,也无甚损失。 如今,他大势已成,手下的胥吏数量,已突破八百之众,其中一大半都是读书人,一个个眼巴巴的等着再开锁厅试。 哪怕常知县现在就走,他立刻就能遣人顶上,无缝衔接。 朱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夹错了菜。 待到吃完饭,他便匆匆离去,看样子是要修书一封,与常知县商议了。 用热毛巾敷在脸上,散了散酒气后,韩桢眼中带着微醺,骑上战马回到府衙之中。 刚进大堂,就见一身戎装的聂东,等在大堂之中,显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韩桢问道:“何时来的?” “末将也是刚到。” 聂东抱拳道。 闻言,韩桢不由摇头失笑。 如今随着韩桢渐渐起势,这厮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耿直了,都开始学会玩官场那一套了。 对此,他倒是不介意。 毕竟得给属下们一个奔头,才能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 来到堂案后方坐下,韩桢不紧不慢的问道:“何事?” “县长昨日吩咐的差事,末将与史参军已商议妥当,特来请县长定夺。” 聂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递过去。 接过之后,韩桢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说道:“昨日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此事你看着办就行。” “末将遵命。” 聂东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张和今早遣人传来讯息,前两日护送战马时,发现大批反贼从东平府越过泰山山脉,进入济南府。” 韩桢正色道:“大批是多少?” “约莫七八万人。”聂东答道。 闻言,韩桢沉吟道:“东平府境内的反贼,想来应是张迪残部。” 聂东附和道:“末将也觉得是张迪残部,此番过境,估摸着是投奔黑山贼。” 韩桢微微一笑:“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济南府的反贼越多,西军被牵扯的精力也就越多。” 若换做是他,会接纳这批张迪的残部,但却不会整编,而是给钱给粮给军械,将这批反贼安置在禹城。 届时西军南下,禹城首当其冲。 正好利用张迪的这批残部打前阵,顺带探一探西军的虚实。 就算一触即溃,这么多战俘,也会成为西军的累赘,拖住西军前进的脚步,消耗粮草辎重。 念及此处,韩桢遥遥看向北方:“冬天来了,河北之地只会一天比一天冷,高托山撑不了多久,唯一的生路就是南下与黑山贼会合。” “济南府越热闹越好。” 聂东咧嘴一笑,眼中透着浓烈的战意。 “县长,县长!” 就在这时,大堂外传来一阵高呼。 下一刻,只见余朝欢兴高采烈的小跑着走进大堂。 见状,韩桢问道:“何事让余指挥如此开心?” “……” 余朝欢正要作答,忽然发现大厅中的聂东,立刻止住话。 聂东识趣道:“县长既有要事,末将便先告退了。” 韩桢摆摆手:“无妨。” 闻言,余朝欢这才开口,用兴奋的语气说道:“县长,卑职弄到神臂弩了!” 神臂弩! 韩桢与聂东双眼齐齐一亮。 要说赵宋有什么黑科技,那当属神臂弩了。 对比其他的普通强弩,神臂弩简直是降维打击。 防御绝顶,刀箭难伤的瘊子甲,被称为冷锻工艺的最顶峰,可即便如此,五十步内,在神臂弩面前如同豆腐一样。 对上寻常重甲,那更是破甲如切菜。 韩桢之所以如此重视西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忌惮神臂弩。 仙人关与和尚原这两场大战,宋兵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两战,神臂弩大显神威,将金人引以为傲的铁浮屠射成了筛子,打的金兀术哭爹喊娘。 他虽然有火器,但却是最原始的黑火药炸弹,还得靠人力投掷,根本无法做到远程压制。 如果没有神臂弩,自己的五千重甲骑兵,很可能会成为活靶子,重蹈铁浮屠的惨剧。 韩桢蹭一下站起身,忙问道:“数量几何?” “八十柄!” 余朝欢答道。 为了弄到神臂弩,他可是费了极大的劲儿,几乎把自己与岳父家中能用的人脉,全用上了。 韩桢微微皱眉道:“这么点?” 不等余朝欢解释,一旁的聂东率先开口道:“县长,神臂弩乃是赵宋军中禁器,管理极其严格,余指挥能弄来八十柄,已是非常难得了。” 作为从军十几载的百战西军,他对神臂弩可谓是非常熟悉。 在战场上,弩手即将被擒,也会提前摧毁弩机。 情势危急的战场都如此,可想而知平日里对神臂弩的管控该有多严格。 听到聂东帮自己说话,余朝欢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原来如此。” 韩桢重新坐下后,笑道:“是我太急躁了。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积少成多!” 余朝欢面色略显为难道:“县长,对方胃口有些大。” 韩桢也不问对方是谁,直接了当道:“他想要多少钱?” 他不怕对方胃口大,怕的是对方不卖。 “对方不要金银铜钱,只要白糖,一斤白糖一柄神臂弩!”余朝欢答道。 不要钱,要白糖? 还有这种好事? 韩桢先是一愣,旋即看着余朝欢,似笑非笑道:“是对方要白糖,还是你要?” 余朝欢大惊失色,赶忙解释道:“县长冤枉啊,给卑职十个胆子,也不敢行坐地起价之事。” “最好如此。” 敲打一番后,韩桢说道:“一斤白糖就一斤白糖,何时能送到?” 余朝欢心头一喜,如实答道:“估摸着要十天,神臂弩乃是军中重器,需得将整柄弩彻底拆开成散件,分批运出,如此才能瞒天过海。” “嗯!” 韩桢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三弓床弩可有眉目?” 余朝欢苦笑道:“禀县长,三弓床弩倒没有神臂弩那般严格,但问题是三弓床弩太大了,即便拆开成散件,也会被一眼认出,无法做的掩人耳目。” 韩桢吩咐道:“你尽力而为,若实在不行就算了。” 三弓床弩在前唐时期称作八牛弩,顾名思义需要八头牛,才能拉动上弦。 到了宋时,经过能工巧匠改进过后,只需数名士兵便能上弦。 技术含量有,但远没有神臂弩那么高,实在弄不来的话,韩桢就吩咐工科院的匠人们自行研究。 …… …… “哎!” 常知县放下手中的信件,长叹一口气。 在一旁伺候的福伯见状,忍不住问道:“阿郎,怎地愁眉苦脸?” 常知县苦笑一声:“韩桢通过元辰之口,来催吾表态了。” “这……” 福伯面色一滞,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可不是小事,而是关乎全家老小的性命,他哪敢多嘴。 “这韩桢笼络人心倒是有一手,自从去了益都之后,元辰就变了。此番来信,虽未表明态度,可字里行间却隐隐有投奔之意。” 常知县再度叹了口气,语气无奈。 好在自己这个好友兼小舅子,还分得清轻重,没有擅自做主,而是修书一封询问他的意见。 福伯提醒道:“阿郎确实该早做决断,等到西军一至,韩二郎定会掀起反旗。” 韩桢只要没明目张胆的掀桌子造反,常知县就不会有事。 哪怕常知县前脚刚走,后脚韩桢就造反,朝廷最多苛责几句,连问罪估计都不会。 可若是韩桢彻底造反,届时任凭常知县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吾省的,吾省的。” 常知县摆摆手,喃喃自语。 读了这么些年书,当了这么多年官儿,他心底深处,到底是存着几分忠君爱国的情怀。 但又不得不承认,在韩桢手下任事,极为舒心,没有任何掣肘。 哪像以前,上头是婆婆,下头有姑嫂,他这个知县当得如同受气媳妇一般,委屈巴巴。 况且,他哪里舍得每月七八万贯的收入。 若是离了韩桢,往后只怕又要过回苦日子了。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后院。 那颗枝繁叶茂的槐树,此刻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些枯黄的树叶,还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彷佛随时都会飘落。 常知县看着窗外出神,心中思绪万千。 如今的大宋,便如同这颗槐树。 然花有重开日,枯木可逢春,但大宋还有机会吗? “没有了!” 常知县摇摇头。 为官这么些年,让他看的越来越透彻。 三冗问题已达顶峰,百姓也已被压榨到了极限,穷者恒穷,富者恒富。 当今官家虽昏庸,但这一切并非是他一手造成,早在开国之初便已埋下祸根。 如今的大宋,已然病入膏肓,无药石可医。 就算西军平定国内叛乱,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念及此处,常知县神色挣扎,隐在宽袍大袖中的双手,不断变幻姿势。 福伯靠着书架,感受着一旁煤炉传来的阵阵热浪,整个人只觉得暖洋洋的,知不知觉间就打起了盹儿。 人老了,就容易犯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中忽地响起常知县咬牙切齿的声音:“福伯,研磨!” 福伯顿时一个激灵,缓了缓神后,走到书桌前开始研磨。 片刻后,福伯说道:“阿郎,磨好了。” “嗯!” 常知县嗯了一声,抽出一张信纸,提笔蘸了蘸墨汁后,笔走游龙的在信纸上写下一行字。 放在平时,福伯在常知县写信时,会刻意回避。 但因先前的谈话,让他忍不住瞄了一眼。 【吾妻见字如晤: 自吾远适临淄,未睹芳顔已数载矣。虽隔空飞鸿,音貌历历,甚念! 忆昔年负笈江城,卿若秀竹扶风,一见同好,屈指已臻六六之数,吾二人皆双鬓染霜矣。曩时,吾雅好辞章,摹《上邪》之意,书诸尺素,几盈卿妆箧。幸为卿所珍,几度迁徙,未尝散佚。 书不尽言,即日售卖田地、商铺,敛浮财携家中老小,日夜兼程,赶往益都。莫问,莫猜,莫妄意! 夫博琼手书,癸卯年十月二十六日。】 顷刻间,一封梅花小楷写就的信,便完成了。 常知县轻轻吹干墨迹,细心折叠,做好字封后,这才塞入信封之中。 “福伯,将信送回老家。” 接过信件,福伯面色迟疑的提醒道:“阿郎,此事万万要慎重啊!” 常知县一脸决绝,摆手道:“莫要多言,我意已决,去休!” 见状,福伯也不再多言,拿着信件便匆匆出了书房。 待福伯离去后,常知县吩咐道:“来人,请刘县尉来一趟书房。” 不多时,刘勇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地走进书房。 “不知常知县唤下官有何事商议?” 此时的刘勇,已逐渐适应了身份的转变,言行举止间,竟真的有些威势。 常知县吩咐道:“本官明日将动身前往益都一趟,临淄县一切大小事务,便暂且交予刘县尉处置。” 刘勇先是一愣,旋即面色为难道:“常知县,下官怕是不行啊。” 他这个县尉,主管县中治安,掌三班皂吏,平里日清闲的很。 眼下突然让他暂代知县,掌管县中一切大小事物,刘勇心中压根没底。 常知县安慰道:“县中如今无甚大事,小事自有六曹胥吏去办,不需伱费心。” “那……那下官权且试一试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勇只得点头应下。 “放心,本官过几日便回来,若是遇到棘手之事,可让驿站快马加鞭告知本官。” 又交代了一番事宜后,常知县将刘勇打发走。 转头看着窗外的槐树,他不由叹了口气。 韩二,你可莫要让吾失望啊! (本章完) 0223【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翌日。 一大早,常知县便迎着寒风,赶往益都郡。 既是投诚,关键在于一个诚字。 更何况,投诚之后的待遇,还需争取一番。 所以,他必须亲自去一趟益都。 如今从临淄去益都,很少有人走官道了,都是走水路,顺流而下,只需两个时辰便到了。 韩桢也命人将淄水码头扩建了一番,又修了一条宽厚平坦的大道直通郡城。 清晨出发,中午时分,常知县就坐着马车驶入郡城之中。 他有段时日没来郡城了,上一次来,还是去岁年节时,来府衙叙职考核。 坐在温暖的车厢内,常知县将窗帘掀开一道缝隙,打量着郡城的变化。 寒冷的天气,并未阻碍百姓的热情。 只见街道上行人如织,商铺大门洞开,路边支起一个又一个小摊。 街角处,偶有一两个乞丐缩在那里,身前摆放着一个破碗。 做了这么多年的知县,常知县深知,想要了解一地民生,不要看人口多少,农田几何,只需看百姓的精神面貌就能得知。 毕竟,繁华的假象可以伪造,唯独发自内心的精神面貌伪造不了。 比起去岁来时,郡城百姓精神好了数倍,嬉笑怒骂间透着蓬勃的朝气。 胥吏整顿了,苛捐杂税取缔了,欺行霸市的泼皮和帮派也没了,甚至就连郡城外盘踞多年的匪寇,都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连串的改变,让郡城百姓由内而外的感到轻松,压在肩头的担子,忽然之间没了一大半,就连走路都比以往轻快了几分。 至于乞丐,这就没法子了。 不管多繁华,多富庶的地区,都会有乞丐,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是懒,不想劳作,不想被拘束,只想过不劳而获,天作被地当床的日子。 事实上,韩桢已经将郡城中的乞丐清理过一遍了。 上了年纪或天生残缺的人,安排一份扫大街,看空房这类清闲的活计。 至于那些手脚健全的乞丐,上个户籍,发些口粮和纸衣,安置到乡下开荒种田。 没种子没农具,没问题,府衙借给你。 担心还不起? 没关系,可以分期付款,且不收一文钱利息。 反正就是一句话,物尽其用。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乞丐赖在城里不走。 对这种懒人,韩桢也是没有任何办法,抓进牢里除了浪费粮食之外,毫无用处。 总不能全杀了吧,那他还要不要名声了? 所以只得放任不管,任由其自生自灭。 “知县,到府衙了。” 不知不觉间,马车来到府衙门前。 听到车夫的提醒,常知县回过神,应了一声后,掀开门帘走下车。 迎面而来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哆嗦。 整理了一番仪容,常知县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来到府衙门前。 值差的皂吏认出了他,满脸堆笑道:“见过常知县。” 常知县没端架子,轻笑道:“本官此番前来有要事与县长商议,劳烦通报一声。” “常知县稍待片刻,卑下这就去通报。” 皂吏说着转身走进府衙通报。 不多时,便又折返回来:“常知县,县长有请!” “有劳了。” 常知县微微颔首,抬脚迈入府衙大门。 一进大堂,就见韩桢主动迎上前,笑容满面道:“常知县,久等了!” 常知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姿态放的很低,躬身作揖,面带歉意道:“县长恕罪,实是家中琐事太多,昨日处理好之后,便立刻动身,马不停蹄的赶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双方心里都有数。 但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讲。 “能来就好!” 韩桢微微一笑,握住他作揖的双手,将其扶起。 招呼常知县坐下后,韩桢吩咐道:“来人,上茶!” 很快,一名小吏端来一杯热茶:“常知县,请用茶。” 接过热茶,常知县抿了一口,默默在心中整理思绪。 投诚的态度到了,接下来该谈谈待遇了。 他常玉坤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也有七情六欲。 退一步万说,你韩桢不给好处,大家伙凭什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你造反? 是不是这个理? 他聂东是闲着没事干吗? 不就是觉得,跟着伱韩桢造反有前途,比躲在深山里开荒种田要好么。 他刘锜放着小衙内不做,跟你当反贼,是脑子犯痴傻了? 凭一腔热血,还是知遇之恩? 这世上的芸芸众生,永远绕不开两个字,名利。 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这个货字,可谓是道尽了本质。 这些浅显的道理,韩桢自然心知肚明。 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家人可安顿好了?” 闻言,常知县放下茶盏,如实答道:“下官昨日已修书一封回老家,命贱内贱卖田产、商铺,带上家人日夜兼程赶往益都。估摸着,再也半个月应当能赶到。” “目前官位紧缺,暂时先委屈常知县继续在临淄县任职,待到年后再另作安排。”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外,先前咱们约定好的分红,依旧有效,往后兴许会更多。” 不止是常知县的分红没有取消,赵霆、刘宓的分红同样没有,韩桢心中隐隐有一个计划,是关于官员贪腐问题的。 常知县沉默不语,心中咀嚼韩桢开出的条件。 片刻后,他抚须轻笑道:“多谢县长抬爱!” 韩桢微微一笑,补充道:“朱吉也是个人才,当个商人可惜了,我准备让他入商务院任职。” “下官代元辰多谢县长。” 常知县拱手致谢,随后从袖兜之中,掏出一份折子,起身递过去道:“下官这些年,多少也积攒了一些人脉,这封折子上俱都是下官的至交好友,往后县长兴许能用得上。” 这就是投桃报李了。 接过折子,韩桢翻看了几眼。 常知县的这份折子写的格外详细,对方姓名、官职、宗族势力、包括履历都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还有他这些年历任知县的县城情况等等。 合上折子,韩桢神色满意道:“你有心了!” 常知县谦虚道:“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常知县舟车劳顿辛苦了,且在郡城多住两日,与朱员外聚一聚。”韩桢吩咐一句。 “下官先行告退!” 常知县再度躬身一礼,而后转身出了大堂。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韩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常知县拿下,而今还差一个谢鼎。 不过可惜的是,谢鼎与常知县不同,他不单单是自己一个人,作为谢家族长,还背负着谢家百年来,数代人苦心经营的世林声誉,所以断不会轻易站队。 至于曲阜孔家…… 呵,届时兵锋所指,孔家自会世修降表! …… …… 随着治下之所逐渐稳定下来后,韩桢也不似最初时那般忙碌,整个人清闲了许多。 除了稳定百姓之外,韩桢把剩下的所有精力与资源,都用在了准备战争之上。 整个青州,如同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在海量金钱的支持下,高速运行着。 一车车粮草,源源不断的自南方各路,或走水路,或走陆路,运到临淄与益都的粮仓之中。 建在淄水河畔的军械工坊,如一头巨兽般,不断吞噬运来的生铁、煤炭、牛皮牛角牛筋等物资。 在水力锻锤日夜不停的捶打下,变成一件件军械,运往军营之中。 火药工坊也开足马力,疯狂运转,除开两县军营日常训练之外,囤积在军械库中的火器也越来越多。 如今,火药工坊增添了不少人手,由原先的一班倒,变成了三班倒。 新增的人手,是韩桢之前托小虫招募来的少年少女。 这些少年少女,都是苦命人,天生残缺。 要么是哑巴,要么是聋子……有些是孤儿,有些则是被父母狠心遗弃。 若无韩桢招募,只怕他们的下场会无比凄惨。 如今这个世道,人心险恶。 一旦被人伢子抓住,打断手脚去乞讨,已经算好的了。 更惨的,会被做成各种奇珍异兽,拱人伢子赚钱。 比如花瓶仙,就是将少女,尤其是十岁以下,身形苗条瘦小的少女,砍去四肢,做成人彘,塞进大号花瓶之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还有一些,会把男人的舌头割掉,缝在刚刚剥下的熊皮之中。 温热的熊血粘性很强,一旦粘在皮肤上,很难在取下来,只能一辈子披着动物的外皮,卖力表演,供人取乐。 自从被招募之后,每天好吃好喝供着,有新衣穿,有玩伴耍,还有先生教他们识字读书。 因此,这些少年少女直把韩桢当成了神仙。 小虫挑选的这些孩子,都比较机灵聪慧,只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韩桢就教会了他们如何用拼音日常交流。 一条生产线,肯定是无法满足战争需求的,等到这些少年少女们彻底熟悉,并掌握火药制造之后,韩桢会立即开始建造一个更专业,更正规,也更加庞大的火药工坊。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韩桢才选择教他们拼音。 往后他们之间的交流,就用汉语拼音替代,这样一来,保密性就提升了一个大台阶。 毕竟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人能看懂拼音了。 …… 时间一晃来到了十一月十二,冬至日。 冬至在宋时,是仅次于元旦的节日,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无比重视。 《岁时广记》中记载:“冬至既号亚岁,俗人遂以冬至前之夜为冬除,大率多仿岁除故事而差略焉。” 哪怕是贫苦百姓,也会在这一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 若实在是穷的没有余钱,那也会想办法,吃上一份馄饨。 冬馄饨、年馎饦,这是宋时的习俗。 而官府的一应大小官吏,会休沐七天。 府邸中,祭拜了先祖后,韩桢与家人们聚在一块吃馄饨。 麻舒窈也来了,还特意带来了亲手包的馄饨。 “夫君,尝尝奴的手艺如何。” 亲手盛了一碗馄饨递过去后,麻舒窈那双满是灵气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韩桢。 看着碗中五颜六色的馄饨,韩桢不由挑了挑眉。 见他这副表情,一旁的安娘抿嘴笑道:“二郎不识货,悠悠包的乃是百味馄饨,寻常百姓可吃不到哩!” 经过安娘的解释,韩桢这才明白。 这些馄饨颜色各异,馅料也不同,每一种颜色都代表着不同的寓意,颜色越多,喜头便越多。 古代可没有食用色素,因此想要做出不同颜色的馄饨,需得用到许多食材,一般百姓还真负担不起。 “悠悠有心了。” 韩桢微微一笑,握着勺子吃下一个馄饨,旋即赞道:“很好吃,悠悠手艺见涨!” “夫君喜欢就好。” 得了韩桢的夸奖,麻舒窈脸上顿时荡起一抹笑意。 安娘打趣道:“悠悠莫急,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年节了,待及笄之后,便能过门了。” “唔!” 麻舒窈羞红了脸,只是眼中的欢喜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时,韩桢说道:“对了,闰娘呢,让她也来吃一些罢。” 安娘答道:“方才祭完祖,闰娘有些乏了,这会儿应是睡下了。” 自打韩张氏挺过了前三个月孕期后,孕吐倒是缓解了不少,但最近却又多了一个毛病,嗜睡。 如今一天要睡好几次,请来张大夫看,说身体无恙,是孕妇的自然反应,韩桢这才放下心来。 韩桢点头道:“既睡下了,那就不打扰她了。” “县长,军中急报!” 忽地,前院传来一阵高呼。 韩桢神色微微一变,放下手中的馄饨,高声道:“进来!” 麻舒窈与安娘对视一眼,纷纷起身,识趣的去往后院。 两女刚出大厅,迎面便看见一名身披黑漆山纹甲的士兵,越过垂花门,大步踏进庭院。 一路来到大厅,士兵从怀中掏出一截细竹筒。 接过竹筒,韩桢先是检查了一遍火漆,这才打开竹筒,取出竹筒中的纸条。 待看完之后,他立刻起身,吩咐道:“来人,取甲备马!” 不多时,两名仆役吃力的抬着一套黑漆重甲来到大厅。 这套重甲,乃是工科院为他量身定做的黑光铠。 整副铠甲共三层,最里层是一套锁子甲,锁子甲之外还有一层薄棉甲。 这层棉甲的作用是减震,若受到重斧、铜锤这类钝器猛击时,能卸去一些力道。 最外层,就是黑光铠了。 整套铠甲重达八十二斤,虽不如步人甲全挂时重,但防御力却相差无几。 (本章完) 0224【战事将起!】 不得不说,刘锜这厮虽中二,可眼光审美却一直在线。 黑光铠除了实用性之外,造型也格外威武,尤其是胸甲上描金的龙纹,让韩桢在霸气之余,多了几分雍容高贵。 当然了,帅是帅,但贵也是真的贵。 由于是定制的,仅一套黑光铠的造价,比普通黑漆山纹甲贵了近十倍。 其中胸甲上厚厚的龙纹,就耗费了二两黄金。 如今的金价,都快炒到天上去了,一两金子高达六十余贯钱,就这还有价无市。 好在黑光铠是军官用甲,只有营级以上将领才能穿戴。 韩桢本就高大魁梧,此刻穿上黑光铠,更显霸气,手握玄色铁槊,犹如一尊战神。 哗啦啦! 行走间,甲叶发出阵阵清脆的摩擦声。 大步来到前院,马夫已经备好了战马。 翻身跨上战马,韩桢朝着城外军营狂奔而去。 相比以往,今日的军营安静了许多,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一路狂奔进军营,韩桢翻身下马,径直走进白虎堂。 此刻,白虎堂内,聂东、刘锜、小武等将领早已等在那里。 见到韩桢,众人齐齐起身,抱拳见礼:“见过县长!” “不必多礼。” 韩桢单手虚压,示意他们坐下后,自己来到堂案后方,大马金大的坐下。 待到他落座后,聂东等人这才重新坐下。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开门见山道:“将急报详细说一遍。” 史文辉起身道:“禀县长,昨日安插在周边各路的探子来报,袭庆府与东平府各县出现大量粮草调动,天平军、泰宁军两支禁军开始整军。与此同时,大名府周边各路也开始征集粮草辎重,疑似运往高唐、安德二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句话放在古代战争中,是一条不变的铁律。 哪怕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在南下侵略之前,也会准备好几乎一切能带的食物与武器。 打赢了,分粮分钱分女人。 打输了,那就等死。 反正就算不打,他们也很难熬过寒冷且漫长的冬季。 十万西军不是一个小数目,并非想去哪就去哪,每一次有所动作之前,与之对应的就是粮草辎重供应。 大名府的大批粮草辎重调动,透露出一个明显的讯息。 西军即将南下! 聂东出声道:“末将以为,高托山或许眼下还在硬撑,但显然也撑不了太久。高唐和安德二县,一上一下,紧挨济南府。这摆明是准备南下后,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同时攻入济南府。” “并且,济南府南边紧挨的东平府和袭庆府也在整军备战,看样子是打算堵住后路,准备一鼓作气,彻底将张迪残部、黑山贼以及高托山解决。” 刘锜点点头附和道:“高托山如今去不去济南府,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末将若是西军主帅,定会围而不剿,故意留一道口子,将高托山一点点赶往济南府。” 他所说的策略,是上一次伐张万仙时,利用骑兵,不断将张万仙赶向自己事先设有伏兵之处。 这并非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哪怕张万仙猜到渡口可能有埋伏,也不得不去,因为只有过了河,逃往昌乐才有一线生机。 同理,如今的高托山陷入了与张万仙一样的境地。 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去济南府,联合黑山贼一起抗击西军,是他唯一的活路。 “不得不说,西军这次战略部署很是漂亮。让几股反贼势力或被动,或主动的聚集在一起,一举歼灭。同时,将战场从太行山脉,挪到了济南府这片平原地带,便于西军施展身手。”小武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 刘锜评价道:“梁方平一内侍尔,不通军事。辛兴宗志大才疏,庸才而已,张俊、王渊有勇无谋,此次战略应当是杨惟忠或韩世忠策划。” 听完众人的分析,韩桢不由点了点头,问道:“你等觉得,西军还有多久南下?” 闻言,聂东不假思索道:“最迟不会超过下个月中旬。高托山聚众数十万,想要喂饱这么多张嘴不容易,如今河北之地愈发寒冷,大雪封山后,想找到吃食也更加困难。” “并且,赵宋朝廷也不会让梁方平拖太久。尽管平夏城之战后,西夏一日不如一日,但其狼子野心却并未熄灭,如今抽调十万西军平叛,致使西北各路防备空虚,难保西夏不会趁机发难。” 刘锜附和道:“末将认为聂都统言之有理,就算梁方平想拖,赵宋朝廷也不会让他拖。” “一个月时间,足够我们备战了。” 韩桢说罢,转头看向史文辉,问道:“军械库各军械几何?” 史文辉没有丝毫迟疑,当即答道:“禀县长,如今所有步兵营军械齐备。骑兵营还有八百余幅马上重甲的缺口,不过最迟半个月,军械工坊就能制造完毕。三弓床弩二十六架,神臂弩四百三十一柄,火器共计一万八千六十三个。” 火器还是有些少。 在韩桢的估算中,一次作战,平均每个士兵需消耗三至五个火器。 此次迎战西军,至少要准备六万个火器,才算稳妥。 事实上,如果没有日常训练的消耗,那么凑足六万个不成问题。 可偏偏训练又是必不可少的。 士兵要熟练掌握火器使用,如此上了战场后,才不会手忙脚乱。而战马等牲畜,也需适应火器爆炸时的巨响,所以省不得。 于军微微皱眉道:“县长,火器是否少了些?” 神臂弩是真没办法弄太多,这一点他们很清楚。 能弄来四百余柄,几乎已经是极限。 不过作为底牌和依仗的火器,只有不到两万个,这让于军等人心中升起一股紧迫感。 韩桢正色道:“稍后我会传令火药工坊,让他们加紧赶工,尽可能的多生产一些。” 众人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接着,众人纷纷起身,来到舆图前商议作战计划。 刘锜手指点在东平府上,提议道:“天平军与泰宁军糜烂,应当不会主动出击,接到的军令,大概率是负责堵死黑山贼等人南下逃窜之路,不过也不得不防。末将觉得,最好提前攻占界首镇,同时留待五百重甲骑兵,外加两千步卒,驻扎于此。” “若两支禁军出动,能立刻阻挡击溃。若禁军不动,还可作为奇兵使用。” 界首镇,位于济南、东平、袭庆三府交接处,背靠泰山,与孙家镇一样属于关隘要地。 天平军与泰宁军想要北上济南府,绕不开界首镇。 还是那个问题,粮草辎重。 这就是为何,面对一处险关时,即使再高明的将帅,宁愿用无数士兵的命去填,也不愿绕路。 大军是可以绕过去,可身后扎着一根钉子,后续的粮草辎重部队怎么办? 一旦粮草被截,粮道被断,大军会立刻陷入绝境。 小股奇袭部队,可以不用管城寨,但大军出行,必然是层层推进,绝对不会给自己身后留下任何后患。 攻城拔寨,不外如是。 聂东赞同道:“刘营长此言大善,趁着如今敌明我暗,需尽快拿下。除了能阻挡禁军之外,还可作为粮草辎重堆积之地。” 眼前商议,基本都是韩桢、聂东与刘锜三人在说。 于军与小武等人大多时间是在倾听,很少开口。 他们虽骁勇,但在战略大局观上,还差了不少。 不过没关系,谁都不是天生的将军,多历练历练,总会成长。 不知不觉间,夜幕笼罩天际。 白虎堂里,亮起了明亮的灯光。 简单吃了些炊饼后,韩桢等人继续商议作战计划,利用多个沙盘,不断推演西军的所有动向。 不时有争吵声,从门缝中传出。 这一战,对韩桢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战! 赢了,整个山东唾手可得,并且韩桢能够彻底站稳脚跟,实现划地为王的最初愿景,不必再像眼下这般,遮遮掩掩,小心翼翼。 若是输了,那就万事皆休,逃亡海外。 …… 翌日。 随着一道道命令从军中传出,郡城中数个粮仓打开,一辆辆满载粮草的牛车,驶出郡城,朝着孙家镇的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于军率领五百重甲骑兵,两千精锐步卒,以及一千辅军,无声无息的出发了。 没有激励人心的誓师大会,也没有澎湃的战前鼓舞。 有的,仅仅只是韩桢的一句话。 务必拿下界首镇! 临淄与益都两座水力军械工坊,开足了马力。 工人们彷佛打了鸡血,一个个在高额赏钱的刺激下,疯狂制造军械。 一时间,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悄然弥漫在郡城上空。 哪怕是普通百姓,都明显察觉到了异常。 宵禁提前了半个时辰,巡街的捕快队伍,也徒然变多了数倍。 进出城门的盘查,也比以往更加严格。 甚至于周边的各个村子中,都能看到巡逻的乡勇弓手,一旦发现可疑目标,立即拿下。 若敢反抗,当场格杀! 益都郡所有人,包括街边的乞丐都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府邸中。 韩桢泡在浴桶之中,闭目养神,安娘坐在小马扎上,帮他搓着背。 搓着搓着,安娘忽然出声问道:“二郎,可是要打仗了?” “嗯。” 韩桢并未睁眼,只是轻嗯了一声。 安娘沉默不语,看向他背影的眼中满是担忧。 就在这时,韩桢开口打破沉默:“稍后我便要搬去军营了,大战在即,我分不得心,家中你多照看着些。张大夫我已经交代过了,闰娘若是觉得不舒服,可随时唤他来府上看诊。遇上解决不了的难题,可寻悠悠和小虫。” “奴家省的。” 安娘郑重的点了点头,旋即咬了咬唇道:“二郎你也要多多保重。若……若是败了,也莫要拼命,好日子过得,苦日子也过得,只要有二郎在,躲在山里也能逍遥一辈子。” “放心,我晓得。” 韩桢微微一笑,安慰了一句,只是眼中却燃着战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拼命哪行! 西军? 赵宋精锐之师?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洗完澡,在安娘的服侍下,韩桢换上一套崭新的锦袍。 迎着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他深深印了下去。 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韩桢轻声道:“待明年开春了,给伱一个孩子。” “嗯!” 安娘点了点头,叮嘱道:“去看看闰娘罢,这会儿她应是醒了。” “好!” 韩桢应了一声,迈步走出浴室,径直走向正屋。 推开里屋的房门,一股热浪袭来。 两个暖炉子不断散发着热气,让房中温暖如春。 床榻之上,卧着一道熟睡的身影。 似是开门声吵醒了她,韩张氏睁开惺忪的睡眼,语气软糯中带着几分迷糊:“可是二郎回来了?” “吵醒你了?” 韩桢迈步来到炉子边,借着热浪驱散身上的寒气。 “倒也没有,奴家这觉本就是一阵一阵的。”韩张氏说着坐起身,倚靠在床头。 将手烤热后,韩桢来到床边坐下,隔着棉被,动作轻柔的抚在韩张氏的肚皮之上。 过了三个月后,韩张氏已经开始有些显怀了,小肚子微微隆起。 显怀这东西看个人,有些女子孕期五六个月了,都不太看得出来,而有些三四个月就已经很明显了。 韩张氏就属于后者。 韩桢缓缓开口道:“你好好在家养胎,我要出一趟远门,估摸着年后才能回来。” “是去打仗罢?” 韩张氏略显富态的俊俏脸庞上,满是担忧之色。 韩桢挑了挑眉,打趣道:“都说一孕傻三年,怎地感觉你怀了孕,反倒变聪慧了?” “二郎又在作怪。” 韩张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不过韩桢这番调侃,成功冲散了一些她心中的担忧。 握住她的小手,韩桢保证道:“闰娘你放心,不管成败与否,我都会回来。” 韩张氏关心道:“二郎多多保重。” “张大夫说了,三个月后胎儿稳固,便可以适当走动走动,往后生的时候,也能顺利一些。想吃什么,想干什么,莫要憋在心里,直接告诉安娘和悠悠……” 靠在韩桢怀中,一边感受着他的心跳,一边聆听着他的叮嘱,韩张氏眼中满是幸福之色。 两人耳鬓厮磨了片刻,韩桢起身离去。 出了里屋,他眼中的温存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 换上黑光铠,骑上战马,韩桢并未直接去军营,而是来到麻家府邸。 麻彦民似乎知晓他要来,早早地便等在书房中。 待到韩桢落座后,麻彦民亲手为他泡了一杯茶,用苍老的声音问道:“西军来了?” “快了,快则二十日,慢则一个月。” 接过茶盏,韩桢轻轻吹了几口凉气,抿了一小口。 麻彦民神色郑重道:“放心去罢,郡城老拙会帮你照看。” “这是一份调兵手谕,届时我会留下五百人,留守军营。持手谕,可随时调用那五百士兵,一旦城中有任何意动,不必手软!”韩桢放下茶盏,从怀中取出一份手谕递过去。 一旦大战开启,他无暇顾及郡城。 这个时候,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照应。 赵霆不行,刘宓也不行,苏家更不行。 唯有麻家,与他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麻彦民接过手谕,点头道:“老拙省的。” 交代完事宜,韩桢起身笑道:“岳祖父这段时日可准备准备,年后等我回来,便迎娶悠悠过门!” 听到迎娶二字,麻彦民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心照不宣道:“老拙定会安排妥当!” (本章完) 0225【杨惟忠!】 “我去看看悠悠。” 事情交代完,韩桢转身离去。 这时,身后传来麻彦民幽幽的声音:“我麻家在海外有一处岛屿,乃是当初希梦公出海避难之所。自真宗之难后,麻家重新开始经营那处岛屿,岛上房屋农舍俱全,粮食军械亦有不少。” “这些年,我麻家每年都会抽出一份收成,存放在岛屿之上。时至今日,应该有数百万贯。” 这番话是在交老底了。 麻彦民毫无保留的将家族最后底牌,摆在了韩桢面前。 同时,也是隐晦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千万莫要学那项羽,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能伸能屈,留待性命,往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好!”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书房。 一路来到后宅小院,就见麻舒窈一个人静静坐在秋千上。 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槐树,已变得枯黄,枯叶在寒风中带着旋儿,缓缓飘落。 “夫君!” 听到脚步声,小丫头抬起头,见到来人是韩桢,双眼顿时一亮。 走上前,韩桢关心道:“天寒地冻的,怎地一个人坐在外面。” 麻舒窈答道:“奴家觉得有些闷,所以出来透透气。” 只是她那张被寒风吹红的小脸,怎么也不像是透气的样子。 伸出手,轻轻抚在麻舒窈冰凉的小脸上,韩桢叮嘱道:“这段时日好好准备嫁衣,等我回来迎你过门。” 感受着大手上传来的温暖,麻舒窈眼中闪过一抹羞意,郑重的点了点头。 韩桢叮嘱道:“天气冷,进去罢。” “夫君,你多保重。” 麻舒窈咬了咬唇,踮起脚尖,主动在他脸上印了一下。 “放心!” 韩桢微微一笑。 目送麻舒窈走进阁楼中,他这才转身出了小院。 又去府衙中交代了一番后,韩桢回到家中,换上黑光铠,径直赶往军营。 “嚯!哈!” 军营中,校场上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呼喊。 得知即将开战后,士兵们一个个卯足了劲,操练也比平日更加刻苦。 整个军营笼罩在一股紧张的气氛中,彷佛连走路慢一些,都是一种罪过。 …… …… 茫茫太行山脉中,一支庞大的队伍,如同一条黑龙,在风雪中缓缓爬行。 “胜哥儿,歇一歇罢!” 一名身着铁甲的中年汉子哈着雾气,出声劝道。 这壮汉面容憔悴,身上的铁甲也破破烂烂,留着刀劈火烤的痕迹。 一条胳膊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迹透出。 闻言,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壮汉停下脚步,正要开口呵斥,却见后方众人面色凄苦,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眼看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将呵斥的话咽回肚子,他点了点头,下令道:“全军休整!” 随着这道命令一层层传递下去,身后的数万人也顾不得地面厚厚的白雪,纷纷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一时间,白雾缭绕。 壮汉解下腰间水壶,拧开准备喝水,却发现水壶中的水早已冻结成冰。 放下水壶,他从地面抓起一把雪沫塞进口中,大口咀嚼。 冰凉的雪水融化后,顺着喉咙滑落进胃中,冻的他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此人,便是鼎鼎有名的高托山。 高托山,本名高胜,早年间乃是太行山一匪寇,因其人高马大,气力远超常人,得了个托山天王的诨号。 北地暴动后,高托山看准时机,在李黑虎的资助下,起兵造反,最巅峰时聚众五十万,攻占三州八县之地。 只是随着西军的到来,曾经的一切辉煌都化为泡影。 如今,他只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狗子,醒醒,快醒醒,睡着就醒不来了!” 就在这时,一声焦急的呼喊在人群中响起。 只见一名瘦弱的青年晕倒在厚厚的积雪中,任凭身边的人如何呼喊,都没有任何反应。 在这样天寒地冻的环境里,一旦陷入昏迷,很难活下去。 周围的士兵神色麻木,机械般的大口嚼着雪。 只因这一幕,这几日发生了太多次。 粮食吃完了,运送辎重的牛和驴也吃光了,就连高托山乘骑的战马,都在昨日被宰了饱腹。 先前秋高日爽,还能在山中打猎,采集野果充饥。 如今大雪封山,山里的动物都躲起来过冬了,土地被冻的坚硬如铁,连挖个草根都艰难无比。 高托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最初的五十万大军,到了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万人。 “胜哥儿,弟兄们快挺不住了,若不再找些粮食和栖身之所,只怕今夜又有不少兄弟会被冻死。” 说话之人名唤吕大章,乃是高托山的表叔,亦是他当匪寇时的左膀右臂。 搓了搓冻僵的双手,他哈着雾气道:“俺记得再往前十里,就是磁州地界,眼下日头尚早,加紧些能在天黑前赶到,不如去劫掠一番。” 闻言,高托山苦笑一声:“劫不得,西军定然早已等在磁州。” “俺算看出来了,姓梁的这是把咱们当羊赶。”吕大章啐了一口,恨恨的说道。 上个月,西军一改往态,原本汹涌的攻势,突然缓了下来,围而不剿。 十万西军铺开,如同一张大网,不断赶着他们走。 吕大章这时把心一横,咬牙道:“胜哥儿,不如咱们南下,投了李黑虎罢。” 当初还没造反时,黑山寨就派人与他们联系过,并且还资助了不少兵器辎重,两家关系还算不错。 如今眼看着走投无路了,而黑山寨的人却在济南府吃香喝辣,不免起了归附的心思。 在他看来,李黑虎此人还算仗义,手上有兵有粮,更重要的是有脑子,投了他,也不算辱没了自己。 高托山面上的苦涩之意更甚了,被风雪染白的头发,凭添了几分落魄,只见他语气幽幽的道:“表叔,俺非是拉不下脸面,而是你有没有想过,并非是咱们要南下,而是西军让咱们南下!” “这……” 这番话,让吕大章悚然一惊。 细细想来,只觉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原本就寒冷的身子,更是如坠冰窖。 被高托山这么一提醒,他才惊觉,好几次西军明明已经咬住了他们,却又生生的止住了。 开始只当是运气好,老天爷帮自己。 现在看来,是自己中计了。 念及此处,吕大章忙问道:“那如今怎么办?” 高托山说道:“还能怎么办,去济南府,投靠李黑虎!” 吕大章惊诧道:“可伱不是说,这是西军有意为之么,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南边设了埋伏,准备把咱们一网打尽。” 高托山不答反问:“表叔,如今咱们还有其他选择么?” 如今他已经弹尽粮绝,除了手下一群溃兵之外,别无他物,除了南下济南府,投靠李黑虎之外,已经再无其他路可走。 哪怕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也得闭着眼往里跳。 继续留在太行山,这十万残兵,用不了多久就会四散溃逃。 吕大章面色一滞,无奈地叹了口气,带出一团雾气。 “弟兄们!” 忽地,高托山大喊一声。 这声爆喝,顿时引得不少人的注意,一个个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他。 “当初起事之时,说好了要带兄弟们大富大贵,如今没能做到,是俺之过。” 高托山略微顿了顿,继续朗声道:“这两个月,弟兄们跟着俺吃了不少苦,天杀的西军不给活路,像条疯狗一样追着咱们咬。不过大家伙不需担心,俺已经找到了出路。” “黑山李天王,想必你们都听过他的大名,乃是俺的结拜兄弟。如今,他占了济南府,日子过的潇洒。俺准备去投奔他,弟兄们且再咬牙忍一忍,待到了济南府,有酒有肉,有暖和的房子住。” 这番话,瞬间让士兵们心中燃起希望,眼睛都明亮了许多。 甚至于一些士兵,已经开始幻想起到了济南府后的惬意日子。 见状,高托山又加了一把柴火:“歇息好了,咱们就出发,早一日到济南府,便能早一些享受快活日子。” 哗啦! 原本四仰八叉瘫坐在地上的士兵们,纷纷互相搀扶着站起身。 “出发!” 高托山大手一挥,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只是谁都没有看到,潜藏在他眼底的忧虑。 不多时,长长的队伍再次出发。 …… 五十里外的一处旷野中,驻扎着一片军寨。 军寨中央的公幄里,杨惟忠与韩世忠两人正在商议战事。 在杨惟忠的建议下,如今西军分为五路大军,实行围而不剿的策略,将高托山从太行山撵到济南府,一举将北地反贼彻底平定。 因此,西军一分为五,梁方平坐镇中军,杨惟忠、辛兴宗、刘光世、王渊为都统,各领一军。 杨惟忠本名康炯,乃是名将康保裔之裔孙。 宋真宗咸平二年,康保裔兵败高阳关,遭辽军俘虏,咸平四年降辽,受封昭顺军节度使,为了不波及远在赵宋的家人,康保裔改姓为杨,辽圣宗赐萧氏女于保裔为妻,育有二子。 康保裔虽降辽,但一直心怀大宋,用心教导子孙。 康炯成年之后,其父为他取字惟忠,意为靖国惟忠,洗祖先之耻。 二十岁后,杨惟忠回到大宋保疆卫国。 青年从军西北抗击西夏,收复西北疆土,建立平夏城,威震西北。 按理以杨惟忠之功,如今的官职绝不在三种之下,可惜此人是个好将帅,但却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 宋哲宗驾崩后,皇太后以宋太宗金匮之盟故事,欲立神宗十一子,哲宗弟端王继位。 杨惟忠深受皇恩,上疏言当立帝子登基,被皇太后驳斥。 等到端王赵佶登基上位后,将杨惟忠贬为内藏库副使,渭州兵马监押。 若非西北战事紧急,只怕杨惟忠大概率会看守一辈子武库,再没有复起的机会。 除了此事之外,两年前宋金同盟伐辽之时,杨惟忠上疏言,辽为兄弟之邦,为宋之屏障,可当金军,不应攻之。 宋徽宗大怒,再度将其贬官。 时至今日,战功赫赫的杨惟忠,只是个正七品的武略大夫。 仅仅比麾下的韩世忠,这个从八品的秉义郎稍好一些。 何其可悲! “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高喊。 杨惟忠沉声道:“宣!” 下一刻,主帐门帘被掀开,一身风雪的斥候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道:“禀都统,反贼大军再度启程,朝南而去,距磁州三十里。” “再探!” 杨惟忠摆摆手。 “得令!” 斥候高声应道。 待斥候出了营帐,韩世忠笑道:“都统当真是用兵如神,高托山这反贼在都统手中如提线木偶,让他往南便往南。” 他对杨惟忠极为敬佩,除开统军才能之外,心底还深怀感激之情。 前两年南征方腊之时,辛兴宗当着他的面,抢走了活捉方腊的泼天功劳,若非杨惟忠仗义执言,在官家面前替他请功,他也没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这份情谊,不可谓不重。 杨惟忠却无喜色,叹了口气道:“西夏最近蠢蠢欲动,边路又不太平了。早些平定反贼,也好早些回去。” 辽国这头饿狼没了,但却又来了一只更凶猛的大虫。 外有强敌,内患不断,风雨飘摇啊! “这高托山滑腻的像条泥鳅,恁是能跑。等赶到济南府后,俺倒要看看,他还怎么跑!”韩世忠冷哼一声,忿忿不平道。 这段时日,可把他憋屈坏了。 反贼的战力极低,每回交锋,一碰就碎。 可问题是,高托山根本就不跟他们打,带着几十万人不断在太行山里躲猫猫,让人心头窝火。 杨惟忠提醒道:“张迪与高托山乃是乌合之众,不必在意,但黑山贼却不容小觑。” “都统是否高看这些反贼了?” 韩世忠有些不以为意。 大宋境内的反贼,在他看来就是一群农民罢了。 除了人数多一些,声势唬人一些,只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方腊是如此,高托山同样如此。 杨惟忠摇摇头,正色道:“张叔夜此人允文允武,绝非庸才,连他都数次大败,可见黑山贼与寻常反贼不同。” “张知府确实不凡,可兴德军早已糜烂,不堪一战。末将觉得,两次败给黑山贼,实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韩世忠反驳道。 大宋境内的禁军,除了河北稍好一些外,其他各路早就烂透了。 当初南征方腊之时,南边的禁军算是让他涨了见识。 数千禁军,竟被几百方腊反贼追着杀,离谱至极。 “良臣,需知狮子搏兔有尽全力。” 杨惟忠遥遥看向南方,语气中透着一丝担忧:“此次平叛,本官心头始终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韩世忠毫不在意地笑道:“哈哈,定是都统想多了,平定反贼能出甚么岔子!” “但愿是吾想多了!” (本章完) 0226【舅舅,快降了罢!】 大旱之后,必有大寒。 今年夏季北地四路的一场大旱,让今年冬天格外寒冷。 也正是因为如此,北地河流尽数被冻结。 对高托山来说,算是无数个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 河面厚实的冰层,让大军如履平地,轻松过河,大大缩短了时间。 十一月二十八日。 在天寒地冻的河北走了十几天,高托山终于来到了德州境内,再往南走五十余里,便彻底进入济南府地界。 这一路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哉。 每日清晨,都有不少士兵再也醒不来,化作冰雕,长眠于此。 十万残军,冻死饿死不计其数。 如今,只剩下不到六万人。 “大伙加把劲,争取今日进入济南府。待到了济南府,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在暖和的房子里美美的睡上一觉!” 高托山用嘶哑的嗓音高喊,激动的神情,让脸上皮开肉绽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 那伤口,是冻疮撕裂后溃烂所致。 并不疼,可稍微烤一烤火,便痒的抓心挠肝,让他恨不得拿刀削去脸上的皮肉。 身后静悄悄的,只有冻硬的积雪被踩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这一路走来,高托山几乎每日都会高声激励。 可随着不断有人倒下,士兵们心中的火焰,被寒风吹熄,再度变得麻木。 此时此刻,有些人甚至已经忘了为何要来济南府,只是跟在大部队中,机械的迈着步伐。 吕大章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用同样嘶哑的声音说道:“胜哥儿,李黑虎会接纳咱们么?” 曾经的五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六万余人,且都是残兵。 这些士兵手脚长满了冻疮,能不能握的稳刀,都是个问题,与难民乞丐无异。 李黑虎又不是他爹,凭什么要花几百上千石粮食,救济他们这些提不得刀的废物? “会的。” 高托山点了点头。 吕大章语气担忧道:“可他若是不救,咱们该怎么办?” “李黑虎并非蠢货,咱们这把刀,主动送上门,递到他手里,他没理由不用。”高托山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满是苦涩。 不出意外,李黑虎会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关隘要地,给些米粮军械。 用他们的命,试探西军的成色,尽可能的消耗西军。 ……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历城郡,府衙之中,李黑虎正在与一众当家商议高托山之事。 三个月的时间,让李黑虎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 配上她那双狭长高贵的凤目,更添一抹野性。 唯一不变的,是横在她双腿之上的斩马刀。 李黑虎清冷的声音响起:“昨日探子来报,高托山已到德州地界,估摸着今日就会进入济南府。关于高托山,诸位可有章程?” “高托山如今只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手下虽还有几万人,但在天寒地冻中熬了这么久,还能拿得动刀作战的人,只怕十不存一。某家觉得,让其自生自灭就是,否则也只会平白浪费粮食。” 说话的人是孙志。 经过两三个月的修养,他终于痊愈了。 武人体魄到底比寻常人要强,且他练的乃是内家功夫,靠着胸中一盏气,卸去了韩桢那一槊的三分力道。 可即便如此,他也险些丧命,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若非手下机警,立刻将其护送回黑山寨,只怕再拖上一阵子,那就没救了。 只是相比以前,此刻的孙志面色有些蜡黄,眉宇间有一团散不去的郁气。 这是肝脏受创的表现。 大夫说他现在年轻力壮,可能还感受不深,但步入中年,体力衰退后,就有的受了。 七当家点头附和道:“三哥说的对,高托山那几万人如今就是累赘,与其给他们粮食,还不如让兄弟们多吃几口饭。” “此言差矣。” 这时,寅先生开口道:“三当家需知物尽其用。如今张迪残部安置在禹城,不如将高托山安置在临邑,给些粮食而已,便能让其为我等卖命。西军十万,且战力强横,我等如今才不过三万人,其中九成都是新兵,兵力悬殊啊。” 七当家皱眉道:“寅先生何必长他人威风,禹城还有十二万张迪残部。” 寅先生摇头失笑道:“张迪全盛时,麾下二十余万,都被刘光世击溃斩杀,如今这十二万残部,能挡住十万西军?” “这……” 七当家面色一滞,顿时语塞。 寅先生继续说道:“如今,西军的动向已不是秘密。安德与高唐频繁有粮草辎重调动,明摆着是要兵分两路,一上一下夹击。禹城临近高唐,临邑紧挨安德,西军一至,这两处县城必将首当其冲。正巧让张迪残部和高托山,替我等打头阵。哪怕他们挡不住,将近二十万战俘,也够西军后勤喝一壶的了。” 将近二十万的战俘,西军最少要分出一两万看管,其次这么多人吃喝拉撒,也是个大问题,能够拖住西军的步伐。 这也是为何,历史上总有杀俘的事情出现。 除开激励士气,震慑敌军之外,更重要的是减轻后勤压力,战俘也是人,总不能让他们吃草罢? 若是一直饿着肚子,战俘们定然闹事,甚至引发兵变。 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孙志面色凝重道:“此次西军精锐尽出,杨惟忠、韩世忠、王渊、张俊等悍将皆在其中,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再难啃也得啃,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俺倒不信西军还能比咱们多一个脑袋!”九当家冷哼一声,眼中并未惧色,反而斗志昂扬。 他家中原本良田上百亩,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殷实之家。 一家六口,其乐融融。 只因新来的知县,看上他家中良田,便使手段让他家应了衙前役,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无奈之下,只得上山落草为寇。 因此,对赵宋朝廷恨之入骨。 寅先生轻笑道:“西军战力固然强悍,但毕竟在河北之地苦熬了三月,我等以逸待劳,胜负犹未可知。” 李黑虎拍板道:“既如此,我便遣人通知高托山,让他驻扎临邑。” 北方暴动之初,形势一片大好。 各地起义频发,张万仙、高托山、张迪等人聚众数十万,迅速席卷几县之地。 这让李黑虎与寅先生觉得,时机到了,赵宋气运将尽。 然而很快,情势便急转直下,张迪身死,张万仙伏诛,高托山如丧家之犬,其他小规模的起义,也接连被各路禁军镇压。 安排好事宜后,李黑虎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问道:“韩桢如何了,可有消息?” 听到韩桢这个名字,孙志眼中闪过一抹惊惧,只觉胸中隐隐传来刺痛。 师傅说的没错,武人全靠胸中一盏气。 他的一口气,在那一夜,被韩桢轻描淡写的一槊,彻底抽碎了。 往后面对韩桢,他再也鼓不起勇气。 孙志答道:“青州最近盘查异常严格,益都的探子许久没有传回消息,想来应是暴露了。所以,暂且没有关于韩桢的消息。” 黑山寨的鹞子们,一直是孙志在负责和培养。 自从被韩桢打伤后,他这几个月一直卧病在床,所以便移交给了李黑虎。 但李黑虎不懂这些,加上本身就极为忙碌,重心都放在应对西军上,因此对青州的情报工作,便耽误了。 后来孙志痊愈后,重新接手了鹞子,但这时临淄和益都已被韩桢经营的如同铁桶,同时进行了一次严打,将泼皮、帮派以及探子全部清理了一遍。 如今别说安插探子了,但凡有可疑人物出现在两县境内,立刻会被捉拿。 李黑虎点了点头,止住了这个话题,吩咐道:“即刻起,整军备战!” “得令!” 众人齐齐应道。 …… …… 十二月初六。 辛兴宗、刘光世所领的大军,抵达安德,与梁方平会师。 与此同时,杨惟忠与王渊也正率领大军急行军,赶往高唐。 只待休整几日后,战事便会开启。 青州,益都郡。 青州军军营,白虎堂内。 韩桢身着龙纹黑光铠,端坐于堂案后方。 “命张和派兵北上,切断淄州官道。” “命魏大,领临淄军营两千步卒奇袭长山、邹平二县,务必在八日内拿下,切断济水水路。” “命刘锜,亲率五百骑兵,轻装上阵,三日内拿下千乘、博兴二县。” “命武保领兵一千,两日内拿下临朐。”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整个军营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 这些命令,此前早已商讨推演了无数遍,该如何行军,怎么打,粮草辎重如何供应,打下之后该做什么,所有将领都烂熟于心。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执行,并且根据战局变化,随机应变,临时调整作战策略。 事实上,青州境内的千乘、博兴以及临朐三县,很早之前韩桢就可以拿下了。 只不过为了保密,一直选择隐忍而已。 毕竟人多眼杂,两个县的保密工作和五个县,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如今时机到了,终于可以动手了。 对韩桢来说,拿下这三个县可以说是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甚至都不需要强攻,只需拿出府衙的凭证,便能轻松诈开城门,大摇大摆的进城。 所以,他给刘锜等人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天而已。 此外就是淄州。 淄州夹在济南府与青州之间,战事一起,韩桢首当其冲就是要拿下淄州。 淄州乃是一个军事州,置宣化军,只有四个县,除开治所淄川之外,剩余三个都是中下县,人口稀少。 唯有淄川繁华一些,但也远比不上益都。 轰隆隆! 战马奔腾的声音,在军营中响起。 刘锜率领五百骑兵,轻装上阵,一人四马,直奔千乘而去。 之所以派他去,是因为谢鼎这层关系在,能够更快拿下千乘县,且拿下之后,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至于博兴,只是顺带而已。 寒风呼啸,吹得刘锜脸颊一阵生疼,但他的心中却无比炙热。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开战了。 先前伐张万仙,仅是小试牛刀而已,西军、西夏人,乃至金人才是他刘锜扬名立万之战。 念及此处,刘锜只觉胸中的火焰更甚了,只想快点让舅父受降,好赶去淄川去县长汇合。 若是谢鼎知晓他现在的想法,只怕要气的大骂一句,孽畜! 益都距离千乘,可比临淄远了近一倍的路程。 当初韩桢从临淄驰援千乘,一人三马,上午出发,下午才到。 然而刘锜愣是只用了一天,便在傍晚之前,赶到千乘县。 守城的差役,早早地便听到战马奔腾中,吓得他们赶忙关上城门,放下千斤闸。 不多时,五百骑兵携着滚滚烟尘,疾驰而来。 黑漆山纹甲在夕阳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来……来者何人?” 城楼之上,一名差役壮着胆子,磕磕巴巴地高声问道。 架马来到城池下,刘锜将顿项拉开,露出真容,呵斥道:“莫要啰嗦,速速打开城门!” “小衙内?” 那差役先是一愣,随即松了口气,笑道:“小衙内这是去哪的,许久不见,竟恁的威风。” 一边说着,还一边吩咐同僚将城门打开。 刘锜随口答道:“上次不是说了么,出了趟远门。” 很快,刚刚才关闭的城门,又再次被打开。 按理说,无调令军队不得入城,哪怕靠近城郭十里之地,都需提前申报。 可刘锜是谁? 刘相公的儿子,谢知县的外甥,差役吃饱了撑着才会拦他。 眼见城门被打开,刘锜身后的骑兵们不由面色怪异。 他们知道此行会很轻松,但没想到竟轻松至此。 什么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是! “进城!” 刘锜大手一挥儿,不再理会城楼上啰里啰唆的差役,架马冲入县城之中。 轰! 钉有马蹄铁的战马奔驰在青石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县中百姓被吓坏了,一个个慌不择路的逃回家中,紧闭门窗。 原本正准备下差的陈都头,被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招呼三班皂吏与弓手前去查看,结果一看之下,顿时魂不附体。 骑兵,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 “咦?这不是小衙内么?” 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衙役,隔着一段距离认出了刘锜。 闻言,陈都头赶忙打眼看去,只见为首的骑兵越看越面熟,岂不就是小衙内嘛。 认出刘锜后,众人不由松了口气。 甚至,陈都头还主动迎上去,高声笑道:“小衙内许久不见,俺可是想念的紧啊。” 这倒不是客套话,而是先前刘锜与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 身为衙内,却没有丝毫架子,为人又豪爽。 唏律律! 刘锜一勒马缰,疾驰的战马立刻放缓脚步,稳稳地停在陈都头等人面前。 “小衙内骑术更加精进了,端的了得。” 陈都头笑着伸出大拇指,小小的拍了句马屁。 然而,想象中的寒暄并未出现。 刘锜冷着脸,爆喝一声:“跪地受降,缴械不杀!” “这……” 陈都头先是一愣,旋即强笑道:“小衙内莫开顽笑……” 唰! 话音未落,刘锜身后五百骑兵纷纷扬起手中长枪,顿项下的双眼,透着冰冷的杀意。 咕隆! 陈都头咽了口唾沫,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刘锜。 刘锜双目如刀,语气森然道:“三息之后再不降,杀无赦!” 哗啦! 下一刻,陈都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后面的皂吏也忙不迭的扔掉手中佩刀,跪地受降。 见状,刘锜转头吩咐道:“黄凯,你领两百人接手东西城门,不得放任何一人进出。” “得令!” 黄凯抱拳应道,而后调转马头,带领两百骑兵前去接手城门。 “看好他们,若有异动,杀!” 交代一句后,刘锜翻身下马,带领一队骑兵大步踏进县衙。 一进县衙大门,就看到大堂内端坐的谢鼎。 刘锜高喊一声:“舅舅,赶紧受降罢!” 谢鼎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去,气的嘴唇一阵哆嗦,指着他大骂道:“你这孽畜,就这般与吾说话?纲常伦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然而,刘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血压飙升:“舅舅莫要做小女儿态,军令紧急,俺稍作歇息,便要赶去博兴。” “好好好!” 谢鼎气极反笑:“今日本官便坐在这里,等你这反贼来杀。” 这就没法聊了。 刘锜面色无奈,服软道:“舅舅莫怪,柱儿给您赔个不是。” 难得见到刘锜吃瘪,身后的骑兵小队一个个俱都憋着笑。 谢鼎也知道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火气,沉声问道:“韩桢这是准备举反旗了?” “没错!” 刘锜应道。 谢鼎伸手道:“讨伐檄文何在,呈上来与吾一观。” 自古不管是造反,还是讨贼,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名不正,言不顺,则军民之心不安。 哪怕是金人这等蛮夷伐宋,也知道找一个借口,更何况煌煌中华。 所以,讨伐檄文便应运而生。 刘锜摇摇头,解释道:“县长的意思,这封讨伐檄文,该由舅舅来写!” 谢鼎面色一变,目光死死盯着刘锜,一字一句道:“伱可知,吾来执笔讨伐檄文,意味着甚么?” “外甥晓得。” 刘锜点了点头,语气郑重道:“舅舅,俺非痴儿,是非黑白分得清。” 谢鼎听出了他话中的言外之意,该是时候战队了。 缓缓闭上眼睛,谢鼎脑中急转,心中思绪万千。 这封讨伐檄文一写,他谢家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刘锜知道舅父在做最后的抉择,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片刻后,谢鼎重新睁开眼睛,缓缓开口道:“柱儿,你如实说,此战有几成胜算?” 刘锜如实答道:“舅舅若让俺说,那必是十成。但两军对垒,波诡云橘,变数万千,所以在没打之前,永远是五五之数。” 谢鼎一阵默然。 他现在心中无比纠结,若投了韩桢,赢了还好,可若是输了,那他谢家百年积攒的声望可就全毁了。 但若是不投,虽性命无忧,可韩桢与胥吏共天下,那是在刨士大夫的根。 一旦韩桢赢了,不消多久,只怕十年之后,天下再无人记得他富阳谢家。 投与不投,都有风险与收获。 沉思良久,谢鼎看着眼前身着虎纹黑光铠,威风凛凛的外甥,把心一横,咬牙道:“好,吾来执笔!” (本章完) 0227【发兵淄川!】 “舅舅,这是檄文的提纲。” 刘锜说着,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见状,谢鼎有些哭笑不得。 这韩桢连提纲都准备好了,吃准了他会应下。 接过提纲,谢鼎迅速扫视了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谓讨伐檄文,无非就是赵宋官家昏庸无道,横征暴敛,以至民不聊生……等等。 开篇玩不出什么花儿,翻翻以往各朝各代的檄文,基本都是这个套路。 重点在于接下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这才是重中之重。 简而言之就是,大家伙跟着你造反,能得甚么好处? 虽然很现实,但本质就是如此,没好处谁跟你造反。 哦,我在赵宋当牛马,在伱韩桢这还当牛马,那我她娘的不是白造反了么? 就比如当年蜀中王小波造反,喊出的口号是: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 核心卖点就三个字,均贫富! 我,王小波,要带蜀中贫农们过好日子! 这句口号一出,立刻得到蜀中百姓的拥护和响应,所到州县,多半不战而克。 不费一兵一卒,城中百姓自发杀官杀吏,大开城门迎王小波入城。 这,就是檄文的效果! 同时,你需要清楚的明白,自己争取的基本盘是哪一类阶级。 不要妄想将所有阶级都拉到统一战线,这不可能,他韩桢不是金银铜钱,做不到人人都喜爱。 当你为某一群体争取利益的同时,必然会得罪另一个群体。 所以,要懂得取舍。 韩桢的基本盘,是胥吏! 扶持胥吏,提高胥吏待遇,打通胥吏上升通道,就必然会得罪士大夫阶层和绝大多数读书人群体。 所以,韩桢给出的提纲,主要是针对胥吏的宣传核心。 至于贫苦百姓,也附带争取了一番,比如轻徭薄赋、取消苛捐杂税等等。 毕竟贫苦百姓与胥吏的利益不冲突,是可以顺带着一起争取。 当然,韩桢给出的仅仅是提纲,需要一个文采出众之人,用发人深省、引人共鸣的文字表述出来。 若单论文采,赵霆、刘宓乃至于常玉坤都不差。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能从二三十万举人中脱颖而出,高中进士科一甲的人,文采会差? 之所以执意让谢鼎执笔,有两方面因素。 其一是逼迫谢鼎站队。 其二则是利用谢家在世林中的名望,安抚读书人。 虽利益冲突,可也不能将某一方得罪的太死。 我韩桢并非针对读书人,你看谢家都帮我说话了。 收起提纲,谢鼎沉吟道:“吾需仔细斟酌一番,檄文明日再交予你。” 既然是由他来执笔,那必然要精益求精,不但要发人深省,还需引经据典,为核心诉求立住脚跟。 否则,岂不让天下读书人小觑了他富阳谢家? 刘宓摆摆手:“不碍事,舅舅你先写,俺先去一趟博兴。” “歇息片刻,莫要如此拼命。” 看着自家外甥满是风霜的脸颊,谢鼎不由有些心疼。 刘锜吹嘘道:“不打紧,俺如今修习了道家秘法,身子壮如牛,猛如虎。” 他现在一刻也不想耽误,只想赶紧拿下博兴,好与县长汇合。 见拗不过他,谢鼎只得叮嘱道:“那你且去罢。” 刘锜点点头,拱手道:“外甥去了,县中胥吏与百姓,还需舅舅安抚一番。” 谢鼎狠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老夫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需要你来教老夫做事?” “嘿嘿!” 刘锜缩了缩脖子,讪笑一声:“舅舅,俺走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 正欲迈过大门时,忽地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舅舅,卓本那腐儒何在?” 谢鼎心中一凛,忙劝道:“卓本为人虽迂腐,但却不是奸佞,你莫要伤他性命。” 刘锜却摇摇头,正色道:“舅舅,此人迂腐之极,留下他说不得会整出甚么幺蛾子。如今正值关键时刻,心软不得!” 听出刘锜语气中的森森寒意,谢鼎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自家这个外甥,真是长大了。 谢鼎摆摆手:“卓本躲在后院。” 刘锜朝身后的队正使了个眼色,队正立刻会意,领着几名骑兵大步朝着后院走去。 不多时,那队正便提着一颗人口回来了:“禀营长,主簿卓本已伏诛!” “走!” 刘锜大手一挥,率先走出县衙。 县衙外,跪在地上的陈都头等人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 当看到队正手中提着的人头时,心中大骇。 再看向刘锜时,眼中充满了惊惧之色。 来到陈都头面前,刘锜顿住脚步,居高临下道:“陈都头,私交一场,别怪俺没提醒你,千万别做傻事。否则俺即便有心,也留不得你等!” “多谢小衙内提醒。” 陈都头咽了口唾沫,拱手道谢。 “去找俺舅舅,自有差事交予你。” 刘锜说罢,翻身上马。 队正瞥了陈都头一眼,将卓本的人头扔进他怀中,嘿嘿一笑:“赏你了!” 抱着人头,目送刘锜等人离去后,陈都头满脸茫然。 他到现在都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这时,身后一名衙役哆嗦着嘴问道:“都……都头,现在该怎么办?” “老子也不晓得!” 陈都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而后站起身,抱着人头走进县衙。 衙役们见状,也纷纷起身,跟在他身后。 此刻,县衙大堂内,挤满了六曹胥吏,一个个用惶恐不安的目光,看向谢鼎。 待到陈都头进来后,谢鼎双手虚压。 胥吏们纷纷闭上嘴,嘈杂的大堂立刻安静下来。 环顾一圈众人,谢鼎缓缓开口道:“本官已投了韩桢,不再是赵宋的官员了!” 哗! 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谢鼎上任一年有余,人品性情,他们这些胥吏早已清楚。 摸着良心,都能毫无负担的夸一句好官。 可就是这样性情刚正,为官清廉的知县,却忽然告诉他们,自己投了贼。 这让他们大受震撼。 谢鼎再度虚压双手,迎着胥吏们忐忑的目光,安抚道:“你等不需担心,韩县长与寻常反贼不同,不会滥杀胥吏。相反,他对胥吏极为看重,临淄与益都的胥吏,不但月俸涨了数倍,若表现良好,可以参与锁厅试,为官一任!” 大堂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哗然,胥吏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窃窃私语。 这个消息,简直比谢知县投贼更加震撼。 胥吏可为官? 惊诧之余,这些胥吏只觉得心跳加速,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不多时,议论声渐渐平息,押司上前一步,半信半疑道:“谢知县,果……果真如此吗?” 谢鼎自嘲一笑:“本官虽投了贼,但自问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知县恕罪,卑下不是这个意思。” 押司赶忙解释一句。 富阳谢家这百年来积攒的名望,虽无形无质,但却又无时无刻不在。 念及此处,押司顿时深信不疑。 身后胥吏们可不管那么多,一个个欣喜若狂。 竟是真的! 在韩桢手下,他们这些低贱的胥吏,可以为官! 见状,谢鼎趁机又添了一把柴:“好教你等知晓,寿光、昌乐二县如今的知县、县丞以及主簿,俱都是在锁厅试中脱颖而出的胥吏。他们先前与你等一般无二,都是胥吏,如今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嘶! 一众胥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热血上涌。 这韩县长,当真是英雄豪杰! 一名税吏忍不住问道:“知……知县,我等眼下该如何?” 如今卓主簿死了,这千乘县的官儿,可是有一个实缺呢! 谢鼎吩咐道:“你等暂且如往常一般,各司其职,协助本官治理县城,安抚民心。届时,韩县长自有安排。” “卑下领命!” 一众胥吏齐齐拱手应道。 每个人的精气神,与先前完全不一样,干劲十足。 见到这一幕,常知县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韩桢当真是好手段。 “知县,俺呢?”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大堂角落里,陈都头抱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欲哭无泪。 谁没事愿意抱着个死人脑袋。 他但又不敢随意扔掉,只能强忍着膈应抱着。 谢鼎吩咐道:“你领快班皂吏,执卓主簿人头前往县中大户富商家中,请他们来县衙一叙。” “卑下遵命!” 陈都头赶忙应下,领着快班的皂吏们匆匆出了县衙。 卓本这颗人头的震慑效果极佳,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城中高门大户与富商们,一个个面色惶恐的赶到县衙。 谢鼎为官二十余载,远不是何隽这等愣头青,手段老辣。 一番连消带打,将这些人尽数拿捏。 当然了,手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的身份。 富阳谢家这块金字招牌,还是很好用的。 就这样,千乘县以一个无比平顺的过程,归入韩桢手中。 …… 翌日。 清晨,接到韩桢军令的魏大,心中激荡。 安排士兵们整军后,又交代了一番火药工坊的事宜,随后架马赶往县城之中。 来到县衙,他直奔大堂,寻到常知县。 魏大本就不善言辞,开门见山道:“常知县,此乃县长让本都统转交与你的调兵手谕。军营之中,留有三百青州军将士,同时小王镇与松山村共计六百乡勇,也可调用。” 接过手谕,贴身藏好后,常知县正色道:“劳烦魏都统转告县长,本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一定!” 魏大拱了拱手。 他很喜欢如今的氛围,武文对等。 不似赵宋,武人地位低下,在文官面前卑躬屈膝,如门下走狗。 “军情紧急,本都统先行告退!” “魏都统慢走!” 目视魏大离去的背影,常知县长叹一口气,神色复杂。 关乎身家性命的一战,终于要来了。 韩二,你可一定要赢啊! 相比于常知县的忐忑,县衙中的一众胥吏们则被一股狂热的气氛所包围,一个个办起差来,简直不要命一般。 无他,打仗了! 这一战过后,将会多出上百个官员的实缺。 如今,要问韩桢治下,谁最好战? 不是百姓,也不是高门大户,更不是青州军将士,而是胥吏! 这两个月,韩桢已经不止一次收到胥吏联名上奏的折子。 请求他出兵,拿下千乘、博兴与临邑三县。 …… 就在常知县感叹之际,小武领着一千步卒,已经来到临邑城下。 远在益都军营的韩桢,此刻身着龙纹黑光铠,登临校场高台。 诺大的校场之上,旌旗招展,四千重甲骑兵,六千步卒,以及四千辅兵全副武装,蓄势待发。 清一色的玄甲,在冬日下泛着摄人的寒光。 煞气汇聚在一起,似乎让周遭的气温都变得更加寒冷。 韩桢负手而立,胸中豪情激荡。 金戈铁马,无愧于男人的终极浪漫。 片刻后,韩桢缓缓开口,朗声道:“十万西军将至,怕不怕?” “哈哈哈!” 下方无人应答,却传来一阵哄笑。 青州军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氛围。 哪怕是烂到根的武卫军士兵加入后,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影响。 这种气氛,是最初小王村那几十名老兵,跟着韩桢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是一次次以少胜多,是百骑破万敌,一点一滴积累而来。 尤其是在见识到火器这种大杀器后,这种气氛就更甚了。 他们实在想象不到,有什么样的军队,能挡住火器的狂轰乱炸。 西军? 老子打的就是西军! 韩桢微微一笑,用闲聊一般的语气说道:“天气愈发寒冷了,家中茅草屋挡不住寒风,该换一间砖瓦房了。妻儿老小的衣裳穿了不少年,也该换上一身厚实的棉衣了。家中父母年迈,开春的冻土锄起来愈发费力了。” 忽地,韩桢提高嗓音,爆喝道:“你们说,该不该给家里添置一头耕牛?” “该!!!” 一万余将士共情之下,齐齐高吼,骇人的声势震得耳膜一阵刺痛。 吃饱饭,穿暖衣,如果可以的话,再有一头耕牛,那就完美了。 这是底层百姓们,最朴素的愿景! 韩桢高吼道:“那就用你们手中的刀枪,去为你们的妻儿,你们的父母,以及你们自己,拼一间砖瓦房,拼一套暖和厚实的棉衣,拼一头属于自己的耕牛!” “我青州军有功必赏,军中参军会如实记录,你们每一个人的功劳。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举起手中的钢刀,杀敌!” “杀敌!!!” 校场上的将士们双目燃起熊熊战意,再次齐声高吼。 韩桢大手一挥:“发兵淄川!” 一个时辰后。 韩桢骑在战马之上,身后一杆高达五米的大纛。 大纛玄底金纹,上书一个白色的韩字! 四千重甲骑兵,轻装上阵,紧随其后。 再往后,则是聂东率领的六千步卒,四千辅兵,以及运送军械辎重的车队。 此次大军出行,可谓是轻装上阵了,因为粮食早在一个多月前,就不断的运往孙家镇。 届时,只需从孙家镇调取就行,不用在隔着两三百里之遥,从益都或临淄征调了。 至于刘锜与小武,在完成军令后,会自行赶往淄川,与大军汇合。 大军刚出军营,走了还不到一里路,便见前方官道,黑压压的聚集了一片人。 打眼望去,正是赵霆等一众府衙官员胥吏,麻彦民与苏文怀也再人群之中。 韩桢抬起一只手,传令军见状立刻会意,高呼一声:“全军止步!” 随着这道军令传下,整支大军立刻停下。 骑着战马来到众人近前,韩桢面色肃然道:“大军出行,何故阻拦?” 一席朱红官袍的赵霆上前一步,躬身作揖,深情真挚道:“我等前来为县长与一众将士饯行,提前恭祝县长,凯旋归来!” 这番话,赵霆完全是发自肺腑,不掺杂一丝马屁。 如今,他彻底和韩桢这辆战车绑在一起,连家眷都不远千里从蜀中接来。 所以,他是真心希望韩桢能赢,也必须要赢。 “恭祝县长,凯旋归来!” 赵霆话音刚落,身后一众官员胥吏们纷纷躬身行礼,齐齐高呼。 (本章完) 0228【一群刁民,给本官打!】 韩桢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后方的几辆牛车之上。 这些牛车窗帘拉开一道缝隙,隐约间能看到一张张俊俏的脸颊。 不用想,牛车上坐的,定然是安娘与悠悠她们。 “来人,上壮行酒!” 随着赵霆一声令下,一名胥吏顿时手捧托盘,呈上一杯壮行酒。 “县长,请酒!” 端起酒杯,将温热的黄酒一饮而尽后,韩桢开口道:“诸位心意我已收到,眼下天寒地冻,快回去罢。” 说罢,韩桢不再停留,大手一挥:“出发!” 停滞的大军再次开拨,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鼓点般,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看着眼前的青州军将士,苏文怀感慨道:“骠勇悍猛,当真是虎狼之师啊!” 麻彦民抚须道:“老夫年少时曾游学至秦凤路,有幸目睹过西军与西夏人交战。” 闻言,一旁的刘宓赶忙问道:“我青州军比之这二者如何?” 麻彦民答道:“论军纪气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霆顿时大喜过望,轻笑道:“县长于治军一道天赋异禀,此次出征,必当大胜!” 众人静静站在路边,曾经嫌弃的丘八,此刻在他们眼中却显得格外亲切。 一直目视大军远去,刘宓才开口道:“诸位同僚且回罢,待千乘、博兴三县相继拿下后,还需我等维护局势,安抚民心。” “刘通判言之有理,回罢。” 赵霆等人纷纷点头应道。 青州境内这三县,连他们都知道,拿下不费吹灰之力。 而跟来的胥吏们,则一个个神色兴奋。 …… 博兴县。 刘锜端坐于县衙堂案后方,堂案之上,摆放着三颗头颅。 这三颗头颅的主人,分别是知县、主簿以及监镇。 下方挤满了神色惶恐的六曹、三班胥吏,以及县中富商大户。 一名富商强压下心头惊惧,谄媚道:“小衙内,如今是个甚么章程?” 他此前去过千乘县数次,因此认得刘锜。 刘锜仔细打量了那富商几眼,问道:“本营长记得,你是做私盐买卖的罢?” “没错!” 那富商小小的拍了句马屁:“小衙内当真是过目不忘。” 刘锜撇嘴道:“既是做粗盐生意,定然与韩县长有生意往来,你怕个甚。” 生意往来? 富商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原道那临淄县的朱员外竟是韩县长的人。” 原来是反贼,人家明明可以硬抢,却正当与他做生意。 这么一想,韩县长似乎与寻常反贼确实不同,起码人家讲道理,守规矩。 刘锜扭了扭身子,昨夜赶路颠簸了一夜,屁股有些酸痛,解释道:“你等这些大户富商不必担心,县长说了,戏照听,酒照喝,生意照做,该交的税一文都别少。但是,莫要有异心,否则本营长只好借尔等项上人头,试一试手中钢刀是否锋利!” 最后一句话,透着森森寒意,让一众富商大户心头一惊。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刘锜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伱等这些个富商大户莫要挤在这里了,且回去罢。” 还别说,这副不耐烦的姿态,反而让大户们放下了心。 对他们而言,只要不夺家资,一切都好说。 “小民告退。” 一众富商大户躬身作揖后,纷纷出了大堂。 待到他们离去后,大堂内顿时空旷了一些。 刘锜环顾一圈众人,问道:“押司何在?” 北宋县衙虽设六曹,但绝大多数县都没有设曹司,孔目等职务,因此押司便是胥吏之首。 押司之下,还有令史、书吏、贴书、堂后官、录事、守当官、公人、主事、都事、主书、提点、书令史、胥佐、胥长、书手、乡书手、贴司、供事、堂吏、典库等等。 一个县城内少说也有四五十名胥吏。 要知道,在真宗时期,官吏的比例就已经达到了1:19,到了如今,胥吏数量只多不少。 整个北宋所有州县加起来,超过百万。 “卑下在!” 一名中年人上前一步。 刘锜问道:“你可愿当官?” 当……当官? 葛涛整个人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 待回过神后,他欣喜若狂道:“卑下愿意,卑下愿意!” 他又不是傻子,这些反贼进城后,只杀了官员,对他们这些胥吏以及城中大户却网开一面。 尤其是方才刘锜的一席话,已经表明了态度。 “好!” 刘锜点点头,笑道:“本营长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你暂代知县一职,稳住城中百姓,安抚民心。若做的好,未必没有转正的机会。” “卑下领命!” 葛涛神色激动,高声应道。 刘锜又看向其他胥吏,正色道:“好教你等知晓,县长与胥吏共天下。你等各司其职,用心办差,表现优异者,同样有机会当官。” 不需要说太多,一句与胥吏共天下,足以让这些胥吏心神激荡。 在官员眼中,他们是低贱的牛马。 在反贼百姓眼中,他们是狡诈的恶棍,欲杀之而后快。 而如今,却有人看中他们,要与之共天下,怎能不激动。 刘锜并未在博兴县多待,简单处置一番后,便带齐兵马赶回千乘。 博兴地处偏僻,又无兵镇守,就算县中大户与胥吏们有异心,仅靠百十个弓手衙役,能翻起什么花样? 如今,韩桢已经高举反旗,不需再遮掩。 更何况,淄州官道与济水全部被切断,消息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传递出去。 …… 行军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除了赶路就是赶路。 距离大军开拨已过去三天了。 此刻,时值正午,大军临时休整。 士兵们分为两拨,一波歇息吃饭,另一波则负责警戒巡逻。 辅军们则紧锣密鼓的照顾牲畜与战马,调盐水喂精饲。 韩桢坐在一块青石上,查看战报。 千乘、博兴与临邑三县尽数打下,小武与刘锜正在休整,用不了几日便会赶来与大军汇合。 至于魏大,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算算时间,应该刚刚抵达长山县境内。 没法子,他领的乃是步卒,加之临淄距离长山近两百里,哪怕是急行奇袭,也至少需要四天才能赶到。 收起战报,韩桢问道:“距离淄川还有多远?” 一旁的聂东答道:“约莫六十里,明日傍晚前应当可以赶到。” 韩桢目光投向聂东手中的舆图,吩咐道:“探子来报,淄川并未得到消息,趁着这个机会,你领一千骑兵外加三千步卒,轻装上阵,将宣化军拿下。” “末将领命!” 聂东抱拳应道,起身便要走。 兵贵神速,他不敢耽搁分毫。 点齐兵马,聂东脱离大部队,朝着淄川急行军而去。 …… 三更天。 距离淄川城十里外的军营中,一片寂静。 军营大门两侧的碉楼之上,值差的士兵缩在火堆前,裹着破烂的棉衣,睡得香甜。 月色下,几道黑影动作轻盈的不断接近军营。 来到军营前,仔细打量了一阵,确定没有暗哨后,几人如同野猫一般,敏捷的翻入军营之中。 全程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布谷~布谷~布谷~” 不多时,三声布谷鸟的叫声,在寂静的夜幕下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几百米外,聂东挥挥手,身旁的传令兵立刻会意,迅速传递讯息。 四千青州军人衔枚马裹蹄,缓缓朝着军营逼近。 当临近军营不足五十米的时候,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两扇沉重宽厚的木门从内打开。 聂东一把扯掉套在马嘴上的马笼头,高呼一声:“破敌!” 说罢,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背,身下战马受到指令,立刻迈开四蹄,朝着军营狂奔而去。 轰隆隆! 虽是轻装上阵,但一千骑兵冲锋时的声势,依旧骇人。 紧接着,三千步卒纷纷点起火把,紧随其后。 “敌袭敌袭!!!” 直到这个时候,军营中才响起宣化军惊慌失措的高呼。 一场突袭,从出发到准备足足耗时近十个时辰,然而真正交战后,一刻钟都不用便结束了。 聂东端坐于马上,静静看着士兵们清点战俘,收缴兵器。 “聂都统,此人自称是宣化军副指挥使。” 就在这时,两名士兵押送着一名中年男人,兴高采烈的来到聂东身前。 抓到一条大鱼,当然值得他们开心。 要知道,军中赏罚簿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擒拿敌将,最低赏钱都有二十贯。 眼下这个官职可不低,副指挥使哩,怎地也能值个五十贯。 闻言,聂东打量了一番男人。 此人只穿着里衣,头发散乱的披在脸上,虽狼狈不堪,但却穿着官靴,且面容白皙,显然是养尊处优之辈,心下已经信了七八分。 念及此处,聂东居高临下道:“你是宣化军副指挥使?” 阎海神色忐忑,语气谄媚地答道:“正是,本官……小的名唤阎海,添为宣化军副指挥使。” 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吓得,身子不停哆嗦。 聂东问道:“宣化军实户几何?” “实户八千二百余人。” 阎海话音刚落,一名青州军上前禀报道:“禀都统,此战我军将士无阵亡,轻伤三十八人,俘虏敌军四千一百一十一八人!” 闻言,聂东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阎海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的解释道:“将军恕罪,小的还未说完。前阵子大批反贼涌入济南府,知州得了消息,怕反贼会来淄州劫掠,便让胡指挥率领四千兵马驻扎在郡城中,以防万一。” 聂东眼中杀意散去,继续问道:“淄川郡防备如何?” 阎海如实答道:“很是严格,出入郡城需查验凭由,商队还需搜查货物。” “押下去。” 聂东摆摆手,叮嘱道:“记得给他套件衣裳,莫要冻死了。” 一位禁军的副指挥使,怎么说也是六品武官,说不定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安置好战俘后,聂东写了一封战报,让随军斥候快马加鞭,送往大军。 …… 接到战报的时候,韩桢正在用早饭。 大军出行,自然不可能吃的太好,米粥配咸菜,不过分量管够。 “辛苦了,且去用饭罢。” 吩咐斥候去用饭后,韩桢这才看起了战报。 聂东拿下宣化军,并未出乎预料,让他意外的是淄川的应对。 这知州倒是机警,如此一来,诈门的法子是用不了。 不过,好在他还留了一个后手。 待用完早饭,整理好辎重后,韩桢大手一挥,大军再次开拨。 临近傍晚时,大军终于赶到了淄川境内,鸠占鹊巢,顺势住进了宣化军军营之中。 …… “不好啦,反贼来了!” “反贼大军来啦!” “快快快,关城门!” 大军行进与突袭不同,奇袭人少,且轻装上阵,可走山路,容易隐蔽。 但大军则只能老老实实走官道,毕竟还有辎重车队,所以根本瞒不住人。 事实上,当韩桢大军进入淄州境内时,就已经被发现。 郡城周边的乡村百姓得知反贼来了,吓得四处逃窜,离郡城近的,趁机往城里逃。 稍远些的,则只能暂时躲进山中。 仇牛穿着破烂的衣裳,混在人群中,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闷头就往城门里冲。 驻扎在郡城内的宣化军如临大敌,城楼之上,宣化军马步指挥使胡显昭强装镇定,大喝道:“关闭城门,速速关门!” 一名都虞侯苦笑道:“胡指挥,百姓太多了,一股脑的往城里冲,根本关不上啊!” 看着城楼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胡显昭面色狰狞道:“一群刁民,给本官打!” 那都虞侯迟疑道:“胡指挥,这……不太好罢。” 胡显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厉声道:“若是让反贼杀进城,这个罪责你来担?” 闻言,都虞侯苦笑一声,抱拳应道:“卑职这就去办。” 说罢,他领着百多名士兵快步冲下城楼。 指着冲击城门的百姓高声道:“给我打!” 哗啦啦! 得了命令,这群丘八们狞笑一声,抬起手中的水火棍,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人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砸。 这些丘八下手极黑,水火棍卯足了劲,砸的百姓头破血流,鬼哭狼嚎。 仇牛闷哼一声,只觉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滑落。 他强忍着痛,双手护住脑袋,只管往城里冲。 背上又挨了好几棍,总算冲进了城门。 进了城后,仇牛不敢停留,发足狂奔,一溜烟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如他这般的百姓不少,宣化军也懒得管,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关闭城门。 砰砰砰! 伴随着一阵阵惨叫,百姓们终于被打怕了,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后退。 宣化军士兵趁机关上城门,放下千斤闸。 不多时,聚在城门前的百姓便散了个干干净净,至余下满地鲜血,与几十具被踩踏而死的尸体…… (本章完) 0229【与胥吏共天下!】 府衙,大堂内。 知州杨敬德端坐在堂案后方,当听到衙役禀报反贼大军压境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慌乱。 强压下心头恐慌,他佯装镇定道:“反贼人数几何?” 衙役如实答道:“约莫万余人。” 杨敬德又问:“是哪一路反贼?黑山贼还是高托山?” “这……小的不清楚,只远远看到反贼举着一杆韩字大纛!” 韩? 济南府这伙反贼头子中,好似也没有姓韩的。 正当杨敬德苦思冥想之际,一旁的通判李玉笑道:“不管来的是哪一路反贼,拢共不过万余人而已。郡城中有三千宣化军驻守,弓手衙役外加乡勇,亦能凑出一千。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这么点人就想攻打我淄川郡,简直痴心妄想。” 闻言,杨敬德心中慌乱消散了不少,抚须轻笑道:“李通判言之有理,西军如今就在河北东路,不日便会发兵平叛,我等只需固守几日,反贼自会退去。” 司理参军趁机拍了一记马屁,笑道:“全赖杨知州高瞻远瞩,料敌先机,提前调动宣化军驻扎郡城,下官佩服。” 杨敬德被这记马屁拍得心情舒畅,自得一笑,吩咐道:“着令三班胥吏,于城中各处张贴告示,安抚民心。告知百姓,不需惊慌,不消几日反贼便会退去。” “下官领命!” 司理参军躬身应道。 就在这时,李玉忽地开口道:“杨知州,宣化军镇守郡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需得有所表示。” 杨敬德瞬间便听出了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心领神会道:“李通判所言不虚,是该犒赏一番。” 旋即,他话音一转,皱眉道:“只是如今府库空虚,没有余钱赏赐。” “哎!” 李玉先是叹了口气,忽地提议道:“对了,不如让城中富商大户捐一些。” “捐多少?” 杨敬德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玉沉吟道:“二十万贯罢,府库再凑一些,应当够了。” 杨敬德拍板道:“好,就二十万贯!”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司理参军哪能不晓得他们安得什么心思。 这是借着反贼来袭,趁机捞钱。 造反和平叛,都需名正言顺。 同理,捞钱也一样,得找个合情合理的由头和借口。 如此,哪怕富商大户们再不情愿,也得乖乖掏钱。 好歹是朝廷正五品大员,饱读圣贤书的士大夫,吃相不能太难看,巧取豪夺的话,名声还要不要了? 司理参军提醒道:“杨知州,这二十万贯……会不会太多了,只怕会引得富商大户不满。” 前几个月,趁着征收丁身钱的时候,已经敲过一笔竹杠了,着实让城中的富商大户们狠狠出了一次血。 眼下再来二十万贯,等同于用刀子割肉。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哼!” 杨敬德哼冷一声,拂袖道:“不满?如今天寒地冻,将士们缺衣少食之下,依旧勤勤恳恳镇守郡城,都是为了保护他们周全。你告诉他们,若是让反贼杀进了城,可就不是二十万贯的事儿。” 虽然觉得这种时期不应该过于逼迫城中那些富商大户,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司理参军只得点头应下。 “下官明白。” “嗯,且去罢。” 杨敬德挥挥手。 …… 却说仇牛进入城中后,一头扎进巷子里。 沿着巷子不断穿行,最后进入一间紧挨东城墙的酒店后院。 一进后院,仇牛转身关上门,并用门栓顶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喝骂:“你这泼才,真是狗胆包天,此地也是你能来的?” 转过头,却见喝骂之人是一个头戴青色小帽的伙计。 仇牛也不恼,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在伙计面前晃了晃,同时迅速说出一句暗号:“宫廷玉液酒!” 见到令牌的瞬间,伙计一个激灵,赶忙躬身道:“见过军爷!军爷恕罪,实在是天色太暗……” “不碍事,进去再说。”仇牛摆摆手,将令牌收起。 “军爷这边请。” 伙计说着,领着仇牛走进一间杂物房。 此刻,外面天色愈发黑了,伙计点上油灯。 借着昏黄的灯火,他这才发现仇牛满脸鲜血,看上去格外骇人。 方才在院子里,天色暗看不清,只当是污泥呢。 “军爷受伤了,俺去请大夫。”伙计作势便要出门。 仇牛一把拉住他,满不在乎道:“一点小伤,只是看着唬人,用不着节外生枝,稍后给俺寻些金疮药来就行。” “那好罢。” 伙计顿住脚步,只得点头应道。 搬开角落的杂货,伙计在木地板上摸索了一阵,随即抓住一个拉扣,用力一拉。 下一刻,一打开木板被抬起,露出下方的暗道。 “军爷且先下去,俺稍后便送来吃食和金疮药。” “好!” 仇牛点了点头,接过一盏油灯,顺着斜坡走下密室。 说是密室,实则就是一个更加宽阔的地窖。 还别说,相比起外面的寒冷,地窖中要暖和不少,如同一个温室。 地窖中,摆放着一副桌椅,外加几张床铺。 角落里堆放着几口木箱,仇牛走过去,打开木箱,入眼是漆黑的铁甲。 再打开另一个,则是各类兵器。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仇牛面色一紧,顺手从木箱里抄起一把手刀。 下一刻,就见五人顺着斜坡陆续走下来。 当看清来人时,仇牛放下手中的刀。 “见过都头!” 五人齐齐抱拳道。 这五人与他的穿着一般无二,身上套着破烂的粗麻衣裳,脚下一双草鞋。 仇牛问道:“只伱们五个?” “嗯!” 一名士兵点了点头,苦笑道:“百十名宣化军堵在门口,拿着棍子一通乱遭,卑下等人拼着挨了几棍才冲进来。其他弟兄就没这么走运了,被人群裹挟着往后退,根本进不来。” 闻言,仇牛不由皱起眉头。 八十个斥候,结果只进来六个,比预期的要少了两三倍。 仇牛吩咐道:“先歇息歇息。” 不多时,方才那名伙计下来了,跟着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人。 这间酒店乃是卓楼的众多分店之一,从掌柜到伙计,都是韩桢精挑细选的探子。 “军爷,这里是衣裳。” 伙计将食盒放在桌上,指着大包裹解释道。 简单处理了一番额头上的伤口,仇牛看向掌柜,问道:“胥吏接触的如何了?” 掌柜如实答道:“禀都头,已接触了大半,只不过这些胥吏狡猾的很,一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嘿!” 仇牛冷笑一声:“县长早就料到会如此,之所以让俺们进城,就是为了给这些胥吏添一把火!” 掌柜问道:“需要我等做甚么?” 仇牛摇摇头:“不需你等出手,将郡城详细舆图给我。” 闻言,掌柜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递过去。 这份舆图虽比不得朝廷的精致,但却更为细致,每一条街道、小巷都标准的清清楚楚。 接过舆图,仇牛吩咐道:“你等去罢,免得引人注意。” 待到两人离去后,仇牛六人先是打开包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随后便开始吃饭。 吃完饭,一名士兵问道:“都头,眼下是个甚么章程?” “莫要废话,睡觉,丑时行动!” 仇牛交代一句,率先来到一张床上躺下,盖上被褥,不一会儿便发出平稳的鼾声。 见状,五名士兵对视一眼,也纷纷躺下睡觉。 三更天。 油灯缓缓点燃,昏黄的灯光驱散了地窖的黑暗。 睡了一觉后,仇牛精神好多了。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打开后,从中取出厚厚一沓类似传单般的纸张。 给每人分发了一叠后,仇牛交代道:“将这些告示张贴在各个大街小巷的路口,每人负责一片区域。遇到巡检莫要起冲突,能躲则躲。” 安排好每个人负责的区域后,六人出了地窖,打开后门,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 …… 翌日。 张六儿打着哈欠,推开了房门。 紧了紧身上黑红相间的皂班服,提上水火棍,便出了门。 沿着巷子一路来到巷口,就见一群百姓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写的是个啥?” “俺也看不懂。” “祝老四,你不是进过学,识得字么,给大伙念念写的是啥。” “好似是檄文,但格式又不对。” “啥是檄文?莫要整些听不懂的,快且说说。” “大意是,攻打郡城的反贼名唤韩桢,如今占据青州,久闻胥吏苦矣,欲与胥吏共天下。” 与胥吏共天下? 张六儿顿时一个激灵,脑中睡意尽消,慌忙走上前,口中呵斥道:“都围在这干甚?” “没干甚。” 见是胥吏来了,围观百姓顿时一哄而散。 张六儿看着墙上张贴的告示,越看越是心惊。 除了方才那祝老四说的之外,下面还有一系列官员的名字。 【何隽,临淄人士,祖上三代皆为胥吏,现任寿光县知县。 卢岩,临淄人士,父兄皆为胥吏,现任寿光县县丞。 项晖……】 咕隆! 张六儿咽了口唾沫,心惊之余,还有一股向往。 胥吏,真可为官?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张六儿一把撕下墙上的告示,匆匆赶往一处巷子。 他留了个心眼,并未去府衙,而是先去了自己的上司许都头居住的街道。 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院落,许都头正在客厅里吃早饭。 “不去府衙上差,来本都头这干甚?” 许都头瞥了他一眼,吸溜着碗中的稀粥。 从怀中取出告示递过去,张六儿低声道:“许都头,这是俺方才在巷头墙上发现的。” “甚玩意?” 许都头起先并未在意,随手接过告示。 只是一看之下,面色顿时一变。 放下手中的陶碗,许都头面色凝重的问道:“可有旁人看过?” 张六儿被他看的有些发毛,缩了缩脖子道:“有,俺发现时,已有十数名百姓在围观。” 许都头追问道:“都是哪些人,你可认得?” “许都头,许都头!” 不待张六儿回答,院外再度响起一阵急促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又一名皂吏,手持一张告示,惊慌失措的快步跑来。 见状,许都头心中咯噔一下。 坏事了! 许都头抢先问道:“这告示可是在巷口发现的?” 那皂吏先是一愣,旋即惊奇道:“许都头真是神了,确是在巷口发现了,当时有不少百姓聚集围观,俺觉得奇怪……” 张六儿神色忐忑道:“许都头,这告示该怎么办?” “如实上报!” 许都头咬牙道。 一南一北连续两个巷子,都出现了相同的告示,那就说明其他大街小巷也有。 此事,想瞒是瞒不住的,只能上报。 …… “青州竟然陷落了?” 府衙中,杨敬德缓缓放下手中的告示,眼中惊疑不定。 最关键的是,青州陷落,他这个淄州知州,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李玉面色凝重道:“杨知州,青州是否陷落,与我等无关。朝廷要治罪,那也是寻赵霆和刘宓。如今当务之急,是这份告示的内容。” “与胥吏共天下?” 杨敬德冷笑一声:“胥吏俱都是些欺上瞒下,狡诈懒惰之辈,想靠胥吏夺天下,当真是可笑至极!” 在他眼中,胥吏乃是贱籍。 一日入胥吏,终生便是胥吏,子子孙孙经不得商,种不得地,读不得书。 就这样一群低贱的牛马,竟也有人要与他们共天下。 反贼就是反贼,狗肉上不了宴席! 李玉皱眉道:“本官担心的是,府衙胥吏受到反贼告示的蛊惑,万一铤而走险,对我等不利!” 闻言,杨敬德顿时悚然一惊。 郡城中六曹三班的胥吏,加起来足有千余人,而且出入府衙无禁止,一旦心生歹意,有一百种法子杀了他们。 念及此处,他赶忙吩咐道:“这……本官这就调宣化军入府衙,贴身护卫我等。” 说罢,杨敬德还是觉得不妥,提议道:“不如,将这些胥吏……” “不可!” 李玉摆手道:“府衙大大小小的琐事,还需胥吏来办。否则我等官员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余,哪里忙得过来。” (本章完) 0230【让子弹飞一会儿】 淄川郡虽比不得益都,可城中也有六万余百姓。 杀是肯定不能杀,毕竟还需这些胥吏办差。 你不干,他不干,总不能让我这个官老爷亲自去办差吧? 李玉接着劝解道:“况且,这极可能是反贼的离间之计,若贸然对胥吏下手,反而正中对方下怀。” 杨敬德沉吟道:“即便不杀,但也需严加看管。本官觉得,可用连坐法,将府衙胥吏分为数个小队,一人造反,诛杀小队!如此一来,便可让胥吏互相监督。” 连坐法! 这三个字,让李玉眉头紧皱:“杨知州,如此一来是否太过苛刻。如此逼迫胥吏,恐会心生怨恨。” “特殊之时,行特殊之法。” 杨敬德冷声道:“难不成将我等性命,交予胥吏手中?” “这……” 李玉一时语塞。 杨敬德的处置虽过激了些,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胥吏皆是欺上瞒下的狡诈之徒,他哪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胥吏的节操。 说白了,李玉打心底里,也不相信胥吏。 无他,实在是那反贼韩桢,给胥吏的条件实在太好了。 念及此处,李玉附和道:“那便依杨知州,实行连坐之法!” 杨敬德扬了扬手中的告示,说道:“对了,这些告示定然是反贼张贴,说明城中潜藏了不少反贼。” “确实,反贼潜藏在城中,终究是祸患,需得早些揪出来。可遣快班皂吏,挨家挨户搜查。” “不妥!” 李玉话音未落,便被杨敬德打断。 只见他瞥了眼门外值差的皂吏,冷着脸道:“以防胥吏与反贼勾结,为其遮掩,着令胡显昭,遣宣化军将士,于城中搜查,抓捕反贼!” “好!” 李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随着数道调令从府衙传出,胥吏们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本就地位低下,在官员面前如牛马,连坐法一出,让胥吏们无比心寒。 与此同时,胡显昭得了杨敬德的命令,欣喜若狂。 搜捕反贼,这其中有大文章可做。 当了恁久的苦哈哈,不趁着此时捞取好处,更待何时? 于是乎,胡显昭带着麾下将士,以搜捕反贼的名义,欺男霸女,敲诈勒索。 富商大户才刚刚被敲诈了二十万贯,如今贼配军又上门勒索。 敢不给? 不给,家中说不得就会出现反贼。 因此,富商大户们只得忍气吞声,咬牙给钱,心中对府衙官员以及宣化军已是恨透了。 富商大户都是如此,城中普通百姓就更别提了。 胡显昭吃肉,他手下的丘八自然也会跟着喝口汤。 大户他们没胆子敲诈,可平头百姓与小商贩,还不是随意拿捏? 一时间,城中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 此时,已是韩桢入住宣化军军营的第二天。 他却依旧没有出兵攻打淄川的打算,反而不紧不慢地整军。 聂东知道县长胸有韬略,但架不住手下哀求。 这些青州军将士,实在太想立功了。 一个个磨刀霍霍,迫不及待。 聂东被手下将士磨得没法子了,只得找上韩桢,旁敲侧击的问道:“县长,末将听闻过几日将有一场暴雪袭来,也不知会下多久,军营木柴所剩无几。”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快下雪了,再不动手,等到暴雪一至,又得耽误一阵子。 雪中攻城,乃是大忌。 地湿路滑不说,还会对火器产生一定影响。 韩桢瞥了他一眼,问道:“沉不住气了?” 聂东讪笑一声,如实答道:“末将知晓县长自有计策,只是将士们战意高涨,实在拗不过他们催促,只得来问一问。”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如果强攻,你打算用多少条人命去填?” 宣化军虽糜烂,可军械齐全的情况下,仗着城高池厚,纵然能拿下,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 聂东一时语塞。 作为西军,他岂能不知,攻城没有取巧可言,完全就是拿士兵的命在填。 宋军与西夏人交战这么多年,若细数战绩,实际上胜多负少。 可为何北宋却始终处于守势呢? 因为赢的基本都是据城而守的守城战,野战几乎就没怎么赢过。 所以后来杨惟忠发明了寨堡战术,满西北的修建寨子和堡垒,西夏彻底没招了。 攻城战没那么多花里胡哨,不管谁来了,都得老老实实拿命填。 要知道,洪都之战,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围攻朱文正两万人,足足打了八十天,硬是没攻下来。 陈友谅是废物么? 显然不是。 蒙古当初野战无敌,打襄阳前前后后打了六年,打钓鱼城更是用了三十六年。 这还是因为蒙古手中有回回炮这类大杀器的情况下,否则再给蒙古几十年,都不一定能打下来。 除非韩桢手上的火器有了新突破,威力足以炸开十数米宽的城墙,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相比于西军十万之众,青州军在人数上本来就处于劣势,除非他脑子坏了,才会选择强攻淄川。 明明有更好法子破城,何需人命填。 “记住,我们的对手是西军,没必要将士兵的性命浪费在这种地方。莫要急,让箭矢再飞一会儿!” 韩桢说罢,遥遥看向淄川郡的方向。 让箭矢再飞一会儿? 聂东挠挠头,只觉县长如今说话愈发高深了,自己这脑子有些跟不上了。 韩桢用兵虽喜奇,但用计却极正。 自打他造反以来,从未用过阴谋,行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因为在他看来,阴谋虽成本低廉,收益高,但同样风险也高。 一旦被识破,努力会化为白费不说,自己也会陷入被动局面。 然,阳谋则不同,光明正大的摆在对方面前,你明知道我要怎么做,却避无可避,只能接招。 说白了,阴谋就是让对手实力变弱,让对手犯错。 而阳谋,则是让自己变强,利益最大化。 虽最终达成的目的一致,过程却截然不同。 韩桢此次用的,看似是阴谋,实则依旧是阳谋。 若是阴谋,他只需命仇牛将探子接触胥吏的书信证据,悄悄呈给杨敬德与李玉二人便可。 成功了,杨敬德与李玉会果断举起屠刀,对府衙胥吏们下手。 没了胥吏,府衙会立刻陷入瘫痪,大军压境之下,郡城内必定大乱,从而达到让对手实力变弱的目的。 不过阴谋有失败的风险,如果杨敬德与李玉秉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想法,又或是识破了阴谋,那韩桢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反而还会暴露卓楼这处情报点,并且让郡城上下团结一心。 所以,韩桢选择了不会失败,且收益更高的阳谋! 他不但要削弱对方实力,还要将胥吏为己所用。 此份告示一出,整个淄川郡从上到下都知道,有个反贼名叫韩桢,要与胥吏共天下! 这是大势,哪怕杨敬德与李玉,明知道是反贼的计策,也无济于事。 取消胥吏世袭,提升胥吏地位,提高胥吏俸禄,打破上升通道,胥吏也可为官! 换位思考,若杨敬德身为胥吏,能抵抗住这样的待遇? 所以,必然会对胥吏心生猜忌。 一旦心生猜忌,胥吏们如何想,已经不重要。 哪怕这些胥吏一开始压根就没想造反,最后也不得不造反。 …… 又过了三日。 韩桢招来聂东,吩咐道:“领四千步卒去攻城。” “啊?” 聂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是佯攻,换钝头箭,将这些这些揭帖射入城中。”韩桢指了指脚下的一口木箱。 当城内的矛盾激化到无法调和之时,一般都会寻找外部冲突,来转移矛盾。 反贼,就是个很好的靶子。 但韩桢岂会给杨敬德等人这个机会,于是选在关键节点,继续添火加柴。 “末将遵命!” 虽不解韩桢的意图,但军人秉性,还是让聂东没有多问。 很快,聂东骑上战马,领着四千步卒出了军营,直奔郡城而去。 城墙上的守军见到反贼来袭,一个个神色大骇。 然而,等到青州军来到近前,守城的宣化军却面露疑惑。 反贼竟只有四千人,没有民夫辎重,也无攻城器械。 稀奇! “推进!” 聂东骑在战马之上,高声下令。 闻言,前排的盾手竖起大盾,连成一面盾墙,步伐整齐的朝着城墙推进。 待到距离城墙一百步的时候,城楼上的都虞侯大吼一声。 “放箭!” 唰! 一轮箭雨自城墙上激射而下。 不过却尽数被高大宽厚的盾牌挡下,未伤到一人。 待到一轮箭雨结束,躲藏在盾牌后方的弩手纷纷起身,举起手中神臂弩,对准城池内部,来了一轮抛射。 “他们这是在干甚?” 看着从头顶飞过的箭雨,一名宣化军满脸不解。 一旁的士兵茫然的摇了摇头,答道:“不晓得,许是脑子被冻傻了。” 哪有这样攻城的。 一连射了七八波箭雨,直到将揭帖全部射完后,聂东大手一挥:“鸣金收兵!” 铛铛铛! 伴随着一阵刺耳且急促的金鼓声,四千青州军如潮水般褪去。 青州军来得快,去的更快,独留下城楼上面面相觑的宣化军。 然而,郡城内却一片沸腾。 “俺中箭了,俺中箭了!” 一名汉子背上插着一根箭矢,不断哭丧哀嚎。 妇人在一旁抹眼泪:“当家的,伱若是去了,俺可怎么活啊!” 哭着哭着,她忽地发现不对劲。 怎地没有血从衣裳里透出来呢? 念及此处,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珠,说道:“当家的,你先别动。” “咋啦?” 汉子一脸不解。 妇人一手抓住箭杆,轻轻一拔,便将箭矢抽了出来。 再一看箭头,不由松了口气,欣喜道:“当家的莫怕,这是钝头箭哩!” 钝头箭? 汉子停止了哭嚎,接过箭矢仔细打量一番,发现箭头几乎快被磨平了,简直就是个铁坨坨。 之所以能穿透衣裳,也多亏了神臂弩强大的动力。 “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汉子撇了撇嘴,正要把手中箭矢扔掉,忽地发现箭杆上还绑着东西。 取下之后,发现是一张揭帖。 汉子不识字,只得求助婆娘:“欢娘,这上面写的甚?” 妇人父亲曾是裱画匠,虽未进过学,但耳濡目染之下也认得一些字。 接过揭帖,妇人面露喜色道:“当家的,这反贼说自个儿是贫农出身,知晓百姓疾苦,此番攻城,只杀贪官,不会伤及咱们。之所以迟迟未攻城,就是怕伤及无辜百姓。还说等破了城,会给俺么发钱发粮哩!” 听到发钱发粮,汉子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发多少?” “这倒没说。” 妇人摇摇头。 汉子揉了揉背上箭矢射中的位置,撇嘴道:“都是些没影的事儿,反贼说话不能信。” 妇人却反驳道:“俺倒觉得可信,人家特意用的钝头箭,估摸着就是怕伤着咱们。” “你懂个甚……” 汉子正要呵斥,却见隔壁邻居王二鬼鬼祟祟的走过来。 见状,汉子皱眉道:“你来干甚?” 主要是这王二名声不太好,总喜欢干些偷窥寡妇的事儿。 王二却不在意,只见他压低声音道:“街尾老李头家的事儿,你们可听说了?” 妇人来了兴致,赶忙问道:“老李头家咋啦?” “老李头的小女儿被宣化军的丘八糟蹋了,就在家里,当着老李头的面!”王二语气中透着愤慨。 老李头那小女儿,生得颇为俊俏,他眼馋好久了,没成想却被贼配军糟蹋了。 可惜了。 “啊?!” 妇人面色一变,义愤填膺道:“可报官了?” “嘿!” 王二冷笑一声:“报官有个屁用,那些个官老爷只管捞钱,哪在乎俺们的死活。可怜老李头咯,不但女儿被糟蹋,自己反被污蔑私藏反贼,被拿下了大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能这般,怎能这般!” 妇人气的直跺脚。 闻言,汉子疑惑道:“俺记得老李头不是和许都头沾亲带故么,为啥不寻许都头说情?” 王二嗤笑道:“许都头如今自身难保,昨儿个才被打了板子,哪里还能管旁人。” 又聊了几句后,分享了八卦的王二,心满意足的走了。 汉子叹了口气:“哎,如今这群丘八愈发张狂了,这日子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哼!叫俺说,还不如让反贼杀进城,把那些个贪官与贼配军杀个干净!”妇人气呼呼地说道。 汉子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捂住自己婆娘的嘴,呵斥道:“小声些,给那群丘八听了去,俺们就完了。” …… 反贼韩桢,贫农出身,不愿伤及百姓,只诛贪官。 待打进了,还会给城中百姓发钱发粮。 这个信息随着一阵阵箭雨,渐渐在郡城之中传播开来。 若胥吏没有被约束,揭帖根本就传不开。 毕竟神臂弩虽动力强劲,但最远也只能射三百余步,因此只有靠近城墙这一段的百姓知晓。 反应及时,完全能够做到封口。 可因为猜忌,杨敬德虽未对胥吏动手,但也大大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本章完) 0231【迎青州军入城!】 这几日,城中胥吏们的日子不好过,心情便如这三九天一般,冷得刺骨。 上至孔目、押司,下至守门皂吏,一个个兢兢战战,提心吊胆。 可即便如此,府衙的官老爷们依旧没有放过他们,愈发严苛了,一点小小的过错,动辄便打板子。 许都头趴在床上,面色愤慨。 就在前两日,他在向上官禀报差事时,只因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便被安了个不尊上官的罪名,打了二十大板。 好在行刑的是手下兄弟,暗中留了五分力。 否则这二十板子打下去,起码得在床上躺两个月。 但尽管未伤及筋骨,可皮肉之苦难免。 如今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每回如厕都得小心翼翼,否则牵动了伤口,便是一阵钻心的疼。 “明明是那群贼配军惹出的祸,竟打俺的板子。” 许都头越想越气,心中怒意已是积蓄到了极点。 尤其是,昨日老李头的小女儿被宣化军的丘八糟蹋,老李头也被冤枉,拿下了大狱。 整个郡城,谁不晓得老李头和他沾亲带故。 这是在啪啪打他的脸! “许都头,可好些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熟悉的问候声。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妇人面露欣喜道:“当家的,冯孔目来探望你了。” 孔目,乃府衙高级胥吏,又称六案孔目,对标的乃是官员中的司理参军。 俗话说:一孔一目,无不经其手。 由此可见,孔目在胥吏中的地位。 闻言,趴在床上的许都头先是一愣。 要知道,虽为同僚,但他与冯孔目并不熟。 说白了,他一个快班都头,人家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眼。 待回过神,许都头强压下心头疑惑,苦笑道:“多谢冯孔目探望,俺这身子实在下不来床,还请冯孔目勿怪。” 冯孔目摆摆手:“你我二人何需见外。” 见对方一副关系十分密切的表现,许都头心中疑惑更甚了。 妇人端来一杯热茶与干果后,便识趣的离去,顺手还关上了房门。 端着热茶抿了一口,冯孔目面带难色道:“许兄,老李头的事儿不是哥哥不帮,实在是哥哥也自身难保啊。” 许都头受宠若惊,赶忙说道:“冯兄的好意,俺心领了。这会儿大家都有难处,俺岂会不知。” “哎!” 冯孔目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就在今早,王都头被杀了!” “啊?!”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许都头悚然一惊,忙问道:“怎地被杀了?” 县衙有三班,分别是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壮班民壮。 许都头负责统领的便是快班,也就是俗称的捕快。 而冯孔目提到的王都头,统领的是站斑皂吏。 冯孔目说道:“宣化军都虞侯邓杰,看上了王都头的妹妹,想纳为小妾。” 许都头讷讷地道:“俺记得王都头的妹妹,不是早有婚约了么,男方乃是城南的吕秀才,家境殷实,与他妹妹算是良配了。” 一军都虞侯,已经是不小的武官了,按理说是王都头高攀了。 可小妾哪有地位可言,若主家疼爱还好,不疼爱,与婢女几乎无异。 相比之下,吕秀才虽无功名在身,但却是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往后万一高中进士,那便是一步登天了。 孰轻孰重,但凡有点脑子都能分清。 “着哇!王都头自然不愿,因此与那邓杰闹得不欢而散。谁曾想,今日一大早,邓杰便带兵闯入王都头家中,污蔑其与反贼暗中勾结,一刀将其枭首。”冯孔目心有戚戚道。 “私自斩杀一名都头,那群丘八竟嚣张至此?” 许都头满脸不可置信道:“知州就不管管?” “管甚?” 冯孔目嗤笑一声:“宣化军那群丘八手握搜捕反贼的差事,肆意颠倒黑白。而府衙那群官老爷,何曾在乎我等的生死。在他们眼里,你我不过牛马而已,死了再换一个便是。” “唉!” 许都头狠狠一拳锤在床上,心中不免升起兔死狐悲的悲哀。 这次是王都头,那下一次,是否轮到他许都头了? 见状,冯孔目继续说道:“如今府衙官员对我等心怀猜忌,甚至整出了连坐之法,若非还需我等胥吏治理郡城百姓,只怕早就下手,杀之而后快了。” 这个时候,许都头已经品出了味儿。 先是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旋即压低声音道:“冯兄有话便说,我等胥吏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当团结一致才是。” “好!” 冯孔目一拍大腿,等的就是这句话,面色凝重道:“那哥哥也就不绕圈子了。俺在来之前,已与汪押司以及孔都头碰过面,决定投奔韩桢,迎青州军入城!” 许都头心中一凛,皱眉道:“冯兄,那韩桢说的可信否?别到时入了城,反拿我等胥吏的人头安抚百姓!” 有顾忌是正常的,毕竟与胥吏共天下这回事,他还是头一遭听到,心里着实有些发虚。 冯孔目沉吟道:“俺虽未见过那韩桢,但观其这段时日的做派,似乎是个守信之人。更何况,他韩桢入城后,总需要俺们帮忙治理百姓罢?” “好,俺干了!” 许都头犹豫再三,咬牙应下。 事到如今,府衙官员已经将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不答应也不成了。 应下后,许都头苦笑一声:“冯兄,俺如今这副模样,连床都下不得,只怕也帮不上甚么忙了。” 冯孔目轻笑道:“许兄莫要妄自菲薄,稍后伱寻个机会,通知手下捕快,等候命令。” 他之所以来找许都头,就是看中他手下的一帮捕快。 整个三班,只有捕班与壮班有战力,至于站岗的皂吏,不谈也罢。 壮班,统御的便是乡勇弓手。 许都头郑重的点头道:“冯兄放心,俺稍后便通知他们。” 敲定之后,冯孔目起身道:“如今哥哥被宣化军的丘八监视,无法多待,先行告辞了。” “冯兄慢走。” …… 出了许都头家,眼见天色尚早,冯孔目一路来到卓楼。 刚进门,正巧碰上吃完酒的胡显昭一众人。 “卑下见过胡指挥。” 冯孔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赶忙躬身行礼,以此掩饰心虚。 “嗯。” 胡显昭鼻孔朝天,轻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见状,冯孔目也不多言,径直走向二楼。 目视着他的背影,胡显昭朝着掌柜招招手,吩咐道:“将此人盯紧些,若是与陌生人接触,立刻向本官禀报。” 掌柜呵呵一笑:“胡指挥宽心,小的明白。” 当初卓楼开业,打的乃是赵霆的名头,因此无人敢惹。 哪怕近日得知青州陷落,赵霆生死不知,胡显昭也不敢过分得罪。 好在这掌柜也识趣,主动奉上一千贯,让他格外满意。 “对了,这顿酒挂账。” 胡显昭说罢,迈着醉醺醺的步伐,吆五喝六的出了卓楼。 待送走对方后,掌柜不动声色地上了楼。 来到二楼角落的一个包厢门前,不急不缓地敲了三下门。 “请进!” 听着包厢内传来的声音,掌柜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反手关上门,掌柜坐下后,似笑非笑道:“冯孔目可想好了?”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冯孔目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先前所说可是真的,韩县长进了城,便许给俺一个官儿?” 掌柜纠正道:“俺当初说的是暂代,至于能否坐稳转正,全靠你自己。县长治下,讲究能者上,庸者下。便是那些参加锁厅试为官的胥吏,也是六年一任,一年一小考,若考核不合格,任满撤官。” 他这么说,冯孔目心中反而信了几分。 沉吟了片刻,冯孔目警惕的看了一眼房门方向。 见状,掌柜轻笑道:“放心,俺已吩咐了伙计,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闻言,冯孔目这才压低声音道:“俺今日已联系押司与两位都头,此外再煽动一些受害的百姓,勉强能凑出千余人。” “用不着百姓。” 掌柜却摆摆手,正色道:“百姓散漫,且人多口杂,容易泄露消息,只快班与壮班足够了!” 冯孔目皱眉道:“这两班加起来,也不过四百余人,城中可是有三千宣化军。” 掌柜并未说话,只是拍了拍手。 包厢门被推开,伙计打扮的仇牛,大步走了进来。 不待冯孔目发问,掌柜便介绍道:“这位乃是县长麾下斥候营的仇都头,此次行动,由他全权负责。” 冯孔目赶忙见礼道:“原道是仇都头,失礼。” 仇牛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府衙中宣化军几何?” “一百人!” 冯孔目答道。 仇牛闻言,朝他招了招手。 冯孔目立刻会意,凑上前去。 仇牛附耳叮嘱了一阵后,冯孔目面色迟疑道:“仇都头,非是俺不信你,只是这火器真有这般威力?” “这你不必管,你只需记住,点燃之后,能跑多远跑多远。别到时陪了葬,在九泉之下怪俺没提醒你。”仇牛语气中透着自信。 见他这般说,冯孔目也只得点头应下,问道:“何时动手?” 仇牛答道:“明晚!” “这般快?” “夜长梦多,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 当天夜里。 东城墙的墙角上,响起一阵响亮且急促的狗叫。 若仔细倾听,就会发现这狗叫声竟还极有节奏。 叫声足足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在城墙上守城的宣化军喝骂声中,渐渐消停。 城外,距离城墙几十米外的一处枯草丛中,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站起身,三两下便消失在黑夜中。 军营中,一片寂静。 白虎堂内,刘锜捧着一大碗面条,正稀里哗啦吃的香甜。 韩桢则端坐在堂案后方,翻看手中的檄文。 啧!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谢鼎的文采当真是一流。 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用词虽算不得华丽,却透着一股中正之气。 通篇读下来,让人只觉他韩桢造反是理所当然,顺应天命。 合上檄文,韩桢问道:“抄录的副本,可送去进奏院了?” 刘锜三两口咽下面条,答道:“送去了,已刊登在邸报之上,只待咱们与西军交上手,刊登了檄文的邸报,便会发往各路州县。” “嗯!” 韩桢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这几日你辛苦了,好好歇息两天。” “报!” 话音刚落,白虎堂外传来一声高喊。 “宣!” 韩桢说罢,就见一名斥候快步走进大堂,躬身道:“禀县长,卑下方才收到仇都头传出的信号,明夜亥时二刻动手!” 动手? 听到这两个字,刘锜顿时双眼一亮,忙问道:“县长,可是要攻城了?” 韩桢点点头:“没错。” 刘锜连面条都顾不得吃了,起身抱拳,高声请命道:“末将愿做先锋!” “攻城用不上骑兵。” 韩桢瞥了他一眼,而后朝着聂东吩咐道:“明日你领四千步卒,与城外一里待命,听到火器爆炸声,便立刻进攻东城门。” “末将领命!” 聂东抱拳应道。 闻言,刘锜面露失望,重新端起面条,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 …… …… 翌日。 傍晚,一辆满载米粮油盐的牛车,缓缓驶入府衙偏门。 还未进门,便被两名值差的宣化军士兵拦下。 “运的甚么?” 一名士兵大声问道,同时用警惕的目光看向牛车。 赶车的中年汉子笑着解释道:“回军爷,运的乃是米粮,每隔数日便会采购一批。” 胥吏食宿自理,但官员们的吃喝拉撒,基本都在府衙之中。 “奉知州命,凡入府衙之物,皆需盘查!” 那士兵说着,便上前检查。 眼看着士兵翻开一袋袋米粮,即将找到下方的木箱,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赶忙说道:“军爷,这眼看着就日落了,若耽误了老爷们用饭,小的实在担责不起,还望高抬贵手。” 说话间,一把铜钱隐晦的塞入士兵怀中。 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分量,那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摆摆手道:“赶紧去罢。” “多谢军爷!” 中年汉子暗自松了口气,道了声谢后,赶着牛车进了府衙。 一路来到厨房,中年汉子开始卸货。 当搬下一个木箱时,他特意在木箱上拍了拍,叮嘱道:“这是给老爷们采购的酒水,仔细着些,莫要打碎了。” “俺省的!” 一名帮忙卸货的皂吏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抱着木箱走进一处公廨。 时至傍晚,官员们早已下了差,公廨中只有冯孔目与几名书吏还在忙碌。 将木箱放在冯孔目脚步,皂吏并未多说,便匆匆离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夜幕降临。 不知不觉间,三更天的梆子响起。 亥时到了! 冯孔目心中一凛,放下手中的文书,朝着一名书吏使了个眼色。 那书吏立刻起身,走出公廨四下打量了一眼,轻声道:“冯孔目,无人。” “行动!” 冯孔目招呼一声,强压下心头的紧张与忐忑,打开木箱。 只见木箱中,摆放着八个造型怪异的陶罐。 这些陶罐圆不拉叽,罐口用黄泥封上,从中露出一根纤细的纸绳。 “这玩意儿,真有开山裂石的威力?” 冯孔目脑中闪过一丝疑虑。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仇都头了。 将八个陶罐的纸绳拧在一起,他掏出火折子,颤颤巍巍地点燃。 嗤! 纸绳点燃后,立刻发出一声轻响,闪烁着火花。 冯孔目牢记仇牛的话,点燃后,拔腿就跑。 一行五人跑出公廨后,直奔偏门而去。 值差的士兵见他们神色匆匆,正准备上前盘问。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府衙中传来。 (本章完) 0232【雷公爷爷饶命】 方才冯孔目点燃的八个陶罐,与军中寻常火器不同。 寻常火器,引爆的火药只有一根竹管而已,陶罐内剩余的空间,塞满了铁蒺藜。 而方才那八个陶罐,则实打实的塞满了火药,加起来足有四五十斤。 韩桢制造的黑火药,爆炸威力虽比不上后世的硝化棉等猛火药,但差距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威力约莫是TNT的三分之一左右。 这些火药罐,本是韩桢用来炸城墙用的。 只不过实验了几次后,发现威力虽可裂石,但面对十数米厚的城墙,完全炸不动,无奈之下只得放弃。 轰轰轰!!! 大地震颤,耳膜刺痛,好似雷公降世! 还不等冯孔目回过神,一股狂暴的气浪,迎面袭来。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阵惊呼,便重重的摔在地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原本寂静的郡城,在这一刻,瞬间沸腾,陷入无边无际的恐慌之中。 “雷公爷爷饶命!!!” “地龙翻身啦,快跑!” 有百姓四处狂奔,如无头苍蝇。 亦有百姓跪地磕头,祈求雷公饶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孔目摇晃着脑袋,挣扎着爬起身,双眼一阵嗡鸣。 手下四名书吏还躺在地上,满脸茫然。 转过头,借着四处燃起的大火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公廨,只余下一片残垣断壁,上空弥漫的浓厚黑烟,几乎将月光遮住。 “啊啊啊!!!” 再看那两个宣化军的丘八,靠坐在墙边,张着嘴,发出无意识的惊叫。 另一个胸口则插着一根木桩,早已没了声息。 咕隆! 冯孔目咽了口唾沫,不由回想起昨日仇都头交代时,无比郑重的神色。 这哪是火器,这是神罚! “杀啊!!!” “杀狗官,迎县长!!!” 忽地,府衙外传来一阵喊杀声。 冯孔目明白,这是孔都头开始突袭了。 在那四名书吏脸上挨个扇了一巴掌,他大吼道:“不想死就赶紧跑!” 方才火器爆炸声太大了,估计城外几里地都能听到。 府衙遭灾,镇守城门的宣化军定然会驰援。 等下交战,刀枪无眼,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吏,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挨了重重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那些书吏终于回过神,忙不迭的爬起身,跟着冯孔目从偏门逃出府衙。 …… “发生了何事?” 胡显昭从睡梦中惊醒,神色惊骇。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亲兵的禀报:“指挥使,府衙方向先是传来巨响,接着又传来一阵喊杀声,好似是反贼作乱!” 反贼作乱? 胡显昭悚然一惊,赶忙吩咐道:“快,传令都虞侯邓杰,让他调兵驰援府衙!” 交代完,他迅速点燃油灯,开始往身上套铁甲。 …… “杀啊!!!” 孔铨手持钢刀,一马当先的杀进府衙,身后三百壮班弓手,紧随其后。 方才那声巨响,着实把他惊到了。 好在提前得知,这是火器爆炸时的威力,否则只怕也会像那些百姓一般,跪地祈求雷公爷爷饶命。 一路杀进府衙,他们几乎没有受到阻碍与抵挡。 镇守在府衙的百名宣化军,一部分死在了爆炸之下,另一部分侥幸没死,但也被吓破了胆。 唰! 一刀砍在一名丘八的脖子上,孔铨抹了把喷溅在脸上的鲜血,面色狰狞的大吼道:“包围后院,莫要让那些狗官逃脱!” “杀狗官!” 弓手们群情激愤,嘶吼着冲向后院。 这几日的遭遇,让他们恨极了这些狗官。 “你等要造反嘛?” 刚冲进后院,便听一声爆喝响起。 只见杨敬德身着一袭绯红官服,怒视众人。 弓手们竟一时间被镇住,摄于他的气势,停滞不前。 杨敬德心中并未如表现的这般无惧无畏,相反怕的要死。 强压下心头惊惧,他继续朗声道:“宣化军即刻便到,你等现在放下武器,本官只当甚么都没发生过。” 一众弓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伱,心头完全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一声怒骂在众人耳边炸响。 “狗官受死!” 杨敬德悚然一惊,只见一道身影窜出,紧接着便觉腹部一凉。 低头看去,一把钢刀直愣愣地捅进腹中。 不待杨敬德反应,孔铨抽出钢刀,狠狠砍在对方脖子上。 这一刀力气之大,竟直接将杨敬德枭首。 孔铨高举头颅,大声道:“莫要听这狗官胡言乱语,速速杀了其他狗官,只待县长进城,宣化军立刻便会化为齑粉!” “杀狗官!” 受到这番鼓舞,弓手们纷纷回过神,开始捕杀其他官员。 …… 与此同时,卓楼后院中,燃起一根根火把。 百来名捕快,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站在院中,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府衙方向,神色惊惧。 刚刚那声巨响以及大地震颤,着实把这些捕快吓坏了。 哪怕仇牛告诉他们,这是军中火器所致,捕快心中依旧忍不住恐惧。 他们实在想象不到,何种火器,能有如此威力,几如天罚! 仇牛等几名斥候,此刻身着黑漆山纹甲,正在往腰间悬挂火器。 这些火器,与之前冯孔目点燃的不同,虽也是圆形陶罐,可个头小了不少,且陶罐外缠绕着草绳。 草绳的作用,一是方便悬挂在士兵腰间。 其二,则是为了防止在扔出时,陶罐彻底碎裂,导致陶罐内的铁蒺藜散落。 有了草绳缠绕,陶罐即便破碎,也不会散开,保证了火药爆炸时,能将铁蒺藜弹射而出。 张六儿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陶罐,忍不住问道:“军爷,这就是方才召来雷公爷爷的火器?” “不一样。” 仇牛摇摇头,懒得解释。 六个人,每人腰挂五个火器,整装完毕后,便静静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有捕快等不及了,语气忐忑道:“军爷,俺们啥时候出发?” “急甚么!” 仇牛瞪了他一眼。 闻言,捕快们只得沉下心来。 又过了片刻,一阵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从前院的街道上传来。 仇牛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前往府衙驰援的宣化军。 淄川郡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每个城门都有七百余宣化军镇守。 他们人数本来就少,且主力还是捕快,若是强冲,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需得等一部分士兵赶去驰援,配合火器,才有机会拿下。 待到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不见后,仇牛下令道:“出发!” 捕快们神色微微一变,眼中透着紧张与忐忑。 拉开后院偏门,仇牛一马当先,直奔东城门而去。 捕快们则抽出腰间佩刀,扛着门板制作的简易盾牌,紧随其后。 此时,城内一片混乱,他们这群人并未引得注意。 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呵斥道:“你等刁民,速速退去,否则刀箭不长眼!” 仇牛却不闻不问,闷头往前冲。 直到彻底接近城墙后,守城的宣化军才察觉到不对劲。 黑漆山纹甲,以及身后捕快们手中的钢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不好!是反贼!” “敌袭,敌袭!” 宣化军士兵高声大喊。 守在城洞里的宣化军并不多,只有三五十人,剩余的人都在城墙之上。 听到反贼来袭,城楼上的士兵纷纷调转方向,拉弓搭箭,对准下方。 仇牛高喊一声:“竖盾,冲进城洞!” 身后的捕快们,立刻手忙脚乱地举起门板,挡在前方。 笃笃笃! 下一刻,密集的箭雨撞击在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仇牛摘下一颗火器,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嗤! 引线燃烧声顿时响起。 仇牛其实很怵火器,尤其是亲眼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后。 但此时此刻,长久以往的训练,起到了作用。 点燃引线,在心中默数五声后,他对准城洞的方向,用力扔出火器。 啪! 陶罐精准的飞入城洞,砸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不过,陶罐外缠绕的草绳,让陶罐碎而不散,依旧保持原型。 嗤嗤嗤~ 城洞中,宣化军士兵看着脚下的陶罐,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是啥……” 轰!!!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城洞内爆发。 叮叮当当! 紧接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夹杂着惨叫响起。 一十八名宣化军士兵,迎面躺下,口中不断发出哀嚎。 幸存的宣化军,一个个面色惊恐,耳膜传来阵阵刺痛。 城洞空间本就不大,无形中放大了火器的威力。 “怎地了?” “俺也不晓得。” “妖术,定是妖术!” 火器爆炸的巨响,将城楼上的宣化军吓坏了。 他们只看到一名反贼,扔出一个带火星的东西,随后便听到巨响,以及同袍的惨叫。 这不是妖术,是甚么? 还不等他们回过神,又是两个陶罐砸进城洞。 接连两声巨响后,城洞内只余下五名宣化军还站着。 “跑啊!” 他们哪里见过这等诡异可怖的火器,被吓得肝胆俱裂,扔掉手中兵器就往城楼上跑。 “冲!” 趁此机会,仇牛大吼一声。 一众人发足狂奔,冲入城洞之中。 命捕快用门板堵住入口后,仇牛喊道:“快,搅动绞索,把千斤闸升起来!” 绞盘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城楼之上,一名虞侯面色一变:“不好,反贼在开城门!” 然而,三百余宣化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敢下城楼。 刚才那三声巨响,让他们吓破了胆。 正当他们犹豫之时,下方传来一阵高呼。 “城门开啦!” (本章完) 0233【这他娘的是反贼?】 轰轰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夜空下响起。 清一色的黑漆山纹甲,在篝火映照下,散发出摄人的寒光。 反贼,入城了! 一排排玄色盾牌竖起,八面破甲棱的长枪,斜指向天。 后方的弩手,举起神臂弩,对准城墙之上。 聂东骑在马上,神色肃然,高喊道:“放下兵刃,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四千青州军齐齐高喊,汇聚在一起的煞气,几乎快要凝聚成实质。 “咣当!” 城墙上,一名宣化军手中长枪滑落,眼中没有丝毫战意,有的只是惊骇与恐惧。 这哪是反贼,西军怕是都比不上。 几乎没费一兵一卒,东城的宣化军纷纷跪地受降。 之所以如此顺利,先前那三发火器起到了大用作,直接炸碎了这帮宣化军的胆气。 安排两百青州兵收缴兵器,清点战俘后,聂东转头吩咐道:“仇牛!” “卑下在!” 仇牛躬身应道。 聂东问道:“城中局势如何?” 仇牛迅速答道:“南西北三处城墙,各有五百人镇守,剩下一千余宣化军,此刻正在府衙围剿壮班弓手。” “陈虎、王平……你等三人各领八百士兵,夺下城楼。” 聂东吩咐完,大手一挥儿:“其余将士,随本都统前往府衙!” “得令!” 四千将士齐齐高喊,眼中透着兴奋的光芒。 憋了这么久,总算可以立功了。 …… …… 府衙中,充斥着烟熏火燎的气息。 喊杀声汇聚在一起,似要冲散头顶上方的浓烟。 三百余弓手,死伤大半,如今只余下一百出头。 好在他们占尽地利,只需守住府衙前院的大门,以及后门就行。 孔铨身先士卒,提刀挡在府衙大门前,左劈右砍,端的勇猛。 没点本事,哪能当上壮班都头。 毕竟,都头还担着教头的职责,需教导弓手武艺,指挥操练。 哪怕是刘勇,也会耍几手像模像样的刀法。 再一次打退宣化军,孔铨趁机跳回后方歇息,几名抬着木板的弓手立刻顶在前方,以防对方再次放冷箭。 事实上,死伤的弓手基本都是折在强弩上,他们没有铁甲,只有少数人披着竹甲。 可竹甲能挡弓箭,哪里能挡得住强弩。 简单包扎了一番肩头的伤口,孔铨口中高喊:“弟兄们守住,快班已去夺取城门,青州军一旦进城,咱们就有救了!” 青州军如今便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府衙外的胡显昭,此刻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了。 一千二百宣化军,竟被三百余弓手挡住了一刻钟,这让他如何能不气。 过了这么久,只怕杨知州等一众官员,已经身首异处了。 都虞侯邓杰提议道:“胡指挥,这帮弓手冥顽不灵,不如用火攻,一把火烧了!” 火攻? 胡显昭转头瞥了他一眼,抬手就是耳光。 啪! 这一巴掌不可谓不重,只见邓杰脸上顿时浮现起一个红掌印。 胡显昭怒骂道:“你他娘的猪脑子啊,想死别拉上本官!” 火攻? 开什么顽笑,他哪敢赌杨敬德这些文官有没有死绝。 万一有一个文官,哪怕只是个九品的曹官没被反贼杀死,结果死在了他放的火下,那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邓杰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赶忙认错:“胡指挥恕罪,属下方才被猪油蒙了心。” “哼!” 胡显昭冷哼一声,没好气地下令道:“莫要停下,继续进攻,他们没多少人了。” 轰轰轰! 就在这时,大地微微颤动。 一阵阵响亮且整齐的步伐,从街道尽头传来。 胡显昭先是一愣,旋即面色大变。 反贼入城了! 果然,借着明亮的月色,只见街道尽头出现一道道黝黑的身影。 “快快快,列阵,列阵!” 胡显昭此刻也顾不得府衙中造反的弓手,神色慌张的指挥手下列阵。 待到宣化军勉强摆好阵型,反贼距离他们已经不足百步。 冰冷的玄甲下,是一双双杀意沸腾的眼睛。 扑面而来的煞气,让胡显昭呼吸一滞。 眼见反贼一步步逼近,邓杰赶忙下令道:“弩手放箭,快放箭!” 一声声布帛撕裂声响起,密集的箭雨从军阵后方射出。 然而,青州军将士丝毫不惧,前排盾兵举起手中大盾,组成一面盾墙,挡下大部分箭雨。 偶有几根箭矢飞入人群,也被厚重的铁甲弹开,伤不到分毫。 “步人甲?” 当看清这些反贼身着的铁甲时,胡显昭忍不住惊呼出声。 竟然是步人甲! 关键还不止一副两副,而是成百上千副。 “弩手准备,上重箭,仰角两分三寸,抛射!” 唰! 一百幅神臂弩齐齐斜指天空。 “放!” 铮! 弩机转动时的清脆响声,在夜空下回荡。 宣化军前排的盾兵,慌忙举起盾牌,可却并未起到效果。 神臂弩强劲的动力下,抛射的箭雨,在夜幕下划过一道弧线,径直落在宣化军后排的弩手上。 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充斥在所有人的耳中。 胡显昭亲眼看到,身旁一名亲兵,被一根抛射的箭矢击中,直接贯穿胸口,当场毙命。 要知道,他这个亲兵穿戴的乃是重甲,而对方采用的还是威力相对较小的抛射。 邓杰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道:“神……神臂弩!” 百步外,抛射还能贯穿重甲的,也就只有神臂弩才能做到。 又是步人甲,又是神臂弩,这他娘的是反贼? 只一轮抛射,宣化军便损失了几十人,也让胡显昭彻底没了战意。 此时此刻,他心中已有了退意。 轰轰轰! 整齐划一的沉重步伐,如同鼓声般,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宣化军所有人的心头。 这一次,聂东没有选择鱼鳞阵或锋矢阵。 军械与战力双重碾压之下,只需维持常规阵型,一路横推就行。 咕隆! 顶在前排的盾手和枪兵,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中满是惊惧。 眼见有士兵开始后退,胡显昭大吼道:“不要后退,顶上去!临阵脱逃者,斩!” 话虽这么说,但他自己却架马往后撤了两步。 近了,越来越近了! 轰! 双方军阵撞击在一起,短兵相接。 噗嗤噗嗤! 一根根长枪,如刁钻的毒蛇,顺着宣化军盾阵的缝隙刺入。 八面破甲棱的枪头,狠狠刺穿铁甲,捅入身躯。 反之,宣化军的长矛长枪在面对满挂的步人甲时,却进不得分毫。 潜藏在盾手后方的重斧手,抓准机会,挥动手中巨斧,狠狠劈在盾牌上。 重斧自然是劈不开包有铁皮的盾牌,但那蛮横的巨力,却震得盾手虎口撕裂,双臂酸麻。 只一瞬,宣化军的前排便崩溃了。 青州军以摧枯拉朽的碾压之势,击溃了宣化军的军阵,甚至连火器都没来得及用上。 胡显昭见势不妙,立即调转马头,带着亲卫撒腿就跑。 见状,一名都头提议道:“聂都统,那逃跑之人应当就是宣化军指挥使胡显昭了,是否遣人去追?” 聂东摆摆手,毫不在意道:“用不着,其他三处城门想来已经拿来,他跑不了。” 闻言,那都头撇撇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哎,又少了一次立功的机会。 若是能擒住对方,妥妥地二等功倒手。 可惜了,不知道又会便宜哪个狗东西。 士兵溃败,主将临阵脱逃,这场战斗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结束。 不多时,一名随军书记上前禀报道:“禀都统,我军六人轻伤,无人阵亡。斩杀宣化军四百二十六人,俘获八百零五人。缴获长枪长矛五百余一柄,重甲三百二十六副,强弩……” “嗯!” 聂东点了点头,而后朝着府衙喊道:“出来罢!” 下一刻,孔铨战战兢兢的领着弓手们,从府衙中走出。 先是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宣化军战俘,又看了眼身披步人甲的青州军将士,孔铨心中的敬畏更甚了,躬身道:“小的孔铨,乃是府衙壮班都头,见过将军。” 聂东居高临下的问道:“杨敬德等人呢?” “禀将军,杨敬德这一众狗官,已经被小的斩杀。” 孔铨说着,朝着手下招招手。 弓手会意,立刻拎着一筐筐麻袋走来。 孔铨指着麻袋道:“共计六十八颗人头,俱都在此!” 眼见孔铨浑身浴血,定然是经过一番激战,聂东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轻笑道:“孔铨是吧,你此番做的不错,勇气可嘉。县长治下,向来是有功必赏,伱放心,少不了你的赏赐!” “多谢将军!” 孔铨心头大喜,赶忙再度躬身致谢。 聂东目光越过孔铨,落在那群弓手身上:“至于你等,也尽皆有赏赐。战死的弓手,同样会给其家人发放抚恤。” “多谢将军!” 弓手们面色一喜,纷纷道谢,心头只觉得这次造反跟对人了。 孔铨殷勤道:“将军一路劳累了,不如下马在府衙歇息片刻。” 他却不知,这一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聂东淡淡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暂且将府衙封存,不许任何人进入。” 县长未至,这府衙是他聂东能进的? (本章完) 0234【县长来了,青天就有了!】 轰轰轰! 夜幕下,充斥着喊杀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火器爆炸的巨响。 郡城百姓躲在家中,心中又惊又惧。 先有雷公降世,后有反贼入城,今夜对城中百姓来说,着实惊吓过多。 渐渐地,喊杀声平息了。 反贼被打退了? 又或是,宣化军败了? 百姓们不得而知,但却没人有胆子出来查看。 最纠结的是城中富商大户,他们一方面希望反贼被打退,另一方面又巴不得杨敬德等一众贪官和宣化军的丘八死。 “禀都统,三处城门尽皆拿下,我军阵亡两人,重伤十六人,轻伤六十。杀敌六百余,俘敌八百余。” 听着随军书记的禀报,聂东皱起眉头,责问道:“伤亡为何如此之大?” 阵亡两人,重伤十六人,若换做旁的军队,如此小的阵亡只怕会欣喜若狂。 但聂东心中却没有丝毫喜色。 要知道,对上宣化军,他们军械与战力几乎是碾压之势。 前排盾手、枪兵、以及重斧手皆披步人甲,又有神臂弩、火器这两样大杀器。 即便如此,还有近百人的伤亡,他接受不了。 随军书记面色犹豫,迟疑道:“卑下已调查过,阵亡的两名将士,非是死于敌军之手,而是火器操作不当。” “……” 聂东一阵默然。 这就没法子了。 县长早先也说了,火器威力虽强,但因工艺不足,一旦操作不当便会伤及己身。 片刻后,聂东吩咐道:“阵亡将士火化了,收好骨灰,待战事结束,再送归故里,抚恤也定要发到他们家人手中。” 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卑下省的。” 随军书记郑重地点点头。 聂东继续吩咐道:“将战俘押送到军营,此外令人将城中大夫寻来,为受伤将士们疗伤。” 这时,仇牛带着一众胥吏走来。 仇牛介绍道:“聂都统,此人乃是府衙孔目,名唤冯仑。” “见过聂都统。” 冯仑躬身作揖,神色恭敬。 火器之威,让他对青州军敬畏到了极点,不敢生起半点小心思。 聂东开口道:“你且率领胥吏安抚城中百姓,待明日县长入城,再行赏赐。” “小的领命。” 冯仑应下后,立刻安排各曹胥吏安抚百姓。 …… …… 朝阳初升。 整片大地,被一层薄霜笼罩。 韩桢身着龙纹黑光铠,端坐于战马上,身后是老九统御的百名骑兵。 骑兵营乃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而这百人,又是从骑兵营精挑细选的精锐。 一个个体型彪悍,气质凶猛。 这段时间下来,老九已渐渐适应了亲卫的身份。 虽不如魏大、聂东这些兄弟威风,但他心里知足了。 亲卫虽官位不高,但却是心腹。 以县长的性子,往后定然不会亏待自己。 东城门洞开,两排青州军将士整齐列在大门两旁,精神抖擞。 “见过县长!” “嗯。” 韩桢微微颔首,骑马进入城门。 郡城街道极为冷清,尽管昨夜冯仑带着胥吏们挨家挨户的安抚过,可对于反贼,百姓心中天然的恐惧。 只敢躲在家中,透过门缝与窗户,悄悄打量反贼。 府衙外的街道上,冯仑一夜未睡,但此刻却没有丝毫睡意,反而神采奕奕。 八百余名胥吏迎着寒风,静静站在他身后。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传来。 “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打起精神,循着马蹄声的方向看去。 只见街道尽头,一群钢铁骑兵迎面而来。 为首之人,身量高大,本就英武的面庞在龙纹黑光铠的衬托下,霸气无匹。 一双眼睛锐利如剑,冯仑等人不由挪开目光,不敢与其对视。 架马来到众人身前,目光扫视一圈,韩桢居高临下道:“冯仑何在?” “小的在!” 冯仑心头一惊,赶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打量了他一眼,韩桢朗声道:“此番进城,你为头功,赏钱千贯,暂代知县司录参军一职。” 先前说了,孔目对标的就是司录参军,掌六曹胥吏,公诉婚嫁、税收出纳、文书账目等皆过其手。 所以,让他暂代司录参军,属于完美平替了。 冯仑心头狂喜,高声致谢:“多谢县长,下官必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一千贯钱,说实话他看不太上,做了这些年的孔目,每年光是下头的孝敬钱都不少,外加一些灰色收入,一年到头也能有两三千贯。 让他惊喜的是司录参军这个职务,原本以为能赏自己一个小小的九品曹官就不错了。 结果对方一出手,就是司录参军,府衙的三把手。 虽只是暂代,但那掌柜事先保证过,若做的好,未必没有转正的可能。 韩桢继续唤道:“孔铨何在?” “小的在!” 孔铨面露惊喜,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 韩桢吩咐道:“作战奋勇,斩杀贪官,赏钱八百贯,暂代县尉一职。” 孔铨面色潮红,大吼道:“多谢县长大人,小人定不负县长所望!” 一句县长大人,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后方一众胥吏非但没有流露嘲讽之色,反而一脸羡慕。 喊声大人怎么了,那可是县尉啊! 若能当官,让他们当众喊阿爹都不带眨眼的。 “余者皆有赏钱。” 韩桢说罢,在一众胥吏的千恩万谢中,翻身下马,迈步走进府衙。 昨夜大战后,府衙便被聂东下令封锁。 此刻,满地的血迹与尸体随处可见,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烟火气息,以及火药爆炸残留的气味。 一路来到大堂,韩桢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堂案后方,吩咐道:“孔铨,遣弓手将府衙尸体处理干净,清洗一遍。” “下官领命!” 孔铨高声应道。 此刻,他只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似乎就连寒风都暖和了不少。 韩桢继续吩咐道:“冯仑,清查府衙一众官员的资产,封存府库,稍晚些发放赏赐。” “是!” 冯仑应下后,转身便要走。 “慢着。” 韩桢叫住他,叮嘱道:“顺便通知城中百姓,今日午时,将于法场斩首胡显昭等一众宣化军将领,以泄民愤!” 根据仇牛的汇报,这些天宣化军将百姓与富商大户祸害的不轻,恨不得生啖其肉。 当众斩首,定能俘获一大波民心。 再发些钱粮,那他韩桢在郡城百姓心中,就是活菩萨。 冯仑立刻会意,点头道:“下官明白,百姓苦宣化军久矣,届时定会前来围观。” …… 很快,午时斩首宣化军丘八的消息,在一众胥吏的推动下,如插上了翅膀般。 原本还躲在家里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只为亲眼看到宣化军丘八被斩首的一幕。 他们心中实在恨极了! 有些甚至提前一个时辰,搬着板凳来到法场,占据前排的位置。 哪怕鼻子被冻的通红,也不肯挪一下。 没法子,不早点来根本抢不到位置,否则就只能看到一个个后脑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法场附近汇聚的百姓越来越多,最终形成黑压压的一片人海。 眼瞅着接近午时,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高呼。 “来了来了!” 紧接着,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劈开的河水,从中向两边褪去,显露出一条通道。 一队身披黑漆山纹甲的青州军士兵,带着摄人的煞气,在前方开道。 紧接着,韩桢骑在战马之上,身后是一群骑兵亲卫。 后方,一共八辆囚车,押送着胡显昭、邓杰等宣化军将领。 囚车一出现,围观百姓顿时群情激愤。 怒骂者有之,嚎哭着有之,更有甚者扔出早已准备好的石头。 砰! 邓杰不走运,被一块石头砸中额头,顿时鲜血长流,疼得他呲牙咧嘴。 见到这一幕,围观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韩桢并未阻拦,任由百姓发泄怨气。 这股怨气若是憋在心里,往后指不定会闹出甚么事儿。 青州军士兵来到法场后,立刻散发,将法场团团围住。 韩桢翻身下马,登上高台,端坐在一副堂案后方。 胡显昭等八人,面色木然的被压上法场。 人在经受超过阈值的恐惧后,反而会表现的很麻木,甚至疯癫。 此刻的胡显昭,便已有疯癫的迹象,只见他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嘴角挂着一抹傻笑。 负责行刑的刽子手,擦拭着手中的鬼头大刀。 砍头是一门手艺活。 讲究快准狠,一刀下去,人头落地,刀口还需平整。 若是砍歪了,或力道不够,那便是学艺不精。 今日天气不错,虽有些寒风,但日头猛烈。 随着日晷上的针影缓缓移动到午时,韩桢高声道:“午时已到,斩!” 这一声爆喝,如响雷般在胡显昭等人耳边炸响。 这会儿,胡显昭终于回过神了,神色惊恐,不断扭动身子挣扎,同时口中喊道:“饶命,饶命啊!!!” “这位爷,该上路了!” 刽子手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而后端起一碗酒,淋在刀刃之上。 古时讲究一个死者为大,所以甭管囚犯是甚么身份,刽子手在挥刀前,都会客客气气的尊称一声。 当然,这其中可能还有一些禁忌,那就不得而知了。 唰! 一道寒光闪过。 胡显昭的人头应声而落,脸上维持着惊恐的表情。 下一刻,一道血柱从平整的断口处喷涌而出。 “好!!!” “杀得好!” “这狗贼该死!” “青天大老爷!” 这无比血腥的一幕,非但没有让百姓们感到恐惧,反而拍手称快,一个个陷入狂热之中。 今日来法场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家里遭了灾,被丘八祸害的不轻。 还有一小部分,则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不嫌事大。 擦了擦刀刃上的血迹,刽子手来到邓杰的身后。 亲眼目睹胡显昭被枭首,又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邓杰已是恐惧到了极点,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嘶吼。 忽地,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这厮裆部一片狼藉,竟是被吓得屎尿齐出。 唰! 又一道刀光闪过,人头跌落。 “好!” 百姓们再度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连砍完八颗脑袋,刽子手朝韩桢行了一礼,随后用红布将鬼头大刀包好,退到一边。 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八具无头尸体,韩桢缓缓站起身,朗声道:“先前的揭帖,想必你等都看了。我同伱们一样,原本也不过是一介贫苦百姓,家中几亩旱田,艰难度日。若非贪官相逼,此刻只怕还在为过冬发愁。” “所以,你等疾苦,我心中明白。我韩桢在这里起誓,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们过苦日子。明日府库放粮,每家每户可领一百文钱,一斗米粮。钱粮虽不多,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望大家能过个好年节!” 话音落下,法场一片寂静。 短暂的安静过后,百姓们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青天大老爷啊!” 进了城,非但没有骚扰他们,还当众杀了祸害他们的贪官与丘八,并且还给他们发钱发粮。 这哪是反贼,这是活菩萨啊! 别看这些百姓住在郡城里,可日子却并不好过,这几年的苛捐杂税愈发沉重。 前几个月征收的丁身钱,更是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油水。 眼下有了一百文钱,一斗米粮,足以让他们过个好年了。 “天寒地冻,且回家罢。” 韩桢说罢,在百姓们的千恩万谢下,骑上战马离去。 一百文钱而已,并不多,算上米粮也才不过三四万贯,却能瞬间俘获民心,这笔买卖,端的是划算。 再说了,又不用花他的钱。 回到府衙中,冯仑早已等候在大堂。 “县长,官员们的家资已尽数抄没,冲入府库。这是整理的账本,请县长过目。” 冯仑说着,恭敬的将一本账本呈在堂案上。 接过账本,韩桢随意的翻动着。 抄没的浮财,共计二十二万贯,府邸、商铺若干,折算之后价值十几万贯,此外田产六万余亩。 淄州到底是比不上益都富饶,府衙一众大大小小的官员加起来,竟才这么点资产。 犹记得,赵霆一个人献出的田地,就有两万余亩。 至于冯仑是否贪墨,韩桢相信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当了这么些年的胥吏,钱和官儿,哪个更重要,冯仑会分不清楚? 别说贪墨了,就是这会儿韩桢让他捐出全部家当,他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合上账本,韩桢吩咐道:“我已许诺百姓,明日发放钱粮,每家每户一百文钱,外加一斗米粮。此事交予你了,莫要让我失望。” 冯仑正色道:“县长宽心,下官定然办的漂漂亮亮,保证不会有胥吏敢克扣分毫。” 他就是胥吏出身,下面那些人的小手段,心里门清儿。 所以,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根本不可能。 “此外,胥吏改制……” 接着,韩桢将胥吏改制的一系列措施,详细说了一遍。 冯仑听的双眼放光,神色敬佩道:“县长高瞻远瞩,如此一来,便能一扫胥吏散漫狡诈之风气。下官在这里,代府衙胥吏们多谢县长。” 韩桢挥挥手:“少拍点马屁,多干点实事,去罢。” “下官告退!” 冯仑转身离去,同时心中暗暗决定,待下了差,便将手下的灰色产业全部断了。 从县长要整顿胥吏来看,已经透露了一个明显的讯息。 好好当差,钱不会少了你们。 不说大富大贵,却能保证养活一家老小,衣食无忧。 如果还不知好歹,估摸着就会下狠手了。 念及此处,冯仑脚步不由快了几分。 (本章完) 0235【攻城!】 昏暗的天空下,一支大军默默行进在官道上。 韩世忠骑在战马上,面色阴沉。 一旁的杨惟忠见状,问道:“良臣何故于此?” “都统,俺就是不服。” 韩世忠恨恨的道:“明明是我二人定计谋划,却只给了三万兵马攻打禹城,城中可是有十几万张迪残部啊。他辛兴宗率两万兵马在高唐以逸待劳,美其名曰支援,可实际上就是想捡现成的功劳。” 禹城与临邑,都驻扎了大批反贼。 西军兵分两路,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 但具体怎么分兵,这其中却大有讲究。 按理说,临邑城中只有六万余反贼,且在天寒地冻中,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几乎已经废了一大半。 还能拿得动刀枪作战的反贼,十不存一。 只需派遣两三万西军,配合军中战俘做先驱,便能轻松拿下。 反倒是禹城,早早地便聚集了十几万张迪残部,这些反贼修养多日,各个都是能战之辈。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可梁师成却只给了杨惟忠三万兵马,外加五万战俘。 若是野战,三万打十几万,韩世忠根本不虚,但攻城就不一样了。 哪怕双方战力、军械差距巨大,可想要打下十几万人坚守的县城,却极其艰难。 而待在后方的辛兴宗,明显是打算摘桃子。 待到双方筋疲力竭,损兵折将之际,再率两万兵马亲至,一举攻下临邑,夺得头功。 一如当初南征方腊之时,想他韩世忠历尽千辛万苦,将生死置之度外,孤身潜入清溪峒,活捉了方腊。 结果,辛兴宗却当着他的面,将这泼天的功劳抢走。 韩世忠越想越气,一拳砸在马鞍之上。 杨惟忠温声安慰道:“良臣需知为将者,当先治心。战场之上,最忌心浮气躁。梁相公有此安排,定有其思虑。” 对这位后辈,他格外欣赏。 武艺高强,彪勇善战,最难得的是极有天赋,于战阵一道,常常一点就通,并举一反三。 多多历练,未来定然能独当一面,威震一方。 “哼!” 韩世忠反驳道:“有甚思虑,之所以如此,不就是因为辛兴宗乃童贯心腹么。都统忘了南征方腊之事?” 闻言,杨惟忠一阵默然。 平定叛乱,本该使雷霆手段,迅速将其扑灭,一战定乾坤。 如此一来,便能震慑宵小。 若辛兴宗与他们合兵一处,绝对可以赶在年节之前,平定济南府的一众反贼。 可结果西军内部却因功劳之事,勾心斗角。 忽地,一点冰凉自手背上传来。 杨惟忠微微抬起头,只见天空中开始飘落点点雪花。 “下雪了!” 韩世忠喃喃自语。 杨惟忠深吸一口气,高声吩咐道:“命骑兵营在前踏雪开道,命吴玠统五千步卒殿后!” 大军行进,是有讲究的。 正常情况下,是由步兵在前开道,统帅坐镇中军,其次就是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最后才是骑兵营。 若遇大雪天气,就会换成骑兵营在前,踏雪开道,分出一部分步卒殿后。 不管怎么样,永远不会将辎重车队孤零零的落在最后面。 雪越下越大,整片大地很快变成白茫茫一片。 …… 李黑虎看着门外的大雪,微微出神。 就在这时,孙志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大当家,方才探子来报,刘光世率领的左路大军,已进入临邑境内,属下估摸着休整一两日后,只待大雪一停,便会开始攻城。” 李黑虎回过神,问道:“杨惟忠呢?” “杨惟忠率领的右路大军还在路上,按照大军行进的速度,最迟后日就能赶到禹城。”孙志答道。 闻言,李黑虎沉吟道:“高托山手下一群残兵,撑不了多久,只希望老七与老九能多抵挡一阵子,为我们拖延时间。” 高托山挡不了西军,他们心里早就知道。 之所以接纳他们,不过是当作炮灰用罢了,这一点高托山自己也心知肚明。 而在临邑后方,相距不过三十里的新市镇,才是真正阻挡西军之所。 新市镇虽只有一万黑山贼镇守,但战力却远不是高托山之流能比,军械也更为齐全。 纵使西军能拿下,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禹城,则是关乎胜负的主战场。 “急报!” 忽地,府衙外传来一声高叫。 大堂中的几人心中一凛,孙志高声道:“进来!” 下一刻,一名鹞子急匆匆跑进大堂,抱拳道:“禀大当家,今日一早,张进派遣五万人出城,半途伏击杨惟忠率领的西军!” “甚么?” 孙志等人面色大变,齐齐惊呼。 李黑虎面色阴沉,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谁允许这蠢货自作主张?” 张进乃是张迪的堂弟,张迪身死后,这厮便率领残部难逃,躲进了梁山泊。 前阵子,李黑虎派人暗中联络,两方一拍即合。 于是,张进带领残部入驻禹城。 在原本的计划中,禹城就是个诱饵,十几万人固守之下,西军一时半会拿不下。 利用禹城拖住西军右路大军,待对方攻城之际,李黑虎则率精兵突袭。 届时,张进趁势反攻,前后夹击之下,哪怕西军彪悍,也只有溃败的份儿。 西军右路大军一败,他们便可整合军力,北上驰援新市镇,与西军决一死战。 现在,张进竟擅自行动,极有可能导致先前的布置,功亏一篑。 “五万反贼,伏击三万西军,呵!” 孙志气极反笑,真不知是该夸张进勇猛,还是骂他猪脑子。 这蠢货是忘了张迪怎么死的了么? 竟敢和西军野战! 别说你五万人了,当初张迪最巅峰时二十余万人,还不是被刘光世几万人打残。 寅先生皱眉道:“当务之急,是将伏击的五万人叫回来,不能平白浪费战力。” “来不及了。” 李黑虎摇摇头,冷着脸道:“今早出发,又是轻装上阵,只怕这会儿已经与西军交上手了。” “哎!” 寅先生叹了口气。 如今,他们也只能希望那五万人少死一些。 …… …… “杀啊!!!” 白雪覆盖的山谷中,无数反贼从官道两旁的山中俯冲而下。 喊杀声汇聚在一起,似乎将满天大雪都冲散了。 杨惟忠端坐于中军马背之上,面色并无慌张,吩咐步卒摆开军阵后,沉声道:“韩世忠!” “末将在!” 韩世忠抱拳应道。 杨惟忠下令道:“现命你领骑兵营突围,伺机而动。” “末将遵命!” 韩世忠也不废话,立刻打马赶往前军的骑兵营。 西军骑兵并不多,杨惟忠统御的右路大军只有一千骑兵,且还都是轻骑。 骑兵一旦被围困,战力将会大跌,只有跑起来的骑兵,才能发挥真正的战力。 突围之后,游弋在外,伺机而动,才是正确的。 轰隆隆! 马蹄奔腾声响起,韩世忠一马当先,率领骑兵营冲出重围。 这支一千人的骑兵显得并不起眼,如潮水般的反贼,嘶吼着朝官道上的大军冲去。 不得不说,得益于这场漫天大雪,遮盖了脚印,遮掩了西军探子的视野,张进麾下这群反贼的突袭很成功。 但他们面对的,是整个大宋最精锐的西军,统帅更是威震西北的杨惟忠。 在一阵阵金鼓声中,近三万步卒摆出龟背阵,盾手竖起大盾,顶在最前方,一杆杆长枪架在盾牌之上。 噗嗤! 第一个冲到阵前的反贼,瞬间被三五杆长枪扎穿身子。 身上的竹甲,根本无法抵御带有破甲棱的枪头。 然而,却无人在意。 下一秒,成百上千的反贼蜂拥而至,如潮水般重重拍打在西军组成的阵型之上。 喊杀声、惨叫声、嘶吼声……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杨惟忠端坐马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同时脑中已经开始思虑接下来的局势了。 另一边,突围之后的韩世忠,并未远去,而是率领一千骑兵,不断在战场外围游弋,左突右奔,采用风筝战术不断射杀反贼。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便早早结束了。 意识到西军是块硬骨头后,反贼们便一哄而散,丢下三千余具尸体后,向着四面八方逃走。 见状,吴玠提议道:“都统,这些反贼应该是驻扎禹城的张迪旧部,机会难得,不如末将领兵,将其一网打尽!” “穷寇莫追,山高林密恐有伏兵。” 杨惟忠摆摆手,否决了这个提议。 吴玠点点头,不再多言。 抬眼看了看愈发昏暗的天空,杨惟忠吩咐道:“着随军书记统计伤亡,吩咐士兵就地扎营。” “得令!” 吴玠抱拳应道,转头离去。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韩世忠一手架马,一手持弓飞奔而来。 来到近前,他放缓马速,问道:“都统怎么不追?末将方才已遣斥候查探过,附近并无伏兵。” 这些反贼跑得忒快,他还没杀过瘾呢。 杨惟忠趁机教导道:“将帅者,要学会把目光放长远,切莫在乎眼前的得失。天黑雪厚,即便追上了也不过多杀千把人,平白浪费时间,于大局无益。” “末将明白了。” 韩世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 淄川。 韩桢占了郡城后,并未住在城中,而是一直待在军营里,一边等候小武与魏大汇合,一边操练士兵。 同时,吩咐郡城中的匠人加急制作爬犁。 百姓若闲来无事,也可制作,按照五百文一架的价格收购。 这可把城中百姓高兴坏了。 爬犁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会些木匠手艺的人都能做。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整片大地白茫茫一片,积雪足有两尺厚。 一脚踩下去,积雪能淹没到大腿。 如此厚的积雪,若没有爬犁的话,大军一天下来怕是连十里路都走不了。 第五日。 雪虽停了,可却没有放晴,天空依旧阴沉。 在呼啸的寒风中,魏大终于来了。 白虎堂内,魏大高声道:“末将幸不辱命,长山、邹平二县均已拿下。” 韩桢安抚道:“魏都统辛苦了,且喝碗热汤,驱驱寒意。” 接过士兵递来的大骨汤,魏大坐下后,小口小口喝着,满脸享受之色。 一碗香气四溢的热汤下肚,魏大只觉腹中暖洋洋的。 韩桢问道:“长山县主簿吴道敏,没杀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答应了吴怜儿,那就得办到。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马三狗的脸面,还是要照顾的。 “没有。” 魏大摇摇头,解释道:“此人倒是有些文人风骨,末将领兵杀进县衙时,他一心求死。不过看完信件后,便哀求末将送他去临淄。末将便让其带上浮财家眷,命弓手乡勇护送他去临淄了。” “此事你做的不错!” 韩桢面露满意之色。 这时,一旁的刘锜出声道:“县长,如今魏都统已回来了,俺们何事出兵?” 韩桢沉声道:“三日后出兵!” “得令!” 众人双眼一亮,齐齐高呼。 …… …… “咚咚咚!” 沉重响亮的鼓声,在战场中回荡。 战俘们身披竹甲,手持兵刃,顶着寒风,悍不畏死的冲向禹城。 这些战俘,是之前俘获的高托山部将。 梁方平向他们许诺过,若能斩首一级,以往的罪责便一笔勾销,重新放归田间。 正因如此,这些战俘才会表现的如此勇猛。 冬日攻城,有利有弊。 深厚的积雪与寒冷的天气虽让士兵们行动迟缓,但护城河也被冻上了,大大减缓了攻城的难度。 同时,守城一方泼下的金汁与沸水,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一架架云梯,被战俘们竖起,靠在城墙之上。 在后方一阵阵箭雨的掩护下,战俘们将刀柄咬在口中,手脚并用,顺着云梯往上冲。 砰! 一块巨石从城楼上砸下。 一名战俘不幸被砸中,当场毙命,巨石下落时,连带着又砸中三人。 有战俘冲上了城墙,还不等站稳,瞬间便被七八柄长枪捅穿。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砖石上,眨眼间就被冻成坚冰。 (本章完) 0236【遭遇西军(二合一)】 杨惟忠站在黄土夯成的高台上,目光紧紧盯着数百米外的城楼战况。 这已经是西军第三次攻城,前两次都不足一个时辰,便匆匆结束了。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攻城之法,只有万不得已之下,才会为之。 这一点,任何一个合格的将领,心中都非常清楚。 但偏偏杨惟忠却制定了这个计策,将一众反贼从山中全部赶到济南府,来打一场攻坚战。 为何? 无他,没人比西军更懂守城! 与西夏前前后后打了一百多年,西军有着无比丰富的守城战经验。 而令西夏人胆寒的平夏城之战,以及后来的寨堡战术,均是出自杨惟忠之手。 毫不夸张的说,论野战,他或许不如韩世忠、张俊等人。 但若论攻坚战,他自问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当一个顶级的守城将领,转换身份,成为攻城一方时,丝毫不比守城差。 又观察了一阵,杨惟忠下令道:“鸣金收兵!” 铛铛铛! 急促的金鼓声响起,攻城的战俘们顿时如潮水般褪去,留下满地的尸体。 “哈哈哈!” 城墙之上,守城的张迪残部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又一次打退了西军的攻势,确实值得庆祝。 甚至有的守军,当众脱下裤子,朝着城下撒尿,意图挑衅。 见到这一幕,杨惟忠神色不变。 通过前三次攻城,耗费了两千余战俘的性命,他已经基本摸清了城中守军的调度规律,以及薄弱点。 对方守将无甚才能,调度混乱,毫无章法,完全仗着人数多而已。 回到主帐,杨惟忠开始下令。 “吴玠!” “末将在!” 拥簇在他身旁的吴玠赶忙抱拳应道。 杨惟忠吩咐道:“整军备战,今夜子时,攻城!届时,本都统会在其他三处城墙施压,你亲率五千精兵,乔装打扮成战俘,夺取东门。” “得令!” 吴玠高声应道。 交代完,杨惟忠又将目光挪向一旁的韩世忠。 “韩世忠!” “末将在!” “命你率骑兵营,着三千步卒,轻装上阵,即刻启程,务必在午夜前赶到二十里外的山神谷,阻击可能会来驰援的黑山贼!” 换位思考,倘若他是黑山贼,怎会放过突袭西军的机会。 山神谷乃是历城至禹城的必经之地,一千轻骑外加三千步卒,只需守住山谷隘口,便能阻挡万人大军。 韩世忠抱拳道:“末将领命!”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却被杨惟忠喊住。 “良臣,黑山贼不可小觑,千万莫要轻敌。” “末将省的。” 韩世忠郑重地点点头。 目视韩世忠离去的背影,杨惟忠面色凝重。 不知为何,自打来到禹城后,他心中的那份不安愈发浓重了。 这种直觉,并非第一次出现了。 以防夜长梦多,所以他才急迫的想打下禹城。 一旁的吴玠察觉到异样,问道:“都统,怎地了?” 杨惟忠不答,而是吩咐道:“将探子范围扩张到六十里!” “是!” 吴玠压下心头疑惑,转身出了主帐。 待他离去后,杨惟忠又执笔写下一份调令,遣人送往高唐,让辛兴宗立刻带兵赶往禹城。 …… 深夜。 禹城县衙之中,张进正在与一众当家吃酒。 酒意正酣,一名壮汉不屑道:“二哥,西军也不过如此,雷声大雨点小。” 闻言,另一人反驳道:“三哥难道忘了前几日的惨败?” 壮汉面色一滞,摆手道:“俺承认西军野战确实有点能耐,但如今是攻城,大不相同。我等十多万弟兄,西军不过几万人而已,想打下禹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待李黑虎那娘们一到,咱们便杀将出去,前后夹击。” 张进开口道:“老三莫要小看西军,前几次攻城都是战俘,西军主力未动。” “铛铛铛!” 就在这时,县衙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锣声。 “西军攻城啦!” 闻言,大堂中几人面色微微一变。 先前说话的壮汉撇嘴道:“他娘的,这群丘八真会挑时辰。” 张进沉声道:“莫要废话,各自负责自己的城墙,去罢。” “得令!” 众人齐齐起身,迈着醉醺醺的步伐出了县衙大堂。 “入娘贼,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挑在老子吃喝耍子时打。” 壮汉骂骂咧咧地登上东城楼,酒劲被寒风这么一激,只觉脑子晕乎乎的。 下一刻,一道破风声迎面袭来。 壮汉酒劲上头,竟愣在原地不知躲闪。 嗖! 一块百斤重的巨石,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重重砸在人群中。 “啊啊啊!!!” 顿时,凄厉的惨叫声在夜幕下响起。 被当头砸中的士兵,几乎已化作一滩肉泥,另外几名士兵不幸被巨石擦中,一个个骨断筋折。 一名士兵躺在地上,右腿以一个无比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粉红色的骨头茬子,穿破皮肉和衣裳,显露在外。 咕隆! 壮汉不由咽了口唾沫,浑身上下惊出一身白毛汗。 手下的惨状,将他的酒劲吓醒了。 投石车! 转头看向黑漆漆一片的城外,壮汉面色惊骇。 这些西军动真格的了,投石车都用上了。 “杀啊!!!”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今夜无月,西军也并未打火把,打眼望去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根本不知道攻城的人数。 砰砰砰! 投石车与强弩,不断朝着城墙上飞射。 三弓床弩每一次激发,都带起一阵令人胆颤的破风声。 西军参战后,守城的反贼们顿感压力倍增。 滚木与巨石的消耗速度更快了。 张进面色阴沉,被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战报,吵得脑壳疼。 千万别以为守城很简单,攻坚战一打,往往就是一天,甚至几天几夜。 高强度的作战下,士兵几乎一个时辰不到,就会筋疲力竭。 城中反贼虽有十几万,可城墙就那么大,剩余的都挤在城内。 什么时候该换人,什么时候增兵阻止对方猛攻,包括兵将调动、物资分配等等都是有讲究,有章法的。 这极其考验守将的指挥能力和组织能力。 但张进哪懂这些,照猫画虎的乱来,哪里顶不住了,便立刻下令让士兵赶去增援。 …… 前三次试探,杨惟忠已经知晓对方虚实了,于是准备趁着夜色,一鼓作气拿下。 吴玠率领五千精锐静静站在大营中,这些人俱都身着竹甲,一副战俘打扮。 一个时辰后,杨惟忠下令道:“其余三门猛攻,东门放缓攻势。” 随着传令军将命令传达下去后,西军立刻发起猛攻。 一个个西军身着铁甲,悍不畏死的顺着云梯,爬上城墙。 有人会问,攻城之初的士兵,基本都有死无生,明知道如此,为何还会前仆后继呢? 还是那两个字,名利。 垓下之围时,汉军中有一个大头兵,名唤杨喜。 此人贫农出身,跟随刘邦南征北战,未曾立下寸功,垓下之围时也仅混了个队正。 只因抢到了项羽的一条腿,受封赤泉侯。 自此之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历史上出现一个横跨千年的超级世家,弘农杨氏! 杨喜的事迹,激励了后世一代又一代的人。 所以,现在知道为何明知九死一生,士兵还会争先恐后,悍不畏死的攻城了么? 出相拜将,封妻荫子! 这八个字,足够了。 且,军中四大功,先登、陷阵、斩将、夺旗。 其余三者,哪一个比先登容易? 约莫等了一刻钟,杨惟忠开口道:“吴玠,该你了!” “末将领命!” 吴玠高声应道,随后大手一挥,带着五千精锐西军直奔东城墙而去。 待到临近城墙不足两百步的时候,吴玠顿住脚步,大吼一声:“上厚竹盾!” 哗啦! 后方士兵立刻抬出一个个造型怪异的盾牌。 说是盾牌,但更像一间屋子。 厚竹编制的盾牌长达十几米,宽约五六米,从中弯曲,像一个倒扣在地上的大碗。 外层镶有铁皮,可挡强弩,竹子根本极具韧性,巨石砸不碎。 一个厚竹盾,挤一挤的话,能藏下五十名士兵,着地的四个角还安装有木轮,藏在其中的士兵可以轻松推动厚竹盾移动。 虚假的攻城:一群士兵闷头冲,拿着攻城锤撞门。 若真是这样,那守城也太简单了。 实际上的攻城:各种攻城器械层出不穷,壕桥、冲车、巢车、轒讟车、望楼车等等。 攻城锤是确定占领城墙后,才会使用的,方便大军进城。 黑暗中,五千精锐潜藏在一百个厚竹盾之下,朝着东城门渐渐行去。 此时,其他三处城门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西军刚刚占据城楼,便被海量的反贼冲下去,不待反贼重新设防,下一波西军又冲了上来。 打到现在,守城一方的巨石与滚木已经消耗殆尽,金汁倒是有不少,但已经没有时间熬制了。 而西军这边,三弓床弩与投石车也已偃旗息鼓,后勤官正指挥随军民夫和战俘们,四处搜集石块。 双方已是短兵相接,互相肉搏。 西军战力虽强,且军械领先,但反贼的数量着实太多了。 好不容易占据城墙,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反贼淹没。 不过杨惟忠却并不在意,真正的胜负手,在东城墙。 攻城之初,他便特意示敌以弱,让城中反贼放松警惕,再令吴玠率精兵乔装打扮成战俘,出其不意,一举拿下。 果不其然,张进此刻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南北西三处城墙上。 他本就没甚指挥才能,眼下随着战况愈发激烈,整个人手忙脚乱。 另一边,吴玠率领五千精锐,顶着厚竹盾成功来到城墙下。 “攻城!” 吴玠大吼一声,身先士卒。 只见他咬住刀柄,双脚并用,动作灵活的像一只猿猴,三两下便顺着云梯爬上城墙。 上墙之后,立刻有七八柄长枪捅來。 凭着丰富的经验,吴玠不退反进,纵身一跃,砸进人群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跃,顿时撞的反贼们人仰马翻。 吴玠落地后并未起身,取下口中的长刀,来了一招滚地刀法。 唰唰唰! 锋利的钢刀砍在小腿与跟腱上,鲜血四溅。 被砍中的反贼,无不惨叫的倒地。 一时间,东城墙竟被他一人搅得天翻地覆。 作为代价,吴玠身上也多了七八道伤口。 “杀啊!!!” 就在这时,西军精锐也纷纷爬上城墙。 上到城墙后,这些西军三五人聚在一起,摆出一个个小型的锋矢阵。 打混战和花装,从来都是西军的拿手绝活。 昏黄的火光下,东城墙化作一个绞肉场,血肉四溅。 随着西军不断顺着云梯涌入,反贼渐渐败退。 噗嗤! 一刀砍翻最后一个反贼,吴玠抹了把喷溅在脸上的鲜血,顾不得包扎伤口,大吼一声:“夺门!” “夺门!” 城墙上,数百名西军仰天高吼。 没了反贼阻碍,城下的西军不断涌上来。 聚集三千之数后,吴玠大手一挥,带领麾下冲下城楼。 一路下了城楼,西军如狼入羊群,瞬间便将赶来驰援的反贼击溃。 吴玠也不深追,立刻占领城门位置,命士兵升起千斤闸,打开城门。 …… 县衙中。 “二哥,巨石、滚石没有了!” “没有就拆房子,把那些大户府邸给拆了!” 张进这边刚吩咐完,又有一人跑进大堂,神色焦急道:“二当家,西城的四当家询问援兵为何还不来,他快顶不住了!” 闻言,张进怒道:“老子方才不是刚拨了一万人给他了吗?” 这时,一旁的亲卫提醒道:“二哥伱忘了,方才南门那边战事紧急,你将那一万人先给了南门。” “……” 张进一阵默然,摆手道:“再调一万人给老四!” 忽地,又一声急促的惊叫传来:“不好了,二当家,大事不好了!” 一时间,张进只觉得额头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的疼。 待对方一路进到大堂,他皱眉道:“又怎么了?” “二当家,东城失守,城门被西军攻破了!” “甚么?!” 张进面色大变,如遭雷击。 待回过神后,他不可置信道:“老三先前还命人传话,说东城战事不紧,怎地就破了呢?” 亲卫神色焦急道:“二哥眼下莫要纠结这些了,如今西军进了城,是死战还是逃命,得尽快做决断啊。” 张进神色一阵变幻,犹豫了一番后,口中挤出一个字。 “撤!” 不多时,张进便卷上浮财,带领城中五万残部,从西城门突围而出,消失在黑暗之中。 翌日。 今日的天气依旧阴沉,厚厚的积雪在寒风下,渐渐变得坚硬凝实。 经过一夜的激战,禹城内尸横遍野。 杨惟忠骑在战马之上,在亲卫的拥簇下穿过城门,进入县城之中。 吴玠早已守在城门边,见到杨惟忠,立刻抱拳行礼:“都统,末将幸不辱命!” 看着他浑身上下多处包扎着纱布,杨惟忠点了点头,嘴角含笑道:“先登陷阵,攻破禹城,此战你当为头功!” “末将不敢居功,全赖都统用兵如神,指挥得当。” 吴玠心头大喜,嘴上却谦虚道。 杨惟忠问道:“军中伤亡多少?” 一旁的随军书记禀报道:“此战阵亡将士一千八百余人,重伤二千七百人,轻伤四千余人。” 闻言,杨惟忠一阵默然。 重伤的将士能否活下来,全靠运气,按照以往的经验,能有三分之一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 同时,轻伤者亦有暴毙的可能。 也就是说,实际阵亡数量,在四千人左右。 这还是西军主力的伤亡,战俘那边伤亡更夸张,足有两万多人。 若是野战,双方摆开阵仗,杨惟忠有信心击溃张进的同时,将伤亡人数控制在一千以内。 但没法子,攻坚战就是如此,需得拿士兵的命去填。 这还是因为张进不通军事,被他计谋得逞,奇袭成功。 如果换一个通晓军事的人守城,只怕即便打下了禹城,三万西军也所剩无几了。 杨惟忠吩咐道:“命随行军医全力救治伤者。” “下官省的。” 随军书记点头应道。 …… …… 李黑虎端坐在战马上,清冷的脸庞被大氅遮住了大半,那把斩马刀,照例绑在战马一侧。 彷佛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安全。 身后是一万余黑山寨的精锐,以及庞大的辎重粮草车队。 抬眼看了看昏暗的天空,李黑虎开口问道:“距离禹城还有多远?” 身侧的寅先生手捧舆图,答道:“不足六十里,最迟后日便可赶到。” 经过几天时间,积雪已不像最初时那般蓬软,在极寒天气下,中下层的积雪变得坚硬,虽不如平地顺畅,但勉强可以通行车马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大旱之后,必有大寒。 自古以来,灾祸从来都是接踵而至。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上许多,已达到滴水成冰的地步。 大白天的撒一泡尿,很快就会凝结成冰。 也不知北地多少百姓会冻死。 “急报!” 忽地,一声急促的高喊在前军响起。 李黑虎双目一凝,问道:“何事?” 不多时,孙志面色难看的驾马而来,禀报道:“大当家,就在昨夜禹城陷落,张进携五万残部冲出重围,不知所踪。” 寅先生神色一变,满脸不可置信道:“禹城驻兵十二万,短短几日便被西军攻陷?” “确实如此。” 孙志咬牙道,眼中满是杀意。 若张进在眼前,他绝对会一刀剁了。 那可是十二万人啊,就是换成十二万头猪,站着不动让西军杀,也足以杀上几天几夜。 真是个废物! 沉默了片刻,李黑虎清冷的声音响起:“传令大军,回历城!” “回去?” 孙志一愣。 李黑虎凤目斜蔑了他一眼,问道:“不回去,难不成靠我等这万把人,与三万西军野战么?” 孙志一时语塞,最后一拳砸在身上的铁甲上,狠狠的叹了口气。 原本大好的局面,就因为这个蠢货,瞬间急转直下。 如今,他们只得退守历城,独自面对十万西军的围剿。 很快,整只大军调转方向,往历城方向行去。 士兵们一个个满头雾水,这才刚出城几天,怎地突然又要回去? 难不成大冷天的,就特意出来遛个弯儿? 迎着寒风,李黑虎喃喃自语道:“难道赵宋真的命不该绝?” 寅先生此刻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不管从星象,还是天下大势来看,赵宋都是病入膏肓,气数已尽的模样。 可如今,却依旧没有灭亡的兆头。 十万西军依旧强横,镇压国内叛乱,如砍瓜切菜。 …… …… 十二月十三日。 临邑城破,高托山受降招安。 这一次,高托山没有再耍花样,也没有耍花样的本钱了。 梁方平携破城之威,围攻新市镇。 不过,新市镇的黑山贼人数虽只有一万,但不管是战力还是军械,都远非高托山能比。 五万西军,外加八万战俘,围攻三日三夜,竟愣是没攻下。 无奈之下,梁方平只得留下一万西军,外加三万战俘,命张俊继续围困新市镇。 他自己则带着大军南下,与杨惟忠汇合。 十二月十九日,西军左右两路大军于历城外汇合,只待休整过后,便会开始攻城。 同一日,韩桢亲率青州军越过淄州,进入济南府地界。 斥候营如一张庞大的蜘蛛网,向四面八方铺开。 最远的斥候,距离大军足有百里。 探子,就是一支大军的耳目。 放得愈远,探查的范围也就越大。 当然,如此大规划的铺开,对斥候的要求非常高。 韩桢麾下的斥候营,俱都是一人三马。 虽非战马,但比起其他军队,已经无比奢侈了。 如此一来,便可保证百里外的消息,可在半日内送到韩桢手中。 “报!” 斥候急报的高呼,在前军响起。 “宣!” 韩桢大手一挥。 很快,一名斥候驾马疾驰而来。 “禀县长,百里外西南处,发现一支西军,人数约莫万人,骑兵千余,疑似攻打章丘!” 西军,万人! 韩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目标来了! (本章完) 0237【黑山贼精锐?】 韩桢问道:“后方可有援兵?” 探子如实答道:“并无援兵!” 闻言,韩桢双眼一亮,又问:“西军辎重多否,行军速度几何?” “辎重车队约莫百辆,民夫三万人,并无爬犁等工具,因此行军缓慢,一日约莫三十里。”探子估算道。 “西军斥候范围几何?” “五里!” “再探再报!” 吩咐一句后,韩桢命人叫聂东、魏大等人唤来。 将西军之事说了一遍后,众人一个个双眼发亮,跃跃欲试。 刘锜迫不及待道:“县长,西军孤军深入,乃是天赐良机啊!末将可遣骑兵营,百里突袭!” “刘营长不可冒进。” 聂东赶忙劝道:“西军有步人甲,有神臂弩,且应对骑兵极为熟练,若列成战阵,纵使能拿下,也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韩桢拍板道:“狮子搏兔有尽全力,再者这乃是我青州军首战,不但要拿下,还得打的漂亮。” 这段时日,青州的百姓以及官吏们,应当无比煎熬。 韩桢需要一场漂亮的首胜,安定民心。 其次,此前他们并未与西军交过手,对方到底有几斤几两,根本无从得知。 所以,出于上述两项思虑,韩桢选择更稳妥的方式。 取出舆图展开,聂东指着一处大山说道:“末将以为章丘山多水密,西军辎重粮草繁多,只能走官道。我等可轻装上路,先一步赶到胡山,以逸待劳,阻击西军!” 胡山位于章丘城外约三十里处,他们如今的位置,距离胡山不过六十里而已,完全能够抢在西军之前达到。 魏大盯着地图沉思良久,点头道:“末将附议。” 刘锜也赞同道:“此计可行,我军有爬犁在手,放弃辎重粮草,可日行八十里。胡山正好有大片平原山谷,可供骑兵冲锋。” 韩桢思量片刻,朗声道:“好,全军即刻出击!” “得令!” 聂东等人面色兴奋,齐齐抱拳应道。 一时间,整支大军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 每名士兵除军械、火器、医疗包之外,均只携带两日干粮,辅军与辎重粮草部队原地扎营。 负责运送辎重粮草的爬犁和牛马,则用来运送士兵。 兵贵神速! 一个时辰后,一万一千名步卒,外加四千五百重甲骑兵,直奔西军而去。 骑兵依旧是一人四马,急行军的同时,最大限度保存骑兵与战马的体力。 而步卒则乘坐爬犁,奔驰在雪地中。 如今,原本地面两尺厚的积雪,只余下薄薄的三五寸,但却被冻的无比坚硬,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这种雪地,正适合爬犁行进。 爬犁是个好东西,一经推出后,立刻便得到聂东等人的一致好评。 此刻,爬犁的用处再次彰显。 三匹驮马或两头牛,便能轻松拉动二十名士兵,且行进速度比平里日更快,更省力。 当然,大军并没有这么多牛马与爬犁,不过却难不倒韩桢。 步卒分成两拨,轮流换乘即可。 既保证了行军速度,又能节省士兵体力。 …… 爬犁在雪上滑动,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寒风呼啸,但士兵内心却一片火热。 辛苦操练了这么久,终于到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莫要以为,青州军只操练了三五个月,战力就不行。 事实上,古代士兵的操练强度,是与饮食直接挂钩的。 就以西军举例,每日七分饱,肉食油水几乎见不着,补充蛋白质全靠大豆与豆腐,这种情况下,一天能操练几个时辰? 操练强度几何? 反观青州军,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并且不吃肉食的时候,饭菜中也会保证有一定的油水,以及大量豆腐。 每日操练足有五个时辰,且强度极高。 很简单的道理,吃不饱,哪来的力气操练? 能维持正常身体机能运转就不错了,还操练。 至于体能训练,就更别提了。 青州军这三五个月的操练效果,都能抵得上西军操练三五年了! 韩桢坐在爬犁上,与聂东等人商议阻击的具体细节。 斥候营的探子,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传递回西军的动向。 那支西军的一举一动,彻底暴露在了韩桢的眼中。 当初韩桢花费了大量精力,组建斥候营,甚至连前世当兵时的各种训练方法,都给整出来了。 聂东等人起初还不理解,在他们看来,斥候而已,凑合用就行,没必要投入这么多的精力。 然而经过上次讨伐张万仙,他们终于明白斥候营的重要性了。 在信息传递方式落后的时代,一支精锐的斥候营,能让敌军变成瞎子,同时让自己如同开了全图挂一般。 傍晚时分,韩桢率军成功先一步赶往胡山。 刚刚吩咐士兵扎营,便有斥候来报。 “报,西军距离我军二十里,于程家庄扎营。” “再探再报!” 韩桢说罢,带上聂东与魏大等人,开始紧锣密鼓的战前筹备。 …… …… 夜晚。 熊熊篝火燃烧,驱散了一丝寒意。 在冰天雪地中赶路了一天,西军们身心俱疲,此刻缩在篝火前,脱下靴子,将冻僵的脚凑到篝火边。 一栋青砖红瓦的宅子里,刘光世端坐在大堂内,披着熊皮皮裘,正享用着肉粥。 三个火炉散发出阵阵热浪,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春暖如春。 刘家乃是党项蕃官,保安军刘氏。 虽祖上为党项人,但到了刘光世已经是第四代,彻底被汉化。 此刻哪怕行军打仗,都还用着金碗银筷,尽显奢华。 出身将门,刘光世以荫补入官,累升领防御使,郎延路兵马都监。 宣和三年,跟随父亲刘延庆镇压方腊起义,凭借战功升领耀州观察使、鄜延路兵马钤辖。 去岁征辽之际,升领奉国军承宣使。 这个职务可不低,实打实的进入了高级武官的行列。 结果在突袭辽国南京城时,刘光世畏战违约,导致郭药师兵败,连带着导致北征失败。 宋徽宗大怒之下,将其贬官。 因此,这一次平定叛乱,刘光世格外重视,想尽一切办法捞军功,企图翻身。 攻打章丘,便是他从一众将领手中抢来的。 章丘城内驻扎的反贼只有两三千人,几乎是白捡的功劳,谁不想拿? 有镇压张迪之功打底,外加平定黑山贼等一系列军功,想来应该可以官复原职,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 念及此处,刘光世心情不由好了些。 用完晚饭,交代了一番事宜后,他回到后宅里屋,美美的睡了一觉。 翌日。 在程家庄休整了一夜的西军再度启程出发。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高挂。 只是阳光照射在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寒风如同长了脚一般,直往铠甲的缝隙里钻。 赵葫紧了紧身上的衣袖,只觉得整个人快被冻僵了,有心想要生一堆篝火暖暖手脚,却又担心暴露自己。 就在他犹豫不定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提议:“葫芦,咱们点个火暖一暖罢。” 西军探子向来三人一组,如此即便一人遭遇不测,另外两人也能及时传回消息。 说话的人叫拓跋狗蛋,是党项人。 拓跋乃是党项大姓,姓拓跋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比如刘光世的祖上也是姓拓跋,汉化之后,改姓为刘。 闻言,赵葫一阵意动,嘴上却推脱道:“生火的烟雾容易暴露。”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暴露个屁。” 另外一人搓着手,冻的直吸凉气。 拓拔狗蛋催促道:“就是,赶紧捡些柴火生火。” 赵葫嘟囔道:“若是都头怪罪,俺可不管。” “若都头怪罪,俺一人担着,总行了罢?”另外一人不耐烦的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啊!” 赵葫心头一喜,屁颠屁颠的去捡柴火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位于一处小山的半山腰,此地视野开阔,加之今日天气晴朗,可俯视周围三五里的范围。 丛林中阳光照射不到,所以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直没大腿。 赵葫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四下寻找枯枝。 冬日里不缺枯枝,掰下来就能烧。 不多时,赵葫便收集了一大捆。 “这些应当够烧两个时辰了。” 估摸着差不多了,赵葫转身准备回去。 就在他转身之时,脑后忽然传来一道劲风。 厚厚的积雪下,忽然窜出一道黑影,朝他扑去。 …… 等了片刻,不见赵葫回来,拓拔狗蛋哈着白雾道:“这厮怎地还没回来,难不成掉坑里了?” 林中雪厚,且地势复杂,你压根不知道积雪下是土地还是坑洞。 “俺去看看。” 另外一名斥候说罢,沿着赵葫留下的脚印走进林中。 半盏茶后,拓拔狗蛋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老五,老五?” 铮! 回应他的,是三声布帛撕裂声。 不好! 拓拔狗蛋面色一变,不待他反应,三根箭矢激射而来。 其中两根被胸甲挡住,第三根箭矢精准的射中喉咙,带起一喷血雾,透体而出。 砰! 拓拔狗蛋的尸体仰面躺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下一刻,三道身穿纯白披风的青州军斥候,从林中缓缓走出。 为首的一人沉声道:“老三回去禀报县长,老五与俺留守此地。” “是!” 身后一人抱拳应道,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下了山,斥候从藏匿处牵出马,骑上马一路奔驰回胡山。 “禀县长,西军外围探子已全部清理干净。” “干得不错!” 韩桢微微一笑,转头吩咐道:“刘锜,率骑兵营埋伏于山谷外围两侧。” “末将领命!” 刘锜神色兴奋的高声应道。 有聂东这些曾经的百战西军透底,外加这几日的观察,西军斥候的规律,已经彻底被他们摸清。 眼下这支西军,行军途中会设三道斥候。 每隔两里一设,最远一道距大军五里,潜藏于各方位的制高点,可观察十里范围内的动向。 斥候每三人一组,每隔三个时辰,就需向上一层传递消息。 也就是说,青州军在接下来两三个时辰内的大规模军队调动,对方完全不知晓。 目视刘锜离去的背影,魏大忍不住感叹道:“不曾想一个小小的斥候,竟有如此大用。” 闻言,韩桢笑而不语。 信息对于战争的重要性,早在楚汉相争时,兵仙韩信就已经给出过答案了。 世人皆知韩桢战无不胜,却很少知道,他战无不胜的法宝,就是对斥候的完美运用。 每一战之前,韩信都会派出大量斥候与密探,对敌军从上到下进行监视。 如何调兵,粮草辎重如何供应,士兵士气何如……等等,皆都了如指掌。 敌军在韩信面前,犹如脱光了衣服一般,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如此,方才能做到,战必胜,攻必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时值下午,罗井策马狂奔而来。 “禀县长,西军已至八里外,傍晚之前便会赶到胡山。” 闻言,韩桢微微眯起眼睛,下令道:“全军备战!” “得令!” 聂东与魏大抱拳应道,转身便开始最后的战前准备。 …… …… 夕阳西斜。 刘光世骑在马上,面色凝重。 就在刚刚,斥候来报,设于最外围的斥候,并未按照约定时间来奏报。 若只是一个两个便也罢了,关键是章丘方向的五波探子,均都如此。 一旁的偏将王德提醒道:“都统,事出反常必有蹊跷,不可不防。” 此人乃良家子,自愿从军,报效国家。 起初任职于姚古部下,因作战彪悍,勇似夜叉,因此得了个王夜叉的诨号。 此前平定张迪时,为刘光世挡过流矢。 刘光世见他骠勇凶悍,又感念救命之恩,便将其招到自己手下,做了一名偏将。 “如今黑山贼主力被围困在历城与新市镇之中,章丘城内反贼不过三千之数,如何敢主动出击?” 副都统陈涣略微顿了顿,迟疑道:“会不会是遭了山中匪寇袭击?” “山东多匪寇,倒是有这个可能。” 刘光世沉吟道:“派遣斥候去胡山探查一番,大军继续前进,待进了山谷,再寻地方扎营过夜。” 事实上,他不认为有什么蹊跷。 即便真有黑山贼埋伏,等于白给他送军功,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多时,大军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一队斥候架马冲出大军,直奔前方的胡山而去。 若从上方看,胡山山脉类似一个喇叭。 朝着西军的一方,是喇叭口,宽而阔。 再往里,则慢慢收紧。 一万一千青州军步卒,此刻位于山谷腹部,摆出阵型。 刘锜率领的重甲骑兵,则埋伏在喇叭口的两侧山中。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罗井站在半山腰上,目视着十几名西军斥候,直奔山谷而去。 见状,一名斥候皱眉道:“营长,俺们不用拦截么?” 罗井反问道:“为何要拦?” 斥候答道:“大军于山谷列阵,若被西军斥候发现,西军逃走怎么办?” 闻言,罗井不由摇头失笑道:“且不说西军会不会逃,就算想逃,一万士卒,外加三万战俘民夫,能逃得了么?” 如今的罗井,经过战火的洗礼,已不在是曾经懵懂无知的农家小子。 总计四万人的大军,相距不过数里地,怎么逃? 军械粮草辎重都不要了,撒丫子就跑? 若真是如此,那不需步卒动手,只需刘营长率骑兵营追击,便可将四万人屠戮殆尽。 没了军械的步卒,在骑兵眼中,与羔羊无异。 可若是带上军械辎重,那就跑不快,一定会被追上。 双方大军相距二十里,彼此之间才有回旋的余地。 二十里内,避无可避! “原道是这样啊。” 那斥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眨眼间,十几名西军斥候已纵马进入山谷。 进入山谷的瞬间,这些斥候瞳孔猛地一缩,齐齐愣住马缰,一个个面色惊恐。 只见山谷腹地,一万余玄甲军摆出战阵,严阵以待。 清一色的黑漆山纹甲,在夕阳的映照下,反射出摄人的寒光。 整齐的盾墙后方,一杆杆长枪斜指向天。 彪悍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这些斥候呼吸一滞。 一杆大纛,矗立与军阵之中,玄色旗面上书一个硕大的韩字! “快,回去禀报都统!” 短暂的失神过后,十几名斥候立刻调转马头,策马狂奔。 此时,刘光世率领大军距离山谷已经不足五里。 “急报!!!” 为首的斥候一边高声大吼,一边架马奔向中军。 急报? 刘光世心中一凛,沉声问道:“何事急报?” 斥候急忙禀报道:“禀都统,山谷中有一万反贼伏兵,列阵备战,疑似黑山贼精锐。” 刘光世先是一愣,旋即皱眉道:“黑山贼精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斥候如实答道:“这……卑下不知,这些反贼军械精良,气息骠勇,不似寻常反贼,实乃精锐!” 一万人,军械精良,气息骠勇? 这他娘的是反贼? 刘光世不由转过头,与王德等人对视一眼,面色茫然。 国内的反贼什么样,他们还能不清楚么? 那就是一群扛着朴刀与锄头的农民。 强如方腊,麾下也不过数千幅铁甲,余者皆是皮甲和竹甲。 然而,这斥候竟然用了精良二字形容。 陈涣忍不住问道:“有多精良?” “万余人,皆着玄甲,比之俺西军只强不弱!” 回想起方才所见的那一幕,斥候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啊? 这下子,刘光世等人更懵了。 真他娘的见鬼了,这大宋还有比他们西军军械更精良的军队? (本章完) 0238【刘跑跑!(二合一)】 站在他们的视角来看,这一万黑山寨精锐处处透着诡秘。 不但军械精良,关键出现的位置也很离谱。 如此精锐,不去驰援历城和新市镇,反而在章丘这里设伏,阻击他们,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陈涣神色怪异道:“反贼不通军事,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前阵子,不是还闹出过四万反贼伏击杨惟忠三万西军外加五万战俘的笑话么。” 众人这么一想,就觉得合理了。 刘光世吩咐道:“再探再报,确定是否有其他伏兵。” “得令!” 斥候应下后,再次调转马头,率领麾下斥候前往胡山。 随后,刘光世下令道:“整军备战!” “末将领命!” 陈涣等人纷纷抱拳应道,开始整军备战。 此时,大军距离胡山山谷不过五里,避是避不开了,唯有一战。 他虽然是个草包将军,但那也是相比韩世忠、杨惟忠等人而言,出生将门,又参与过多次大战,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有的。 另外,对于大宋境内的反贼,刘光世打从心底里瞧不起,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说是反贼,实则两三个月前还是扛着锄头耕地种田的农民罢了。 即便给他们精良的军械,又能如何? 不过是沐猴而冠的跳梁小丑而已。 方腊如此,张迪、高托山亦是如此,黑山贼虽有点东西,但说实话,并不多。 一时间,整支西军如机器般开始运转,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战前准备。 到底是西军,军纪比之普通禁军,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短短时间,便准备完毕。 副都统陈涣率领两万战俘打头阵,左右两翼,各有三千西军,刘光世则率领四千西军,以及一万战俘坐镇中军。 最后方,是王德率领的一千轻骑。 这是一套标准的野战阵型,正面横推,左右两翼进可铺开包围,退可防卫中军,后方一千轻骑伺机而动。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刘光世端坐马上,询问道:“可有伏兵?” 探子答道:“方圆十里,并未发现反贼伏兵,山谷两侧或许设有伏兵,不过两侧山低林稀,即便有伏兵,最多也不过五六千人而已。” 也就是说,哪怕山谷两侧有伏兵,总计也不会超过两万人。 四万打两万,优势在我! 念及此处,刘光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行军路上还能白捡军功。 “全军出击,剿灭反贼!” 刘光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响起,西军大军维持军阵,朝着山谷进发。 …… “报!西军整军完毕,正朝山谷进发!” “报!西军距山谷四里!” “报……” 斥候营照例每隔一段时间,便向大军传来讯息。 随着西军越来越近,聂东的面色也更加凝重。 见状,韩桢不由打趣道:“怕了?” 聂东苦笑一声,答道:“怕倒是不怕,只是有些许紧张。” 准备了这么久,这一战至关重要。 一旦输了,先前一切的准备都将前功尽弃。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若这一战都打不过,那我们还是趁早回去,找了个海岛或深山躲着,种一辈子田罢!” 军械、士气、战力,均都胜过对方。 外加有心打无心,以逸待劳…… 一切有利因素都握在手中,这样还胜不了的话,韩桢真就没话说了。 “报!西军距山谷两里!” 不需斥候禀报,西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山谷尽头。 铺开的军阵,远远望去如潮水般,向他们席卷而来。 沉重的脚步声,让大地都微微震颤。 族旗招展,高牙大纛之上,硕大的刘字格外显眼。 此时此刻,韩桢只觉体内的热血开始涌动,眼中炽热的战意,似要融化一切。 “鸣战鼓!” 咚咚咚!!! 中军的高台上,五名力士扬起木锤,重重敲在战鼓之上。 旗手摇动红蓝两杆大旗。 韩桢高吼一声:“全军出击,破敌!” “破敌!” 一万一千青州军将士,齐齐仰天大吼,震耳欲聋。 骇人的声势,让两里外的西军都不由一滞。 当看到青州军的瞬间,刘光世瞳孔猛地一缩,心中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军容整肃、军纪森严,士兵个个彪悍凶猛,如狼似虎。 这绝不是寻常反贼! 恍惚间,刘世光不由回忆起了去岁北征时,被耶律大石支配的恐惧。 然而,这个时候想撤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轰轰轰! 青州军人数虽少,但士兵们却面无惧色,迈着整齐的步伐迎上西军。 早在昨日的时候,他们便知道,这四万人中有三万是战俘,西军只有一万而已。 而那三万战俘,别说张万仙手下的敢炽军了,就连寻常匪寇都不如。 知己知彼之下,他们心中自然也就没有恐惧。 一里! 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 双方大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当不足五十步的时候,陈涣忽地面色大变。 步人甲! 这支反贼的前军,穿的竟然是步人甲。 而且还不止一副两副,而是两三千副! 淬过黑漆的步人甲,散发出森森寒意,青州军前军士卒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重铠之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战俘们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一个个面色惊恐,不断吞咽着口水。 一时间,西军前锋阵型开始出现骚乱。 见到这一幕,陈涣急忙大吼道:“保持阵型,斩首一级,以往罪责便一笔勾销,放归老家!临阵脱逃者,斩!” 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战俘勉强保持住了阵型。 可是随着越来越近,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看着对方那惊恐的表情和眼神,青州军士卒心头更加自信了,士气更甚。 五十步……三十步…… 眼看就要短兵相接了,青州军前排的士兵一阵骚动。 不是害怕,而是忍不住要往前冲。 几个都头扯着嗓子大吼:“不要急,保持阵型!” “谁他娘的乱冲,回去关七天禁闭!” 禁闭! 这两个字一出,总算让热血上涌的青州军士卒稍稍冷静了些。 小武心中默默数着步伐,当两军相距只有五步的时候,他高吼一声:“立盾,架枪!” 哗! 最前排的士兵举起大盾,一杆杆长枪架在盾牌之上。 “杀啊!!!”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两只大军撞在了一起。 轰! 双方前排的盾兵狠狠撞在一起。 只一瞬,西军前排的盾兵便被撞的人仰马翻,士兵之间的力量差距太大了。 青州军中,能上前排的,那都是精锐。 想想看,满挂的步人甲将近九十斤,大盾十几斤,负重高达上百斤。 非精锐,不可胜任。 前排盾兵一倒,顿时将后方的战俘暴露在长枪之下。 顷刻间,一杆杆长枪如毒龙般捅出。 噗嗤噗嗤! 枪刃入肉声不断响起,鲜血在寒风中四溅,染红了地面。 眨眼间的功夫,便有两三百名战俘阵亡。 踩着尸体,盾兵继续推进。 “顶住,顶住!!!” 陈涣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但依然止不住前排战俘的溃败。 对面的反贼,如同一台高效的杀人机器,长枪如机械般捅出,收回。 每一次捅出,便有数百战俘倒下。 后方的刘光世见势不妙,赶忙下令道:“令左右两军突袭对方两翼。令弩手抛射,压制反贼前军!传令王德,率骑兵营突袭对方中军!” 这些反贼的战力之强,远超他的想象。 必须趁着两万战俘崩溃之前,将局势稳住,否则一旦战俘崩溃,局势将会急转直下。 随着传令军将命令传下去,中军的鼓声忽地一变,紧接着,旗手挥舞的旗帜也开始变动。 布置在左右两翼的西军都虞侯见状,立刻下令道:“出击,维持阵型压上!” 与此同时,一直待在最后方的一千轻骑启动,贴着山谷绕行,意图从后方突袭青州军中军。 魏大出声道:“县长,左右两翼以及轻骑均已出动,是否让刘营长出击?” “不急!” 韩桢摆摆手道:“对方中军阵型未乱,又有神臂弩在手,贸然突袭,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也是。” 魏大点点头,表示赞同。 神臂弩对重甲骑兵的威胁太大,百步内可穿两层重甲,五十步内视三层重甲如无物。 哒哒哒!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韩桢吩咐道:“中军暂且交予你,我去阻击那一千轻骑!” 魏大赶忙阻拦道:“县长莫要涉险,还是末将去罢。” 韩桢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怎地,我已经孱弱到拿不动铁槊了么?” “……” 魏大方才只是习惯性的劝阻,毕竟战场上主帅不容有失。 不过韩桢显然不在此列。 他可是亲眼见证过,韩桢提着一把铁槊,一个人追杀二百匪寇的场面。 论勇武,别说青州军了,就是西军与西夏人中,魏大也没见过出其右者。 念及此处,魏大语气中带着歉意道:“是末将孟浪了。” “守好中军!” 交代一句后,韩桢转头吩咐道:“老九,上马出击!” “得令!” 老九神色兴奋,本以为当了亲卫后,便没什么机会上阵杀敌。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哪一个开国皇帝,不是马上打天下的? 跟着这样的主子,能少得了冲锋陷阵的机会? 韩桢的亲卫不多,只有一百人。 然而这一百人,却是精锐中的精锐。 很快,一百重甲骑兵整装待发。 中军士兵分开一条道,韩桢扬起手中铁槊,高声道:“随我破敌!” “破敌!” 一百亲卫齐齐高喊,声势震天。 “出!” 韩桢双腿一夹马背,身下战马立刻迈开四蹄,狂奔而出。 王德刚刚绕过青州军侧翼,迎面便见一百重骑狂奔而来。 这一百重骑,连人带马俱都包裹在厚厚的重铠之下,彪悍之气尽显无疑。 西夏的铁鹞子,也不过如此。 尤其是为首一人,黑光胸甲上的金色龙纹,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手持一杆玄色马槊,背负六根破甲剑,霸气无匹。 王德心中一沉,赶忙大吼道:“散开,快散开!” 轻骑与重甲骑兵冲锋,与送死无异。 但这个时候,调转马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尽量散开阵型,减少损失。 骑兵冲锋,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王德双腿控马,从背后取下三石硬弓,拉弓搭箭,瞄准为首的骑兵。 嗖! 箭矢激射而出,直奔韩桢而来。 不得不说,王德箭术端是了得,相隔五十余步,箭矢精准的命中韩桢胸口。 韩桢却根本不避,任由箭矢射中。 当! 箭矢撞在胸甲上,立刻被弹开。 这就是为何,轻骑难打重甲骑兵,三石硬弓在重甲面前,如同挠痒痒一般。 而骑兵又用不了强弩,因为强弩需要借助双腿的力量上弦。 反手抽出一根破甲剑,韩桢抬手朝着王德掷去。 王德倒也机警,在韩桢取破甲剑的时候,就已经心生警惕,赶忙控制战马向左侧偏移。 破甲剑荡起一阵破风声,呼啸而至,几乎是擦着王德的胳膊飞过。 噗嗤! 他虽然躲过一劫,但后方的骑兵却倒霉了。 一名骑兵被破甲剑当胸射穿,恐怖的力道,让破甲剑带着骑兵尸体向后飞出十数米远,最后重重地钉在地上。 咕隆! 王德咽了口唾沫,看向韩桢的眼神中满是惊惧。 这他娘的还是人么? 其他西军见到这一幕,一个个心中骇然,拼命控制战马,努力远离韩桢。 轰! 双方骑兵冲撞在一起。 尽管西军轻骑已经尽量散开了,但山谷一侧就那么大点地方,想要像平原一样彻底散开阵型,是不可能的。 韩桢手持铁槊,直奔王德而去。 王德此刻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待临近之后,韩桢手中铁槊扫出,荡起一阵可怖的劲风。 王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方才那一记破甲剑,让他明白了对方的气力有多恐怖,因此他压根没有选择硬抗。 只见他躬身弯腰,整个人伏在马背之上,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这一槊。 双方骑着战马交错而过,瞬间便拉开两米的距离。 韩桢一槊扫空,面色不变,单手持槊立刻向着斜后方撞去。 王德重新坐直身子,来不及庆幸,耳边隐约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韩桢的铁槊足有一丈四尺长,哪怕握在槊杆中央,后方也足有七尺多长。 只见槊杆尾部的虎头铜樽,重重顶在王德后背上。 一瞬间,一股剧痛从背上传来。 王德疼的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差点跌落马下。 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立刻判断出,后背的肋骨碎了,内脏定然也受到了重创。 一招废掉对方骑兵将领后,韩桢便不再理会,手中铁槊砸向迎面而来的一个骑兵。 砰! 那骑兵喷出一口血雾,胸口凹陷,足足被抽飞十几米远,重重砸落在地上,当场毙命。 后方亲卫见到韩桢如此勇猛,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双眼赤红,奋勇无比。 说时迟,那时快。 只是几个呼吸间,韩桢便冲出了对方骑兵阵型。 仅仅一个冲锋,西军轻骑便已经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缠斗,一个个策马狂奔,朝着自家军阵逃去。 韩桢没有追的打算,即便追也追不上。 渐渐放缓马速,他带领亲卫重新回到中军。 魏大神色敬佩道:“县长神勇!” 韩桢问道:“战局如何?” 魏大答道:“我军人数劣势,西军左右两翼加入战局后,逐渐稳住了局面。” 闻言,韩桢打眼望去,只见青州军的阵型由原先的横阵,变成了弧形的鱼鳞阵,左右两侧,与西军陷入了僵持之势。 韩桢下令道:“传令聂东,用火器!” “得令!” 传令军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中军高台的鼓手,随后快步跑向前军。 咚咚~咚~咚咚! 感受到战鼓的节奏变了,聂东心中一凛,高声道:“用火器!” 一众都头闻言,立刻指挥道:“刀斧手准备,用火器,前方十步,抛投!” 藏匿在盾阵后方的刀斧手,纷纷解下腰间的火器,用火折子点燃后,心中默数七个数,随后高高抛向对面的西军阵中。 啪! 看了看落在脚边的怪异陶罐,一名西军不由微微一愣。 作为西军,他自然见识过火器,只是这火器,与他们军中的完全不同,怎地这般怪异。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边响起。 下一刻,那西军只觉身上像是被铁锤砸中,重重摔倒在地上,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在其胸口的位置,重甲被铁蒺藜撕开一道裂口,殷红的鲜血从裂口处不断涌出。 轰轰轰!!! 火器爆炸的巨响,接二连三的响起。 每一次响起,都有十几名西军倒下,哀嚎惨叫。 如此恐怖的威力,让西军前阵的士兵们惊骇莫名,瞬间没了战意。 而火器真正的威力,远不止于此。 那两万战俘本就处于崩溃的边缘,此刻受到火器爆炸声的刺激,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跑啊!!!” “莫杀俺,莫杀俺,俺降了!” “雷公爷爷饶命!” 两万战俘彻底崩溃,绝大多数扔掉手中兵器,转头就跑。 还有一些,或跪地投降,或口念神仙饶命。 而西军中军虽没有崩溃,但也乱成了一锅粥,人喊马嘶,牛马等畜生受到惊吓,不断四处乱窜。 希律律! 刘光世身下的战马受惊,猛地抬起前蹄,人立而起。 他一时不察,整个人从战马上仰面摔下,重重砸在地面,疼的呲牙咧嘴。 远处的韩桢见到对方中军打乱,立刻吩咐道:“让刘锜冲阵!” …… 山谷一侧的山中,刘锜蹲坐在一颗大树上,透过稀疏的枝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战场。 他虽想立刻参战,但也只得,此时对方中军未乱,还不到冲锋的时候。 否则,一轮神臂弩齐射,至少要死数百名骑兵。 轰! 忽地,一声巨响传入耳中。 刘锜顿时双眼一亮,动火器了。 只见对方中军大乱,原本摆好的阵型,也被牛马等牲畜冲散,场面无比混乱。 “该俺上场了!” 刘锜面色兴奋的大叫一声。 果然,青州军中军高台上,两名旗手立刻换上黑白旗帜。 刘锜动作敏捷的从树顶下落地面,高声道:“上马!” 原本坐在地上歇息的重甲骑兵,迅速站起身,翻身上马。 “随本营长冲阵!” 刘锜端坐在战马上,大吼一声,随即一马当先,朝着山谷俯冲而去。 轰隆隆! 四千五百重甲骑兵奔腾冲锋的威势,无比骇人。 刘光世在亲卫的搀扶上,刚刚站起身,只觉大地开始震颤。 转头看去,顿时面色惨白,背上惊起一层白毛汗。 山谷两侧的矮山上,冲下无数玄甲骑兵。 在山谷中汇聚后,犹如一道钢铁洪流,朝自己奔腾而来。 “快,快走!” 待回过神,刘光世赶忙大叫道。 这支重甲骑兵出现的瞬间,他心里就清楚,败局已定。 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 借着俯冲的惯性,战马的速度瞬间便提升到了极致。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刘锜一手持枪,一手架马,目光炽热。 西军中军的士兵,经历过最初的惊恐后,想要重组阵型,以此抵挡骑兵冲锋。 但重甲骑兵的速度太快了,且中军牛马等牲畜乱窜,根本就来不及。 短短十几个呼吸,重甲骑兵便已经冲到近前。 “破阵!” 刘锜高吼一声,手中长枪对准一名西军。 噗嗤! 借着战马冲锋时的冲击力,长枪重重穿透那名西军的胸膛,透体而出。 一击得手,刘锜立刻舍弃长枪,拔出腰间钢刀。 与此同时,后方的重甲骑兵已至。 轰! 重甲骑兵的威势,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一个冲锋,便将一万多人的中军摧枯拉朽的凿穿,无数士兵被铁蹄踏成肉泥。 凿穿中军后,刘锜正准备调转马头,再次冲击中军时,却见山谷右侧,迎面奔来一千轻骑。 “杀!” 刘锜顿时双眼一亮,扬起手中钢刀,大吼一声冲了过去。 这一千轻骑当真是多灾多难,先是被一百重骑吓破了胆,紧接着火器爆炸时的巨响,又将战马惊着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战马,哪成想迎面又撞上了四千余重甲骑兵。 “天要亡我!” 王德仰天悲呼。 要知道,西夏铁鹞子满打满算也才三千人而已。 现在,一支万余人的反贼,竟然拥有四千余重甲骑兵,这不是天要亡他是什么? 一千轻骑避无可避,眨眼间便被黑色的钢铁洪流淹没。 只有几十名轻骑,侥幸逃过一劫,朝着中军狂奔而去。 刘光世没死,被亲兵以盾阵围在中央,这才在重甲骑兵的冲锋下,保住了一条命。 趁着重甲骑兵调头的功夫,刘光世立刻骑上一匹战马,在十多名亲兵的护卫下,与那五十多名轻骑汇合,朝山谷外狂奔。 刘光世打仗的本领不怎样,但逃跑却是一绝,有着丰富经验。 去岁北征时,他便是在辽国铁骑追捕下,成功逃生。 黄凯眼尖,发现了逃跑的刘光世,立刻禀报道:“刘营长,西军主将逃了!” “黄凯,你率骑兵营继续冲锋,来三百人随我擒拿敌将!” 刘锜丢下这句话,带领三百重甲骑兵,立刻追了上去。 (本章完) 0239【民风淳朴京东路】 夕阳下。 山谷中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当重甲骑兵加入战场的时候,胜负已定。 剩下的,不过是处理残局罢了。 溃败的西军与战俘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谷中乱窜。 若从上往下俯视,就会发现,西军就像被捅破了窝的蚂蚁群。 四千余重甲骑兵散开,分为一个个百人小队,不断将逃跑的西军与战俘赶回山谷。 骑兵营的将士最喜欢这种局面,溃败的步卒在骑兵面前,那就是一个个白捡的军功。 韩桢端坐于山马上,手中玄色铁槊低垂,有些兴意阑珊。 西军战力比想象中差太多了,期待了这么久,却忽然有一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错觉。 从方才的战局明显可以看出来,哪怕不用火器,西军也会大败,只不过拖的时间久一些罢了。 当夕阳渐渐沉入山谷时,战事彻底结束。 韩桢吩咐道:“收缴军械,清点伤亡。” “得令!” 十多名随军书记,面带喜色,一个个屁颠屁颠的去清点双方伤亡了。 环顾一圈,韩桢问道:“刘锜呢?” 黄凯如实答道:“禀县长,刘都统率领一百重骑去追西军主将了。” “嗯!” 韩桢微微颌首,便不再理会。 追的上自然是意外之喜,追不上也无所谓。 至于刘锜的安全,他倒是不在意,骑兵本就来去如风,只要不犯蠢,一百重骑想走的情况下,没人能拦住。 …… 刘光世神情惶恐,手中马鞭不断抽在战马身上。 战马吃疼,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这一幕,恍惚间让他回想起了去岁北伐辽国时。 那个时候,他也是在这般逃命。 “不好,反贼追了来了!” 忽地,一名亲兵惊呼一声。 刘光世转头看去,只见百名玄甲铁骑狂奔而来。 他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手中马鞭抽的更快了。 刘锜等人虽着重铠,但一人两马,可轮流换乘,速度并不比刘光世等人慢上多少。 一追一赶,不知不觉已是两个时辰。 夜幕笼罩天际,好在今夜月色明亮,银辉洒下,被积雪反射,恍如白日。 感受到身下战马渐渐力竭,速度放缓,刘锜心下一阵急躁。 忽地,前方传来一阵闷响。 刘光世身下的战马前腿一软,连人带马重重摔落在地上,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天助我也!” 刘锜心头大喜,赶忙催动战马冲上去。 “都统落马了!” “刘都统!” “快,快救都统!” 亲兵与一众骑兵见了,纷纷勒住马缰,想要救起刘光世。 但青州重骑转眼间便奔袭到近前。 轰! 几十名轻骑犹如纸糊的一般,被青州重骑冲碎。 一时间,人喊马嘶。 一阵阵惨叫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暴怒:“兀那反贼,好胆!” 刘锜弯腰俯身,一把将昏迷中的刘光世拎上马背,打眼望去,只见前方官道一名身着铠甲的将领架马疾驰而来。 将领身后人影绰绰,竟是上千名轻骑。 刘锜巍然不惧,百名重骑纷纷调转马头,汇聚在刘锜身旁,摆出锋矢阵。 见到这一幕,韩世忠心中又惊又怒。 重甲骑兵! 整个西北五路,都凑不出多少重甲骑兵,然而赵宋境内的反贼,却拥有一百重骑。 不用想,定然是那些贪官污吏与反贼暗中勾结,倒卖军械战马。 他虽勇猛,但不是傻子,干不出轻骑冲重骑这样的蠢事。 别看他们一千轻骑,人数占优,可在这种地形狭窄的官道上根本施展不开,发挥不出轻骑兵的机动性与灵活性。 强行冲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韩世忠勒住马缰,渐渐放缓马速,最终停在百步外。 瞥了眼横在马背上,生死不知的刘光世,又瞥了眼刘锜,韩世忠大喝一声:“你等乃是何人?” 刘锜扬了扬下巴:“青州军刘锜,你又是何人?” 青州军? 敢炽军才被灭,黑山贼还没平定,怎地又冒出一个青州军。 山东之地,当真是民风淳朴! 韩世忠暗自心惊,气势却没有落下,朗声道:“吾乃西军右路大军副都统秉义郎韩世忠是也!” 刘锜轻笑道:“俺当是谁呢,原道是泼韩五。看在你与我家县长是本家的份上,且饶过伱一次,速速退去。” “你家县长又是何人?” 韩世忠面色疑惑。 这县长又是个什么职位? 刘锜混不吝的性子犯了,调侃道:“我家县长姓韩名桢,家中行二,你这泼皮见了,该唤上一声二叔!” “好胆!” 韩世忠怒喝一声。 他以前确实横行乡里,乃是有名的泼皮头子,因此乡里百姓便给他起了个泼韩五的诨号。 如今他也算是赵宋军中的中流砥柱,此刻被一介反贼左一个泼皮,右一个泼韩五,焉能不怒。 “呵!” 刘锜不屑一笑,摆摆手道:“回去!” 活捉一个西军都统,已是大功一件,人疲马乏之际,没必要与对方继续周旋。 见对方作势要走,韩世忠顿时急了。 他虽然看不上刘光世,但无论怎么说,对方都是西军左路大军的都统,若是当着自己的面被反贼掳走,那他脸上也无光。 韩世忠抬起手中长枪,遥指刘锜,高声道:“兀那反贼,可敢与俺战上一场?若俺赢你,留下刘都统!” 武将单挑,自古有之,且广泛存在。 而不是如后世各种自媒体、营销号胡言乱语,说什么古时武将单挑根本不存在,都是演义瞎编。 实则,武将单挑始于商周时期,并且还有一个很雅致的名称,叫做: 致师! 记载中最早的一次致师,发生于商朝末年的牧野之战。 商周至春秋时期,致师还只是贵族之间的较量,双方都会留一线,不会下死手。 到了战国时期,礼崩乐坏,而致师也不再局限于贵族,双方中高层将领都可参与,且不再留手。 刘邦一统天下建立西汉,国内几乎很少有战事,主要与匈奴作战。 而匈奴乃蛮夷也,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仪。 因此,致师也就销声匿迹了。 直到东汉末年,群雄并起混战之时,被压抑了数百年的武将们,彻底放飞自我了。 随着马镫的普及,致师之风愈发炽烈,各种单挑数不胜数,《三国志》以及各类史书中有记载的都有上百起,没记载的不知几何。 此后,致师的传统便一直保存了下来。 到了南北朝时期,北方游牧民族也开始讲究武德了,逐渐受到致师的影响。 隋末年间,武将单挑再次迎来了一波高峰期。 甚至就连秦王李世民,都参与过数次单挑。 《新唐书》与《太平御览》中记载,唐军讨伐刘黑闼时,李世民便与刘黑闼麾下一名突厥勇士单挑过。 【刃将接,太宗以天策上将大箭射之,中心洞背,应弦而毙!】 唐初名将,秦琼秦叔宝,几乎是李世民麾下专门应对敌军挑衅致师的存在,堪称单挑王。 《旧唐书》中记载: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辄命叔宝往取。 再比如薛仁贵,其一生单挑事迹中最出名的,当属三箭定天山! 到了五代十国,武夫横行,武将单挑再一次兴盛。 不过到了北宋时期,出现了一些变化,因赵宋以文御武,军中统帅、大将多为文人,战力孱弱,因此很少参与其中。渐渐地,武将单挑也就转由中低层武官参与。 致师的风气,一直到元末明初时期,依旧盛行。 也正因如此,在这一时期成书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书,才热衷于描述武将单挑的场面。 常遇春便极其喜爱单挑,哪怕后来成为一方统帅,依旧如此。 以至于朱元璋不得不亲自劝说:遇春为大将,何故与小校争能,甚非所望,切宜戒之。 …… 刘锜嗤笑一声:“打得一手好算盘,当俺是痴儿不成。敌将在手,为何要与你一战?” 韩世忠语塞,心头憋屈。 对方这一百重骑想走,他还真拦不住。 但心头这股气,却不能不出,于是喝道:“那便不论输赢,小贼可敢?” 刘锜也被激起了火气,冷笑道:“有甚不敢,俺也不欺你,马战步战任你挑。” “好,那便步战!” 韩世忠说罢,朝着身后轻骑吩咐道:“后退二百步!” 他不傻,对方人马皆披重甲,刀枪不入,马战太吃亏了。 西军骑兵略微犹豫了片刻,纷纷调转马头后撤。 二百步,是一个很暧昧的距离。 这个距离,在神臂弩的射程之外,并且即便对方骑兵想要趁机突袭,也完全有反应的时间。 见对方如此讲武德,刘锜也吩咐道:“你等也后退二百步!” 说罢,他翻身下马,从马背一侧,抽出盘龙棍。 耍了个棍花,刘锜一手持棍,遥指韩世忠:“早听闻西军出了个泼韩五,骁勇善战,武艺高强。今日,俺刘锜便来掂一掂你的斤两!” “倒是有些胆气!” 韩世忠冷笑一声,抽出腰间钢刀,大步朝他走去。 刘锜不退反进,主动迎上前,手中盘龙棍带起一阵破风声,当头砸去。 呜! 这一棍力道极大,哪怕身着铁甲,被当头砸中,也会落得个脑震荡的下场。 韩世忠横刀身前,挡下这一棍。 感受着虎口处传来的刺痛,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对方气力不在他之下,且盘龙棍势大力沉,不能硬碰硬。 念及此处,韩世忠双手握着钢刀,画了一个半圆,卸去棍头的力道,跨步上前,钢刀自下而上的撩起。 这一刀很阴险,哪怕有甲裙护住子孙根,可若打实了,足以让刘锜疼上好一阵子。 刘锜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俯下身子,一条腿向后高抬,乃是标准的雁落平沙式,同时手中盘龙棍如长枪一般,捅向对方。 钢刀虽快,但哪有盘龙棍长。 韩世忠一时不察,被顶中小腹,力道直透铁甲,顿觉腹中一阵翻江搅海,整个人连连后退数步。 重新站定,刘锜将盘龙棍斜抗在肩头,得意一笑:“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强忍住呕吐的欲望,韩世忠面色阴沉,心中轻视彻底消散。 韩世忠握刀再度冲上前,钢刀斜劈。 刘锜作势要挡,却发现这一刀只是虚招,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只见韩世忠腰身一扭,旋身一记侧踹,正中对方心口。 刘锜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踹的向后退了七八步。 “再来!” 吐出胸中浊气,刘锜持棍冲上前。 韩世忠不惧,挥刀迎上去。 两人武艺相差无几,你来我往,打了近一刻钟,体力几乎耗尽,最终谁都奈何不了谁。 刘锜身着重铠,钢刀劈在身上虽疼,但却破不了甲,只能溅起一阵火星。 同样,盘龙棍砸在韩世忠身上的铁甲,也伤不到筋骨。 两边的骑兵倒是看了个爽,心头大呼过瘾。 韩世忠喘着粗气,不忿道:“若非仗着重铠,今日俺必斩你!” 刘锜心里清楚,自己此次占了身上重甲的便宜,否则还真不是韩世忠的对手。 不过他并不气馁,喘息道:“得意个甚,俺还少年,气力还在增长,待再过两年,胜负犹未可知。” 这话倒是不假,他过了年节,也才十六岁,未来可期。 韩世忠瞥了眼远处的刘光世,丢下一句狠话:“下次再遇上,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下次? 刘锜忽地笑道:“该仔细的是你,若遇上县长,你在他手下走不过一合!届时报俺刘锜的名字,兴许能保住一条小命。” “呵!” 韩世忠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对方说的话,他只当是胡言乱语。 …… …… “禀县长,此战阵斩八千,俘虏三万一千余,缴获长枪两万八千余柄……神臂弩八百三十副,战马六百二十七匹,牛马牲畜两千六百余头,米粮五千零三百石,精饲干草共计六千余石……” 韩桢端坐在主帐内,听着书记汇报战果。 此战几乎把西军整锅端了,除开战俘和军械之外,还缴获了大批粮草辎重。 最让他欣喜的,当属那八百三十副神臂弩。 骆沙与余朝欢这二人,使劲了浑身解数,也只弄来四百余副,如今一场大战,便缴获了八百余幅。 如此一来,军中神臂弩数量超过了千副。 “不错!” 韩桢微微一笑,旋即问道:“我军伤亡几何?” 书记如实答道:“我军阵亡二十八人,重伤一百七十七人,轻伤四百人。” 韩桢面上笑意淡了一些,沉声道:“收敛阵亡将士尸骨,着令军医全力救治伤兵。另写一份战报,让斥候营送回淄、青二州。” “卑下领命!” 书记拱手应道。 军寨中,青州军士兵一边烤着篝火,一边品尝着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肉汤。 西军那一千匹战马,有三百多匹或死或伤。 伤势轻的,丢给骑兵营,将养一阵,还能继续用。 而重伤的战马,则被直接宰杀,外加重骑兵冲阵时死去的牛马,足够青州军将士们吃上好几顿了。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山谷外传来。 验证过身份后,刘锜领着一百重骑,回到军寨之中。 拎着刘光世一路走进主帐,刘锜拉开顿项,露出略显稚嫩的脸庞,高声道:“末将不负所托,将西军主将擒回!” 韩桢笑道:“生擒主将,记你一大功!” 刘锜心头大喜,忽地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末将追击之时,遭遇了西军援军,约莫千名轻骑,主将乃是韩世忠。” “援军?”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 此地距离历城足有百里之遥,而开战至今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 即便探子快马加鞭去历城禀报,这一来一去,援军最快也得明日下午达到。 难道他们的行踪早已泄露? 见状,刘锜立刻明白韩桢的疑虑,解释道:“那韩世忠听闻我青州军之时,表现的格外诧异,所以末将觉得,我军应当没有暴露行踪。想来是那韩世忠另有差遣,正巧遇上了回历城禀报的探子。” 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让斥候营盯紧些。” 不管如何,小心无大错。 吩咐完,韩桢又看向五花大绑的刘光世。 作为中兴四将之首,哪怕韩桢前世对北宋历史了解不太细致,也听说过他的大名。 刘跑跑嘛! 打仗的本事没几分,但逃跑的功夫却是一绝。 此刻,刘光世早已从昏迷中醒来,抿着嘴一言不发。 尽管强装镇定,可眼中的惊慌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县长,此人该如何处置?” 刘锜自然也听过刘光世的名号,就是此人畏战违约,才导致郭药师兵败,否则拿下辽国南京城,两面夹击之下,耶律大石必定大败。 所以,他对刘光世极其厌恶。 韩桢轻描淡写地问道:“想死想活?” “想活,想活!” 这下子,刘光世也不装了,忙不迭的答道。 韩桢居高临下道:“给你个机会,将西军所有情况,全部说一遍,务必详细。此事,我会派人佐证,若有一句假话,你知道后果。” 略微犹豫了片刻,刘光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西军布置从上到下,全部说了一遍。 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待刘光世说完,韩桢转头问道:“都记下了吗?” 书吏答道:“禀县长,卑下已尽数记下。” “押下去罢。”韩桢挥挥手。 刘光世好歹是将门之后,其父刘延庆如今任职润州节度使,留待一命,往后与赵宋谈判时,也能多一项筹码,换些钱粮。 闻言,刘光世不由松了口气,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至于西军胜败,与他何干! (本章完) 0240【围点打援!】 腊月二十二。 明日就是小年节了,益都城依旧热闹非凡。 但这份热闹之中,却潜藏着一份紧张,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 通过进奏院发行的邸报,青州百姓们都晓得了,县长拿下了淄州,如今正在济南府与西军打仗。 街角的一处馄饨摊上,小贩刚刚煮好一碗馄饨,忍不住遥看了一眼西方,嘴里小声嘟囔道:“也不知打没打赢。” 他是希望县长打赢的,若是输了,官兵一至,又得过回原先的苦日子。 如今多好了,再也没有胥吏敢来敲诈勒索自己了,每日出摊只需交五文钱摊位费, 闹事的泼皮们,一夜之间也销声匿迹了。 前阵子下了几天几夜的暴雪,把自家屋子压垮了,府衙还派人来帮忙修缮,其他遭了灾的百姓,又是发煤,又是发钱。 这要是换做以往,想都不敢想。 这一切,都是因为县长。 “肯定能打赢。” 一名食客接过话茬,信心满满道:“俺可是听说了,县长有雷公相助哩。” 小贩一愣,赶忙问道:“雷公相助?快且与俺说说。” 那食客压低声音,一脸神秘道:“前阵子传的沸沸扬扬的山神打鼓,其实就是雷公授予县长的秘法。” “果真?” 小贩半信半疑。 食客撇了撇嘴:“那还有假,俺舅父是东市的王屠夫,每隔三日便要给军营送猪。他亲眼所见,青州军的将士都会五雷法,一雷打出,开山裂石。” 嘶! 小贩倒吸一口凉气,被唬得一愣一愣。 周围的食客也纷纷围上前,满脸兴奋的打听。 那食客受到追捧,不由心下得意,继续胡编乱造,越说越玄乎。 …… 内城。 韩府中,丫鬟仆役正在大扫除,好在明日的小年节中,祭祀灶神。 不过丫鬟仆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到大夫人。 自打阿郎出征后,两位夫人的兴致就一直不高,尤其是大夫人,怀有身孕,若是因为他们惊着了,那罪过就大了。 后院里屋,麻舒窈正在陪闰娘闲聊解闷。 闰娘不喜欢听戏,认识的字又不多,看不懂话本,因此每天的消遣,就是与麻舒窈聊聊天,说些城中发生的趣事儿。 “闰娘姐姐,夫君真如郡城百姓传言那般,出生之时电闪雷鸣,有五色祥云献瑞么?”麻舒窈瞪着小鹿般灵动的大眼睛,脸上满是好奇。 “这……我也不晓得。” 韩张氏有些哭笑不得,她当初与韩桢大哥成亲时,韩桢都十五六岁了,哪里会知道这些。 自打来了郡城后,为了不给韩桢丢脸,她便开始出现了转变。 自称也从俺,慢慢变成了我。 俺,我也。 乃是北人的自称,与我、吾、某家、余等称呼,并无不同。 似乎是觉得,麻舒窈这等大家闺秀自称我,更加雅致一下,于是她也就跟着变了。 谈及韩桢,韩张氏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忧虑,轻轻抚着高耸的肚皮,叹息道:“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二郎如何了。昨夜我做了个噩梦,二郎浑身是血,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 “闰娘姐姐放心,夫君定然会得胜归来。” 麻舒窈口中安慰,心中却同样充满了担忧。 二郎虽神勇,可战阵之上,刀剑无眼,万一……她不敢往下想。 “哗!!!” 忽地,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外面传来。 韩张氏耸然一惊,忙问道:“怎地了?” 麻舒窈也是惊惧交加,只见她强自镇定道:“不晓得,姐姐稍待,我去看看。” …… 郡城外,三名骑兵疾驰而来。 镇守东门的青州军士兵见状,面色一变,立刻摆出战阵。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数十柄强弩,以及两台三弓床弩对准骑兵。 一旦对方敢强冲城池,百步外就会被射成筛子。 为首的队正大喝道:“止步下马,接受盘查,否则杀无赦!” 然而三名骑兵速度不减,其中一人高举令牌,扯着嗓子高喊:“大捷!章丘大捷!阵斩八千,俘虏三万!” “是斥候营的弟兄!” 队正认出了令牌,随后面色大喜道:“县长大捷,快快快,快让开!” 城门前的士兵立刻散开,让出一条道。 哒哒哒! 三名斥候策马冲入城门,这番动静顿时引得百姓围观。 “大捷!章丘大捷!阵斩八千,俘虏三万!” 大捷? 百姓们纷纷一愣。 短暂的沉默过后,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 起初只是外东城,随着斥候朝着内城奔去,震耳欲聋的欢呼也逐渐蔓延开来,最终席卷整个郡城。 …… 刚刚打开房门,麻舒窈便见一名丫鬟欣喜若狂的小跑进后院:“小夫人,章丘大捷,县长打赢了哩!” 麻舒窈只觉双腿发软,这些天积压在心头的郁气,消散的一干二净。 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小丫头立刻转身跑进里间,欣喜道:“闰娘姐姐,夫君胜了!” 韩张氏先是一愣,随即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淌。 见到这一幕,麻舒窈顿时慌了,赶忙取出帕子,一边帮着韩张氏擦眼泪,一边安慰道:“闰娘姐姐莫哭,张大夫说了,切忌大喜大悲,对腹中胎儿不利。” 闻言,韩张氏这才止住泪水,点头道:“嗯,我省的。” 麻舒窈抿嘴笑道:“此番夫君大捷,闰娘姐姐应当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是啊!” 韩张氏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 麻家府邸中,麻彦民正在与家人用饭。 老管家一路小跑着进了大厅,喘着粗气道:“阿郎,阿郎,章丘大捷啊,阵斩八千,俘虏三万。” “哈哈哈!” 麻彦民仰天大笑,挥手道:“上酒,此番大捷,当浮一大白!” 麻允迪放下碗筷,起身道:“父亲,孩儿得去一趟进奏院。” 如今韩桢大胜,先前印有讨伐檄文的邸报,也该发出去了。 除此之外,还需加印一份大捷的邸报。 “何必这么急,也不差用顿饭的功夫。”麻允迪的妻子劝道。 麻允迪正色道:“耽误不得。邸报早一刻发出,天下胥吏便早一刻得知。” 麻彦民摆摆手:“既如此,那快去罢。” “父亲慢用。” 麻允迪说罢,披上一件大氅,匆匆赶往进奏院。 …… “大捷!章丘大捷!阵斩八千,俘虏三万!” 百姓们山呼海啸的欢呼,以及斥候嘶哑的大吼传入府衙之中。 “呼!” 大堂内,赵霆与刘宓对视一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止是他们,整个府衙的官吏,都处于煎熬之中。 从上到下,每个人都绷着张脸,兢兢战战,提心吊胆。 如今,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报!” 这时,三名斥候快步走进大厅,躬身抱拳道:“见过赵知州,刘通判。” 赵霆呵呵一笑,宽慰道:“三位将士辛苦了!” “职责所在。” 为首的斥候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递过去道:“县长手谕,叮嘱属下让赵知州亲启。” 赵霆收敛笑意,接过竹筒。 照例检查一番火漆,确认完好无损后,这才打开竹筒。 取出其中的信件,展开看完后,他点头道:“本官已知晓。” “卑下先行告退。” 斥候再度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大堂。 休整一日后,他们还需赶往济南府与大军汇合。 目视三人离去,赵霆面色凝重道:“县长此番大捷,活捉了刘光世,但火器的威力也已被西军知晓。县长料想梁方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西军虽打不过来,想必会派遣大量斥候密探,刺探火器的消息。” “我等这些时日,需扼守各处官道、水路,严密盘查商队与陌生人。” 刘宓正色道:“本官这就下发文书,让各县执行。” …… 与此同时,其他斥候小队,也将大捷的消息传入各个县城之中。 书房内,福伯满脸喜色地禀报道:“阿郎,韩二郎胜了,听说还活捉了西军左路大军都统刘光世。” 常知县面色淡然,实则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赌对了! 努力克制颤抖的手,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常知县训斥道:“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唤一声韩二郎无妨,往后该注意着些,上下尊卑,不可罔顾。” “老仆省的。” 福伯赶忙应道。 待打退了西军,韩二郎这县长的称呼,怕是要换一换咯。 “嗯。” 常知县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打开。 顿时,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负手而立,看着后院那颗老槐树,常知县低声呢喃道:“既然无药可医,那索性便换一片天罢。” …… …… “甚么?” “左路军大败,四万人连带粮草辎重尽数被俘获,刘光世被当面捉走?” “一百重骑?” 听着韩世忠的禀报,杨惟忠满脸不可思议。 那可是四万大军啊,虽然有三万是战俘,但一万西军却是实打实的。 若只是遭遇伏击,不幸战败,杨惟忠还可以理解。 可四万大军连带着粮草辎重被一锅端了,委实太过骇人。 要么反贼兵力十倍于刘光世率领的左路军,要么就是战力碾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碾压,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四万大军彻底击溃,如此方才能做到一锅端。 不管是哪一种,杨惟忠都觉得不可能。 要知道,就算是在西北与西夏人交战,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杨惟忠吩咐道:“将左路军的斥候唤来。” “是!” 韩世忠抱拳应道。 很快,三名斥候神色忐忑的迈进主帐。 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杨惟忠问道:“敌军兵力几何?” 一名斥候答道:“一万余步卒,四五千重骑,共计一万五千人!” “好胆!” 杨惟忠暴喝一声,怒斥道:“不知死活,在本都统面前,竟敢谎报军情!” 四五千重骑是什么概念? 整个西北五路都凑不出两千重骑,西夏这么多年,铁鹞子人数一直维持在三千,结果现在这三个斥候却告诉他,赵宋境内的反贼,竟手握四五千重骑,他如何能信! “都统冤枉啊,卑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都统面前撒谎。” “都统,俺对天发誓,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名斥候又是争辩,又是赌咒发誓,神色不似作伪。 杨惟忠惊疑不定,皱眉道:“谎报军情是何罪责,你等应当清楚!” 为首的斥候高声道:“都统,我等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言,甘愿受军法处置!” 杨惟忠注视着他的眼睛,斥候丝毫不惧,与之对视。 见到这一幕,杨惟忠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恐怕这三名斥候没有谎报军情,反贼真的有四五千重骑。 这…… 四五千重甲骑兵,要花多少钱,他最是清楚不过了。 就算是一人四马,仅是马匹都需近两百多万贯,外加人马重铠,骑兵吃穿用度,马匹干草精饲消耗,聘请马夫杂役……没有一千万贯钱,想都不要想。 可问题是,都有一千万贯了,还当什么反贼? 在东京城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它不香吗? 回过神,杨惟忠继续问道:“就算对方有四五千重甲骑兵,可左路军有重甲步卒,又配有神臂弩,如何会惨败?” 为首的斥候苦笑一声:“都统有所不知,反贼那一万余步卒军械比之俺们更加精良,前军尽皆身披步人甲,个个骠勇悍猛。并且,反贼还有一种威力极大的火器。触发之时,如雷公降世,一里之内人畜皆惊。若在十步之内,哪怕着重甲也挡不住,肝胆俱裂而亡。” 咕隆! 韩世忠咽了口唾沫,眼中满是惊骇。 十步之内,着重甲都挡不住,这他娘的怎么打? 两军交战,定然会摆开阵型,士兵站位相对密集。 十步之内,少说有三五十名士兵。 这个时候,对方忽然扔出成百上千个火器,顿时就能炸死数千人,摧毁前军阵型。 前军一旦被突破,后方的弩手和中军,也就彻底暴露在敌军面前。 只是略微幻想一番,他便被惊出一层白毛汗。 杨惟忠也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道:“果真?” “千真万确!” 斥候郑重地答道。 深吸了一口气,杨惟忠问道:“这样的火器,反贼有多少?” “卑下也不晓得。” 那斥候摇了摇头,回忆道:“卑下只听到一阵阵巨响,紧接着中军便乱了,反贼四五千重骑趁势从两侧山中冲出,瞬间便冲垮了中军。” 按照斥候的描述,杨惟忠在脑中复盘了一遍战况。 发现若真是如此,那左路军被全歼,也是情理之中。 中军一垮,那四五千重骑便再无所顾及,别说四万人了,就是十万人的大军,被重骑肆无忌惮的冲锋,也会崩溃。 杨惟忠喃喃自语道:“不曾想黑山贼竟然还藏了这样一直精锐。” 闻言,韩世忠挑了挑眉,出声解释道:“都统,这些反贼自称青州军,与黑山贼似乎并不是一伙的。” 青州军? 原来自己心中的那股预感,并非是黑山贼,而是这青州军么? 杨惟忠转过头,问道:“你与那反贼交过手,有何发现?” 韩世忠沉吟道:“起初末将还不觉得甚么,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那刘锜虽少年,但一手棍法却极其精妙,一看便知是得名家指点,且招式大开大合,乃是边军战阵的招式。此外,他对末将极为熟悉,话里话外,似乎早已听闻末将的名号。” “百名重骑军纪严明,见到末将的瞬间,便立刻摆出锋矢阵,没有一丝拖沓与慌乱。所以,末将断定,这些反贼之中定有不少西军老兵!” 西军老兵! 听到韩世忠的分析,杨惟忠不由叹了口气,神色苦闷。 去岁两次北征大败,十万西军损失惨重,死的死,逃的逃。 那时的十万西军,可都是真正的精锐啊。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刘光世畏战违约。 如今,他被这些曾经的西军活捉,更像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杨惟忠下令道:“通知手下将士,明日寅时初刻,拔寨回历城,与大军汇合!” 韩世忠诧异道:“都统,我们不去淄川了?” 他们率领的右路军,并非是要去章丘,而是得知淄州有反贼作乱,前去平叛。 杨惟忠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刘光世四万人都被全歼,我们这点人,远不是对手。若被青州军发现,极有可能会派遣重骑奇袭。” 此次平叛,梁方平只给了他六千西军,外加一万战俘。 这么点人,还不够四五千重甲骑兵塞牙缝的。 “末将明白!” 韩世忠抱拳应道,转身便出了主帐,通知手下都虞侯。 …… …… 胡山山谷。 时值深夜,除开值差巡夜的士兵之外,其他将士都已入睡。 位于军寨中央的主帐,却还灯火通明。 韩桢与一众将领,正在商议接下来的战略。 “报!” “宣!” “禀县长,斥候营在六十里外发现西军军寨,观其军帐,约莫两万上下。其行军路线,似要前往淄州。” 听完斥候的禀报,刘锜面色兴奋道:“县长,不如趁夜突袭军寨。” “不妥。” 韩桢摆摆手,开口道:“韩世忠并未刘光世这等草包,得知左路军被全歼,定然有所准备。” 刘锜惋惜道:“可惜了。” 聂东问道:“县长,下一步我等要去历城么?如今西军正在强攻历城,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李黑虎但凡不是蠢货,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趁机出城反攻,届时前后夹击,胜算足有七成!” 韩桢反问道:“若李黑虎不出兵呢?” 聂东迟疑道:“这……应当不会罢。唇亡齿寒的道理,李黑虎没理由不明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韩桢摇摇头。 聂东若有所思道:“县长的意思是……” 韩桢将手指重重点在舆图的新市镇上,语气自信道:“如今,张俊正率领一万西军与三万战俘围困新市镇。伱若是梁方平,得知左路军被全歼之事,会如何?” 一旁的小武双眼一亮,抢先答道:“派兵增援张俊!” “没错!” 韩桢点点头,轻笑道:“梁方平或许不通军事,但杨惟忠却非庸才,西军一定会派兵增援张俊。否则张俊一旦被我们击溃,西军身后就会埋下一根钉子。” 刘锜兴奋道:“围点打援!县长是想用张俊当诱饵,阻击援兵?” “嗯!” 韩桢微微颌首。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哪怕杨惟忠看穿了韩桢的意图,也得硬着头皮去增援,不可能坐看张俊被击溃。 (本章完) 0241【韩桢讨赵佶檄!】 清晨。 军寨中升起阵阵雾气。 食堂外,不少士兵端着碗,一边啃着馒头,一边伸长脖子看热闹,黑压压的聚在一起。 韩桢走出主帐,见到这一幕,不由皱起眉头。 身后的老九见了,立刻呵斥道:“都聚在这里干甚?想造反么?” 哗啦! 围观的士兵见到韩桢,立刻一哄而散。 随着士兵散去,只见魏大与聂东面色尴尬,被十几名战俘围住,其中一个战俘指着两人鼻子大骂。 “入你娘的魏大,你们这群狗东西是跑了,可为何不带上老子,害的老子挨了二十军棍!” “如今威风了,当了都统,可怜俺们这帮兄弟,留在边军受苦,眼下又成了阶下囚,连个炊饼都吃不上!” “……” 韩桢听了片刻,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遇到曾经的袍泽了,并且关系还很亲密。 这很正常,毕竟魏大与聂东少年时就参了军,在边军苦熬了十几年,相识的袍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发生了何事?” 韩桢迈步上前,帮魏大两人解围。 “县长!” 魏大与聂东齐齐抱拳问候。 那战俘也闭上了嘴,偷偷打量着韩桢,眼中闪烁着忐忑之色。 扫视了一眼战俘,韩桢问道:“何事?” 魏大语气略显尴尬道:“他们是末将在西军中的袍泽,不曾想今日遇见了。” 韩桢又问:“关系如何?” 魏大正色道:“情同手足!” 军中培养情谊太容易了,两个素不相识的士兵,可能因为一次战争,便结下深厚的袍泽情谊。 “既是昔日袍泽,又情同手足,该好生照料,莫让弟兄们寒了心。” 韩桢说罢,朝着管理战俘的士兵吩咐道:“往后这些人,待遇与我青州军一般无二。等战事结束,再送归西军。” 此话一出,十几名战俘神色感动。 魏大感激道:“末将代他们多谢县长。” 见韩桢转身要走,为首的战俘瞥了眼魏大与聂东身上威风霸气的描金虎纹黑光铠,忽地单膝跪地,抱拳道:“若相公不弃,俺愿追随相公,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其他十几名战俘见状,不由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也纷纷单膝跪地,高喊道:“俺等也愿追随相公!” 闻言,韩桢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说道:“想清楚了,我可是反贼!” “相公,俺虽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但却并非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实在是这西军一日不如一日。俺们在边关出生入死,保卫国家,缺衣少粮便也罢了,可拼着命赚来的军功,也被那些个将门子弟巧取豪夺。这样的兵,当着还有个甚么劲儿。” 为首的战俘顿了顿,继续说道:“去岁时,俺与魏大等一帮兄弟,就已经商议着准备离去。结果这厮带着手下兄弟,自己先跑了,连累的俺挨了一顿板子。” 魏大脸上挂不住了,赶忙解释道:“非是俺不讲道义,当时局势混乱,俺所在的北路军,被辽军一路追杀,最终与大军走散。山穷水尽,实在没法子了,才逃到了青州。” 待两人叙完旧,韩桢居高临下的问道:“姓甚名谁?” 战俘答道:“禀相公,俺叫梁峰!” 韩桢并未立刻表态,脑中急转。 魏大只当他不信任这些西军,于是抱拳道:“县长,末将愿为他们作保!” 梁峰听了,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既然你愿替他们作保,那我便收归麾下!” 韩桢微微一笑,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魏大欣喜道:“多谢县长!” “多谢相公!” 梁峰等西军战俘大喜过望,纷纷致谢。 待到他们起身,韩桢正色道:“正巧我这里有个差事,不知伱等敢不敢接下。” 梁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抱拳道:“卑下愿接下差事!” 一年前,魏大还与自己一样,是西军中的一个小小都头。 而如今,人家已经混成了左都统,穿着数百贯一件的黑光铠,麾下统御万余名将士,要说他心里不羡慕,那根本不可能。 因此,眼见有立功的机会,梁峰哪里肯放过。 “好!”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交代道:“待用过早饭,你便率领麾下弟兄回历城!” 回历城? 梁峰先是一愣,旋即立刻明白了韩桢的意图,这是打算让他当密探。 念及此处,他高声应道:“卑下领命!” 韩桢摆摆手:“先去用饭,稍后会有斥候营的弟兄与你等接触。” 物尽其用嘛! 他现在根本不缺这十几名西军的战力,与其留在军中,还不如充分发挥用途,为自己传递西军的动向。 “报!”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架马疾驰而来。 韩桢问道:“何事?” 斥候翻身下马,禀报道:“禀县长,驻扎于六十里外的小股西军,今日寅时初刻拔寨返回历城方向。” 韩桢冷笑一声:“跑得倒挺快!” 不过他的目标,并非这一小股西军。 …… “他娘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梁峰咬了口炊饼,又喝了口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肉粥,眼中满是满足之色。 “魏大哥……” 一名西军刚开口,便被梁峰打断,呵斥道:“在军中称职务,唤都统。” 魏大摆摆手:“不碍事。” 那西军也并非真的不懂事,赶忙改口道:“魏都统,你们平日里也吃这个?” 魏大答道:“差不多,平日粥里没有肉,不过每隔三日,都会吃一顿肉食,补充油水。” 闻言,众人双眼一亮。 又一个西军问道:“每人几块肉?” “吃饱为止!” 魏大呵呵一笑。 咕隆! 包括梁峰在内,众人咽了口唾沫。 魏大说的话,他们还是信的。 三日一顿肉食,吃饱为止,真是财大气粗啊! 其实西军以前的待遇也还不错,时不时也能吃肉食。 只不过后来被那些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一日不如一日。 三两口吃完炊饼,又一口气喝光碗里的肉粥,梁峰撩起袖子擦了擦嘴,凑到魏大身边,压低声音道:“如今咱们兄弟,又在一个锅里搅马杓,你给兄弟透个底,小相公是个啥样的人?” 魏大正色道:“在我青州军中,功必赏,过必罚。放心大胆的办差,该是你的功劳,谁都抢不走!” 梁峰大笑一声:“哈哈,有兄弟这句话,俺心里就踏实了!” 吃完早饭,魏大起身道:“俺还有军务在身,等战事结束了,咱们兄弟再好好叙一叙。” 梁峰点头道:“该当如此。” 魏大前脚刚走,罗井带着斥候营的将士后脚就来了。 片刻后,三名斥候换上西军的装束,混在梁峰的队伍中,一路出了山谷,直奔历城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过后,整支大军开拨,朝着新市镇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一个个斥候小队,向着四面八方奔去,如同一张展开的巨大蛛网。 …… …… 东平府。 一个卖报的小贩,背着一叠邸报,在大街上叫卖。 “卖报啦,卖报啦!今日大事件,青州韩桢发布讨伐檄文,青州、淄州接连沦陷,西军章丘大败啊!” 正在小摊上吃早饭的邢万里,听到小贩喊出的话,顿时神色大变。 待回过神,他赶忙吩咐道:“卖报的,快与俺一份报!” “好嘞!” 小贩抽出一份邸报,笑嘻嘻的伸出手:“诚惠七文钱!” 邢万里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数也不数,径直塞到小贩手中,随后一把夺过邸报。 “多谢大官人赏赐,祝大官人财运亨通,平步青云,多子多福,长命百岁!” 小贩大喜过望,漂亮话不要钱一般往外撒。 邢万里却没空理会他,摆摆手,示意小贩离去后,打开邸报便看。 一看之下,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邸报最醒目的位置,印着一篇讨伐檄文。 《韩桢讨赵佶檄》 仅是檄文的标题,便已是足够骇人了。 大宋至今百余年,反贼数不胜数,但正儿八经发布讨伐檄文的,独此一份。 邢万里乃是武人,虽识字,但文化程度并不算高。 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骈四俪六的檄文,便将目光转向下方。 西军于章丘大败,阵斩八千,俘虏三万,西军左路军都统刘光世被生擒! 西军败了! 而且还是惨败,连一军之主的都统刘光世都被生擒。 邢万里满脸不可思议,无法置信。 作为一名武人,他深知这个消息对整个大宋的冲击有多大。 西军,作为大宋最后的底牌,在平定境内叛乱之时,一直保持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形象。 以至于反贼谈西军而色变,畏如天兵神将。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数蠢蠢欲动的野心家,只得强压内心的冲动,乖乖当一个良民。 所有人都清楚,西军一至,反贼必灭。 而如今,西军的不败金身破了。 虽然邸报上说的很详细,西军主力只有一万,剩下的三万是战俘。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西军在大宋境内平定反贼,第一次吃瘪惨败。 以至于,会让人升起一个念头,西军也不过如此。 想明白这一点,邢万里冷汗直冒。 然而,当他看到另一条时闻时,却又大喜过望。 【青、淄二洲沦陷,赵霆、刘宓、常玉坤等一众朝廷命官投贼。】 果然,相公推断的没错,青州早已陷落,赵霆与刘宓等官员也早就投了贼,一直在帮反贼遮掩。 官家误会相公了! 自从那道申饬过后,郡城中的官员虽未当面奚落,可每每看向他们的眼神,都透着一抹戏谑。 这些天,邢万里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如今真相大白,他也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相公也定然会复起,说不得还可更进一步。 欣喜之下,邢万里连馄饨也顾不得吃了,丢下一把铜钱,便拿着邸报朝馆驿狂奔而去。 “相公,相公,喜事啊!” 邢万里径直闯进书房,高声叫道。 见他神色惊喜,张叔夜放下手中的书,呵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本官教导你的话,都当作耳旁风了?” “相公,青州陷落,赵霆与刘宓等一众官员投贼!”邢万里说着,将手中邸报递过去。 “果真?” 张叔夜剧震。 “果真,相公此番定能官复原职……” 邢万里面色兴奋,可是见张叔夜神情凝重,不由疑惑道:“相公,你怎地不开心?” 张叔夜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问道:“鹏程,你可知朝廷正五品官员投贼,意味着甚么?” “赵霆此人胆小贪财,历任杭州知州时,做过弃城逃走之事,此番投贼,也算合情合理。”邢万里理所当然道。 “呵!” 张叔夜苦笑一声:“自太祖皇帝定下祖训,与士大夫共天下后,至今一百六十五年,我大宋从未有过官员投贼的先例。哪怕是不入流的从九品流外官,都未曾有过。” “如今,赵霆、刘宓投贼,此先河一开,后继定有无数官员效仿。” “这……” 邢万里不由一愣,没想明白后果有多严重。 见状,张叔夜摇头失笑,也不解释,抬手接过邸报。 讨伐檄文? 张叔夜神色一变,沉下心一字一句的观看。 当看到【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世宗下陈,曾以犬马自居。幼主新立,诳以外夷入寇。陈桥兵变,实乃狼子野心。】之时,不由勃然大怒。 这段话,可谓是丝毫不留情面,字字戳在赵宋的心窝子上。 几乎就是指着赵匡胤的鼻子,大骂他是个谋朝纂位,欺辱幼主的禽兽! 关键还没法反驳,因为人家说的没毛病,老赵家得位不正,就是靠着欺负柴家孤儿寡母上位的。 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张叔夜继续往下看。 看着看着,他心头的怒气,渐渐变成了惊骇。 【吾韩桢者,世代贫农,深知百姓之疾苦,常闻胥吏之艰辛……今愿为百姓均贫富,与胥吏共天下!】 与胥吏共天下! 书房内,三个暖炉不断散发出阵阵热浪,但张叔夜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反而如坠冰窖。 胥吏这柄蒙尘已久的神兵利剑,终于有反贼握住了! 张叔夜已经可以想象到,反贼韩桢振臂高呼之时,天下胥吏纷纷响应,杀官开城,以迎新皇! 再一看檄文下方的署名,张叔夜眼前一黑。 谢鼎! 富阳谢家,竟也投了贼! 希深公苦心经营,历经数代积攒的士林声望,谢家都不要了么? 还是说,他谢鼎觉得韩桢一定能取赵宋而代之? 联想到赵霆等朝廷命官投贼,张叔夜只觉脑子一阵晕眩。 这份邸报的信息量太大,大到他希望邸报上的时闻是胡编乱造。 朝廷命官投贼、谢鼎执笔讨伐檄文、西军大败……每一样都足以引发大地震。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份邸报,正顺着官道送往各路州县。 一时间,天下震动! …… …… “混账!” “岂有此理,朕要砍了赵霆的狗头!” 宋徽宗将手中的邸报扔掉,觉得不解气,又一脚踹翻了案几。 大殿下方,李邦彦与蔡攸微微垂头,眼中满是惊骇。 一旁的王黼同样低着头,神色惶恐,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抹讥笑。 上一次本想借刀杀人,没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 赵霆这厮,竟然真的投贼了! 要知道,之前李邦彦与蔡攸可是帮着赵霆说话,为其遮掩,狠狠踩了张叔夜一脚。 如今局势反转,官家暴怒之下,这二人定会受到牵连。 “还有那谢鼎!” 宋徽宗想起那篇讨伐檄文,更是怒火中烧,气极反笑道:“富阳谢家,好一个富阳谢家!来人啊,传朕的旨意,将投贼官员家眷以及富阳谢家,统统拿下大狱!” 朝廷命官投贼,此举太过恶劣。 若不严惩,定然会有官员效仿。 大宋坚若磐石的根基,便是与士大夫共天下,士大夫不反,他赵宋就永远高枕无忧。 一群泥腿子还能翻天不成? 可如今,却有人开了先河。 这是在刨他赵宋的根,他赵佶只是昏庸,但却不是痴儿! 除了愤怒之外,宋徽宗心底深处,还涌出一股恐惧。 西军败了! 他战无不胜,倚为底牌,平定反贼如神兵天将的西军,被反贼打败了。 这让他如何不怕? 咕隆! 李邦彦心思急转,但却毫无头绪,只得用眼神求助与身旁的蔡攸。 见状,蔡攸咬了咬牙,辩解道:“陛下息怒,小报不可尽信,许是反贼故意混淆视听,离间君臣。陛下难道忘了前些年的罪己诏?” 罪己诏! 宋徽宗一愣,怒火顿时消退了一些。 之前蔡京第二次罢相之时,京中就有小报以宋徽宗的名义,编纂了一篇似模似样的罪己诏。 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宋徽宗还下令严查小报,甚至开出悬赏。 李邦彦附和道:“是啊陛下,民间小报为了牟利,往往语不惊人死不休,肆意编纂时闻,胆大妄为!” 见宋徽宗神色缓和了些,蔡攸继续说道:“先不说赵霆身为朝廷命官,为何要投贼。那谢鼎乃富阳谢家当代家主,甘愿舍弃家族百余年积攒的声望,为一反贼执笔,岂不荒唐?” “唔!” 宋徽宗若有所思道:“你等所言,倒也有些道理。那些个小报为了些蝇头小利,胆敢顶着朕的名头编纂罪己诏,编出这些时闻,也不足为奇。” “陛下英明!” 李邦彦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说道:“这些个小报竟言西军惨败,殊不知昨日梁总管才传回捷报,如今张迪残部尽数诛灭,高托山受降,只余下黑山贼还在垂死挣扎,相信年节之前,便能攻下历城,班师回朝。” 想起昨日梁方平传回的捷报,宋徽宗不由对李邦彦与蔡攸的话,信了七八分。 主要实在是近些年的小报,太过猖獗。 连罪己诏都敢乱编,还有甚么是小报不敢编的? 宋徽宗冷声道:“小报确实该整顿了!” 别管其他时政内容是真是假,可那篇讨伐檄文,却是实打实的将他与太祖皇帝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 (本章完) 0242【天生的造反种子】 呼! 蔡攸与李邦彦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王黼,却忽然开口道:“陛下,小报该整治,但微臣认为,小报刊登之时政关乎社稷大事,不管是真是假,都该下旨一道,查明真伪。” 蔡攸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王黼,而后拱手道:“微臣倒是觉得不妥,民间小报何止百种,若每一种小报编纂的时政都需彻查,不但费时费力,还会徒增笑话。” “唔!” 宋徽宗觉得蔡攸说的有道理,当初编纂罪己诏的小报,自己命人彻查,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结果最后却不了了之。 不过,若是不查清楚,他实在放不下心。 因为不管是赵霆投敌,还是西军惨败,都是动摇社稷国本的大事。 念及此处,宋徽宗开口道:“王卿所言有理,关乎社稷大事,轻慢不得。下旨着令梁方平,再呈一份战报,务必详实。另,命两浙路、利州路、江南东路……等地知州,将青州一众大小官员家眷严密监视,限制其出行。” 王黼躬身作揖:“微臣领命!” 接着,宋徽宗话音一转,带着怒气道:“即日起,整顿民间小报,凡售卖小报者,一律抓捕。李卿,此事交予你来办,务必要将这些猖獗的小报,一网打尽!” “微臣定当不负所托。” 李邦彦心下一喜。 他一瞬间,便从这件差事上,想到了数种捞钱的法子。 这些小报的根源在何处,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为何官家只说抓捕售卖小报的小贩? 而不是直接捣毁小报生产点? 很多事情,不能放在明面上,双方之间都要脸面。 一旦扯破了,对大家都不好。 气消了,事情也交代了,宋徽宗重新坐定。 瞥了眼扔在地上的邸报,他吩咐道:“将邸报取来。” 方才怒火中烧,此刻静下心来,细细回想,发现那篇檄文写的极好,纸笔之人的水平相当高,寻常书生决计写不出。 一时间,宋徽宗艺术家的天性再次发作。 闻言,服侍在一旁的梁师成,立刻弯腰捡起邸报,恭敬的呈了上去。 接过邸报,宋徽宗再次看起了那篇讨伐檄文,一边看还一边评头论足。 “此处用典大妙,文辞有子安之风。” “虽不如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惊艳,倒也算得上一篇佳作。” 不得不说,站在一个路人视角,剔除辱骂自己与太祖皇帝的言辞之外,他是越看越喜欢。 …… …… 武陵县。 一间青砖红瓦的大宅子内,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埋头书写。 此人,名为钟相,家中世代经商,颇有家资。 但奈何钟相其人,自小便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小时,他的理想是当官儿。 因为当官威风,一袭官袍,一顶直角幞头官帽,任谁见了,都得躬身作揖,恭恭敬敬地唤一声老父母。 自打长大一些,懂事之后,钟相却又看不上当官了。 当官看似威风,可上头有皇帝宰相约束,下头有士绅大户刁难,夹在中间活像个受气包。 那当甚么呢? 皇帝! 皇帝好啊,一言出而万法随。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至此,造反的种子便深埋在钟相心中。 时过境迁,钟相如今已是四十有三,膝下三个儿子俱都成年,结婚生子。 然而,当了爷爷的钟相心中那颗造反的种子,并未因此枯萎,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并非愣头青,懂得谋而后动。 他与方腊,都选择了同一个法子,传教! 利用为附近百姓免费义诊的名号,在各个乡村传教。 而且,方腊的摩尼教,教义晦涩难懂,贫苦百姓大字不识一个,往往需要说好几遍,才能勉强理解。 钟相则更为聪慧,闲暇之余便钻研佛法,融合了摩尼教以及弥勒教,自创了一种更加接地气的教义。 教义核心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 不得不说,此人是个天生的造反种子。 这句大白话一般的教义一出,立刻引得贫苦百姓共鸣,加上他免费义诊的善举,纷纷自愿入教,成为信徒。 时至今日,钟相麾下教徒不计其数,范围更是从鼎州扩散到湖北诸路,并且资助扶持了洞庭湖的水贼杨幺。 “父亲,父亲,西军败了!” 钟子昂手持一份邸报,兴奋快步书房。 书房内,钟相原本正在纂写教义,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抖,顿时一团墨迹滴落在纸张上,迅速蔓延开来。 放下狼毫笔,他忙问道:“果真?” “果真!” 钟子昂点了点头,将手中邸报递过去。 接过邸报迅速翻看一遍后,钟相摇头失笑道:“民间小报为牟利,多语出惊人,不足为信。” “父亲,这份邸报乃是青州日报,应当可信。” 钟子昂顿了顿,继续说道:“父亲难道忘了,前个两月,王家贱卖田地商铺之事么?” 钟相先是点了点头,旋即面露疑惑道:“自然记得,可这有甚么关系?” 县中大户王家,前两个月忽然贱卖田产商铺,甚至就连祖宅都卖了,说是家中长子在外发了大财,举家搬到开封府去。 由于出售的价格,低于市价三成,钟相自己也买了不少。 “孩儿近些日子托朋友打探消息,得知王员外长子王委中,在青州益都任一曹官!”钟子昂语气中透着兴奋。 自小耳濡目染之下,钟子昂这个长子,如今已是造反急先锋。 若成了,他爹就是皇帝,自己则是太子! “嘶!” 钟相深吸了口气,双眼一亮,欣喜道:“是了,是了!俺就说王家怎会如此贱卖家业,甚至连祖宅都卖了,原道是赶着逃往青州!” “父亲,这韩桢端的了得,竟有如此手段,收服一众官员。”钟子昂心中有些敬佩。 看着讨伐檄文最后那一句‘与胥吏共天下’,钟相啧啧称奇道:“此人确实不凡,另辟蹊径,从胥吏入手。啧,俺当初怎地没想到呢。” “胥吏有何用?”钟子昂不解道。 钟相教导道:“胥吏用处大了,抛开余者不谈,打下了天下,谁给你治理?” 钟子昂答道:“治理天下自有官员,届时提拔一批官员便是。” 闻言,钟相不由嗤笑一声:“官员会治个屁的天下,平日里高坐大堂,只负责动动嘴皮子,真正办事的是那些个胥吏。” “父亲,俺懂了。” 钟子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旋即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俺们也学那韩桢,与胥吏共天下。” “不妥。” 钟相摆手道:“为父与他走的不是一条道,咱们的信徒都是贫苦百姓,他们最恨的便是胥吏。” 他倒是想学,可双方基本盘不一样,且无法兼容。 他若敢喊出与胥吏共天下,信不信那些个信徒,转头就跑个精光。 钟子昂稍显失落,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压低声音道:“父亲,西军此次大败,赵宋必定人心惶惶。我等何不趁机起事?” 钟相也有些意动,不过他到底不是热血上头的愣头青。 “再等等,再等等!” 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在乎这点时日么? …… …… 残阳如血。 落日余晖,映衬的战场更加惨烈。 尸体堆积如小山,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原本青砖铺就的城墙,被鲜血染红了一半,配上烟熏火燎的痕迹,如修罗地狱。 “铛铛铛!” 急促的金鼓声,从远处传来。 得到鸣金收兵的信号,攻城的士兵如潮水般褪去。 李黑虎喘着粗气,一手撑着斩马刀,另一只手臂抬起,任由亲卫帮自己包扎伤口。 看着城墙下撤退的士兵,一名亲卫面露疑惑:“西军怎地突然退了?” 要知道,方才战况紧急,正值关键时刻,西军攻势凶猛。 连李黑虎都亲自披挂上阵,激战了半个多时辰。 可下一刻,金鼓声毫无征兆的响起,说退就退。 李黑虎一双凤目中也闪动着不解,用清冷的声音下令道:“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吩咐孙志等人,切莫不可放松警惕。另外,抓紧时间歇息,安排大夫救治伤者。” “得令!” 亲卫抱拳应道。 自打西军两路大军汇合,稍作休整后,便对历城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西军的策略很是刁钻,让十余万战俘分批攻城。 与此同时,让西军主力乔装打扮,混在战俘之中,突然发动袭击。 这种战术让守城的黑山贼防不胜防,时时刻刻都得紧绷着弦。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波进攻的,到底是战俘还是西军精锐。 头两日,西军就是靠着这个法子,一举夺下西城墙。 好在李黑虎足够勇猛,带领黑山贼精锐,奋勇拼杀,将城墙上的西军歼灭,重新夺回城墙。 而且,这种战术能最大限度保存西军实力。 攻城进行了足足七日,死的基本都是战俘,阵亡的西军估摸着还不足三千人。 这时,寅先生匆匆登上城楼,面带忧虑道:“大当家,府库箭矢已经所剩无几。” 李黑虎问道:“还剩多少?” “不足三万支!” 三万支,听上去似乎不少,可按照西军先前的攻城强度,只怕半日不到,便消耗殆尽了。 李黑虎沉吟道:“吩咐城中匠人,加紧制造,此外征召民夫,于城中各地收集西军射来的箭矢。” “好!” 寅先生点点头。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本章完) 0243【兵贵神速】 西军大营主帐内,一片沉默。 压抑的气氛下,隐隐透着一股紧张。 片刻后,端坐于主位的梁方平率先打破沉默,缓缓开口,尖着嗓子道:“《易经》有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老祖宗说的对,这世上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若那火器真有这般神威,想必工艺必定极其繁琐,制作麻烦,成本高昂,反贼手中不会太多。” 北宋末年,有三大太监。 童贯、梁师成以及杨戬,这三人当权时,可谓是权倾朝野。 杨戬于两年前寿终正寝,童贯功成身退,加封徐、豫、楚三国公,如今正在开封养老。 三个大太监,只剩下梁师成还大权在握。 梁方平与梁师成虽同姓,但其实并无关系。 说句实话,梁师成到底是姓梁,还是姓苏,都还没个定数呢。 梁方平乃是童贯卸任后,宋徽宗一手提拔的内侍,意图接替童贯。 可惜此人完全不通军事,胆小贪财,极好喝酒。 自打领了总管的差事,便一直坐镇后方,饮酒作乐,顺带搜刮钱财。 至于平叛,只需动动嘴皮子,自有杨惟忠一干将领去打仗。 闻言,杨惟忠等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打仗呢,事关社稷大事,仅凭《易经》中的一句话,就武断的认为,反贼没有多少火器? 这也太儿戏了! 辛兴宗等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之色。 这个时候,杨惟忠站了出来,提议道:“梁总管此言差矣,战阵之道,岂能托与古人云。” 话音刚落,梁方平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不过杨惟忠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转怒为喜。 “末将以为,该遣斥候密探入青州,一则打探火器虚实,二则若能得到火器秘方,也是大功一件。有此神器,西夏与金人,不足为惧!” 着哇! 若是将火器秘方搞到手,官家定会大喜过望,届时别说一个小小的青州军了,西夏与金人都不在话下。 而作为头功的自己,说不得也能如童贯一般,身兼三国公! 念及此处,梁方平点头道:“如此神器,非圣人不可掌,区区一介反贼,何德何能居之。辛兴宗,此事便交由你了,挑选军中斥候密探,潜入青州探查。” “末将领命!” 辛兴宗心中大喜,抱拳应道。 此人虽才大志疏,可毕竟是童贯的心腹部将,需得卖给童贯一个面子。 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童贯如今虽无实权,在开封府养老,可谁知道会不会复起? 眼见这件好差事被梁方平交由辛兴宗,韩世忠眼中闪过一丝不忿。 但凡有点好事,全被这厮给占了。 脏活累活,则全部由他们来干。 一次两次便也罢了,回回都如此,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了。 杨惟忠倒是毫不在意,继续说道:“青州军眼下动向不明,不过末将看来,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南下,与我西军决一死战。我军虽兵力占优,但青州军不但拥有火器,还有五千重甲骑兵在手,配合历城中的黑山贼,前后夹击之下,胜负犹未可知。” 闻言,梁方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说道:“既如此,不如早些退守禹城。” “……” 杨惟忠一阵默然。 身为主帅,未战先怯,士兵还有何气势? 军心还要不要了? 王渊看不过眼,出声道:“总管,退不得。这一退,必将军心涣散,同时此前的努力,也都将前功尽弃。” 梁方平瞥了眼辛兴宗,见他垂目不语,便知晓他也不赞同自己。 无奈之下,梁方平只得作罢,问道:“反贼还有一个选择是甚么?” 杨惟忠答道:“北上新市镇,奇袭张俊。待拿下张俊,再与新市镇一万余黑山贼南下。” 众人心中一凛,站在他们的视角来看,若青州军真的拿下张俊,局势将会急转直下,攻守易形。 “所以,末将认为,应当立刻派兵增援张俊。” “不妥!” 杨惟忠话音刚落,便被王渊打断:“北上增援,若青州军半途设伏该如何?并且,青州军若没有北上,而是直扑历城而来,一旦分兵驰援,我等胜算只会更低。” 杨惟忠正色道:“兵贵神速,遣两万精锐,轻装上路,即刻出发,明日傍晚便能赶到新市镇。届时青州军就算想设伏,也根本来不及。” “此外,总管可去一封调令,着东平、袭庆两府禁军北上,与我等汇合。如此一来,便可弥补分兵的损失。” 青州军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又缴获了数万战俘和无数物资,就算立刻动身,按照大军一日三十里的行军速度,最快也得三日后才能在半途设伏。 王渊沉思片刻,点头赞同道:“此番布置可行!” “末将附议!” 辛兴宗也出声附和。 见他们三言两语便定下计策,梁方平也只得点头应下:“好,那便依杨将军之言。至于北上驰援,该派何人前往……” 梁方平说着,目光扫过众人。 杨惟忠肯定不能去,虽然此人耿直,但有他坐镇中军,自己才能安心。 韩世忠也不行,这厮刺头归刺头,作战却极为勇猛。 至于辛兴宗…… 最后,梁方平将目光落在王渊身上,吩咐道:“那便劳烦王将军,遣两万精兵,即刻启程,驰援张俊!” “末将领命!” 王渊抱拳应道,而后快步走出军帐。 半个时辰后,军寨大门敞开,王渊骑着战马,在一群亲卫的拥簇下,率领两万西军出了军帐,直奔新市镇而去。 不起眼的角落中,梁峰找到仇牛,低声道:“王渊率兵两万,轻装上阵,驰援张俊。” “嗯!” 仇牛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交接完情报,两人错身而过,任谁也看不出异样。 夜半时分,军寨中响起一阵阵夜枭的叫声。 叫声清脆,响亮,在寂静的夜空下,传出很远很远…… …… ……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在官道上空回荡。 亲卫提醒道:“都统,歇一歇罢,将士们快不行了。” 从昨日傍晚出发,一直到第二日清晨,两万人的大军几乎没怎么歇过。 如此长时间的急行军,哪怕是轻装上阵,西军士兵也吃不消。 并非王渊不爱惜麾下将士,实在是兵贵神速。 早一日到达新市镇,便少一分变数。 转头看了眼满脸疲惫的士兵,王渊问道:“距离新市镇还有多远?” 亲卫答道:“约莫五十里!” 王渊取出舆图查看了一番后,吩咐道:“通知将士们,再坚持一刻钟,待到了三里外的大河村,全军休整两个时辰!” “是!” 亲卫点头应道,立刻将军令传下去。 得知马上就能歇息,士兵们纷纷打起精神,脚步也不由快了几分。 大河村,顾名思义,村子左边有一条大河流淌而过。 远远望去,村子被薄薄的积雪覆盖,无比荒凉。 自打北方大暴动,乡间百姓要么加入起义队伍,要么被裹挟,还有一部分胆小的,躲进了山里,当起了逃户。 随着渐渐临近村子,士兵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停!” 王渊却叫停了大军,问道:“散在外围的斥候,可发现异常?” 亲卫摇摇头:“并无消息传来。” 嗯? 王渊皱起眉头,心中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厉声问道:“是没有异常,还是没有斥候传消息?” 亲卫一愣,战战兢兢地答道:“没……没有斥候传消息。” 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斥候外放五里之地,不可能时时刻刻传递消息,一般而言,除非是有急报,否则正常情况下,每隔一个时辰,才会传递一次消息。 这期间没有消息传来,就说明一切正常,都统为何会这般? 王渊此刻也觉得自己太过敏感,摆手道:“派遣一支小队,前往村庄探查。” “得……” 亲卫正准备应下,话到一半,却忽然顿住了。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颤。 短暂的失神过后,所有人都面露惊恐之色。 前方官道尽头,黑色的钢铁洪流,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狂奔而来。 骑兵! 重甲骑兵! 王渊大吼一声:“列阵!各都虞侯,迅速组织士兵列阵!” 然而,西军将士们从上到下,急行军了整整一夜,俱都筋疲力竭。 两万西军在各个都虞侯等将领的组织下,手忙脚乱的摆出了战阵,可任谁都看得出来,漏洞百出,一冲就垮! 四千余重甲骑兵人马皆被包裹在重甲之下,面对两万人的战阵,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越来越快。 轰隆隆! 重甲骑兵越来越近了,那股子毁天灭地的威势,扑面而来,压的众人喘不过气。 “快,神臂弩准备,上弦!” 在一阵阵近乎嘶吼的催促声中,弩手们取出神臂弩,艰难的开始上弦。 若唤作平时,取弩、上弦、搭箭、瞄准,整套动作不会超过十个呼吸。 但此刻,一个个浑身酸软,而神臂弩上弦又极为困难,根本就拉不动弩弦。 眼见最前排的重甲骑兵已经进入百步之内,王渊大吼一声。 “放箭!” 嗖! 稀稀疏疏的几十支箭矢飞出。 下一刻,重甲骑兵已至。 轰! 前排盾兵瞬间被战马奔腾时恐怖的力道撞飞。 整支骑兵,犹如一把锋利的箭矢,刺入西军军阵。 一时间,血肉飞溅,哀嚎不止。 (本章完) 0244【阻击战】 两万对四千五,看似兵力优势,实则劣势。 自五代十国至今,历经无数场战争,总结出了一条铁律。 战阵之上,重甲骑兵向来是一骑当十。 既,十倍于重甲骑兵的步卒,才能勉强与之正面抗衡。 没法子啊,一个重甲骑兵连人带马再加甲俱,足有上千斤重,宛如一辆钢铁战车。 狂奔之下产生的冲击力,极其骇人。 数千名重甲骑兵,便如同数千辆疾驰的战车,若非十倍于敌的数量,如何能挡? 轰! 这两万西军急行军了六七个时辰,俱都疲惫至极,浑身酸软无力,连神臂弩的弓弦都拉不开,哪里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青州铁骑。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铁骑便凿穿了前军,直奔中军而去。 锋矢阵最前头的骑兵,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重甲之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数百步外被亲卫团团围住的王渊。 那是看向猎物的眼神! “好贼子,受死!” 王渊怒从心起,哐的一声抽出腰间钢刀。 亲卫队长死死拉住他,神色焦急的劝道:“都统万万不可冲动,青州军此番伏击,决计不止骑兵。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王渊心里知道,亲卫说得对。 青州军既然在此设伏,就绝不会只有骑兵,等到埋伏的步卒一到,届时想走都走不了了。 “唉!” 王渊一拳砸在马鞍上,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走!” 说罢,他恨恨的看了眼那名骑兵,在四百亲卫的护送下,调转马头冲出中军。 刘锜看着逃走的王渊,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也不追击,继续带领麾下的铁骑分割西军阵型。 主帅一逃,本就溃败的西军彻底崩溃,四散奔逃。 “杀啊!!!” 就在这时,两旁山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数千精锐玄甲军,从山上俯冲而下,围杀奔逃的西军。 听着身后传来的喊杀声,王渊面色铁青。 青州军的这次伏击,不管是时机,还是选择的地点,都堪称完美,对他们动向几乎了如指掌。 想要做到这一点,光靠斥候决计不可能,必然有内奸传递情报。 “待回去之后,本都统定要彻查,揪出内奸!” 王渊心中想着,手中马鞭狠狠抽下,将战马的速度提升到极致。 然而下一刻,王渊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官道尽头,一百重甲骑兵静静列阵,彷佛等待猎物送上门的猛虎。 虽只有一百,可不管气势还是体魄,都远比方才冲阵的骑兵更胜一筹。 为首一人,手持一柄丈余长的马槊。 马槊通体玄黑,隐隐泛着寒光。 马槊早在很久之前就退出了战争舞台。 无他,随着重甲的普及,马槊很难破甲。 造价又贵,作用又鸡肋,自然而然退出了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专门应对骑兵的钩镰长枪。 钩镰枪造价低廉,枪头有破甲棱,可破重甲,同时枪刃八寸处,还有一个向后的镰刀弯钩,这个弯钩用处极大。 既能将敌方骑兵勾下马,又可割断马腿。 毕竟,重甲骑兵人马皆俱甲,可战马不管怎么披甲,马腿始终暴露在外。 如今还在用马槊的人,只分两种。 要么是甚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要么就是对自身无比自信的绝顶悍将。 并且,在骑兵的后方,还有三百重甲步卒,举盾架枪,严阵以待。 后有群狼追击,前有猛虎拦路。 当真是绝境! 王渊心头发狠,高声道:“冲过去!” “冲!” 身后四百亲卫齐齐高呼,迎着那一百重甲骑兵狂奔而去。 “破敌!” 韩桢淡淡说了一句,便催动战马迎上去。 “都统,俺们缠住反贼重骑,你找机会逃!” 亲卫队正说罢,率领三十几名亲卫架马越过王渊,将其护在身后。 轰! 狭窄官道上,两只骑兵正面冲撞在这一起。 骑兵正面对冲,极其罕见。 韩桢一马当先,手中玄色铁槊荡起一阵破风声,携千钧之势抽去。 砰! 一名亲卫被抽中,顿时口喷血雾,倒飞出去。 咕隆! 王渊咽了口唾沫,满脸惊骇之色。 用马槊将人抽飞,这是何等神力? 见他如此神勇,数名亲卫齐齐举起手中镰钩枪,狠狠捅去。 面对四面八方刺来的钩镰枪,韩桢面色不变,铁槊划过一道弧线,横扫而出。 咔擦咔擦! 清脆的断裂声,夹杂着惨叫,连接响起。 铁槊横扫之下,钩镰枪尽数断裂,恐怖的力道,顺着枪杆震得一众西军亲卫虎口迸裂。 二十余斤重的铁槊,在韩桢手中灵活无比,挥舞间,只能看到一道道黑色残影。 凡被抽中者,无不胸口塌陷,当场毙命。 眼见亲卫们接连丧命,王渊气血上涌,双目赤红的瞪着韩桢,举枪便冲来。 “倒是有些胆魄!”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手中马槊轻轻一挥,格开长枪。 长枪上传来的巨力,让王渊神色大骇。 不等他所有反应,韩桢反手一槊抽在王渊后背,将其抽下战马。 他虽不认得王渊,但对方身着宝甲,又被亲卫护在中间,定然是主将无疑。 因此,这一槊留了七分力,否则王渊必死无疑。 但即便如此,王渊也不好受。 重重摔在地上后,喷出一口血,旋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禀县长,此战阵斩三千,俘虏一万三千余,还有三千余趁乱逃走。我军阵亡三十八人,重伤轻伤四百余……” 听着随军书记的回报,韩桢不由叹了口气。 虽只有三十人阵亡,可这三十八个人,几乎都是骑兵营的兄弟啊。 神臂弩到底是神臂弩,只是那一阵稀稀拉拉的齐射,便带走了二十多条命,委实恐怖。 若是让西军摆开阵型,数千副神臂弩齐射,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庆幸的是,此战又缴获了六百余副神臂弩。 这一场伏击来的迅猛,结束的也快,西军弩手根本来不及摧毁核心弩机,便被缴械俘虏。 算上先前的缴获,军中神臂弩的数量快接近两千。 没办法,早在余朝欢搞来神臂弩的时候,韩桢便开出悬赏,若有匠人能逆向推倒出神臂弩图纸,仿制成功,便奖励十万贯钱。 然而这么久过去了,却丝毫没有动静。 所以,如今神臂弩的来源,只余下缴获这么一个途径。 “刘锜!” “末将在!” 刘锜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息,黑光铠的缝隙之中,还挂着许多碎肉。 韩桢下令道:“稍作休整,领骑兵营即刻北上,支援聂东,拿下张俊!” “末将领命!” 刘锜抱拳应道,满脸兴奋的开始整军北上。 杨惟忠说的对,先前在胡山山谷大战一场,缴获了无数辎重以及三万余战俘,这么多人行进缓慢。 所以韩桢此次伏击,只带了骑兵营以及四千步卒,轻装上阵。 剩余的步卒,一分为二,魏大率领三千步卒,外加一万战俘,攻打章丘。 聂东则率领四千人,以及剩下的两万战俘,北上新市镇。 轰隆隆! 不多时,奔腾的马蹄声响起,刘锜率领骑兵营离去。 韩桢则会在大河村休整,整编战俘的同时,等待后勤辎重部队到来。 重甲骑兵好用,但却是个油老虎,一人四马,也就是两万匹马,每日消耗的干草与精饲都高达上千石。 好在前日缴获了西军万余石的粮草,补充了一波。 开战前的两个月,从南方购买的粮草,就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孙家镇和界首镇囤积。 也就是说,韩桢不需要从两三百里之外的青州调取粮草。 如此一来,不但能节省运送时间和运粮途中的消耗,还大大降低了运送风险。 只待魏大拿下章丘,便可作为青州军在济南府的立足据点,以及粮草辎重的中转站。 …… ……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在泰山脚下回荡。 轰! 如响雷般的爆炸声,时不时响起。 五百重甲骑兵在战阵之中左突右奔,如入无人之境,将两万余禁军组成的军阵冲的七零八落,分割成一块块战场。 三千玄甲青州步卒,如同一台高效且稳定的杀人机器,不断收割禁军的生命。 当火器爆炸的一瞬间,泰宁军与天平军就已经乱成一团。 而五百青州铁骑的出现,让这两支禁军彻底奔溃。 “跑啊!” 亲眼目睹了泰宁军指挥使被重甲骑兵一刀枭首后,太平军指挥使鄢社彻底吓破了胆,顾不上还在作战的士兵,带领数百亲兵,撒腿就跑。 钢刀低垂,借着战马冲锋的惯性,划过一名禁军的脖子后,彭泉高喊一声:“都头,敌军指挥使跑了,是否追击?” 因体魄、胆气都是上上之选,从广陵回到益都后,韩桢就将彭泉扔进了骑兵营,吩咐刘锜好生操练。 彭泉也没让他失望,在剿匪中屡立战功。 可惜夜课的进度没跟上,如今还只是一个队正,只待掌握三百个字后,便可升任都头。 “穷寇莫追!” 王五摇摇头,大声吩咐道:“五十人为一队,继续分割战场!” 五百铁骑一分为十,继续在敌军战阵中来回穿插。 眼见两支禁军彻底溃败,士兵四散奔逃,于军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两千五百打两万三千,几乎是十倍的兵力差。 起初还有些忐忑,但双方交战之后,禁军战力之弱,远超想象。 如同豆腐一般,一碰就碎。 于军高吼一声:“放下兵刃,降者不杀!” “放下兵刃,降者不杀!” 青州军齐齐高喊。 听到对面的劝降,一部分禁军竟然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神情,纷纷扔掉中的兵刃,高喊:“俺降了,莫杀俺,莫要杀俺!” 更多的禁军四散奔逃,于军也不追,任由他们逃离。 他的任务,就是镇守界首镇,阻挡两府禁军越过泰山,北上济南府支援。 之余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 遥遥看向济南府的方向,于军心潮激荡,只待击溃西军主力。 这山东,就姓韩了! (本章完) 0245【梁方平跑了?】 当王渊率兵北上驰援张俊的第二日,西军主力斥候扩散至六十里,尤其是章丘与新市镇方向,派出了大量斥候探子。 与此同时,在杨惟忠的指挥下,西军再次对历城发起猛攻。 意图在与青州军决战之前,拿下历城。 然而,接连而至的两条战报,却让一众西军将领惊骇不已。 两万西军遭伏击,都统王渊被俘,只余三千二百人逃脱! 泰宁军与太平军于界首镇外十里遭反击狙击,泰宁军指挥使战死,禁军惨败! “张俊危矣!” 主帐内,杨惟忠面色大变,喃喃自语道。 新市镇内有一万黑山贼,外加青州军,张俊必定惨败。 而张俊一败,青州军便可分兵至禹城,截断他们后撤的退路。 同时,驰援的禁军也被击溃,东平与袭庆两府人人自危。 南下的退路界首镇,也被反贼死死卡住。 梁方平眼神惊惧,厉声呵斥道:“杨惟忠,正是因你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才致使王渊兵败,本总管定会上奏官家,参你一本!” 他这会儿是真怕了。 本以为此次被任命为两路总管,平定叛乱,是一次镀金之旅。 事实上,最初时确实如此,面对高托山与张迪部将,西军如天兵神将,平叛似砍瓜切菜般轻松。 自己只需坐镇后方,吃酒耍乐,顺带捞捞钱,功劳自会落进手中。 然而,自来到济南府之后,一切都变了。 黑山贼刚强,万余人,守着一个小小新市镇,竟生生扛住了左路大军的攻势。 突然冒出的青州军,更是彪悍无比,让西军屡战屡败。 “……” 杨惟忠沉默不语,也不辩解。 见梁方平越说越过分,准备将所有罪责都推卸到杨惟忠一个人头上时,韩世忠实在看不过眼,出声道:“梁总管,驰援之计乃是诸位将军共同商议而出,何故于此?” “放肆!” 辛兴宗大喝一声,怒斥道:“区区一介秉义郎,焉敢大放厥词,白虎堂内有你说话的份么?” “伱……” 韩世忠顿时大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正欲开口,却被杨惟忠喝住:“良臣,不得放肆。” 哼! 韩世忠闷哼一声,偃旗息鼓。 杨惟忠拱手道:“梁总管,是非功过,待战事结束再行评说。眼下局势不容乐观,需齐心协力,应对反贼。” “呵!” 梁方平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有杨将军在,青州军不过是跳梁小丑,些许反贼手到擒来,何需我等!” 说罢,梁方平一甩衣袖,大步走出军帐。 辛兴宗目光阴鹜的瞪了一眼韩世忠,快步跟了上去。 “唉!” 杨惟忠长叹一声,神情苦涩。 这些个内侍,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童贯如此,这梁方平亦是如此。 战事紧急,身为主帅不想着如何退敌,却勾心斗角,推卸责任。 韩世忠问道:“都统,如今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罢。”杨惟忠摇头苦笑。 韩世忠瞥了眼帐外,压低声音道:“梁总管定不会善罢甘休,都统当心啊。” 杨惟忠毫不在意道:“我如今只是一介武略大夫,再坏还能坏到哪去呢。” 参与平夏城之战,发明寨堡战术,将西夏堵在家门口,一举扭转了西北局势,同时多次镇压反贼。 这样的功勋,如今却只是一个从八品的武略大夫,何其可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杨惟忠皱起眉头:“军中何故喧哗?” “末将去看看。” 韩世忠说着转身走出白虎堂。 不多时,就见他神情慌张的跑进来:“都统不好了,梁总管与辛兴宗跑了,还带走了麾下一万步卒与三千骑兵!” “啊?!” 杨惟忠一愣,满脸不可思议。 待回过神,他忙问道:“跑去哪?” “禹城!” 韩世忠神色怪异。 仗打到一半,主帅跑了,关键招呼都不打一声。 如此离奇的事儿,韩世忠还是头一回儿遇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问道:“都统,要不末将去把梁总管追回来?” 杨惟忠摆摆手:“莫要追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去了也是白去。”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迈步走进白虎堂:“禀都统,梁总管传下口谕。” “说!” 杨惟忠吩咐道。 士兵朗声道:“本总管驻守禹城,以防反贼抢占,断我西军后路,袭扰辎重后勤,前方战事全权交予杨将军。” 驻守禹城,防止反贼断后路…… 还别说,这借口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因为目前的局势,青州军大概率会分兵攻占禹城,断掉西军所有退路。 梁方平亲自率兵坐镇禹城,合情合理。 韩世忠挑了挑眉,冷笑一声。 梁方平哪里懂这些,定然是辛兴宗那厮帮他出谋划策,自圆其说。 “本将知晓了。” 杨惟忠挥挥手,待士兵离去后,不由笑道:“如此也好,没了掣制,我等便能安心作战。” “着哇!” 韩世忠双眼一亮,转怒为喜。 杨惟忠问道:“对了,吴玠伤可养好了?” “差不多了,今早末将去探望了一趟,伤口已经结痂愈合。”韩世忠答道。 “好!” 杨惟忠点点头,神色坚定道:“本都统倒要瞧瞧,那青州军是否三头六臂!” 韩世忠问道:“都统,历城还打不打?” 杨惟忠朗声道:“自然要打,不过以惊扰为主,突袭为辅。就算不能在青州军到来之前拿下历城,也必须让城中黑山贼疲于奔命,无法出城迎战。” …… …… “梁方平跑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韩桢正在整编战俘。 这群西军战俘,韩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他们离去。 可是极好的即战力,也是往后青州军的预备役。 至于这些西军是否会临阵倒戈,韩桢倒是不担心。 去岁两场北伐大败,西军损失惨重,西北五路又紧急强征了一批新军,这才勉强补上缺口。 本身就是强征入伍,外加只一年的时间,这些士兵能有多忠心? 想想看,连魏大、聂东这些从军十几年的老兵,都选择当了逃兵,足以说明西军的环境有多恶劣,更别提这些被强征入伍的新兵了。 把都头、都虞侯等一众中基层将领控制起来,集中关押,剩下的大头兵还不是随他拿捏? 两天干饭一吃,加上老九这些曾经的老西军一顿套近乎,再一阵忽悠,一个个都找不着北了,直把韩桢当活菩萨。 “九哥,县长真的发赏钱?”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个西军战俘来问了。 老九心中早已不耐烦,但得了韩桢的命令,只得堆起笑容,拍着胸膛保证道:“县长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该给的赏钱,一文钱都不会少了你。瞧见那些个随军书记了么?” “嗯嗯!”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吴季忙不迭的点头。 “这样的书记,我青州军中足有上百个。为何这么多?就是为了方便统计弟兄们的战功。” 老九说着,又指向不远一个亲卫,继续说道:“俺跟着县长的时候,这厮还是山中一个逃户,娘老子在山里饿死了,两个娃娃连件纸衣都没有,披着干草当衣裳,凄惨的紧。如今,家里盖上了砖瓦房,前阵子还添置了一头耕牛,两个娃娃也送到县里的私塾蒙学。” 咕隆! 吴季咽了口唾沫,半信半疑道:“九哥你莫唬俺,斩首一级四贯钱,这又是砖瓦房,又是耕牛,又是蒙学束脩,加起来怕不是得大几十贯,要杀多人才能凑够恁多军功?” “你懂个甚。” 老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解释道:“他们是赶上了好时候,前阵子伐张万仙,不少人发了横财。敢炽军是甚么货色,都是一群苦哈哈,扛着朴刀锄头的农民,每回都是以少打多,你这样的,都能杀十个八个,军功能不多么?” 听他这么一说,吴季顿时恍然大悟,旋即一捶大腿,悔恨道:“入他娘,俺若是早点遇上县长,这会儿早他娘的发财了!” 老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现在也不晚,斩首一级四贯钱,先登、陷阵、斩将、夺旗另有赏赐,一场大战下来,混个十来贯跟玩似得。你还没成亲罢?” “没!” 吴季摇摇头,苦涩道:“俺家里穷,俺娘托人给找过几家,但没人瞧得上。” 古时起名随意,大多贫苦百姓,干脆以伯仲叔季名。 吴季在家中排行老四,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家中本就不富裕,两个哥哥成亲更是掏空了家底,轮到他的时候,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哪还有余钱成亲。 “到时候盖一件砖瓦房,买几亩良田,婆娘还不是任你挑?再把娘老子接过来,好好孝敬,小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 听着老九给画的饼,士兵只觉心潮激荡,脑中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幻想起往后的生活了。 待回过神,士兵压低声音,询问道:“九哥,你跟了县长这么久,应当赚了不少钱罢?” “不多,也就三百来贯罢。” 老九摆摆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外,县长还赏了俺一套郡城的二进宅子。宅子是挺大,但俺其实不太乐意住,太冷清了,还是住军营舒坦,热闹。” 这话倒不是吹嘘,作为亲卫校尉,为了方便其办差,韩桢确实赏赐了他一套宅子。 乖乖,三百来贯,外加郡城一套二进的宅子! 吴季再度咽了口唾沫,看向老九的眼神充满了羡慕之色。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走过来说道:“校尉,县长唤你。” “俺这就来。” 老九起身拍拍屁股,叮嘱道:“哥哥在西军混了这么些年,一个字儿都没攒下,反倒落得一身伤。等跟了县长的时候,已经三十好几了,这辈子也就到头了。听哥哥一句劝,趁着还年轻,能拿得动刀枪,好好拼一次。” “待拿下了山东,别说赏钱了,封妻荫子也未尝不可!” 吴季郑重地点点头:“九哥,俺晓得了!” (本章完) 0246【舆论战】 “梁方平跑了?” 韩桢神色怪异。 斥候点头道:“没错,据仇都头传回的消息,梁方平未战先逃,与辛兴宗率领一万步卒,外加三千骑兵连夜逃回禹城!” 老九撇嘴道:“竟被这厮歪打正着了。” 原本韩桢的计划,是拿下张俊后,分兵攻占禹城,这根钉子扎在西军后方,足以让杨惟忠寝食难安。 同时,还可袭扰西军后勤辎重部队。 加上于军镇守界首镇,阻断东平、袭庆两府入济南府的通道,南方的粮草也很难运过去。 没了粮草供应,西军自会崩溃。 结果,没成想梁方平这厮竟带兵跑回了禹城。 歪打正着,搅乱了他的战略意图。 “县长,虽战略意图被搅乱,但对我们而言,并非都是坏事。梁方平带走了一万步卒,以及仅有的三千骑兵,如今驻扎在历城的西军只有不到五万,以及八九万战俘。” 张和眼中透着炽热的战意,语气自信道:“如今魏都统已经拿下章丘,只待整顿好西军战俘,便可集合兵力,南下历城与西军主力决战!” 闻言,韩桢陷入沉思。 其实在最初制定的计划中,他并不想过早的与西军主力决战。 双方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大规模军团正面交战,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拼的就是纪律性和士气。 哪怕有火器在手,想要吞下西军主力,韩桢也会付出惨重代价。 所以,最理想的情况,是尽可能拖延决战时间,利用西军粮草辎重补给为诱饵,迫使西军与自己打小规模遭遇战,尽可能的消灭西军有生力量。 有斥候营的优势,有重甲骑兵在手,又有火器这样的大杀器,小规模遭遇战,西军没有丝毫胜算。 待到西军兵力和士气消磨到一定程度后,再一鼓作气,拿着西军主力。 如此一来,能够最大程度的保存实力。 毕竟,赵宋立国已有一百六十余年,底蕴深厚,可不止这十万西军,宋徽宗要是真急眼了,顷刻间便能在全国各地凑出几十上百万的军队。 真到了那时候,即便打退了西军,手下也只剩三五千残兵,如何能挡住几十上百万的大军? 不过,战争就是这般波诡云谲,变幻莫测,哪里会按照最理想的情况进行。 若真是这样,那还打个甚么仗,双方将领直接在沙盘上互相推演,一决胜负就行了。 杨惟忠并非庸才,就算没有梁方平来这么一出,他也会意识到禹城的重要性,从而派兵驻防。 小武见他沉默不语,提醒道:“县长,若能将西军拉到小规模遭遇战中,自然是最好的。可是,黑山贼能否撑那么久,谁也说不准。一旦被西军拿下历城,立刻就能与禹城形成相望之势,届时战局就会陷入僵持。” 韩桢深吸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对,此战不能拖!” 兵贵神速! 他们打的就是闪电战,核心就在于一个快字! 在赵宋这台国家机器彻底运转之前,一举奠定胜势。 否则一旦慢下来,陷入持久战,韩桢必输无疑。 因为持久战,比的就不仅仅只是军队战力了,而是战略纵深、人口总数、粮食产量、铁矿、煤矿等战略物资储备。 赵宋军队死一个士兵,立刻就能强征来十个,百个。 集青、淄二洲的物力人力,如何能耗得过整个赵宋? 辽国都被宋国耗死了,西夏也快了,更遑论只有两州之地的韩桢? 所以,韩桢一定要快。 在赵宋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击溃西军,拿下山东。 只要拿下山东,他才真正拥有与赵宋掰手腕的资本。 另外,造成了既定的事实,宋徽宗就算再愤怒,最终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届时,是谈是打,主动权都握在韩桢手中。 理清思绪后,韩桢下令道:“你等这几日加紧备战,另通知聂东,拿下张俊后,整编西军战俘,立刻南下与我汇合。” 张和问道:“新市镇中的黑山贼若不降怎么办?” “无关紧要!” 韩桢摆摆手,冷声道:“待击退了西军,我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 “得令!” 众人齐齐高呼。 …… …… 却说梁方平连夜逃回禹城后,还没舒坦两日,传口谕的中贵人便来了,让他再呈一份战报,务必详实。 这让梁方平有些摸不着头脑,前几日不是才刚呈了捷报么? 一番打点过后,他这才从中贵人口中套出内情。 原道是有一小报刊登了西军大败的时闻,官家是来求证真伪的。 念及此处,梁方平心思急转。 接连两次大败,连王渊与刘光世这些将领都被俘了,瞒肯定是瞒不住。 但却又不能如实写,否则官家定会怪责。 思虑良久,梁方平玩了一出春秋笔法,将两次大败一笔带过,只是以受挫二字来形容,顺带将罪责推到杨惟忠身上。 同时,将战功夸大。 洋洋洒洒,足有上千字。 总结起来就几句话,西军确实受挫,但并非大败,都怪杨惟忠刚愎自用,好在他梁方平率兵驰援,及时止损。总体局势一片大好,历城马上就要攻下,突然冒出的青州军也不值一提,顷刻间便能镇压。 第二日,中贵人便带着这份战报匆匆赶回开封府。 当看到这封战报后,宋徽宗长舒了一口气,不由笑道:“爱卿说的对,这些个民间小报为了牟利,往往语不惊人死不休,夸大其词,信口开河。” 事实上,这段时间青州日报,每日都会刊登关于战事的时闻。 只不过李邦彦接到差事,对整个开封府卖报的小贩进行抓捕,因此东京城的百姓,包括宋徽宗在内,都被蒙在鼓里。 蔡攸也笑道:“商人逐利,本就无道义可言。” “嗯!” 宋徽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而后转头看向李邦彦,问道:“李卿,打击小报之事办的如何了?” 李邦彦眼珠子一转,答道:“启禀陛下,已取得一些成效,目前东京城内已再无卖报的小贩,不过微臣得到消息,明面上没人贩报,但私下里却依旧在流通。” 自打得了这个差事后,他可没少捞钱。 短短几日时间,便已敛财数十万贯。 如此摇钱树,他怎会轻易放手。 宋徽宗神色满意,叮嘱道:“爱卿这段时日辛苦些,务必将小报一网打尽,彻底杜绝!” “臣定当尽心!” 李邦彦高声应道。 宋徽宗挥挥手:“且退下罢。” 再过几日就是年节,每逢年节朝廷都会举行盛大的正旦大朝会,宋徽宗对此格外重视。 因为就在今年,他完成了先祖未完成的宏愿,开疆拓土,收复燕云之地。 他要在朝贺祭天之时,向上天表述自己的功绩。 宋徽宗不知道的是,随着邸报的宣传,西军接连两次大败,让各路州县人心惶惶。 虽然各路州县,也接到了朝廷下达杜绝小报的旨意,可哪里能杜绝的了。 哪怕明面上不能卖,私下里照样卖的欢。 韩桢的大名,也随着邸报的流传,渐渐被天下百姓所熟识。 并且,麻允迪受到苏昭德的启发,现学现用。 将一些神鬼志异,安在韩桢的身上,改编成一些小故事,刊登在邸报之上。 比如韩桢八岁那年,在山上放牛,结果遇到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士。 那老道士看清韩桢面相后,纳头便拜,口说:“老道这一觉睡了百余年,没想到一睁眼,便撞见了真龙!” 这则小故事,放在后世,人们看了只会会心一笑。 可这会儿的百姓,却深信不疑。 而且,这故事编的还很鸡贼,故意没说老道的名号,偏偏又留下了线索。 一觉睡了百余年,又不修边幅,仔细想想,还能是谁嘛? 大名鼎鼎的睡仙,陈抟。 百姓有了参与感,对此更加深信不疑。 又说韩桢当年刺青之时,本想纹一头狼,结果纹完发现是一头斑斓猛虎。 韩桢大怒,准备暴打对方一顿,谁成想,那刺青的扎工却不慌不忙的说:两虎相遇,一飞冲天。 后来,韩桢一次前往山中,竟真的遇到了一头大虫,那大虫见到他,立刻跪地臣服,甘当坐骑。 类似这样的小故事,每日都会刊登一则。 百姓喜欢看这些,读书人则嗤之以鼻,他们更喜欢看邸报的时闻和文章版块。 尤其是文章版块,每日一期不同学派的文章,洛学、新学、蜀学换着来,一个比一个激进。 对于各地读书人的投稿,也是来者不拒,甭管多激进,你敢投,我就敢登。 最关键的是,还给稿费。 虽不多,但却让士子们心生好感。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青州日报凭借着低廉的价格,精美的版别,以及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惊奇内容,成功从官报以及一众小报中杀出重围,脱颖而出,迅速抢占了三成的市场。 如今,青州日报的销量,每日高达四五万份。 千万别小瞧这四五万份,这会儿不同后世,一份邸报往往数十,甚至数百人传阅。 比如普通百姓,往往是几十号人,一人出一文钱,凑钱买一份小报,然后剩下的钱,请个读书人念给他们听。 一个几万人的县城,两三百份邸报就足以彻底覆盖了。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妹结婚,回来晚了。稍后还有一章! (本章完) 0247【小丑是自己!】 轰轰轰! 张俊愣愣地看着奔溃的前军,满脸不可置信。 就在上一刻,双方还处于僵持阶段。 然而,当对方开始扔出一个个造型怪异的火器后,西军瞬间便崩溃了。 作为常年征战在西北前线的将领,张俊自然认得火器,并且西军中就装备了不少。 可对方的火器,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不但爆炸时响若惊雷,人畜闻之皆惊,威力更是堪称恐怖。 爆炸之后,十步之内,无一活物。 要知道,前军士卒穿戴的可都是步人甲啊! 视重甲如无物,世间竟还有如此神器? 虽然神臂弩也可以做到,可神臂弩毕竟一次只能狙杀一人,而这火器则不同,一旦爆开,十步范围内的士兵都会毙命。 见张俊还在发愣,一名亲卫抓住他的肩膀一阵摇晃,面色焦急地大吼道:“都统,快走啊!再不走,等反贼重甲骑兵冲锋,就来不及了!” 重甲骑兵! 是的,区区一介反贼,竟然拥有重甲骑兵。 回过神,张俊看了眼彻底崩溃的前军,以及混乱的中军,犹豫不决。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奔腾声传入耳中,大地开始震颤。 完了,反贼的重甲骑兵开始冲锋了! 对方重甲骑兵先前一直未动,就是在等中军大乱,眼下败局已定! “晚了!” 张俊面容苦涩,仰天长叹一声,哐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刀,缓缓架在脖子上。 见到这一幕,亲卫们顿时大骇,赶忙夺下他手中的钢刀,劝道:“都统,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自寻短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自裁被制止,张俊心中没了慷慨赴死的劲头儿,咬牙道:“走!” 说罢,在数百亲卫的护送下,张俊架马冲出中军,朝着远方逃去。 见状,刘锜神色不变,率领骑兵营冲入西军中军。 轰! 一时间,碰撞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 殷红的鲜血四处喷溅,无数西军在铁蹄下,被踏成肉泥,宛如修罗地狱。 咕隆! 远处的城楼之上,七当家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咽了口唾沫。 不可一世的西军,如今正在被屠杀。 那四千余重甲骑兵如割草一般,疯狂收割着西军步卒的生命,所过之处,尸骸堆积,血流成河。 强压下心头惊惧,七当家转头问道:“这青州军,是从哪冒出来的?” “俺……俺也不晓得。” 九当家茫然的摇摇头。 青州军,听都没听过,忽然之间就冒出来了。 不但军械精良,且战力极强,更恐怖的是,还坐拥一支数千人的重甲骑兵。 他们黑山寨与官员暗中勾结,经过数年的积攒,拢共也就只攒下了几百轻骑而已。 七当家神色忧虑道:“也不知是敌是友。” 九当家撇撇嘴,骂道:“你他娘的犯了痴傻?你若是拥有这样的大军,还能看上的俺们?” “倒也是!” 七当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说实话,人家跟他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相比之下,他们造反简直跟过家家一样。 就在两人说话间,远处的战局已经接近尾声,当重甲骑兵可以肆无忌惮冲锋敌方中军的时候,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接下来,不过是处理残局罢了。 本身在军营中就天天操练,经过两次实战,青州军这一套步坦协同的战术打法,愈发得心应手了。 前军压上,火器一扔,只待对方中军一乱,重甲骑兵立刻冲锋。 接着骑兵营分割战场,步兵营稳步推进,处理残局。 聂东端坐马上,高声道:“清点战损,整编战俘,明日南下与县长汇合。” 一名都头问道:“都统,新市镇不管了么?” 遥遥瞥了眼新市镇的方向,聂东沉声道:“不必理会,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城。待解决了西军,回头再慢慢收拾他们!” …… 新市镇的黑山贼心中忐忑,青州军表现出的战力太过恐怖,尤其他们还拥有火器。 若是攻城,只怕他们这仅存的七八千人,根本挡不住。 然而,让两位当家意外的是,第二日青州军便撤离了,没有丝毫留恋,完全无视了他们。 “就这么走了?” 目送青州军离去,七当家面色一喜。 九当家语气苦涩道:“人家这是压根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他心中无比酸涩。 恐怕在对方眼中,他们这些黑山贼,就是个小丑罢了。 闻言,七当家笑容僵在脸上,旋即一拳锤在墙上。 …… …… 十二月二十九。 距离年节还有三天,聂东与魏大陆续赶到大河村,开始为接下来的决战做最后准备。 只待粮草辎重凑齐,韩桢便会举兵南下历城。 与此同时,三名骑兵朝着益都狂奔。 “大捷!新市镇大捷,阵斩五千,俘虏三万!” “大捷!新市镇大捷,阵斩五千,俘虏三万!” “万胜!!!” 城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只是相比起头一次,百姓的热情劲头儿,小了不少。 毕竟这已是第三次了,百姓们已经有些麻木。 随便喊两嗓子后,该干嘛干嘛。 此时的郡城,洋溢在一片欢庆的氛围之中,先前那股子压抑与紧张,彻底消散不见。 年节将至,东西两市热闹的紧。 府衙之中,赵霆与一众官员正在商议三日后的年节。 司户参军王委中提议道:“赵知州,如今县长还在外征战,下官认为不宜盛办,还是一切从简的好。待县长凯旋归来时,再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庆功宴。” “王参军所言有理,下官附议。” “下官附议。” 一众官员纷纷表示赞同。 见状,赵霆抚须道:“既如此,那就一切从简。” “万胜!” 忽地,府衙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一众官员面色一喜,知晓又是前线传来了捷报。 …… 内城韩府后院。 韩张氏挺着大肚子,在院中散步。 她身姿本就偏瘦,此刻穿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像一个毛绒绒的娃娃。 麻舒窈与安娘一左一右扶着她。 时值年节,加上韩张氏肚子一天比一大,安娘便当起了甩手掌柜,在家中专心陪护。 麻舒窈一双眼睛看着韩张氏高耸的肚皮,好奇道:“闰娘姐姐怀的该不是会双胞胎罢?” 不怪她有此推断,实在是韩张氏的肚皮远超同月的孕妇。 明明还不足五个月,却像极了七八个月的孕妇。 “你闰娘姐姐本就偏瘦,所以衬得肚子大而已,张大夫前阵子看诊时说了,只有一大一小两个脉搏,并非是双子。”安娘笑着解释道。 听到两人的讨论,韩张氏眼中满是幸福的笑意。 同时,心中略微有些许遗憾。 可惜了,若是双子便好了。 最好是一男一女,如此二郎便儿女双全了。 这时,一名丫鬟穿过垂花门,迈步来到后院:“大夫人,张大夫来看诊了。” “让张大夫稍坐一会儿,我这就来。” 韩张氏说罢,迈步朝着前院走去。 一路来到正厅,正在吃茶的张大夫立刻起身拱手道:“见过三位夫人。” “张大夫不必多礼。” 韩张氏抿嘴一笑,被麻舒窈搀扶着坐下后,疑惑道:“张大夫,怎地今日来看诊了?” 张大夫抚了抚长须,解释道:“过几日便是年节,老拙需得回一趟临朐祭祖,因此提前来为夫人看诊。” “原来如此。” 韩张氏点点头,撩起袖口,将手腕伸过去。 伸出三根手指,扣在手腕上。 片刻后,张大夫轻笑道:“胎儿一切如常。” 闻言,韩张氏三人不由松了口气,纷纷露出笑颜。 接着,张大夫又检查了一番韩张氏的舌苔眼睛,叮嘱道:“韩夫人最近有些上火,许是补的有些过了,这段时日尽量吃的清淡些。” 韩张氏应道:“嗯,我晓得了。” 张大夫起身道:“既无事,老拙便先行告退了。” “有劳张大夫了。” 安娘说着,转头吩咐道:“欢娘,取诊金来,送张大夫回去。” 得了丰厚的诊金,张大夫喜笑颜开的离去了。 “万胜!!!” 就在这时,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响起。 麻舒窈双眼一亮,欣喜道:“定是夫君又打胜仗了!这已是第三次捷报了,想必夫君应当也快回来了。” 一个多月不见,她心里着实想念的紧。 见状,安娘在她白嫩如玉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打趣道:“着急过门了?” “哪有!” 被戳中了心事,小丫头眼中闪过一抹羞涩。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安娘调笑道:“悠悠这单薄的身子,怕是禁不住二郎折腾哟。” “唔!” 麻舒窈还未出阁,哪里听得这样的荤话,脸颊顿时爬上一抹嫣红。 说笑间,就见欢娘小跑着穿过垂花门,口中说道:“三位夫人,阿郎来信了!” “啊?!” 三人纷纷一愣。 待回过神,韩张氏急忙吩咐道:“快取来给我看看。” 欢娘小跑着进了正厅,将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由于是家书,不涉及军事,所以并未采用军中的密存之法。 拆开信封,展开信笺,韩张氏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安娘与麻舒窈也纷纷凑上前,一齐观看。 信件很短,只是寥寥几段报平安的话,可即便如此,三个女人还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半晌。 (本章完) 0248【我就是膝盖太硬,跪不下去】 十二月三十一,岁除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除夕,宣和五年的最后一日,本该是家人团聚欢庆的日子。 但历城的百姓,却没有感受到丝毫喜庆,一直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与压抑之中。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再度响起。 冷清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也迅速消失不见。 城楼之上,李黑虎满脸疲惫,白皙的脸颊一侧,增添了一道血痕。 这是昨夜守城时,被神臂弩的箭矢擦拭。 当时那根箭矢若是偏上一分,此刻的李黑虎,只怕早已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了。 城池下方,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稳步推进。 神臂弩、三弓床弩、投石车轮番射击,掩护士兵攻城。 此刻的黑山贼,却只能在一阵阵箭雨中,眼睁睁看着西军士兵冲向城墙。 无他,弹尽粮绝了! 箭矢彻底没了,为了制造箭矢,城中一切能融的铁器都被融了,数百间房屋被拆。 如今,李黑虎只能在西军退去后,命民夫拾取西军射来的箭矢,简单修缮一番后,为己所用。 至于巨石、滚木,更是早就用完了。 金汁倒是不缺,但问题是没有柴火熬煮了。 黑山贼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如今西军每一次攻城,他们能做的,唯有短兵相接,以命肉搏! 在投石车与三弓床弩的远程火力压制下,第一批战俘顺着云梯爬上城墙。 三名战俘刚登上城墙,迎面闪过一道寒光。 狭长的斩马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借着旋身拧腰爆发出的惯性,竟将三人齐齐腰斩。 噗嗤! 鲜血喷涌,混合着内脏淋在已经一片漆黑的地面。 一刀解决三名战俘,李黑虎动作不停,立刻冲向下一名战俘。 她的战斗方式若是细看,便能发觉出与刘锜、韩桢等人的不同之处。 毕竟是女人,哪怕自幼习武,气力也比不上同等的男子,这是天然的劣势,只能通过技巧来弥补。 因此每一次挥刀,都借助了双腿以及腰身的力道。 脚步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过,整个人始终保持着一股惯性。 “铛铛铛!” 远处传来急促的金鼓声,攻城的战俘们如潮水般退去。 李黑虎将斩马刀杵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此刻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看上去如同一尊女修罗。 亲卫们默默指挥着民夫,将尸体从城墙上扔下去。 其余黑山贼抓紧时间,瘫坐在地上歇息。 连日的高强度作战,让他们身心俱疲,神情麻木。 李黑虎知道这是西军的疲敌战术,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被动接招。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波攻势是否猛烈,下一波攻城的人,是战俘,还是乔装打扮的西军主力。 她不敢赌,只能强行绷紧神经,谨慎应对每一次攻城战。 这期间,杨惟忠并未没有尝试过招安劝降。 只是劝降的士兵刚到城楼下,便被李黑虎下令乱箭射死。 招安? 给赵宋当狗,她宁愿去死! 若是换做一般反贼,早就已经崩溃,但李黑虎到底是有些手段和人格魅力的,加上骨干都是黑山匪寇,硬生生的顶住了。 “韩桢会来么?” 寅先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段时间,他们也俘获了一些西军士兵和战俘,从他们口中问出了西军前阵子反常的原因。 青州军,韩桢! 大破西军左路军,生擒刘光世。 “会的!” 李黑虎语气肯定道:“他不会拖,也不敢拖。” 自古以小博大,向来都是讲究一个快字,以星火迅速形成燎原之势。 否则一旦陷入泥潭,用不了多久就会覆灭。 寅先生苦笑道:“可就算他击溃了西军,下一刻也会对我等举起屠刀,你的坚持,又有甚么意义呢?” “我很早之前就说了,只要赵宋覆灭,谁当皇帝,我并不在乎。我只是想亲眼见证,韩桢彻底击溃西军的那一幕。” 李黑虎说罢,转头看向寅先生,以及一众亲卫,正色道:“你等放心,届时我自会有办法,保全伱等的性命!” 话音落下,明显可以看到亲卫们松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感激之色。 …… 数里外的西军大营,气氛同样紧张。 韩世忠与吴玠等将领,正在整军备战,挖壕沟,造拒马。 如今,他们看似兵力优势,实则局面非常被动。 因为打与不打,怎么打,主动权都握在青州军的手中。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除开那四千余重甲骑兵之外,更重要的是西军斥候被彻底碾压了。 信息,对一个将领来说,太重要了。 斥候比不过对方,等同于睁眼瞎。 青州军可以肆无忌惮的袭扰西军的后勤部队,但杨惟忠敢打青州军后勤辎重部队的主意吗? 根本不敢! 斥候在交锋中处于下风,让杨惟忠对青州军的后勤动向与路线,一概不知。 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派兵袭扰,岂不是让士兵们凭白去送死么。 此外还有一点,梁方平逃跑之时,将仅有的三千骑兵也一并带走。 没了骑兵,靠步卒去奔袭? 唯一的好消息,是疲敌战术成效斐然,历城中的黑山贼在日夜不停的袭扰下,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再无出城作战的可能。 如此一来,杨惟忠只需全力应对西军,不必担心腹背受敌。 阴沉的天空,飘下点点雪花。 相比起紧张压抑的西军,青州军的气氛要好上不少。 数百口大锅架起,一阵阵浓郁的雾气,伴随着阵阵香气,弥漫在军寨之中。 随着天色渐渐变得昏暗,士兵们也结束了一天的操练。 这三次大战,俘虏了数万战俘。 这些战俘,分为两批,一批是西军士兵,人数较少,只有不到两万三千人。 另一批,则是高托山与张迪的部将,人数将近五万。 说是部将,实则与农民无异。 这五万人,韩桢将其编为辅军,负责押运辎重粮草,埋锅寨营等琐事。 两军交战,可不是谁人多谁就赢面大。 事实上,这种乌合之众,在战场上反而会坏事。 莫要以为,前两次击溃刘光世与张俊,都是火器的功劳,这些战俘也起到了大用。 火器爆炸的巨响,让这些没有经过专业军事训练,意志力薄弱的战俘第一时间崩溃,而正是因为他们的溃败,才造成西军阵型彻底混乱,让重甲骑兵能够肆无忌惮的冲锋。 若时间久,那韩桢兴许还会耐心操练,可决战就在眼前,他怎会冒这个险。 因此,韩桢将这些战俘安排在了后方,干起了民夫与辅军的活计。 而那二万余西军,则是标准的即战力。 这些西军,出于多重考量,韩桢最后决定暂时不与青州军混编,单独为一军,交予魏大统领。 “怎地这般香?” “好似是肉汤!” “嘶,今晚竟又有肉吃?” 连续几日的干饭吃下来,这些西军战俘对韩桢画的大饼,已是深信不疑。 谁家当兵能一日三顿干饭,顿顿吃到饱? 如今,他们满脑子想到都是杀敌立功领赏钱,盖新房,买耕牛,娶婆娘! “铛铛铛!” 老九拎着锣鼓,用力敲了几下。 刺耳的响声,顿时让这群西军战俘安静下来。 韩桢迈步走上前,朗声道:“今日是除夕,本该请弟兄们好好吃一顿,怎奈军中条件有限,只有肉汤馎饦。待平定战事,打退赵宋,庆功宴上再请兄弟们好好吃一顿,届时我等大口吃肉,大碗饮酒,好不好?” “好!!!” 两万余西军战俘齐齐高吼,不少人深受感动,眼中泛着泪花。 虽只是一个小小的暖心之举,但效果却格外好。 南馄饨北馎饦。 除夕夜吃馎饦,是北人的传统。 一顿馎饦,勾起了他们的思乡之情,同时也让他们体会到了被人关怀的感觉。 在西军之时,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将帅,何曾把他们当过人。 韩桢嘴角微微扬起,继续高声说道:“此外,稍后所有弟兄都有一百文的赏钱,钱不多,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让弟兄们沾沾新年的喜气!” “多谢相公赏赐!” 听到稍后还有赏钱,这些个西军顿时双眼一亮,赶忙高声道谢。 不远处,小武满脸不解道:“吃馎饦也就算了,为何还给这些战俘发赏钱?” 两万余人,每人一百文,加起来就是三千多贯啊! 败家子也不是这么个败法儿啊! “你懂个屁!” 聂东斜蔑了他一眼,嗤笑道:“所以你是营长,人家是县长!” “有道理!” 小武歪着脑袋沉思片刻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还是不懂县长为何要发钱,但聂大哥说的没错,要不怎么人家能成大事,而自己混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却还只是个营长。 数百口大锅前,排上了长长的队伍。 军中厨子挥舞着木勺,大声吼道:“都别急,人人都有,吃饱不够再来加!” 说话间,他动作娴熟的舀起满满一大勺馎饦。 习惯性的抖了抖手后,装进吴季的破陶碗里。 馎饦,实际上就是后世的面片汤。 吴季端着碗,随意找了个角落蹲下。 碗里的面片量很足,汤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花,浓郁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以往除夕夜,家中也会吃馎饦,不过每人碗里只有寥寥几片。 就这,还是父母一整年辛辛苦苦攒下的面粉,而且馎饦清汤寡水。 但每一次,吴季都吃的狼吞虎咽。 对贫苦百姓来说,面粉这种精粮,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 微微吹了吹热气,吴季从怀里取出两根树枝,夹起一片塞进口中。 面片劲道的口感,以及咸鲜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弥漫开。 肉汤馎饦味道就是好! 下一刻,吴季加快了动作,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落在碗里。 一碗馎饦吃完,吴季已是泪流满面。 如他这般的西军战俘,并不在少数。 抹了把眼泪,他起身再度排队。 一连吃了三大碗,总算吃饱了,肚子里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韩桢发钱从来不墨迹,吃完饭后,便领着随军书记开始发赏钱,每人一百文。 …… 吴季躺在牛皮帐篷里,耳边听着袍泽们的呼噜声,瞪大眼睛,看着帐篷顶。 看了一会儿,他伸手从怀里掏出被捂热的一百文铜钱,一枚一枚的数了起来。 他没进过学,算术不好,一百文钱数了好几遍,才总算数清。 小心翼翼地将铜钱装进布袋中,重新塞回怀里,用手轻轻拍了拍,吴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九哥真的没骗自己,这仗还没打,县长就已经给自个发赏钱了。 等立了军功,想来也不会少了赏钱。 一头耕牛十二贯,一间砖瓦房怎么也得三十贯,那自己要斩首多少人,才够呢? 吴季掰着手指算了好久,还是没算清。 算了,明日问问老狗,他脑子活络,算术也比自己好。 “吴老四,你睡了吗?” 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老狗? 吴季心头一喜,压低声音道:“老狗你没睡正好,帮俺算算账。一头耕牛十二贯,一间砖瓦房三十贯,斩首一级给四贯赏钱,俺要立多少军功,才能凑得齐?” 沉思了片刻,老狗答道:“十……十八个!” “要杀恁多人?” 吴季微微一愣。 “差求不多。” 老狗嘟嚷了一句。 说罢,两人陷入了沉默。 不多时,老狗砸吧砸吧嘴,回味道:“今晚的馎饦真好吃,俺还想吃。” 吴季忙不迭的附和道:“俺也是!” …… 战俘营中,关押着刘光世、王渊等一众高级将领。 韩桢亲自提着食盒,迈步走进一件帐篷,询问道:“王将军,可好些了?” “不劳韩县长费心,暂时死不了。”王渊面色苍白,语气冷淡。 韩桢也不恼,将食盒放在他的面前,说道:“今日是除夕,军中做了馎饦,王将军尝尝罢。” 闻言,王渊先是一愣,打开食盒,果然见到一碗馎饦汤。 端起碗稀里哗啦的吃完后,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面色缓和了不少,苦口婆心地劝道:“韩桢,你有如此本事,为何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当了反贼。在本官看来,以你的本领,出将入相并未难事。” “好在如今也还不晚,若有招安之意,本官可为你作保!” 韩桢语气淡然道:“我本山中猛虎,为何自甘堕落,做那门下走狗?王将军,我且问你,是自在为王好,还是与人为奴好?” 王渊微微皱眉道:“忠君报国,何谈门下走狗?” 韩桢嗤笑一声:“狄汉臣何等人物,在韩琦面前,不照样自称门下走狗,被一小妾当众羞辱?狄青尚且如此,你等武官在文官面前,岂不是与奴无异?” “这……” 王渊面色一滞,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就是膝盖太硬,跪不下去,当不了奴才,才杀了官,造了反。” 韩桢话音一转,笑问道:“不知王将军的膝盖硬否?” “……” 王渊侧过脸,沉默不语。 见状,韩桢笑了笑,转身离去。 王渊此人若能策反,对自己是一件好事,能让西军战俘更加有归属感,并且西军将领投了他,赵宋朝廷的威信也会受到打击。 不过韩桢并不强求,成了,那便是意外之喜。 若不成,也没甚损失。 (本章完) 0249【泰山封禅?】 远在开封的东京城,宋徽宗正在艮岳大贺新春。 百余架烟火,接连升空,绚烂的烟花引得附近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乐声四起,烛影纵横。 数千禁军将士一个个身穿宽衣大袍,佩戴各色傩戏面具,装扮成各色天兵天神,献上大傩仪。 大殿之内,蔡攸端起金樽,朗声道:“如今我大宋万国咸通,丰亨豫大,臣为陛下贺,为大宋贺!” “为陛下贺,为大宋贺!” 王黼等群臣纷纷举杯,齐齐高呼。 宋徽宗心情大好,开怀大笑道:“哈哈哈,诸君共饮!” 见蔡攸夺了彩头,李邦彦怎能甘于人后,笑道:“陛下垂拱而治,四海升平,百姓富足,今岁又开疆拓土,收复燕云之地,微臣觉得,陛下之功绩,已超汉武唐宗。” 此话一出,王黼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屑。 “你呀!” 宋徽宗手指轻点,摇头失笑道:“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汉武唐宗皆是一代天骄,武功已达极致,朕自愧不如。” 马屁被戳穿,李邦彦也不尴尬,找补道:“汉武唐宗武功有余,然则文治不足,连连征战,穷兵黩武,以致国内百姓民不聊生。陛下不但开疆拓土,还将天下治理的无比富庶。自古马上皇帝不少,可如陛下这般,文治武功兼备的帝王,古往今来,能有几个?” “哈哈哈!” 这句马屁拍得宋徽宗浑身上下无比舒坦,忍不住朗声大笑。 李邦彦趁热打铁,提议道:“陛下有此功绩,可往泰山封禅!” 泰山封禅! 这是每一位帝王的终极梦想。 只不过之前有老祖宗珠玉在前,闹得沸沸扬扬,时至今日都还有人拿出来说事,让他实在张不开那个口。 宋徽宋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摆摆手道:“此事再议!” 宴会一直持续到四更天,才在宋徽宗的离去中结束。 …… 宣和六年,正月初一。 昨夜的小雪,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积雪。 军寨中所有士兵都在忙碌着,吴季捆好自己的薄被褥,放在一辆牛车之上,他昨夜几乎没睡,双眼中充斥着血丝,但精神却格外亢奋。 冬日的寒风吹在身上,似乎都没那么冷了。 一个时辰后,整支大军集结完毕。 韩桢骑在马上,高声道:“全军出发!” 咚咚咚! 行军鼓缓缓敲响,刘锜统领重甲骑兵率先在前方开路。 一口气奔驰到三里之外,随后停了下来。 下一刻,混在骑兵营中的斥候小队,朝着四面八方奔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大军行来。 骑兵营让开道路,魏大统御西军营成为前军,代替骑兵营在前方开路。 紧接着,是韩桢统御的中军。 不过在中军里,掺杂了一支车队。 车队规模并不大,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牛皮布,让人看不清车上运送的是何物。 一直等到后勤辎重部队赶上后,刘锜这才挥了挥手,率领骑兵营殿后。 这是一套标准的行军套路,可以应对绝大多数突发情况。 大军虽在进行,但暗地之中,青州军与西军的交锋已然开始。 西军的斥候,依旧沿用老一套。 挑选体魄强健,动作矫健,头脑机灵的士兵,学习旗语与手语,随后便可投入使用。 一般斥候每三人一小队,互相间隔一里之地,依靠旗语交流。 若在黑夜或山林之中,则改用鼓声和哨声交流。 正常情况下,这种斥候是完全够用的。 因为本就是挑选出的精锐,单兵作战能力有保障。 可比起青州军的斥候营,差距立刻就体现出来了。 青州军的斥候,韩桢用的是后世训练侦察兵的法子,潜伏、伪装、绘制舆图、刺杀……等等等等。 如果是骑兵营是青州军里最富裕的,那斥候营绝对是最辛苦的。 训练强度,几乎是其他营的两倍。 苦是苦,可付出是值得了。 每一次作战,平均战功最多的并非冲锋陷阵的骑兵营士兵,而是斥候营。 几次大战下来,斥候营的将士们赚的盆满钵满,每个人手中至少都握着七八个斩首的军功。 …… “噗嗤!” 锋利的匕首闪烁着寒光,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殷红的鲜血顺着大动脉喷涌而出,没一会儿便将地面积雪染红了大片。 西军斥候扭动身子,瞪着一双眼睛想要大吼,但一只带着皮手套的大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只能发出一阵阵微不可闻的嗬嗬声。 直到身下的西军斥候彻底没了动静,一名身着白色披风的士兵,这才缓缓松开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只见他的肩头,插着一根箭矢,透体而出。 身后快步走来两名同样打扮的士兵,二话不说将其扶住。 队正关心的问道:“怎么样?” “死不了!” 受伤的斥候摇摇头,忍痛道:“大意了,没想到这些斥候竟配备了神臂弩!” “咬着,忍一忍!” 说话间,队正取出医疗包,从中拿出一卷纱布递过去。 待对方咬住纱布,两人立刻开始处理伤势。 一人握住箭矢尾部,另一人趁机用匕首切断箭头,随后用力一拔。 一小股鲜血顺着伤口溅出。 脱衣、卸甲、清创、上药、包扎,整套动作无比娴熟,彷佛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帮着伤兵将衣裳与铠甲重新穿上后,队正轻笑道:“你小子狗运不错,没伤着骨头,将养一阵子就好了。” 说罢,他取出一个铁哨叼在口中,用力吹动。 一阵清脆的鸟鸣,从铁哨中传出。 不多时,对面山头上,也响起一阵鸟鸣。 “第四小队也成功占领了制高点,老三带石头回大军,顺带报信。” “得令!” 名叫石头的士兵点头应道,扶起老三便朝着山下走去。 “等等!” 队正出声叫住他们,拾起地上的神臂弩,检查一番,发现完好无损后,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把神臂弩也带上,交予军需处!” 军中如今增添了一项战功,缴获神臂弩,若完好无损,交予军需处,可得十贯赏钱。 十贯钱,他们三人平分,每人也有三贯多,这简直就是白捡钱啊。 此外,从这柄神臂弩也能看出,西军彻底急了。 为了能在斥候交锋上取得优势,竟然为其配备了神臂弩。 不过,在他看来,将神臂弩给西军这些糙汉用,简直就是明珠蒙尘。 …… …… 历城外的军寨中。 主帐内,韩世忠面色阴沉的禀报道:“都统,俺们散布在二十里之外的探子,已超过三个时辰没有传回消息,怕是全灭了。” 这种睁眼瞎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 最关键的是,梁方平带走了仅剩的三千轻骑,否则让这些轻骑五十人为一队,也能充当斥候使用,且不用担心被歼灭。 “无事!” 杨惟忠摆摆手,吩咐道:“将斥候收缩至十里,另着战俘修建寨堡,一里一堡,以烽火为号。” 韩世忠立刻明白,这是寨堡战术的翻版。 依托寨堡,便不再担心青州军的斥候袭杀,但坏处是固定的寨堡限制了斥候的侦查范围。 这是无奈之举,否则只怕连这十里之地都守不住。 念及此处,他不由皱眉道:“都统,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杨惟忠语气自信道:“不急,青州军很快便会南下,黑山贼已经撑不住了,他们不会让我们夺下历城的。” “末将领命!” 韩桢抱拳应道。 出了白虎堂后,便吩咐麾下都虞侯,指挥战俘们修建寨堡。 寨堡这玩意儿,西军太熟悉了,几乎都快铭刻在骨子里了。 横山之地,如今遍地都是寨堡,西夏人对此恨之入骨,却丝毫没有任何办法。 眼下天寒地冻,修建寨堡反而更加方便,只需用黄土夯成墙壁,随后每隔一段时间,往土墙上浇一遍水。 水一浇,不消片刻便会凝结成冰。 循环往复数次,用不了半日,土墙之上就会凝固一层厚实的坚冰。 不到一日的功夫,军寨周边十里范围内,便修建起上百个寨堡。 寨堡不大,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倒扣的大碗,只能容纳三五个士兵。 莫要小看这些寨堡,人手一柄神臂弩,只要箭矢充足,但若是想强行攻占,至少要用数十条人命来填。 西夏人就是败在寨堡战术之下,花费数倍的兵力,好不容易攻陷一个寨堡。 用不了几日,又会出现一个。 西夏人口本就少,哪经得起这样的消耗,无奈之下只得签订了停战协议。 …… 正月初三。 青州军大军进入历城境内,与西军相距二十里,隔济水相望。 济水,如今又叫大清河,乃是黄河下流的一条支流。 再过几百年,黄河改道,夺取了大清河的河道之后,济水这个曾经的四渎之一,彻底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不过眼下,大清河还是济南府,乃至于整个山东最重要的河流。 往年冬天,大清河因水流量大,就算结冰,最多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可供少量百姓通行,大军不行。 但今年冬季太过寒冷,外加半个月前,那场三日三夜的大雪,让大清河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瞥了眼天空,眼见日头开始西斜,韩桢吩咐道:“安营扎寨!” 随着传令军将命令传下,整支大军停下脚步。 战俘们开始伐木寨营,生火造饭。 西军最远的寨堡,虽只有十里,但大军出行,实在难以遮掩。 寨堡中的斥候发觉后,立刻架马赶往军营禀报。 “报!” “青州军抵进二十里,于大清河畔安营扎寨!” 青州军还是来了,而且来的比预期中的更快。 在他的预想中,青州军俘虏大量战俘,起码要花上大半个月,进行整编。 没成想短短五日不到,便南下历城。 杨惟忠微微眯起眼睛,吩咐道:“再探再报!” 待斥候离去,韩世忠神色兴奋道:“都统,青州军如此急迫,对我等是个机会。五日时间,如何能整编六七万战俘,军中人心浮动,我等只需在对方渡河之时,出兵阻击,青州军定然大败!” “不妥!” 杨惟忠摇头道:“今岁冬季大寒,济水冰层厚约两尺有余,几乎与平地无异。” 一尺厚的冰层,就足以让大军安稳通过,两尺余厚,数万大军在河上表演傩戏都没问题。 “可惜了。” 韩世忠叹了口气。 “莫要急躁,越是大战,越要沉心静气。青州军出奇制胜的法宝,不外乎铁骑与火器,这两者并非无解。壕沟拒马,外加重甲步卒,辅以神臂弩,足以应对重甲骑兵。” 杨惟忠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火器,本都统心中也已有了对策!” “何解?” 韩世忠忙问道。 杨惟忠答道:“火器之威,声胜于形。爆开之时,只能击穿十步内的重甲,但响若炸雷,能传一里之地,人畜皆惊。通过逃回的士兵之口,本都统发觉,刘光世、王渊乃至张俊大败,都是因为火器其声若炸雷,士兵与战马牲畜受惊,导致中军大乱。” “中军一乱,青州铁骑便立刻冲锋,焉有不败之理?” “确实如此。” 韩世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中军,乃是一支军队的核心,既是主帅的指挥所,也是精锐所在。 一旦中军被敌方重甲骑兵肆无忌惮的冲锋,便是韩信、李靖在世也打不赢。 杨惟忠说道:“只需将牛马牲畜耳朵刺聋,再让战俘与中军士兵用棉絮堵住耳孔,如何能乱?” “着哇!” 韩世忠一拍大腿,满脸惊喜,语气敬佩道:“都统当真是智足多谋,用兵如神!” “此外,张俊与本都统提及一处疑点,青州军每每作战,并非立刻使用火器,往往是在僵持之时,才会使用,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但也暴露了青州军火器不足。” 杨惟忠目光如炬,语气自信道:“所以,我等只需顶住几轮火器,对方便无计可施。届时,就该拼真本事了!” 真到了拼真刀真枪的时候,他不觉得西军会输给一众反贼。 闻言,韩世忠点头道:“都统说的是,拼真本事,俺还没怕过谁。且让这些反贼,见识见识我西军战力!” (本章完) 0250【疲敌之计】 夕阳西斜。 夜幕渐渐笼罩天际。 冬季夜长日短,天黑的格外快。 上百口大锅,弥漫着阵阵雾气。 “禀县长,末将已派手下将士,于河道上下游探查过,冰层厚约三尺,大军可安然通行。” “此外,西军军寨十里之内,修建了大量寨堡。” 寨堡? 韩桢不由摇头失笑,杨惟忠看来被逼得没法子了,连西北之地的寨堡战术都搬过来了。 这些个寨堡就像一根根钉子,扎在周边。 寨堡人数虽少,但若是不理会,就像一根根小刺,扎在韩桢身上,虽不会致命,却疼痒难耐。 若是换做一般对手,想拔掉这些寨堡,至少要用数千条人命去填。 不过对韩桢来说,只是百来个火器的事情。 吃完晚饭,所有士兵开始最后的战前准备,一个个围坐在篝火旁,擦拭刀枪,检查铠甲。 主帐之内,韩桢与一众将领围在一副沙盘前。 聂东面色凝重道:“斥候探查到,西军在对岸挖出大量横七竖八的壕沟,加上拒马,重骑兵恐怕不好发挥。” 魏大点头附和道:“前三次都是有心算无心,自然轻松,如今火器与铁骑都已经暴露,杨惟忠定然会有所准备和针对。两军摆开阵仗,堂堂正正一战,明日将会是一场硬仗!” 听到拒马和壕沟,刘锜轻笑一声:“那就卸甲,转用轻骑的打法。三千人着轻甲,在左右两翼袭扰拉扯,剩余一千五百重骑原地待命,寻常冲锋时机。” 西军仅剩的三千轻骑,被梁方平带去了禹城。 如此一来,西军就会陷入被动。 哪怕辅以壕沟、拒马,西军也至少要分出一万人,来应对骑兵的袭扰。 但这样的话,正面战场的实力便会被削弱。 要知道,战场之上,只有骑兵才能应对骑兵,若一方没有骑兵,胜算会非常低。 两军正面交战,并非一天两天就会结束,打个十天半月再正常不过了。 我有骑兵,而你没有,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袭扰你的后勤辎重部队。 粮草一断,不攻自破。 除此之外,还可派遣骑兵,在夜间使用疲敌战术。 只需两三日,不堪袭扰的士兵便会自行崩溃。 前年第二次北伐之时,耶律大石便是用一招,让五十万宋军营啸崩溃。 岳飞之所以能多次大败金军,除开岳家军强悍的战力之外,更重要的是岳飞手中有一支数千人的精锐轻骑,能缠住金人的拐子马。 没有骑兵牵扯,纯靠步卒想打赢骑兵,要么依托城池寨堡,要么就在山地或水网密集的环境,否则机会渺茫。 “罗井!” 韩桢忽然开口道。 “末将在!” 罗井一个激灵,赶忙抱拳应道。 韩桢下令道:“持我手谕,前往军需处领二百火器,夜半出击,务必在天亮之前,将西军的寨堡全部拔除!” 这种寨堡,被火器完美克制。 一个火器,就能轻松解决一处寨堡。 罗井高声道:“末将领命!” 说罢,他接过手谕后,快步出了主帐。 径直来到军需处,罗井找到史文辉,将手谕递过去道:“史参军,俺来取两百个火器。” 火器乃是重中之重,所以韩桢对火器的管控格外严格,比之神臂弩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手谕,任何人都不得擅动。 即便持手谕拿走了,拿了多少,如何分配,作战时用了几何,剩余几何,都需严格记录在册。 如若私藏,斩三族! 仔细检查了一番手谕的字迹,又用指肚摸了摸边缘微微凸起的编号后,史文辉这才拿出自己的印章,盖在上面,吩咐道:“领两百火器给罗营长!” “是!” 文书躬身应道。 说话间,史文辉翻开一本账目,提笔开始记录。 不多时,几名书记抬着四个大木箱回来。 史文辉将手中毛笔递过去,轻笑道:“罗营长,签字画押罢!” “好!” 罗井接过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名字,随后又用拇指蘸了蘸印泥,按在名字下方。 往后若是火器外泄,韩桢凭着出纳记录,便可直接追责。 所以,作为直接责任人的罗井,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前途着想,定然会谨慎又谨慎,小心更小心。 走完整套流程,他这才吩咐斥候营的将士,将木箱搬走。 …… “嘶哈!” 夜幕下,一处寨堡之中,响起阵阵吸气声。 冷! 刺骨的冷,寒气顺着衣甲的缝隙,直往身体里钻。 寨堡狭小,且为了夜间隐蔽,无法点篝火。 因此士兵们只能硬抗。 李四很困,但根本睡不着,实在太冷了。 他已经感受不到双脚的存在,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哆嗦,心中只盼着接班的士兵早些来。 嗤~ 忽地,一阵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声音很是奇怪,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却又想不起来。 火器! 军中火器点燃时,好似就是这样的声音。 李四悚然一惊,立刻拿起腰间的神臂弩。 就在这时,一点闪烁的火星,从狭窄的窗户中扔了进来。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 李四只觉被一辆奔驰的战车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土墙上,没了生息。 轰轰轰! 黑夜中,巨响时不时响起。 西军军营中,张俊噌的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迅速穿戴好铠甲,冲出帐篷。 军营外,人影绰绰,有些士兵连铠甲都不来及穿,光着脚就冲出了帐篷,神色慌张。 “咋啦?” “青州军打来啦!” 一片混乱之中,忽然响起一阵爆喝:“肃静!反贼并未打来,所有人各自回军帐,否则军法处置!” 韩世忠站在人群之中,阴沉着脸。 这声当头棒喝,让惊慌的士兵们瞬间冷静下来。 微微愣了片刻后,纷纷回到各自的军帐之中。 见到这一幕,张俊不由松了口气,若非韩世忠处理及时,极有可能发生营啸。 营啸! 任何统帅听到这二字,都会神色大变,如临大敌。 一旦发生营啸,将会如洪水巨浪一般,迅速席卷整个军营,无一人可幸免。 待士兵散去后,韩世忠看向张俊,出声道:“张将军,都统请你去白虎堂议事!” “俺这就去!” 张俊点了点头,迈步走向主帐。 见两人走进来,杨惟忠问道:“士兵安抚好了?” 韩世忠答道:“已让他们各自回营帐了,应当不会再出现营啸之事。” 营啸主要是连日征战,士兵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状态,这个时候,忽然受到外部刺激,那根紧绷的弦便有可能断开,从而导致暴怒发狂。 一般而言,营啸主要发生在夜间。 夜晚黑暗,加上突然从梦中惊醒,在多重压力之下,比白日更容易失控。 方才韩世忠那一嗓子,让士兵们清醒了一些。 “嗯!” 杨惟忠微微颌首,转过头道:“张将军,方才一连串的巨响,便是火器爆开之声?” 火器之威,他与韩世忠都只是听闻,并不曾亲眼见过。 而张俊却是亲身体会过,自然清楚。 “没错!” 回想起那日的惨败,张俊眼中闪过一丝愤慨。 韩世忠疑惑道:“青州军这是在攻打寨堡?” “应该是了,动用了火器,只怕那些寨堡保不住了。” 杨惟忠面色凝重,沉声道:“这韩桢用兵倒是沉稳,严丝合缝,步步推进,不给丝毫机会。” 张俊附和道:“能接二连三击溃我等,此人不可小觑。” “铛铛铛!” 二人说话间,军营中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锣声。 “敌袭,敌袭!” 轰隆隆! 战马奔腾的声音,隐隐从远处传来。 韩世忠与张俊面色纷纷一变。 杨惟忠却语气淡定道:“军寨之外壕沟纵横,拒马林立,重甲骑兵冲不进来,此为青州军疲敌之术!” “末将去看看。” 韩桢说罢,迈步走出主帐。 刚刚被惊醒,回到营帐躺下的士兵,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又匆匆爬起身,穿戴好铠甲,拿上兵器冲出军帐。 然而刚出军帐,就听韩世忠高声道:“莫要慌张,此乃反贼疲敌之计,诸位将士不必理会,且继续睡罢。” 闻言,西军士兵只得再次返回营帐之中。 唰! 一轮密集的火箭,抛射而来。 被点燃的箭头,如一道道流星,飞向军营。 杨惟忠在军寨外设置了拒马和壕沟,让骑兵无法接近军营,可三石硬弓抛射的箭雨,大部分还是落在寨墙之上,顺势点燃了寨墙上干燥的木头,让西军士兵一阵手忙脚乱。 一阵箭雨过后,黄凯并不停留,立刻率领轻骑后撤。 不多时,又再次袭来,抛射第二波箭雨。 尽管知道是疲敌之计,但西军却没有任何应对之法,只能被动防守。 每隔半个时辰,青州军的骑兵便会发动袭扰。 哪怕西军士兵们心里清楚,但听到马蹄奔腾声,依旧止不住的慌乱,哪还能睡的着。 就这么半梦半醒,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间,天色悄然变亮。 点卯的鼓声响起,西军士兵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走出营帐。 见到这一幕,杨惟忠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 斥候比不过,仅有的骑兵也被带走,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本章完) 0251【决战!】 天蒙蒙亮。 养精蓄锐了一整夜的青州军士兵,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早饭后,在各自队正都头的指挥下,开始整军。 一个时辰后,韩桢骑在战马之上,高呼一声:“渡河!” 哗啦! 刘锜率领骑兵营,率先踏上冰层。 马匹的四蹄,俱都包裹着一块布条,这是为了防止马蹄在冰上打滑。 待到骑兵成功过河后,魏大率领西军营以及辎重部队立刻跟上。 最后,是韩桢坐镇的中军。 过了河,阵型变幻后,韩桢率领大军直奔西军而去。 “报!” “西军卯时整军,辰时一刻出营。” “报!” “西军途径小清河,距离我军十五里!” “报!” “西军……” 斥候营不断汇报西军动向。 杨惟忠心里很清楚,不能再拖下去,否则再拖上个几天,西军士兵会在疲敌战术中彻底崩溃,重演前年北伐辽国时的惨剧!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照射在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 当两军相距五里之时,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下,原地休整。 士兵们坐在地上,抓紧时间歇息,为接下来的大战做最后准备。 吴季摸了摸藏在怀里的一百文钱,心头火热。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军功。 九哥说的对,趁着年轻,还能拿得动刀枪,好好博一次。 博赢了,盖新房,娶娇娘! 输了,一了百了,反正他也是烂命一条,死就死了,家中还有三位哥哥给父母养老送终。 “嘶!” 深吸了一口气,吴季强压下心头的激动,默默擦拭着手中的钢刀。 约莫半个时辰后,战鼓缓缓响起。 士兵们纷纷站起身,在各自都头的指挥下,铺开阵型。 西军营一分为二,一左一右两翼各六千人。 青州军六千精锐步卒在前,为前军。 韩桢则统御六千青州军,外加一万西军坐镇中军。 后军是一千五百重甲骑兵,刘锜在率领三千轻骑,游弋在军阵左侧。 这三千轻骑,乃是这场决战的胜负手,能否拉扯出重骑冲锋的空间与时机,全靠刘锜的临阵指挥。 其实,青州军并不擅长这类平原地区的大规模正面野战。 因为从建军之初,韩桢与聂东就定下了基调,以花装为主,纯队为辅。 有了火器和骑兵营后,才慢慢有了步坦协同这套纯队战术体系。 好在对手是西军,也不擅长平原纯队野战。 时值正午,日头猛烈。 沐浴在阳光下,胸前的描金龙纹,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头顶上方,玄底白字的韩字大纛,迎风招展。 韩桢骑在战马之上,心情激荡,意气风发。 环顾一圈整齐的整军,他高声道:“封妻荫子,就在今日!全军出发,迎敌!” “迎敌!!!” 四万将士齐齐高吼,声势震天。 轰轰轰! 整齐的步伐踏出,让大地微微颤动。 …… 另一边,杨惟忠也在排兵布阵。 双方兵力相差不多,韩桢麾下四万人,而西军主力也不过五万人而已,剩下的十三万都是战俘。 杨惟忠并未将这些战俘尽数带上,除开运送辎重的三万余战俘之外,剩余的都留在军营之中。 对方有火器在手,战俘带的越多,反而会拖后腿。 张俊、王渊等人已经吃过亏了,他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多时,西军便摆出了一套雁行阵。 所谓战阵,没有那么玄乎。 因为军阵不管怎么摆,无不外前军,中军,后军,以及左右两翼这些。 只不过每个阵型之间,前军、中军这些兵团的兵力分布,以及位置有所不同罢了。 一个合格的将领,需要因地制宜,随机应变。 根据手头上的兵种、军械,以及敌军情况,制定合理的战术。 前军与中军,没什么花样,讲究一个堂堂正正。 与韩桢不同的是,杨惟忠对左右两翼,部署了大量兵力,足有两万四千余人,分为三个梯队,士兵俱都身披重甲,盾兵之后还藏有重斧手。每个梯队之间都配有三弓床弩、投石车,以及神臂弩方阵。 这是杨惟忠专门为了应对青州铁骑,而部署的阵型。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样布置,会导致中军过于薄弱。 但是没办法,步卒打骑兵本就劣势,总得有所取舍。 而且,杨惟忠自觉已经找到破解火器的方法,只需扛过几轮火器的轰炸,轮到真刀真枪拼的时候,他不觉得西军会输给一群反贼。 待到阵型铺开,杨惟忠并未说甚么战前宣言,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出发!” 咚咚咚! 战鼓响起,八万余人的大军缓缓朝着前方推进。 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方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人潮。 杨惟忠微微眯起眼睛,下令道:“准备迎敌!” 咚咚~咚~ 战鼓的频率忽地一变,所有西军心中一凛,神色肃然,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刃。 “举盾架枪!” 在各个都头的大喝声中,双方前军士兵举起大盾,长枪平指,架在大盾之上。 轰轰轰! 青州军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不断向前。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渐渐地,双方距离只有十步。 “杀啊!!!”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耳边炸响,双方前军撞在一起。 砰! 大盾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杆杆长枪,闪烁着寒光,朝着对方捅去。 两边前军都是精锐,俱都身披满挂的步人甲,防御惊人,外加大盾顶在前方,短时间想要造成伤亡,根本不可能。 大军交战便是如此,前军几乎都是精锐,除非军械领先,否则比的乃是纪律性和意志力。 重斧手隐藏在大盾后方,握着重斧,静静等待破盾的时机。 “弩手准备,上重箭,上扬两寸,抛射!” “放箭!” 一声声布帛撕裂声响起。 唰! 一阵阵箭雨,从双方军阵中飞出。 与此同时,一张张大盾举起,将大半的箭雨尽数挡下。 可还有一部分,落在军阵之中。 一时间,惨叫声不断响起。 神臂弩在这一刻,展现出了真正的威力。 百步之外,抛射可穿重甲。 顷刻间,双方便出现了数百人的伤亡。 轰隆隆! 一直游弋在左侧的骑兵动了。 刘锜率领三千轻骑,绕向西军左翼,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试图拉扯对方左翼阵型! (本章完) 0252【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二合一)】 嗖! 一杆如长枪般粗壮的箭矢,荡起骇人的劲风,朝着刘锜射去。 箭矢深深扎在地上,泥土四溅,箭杆尾部不断晃动,发出呜呜的声响。 三弓床弩! 刘锜眼中闪过一抹警惕,西军在两翼的布置,远超他的想象。 端坐在中军的韩桢,也见到了这一幕,下令道:“左右两翼压上!” 必须要给西军两翼压力,否则骑兵营会很被动。 一时间,数个传令军迅速动了起来,开始传达军令。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旗手,也开始变幻旗语。 魏大大吼一声:“保持阵型压上!” 吴季深吸了口气,握紧手中的长枪,踏步向前。 他们一动,西军两翼立刻展开,迎了上去。 “杀!!!” 吴季此刻热血上涌,手中狠狠朝着盾牌的间隙捅去。 对这些昔日的袍泽,他下手没有一点留情。 左右两翼交战,让战事陡然升级,隐隐有一战定胜负的架势。 刘锜见状,立刻率领骑兵营朝着左翼后方迂回。 迎接他的,是一阵阵神臂弩抛射的箭雨,以及投石车。 好在刘锜经验丰富,一直保持着暧昧的距离,既能给对方造成压力,又在神臂弩与投石车的杀伤射程之外。 至于三弓床弩,那就没法子了。 这玩意射程太夸张,足有八百步。 不过三弓床弩上弦慢,而且西军配备的数量也不多,威慑意图大于实战效果。 随着两军侧翼交战愈发激烈,刘锜那边的压力顿减。 此刻正率领骑兵营左突右奔,不断逼迫拉扯敌方两翼阵型。 游弋的三千骑兵,让西军两翼如芒在背,应对步卒的同时,还需时刻小心骑兵的突袭。 老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战场,忽然开口道:“县长,西军把赌注压在了左右两翼,前军与中军相对薄弱!” 他乃是从军十数年的百战老兵,对战场局势的敏感程度,远非新兵蛋子能比。 短短时间,便看穿了西军的布置。 一支军队的军械都是有数的,你在这里布置的多一些,别处自然就会少一些。 就比如神臂弩,这玩儿哪怕在赵宋,也不是大白菜。 十万西军,拢共也就配备了五千余柄。 否则若真是这样,哪还有西夏人甚么事,直接组建一支几万人的神臂弩方阵,只需几轮抛射,别说三千铁鹞子,三万也得覆灭。 再比如步人甲,满挂的步人甲约莫九十斤上下,外加大盾、钢刀等,负重高达百余斤。 如此负重,还需长久作战,非军中精锐不可为。 青州军一万五千步卒,日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操练刻苦。 即便如此,能满挂步人甲的精锐步卒,也就只有两千人,余者皆是三四十斤的轻铠。 西军能有多少人? 杨惟忠在两翼多布置一些,那么前军与中军自然也就少一些。 “我知晓。” 韩桢点点头,他也看出来了,不过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 震天的喊杀声,传出数里之外。 到目前为止,双方伤亡都不大。 西军中军。 杨惟忠看着眼前的战局,神色凝重。 虽然局面看似五五之数,处于僵持局面,但青州军的两个大杀器还未使用。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感到心惊。 青州军表现出的战力,远超预期。 不知不觉间,小半个时辰过去,双方前军士兵体力逐渐耗尽,开始出现力竭之态。 “咚咚咚!” 忽地,青州军战鼓声节奏一变。 急促的鼓声中,透着浓烈的杀气,鼓点彷佛敲在西军将士的心头。 杨惟忠面色一变,心知对方要动用火器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数百个点燃引线的陶罐,抛入西军前军阵型之中。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隔着一里之地,杨惟忠都感觉耳膜震颤。 哪怕提前塞住了耳孔,中军的士兵和战俘依旧出现了一阵骚动。 若是没有准备,恐怕就会重蹈王渊、刘光世的覆辙。 与此同时,前排士兵倒下一大片,哀嚎与惨叫不绝于耳。 顷刻间,伤亡人数便高达一千多人。 趁着西军前排溃散,隐藏在盾兵后方,以逸待劳多时的刀斧手,立刻冲出去,扬起手中重斧,狠狠劈在大盾之上。 砰砰砰! 鏖战半个时辰,西军前排早已筋疲力竭,外加火器的震慑,哪里还能顶得住如狼似虎的刀斧手,纷纷在巨力下,应声而倒。 眼见前排彻底崩溃,吴玠大吼道:“快,第二队顶上去!” 为了应对火器,杨惟忠在前军设置了五道梯队。 说白了,就是用人命去消耗青州军的火器。 “杀啊!!!” 第二梯队刚刚顶上去,迎接他们的是第二轮火器。 轰轰轰!!! 每一声爆炸响起,都有数十名西军倒下。 看着士兵如同被割草一般倒下,吴玠咬牙切齿道:“顶住,不要退!他们火器不多了!” 是的! 杨惟忠笃定青州军的火器不会太多,因此才设计了这套战术。 前军只需顶住两三轮火器轰炸,待耗光对方火器后,凭借左右两翼的兵力优势,逐渐形成包夹之势,围而歼之。 事实上,杨惟忠的判断没有错,青州军的火器储备并不多,但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少。 看着西军前军一排排倒下,韩桢沉声道:“西军前军已经快到极限了,换锋矢阵,火器开道,凿穿前军!” 士兵是人,不是机器。 面对如此恐怖的火器,眼睁睁看着战友接连倒下,会本能的心生恐惧。 当恐惧超过阈值后,便会引发溃败。 一般而言,战损达到一层,士兵就会崩溃。 战鼓声再一次变动,战旗也换上了黑金两色,杀伐之气尽显无疑。 “结阵!” 随着上百名传令军,将旗语告知都头,青州军前军阵型一阵变幻,如一把锋利的箭矢,插入西军阵营之中。 锋矢阵的前锋,最为辛苦和危险,但有了火器开道,就变得极为轻松。 面对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西军,一枚枚点燃的火器,扔进人群。 西军被炸的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韩世忠面色焦急道:“都统,前军快顶不住了,不如调两翼士兵增援?” 杨惟忠果断拒绝:“不妥,左右两翼动不得!” 两翼乃是此战制胜的关键,前军与中军薄弱,即是事实,也是他设下的陷阱。 如今反贼已经咬钩,接下来就看前军能否顶住了! 念及此处,杨惟忠下令道:“命吴玠率陷阵营将士阻击,命韩世忠着五千中军步卒,驰援前军,务必要将反贼前军拦住。他们的火器定然已经不多了,所以才会孤注一掷,用锋矢阵妄图凿穿我前军。” “末将领命!” 韩世忠抱拳应道,立刻率领五千西军,直奔前军而去。 十来个呼吸之间,西军前军已经被凿穿了一半,不过随着士兵身上的火器消耗殆尽,推进的速度渐渐变慢。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真刀真枪了。 青州军的彪悍勇猛,在这一刻彻底显现。 眼见西军被杀的节节败退,吴玠怒吼一声:“陷阵营将士,随俺阻敌!” 说罢,他亲率一千西军步卒,迎上青州军。 先登、陷阵、斩将、夺旗,军中四大功。 陷阵与先登一样,都是九死一生的差事,但想由兵升官,封妻荫子,这两者无疑是最快的捷径。 陷阵营,乃是一支军队里,精锐中的精锐,底牌中的底牌。 吃的最好,所用军械,也最为精良,一般战事不会出手。 只有当军队陷入苦战僵局,或败退之际,他们才会出手,或打破僵局,或拼死殿后。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可若是成功完成任务,且活下来,最低都会连升三级! 吴玠率领陷阵营加入战局后,青州军前进的势头猛然止住。 见到这一幕,韩桢眉头微皱,意外道:“不曾想,西军之中竟还有这样一支悍卒。” 闻言,身侧的聂东解释道:“此为陷阵营,十万西军只此一支,人数不会超过两千,乃是西军真正的底牌,当年好水川一战,赵宋大败,若非任福率陷阵营舍身拼死断后,只怕赵宋大军会被全歼。末将也没想到,西军平叛竟连陷阵营都带来了。” “倒是小觑了西军,历经一百余年,到底底蕴深厚。” 韩桢感慨一句,而后下令道:“聂东你暂领中军,我去前阵破敌!” 聂东面色一变,赶忙制止道:“县长万万不可,前阵凶险,万一有个闪失……” 西军连陷阵营都派上了,说明已经彻底杀红了眼,如果韩桢有什么闪失,他简直不敢想。 韩桢正色道:“锋矢阵不能停,否则定会被围而歼之,刘锜迟迟突破不了西军两翼,需得从前军打开局面。否则继续拖下去,也只会落得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这个结果,是他无法接受的。 老实说,西军这支陷阵营出乎了他的预料,也让局势出现了转变。 如今左右两翼明显陷入劣势,骑兵营被神臂弩以及投石车等远程火力暂时压制,迟迟无法突破。 若是正面战场再受阻,形式将会直转急下。 想想也是,杨惟忠并非痴儿,明知他们有火器和重骑的情况,还敢主动迎战,那就说明他有所准备,且心中觉得胜算颇大。 说话间的功夫,吴玠率领的一千陷阵营,已经取得优势,杀的青州军节节败退。 吴玠一马当先,手持一柄屈刀,左劈右砍,手下竟无一合之敌,端的勇猛。 身后陷阵营将士,也个个悍勇,拼杀起来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彪悍勇猛,不负陷阵之名! 聂东神色坚定道:“末将愿去破敌!” “我意已决!” 韩桢摆摆手。 这吴玠之勇猛,整个青州军中恐怕唯有刘锜能与之抗衡,聂东差点意思。 好不容易将聂东培养成将领,韩桢可不舍得让他去送死。 “老九!” “末将在!” 韩桢朗声道:“率领亲卫营,随我上阵破敌!” “得令!” 老九高吼一声,眼中战意盎然。 身为亲卫,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主帅前往,他也必定会跟随。 拉下兜鍪上的顿项,韩桢整个人包括在重铠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丈四尺的玄色铁槊,握在手中,宛如一尊战神。 “破敌!” 韩桢高喊一声。 “破敌!!!” 一百名亲卫齐齐大吼,摄人的煞气几乎快要凝聚成实质。 …… …… 青州军组成的锋矢阵,原本已经突进到西军前军的腹地,却硬生生被吴玠率领的陷阵营挡住,甚至被反推。 吴玠此刻浑身浴血,手中的屈刀刀锋,密布着无数细小的豁口。 一刀砍翻一名青州军刀斧手,吴玠顺势丢掉屈刀,从对方手中夺过重斧,口中高喊道:“弟兄们,随俺杀敌!” 唰!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声在耳边响起。 吴玠心头升起一股致命的危机,没有丝毫犹豫,在本能的驱使下,他就地一个驴打滚。 砰! 一声闷响,夹杂着骨头碎裂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只见吴玠身后一名西军,口喷血雾,胸口塌陷,整个人倒飞出去,接连撞倒数名西军后,重重砸在地上。 不过这一幕只被少数几人看到,绝大多数人都在拼死厮杀,哪有空闲注意旁处。 一槊抽飞一名西军,韩桢目视死死盯着吴玠,单手持槊,狠狠朝他捅去。 吴玠此时根本没有看清出手之人,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便见一杆玄色马槊刺来。 三尺长的槊锋之上,闪烁着阵阵寒光。 吴玠瞳孔猛地一缩,赶忙扭动身子,险而又险的躲过这一槊。 噗嗤! 马槊几乎是贴着吴玠的胸口,重重插进冻土之中。 “杀啊!!!” 就在这时,喊杀声在耳边响起。 七八个陷阵营的西军举着钩镰长枪朝他捅來。 韩桢眼睛微微眯起,持槊的右手猛然发力,往上一扬。 砰! 吴玠只觉胸口被一柄大锤敲中,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从地上高高飞起,砸落在人群之中。 下一刻,韩桢抽回马槊,双手猛然挥动,横扫千军! 袭来的钩镰长枪应声而断,七八名陷阵营的西军惨叫着倒地。 一瞬间,韩桢身前七八步之内,再无一人站立。 马槊斜指向天,他高吼道:“青州军将士听令,重整军阵,随本县长凿穿西军,斩将夺旗!” 韩桢的勇武,瞬间激励了青州军将士。 此刻,原本尽显颓势的青州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双目赤红,仰天高吼。 “凿穿西军,斩将夺旗!!!” 老九与一众亲卫看着韩桢的背影,眼中满是狂热。 韩桢手持铁槊,孤身一人率先冲入陷阵营军阵之中。 “杀!” 老九大吼一声,率领亲卫跟上,一手持盾,一手握刀,护卫在韩桢左右,以防西军突施暗箭。 由韩桢与一百亲卫组成的锋矢阵尖刀,爆发出恐怖的战力。 一杆玄铁马槊,化作一道道黑色残影,但凡被马槊抽中,轻则骨断筋折,倒地哀嚎,重则当场毙命。 恐怖的巨力之下,即便身着重铠也难以抵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殒命在韩桢手中的西军便高达一百余人。 恐怖的神力,配上那身霸气无匹的描金龙纹黑光铠,只看一眼,便心生惧意。 咕隆! 不少西军咽了口唾沫,神色惊恐。 陷阵营向来视死如归,每一回上阵作战,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哪怕是面对如狼似虎的是西夏人与辽人,也不曾有过丝毫畏惧。 但是此刻,他们怕了。 世上竟有如此神勇之人! …… “此人是谁?” 前军后方,韩世忠端坐马上,眼中满是惊骇,指着如战神一般的韩桢问道。 一名士兵答道:“禀将军,此人应是青州军贼首,韩桢!” 方才,他站在瞭望高台之上,亲眼看到韩桢率领一众亲卫,从中军直奔前阵。 加上对方身着描金龙纹的黑光铠,因此断定 “韩桢?” 韩世忠面色凝重,脑中不由回想起那一夜,刘锜说过的话。 【我家县长姓韩名桢,你在他手中走不过一合,届时报我刘锜的名号,或许能保住一条小命!】 当时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韩世忠嗤之以鼻,只当对方在吹大牛。 想他韩世忠起于微末,凭着一把钢刀,战西夏,擒方腊,征辽国,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下白起,论个人勇武,除耶律大石之外,他还没服过谁。 但此刻,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头一回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一槊将士兵抽飞数米远。 鼓足力气,全力一击,他兴许也能做过。 不过只一次之后,便会脱力。 可韩桢却彷佛轻描淡写,抬手举足间,似有千钧之力。 从上阵到现在,丝毫不见疲意,反而愈战愈勇。 这还是人? 要知道,算上重铠以及兵器等负重,一名士兵少说也有二百来斤。 这时,一名都虞侯提议道:“韩将军,此人既是贼首,可用神臂弩射杀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贼首伏诛,青州军必败无疑!” “这……” 从情理上来说,如此神勇之人,不应死于乱箭偷袭之下。 但此刻作为一名将军,眼看着陷阵营的将士被屠杀,前军即将被凿穿,用神臂弩射杀才是最好的选择。 韩世忠神色一阵变幻,犹豫了片刻后,他最终咬牙道:“命弩手准备,待贼首冲出前军,便乱箭射杀!” …… “哈哈哈,过瘾!” 一槊捅穿一名陷阵营西军,韩桢将其高高挑起,仰天大笑。 重生至今,这是他杀的最爽,也最尽兴的一次。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热血在奔腾,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暴戾彻底释放。 在他的带领下,青州军将士气势如虹,如入无人之境。 随手一扬,将马槊上的尸体抛开,韩桢如一头下山猛虎,扑向前方的西军。 “跑啊!”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陷阵营士兵,此刻彻底被杀怕了。 心中已没了战意,一哄而散。 砰砰! 接连两槊,抽飞几名西军后,韩桢只觉眼前视野忽然变得开阔。 凿穿西军了! 然而,还不等他欣喜,一阵阵布帛撕裂声在耳边响起。 嗖! 密集的箭雨,于五十步外激射而来。 “县长小心!” 一直护卫在他身后一侧的老九大叫一声,与另一名亲卫顶盾上前,将高大的盾牌挡在他的身前。 然而,一根箭矢顺着两个大盾之间的缝隙,射了进去。 韩桢闷哼一声,只觉右胸如同被大锤击中。 紧接着,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胸口出传来。 低头看去,只见一根箭矢扎进黑光铠之中,没入两寸有余。 老九神色大骇,赶忙说道:“县长中箭了,快卸甲疗伤!” “不必!” 韩桢强忍着疼痛,摆手制止。 此时正值关键时刻,如何能卸甲? 一旦卸甲,军心必乱。 且凿穿之势也会停下,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韩桢深吸了口气,发现肺部虽隐隐痛,却呼吸无恙,说明箭矢未伤到内脏。 老九情真意切的劝道:“县长切莫硬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作为亲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他比聂东等人更希望韩桢能长命百岁,图谋大业。 “皮外伤,我无事。” 韩桢安抚一句后,下令道:“结盾阵,继续前进!” “得令!” 老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吩咐亲卫开始结成盾阵。 韩桢有老九护卫,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方才那一阵密集的箭雨,足有三十多名亲兵被乱箭射死,另有二十多名伤者。 这些可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 但此刻韩桢却来不及心疼,眼中只有对方的中军。 …… 对面的都虞侯见状,顿时大喜过望,高喊道:“贼首韩桢已死,青州军败了!” 下一刻,两扇大盾散开,露出一道魁梧霸气的身影。 韩桢右胸插着一支箭矢,整张脸都被包裹在兜鍪之下,看不到表情,只露出一双杀意沸腾的眼睛。 嗖! 一根破甲剑从他手中飞出,荡起一阵破风声,飞向对面军阵。 噗嗤! 那都虞侯根本来不及躲闪,被破甲剑当胸贯穿。 破甲剑威势不减,带着那名都虞侯的尸体,向后又飞了十数米,一连捅穿三人,最后牢牢钉在冻土之上。 咕隆! 看着如串糖葫芦一般,被钉死在地上的三人,无数西军咽了口唾沫,心头惊惧交加。 韩世忠瞳孔猛地一缩,心头升起一股惧意。 不过很快,那丝惧意便被熊熊燃烧的战意取代,大喝一声道:“好贼子,让俺韩世忠来会一会伱!” “杀!”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朝着韩桢狂奔而去。 身后数十名亲卫见状,纷纷架马狂奔而去。 此时,青州军前锋刚刚被一阵箭雨洗礼,死伤惨重,余者不过三五十人,正是冲锋的好时机。 “架枪!” 老九大吼一声,一手举盾,一手架枪,将韩桢护在身后。 韩世忠不管不顾,将身下战马的速度催动到极致。 在战马冲到近前的瞬间,老九手中钩镰长枪,一个刁钻的角度朝韩世忠捅去。 但听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韩世忠挥刀格开这一枪。 轰! 战马狠狠撞在大盾之下。 老九被这股巨力撞的倒飞出去,好在他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落地的瞬间连续几个翻滚,卸去大半撞击的力道。 可即便如此,浑身上下还是传来一阵阵剧痛。 这番冲撞,骨头怕是会折几根。 撞飞老九之后,后方的韩桢顿时显现在韩世忠眼中。 韩世忠扬起手中钢刀,借着战马冲击的力道,携力劈华山之势,朝着对方当头劈下。 骑兵为何凶猛,就是因为一旦战马冲锋起来,造成的冲击力和惯性,能够赋予骑兵数倍的力量,轻易斩下对方首级。 韩桢不闪不避,手中马槊迎上钢刀。 咔擦! 钢刀从中折断,恐怖的巨力顺着刀身,震得韩世忠虎口迸裂,鲜血直流。 反观韩桢,脚下纹丝未动。 一击过后,战马从韩桢身侧奔驰而过。 仗着马槊的长度,韩桢反手一槊,抽在韩世忠后背上。 噗嗤! 韩世忠喉间一甜,从战马上跌落。 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他的嘴角扯起一抹苦涩,心如死灰。 借了战马的优势,却依旧不是一合之敌。 后方,又有一名骑兵朝着韩桢迎面冲来,钩镰长枪平举,似要将其捅穿。 “死!!!” 韩桢暴喝一声,双手持槊,朝着战马狠狠抽去。 砰! 在无数西军惊骇的目光中,狂奔中的战马,竟被这一槊抽倒在地。 战马的脑袋如西瓜一般爆开,血肉混合着脑浆四处喷溅,彷佛下了一场血雨。 韩桢沐浴着血雨,如同一尊魔神。 这一槊,彻底抽碎了西军士兵的胆气。 “跑啊!” “快跑!” “妖怪,妖怪!!!” 拦在中军前方的西军,一哄而散。 溃逃的西军,顿时让中军阵型打乱。 轰隆隆! 战马奔腾的声音响起。 聂东抓住机会,派出了一直静等时机的一千五百重骑。 看着混乱的中军,杨惟忠痛苦的闭上眼睛。 当韩桢率兵凿穿前军的瞬间,胜败已定! 他算到了重骑,也算到了火器,却唯独没有算到,青州军的战力竟这般强悍。 不止是战力,包括意志力、纪律性,比之西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还有一个万人敌的统帅! (本章完) 0253【从今日起,这山东姓韩了!】 轰隆隆! 一千五百重甲骑兵绕开西军两翼,携毁天灭地之势,冲入西军中军。 到了这一阶段,便是青州军熟悉的节奏了。 重甲骑兵冲阵,分割战场。 步卒变幻为鱼鳞阵,收割残局。 杨惟忠被一群亲卫团团护住,做着最后的努力,高声大吼:“不要乱,结阵迎敌!” 然而,除开周围数百士兵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之外,余者皆神色惊恐,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他将宝压在左右两翼,导致中军前军薄弱,此时恶果显现。 面对一千五百重甲骑兵,薄弱的中军根本无法起到有效阻拦,青州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东奔西突,肆意迂回穿插,分割战场。 万余人的中军,顷刻间便四分五裂。 再度斩下一名西军的首级,黄凯仰天大笑一声,随后目光死死盯住被团团围住的杨惟忠,以及他身后的大纛! 斩将,夺旗! 乃是军人最高的荣誉。 杨喜只是抢到了项羽的一条腿,便从一介大头兵,受封赤泉侯。 要知道,大汉开国六年,仅封了二十九位侯爵,可想而知,这是何等荣耀和功绩! 黄凯心里清楚,上一次斩杀张万仙,只给了一个都头,那是因为碍于他的身份。 毕竟是武卫军降将,不可能刚刚收归麾下便委以重任。 此次若是能擒住杨惟忠,县长绝对会重赏。 念及此处,黄凯只觉热血沸腾,举起手中钢刀,高呼道:“儿郎们,随俺斩将夺旗!” “杀!!!” 身后骑兵仰天大吼。 眼见青州铁骑狂奔而来,亲卫面色大骇,赶忙劝道:“都统快走,俺等为你殿后,挡住骑兵!” “走不了!” 杨惟忠苦笑着摇摇头。 七八百步卒,如何能挡住一千五百如狼似虎的重骑。 哐一声抽出佩刀,杨惟忠正色道:“我杨惟忠起于微末,承蒙先帝不弃,屡屡委以重任,高官厚禄,深受皇恩,岂有溃逃之理。便是死,也要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看着西军儿郎一个个惨死在青州军刀下,他仰天长叹一声:“若非梁方平畏战先逃,带走一军将士与骑兵,此战怎会大败。只可惜,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轰! 转眼间,重甲骑兵已至,裹挟碾碎一切的威势,冲入军阵之中。 黄凯一马当先,手中钢刀高高扬起,劈开在一名亲卫的脖子上。 哪怕有顿项护住脖颈,可战马奔腾的威势太盛,钢刀斩碎顿项,硕大的人头高高飞起。 “反贼受死!” 杨惟忠大怒,架马迎上前。 见他不跑,反而主动迎上前,黄凯顿时大喜过望:“来得好!” 当! 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在耳边炸响,两把钢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杨惟忠到底是老了,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他,哪里是黄凯这般龙精虎猛年纪之人的对手。 交手不过三合,便被黄凯一刀抽中后背,跌落马下。 “哈哈,绑了!” 黄凯大笑着吩咐道。 纯步卒打有骑兵的军队,胜则小胜,败则大败。 这是骑兵特性造成的,高机动性所带来的追击能力,让步卒全身而退成为奢望。 张俊原本统御的两翼,压着西军营打,结果转头一看,前军中军沦陷,连杨惟忠都被生擒。 大骇之下,他立刻下令前排士兵断后,带着剩余的八千左翼军撤离战场。 然而,刘锜怎么轻易放他离去。 此次大战,他憋了一肚子火,眼下终于有机会发泄了,立刻率领三千轻骑追击。 …… 残阳如血。 让原本就惨烈的战场,蒙上了一层血色。 韩桢在老九等人的拥簇下,端坐在木箱上,两名随军医师正在为他卸甲疗伤。 这一战,比他预想的要艰难许多。 不过考虑到对方乃是西军主力,且统帅将领也都是杨惟忠、韩世忠、吴玠、张俊等名将,这让韩桢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除开岳飞之外,南宋中兴四将几乎被他一网打尽。 算算时间,这会儿的岳飞才刚刚二十一岁,还没遇到人生中的伯乐与贵人,宗泽。 如今,正在汤阴老家为父亲守孝。 此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火器囤积不足,若是再多三万火器,根本不需他亲自下场,便能平推西军主力。 史文辉率领数百随军书记,在战场中忙碌,清点伤亡,统计战功。 一名医师手持剪刀,小心翼翼地将箭矢剪断。 随着黑光铠卸下,韩桢半边身子,都已被鲜血染红。 一番检查后,年老的医师不由松了口气,轻笑道:“县长吉人自有天相,箭矢虽入肉,却并未伤及内腑肋骨,只是皮外伤,将养一阵子便能痊愈。” “呼!” 闻言,老九等一众亲卫长舒一口气。 老医师叮嘱道:“县长且忍着些,切莫乱动,老拙要开始取箭了。” “嗯,大夫只管动手。” 韩桢点点头,面色淡然。 老医师取出一柄小弯刀,在火上撩了撩后,沿着中箭的部位,划了一个十字伤口。 殷红的鲜血,顿时流淌而出。 箭矢上都有倒钩,不能硬拔,否则会带出一团核桃大小的血肉。 只能将伤口尽量切开,让箭矢松动,如此才能取出。 老医师的手法娴熟,盏茶的功夫便成功取出箭头。 全程韩桢都一言不发,紧绷着脸忍耐。 哒哒哒! 战马疾驰声传来。 刘锜翻身下马,拉开顿项,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脸颊。 快步来到韩桢身前,刘锜面色苦闷,情绪低落道:“县长恕罪,末将未能留下张俊,让其带着残部逃往禹城。” 先前就憋了一肚子火,结果还没留下张俊,以他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见状,韩桢不由摇头失笑,安慰道:“莫要气馁,杨惟忠乃是赵宋名将,威震西北,此番在两翼布置铁桶阵,专门为了应对你的骑兵营,这才导致前军中军薄弱。” “换个角度想,能被一代名将如此忌惮,你该自豪才是!” 在他看来,刘锜虽是天生将种,但到底年轻气盛,还需几年沉淀历练。 听到韩桢的安慰,刘锜顿时双眼一亮,一拍大腿道:“着哇,是这个理!” 韩桢收敛笑意,下令道:“带上黄凯,将西军大营拿下!” “得令!” 刘锜高声应道,一扫先前的沮丧,又恢复了往日的激情。 如今西军大营中,只有一两千西军镇守,余者皆是战俘。 此时,两名医师已包扎好了伤口,正想帮韩桢穿衣着甲,却被一旁的老九抢先一步。 眼见史文辉又来,韩桢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史文辉如实答道:“青州军阵亡一千四百余人,伤者三千二百余。西军营阵亡两千七百余,伤者五千。” 闻言,韩桢一阵默然。 这一千四百余将士,大半都死在神臂弩之下,就连他的亲卫,都损失惨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骑兵营无甚伤亡,否则韩桢真该心疼了。 而西军营则没有办法,杨惟忠在两翼投入了大量兵力和军械,若非刘锜率领三千轻骑一直游弋在侧,给予压力,使张俊忌惮,只怕西军营早就崩溃了。 沉默了片刻,韩桢缓缓开口道:“收敛尸骨,待战事结束,再荣归故里,落叶归根。伤者全力医治。” 史文辉郑重地点了点头:“县长宽心,一应抚恤与战功都登记在册,定会发放到战死将士的家人手中。” 韩桢又问:“战果如何?” 说起这个,史文辉一扫阴霾,语气振奋道:“此番大捷,阵斩万余,俘虏六万余。缴获军械不计其数,其中仅是神臂弩,完好无损的便有两千余柄,另有一些损坏并不严重,修缮一番还可继续使用,估摸着能有三千之数!” 三千,加上军中的两千,已经突破五千,足以装备五个弩手营。 而且,那六万余战俘中,其中一半都是西军,甚至不乏陷阵营这样的精锐。 只需整编收心,便又是一支强军! 韩桢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吩咐道:“写一份捷报,命斥候营连夜送回淄、青二州!” “下官这就去。” 史文辉说罢,喜滋滋的转头离去。 重新穿上黑光铠后,韩桢在聂东、魏大等人的簇拥下,迈步来到一众西军战俘的面前。 杨惟忠打量着韩桢,问道:“伱便是韩桢?” “正是!”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来人,替杨将军松绑,好生招待。另外让军中医师,为他们疗伤。” 不管怎么说,杨惟忠镇守西北三十余载,劳苦功高,该有的礼遇不能少。 手下立刻迈步上前,解开杨惟忠身上的绳索。 杨惟忠揉动着手腕,面色疑虑的看着他。 见状,韩桢轻笑道:“你我虽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生死相搏,但杨将军镇守边军多年,阻挡西夏人入中原劫掠,韩某心中敬佩的紧。” 闻言,韩世忠等人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杨惟忠皱眉道:“汝乃当世豪杰,为何不从军报国,反而行造反忤逆之事?” 韩桢语气淡然道:“当惯了猛虎,做不来狗而已!” 此话一出,一众战俘顿时怒目而视。 但却敢怒不敢言,实在是先前韩桢凭着一杆铁槊,将他们彻底打服了,心中没有丝毫底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你说你行,那就战上一场。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没文人那么多弯弯道道。 “呵!” 韩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韩桢!” 杨惟忠出声叫住他。 韩桢顿住脚步,转头问道:“杨将军还有何事?” 杨惟忠面色凝重道:“你欲待何为?” 闻言,不止是韩世忠等人,就连聂东、魏大一众青州军将领,都齐齐看向他。 “从今日起,这山东,改姓韩了!” 丢下这句话,韩桢大步离去。 (本章完) 0254【朕,允了!】 时值夜幕降临,斥候来报,西军军营拿下。 韩桢站起身,下令道:“全军发出,前往营地!” 大军开拨,前往十里之外的军营。 待来到军营后,全军休整。 却说张俊逃脱追杀后,一路收拢残兵。 时值午夜,终于带领七千残兵赶到禹城。 “来者何人?” 城楼之下,守军面色警惕的大吼。 张俊此刻无比狼狈,骑在马上高喊:“吾乃张俊,速速打开城门!” “张将军?” 此刻,借着火把的映照,城楼上的士兵认出了他,赶忙派人去通报。 不多时,辛兴宗迈步登上城楼。 当看到张俊狼狈慌张的模样,以及身后那群残兵败将,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张俊语气苦涩道:“今日我等与青州反贼决战,不敌大败,杨都统、韩世忠等人皆被俘。” “啊?!” 辛兴宗悚然一惊,又问:“其余人呢?” 张俊苦笑道:“哪还有其余人,只有俺领着数千人逃脱。” 杨惟忠被俘,五万西军只剩下数千人,这让辛兴宗心中无比惊骇。 “一路奔波,快且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城。” 张俊说罢,咽了口唾沫。 这一路为了躲避追兵,可谓是拼了命的逃跑,一个个累得筋疲力竭。 闻言,辛兴宗沉默了片刻,高声道:“劳请张将军在城外凑合一夜!” 张俊面色一变,怒斥道:“辛兴宗,你胆敢辱我?” 辛兴宗与张俊没甚仇怨,甚至关系还很亲厚,于是温言解释道:“张将军恕罪,非是辱你,而是这城门开不得,梁总管还在城中,若青州反贼尾随其后,或乔装打扮混入残兵之中,待城门打开,杀将入城,本将可担不起这个责。” 如果来人换做韩世忠或吴玠,那他恐怕就没这么客气了。 “哼!” 张俊也知晓对方说的有道理,轻哼一声后,说道:“既然无法开城门,可送些军帐和吃食下来,否则天寒地冻,将士们如何能挺过去?” 辛兴宗笑道:“此事好办,张将军稍待,俺这就命人去取军帐和吃食!” “有劳了!” 张俊拱了拱手,命麾下士兵开始安营扎寨。 吩咐麾下之后,辛兴宗急匆匆的下了城楼,一路来到城中唯一的酒楼之中。 酒楼灯火通明,梁方平正独自饮酒。 作为一个太监,梁方平自然不好女色,却尤为嗜酒,钱财都是其次。 哪怕在宫中当差之时,一日三顿都不曾少了酒水。 见辛兴宗回来,他立刻招呼道:“来来来,陪俺喝几杯。” 辛兴宗哪有心思饮酒,神色慌张的禀报道:“总管,杨惟忠败了,被反贼生擒,五万西军只有张俊率数千参军逃回,如今就在城外!” “哐当!” 梁方平手中酒杯跌落在地。 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瞬间醒了酒。 待回过神,他赶忙问道:“反贼可杀来了?” 辛兴宗答道:“这倒没有,否则张俊也回不来。就算杀来,城中有一万将士,仗着城高池厚,短时间内也打不下来。” “呼!” 梁方平先是松了口气,旋即慌张道:“此地不能待了,反贼即便今夜没杀来,明日恐怕也会杀来,届时城破之日,就是你我丧命之时!” 禹城先是被黑山贼劫掠一空,接着又被张迪残部祸害了一遍。 等到杨惟忠打下禹城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座空城。 城中粮草也只够十日,如何能守得住。 辛兴宗心头一动,试探道:“梁总管的意思是?” “明日一早就走,退守大名府!”梁方平拍板道。 “这……如此一来,相当于将济南府拱手让给反贼,若陛下怪罪……” 辛兴宗到底是胆子小。 当初南征之时,方腊明明已经穷途末路了,领着十几个亲卫躲进山洞里,就这他都不敢去抓。 “哼!” 梁方平冷哼一声,阴恻恻的说道:“就算陛下怪罪,那也是他杨惟忠担着,与我等何干!咱家与童国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伱也算是自己人了,听说那张俊与你颇为亲厚?” 辛兴宗立刻会意,这是要统一口径。 十万西军惨败,如此大事,官家就算再蠢也不会听信梁方平的一面之词。 但加上他辛兴宗与张俊两位仅存的将领,可信度就高了许多。 念及此处,辛兴宗躬身道:“梁总管请宽心,张俊那边,俺自会去劝说!” “嗯!” 梁方平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人虽胆小才疏,但却是个通透人,难怪能成为童贯的心腹。 “你去通知将士们,明日一早便走!” “末将这就去!” 辛兴宗转身正要走,却又被梁方平叫住。 “等等!” “梁总管还有何吩咐?”辛兴宗顿住脚步问道。 梁方平提醒道:“叮嘱那些个丘八机灵些,莫要被反贼摸过来了。” “得令!” …… 翌日。 一大早,禹城城门洞开。 梁方平率领剩余的两万西军,仓惶离去,直奔大名府而去。 历城。 李黑虎起的很早,一身戎装,迎着寒风,站在城楼之上。 一双凤眼遥遥看向远方,微微出神。 西军败了,还是惨败。 她虽未亲眼看到,不过昨日傍晚,却看到四千余玄甲铁骑直奔西军大营而去。 寅先生披着熊皮大氅,站在她的身后,神色复杂。 几个月前,韩桢只占了一个小村子,手下兵卒不过千人。 时至今日,却大败西军。 尽管他早先时就觉得韩桢是一条潜龙,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咚咚咚! 沉重的行军鼓声,从远处传来。 李黑虎心中一凛,来了! 远方,一道黑色的人潮出现在视野中。 清一色的黑漆山纹甲,在朝阳下反射出阵阵寒光,无形的煞气汇聚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来。 前阵四千五百骑兵,人马俱披重甲,只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惊惧。 见到这一幕,寅先生叹了口气,语气感慨道:“西军输的不冤!有此强军,便有了争霸天下的资本。” 片刻后,大军行至城外八百步,停了下来。 看着城楼上寥寥几人,韩桢作势要架马上前。 老九一惊,赶忙劝阻道:“县长莫要涉险,恐有埋伏!” “无事!” 瞥了眼李黑虎,韩桢摆摆手,独自打马上前。 老九心中虽无奈,但也只得率领亲卫跟上。 一直行到距离城墙五十步时,韩桢勒住战马,缓缓开口道:“我只说一次,开门受降,饶你不死。否则城破之日,黑山寨上下,杀无赦!” 语气中的森森寒意,让城楼之上的众人如坠冰窖。 孙志紧紧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李黑虎紧紧盯着下方那道英武霸气的身影,用清冷的语气说道:“韩二,上一次你避战不出。这一次,可敢与我一战?赢了,我自会开城门。若是输了,就拿人命来填罢!” 闻言,一众亲卫神色怪异。 找县长单挑? 这不是上赶着送死么! 老九认得这个女人,上一次率领数百骑兵,深夜来找县长单挑。 当时,他们误以为是县长的老相好。 韩桢忽地笑了,手中马槊斜指城楼:“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李黑虎二话不说,迈步走进吊篮之中,一众亲卫搅动转盘,将她缓缓放下城楼。 下了城墙,李黑虎抽出斩马刀,大步朝着韩桢踏去。 韩桢翻身下马,语气淡然道:“传出去莫说我韩桢欺负女子,能挡下我三成力道的一槊,算你赢!” “聒噪!” 李黑虎只回应的两个字。 双手紧握斩马刀,李黑虎踩着独特的步伐,快步冲来。 当! 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 一道高挑的身影倒飞出数米远,重重砸落在地上。 “大当家!” 城楼之上,寅先生等人齐齐惊呼一声。 李黑虎想要爬起来,可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传来,韩桢缓缓走到李黑虎面前,三尺长的槊锋顶在她的胸甲之上。 只需稍稍用力,马槊便会刺穿铁甲,将其钉死在地上。 寅先生神色大变,急忙高呼道:“韩二郎手下留情,我们认输,这就开城门。” 说罢,他立刻吩咐城洞里的士兵打开城门。 李黑虎嘴角溢血,愣愣地看着头顶天空。 虽浑身剧痛,但心中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历城守不住,在西军围攻下,已经弹尽粮绝,手下士兵也已到了极限。 与韩桢打一场,只不过是了却一桩心愿而已。 如今看来,自己太过天真了。 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却连人家三成力道的一槊都挡不住,当真是可笑至极。 果然,女子就该干女子该干的事儿。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努力过了,对得起李家先祖,也对得起父亲,无愧于心。 至于韩桢能否推翻赵宋,与她无干! …… 远处的军阵中,刘锜满脸八卦,压低声音道:“这女子行为古怪,俺觉得像是县长的老相好。” “莫要胡说!” 聂东呵斥一句。 虽然他也觉得很像,但这话哪敢明说。 咯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两扇沉重的城门,缓缓从内被打开。 寅先生与孙志一路小跑着过来。 寅先生躬身作揖道:“韩二郎,成王败寇,我等认了,历城归你,还请莫要伤了大当家。” 韩桢瞥了他一眼,缓缓收回马槊,随后又看向一旁的孙志,挑眉道:“你便是那夜的贼首罢,倒是有几分本事,能挨我一槊不死的,没几个!” 孙志本想说几句硬气话,但话到嘴边,却没胆气讲出口,最终只是一阵默然。 “呵!” 韩桢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轻描淡写的吩咐道:“让城中黑山贼缴械出城,跪地受降!” “韩桢!”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李黑虎开口了。 见韩桢看向自己,李黑虎在寅先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说道:“我用一样东西,换我黑山寨弟兄的自由。我保证,带他们回黑山寨,从今往后再也不下山!” “在我治下,没有黑山寨!” 韩桢语气平淡,但话中却透着无匹的霸气。 闻言,李黑虎清冷的脸庞上忽地绽放出一抹笑容,一双凤目中带着几分讥讽,语气自信道:“你会同意的,没有男人可以拒绝那样东西,没有!” “你确定?” 韩桢来了兴致。 “确定!” 李黑虎郑重地点点头。 韩桢心中有些好奇,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了。不过到时若无法令我满意,你应当知道后果!” 李黑虎说道:“东西在黑山寨,眼下飞鸽传书,快马加鞭,下午便可送至历城。” “去办罢!” 韩桢摆摆手。 不多时,黑山贼排着长队,从城中走出来。 出了城后,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刃,跪在地上。 这些黑山贼没有畏惧之色,反而带着一股如释重负般的欣喜。 不需韩桢吩咐,聂东便率领青州军上前缴械,清点战俘。 待清点完毕后,押送会军营之中,等战事结束,一齐发落。 韩桢骑着战马,在亲卫的簇拥下,踏进历城。 径直进了府衙,他便派人安抚城中百姓,发钱发粮。 百姓不傻,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钱粮来的实在! …… 时至下午。 韩桢正在查看历城的卷宗。 一名亲卫踏进大堂,抱拳道:“县长,李黑虎来了!” 韩桢随口吩咐道:“让她进来!” 很快,李黑虎捧着一个蜀锦包裹的匣子走了进来。 韩桢问道:“你说的便是这东西?” “没错!” 李黑虎语气清冷的答道。 韩桢扬了扬下巴:“打开罢。” 然而,李黑虎却没动,一双凤目瞥向他身后的老九等亲卫。 见状,韩桢说道:“用不着,直接打开!” 李黑虎依旧不动。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李黑虎丝毫不惧,与他对视。 片刻后,韩桢开口道:“你等先出去!” “是!” 老九抱拳应道,领着亲卫踏出大厅,随后关上大门。 待他们离去后,李黑虎这才解开蜀锦,打开匣子,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堂案之上。 韩桢心头微微一动,隐隐猜到了甚么,不由呼吸急促。 伸手打开木盒,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木盒之中,静静躺着一尊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玉玺。 缓缓拿起玉玺,韩桢放在眼前仔细打量,材质乃是上好的蓝田美玉,一角为金,但却浑然天成,可见修补的匠人技艺之高超。 左肩刻有‘大魏受汉传国玺’七个隶字,右肩上刻‘天命石氏’。 正面用花鸟小篆刻有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玉玺不大,韩桢却觉得重若千斤。 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道:“你所求之事……朕,允了!” (本章完) 0255【南唐公主】 呵! 听到韩桢自称为朕,李黑虎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没有男人能抵挡这个东西,孙坚、袁术、王莽……乃至于先祖李昪同样如此,现在又多了一个韩桢。 旋即,她的心里不由冒出了一个疑虑。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八个字,对男人的诱惑竟如此之大? 连韩桢这等心性的豪杰,方才都不由心神失守,口称为朕。 片刻后,李黑虎挑眉道:“你就不怕我拿个假货骗你?” 韩桢缓缓从传国玉玺上收回目光,语气平淡道:“你敢么?” 黑山寨只要一日在山东地界,他就不怕李黑虎骗自己。 其次,自从后唐末帝李从珂自焚,导致传国玉玺消失,至今还不到两百年。 如此短的时间,关于传国玉玺的记载并未彻底消失,真伪一查便知。 “倒是有几分雄主气魄!” 李黑虎那双凤目之中闪过一抹异色。 韩桢问道:“伱是李从珂的后人?” 李黑虎摇摇头,清冷的声音解释道:“我本名李南嘉,乃南唐之后,祖上是后主李煜的长孙李正言。” 闻言,韩桢略显诧异道:“原道是南唐的公主,不过这传国玉玺怎会落到你的手中?” 以他对南唐历史的了解,只记得一个文采风流的后主李煜,以及大小周后。 不过即便如此,也晓得后唐与南唐并未有任何关系。 “清泰三年闰十一月二十六日,大势已去的唐废帝,率曹太后、刘皇后以及儿子李重美等人登上玄武楼,自焚而死。小公主幼澄却在一众内侍的保护下,携带传国玉玺逃亡江南。” “彼时,我南唐太祖李昪还只是左仆射兼参知政事,并无称帝的野心。幼澄公主以传国玉玺相托,换取庇护,太祖应之。二十年后,太祖称帝登基,定国号为南唐。” 文物都讲究一个传承,更别提这件堪比九鼎与轩辕剑的传国玉玺了。 哪怕知道它是真的,但若没有个让人信服的来龙去脉,旁人始终会心存疑虑。 李黑虎这席话,就是在为韩桢以及他手中的传国玉玺做背书。 往后,他韩桢夺了天下,那也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 如果当初赵大陈桥兵变之时,有传国玉玺在手,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得国不正? 错! 那是天命所归! “原来如此!” 韩桢微微颌首,将传国玉玺放回木盒之中。 原来是南唐的公主,难怪这么恨赵宋。 如此,便能解释的清黑山贼一系列的奇怪操作。 李黑虎说道:“今日我已去信一封新市镇,你可派人去接收战俘。” “嗯!” 韩桢应了一声。 李黑虎保证道:“你放心,除开黑山寨的弟兄,我一个人都不会多带。往后我等便是老死在山中,也绝不会踏出山门一步。” 韩桢目光如炬,看着她说道:“我说了,在我治下,没有黑山寨!” “你想反悔?” 李黑虎柳眉轻蹙。 “从今日起,黑山寨改寨为镇,上缴所有军械,你为监镇,有自治之权。不过,受临淄县统辖,该交的税,一文都不能少!” 韩桢语调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浑身上下散发的煞气,让李黑虎呼吸一滞。 只见她神色一阵变幻,挣扎了许久,最终咬牙道:“好,就依你!”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几乎凝结成实质的煞气也逐渐散去,吩咐道:“待新市镇的黑山贼来了后,你便领着人回黑山镇罢。镇中一应职务,你可自行处置,但需报备临淄县县衙,登记造册。” “好!” 李黑虎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忽地,她脚步一顿,说道:“临走前,再送你一份大礼。我知晓柴家后人隐居在何处,往后你若想推翻赵宋,兴许用得上。” “不必了!” 韩桢摆摆手,自信道:“该是我的,我自己会去取,用不着利用一群可怜人!” 深深看了他一眼,李黑虎推门离去。 目视着李黑虎离去的背影,韩桢又将目光放在传国玉玺之上。 “报!” 就在这时,大堂外传来一声急报。 韩桢盖上木盒,吩咐道:“进来!” 下一刻,一名斥候快步走进大堂,高声道:“禀县长,禹城方向斥候来报,今日一早,梁方平率大军与张俊汇合,仓惶出逃,往大名府方向而去!斥候营的弟兄前往禹城查看,发现城中粮仓,还有数千石粮草。” 梁方平又跑了? 这阉人恁是能跑,关键每次逃跑,都还打乱了他的计划。 韩桢对西军那三千骑兵可是眼馋的很,只待打下禹城,骑兵营立刻就能扩充。 结果梁方平这厮,愣是不带丝毫犹豫,当晚得知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溜了,连粮草都没有全部带走,可见跑的有多匆忙。 沉吟片刻,韩桢下令道:“着令史文辉坐镇历城,接管城中民政。令魏大整编西军战俘,顺便屯兵临邑与禹城。令聂东统兵一万,赶往界首镇与于军汇合,十五日之内,拿下东平府与袭庆府。” 东平、袭庆这两府必须拿下,配合济南府,这三府握在手中,才算真正是进可攻,退可守。 “命刘锜统骑兵营备战,舍弃辎重,轻装上阵,一人两马,人马只带一日口粮,随我追击敌军!” “得令!” 一名亲卫高声应道,随后拿着韩桢手谕,直奔军营而去。 随着一条条指令发出,整个军营再次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史文辉便带着一群随军书记来到府衙,接手民政。 而韩桢率领一众亲卫,架马回到军营。 军营中,刘锜率领的骑兵营已经整装完毕。 韩桢也不废话,大手一挥:“出发!” 轰隆隆! 战马奔腾声响起。 一人两马,俱都是战马,且轻装上阵,只带一日口粮,这明显是要就粮于敌。 如此一来,便能将骑兵的机动性提升到极致,日行百里不在话下。 四千余骑兵,下午出发,晚上便赶到了禹城。 此时的禹城,彻底成了一座空城,城中只有青州军的十几名斥候。 在禹城歇息一夜,吃饱喝足后,翌日一大早,再次上路。 梁方平哪怕走得急,带总归有不少辎重粮草,一日能走五十里已经极限。 韩桢预计,当天傍晚,便能追上他们。 …… …… 青州,益都。 今日是大年初三,年节将末,但整个郡城的百姓却依旧陷入一片欢庆的海洋之中。 西军又败了。 而且与前三次不同,乃是主力大败,一众将领被俘,只余一支残兵逃走。 所有人都知道,这山东,要改姓韩了。 其中最振奋与激动的,当属胥吏。 整个山东那么多州县,起码能出上百个官位的实缺。 一时间,这些个胥吏们拼了命一样的办差,只求能在每月月末考核中,评上一个甲等,好参加锁厅试。 下了差之后,或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讨治国利民之政策。 麻允迪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就连年节都没怎么过,只是大年夜里在家中吃了一顿年夜饭,便又匆匆离去了。 进奏院日夜赶工,一份份邸报,顺着官道被送外各路州县。 麻家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前来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 先前麻家将长孙女许给韩桢做妾时,不少高门大户明面上没说什么,却在背地里嗤笑。 如今,他们却是笑不出来了。 妾? 这麻舒窈哪里是小妾,分明是妃子! 好在麻彦民拎的清,谎称身体抱恙,闭门谢客。 老头活了这么些年,看的通透,知道越是这个时候,麻家越是要低调。 后院小楼中。 林晚晴正在指导麻舒窈,亲手给嫁衣上缝金线。 她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嫁衣也该合乎规制才是,否则会惹人笑话。 凤冠霞帔,缺一不可。 《宋史·舆服三》载,妃子受册封和朝贺时,须戴首饰花九株并两博鬓,以及九翚四凤形制的冠饰。 凤冠霞帔制式复杂,且工艺繁琐,需寻手艺高超的匠人制作。 但霞帔之下的嫁衣,却需女子亲手缝制。 正所谓,年年压金线。 林晚晴柔声细语,耐心的手把手教导:“金线软脆,不能使蛮力,需得用巧劲。” 麻舒窈忽地说道:“阿娘,待我过了门,你也搬去一起住罢?” “你这丫头,说的甚么浑话!” 林晚晴被这番话气笑了,伸手在她额头上,重重点了一下。 “我舍不得阿娘嘛。” 麻舒窈放下嫁衣,依偎在林晚晴的怀中。 林晚晴揉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道:“阿娘也舍不得你,可你总归是要嫁人生子。” “阿娘放心,夫君性情宽厚,不会过于拘束于我,到时我会时常回来探望阿娘的。”麻舒窈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 “不知羞,还未过门,倒想起过门后的日子了。” 娘俩正嬉闹着,就见小丫鬟珠珠推门走进来,通报道:“夫人,小娘子,李夫人来了!” 林晚晴双眼一亮,吩咐道:“姐姐来了,快请!” “嗳!” 珠珠清脆的应了一声。 不多时,李清照迈步走进闺房。 林晚晴问道:“外头天寒地冻,姐姐今儿个怎么舍得出门了?” 闺蜜十几年,她对李清照可是极为熟悉。 李清照怕冷,有猫冬儿的习惯,每到冬日,便不愿出门。 闺房内温暖如春,李清照脱下厚重的皮氅,来到软榻坐下,面色为难道:“今日来,是有件事想麻烦悠悠。” 林晚晴问道:“姐姐有何事?” “韩县长如今打退了西军,迟早要拿下其他京东州县。” 三个女人都是玲珑心思,李清照只是稍稍提了一句,林晚晴与麻舒窈便立刻明白了。 李清照的夫君赵明诚,时任莱州知州。 此次前来,是想保住夫君的性命。 麻舒窈提议道:“李姨不如去信一封,告知赵伯伯,届时大军压境,只需打开城门,自会安然无恙。” “是呀姐姐。” 林晚晴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李清朝对赵宋无感,早年间蔡京的所作所为,让她心怀芥蒂。 辞了官也好,生活虽会清贫些,但能夫妻重聚,也是一桩喜事。 念及此处,李清照叹了口气:“这……我试一试罢,但愿夫君能听信于我。” (本章完) 0256【宋徽宗:甚么?反贼杀来了?】 “杀啊!!!” 夕阳下,梁方平满脸惊恐,疯狂挥动手中的马鞭,抽在身下战马上。 后方,韩桢率领一千骑兵追赶。 三石硬弓被他拉成了满月,一箭接着一箭。 只是他的箭术实在有些离谱,一连五箭射空,气的韩桢扔掉大弓,反手抽出一根破甲剑。 嗖! 破甲剑荡起一阵劲风,飞射而至。 将梁方平的一名亲卫,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 “快快快,快跑!” 这骇人的一幕,吓得梁方平差点尿了裤子,尖着嗓子大喊。 下午时分,韩桢成功追上了梁方平。 趁着对方赶路,军阵松散之时,直接发动突袭。 西军步卒一万七千余人,外加三千轻骑,以及一众民夫战俘。 而韩桢虽率领四千余骑兵,但为了赶路,乃是轻装上阵,本打算用风筝战术,一点点消磨对方的实力和士气。 结果,谁曾想这些西军包括梁方平,早已被吓破了胆。 一个个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见到数千骑兵远远冲来,根本没来得及细看骑兵的军械,便一哄而散。 整个西军,唯一还镇定的人,便是张俊。 可等他看清追来的骑兵,只是轻骑时,士兵们早已跑光了。 韩桢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西军,率领骑兵直奔梁方平而去。 一路追杀了一个多时辰,西军那三千骑兵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 忽地,前方官道尽头,出现一座城池。 梁方平顿时大喜过望,尖声道:“快,再快点,进了聊城就安全了!” 可是他根本不想一想,后方骑兵追的那么紧,相距不过才百步,聊城的守备如何敢给他开门? 这若是让反贼趁势冲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果不其然,随着逐渐接近聊城,城楼之上的差役面色大骇,高喊道:“敌袭敌袭,快关城门!” 在梁方平绝望的目光中,两扇城门缓缓关上。 “聊城知县是谁?咱家要杀了他!” 梁方平厉声大吼一声,尖锐的嗓音,让辛兴宗等人耳膜一阵刺痛。 时间渐渐过去,夜幕笼罩天际。 不知不觉间,身后战马奔驰的声音越来越远。 梁方平回头瞥了眼一眼,只见追赶的反贼放缓速度,直指停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梁方平心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大笑道:“哈哈,反贼没追了!” 随后,他竟也渐渐放缓马速。 蠢货! 辛兴宗心中大骂一句,口中却提醒道:“梁总管快跑,反贼这是在换马!” 换马? 梁方平悚然一惊。 下一刻,就听身后再度传来马蹄奔腾之声。 渐渐地,身下战马开始力竭,放缓速度。 西军的骑兵,乃是一人三骑。 一匹战马,一匹驮马,外加一匹走马。 剩余两匹马,早在下午时就四散而逃,一匹马如何能跑过两匹战马的轮流换乘。 唰! 一阵密集的箭雨袭来。 梁方平只觉后背像是挨了一拳,好在穿了铁甲,箭矢没有射穿。 可即便如此,也将他吓得不轻,扬起马鞭疯狂抽打在战马身上。 战马一路狂奔了这么久,本身就已到了极限,现在被一顿抽,顿时前蹄一软,摔倒在地。 另一边,辛兴宗身下战马中了一箭,战马猛地跌倒,将其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总管!” “都统!” 亲卫们纷纷惊呼出声,勒住马缰。 轰隆隆! 就在这时,韩桢率领骑兵杀到。 只一个冲锋,八百西军骑兵便死伤过半。 很快,战斗结束。 刘锜一手一个,将梁方平与辛兴宗拖到韩桢面前,提议道:“县长,这二人一个宦官,一个狗贼,不如一刀宰了!” 梁方平与童贯同为内侍,而辛兴宗更不用说,乃是童贯的心腹部将。 刘锜对童贯恨之入骨,有此提议,实属正常。 “不必!” 韩桢摆摆手:“这二人留着还有大用!” 到时与赵宋和谈之时,能趁机多敲一笔竹杠。 另外,放他们回去,还能继续祸害赵宋。 刘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却并未多说什么。 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 再说了,以县长的智慧,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梁方平与辛兴宗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能保住小命就好。 韩桢吩咐道:“原地休整一夜!” 一时间,骑兵们就地扎营,喂马的喂马,放哨的放哨,砍柴的砍柴。 很快,一堆堆柴火堆积在营地中。 因为是轻装上阵,没有携带任何辎重,连个军帐都没有,只能凑合一夜。 如今天寒地冻,柴火若是不够,很难熬过寒夜。 不多时,一堆堆篝火燃起。 韩桢取出早已冻硬的炊饼,穿在铁槊上,架在篝火边慢慢烤灼。 趁着这个时间,他取出舆图,摊开在手中。 刘锜坐在一旁,烤着自己的臭脚丫,语气兴奋的提议道:“县长,前方三十里就是大名府,西军大败的消息,应当还没有传过去。不如我等明日趁势奇袭,一举拿下大名府!” 韩桢摇头失笑道:“四千骑兵掠地足以,攻城想都别想!” “那就这么回去?” 刘锜有些不甘心。 来都来了,不干点甚么就回去,他总感觉亏了。 韩桢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谁说要回去?” “嗯?” 刘锜双眼一亮,瞬间来了精神,赶忙压低声音问道:“县长有何打算?” “去这里!” 韩桢说着,手指点在舆图之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刘锜猛地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道:“去……去开封府?” “错!” 韩桢纠正道:“是东京城!” 咕隆! 刘锜咽了口唾沫。 他以为自己奇袭大名府的计划,已经很大胆了。 但是比起县长,真是小巫见大巫。 难怪人家能当县长,就冲这份气魄,自己真比不了。 待回过神,刘锜皱眉道:“县长,此地距东京城足有四五百里之遥,我等孤军深入,又无补给,一旦赵宋有所准备,在几处关隘设伏,恐怕会凶多吉少!” “此外,东京城城高池厚,内城外城重重门禁,即便侥幸杀入外城,也会被捧日等禁军围剿。” 韩桢解释道:“兵贵神速!四百里而已,我等日夜兼程,最多两日便可达到。赵宋如何能反应过来?况且,河北禁军屯驻燕云,京畿之地除开镇守京城的禁军之外,再无兵力。沿途县镇见到我等大批骑兵入境,定会紧闭城门,坚守不出,哪里还敢出城设伏。” “着哇!” 刘锜一拍大腿,双眼放光。 韩桢轻笑道:“另外,此去东京城并非攻城,还是给赵佶一个告警。” 警告? 刘锜先是一愣,旋即立刻便领会了韩桢的意图,神色感激道:“多谢县长!” 他父亲刘仲武还在西北边军,家中兄长,甚至还有两个在东京城禁军任职。 舅舅谢鼎的一家老小上百口人,也在浙江老家。 一旦宋徽宗得知,暴怒之下,绝对会砍了他们。 但若是韩桢率兵亲临东京城,那就完全不同了。 宋徽宗即便再愤怒,也得掂量掂量,砍了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你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跟着我起事,我岂能负你。”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安抚道:“待与赵宋和谈之时,我会让赵佶将你父母送来山东,与伱团聚。” 刘锜摇了摇头,苦笑道:“多谢县长好意,我父亲性子倔犟,只怕不会来山东。” 闻言,韩桢点头道:“留在赵宋也好,你父亲身子不好,千里奔波,只怕很难熬到山东。” 刘锜吸了吸鼻子,只觉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夜幕下,寒风渐起。 韩桢遥遥看向北方,语气幽幽地呢喃道:“天气愈发冷了,金人快忍不住了,富庶的南方,就像一块肥美的鲜肉!” 靖康之耻! 刘锜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问道:“县长觉得,金人何时会南下?” 韩桢正色道:“不会太久,就这一两年之内。前年赵宋两次北伐大败,已经让金人看透了赵宋的虚实。换做你是金人,面对一个软弱又富庶的邻居,你能忍得住么?” 刘锜沉吟道:“俺若是金人,只待整编辽国战俘,消化战果,便会立刻挥师南下!” 按照后世的记忆,金人第一次南下,是在宣和七年,也就是明年。 不过自己此番大破西军,定然会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说不得会导致金人提前南下。 “县长!” 刘锜小声唤道。 韩桢回过神,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没憋甚么好屁,挑眉道:“何事?” 刘锜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说道:“往后县长登上大宝,俺若平定了西夏与金人,能否封俺一个冠军侯?” 啧! 到底是中二少年啊。 韩桢笑道:“行,你若真能平定西夏与金人,我便封你当冠军侯!” “一言为定!” 刘锜顿时大喜过望。 他自小最崇拜的两个人,一个是霍去病,另一个则是窦宪。 一个封狼居胥,一个燕然勒石。 偏偏这二人,还都受封冠军侯。 所以,他自小的愿望,便是平定西夏,收复燕云十六州,受封冠军侯。 之所以愿意跟着韩桢造反,一部分原因是折服于韩桢的人格魅力,另一部分,也是韩桢曾向他保证过,往后会打西夏,打金人! 得了韩桢的承诺后,刘锜喜滋滋的穿上鞋子,抓起一块烤软的炊饼便往嘴里塞。 …… 翌日。 天蒙蒙亮,韩桢便率领骑兵营出发,直奔开封府而去。 一路上,与预期中的一样,沿途县城纷纷紧闭城门,如临大敌。 韩桢也不理会这些县镇,补给选择一些富庶的村子。 若村中地主大户为富不仁,则一刀杀了。 若有贤名,则会扔下几块金银,就当付帐了。 正月初六,正午时分。 韩桢率领骑兵营,正式进入开封府地界。 轰隆隆! 战马奔腾之声,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 一时间,京畿震动,开封府人人自危。 “甚么?” “反贼杀来了?” 延福宫内,正在暖房修建花枝的宋徽宗,听到这个消息时,满脸不可置信。 惊骇之下,手中剪刀一个不注意,咔擦一声,将一朵艳红的牡丹剪下。 梁师成正色道:“陛下,千真万确,反贼如今已到蒲城,距离京师不足三十里!” “怎么会,怎么会呢。” 被反贼杀到开封府,让宋徽宗彻底慌了神,喃喃自语道:“年节之前梁方平才发来战报,说用不了几日,便能平定叛乱。反贼怎地会杀到京师呢?” “陛下,方才收到梁总管传来的战报,三日前因杨惟忠急功近利,指挥不当,导致西军大败。西军将士死伤过万,数万人被俘,就连杨惟忠、王渊、韩世忠等一众将领也被反贼俘虏。” “哐当!” 宋徽宗面色煞白,连连后退数步,手中剪刀砸落地面。 (本章完) 0257【陈桥驿!】 西军乃是他的底牌,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而此前数次镇压国内叛乱,也确实证明了西军确实无愧于精锐之称。 当初方腊叛乱,甚至建国称帝,他没慌。 去岁北地大暴动,造反的队伍大大小小不下百余,他也没慌。 而现在,十万西军大败,反贼甚至一路从济南府杀到了开封府,宋徽宗彻底的慌了。 底气没了! 更可怕的是,济南府距离开封府足有四五百里之遥,反贼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过来了,他事先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惊骇之余,宋徽宗忽然间想到了甚么,大怒道:“梁方平这狗才,竟敢隐瞒军情,诓骗于朕!” 他只是无心治国,并不是傻。 此次反贼杀到家门口,宋徽宗这才恍然惊觉,先前那份小报刊登的时闻,恐怕都是真的。 梁师成提醒道:“陛下,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打退反贼才是当务之急!” “对!” 经他这么一提醒,宋徽宗忙不迭的点头,问道:“反贼兵力几何?” “四五千骑兵!” 梁师成答道。 四五千骑兵? 宋徽宗气极反笑:“好好好,一个小小反贼,骑兵之数竟堪比朕的西军!”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反贼这些战马是从哪来的,必然是外神通内鬼! 四五千骑兵,少说也要万匹战马,如此之多的战马,至少需要十数个马监供给。 除此之外,万匹战马如何能悄无声息的从各处马监运送到青州? 一路要经过多少路,多少州县? 转运使、知州、通判、知县…… 宋徽宗赶忙止住思绪,不敢再想了,一旦细想,勾连出的官员数量,饶是连他都不由冷汗直冒。 压下心头的惊怒,宋徽宗连忙下旨:“命殿前诸班直拱卫皇城,着令李邦彦为禁军总管,统御三衙禁军,高俅为副总管……出城平叛!” …… 李邦彦接到旨意的时候,都快吓尿了。 出城平叛,开哪门子的顽笑? 但宣旨的中贵人都已经堵在家门口,难不成还能抗旨? 没法子,李邦彦只能硬着头皮接旨。 三衙禁军乃是赵宋皇帝的直属部队,责任就是拱卫皇城,保卫京师。即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 北宋初期,京师禁军与驻外禁军,比例在五五之间。 且京师禁军,都是从各地禁军与厢军中抽调的精锐,战力最为强横。 仅东京城内,驻扎的禁军便有三十六万! 时过境迁,到了如今,京师禁军早已大不如前,明面上还有十四万,可除掉吃空饷的缺额,实际只有三万余人。 而且,自打高俅统领禁军之后,几乎把禁军当作家奴使唤。 高俅也不傻,他专门从禁军中挑选出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 这些挑选出的士兵,个个身高体壮,相貌端正,穿上铠甲端的是威风凛凛。 这支数千人的队伍,专门用来撑门面。 有重大盛典或节日,便把这支队伍拉出来遛一遛,充当禁军门面。 宋徽宗见了,大喜过望,只当高俅练兵有方。 至于剩余的禁军,则被高俅当成匠人民夫,为自家修建豪宅庄园。 甚至于到了最后,东京城内有谁要修府邸庄园,不去找工匠,反而直接找高俅。 好端端的禁军,硬是变成了一支专业装修队! 半个时辰后,李邦彦与高俅从龙卫与神卫两厢中抽调了一万步卒,与三千骑兵。 两人点齐兵马,浩浩荡荡的朝着城外行去。 皇帝官员不靠谱儿,这东京城的百姓也同样如此,得知有反贼杀来,竟没有多少人害怕,街照逛,茶照吃,生意照做。 繁闹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反而将城外反贼当作了谈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还有些胆大的,凑到朱雀门围观禁军。 李邦彦身着一套明光鱼鳞甲,胯下一匹青玉狮子马。 他本身就面容俊朗,加上时常蹴鞠,因此体格健壮,此刻穿着明光甲,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如天兵神将,贵不可言。 在他后方,则是三千骑兵。 这些骑兵,其中大半都是高俅用来撑门面的仪仗队,一个个身高体壮,在铠甲与骏马的衬托下,更显英武。 一时间,引得无数围观百姓拍手叫好。 “好!!!” “真个是灌江口二郎真君显圣哇!” “李相公威武,打退反贼!” “……” 耳边听着百姓们的欢呼,李邦彦心下得意,一时间竟忘了害怕,又觉得自己行了。 只见他一勒马缰,顿住战马,朝着围观百姓拱了拱手,高声道:“诸位莫怕,本相此去平贼,定会还京师父老一个朗朗乾坤!” “好啊!” “李相公好样的!” 百姓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是一阵叫好声。 李邦彦挺直腰板,心中涌起豪情。 出了朱雀门,他率领骑兵直奔陈桥驿,打算赶在反贼渡过黄河之前,将其截住。 高俅则率领一万步卒急行军,紧随其后。 …… “报!” “禁军出城迎战,三千骑兵,一万步卒。骑兵正朝陈桥驿而来,距我军二十里!” 出城迎战? 韩桢挑了挑眉头,面色古怪。 不得不说,勇还是宋徽宗勇。 一旁的刘锜面露疑惑道:“京师捧日、天武、龙卫、神卫等禁军,早已糜烂。俺曾听父亲说过,这些禁军早已成了高俅家奴,与匠人民夫无异,如何还敢出城迎战?” 说起来,高俅早年间曾在刘仲武手下任过职。 虽然只是去边军镀金,但跟着刘仲武,却实打实的捞了不少军功。 因此没多久便被宋徽宗调回京师,统御八十万禁军。 有这层关系在,高俅与刘仲武颇为亲厚。 之前刘仲武被贬官发配岭南之时,高俅还为他求过情。 “赵佶这是看不起我们呢。” 韩桢微微一笑,高声道:“将士们,前方就是东京城,随我破敌!” “破敌!” 四千余骑兵齐齐高吼,兴奋不已。 那可是东京城啊! 就算没法攻打,架马绕着京城转一圈,也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 却说李邦彦率领三千骑兵来到陈桥驿后,就开始后悔了。 先前被百姓激起的豪情,被一路上的寒风吹熄。 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李邦彦转头问道:“反贼可凶猛?” 他问的这人,名唤曹雄,乃是曹彬之后,将门之子。 这些个将门子弟,成日里吃喝嫖赌,架鹰遛狗,玩女人有一手,哪里会打仗。 曹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满口胡邹道:“李相公有所不知,所谓反贼,都是些乡间农夫而已。仗着一腔血气之勇,不通军阵之道,吓唬吓唬些乡勇弓手还成,遇到硬茬子,便立刻做鸟兽散。” “那甚么方腊、高托山,不都是如此么,声势浩大,结果西军一至,瞬间化为齑粉。” 李邦彦皱起眉头,半信半疑道:“可本相却听说,这反贼大败了西军!” “竟有此事?” 曹雄大惊失色。 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此刻听了,心中惊骇万分。 那可是西军啊,连西军都败了,他们如何能挡得住。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震颤,远处传来一阵战马奔腾声。 反贼来了! 众人心头一惊,齐齐看去。 只见官道尽头,数千骑兵奔腾而来。 这些骑兵人人着玄甲,如爆发的山洪,裹挟着骇人的威势,朝他们席卷而来。 比军械,李邦彦率领的禁军并不差。 作为拱卫京师的禁军,给高俅十个胆子,也不敢打军械的主意。 比人数,禁军三千骑兵,后方还有一万步卒正在赶来。 但双方气势,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些个禁军,平日里不是当苦力,就是做匠人活计,一年到头操练不了几回,许多士兵连鸡都不曾杀过,更别提杀人了。 李邦彦只觉腿肚子有些发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本是一浪荡子,何时见过这等场面。 一时间,方寸大乱,竟愣在了原地。 “反贼凶猛,不可力敌!” 曹雄高喊一声,调转马头就跑。 “跑啊!!!” 曹斌一跑,三千禁军骑兵顿时一哄而散,争先恐后的朝着身后渡桥跑去。 李邦彦这时才回过神,眼见骑兵们全跑了,不由惊慌失措的大喊道:“等等俺,等等俺啊!” “哈哈哈!!!” 见到这一幕,青州军的骑兵们不由放声大笑。 刘锜则冷着一张脸,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 顷刻间,双方便不足百步。 刘锜拉弓搭箭,瞄准李邦彦。 谁叫李邦彦骚包呢,铠甲之外,还披了一条骚包的红色的大氅,在一众禁军骑兵中格外显眼。 嗖! 箭矢激射而出,精准的射中李邦彦后背。 “啊!” 李邦彦只觉后背重重挨了一拳,本就惊惧到极点的他,慌乱中摔下战马。 啊?! 刘锜看着倒地的李邦彦,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三石硬弓,满脸不可思议。 隔着七八十步距离,自己射出的箭能穿破铁甲? 几个呼吸间,青州铁骑便已冲到近前,刘锜弯腰俯身,一把将地上的李邦彦抓起,横放在马鞍之上。 陈桥驿位于黄河北岸,石桥就那么大,如何能供五千骑兵同时通过。 绝大多数骑兵在桥头,乱糟糟的挤成一团。 “砰!” 韩桢手持铁槊,瞬间便抽飞四五名禁军骑兵。 只一个冲锋,禁军彻底崩溃。 韩桢高吼道:“降者不杀!” 禁军战俘他不打算要,但身下的战马可都是宝贝。 这些战马各个膘肥体壮,毛发油光水亮,一看就非凡品,比他们的战马,要好上不少。 “降者不杀!” 青州军的骑兵也纷纷高喊。 不多时,石桥旁的空地上,就跪了一大片禁军。 黄凯喜滋滋的上前禀报道:“县长,一共缴获两千一百八十八匹战马!” 两千一百多匹战马,拉回去立马就能让骑兵营增添一千骑兵。 家里停电,去的网吧码字,结果码着码着,手就不受控制的打开了LoL。实在不好意思哈,稍后还有一章。 (本章完) 0258【帮我给赵佶带句话】 当然,骑兵营韩桢是不打算再扩充了。 今后便一直维持五千之数,再多他也养不起了。 甚至于,他都想将其中两千重骑,转为轻骑兵。 经过与西军的数次作战,他发现当重甲骑兵能够冲锋对方中军的时候,五千与三千,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相反,轻骑在战事中表现出的高机动性和灵活性,作用一点不比重骑小。 至于缴获的战马,等回去后就养在临朐马场培育,作为备用战马。 毕竟,往后再想买战马,就难如登天了。 “县长,此人身着红袍,应当是个大官儿。” 刘锜说着,将李邦彦从马鞍上拎下来,扔在地上。 “哎呦!” 摔了一个屁墩,李邦彦疼的龇牙咧嘴。 韩桢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是何人?” 李邦彦揉着屁股站起身,谄媚的笑道:“俺乃李邦彦。” 他为官之前,本就是一浪荡子,自然拉的下脸皮。 “原道是李相公!” 韩桢顿时乐了,没想到这次竟还抓了一条大鱼。 当朝宰相,李邦彦! 李邦彦连连摆手:“在大王面前,当不得相公之称。俺虽当了官,但却最佩服大王这般嫉恶如仇的豪杰,昔日在老家之时,也有一帮绿林道上的好友。” 闻言,刘锜、黄凯等人纷纷面露鄙夷。 当朝宰相,竟这般低三下四,毫无气节。 李邦彦却毫不在意,目光忐忑的看着韩桢。 韩桢问道:“后方还有多少禁军?” “不敢隐瞒大王,后方还有一万禁军,统帅乃是高俅。” 李邦彦转眼就将高俅卖了个干干净净。 “上马,破敌!” 韩桢大手一挥。 哗啦! 骑兵营的将士纷纷翻身上马。 咕隆! 李邦彦咽了口唾沫,只当对方要痛下杀手,赶忙哀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韩桢轻笑道:“李相公莫怕,暂且委屈一阵,稍后便放你回去。” 他怎么舍得杀李邦彦,还得靠着他继续祸害赵宋呢。 “呼!” 李邦彦长出了一口气:“大王仁义!” “黄凯,带上李相公!” 韩桢吩咐一句,架马朝着踏上石桥。 黄凯嘿嘿一笑,捞起李邦彦横放在马鞍之上。 马鞍凸起处,顶在他的胸口上,随着战马的颠簸,硌得他一阵生疼。 …… 却说曹雄率领数百骑兵过了石桥后,闷着头,一口气跑出七八里远,迎面撞上了高俅率领的禁军步卒。 见三千骑兵,只有七八百回来,且各个神色惶恐,高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赶忙上前问道:“曹雄,前方战事如何?李相公呢?” “反贼凶猛,我等不敌。” 曹雄这才想起李邦彦,面色难看道:“至于李相公,怕是凶多吉少了。” 嘶! 高俅倒吸了口凉气。 还不等他回过神,就见曹雄催促道:“高太尉,快且回城罢。若是等反贼追上来,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闻言,高俅心中又惊又惧,赶忙命令麾下丢掉军械辎重,往京城方向跑去。 还别说,这些个禁军来时磨磨蹭蹭,半个时辰只走了不到五里路。 可逃命时,却一个比一个快,愣是只用了一刻钟,便逃回城下。 “快,打开城门!” 高俅端坐马上,朝着城楼大喊。 见到是他,守城禁军哪敢怠慢,立刻打开城门。 高俅与曹雄立刻架马冲进城门,后方的禁军也争先恐后的往城门里挤。 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 待禁军步卒涌进城后,城洞之中,留下了几十具踩踏而死的尸体。 …… 另一边,韩桢率领骑兵营过了黄河,一路狂奔。 结果,连禁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最终在距离东京城不足五里的地方,看到了被遗弃的大量军械辎重。 “这……” 刘锜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该说甚么了。 京师禁军,竟糜烂至此。 黄凯却一脸兴奋,高声道:“西军已被击溃,赵宋禁军糜烂不堪,县长可趁势席卷天下!” 韩桢没说话,淡淡瞥了他一眼。 黄凯被这一眼看的心头发毛,缩了缩脖子。 “走!” 韩桢大手一挥,双腿一夹马肚。 身下战马会意,立刻迈开四蹄,朝着东京城狂奔而去。 轰隆隆! 四千余骑兵,外加七八千匹战马,狂奔的威势极其骇人。 “反贼打来了!” “敌袭,敌袭!” 城楼之上,禁军们面色大变,扯着嗓子大吼。 一时间,上百台三弓床弩,数千张神臂弩对准城下,蓄势待发。 韩桢并未临近城下,奔袭到八百步之外后,忽地调转马头,朝西城方向奔去。 数千骑兵就这么大摇大摆,绕着东京城转了一圈,随后潇洒离去。 原路回到方才禁军丢弃军械的地方,韩桢下令全军停下。 将李邦彦扶下战马,韩桢整了整他的铠甲,又轻轻拍了拍红色大氅上的灰尘。 李邦彦心里怕的要死,却一动也不敢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韩桢嘴角含笑道:“委屈李相公了。” “不委屈,不委屈。今日能得见豪杰,也不枉俺出城一趟。” 他在宋徽宗面前拍马屁拍习惯了,以至于各种马屁,信手拈来。 “李相公回去,若是方便,可帮我向赵佶带句话。” 韩桢的话虽是在商量,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李邦彦哪里敢拒绝,忙不迭的点头道:“方便,方便!” “山东之地,我韩桢要了。至于刘光世等人的命,准备好钱财来赎罢!” 李邦彦心中又惊又惧,面上却恭敬道:“大王宽心,俺一定将话带到!” 韩桢微微一笑:“李相公请回罢,不送了!” 说罢,韩桢又吩咐士兵们带上一些禁军丢弃的粮草,朝着陈桥驿狂奔而去。 目送一众反贼离去,李邦彦啐了一口,骂道:“直娘贼,也不知给爷爷留匹马代步!” 骂完之后,觉得不解气,又啐了一口,他这才转身朝着东京城方向走去。 …… 皇城大殿内。 宋徽宗神色焦急的坐在龙椅之上,下方一众朝廷大臣,正其七嘴八舌的争论。 乱哄哄的声音,吵得宋徽宗头疼。 “报!” 忽地,殿外传来一声急报。 “宣!” 宋徽宗赶忙吩咐道。 一名御直躬身禀报道:“禀陛下,禁军大败,李相公被擒,高太尉与曹将军退回城中,如今反贼正往京城而来!” 哗!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宋徽宗面色惶恐,坐立难安。 禁军出城平叛才多久,竟败的如此之快,反贼竟凶猛至此? 这时,一人踏步出列,高声道:“陛下不必担心,反贼虽悍勇,但不过数千骑兵,京师城高池厚,城中百姓更是百万之众。莫说数千人,便是十倍百倍之敌,也攻不下京师。且孤军深入,补给不足,用不了多久自会退去。” 说话之人,乃是中书侍郎张邦昌。 闻言,宋徽宗不由心中大定:“爱卿言之有理。” 王黼瞥了眼蔡攸,心中冷笑一声,朗声道:“陛下,赵霆、刘宓等官员投贼,实乃大逆不道,微臣提议,将投贼官员悉数拿下大狱。” 提起赵霆,宋徽宗怒从心起,恨得牙痒痒。 当初这厮在杭州弃城逃走之时,就该砍了他的狗头。 那反贼蛰伏这么久,想来定是赵霆帮其遮掩。 念及此处,宋徽宗冷声道:“一众投贼官员,株连三族!还有富阳谢家,也一并斩了!” 官员投贼,影响实在太过恶劣,乃是动摇国本之大事。 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否则先河一开,他赵宋江山,真就风雨飘摇了。 听到株连三族,立刻有官员跳了出来,高喊道:“陛下三思啊,太祖皇帝有训。况且株连一事有伤天和,有损陛下仁名,只拿家眷便可。” “祖训?” 宋徽宗冷笑一声:“他赵霆投贼之时,可曾想过祖训?” “……” 那官员面色一滞。 毕竟大宋建立至今,朝廷五品大员投贼,属实头一例,开了先河。 沉默片刻,宋徽宗哼了一声,摆手道:“便依爱卿之言,只拿家眷。” 他虽愤怒,但到底不敢做的太过。 赵宋与士大夫共天下,这句话可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本质上来说,朝中这些个士大夫,都是股东。 他们之所以如此忠心,最大原因便是赵宋给予了他们无比优厚的待遇,其中不杀士大夫,便是其中一条。 自真宗之后,历任皇帝就再也没有杀过一名文官。 不管犯了多大的错,顶天也就是贬为庶人,发配岭南、崖州等蛮荒之地。 若他下手太狠,必然会激起士大夫们的强烈不满和抵抗。 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档口。 “陛下仁慈!” 一众朝臣松了口气,纷纷拜谢。 (本章完) 0259【韩桢到此一游!】 轰隆隆! 青州铁骑越过黄河,重新进入陈桥驿。 韩桢忽地勒住马缰,后方骑兵见状,也纷纷停下。 刘锜问道:“县长,怎地了?” “陈桥驿是个好地方。” 韩桢看着路边陈桥驿的界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刘锜面色古怪,这番话让他想到了宋太祖陈桥兵变的典故。 韩桢吩咐道:“取笔墨来!” 笔墨? 黄凯先是一愣,旋即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杆毛笔和一个小砚台。 青州军中,哪怕是基层军官,都需要识字一百个,随身携带笔墨纸砚,方便传递军情。 很快,黄凯便磨好了墨汁,恭敬的递上去。 韩桢翻身下来,接过毛笔,蘸了蘸墨汁,迈步来到界碑前,龙飞凤舞的写下一行大字。 【韩桢到此一游!】 “好!” 刘锜拍手叫好,赞道:“县长这话端的是霸气,就是这字……” 他本想圆回来,可搜肠刮肚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圆。 韩桢的字迹一直被人诟病,甚至常知县不止一次提醒过,让他抽空多练一练。 这会儿讲究个观字如观人。 哪怕是黄凯这个莽夫,也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梅花小楷。 但是没办法,练字是个水磨功夫,别说他没有那个闲工夫,就算是有,没个三五年也练不出什么东西。 “俺倒觉得县长的字看似潦草,实则笔锋处暗藏玄机,隐隐透着一股杀气!”黄凯摸着下巴,煞有介事的评价道。 啊? 刘锜一愣,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仔细端详起来。 要不说老实人拍起马屁,才是最让人信服的。 谁能想到,他这浓眉大眼的莽夫,也会拍马屁呢! 韩桢憋着笑,挥手道:“走!” 众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 “报!反贼兵临城下!” 大殿之中,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宋徽宗这会儿也顾不得甚么赵霆了,心头紧张万分。 尽管方才张邦昌已经说了,京师城高池厚,反贼打不进来,可他依旧还是忍不住害怕。 实在是被反贼一路打到京师,这还是头一遭,就算是当年辽国最盛时,也没有做到啊。 一旦被反贼打进京城,那后果…… 他不敢想! 念及此处,宋徽宗吩咐道:“再探再报!” “是!” 待御直禁军离去后,宋徽宗以及一众朝臣,在一片沉默中焦急的等待战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御直禁军再度踏入大殿之中。 “禀陛下,反贼绕城一圈后离去!” 走了? 宋徽宗以及一众朝臣,不由长出一口气。 方才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实在是煎熬。 待回过神,宋徽宗立刻下旨道:“传朕旨意,命种师道率三万西军进京,拱卫京畿。” 他算是看明白了,京师禁军彻底糜烂,根本打不了仗。 到头来,还是西军靠谱。 若是换做以往,让西军入京,这些个朝中大臣定然跳出来反对。 五代十国之乱,让文官对武将打心底里警惕忌惮。 不过现在嘛,经过方才这一遭,他们也有些怕了。 “另,宣童贯入宫!” 众人心中一凛,心知官家这是要重新启用童贯了。 宋徽宗原先的打算,是用梁方平替代童贯。 但梁方平的所作所为,实在难堪大用,宋徽宗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只得重新启用童贯。 …… 却说韩桢率领骑兵绕城一圈离去后,守城的禁军依旧不敢开城门,担心反贼会杀个回马枪。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放下吊篮,派出斥候探查。 一队斥候沿着官道,走出两里路,迎面便撞见李邦彦。 在寒风中走了一路,李邦彦被冻的直吸鼻涕,紧紧裹着那条红色大氅。 “李相公!” 禁军斥候见了他,纷纷一愣。 李邦彦哆嗦着问道:“可有马车?” “并无!” 一名斥候摇了摇头。 他们连匹马都没有,哪来的马车。 “快回去,这天儿太冷了!” 李邦彦说着,闷头便往前走。 几名斥候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不是说李相公被反贼俘虏,掳走了么? 待回过神,他们赶忙追上去,拥簇着李邦彦快步朝城门行去。 一路来到城门前,一名斥候立刻大喊:“快开城门,李相公回来了!” 听到李邦彦回来了,城楼之上的曹雄以为自己听错了。 立刻趴在城墙边往下看,只见城下一人,裹着一条骚包的红色大氅,正不断打着颤。 不是李邦彦是谁? 曹雄懵了,脱口而出道:“李相公,你怎地回来了?” 话一出口,他心知要遭。 果然,听到他的声音,李邦彦顿时大怒,仰头大骂道:“曹雄,你未战先怯,临阵脱逃,应军法处置,按律当斩!” 他气的不是曹雄临战脱逃,气的是这狗贼逃跑竟不带上自己。 凭白害的自己遭了一趟罪,着实被折腾的不轻。 曹雄慌了,立刻从城楼上奔下来,亲自打开城门迎接。 他虽是曹彬的后人,但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况且,将门在大宋的地位,一直不高。 李邦彦乃是当朝宰相,真想杀他,谁来都没用。 快步来到李邦彦身旁,曹雄低三下四的恳求道:“李相公恕罪,俺当时被猪油蒙了心,你大人有大量,饶过俺这一遭罢。” “哼!” 李邦彦冷哼一声,并不理他,大步踏进城门。 见状,曹雄知道这次定要大出血了。 一咬牙,一跺脚,追上李邦彦,附耳小声说了一句。 李邦彦顿住脚步,眉头一挑:“果真?” “果真!” 曹雄忍痛点头道。 李邦彦脸色稍霁,吸了吸鼻子道:“看在伱如此有诚意的份上,这一遭便饶了你。” “来人,准备马车,本相要入宫面圣!” …… “禀陛下,李相求见!” “谁?” 延福大殿内,数个暖炉散发出阵阵热浪,正在与群臣议事的宋徽宗,听到禀报,整个人不由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相!” 中贵人又重复了一遍。 宋徽宗与一旁的梁师成对视一眼,而后吩咐道:“快宣!” 不多时,李邦彦大步踏进大殿,单膝跪地:“见过陛下。微臣有负所托,未能平定反贼,请陛下责罚!”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红色大氅破破烂烂,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箭孔,脸颊之上,沾着灰黑的尘土。 如此狼狈的模样,让宋徽宗起了恻隐之心,忙说道:“爱卿快且请起。此战乃是禁军糜烂,不堪一战,非爱卿之过。” 方才他已经得知过程,一万步卒连反贼的面都没见到,便丢弃大量辎重军械,仓惶逃了回来。 士兵糜烂至此,便是狄汉臣复生,怕是也得落败。 “多谢陛下!” 李邦彦面露感激之色,心头却在暗喜。 不枉他这番乔装打扮,果真有用。 宋徽宗面露疑惑道:“朕听闻爱卿被反贼所俘,怎么……” “确有此事!” 李邦彦点点头,将先前在马车上想好的说词,说了出来:“臣出城之后,便马不停蹄,率领骑兵赶往陈桥驿。却不想反贼早已在此设伏,趁臣渡河之际,突然发动袭击。” “臣指挥禁军拼死厮杀,奈何军阵已乱。眼见败局已定,臣命曹雄将军率兵突围,向后方的高太尉报信,自己留下断后。一番搏杀,最终不敌,被反贼俘虏。臣,实在愧对陛下的信任啊!” 王黼与蔡攸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你拼死断后,让曹雄突围去报信? 反过来才对罢! “爱卿不必自责,此非爱卿之过!” 宋徽宗却是信了,安抚一句后,好奇道:“既然被俘,那爱卿又是如何脱身的呢?” “说来也奇,反贼得知臣的名号后,礼遇有加。” 这话倒是不假,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略微顿了顿,李邦彦继续说道:“见反贼并未加害,臣便试着与贼首谈了谈。那贼首姓韩名桢,本是一贫农,虽只有几亩薄田,却也勉强能过活。结果去岁夏末遭逢大旱,朝廷又强征丁身钱,卖田卖地都凑不齐,眼见实在活不下去,这才杀官造反。” 丁身钱? 王黼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惊疑不定。 李邦彦这奸佞,竟借着反贼之口,给自己挖坑! 丁身钱乃是他提议,并且一手操办的。 结果因为丁身钱,导致北地大暴动,甚至让反贼一路杀到了东京城,官家会如何想? 没错,这丁身钱是他王黼为官家捞的。 可蔡京就没帮官家捞过钱么? 捞过,而且还捞了不少。 但而今蔡京的下场,又如何? 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啊! 果然,听到丁身钱这三个字,宋徽宗下意识的瞥了眼王黼。 感受到官家的目光,王黼背后惊起一层白毛汗。 这一幕,被李邦彦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王黼看不惯他,他又何曾不想弄死王黼。 眼下逮着机会,李邦彦哪里肯放过。 这还只是第一刀,很快还会有第二刀! 宋徽宗木着脸,看不出喜怒,问道:“那反贼还说了甚么?” “贼首还让臣给陛下带一句话!” “甚么话?” 宋徽宗好奇道。 “反贼说,山东之地,归他了。还让陛下准备好钱财,赎回梁方平、杨惟忠、刘光世等人。”李邦彦不敢在这番话上添油加醋,如实答道。 “好胆!” 宋徽宗怒斥一声。 殿下群臣,也纷纷面露怒容! (本章完) 0260【主辱臣死!】 太嚣张了! 方腊称帝,都没这么嚣张。 亲率骑兵耀武扬武的绕着东京城转了一圈,活捉当朝宰相,然后再放回去给皇帝传话。 这简直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扇了宋徽宗一耳光,也不难怪他如此之愤怒。 宋徽宗面色铁青,心中又惊又怒,环顾一圈大殿重臣,语气冰冷道:“谁人可领兵平叛?” 主辱臣死! 如今他这个皇帝被一介反贼如此羞辱,该是臣子们效忠的时候了。 然而,大殿之中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出声。 开什么顽笑,十万西军都惨败了,谁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这时,大殿外值差的中贵人禀报道:“启禀陛下,童国公已到殿外。” “快宣!” 宋徽宗赶忙吩咐道。 不多时,一名魁梧的身影迈步走进大殿。 不得不说,童贯作为一个太监,容貌气质确实出挑。 他身材魁梧,留着一丛浓密的络腮胡,尽显英武之气。 “臣童贯,拜见陛下!” 童贯龙行虎步,躬身行礼,声音洪亮磁性。 既是内侍,又如此出挑,不难怪宋徽宗对他如此喜爱和信任。 “爱卿快且请起。” 宋徽宗一手虚抬,而后沉声道:“反贼之事,爱卿应当知晓了罢?” 童贯点了点头:“臣有所耳闻。” 宋徽宗问道:“爱卿可有对策?” 他怕了! 济南府距离开封府太近了,只隔着一个大名府,相距不过才四五百里路。 最关键的是,两地之间一马平川,无天险可守。 唯一称得上天险的,唯有京师二十里外的黄河。 可今年冬季太冷了,奔涌的黄河都被冻上了坚冰,只需挑选河道狭窄处,便可轻松渡过河。 今日来的是四五千骑兵,下一回儿,恐怕就是十万大军了! 闻言,童贯思索片刻,沉声道:“如今河北禁军屯驻燕云,南方禁军早已糜烂,不堪一战。为今之计,只有从西北五路征调西军!” 童贯虽志大才疏,但好歹在西北与西夏人打了二十年。 二十年,就算是头猪也开窍了。 哪怕比不得杨惟忠、刘仲武这类中流砥柱,但比起朝堂上这些只会侃侃而谈,纸上谈兵的文臣们,要强上无数倍。 宋徽宗说道:“朕已下旨加封种师道为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命其率三万西军拱卫京师。” “三万兵马不够,陛下可命人于江淮、荆湖,以及京西北路征兵五万乡勇,加紧操练,再派一员能臣干吏北上大名府,收拢残军。命种师道率兵镇守兴仁府与开德府,如此一来,十万大军陈兵三府,便可呈犄角之势,堵住反贼南下之路!”童贯出谋划策道。 反贼凶猛,反攻暂时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是遏制反贼南下之路,保住京畿安危。 至于山东其他诸州,朝廷也爱莫能助了。 没法子,没兵可用了。 前年两次北伐,不但耗空了自神宗皇帝起积攒的全部家底,还让西军与河北禁军死伤惨重。 而如今大败的十万西军,还是种师道等人前年紧急征召的一批新兵。 西军确实还有十数万兵力,但总不能全部调回来,不管西夏了吗? 河北禁军,大半驻扎在燕云之地,一时半会也动不了。 …… 听着童贯一阵分析,宋徽宗慌乱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下,问道:“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童贯沉吟道:“微臣推荐杨惟忠,此人老成持重,镇守大名府,可保京畿万无一失。” 闻言,宋徽宗幽幽地说道:“爱卿不知,杨惟忠已经被反贼俘了么?” “这……” 童贯一时语塞。 见状,宋徽宗吩咐道:“梁师成,将详细战报说与童国公听一听。” “去岁十二月二十日,刘光世率西军一万,战俘三万,于章丘城外胡山遭遇反贼阻击,大败,刘光世被俘。” “去岁十二月二十二日,王渊率精兵两万,驰援新市镇,半途遇伏,大败,王渊被俘。” “去岁十二月二十五日,张俊率兵一万,战俘两万余,于新市镇外与反贼交战,大败,张俊率亲卫突围逃脱。” “今岁正月初三,杨惟忠率西军主力五万余,战俘三万,于历城外二十里平原迎战反贼,大败,杨惟忠、韩世忠、吴玠等一众将领被俘,张俊率七千残兵突围,逃往禹城,与梁方平汇合。” “眼下最新的战报还未送达,不过反贼既然杀到了东京城,说明梁方平部也凶多吉少。十万西军,十不存一!” 咕隆! 大殿之中的朝臣,纷纷咽了口唾沫。 他们只知道西军大败,却不知详细战报。 此刻听闻,一个个面露惊骇之色。 这已经不是大败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惨败。 童贯面色凝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此次惨败,比之他两年前统兵十五万西军北伐更甚。 这反贼竟比辽人更凶猛? 不待童贯反应,就见宋徽宗吩咐道:“朕欲让童国公坐镇大名府,可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童贯哪有拒绝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躬身应道:“微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 …… 随着青州日报卖往各路州县,十万西军惨败的消息,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青州韩桢的大名,整个赵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时间,天下人心惶惶。 但有一个人,却高兴的手舞足蹈。 “父亲,唤俺们何事?” 钟子昂迈步走进书房,身后跟着两个弟弟,钟子仪和钟子义。 吩咐小儿子将房门关上后,钟相压低声音道:“为父准备起事了!” “果真?” 钟子昂双眼一亮,旋即又疑惑道:“可父亲年节前不是还说再等等么?” “时机到了!” 钟相微微一笑,解释道:“此番西军惨败,赵宋已无兵可用。定然会在两淮与两湖等地强征士兵,届时必然会闹得天怒人怨,我等便可趁机起事。” 他这些年尽琢磨着造反,所以对赵宋朝廷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强征士兵是很残酷的,往往采用十抽一,或八抽一。 两湖百姓经过去岁的丁身钱,已到了极限。 若再强征士兵,必然哀声四起,届时他振臂一呼,凭着多年暗中发展的信徒,短时间内就可聚集十数万人。 并且,山东有韩桢帮自己顶着,只需占据洞庭湖,打退几次官兵围剿,定会引得更多百姓来投。 只待占据两湖,他便可以成帝登基了! 念及此处,钟相激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本章完) 0261【杀狗官,迎王师!】 正月初九。 韩桢率领骑兵营赶到禹城。 此去东京城,一路日夜兼程,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就连韩桢,都面露疲色。 进入禹城境内后,便被斥候营的探子发现,提前赶往禹城禀报。 一时间,城门大开,城中的厨子开始忙碌起来,烧水煮饭。 轰隆隆! 片刻后,奔腾的马蹄声响起。 韩桢一马当先,架马冲入城洞。 待所有战马进城后,立刻有数千马夫围上前,开始照料战马。 张和面色兴奋,抱拳祝贺道:“恭喜县长凯旋而归!” 探子昨日就传回了消息,县长率兵大破禁军,沿东京城绕城一圈后,扬长而去。 韩桢翻身下马,问道:“聂东那边如何了?” 张和答道:“聂都统三日前已抵达界首镇,与于营长汇合。算算时间,此时应该拿下平阴县了。” “嗯!” 韩桢微微颌首。 大的战略方向,让早就制定好了。 先难后易! 先集中所有力量,击溃西军。 届时,携大破西军之威,讨伐山东诸州府县,哪怕做不到不攻自破,也会轻松无数倍。 守城守的就是个士气和希望。 可现在,被视为天兵神将的西军都败了,守城官员和士兵在面对青州军时,哪里还会生起抵抗的心思和勇气。 更何况,韩桢还有一个杀手锏。 与胥吏共天下! 当官员得知这个消息后,对手下的胥吏会不会心生猜忌? 哪怕这些个胥吏没有反意,最终也会被官员们逼得造反。 淄州之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人心,最是经不得考验。 用热水洗去一身风尘,又灌了三大碗米粥和四个炊饼,韩桢只觉腹中暖洋洋的。 安排骑兵营的将士去休息后,他自己则在张和的带领下,巡视禹城。 镇守禹城青州军士兵只有两千人,剩余的八万人,都是从西军那里缴获的战俘。 临邑方面,也差不多。 这些战俘,守城时可以派上用场。 待战事彻底结束后,便会转兵为民,填补人口空缺。 禹城与临邑的情况,比之敢炽军占领的寿光与昌乐还要极端,整座城彻底成了空城。 此去东京城,除了震慑宋徽宗之外,还探明了赵宋的虚实。 赵宋中原之地,已无兵可用。 就算宋徽宗从西北征调西军,那也需要三五个的时间。 所以,这段时间根本不需担心赵宋会反攻,相反该担心的是宋徽宗,京师禁军不堪一战,西军未至的情况下,如何应对韩桢突然举兵南下。 而韩桢则可以趁机拿下山东剩余的州府。 …… …… 平阴县,乃是东平府一上县。 崇宁年间,户两万八千余,人口约十万。 到了如今,却只有不到两万户,人口不过六万。 按理说,崇宁距今已有二十年,人口本该增长两成才对,怎地反而越来越少了? 前年两次伐辽,共计从山东征调了近二十万民夫。 除此之外,愈发沉重的苛捐杂税,让不少百姓逃亡山中,当了逃户。 毫不夸张的说,这横跨三府边界,诺大的泰山山脉之中,最少藏着大几十万的逃户。 随着西军大败的消息传来,平阴县又迎来了一次逃难潮。 只不过这一次跑的都是些高门大户,携带浮财后,举家南逃两淮和江南。 剩下的平民,就没法子跑了。 今日,平阴县的气氛格外压抑。 青州军来了! 距离城外不足十里,估摸着正午就能抵达。 但诡异的是,城墙之上却只有寥寥几个值差的衙役。 “钱江,你等想造反吗?” 县衙大堂之中,知县何孝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又惊又怒。 只见上百弓手以及三班衙役,将县衙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正是县衙的押司钱江。 钱江却丝毫不惧,大骂道:“你这狗官,死到临头竟还想逞那官威!” “你可知杀官造反是何罪责!” 何孝强压下心头惊惧,佯装镇定的呵斥道:“想想伱等的父母孩子,莫要误入歧途。现在放下兵器,本官既往不咎,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长久以往的官老爷威势,早已深入人心。 此刻听他这么说,不少弓手和衙役面色犹豫,手中的兵刃也缓缓垂下。 见状,钱江心下焦急,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狗官受死!” 他心头发狠,一咬牙,冲上前当头就是一刀。 这一刀劈歪了,砍在何孝的左肩上。 霎时间,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出。 “啊啊啊!!!” 何孝惨叫一声,面容扭曲。 钱江到底是文吏,何曾杀过人,此刻钢刀被骨头卡住,一连抽了好几下都抽不下来,只得转身大吼道:“你们还在等甚么,速速动手!” 眼见没了退路,三班都头齐齐冲上前,举起手中钢刀。 噗嗤噗嗤! 一瞬间,何孝便惨死在乱刀之下。 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鲜血,钱江吩咐道:“还有白主簿那狗官,莫要让他跑了,一并杀了!” “得令!” 快班都头李胜高声应道,旋即便带领一众快班捕快,冲向簿厅。 不多时,惨叫声从簿厅传来。 李胜拎着一颗人头,大步踏进大厅:“钱押司,白主簿人头在此!” “杀得好!” 钱江笑着赞赏了一句。 就在这时,一名壮班都头凑上前,压低声道:“钱押司,两个狗官这两年捞了不少钱,不如我等……” 钱江冷笑一声,反问道:“分钱容易,可青州军入了城,发现钱没了,我等如何交代?” “这……” 壮班都头一愣,旋即讪笑一声:“俺猪油蒙了心,还是钱押司想得远。” “走,带上人头,随俺迎青州军入城!” 钱江大手一挥,率领一众胥吏弓手出了县衙。 一路上,引得不少百姓的围观。 看着知县与主簿的两个人头,这些百姓面色惊恐。 见状,钱江顿住脚步,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莫怕,这两个狗官平日里横征暴敛,盘剥百姓,死有余辜。我等此去迎青州军入城,青州军一来,往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出一名耄耋老者,哆嗦着嘴问道:“钱家大郎,你所说可属实?” 这老者乃是城中宿老,德高望重,所以钱江不敢托大,躬身道:“千真万确。好教三叔公知晓,俺表弟家在淄州,前阵子送来书信,只说青州军入城后,不动百姓一分一毫,还给城中百姓发钱发粮。恁多苛捐杂税和徭役,也统统免除。” “再说了,俺也是平阴县人,岂敢拿城中数万百姓的性命开顽笑啊!” 这个时代,名声坏了,可就真完了。 不光是你这一辈,你的下一辈,下下辈,都将抬不起头。 闻言,老者点点头,转身朝着围观百姓道:“钱家大郎向俺们保证过了,都回去罢,莫要在此添乱。” 他一发话,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散去。 一路来到东城门前,钱江吩咐道:“开城门!” 咯吱! 伴随着绞盘绞动时令人牙酸的声响,千斤闸缓缓升起。 城门大开后,一众人便来到城门口,静静等待青州军的到来。 寒风拂过,李胜吸了吸鼻子,凑到钱江身边,低声道:“钱押司,青州军说话可算话?俺们胥吏真能当官?” “应当是真的。” 钱江沉声分析道:“他一个反贼,打下了地方,总得有人帮他治理罢?那些个儿狗官自然不可能帮他,再往下,不就轮到俺们了么。说白了,官员会治个屁的民,只会动动嘴皮子,真正办事的,还不都是俺们这些胥吏?” “着哇!” 李胜双眼一亮。 转头看着其他胥吏与乡勇,钱江高声道:“大伙放心,俺表弟说了,如今淄州府衙的胥吏们,俸禄翻了三番有余,据说逢年过节还有赏赐。平摊下来,最少都能拿两贯钱月俸,更何况,还有当官的机会。” 一时间,众人心头火热。 轰轰轰! 就在这时,如雷声般的脚步声传来。 钱江等人神色微微一变。 来了! 不多时,官道尽头出现一道黑色的人潮。 清一色的玄甲,在烈日下散发出森森寒意。 尽管隔着一里远,都能感受到士兵的彪悍。 摄人的煞气汇聚在一起,扑面而来。 钱江失神道:“当真是虎狼之师啊,西军败的不冤。” 李胜等人庆幸之余,又一阵后怕。 幸好跟着钱押司杀官造反了,否则面对这样一支军队,守城必死无疑。 这时,一小队骑兵冲出军阵,直奔他们而来。 临近大门前,骑兵勒住战马,高声道:“所有人,放下兵刃!” 闻言,钱江赶忙吩咐道:“快快快,把兵器放下。” 其实不需他提醒,身后的衙役弓手们,已经将手中的兵器扔掉。 见状,一名骑兵架马冲进城。 不多时,又重新出来,开口道:“城中并无埋伏。” 说罢,朝后方的大军打了个手势。 看到骑兵的手势,聂东吩咐道:“全军止步,原地休整。” 交代完,他带着两百精兵走向城门。 端坐在战马之上,环顾一圈胥吏,聂东缓缓开口道:“你等是城中胥吏?” 钱江咽了口唾沫,躬身道:“见过将军,我等确是胥吏。” “何故于此?” 聂东嘴角含笑道。 钱江神色真挚道:“我等苦赵宋久矣,听闻韩县长与胥吏共天下,欣喜若狂。得知将军要来攻打平阴县,便合谋杀了狗官,以迎王师入城!将军请看,这便是知县何孝与主簿白契的人头。” “你等做的不错!” 瞥了眼两颗人头,聂东夸赞一句,而后笑问道:“姓甚名谁?” 钱江赶忙答道:“小的名唤钱江,添为平阴县押司。” 聂东吩咐道:“有勇有谋,难得有此诚心,便由你暂代主簿一职。” 主簿? 钱江心头涌起一股狂喜,忙不迭的高声道谢:“多谢将军,小的定然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聂东收敛笑意,提醒道:“你莫高兴太早,丑话说在前头,只是暂代而已,做得好自然可以转正,但若是做的不好,便会被顶替。县长治下,讲究能者上,庸者下,胥吏想当官,需得参加锁厅试,脱颖而出方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钱江却满不在乎,对自己显然极为自信,躬身道:“多谢将军提醒!” 聂东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城中与周边村寨百姓,还需你等安抚。本都统会留两百士兵驻守城中,他们只负责城防,不会插手民政,日常吃喝暂且由县衙负责,士兵吃喝做一份详细的账目。” 闻言,钱江面色诧异道:“将军不入城么?” “不了。” 聂东摆摆手。 时间紧迫,县长给他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他哪有闲心进城。 钱江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将军,何孝这两个狗官贪墨了不少钱财,下官分文未动……” 话音未落,便被聂东打断道:“这二人的浮财和一众商铺田产封存。好好干,县长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切莫因一些阿堵之物,葬送了大好前途!” 钱江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面色郑重道:“将军宽心,下官省的轻重!” 钱固然重要,但哪有当官重要。 他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杀官造反,不就是想摆脱胥吏的身份,谋个一官半职么。 “嗯!” 聂东又转头看向其他胥吏,安抚道:“你等也莫要急躁,县长既然说了与胥吏共天下,就决计不会亏待你们。好好办差,争取谋个一官半职,封妻荫子!” “多谢将军!” 一众衙役与弓手心潮激荡,齐齐拜谢。 (本章完) 0262【死局!】 留下二百青州军驻守县城后,聂东便率领大军匆匆离去。 目视大军离去的背影,李胜神色怪异:“稀奇,竟不要钱财!” “你懂个甚!” 钱江呵斥一句,而后感慨道:“不为小利所动,如此方才能成大事,看来咱们这次真是赌对了!” 经他这么一提点,李胜顿时恍然道:“是这个理。” 钱江转过身,朝着一众胥吏吩咐道:“大伙手脚都放干净点,不该拿的东西,千万不要碰。否则到时就算本官想念旧情,可那些士兵的刀剑,却不会留情。”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百身着黑漆山纹甲的青州军,正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县城大步踏来。 一时间,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应道。 一名书吏说道:“钱押司宽心,我等晓得了。” 李胜呵斥道:“甚么押司,该唤钱主簿了!” 书吏笑着改口道:“是是是,钱主簿!” 嘶! 这声钱主簿,直喊的钱江心头无比舒爽,浑身通透,简直如同三伏天里,灌下一大碗冰镇的卤梅汁。 钱江佯装淡定,摆手道:“莫要如此,只是暂代而已,说不得过几日,便有官员来顶替了。” 那书吏恭维道:“钱主簿莫要谦虚,方才那将军不是说了,只要干得好,自会转正。以钱主簿之才能,转正之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本官能有今日,多亏诸位共同出力。大伙好好干,待本官站稳了脚跟,定会向韩县长举荐你等。” 钱江大手一挥,朗声道:“今晚望月楼,本官做东,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去,咱们不醉不归!” 此刻他心情激荡,但到底还存了一份清明,没有被冲昏头脑。 知晓自己转正之事,还需这些胥吏们帮忙,所以干脆大出血一次,包下了望月楼。 望月楼乃是平阴县城中最大的酒楼,在北宋只要摊上酒楼二字,就没有便宜的道理。 一顿饭少说也得两三贯钱,这番包场,没个几百上千贯,哪里能打的住。 “好!” “钱主簿仁义!” “难怪能当主簿,做事就是大气!” 一众胥吏纷纷叫好。 钱江吩咐道:“诸位先随本官安抚城中百姓。” 一众胥吏弓手拥簇着钱江回到城中,开始安抚百姓。 杀了官,造了反,治下不会乱,依然能够正常运转。 这,便是与胥吏共天下的威力! 千万莫要小瞧这一点,治下安平,才能源源不断产生人口红利。 否则如张万仙之流,哪怕打下了寿光,顶多占一座城池而已,又有何用? …… …… 却说聂东离开平阴县后,领着六千大军,马不停蹄的赶往东阿县。 韩桢只给了他们十五日时间,所以聂东与于军商议一番后,选择了兵分两路。 于军统军六千,征讨袭庆府。 十五日,看似很紧,但实则却极为合理。 首先,东平、袭庆两府禁军先前在界首镇外,已经惨败,被俘万余人,此时根本无兵可用。 守城官员,只得招募些乡勇平民。 其次,青州军携大破西军之威,两府官员与百姓早已胆颤,士气大跌。 外加韩桢振臂一呼,与胥吏共天下,更是引得无数胥吏纷纷响应,杀官造反,打开城门,以迎王师! 多重因素叠加之下,十五日,真不算短。 傍晚时分。 大军便赶到东阿县。 见县城大门紧闭,聂东派出斥候查探。 不多时,斥候回来禀报道:“禀都统,东西两处城门皆已关闭,守城士兵约莫千余人。” 聂东下令道:“全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趁夜攻城!” 大破西军后,缴获了无数攻城器械。 配以火器,若是还攻不下一个千余人坚守的县城,那聂东可以自杀谢罪了。 一个时辰后,大军压境。 数十台投石车、三弓床弩,与上千柄神臂弩,蓄势待发。 聂东端坐马上,看着城楼之上人影绰绰,朗声道:“攻城!” 咚咚咚! 战鼓声缓缓响起。 数十台投石车,齐齐发动,抛出一阵巨石雨。 轰隆隆! 只一轮抛投,城楼之上的守军便死伤惨重。 这些守军俱都是衙役弓手,以及征召的乡勇,何曾遭遇过这样的场面。 不等神臂弩射击,便已经乱成一团。 见到这一幕,聂东没有丝毫意外。 青州军步卒发了疯一样,架着云梯,争先恐后的爬上城墙。 这可是先登之功啊! 虽说只是一个小县城,且无甚守军,但先登便是先登,最差也有几十贯赏钱。 眼下这种情况,简直就是白捡钱,他们如何能不积极。 不多时,两扇城门从内打开。 从攻城到结束,前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 当聂东骑着马来到县衙的时候,知县已吞金自尽,主簿则被生擒。 一番审问后才知道,原来那县长担心胥吏造反,便使了手段,将县衙中的孔目、押司和一众都头,提前关押进大牢。 没人领头人,剩余的胥吏也就成了一盘散沙,任由官员揉捏。 不过此事有利也有弊,没了那些都头,征召的乡勇与三班衙役,也就没人统御。 那知县与主簿也是个不通军事的人,因此被投石车一顿乱砸后,便一哄而散。 “杀了!” 宰了主簿后,聂东又命人将大牢里的一众胥吏放了出来,吩咐他们安抚城中百姓。 在东阿县休整一日,聂东再次挥兵南下,直指须城郡。 另一边,于军率领的右路军,同样势如破竹。 仙源、莱芜、泗水等县胥吏,纷纷杀官造反,迎王师入城。 短短七日时间,除郡城瑕县之外,袭庆府皆已落入青州军之手。 …… …… “正月初八,平阴县胥吏杀官造反,迎反贼入城!” “同日,东阿陷落,城破,知县刘骏吞金而死!” “正月初九,奉符知县郎承恩弃城而逃!” “正月十一,莱芜县胥吏杀官造反,迎反贼入城!” “正月十二……” 一份份战报,顺着驿馆,如雪花般传递到东京城中。 宋徽宗一日三惊,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原本在他的预想中,反贼想要拿下东平与袭庆两府,怎么也需要两三个月。 结果,这才短短几日时间,两府除郡城之外,其他县城皆落入反贼之手。 最让他心惊的,是胥吏自发杀官造反,迎反贼入城。 【我韩桢与胥吏共天下!】 当初看邸报上的讨伐檄文时,宋徽宗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胥吏乃贱籍,皆是欺上瞒下,狡诈懒惰之徒,如何能堪大用。 可如今,他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威力了。 胥吏这股力量,竟恐怖如斯。 整个赵宋胥吏何止百万,若都是如此,那这天下…… 令宋徽宗绝望的是,他明知道韩桢在拉拢天下胥吏,却没有丝毫反制的手段。 他能怎么办? 提高胥吏俸禄待遇,取消吏籍? 上百万胥吏,都提高俸禄待遇,国库哪来那么多钱。 打通胥吏上升通道,让胥吏当官? 别逗了,他如果敢下这样的旨意,信不信明天就会被无数朝臣的唾沫淹死。 士大夫乃赵宋之根基,天然与胥吏对立,他不能,也不敢动士大夫的利润。 思来想去,宋徽宗发现这竟是个死局! (本章完) 0263【你很能打吗?】 正月十五,上元节。 这一天,历城郡内张灯结彩。 在史文辉一系列举措下,很快便收拢了民心。 这让原本萧条的历城,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繁闹。 发钱发粮,免除苛捐杂税甚么的都是次要,最主要的原因,是商道通了。 虽只通了淄州与青州,但商业一旦开始重新运转,必然会让城中热闹起来。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一个活字,生动形象的阐明了商业运转,对一城乃至一国繁华景象的促成。 这段时日,韩桢一直在整编西军。 一共三万六千余西军战俘,剔除一部分老弱病残后,精简成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与先前的西军营合并,一齐编入青州军,为第二军。 至于裁掉的老弱病残,就地安置。 方法与当初安置武卫军与镇海军如出一辙。 济南府中富商大户以及官员被屠戮一空,收归了二十余万亩的良田。 为此,韩桢特意从益都与临淄临时征调来了数百名胥吏,使得整个济南府能够重新运转。 这些个胥吏都是人精,知道机会来了,一个个卯足了劲的办差。 县长在此,且济南府百废待兴,这个时候不表现,还想等到甚么时候? 锁厅试是一个途径,可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定然会不拘一格降人才。 哪怕只是暂代,对他们而言,也是相当宝贵的经验。 军营中,四万新编青州军士兵,正在整军备战。 战俘营里,韩世忠与吴玠靠坐在背风的草垛上,一边享受着冬日暖阳,一边静静看着士兵们忙碌。 韩世忠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分析道:“这些反贼的粮草不多了,看样子是打算趁着粮草短缺之前,拿下整个京东路。” “京东路已无兵可用,而今反贼气势大盛,最多两个月……不,一个月就能拿下山东。” 考虑到反贼手中威力几如天罚的火器,吴玠觉得一个月,已经算比较保守的了。 以往,攻城是拿士兵的命来填。 有此火器后,战争的格局将彻底改变。 将火器绑在三弓床弩的箭矢上,点燃之后,立刻锤动扳机。 城墙之上士兵比之野战时更加密集,一枚火器至少能收割四五十条性命。 只需几轮狂轰滥炸,便可轻松占据城墙。 “唉!” 韩世忠叹了口气,神色感慨道:“若西军之中有此火器,哪轮得到西夏人逞威,早就打到兴庆府了。可惜,如此神器却掌握在一介反贼手中,着实可惜啊!” “西夏人就不劳你这手下败将费心了,俺自会出手!”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转头看去,只见刘锜不知何时,摸到了草垛旁。 “哼!” 韩世忠冷哼一声:“凭你也敢称俺为手下败将,若无火器,真刀真枪的拼一场,你等反贼必败无疑。” 刘锜嗤笑道:“死鸭子嘴硬!” 韩世忠蹭的一下站起身,怒目而视道:“逞口舌之利,算不得好汉,可敢与俺再战上一场?” “伱很能打吗?” 平淡中透着威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数名亲卫的簇拥下,龙行虎步的踏入战俘营中。 韩桢! 吴玠瞳孔猛地一缩,韩世忠则一言不发的重新坐下。 他自问悍勇,但眼前这个人,应当不属于人的范畴。 见到这一幕,刘锜顿时乐了,笑道:“欺俺年少,算甚么英雄豪杰,有种与我家县长打一场。” 见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韩世忠强压下心头火气。 这个真打不过! 上次借着战马之利,都不是一合之敌,若是步战,只怕会输的更惨。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韩世忠只觉眼前光线一暗。 微微抬起头,入眼是黑光铠上的描金龙纹,再往上,韩桢的面容隐没在耀眼刺目的阳光之中。 上下打量了韩世忠一眼,韩桢缓缓开口道:“你便是韩世忠?” “正是!” 韩世忠努力瞪大眼睛,不想堕了气势。 这时,却听一旁的刘锜催促道:“你这泼韩五,怎地这般没礼貌,见了本家二叔,还不行礼问候。” 闻言,韩世忠转过头,冷冰冰的回了一句:“俺家二叔,早些年便害病去世,如今坟头青草怕是已经快三尺高了。” 吴玠冷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羞辱我等。” “倒是有些胆魄。” 韩桢居高临下的问道:“以你等的才能,在赵宋可惜了,可愿追随于我?” 韩世忠神色坚定道:“俺韩世忠虽出身卑微,但食宋之禄,当为宋臣,岂会投贼。” “呵!” 韩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目送他离去,韩世忠与吴玠也没了晒太阳的心思,起身回到营帐之中。 营帐里,杨惟忠躺在床上,神色苦闷。 前几日,他偶感风寒,韩桢命军营给他开了药,但却没甚么大用,这段时日一直卧病在床。 韩世忠上前问候道:“都统,可好些了?” “好些了。” 杨惟忠点点头。 韩世忠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 杨惟忠问道:“方才韩桢来了?” “这反贼想要拉拢我等,被俺一口回绝了。”韩世忠如实答道。 闻言,杨惟忠缓缓说道:“他身边的那个刘锜……” “那个刘锜端的可恶,迟早俺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说起刘锜,韩世忠心中便升腾起一股怒气。 杨惟忠摆摆手,却说道:“俺之前只觉得这名字耳熟,这几日细细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来,乃是刘仲武的幼子。” “甚么?” 韩世忠与吴玠纷纷一愣。 刘仲武,提举明道宫,泸川军节度使兼熙州知州! 镇守边军多年,且有收复河湟之功。 如此人物,乃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 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幼子却在反贼麾下当将军,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如炸雷一般,震得韩世忠二人脑子嗡嗡作响。 待回过神,吴玠讷讷地说道:“可……可刘将军位极人臣,虽比不得狄汉臣,但也算位高权重。为何要让幼子,投奔反贼?” “难道刘将军有反心?” 韩世忠小声说出了心中疑虑。 “不会!” 杨惟忠虚弱的摇摇头,解释道:“俺虽与刘将军不甚亲厚,但也知他性情刚烈,乃忠义之士,非是司马懿之流。况且,刘将军近两年身染重病,一直卧榻在床,只怕没多少日子了。” “那是为何?” 这下子,吴玠更加疑惑了。 杨惟忠也想不明白:“其中细节,我也不清楚。” 韩世忠皱眉道:“刘锜投了贼,就不怕官家怪罪,祸及家人吗?” 杨惟忠意味深长道:“若是败了,自然会祸及家人。但现在胜了,反而无事。” 两人并非莽夫,略一思索,就领悟了杨惟忠话中的意思。 是的,眼下这个局面,官家非但不会动刘仲武,还不得还会派御医前往熙州,为其医治。 …… 就在三人交谈时,军营中士兵已经整军完毕。 白虎堂内,韩桢吩咐道:“刘锜!” “末将在!” 刘锜抱拳应道。 韩桢沉声道:“现命你为第二军都统,率两千骑兵,两万步卒南下。你只有十日的粮草,一万枚火器,我不管你怎么打,一个月后,我需要看到应天府城楼之上,插上我青州军的旗帜!” 应天府,乃是京东西路的最南方。 也就是说,这道军令,是让他在一个月内攻占京东西路! 刘锜心潮激荡,抱拳应道:“末将领命,定当全力而为,不负县长所托!” “魏大!” “末将在!” “现命你统兵五千,坐镇历城!” “末将领命!” 迅速制定好战略计划后,刘锜便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军营,直奔平阴县而去。 眼下天气转暖,大清河冰层消融。 到达平阴县后,便可乘船一路进入梁山泊,到达济州境内。 在刘锜走后没多久,韩桢则亲率两千五百骑兵,以及三万步卒往东,征讨沂、密、潍、登、莱以及淮阳军六洲。 …… 东平府,须城郡。 今日乃是中元节,本该是举家欢庆的日子,但郡城之中却一片愁云惨淡。 街道冷清,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城墙之上,人影绰绰,数千守城士兵,手握兵刃盾牌,神色紧张。 这些士兵,俱都是紧急征召的乡勇。 就在三日前,反贼攻下中都县后,挥兵直指须城。 东平知府王昶翔得知后,与一众官员吓得连夜弃城而逃。 好在城中还有张叔夜,得知消息后,临危受命,接手了须城。 先是坚壁清野,随后又紧急征召了一批乡勇,加上府衙的弓手,勉强凑齐了五千人,交由麾下邢万里统御操练。 此时,张叔夜正在巡视城防。 检查一番巨石滚木数量后,他看着远方的青山,面露忧愁。 谁能想得到,短短两三年时间,整个大宋的形势便急转直下,风雨飘摇。 这一切,似乎都是从方腊造反开始。 “相公!” 邢万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张叔夜收回思绪,问道:“何事?” “府衙中那些胥吏,真的不用管吗?”邢万里语气担忧道。 要知道,这段时间胥吏杀官造反,迎反贼入城的事情,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了。 自韩桢振臂一呼,喊出那句与胥吏共天下后,整个山东之地的胥吏人心躁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张叔夜摇头道:“若过分逼迫,反而会适得其反,让那些个胥吏心生怨恨。” 邢万里皱眉道:“可放任胥吏自由,若对我等不利,怎么办?” “……” 张叔夜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与胥吏共天下! 这一刀太狠了,直接捅中了大宋的要害。 且,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哪怕明明清楚,却无解! (本章完) 0264【大人,时代变了!】 忽地,远方出现一道黑色的人潮。 “来了!” 张叔夜神色一凛。 邢万里正色道:“城楼危险,请相公先行回府衙,坐镇城中。” “好,这里便交予你了!” 张叔夜并不矫情,他留在城楼之上,非但帮不上甚么忙,反而会让邢万里分心。 不如坐镇府衙,调度应急。 待送走张叔夜后,邢万里高吼一声:“备战!” 在他看来,反贼想打下须城并不容易。 别看守城乡勇只有五千人,可城中还有十几万百姓。 而且,朝廷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反贼攻城掠地。 只需撑到朝廷大军前来,须城危机便可解除。 半个时辰后,聂东率领青州军来到城池外八百步外。 聂东端坐马上,遥遥看着城楼方向,吩咐道:“稍微休整,一刻钟后,攻城!” 士兵们抓紧时间歇息,随军匠人则指挥民夫,开始组装攻城器械。 不多时,十五架投石车,以及十架三弓床弩,便组装完毕。 一刻钟后,聂东下令道:“攻城!”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 沉重的鼓点,如同兴奋剂一般,让青州军的将士们陷入亢奋状态。 一排排身着步人甲的士兵,手举大盾,顶在前方,朝着城墙稳步推进。 在盾兵的后方,民夫们推动着投石车,以及三弓床弩,紧随其后。 投石车的抛射距离太短,一百步内才能造成有效杀伤。 所以,必须要盾兵保护。 否则很容易被守城一方,用强弩和三弓床弩压制。 “嘿呦嘿呦~” 民夫们喊着号子,搬起一块百斤的大石头,放在投石车的抛网之中。 邢万里见了,赶忙下令道:“对准投石车放箭!” 唰! 一阵箭雨袭来。 盾兵们纷纷高举大盾,挡在前方。 噗嗤! 大半的箭雨,都被大盾挡下,不过还是有少数几个倒霉蛋民夫,不幸中箭。 “放!” 一名队正挥舞手中的小旗。 砰砰砰! 士兵们见了,纷纷举起手中木锤,砸在扳机之上。 十五颗巨石裹挟着劲风,朝着城墙砸去。 一轮巨石,只有数块击中城楼。剩余的,俱都砸在城墙之上,发出阵阵巨响。 “啊啊啊!!!” 一时间,血肉飞舞,惨叫与哀嚎声此起彼伏。 匠人赶忙指挥民夫,调整投石车的弹道。 “顶住,顶住!莫要怕,他们没有多少石块!” 邢万里扯着嗓子鼓舞士气。 话音刚落,一根根粗壮如长枪的箭矢射来。 三弓床弩! 邢万里赶忙蹲下身子,将身体掩在城墙后方。 这玩意儿太狠了,大盾重甲都挡不住。 趁着对方三弓床弩和投石车填弹之际,邢万里立刻起身,快步来到一架三弓床弩旁,调整角度后,夺过士兵手中的木锤,狠狠砸下。 呜! 长枪般的箭矢,荡起一抹骇人的破空声,激射而出。 噗嗤! 粗壮的箭矢,瞬间洞穿大盾,将后方身着重甲的士兵钉死在地上。 “好!” “杀得好!” “邢将军威武!” 这一幕,顿时引得一众守城士兵欢呼叫好。 邢万里将木锤交还给士兵,吩咐道:“快,继续上弦,压制对方投石车。” 呜呜呜! 城楼之上,数架三弓床弩接连射击。 每一次射击,都带走一名士兵或民夫的性命。 配合强弩,竟成功压制住了投石车阵营。 聂东端坐马上,面色波澜不惊。 而斜后方的十架三弓床弩,在经过几次射击后,已经成功调整好了弹道。 见状,聂东下令道:“命令先登营,准备攻城!” “是!” 传令军立刻将军令传下。 …… 此时,城楼之上。 邢万里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疑惑。 反贼竟只有六七千人? 民夫倒是有万余,可即便算上,也不足两万人。 这么点人,打个小县城没问题,可想打下城高池厚,拥有十几万人口的须城郡,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邢万里觉得,这应该是先贼的先锋部队,后方还有增援。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三弓床弩的方阵中,反贼正在将一个个黑色陶罐,绑在粗壮的箭矢上。 这是何意?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念及此处,邢万里大声提醒道:“注意隐蔽,小心反贼的床弩!” 下一刻,只见反贼掏出火折子,似乎在点燃陶罐。 难道陶罐里装的是猛火油? 对方想用火攻? 嗖! 一杆箭矢激射而出,直奔城楼而来。 邢万里立刻蹲下身子,紧贴城墙。 咚! 粗壮的箭矢从他头顶飞过,重重钉在城楼的墙壁之上。 嗤嗤嗤! 一阵阵引线燃烧声,伴随着烟雾,从箭矢上挂着的数个陶罐上冒出。 邢万里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正要开口提醒,数个陶罐猛然爆开。 轰轰轰!!! 炸雷般的巨响,在耳边响起。 邢万里闷哼一声,左肩像是被铜锤狠狠砸中,紧接着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左肩传来。 爆炸产生的黑烟,弥漫在城墙之上,呛的邢万里一阵咳嗽。 他用力摇了摇脑袋,眼中的茫然消散了一些。 低头看去,只见肩甲已经破开了一个洞,殷红的鲜血顺着破洞,不断流淌而出。 转过头,入眼是满地的尸体。 “啊!俺受伤了!” “救救俺,俺不想死!” 伤病躺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身躯,惨叫与哀嚎,不断在城楼上回荡。 还不等邢万里回过神,又是几根床弩的箭矢射来。 与方才一样,这些箭矢上,都挂着模样怪异的陶罐。 “快趴下……” 轰轰轰! 一连串爆炸声响起,硝烟彻底遮挡邢万里的视野。 他只能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以及士兵倒下的闷响。 “跑啊!” “反贼会妖法,快跑啊!” “仙公饶命,仙公饶命,俺再也不敢了。” 一轮火器轰炸,城楼之上的数千乡勇彻底崩溃。 邢万里双目赤红,扯着嗓子大吼:“不要跑,不要跑啊!” 然而,那些个乡勇已经被火器吓破了胆,扔掉兵刃,争先恐后的逃跑。 “杀啊!!!” 与此同时,下方的先登营开始攻城。 一架云梯被搭在城墙之上,士兵们争先恐后的爬上云梯,一手举盾顶在头顶上方,另一手抓住云梯稳固身形,完全靠双腿发力。 “须城郡完了!” 邢万里满脸不甘,略微犹豫了片刻,他挣扎的爬起身,顾不得包扎伤口,闷头朝着城楼下奔去。 须城郡守不住了,为今之计,是保护相公出城。 …… 虽然整个城楼被爆炸产生的黑烟笼罩,看不清情况,但聂东笃定,守军必溃。 这火器当真是好用,换作以往,想要拿下须城,至少要十万大军,并且就算拿下,也得需要一两万士兵的命去填。 念及此处,聂东不由喃喃自语道:“时代变了,往后的战争,也变了!” 如今,火器才刚刚投入使用,许多功效没有被开发出来。 等再过几年,随着火器的研发以及用法彻底被开发出来,战争格局,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多时,两扇城门从内打开。 见到这一幕,饶是聂东眼中都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只用了十日便拿下东平府,比预期的十五日,足足少了五日。 …… “城破了!” “反贼入城啦,快跑啊!” 随着西城门被攻破,整个须城乱成一团。 有人拖家带口,想从其他三处城门逃跑,还有人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更有一些泼皮与乞丐,趁火打劫,奸淫辱掠。 噗嗤! 寒光闪过,一颗硕大的人头飞起。 一刀斩下一名当街抢劫的泼皮人头,邢万里脚步不停,朝着内城狂奔而去。 待进了内城,只见一道浓烟升腾而起。 “不好!” 邢万里面色一变,大叫一声。 只因那浓烟的方向,正是府衙! “杀狗官,迎王师!” “杀啊!” 随着渐渐接近府衙,一阵阵喊杀声传入耳中。 邢万里心里咯噔一下,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胥吏们造反了! 撞开一个个四散奔逃的百姓,邢万里转过一个街角,只见三班衙役,足有上百人,正在围攻府衙。 府衙中浓烟四起,喊杀声震天。 邢万里又惊又怒,提刀冲入人群,左劈右砍。 一时间,衙役们大乱,竟真被他冲入府衙之中。 此刻,张叔夜端坐于大堂之上,十几名亲卫堵在门前,与衙役们殊死拼杀。 眼见久攻不下,孔目指挥弓手,搬运柴火,准备一把火点了大堂,想将张叔夜等人烧死。 “相公稍待,邢万里来也!” 邢万里大吼一声,挥刀砍死数名衙役,冲入大堂之中。 一进大堂,他便神色焦急道:“相公,西城被反贼攻破,须城郡守不住了,快且走罢!” 张叔夜没有怪罪他,为何这么快便被反贼攻入城,而是苦笑道:“济南府丢了,如今东平府也丢了,我张叔夜还有何颜面去见官家。唯有一死,方能对得起浩荡皇恩。” 闻言,邢万里顿时急了,赶忙劝道:“相公常说大宋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重性命,为陛下分忧解难,为天下百姓求生计啊!” 张叔夜神色变幻,最后起身道:“走!” 邢万里大喜,吩咐亲卫将张叔夜护在阵中,自己则提刀冲杀出去。 他们人数虽少,可邢万里彪悍勇猛,一时间竟震住了那些衙役,成功突围杀出了府衙。 出了府衙后,他们便直奔东城门,混在逃难的百姓人群之中出了城。 闷头跑了五里地,见没有追兵,他们这才停下脚步。 张叔夜年纪大了,又是文官,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此刻跌坐在地上,胸口如风箱一般,起伏不定。 邢万里关心道:“相公,可要紧?” “不打紧!” 张叔夜面色惨白的摆摆手。 闻言,邢万里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处理自己左肩的伤势。 解开胸甲和衣裳,只见左肩处出现了一个血洞,皮肉翻卷,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邢万里抽出腰间匕首,口中咬着衣裳,将扎在血肉里的铁蒺藜挖了出来。 简单包扎一番后,邢万里问道:“相公,咱们现在去哪?” “去东京城!” 张叔夜语气坚定的答道。 山东不能待了,如今的去处,唯有东京城。 (本章完) 0265【洵德帝姬】 正月二十一。 韩桢亲率大军,沿泰山山脚,经淄州入沂州,兵临新泰县。 新泰知县卢镇率领一众胥吏与县中士绅员外,出城三里,迎接大军。 韩桢端坐马上,看着身着一袭大绿官袍的卢镇,居高临下的问道:“你便是知县卢镇?” “微臣拜见韩县长!” 卢镇掸了掸官袍,躬身一礼。 微臣? 听到这个自称,老九等一众亲卫面色怪异,却又隐隐觉得兴奋。 县长若是称帝,他们这些亲卫,身份地位那可就真是水涨船高了,说不得还能混个爵位,封妻荫子,惠及后人。 韩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玩味道:“你乃宋臣,食宋之禄,当忠王事。何故于此?” 卢镇面色不变,朗声道:“赵宋无道,皇帝昏庸,亲小人,而远贤臣,任由奸佞把持朝政,以至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微臣虽食宋禄,却不忍天下百姓受苦。” “而今县长趁势而起,以有道伐无道,推行轻徭薄赋之策,体恤百姓之疾苦。我卢镇敬佩万分,心向往之。” 这番话,端的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直抒胸臆。 任谁听了,都得翘起大拇指。 赞一句:好一个一心为民的贤臣! 人家都开始飙演技了,那韩桢也只好配合着他,演完这出贤臣遇明主的好戏。 只见韩桢翻身下马,握住卢镇的双手将他扶起,面露感动之色:“若天下都是卢知县这般明事理,办实事的好官儿,我韩桢又何必大动刀戈呢。” 卢镇是忠是奸,他懒得猜,也不想猜。 彼奸我贤。 就算是个奸佞,到了他韩桢手上,也得老老实实当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儿! 赵霆、刘宓之流他都能给掰正了,还怕多一个卢镇么? 此人乃是他正式掀起反旗后,第一个主动投诚的赵宋官员,意义重大。 有了这个榜样在,接下来夺取其他州县,会更加轻松。 卢镇语气激动道:“承蒙县长不弃,微臣感激不尽。” 韩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新泰县还需卢知县多多费心啊。” 能当官的都是人精,卢镇哪里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心头大喜,再度躬身道:“请县长宽心,微臣定当不负所托。” 韩桢微微一笑,目光投向后方众人,明知故问道:“怎地不见县中主簿?” 闻言,卢镇立刻义愤填膺道:“主簿李汶冥顽不灵,妄图煽动百姓以抗王师,昨日已被微臣拿下大狱,等候县长发落。” 瞧瞧。 这为人处世,拿下大狱,特意等候韩桢来处置。 态度到位! “既然冥顽不灵,那便杀了罢。” 韩桢挥挥手,语气淡然的吩咐道。 话中透出的森森寒意,让卢镇以及一众士绅员外齐齐心惊。 “微臣领命。” 卢镇赶忙应道。 韩桢看向后方胥吏,说道:“新泰人口数万,卢知县一人怕是忙不过来,可从胥吏中挑选一能力出众者,暂代主簿一职。” 话音刚落,那些个胥吏顿时双眼一亮。 韩县长果然言出必行,说与胥吏共天下,便共天下,不掺一丝水分。 “微臣领命。” 卢镇应下后,面脸堆笑道:“县中士绅员外们对县长敬仰已久,设下酒宴,还请县长屈尊赏脸。” “诸位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今战事紧急,耽误不得,这酒便留待下回。” 韩桢婉拒一句,旋即吩咐道:“卢知县且回罢,好生安抚百姓。” 卢镇高声道:“下官告退。” 说罢,领着众人回到县中。 目送卢镇等人离去,韩桢翻身上马,大手一挥:“全军出发!” 不多时,大军再次出发,直指沂水县。 短短八日,沂州陷落。 随后,韩桢命黄凯率两千骑兵,三千步卒,南下夺取淮阳军(宿迁)后,他则率领大军继续东进密州。 得知韩桢亲率大军压境,密州诸县胥吏纷纷杀官造反,迎青州军入城。 诸城郡城破之日,知州以死殉节,通判赵峙率一众官员投诚。 …… …… 宣和六年春,正月朔旦。 山东韩桢者,举兵伐宋。所过之处,胥吏无不欢呼雀跃,杀官开城。 至月晦,克山东诸州,帝惧之。 又有荆湖钟相、杨幺者,于洞庭湖起事,挟众十万余。 ——《大宋宣和遗事》 “正月二十五,沂州陷落。同日,濮州陷落,团练使战死。” “正月二十八,武宁军惨败,徐州节度使被俘。” “正月二十九,徐州陷落,密州陷落。” “……” 听着梁师成念出的战报,宋徽宗的心也在一点点下沉。 只一个月,京东两路十九州,八十一县,十之八九皆已落入反贼手中,余下的几州之地,显然也撑不了多久。 要知道,当初方腊最巅峰时,聚众五十万大军,也只占据了八州二十五县,半个江南路而已。 即便如此,便已让天下震动。 眼下的青州贼,已攻下京东两路,且越战越猛,威势不减,大有席卷天下之气魄! 而种师道率领的三万西军,还在半途。 哪怕宋徽宗已经下了数道旨意催促,但大军出行,再快能快到哪去。 在原本的计划中,童贯在招募齐新兵之后,操练数月,便该北上镇守大名府。 但青州贼的攻势太过迅猛,一路势如破竹。 童贯这边新兵还没招齐,整个山东都快落入反贼手中。 眼见计划被彻底打乱,宋徽宗也顾不得许多,紧急从河北征调五万禁军,驻守大名府。同时,遣童贯率领新招的三万新兵,以及收拢的一万余西军逃兵,镇守应天府与兴仁府。 山东其他州沦陷便沦陷了,但这两府却一定不能丢。 因为应天府和兴仁府,一上一下紧挨着开封府,尤其是兴仁府,距离东京城只有不到百里,且无任何天险可守。 一旦被反贼占领,宋徽宗恐怕会立刻南逃。 事实上,此刻的宋徽宗,已经有了南逃的想法,只不过被朝中群臣劝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山东之乱还没平定,荆湖又有反贼作乱,短短数日便聚众十万余,盘踞洞庭湖,占领周边八县之地。 勤政殿内。 “传朕旨意,命刘延庆为荆湖两路总管,操练禁军,平定叛乱!” “是!” 梁师成躬身应道,而后匆匆去拟旨。 宋徽宗叹了口气,只觉头疼欲裂,脑中传来一阵晕厥感。 身后宫女见了,赶忙上前,伸手柔荑,轻轻捏揉宋徽宗的太阳穴。 片刻后,宋徽宗感觉舒服一些了,脑中晕厥也渐渐消退。 这段时日,简直是一日三惊,夜间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从睡梦中惊醒。 “启禀陛下,洵德帝姬求见。” 就在这时,门外值差的中贵人禀报道。 “宣!” 宋徽宗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多时,一道俏丽高挑的身影,迈步走进殿内。 “女儿见过爹爹。” 赵富金行了个万福礼,柔柔地唤了一声。 父皇乃是官方用语,就像朕一般。 私下里,宋徽宗时常自称我,甚至气急了,还会飙出俺。 同样,帝姬皇子们,除非有朝臣在场,平日里都是如平民百姓一般,唤爹爹或阿爹。 见到女儿,宋徽宗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耐着性子问道:“洵德怎地来了?” 宋徽宗女儿不少,若要细数,足有三十四个,但最为喜爱的,唯有两人。 一个是茂德帝姬,赵福金。 另一个,便是眼前的洵德帝姬,赵富金。 一个福金,一个富金,只看名字,便晓得宋徽宗有多偏爱。 两位帝姬都是明达皇后刘氏所出,两人的相貌品性,也遗传了母亲,生的是花容月貌,温良贤淑。 赵福金年长一些,重和元年被许给了蔡京的第五子,宣和殿待制蔡鞗。 富金去岁才及笄,年芳十六。 按照理制,帝姬碧玉之年,该为其寻驸马。 但宋徽宗不舍得,打算让赵富金再多陪自己两年,每每看到这个女儿,他都不由想起逝去的明达皇后刘氏。 赵富金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柔声道:“爹爹这段时日茶饭不思,恐积忧成疾,女儿便寻宫中御医寻了方子,亲手做了一道药膳,为爹爹进补身子。” 宋徽宗心下感动,欣慰道:“洵德有心了,不枉阿爹疼爱你。” 赵富金莞尔一笑,精致的面容柔和恬静,眉宇间散发着一股雍容贵气。 “此药膳有清心安神之效,爹爹趁热吃,若是凉了,功效与味道就大打折扣了。” 她打开食盒,将一碗百合鸡子黄汤取出,恭敬的呈在案几之上。 “好!” 宋徽宗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不由赞道:“洵德手艺愈发好了,也不知会便宜哪家小子。” “爹爹呀。” 一抹羞意爬上赵富金白皙如玉的脸颊。 许是见到女儿,也许是喝了药膳,宋徽宗心情好了一些,打趣道:“有甚好羞的,伱也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 赵富金柔声道:“洵德还想多陪伴爹爹几年哩。” 宋徽宗感慨道:“爹爹其实也舍不得你,茂德嫁得早,你若是再嫁人了,爹爹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启禀陛下,李相求见!” 中贵人的声音响起。 闻言,赵富金提起食盒,叮嘱道:“爹爹操劳国事,也要注意身子,女儿先行告退。” “为父省的!” 宋徽宗微微颌首,同时吩咐道:“宣!” 赵富金提着食盒,领着婢女刚出勤政殿,迎面便撞上李邦彦。 “见过李相。” 赵富金屈膝行礼。 李邦彦不敢托大,拱手回礼:“见过洵德帝姬。” 自打茂德帝姬出嫁后,宋徽宗最宠爱的便是洵德帝姬了,此事满朝文武,乃至于京师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纵是李邦彦,也不敢得罪。 (本章完) 0266【李卿真乃朕之子房!】 目视李邦彦进入勤政殿,赵富金微微叹了口气。 这段时日,山东的事儿已经传开了。 反贼韩桢大破西军,纵兵打到了开封府,率领骑兵,绕着东京城耀武扬威的转了一圈。 甚至,还在陈桥驿的界碑上,提了一幅字。 如今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 宫中传言,那韩桢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相貌凶恶,一张大口满嘴利齿,最喜生吃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 手持一柄百斤重的巨斧,有生撕虎豹之巨力。 赵富金虽久居深宫,但却不傻。 传言就是传言,不可尽信,哪有人能拿得动百斤重的巨斧作战。 宫中的带御器械已是武人巅峰了,可他们使的铜锤,也不过七八斤而已。 她一个女子,除了能为爹爹做一份药膳,又能有甚么用呢。 …… 见到李邦彦,宋徽宗只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提心吊胆的问道:“莫不是山东又有变故?” “并非战报。” 李邦彦答道。 “呼!” 听闻不是战报,宋徽宗不由松了口气,他现在已经有些杯弓蛇影了。 李邦彦禀报道:“陛下,兴仁府传来消息,言韩桢麾下大将刘锜,乃是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的幼子。” “甚么?” 宋徽宗一愣,旋即大怒道:“好啊,反贼麾下大将,竟是我朝重臣之子,当真是好啊。他刘仲武是想行司马懿之旧事么?” 司马懿? 李邦彦面色古怪,提醒道:“呃……陛下,刘仲武这两年一直卧病在床。陛下忘了去岁春日之时,还曾派遣御医去边军探望了么?” “蛤?” 暴怒中的宋徽宗,面色一滞。 仔细回想一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御医回来后,还说刘仲武年岁已高,积郁成疾,新病引久伤,只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自然不可能行司马懿旧事。 待回过神,宋徽宗皱眉道:“爱卿的意思是,刘仲武并不知晓?” 李邦彦轻笑道:“陛下,不管知不知晓,对我大宋都是好事一件。” “嗯?” 宋徽宗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吩咐道:“传朕旨意,从宫中拨些御药,再派御医去一趟熙州,为刘仲武好生医治。” “是!” 中贵人躬身应道,正要转身去传旨,却又被宋徽宗叫住。 “等等!” 宋徽宗思索道:“朕似乎记得,刘仲武的长子,在宫中任职罢?” 中贵人答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刘将军长子刘锡,任閤门祗候。” 閤门祗候,从八品的武官,掌皇帝朝会、宴享时赞相礼仪。 俗称,仪仗队。 这个职位,从熙宁四年开始,便一直都是由武臣子弟担任。 一则是为这些将门子弟寻个差事,以示皇恩。 二则,也能让他们学习学习宫中礼仪。 闻言,宋徽宗吩咐道:“刘仲武镇守边军多年,劳苦功高,升刘锡为东閤门副使,武德大夫。” “陛下英明!” 李邦彦小小的拍了句马屁。 宋徽宗叹息道:“亡羊补牢罢了,希望能有些作用。青州贼攻势迅猛,朕寝食难安啊!” “陛下,臣倒是有个主意。”李邦彦开口道。 “哦?” 宋徽宗眉头一挑,忙问道:“爱卿有何计策?” “议和招安!” 李邦彦答道。 宋徽宗苦笑一声:“如今那反贼得势,大有席卷天下之意,只怕就算朕想议和,贼人也不会同意。” 议和,不是没有朝臣提议过。 只是反贼气势凶猛,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怎么会议和。 和谈,那是建立在双方军力对等的情况之下。 就比如檀渊之盟,当时河北禁军尚未糜烂,又有静塞铁骑在手,大宋完全有一战之力。加之辽国统帅萧挞凛被射杀,辽军士气大跌,继续打下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如此,辽国才选择派人来和谈。 可眼下,议和都是奢望,更别提招安了。 李邦彦却轻笑道:“陛下莫要妄自菲薄,此前臣被俘之时,那反贼话里话外,似乎都只想取山东之地,还让陛下准备好钱财赎人,摆明了早有和谈之意啊。” 嘶! 经李邦彦这么一提醒,宋徽宗立刻回过味来。 之前他光顾着发怒了,现在这么一琢磨,似乎确实如此。 否则的话,那韩桢为何抓了李邦彦,又完好无损的将其给放了回来呢? 若真是单纯为了带句话,随便派个战俘不行? “爱卿此言有理!” 宋徽宗双眼放光,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况且,如今又有了刘仲武这层关系,他韩桢不看僧面看佛面,定然会应下。” 李邦彦顿了顿,继续说道:“只要让反贼放下刀枪,拖上一阵子,待种师道率领西军一至,京师危机可解矣。如此,陛下也可腾出手脚,剿灭荆湖反贼。” 宋徽宗大喜过望,脱口道:“李卿真乃朕之子房!” 之前,李邦彦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开心果。 今天这席话,却是让宋徽宗刮目相看。 李邦彦躬身一礼,语气真挚道:“为陛下分忧,乃是微臣分内之事。臣出身卑微,声名狼藉,承蒙陛下厚爱,赐予高官厚爵,臣无以为报,如今时局动荡,陛下寝食难安,臣自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 自打上次借着传话的机会,坑了王黼一次后。 官家果然对王黼疏远了许多,虽未贬官处置,但任谁都看的出来,王黼已失了恩宠。 李邦彦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花重金聘请众多闲赋在京,等候实缺的进士,群策群力,这才想出了这条计策。 果然,这番话把宋徽宗感动坏了,只觉自己没看错人。 “爱卿忠心可嘉!” 赞赏了一句后,宋徽宗迫不及待的问道:“只是这和谈招安,是个甚么章程,爱卿可有对策?” 李邦彦早有腹稿,答道:“如韩桢这般反贼,手握重兵,山东之地几乎尽入其手,普通招安之法,怕是用不上了。” “爱卿言之有理。” 宋徽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招安,能给什么官职? 顶天了也就是封王。 说句难听点的,人家现在都有称帝的资本了,还能看得上你赵宋封的一个王爷? 逗呢? 李邦彦说的口干舌燥,上前端起案几的茶杯,一饮而尽。 宋徽宗也不恼,主要是这厮干的混账事太多了,他早就习以为常。 当着后宫嫔妃与帝姬的面,宽衣解带都干得出来,喝杯茶怎么了。 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茶水,李邦彦继续说道:“此次和谈,重点有二。一则是罢兵止戈,二则是不得称帝!” 罢兵止戈,是重中之重。 不得称帝,也同样重要,一旦韩桢称帝,那赵宋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光了,威严尽失。 当初方腊造反之初,宋徽宗其实没那么在意。 直到方腊称帝之后,才彻底愤怒,直接征调十万西军平叛,以雷霆手段,迅速将其镇压。 因为,这个先河不能开,一旦开了,只怕又会重演五代十国的旧事。 “不错!” 宋徽宗附和一句,而后话音一转:“可我大宋,又该付出甚么代价?” 李邦彦答道:“不外乎赔些钱粮罢了。” 赔款这种事,赵宋可太熟了。 而且,不管是赵佶还是朝堂之上的群臣,都认为赔款止戈,是稳赚不赔。 因为以青州贼展现出的战力,一旦继续打下去,短时间内是分不出胜负的。 如果拖上个三五年,损耗的军费,以及折损的士兵,都远超赔款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当初正是出于这个考量,当年宋真宗才签下了檀渊之盟。 从成本上来说,确实没问题。 宋徽宗担忧道:“就怕那韩桢狮子大开口啊!” 李邦彦答道:“臣打听到,那韩桢年岁不足二十,尚未婚配。若陛下能赐婚一位帝姬,既能彰显诚意,又能结为亲家。届时,他韩桢成了陛下的女婿,再怎么闹,那都是陛下的家事了。” “着哇!” 宋徽宗一拍大腿,面露惊喜。 一旦赐婚成功,那韩桢就是他女婿了,一句家事便可解释。 哪怕山东之地已经改姓韩了,但却保住了赵宋的脸面。 是的,面子很重要。 一如檀渊之盟,为了保住面子,让辽圣宗称宋真宗为兄,岁币从五万两白银,十万匹绢,足足翻了一倍。 李邦彦添柴加火道:“山东之地,给他又何妨,就当养了一支雄兵,往后未必不能为陛下所用。说不得,还可替陛下开疆拓土!” “唔!” 宋徽宗越听越喜,脑中已经开始幻想韩桢替自己卖命的场景。 片刻之后,他问道:“该选哪一位帝姬,爱卿可有推荐?” 闻言,李邦彦脑中不由回想起方才在大殿之外,遇见的洵德帝姬,于是提议道:“臣觉得洵德帝姬正合适。” “洵德啊!” 宋徽宗面露难色。 对于这个女儿,他是真心疼爱,根本舍不得。 犹豫了片刻,宋徽宗为难道:“爱卿可否换一个?” 见状,李邦彦解释道:“陛下疼爱洵德帝姬,天下皆知。正是如此,才能彰显诚意。并且,洵德帝姬温良贤淑,容貌品性皆是上上之选,那韩桢定然喜爱,对陛下也会更加敬重。若是换一个刁蛮些的,引得韩桢不快,反而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为了我大宋江山,只能委屈洵德了。” 宋徽宗叹息一声,忍痛应下。 李邦彦心下得意,今日这番奏对,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只怕会更重。 哼! 王黼这狗贼,也敢跟爷爷斗,真是找死! 就在这时,却听宋徽宗吩咐道:“和谈之事,便全权交由爱卿操办。爱卿准备一番,尽快北上山东。” “蛤?” 李邦彦傻眼了。 没想到绕来绕去,竟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北上山东? 只是想一想,李邦彦就觉得腿肚子一阵发颤。 李邦彦打了个哆嗦,赶忙婉拒道:“这……陛下,臣性子轻佻,和谈之事重大,臣怕坏了陛下的大事。” “爱卿不必谦虚。” 宋徽宗摆摆手,正色道:“和谈之策,乃是爱卿拟定,胸有腹稿。况且,说起来爱卿与韩桢也有过交际,凭此两点,主持和谈之事,非你莫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邦彦哪还有退路。 只见强行他挤出一抹笑容,躬身道:“臣领命!” PS:推荐一本老牌大神的新书,车技出众,什么排水渠过弯信手拈来。 下方是传送门—— (本章完) 0267【坏了,我成反贼了!】 作为刘仲武的长子,刘锡今年三十有二。 在京城的日子,刘锡过得还算潇洒。 高俅念及旧情,在他刚入京时,便赠予了一套内城的宅子,免费供其居住,时不时还会资助些钱财。 閤门司很清闲,一个月上不了几次差。 整日里,与京城的勋贵将门子弟架鹰遛狗,饮酒作乐。 这一日,刘锡正在与曹雄等人在樊楼吃酒耍子。 见曹雄闷闷不乐,兴致不高,刘锡不由疑惑道:“哥哥为何苦闷?” 要知道,以往不管甚么活动,曹雄都是氛围担当。 有他在,就不怕冷场。 可今日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唉!” 曹雄长叹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杯,缓缓摇头道:“往后这等奢靡之事,不必唤俺了。” 闻言,一旁的李鹏撇嘴道:“哥哥这是哪里的话,一顿酒才能花几个钱。” 曹雄唉声叹息道:“你们不懂,哥哥如今得勤俭持家咯。” 上次为了保住小命,他可是下了血本。 毕竟,李邦彦岂是好糊弄的,身居高位,这些年不知捞了多少钱,寻常钱财,他哪会放在眼里。 “这是为何?” 刘锡觉得稀奇,正准备刨根问底追个缘由,却见管家推门而出。 “你怎地来了?” 老管家喜笑颜开道:“阿郎,宫中来了旨意,要为你升官哩。” “刘兄恭喜恭喜。” “喜事啊,今儿个刘兄必须摆一桌。” 一众勋贵闻言,纷纷贺喜。 刘锡也是惊喜万分,起身拱手道:“诸位兄弟稍待,俺且去接旨,今晚俺做东,不醉不归!” 在一阵叫好声中,刘锡与老管家一道出了樊楼,坐上马车回到家中。 此时,宣旨的中贵人正端坐于大厅吃茶。 见到刘锡回来,中贵人放下茶盏,起身道:“刘祗候,接旨罢。” “臣刘锡,接旨!” 刘锡整理了一番衣衫,躬身一拜。 中贵人手握圣旨,宣读道:“朕膺昊天之眷命……閤门祗候刘锡者,勤勉笃行,升东閤门副使,武德大夫。” “臣谢恩!” 刘锡面色茫然的接过圣旨。 一般像他们这种将门子弟,升官的原由只有一个,自家老子又立功了。 皇帝除了封赏武将本人,还会连带着子女一起封赏,以示皇恩。 封妻荫子,不外如是。 可刘锡心里清楚,他老子这两年一直卧病在床,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至于他自己,那就别更谈了,整日寻欢作乐。 所以,这官儿升的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从管家手中接过一袋铜钱,塞进中贵人的衣袖中,刘锡笑道:“有劳中贵人了。” 掂了掂钱袋子的分量,中贵人心情大好,面上却叹息道:“唉,咱家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稀里糊涂的送走了中贵人,刘锡看着手中的圣旨,啧啧称奇:“这官儿升的倒是稀奇。” 老管家笑道:“阿郎何需想恁多,升官总是喜事。” “这倒是。” 刘锡点点头,将圣旨交给管家,吩咐道:“供起来。” “是。” 老管家接过圣旨,恭敬地供放在大堂案几之上。 刘锡取了钱财,正准备前往樊楼与一帮兄弟庆贺,却听前院门外再度传来一声唱喏。 “圣旨到!” 啊? 刘锡一愣,与老管家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快步赶往前院,迎面便撞上另一波宣旨的中贵人。 “武德大夫刘锡接旨。” “门下,天下之本……” 听到圣旨开头的门下二字,刘锡顿时心中一凛。 宋时承袭唐制,圣旨的制式相差无几。 因为唐时,圣旨一般都由门下省审核颁行,所以唐时的圣旨开头往往是“门下”两字。 比如方才的旨意,开头是“朕膺昊天之眷命”,这就表明圣旨是官家直接下发,往往是单纯的封赏。 而一旦经由门下省颁行的圣旨,则更为正式,且涉及到重大人事调动。 果不其然,一番骈四俪六的华丽文藻之后,显现主题。 “命刘锡任捧日军左厢马军都指挥使,护送使节北上山东,着令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北……北上山东? 刘锡面色微微一变。 他就说怎会无缘无故的升官,原道是有如此危险的差遣等着自己。 如今的山东之地,乃是龙潭虎穴。 青州贼之悍勇,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见刘锡愣在原地,中贵人催促道:“刘大夫,还不接旨?” 闻言,刘锡回过神,面容苦涩道:“臣……接旨!” 这一次,中贵人倒是没索要赏赐,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刘大夫抓紧整军,切莫延误了时机。” “唉!” 刘锡叹了口气,换上铠甲,便直奔捧日军军营。 捧日军那边先一步接到旨意,四百俱甲骑兵整装待发,只等刘锡到来。 不得不说,抛开战力不谈,捧日军的仪态确实没话说。 骑兵个个魁梧壮硕,身下的战马也高大俊朗,配上明晃晃的甲俱,端的是威武霸气。 交接完毕后,刘锡率领四百骑兵直奔东门。 略微等待了片刻,使节车队便来了。 李邦彦压根就不想接着这个差事,但宋徽宗亲自点名,而且催得急。 毕竟早一日北上和谈,就早一日止戈罢兵。 否则以青州贼一路势如破竹的气势,再拖上几日,怕是都得打到开封府来了。 此次出使山东和谈,由李邦彦全权主持,同时吴敏与白时中为副使,一同前往。 这二人乃是标准的蔡党,吴敏还好一些,有才干,也存着文人的气节。 蔡京因欣赏他的才华,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为妻,不过却被吴敏一口回绝。 蔡京也不恼,对其喜爱不减,数次向宋徽宗推荐。 而白时中则完全以蔡京父子马首是瞻,标准的门下走狗,靠着阿谀奉承,一路升官发财。 在四百捧日军骑兵的护送下,使节车队一路北上,直奔兴仁府而去。 翌日下午。 李邦彦率领的使节队,便进入兴仁府,入驻济阴郡管驿。 当晚,兴仁府知府曾楙,在府衙设宴,宴请李邦彦等人。 刘锡坐在末席,面色怪异。 他一个正七品的武德大夫,何德何能与一群知府宰相同坐一桌饮宴。 便是他老子刘仲武,也不够格。 但问题是,偏偏李邦彦还就把他带上了。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吴敏、白时中皆是人精,虽不了解的内情,但却品出了一些味道,尤其是白时中,竟主动向刘锡敬酒。 这可让刘锡受宠若惊,赶忙端着酒杯站起身:“使不得,使不得,该是下官给白相公敬酒才是。” “无妨。” 白时中笑着摆摆手。 曾楙面露疑惑道:“不知李相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李邦彦夹了一口菜,也不遮掩,答道:“本官此次北上山东,乃是奉陛下之命,与青州贼和谈。” 听到和谈,曾楙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之色。 宋徽宗这些时日一日三惊,他这个兴仁府知府,又何尝不是? 如今青州贼势如破竹,不可力敌,届时打到兴仁府来了,他这个知府是战还是逃? 眼下若能和谈,在他看来是上上之策。 “急报!!!” 众人酒意正酣,忽听府衙外传来一阵高喊。 啪! 白时中吓得一个哆嗦,手中酒杯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曾楙面色一变,赶忙吩咐道:“快宣!” 不多时,一名士兵快步踏入房间内。 不待曾楙开口,李邦彦便抢先问道:“可是青州贼打来了?” 那士兵先是一愣,旋即答道:“回相公,这倒没有。” 呼! 众人不由松了口气。 曾楙问道:“是何急报?” 士兵答道:“启禀知府,定陶县陷落!” 闻言,曾楙气的一巴掌抽在那士兵脸上,骂道:“伱这腌臜泼才,话都说不明白,还不快滚!” 定陶县属广济军,紧挨兴仁府。 广济军陷落,青州贼必定挥师南下兴仁府,这和李邦彦问的有甚区别? 可不就是打来了么! 士兵捂着脸,委屈的退出房间。 一时间,房间的气氛变得压抑且沉默。 片刻后,曾楙拱手道:“眼下青州贼即将打来,能否和谈止戈,保住全城百姓,全看李相了。” 这就是在甩担子了。 李邦彦来的好啊,谈得拢最好。 谈不拢,就算他曾楙弃城而逃,官家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 李邦彦心里也很慌,但瞥到末席的刘锡,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只见他沉声问道:“率兵攻打广济军的是何人?” 曾楙答道:“统兵之人乃是韩桢手下大将,名唤刘锜。” 刘锜? 正在末席默默吃菜的刘锡,夹菜的动作忽地一滞。 倒是巧了,这反贼的名字,竟与自家九哥儿同名。 说来九哥儿与舅舅就在青州千乘,也不知现在怎样…… 等等! 忽地,刘锡面色大变,额头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他隐约记得,先前小报上刊登的讨伐檄文,署名乃是谢鼎。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觉得是同名之人,巧合罢了。 毕竟,以自家舅舅的性子,以及谢家百年来积攒的声望,如何会投贼。 况且,官家也并未对谢家如何。 眼下听到刘锜的名字,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若只是一个人同名,可能是巧合,但两个都同名…… 天下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再结合昨日的两道圣旨,他要是再不明白,那就真是头猪了。 此时此刻,刘锡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坏了,我成反贼了!” (本章完) 0268【莫套近乎,军中要称职务】 听到统兵之人是刘锜,李邦彦心中大定,泰然自若道:“曾知府宽心,陛下既委以重任,本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吴敏与白时中二人,此刻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瞥了眼刘锡后,眼中的惊惧之色,也散去了大半。 倒是曾楙还被蒙在鼓里,见李邦彦如此表现,敬佩道:“李相当真是国之栋梁。” 以往只听闻这浪子宰相只是个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不曾想竟有如此担当。 果然,传言误人啊。 李邦彦哈哈一笑,招呼道:“来来来,继续饮宴。” 一顿酒吃到深夜才结束。 翌日。 李邦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扒开缠绕在身上的温香软玉,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来到管驿大堂,白时中几人已早早等在那里。 李邦彦大马金刀的坐下,问道:“青州贼可来了?” 曾楙答道:“方才探子来报,反贼距此二十里。” “嗯!” 李邦彦点点头,吩咐道:“来人,将刘锡唤来!” 不多时,刘锡迈步走进大堂。 昨夜赴完酒宴,回去后他辗转反侧,一夜没睡。 自家幼弟与舅父,竟成了反贼,这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最关键的是,官家会不会因此怪罪他们刘家? 一夜没睡,让刘锡面色有些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 李邦彦关心一句:“刘将军昨夜可是没睡好?” “多谢李相关心,俺……俺有择床的毛病。” 刘锡挤出一抹笑容,随口编排了一个理由搪塞。 “青州贼兴兵来攻济阴,距此不足二十里,本官有书信一封,劳烦刘将军交予反贼刘锜。” 李邦彦也不点破,从袖兜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 “下官领命!” 刘锡神色复杂的接过书信。 …… 刘锜端坐于马上,稍显稚嫩的脸颊上,已有了一些威严之意。 如今,距离一月之期还有十日,整个京东西路只剩下兴仁府与应天府。 应天府那边,由聂东攻打,而他负责兴仁府。 只待拿下这两府,整个京东西路,就尽皆落入县长之手。 “报!” “济阴郡城门洞开,一队骑兵出城,沿官道而来。” 听到斥候的汇报,刘锜问道:“骑兵几何?” 斥候答道:“不足百人。” 不足百人? 刘锜思索片刻,吩咐道:“放他们过来!” 轰隆隆! 不多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奔腾声,百来名俱甲骑兵出现在官道尽头。 “来人止步!” 距离大军约莫一里之地时,几名斥候拦在官道前。 刘锡勒住战马,神色复杂道:“告知你家将军,就说刘锡求见!” “你且在此稍待,莫要乱闯军阵,否则强弩不长眼!” 一名斥候警告一句后,架马奔向大军。 一路来到中军,寻到刘锜,斥候禀报道:“都统,刘锡求见!” “谁?” 刘锜一愣,只当自己听错了。 这番反应,倒把斥候惊着了,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名字。 仔细回想一番后,答道:“呃……那人说刘锡求见。” 待回过神,刘锜追问道:“哪个刘,哪个锡?” “这……卑下哪知道啊。” 斥候欲哭无泪,这他娘的不是难为他么。 刘锜也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傻,摆手道:“让他过来!” “得令!” 斥候如蒙大赦,赶忙架马离去。 策马来到捧日军骑兵面前,他朝着刘锡高声道:“都统让你过去,只伱一人!” “你等在此等候。” 转头交代了一句,刘锡架马沿着官道,直奔大军而去。 身后的捧日军骑兵们,不由松了口气。 他们就是架子货,看着好看,可哪敢上阵杀敌,此刻一个个吓得腿肚子发软。 跟在斥候身后来到中军,隔着几十步,刘锡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刘锜。 实在是刘锜的装扮太过骚包,身着描金虎纹黑光铠,身后一袭纯白的披风。 “柱哥儿?” 待靠近之后,刘锡喊了一声,有些不确定。 毕竟他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刘锜了,而这段时间又是刘锜变化最大的时候,他只能依稀从对方眉宇间,认出了一些曾经的底子。 遭了,还真是大哥! 本来见到大哥,刘锜是有些慌的,只是对方一声柱哥儿,让他不乐意了。 只见他撇了撇嘴,呵斥道:“莫套近乎,军中要称职务,唤俺都统!” 这就是柱哥儿! 刘锡眼角抽了抽,咬牙道:“见过刘都统!” “嗯!” 刘锜满意的点点头,问道:“求见本都统,所谓何事?” 小时起,刘仲武军务缠身,经常不在家中。 刘锡这个大哥,可没少教育他。 眼下逮着机会,他自然要抖一抖威风。 刘锡恨的牙痒痒,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大宋尚书左丞李相公有书信交予刘都统。” 一听是李邦彦的书信,刘锜心中便有数了,接过信件拆开后,果然是关于止戈和谈。 趁着这个时间,刘锡打量着刘锜。 上一次见面,对方还只有十二岁,操着一口公鸭嗓。 短短几年不见,竟长得这般魁梧结实,五官也长开了,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威严。 柱哥儿长大了啊! 放下手中书信,刘锜沉声道:“要俺暂时休兵也可,不过济阴郡需支付五万石粮草。至于和谈之事,本都统做不得主,需上报县长,你回去告诉李邦彦,让他等上几日!” “好,俺这就去禀报。” 尽管刘锡心中有许多话想跟这个弟弟谈,但也知晓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转身打马离去。 目视大哥离去,刘锜面色凝重,吩咐随军书吏取来纸笔,迅速写下一份信,用竹筒封好后,交由斥候:“快马加鞭,将这份密信送到县长手中!” “得令!” 斥候面色郑重的应道。 不多时,一队斥候架马冲出军阵,很快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和谈之事,县长早就叮嘱过,莫要立刻答应,该给的压力继续给。 只有让赵宋皇帝包括朝臣彻底恐慌,谈判桌上才能谋取更大的利益。 念及此处,刘锜大手一挥:“传令前军,急行军赶往济阴郡。” 轰轰轰! 随着传令军传下军令,停滞的前军再次启程,朝着济阴郡迅速逼近。 …… 却说刘锡率领骑兵一路回到济阴郡后,径直来到管驿,将刘锜的条件说了一番。 “五万石粮草?” 听到这个条件,曾楙惊呼出声。 去岁十万西军平定反贼之时,已经从山东各地征调了一批粮草,如今兴仁府的粮仓之内,别说五万石,五千石都没有。 吴敏冷哼一声:“哼!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和谈么,主要在于一个谈字。” 李邦彦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让青州贼止戈休兵。” “李相言之有理。” 白时中点头附和。 李邦彦问道:“曾知府,郡城粮仓之中,还有多少粮草?” 曾楙如实答道:“一千三百余石。” “本相欲使拖字诀,不如先送一千石粮食到青州贼军中,剩下的慢慢在谈,你等觉得如何?”李邦彦说罢,看向吴敏等人。 吴敏三人沉思片刻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如今赵宋最缺的就是时间,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若是能拖到种师道率三万西军赶到兴仁府,那就最好不过了,和谈之时,也更有底气。 就在众人商议间,一名士兵神色慌张的小跑着闯入大厅。 “诸位相公不好了,反贼前军直奔郡城而来,距离郡城已不足十五里。” 这个消息,让众人神色大变。 李邦彦转头看向刘锡,质问道:“刘将军,为何反贼没有罢兵?” “这……下官也不晓得。” 刘锡也懵了,柱哥儿怎地不按规矩出牌啊。 李邦彦也不敢说甚么重话,现在的刘锡就是他们的免死金牌,只得吩咐道:“快,你且再去一趟,就说五万石太多了,我等只拿得出两万石。” “下官领命!” 刘锡率领骑兵再次出城。 不多时,他便撞见了青州军的前军。 八千人的前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声势骇人。 斥候拦住其他骑兵后,放任刘锡一人架马赶往中军。 再次见到刘锜,刘锡质问道:“柱……刘都统,不是说罢兵么?” “本都统何时说过要罢兵?” 刘锜斜蔑了他一眼,反问道。 这副欠揍的模样,再次让刘锡气的牙痒痒。 强压下心头火气,他辩解道:“方才商谈之际,你明明说支付五万石粮草便罢兵。” 刘锜挑眉道:“五万石粮草何在?” “这……” 刘锡语气一滞。 “你等何时凑够五万石粮食送往我军中,本都统便何时罢兵。” 刘锜说罢,下令道:“传令下去,务必在未时之前,赶到济阴郡。” “你……” 一时间,刘锡只觉眼前的弟弟,竟如此陌生。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心思,刘锡传话道:“五万石太多了,我等只拿得出两万石。” 刘锜正色道:“你虽是俺大哥,但如今你我各为其主。莫怪本都统不讲情面,五万石粮草,一石都不能少,否则大军一至,必定踏平济阴郡。” 慈不掌兵。 既然被县长委以重任,他又岂能让县长失望。 “俺做不得这个主,你且等着。” 刘锡只是个传话筒,哪里能做得了这个主儿,丢下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一路狂奔着回到郡城,刘锡将刘锜的话不增不减,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如此强硬的态度,顿时让李邦彦等人慌了神。 李邦彦不带丝毫犹豫,应道:“五万石便五万石,你且告诉刘锜,城中粮仓只有一千三百石,需得从开封府调粮,让他稍待一段时日。” 不管怎么样,得先让青州贼罢战,否则兴仁府一丢,那可就彻底完了。 五万石粮草而已,给了便给了,哪怕陛下知晓,也不会说什么。 大宋缺粮食吗? 不缺。 自打引进了占城稻后,粮食产量便呈倍的翻。 缺粮食的只是底层百姓罢了。 殊不知,仅东京城便有粮仓百余个,囤积了近一千八百万石的粮食,足以供应全京城的百姓吃上三年。 相比之下,五万石算甚么! …… “李相公答应你了,不过郡城粮草不多,只能先交付一千石,剩余的四万九千石,需得从开封府调取。” 见对方答应的如此爽快,刘锜心下有些后悔。 他娘的,要少了! 早知如此,该要十万石的。 以李邦彦胆小如鼠的德行,估摸着也会一口应下。 只不过现在改口已经晚了,他只得沉声道:“本都统只给你们五日时间征调粮草,五日时间一到,粮草未齐,立刻攻城!” 李邦彦等人想拖,他却根本不给拖的机会。 县长说的没错,压力该给就给! (本章完) 0269【都赢了,赢麻了】 莱州。 掖城郡。 酒楼三楼的一间包厢之内,韩桢正与赵明诚饮酒。 在接到妻子李清照的信后,赵明诚几乎没什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所以,等韩桢亲率大军攻入莱州之时,他第一时间便开城受降。 他本就不是个有风骨的人,在韩桢的记忆中,金人南下之后,这厮似乎担任江宁知府的时候,还做过弃城逃跑之事。 本质上来说,赵明诚与宋徽宗是同一类人。 一个是优秀的艺术家,一个优秀的金石学家、收藏家,但唯独不是一个好皇帝,一个好官员! 只能说,章惇这个奸臣看人还是很准的。 小火炉上,黄酒散发出阵阵热气。 韩桢端起酒壶,给赵明诚倒了一杯。 赵明诚受宠若惊,赶忙起身道:“县长使不得。” “不碍事。” 韩桢一手虚压,示意他坐下。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韩桢端起酒杯道:“我不会在掖城郡久待,稍后便要率兵赶往莱阳县,这杯酒权当为赵知府饯行。” “多谢韩县长。” 赵明诚心知,对方这番姿态,完全是看在妻子李清照的面子上。 对于丢掉了知府这个官职,他并不在意。 当官只是工作,金石与收藏才是生活。 见状,韩桢轻笑道:“赵知府回到益都后,且先歇息一段时日,待战事结束,我另有差遣安排。” 赵明诚这厮虽不是个当官的料,但在金石与收藏上却极有天赋,闲赋在家,凭白浪费了。 “但凭县长吩咐。” 赵明诚拱手应道。 两人不熟,而且没什么共同话题,韩桢又不懂金石收藏。 只是借着李清照,闲聊了几句。 而且韩桢身上的气势太盛,哪怕已经刻意收敛了,却还是让赵明诚如坐针毡。 匆匆结束这顿酒宴,赵明诚起身道:“县长,下官还有些差事要交接,先行告退了。” “去罢!” 韩桢摆摆手,自顾自吃着菜。 赵明诚前脚刚走,老九后脚便走进包间。 韩桢头也不抬的问道:“何事?” “县长,刘都统密报!” 老九将一枚竹筒递过去。 接过竹筒,韩桢吩咐道:“坐下吃点,这么大一桌菜,浪费了可惜。” “多谢县长!” 老九也不矫情,喜滋滋的坐下后,连筷子都懒得换,径直拿起赵明诚方才用过的筷子,调换了一下筷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确认火漆无误,韩桢拆开竹筒,取出里面的密信。 果然,宋徽宗坐不住了,派遣李邦彦等人北上和谈。 和谈之事,韩桢其实早有打算,但他不能先提。 如今赵宋主要兵力囤积在燕云和西北,中原几乎无兵可用,他完全可以打进开封府,甚至顺势吞并河北、两淮以及江南。 但他并不想如此。 没法子,他崛起的太快,根基太浅,拿下山东之地已是极限,一口吞成胖子,容易把自己撑死。 北方是个烂摊子,这些年被李彦、王黼等奸贼,彻底祸害了个干净。 打下之后,韩桢不但要帮赵宋擦屁股,还得时时刻刻防备金人。 除非他脑子进水了,否则根本不会打河北的主意。 至于南方,则是个大泥潭,别说是他了,完颜构这个赵宋正统,逃到南方后,照样深陷其中。 开封府都快收复了,为何又不要了? 是完颜构不想? 错了,是南方的世家大族,士绅地主们不想。 况且,如今的韩桢也已经到了极限,火器彻底消耗殆尽,因打仗导致商道断绝,硫磺、硝石运不进来,火药工坊也因此被迫停工。 先前为了应对战争而采购囤积的粮草,也吃光了,如今两路大军完全是就粮于敌。 刘锜为何张口就要五万石粮草,实在军中没粮食了。 眼下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坐下来,与赵宋和谈,借着大破西军,攻占山东的威势,尽可能的向赵宋要钱要粮。 随后,好好经营山东之地。 等新军整编操练,等火器研发制造,等官吏体系重新搭建……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才是他踏出山东,逐鹿天下的时刻。 思索好了和谈之事,韩桢将密信收进怀中,拿起筷子正准备继续用饭时,却发现老九正打着饱嗝,餐盘里只剩下些汤汤水水。 “嘿嘿。” 老九尴尬的讪笑一声,解释道:“县长恕罪,俺最近馋坏了,俺这就去叫店家再做一些。” “不必了。” 韩桢摆摆手,起身道:“吃好便走罢。” 一路出了郡城,来到大军之中,韩桢寻来小武,吩咐道:“给你八千步卒,一千枚火器,外加八日的粮草,尽快打下登州。打下登州之后,便率兵先行回益都。” “末将领命!” 小武抱拳应道。 待小武率兵离去后,韩桢则率领大军朝兴仁府赶去。 …… …… 五万石粮食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回东京城后,宋徽宗不带丝毫犹豫,大手一挥就批了。 只要能保住兴仁府,别说五万石了,十万石他也照给不误。 粮草并非全是粮食,水分很大,其中战马与牛驴等牲畜吃的干草占了六七成。 剩余的粮食,也并非大米、面粉等精粮,而是粟米、大豆、小麦等杂粮。 很快,五万石粮草便顺着五丈河运往济阴郡。 刘锜只给了五日时间,然而五万石粮草三日便送到了。 看着一辆辆满载粮草的牛车运进军营,刘锜不由一阵感慨。 县长说的对啊,有时候不逼一逼,你永远不知道那帮贪官办事的效率有多高。 刘锜信守承诺,五万石粮草一到,便罢兵止戈,驻扎在济阴郡外十里处的山谷中。 不过他也没有放松警惕,将军中斥候营的探子全部放出,几乎覆盖了整个兴仁府。 赵宋方面若有调兵迹象,瞒不过这些斥候。 郡城之中,李邦彦等人弹冠相庆,摆酒设宴。 青州贼肯休兵止戈,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一次不小的胜利。 然而,还不等李邦彦高兴太久,一则战报传来。 南京应天府陷落! 应天府虽不如兴仁府距离东京城近,可也紧挨开封府,随时都能举兵攻入京师。 最关键的是,应天府一丢,开封府通往南方的水路将会彻底断绝。 那可不单单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更关乎东京城的一百八十余万百姓的吃喝拉撒。 宋徽宗惊惧之下,赶忙传旨给李邦彦,让他想尽一切办法,让青州贼止步应天府。 李邦彦慌乱之下,再度找来刘锡:“刘将军,劳烦你再跑一趟,问一问那刘锜,如何才能让应天府的反贼止戈?” “事关重大,况且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下官怕传错了话,不如李相随下官去一趟。” 刘锡这几日,也已经有些回过味来了。 反贼越凶猛,官家反而不会动他们刘家,这一点从李邦彦等一众朝堂重臣对自己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一身轻松,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对李邦彦等人,都没先前那般恭敬了。 听到要去反贼军营,李邦彦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不过考虑到刘锡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传错了意思,那可就完了。 况且,上次被青州贼抓了,也并未对自己怎么样。 念及此处,李邦彦整了整衣裳,朗声道:“好,本相随伱去一趟!” 此话一出,吴敏诧异的看了一眼李邦彦。 这浪子宰相,也并非那么不堪,还是有些胆气与担当的。 他李邦彦都有如此担当,吴敏自然不甘于后,起身道:“李相稍待,本官陪你一齐前往反贼大营。” 这下子,轮到白时中傻眼了。 因为吴敏这个举动,无意之中,反倒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见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白时中神色变幻,最后咬牙道:“本……本官也去!” 曾楙讪笑一声,搪塞道:“本官还需坐镇郡城,处理公务,就不去了。” 他又不是使节团的人,为何要冒这个险。 李邦彦深吸一口,迈步踏出管驿。 观其背影,颇有些慷慨赴义的意味。 在四百捧日军骑兵的护送下,一行人出了城,直奔青州军大营而去。 军营中。 刘锜握着一把匕首,正在杀猪。 时间进入二月中旬后,天气渐渐转暖。 这场大寒虽冻死了不少北地百姓,可到底也是有些好处的,深藏在田地里的虫卵也尽数被冻死。 今年只要不再遇大旱或水涝,必定是个丰收之年。 山中的动物,也开始出来觅食了。 闲来无事,刘锜便让士兵去附近山中打猎,补充些油水和肉食。 如今,他杀猪的技巧愈发娴熟。 放血剥皮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引得一众围观士兵纷纷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凑上前道:“都统,赵宋的狗官来了,说要寻都统议事。” 闻言,刘锜将匕首交给一旁的士兵,叮嘱道:“猪肝给俺留着,吩咐厨子,一半炒了,一半做汤。” 交代完,他这才迈步来到军营外。 此时,李邦彦等人面色忐忑,一双目光打量着军营。 刘锜大步踏出军营,扫视一圈众人,笑道:“李相公,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尚可尚可。” 李邦彦堆起笑容,拱手回礼。 吴敏与白时中还是第一次见刘锜,面容虽稍显稚嫩,但身形却魁梧壮硕,眉宇之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与沉稳。 好一个少年英雄。 刘仲武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寒暄之后,刘锜问道:“李相公前来何事?” “……” 李邦彦欲言又止。 见状,刘锜邀请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来白虎堂商谈罢!” 说罢,他转身走进军营。 李邦彦等人也只得跟上。 一路进来主帐,刘锜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扬了扬下巴:“李相公所为何事?” 自打跟了韩桢后,他便将其视为偶像,言行举止各方面,都不由自主地模仿。 还别说,这番架势将李邦彦三人震慑住了。 斟酌了一番言辞,李邦彦开口道:“方才接到战报,贵军打下了应天府。” “确有此事!” 刘锜点了点头。 李邦彦提议道:“如今你我两方正值和谈之际,不宜兵戎相见,能否让贵军退出应天府?” “退出应天府?” 刘锜顿时乐了,调侃道:“李相莫不是昨夜花酒吃多了,这会儿还没醒酒罢?” 李邦彦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还真被刘锜给说准了,他昨夜确实喝了花酒。 一旁的吴敏出声道:“即便不退出应天府,也该休兵止戈,并且不得截断汴河、大运河等水路。为表诚意,我等可再送五万石粮草!” “二十万石!” 刘锜也不废话,直接报出一个数字。 李邦彦心下一喜,只要反贼肯休兵,一切都好说。 只见他面色为难道:“刘将军,二十万石太多了,便是东京城一时间也拿不出恁多粮草,需得从南方各地调集。” 这就属于睁眼说瞎话了。 不过谈判嘛,本身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在了十二万石,且干草不得超过五成。 双方对这次谈判都很满意,且都觉得自己赚了。 (本章完) 0270【难办?那就别办!】 二月十五。 小武率军攻下登州。 与此同时,韩桢率领大军来到兴仁府。 得知这一消息的李邦彦等人,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正主来了,终于可以和谈了。 忧的是一旦谈不拢,韩桢率领的大军,将会踏破兴仁府,兵锋直指京师。 第二天,吴敏便在一众捧日军骑兵的护送下,来到青州军大营。 这是来商定和谈之事,李邦彦作为和谈主使,代表的乃是宋徽宗,照规矩在和谈之前,是不能与韩桢见面。 白时中不敢来,自然也就只有吴敏来了。 主帐之内。 吴敏躬身一礼,朗声道:“大宋观文殿学士龙德宫副使知枢密院事吴敏,见过太尉。” 太尉? 宋徽宗还真会给自己长脸。 太尉乃是赵宋武官巅峰,为正二品,再上面就没了。 “这白虎堂内,何来太尉?” 韩桢微微眯起眼睛,自尸山血海中侵染的杀气,几乎凝聚成实质,压的吴敏喘不过气。 刘锜等人将领亲卫,纷纷怒目而视。 尤其是老九,右手搭在刀柄上,彷佛下一刻便会爆起,斩下他的脑袋。 吴敏一个文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面色惨白,额头上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下马威给到后,韩桢微微后仰,收敛气势,朗声道:“我自临淄起兵,临淄乃齐国都城,山东诸县之长,故而,你可称我为县长!” 称呼随便起,关键看如何解释。 韩桢的解释,已经很明显了。 又是齐国都城,又是诸县之长,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吴敏撩起袖口,擦了擦额头冷汗,拱手道:“见……见过韩县长!” 韩桢明知故问道:“此来何事?” “本官此来,欲与韩县长商议和谈之事。” 经过先前的下马威,吴敏已没了底气。 韩桢似笑非笑道:“我何时答应过要和谈?” “这……” 吴敏面色一滞,下意识的看向刘锜。 见状,刘锜冷哼一声:“本都统只说休兵,暂时不攻打济阴郡,可从未说过县长答应和谈!”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自古休兵罢战,就是和谈之始……” 吴敏涨红了脸,接着便是一阵之乎者也,引得老九等一众亲卫哄笑。 见火候差不多了,韩桢缓缓开口道:“看在你等如此诚心的份上,我允了。和谈之事,是个甚么章程?” 闻言,吴敏不由松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一番思绪,答道:“和谈之地,设在郡城外五里之处旷野,双方各派工匠与民夫,共同搭建议和台。议和时间,暂定在三日后的午时初刻,双方带兵不得超过二百,兵卒不可逾越议和台五十步。” 韩桢点点头:“可以。” “如此,那本官就先行告退了。” 吴敏说罢,逃也似的出了白虎堂。 一路出了军营,被冷风一激,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湿。 回到郡城后,当天夜里,吴敏便生了一场病。 ……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正午时分,韩桢骑在战马之上,左右两侧是刘锜和史文辉,身后是几十名亲卫。 他倒是不怕赵宋设伏,且不说济阴郡附近遍布斥候营的探子,就算没有,韩桢也自信能带领几十名亲卫,杀出重围。 距离军营五里外,一座高台矗立在官道一侧的旷野之上。 官道对面,两百捧日军骑兵护送着一支车队迎面而来。 赵宋为此次和谈,准备的极为周到。 车队未至,一群侍女先行来到高台,铺设红毯,洒上鲜花,随后又取出酒水干果蜜饯等摆放在长桌之上。 韩桢一行人看的稀奇,刘锜忍不住感慨道:“到底是赵宋,和谈经验果真丰富。” “哈哈哈!” 这番话把韩桢逗笑了。 待侍女们布置妥当后,韩桢吩咐亲卫原地待命,随后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的朝着高台走去。 史文辉与刘锜赶忙下马,紧随其后。 另一边,李邦彦三人也走下马车。 吴敏病未痊愈,面色苍白,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虚弱的朝着高台走去。 噔噔噔! 沉重的脚步声,在对面阶梯响起,如踏在他们的心头。 下一刻,一道霸气英武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锐利的目光在李邦彦三人身上扫过,让他们一阵心惊肉跳。 收回目光,韩桢轻笑道:“李相公,别来无恙。” “韩县长豪气不减。” 李邦彦拱了拱手,回敬了一个笑容,而后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宋崇国公太宰兼门下侍郎白时中。” 又一个奸臣! 和谈的三人,两个软骨头奸臣,吴敏倒是有些气节,可如今大病未愈,今日强撑着前来,估摸着是充当吉祥物的。 韩桢心头大喜,笑着朝白时中拱了拱手。 白时中赶忙回礼。 不等韩桢介绍,身侧的史文辉自报家门:“吾乃韩县长麾下录事参军史文辉!” “坐!” 韩桢招呼一声,自顾自地拉开一张太师椅坐下,完全一副主人做派。 这一举动,根本不合礼制,但李邦彦三人却不敢多言,只得落座。 落座之后,李邦彦正要说些场面话,却见对面的韩桢率先开口,先声夺人道:“既是和谈,双方理当开门见山,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继续打!” 韩桢身子微微前倾,一股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说说你们的条件罢!” 咕隆! 李邦彦咽了口唾沫,朝白时中使了个眼色。 见状,白时中在心中组织了一番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大宋陛下的意思,是让韩县长归还应天府、濮州、广济军三州之地。” “不可能!” 刘锜果断拒绝。 吴敏咳嗽了两声,语气虚弱道:“濮州与广济军可以不还,但应天府乃是中枢要地,必须归还。韩县长麾下的青州军虽勇猛,可连番征战多日,想必已是人疲马乏,军中粮草也应是不多了,我十万西军即将抵达开封府,再打下去,胜负犹未可知。” 他到底是有些才干的,通过刘锜两次索要粮草,推断出青州军也已到了极限。 士兵疲惫,且后勤紧缺,粮草断绝。 韩桢冷笑一声:“我与伱赌一场,就赌在西军到达之前,我麾下将士能否攻下东京城!你若胜了,山东之地我拱手奉还,可敢?” 此话一出,李邦彦三人面色大变。 一时间,高台上的气氛也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一旁的史文辉笑道:“县长何必置气,和谈和谈,重在一个谈字,莫要伤了和气。” 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相得益彰。 李邦彦顺势接过话茬:“对对对,史参军所言有理,谈归谈,千万不可伤了和气,俺敬诸位一杯。” 说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伸手不打笑脸人,韩桢也一口饮干杯中酒水。 一杯酒下肚,谈判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史文辉正色道:“应天府乃是我青州军将士,拼死打下的,贵方只说一句归还,便想拿走,只怕将士们会心寒。” 李邦彦早有准备,说道:“应天府的百姓你们尽可全部带走。” 只要应天府不在韩桢手中,有没有百姓无所谓。 他们要的是一块缓冲之地,以及几条通往南方的运河控制权。 韩桢心头冷笑。 应天府近二十万人,这么多百姓带走,安置要花多少钱?要费多少人力物力? 看似是捡了个大便宜,实则得不偿失。 念及此处,韩桢开口道:“应天府可以归还给你们,但我青州军将士的血也不能白流。作为赵宋擅起刀兵的代价,需支付我八百万石粮食,二十万匹绢,银三十万两!” “不可能!” 李邦彦三人齐齐惊呼。 不怪他们如此反应,实在韩桢狮子大开口。 八百万石粮食,可不是粮草,其中不掺一丝水分。 东京城百余个粮仓,号称囤积了一千八百万石粮草,可除去牲畜食用的草料、麦麸,真正可供人吃的粮食,恐怕还不足八百万石。 更别提还有二十万匹绢和三十万两银了。 这他娘的比辽国还狠! 见韩桢面色转冷,白时中赶忙解释道:“韩县长,八百万石粮食哪里拿的出来,便是将全国粮仓掏空,也凑不齐这个数,陛下不可能答应。” “县长,八百万石确实有些多,不如少一些。” 史文辉又开始唱红脸了,体恤道:“改为四百万石,比较合理。” 李邦彦商议道:“四百万石还是太多,五十万石如何?” 韩桢闭口不言,商议之事全权交给了史文辉。 双方一番唇枪舌剑,争论了好一会儿,赔偿僵持在了两百三十万石粮食,八万匹绢以及五万两银。 李邦彦说的口干舌燥,一连吃了好几杯果酒。 就在这时,韩桢语气强硬的拍板道:“两百五十万石粮食,十万匹绢,外加八万两金银!” 闻言,李邦彦与白时中、吴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思索片刻后,点头道:“赔偿之事,可以答应韩县长。不过韩县长也需答应我大宋陛下两个条件。” 韩桢问道:“甚么条件?” 李邦彦竖起两根手指:“其一,不得建元称帝。其二,接受大宋册封。陛下打算册封韩县长为山东经略使、齐王!” “呵!” 刘锜冷哼一声:“我家县长何需赵宋皇帝册封!” 韩桢说道:“第一条我可以答应,第二条就算了。” 册封之事,宋徽宗与李邦彦本就没报甚么希望,所以谈不上失望。 李邦彦退而求其次,继续说道:“既然韩县长不愿册封,那便换一个。陛下听闻韩县长尚未婚配,准备将洵德帝姬许给韩县长为妻,结为亲家!” 史文辉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轻轻用脚踢了踢韩桢。 和亲之事并不罕见,在他看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桢沉吟道:“洵德帝姬芳龄几何?” 李邦彦笑道:“年芳十六,正是碧玉年华。” 十六岁? 又一个柴火妞。 韩桢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见到这一幕,李邦彦以为他不满意,解释道:“洵德帝姬姿容绝美,温良贤淑,与韩县长正是天作之合。” 韩桢问道:“我记得赵宋皇帝不是有个女儿叫赵福金么?” 宋徽宗旁的不谈,战斗力是真的强,儿女加起来足有八十多个。 其中十几个,还是被金人抓到北方后生下的。 身为阶下囚,环境又如此恶劣,这种情况下,还能生十几个,足以证明其战斗力之强悍。 这么多儿女,韩桢只记得一个赵福金,号称北宋最美公主。 此话一出,李邦彦三人顿时面色怪异。 白时中咳了一声,答道:“韩县长,茂德帝姬在重和元年,许配给了蔡相公的第五子。” “哦。” 韩桢点点头。 啧! 可惜了。 片刻后,他朗声道:“赵宋皇帝的这两个条件,我答应了!” 李邦彦心头长舒一口气,其实此二点才是重中之重,相比之下,应天府都得往后稍稍。 如此一来,大宋的颜面总算保住了。 宋徽宗的心思,韩桢门清儿。 他又不是方腊、钟相这种蠢货,打下点地盘就迫不及待的建元称帝。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方才是王道。 他若是称帝,宋徽宗就算不想打,那也得打到底了。 双方达成基本协定后,接下来的谈判就轻松多了。 李邦彦捻起一颗果脯塞入口中,说道:“双方休战,韩县长是否该归还一应战俘了?” 韩桢胡诌道:“士兵都杀了,梁方平等将领,需得用钱财赎回,每个五十万贯!” 白时中嘴角抽了抽,十万西军全杀了? 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李邦彦也只得选择相信:“士兵杀了便杀了,但一众将领的价格太高了,可否少一些?” “四十万贯!” “十万贯!” “二十万贯,一口价!” “可以!” 李邦彦思索了片刻,点头同意。 韩桢也顺势提出条件:“富阳谢家包括投诚于我的一应官员,赵宋不得为难其家属。” 李邦彦一口应下:“可以!” 韩桢又说:“此外,商业互通,赵宋不得干扰我治下商人。” “这是应该的,韩县长亦是如此。” “好!” 和谈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 李邦彦面带笑意道:“韩县长,稍后俺便将和谈事宜上奏陛下。三日后午时,我等在此签订文书,杀三牲敬告天地。” “可以!” 韩桢点头应道。 正好利用这三日时间,命匠人为自己雕刻一方新的印章。 他现在手里只有一个私人印章,不适合签订文书。 至于传国玉玺,这玩意儿它压根就不是印章,而是一件传承礼器,对标的乃是轩辕剑和九鼎。 这也是为何,始终没有发现印有传国玉玺的诏书或纸张。 (本章完) 0271【真是朕的好女儿】 回到郡城后,李邦彦三人便将今日的谈判,写了一份详细的折子,交由驿站加急送回东京城。 东京城距离济阴郡并不远,只有不到二百里的路程。 为了此次和谈,宋徽宗在两地官道沿途设下了多处临时驿点。 每十里一处,与八百里加急是同一个路子。 如此一来,骑兵可以将战马速度催生到极致,只需两个多时辰,便可将信传回东京城。 接到折子的时候,已是深夜。 不过宋徽宗并未睡,而是延福殿等候和谈消息。 与他一齐等候的,还有张叔夜以及蔡京蔡攸父子。 张叔夜自打逃回东京城后,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被宋徽宗委以重任。 先是加封龙图阁大学士,又升任参知政事,可谓是一步登天。 这顿操作让张叔夜感激涕零,将之前的申饬忘得一干二净,恨不能以死报国。 至于蔡京,则是宋徽宗病急乱投医。 蔡京毕竟年纪大了,又患有眼疾,白日都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到了晚上,更是直接变成了瞎子。 此刻,蔡京靠坐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 宋徽宗眼中布满了血丝,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只能借着与张叔夜奏对来转移注意力:“爱卿是说,韩贼之所以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全仗着手中的火器?” “倒也不是,火器固然强,但青州贼士兵本身也极为悍勇。” 张叔夜实事求是道,并未将此次大败全部推到火器之上。 略微顿了顿,他又说:“火器野战之效,臣并未见过,所以不做评价。但用作攻城,却极为可怖。兵法有云,攻城为下,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将领是不会选择攻城。” “以往仗着城高池厚,想拿下一座城,至少需十倍兵力,且用士兵的性命去填。可有了火器后,青州贼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只需几轮火器齐射,城墙守军就会溃败,先登营再趁势掩杀夺取城墙。” “臣恳请陛下,研发火器。” 宋徽宗叹了口气:“爱卿所言,朕又如何不知呢。早于半个月前,朕已命将作监的傀儡师与火药师研发,并开出高官厚禄,巨额赏钱,只是如今却无丝毫进展。” 张叔夜一愣:“竟如此艰难?” 宋徽宗苦笑道:“倒是做出了几个,声若响雷,能媲美韩贼的火器。可威力么,唉,不说也罢!” 就在这时,昏昏欲睡的蔡京忽然开口:“陛下可从青州贼内部下手。” “爱卿何以教我?” 蔡京这会儿其实已经闲赋在家,并无官职在身,但宋徽宗还是习惯性的称呼爱卿。 蔡京慢悠悠地说道:“借着此次和亲,陛下可安插细作,遣一两名机灵且心机深沉的宫女混在其中,许以家人高官厚禄。” 闻言,一旁的张叔夜皱眉道:“微臣觉得不妥,若细作不慎暴露,恐韩桢会迁怒洵德帝姬与陛下。” 蔡京反问道:“难道张龙图还有更好的计策么?” “这……” 张叔夜一时语塞,随即提醒道:“韩桢此人胆大心细,寻常宫女未经细作训练,暴露的风险很大。” “臣已打听过,那韩贼不但与自家嫂嫂不清不楚,还有一个当垆卖茶的姘头,又强行纳了麻家长孙女为妾,可见此人是个好色之徒。陛下可精心挑选一些貌美女子,充当陪嫁媵妾,届时韩贼必然夜夜笙歌,无心政务,可谓是一举两得。” 许是说累了,蔡京略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外,将作监的火器研发也不要停。双管齐下,陛下何愁得不到火器。” “着哇!” 宋徽宗一拍大腿,双眼放光道:“爱卿不愧为国之栋梁。” 蔡京面色波澜不惊,心下却很得意。 他都这把年纪了,却还在谋划复相之事。 王黼被扳倒,也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光凭一个李邦彦,哪有这般能耐。 张叔夜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如今朝中奸佞横行,若再让蔡京复相,那些忠臣义士,恐怕再也无立足之地。 但他偏偏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着急。 “兴仁府急奏!” 忽地,门外传来太监的唱喏。 众人齐齐一惊,宋徽宗赶忙吩咐道:“快,快呈上来!” 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进来,呈上奏折。 接过之后,宋徽宗神色忐忑的打开。 张叔夜与蔡攸等人,也纷纷投去目光,想从宋徽宗的表情看出端倪。 “哈哈哈!” 片刻后,宋徽宗朗声大笑道:“李邦彦此次干得漂亮,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蔡京沉声问道:“陛下,和谈内容是何?” “爱卿自……” 宋徽宗本想让蔡京自己看,可看到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便转手交给蔡攸,吩咐道:“蔡卿念给你父亲听。” 蔡攸接过奏折,清了清嗓子,将奏折内容一字不差的念了出来。 起初,张叔夜听着还不错。 韩贼不得建元称帝,归还应天府,包括接受和亲等等。 可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对劲了,到最后脸色无比难看。 两百五十万石粮食,八万匹绢,十万两银,此外那些被俘将领,还需用钱财赎回,每个二十万贯。 如此屈辱之事,比之檀渊之盟更甚。 李邦彦该死! 最令他心寒的是,不管是宋徽宗还是蔡京父子,竟对和谈内容非常满意。 念及此处,张叔夜起身道:“陛下,朝廷向反贼赔偿,乃亘古未有之事。李邦彦身居高位,竟不思报国,签下如此丧师辱国的条款。臣请陛下,治罪李邦彦!” 宋徽宗心下不喜,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 治罪李邦彦,岂不是打他自己的脸? 蔡攸见了,立刻出口帮宋徽宗解围道:“张龙图需知此乃缓兵之计,些许钱粮而已,若能让反贼止戈,给了又何妨。只待西军一至,新军操练,届时陛下厉兵秣马,定能一举平定韩贼。” 宋徽宗点头附和道:“不错,朕就是这个意思。” “是臣孟浪了。” 张叔夜心中悲凉,躬身致歉。 缓兵之计,好一个缓兵之计。 那韩贼只占青州一地,能有多少兵源,多少粮草,多少火器? 连番大战下来,必是人疲马乏,不趁机猛攻,竟还主动和谈,送上钱粮。 这哪是什么缓兵之计,这分明是养虎为患。 但这些话,他也只敢埋在心里,陛下已对他生怨,说再多,陛下也听不进去。 听到张叔夜主动认错,宋徽宗面色缓和了不少,转头看向蔡京,问道:“粮食倒还好,但这八万匹绢与十万银,朝廷困顿,实在拿不出来。” 钱,其实宋徽宗有,而且还不少。 毕竟去岁夏末,王黼才帮他捞了几千万贯的丁身钱。 但这是他的钱,岂会拿出来。 蔡京毕竟帮他捞了这么多年的钱,捞钱的法子已是信手拈来。 只见他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沉吟道:“朝廷困顿,百姓自当尽心。京师百姓百万之众,且各个富庶,可向全城征收和谈钱。一人一贯,便可凑足赔偿。” “嗯,此法可行。” 宋徽宗目光落在蔡攸身上,吩咐道:“和谈钱之事,便交由蔡卿操办。” “臣领命!” 蔡攸拱手应道。 张叔夜张了张口,最后却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又闲聊了几句,宋徽宗拍拍屁股走了。 如今和谈了,韩贼也罢兵了,他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翌日。 宋徽宗一觉睡到正午时分,用过膳后,遣人将赵富金唤来。 赵富金面带疑惑:“爹爹唤我何事?” 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女儿,宋徽宗笑道:“为父替你挑选了一个夫君。”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凭爹爹做主。” 赵富金眼中闪过一抹羞意,螓首微垂。 宋徽宗说道:“爹爹替你挑选的夫君,便是那青州韩桢。” 啊? 赵富金心头一惊,关于韩桢的传言,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 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豹面虎口,满嘴利齿,喜吃貌美女子…… 尽管她知道传言当不得真,可对于一个从未见过之人,下意识的会联想到那些传言。 见女儿小脸煞白,宋徽宗打起了感情牌:“为父也舍不得伱远嫁,每每见到你,为父便会想起你那娘亲。但那韩桢点名道姓要娶你为妻,才肯归还应天府……” “爹爹莫要说了。” 赵富金打断了宋徽宗的话,神色坚定道:“爹爹自小便疼爱女儿,如今女儿也该报答爹爹了。” 她这般懂事,反倒让宋徽宗心里生出了一丝负罪感,语气感动道:“乖囡,你此去山东,莫要惹那韩桢生气。多哄哄他,说些爹爹的好话。” 一句乖囡,惹得赵富金泪眼婆娑,点头道:“嗯,女儿省的。等与他成婚后,女儿定会劝他莫要造反,归顺爹爹,当个好驸马,好臣子。” 宋徽宗听的心花怒放,大喜道:“不愧是爹爹的好女儿!” 一番安抚后,赵富金心情平复了一些。 宋徽宗叮嘱道:“过两日你便要去山东了,趁着有空闲,去与相熟的哥儿姐儿道个别。” “女儿先行告退。” 赵富金行了个万福,转身离去。 (本章完) 0272【宋徽宗:换一批!】 却说赵富金走后,宋徽宗又叫来太监,吩咐他挑选一些机灵且貌美的宫女。 不多时,太监便找来一十八名宫女。 这些宫女一个个面色期待,有些胆大的,还朝宋徽宗挤眉弄眼,暗送秋波。 她们只当官家玩腻了贵人,想找找刺激呢。 看着眼前的宫女,机灵是机灵,可他娘的哪点和貌美沾边了? 宋徽宗勃然大怒:“你这狗才,竟敢糊弄朕?” “陛下息怒。” 太监面色委屈道:“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糊弄陛下,这些宫女,已是奴婢从三房六院精心挑选而来。” 说句实话,这些宫女跟丑沾不上边,甚至还颇有姿色。 可问题是,宋徽宗是谁? 后宫佳丽数都数不过来的情况下,依旧时常出宫逛青楼的主儿,什么人间绝色没见过。 “换一批!” 宋徽宗一甩衣袖,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 太监将宫女哄了出去,不多时又带来一批。 只是这一批,还不如方才那一批呢。 指望这样的货色,让韩桢乐不思蜀,夜夜笙歌,连宋徽宗自己都觉得有些侮辱人了。 正当他发愁之际,梁师成提议道:“陛下,去岁年节前,江南不是送来几名御侍么?” 御侍,又称红霞帔。 乃是宫中侍女,却又与普通宫女不同。 简而言之,就是宋徽宗的储备后宫。 若是不幸落选,还可出宫嫁人,如果不想嫁人,也可在宫中担任女官。 经梁师成这么一提醒,宋徽宗顿时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本想着年节之后,找机会临幸,结果韩贼这么一闹,他也将这些御侍抛诸脑后。 念及此处,宋徽宗吩咐道:“带过来给朕看看。” 很快,五名女子款款走来。 一看之下,宋徽宗便挪不开眼了。 实在是这五个女子容貌极美,且各有风韵,或清纯、或艳丽、或妩媚、或淡雅…… 当真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这些女子年岁都不大,十四岁至十六岁不等,再大一些的,也根本就入不了宫。 事实上,作为御侍来说,她们的年龄有些偏大了。 宋徽宗前几年疼爱的崔贵妃,便是御侍出身,入宫时年仅八岁…… 见宋徽宗看的挪不开眼,梁师成便知官家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手握成拳,凑到嘴边咳了两声。 听到咳嗽声,宋徽宗这才回过神。 可这五个女子,他越看越喜欢,是真舍不得啊。 只见他喃喃自语道:“一共五人,想那韩桢也忙不过来,不如留下三个罢。” 梁师成哭笑不得,忍不住出声道:“陛下,大局为重啊!” “罢了罢了,朕退一步,就留下两个。” 宋徽宗叹息一声,而后迈步来到一名女子身前,问道:“姓甚名谁,年龄几何?” 那女子柔柔弱弱,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忧愁,让人看了,不由升起一股保护欲,将其搂在怀中,好好爱护。 听到宋徽宗问话,女子行了个万福,轻言细语道:“回禀陛下,奴名唤金桃儿,十四岁。” “不错,你留下。” 宋徽宗满意的点点头,又走向另外一名女子,问道:“你呢?” “奴叫姜采苓,今年十三岁。” 这女子一看就出自书香门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气息,细腰盈盈一握,似随风柳絮。 宋徽宗说道:“嗯,伱也留下。” 从挑选的两名女子,便能看出他的审美。 宋徽宗明显喜欢瘦弱一些的,幼态一些的。 用韩桢的话来形容就是,柴火妞! 除开个人审美之外,宋徽宗信奉道教,他认为这样的女子,精元最是充足浓郁,能辅助他修仙。 毕竟,黄帝不就是御女三千,而白日飞升么。 而挑剩下的三个女子,身姿相对高挑,也更为丰润,玲珑有致。 命太监将金桃儿两女带走后,宋徽宗看着身前的三个女子,正色道:“从今日起,你三人便充为洵德帝姬贴身侍女,以媵妾身份,随洵德帝姬嫁于韩桢。” “此去山东,当用心讨好韩桢,最好让他沉迷温柔乡,无心政务。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打探火器秘方。” 话音刚落,三名女子吓得花容失色。 嫁给反贼? 而且,还要充当细作,打探甚么火器秘方。 她们连火器是甚都不晓得,如何打探? 宋徽宗可不管那么多,威逼利诱道:“记住,你等的家人可都还在大宋。若胆敢告密,或敷衍了事,休怪朕不讲情面。不过若是做的好,朕也不吝赏赐,高官厚禄应有尽有。” 交代完,宋徽宗挥挥手,让她们三人离去。 目视三名女子的背影,宋徽宗只觉一阵心痛。 其实这三个女子,他也不想给,尤其是身姿最为高挑的那名女子,可谓是媚骨天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勾魂夺魄。 眼下都如此,再过两年那还得了? 但没办法,大局为重! 待出了延福殿,其中一名女子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莫不是患了失心疯?” “许是罢。” 另一名女子答道。 若非得了失心疯,怎会让她们做细作? 而那名气质妩媚的女子,则一言不发。 实在是方才之事太过震撼,她到现在还未缓过神来…… 本以为陛下召见,是要临幸她们,结果一竿子将她们捅到了山东,与洵德帝姬一齐嫁给反贼。 这还不算完,还得充当细作。 别说她们只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便是换个心智成熟的男子,只怕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 蔡攸的动作很快,许是有他老子蔡京的指导,只用了短短一天时间,便筹集了八万匹绢以及十万银钱。 至于他借机捞了多少,那就无从得知了。 五丈河边的各个地下粮仓,也纷纷开启,一袋袋粮食被漕工搬上货船,运往济阴郡。 三日后。 蔡攸率领长长的送亲队伍,从京城出发,一路朝着兴仁府行去。 宋徽宗到底是疼爱赵富金的,许了不少金银器皿和玉石珍珠作为陪嫁的嫁妆。 此外,又塞了三十名宫女伺候。 他倒是不傻,知道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些宫女中也有一些充当了细作。 马车内,赵富金掀开窗帘,深深看了眼后方的东京城。 此去山东,也不知下一次再回东京城是何时了。 “唉!” 幽幽的叹了口气,赵富金放下窗帘,脑中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哪个少女不怀春。 自小受到宋徽宗的熏陶,她曾经想象的夫婿,理当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墨发如云,眼眸潋滟。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温文尔雅,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可眼下,赵富金只奢求夫婿莫要如传闻中那般,哪怕丑一些,矮一些,她都能接受。 在她对面,三名陪嫁的女子,同样面带忧愁。 经过一天的相处,赵富金已知晓三人的姓名,毕竟作为陪嫁的媵妾,她们三个今后可能就是她最贴心,最体己的人儿了。 气质妩媚的女子,名唤傅清漪,与赵富金同岁,且还是同月。 明明媚骨天成,却偏偏是个冷性子。 另外两人,一个叫江素衣,一个叫赵绿竹。 相比之下,赵富金与江素衣更为亲近,江素衣不但容貌清新可人,性子也最为活泼。 闷坐了一会儿,江素衣憋不住了,出声问道:“帝姬可曾去过山东?” “不曾。” 赵富金摇摇头。 江素衣叽叽喳喳的说道:“奴未入宫时,曾听阿爹说起,京东两路遍地匪寇强梁。走官道,必须成群结伴,少于十人,便不敢出门。” “竟这般乱?” 赵富金一愣,旋即柳眉轻皱:“当地官府就不管么?” 江素衣摇摇头,解释道:“管不了。官兵一来,那些匪寇强梁便往山中一钻,待官兵走了,就又回来劫掠。” 略微顿了顿,她忽地补上一句:“帝姬,我们今后会不会也住在山中?” 闻言,赵富金俏脸煞白。 她的夫婿,就是山东最大的悍匪头子。 一想到自己今后也要住在山里,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她就不由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傅清漪开口道:“莫要胡言乱语,韩贼……夫君如今占据山东之地,岂会放着诸多郡城不住,反而住在山中。” “呼!” 赵富金长出了口气,不住山里便好。 她久居深宫,自幼被宋徽宗宠溺,对宫外的一切都无比陌生,认知有限。 说白了,就是一个典型的傻白甜。 就在她们闲聊间,车队来到五丈河渡口码头。 一条雕梁画栋的大船,停在码头边,赵富金等人下了马车,在宫女的簇拥下,登上大船。 待一切准备妥当,大船缓缓开动,朝着济阴县驶去。 东京城距离济阴县本就不远,且又是坐船走水路,自然更快。 翌日正午,蔡攸率领的送亲队伍,就抵达了济阴郡外的码头。 自打前日与韩桢正式签订文书,杀三牲敬告天地后,李邦彦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整日在管驿吃花酒。 “李相,送亲队伍来了。” 听到刘锡的禀报,李邦彦推开挂在身上的姐儿,嘟囔道:“直娘贼,总算可以回东京城了。” 这济阴郡的姐儿,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而且花样又少。 连飞天吹箫都不懂,端的无趣。 (本章完) 0273【送亲】 下了船,蔡攸先是将赵富金几女安顿在马车上,随后便唤人去郡城请李邦彦。 他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去青州贼的军营,只得拉上李邦彦。 不多时,李邦彦不情不愿的来了。 蔡攸满脸堆笑:“恭喜李相,立此大功。回京之后,陛下定会嘉奖。” 他二人臭味相投,又是政治盟友,关系颇为亲厚。 至于自家老子蔡京,他表面想助其复相,但其实内心并不情愿。 原因很简单,宋徽宗为何扶持他? 不就是为了填补他老子蔡京罢相后的空缺么,并且通过他这条纽带,维系与蔡京的联系。 如果蔡京复相,他必然会被一脚踢到角落里。 因为陛下是不允许他们父子,同时掌握大权。 自打体会过权利的滋味后,蔡攸哪里会愿意轻易放手。 老头子都已经行将就木了,耳不能听,眼不能视,老老实实在家颐养天年多好,非要出来瞎折腾。 李邦彦催促道:“走罢,早去早回,这济阴郡俺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也好。” 蔡攸也是这般想。 于是,李邦彦连赵富金都没有觐见,直接带着送亲队伍,赶往十里外的军营。 …… 军营中,韩桢正在给士兵们发赏钱。 他发赏钱,从不拖延,这也是青州军将士们最喜爱的一点。 士兵私下里吹牛打屁,说什么的都有,唯独没人说赏钱如何如何。 铜钱,韩桢现在真不缺。 麻家给的三千万贯嫁妆,还剩下一半,此外这一路攻城掠地,占据山东之地,抄没了无数官员以及一些高门大户的家资。 这里二三十万贯,那里三五十万贯,单拎出来并不多,可加起来后,饶是韩桢都不由惊诧。 算上田地、商铺以及府邸,总资产高达一千八百多万贯! 吴季吭哧吭哧拖着一大袋铜钱来到角落里,一文一文的数。 他因作战勇猛,斩首六级,外加一次先登之功,虽只是一个小县城,但也有一笔不菲的赏钱。 共计赏钱五十二贯。 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左手的一根小拇指。 好在只是小拇指,不影响作战,若是大拇指,那就完了,当不得兵,也做不得农活。 在吴季看来,男人么,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就依旧是个好汉子。 五十二贯钱太多了,他算术又不好,数着数着就数错了,又得重新来。 胡忠叼着一根稻草,坐在一旁看热闹,看了一阵,实在看不过眼了,撇嘴道:“莫要数了,县长发钱不会少了你一文。” 吴季头也不抬的答道:“俺相信县长,但不信那些书记。” 闻言,胡忠不由笑道:“那你更应该放心,县长立下过规矩,若少发了赏钱,那些书记便要自掏腰包,十倍补偿。钱不够,就用自己的脑袋来补。所以啊,那些个书记数的比你还细致。” “原道如此。” 吴季心里信了七八成,放弃了数钱。 他虽不认得胡忠,但却认得胡忠身上的黑漆山纹甲。 西军中虽也有山纹甲,但都是朱漆。 所以,穿黑漆山纹甲的基本都是青州军老兵。 将铜钱重新塞进麻袋里,他忽然发现不少士兵领到赏钱后,又把赏钱重新交给了书记,最后只领了一张纸条条,便兴高采烈的走了。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穿着玄甲的青州军老兵。 见到这一幕,吴季指着那些士兵,忍不住问道:“这位老哥,他们怎地又把赏钱还回去了?” 胡忠随口答道:“自然是存起来了,否则扛着百斤重的铜钱,不得累死,况且还得防备着有人偷。” 吴季又问:“那纸条又是何物?” “存条,往后取钱用的。” “真能取到钱?” 吴季将信将疑。 在他的想法里,钱这东西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才安心,哪有交给旁人保管的道理。 “呵!” 胡忠笑了笑,懒得解释。 这东西解释不通,当初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嘛。 正当吴季还想再问,却见军营外传来一阵喧闹,胡忠拍拍屁股站起身,快步朝着军营外走去。 吴季想要跟过去,但拖着百余斤的铜钱又不方便。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隐隐明白,将赏钱存起来有多方便。 刘锜双手背在身后,大喝一声:“军营之中何故喧哗,一个个都想挨板子,关禁闭了嘛?” 哗啦! 挤在军营门口看热闹的士兵顿时一哄而散。 一名斥候禀报道:“刘都统,赵宋的狗官又来了,说是来送亲。” 送亲? 刘锜先是一愣,瞥了眼远处披红挂绿,敲锣打鼓的车队,吩咐道:“让他们先在军营外等着,俺去禀报县长。” 说罢,他匆匆朝着白虎堂走去。 白虎堂内,韩桢正在研究驻守的城池。 刘锜抱拳道:“启禀县长,赵宋的送亲队伍已至。” “这么快?”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前日才签订了文书,今日便送到了,宋徽宗这么迫不及待? “随我去迎一迎。” 虽是和亲,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的正妻,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送亲的队伍得了命令,老老实实停在军营外。 见到韩桢迎面走来,李邦彦赶忙翻身下马。 蔡攸见了,也一齐下马,悄悄打量着韩桢。 李邦彦满脸堆笑道:“韩县长,洵德帝姬已送至,此外八万匹绢以及十万银钱也在其中。至于剩下粮食,正在加紧运送,不过数量太大,还需要一段时日。” 听到绢银都送来了,韩桢心下满意,轻笑道:“李相公辛苦了。” “韩县长客气。” 寒暄了几句,韩桢看着马车后三五十名宫女,皱眉道:“怎地这么多宫女?” 李邦彦赶忙解释道:“洵德帝姬深受陛下宠爱,因此安排了一些宫女服侍起居。” 服侍起居? 韩桢心头冷笑一声,不容质疑道:“不必了,届时自会有人服侍,这些宫女全部带回去。” “这……” 蔡攸与李邦彦齐齐一惊。 “怎地,李相很为难么?” 韩桢微微眯起眼睛,语调冷了一些。 “不为难不为难!” 李邦彦打了个哆嗦,立刻应下道:“俺这就带她们回去。” 蔡攸全程不敢说话,他总觉得青州贼看自己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猎物。 很快,李邦彦与蔡攸,便带着宫女和车夫们匆匆离去。 一辆奢华的马车内,四个女人正在窃窃私语。 “绿竹,伱到底看到没有?” “哎呀!不要催嘛,人太多挡住了,我看不太清。” “你让开,我来看看。” “再等等……” 赵金富虽未开口,但却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只是碍于身份,不好与她们争抢。 一番争抢后,赵绿竹不甘的让开位置,江素衣立刻凑上前。 只是刚刚将窗帘掀开,迎面便撞上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 “啊!” 江素衣发出一声惊呼,赶忙将窗帘合上,心脏怦怦乱跳。 赵富金正要发问,却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来人,将帝姬迎入军营。” 下一刻,马车再次启动。 军中都是男子,所以无法接待,车夫干脆直接将马车开进营帐之中,便匆匆离去。 见马车重新停下,周围静悄悄的,赵绿竹壮起胆子,轻声道:“素衣,你方才看到谁了。” 江素衣红着脸,小声道:“好似是韩贼……哦,不对,是夫君。” 事实上,从离开东京城的那一刻起,她们的身份就已经是韩桢的妻子与妾室了。 赵绿竹赶忙问道:“相貌何如?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 一时间,赵富金与傅清漪也纷纷看向她,目光忐忑,又夹杂着一丝期待。 “我……我没看清。” 江素衣怯生生的说道。 三女顿感失望。 就连傅清漪都忍不住了,问道:“方才明明就在马车旁,如何看不清?” “真的没看清嘛。” 江素衣并未说假话,实在是对一个小女孩来说,韩桢的眼神太过摄人,如同被一头猛虎盯上,吓得她心神失守,赶忙合上窗帘。 赵富金安慰道:“无事,很快就能见到了。” 得了帝姬的安慰,江素衣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叽叽喳喳道:“虽没看清相貌,不过方才匆匆一瞥,发现韩……夫君并非传言中那般,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傅清漪不由摇头失笑:“这般传言,也就只有你这傻子才会信了。哪有人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岂不是成了方田人。” 江素衣反驳道:“怎地没有,一样米养百样人,我还曾见过浑身漆黑如炭的昆仑奴哩。” 傅清漪懒得与她争论,闭口不言。 她本身性子就冷,加上江素衣还是个小杠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不觉间,马车内的光线渐渐变暗。 赵绿竹取出蜡烛点上,又端上一盘果脯糕点。 “帝姬饿了罢,先吃一些糕点,垫一垫肚子。” “好。” 赵富金也不矫情,捻起一块糕点后,吩咐道:“你们也都吃一些,莫要客气。” “多谢帝姬。” 傅清漪三人道了声谢,纷纷开始动手。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连带着甲叶摩擦的哗哗声。 (本章完) 0274【买椟还珠】 赵富金四女动作一滞,心中怦怦乱跳,连带着呼吸都不由急促了些。 下一刻,香车的门帘被撩起。 四女齐齐转头看去。 入眼是一张英武俊朗的脸庞,在描金龙纹黑光铠衬托下,更显霸气。 目光如炬,似能看穿人心。 赵富金四女心头一震,纷纷垂下眸子。 看到赵富金的瞬间,韩桢顿觉惊艳。 明亮的烛光下,赵富金身着一袭大绿嫁衣,头顶一尊凤冠,肩披霞帔。 凤冠上镶嵌的一颗颗宝石珍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让赵富金本就精致秀美的五官,更添一抹高贵。 李邦彦倒是没骗自己,这洵德帝姬果然姿容绝美。 “见过……夫君!” 赵富金跪坐在软榻上,双手交叠,平举眉心,随后盈盈一拜。 整套动作一丝不苟,有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赵宋帝姬出嫁,没这么简单,礼仪和规矩复杂且繁琐。 但此次情况特殊,而且送亲的蔡攸跑了,没了主持婚礼的人,自然也就便宜行事了。 “见过夫君。” 待赵富金行过了礼,傅清漪三女也纷纷开口。 只不过她们只是低眉垂首,做了个简单的万福而已。 媵妾的地位,虽比普通妾室要高,但终究是妾,哪里能行正妻之大礼。 等等,夫君?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 起初他只以为这三个女子,是赵富金的贴身侍女。 见状,赵富金主动解释:“夫君,她们三人乃是我……奴陪嫁的媵妾。” 直到这时,韩桢才发现,这三个女子的容貌竟也极美,丝毫不比赵富金差。 而且,她们同样身着凤冠霞帔,只是相比起赵富金的行头,就显得普通了许多,凤冠没有凤羽,点缀着寥寥几颗珍珠,以至于韩桢方才竟没有注意到。 “嗯。” 韩桢点了点头。 他倒是没对三女冷言冷语,这定是宋徽宗自作主张。 说白了,这三个陪嫁的女人也都是可怜人,指不定是宋徽宗从哪强取豪夺来的。 韩桢问道:“饿了罢?” “倒还好,方才吃了些糕点果脯。” 赵富金柔声说道,眼中闪烁的神采,表明她心中的欢喜。 韩桢的容貌气质,比她想象中要好上无数倍。 其实韩桢倒真没有多俊朗,但奈何他身上的英武之气太盛,配上一身黑光铠,两相衬托之下,谁看了都得称赞一声英雄豪杰。 气场这东西虽玄妙,但对男人而言,太重要了。 “军中条件艰苦,比不得皇宫,凑合吃一顿罢。” 韩桢说着,将手中食盒递了过去。 江素衣赶忙接过食盒,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悄悄打量着韩桢。 “不打紧。” 赵富金抿嘴笑道:“晚上吃些清淡的,对身体也好。” 韩桢说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待,今夜你们就暂且在军帐中委屈一晚。” 他若是在这里,四个女人只怕放不开,况且确实还有不少公务,等着他处理。 至于这四个半大的柴火妞,再养上一阵子。 “夫君慢走。” 赵富金几女齐齐出声恭送。 待韩桢走后,四个女人立刻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夫君很是俊朗哩。” “是呀,就是气势太盛了,心里慌的很。” “对,尤其是眼神,好似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呵,还没洞房呢,这就开始发春了?” 见她们越说越离谱,赵富金羞红了脸,出声道:“莫要说了,先用饭罢。” “哦。” 江素衣闭上嘴,将食盒打开。 韩桢跟她们可没客套,说凑合就是凑合,军中将士吃甚么,她们就吃甚么。 一人一碗米饭,外加一碟咸菜,以及一碗豆腐清汤。 赵富金觉得稀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很快,她便又默默放下筷子,开始吃起了糕点。 她自小在皇宫锦衣玉食,哪里吃的惯这等粗茶淡饭。 江素衣与赵绿竹也是如此,显然家境不错。 倒是傅清漪捧着个碗,就着咸菜豆腐汤,吃的香甜。 见她吃的这么香,江素衣眨巴着大眼睛,忍不住问道:“真有这么美味?” 一时间,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味觉了。 傅清漪面色如常的答道:“未入宫前,一年倒头吃不上几次米饭,每回儿也都是紧着爹爹与两个哥哥先吃,然后才轮到我。” 闻言,赵富金好奇道:“不吃米饭吃甚么,馄饨么?” “……” 傅清漪一时语塞。 若是换做旁人,她高低会怼两句,因为这实在不是人话。 但面对赵富金,傅清漪有些开不了口。 这几日的相处,她发现这位帝姬性格温婉,从不摆帝姬的架子,待她们也极好。 就是太单纯了,如同一张白纸。 念及此处,傅清漪苦笑道:“帝姬,这天下大多数百姓,日子过得都很苦。” 赵富金又问:“与外城的百姓一样么?” 在她的认知里,这天下最苦的百姓,应该就如同京师外城的百姓一样。 赵绿竹与江素衣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傅清漪迟疑了片刻,轻声道:“要苦无数倍,帝姬往后若有空闲,可多走动走动,自然会知晓。” “我会的。” 赵富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隐约觉得,这天下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但具体是甚么样,心中又没个清晰的概念。 …… …… “有趣,有趣。” 白虎堂内,韩桢看着李邦彦交予他的赎回战俘名单,嘴角含笑。 名单上,梁方平、杨惟忠、刘光世、辛兴宗、王渊等一众将领都有,但唯独少了两个人。 韩世忠与吴玠! 事实上,宋徽宗还真不是忘了韩世忠,只是单纯觉得,如韩世忠这般低级将领,朝廷一抓一大把,为何要浪费二十万贯去赎呢? 至于吴玠,宋徽宗干脆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原本韩桢还愁找不到切入点,让韩世忠与吴玠两人留下,效忠自己。 结果宋徽宗送来了助攻。 见他面带笑意,刘锜忍不住问道:“县长可是有喜事?” “你自己看。” 韩桢将名单递过去。 刘锜看了之后,顿时就乐了:“赵佶这狗皇帝还真是不识货,竟干出买椟还珠之事。” 韩世忠的名号,哪怕是他这个小衙内,都如雷贯耳。 至于吴玠,虽名号不如韩世忠响亮,但正月那场决战,吴玠率领陷阵营,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若非韩桢亲自下场破阵,胜负还真不好说。 因此,刘锜对其印象深刻,觉得这吴玠也是一员悍将。 韩桢吩咐道:“招降这二人之事,就交予你了。” 刘锜这厮自带社交牛逼症,人格魅力出众,招降之事交给他,韩桢很放心。 闻言,刘锜拍着胸膛保证道:“县长宽心,用不了多久,俺定叫那泼韩五恭恭敬敬的唤伱一声二叔。” “莫说大话,到时候那二人若是跑了,我唯你是问。” 叮嘱一句后,韩桢便俯身开始处理政务。 刘锜打趣道:“县长大婚之日,不去洞房,怎在白虎堂过夜?” 韩桢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很闲么?” “末将想起还要巡夜,先行告退。” 刘锜暗道一声不好,随口编了个理由,溜之大吉。 赶走刘锜,韩桢开始安排驻军之事。 打下了地盘,自然要派兵驻守,用不了多久,西军增援就会赶到。 赵宋敢不敢打是一回事,防肯定是要防的。 好在他整编了四万西军,否则单靠手下那两万青州军,根本不够用。 一番思索后,他打算在泗阳、萧县、定陶以及范县四县屯兵两万。 这四县所属四州,均与赵宋接壤,且都是占据山川要地的关隘。 哪怕赵宋十倍兵力攻打,守军借助火器,也能守上两三个月,足够撑到大军支援。 此外,他还会留下一万兵力,驻扎济南府。 一旦战事将起,这一万士兵走水路顺流之下,用不了三日,便能抵达濮州等地战场。 这些驻守士兵,会采用轮换制,三月一换。 换防之后,需回到益都郡大本营,接受火器实弹训练。 其实军队不用他费什么心,军队的基调与规矩,早在小王村之时,就已经定下了。 只需按部就班就行。 接着便是封赏之事,此次大战,不少人都立下了大功,如今山东也打下了,该给的赏赐不能吝啬。 大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他造反,眼下终于有了收获,总不能让他们失望吧? 所求的,不外乎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另一边的军帐里,赵富金四女吃完饭后,走下马车,在帐篷里逛了一圈。 发现床铺仅是一张简陋的木板后,果断选择睡在了车上。 千万别小看这辆马车,空间极大,且奢华无比。 仅是铺设的地毯,就价值上千贯。 车顶还镶嵌了上百颗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夜深人静之时,躺在车中往上看,如星河般绚丽。 二月中旬的夜晚,还是很冷的。 四个女子挤在一起,盖上毛毯,慢慢睡去。 不知不觉间,帐外天光放亮。 马夫与厨子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韩桢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帐外,简单洗漱了一番。 冰冷刺骨的水花浇在脸上,顿时让他精神一震。 到底是年轻,体魄又远超常人,一夜没睡,依旧神采奕奕。 迈步走到食堂,饱餐一顿后,韩桢拎着食盒走向军帐。 (本章完) 0275【第一次成亲,没甚经验】 走到一半,他又想起了甚么,吩咐老九提一桶热水,以及洗漱用的铜盆毛巾等,跟在自己身后。 果然,走进营帐后,赵富金四女已经起了,却因无法洗漱,只能待在马车之上。 军营中都是男子,为了避嫌,她们也不敢擅自出军帐。 没人伺候,确实不方便。 老九很自觉,将木桶与洗漱用品放下后,便快步离去,守在军帐之外。 韩桢朗声道:“是我疏忽了,等到了定陶,雇一些侍女任你们差遣。” “多谢夫君。” 香车内,传来赵富金柔柔的声音。 “热水和早饭在这里,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拨。” 交代一句后,韩桢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香车的门帘才被掀开。 江素衣三女先是服侍赵富金洗漱,然后才轮到自己。 她们是陪嫁的媵妾,若无宫女,就该由她们担任宫女之责。 早饭依旧简陋,一人一碗小米粥,外加一个炊饼,配上一小碟咸菜。 对赵富金来说,小米粥涩口无味,咸菜太咸,而且还有股怪味,至于炊饼就更加难以下咽,又干又硬,远不如宫中的松软香甜。 但她却不似昨夜那般,而是强迫自己,慢条斯理的吃着。 她本就不是刁蛮的性子,知晓如今嫁了人,宫中的生活便与自己无关了。 况且昨夜与傅清漪的一席对话,让她隐约明白了甚么。 既然要弄明白百姓的疾苦,那自然要从日常饭食入手。 见她吃的辛苦,赵绿竹提议道:“帝姬,马车内还有些糕点……” “不用。” 赵富金摇摇头,旋即问道:“清漪,在家中之时,你们早饭也是这般么?” 傅清漪努力将口中的馒头咽下,答道:“帝姬说笑了,平日里哪有炊饼可吃,只一碗稀粥而已。” “哦。” 赵富金看了看手中又干又硬的炊饼,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这般难以下咽的炊饼,寻常百姓平日里竟然吃不到。 可自小爹爹与资善堂的先生们便常说,大宋百姓富庶,丰衣足食,家中粮食满仓。 赵富金单纯的小脑袋中,满是困惑。 …… 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拨。 留下三千将士在军营接收从济阴郡送来的粮食后,韩桢率领大军开拨。 当天傍晚,成功赶到定陶县。 大军驻扎在城外,韩桢与赵富金四女,入驻城中的馆驿。 所谓馆驿,通俗来说就是官方招待所。 这些馆驿占地极大,且修建极为精美奢华,北宋为了建造这些馆驿,糜费极大。 陕西转运使,在扶风郡修造凤鸣驿时,动用了三万六千个民夫,仅木材和石料便耗费八十万贯。 苏东坡在《凤鸣驿记》就有描写:“视客所居与其凡所资用,如官府、如庙观、如数世富人之宅,四方之至者如归其家,皆乐而忘去。为屋二十四楹,广袤五十七步,堂守庐分,翼以两庑,重垣四周” 广袤五十七步,可不是说馆驿总共就这么点大面积,而是二十四间房,每一间都有五十七步宽。 古时一步约为一米五,由此可见,这些房间有多大。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建造在各郡的馆驿就相当于一个个小型的宫殿。 赵宋对这些馆驿的管理,也很严格。官员需登记在册,若损坏公物,照价赔偿。此外,官员不得长期占用驿舍,期限最多不许超过一个月,若赖着不走,超过日限者判徒罪一年。 并且馆驿的房间,并非想入住就能住,而是分品阶的,越往里,环境越好,房间布置也更为奢华精致。 若是七品以下的芝麻小官,则只能住在最外围。 “恭迎县长!” 押司叶睦得了消息,率领一众书吏,早早恭候在馆驿门前。 城中一应官员被杀后,韩桢便任命押司叶睦,暂代主簿一职。 此刻,叶睦等人目光狂热。 与赵宋和谈之事,通过青州日报他们已经知晓。 尽管韩桢没有建元称帝,但任谁都知道,在山东他与皇帝无异,只差一个名号罢了。 “帮我雇八个乖巧伶俐,身世清白的女子,作为丫鬟。” 韩桢叮嘱道:“不许巧取豪夺,该多少钱就多少,届时来寻我报销。” 叶睦心中一凛,正色道:“下官省的。” “嗯!” 韩桢微微颌首,吩咐道:“都回去罢,用不着守在这。” “卑下告退。” 闻言,书吏们纷纷躬身离去。 叶睦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带来八个十二三岁,模样周正的少女。 看着这群少女,韩桢问道:“没有强迫罢?” “启禀县长,无一人强迫,俱都是家世清白的女子,这是雇佣文书。” 叶睦说着,递上几份文书。 见这些少女虽面带忐忑,眼中却无惊惧和慌乱,韩桢心中已然信了,接过文书大致扫了一眼。 叶睦主动解释道:“因挑的急,且都是身家清白的女子,所以价钱比市价高了三成。” “无妨。” 韩桢摆摆手,吩咐老九如数给钱。 领着八名丫鬟一路进到馆驿最里的院落,他交代说:“房内住着我的四名妻妾,你们当好生服侍,一应工钱与赏钱,断不会少了伱等。” “奴婢知晓。” 丫鬟们齐齐行了个万福礼。 恰在这时,江素衣蹦蹦跳跳的走出屋子。 这段时日不是在船上,就是在马车上,可把她憋坏了。 见到韩桢,小丫头神色一变,立刻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屈膝做了个万福:“见过夫君。” 韩桢吩咐道:“她们是新雇的丫鬟,你带进去,一人挑两个。” “多谢夫君。” 江素衣面露欣喜,领着丫鬟们进了屋子。 …… 夜幕降临。 两根大红龙凤烛,散发出明亮的火光。 沐浴更衣之后,赵富金重新穿上那身大绿嫁衣。 头顶凤冠,肩披霞帔,端坐在主卧的床上,双手握着一柄象牙缂丝团扇。 扇面上,用金丝勾勒出一副生动灵巧的鸾凤和鸣图。 宋时女子婚嫁,没有红盖头,而是手持一柄合欢扇。 婚嫁过程中,女子需双手平持,用团扇挡住脸颊,待礼成之后,再由夫君拿开。 此为,却扇礼。 傅清漪三女则各自捧着一个碟子,朝床上洒金银锞子以及红枣等彩果。 此为,撒帐。 寓意婚后多子多福。 做完这些后,三女静静站在一侧,等候韩桢到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龙凤烛即将燃到了尽头,赵富金的心一点点下沉。 从最初的娇羞、期待,到最后的担忧、忐忑。 邦邦! 清脆的梆子声,从院外传来。 不知不觉,已到了二更天。 赵富金轻轻咬了咬唇,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委屈:“夫君他……是不是不钟意我?” 江素衣赶忙开口道:“不会的,帝姬温良贤淑,姿容绝美,谁人不爱。夫君许是政务繁忙,被耽误了。” “是呀,兴许一会儿就来了。” 就连性子清冷的傅清漪,都忍不住开口安慰。 “或许罢。” 赵富金嘴角荡起一抹苦涩。 昨个儿在军营,条件艰苦,不洞房还情有可原。 可如今明明身处馆驿…… “见过老爷。”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丫鬟的问候声。 江素衣轻呼一声:“夫君来了。” 一瞬间,赵富金心头的委屈与忐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羞涩与欣喜,赶忙举起手中的合欢扇,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咯吱一声,门被从外推开。 韩桢身着一袭大红锦袍,踏步走进里屋。 环顾一圈众人,他的目光落在赵富金的身上,略显歉意道:“军中将士们闹着要喝喜酒,因此去了一趟军营,没有耽误时辰罢?” 听到他的解释,赵富金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中,顿时绽放出一抹笑意。 “没有。” 赵富金轻轻摇头。 江素衣上前引导道:“夫君快且坐。” 来到床前,韩桢挨着赵富金坐下,一股淡淡的兰花幽香,顿时在鼻尖萦绕。 呆坐了片刻,韩桢见江素衣三人愣愣盯着自己,挑眉道:“洞房花烛,你等怎么还不走?” 话音刚落,一抹羞红顺着脖颈爬上赵富金的脸颊,好在有合欢扇挡着。 江素衣解释道:“夫……夫君,礼还未成呢。” “哦。” 韩桢点点头,打趣一句:“第一次成亲,没甚经验,多多见谅。” 噗嗤! 此话一出,赵绿竹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傅清漪与江素衣憋的难受,干脆侧过头去。 赵富金高举合欢扇,只看到她头顶的凤冠珠饰一阵抖动。 这句调侃,让婚房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总算有了一丝喜庆的味道。 韩桢也不恼,问道:“接下来是什么步骤?” 江素衣指导道:“该是却扇礼了,夫君需亲手将帝姬的合欢扇拿开。” 闻言,韩桢伸手握住扇柄,缓缓挪开。 下一刻,赵富金那张略带羞意的绝美脸颊,浮现在眼前。 “夫君莫要乱动。” 江素衣说着,拿起一把小剪刀,在韩桢与赵富金头上,各剪下一缕发丝。 将两缕发丝编花绳一样缠在一起,又用一条红丝带牢牢绑住,最后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之中。 此为合发礼,寓意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往后生同衾,死同穴。 这便是所谓的结发夫妻。 北宋时期发妻的地位,远比想象的要高很多,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除开文化氛围浓厚之外,与厚嫁的习俗有直接关系。 北宋嫁女不论贫富,都讲究厚嫁。 宋文鉴中记载:“仁宗天圣年间,曹修古兵卒,因女未嫁,其故僚筹钱三十万为嫁女支用”。 而律法规定,女子所带之嫁妆,属于个人财产,与不与丈夫共用,完全看双方感情,哪怕合离也能全部带走。 俗话说得好,有钱就有底气。 正是因为有了丰厚,且可随意支配的嫁妆,才导致妻子的地位越来越高。 别看宋徽宗面对韩桢索要赔款时,抠抠搜搜,故意装穷从民间捞钱,可给赵富金嫁妆之时,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抛开旁的不说,单单是那辆香车,就价值三十多万贯。 除此之外,金银器皿,玉石珠宝足足二十车。 合发礼后,便是合卺礼,也就是交杯酒。 傅清漪端着托盘,款款走上前,半跪在两人身前。 赵富金端起一杯酒,柔声道:“夫君,请酒。” “娘子,请酒。” 两人手臂交织,饮下合卺酒。 一杯酒下肚,赵富金也不知是羞,还是酒劲上涌,俏脸染上了一层红霞。 当真是人比花娇。 礼成之后,傅清漪三女识趣的退出房间,并关上房门。 韩桢说道:“夜深了,歇息罢。” “嗯。” 赵富金微微垂下眼眸,根本不敢看韩桢的眼睛。 很快,房内陷入一片漆黑。 不多时,一阵阵小猫般的呢喃,隐隐响起。 (本章完) 0276【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黑暗中。 赵富金如同一只小奶猫,蜷缩在韩桢怀中。 夜里还是很冷的,不过韩桢却像个大火炉,让赵金富觉得格外舒服。 “夫……夫君。”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金富柔柔的声音响起。 “嗯?” 韩桢问道。 赵富金强忍着羞意,关心道:“你……你没尽兴,恐会伤了身子。” 她并非不懂男女之事,出宫前两日,宫中教坊的女官儿,照规矩向她传授了一些闺房中的事宜与技巧。 韩桢顿时乐了,在她光洁如玉的臀儿上轻轻拍了一下,打趣道:“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罢。” “唔!” 赵富金羞的将脑袋埋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奴的意思是,夫君若不尽兴,可去寻素衣她们。” “不用了。” 韩桢摇摇头。 如果说赵富金是半个柴火妞的话,那三个就是正儿八经的柴火妞。 麻舒窈都比她们大。 只能留待身边,再养上个一两年。 反正一只羊是养,四只羊也是养,没甚区别。 再说了,洞房花烛夜,哪有睡到一半去找小妾的道理。 赵富金心下感动,咬牙道:“奴……奴可以忍一忍。”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韩桢冷笑一声,旋即钻入被窝道:“且让夫君再教伱一招!” …… …… 翌日。 天蒙蒙亮,韩桢缓缓睁开眼睛。 强大的生物钟惯性,让他每天到点就醒。 见赵富金还在熟睡,韩桢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可没成想,穿衣的动静还是吵醒了赵富金。 赵富金揉着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问道:“夫君,现在是何时辰?” “估摸着卯时了。” 韩桢脱口而出。 “哦,奴也起了。” 闻言,韩桢叮嘱道:“时辰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 昨夜两人折腾到四更天才睡,她又不像韩桢体魄超人。 赵富金摇摇头:“不行,稍后素衣她们还要敬茶呢。” 昨夜是她的洞房花烛,今日该是江素衣她们三人的过门礼了。 “那行,到时你在船上补一觉。” 韩桢说着,将门外侍候的两个小丫鬟叫进来,服侍腿脚不便的赵富金洗漱更衣。 两人洗漱完毕后,一齐来到大厅坐下。 媵妾的过门礼很简单,江素衣三女依次向韩桢与赵富金敬茶。 主母吃了茶,便算是过了门。 韩桢五人在馆驿吃了早饭后,启程赶往军营,乘船一路北上。 五日后,成功抵达历城。 将赵富金等一众女眷安置在郡城内的馆驿中,韩桢率领大军入驻军营。 巡视了一圈军营后,韩桢带着刘锜与一众亲卫,来到战俘营。 战俘营里,杨惟忠靠坐在草垛边,与王渊一起晒着太阳。 韩世忠与吴玠,则一人手持一根木棍,对练武艺。 没法子,战俘营的日子很枯燥,无事可干。 若不找些事来做,只怕会疯掉。 见到韩桢等人走来,韩世忠放下手中木棍,满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环顾一圈,韩桢开口道:“梁方平与刘光世等人呢?” 王渊答道:“许是在军帐内睡觉。” 韩桢朝着身后的老九吩咐道:“将他们带出来。” 闻言,老九立刻带着亲卫走向军帐。 不多时,梁方平、辛兴宗三人神色忐忑的走出军帐,眼中满是惧意。 韩桢朗声道:“我已与赵宋和谈,双方止戈休兵,赵宋皇帝花钱将你们赎了回去。稍后,我便派人将你们送往大名府!” 和谈休战? 可以回去了? 梁方平与辛兴宗几人顿时大喜过望,而杨惟忠则神色晦暗,长叹一声。 他虽然不知和谈的具体内容,但可以想象的到,大宋必定赔了不少钱粮。 韩桢催促道:“还愣着干甚,不想走?” “咱家这就走!” 梁方平说罢,赶忙朝着战俘营外走去。 杨惟忠与王渊也纷纷起身,不管如何,总归是能回去了,比起当阶下囚要好上无数倍。 就在韩世忠与吴玠两人准备离去时,韩桢忽然伸手,将其拦下:“我何时说过,你二人可以走了?” 韩世忠面色一变,怒道:“方才你明明说,陛下花钱赎了我等,难不成你想毁约不成?” “呵!” 韩桢冷笑一声:“没错,但赎的人中,可不包括你二人。” 杨惟忠已经出了战俘营,却听身后传来一阵争吵,于是又折返回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吴玠小声禀报道:“都统,他不让我与韩将军离去。” “韩县长,既然陛下已花钱赎了人,理当守信才是。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杨惟忠隐晦的点了一句。 “莫说我韩桢行事不磊落,这是赵宋皇帝吩咐李邦彦交予我的赎人名单,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这名单上可有你韩世忠的名字?” 韩桢说着,将名单重重拍在韩世忠的胸口。 闻言,韩世忠也顾不得韩桢的辱骂,赶忙查看起那份名单。 一看之下,他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名单上,辛兴宗、刘光世等人赫然在列,但唯独没有他与吴玠的名字。 “这……” 韩世忠满脸不可置信,眼中又惊又怒。 吴玠大怒道:“不可能,定是你在捣鬼……” 砰! 话音未落,韩桢猛地一脚踹出。 吴玠反应不可谓不快,双臂交叠,护在身前。 但听一声闷响,吴玠只觉像是被一辆战车迎面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数米远,重重砸进草垛中。 韩桢缓缓收回脚,目光看向韩世忠。 这一眼,让韩世忠浑身汗毛直立,彷佛被一头下山猛虎盯上,手脚冰凉。 咣! 老九与刘锜等人,纷纷抽出腰间钢刀,眼中杀意沸腾。 杨惟忠赶忙护在韩世忠身前,开口劝道:“韩县长息怒,吴玠一时失言,还望韩县长海涵。” 韩桢冷声道:“杀你二人如宰鸡屠狗,何需用手段。” 草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吴玠嘴角淌血,艰难的从中爬出来。 杨惟忠拿过名单,先是扫了一眼内容,旋即又仔细查看了一番下方的印章。 确认无误后,他心头一惊,喃喃自语道:“这……这定是陛下遗漏了。” 韩世忠面色难看的问道:“这真是陛下送来的名单?” “是!” 杨惟忠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啊,真好。” 韩世忠心头涌出一股悲愤。 想他韩世忠为大宋出生入死,屡立战功,结果陛下宁愿赎回辛兴宗、刘光世这等草包,都不愿赎自己。 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忍受的了。 见状,杨惟忠安抚道:“许是陛下遗漏了,良臣你与晋卿莫要急躁,待回京之后,我定会上奏陛下,将你二人赎回去。” “呵。” 韩世忠苦笑一声,并未作答。 宋徽宗这一刀,实实在在捅在了他的心窝上。 另一边,原本还满脸怒容的吴玠,此刻面色灰败,心中万念俱灰。 杨惟忠咬牙道:“你们不走,那我也不走!” 韩世忠劝道:“都统,回去罢,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只是最后那心意二字,说的是咬牙切齿,似愤怒,又像是嘲讽。 这时,韩桢催促道:“杨都统,快些走罢。” “良臣放心,我定会想办法赎回你们。” 杨惟忠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瞥了眼失魂落魄的韩世忠与吴玠,韩桢朝刘锜使了个眼色。 刘锜回以一个自信的笑容。 随着韩桢等人的离去,偌大的战俘营中,就只剩下韩世忠与吴玠。 迈步走上前,将吴玠扶起,靠坐在草垛上,韩世忠问道:“可要紧?” “臂骨好似断了。” 吴玠回了一句。 相比起肉体上的疼痛,他的心更痛。 帮着他检查了一番,韩世忠松了口气,挤出一抹笑意:“还成,没断。许是裂了,养上一阵子就好了。” 接着,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草垛上,也不知在想写甚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高悬的日头渐渐西落,最终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缓缓笼罩天际。 忽地,一阵脚步声传来。 韩世忠僵硬的转过头,待看清来人后,心中噌的一下升起一股邪火:“你这厮,可敢与俺战上一场?” “有何不敢!” 刘锜冷笑一声,开始活动拳脚。 “好!” 韩世忠从草垛上跳起来,挥拳便冲了过去。 刘锜并未躲闪,而是选择了硬碰硬。 砰砰砰! 一阵阵闷响,在夜幕下回荡。 片刻之后,韩世忠一脚将刘锜踹翻在地,旋即他自己也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谢了!” 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刘锜,韩世忠忽然道了声谢。 都是武人,他如何不知刘锜方才是配合他发泄心中怒火。 否则的话,哪有人会蠢到用脸接拳头。 刘锜坐起身,问道:“喝酒不?” “军中有酒?” 韩世忠顿时双眼一亮。 “前几日县长大婚,俺偷偷藏了一罐。” 刘锜说着,变戏法一般从黑暗中摸出一罐黄酒,外加一包卤肉。 见到卤肉,韩世忠迟疑道:“这肉也是你前几日藏的?还能吃么?” 刘锜斜蔑了他一眼:“今日军中刚卤的肉,而且还是猪头肉,最适合下酒。叫上你同僚,也一齐来喝点。” 不待韩世忠开口,吴玠自己就过来了。 韩世忠也不客气,捻起一块猪头肉就塞进口中。 嚼了几口后,双眼一亮,竖起大拇指赞道:“这肉要的,端的美味。” 说罢,又迫不及待的吃第二口。 刘锜灌了一口酒,将酒坛递过去。 韩世忠接过后,也不嫌弃,对着罐口喝了一大口。 三人一口酒,一口肉,好不自在。 再度灌下一口酒,韩世忠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你怎地来了,又是劝降我等?” “看不惯。” 刘锜口中嚼着肉,含糊不清道:“你我虽各为其主,但同为武人,俺看不惯赵宋那狗皇帝的做派!” 这句狗皇帝,可谓是骂道韩世忠与吴玠的心坎里了。 两人心头暗爽,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多说甚么。 “那刘光世与辛兴宗是个甚么货色,狗皇帝宁愿赎他们,也不愿赎你们,当真是有眼无珠。” 此时此刻,韩世忠心头畅快,越看刘锜越顺眼,只差引为知己了。 见他鼻青脸肿,韩世忠关心道:“方才下手没个轻重,你不打紧罢?” “无事。” 刘锜摆摆手,自豪道:“论武艺,俺如今或许比不得你,但若论抗揍,你远不及俺。你这拳脚软绵绵的,与县长比差远了,俺在军中时常被县长揍,不照样生龙活虎!” 这话有吹嘘的成分,但却不假。 韩桢的确没少揍他,而且韩桢打他,那是真下狠手啊。 闻言,吴玠顿时满脸敬佩。 韩桢的神力,他算是彻底体会过了,能捱得过韩桢的毒打,绝对是一条硬汉子! (本章完) 0277【真不是人啊!】 “你家县长……” 韩世忠话到嘴边,又重新咽了回去。 刘锜摆摆手:“无事,这里就俺们三个,有话就说。俺每回被揍,背地里也总骂他。” “嘿嘿。” 吴玠顿时乐了,只觉刘锜此人挺不错,是个真性情的豪爽汉子。 “俺本以为自己足够勇猛,直到遇见你家县长,才方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韩世忠叹了口气。 刘锜安慰道:“俺家县长就不是个人,没必要跟他比。” 这话可不是骂人,而是正儿八经的夸韩桢。 他自幼长在边军,小时便出入军营,无数次目睹过父亲与西夏人作战。 不管是西军还是西夏人中的猛将,就没一个能和韩桢比的。 提鞋都不配。 “真不是人啊!” 吴玠感慨一句。 今日那一脚,若非他反应快,用双臂挡在身前,又有松软的草垛卸力,恐怕能把自己踹死。 “县长其实不通拳脚功夫,全仗着一身蛮力。若是他像俺们这般自幼习武,又有名师指点,啧啧,俺不敢想。” 刘锜的这番话,让韩世忠与吴玠悚然一惊。 嘶! 两人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沉默了片刻,韩世忠开口问道:“你爹可是刘仲武将军?” “没错。” 刘锜大大方方的承认,轻笑道:“想问俺为何要投贼?” 吴玠忙不迭的点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 “俺就是看不惯童贯那狗贼,以及那狗皇帝。” 刘锜冷哼一声,怒道:“我父镇守边军多年,立下过不少大功,结果童贯这狗贼不但抢夺功劳,暗地里还打压使绊子。政和五年,古骨龙之战,我父率军五万奉命驻守清水河,硬抗西夏十二万大军一月之久,童贯这狗贼答应的粮草,始终没有送到,最终我父因粮草断绝,无奈败走。” 闻言,韩世忠同仇敌忾道:“童贯这狗贼,确实该死!” 他恨童贯,可一点不比刘锜少。 刚入西军没多久,在攻打银州之时,数次立下先登、斩将之功。 经略司将其功上报朝廷,请求破格提拔韩世忠,结果主帅童贯却以一句‘小校安能立其功’,便否认了韩世忠的功劳,只给他升了一级,而那些功劳,自然被童贯按在了辛兴宗的身上。 前几年南征方腊,辛兴宗更是当着他的面,抢走了方腊。 “如今童贯就驻扎在大名府,俺迟早会亲手砍下他的狗头!” 刘锜恨恨的说了一句,而后话音一转,继续大骂道:“童贯这阉狗该死,赵宋那狗皇帝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明知童贯秉性,竟还纵容其欺压将领,抢夺军功,昏聩至此,合该灭国!” 骂得好! 吴玠心中叫好,面上却不好附和。 见状,刘锜鄙夷道:“都是武人,想骂就骂,畏畏缩缩算甚么好汉。伱二人拼死作战,结果呢,那狗皇帝压根就不记得有你们这号人,何其可笑。” “再看看俺,过了年节也才十六岁,如今已是一军都统,手下两万将士。作战之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县长从不干预,也无文官指点。” 闻言,韩世忠与吴玠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不得不说,这样的将军当着才舒心。 “时辰不早了,俺也该回去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刘锜拍拍屁股站起身,径直出了战俘营。 劝降这等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就太明显了。 尤其韩世忠与吴玠,都是性情刚烈之辈。 有宋徽宗这记助攻在,种子已经埋下,只需勤浇水,用不多久便会生根发芽。 目视刘锜离去的背影,韩世忠神色复杂。 …… …… 在历城郡休整了两日,韩桢率领大军继续出发,赶往益都郡。 济南府虽也繁华,且水运通畅,但位置太差,没有战略纵深,不适合作为首府。 相比之下,青州乃是山东咽喉要地,进可攻,退可守。 这一路走来,对赵富金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尤其是今日,遇到一群从山上下来的逃户。 那些逃户衣不蔽体,瘦弱的身躯,彷佛一阵风都能吹到。 赵富金心善,命人将吃剩下的半个炊饼送给那些逃户。 几十个逃户们为了争抢半个炊饼,打得头破血流的一幕,在她脑中始终挥之不去。 夜晚。 赵富金从马车上走下,走进韩桢的主帐。 “夫君。” 赵富金轻轻唤了一声。 闻言,韩桢停下手中政务,抬头道:“你怎地还没睡?” “睡不着。” 赵富金摇摇头,犹豫了片刻,问道:“今日那些百姓……” “逃户!” 韩桢答道。 久居深宫的赵富金还是头一回儿听到这个称呼,面色茫然。 见状,韩桢解释道:“负担不起苛捐杂税,舍弃田产和房屋的百姓,逃往山中,便是所谓的逃户。” 赵富金不解道:“可……可他们为何要逃到山上呢?” “山中多虎豹,且条件困苦,很多逃往山中的逃户,甚至连一年都挺不过。” “那为何……” 韩桢正色道:“你要知道,但凡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这些百姓都不会放弃田地和房屋,跑去山中与虎豹搏斗。” 这番话让赵富金俏脸煞白,讷讷地问道:“这些是因为我爹爹么?” “倒还不算傻。” 韩桢欣慰的笑了笑,沉声道:“你久居深宫,恐怕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东京城的外城,认知出现偏差,这不怪你。不可否认,汴京是繁华的,可这天下只有一个汴京,而东京城的繁华,是由整个大宋百姓辛苦耕作来供养。” “宫中的糕点饭菜可口,艮岳壮观秀丽,但你可知,你吃的每一口食物,艮岳中的每一块山石花草,都沾着百姓的血,都会导致几十甚至数百百姓,拖家带口,逃进深山!” “整个山东之地,逃户何止百万,如今一大半都死在了山中。那些惨死于虎豹之口,冻死在大雪寒冬中的百姓,皆因你父而起。” 韩桢的这席话,没有留丝毫情面,将真相撕开,血淋淋的呈现在赵富金的面前。 赵富金只觉胃中一阵翻涌,赶忙捂住嘴,眼中泛起泪花。 许久之后,赵富金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带着哭腔问道:“请夫君如实告知奴家,今日那些逃户下山后,会如何?” 韩桢答道:“下山之后,我治下官吏会为他们发放纸衣米粮,分配田地,租借谷种与农具。我向你父索要的钱财与粮食,大半都会用在这些逃户身上。只要肯卖力气,轻徭薄赋之下,定然饿不死。” 听到这个答案,赵富金心里好受了一些,行了个万福:“奴代爹爹谢过夫君。” 韩桢摇头失笑道:“我做这些,并非是为了你爹爹。” 赵富金柔声道:“奴晓得,但这些逃户在夫君治下,终归能有了个善终,也算替爹爹消了障。” 韩桢吩咐道:“天色不早了,且去歇息罢。” “夫君也早些歇息,莫要熬坏了身子。” 赵富金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未出宫前,她还天真的以为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不明白为何总有人要造反。 打算成亲之后,劝一劝自家夫君,让他莫要造反,当一个好臣子。 可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让她渐渐明白了。 也清楚当初的想法有多可笑。 …… 二月二十七。 大军终于进入青州境内,最迟明日傍晚,便可抵达益都。 此次从出兵到班师回城,历经三个月。 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已经算相当快了。 此时的益都郡内,张灯结彩,热闹的景象远胜年节。 一坛坛烧白酒,一头头大肥猪猪,不断运往军营,军中厨子与帮闲的民夫,忙的脚不沾地,准备着明日的庆功宴。 府衙之中,一群官员齐聚大堂,正在议事。 常玉坤与谢鼎赫然也在其中。 赵霆率先开口道:“本官提议,在内城挑选一块地皮,征调民夫,尽快修建宫殿。” 虽然与赵宋的和谈中,韩桢答应不会建元称帝,可在座的众人心里都清楚,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以往的规矩与礼法,也该改一改了。 闻言,常玉坤摇头道:“县长一向节俭,修建宫殿之事恐怕不会答应。” 他与韩桢相处最久,所以比较有发言权。 在常玉坤看来,韩桢最重务实,喜欢把钱花在刀刃上,糜费数百万贯修建宫殿,以韩桢的性格决计不会答应。 赵霆微微皱眉:“可不修宫殿,属实不合礼制,况且今后议事也不方便。” 以前是草台班子,凑合一下大伙也没意见。 可如今不同了,山东之地已尽皆收于麾下,就算韩桢想凑合,他们这帮从龙的功臣,也不愿意喽。 而且赵霆也并未乱说,如今地盘大了,官员数量扩充了几十倍,总是挤在府衙,确实不太方便。 府衙太小了,尤其是扩招了胥吏后,就更显拥挤。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王委中脑中灵光一闪,提议道:“郡城馆驿一直空闲,且占地极广,装饰精美。只需稍稍改动一番,便可作为宫殿使用。如此,也算物尽其用,县长应当不会反对。” 馆驿?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双眼一亮,纷纷表示赞同。 还别说,馆驿真的很合适。 青州原为京东东路的治所,作为郡城的益都,馆驿修建的自然也不会差。 馆驿位于内城的西南角,占地数十亩,前后共计四个院落,二十八间房。 内有楼阁水榭,环境秀丽。 只需稍微改建一番,便能当作皇宫使用。 “不错!” 赵霆大喜过望,立马吩咐道:“袁院长,此事便交由你工程院来负责。” “下官领命!” 袁工匠拱手应道。 (本章完) 0278【县长没野心,我们怎么上进?】 帮县长修皇宫,袁工匠表现的格外积极。 从实地考察,到画图纸,再到招人开工,用时不到两个时辰。 馆驿的改动并不多,只需将前院大堂,改造成朝会大殿就行,剩下的都是些旁枝末节的小改动,捎带着顺手就能搞定。 匠人们连夜赶工,企图在县长归来之前改建完毕。 翌日正午。 韩桢率领前军距离益都不足二十里,于是派遣斥候营的斥候,先行去郡城通知。 得知消息后,赵霆等一众官吏,立刻开始准备迎接仪式。 “闰娘姐姐,安娘姐姐,夫君快到了。” 麻舒窈迈着轻快的步伐,蹦蹦跳跳的来到后院。 此时,安娘正扶着韩张氏散步。 如今韩张氏的肚子越发大了,而她盆骨又比较窄,张大夫提议她每日多走动走动,有助于生产。 因此,她现在每日都要走上几趟。 韩张氏双眼一亮,忙问道:“到哪了?” “快到旌贤乡了。” 麻舒窈眼中的欢喜,似都要漫出来了。 安娘打趣道:“你夫君呀,都快被那汴京来的几个狐狸精迷住了,哪里还记得你。” “夫君才不会忘了我呢。” 麻舒窈耸了耸小鼻子,俏皮一笑。 韩张氏笑道:“莫要让人家等久了,走罢。” 两人搀扶着韩张氏上了马车后,便跟着车队,一路出了城。 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除开郡城中的官吏,以及苏麻两家之外,城中高门大户与富商也混在其中。 当初韩桢出征之时,他们并未来相送。 那个时候,胜负犹未可知,情有可原,毕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如今情况变了,韩桢大败西军,逼着赵宋主动和谈,手握山东之地。 这个时候不去表忠心,恐怕就会被秋后算账了。 一直来到城外的十里亭,众人纷纷走下马车,吩咐侍女仆役取出酒水,开始布置。 足足上千人汇聚于此,香车宝马,不知道的还以为郊游踏春呢。 “报,大军前军距此三里!” 听到斥候禀报,赵霆等人纷纷整理衣衫。 一刻钟后,官道尽头出现一队骑兵。 来了! 众人心中一凛,神色肃穆。 轰轰轰! 韩桢率领骑兵打头,后方是一支五千人的步卒,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让大地都微微震颤。 待骑兵行至近前不足百步时,赵霆双手交叠,平举眉心,躬身一拜,口中高喊:“恭迎县长得胜归来!” “恭迎县长得胜归来!” 后方千余人齐齐一拜。 打马上前,韩桢朗声道:“诸位有心了!” “来人,上庆功酒!” 赵霆大手一挥,侍女们立刻开始斟酒,随后高举托盘。 韩桢端起一杯酒,高声道:“诸君,饮胜!” “饮胜!” 千余人齐齐举杯。 一杯酒下肚,韩桢不由心潮激荡。 想他去岁刚刚来到大宋时,身无一文余钱,身边只有三五泼皮帮闲,家中只余一嫂嫂。 如今,却坐拥山东之地,麾下将士六万余,官吏数不胜数,妻妾成群。 不过韩桢心中却很清楚,眼下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能否真正化龙,全看接下来的一两年。 古今往来无数叫得上名号的起义造反者,基本都是败在了这一步。 在有了一定的地盘与人口后,无法突破阶级的眼界,心生懈怠,沉迷享乐,最终渐渐灭亡。 这时,赵霆趁机邀功道:“县长,军营之中酒肉已备好,只待将士们回营之后,便可享用庆功宴。” “不错!” 韩桢笑着点点头。 其实赵霆自打跟在自己身后,表现一直都很不错。 赵霆继续说道:“此外,宫殿也已修缮完毕。” 听到宫殿二字,韩桢脸上笑意收敛,微微皱起眉头。 见状,赵霆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宫殿乃是郡城馆驿改造而成,馆驿闲置已久,只需稍稍改动一番,花不了几个钱。所以我等便商议将其改为宫殿,方便县长处理政务。” 韩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他住哪里倒无所谓,但往后一直总占着府衙确实不方便,年底官员要回益都叙职,整个山东七八十个县,大大小小的官员足有数百,府衙哪站的下。 念及此处,他面露赞赏之色:“这法子不错,你有心了。” “此举乃是王参军提议,微臣不敢居功。” 赵霆没有揽下功劳,而是如实答道。 韩桢没有搓破他的小心思,只是笑了笑。 见他默许了赵霆自称微臣,一众官吏心头大定。 他们不怕韩桢野心大,就怕他没野心。 否则的话,他们还怎么上进? “谢知县。” “微臣在。” 听到韩桢唤自己,谢鼎拱手应道。 韩桢说道:“我已与赵宋皇帝谈过,他不会为难伱在富阳老家的族人,届时是留下还是接来,你自己决定。” “臣多谢县长。” 谢鼎心中松了口气,躬身一拜。 又与常玉坤、刘宓等官员寒暄一阵后,韩桢目光在远处的一辆辆马车上扫过。 很快,他便看到三张熟悉的俏脸,心头一暖。 韩桢并未立刻上前,而是吩咐道:“起风了,诸位先回城,一应官员明日前往馆驿议事。” 闻言,一众官员心头狂喜,就连老成持重的常玉坤都不由呼吸急促。 当了数十载的知县,他算是当够了。 如今押对了宝,这官儿,终于可以往上挪一挪喽。 吩咐刘锜率领大军先行回军营后,他自己带着亲卫,与赵霆等人一道,先回到郡城,接受百姓们热情的欢呼。 “万胜!” 街道两旁,百姓们山呼海啸的欢呼,如同最动听的声乐。 绕城一圈后,韩桢回到内城的府邸之中。 “二郎!” 翻身下马,还未进门,便听到一声软糯的呼唤。 转头看去,只见韩张氏挺着大肚子,眼中泛着泪花。 安娘与麻舒窈一左一右扶着,目光黏在他的身上。 三个月不见,韩张氏那张瓜子脸圆润了一些,肚子也更大了。 韩桢迈步上前,伸出手轻轻抚上韩张氏的脸颊,柔声道:“外面风大,先进去。” “嗯。” 韩张氏吸了吸鼻子,乖巧的点了点头。 “恭贺阿郎得胜归来。” 一进门,老管家带着仆役丫鬟们站在垂花门的两侧,高声喊道。 韩桢心情大好,大手一挥道:“稍后每个人去账上领一贯赏钱!” “多谢阿郎!” 仆役丫鬟们顿时喜笑颜开。 一路来到大厅,麻舒窈赶走丫鬟,亲自帮韩桢沏了杯茶。 “夫君,请茶。” 看着那张明眸皓齿的小脸,韩桢伸手轻轻捏了一把,轻笑道:“几个月不见,悠悠愈发漂亮了。” 麻舒窈心花怒放,嘴上却说道:“唔,夫君又打趣奴家。” “你这年纪还在长身体,脸长开了,自然也更漂亮了。” 韩桢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宠溺之色。 过了年节,及笄之后,麻舒窈原先那可爱的双丫髻,也变成了清新的云鬓。 拂掠新妆,巧梳云髻。 云髻是宋时未婚女子,最常见也最受欢迎的发髻,清新之中,又带着一丝婉约与端庄。 抿了一口热茶,韩桢将目光方才韩张氏的大肚子上,问道:“这段时日还吐么?” 韩张氏面带笑意,柔声答道:“吐得极少,一日也就一两次。” 韩桢又问:“张大夫怎么说?” “胎儿无事,长得极好,张大夫让奴家尽量吃清淡些,多走动走动,否则胎儿长得太大,生的时候会遭罪。”韩张氏扶着肚皮,清纯俏丽的脸颊上,浮现出母性的光辉。 “听大夫的总没错。” 老实说,韩桢也有些担心,因为韩张氏的肚皮确实有些太大了。 偏偏她身材又相对娇小,不似安娘,有个磨盘般的臀儿,临到生产时肯定是要遭罪的。 古时医学手段落后,妇科圣手有是有,但太过稀少了。 能否遇见,全靠运气。 这个时候,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是一道鬼门关,这也是为何安娘这样的女人,受欢迎的原因。 好生养啊! 温存了一阵,安娘眨了眨水润的桃花眼,腻声道:“奴服侍二郎沐浴洗漱罢?” 闻言,韩桢心头顿时升腾起一股火气。 这三个月他憋了不少火,虽有赵富金,可这压根没法尽兴。 强压下心头火气,他起身道:“不了,我稍后还要去一趟军营,晚些再回来。” 安娘三女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韩张氏虽不舍,但也贴心道:“二郎有大事要忙,且去罢。” 韩桢安慰道:“此次回来,有不少事情要忙,不过短时间内不会外出,在家好好陪陪你们。” 听他这么说,三女眼中重新流露出笑意。 正要走,韩桢忽然想起了甚么,叮嘱道:“对了,稍后赵富金要来家中住下,你们安排一下。” “奴晓得了。” 韩张氏点头应下,心中闪过一缕担忧。 也不知那帝姬的性子如何,好不好相处。 虽是和亲,但不管怎么样,那帝姬都是韩桢明媒正娶的发妻,说起来,人家才是这处府邸真正的女主人。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声,韩桢轻笑道:“放心,她性子和善,没甚帝姬架子,很好相处。” 交代完,韩桢便匆匆离去了。 军中要办庆功宴,他这个主帅不在,将士们哪敢动筷子,这会儿只怕已经等急了。 (本章完) 0279【刘锜:不如跟着县长干!】 韩桢前脚刚走,老管家后脚便匆匆来报。 “三位夫人,门外来了一支车队。” 来了! 三女对视一眼,安娘轻笑道:“大妇来了,咱们这些小妾呀,该去迎一迎。” “走罢。” 韩张氏费力的站起身,在麻舒窈的搀扶上,温吞吞的朝着府邸外走去。 此刻,赵富金正在丫鬟的侍候下走下马车。 一身淡雅的流云束腰罗裙,外面披了件翠绿的蜀锦褙子,头顶盘福龙髻上的金步摇,随着走动不断微微震颤,如同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尊贵且雍容。 “见过大娘子。” 韩张氏三女微微屈膝,行了个万福。 “快快请起。” 见韩张氏挺着一个大肚子,赵富金不敢托大,赶忙上前几步将其扶起。 洞房那夜,韩桢已将家中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三个女人,都是陪伴自家夫君起于微末,尤其是韩张氏,此前还是韩桢的嫂嫂,如今更是怀着身孕。 虽为妾室,地位却不一般。 再比如那麻舒窈,单单是嫁妆便高达三千万贯,比她的嫁妆还丰厚十倍,关键还是雪中送炭。 这份情谊,不可谓不重。 赵富金这番做派,让韩张氏三女心头松了口气,看来二郎说的没错,这帝姬确实是个温良贤淑的性子,往后相处起来,应会轻松些。 韩张氏柔声道:“礼不可废。” 看着那高耸的肚皮,赵富金只觉心惊肉跳,好奇道:“妹妹怀胎几月了?” 是的,妹妹! 莫要觉得赵富金这么唤,是在折辱韩张氏,实际上却是在表示亲近。 正常来说,正妻称呼妾室,要么直呼其名,要么唤小娘。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带有侮辱和轻蔑的意味。 因为小娘在唐宋时期,多指歌女或妓女。 【急挥舞破催飞燕,慢逐歌词弄小娘。】 元稹这首诗中的小娘,便是指的歌女或妓女。 而正妻以姐妹相称,则更为尊重。 果然,听到这声妹妹,韩张氏俏丽的脸庞上绽放出一抹笑意,答道:“七个多月。” 七个月就这般大了? 赵富金惊讶道:“莫非是双子?” “不是呢。” 韩张氏摇摇头。 又与安娘打过招呼后,赵富金将目光方才麻舒窈身上。 明眸皓齿的小脸,配上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让赵富金心生好感:“你便是悠悠罢,果真生的极美,难怪夫君时常提起你。” 麻舒窈谦虚道:“姐姐才美呢。” 赵富金朝着马车吩咐道:“你们也来见上一面,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下一刻,江素衣三人款款走下马车,上前见礼。 看到三女,麻舒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三名女子单论姿容,竟不输赵富金,只不过相比之下,少了一份雍容和贵气。 “这三位妹妹,是我陪嫁的媵妾。” 赵富金挨个介绍了一遍,颇有些大妇的风范。 韩张氏扶着肚子,侧开身子道:“莫要站在门前,姐姐快些进府。” “嗯。” 赵富金微微颌首,动作自然的搀扶着韩张氏走进府邸。 穿过垂花门,忽地一声虎啸传来。 似是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让铁笼中的老虎有些躁动。 这一声虎啸,将赵富金一行人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只见在院落的假山群中,正关着一头斑斓猛虎。 江素衣三女包括一群丫鬟,脸色煞白,直往后退。 赵富金强自镇定道:“这……家中怎地还有大虫?” 韩张氏倒是已经习惯了,面色不变,解释道:“去岁二郎回临淄之时,在山中撞见了,心喜之下,便带回来养着。姐姐莫怕,这大虫平日里乖巧的很,今儿个许是见到了生人。” “噢。” 赵富金点了点头。 麻舒窈出声道:“起初很凶哩,在山中要吃我们,后来被夫君揍了几顿,就老实了。如今见到夫君,跟个小狗似得,还会摇尾巴呢。” 闻言,赵富金暗自咋舌。 这大虫体型极为壮硕,比宫中的要大上一圈,可这般凶煞竟被夫君揍成了小狗儿。 由此可见,夫君之悍勇。 一路来到大厅落座,丫鬟们立刻奉上热茶。 韩张氏吩咐道:“劳烦安娘姐姐去将账本和库房钥匙取来。” “好。” 安娘起身前往后院。 不多时,便抱着一摞账本和钥匙又回来了,呈放在赵富金面前的茶几上。 韩张氏柔声道:“这些俱都是家中账目,以往二郎不愿管,就丢给了我。如今姐姐来了,我也能轻快些了。” 赵富金摆手道:“既是妹妹在管,何需给我。” “我未曾进过学,算学差的很,管理起来费劲,如今又有了身孕,脑子整日昏昏沉沉的,于情于理都该交由姐姐才是。” 见韩张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富金也不再推辞,点头应下。 就在这时,老管家上前道:“大娘子,府外的陪嫁可入库?” “入库。” 赵富金吩咐道。 得了吩咐,老管家立刻使唤家中仆役丫鬟,将陪嫁的一箱箱金银器皿、珍珠玉石搬进库房之中。 …… …… “将士们,今夜畅饮!” 高台上,韩桢手举酒杯,高声大喊。 “万胜!!!” 数万将士齐齐高喊,汇聚在一起的声浪,似要冲破云霄。 三个月的辛苦作战,让青州军从上到下都紧绷着脑中那根弦,如今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庆功宴上的酒都是价格低廉的烧刀白,一口下去,胃里火辣辣的,能够发泄士兵们积压在心头的煞气。 吴季很苦恼,他想喝酒,却又怕喝醉了,旁人会偷自己的钱。 虽说军中偷窃财物乃是重罪,可架不住钱财迷人眼啊。 再说了,上百斤的铜钱,人家偷个几十文,百来文的,以吴季的算术水平,也根本发现不了。 眼见周围同僚大口喝酒,他咬了咬牙,一狠心转身去了营房。 吃力的背着铜钱,一路来到库房。 库房与火器房乃是军中重地,哪怕军营正在举办庆功宴,依旧有重兵把守。 见到吴季,两名身着重甲的值差士兵立刻上前,厉声道:“何事?” 吴季气喘吁吁道:“俺要存钱,俺要存钱!” 仔细搜查了一番,确认他没有携带刀兵后,两名士兵才放他进去。 库房里,账房与文书们正在吃酒。 “俺要存钱。” 吴季哐当一声,将背上的麻袋放在地上。 闻言,两名文书站起身,上前便要检查铜钱的成色。 “等等。” 吴季赶忙制止,神色忐忑道:“存入之后,真的可以取吗?” 一名文书有些不耐烦的答道:“随时都可存取,不过每次取钱,需得交一文钱手续费。” 存取钱财,对库房文书们来说,不算个好差事。 既麻烦,还得担责。 好在有手续费作为补贴,否则他们是不愿干的。 吴季顿时不干了,叫嚷道:“怎地还要一文钱?” 那文书骂道:“伱到底存不存,不存拿着钱赶紧滚!” 吃个庆功宴都吃不安生。 还别说,文书这番蛮横的态度,反而让吴季安心了不少,立马堆笑道:“俺存,俺存。” 文书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清点好了钱财,随后开具存单。 握着纸条,吴季心情复杂。 五十多贯钱,就换成了一张纸条条,这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存完钱,那文书态度好了些,叮嘱道:“记好了,这是你取钱时的暗号,每一次存取会换一个暗号。取钱之时,要核对身份,存单以及暗号,错一个都取不了。” 闻言,吴季顿时慌了:“那俺若忘了暗号,岂不是就没钱了。” 文书答道:“那倒不会,若真忘了暗号,身份户籍与存单票根又核对无误的话,可寻十名入籍三月以上的士兵作保,照样能取钱,不过会很麻烦。所以,你最好牢记暗号,切莫告知旁人。” 吴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他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只觉得很是复杂,心中不断默念文书告知他的暗号。 韩桢当时在设计暗号之时,考虑到士兵都是糙汉子,所以暗号设计的很简单,都是两字或三字。 且暗号组成无甚规律,从韵集上随意挑选两三个字搭配组合。 郑重的将存单折好,贴身放在怀中后,吴季兴高采烈的回到校场,端起碗,灌下一大口酒。 “爽!” 长出一口浊气,吴季大笑一声,旋即又抓起一块卤肉,大口撕咬。 一间营房中,韩世忠与吴玠坐在窗前,看着远处校场上的喧闹,心生向往。 “俺们输的不冤。” 吴玠叹了口气。 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军功赏钱一文不少,打了胜仗有庆功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这样的军队,战力如何能差? 相比之下,他们西军连满粮满饷都做不到,双方士气根本不在一起层次,如何能胜? “是啊!” 韩世忠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俺来也!” 就在这时,营房大门被一脚踹开,刘锜满身酒气的走了进来。 韩世忠问道:“庆功之日,你怎地不陪将士们饮酒?” “直娘贼,那帮泼才合起伙来灌俺酒,再喝下去,怕是明日都下不来床。” 刘锜骂骂咧咧的将酒肉放在桌上,招呼道:“来来来,一起喝点。” 自从那夜之后,三人就熟络起来了。 韩世忠也不客气,他本身就是好酒之人,未从军前,在老家当泼皮之时,可谓是嗜酒如命。 一碗烧刀白下肚,他长吐一口气:“还是烧白喝着有劲,果酒软绵绵的,算个甚么酒!” 吴玠对军中卤肉很钟意,拎起一个肘子,大口啃着。 酒过三巡,刘锜醉眼朦胧道:“你二人今后有何打算?” 此话一出,韩世忠与吴玠吃肉的动作一滞。 沉默了片刻,韩世忠摇摇头,语气茫然道:“俺不晓得。” 作为战俘,韩桢自然是不会放他们回赵宋的。 再说了,就算韩桢肯放他们,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回去。 两人俱都是心高气傲,性情刚烈之辈,宋徽宗都那般对待自己了,怎么可能回去用热脸帖冷屁股。 说不得,还会被当成细作,严刑拷打。 吴玠情绪低落道:“俺不会种田,许会当个镖师,或护院教头。” 刘锜一拍桌子,怒其不争道:“当甚镖师,不如跟着县长干,以你二人的才干,用不了多久便能升任都统,独领一军!” 韩世忠有些心动,但忠君爱国的思想,让他开不了口。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俺不想打自己人。” “其实俺也不想跟西军打,俺想打金人,打西夏人。” 刘锜附和一句,而后话音一转:“但有童贯,有梁方平这些狗贼在,谁都打不了。” “俺再想想,让俺再想想。” 韩世忠神色挣扎,喃喃自语道。 “行,你慢慢想。” 刘锜也不逼迫,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目视刘锜离去的背影,吴玠忽地开口道:“其实跟着韩桢,好似也不错。” 韩世忠苦笑一声,并未接话。 (本章完) 0280【分猪肉】 哗啦啦! 氤氲着雾气的浴舍内,水花四溅。 将木质地板,浸湿了大片。 散发着热气的水面,一个洁白硕大的臀儿,若隐若现,时不时浮出水面。 压抑的哭腔,在小屋内回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浴舍重归平静。 安娘如同一滩烂泥般,伏在韩桢怀中,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片刻后,安娘腻声道:“你这死鬼,这是憋了多久的火气?” “挺久的了。” 韩桢后脑靠在浴桶边缘,脑袋放空,享受着圣贤状态。 “嘻嘻。” 安娘痴痴地笑道:“你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妻妾,就没帮帮你?” 相处了这么久,她岂能不知韩桢的喜好。 赵富金几女美则美矣,但无奈年龄太小,一个个都是半大的柴火妞,对韩桢来说味同爵蜡。 揉搓着软绵的磨盘,韩桢火气渐渐又上来了。 安娘心头一惊,赶忙哀求道:“二郎,奴真不行了,伱去找大娘子罢。” 啧! 韩桢心头略微有些失望,起身道:“算了,我去看看闰娘。” “好。” 安娘强撑酸软的身子,起身服侍韩桢穿衣。 后院的房间不少,起初韩张氏打算把正屋让出来,不过在赵富金的推辞下,也只得作罢。 一路来到正屋,他发现里间还亮着烛光。 推门走进去,就见韩张氏正坐在桌前,缝制着百家衣。 来到她对面坐下,韩桢关心道:“怎地还没睡?” “午间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还睡不着。” 韩张氏解释一句,而后举起手中五颜六色的百家衣,期待道:“二郎觉得如何?” “不错,孩子穿上一定很好看。” 韩桢笑着点点头。 闻言,韩张氏眼中荡起一抹幸福的笑意,柔声道:“这些布料是悠悠和安娘姐姐一家家求来的,俱都是儿女安康的好人家哩。” 百家衣有纳百家福气的寓意。 只求个心安,讨个好彩头。 没法子,古时养个孩子不容易,夭折率太高了,连皇家都如此,更别提民间百姓了。 韩桢吩咐道:“时辰不早了,明日再缝罢。” “嗯。” 韩张氏乖巧的应道。 搀扶着她来到床上,韩桢缓缓掀开衣裳,只见那高耸的肚皮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韩桢轻轻将耳朵贴在肚皮上,企图倾听胎儿的心跳。 忽地,只见肚皮耸起一块,顶在韩桢的脸颊上。 “他踢我了。” 韩桢猛然抬起头,满脸惊喜。 “噗嗤!” 难得见到他一惊一乍的模样,韩张氏捂嘴偷笑。 韩桢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重新将脸贴上去,不多时果然又挨了一脚。 韩张氏嘴角含笑,语气软糯地说:“这孩子皮的紧,有时候奴睡着睡着,就会被踹醒,悠悠说如此调皮,定然是个男丁。” “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这会儿还有些冷,房中没点炉子,韩桢只听了一会儿,便重新把韩张氏的衣服拉下,盖住肚皮。 两人依偎在被褥下,说着体己话。 不知不觉间,韩张氏就进入了梦乡。 …… …… 翌日。 韩桢照常早起,盘腿练习了一刻钟的呼吸法。 睁开眼时,发现赵富金领着江素衣等人,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他。 赵富金问道:“夫君莫不是在修道法?” “算是罢。” 韩桢点点头。 赵富金说道:“我爹爹也修道法,还请了两名大法师住在宫中,时时讲经。” 闻言,韩桢摇头失笑道:“我与你爹爹修的可不一样。我是修身,他是妄想修仙。” 赵富金不懂这些,不过却听出韩桢语气中的嘲弄,叹息道:“先生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其实我也不信,若真能成仙得长生,始皇怎会死,秦又怎会二世而亡。” “先吃饭。” 韩桢起身活动了一番身体,英武阳刚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江素衣等人俏脸一红,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一行人来到前院大厅,丫鬟们端上早饭。 早饭是鸡子野菜馒头,步入三月,山中野菜开始冒头。 这个时候的野菜最为鲜嫩,做成馅料,格外开胃。 赵富金第一次品尝,好奇道:“这是甚么菜,味道很是奇特。” 韩桢答道:“柳叶菜,山中一种野菜。” “有些像金花菜呢。” 这时,傅清漪忽地开口道。 韩桢看了她一眼,心知这丫头的家境多半很贫苦。 金花菜又称苜蓿,张骞当初引进之时,是作为战马的饲料。 能吃,但也只有贫苦百姓会去吃。 三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熬过了冬天,贫苦百姓家中已没了余粮,田地里的收成又还早。 只得四处挖些野菜充饥。 江素衣疑惑道:“金花菜不是马吃的么?” 傅清漪答道:“金花菜只有三月初的头几日能吃,那时又嫩又甜,过了就变成马草了。” “原来如此。” 赵富金觉得新奇。 待吃完了饭,韩桢吩咐道:“稍后你们随我一齐去馆驿,那里被改造成了宫殿,往后就搬去那边住了。” 赵富金应道:“奴晓得了。” 不多时,几辆马车从府邸出发,朝着馆驿而去。 …… 少阳驿,是这座馆驿的名称。 《周礼》亦载:“正东曰青州,盖以土居少阳,其色为青,故曰青州。” 这便是少阳驿的由来。 而此刻,馆驿的牌匾被取下,换上了一块崭新的牌匾。 牌匾精美大气,透着一股雍容华贵,其上却空空如也,只等韩桢来亲自取名题字。 馆驿外,停靠着数十辆马车。 除开一应文官之外,史文辉、聂东、刘锜、魏大、张和、小武、黄凯等将领赫然在列。 两拨人,分为两个圈子,泾渭分明。 刘锜正在与聂东等人闲聊,见谢鼎朝自己招手,立马走上前:“舅舅唤俺何事?” 谢鼎问道:“吾看了邸报,赵宋和谈队伍中有你大哥,你与他谈过了?” “谈过了。” 刘锜点点头,冷笑道:“赵宋那狗皇帝,现在想起我刘家了,先是遣御医带着药,去给俺爹治病,又给俺大哥升了官儿。” “如此便好。” 谢鼎长叹一声:“有你在,哪怕你父走了,童贯也不敢落井下石。” 这也是当初,他为何同意刘锜追随韩桢的原因之一。 刘锜恨恨地道:“童贯那个狗贼,俺迟早要亲手斩了他的狗头!” 踏踏踏!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众人侧目看去,只见几辆马车迎面驶来。 一时间,众人纷纷闭口不言,整理衣冠。 精美的马车缓缓停在馆驿门前,车夫撩起门帘,韩桢踏入走下马车。 紧接着,一身宫装的赵富金,也缓缓走下车。 “见过县长,夫人。” 众人齐齐躬身作揖。 对于赵富金这个主母,一众文臣是非常满意的。 赵宋帝姬,身份足够,且天然就有亲近感。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往后韩桢称帝,甚至灭了赵宋,会更加顺利。 赵宋旧臣的反应,也不会太过激。 韩桢微微颌首,打量了一番馆驿,面露满意之色。 赵霆上前一步,出声道:“如今宫殿初建,还请县长赐名。” 韩桢沉吟道:“少阳驿这名字不错,不必改动,就叫少阳宫。” “是!” 赵霆略微迟疑了一下,点头应道。 事实上,少阳又有暗指东宫之意,东宫乃太子居所。 不过无伤大雅,县长喜欢就行。 “进去罢。” 韩桢吩咐一声,与赵富金率先踏入大门。 原本进门之后,还有一道围墙和垂花门,不过如今已被拆除,入眼是一大片院落,青石板铺就,无花无草,显得庄重大气。 正前方是一座大殿,由正厅改制,打通了左右耳室,最多可容纳数百人。 院落左右两边,原是客房,此刻也被改为公廨。 赵富金贴心道:“夫君且去忙,奴领妹妹们去后院逛一逛,挑选房间。” “好!” 韩桢点点头,迈步走进大殿,大马金刀的在首位坐下。 很快,一众文武官员也涌入大殿。 由于班子刚刚搭建,韩桢倒是没照搬赵宋的制度,大殿两旁设有整齐的座椅。 刘锜大大咧咧的便要坐在韩桢下首左边第一个位置,却被谢鼎一把拉住后领。 “舅舅怎地了?” 刘锜转过头,不解的问道。 “没大没小。” 谢鼎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么多武文官员都没坐,就你坐,你小子脸大? “哦。” 刘锜立马反应过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大伙心照不宣的开始遵守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 见一群人愣在原地,韩桢摆摆手道:“今日且随意坐,往后再按官职排序。” 闻言,众人这才纷纷落座,不过却都心照不宣的将左右第一把椅子,给空了出来。 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如今山东初定,一应职务需调动。” 来了,分猪肉了! 众人心中一凛,神色郑重。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开口道:“常玉坤!” “微臣在!” 常玉坤赶忙起身,拱手应道。 韩桢朗声道:“着令你为济南府知府。” 济南很重要,仅次于青州,因水路繁多,乃是整个山东之地最繁华的州府,经济中心,也是最大的税收之地。 因此,济南府交给旁人,韩桢不放心。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常玉坤最划算。 常玉坤心潮激荡,躬身一礼:“微臣定当不负所托,殚精竭虑,事君以忠!” 济南府的重要性,他岂能不知,实打实的封疆大吏。 大殿之内,一众官员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本章完) 0281【改制!】 一省四部五院。 这是此前韩桢与一众官员早就商定好的改制计划,也是他治下的政治框架。 所谓三省六部,到了唐时,就已经开始改制了。 以中书省与门下省为决策核心,是为中书门下,尚书省被渐渐剥离出决策圈。 到了宋时,三省六部更是名存实亡,被政事堂与枢密院取代,彻底成了寄禄官。 韩桢则直接剔除了尚书省,将剩余两省合并保留,中书门下,又称内阁。 内阁人选暂定为四人,最高长官为中书令,下设中书舍人,及左右仆射。 即,宰相,次宰,少宰。 “赵霆!” “微臣在!” “着令赵霆为中书门下右仆射!” 入阁了? 赵霆先是一愣,旋即心头狂喜。 原以为,自己此前声名狼藉,韩桢看在自己识趣且归顺早的份儿上,能维持原职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能入阁。 虽只是右仆射,但好歹也进入了核心决策圈。 念及此处,赵霆感激涕零道:“臣,不胜感激。” 相处了这么久,赵霆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 最初韩桢是想将他调往济南府当知府,但又有些不放心,怕这厮离了他就放飞自我。 索性干脆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鞭策。 二则,赵霆作为真正意义上最早投奔自己的第一批赵宋官员,让他入阁,也能起到宣传效果,安抚赵宋旧臣。 待赵霆表完忠心,韩桢继续宣布人事调任:“着令史文辉为中书门下左仆射。” “承蒙县长不弃,臣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君恩!” 史文辉努力咬着牙,克制心中激荡的思绪。 想他一介举人,有朝一日竟也能入阁出相。 人生的际遇,当真是神奇。 常玉坤面色不变,他对韩桢的任命,没有觉得丝毫不满。 他心里很清楚,史文辉能入阁,是因为他军方的背景。 以县长对军队的重视,内阁之中必有一个军方之人。 聂东、魏大这等糙汉子不合适,这么算下来,也就唯有史文辉了。 “谢鼎为吏部尚书。” “刘宓为户部尚书。” “王委中为刑部尚书。” “朱吉为密州知州。” “……” 北宋的官员制度极其混乱,除了部门架构臃肿之外,官员职称也乱七八糟,甚么功臣号、寄禄官、差遣、散官阶……直让人一阵头大,也让后世研究宋史的学者头疼不已。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赵宋朝堂上,你随便指一个官员,让宋徽宗说出这名官员的完整官名,他绝对说不出来。 所以,韩桢干脆统统取消,将官、品、差遣合而为一。 比如谢鼎,吏部尚书,品阶为正四品,俸禄也是按照正四品的标准发放,职权是统管吏部,负责文武百官的选试、注拟、迁授、荫子、叙复等事宜。 除此之外,不涉及其他职权。 接着,韩桢又任命一系列四部侍郎与知州、知府,等到农学院与教育院时,他尴尬的发现,自己无人可用了。 韩桢沉吟道:“我打算增设农学院与教育院,诸位可有推荐的人选?” 农学院与工程院一样,是个专业性很强的职能部门,而且极为重要。 毕竟,这个时代还是以农为本。 院长一职,不但要有专业的农学知识,丰富的实操经验,还得兼具一定的管理才能。 教育院就更不用说了,掌管治下学政,名望、学识、才干缺一不可。 本来,韩桢是想让谢鼎担任教育院院长,但吏部尚书这个职务同样重要。 闻言,众人纷纷陷入沉思,开始在脑中搜索合适的人选。 就在这时,一名官员起身道:“启禀县长,农学院院长一职,臣想举荐一人。” 此人名唤裴怀,原为济州通判,知州与一众官员弃城而逃后,他率领胥吏开城归降。 因其曾在礼部担任过郎中之职,刚刚被韩桢升为礼部侍郎。 韩桢问道:“何人?” 裴怀答道:“邓御夫之子,邓松。” 正当韩桢疑惑这邓御夫是何人时,就见刘宓抚须道:“此人不错,正合适。” 见他面露疑惑,裴怀解释道:“县长,这邓御夫乃是济州巨野人,农学大家,曾编著有《农历》一百二十卷,该书详细记载了赵宋以前北方农牧业、纺织经验以及种植工艺和养生备荒之事,比之《齐民要术》更为详细。其子邓松,继承乃父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微臣在巨野郡任职时,曾数次拜访。” 韩桢皱眉道:“如此大贤,只怕早已在赵宋为官,又岂会轻易为我所用。” 裴怀神色略显怪异道:“呃……县长有所不知,邓御夫性薄荣利,厌恶官场,所以一直未曾入仕。而其子邓松虽有意做官,可数次科举落榜,以致心灰意冷,如今只是举人。微臣也曾为其向赵宋举荐,但最终都无下文。” 可以,这很符合宋徽宗的一贯人设。 韩桢大喜过望,吩咐道:“此事便交予你了,若能将他劝来为我所用,记你一功!” 这个时代农夫有千千万万,但农学大家,还真没几个。 因为读书人都一窝蜂的去考取功名了,就算落榜,也会寻个账房、书记的轻快活计,哪里会去种田。 读书读的好,又喜欢种田,并且还得有种田的天赋,这种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还不赶紧下手? “臣定当尽力,不负所望!” 裴怀心头一喜,拱手应道。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邓松这样的农学家必然有一个自己的社交圈子。 只要把此人拉来,农学院就能迅速搭建起框架。 敲定好之后,谢鼎出声道:“关于教育院院长之职,臣想举荐一人。” “谁?” “此人姓徐名存,字诚叟,师从杨时,为程颐再传弟子。徐存有大才,其所著《六经讲义》与《中庸解》另辟蹊径,发人深省。只因洛学被打压,一直无法入仕,如今在南塘老家设书院讲学,弟子千余人,门生更是遍布福建多地。” 谢鼎说罢,一众文官议论纷纷,不过大多都秉持着赞同的态度,说明此人确实很有学识,且名望不小。 而且师承跟脚都站得住,恩师乃是龟山先生杨时,正儿八经的洛学嫡传。 恰巧,韩桢本就打算想吸引一批洛学与蜀学士子来山东。 若徐存能来,可谓是一举多得 念及此处,韩桢问道:“谢尚书可有把握?” “臣与徐存还算亲厚,想来应当会卖于臣这个面子。”谢鼎也没敢把话说的太满。 韩桢点头道:“先试一试,若不行再另寻大儒。” 处理完文臣的调任之后,韩桢又将目光投向聂东等人。 兵部,已经从六部中剔除,独立为军部。 军队也进行了改制,由原先的队、都、营、军之外,增设了旅。 十二人为一队,十队为一都,十都为一营,五营为一旅,两旅为一军。 如今算上辅军,他手下将士将近七万人,编为六个军团。 军部设元帅,下辖左右统制、录事参军,以及六军都统。 元帅自然是由韩桢亲自担任,兵权哪能交予旁人。 录事参军,则暂时由史文辉兼任,但有了适合人选,再交卸差事。 “着令聂东为左统制,魏大为右统制,史文辉兼任录事参军,刘锜、张和、于军、武保、黄凯、罗九为都统。” 这其中,老九是个另类。 作为亲卫,也被升任了都统,虽统御一军,实际人数却只有三千人。 但这三千人,却是精锐中的精锐,乃是韩桢的亲兵,驻守益都,只有他本人可以调动。 政治框架定下,文武官员调动结束后,便是开始正式议事。 韩桢沉声道:“自今日起,我治下之地取消吏籍,胥吏本人及子孙后辈,可操各行各业。此外,消除胥吏之名,改为补官。由内阁拟文,颁发各路州县及乡镇。” “臣领命。” 赵霆神色郑重,躬身应道。 胥吏乃是韩桢的基本盘,必须要维护好。 既然他喊出了与胥吏共天下,就不能只是一个口号,得实打实的拿出好处。 别看只是改了个名字,但其中表达的意味,却会让治下胥吏欣喜若狂。 补官,意为候补官员。 话音刚落,谢鼎这个新任吏部尚书起身道:“县长,而今山东初定,州县官员紧缺,且各地胥吏……补官们呼声极高,要求再开锁厅试。” “嗯!” 韩桢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半个月后再开锁厅试,青州各县补官评级甲等者,皆可参加。” 略微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其他新占州府,各县可推选五名补官参加锁厅试。” 新占领的州府补官,也得照顾到。 谢鼎应道:“臣领命。” 韩桢为接下来的战略政策,定下基调:“山东几经战火与盘剥,眼下需休养生息,实行轻徭薄赋之策,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富商开设工坊。” 正当一众文臣纷纷应道时,却见韩桢话音一转:“我有一事,想与伱等商议,事关官员俸禄与贪腐之风!” 此话一出,一众文武官员神色各异。 赵霆、刘宓纷纷色变,就连常玉坤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饰尴尬。 (本章完) 0282【整治贪腐之风】 贪污! 自人类社会建立以来,便悄然出现了。 面对贪污腐败,从古至今,不论中外都没有解决办法。 朱重八杀的多狠啊,剥皮揎草这种酷刑都整出来了,结果呢? 该贪还是贪!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赵大应对官员贪污,给出了另一套方案,高薪养廉。 单论俸禄,赵宋官员并不高,正一品一年也就八百贯,但架不住津贴福利好啊。 首先是添支,一个正五品的知州,每月可添支钱三十贯,米七石、面十石、羊十头,傔人三人,马两匹。 其次是餐钱、职田、茶汤钱,接着是公使钱。 最后是各类冰钱、炭钱、衣钱、马钱、房钱……所有杂七杂八的津贴福利算上,一名正五品的官,一年得个三五千贯轻轻松松。 且,每逢节日郊祀,官家还会发放赏赐。 这笔钱足以支撑官员富足奢靡的生活。 赵大的初衷,是给官员极高的物质条件,如此官员便不会再行贪腐之事。 不过赵大高估了人性,贪婪是无止境的。 韩桢从不觉得自己比古人聪明,古今中外那么多天才都没解决,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解决? 玩心眼,玩权谋,这些人精是他一个后世小青年能比的? 他有自知之明,唯一比古人强的就是后世穿越来的眼界,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知识。 这时,韩桢目光扫向赵霆。 赵霆顿时心头一惊。 果然,只见韩桢开口道:“赵霆你经验丰富,来说说罢。” “……” 赵霆心中惶恐不安。 悄悄打量了一番韩桢的神色,见没有戏谑和嘲弄,他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心中惶恐渐渐消散,可随之而来的是尴尬。 这他娘的,甚么叫他经验丰富。 其他官员却并未嘲笑,一个个面色凝重,因为在座的所有文官,谁屁股上没点屎? 哪怕是谢鼎,也收受过下头的孝敬钱。 别管他拿到钱之后,是捐给贫苦士子,还是修建学舍,只要拿了,就逃不了一个收受贿赂的罪名。 没办法,既然身在官场,就得守规矩。 别人都拿,就你不拿? 异类,永远在一个族群中存活不了。 你不拿,我怎么拿? 我不拿,上头怎么拿? 上头不拿,伱我又怎能进步? 这就是赵宋官场的现状。 犹豫了片刻,赵霆硬着头皮道:“臣觉得,贪污腐败之风,当用重典,如此方才能震慑贪官污吏。” 闻言,谢鼎开口道:“重典虽能起到震慑之效,可总会有贪官心怀侥幸,铤而走险。” 又有官员提议:“或以高俸禄养之。” 韩桢似笑非笑道:“赵宋给官员的俸禄可不低,如今还不是贪官横行,据说那蔡京家财数千万贯。这还只是一个蔡京,赵宋官员成千上万,贪污的钱财恐怕超过十亿之数!” 那官员被怼的面色尴尬,只得讪笑一声。 韩桢笑问道:“谢尚书可有对策?” 谢鼎苦笑一声:“这……县长恕罪,臣并无妥善之法。” 这并非是他敷衍,而是确实没办法。 人都是有私欲的,就算你没有,你能保证你的家人、亲眷、朋友没有? “我常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座的诸位自幼寒窗苦读,熬练武艺,不外乎名利二字,或想名留青史,或想富甲一方,又或是想名利双收,这是人之常情。但……” 韩桢话音一转,收敛笑意,正色道:“但这并非是盘剥百姓的理由。对官员贪腐之风,我有个计划,与你等商议商议。” 说是商议,可语气却哪有一点商议的意思,反而透着不容置疑。 韩桢竖起一根手指,沉声道:“高薪养廉的同时,辅以监督、重典。其一,设立督查司,专查官员贪腐受贿,一经发现,轻则裁官抄没家产,重则诛灭三族。” 此话一出,一众文臣虽面色不变,可心中却叫苦不迭。 赵匡胤与朱重八已经给他打过样了,大棒与甜枣缺一不可,所以韩桢准备双管齐下。 只见他继续说道:“关于高薪养廉,我打算采用商股制。” 商股制? 众人纷纷一愣,唯有赵霆、刘宓与常玉坤三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韩桢好整以暇道:“我准备投办一批国有工坊,所有官员皆是股商,年底分红,至于商股多寡,由官职品阶而定。” 闻言,不少人不以为意。 工坊分红能有几个钱,数百个官员平摊下来,得那三瓜两枣,估摸着还不够雇几个丫鬟的。 见状,韩桢轻笑道:“常知府,自打你入了股,而今分得了多少红利?” 常玉坤眼角抽了抽,这个时代讲究财不露白。 可既然韩桢当众发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承蒙县长厚爱,至今六个月,分得钱财四十八万贯!” 嘶! 话音刚落,大厅里响起一连串吸气声。 四十八万贯啊! 要知道,此前常玉坤可仅仅只是一个七品的芝麻小知县。 赵霆心里直骂娘,他一直因为自己贪污之事提心吊胆,结果这些个狗东西,一个个闷声发大财,比自己赚的还多。 不待众人反应,韩桢又将目光看向刘宓:“刘尚书,你呢?” “呵呵!” 刘宓讪笑一声,拱手答道:“臣比不得常知府,但也分得了二十二万贯!” 一时间,大殿中的一众官员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贫苦百姓能有几个钱? 辛辛苦苦从百姓手中扣钱,一年到头,撑死了也就贪个几千贯,还得冒着官逼民反,被韩桢杀头诛三族的风险。 再看看常玉坤与刘宓,每月几万贯的分红,而且拿的是光明正大,这让他们如何不羡慕。 韩桢说道:“我少读书,论经辨道,不如你等。可自问有些陶朱公的手段,赚钱对我来说,易如反掌。精盐、白糖不过是小试牛刀,待开海之后,还有更多赚钱的法子。” 赵宋海外贸易极为繁盛,但都是民间私人在交易,官方从未有过大宗贸易。 高丽、倭国、麻逸(吕宋)、三佛齐、暹罗……这些海外国家,在韩桢眼中都是上好的韭菜。 不割白不割! 随便烧些琉璃球,都能换来大量金银、粮食、以及香料。 说实话,韩桢打心底里不想给官员分钱,可不给他们分,他们就会伸手抢百姓的血汗钱。 光靠杀,是杀不过来的,杀了一批还有下一批。 朱重八够狠,可他把贪官杀绝了吗? 赵匡胤的对策,也并非完全不可取,高薪未必养廉,但低薪一定养不了廉。 高薪养廉,配合司法监督,辅以酷刑处罚,这是韩桢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这是一种尝试,他试图将这些官员的目光,从贫苦百姓身上转移开。 韩桢心里知道,不管何种制度,都无法阻止官员贪腐,但却不能甚么都不做。 这番双管齐下,虽无法彻底杜绝官员贪腐,但应当能极大的改善贪腐之风。 果然,听到他这么说,一众官员顿时双眼一亮。 韩桢问道:“此法,你等可有异议?” “臣并无异议!” 一众文武官员齐齐出声。 韩桢点了点头,语气森然道:“我这个人向来是先小人后君子,名、利我都可以给你们,但如果谁敢在百姓嘴里夺食,休怪我不讲情分!” 话中的森森寒意,让众人打了个哆嗦,刘宓连忙表态:“县长宽心,臣并非贪心不足之人。”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 韩桢摆摆手:“且散了罢。” 第一次朝会,在一众文武官员的冷汗中结束。 “臣等告退。” 众人齐齐起身,作揖行礼。 待出了少阳宫,一众文武官员面带喜色,互相拱手道喜。 刘锜想走,却被谢鼎叫到府上吃饭,一齐上了马车。 见他面色不忿,谢鼎问道:“怎地了?” “赵霆那厮都能入阁为相,舅舅却只得了个尚书。” 谢鼎瞥了他一眼,略有深意道:“你觉得现在入阁是好事?” “不是么?” 刘锜一愣,面露不解。 谢鼎摇头失笑道:“你往后只管带兵打仗,官场上的事儿,还是莫要掺和了。” 闻言,刘锜不由撇撇嘴。 这就是他为何不喜欢与文官打交道的原因,喜欢故弄玄虚,明明两三句话就能说清楚,非要转几个弯儿。 …… 却说杨惟忠等一众降将回到东京城后,杨惟忠连宋徽宗的面都没见着,便被一竿子捅到了四川。 无他,四川又有叛乱了。 造反者是一对朱姓父子,自称王小波后人,于潼川府路梓州起事,重拾王小波‘等贵贱、均贫富’的口号,短短时间便聚众二十万,占领两州六县之地。 韩桢大败西军,且逼着赵宋和谈,让无数野心家看到了希望,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南方的方腊余孽,也开始蠢蠢欲动。 让宋徽宗糟心的还不止于此,刘延庆剿灭钟相杨幺失利,官兵大败,钟相又趁机占领三县之地。 此次战败,还真不怪刘延庆。 他本是北人,不通水战,加上南方禁军早已糜烂,至少要操练三五个月,才能具备战力。 可偏偏宋徽宗又催的急,让他尽快剿灭钟相。 刘延庆只得硬着头皮上,双方与洞庭湖交战,麾下大将轻敌,中了钟相的诈败之计,一路追至浅滩,导致官兵战船搁浅。 而早已埋伏的水贼,趁机杀出,不但大败官兵,还俘获了数十条战船。 无奈之下,宋徽宗只能将辛兴宗与刘光世一齐派往荆湖,并试图招安。 但一心想过皇帝瘾的钟相,怎会接受招安,直接一刀杀了劝降的官员。 (本章完) 0283【他太想当皇帝了】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整个郡城从上到下都开始忙碌起来。 韩桢忙着搬家,顺便准备迎麻舒窈过门。 一应官员忙着些搭建各自的部门,以及写计划发展书。 补官们忙着备考锁厅试,百姓们忙着春耕、做工。 时间匆匆而过,一晃五日时间过去了。 今日的十里亭格外热闹,一应外放官员,身着崭新的官袍,在此互相道别。 常玉坤身着一袭绯色官袍,腰缠玉带,整个人意气风发。 此刻,他正端着酒杯,与朱吉交谈:“以你的才干,出任知州吾并不担心,只需谨记一点。” 朱吉正色道:“大哥何以教我?” “戒骄戒躁,为官之道最忌讳急功近利,当一件事儿或一个人,令你感到为难,无法处置的时候,不妨先放一放。一段时间后,回过头再看,或许会有新的感悟与理解。” 这些可都是常玉坤为官十数载,总结出的宝贵经验,若是一般人,他决计不会传授。 “弟谨记!” 朱吉神色肃穆的点了点头。 常玉坤微微叹了口气,感慨道:“元辰你赶上了好时候啊,在县长手下为官,比之赵宋轻松无数倍。不需与胥吏勾心斗角,也不用为治下高门大户而苦恼,上任便可大刀阔斧,一展胸中抱负。” 一般来说,没经验的新官上任,头一个任期甚么事儿都干不了。 因为光是整治手下那帮胥吏,顺带理清治下士绅富商那盘根错节的关系,就足够头疼的了。 胥吏不整顿,士绅大门关系不打点好,别说推行政策了,恐怕连公文都出不了县衙。 即便这些都完成了,却依旧处处受到肘掣。 可在韩桢治下,这两点完全不存在。 胥吏不用整顿,为了博个当官的机会,自会勤勉。 即便有偷奸耍滑之辈,裁了便是,另找新人,或从益都、临淄调任一些都可以。 至于那些士绅大户,胆敢阻挠,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韩桢的基本盘,从来都不是这些士绅地主,对待这些阶级群体,自然也就有恃无恐。 “是啊!” 朱吉颇有感悟,附和一声。 又闲聊了几句,他拱手道:“大哥,俺走了!” “去罢。” 常玉坤一口饮干杯中饯行酒,转身登上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轻轻抽在马儿屁股上,赶车的马儿立刻迈开四蹄,沿着官道一路前行。 车厢中,隐隐传来一阵诵读声。 随着三月和煦的春风,渐渐飘向远方。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 …… 今日的郡城内格外热闹。 县长要迎麻家长孙女过门。 不少百姓虽要春耕,也要做工养家糊口,可架不住想看热闹啊。 虽只是妾室,却依旧八抬大轿,红妆十里。 除了礼仪之外,排场几乎与娶妻无异。 韩桢投桃报李,给足了麻家脸面。 麻家府邸内,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彩带迎风飘扬。 麻舒窈一袭大绿嫁衣,本就精致的小脸涂上妆容后,更加俏丽,一双灵动纯净的大眼睛中,满是笑意。 头顶一根翠羽凤翅簪,为她增添了一抹贵气。 前两日得知她即将要过门,赵富金特意送与她的。 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她款款走进大堂,端起一杯热茶,姿态优雅的呈在麻彦民面前。 “阿爷,请茶。” “好。” 麻彦民接过茶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一旁的苏文怀看着麻舒窈,语气酸溜溜的说道:“伱这老贼,这辈子唯一胜过吾之事,便是有悠悠这么个好孙女。” “哈哈哈!” 麻彦民顿时开怀大笑:“只这一个孙女,便足矣。” 就在这时,府邸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喜庆喧闹之意扑面而来。 老管家喜笑颜开的小跑着进来大堂,禀报道:“阿郎,迎亲的队伍来了。” 麻彦民眼中闪过一抹不舍,吩咐道:“乖囡,去罢。” “阿爷,悠悠去了。” 麻舒窈盈盈一拜,又来到林晚晴身前:“阿娘,悠悠会时常来探望您的。” 林晚晴泪眼婆娑道:“过了门,便是人妇,要收敛性子。” “女儿晓得。” 她这一哭,引得麻舒窈也泛起泪花。 麻彦民催促道:“莫要耽误了吉时。” 与林晚晴告别之后,麻舒窈在一众家眷的拥簇下,手举合欢扇,款款踏出宅门。 府邸外,一辆奢华的辇车停靠在门前。 后方是长长的迎亲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珠珠的搀扶上,麻舒窈登上辇车。 与此同时,一箱箱陪嫁的嫁妆,从府中被担夫挑出。 之前那三千万贯虽也是嫁妆,可性质不同。 眼下这些嫁妆,外加韩桢十里红妆的彩礼,便是麻舒窈今后的体己钱,可供她自己差遣使用。 这就是为何,寻常妾室地位低下的原因之一。 没陪嫁,便没底气。 连赏赐丫鬟仆役的钱财都没有,下人又如何会敬重呢? “吉时到,启轿!” 一声唱喏响起,奢华的辇车缓缓驶动。 迎亲队伍并未直接回少阳宫,而是绕城一圈,不时有铜钱抛洒向街道两旁,引得围观百姓一阵哄抢。 抢到喜钱的百姓,也都会笑着送上祝福。 “祝县长与小夫人百年好合!” “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永结同心!” …… 少阳宫内,宾客如云。 一张张酒桌,摆满了大殿前的院落,热闹非凡。 侍女与仆役端着一盘盘菜肴,穿梭在酒桌之间。 “新娘子来了。” 在一声高喝中,麻舒窈手举合欢扇,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气逼人的大眼睛,款款从殿门外走来,迈步走向大殿。 一张酒桌上,刘锜点评道:“啧!县长这小妾端的漂亮。” “心动了?” 聂东打趣道:“过了年节,你也十六了,到了娶妻的年纪。若想成家,可让县长为你说媒。” 却见刘锜嗤笑一声,语气激昂道:“西夏未灭,金人未除,何以成家?” 闻言,聂东嘴角抽了抽 用县长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的中二病又犯了。 转过头,他朝着魏大说道:“眼下时局稳定,短时间内应当动不了刀兵,大哥可曾想过续弦?” 魏大是有老婆的,只不过很早便因病去世,他就一直未娶。 一来是在军中,没机会娶妻。 二来则是没钱。 不过现在不同了,他如今乃是军部右统制,正四品的武官。 前几日,韩桢在军中大肆封赏,魏大得了数千贯的赏钱,外加郡城一套府邸。 “再说罢。” 魏大摆摆手。 这时,小武笑道:“昨儿个四哥纳了一房小妾。” 闻言,众人齐齐转头看去。 聂东面色有些尴尬,狠狠瞪了一眼小武:“就你屁话多。” 小武缩了缩脖子,闷头啃起了鸡腿。 张和打趣道:“四哥不地道,纳了妾也不请兄弟们吃个酒。” 聂东只得说道:“请请请,过几日便请。” 魏大沉声道:“妾室终究只是妾室,你也老大不小了,莫要继续胡闹,该娶妻生子,留下一儿半女,传宗接代。” 他们这帮逃兵,几乎都是光棍,家中父母也都去世了,孑然一身。 眼下终于闯出了名头,成家立业是自然的事儿。 “俺省的。” 聂大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脚步匆匆,一路小跑着进了大殿。 见到这一幕,聂东等一众将领面色微变。 “俺去看看。” 老九噌的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向大殿。 大殿内。 麻舒窈正在给赵富金敬茶。 “姐姐,请茶。” 赵富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旋即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插在麻舒窈的发髻之上,抿嘴笑道:“过了门,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对麻舒窈,她极为喜爱。 她久居深宫,出宫的几乎并不多。 这段时日,韩桢忙着处理政务,都是麻舒窈陪着她在郡城游玩,两人关系急剧升温。 “谢谢姐姐。” 麻舒窈满脸欣喜。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头看去,只见一名斥候快步走进大殿。 “县长,急报!” “呈上来。” 韩桢面色不变,吩咐一声。 接过急报,他仔细看了起来了。 种师道来了! 亲率三万西军,即将抵达兴仁府。 与此同时,从燕云之地征调的五万禁军,不日也将抵达大名府。 算上之前收拢的两万西军残兵,以及新招募的三四万禁军,赵宋部署在山东周边的兵力,达到了十四万。 不怪宋徽宗如此紧张,宁愿抽调一部分驻守在燕云之地,防备金人的河北禁军,也要堵死韩桢。 实在是韩桢拿下京东西路后,离开封府太近了。 近到急行军,两日便可兵临东京城。 此外,还有一则消息。 钟相称帝了! 他太想当皇帝了,在打退刘延庆之后,钟相就迫不及待的称帝了,建国大楚,自号楚王,建元天载,立钟子昂为太子,设文武百官。 韩桢不用想就知道,这会儿的宋徽宗该是何等愤怒。 待他放下急报,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老九问道:“县长,可是又起战事了?” “倒是没有,种师道率领三万西军来了。” 韩桢说罢,下令道:“传我口谕,着令魏大赶往济南府,坐镇禹城。聂东、武保、张和南下镇守边关,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得令!” 老九抱拳应道,转身匆匆出了大殿。 (本章完) 0284【该给宋人一些教训了】 燕云十六州,以太行山为界,分为山前七州和山后九州。 拥山前七州,可沿平原直冲河、洛,直插中原心脏。而位于太行山西北的儒州、新州、妫州、武州、蔚州、应州、寰州、朔州、云州山后九州,则地势险据、易守难攻。 山前山后相互依托,组合在一起才是一道完整的天然屏障。 这也是为何,赵宋一心想收复燕云之地的缘由。 一日不收复,中原腹地便一日饱受北方铁骑侵扰之苦。 辽人想南下便南下,但赵宋想攻入北方,却难如登天。 “啊!!!” 太行山东南麓山脚,女子凄惨的叫声从帐篷中传出,时不时夹杂着几声野兽般的嘶吼。 高亢且凄厉的惨叫,惊到了天空中的海东青,振翅飞走。 不多时,惨叫声停了。 帐篷被拉开,一名体型健硕的男子,从中走出。 头顶秃瓢,脑后头发扎成两根粗辫,垂在身前。 男子裸露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彷佛蕴藏着爆炸般的力量,胸前和臂膀上,似是被指甲抓出一道道血痕,裤裆处也沾染着不少血迹。 此人乃是完颜娄室之子,完颜谋衍。 透过门帘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帐篷内的地面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女人一动不动,没了声息,下身流淌出一大摊鲜血,染红了地面。 “汉人女子就是不禁用,扔掉!” 完颜谋衍随口吩咐一句,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彷佛死掉的是一条狗。 闻言,立刻就有两名奴隶走进帐篷,将女子的尸体拖出。 三月的北方,天气还是很冷。 完颜谋衍却径直来到河边,踏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洗去身上的污垢与血迹后,他重新穿上衣裳,带领使节队伍直奔燕京。 赵宋两次北伐大败,让金人看透了虚实,不过完颜阿骨打到底还讲些信誉,拉不下脸面违背海上之盟,但又不想直接把燕云之地归还。于是便耍了个心眼,将山前六州以租借的形式,归还给了赵宋,每年租金一百万贯。 同时,山后九州则一直拖延,不断与赵宋扯皮,就是不给。 虽是租借给了赵宋,可金人将这六州的所有人口、粮食,全部劫掠一空,只给赵宋留下了一座座空城。 从去岁开始,宋徽宗便开始往山前六州输送人口。 相比起以往的繁华,此刻的燕京显得格外萧条。 一路抵达燕京,在大门前被拦下。 “你等乃是何人?” 守城士兵见他们金人打扮,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完颜谋衍面色不屑,操着一口怪异生硬的汉话:“俺乃金国使节。” 自完颜阿骨打起兵,攻破黄龙府后,俘获了大量的辽人和汉人。 金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于是阿骨打一边命手下造字,一边命令贵族学习辽、汉的语言和文字。 士兵神色畏惧的问道:“可……可有文书?” “尕日纳噶!” 完颜谋衍爆喝一声。 哗啦! 守在城门的士兵被吓了一跳,纷纷后退,满脸惊恐。 见到这一幕,一众金国使节顿时哈哈大笑。 “你这狗奴才,也配看文书。” 完颜谋衍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打马进入城中。 进了城,完颜谋衍率领的使节团并非入驻馆驿,而是直奔府衙。 谭稹得了消息,迎出大堂:“不知使节到访,有何贵干?” 完颜谋衍上下打量了一眼谭稹,语气轻蔑道:“你便是宋人的官儿?” “正是!” 谭稹压下心头怒火,答道。 “去岁赵良嗣许诺的二十万石军粮,为何还不交付?” 完颜谋衍态度蛮横,完全一副主子对奴才的喝问。 赵良嗣便是马植,原是辽国勋贵,归顺赵宋后改名李良嗣,因出使金国,签订海上之盟有功,被宋徽宗赐姓为赵。 去岁金人割让燕京之时,狮子大开口,临走前还索要二十万石粮食。 赵良嗣为了尽快接收燕京,口头答应了。 谭稹打起了太极,推脱道:“二十万石粮食不是小数目,自去岁贵军离燕,燕山府库皆空,如今城中缺粮,需得从南方运粮。” 朝廷没点头,他怎可把二十万石粮食交出去。 完颜谋衍追问:“多久能到?” “这谁说的准,南方河道大风大浪是常事,快则三五月,慢则三五年。” 谭稹虽是阉人,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三五年? 完颜谋衍顿时大怒,一把扯住谭稹衣领,厉声质问道:“去岁交割燕京时,赵良嗣亲口所许,怎可反悔?” 哐当! 一连串钢刀出鞘声响起。 谭稹身后一众亲卫纷纷拔出腰间长刀,怒目而视。 与此同时,府衙外也冲进一队手持钩镰长枪的士兵,将金人使节团团围住。 谭稹起初有些慌乱,不过见到士兵们冲进来后,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挣脱完颜谋衍的大手,整了整衣裳,谭稹冷笑道:“既然伱说赵良嗣答应你们,可立有文书或字据?” “……” 完颜谋衍面色一滞。 口头答应的事,哪有甚么文书字据。 完颜谋衍怒极反笑:“好好好,如此说来你们是不想给了?” 他本就是暴戾的性子,若非顾忌周围的宋兵,只怕此刻已经拧断了谭稹的脖子。 “本官何时说过不给?” 谭稹不急不缓道:“待粮食从南方运到,定然会交付。” 宋、金两家各怀鬼胎,金人不想给山后九州,一直在踢皮球。 而赵宋同样如此,许诺的粮草也一直不给。 完颜谋衍死死盯着身前的谭稹,眼中透着嗜血的光芒,如同一头饿狼,彷佛下一刻便会扑上去将其撕成无数块碎肉。 咕隆! 谭稹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 “走!” 完颜谋衍强压下杀人的冲动,转身离去。 “不送!” 谭稹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一路出了燕京,回到山脚下的营地,完颜谋衍翻身下马,面色冰冷的指着一个奴才:“跪下!” 奴才不明所以,乖乖跪在地上。 噗嗤! 忽地,一道寒光闪过。 奴才硕大的人头高高飞起,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 金人一直保持着原始的奴隶制,奴才如同猪狗,杀了也就杀了。 擦了擦刀上的鲜血,完颜谋衍心中的怒火总算消散了一些。 这时,一名猛安忿忿不平,叽哩呱啦地说道:“宋人都是狐狸,胆小狡诈,谙班勃极烈为何不让我们南下,杀光汉人男子,抢夺他们的女人和粮食?” 谙班勃极烈乃是完颜阿骨打设立的职务,相当于宰相。 完颜吴乞买此前便担任谙班勃极烈,去岁阿骨打病逝,吴乞买登基称帝,但不少金人依旧习惯用谙班勃极烈来称呼他。 “现在还不行。” 完颜谋衍遥遥看向北方,目光冷冽:“辽人皇帝还没有被抓住,而且辽国太大了,就像吃饭一样,吃饱了需要过一阵子,才能打仗作战。” 是的,辽国太大了,金人崛起的太快,需要时间来消化战果。 而且,相比起宋人,抓住辽国皇帝更加重要。 想起方才被宋人戏弄,完颜谋衍冷笑道:“不过你说的对,宋人都是胆小狡诈的狐狸,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 …… “大楚?好一个大楚!” “韩贼都未称帝,一个小小的水贼竟敢建元称帝。来人啊,传朕口谕,告诉刘延庆,三个月之后,朕要看到钟贼的人头!” 钟相称帝,让宋徽宗很愤怒。 前段时间,花了极大的代价,才阻止韩贼建元称帝。 结果转过头,荆湖一个小小的反贼,竟然称帝了。 切莫小看反贼称帝,这对一个王朝的威信,会造成极大的挑战和破坏。 若不能迅速平定,一旦拖上几年,朝廷在民间的威信会一降再降,最终百姓心中会毫无畏惧。 很简单的道理,他钟相可以建元称帝,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嘛!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千年前,陈胜的这句呐喊,对后世华夏子孙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李邦彦安慰道:“陛下息怒,刘将军乃是北人,初到荆湖,不通水战,情有可原。待熟悉之后,一个小小的钟贼,定然手到擒来。” 这段时日,李邦彦可谓是风光无限。 配合蔡攸、朱勔等人将王黼扳倒后,又仗着和谈的功劳,稳坐宰相之位,独揽大权。 “爱卿所言有理。” 宋徽宗觉得很有道理,心下怒气消散了不少,旋即又问道:“对了,蜀中战况如何?” 李邦彦答道:“暂时没有战报传回,不过有杨惟忠在,想来那朱贼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嗯。” 宋徽宗微微颌首。 他虽不喜杨惟忠,但还是认可此人的才能。 之所以败给韩贼,也是吃了火器的亏。 想到火器,宋徽宗不由问道:“朕安排的细作,近日可传回消息?” “并无。” 李邦彦摇了摇头。 闻言,宋徽宗有些疑神疑鬼:“韩贼不会已经识破了朕的计策罢?” 要知道,送亲队伍中的那三五十名宫女,全部被韩桢赶了回来。 若是计谋被识破,韩贼恼怒之下,会不会撕破脸皮,再兴刀兵? 念及此处,宋徽宗心中又惊又惧,有些后悔当初为何要听信蔡京的谗言。 “这……” 李邦彦也有些怕,提议道:“不如陛下去信一封,让洵德帝姬旁敲侧击的问一问?” “不错。” 宋徽宗双眼一亮,立刻开始写信。 (本章完) 0285【在山东,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聂东等一众将领接到军令后,也顾不得吃喜宴,匆匆离去,奔赴济南府与广济军等边关坐镇,以防赵宋突袭。 双方虽签订了和谈盟约,杀三牲敬告天地,但不管是赵佶还是韩桢,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双方力量发生明显倾斜,这份盟约随时都会撕破。 赵宋在等火器研发,以及蜀中与荆湖的叛乱平定。 而韩桢则在消化战果,重新积蓄力量。 一场喜宴直吃到日落西山才结束,宾客们心满意足的散去。 少阳宫虽比不上汴梁的皇宫,但占地也极大,比起韩桢先前的府邸,要宽敞了数十倍。 前后共四个院落,二十八间房。 前两个院落,被改为韩桢处理政务之地,后两个院落则是充当后宫。 踩着月光,韩桢一路来到后宫。 麻舒窈的居所,位于第三个院落的东南角,有一栋独门独户的小楼,类似麻家后宅的小院。 挑选房间时,小丫头一眼便相中了,并为其起名灵犀阁。 此刻,灵犀阁的小楼上挂着数展彩灯,明亮的光线从窗中透出。 珠珠守在门前,见到韩桢,立刻甜甜的唤了一声:“老爷。” “嗯。” 韩桢微微一笑,踏入小楼。 一路来到二楼,推开主卧房门,麻舒窈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 小丫头身着嫁衣,端坐在床上,手举合欢扇。 见韩桢走来,大眼睛里顿时绽放出一抹笑意。 来到床前,挨着她坐下,韩桢笑问道:“饿了罢?” 麻舒窈乖巧的答道:“不太饿,方才吃了些果脯点心。” 轻轻拿开合欢扇,看着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韩桢柔声道:“天色不早了,歇息罢。” “嗯。” 麻舒窈垂下眼眸,一抹嫣红爬上耳根,染红了耳坠。 下一刻,屋内灯火熄灭,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响起。 韩桢到底不是禽兽,啥都没干,只是搂着小丫头香香软软的身子。 许久之后,麻舒窈柔柔弱弱地声音响起:“夫君,你是不是不钟意奴?” “别瞎想。” 韩桢在她小翘臀儿上轻拍了一把,解释道:“你还太小,身子都没长开,过两年再说。” 过了年节,麻舒窈也才十五岁而已。 赵富金好歹十六岁,且发育的不错,即便如此韩桢还是小心再小心。 麻舒窈心头一暖,语气羞涩道:“没事的夫君,奴可以忍一忍。” 韩桢顿时乐了,打趣道:“我发现你们这些小年轻,心里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赵富金是,麻舒窈也是。 黑暗中,麻舒窈眨巴着大眼睛,轻声道:“阿娘也是这般说的,让奴晚两年才怀孩子。” “伱娘说的对。” 韩桢点点头,赞同道。 小丫头黏人的紧,而且胆子也大,竟主动凑上来。 一番亲昵后,两人依偎在一起,慢慢睡去。 …… 后宫的听雨阁内,江素衣三女正凑在一起玩交线戏。 所谓交线戏,就是后世的翻花绳。 据说起源于汉朝,真假无从得知,不过唐宋时期已经在民间流行了。 此刻傅清漪双手撑开,指间缠绕着复杂的绳结。 江素衣盯着绳结,正在苦思冥想破解之法。 赵绿竹单手托腮,忽然冒出一句:“这会儿夫君应当与悠悠姐姐在洞房罢?” 闻言,江素衣被搅了思绪,打趣道:“你这死妮子,发骚了?” 赵绿竹也不恼,反而皱眉道:“你们难道没觉得不对劲么?” “甚么不对劲?” 江素衣一愣,面色茫然。 倒是对面的傅清漪,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赵绿竹瞥了眼门窗方向,旋即压低声音道:“你这痴儿,自打夫君与帝姬洞房后,便没碰过我们!” “我看你就是发……” 江素衣正要嘲笑,忽地语气一滞。 是啊! 夫君到现在,都还没有宠幸她们其中任何一人。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要说韩桢不近女色,那也说不通,因为刨去她们外,家中已有三房妾室。 而她们三人的姿容又不差,若说韩桢不钟意自己与绿竹,勉强倒也说得过去,可傅清漪这样一个妩媚到骨子里的大美女,连她这个女子看了都动心,哪有男人能忍得住? 可偏偏,夫君却忍住了。 这些天对待她们不亲近也不疏远。 想起那些宫女被统统赶走,江素衣心头一惊,面色慌乱道:“难道夫君发现我们细作的身份了?” “禁声!” 赵绿竹吓了一跳,赶忙捂住她的嘴。 一时间,卧室的气氛变得沉默且压抑。 她们三人只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遇到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自然就慌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清漪轻声道:“我打算明日向夫君坦白。” “你……你不要命了。”赵绿竹急了。 若是暴露,不单单是她们的小命难保,还有远在赵宋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傅清漪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还真想去打探火器?” “你知道火器是甚么?” “你晓得火器长甚么样嘛?” 一连三问,怼的赵绿竹哑口无言。 傅清漪继续说道:“陛下得了失心疯,你也失心疯了?” 江素衣面色担忧道:“可……可若是坦白,夫君一怒之下,会不会……” “不会的,夫君乃当世豪杰,岂会为难我们三个弱女子。” 傅清漪摇摇头,语气自信。 见赵绿竹还在犹豫不觉,江素衣劝道:“绿竹,我觉得清漪说得对,主动坦白,夫君应当不会为难我们。可若是执迷不悟,往后被夫君发觉了,那时就晚了。” 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开心。 韩桢对她们虽不冷不热,却也没限制活动。 赵富金这个大娘子待她们也极好,赏赐不少钱财与珠宝。 每日与麻舒窈等人在郡城游玩嬉戏,学做糕点,还加入风筝社,比在家中时还逍遥。 她家境虽殷实,可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娶了续弦,对她格外严厉。 入宫当御侍,也是后母的主意。 赵绿竹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我担心家中父母,遭了陛下的毒手。” 傅清漪说道:“夫君自有办法。” “那好罢。” 在两人的劝说下,赵绿竹也只好答应。 这一夜,三名少女都失眠了。 …… 用过早饭,韩桢便来到大殿。 屁股还没坐热,就见赵霆匆匆迈入大殿。 “县长,东平府与袭庆府知州递来了折子,这段时日从泰山招募了数万逃户,如今两府粮食与钱财不够了,希望县长能拨些款。” 韩桢接过折子,仔细审查了一遍。 招募了多少逃户,安置这些逃户需要多少粮食与钱财,折子上都详细列了出来,一目了然。 “准了!” 韩桢拿起毛笔,在折子上批了个准字:“吩咐户部拨款,粮食则直接从广济军调拨。” 当初与赵富金交谈时,他并未说谎,从赵宋索要的钱粮,大半都会花在逃户身上。 山东与河北这些年被祸害的不轻,整个山东之地,逃户不下百万之数。 除去死在山上的,活着的起码有五六十万。 这些逃户一穷二白,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安置他们要花不少钱粮。 既要给他们发放米粮和纸衣,还得租借农具和种子。 不过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需一两年,他就能从这些逃户身上收取人口红利。 “是!” 赵霆拿着审批过的折子,正要转身去户部,却被韩桢叫住。 “等等!” 赵霆顿住脚步,转身问道:“县长还有何吩咐?” 韩桢问道:“山东之地,寺庙道观几何?” 一瞬间,赵霆便领会了韩桢的意图,这是要对僧道下手了。 “不下百余。” 赵霆如实答道:“因赵宋皇帝崇道抑佛,还有香火的寺庙所剩无几,大多都是道观。而那些道观之中,真道士没几个,都是些沽名钓誉的假道士,仗着赵宋皇帝撑腰,趁机侵占百姓土地,放印子钱(高利贷)。” 唐宋时期,寺庙和道观是不用交税的,财产还受官府保护。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朝廷要靠度牒来赚钱。 想出家,必须要有朝廷颁发的度牒,而度牒数量有限,且价格昂贵。 《宋史·苏轼传·苏轼治西湖》中记载:元钓四年,苏轼守杭州,大旱,饥疫并作,奏请赐度僧牒以易米,以赈饥民;并请得百道度牒,以募役开浚西湖,筑长堤。 官府没钱赈灾了,于是苏轼上奏朝廷,下发了一百个度牒,卖了钱换成米粮赈灾修河。 想想看,只靠一百个度牒就能赈灾修河,可想而知度牒的价格有多高。 这么贵,为何还有无数人挤破头想出家? 因为不用交税,服徭役,且还能赚大钱。 殊不知,东京城里的大相国寺,每年靠放印子钱都能赚几百万贯。 这还不包括香客的布施和数万亩田地产出,若加在一起,每年收入不下千万贯,比整个山东之地一年的赋税还要多几倍! “在我治下,不允许出现法外之地。” 韩桢语气平淡道:“拟文,命所有府县彻查寺庙道观,丈量田地,清查隐户。另外,让那些道观寺庙补交自建隆元年起,拖欠至今的所有赋税!” 建隆元年? 好家伙,这是从宋太祖赵匡胤建国开始算了。 至今一百六十余年,就算把道观寺庙给卖了,也补不齐啊。 咕隆! 赵霆咽了口唾沫,面色为难道:“县长,只怕那些僧道不会愿意。” 韩桢语气森然道:“胆敢阻挠,格杀勿论,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屠刀利!” 扑面而来的杀意,让赵霆打了个哆嗦。 略微顿了顿,韩桢继续说道:“自今日起,成立宗教事务院,统管山东一切宗教,僧道不再免除赋税,严禁放印子钱,同时香火钱交十抽八的税。出家人就该有个出家人的样子,念念经修修道,身外之物就别再惦记了。” “臣……臣领命!” 赵霆躬身应道。 (本章完) 0286【是宋徽宗,那就合理了】 赵霆离去后,韩桢拿起毛笔,写了一封调令。 将猴子从广陵调到密州。 广陵盐务那边已经走上正轨,猴子继续待在那里,意义也不大,所以韩桢将其调到密州,继续改制密州的盐场。 自古盐铁都是暴利行业,也是韩桢今后重要的钱袋子。 实行轻徭薄赋,就意味着短时间内,无法依靠税收养活军队这个吞金兽,好在还有食盐和白糖。 刚刚写完调令,就见史文辉迈步走进大殿。 韩桢问道:“怎么了?” 史文辉面色凝重道:“县长,蜀中传来消息,先前谈妥的硝石生意,卖家突然违约。臣觉得,定是赵宋朝廷在背后使绊子。” 闻言,韩桢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赵宋不是傻子,吃了火器的亏,自然会有所应对。 限制他采购制造火器的原材料,便是其中一个手段。 虽说先前和谈之时,约定好了不会干涉双方商业行为,但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话听听就好了,当不得真。 硫磺其实还好,唐朝以前的硫磺,都是从火山口采集天然硫磺,而到了宋朝后,匠人们开始从黄铁矿中冶炼出硫磺,并且工艺愈发成熟。 麻烦的是硝石,目前硝石产出只有两处,一个是西北,一个是四川。 韩桢隐约记得,山东好像也有硝石矿,而且规模还十分庞大,但不记得具体在哪里了。 念及此处,他吩咐道:“想办法从赵宋其他路州县采购少量硝石,秘密运送回来。此外,寻一批精通堪舆探矿的匠人,于山东各地寻找硝石矿。谁若能找到,封官赐爵,赏钱千贯!” 多地少量购买,不会引起赵宋朝廷的注意,但火器的产量会暴跌。 没法子,现在也只能如此。 若实在找不到硝石矿,那韩桢只能另寻它法,打海外的主意了。 “臣这就去办!” 史文辉点点头,便匆匆离去。 他前脚刚出大殿,谢鼎后脚迈步走进来。 “县长!” “何事?” “孔家来信。” 谢鼎说着,从袖兜之中取出一份信,呈上堂案。 孔家? 自打李黑虎攻占历城后,当代衍圣公孔端友便率近支族端木、瓒等,与张叔夜一齐南下逃亡东平府,留胞弟孔端操留守阙里林庙。 等待韩桢大败西军后,孔端友见识不妙,又逃往了东京城。 留守曲阜祖庙的孔端操很低调,也很识趣,韩桢也就懒得去找麻烦。 愿意当治下之民,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若是不愿意,韩桢也不介意将孔家除名。 瞥了眼信封,韩桢根本没有拆开的欲望,吩咐道:“你告诉孔老二,老老实实待在曲阜,当地县衙清查人口、丈量田地时,全力配合,该交的税一文都不能少,否则下次去的就是青州军!” 谢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道:“臣领命。” 地盘大了之后,政务也成倍的增加。 这还是有谢鼎、赵霆等一众官员辅助,若非如此,他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 以前看历史,觉得朱标操劳而死,觉得多少有些夸大其词。 现在来看,在没有内阁与宰相分担政务的明初,确实有极大可能。 “刑部律法暂时不动,沿用赵宋,待往后再做调整。” “臣告退。” 打发走王委中,韩桢不由揉了揉眉心。 瞥了眼大殿外的日晷,发现已经不知不觉来到正午时分了。 “夫君。” 正当他准备起身去吃饭时,一声怯弱的呼唤响起。 只见江素衣三人,手中提着食盒走进大殿。 韩桢挑了挑眉,好奇道:“悠悠她们今日出城踏青,你们三个怎地没去?” 江素衣小心翼翼地答道:“昨儿个夜里没睡好,有些乏,就没去。” 见状,韩桢心知三女有事相求,微微后仰,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说罢,有甚么事儿?” 闻言,三个女人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赵绿竹带着哭腔道:“夫君,求求伱救救奴和奴的家人。” 只是略一思索,韩桢便想到了缘由,冷笑道:“可是赵佶威胁你等,探听情报?” 傅清漪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强自镇定道:“夫君料事如神,赵宋皇帝以奴三人的父母家人相逼,让奴打探火器秘方。” 果然! 不过宋徽宗是修仙修傻了么,找三个半大的小女娃来当细作。 “陛下……赵宋皇帝还让我们好好服侍夫君,最好让夫君无心政务。”江素衣怯生生的补充了一句。 “……” 韩桢起初觉得很离谱,但一想到对方是宋徽宗,又觉得很合理。 沉默了片刻,他问道:“此事富金可知晓?” 赵绿竹摇摇头:“奴不晓得。” “大娘子应当不知晓。” 傅清漪解释道:“赵宋皇帝宠爱大娘子,整个赵宋无人不知,定然不舍得让其涉险。况且,大娘子性情单纯,装不下心事。” 韩桢略显诧异的看了眼傅清漪,倒是有些急智。 不得不说,这傅清漪长得极美,且媚骨天成,哪怕一本正经的在解释,也给人一种烟视媚行之意。 现在都这样,再过几年那还得了? 收回目光,韩桢安慰道:“此事我会处理,你等也不必担心父母家眷。” 听他这么说,三女不由松了口气。 “多谢夫君。” 赵绿竹泪眼婆娑的道了声谢,神色感激。 江素衣则眨了眨大眼睛,小声问道:“夫君今夜会来临幸奴么?” 她天真的以为,韩桢之前没碰她们,是识破了赵宋皇帝的计谋。 眼下她们主动投案自首,应当会临幸她们了。 此话一出,傅清漪赶忙垂下眼眸,一旁的赵绿竹也羞红了脸。 韩桢哭笑不得道:“你们还太小了,过几年再说。” “哦。” 江素衣傻乎乎的点了点头。 “顽去罢。” 韩桢摆摆手。 江素衣起身便要走,忽然想起手中的食盒,立刻呈上堂案:“奴做了几个家乡的小菜,请夫君品尝。” 韩桢瞥了眼食盒,问道:“没下毒罢?” “没没没有,给奴十个胆子,也不敢给夫君下毒……” 江素衣小脸煞白,都快被吓哭了,手足无措的解释道。 见状,韩桢轻笑道:“逗你呢。” “*******素衣一愣,待反应过来后,赶忙用小手拍着胸脯,嗔怪道:“奴胆子小,夫君莫要吓唬奴家。” 韩桢打趣道:“胆子这么小,也敢学人家当细作。” 江素衣委屈道:“奴也不想,是那赵宋皇帝逼迫的。” 待三女离去后,他冷笑一声,抽出纸笔给宋徽宗写了一份信。 内容是斥责他安插细作之事,让其交出江素衣三女的父母。 最后,以此事为要挟,向其索要五十万石粮食,作为赔偿,否则便兵戎相见! 以宋徽宗那胆小的性子,绝对会答应,而且此事本就是对方理亏在先。 “来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往开封府,交给赵宋皇帝!” 吩咐人去送信后,韩桢这才得空,打开桌上的食盒。 一道羊肉羹,一碟清炒春笋,外加一份黄酒白灼虾。 韩桢挨个尝了尝,发现味道偏清淡,总体还行。 先前说下毒,只是开玩笑而已。 古代提取毒素很困难,高纯度毒药极其稀少,而且凡毒必苦,越是毒性猛烈的毒药,味道越是苦涩。 无色无味的毒药,只有一种,那就是高纯度的砒霜。 但想靠砒霜毒死韩桢这样体魄的人,剂量必须要大。 可问题是,大剂量的砒霜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谁会吃? 以他的新陈代谢速度,想要依靠微弱剂量砒霜,一点点累积毒素,倒不如祈祷他在战场上中流矢而死,来的实在。 就着米饭,韩桢将三道菜一扫而空。 “县长,县长!” 忽地,大殿外传来一阵欣喜的声音。 韩桢吩咐道:“进来。” 下一刻,就见裴怀与一名老农模样的人走进大殿。 裴怀满脸喜色的介绍道:“县长,此人便是邓御夫之子邓松。” “拜见县长!” 邓松有些拘谨,虽穿着文士的儒袍,但全无一点文人气质,反倒更像一个农夫,皮肤黝黑,一双大手也长满了老茧。 这就对了! 理论与实践合一,才是真正的大家。 农学不是空中楼阁,必须在大量的实践中试错,汲取经验。 “总算盼来了先生!” 韩桢起身上前,将其扶起。 这番举动,让邓松既意外又惊喜,口中连连谦虚道:“山野乡民,当不得先生之称。” “先生不必自谦。” 韩桢微微一笑,说道:“天下农夫千千万万,但农学大家却如凤毛麟角,先生能来相助,韩某倍感荣幸。” 邓松没想到能受到如此礼遇,一时间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声音梗咽道:“小民定当尽心尽力。” “快请坐。” 招呼邓松与裴怀落座后,韩桢回到堂案后方,朗声道:“想必裴侍郎已和先生道明了情况,我打算创办农学院,主管治下农事,教导百姓耕作之法,创新农具,大力发展畜牧业。” 这天下,终究还是以农为本。 商业与工业发展,都是建立在农业的基础上。 百姓饭都吃不饱,还谈甚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邓松连连点头:“此乃利国利民之事!” 韩桢嘴角含笑道:“院长一职,便由先生担任,品阶为正七品,不日将会有告身官服发下。” “微臣多谢县长!” 邓松心潮激荡,躬身一拜。 韩桢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只是农学院初建,人手不足,还望邓院长多多费心。” 闻言,邓松沉吟道:“微臣有几位志同道合的好友,不知可否让他们一同入农学院?” 韩桢心头大喜,吩咐道:“只管拉来,我给你五个官员的名额,任你分配,届时只需上报吏部便可。” “微臣定不辱命!” 邓松顿时面露喜色。 韩桢转头看向裴怀,赞赏道:“裴侍郎,此事做的不错,记你一功!” 裴怀谦虚道:“为县长分忧,乃是臣职责所在。” (本章完) 0287【白狐封官】 趁着这会儿刚吃过饭,又无政务,韩桢与邓松闲聊了起来。 “邓院长近些年一直闲赋在家?” 邓松点点头,答道:“微臣资质愚钝,数次科举落榜,裴侍郎也为臣举荐了数次,但均无下文。微臣也就绝了入仕的心思,潜心在家研究先父未完成的课业。” 韩桢随口问道:“可有成果?” 邓松谦虚道:“倒是有些心得,经过微臣与先父共同努力,目前试田中的占城稻产量,能稳定多出一成。” “果真?” 韩桢大喜过望。 莫要觉得增加一成产量很少,在没有化肥与高产杂交水稻的情况下,粮食收成几乎已经固定了。 为了这一成的产量,却要耗费两代农学大家潜心研究,由此可见其中的难度之高。 况且,一亩地增加一成产量看着不多,可整个山东之地,耕地足有两三千万亩,积少成多啊。 “确实如此。” 聊起这个,邓松来了兴致,滔滔不绝的讲道:“微臣与先父实验过各种田地,而每一种田地的耕种播种之法,又有些许不同。比如在水田时,当用浮种法,而相对少水的旱田,则需深种。又比如施肥,旱田最喜河泥,粪肥次之,反之河泥在水田中,效用却不大。” 韩桢虽听不太懂,但仍然表现的很感兴趣。 其实自宋朝建立至今,农具改良与耕作之法,几乎已经达到了极致。 后世的明清两朝,依旧在沿用宋时的农具与耕作法。 并非是这两朝不想创新,而是没法创新了,到顶了。最多也仅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对农具细节进行一些优化罢了。 除非出现革命性的发展,比如化肥、农药的出现,否则不会出现质变。 简单来说就是,种田这种事,很难再玩出花了。 韩桢问道:“邓院长对棉花可有研究?” “棉花?” 邓松先是一愣,显然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儿。 待回过神后,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县长说的可是吉贝?” “何为吉贝?” 这回儿轮到韩桢傻眼了。 邓松解释道:“呃……吉贝者,高仅数尺,二三月下种,秋生黄花,其实熟时,皮四裂,中绽出如绵。” “对,就是此物。” 听到邓松的描述,韩桢点了点头。 原来棉花在宋时叫吉贝,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字,仔细品味一番,倒也有些雅趣。 韩桢想要推广棉花,盖因北方百姓过冬,实在太艰难了。 富人可以用皮毛大氅御寒,家境殷实些的可用木棉制作的衣被,而贫苦百姓则只能用芦苇甚至干草填充在衣物中。 每年冬天,都有不计其数的百姓被活活冻死。 去岁一场大寒,仅是益都郡就冻死了八百六十六人,就在赵霆还向他邀功,说今岁大寒死者不过千,实乃县长之功。 并非是赵霆拍马屁,而是每年冻死的人数,都远超千人。 邓松如实答道:“微臣对此物并无研究。” 事实上,棉花在宋初时就从海外引进了,只不过现在仅是作为观赏花卉,少量富人养在后院观赏。 他是农学家,怎么研究花卉。 韩桢吩咐道:“棉花可纺织棉衣,御寒效果极佳,若能大规模种植,北地百姓便能挺过寒冬,邓院长闲暇之余,可着手研究。” “微臣省得。” 邓松郑重的点了点头,心中琢磨着,等下了差便向城中富人讨要一些来,先试种一两年。 棉花的织造工艺并不复杂,黄道婆是南宋末年人,她年轻时就发明了棉花纺织机,但却并未传播开。 为什么? 就是因为棉花迟迟没有被推广。 一直到明初,朱元璋强制下令后,棉花才在全国各地推广开,棉质衣物也逐渐在百姓中普及。 有了棉衣,北地百姓才能熬过漫长且寒冷的冬季。 不过韩桢也知道,一种作物想要研究透彻,没有几年时间是不可能的,这种事急不得。 抿了口茶水,韩桢又问:“邓院长对畜牧可懂?” 邓松说道:“略懂一二。” 古人说略懂,那就是真懂了。 念及此处,韩桢兴致勃勃的问道:“邓院长觉得养兔可否?” “养兔?” 邓松苦笑一声:“县长有所不知,野兔性情胆小,却又桀骜不驯,难于饲养,更难于繁衍。” 中国本土的野兔,就如斑马、鸳鸯这类动物一样,驯化不了。 老祖宗用了几千年的时间告诉我们,野兔这玩意儿,是真不行。 韩桢摆摆手,解释道:“我说的并非是寻常野兔,而是从西域大秦运来的穴兔。” 邓松面露歉意道:“微臣见识浅薄,对这穴兔不甚了解。” 西域进攻来的穴兔,最初是充当宫廷宠物。 后来虽慢慢普及到了民间,可还是作为宠物。 韩桢侃侃而谈道:“这穴兔极易养活,且生长繁衍迅猛,出生的小兔子,四到六个月后便可成年怀孕,一胎少则六七只,多则十数只,一胎一月,一年能怀六七胎。如此循环往复,只需几只穴兔,一年养下来,便可繁衍成百上千只。” “竟……竟这般奇异?” 邓松惊了。 几只穴兔,一年繁衍成百上千只是甚么概念? 而且等到第二年,只怕会有数十万只。 先前听两人谈论农学,裴怀有些昏昏欲睡,此刻听到韩桢的话,忍不住惊呼道:“如此说来,往后山东百姓岂不人人皆有肉食?” 韩桢点点头:“若真能养成,确实如此。” 当初只有二十多只穴兔来到澳洲,六十年后,穴兔的数量已经突破百亿。 其实穴兔并不好吃,几乎没有脂肪,全是瘦肉,而且肉质也比较柴,味道很腥。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肉啊。 关键若能养殖成功,价格定会十分低廉,十几文一只兔子,贫苦百姓也能消费的起。 肉能吃,皮毛也可做成御寒保暖的衣物。 嘶! 邓松深吸了口气,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研究一番穴兔了。 见状,韩桢轻笑道:“一个棉花,一个穴兔,就作为农学院建立后的研究课题。” “微臣领命!” 邓松躬身应道。 第二天,官服与告身就发下来了。 穿上大绿官服的邓松整个人干劲十足,一连写了十多封信,邀请志同道合的好友前来相助,颇有广发英雄帖的气魄。 …… …… 远在数百里外的东京城,党争还在继续。 扳倒了王黼后,李邦彦并不满足,担心王黼会复起。 于是进言说王黼与梁师成结党营私。 宋徽宗起初不信,结果李邦彦设计让宋徽宗前往王黼家中。 果然发现王黼与梁师成府邸仅一墙之隔,且墙上还开了一道门。 宋徽宗勃然大怒,要知道梁师成乃是他宠幸的内侍,与当朝宰相如此亲近,是想干甚么? 回去之后,宋徽宗便将王黼与梁师成二人罢官。 而李邦彦的政治盟友蔡攸,也没闲着,背刺了一刀自家老爹后,转头又开始对亲弟弟蔡翛和朱勔下手。 蔡攸先是上奏,说山东、蜀中以及荆湖都有叛乱,江南不能再失了。 而江南百姓苦花石纲久矣,方腊余孽似乎又有露头的迹象,请求陛下废除花石纲。 宋徽宗自然不愿意,但蔡攸说的有道理,眼下这个局面,如果江南和两浙再有叛乱,那真就完了。 于是,宋徽宗只得忍痛废除花石纲。 朱勔虽未被贬官,可没了花石纲,基本等同于废人一个。 随后,蔡攸又联合李邦彦,弹劾亲弟弟蔡翛,结党营私。 有了先前王黼与梁师成的例子,宋徽宗对此深信不疑,于是蔡翛毫无悬念的被贬官了。 同时蔡攸又趁胜追击,又将朝堂中一众蔡党全部驱赶,彻底绝了他老子蔡京复相的希望。 好一个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当李邦彦与蔡攸铲除异己时,另一位宰相白时中在干甚么? 在献祥瑞! 这位祥瑞宰相,在位数年间,贡献的祥瑞不下百余。 甚么人形的茯苓,通体金色的虫子,额头上有元宝印的蟾蜍,长胡子的女人…… 关键他每回儿,都能别出心裁,找出一些令宋徽宗耳目一新的献瑞。 比如今日。 白时中满脸堆笑道:“陛下,山西一民夫上山打猎之时,发现一白狐能口吐人言,大惊一下,立刻将其捕捉,献给陛下。” “口吐人言?” 宋徽宗顿时来了兴致,面色惊奇道:“快且呈上来给朕瞧瞧。” 不多时,一名民夫手提竹笼走进大殿。 打开竹笼后,里面果然是一只通体洁白的狐狸。 只是这狐狸毛发柔顺,异常干净,且没有野生狐狸特有的腥骚味,一看便知是人为圈养的。 但宋徽宗哪里懂这些,盯着狐狸道:“此物真能吐口人言?” “千真万确!” 白时中自信满满道。 宋徽宗吩咐道:“让它说两声。” 闻言,白时中朝那民夫使了个眼色。 民夫伸手在白狐身上摸了摸,白狐果真张口,其发出的叫声与寻常狐狸不同,仔细倾听,好似在说:“陛下万福!” “陛下万福!” 白狐一连叫了好几声。 且越叫越大声,语调也更加清晰。 白时中趁机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白狐口吐人言,高呼陛下万福,此乃祥瑞之兆,寓意我大宋福泽延绵!” “好!” 宋徽宗大喜过望,看着那民夫道:“你献瑞有功,赏金万两。” “小民多谢陛下!” 民夫赶忙叩首谢恩。 那白狐,宋徽宗越看越喜欢,下令道:“此等瑞兽不可轻慢,封宣正大夫,赡养在宫中。” 好么,一个狐狸,就这么被封为正五品的武官。 想那杨惟忠、韩世忠等一众武将,舍生忘死,保家卫国,却连只狐狸都不如。 “陛下,韩贼来信!” 就在这时,太监李彦匆匆迈入大殿。 (本章完) 0288【先来一炮!】 “韩贼来信?” 宋徽宗先是疑惑,旋即想到了甚么,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接过一看,脸色大变。 果然,事情败露了,韩贼来问责了。 韩贼狮子大开口,赔偿五十万石粮食,否则便要再起刀兵! 可他现在哪还有五十万石粮食了…… 东京城周边粮仓确实囤积了不少粮草,可这些粮草乃是底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擅动。 先前为了和谈息战,已经忍痛调拨了二百五十万石。 况且,现在荆湖与蜀中都在用兵,燕云之地还囤积着十几万大军,更别提西夏驻守的西军了,处处都要用粮。 见宋徽宗神色忽然大变,白时中忍不住问道:“陛下,发生了何事?” “蔡京误我啊!” 宋徽宗仰天长叹,恨不得掐死蔡京。 “这……” 接过信件,白时中看完后,一时间不知该说甚么。 你说你派遣细作,起码找些专业的啊。 派几个半大的小丫头有何用? 蔡京都他娘的八十多岁了,老眼昏花,夜里说不定还会尿床的人,能出什么好主意? 关键一个真敢说,一个还真敢信。 那韩桢岂是好相与的? 现在好了,事情败露,人家来问责了。 宋徽宗这会儿方寸大乱,吩咐道:“传李邦彦,蔡攸。” 不多时,李邦彦与蔡攸来了。 整个赵宋文官集团的三巨头,悉数到场。 论官职,李邦彦最高,王黼被贬官后,他如今乃是尚书左丞,又有主持和谈的大功,风头一时无两。 其次是白时中,太宰兼中书门下,拜尚书右丞。 但实际在朝中地位,却比蔡攸要低。 自打背刺了亲爹与亲弟弟后,朝中残余的蔡党纷纷选择依附蔡攸。 蔡京数次为相,积攒下来的政治资源还是相当丰厚的。 宋徽宗吩咐道:“你二人也看看罢。” 李邦彦与蔡攸一脸疑惑的接过信件,待看完之后,李邦彦眼角抽了抽。 这事儿还不能指责韩桢破坏和谈盟约,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 蔡攸沉吟道:“陛下勿慌,那韩贼经过一场大战,火器所剩无几,如今硝石又被卡住,纵有火器秘方,想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况且,种师道率领十几万大军将山东团团围堵,韩贼怎敢擅起刀兵,定然恐吓陛下,想谋取些好处罢了。” 宋徽宗还是觉得不放心,担忧道:“可若是韩贼真打来了,该如何应对?” 虽说韩贼没了火器,可他现在不敢赌,一旦打输了,代价他付不起。 李邦彦提议道:“不如这样,先将那三名女子的家人送去,再送几万石粮食,以表诚意。剩下的粮食拖着,就说粮食短缺,需从其他地区运送。拖个一年半载,静观其变。” 宋徽宗大喜过望:“爱卿所言有理,就这么办。” …… …… 在韩桢的治理下,被祸害了好几年,且历经战火的山东之地,如这三月的天儿一般,开始焕发生机。 一批批逃户,从山中被劝下来。 只要肯下山,发钱发纸衣,分配田地,还会租借种子和农具,不收任何利息。 并鼓励农民开荒,开垦的荒田,三年免税。 实在不想种地,也没问题,给伱拉到城里做工。 如今韩桢鼓励商人开办工坊,三年商税减半,还有一系列优惠政策,钱不够,甚至当地官府还能提供低息借贷。 如此一来,起初还惶恐不安的富商大户们,顿时放开了胆子。 一个个工坊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 三月十八。 无数补官们翘首以盼的锁厅试,终于开始了。 此次锁厅试的规模,相比上次要大了许多倍。 毕竟上次参加锁厅试的补官只有一百人而已,这一次参考人数高达八百人。 负责主考的,乃是新任吏部尚书谢鼎。 富阳谢家的名头,到底还是好用,自打他出任礼部尚书后,山东不少还在犹豫的士子,纷纷应征补官。 这是韩桢定下的规矩,不管是甚么人,想当官,必须从补官干起。 好处是新任官员都有基层历练的经历,上手快,且知道百姓的真实需求。 “吉时已到,开龙门!” 伴随着谢鼎一声高喝,身后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八百多名补官排成数条长队,有序的接受盘查,走进考场。 祁蒙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与忐忑,迈步走上前,任由皂班的差人搜查全身。 他心里清楚,此次锁厅试之后,未来一两年内应当不会再开科举。 所以,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待盘查结束,祁蒙收拾好笔墨纸砚后,朝一旁的谢鼎躬身作揖。 正准备进入考场,不曾想却见谢鼎开口道:“你便是祁蒙?” “谢尚书认得卑下?” 祁蒙心下诧异,没想到谢鼎竟认得自己,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他乃是读书人,岂不知富阳谢家的名号。 那篇由谢鼎执笔的讨伐檄文他也看了,对其文采仰慕不已。 谢鼎轻笑道:“本官常听同僚夸赞,希望此次锁厅试,莫要让本官失望。” “卑下定当尽力。” 祁蒙再度躬身一礼,步伐坚定的迈入贡院考场。 后方补官见了,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谢鼎可是吏部尚书,又是本次锁厅试的主考官,得到他的青睐,若能高中,今后定会平步青云。 随着一名名参考补官进入贡院,谢鼎吩咐道:“关龙门,焚香!” 咯吱! 伴随着一阵牙酸的声音,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上。 围观的百姓知道,当这扇大门再开之时,会诞生几十名新晋官员。 今日韩桢没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军营中。 韩桢看着眼前的三门巨炮,满脸期待。 这三门巨炮,长两米,水桶粗细,主体乃是一整根木头。 是的,就是木头。 如今的冶铁技术不过关,铁水浇筑的炮身中存在大大小小的气泡。 这些气泡,会导致炸膛。 而用纯铜制造又太过奢靡,这会儿铜就是钱,而且全铜铸造的火炮太过笨重。 最后,韩桢想到了木质炮。 木质大炮古今中外都有过,甚至后世有一档叫《流言终结者》的节目,还曾专门做过测试,确认了木炮的可行性。 除了木炮之外,还有瑞典的皮革炮,炮管由皮铁混合而成。 但皮革炮有一个缺点,由于炮管强度问题,只能制作小型的野战炮,无法做成攻城的巨炮。 经过深思熟虑,韩桢最终还是选择了木炮。 眼前这三门木炮,选用的都是从两广采购的铁力木,硬度是寻常树木的五倍,遇水则沉。 中间掏空,镶有铜芯,外层由铁箍紧紧包裹,平放在炮架之上。 只这三门炮,就耗费了军械工坊数百匠人,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当然,主要还是头一回制造,工艺不熟练,且模具也花费不少功夫。 往后若是量产的话,能快上许多。 刘锜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三门巨炮,半信半疑道:“县长,这些铁疙瘩真有你说的那般威力?” “虽不知威力,但看着却格外威猛霸气。” 黄凯摸着下巴,不声不响的拍了一记马屁。 “试一试就知道了。” 韩桢心里也没底,吩咐道:“先来一炮!” 闻言,数名匠人面面相觑。 袁工匠面色为难道:“县长,微臣不知该如何用。” “让开,我来!” 韩桢让匠人散开,亲自上前。 打开木盒,将黑火药倒进炮管之中,随后拿起一根木塞,将火药压实。 最后,他拿起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石球,塞进炮管。 在前方三百步外,矗立着一截城墙。 这截城墙只有三米高,五米长,完全仿造郡城的城墙建造,专门用作实验火炮威力。 将一截引线插入炮管后方的孔洞里,韩桢又倒了些火药在孔洞周围,不留一点缝隙。 做完这些,他转头吩咐道:“都后退二十步。” 老实说,这玩意儿会不会炸膛,他心里也没底,所以方才火药没敢放太多。 但即便如此,还是得小心。 闻言,袁工匠等一众匠人,哗啦一声跑向远方。 刘锜有些不情愿,不过被韩桢瞪了一眼后,也只得老老实实后退。 掏出火折子点燃引起,韩桢拔腿就跑。 待退到二十步外,他停下脚步,与刘锜、黄凯三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巨炮。 嗤嗤嗤! 引线很快便燃到了尽头,冒出一阵阵黑烟。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石球激射而出,精准的砸在三百步外的城墙上。 “走,看看威力如何!” 韩桢招呼一声,骑上战马朝着城墙奔去。 一路来到城墙前,只见城墙那枚大理石制造的炮弹,砸穿外最外层的青砖,深深陷进夯土层只有三寸。 孔洞周围的青砖,也纷纷碎裂。 这样的威力,对于动辄数米厚,甚至十几米厚的城墙来说,还不如三弓床弩。 “县长,这巨炮威力也不怎么样啊。” 刘锜面色怪异,期待了这么久,结果就这? 射程还可以,但这威力,他有些接受不了。 “急甚么。” 韩桢斜蔑了他一眼,并未解释,转身回到三门巨炮前。 检查了一遍巨炮,发现发射一次后,整门巨炮完好无损,他不由放下心来。 目前来看,这木质的铁炮坚固程度没问题。 用木杆套上粗麻布,简单清理了一遍炮膛后,韩桢开始了第二次实验。 这一次,韩桢加大了火药量,比方才足足多了一倍。 (本章完) 0289【野战炮!】 点燃引线,韩桢退回二十步外,躲在掩体后方。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的巨响,在众人耳边响起,大地震颤。 在强大的后座力下,整门重达三吨多重的巨炮,猛地向后移动了两三米,原本平直的炮口都往上倾斜了不少。 等待浓郁的黑烟散去,韩桢这次没去看炮弹的威力,而是先检查巨炮。 最外层的十几道铁箍,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紧接着,他又查看了木质的炮管,见没有发现裂纹后,这才放下心来。 一般来说,粗制滥造的木炮,基本都是一次性的,最多两三次,也就不能用了,因为木质炮管承受不住火药燃烧时产生的力道。哪怕是皮革炮,也只能用个十几次。 眼前这三门巨炮,乃是匠人们精心制造,从选材到工艺,都无可挑剔。 掏空的木头中,镶嵌了铜芯,加上铁力木本身硬度就极高。 哪怕无法像铁炮使用数百次,但用上三十五次,应当没甚么问题。 “县长!” 就在这时,远处城墙下的刘锜,正挥舞着双手朝他高喊。 韩桢骑上战马,朝着城墙狂奔而去。 隔着几十步,就见城墙左上方,被轰碎了一个大洞。 走近之后,韩桢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炮弹深入城墙中的夯土层足有两尺。 虽然比上一次的威力,大了数倍,但对于厚重的城墙而言,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就算把炮弹从石头换成铁球,也产生不了质变。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何大炮早就发明了,但到了明朝时期,没有继续发展火炮。 因为国内的城池太坚固了,动辄五六米厚,如应天府、东京城这类大城,城墙更是厚达十几米,甚至都能在城墙上跑马车。 这他娘的怎么轰嘛? 刘锜倒是很兴奋,激动道:“神器啊,真乃神器也!若是千门火炮齐射,只需三五轮,东京城也挡不住啊!” 上千门火炮? 韩桢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他,问道:“你可知这一门火炮造价几何?” 刘锜茫然道:“多少?” “单是一根水桶粗的铁力木,就高达数百贯,外加铜芯铁箍,以及匠人们的工费,一门火炮造价不下千贯。” 关键钱倒还是其次,这种木炮不稳定,理论上可以发射几十次,但具体如何,谁也不清楚。 搞不好用个十几次就废了,还得冒着炸膛的风险。 这还仅仅只是造价,巨炮沉重,运输一门火炮至少要两辆牛车,外加十几名士兵搬动,上千门火炮,一路上人吃马嚼,运输成本都得上百万贯。 刘锜面露遗憾道:“那不造了?” “造!” 韩桢语气坚定道:“肯定要造,不过不会造那么多,五十门足够了。” 从目前的威力来看,轰城墙不行,但换成全铁炮弹轰城门却没问题。 城门一旦被轰开,对守城将士的士气将会是巨大的打击。 “不过还得再多试一试。” 韩桢说罢,架马回到三门巨炮前,将距离从三百步,变为五百步,慢慢测试射程和填充的火药剂量。 两个时辰后,三门巨炮加起来发射了不下五十次。 而且为了避免炮管太烫,导致出现变形,一炮打完会换另一门炮。 最终测试的结果,有效射程是八百步,超过八百步就没准头了,最远射程是两里。 这个数据,比之三弓床弩要强许多。 三弓床弩的最远射程,也才八百步而已,实际有效射程才三百多步,超过三百步准头就无效了,能否射中目标完全得看运气了。 刘锜此刻彻底没了轻视,看向这三门巨炮的眼神,充满了狂热。 伸手轻轻摸了摸巨炮,如同抚摸情人一般,他兴奋道:“如此恐怖的射程,两军交战之时,完全可以炮击对方中军主帅,一旦打中了,敌军必将崩溃!” “这才是真正的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啊。” 黄凯只是简单幻想了一番画面,就不由咽了口唾沫。 以往两军交战,主帅都是坐镇中军,被亲卫与精锐团团保护住。 因此,斩将与夺旗这两项军功,极其困难。 当你能斩将与夺旗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对方中军彻底溃败了,难度非常之大。 但现在有了火炮,一切都变了。 超远距离射程,让斩将的难度大大降低。 “确实可以!” 韩桢点点头,表示赞同。 测试完巨炮,他又唤来袁工匠,吩咐道:“此次你做的不错,赏金万两,参与的一应工匠,尽皆有赏。” 这赏金万两的金,自然不可能是黄金,而是铜钱。 只不过换了个说法,显得好听些罢了。 否则按照黄金来算,宋徽宗赏赐几回儿都得破产。 “多谢县长!” 袁工匠与一众工匠纷纷躬身道谢。 韩桢问道:“对了,熟铁锻造的巨炮,真的做不出来吗?” 铸炮是没办法了,无法消除铁水冷凝时产生的气泡,但这会儿的锻造工艺很成熟,不管是冷锻还是热锻。 袁工匠为难道:“县长,非是微臣推辞,而是实在做不了。巨炮太大了,无法一次性锻造成功,只能分段锻造,可组合之后的密闭性又成了问题。” 韩桢有些失望,不过却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伱的意思是,小一些的铁炮可以锻造?” 袁工匠答道:“那得看县长说的小一些,具体是多小。” 韩桢吩咐道:“三尺长短,炮口六寸。” 闻言,袁工匠沉思了片刻,不太确定道:“这般大小,应该没甚问题,可先用热锻打出大致模型,再用冷锻精修。” “好!” 韩桢大喜过望,吩咐道:“你尽力试一试,若能做出来,少不了赏赐。此外,这种规格的巨炮,再做五十门。” “微臣领命!” 袁工匠抱拳应道,而后领着匠人们匆匆离去。 方才韩桢描述的小型火炮,他打算当成野战炮,弹药乃是铁钉铁蒺藜这类霰弹,大规模野战时,专门用来破对方的重甲骑兵冲阵和重步兵方阵。 这样的野战炮,射程长,打击范围广,一炮下去,对面能死一大片。 比投掷火器罐要强无数倍,只需两个士兵就能操作,相当于瑞典皮革炮的加强版。 若能做成,到时候造个数百门,轰他娘的! 生铁不值钱,市面上三十文一斤,实际自己开采冶炼的话,成本只需十几文。 除了造价低廉之外,更重要的是纯铁炮的使用寿命长,运气好能打好几百炮。 吩咐士兵将三门火炮搬去军械库后,韩桢又找来刘锜,问道:“韩世忠二人劝降的如何了?” 刘锜嘿嘿一笑:“火候差不多了,俺最近一直吊着他们,只差一个契机了。” 这段时间,韩世忠与吴玠已经走出了战俘营,但还差一个台阶。 闻言,韩桢轻笑道:“行,那我就给你添一把柴。近日诸多府县都上奏了折子,说治下匪寇强梁扰民,你带三千将士出去走一趟,将山东所有匪寇清扫一遍,顺便给将士们赚些猪肉钱。” “得令!” 刘锜双眼一亮,高声应道。 韩桢摆摆手:“去罢。” …… 日头下。 韩世忠与吴玠叼着一根草,蹲在校场不远处的树荫下,百无聊赖的看着士兵操练。 吴玠感慨道:“青州军士兵操练的强度,比西军高了数倍。” “顿顿干饭还有肉食,能不强么。” 韩世忠撇了撇嘴,语气有些酸。 自古满粮满饷之下,就没有弱军,更别提青州军这样的待遇了。 关键上次大战时,青州军还只操练了三四个月,若是再让他们操练一年,只怕战力会更加强横。 届时,哪怕不依靠火器,西军也远不是对手。 这段时间,刘锜也不知在忙什么,许久不见人影,他们两人实在闲的慌,只觉骨头都有些生锈了。 军营出不去,活动范围也只限于战俘营附近。 就在这时,刘锜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 韩世忠扬了扬叼在口中的杂草,问道:“这段时日忙甚么呢?” “忙着实验新火器!” 刘锜略显神秘的答道。 新火器? 韩世忠与吴玠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但却识趣的没有问。 刘锜双手叉腰,语气随意的问道:“方才接到县长命令,让俺带兵剿灭山东之地匪徒,你二人可愿一起去?” 剿匪? 韩世忠与吴玠顿时心动了。 “这……不太好罢,我二人毕竟是俘虏,跟你去剿匪,怕是不太方便。若是被你家县长知晓,说不得还会连累你受罚。”韩世忠面色迟疑道。 “有甚不方便,你二人俺信得过。” 刘锜摆摆手,满脸自信道:“再说了,县长为人不拘小节,不会因这点小事责罚于俺。” 闻言,吴玠神色扭捏道:“那……好罢,俺跟着去看看,就当散散心了。” 他实在是憋坏了,而且自打上次庆功宴时,就已经有了投奔韩桢之意。 见状,韩世忠也顺水推舟道:“行,那就一起去。” “走!” 刘锜大喜过望。 先是领着两人来到军械库,取了两套铁甲。 一个时辰后,刘锜点齐了三千兵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军营。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耽误了,稍后还有一章。 (本章完) 0290【榜下捉壻】 因为是剿匪,自然是轻装上阵,繁重的攻城器械与粮草都没有携带。 三千士兵,身着半身铁甲,除武器之外,每人只携带三日的干粮。 至于粮草,剿灭了匪寇自然也就有了。 实在不行,沿途县镇也能临时借贷。 出了军营后,刘锜直奔潍州而去,那里是匪寇的重灾区,张万仙被剿灭后,手下敢炽军死的死,逃的逃。 有些假装流民,去别的州府讨生活,更多的溃兵选择往山里一钻,占地为王,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 …… …… “县长,刘都统率兵三千,出营剿匪,韩世忠与吴玠也在其中。” 大殿中,听着老九的汇报,韩桢不由微微一笑。 有了这个台阶,等到他们剿匪归来后,就能自然而然的给两人安排职务了。 “嗯。” 韩桢点了点头,继续处理政务。 如今山东之地趋于稳定,等到此次锁厅试脱颖而出的补官们上任后,他就可以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改革一定要趁早,先把基调定下。 否则等到摊子铺大之后,再想改革,难度会成几何倍数提升。 无他,阻力太多。 改革,就必定会触及到一部分利益群体,这是无法避免的。 不趁着现在动手,将其各个击破,难不成还想等那些利益群体联合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 邦邦邦! 三更天的梆子声,从宫外传来。 韩桢放下手中毛笔,起身伸了个懒腰。 刚刚踏出大殿,他的脚步不由一顿,只见院落左侧的公廨,灯火通明,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不断有人影走动。 韩桢吩咐道:“老九,让厨房做些宵夜送到吏部。” “是!” 老九点点头,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一路来到吏部公廨,韩桢推开大门,就见谢鼎等一众官员忙的热火朝天。 “胡言乱语,简直一窍不通,下等!” “哪份考卷竟惹得你如此不快?” “何侍郎自己看罢。” “唔,且让本官看一看……一派胡言,蝗灾之下,竟然妄图将田中粮食全部焚烧,以死报国。你是死了,可治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又该如何?如此迂腐蠢笨之人,本官提议永不录用,否则百姓必将深受其害!” “本官附议!” 闻言,韩桢饶有兴趣地说道:“我来看看。”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一愣,而后起身行礼。 “见过县长!” “不必多礼。” 韩桢示意众人坐下,上前接过那份卷子。 片刻之后,他轻笑道:“满腔忠义热血,却少了些灵活变通,不合适外放为官,治理百姓,不过倒也并非一无是处。督察处新建,人手不足,将他调过去罢。” 地位变了,看问题的角度也变了。 韩桢现在看一个人,不是在想他能否胜任这份差事,而是此人适合甚么差事。 天生我材必有用。 识人善用,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的思维方式。 此人虽迂腐,但字里行间却透着刚强,颇有些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意味。 这样人不适合治民,却是个很好的谏臣。 “微臣领命。” 何侍郎赶忙应道。 放下考卷,韩桢迈步来到谢鼎身旁,问道:“此次锁厅试如何?” 谢鼎面带疲色,答道:“绝大多数补官,困于眼界,任一地知县,已是极限。” 胥吏的执行力没有问题,有基层的经验,知晓衙门如何运转,懂得百姓需求。 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眼界不高。 眼界,关乎着一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 在这个时代,提升眼界只有两个法子,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读的书多了,见识的人和事儿广了,眼界自然就开阔了。 谢鼎的评价很中肯,绝大多数胥吏,当一个知县,已经是极限了。 再高,就没有足够眼界来支撑了。 这也是为何,韩桢明明喊出与胥吏共天下的口号,却还在争取谢鼎、常玉坤这类文人。 谢鼎话音一转,语气欣慰道:“不过,还是有些好苗子。” “哦?” 韩桢来了兴致,挑眉道:“能被谢尚书称赞,想来必不是庸才,不知是哪些人?” “臣与诸位同僚商讨过,目前只这二人的考卷,能争头甲!” 谢鼎说着,将两份考卷递过去。 考卷都是糊名,在尘埃落地之前,他也不知道是何人。 接过试卷,韩桢仔细审视起来。 此次考卷,共计五道时政策论,其中最难的一道题,便是关于蝗灾。 在这个时代,蝗灾是一个绕不过的坎,且几乎无解。 根据《中国救荒史》一书统计:秦汉时期平均8.8年一次,两宋为3.5年,元代为1.6年,明、清两代均为2.8年。 古今往来,不知多少能臣干吏,面对蝗灾束手无策。 即便是后世,科技如此发达,依旧有不少国家面对蝗灾头疼不已。 北宋张师正在《括异志》记录了一次蝗灾的惨状:熙宁甲寅、乙卯岁,天下蝗旱,至父子相啖者,真禽兽之不若也。悲夫! 父子相啖! 只这四个字,就能深切的感受到在面对蝗灾时,百姓的绝望与惨烈。 第一份考卷给出的答案,让韩桢眼前一亮。 蝗虫,肉也,盛于瓦片灼之,味美而香脆。 吃蝗虫! 官府组织百姓,尽捕蝗虫,以钱粮换之,随后再将蝗虫制作成肉粉,低价出售给百姓,或销往其他州府甚至海外,换取钱粮。 如此一来,不但能解除蝗灾困境,还可赚上一笔,充盈府库。 老实说,这个法子有些天马行空,但细细一想,却又极为合理。 随后,韩桢又拿起另一份卷子。 这份考卷的答案,中规中矩,但却异常沉稳,步步为营,有序推进。 下令百姓积极抢收粮食,同时将重点放在灾后应对上,如何安抚百姓,如何调取粮草,如何赈灾…… 可谓是紧锣密鼓,环环相扣。 如此老辣沉稳的手段,不像一个胥吏,更像拥有多年经验的干臣。 这两份考卷都很出色,也难怪谢鼎等人会犹豫不决,不知该将头甲给谁。 这时,谢鼎趁机把皮球踢给韩桢:“微臣等人不知该如何决断,还请县长执笔提名。” 略微思索了片刻,韩桢点了点第二份试卷:“此人该为头甲!” “是!” 谢鼎点了点头,提起朱笔,在考卷上方画了一个圆圈。 其实他的心里,也更加偏向于第二份考卷。 奇思妙想并非时时都有,但干练沉稳,却能陪伴终生。 治下,要对百姓负责,稳中求胜才是正途。 又与谢鼎闲聊了一阵,韩桢朗声道:“诸位辛苦了,我已吩咐了厨房,做些宵夜送来。” “多谢县长!” 众人心下感动,纷纷拱手道谢。 不多时,老九等亲卫便拎着一个个食盒进来了。 晚上没甚食材了,厨子只能熬了些米粥,又简单炒了几个小菜。 但作为夜宵来说,已经很丰盛了。 一众官员吃完后,干劲十足的继续审批考卷。 …… 翌日。 府衙门前,早早的围满了人。 黑压压的人群,直把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有参考的补官,有看热闹的百姓,也有榜下捉壻的富商大户。 榜下捉壻算是宋时的一大特色了。 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家丁,跃跃欲试,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扫视。 “放榜了,放榜了!” 一刻钟后,一群皂吏从少阳宫大步走来。 哗啦!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让皂吏们过去。 一路来到公告牌前,皂吏们取出名单,一一上贴。 待到贴完,人群轰一下立刻围上前。 “唉!”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叹息。 忽地,一声惊喜的高呼响起:“俺中了,俺中了!” 话音刚落,立刻有几名家丁围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官人,高中第几甲,第几名?” 那补官也没在意,面色激动的答道:“二甲第八名!” 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见他模样还算周整,一名家丁大手一挥:“带走!” 下一刻,几名家丁立刻架住那补官,朝外走去。 “哎哎哎,你们干甚?” 补官慌了,不断扑腾着双腿,想要挣脱。 家丁笑呵呵的说道:“官人莫慌,俺家阿郎乃城西洪家,想招官人为婿。” 补官哭笑不得道:“快放俺下来,俺已成亲了!” “成了亲也无事,万事好商量嘛。” 家丁不管不顾,架着那补官就上了轿子。 见到这一幕,围观百姓哈哈一笑,只当看了热闹。 祁蒙站在人群中,心头忐忑万分,目光不断在一张张名单上扫视。 三甲,没有。 二甲,也没有。 祁蒙的心在一点点下沉,不由深吸了口气,将目光挪向一甲的名单。 他自问有些才能,但从未想过能中头甲,因为时政策论,并非是他的强项。 相比起那些经年老吏,他自觉经验不足,所以照例从最下方一点点往上看。 一甲拢共就十人,当看到前七名,依旧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时,祁蒙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祁兄,恭喜啊!” 正当他失落之时,身旁响起熟悉的祝贺声。 转头看去,正是好友朱达。 还不等他反应,就听朱达满脸羡慕道:“恭喜祁兄高中头甲,今后必将平步青云!” 头甲? 祁蒙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名单,只见第一甲头名,不正是自己的名字嘛? 一时间,祁蒙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待回过神后,他不由问道:“朱兄如何,可曾高中?” 话音刚落,就见朱达神色怪异的看着他。 那头甲之下,清清楚楚的写着朱达二字,竟还问自己可曾高中。 (本章完) 0291【摊丁入亩!】 这时,祁蒙也发现了不对劲,拍了拍脑门,赶忙道歉:“朱兄恕罪,俺一时昏了头。” 朱达打趣道:“哈哈,祁兄高中头甲,看不上俺也是常事,倒也能理解。” “你这张嘴呀。” 祁蒙不由摇头失笑。 朱达看着榜单道:“此次锁厅试,谈兄发挥的也不错,二甲第三名,想来能外放为官,治理一方百姓,也算遂了他的心愿。倒是黄兄与白兄落榜,着实令人意外。” 祁蒙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惋惜道:“黄兄与白兄确实可惜了,时政策论本就是他们的弱项。况且这次的考题,难度太高了。尤其是关于蝗灾的策论,俺也只能硬着头皮作答。” 说起这个,朱达来了兴致,问道:“蝗灾那道题,祁兄如何作答?” “还能如何作答,抢收粮食,安抚百姓,以工代赈。蝗灾自古便无法根除,面对如此天灾,我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祁蒙苦笑一声。 朱达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此为老成持重之言,符合祁兄的性情。” “朱兄呢?” 祁蒙好奇道。 朱达能名列二甲,说明其策略定有惊艳之处。 闻言,朱达嘿嘿一笑,略显神秘道:“不可说,不可说。” 他的策论答案有些惊世骇俗,若是说出来,定然会遭来口诛笔伐。 因为这会儿,世人对蝗灾的认知,乃戾气所化。 《太平广记》记载:蝗灾每见于大兵之后,或云乃战死之士冤魂所化。 干戈之后,必有螟蝗,百姓对此深信不疑。 甚至不少地方,还建有蝗神庙,香火异常鼎盛。 每逢蝗灾,当地官员便会组织百姓,杀三牲,举行盛大的祭拜蝗神仪式。 祁蒙还想追问,却见谈兴忠三人迈步走来。 “祁兄,朱兄恭喜了!” 三人抱拳恭喜。 谈兴忠面带喜色,只是另外两名好友,则有些强颜欢笑。 “侥幸而已。” 祁蒙自谦一句,而后安慰道:“黄兄、白兄莫要气馁,此次失利,乃是以弱碰强,无法发挥全部才能。以两位的天资,只需主攻时政策论,想来下次锁厅试,必定手到擒来。” 听了他的安慰,两人心情好多了,眼中重新燃起信心。 黄姓才子招呼道:“走,俺做东,今日卓楼不醉不归,为祁兄三人高中贺喜。” 祁蒙赶忙说道:“怎能让黄兄破费,该是俺做东才是。” 做了几个月的补官,他也存了些钱,虽谈不上富贵,可下顿馆还是没问题的。 一行五人边说边笑,朝着卓楼走去。 府衙大门前,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次一共录用三十八人,落榜的补官自然更多。 …… 少阳宫,大殿之内。 正在举起一周一次的朝会,内阁以及四部四院的主官悉数到场。 韩桢朗声道:“赵宋承袭五代税制,苛捐杂税繁多,以致百姓困苦。如今山东诸地平稳,我打算改革赋税。” 众人沉默不语,没有一人反对。 在场的都不是愣头青了,上位既然敢当众宣布某一件事,那必然在私底下已经与各部门的大佬通过了气。 大伙心里都有数,眼下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就算自己不清楚内情,也不会轻易发表意见。 韩桢看向刘宓:“关于税收,户部可有计划?” 刘宓显然早有腹稿,不紧不慢道:“苛捐杂税种目繁杂,别说百姓,便是不少官员都记不清。一来会让百姓畏之如虎,其次也方便补官,借此从百姓手中捞钱。所以,微臣提议,剔除一应不合理的税目,再将一应税务合并,分为两税,即农税和商税。” “不错!”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详细说说。” 按理说,有占城稻,农具与耕种之法也已发展到了顶峰,人均耕地在七亩以上,且商业发达,百姓的日子应该会过的很不错。 不说家家户户入小康,但只要肯下力气,肯吃苦,吃饱穿暖完全不成问题。 但宋朝的底层百姓,却是历朝历代最苦的。 就是因为苛捐杂税太过沉重,还得承受胥吏的上下其手。 举一国之力,供养一城,绝非虚言。 刘宓沉吟道:“微臣建议剔除丁身钱、牛皮钱、曲钱、盐钱、鞋钱、脚钱、农具钱、公用钱……等一系列杂税,同时将剩余税收,整合为所得税,十抽其一。” 闻言,谢鼎微微皱眉道:“这所得税如何抽取?一月还是一年?” 刘宓答道:“不按月,也不按年,而是按所得交税。” 话音刚落,王委中不由开口道:“如此一来,岂不混乱?” “非也。” 刘宓摇摇头,解释道:“只需划分税收区域便可,乡间百姓主要依靠耕种,如此只需夏秋两收之际,再去收税。而城中百姓则以做工为主,月月领工钱,便安排补官月月征收,何来混乱之有?” 麻允迪反对道:“此举对农户倒是好事,可对做工之人,却并非益事。月月抽取,做工之人如何能受得了?” “呃……” 刘宓先是一愣,旋即神色怪异道:“农户耕田看似只交两次税,可那是全年的收入,平摊下来与做工何异?” 麻允迪面色尴尬道:“刘尚书见谅,是下官犯糊涂了。” 谢鼎问道:“此举,刘尚书可曾计算过?” 刘宓点头道:“自然计算过。就以郡城码头渡口的苦力来举例,一名苦力工人,每月约莫可得四百文钱,若按照以往的苛捐杂税计算,平摊下来,每月需交一百八十文之多,而改制之后,每月只需交四十文的税。孰轻孰重,想必做工之人应当清楚。” “臣无异议。” “臣也无异议。” 一众官员纷纷表态。 韩桢继续问道:“商税又待如何?” 刘宓答道:“商税之事,臣与苏院长讨论过,同样按照十抽一,街边小商小贩,则沿用县长之法,缴纳摊位费,根据地段繁华,从两文到五十文不等。” 史文辉略显诧异道:“五十文?是否太多了?” 刘宓摇头失笑道:“莫要觉得小贩皆凄苦,实则不然,如西市子上好的地段,只卖馄饨油饼等吃食,一天便能赚钱数百文,若遇节日,两三贯都不在话下,一月到头,比之八九品官员的俸禄都要高。” “原来如此。” 史文辉恍然大悟。 刘宓抚须道:“税务改制过后,账目一目了然,补官再想上下其手,难度会更大。” 这时,苏昭德开口道:“启禀县长,微臣提议在商税之中,额外添加奢侈税。” 谢鼎疑惑道:“何为奢侈税?” 苏昭德解释道:“对利润空间巨大,且对普通百姓并无影响的商品,征收奢侈税。比如北珠,如今北珠价格被抄上了天,一颗品质上乘的北珠,售价二百万钱,而在北地采集却并不难,商人低价从北地购得,一来一去,利润高达数十倍,甚至百倍。” 话音刚落,赵霆便否决道:“此举不妥,商人逐利,若征收奢侈税,完全可以卖到别处去。” 韩桢瞥了苏昭德一眼,开口道:“赵仆射所言不虚,奢侈税暂且搁置。” 想做事是好的,但还是太年轻了。 奢侈税肯定要收,不过却并非眼下,你山东收奢侈税,商人完全可以到别处卖。 开封府、两浙、江南,有钱人多得是。 “是微臣考虑不周。” 苏昭德拱手致歉。 韩桢继续说道:“税说完了,该说一说赋了,诸位可有提议?” 自古赋税不分家。 税以足食,赋以足兵。 可以简单理解为,税是平时所缴纳的钱,而赋是战时,国家征收的粮和徭役。 历朝历代,都在努力维系一句话。 民不加赋而天下足! 这个赋,是开国之初便定下的,不能轻易更改。 可从来没有民不加税这一说法,因为赋乃国本,当朝廷开始与民争利的时候,这个国家也就走到了尽头。 哪怕赵宋苛捐杂税繁多,田赋却一直是十抽一。 话音落下,先前还一直热议的朝臣们,纷纷闭上了嘴巴。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缓缓开口道:“关于田赋,我打算实行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 赵霆与刘宓老神在在,显然私下里已经了解了内情,反观谢鼎等人却一头雾水。 沉默了片刻,谢鼎疑惑道:“恕臣愚钝,何为摊丁入亩?” “赵宋沿用前朝,实行的乃是户等制,将农户从低到高,分为五等,本意是好的,但最终却沦为官员贪财的手段,农户是几等,完全由官员、胥吏一言决断。起事之前,我曾亲眼所见,地主大户勾结官员,将百姓肆意厘定户等,巧取豪夺。”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为防再有官员巧取豪夺,改用摊丁入亩。田赋同样是十抽一,但徭役却视田产多寡而定,无田无地者,不需承担徭役。同时,富商地主田产过多,可使钱财雇佣旁人替代徭役,或直接将钱财交予当地官府,由官府来统一招人。” 所谓摊丁入亩,又称摊丁入地、地丁合一,乃是张居正一条鞭法的延续。 事实上,明朝末期,部分地区已经开始实施,到了清朝雍正时期,才被彻底推广。 摊丁入亩的意义十分重大,它结束了关于地、户、丁等赋役混乱的现象,同时将一部分百姓从土地解放,加速了工商业的发展和繁荣。 配合税收改革,往后赋税将变得清晰明朗,同时也大大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本章完) 0292【发行纸币】 随着韩桢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在细细品味摊丁入亩所带来的影响和变化。 片刻后,谢鼎终于回过神,满脸敬佩的看着韩桢,神情真挚道:“县长英明,摊丁入亩实乃强国之基石!” 赵霆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记彩虹屁拍出:“谢尚书所言不虚,摊丁入亩一旦推行,将会一扫冗税杂赋,只需数载,我山东必定人丁兴旺,百姓富足,如旭日之东升,势不可挡。微臣对县长之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刘宓等人也纷纷开口,直把韩桢夸成了在世圣贤。 抛开拍马屁的成分,摊丁入亩确实让他们觉得无比惊艳。 彻底将混乱不堪的赋税,整合在一起,变得高效且简洁,同时最大限度杜绝了官吏上下其手。 不得不说,张居正确实无愧中兴栋梁之称。 其实不管是摊丁入亩,还是户等制,任何一项政策,都是汇聚了诸多能臣干吏,智慧的结晶。 同时,任何一项政策,也都需要清明的基层官员和胥吏来执行。 就比如清朝,起初推行之时,效果非常好,人口在短时间内迎来大爆发。 可没过多少年,因缺乏监管,导致胥吏与官员便开始钻漏洞,变着法搞钱。 韩桢敢推行摊丁入亩的底气,在于他对胥吏的成功改制。 外加督察处的监督,两相配合,可保证政策能持续平稳的推行。 待到大殿内声音平息,韩桢继续说道:“此外,往后一应赋税,火耗归公!” 众人心中一凛,明白这是将各地官府的灰色收入彻底堵死了。 税收改革,摊丁入亩,外加一个火耗归公,三者并行,往后不管是胥吏还是官员,再想伸手向百姓捞钱,就没那么容易喽。 “县长英明!” 刘宓率先开口,其余人纷纷附和。 韩桢吩咐道:“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便由内阁拟文,颁发各州府县,尽快落实到每一县,每一村。” 闻言,谢鼎迟疑道:“县长,摊丁入亩虽好,可若太过激进,各地士绅地主必定群情激愤,纷纷抵制,臣以为可先在青州试点,再徐徐推广至山东全境。” 摊丁入亩,必定会触及到士绅地主的利益。 因为他们名下田地多,虽税少了,可承担的赋却变多了。 赋有两种,一种是徭役,另一种则是丁税。 所谓丁税,就是人头钱,家中成年男丁,每年固定要交一笔钱,这和家中收成无关。 哪怕你今年颗粒无收,也得交这个人头钱。 但这种丁税实际是不公平的,税收的本质是财富的转移,它应该和收入、家产挂钩,财富多的人理应承担更多的税收。 所以实行摊丁入亩后,丁税取消了,融合到了田赋里。 谁田地多,谁多交钱。 韩桢这番操作,等同于将许多无田无地、以及少田贫农的赋,转嫁到了他们头上,士绅地主自然不愿意。 事实上,清朝时期也是如此,士绅地主恨透了雍正,没少编排抹黑。 以至于不少文人脸都不要了,硬是整出个康乾盛世,唯独把雍正故意遗漏。 谢鼎的想法没错,出发点也是好的,先在青州试点,毕竟青州乃是韩桢的大本营,改革阻力小。 等到试点个一两年后,再慢慢推行至山东全境,行的乃是春风化雨的手段。 但韩桢却不打算采用,只见他摆摆手,语气强硬道:“不必,我倒要看看,是那些士绅地主的嘴硬,还是我青州军将士的钢刀硬!” 大势在我,何需春风化雨,苦等十几年。 当用雷霆手段,谁敢冒头,杀! 士绅地主不用心疼,杀完一批,很快就会冒出另一批。 “臣并无异议。” 听着韩桢话中浓烈的杀意,谢鼎心头叹息一声,只得拱手应道。 这番改革赋税,除了惠及贫苦百姓之外,其中还蕴藏着更深层次的意图。 韩桢想借此机会,让那些富商、士绅以及地主,将目光从田地中挪开,投向工商业上。 历朝历代,走向灭亡的原因只有一个,土地兼并。 没法子,华夏人对土地的感情,实在太深了,几乎铭刻在了基因里。 发财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买地。 皇帝圈地,大臣也圈地,高门大户亦是如此,百姓还剩多少地可种? 必须将他们的目光,从土地上挪开。 赋税改革,摊丁入亩只是第一拳。 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拳,第三拳…… 一整套组合拳打下去,韩桢就不信,打不趴这些人。 “臣领命!” 赵霆这个内阁右仆射发话了,推行摊丁入亩之事,也就彻底拍板。 结束这个议题后,韩桢又将目光挪向苏昭德,问道:“商典编纂的如何了?” 苏昭德面色为难道:“禀县长,目前只起草了大纲,细节还在敲定。” 韩桢正色道:“商典暂且先放一放,我有一件更重要的差事,准备交予你。” “请县长吩咐。” 苏昭德神色郑重,等待韩桢的下文。 韩桢环顾众人,掷地有声道:“我准备成立中央银行,发行纸币。” 银行? 这个新潮的词汇,让众人不由一愣。 见状,韩桢解释道:“所谓银行,你们可以理解为抵当所。” 哦! 众人顿时恍然。 说银行一头雾水,但一说抵当所,他们就明白了。 北宋是有银行的,而且是官方银行,全称抵当免行所。 不过相比后世的银行,抵当所就简单多了,其主要职能就是为民间机构或者百姓提供贷款。 根据《宋会要》记载:“京师置四抵当所,许以金帛质当现钱,月息两分。” 月息一分,即年率24%。 这个利润不可谓不高,但在高利贷满天飞的大宋,没给伱来个30%就已经算很良心了。 大相国寺那帮僧人,放贷可是月息四分算起的。 刘宓面色担忧道:“县长,成立银行,臣倒是无异议,可发行纸币,是否有些冒险。赵宋交子之事,当初闹得人心惶惶,商人大户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畏之如虎豹。” 谢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本他以为韩桢私下里已经与户部与商务院聊过了。 但是看刘宓与苏昭德这个反应,显然根本不知晓内情。 “刘尚书言之有理,县长三思啊。” 赵霆也开口劝道。 交子最初只是蜀中商人们,为了方便交易,搞出来的信用货币。 后来因挤兑风波,导致交子信用破产。 薛田出任益州知府之后,他经过调研报请朝廷同意,决定将此前民间的交子铺,收归官府管理,由政府负责发行“官交子”。 有了官方做背书,交子又重新开始流通。 但问题是,赵宋的骚操作太多了。 为了应对西夏人,西北五路屯有数十万禁军,而西北贫瘠,粮草需从中原和南方调运,后勤供应就成为了赵宋朝廷的一大难题。 于是,赵宋的第一个骚操作来了,将粮草运输交予商人,然后用交子支付。 可赵宋朝廷光给交子,却不在交子铺给予等额的铜钱、金银,也就是说,负责运送粮草的商人,拿到的全都是空头支票。 关键是,这些空头交子,在蜀中可以正常使用,这就相当于超额发行了。 若只是一次两次,倒也没甚么。 可赵宋朝廷尝到了甜头,开始了第二个骚操作,疯狂增发交子,弥补财政亏本。 结果,自然就是交子再度崩溃。 无数商人因此破产,蜀中之地,哀鸿遍野。 接连经过两次信用破产,如今的赵宋商人,可谓是谈交色变。 这也是为何,赵霆、刘宓不惜冒着触怒韩桢的风险,也要劝阻的原因。 “交子之事,我心中有数,实乃赵宋朝廷贪婪成性,最终才酿成灾祸。” 韩桢微微一笑,语气柔和道:“银行只需严格把控纸币发行,与金银、粮食乃至于食盐产量挂钩,便可万无一失。” 谢鼎沉吟道:“若能严加看管,倒也可行。” 说白了,纸币作为一种信任货币,只要监管到位,朝廷不乱来,就出不了乱子。 大明宝钞那种只管印,其他甚么都不管的,那根算不得纸币。 韩桢朗声道:“户部有多少金银、钱财、粮草,广陵等几处盐场有多少精盐、粗盐,就印多少纸币,多一文都不印,同时短期内不允许兑换金银。” 短期不允许兑换金银,是防止出现挤兑风波,至于铜钱,随便换。 因为不管是粮草还是盐,都能随时折换成铜钱。 但金银不同,如今还属于稀缺货币。 等到几年之后,商人们彻底习惯使用纸币后,也就没了兑换的心思了。 届时,纸币在他们手中,与金银无异,为啥还要换? 见韩桢准备的如此周全,赵霆等人心头的担忧渐渐散去,纷纷开始出谋划策。 “微臣觉得,纸币制作要精美,如此方才能吸引商人。” “防伪才是重点,赵宋亡我之心不死,若被他们得知,保不准会召集匠人,大量伪造纸币。” “微臣附议,防伪乃重中之重。” “纸币还需起一个响亮且朗朗上口的名头,交子之名已彻底臭了,决计不能再用。” “臣倒觉得,重点该是如何引导商人,使用纸币才是。” 求求各位读者大大了,帮作者菌想一个纸币的名称,万分感激! (本章完) 0293【道观真没钱了啊!】 “诸位说的都有道理,纸币需精美,最好一眼便能吸引人,制式要与交子区分开,尽可能的斩断与交子一切关联,以防商人抵触。同时,防伪也是重中之重,关于纸币的制作,便交给工科院。” 韩桢看向袁工匠,吩咐道:“袁院长,挑选一批匠人,严格保密。” “微臣明白。” 袁工匠面色凝重道。 制造纸币之事可马虎不得,他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至于如何商人引导,我有三条对策,其一舆论引导,进奏院配合宣传。其二,广陵等几处盐场,往后大宗交易一概只收纸币。” 韩桢话音刚落,就见刘宓担忧道:“县长,如此强硬做派,是否会引得一众盐商抵制?” 毕竟,盐乃是韩桢治下主要的创收来源,不能出岔子。 “刘尚书多虑了。” 不待韩桢回答,苏昭德便主动解释道:“那些盐商每月动辄购买数万斤精盐,大宗铜钱运输十分不方便,还需花高价雇佣镖局运送,防止强梁匪寇半途劫道,成本颇高。前阵子不少盐商来找过本官,希望商务院能发行盐票,方便他们采购。” “所以,盐场推行纸币,那些盐商只会拍手称赞。” 闻言,刘宓轻笑道:“如此本官便放心了。” 韩桢继续说道:“第三,往后官员俸禄与分红,一律只发纸币。官员以身作则,士绅大户与百姓见了,自然也会纷纷效仿。” “臣赞同!” 赵霆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第一个跳出来表忠心。 刘宓等人也不甘于后,纷纷开口附和。 韩桢目光又落在苏昭德身上,吩咐道:“苏院长,回头写一份折子呈上来,户部多多配合。” “臣领命。” 刘宓二人齐齐应道。 赵霆趁势提议道:“县长,既然发行纸币,钱币是否也一齐发行?如今市面上铜钱繁多,大铁钱、小铁钱、各朝铜钱杂乱不堪,许多奸商以此坑蒙拐骗,糊弄百姓。” 毕竟纸币只是为了方便大额交易,而百姓家资少,日常交易还是以铜钱为主。 如今市面上的铜钱种类,不下十几种,甚至连汉朝的五铢钱都还有人在用。 “不妥!” 谢鼎出声反对。 苏昭德疑惑道:“为何?” 发行钱币,他也早有打算,准备过阵子上奏县长。 谢鼎正色道:“发行钱币本意是好的,惠及百姓,但眼下时机不对,原由与奢侈税大同小异。如今我等与赵宋商业互通,钱财自然也会在两地流通,纸币尚且无妨,因为有多少钱粮印多少纸币,不会伤及根本。但如果发行钱币,必然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届时只会为赵宋做嫁衣。” 纸币是无本买卖,只关乎信用。 如果赵宋商人也接受了纸币,那对韩桢来说,有益无害,如果他心黑一些,甚至能发动金融战,利用纸币收割赵宋。 纸么,想印多少印多少,规模化以后,成本只需几文,价值却高达成百上千贯。 但钱币不同,不管是铜还是铁,又或是其他贵金属,那都是实打实的钱。 而且,必然会引发劣币驱逐良币。 苏昭德恍然大悟,拱手道:“下官受教了。” 韩桢问道:“关于纸币的名称,你等可有建议?” 闻言,一众官员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刘宓说:“不若就叫商卷,朗朗上口,又简单明了。” 王委中摇头否决:“不妥不妥,商卷太过市侩。” 苏昭德提议:“不若以圣贤之名,如何?” 谢鼎沉思片刻,抚须道:“《尚书·禹贡》曾言:海岱惟青州。青州乃上古九州之首,又是县长龙兴之地,本官以为,可取青字为钱。青钱,又通青币,乃隋唐春祭之献礼,寓意祥福。” 青钱? 众人咀嚼一番后,纷纷表示赞同。 韩桢也觉得不错,寓意好,且又朗朗上口,于是拍板道:“好,就叫青钱!” 袁工匠问道:“县长,青钱的面额该如何定?” 韩桢沉吟道:“面额暂时定为六种,千、百、五十、二十、十、五。每一种面额印制几何,由商务部调研后,再行决定。” 至于五贯以下,也就没必要用纸币了。 “臣明白了。” 袁工匠应道。 大事议完了,大殿中的气氛也变得松快了不少。 礼部侍郎王委中起身道:“此次锁厅试已结束,按照礼制,县长该设琼林宴款待登科补官才是。” 以前是草台班子,眼下正规了,该有的礼制不能缺。 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琼林宴定在明日,一应礼制交由王侍郎承办。” …… …… 沂州。 沂蒙山脚下的万寿宫,响起一阵阵哭嚎。 一名身着紫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此刻正苦苦哀求着面前的补官:“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公差手下留情,观中数千亩田地已全部抵了税,贫道真的没钱了。” 道观外,矗立着百十名身着玄甲的青州军士兵。 几十名道士一个个面色惊惧,双手抱头,跪在殿外的广场之上。 这些士兵神色冰冷,目光中透着杀意,令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押司却不管不顾,冷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扣除八千五百六十六亩田地,你万寿宫还欠一万七千八百余贯的赋税。” 他对这些道士没甚好感,当初仗着赵宋皇帝崇信道教,在当地作威作福,视他们这些胥吏为牛马,呼来喝去,比之官员的谱儿都要大上几分。 如今韩县长对这些僧道下手,他自然拍手称快。 “恁多土地抵扣了,还欠一万七千八百贯?” 紫袍道人惊叫一声,愤恨道:“山中匪寇都没这般狠!” “嗯?” 押司顿时双眼一亮,厉声道:“你方才说甚?” “没没没。” 紫袍道人打了个哆嗦,谄媚的笑道:“贫道与郡城张家关系颇为亲厚,还望公差看在张主簿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押司冷笑一声,不屑道:“张主簿?莫说只是一个主簿,便是知府来了,该补的税也一文不能少!” “可观中真的没钱了。”紫袍道人哭嚎道。 指着殿中那些高达数丈的三清铜像,押司冷声道:“既然没钱,那就用这些铜像抵扣。” “使不得,使不得啊!” 听到要用铜像抵扣,紫袍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上前扯住对方的衣袖。 挣脱对方的拉扯,押司狞笑道:“好声好气与伱说,却依旧冥顽不灵,那本押司也没法子了,只得唤外面的青州军将士,来亲自与你谈一谈了。” 话音刚落,紫袍道人顿时止住了嚎叫,眼中满是惊惧。 见状,押司轻笑一声,吩咐道:“来人啊,将万寿宫的所有铜像,全部拆解,运回府库!” 书吏们得了命令,立刻带领民夫开始拆解铜像。 眼见着数名民夫爬上道台,紫袍道人正要开口阻拦,却见押司目光冰冷的盯着自己。 又瞥了眼殿外的青州军,紫袍道人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在这时,一名民夫高呼道:“李押司,这铜像好似是陶的,只刷上了一层铜漆。” “假的?” 李押司看了眼紫袍道人,冷笑道:“给俺砸开!” 闻言,几名民夫立刻扬起大锤,朝着铜像的脑袋砸去。 啪! 铜像的脑袋竟如陶器一般,轰然碎裂。 紧接着,无数铜钱哗啦一声,从神像内部倾泄而出。 “完了,全完了。” 看着散落满地的铜钱,紫袍道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 “哈哈哈!” 李押司仰天大笑:“俺就说你万寿宫放了这么些年的印子钱,怎会就这么点,原道是全藏在了神像里。继续砸,所有神像全砸开,一个不漏!” 只是目测一番,他便算出这一个神像之内,起码藏着数千贯。 而万寿宫大大小小的神像,足有几十个。 如此功绩,足以让他的当月考核上,得一个上甲! 补官想为官,除了参加锁厅试之外,还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凭功绩升迁。 这是为了照顾三班胥吏以及一些文化程度不高的书吏。 毕竟绝大多数三班胥吏,只是认得些字,时政策论一窍不通,根本没法参加锁厅试,这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于是,韩桢与一众官员商议后,决定再额外增添一条上升通道。 若有补官能得到三次上甲的考核评级,便可晋升为官员。 当然了,上甲极其难得。 另外,为了避免补官贿赂上官,求得上甲的评级,韩桢采用了追责制。 给出上甲的原因,官员要详细记录在册,呈交督察处查验备份。 一旦补官犯事,督察处便会凭借这份记录,追责官员。 如此一来,官员们便多了一层顾虑。 一车车铜钱,从万寿宫被拉出,运往十几里外的县城。 李押司居高临下的看着紫袍道人,高声道:“县长令,往后僧道不再免除赋税,严禁放印子钱,同时香火钱交十抽八的税。所有宗教,归属宗教事务院管理。违法者,一律严惩!” 说罢,他挥了挥宽袍,心满意足的出了万寿宫大殿。 …… 这番整顿僧道,一共回收了三十余万亩田地,以及上百万贯的钱财。 此外,还捣毁了三十多个淫祠,以及五处摩尼教窝点。 这些钱财和田地,韩桢让各地府县存留,用以安置下山的逃户。 配合刘锜清剿匪寇,以及各郡县扫黑除恶行动,整个山东之地,将会焕然一新。 不说夜不闭户,但治安要比先前好上无数倍,起码百姓走在官道上,不用时时担心被强梁匪寇劫道。 (本章完) 0294【骂他个狗血淋头】 南塘。 群山峻岭间,一座书院坐落其中。 白云低垂,与山间弥漫的雾气相连,犹如一条条盘旋的巨龙。 朗朗读书声,回荡在书院上空。 苍劲挺拔的青松之下,两名文士相对而坐,矮几之上,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 一边品酒,一边论道,怡然自得。 其中一人,正是徐存。 作为杨时一众弟子之一,因洛学被打压,而不得不离开京城,回到老家南塘,开办学院,传授理学大道。 这十余年的沉淀,让他学问更加精进,对理学也有了全新的理解,隐隐已有了些心学的苗头,只差一步,便可破门而入,开宗立派。 但这一步,却难如登天。 虽然徐存临到死也没踏出这一步,但却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作为心学奠基人的陆九渊,正是受到徐存的影响,才开创了心学,喊出了那句:学苟知道,六经皆我注脚。 坐在徐存对面的文士,年龄与他相仿,抿了一口热酒后,轻笑道:“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诚叟兄何解?” 徐存答道:“生之道,在命不在产。万物皆有命,此为天地之仁也。” “天地之仁,天地之仁……” 文士细细咀嚼着徐存的话,许久之后,语气敬佩道:“数年不见,诚叟兄学问愈发精进了,吾不及也。” 此人名唤刘勉之,亦是杨时高徒。 如今在建州崇安力耕自给,淡泊功名,膝下一对儿女。 十几年后,刘勉之会收下一个徒弟,幼女也被徒弟拐跑。 这个徒弟兼女婿的名字,叫朱熹。 徐存面色淡然道:“致中兄何必妄自菲薄,论天资吾不及你,只是近些年教书育人,传道授业,有了些新的感悟罢了。” 刘勉之眼中闪过一丝异动:“诚叟兄之言,倒是让吾有些心动了。” “若致中兄有意,可来书院担任院长之职,体会一番,想来必有收获。” “院长?” 刘勉之一愣,疑惑道:“那诚叟兄呢?” 徐存答道:“吾准备出一趟远门。” 刘勉之指着他大笑道:“好你个徐诚叟,这是故意挖坑,引吾入瓮。” “哈哈哈。” 徐存也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刘勉之好奇道:“诚叟兄此去何地?” “山东!” “啊?” 听到徐存要去山东,刘勉之收敛笑意,劝阻道:“山东之地如今被韩贼占据,朝廷随时可能与之开战,且反贼治下,必定兵匪当道,哀鸿遍野,诚叟兄当三思而行啊。” 徐存轻笑道:“致中兄所言,倒是与吾那位好友的描述,截然不同。” “谁?” 刘勉之来了兴致。 徐存答道:“谢守器。” “富阳谢鼎?” 刘勉之微微皱起眉头:“此人文采出众,于易经一道,已然登堂入室,且有乃祖之风,兴办学舍,资助贫苦士子。只是投贼之举,属实让人琢摸不透,据说江浙等地士子,对其口诛笔伐。” 那篇讨伐檄文他也看了,文采自然是没话说,但投贼之举,却为刘勉之所不耻。 徐存说:“谢守器可是将山东夸成了世外桃源,大同之治,更是把那韩桢夸成了再世尧舜。” 学问到了他们这样的地步,心智坚定,很少为外界流言蜚语所撼动。 是非黑白,心中自能分辨。 “果真?” 刘勉之半信半疑。 徐存正色道:“吾与谢守器相识多年,虽不知他因何投贼,但他的人品,吾信得过。此次来信,是因韩桢想创办教育院,统管山东之地的学政,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便举荐了吾。” “韩贼愿意在山东推行洛学?” 刘勉之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如今蔡京虽被罢相,可蔡党依旧把持朝政,当今官家大力扶持新学,打压蜀学与洛学。 否则,他二人作为杨时得意门生,又怎会隐居乡间十数载呢。 徐存点了点头:“谢守器在信中言,韩桢开明大度,不拘泥学派,新学、蜀学、洛学皆可生根,鼓励大儒讲学传道,开宗立派。” 刘勉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虽有招揽文人之嫌,但也算仁治之兆。” 要说他心中对当今陛下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结果他学成了,对方非但弃之不用,还要踩上一脚。 连在京畿讲学传播洛学都不行,只得灰头土脸的回到老家,整日寄情于山水。 因此,他用上了仁治二字,承认了韩桢帝王的身份,只为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刘勉之问:“诚叟兄这是应下了?” 徐存说道:“俗话说的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山东是否如谢守器描述的那般好,韩桢是否贤明,吾需亲自走一趟,验证一番。” “吾与诚叟兄同去。” 刘勉之说道:“若是那谢守器诓骗我等,吾必骂他一个狗血淋头。” 这些年他着实被憋坏了,如果韩桢并非明主,就权当出游散心了。 徐存大笑道:“哈哈哈,若真如此,吾与你一起骂。” …… …… 琼林宴,前唐时称作曲江宴,前身乃是烧尾宴。 虽名称不同,但寓意却并未变过,都是为了庆贺士子登科而设。 宴会期间,皇帝往往会考校学问或诗词,若能夺得头筹,必然能在皇帝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从此平步青云。 高中的补官们,前一天便得到了通知,因此一个个提前打扮了一番。 祁蒙踩着夕阳,迈步走在街道上,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祁兄!” 祁蒙转头看去,只见马车窗帘撩开,朱达与谈兴忠正朝自己招手。 见状,祁蒙也不矫情,毕竟外城到少阳宫,着实有段距离。 待上了马车,朱达问道:“祁兄可准备了诗词?” 朱达与谈兴忠今日穿着打扮格外讲究,上好的月白蜀锦袍子,腰带上还挂着名贵的羊脂玉佩。 他二人的想法一致,此次琼林宴不求一鸣惊人,起码也得给县长留个好印象。 相比之下,祁蒙的穿着就朴素多了。 祁蒙答道:“不瞒朱兄,诗词并非我强项,为新词强说愁,反倒落了下乘。” “为新词强说愁,此句端的是好啊!” 谈兴忠双眼一亮,细细品味这句话。 “唉!” 朱达叹息道:“俺原本作了首诗,还想着在琼林宴上表现一番,现在听祁兄出口成章,顿感索然无味。罢了,我本非诗才,倒不如脚踏实地。” 谈兴忠赞同道:“朱兄此言大善,剑走偏锋虽能逞一时威风,然则为官之道,稳中求胜才是正途。” 三人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入内城。 不多时,车夫的声音响起:“少郎君,到少阳宫了。” “哦。” 朱达应了一声,三人立刻下车。 此时,少阳宫外已停了不少马车,三人整了整衣衫后,手持请柬踏入宫门。 在值差补官的带领下,三人一路穿过院落,来到第二个院落的西北角。 此地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环境清幽。 亭台之下,布置了酒宴,已有不少高中的补官落座。 “状元郎与榜眼来了。” 祁蒙三人一到,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有羡慕,也有嫉妒,无数道目光投在祁蒙的身上。 祁蒙四下拱了拱手,谦虚道:“侥幸而已。” 待落座之后,又过了片刻,一声唱喏传来。 “县长到!”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 韩桢身着一袭常服,在几名亲卫的陪同下,大步朝着亭台走来。 “见过县长!”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韩桢嘴角含笑,招呼道:“不必多礼,坐。”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的目光落在祁蒙身上,轻笑道:“听闻不少官员都看好于伱,好在没让他们失望,夺得了头筹。你的考卷我看了,很不错。”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补官,都投去羡慕的目光。 祁蒙赶忙躬身道:“承蒙县长与诸位上官的厚爱,祁蒙感激不尽。” 韩桢又将目光挪到朱达身上,问道:“你便是朱达?” “是!” 朱达起身应道。 韩桢笑了笑,并未多言。 这番举动,让朱达心中忐忑。 县长这是何意? 点名自己,却又甚么都没说,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又与探花交谈了几句,韩桢端起酒杯,朗声道:“诸位都是栋梁之材,在补官历练了一番,应当更清楚百姓之疾苦。希望你等为官之后,能不忘初心,借用横渠先生四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诸君,共勉!” “我等谨记县长教诲!” 一众补官纷纷起身,神色肃穆的高举酒杯。 “坐!” 一杯酒下肚,韩桢笑道:“昔日孟郊登科之后,一朝看尽长安花,被后世传唱。诸位如今高登龙门,可有诗词?” 不少补官心头一喜,表现的机会来了。 探花李培起身道:“禀县长,卑下有诗一首。” 韩桢示意道:“念与大家听一听。” “荣第时皆有,通家得者稀。德星一门聚,昼锦四人归。苦学酬身世,佳名播帝畿。效官修政术,此去展才徽。” 念罢,李培得意的瞥了眼祁蒙。 “好!” “好诗!” “此诗当浮一大白。” 一众补官纷纷拍手叫好。 不得不说,此人文采确实出众。 韩桢笑道:“确实是好诗,赏金百两,赐玉璧一对。” “多谢县长!” 李培顿时大喜过望。 有李培开了个好头,不断有补官起身作诗,韩桢或多或少,都会给予一些赏赐,宴会气氛也逐渐被推上高潮。 韩桢并未多待,他并非今日宴会的主角,酒至半酣之际,便起身离去,留下一群高中的补官们继续庆贺。 见韩桢离去,朱达后悔道:“早知我也作诗了。” “朱兄不是要脚踏实地么?”祁蒙打趣道。 朱达解释道:“害,主要我没想到县长出手会如此阔绰,否则也弄两对玉璧,岂不美哉。” 祁蒙疑惑道:“以你的家资,还缺玉璧?” “那能一样么。” 朱达撇撇嘴。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迈步走来,凑在朱达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只见朱达浑身一震,而后朝祁蒙与谈兴忠拱手道:“两位兄弟且坐,我去去就来。” 说罢,起身与侍女匆匆离去。 这一幕,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即便有人看见了,也只当他去小解了。 (本章完) 0295【法无禁止即可为】 朱达心中忐忑,跟着侍女一路沿着廊厅七弯八绕,最后来到一间书房前。 侍女示意道:“小郎君请进。” “多谢!” 朱达拱了拱手,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书房。 一进书房,便见县长端坐于书桌后方,正与一个青年交谈。 韩桢停止交谈,目光落在朱达身上。 朱达被看的心头发毛,醉意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片刻后,韩桢缓缓开口道:“你吃过蝗虫?” “这……” 朱达咽了口唾沫,咬牙道:“回禀县长,卑下没吃过,只是曾见乡间小儿吃过。” 他不敢撒谎,实在是韩桢的气场太强,尤其是那双眼睛,彷佛能看穿人心。 “倒还算诚实。” 韩桢轻哼了一声。 呼! 朱达心头长出一口气,看来自己赌对了。 然而韩桢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放下的心,又再度提起:“你性子跳脱,不适合做官。” 朱达脑中急转,面色恭敬道:“卑下但凭县长吩咐。” “明日选官你不用来了,去商务院报道。” 韩桢说罢,朝他挥挥手。 “卑下告退。” 朱达躬身一礼。 待出了书房时,被晚风一激,他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湿。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朱达原路回到亭台。 刚坐下,谈兴忠便关心道:“朱兄,没事罢?” “无事。” 朱达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见状,祁蒙与谈兴忠对视一眼,不再多问。 …… 书房内,目视朱达离去的背影,谷菘好奇道:“韩二哥是打算把他放进银行?” “没错,此人便是伱今后的同僚。” 韩桢点了点,叹息道:“其实我本想让你继续在外历练一段时间,但银行乃重中之重,交予旁人我不放心。” 谷菘疑惑道:“猴子不是还在么?” 韩桢解释道:“猴子在外整顿盐务,短时间内抽不开身,况且猴子我另有安排。” 经过半年的历练,谷菘从原先的一个泼皮,已彻底蜕变。 他本身就有经商天赋,连朱吉都时常夸赞,进步神速。 这半年时间,天南地北的跑了一圈,涨了不少见识,眼界也开阔了。 韩桢问:“赵宋各地的钱庄,你也见了,觉得如何?” “管理混乱,且漏洞极多。” 谷菘评价道:“钱庄与各地分庄,联系太慢。举个例子,俺拿了票据,在益都钱庄取了钱,钱庄便会注销这张票据,同时利用驿站,将销毁的票据单号传递给各处的分庄。” “看似很合理,但实则存在巨大漏洞。若俺能快马加鞭,赶在驿站之前,便能凭着一张票据,在多地分庄取钱。且票据的防伪,乍一看复杂无比,却有迹可循,若寻手艺高超的匠人,完全能够进行仿制。”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没有信息化之前,钱庄只能依靠驿站来传递信息。 这也是为何,韩桢直接弃用了票据,直接发行纸币的原因。 纸币不需兑换,可直接在市面上流通,自然也就不需销毁甚么票根。 “你心中有数就好。” 韩桢开口道:“银行成立之初,业务暂时定为三项,存取、抵押贷款以及纸币兑换。” 谷菘问道:“利息几何?” 韩桢沉吟道:“存钱月息一厘,贷款控制在月息一分以内,具体多寡,届时你们自行商议。” “好。” 谷菘点头应道。 琼林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彻底结束,登科的补官们一个个醉醺醺的出了少阳宫。 翌日。 补官们再度齐聚少阳宫大殿,听候选官。 二甲三甲的补官,基本都外放为主簿、县丞或知县。 谢鼎说的对,绝大多数补官,当个知县已经到顶了。 好在一甲十人中,有几个好苗子。 探花郎李培被安排到了吏部当郎中,四至十名,填充至其他三部四院。 而状元祁蒙,则被韩桢一竿子捅到了莱州即墨县(青岛),出任知县。 这一番操作,别说让补官们傻眼了,就连不少官员都满头雾水,暗中思索,这状元郎是否得罪了县长? 朝会结束后,李培领着几名好友,迈步来到祁蒙身旁。 一众补官纷纷顿住脚步,等着看热闹。 就当众人以为李培会冷嘲热讽之时,却见他面色凝重道:“祁兄是否得罪了县长?若真有得罪之处,尽快赔礼道歉,即墨乃穷乡僻壤,一旦去了那里,再想回来难如登天。” 要知道,那些二三甲的补官,出任的地方不是望县就是紧县。 而即墨不过是个中县,且地处偏僻。 作为状元郎,就算外放为官,起步也是一州通判,再不济也得混个司理参军。 出任个穷乡僻壤的知县是怎么个事儿? 祁蒙苦笑一声:“多谢李兄关心,实在是我也不知,如何得罪了县长。” 谈兴忠提议道:“我与麻家大郎有些交情,不如帮祁兄问一问。”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玄甲的亲卫迈步来到。 “祁蒙,县长有请。” “是。” 祁蒙赶忙应道,跟在亲卫身后,一路来到后院书房。 书房内空无一人,亲卫将其带到后,便转身离去了。 祁蒙站在书房中,心头忐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韩桢迈步走进书房,径直来到书桌后方坐下。 上下打量了一番祁蒙,韩桢吩咐道:“坐。” “多谢县长。” 祁蒙拱手致谢,小心翼翼地坐下。 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韩桢似笑非笑道:“将你分配到即墨,是否觉得委屈?” 祁蒙心中一凛,赶忙说道:“微臣不敢,雷霆雨露皆君恩,县长既然这么做,自有县长的道理。” “不难怪谢鼎等一众官员看好你,确实沉得住气。” 韩桢微微一笑,而后正色道:“我打算将即墨划归自治区,你此行的任务很重。” 胶州湾的地理位置和环境,可以用得天独厚来形容。 不需任何改制,便是一个绝佳的天然海港。 至于北面的莱州湾,面积虽大,可却不适合做港口,反倒是个不错的海鲜场。 祁蒙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原本就坐直的身子,腰杆绷得更直了。 韩桢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开海!修建官方港口,收集绘制海图,成立海关所。第二,组建海军!召集匠人打造战船,招募水师士兵及教官。钱、粮、人,缺甚么只管与我提,我会尽量满足你。” “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我给你一个底线,法无禁止即可为!甚么时候办好这两件差事,甚么时候调回益都。” 祁蒙面色郑重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君恩!” 韩桢摆摆手:“回去陪陪家人,过几日上任。” “微臣告退。” 祁蒙起身正要走,忽地想到了甚么。 犹豫了片刻,他开口道:“县长,微臣的好友朱达……” 韩桢打断道:“他自有去处,不用担心。” 闻言,祁蒙这才放下心,躬身一礼后,退出了书房。 …… 随着高中的补官纷纷上任,韩桢也终于从忙碌中清闲下来。 虽每天依旧要处理政务,但不像前段时日那般忙碌,可以抽出时间,来陪一陪家人。 步入四月,春暖花开,天气愈发宜人了。 下午时分,韩桢正在后宫陪韩张氏散步。 随着孕期来到八个月,韩张氏也愈发圆润了,清纯的脸颊上,多了一份雍容。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她那高耸的肚皮。 “累了罢,歇一歇。” 走了一会儿,韩桢柔声道。 “嗯。” 韩张氏嘴角含笑,微微颌首。 扶着她来到一处亭台坐下,就见赵富金领着麻舒窈四女,风风火火的走来。 这段时日,赵富金过得无比开心。 以往在皇宫中,这不许干,那不许碰,规矩繁琐的吓人,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宫门。 谁曾想嫁了人后,反倒轻松了。 韩桢基本不限制她们自由,甚至都有些纵容了,想干甚么干甚么。 毕竟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天真漫烂的年纪,一直待在后宫,反倒容易憋出心理问题。 想想看,整日在后宫出不去,不就只能琢磨些勾心斗角,鸡毛蒜皮的事儿么。 现在多好,几个小丫头处的和姐妹似得,无比和谐。 “夫君!” 赵富金行了个万福,柔柔地唤了一声。 麻舒窈四女也纷纷行礼,莺莺燕燕,端的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可惜太小了,还得多养几年。 瞥了眼她们手中的食盒,韩桢笑问道:“今日怎地没出去顽?” 赵富金答道:“过两日便是寒食节了,奴与几位妹妹学着做糕点呢,特意让夫君品尝一番。” 韩桢其实不太喜欢吃宋时的糕点,太甜了。 越是富贵人家,越是高端的糕点就越甜。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会儿糖还是稀缺物资,比如韩张氏就很喜欢吃糕点,因为以前家里穷,想吃都吃不到。 “好。”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 闻言,赵富金五女纷纷打开食盒,端出一叠叠糕点。 看着石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糕点,在赵富金期盼的目光,他拿起一块塞进口中。 果然,齁甜。 除了甜,尝不出其他味道。 这妞是加了多少沙糖? “夫君,味道如何?” 迎着赵富金那双期盼的眼睛,韩桢只得昧着良心道:“不错,香甜可口。” 得了他的夸赞,赵富金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儿。 一旁的韩张氏则捂嘴偷笑,相处了这么久,她岂能不知,二郎最不喜的便是糕点果脯。 麻舒窈迫不及待道:“夫君夫君,尝尝奴做的。” “还有奴的。” 江素衣说着,拿起一块糕点,便要往韩桢嘴里塞。 韩桢眼角抽了抽。 就在这时,老九的声音传来。 “禀县长,袁院长求见!” 来得好哇! 韩桢立刻起身,面色凝重道:“应当是纸币之事。” 见他有政务要忙,赵富金通情达理道:“正事要紧,夫君且去罢。” “等我回来再尝。” 在麻舒窈俏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韩桢快步离去。 (本章完) 0296【卧虎藏龙的农学院】 一路来到书房,韩桢坐下后,端起茶盏灌了一大口,总算冲淡了口中齁甜的味道。 又喝了一口,他这才问道:“何事?” “县长,工程院的匠人这几日日夜赶工,做出了第三套模板,今日印刷了一些样币,请县长过目。” 袁工匠说着,从袖兜里取出几张纸币递过去。 接过纸币,韩桢只是扫了一眼,便揉碎扔到一边,呵斥道:“这种纸币用来擦屁股都遭人嫌弃,如何能吸引人?更别提让人觉得惊艳,重做!” 这些纸币的样式仿制了交子,虽钱币正面的图案花纹比交子复杂了些,但在韩桢眼中还是太过粗糙。 比之前两版,几乎没什么变化。 袁工匠面色一变,赶忙弯腰捡起地上的样币,惶恐道:“臣这就去重做。” 与县长相处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对自己发火,他怎能不惶恐。 袁工匠心里很清楚,自己能身居高位,掌管工程院,是因为县长念旧情罢了,工程院里比自己手艺高超的匠人比比皆是。所以每回儿县长交代的事情,他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兢兢业业,甚至不耻下问。 如今连续三版纸币,都让县长不满意,袁工匠心中焦急。 “等等!” 正当他准备出门时,身后传来韩桢的声音。 袁工匠顿住脚步,转身道:“县长还有何吩咐?” 韩桢面色稍霁,招呼道:“过来。”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太高,一直用后世的眼光,来要求袁工匠。 念及此处,韩桢提笔在纸张画出了后世人民币的大概样式,语气柔和了几分:“就按照这样的制式去做,纸币上的画儿,可请丹青高手设计,一定要精美。此外,要选用上好的纸张,厚度也得适当增加,最好能在纸币中夹上一层防伪标志。” 袁工匠面色为难道:“县长,可若是这么做,成本会很高。” 韩桢交代道:“先做出来再说,批量生产,可以均摊成本。” “臣明白了。” 袁工匠视若珍宝的将纸张叠好,收进袖兜里,匆匆离去。 韩桢想了想,还是没敢回后宫,于是带着老九等几名亲卫,出了少阳宫,直奔银行而去。 银行坐落于府衙的街对面,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府邸,而今被改造成了银行。 目前,已经装修完毕,只等青钱到位后,便可挂牌运营。 踏进银行,入眼就是接待大厅,宽敞明亮,过道两旁摆放着桌椅,供等候的人歇息。 四个办理业务的柜台,目前空空如也。 再往里,就是公廨与库房了。 谷菘与朱达正在公廨里议事,见韩桢到了,纷纷起身行礼。 “韩二哥。” “见过县长。” 韩桢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随口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谷菘神色自信道:“准备妥当,只待青钱到位,便可运营。” 韩桢笑着鼓励道:“放心大胆的干,不要怕出错,出了错及时改正就好。” “韩二哥宽心,俺省的。” 谷菘点了点头。 韩桢并未久待,又聊了几句后,便出了银行。 站在银行门前,看着繁华的街道,韩桢心头感慨万分。 过了片刻,老九忍不住问道:“县长,咱们现在去哪?” “农学院。” 韩桢大手一挥。 自打邓松上任后,他还没去过农学院,正好趁着今日得闲,去巡视一番。 不同于其他三院,农学院设立在城外。 毕竟是农业性质,田地、养殖场缺一不可,因此占地面积极大。 城中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于是邓松干脆把地址选在了城外。 一行人骑着战马,出了城后直奔农学院而去。 沿着官道行了不到两里路,一栋三层木楼便出现在视野中。 大楼左侧,是大片大片的田地,种植着各种各样的农作物,每块田地的田埂上,都插着木牌。 田地里,有不少民夫正在劳作。 这些民夫是农学院特意花钱雇来的,毕竟这么多田地,只靠邓松几人也种不过来,他们平日里以理论指导为主。 右侧,则是一个个鸡圈、猪圈。 砖石垒砌的围墙,上面斜搭着一个草棚。 战马奔驰的声音,似乎惊到了养殖场里的动物,一时间鸡飞狗跳。 值差的补官,原本正要呵斥,待看清来人后,赶忙行礼道:“见过县长!” “你们院长呢?” 韩桢翻身下马,问道。 补官指向田间:“院长在那。”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头戴斗笠的人,正拿着纸笔,不断写写画画,时不时还会走进田地里,弯腰看一看庄稼的涨势。 韩桢迈步走过去,唤道:“邓院长。” “县长?” 邓松先是一愣,旋即赶忙迎上来。 韩桢关心道:“在农学院可还习惯?” 邓松答道:“多谢县长关心,微臣好的很。” “人手可还够?若是不够,我再拨些给你。” “暂时够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一处凉棚下。 邓松帮着韩桢倒了一杯茶,略显歉意道:“县长,茶水简陋。” “无妨。” 韩桢摆摆手,端起凉茶喝了一口,问道:“对了,上次交代你的差事,可有进展?” 闻言,邓松面色有些尴尬,解释道:“许是微臣的养殖法子有误,买来的穴兔全部死了。这些穴兔端的是奇特,一死就死一窝。有时被过往的马蹄声惊吓,便会当场毙命。” “微臣已经托人从其他州府购买,并且打算把穴兔的养殖场地,搬到僻静些的地方。至于棉花,上个月才刚刚种下,目前还在观察中。” 韩桢安慰道:“不必自责,慢慢来。万事开头难,有了经验,往后就容易了。” “微臣省得。” 邓松心中感动。 他对韩桢非常感激,不但授予高官厚禄,还给予了极大的自主权。 除了安排一些差事之外,农学院如何运转,从来不过问。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这份信任,简直堪比亲爹。 一杯茶喝完,韩桢笑道:“走,带我参观参观。” “县长这边请。” 邓松放下茶杯,做起了向导。 农学院从无到有,都是邓松参与建设,所以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 “县长请看,这边是农田区,种植的都是大豆、水稻、小麦等谷物。这些谷物,目前用来测试各类肥料的效用,以便找到最优解,同时微臣也在研究新的肥料配比。” “这边则是园林区,种植的皆是瓜果,由左侍郎上官舟负责。” 韩桢问道:“这上官舟我有些印象,是邓院长的好友罢?” “没错。” 邓松点头道:“上官兄家中几代人皆是果农,耳濡目染之下,自小便熟知各类瓜果的种植法子。目前,他在主攻寒瓜。” 寒瓜就是西瓜。 韩桢微微皱眉道:“寒瓜伤地,味寡而肉少,种植效益不大罢?” 自打他去年吃过一次后,便对北宋的西瓜没了好感。 瓜子大而多,一口下去几乎没多少肉,而且味道还寡淡。 邓松解释道:“县长有所不知,南地的寒瓜确实如此,但西域三国所产的寒瓜,据说味美甘甜。上官兄前些年,特意花重金托人从西域三国带回了瓜籽,经过数年精心培育,已有了心得。” “相信用不了几年,县长就能尝到味美甘甜的寒瓜了。” 若真能培育出来,那百姓又多了一条活路。 念及此处,韩桢轻笑道:“若真能成,便是大功一件,我不会吝啬赏赐。” 接着,在邓松的带领下,韩桢又参观了养殖区。 经过邓松的讲解,他这才知道,原来养鸡养鸭也有诸多门道。 “县长莫要看这些鸡不起眼,却是微臣精心选育优良品种,寻常母鸡,一年只产十来个蛋,但这些母鸡,一年产蛋量却能达到三十多个。” 说话的人名唤廖良,亦是邓松的好友,这片养殖区便是由他负责。 “竟这般多?” 韩桢听得心花怒放,追问道:“产蛋量还能提高吗?” 鸡蛋是好东西,高蛋白高营养,别说是韩桢了,就连乡间小儿都知道。 但问题是,古时养的鸡,没有经过专门的培育,产蛋量非常低,正如廖良所说的那样,一年下来能产十来个就不错了。 乡间百姓就算养了鸡,也不舍得吃鸡蛋,而是拿到市子上卖了,补贴家用。 廖良答道:“微臣目前还在继续选育,此外喂养的饲料配比还有改良的空间,若能解决的话,产蛋量应当还能再提升一些。” 韩桢朗声道:“伱好好干,缺甚么只管提,我韩桢向来有功必赏。若能大量培育这种产蛋的母鸡,往后山东百姓,人人都可吃上鸡子。” “县长宽心,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廖良躬身应道。 这农学院还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简直是卧虎藏龙,各个都身怀绝技。 出了养殖区,韩桢看向邓松的眼神,完全变了。 这次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邓院长,你若还有这类好友,只管拉过来,我再给你五个官员名额,不够还可继续加。” 邓松迟疑道:“有些好友在赵宋,担心家人会受到牵连,不太敢来。” 还真有? 韩桢心头大喜,豪气道:“你告诉他们,只管放心来,最好能把家人一齐接来。只要肯来,赏田赏地还赏宅子,俸禄优厚!” 邓松点头道:“好,微臣晚些就去写信。” (本章完) 0297【你父皇修仙修傻了】 出了农学院,韩桢又去周边乡村巡视了一圈。 各个村子,一副欣欣向荣,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直到傍晚,才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少阳宫。 本以为在外转悠了一下午,能逃过一劫,没成想刚回后宫便被赵富金几女逮个正着。 强忍着齁甜吃了一碟糕点,并给出高度评价后,几个小丫头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夜晚。 赵富金如同小奶猫一般,缩在韩桢怀中。 小丫头学着韩张氏的模样,轻轻抚摸着小腹。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富金柔声道:“夫君呀,你说奴会不会已经怀上宝宝了?” 韩桢答道:“不会。” “这种事哪里说的准,夫君又非郎中,怎能如此笃定。”赵富金嘟着嘴,有些不满韩桢的回答。 呵! 你要能怀上,那他娘的真是出鬼了。 为了避免赵富金怀上,韩桢每回都弄在外面。 才十六岁的小丫头,怀孕太危险,搞不好就会一尸两命。 见他不说话,赵富金自顾自地说道:“奴观素衣悠悠她们几个,都还是处子,过门这般久了,夫君也该临幸她们了,几个妹妹都是可人的性子,莫要冷落了。” 韩桢解释道:“她们还太小,过几年再说。” 赵富金反驳道:“不小了,父皇许多妃子比她们还小呢。” 宋徽宗这厮,真是个禽兽! 韩桢在心中暗骂一声,旋即柔声道:“你父皇修仙修傻了,那么小的女子,身子都没长开,如何能行房,更别提生孩子了。” 赵富金微微叹了口气:“父皇最近是有些怪,前阵子还给奴写了一份信,云里雾里的,奴也看不懂父皇到底想说甚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出宫前,赵富金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劝韩桢不要造反。 如今,早就抛诸脑后了。 韩桢疼爱她,上头也没公婆约束,整个后宫她最大,整日与一群小姐妹嬉戏玩闹,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夜深了,早些睡罢,明日还要回临淄呢。” “嗯。” 赵富金乖巧的应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翌日。 韩桢带着赵富金等一帮女眷,以及一群亲卫,出发赶往临淄。 寒食节,祭祖是传统。 华夏人对祖先的敬仰,要远胜满天神佛。 一个崇信佛道的人,听到道观、寺庙被毁,可能只会在心头难过一阵。 可若是得知自家祖坟被人刨了,伱看他会不会拿刀拼命。 …… …… 烈日下。 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沿着官道前行。 人群中,有两个人格外显眼。 虽同样狼狈,可这二人衣着宽袍大袖的儒袍,面容白净,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读书人。 这两人,正是徐存与刘勉之。 福建相距山东远隔上千里,路途艰险。 起初时还好,他二人在福建颇有名望,不少商队与官船都愿意带他们一程。 可自打到了浙江后,一切都变了。 官船根本不买账,他们只能钱租用民船。 结果行到半途,遭遇了水匪,他二人机警,及时跳水逃走。 虽损失了大半财物,好歹性命保住了。 经此一劫,徐存与刘勉之不敢再乘船了,将身上仅有的钱财,购置了一辆牛车。 也合该二人倒霉,走了没几日,荒野露宿之时,拉车的老牛被大虫叼了去。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之时,巧遇了一群逃荒的流民,一番交谈,得知这些流民要去山东之后,两人大喜过望,加入了流民的队伍。 数日之后,总算抵达抵达楚州(淮安)境内。 沿着官道往北再走几十里,便是淮阳军,进入山东地界。 中途不断有流民加入,最初二三十人的队伍,如今已经扩张到了数百人。 刘勉之面容忧愁道:“江南与两浙乃大宋富庶之地,可这一路走来,所闻所见简直骇人听闻,百姓困苦,民不聊生。连江南与两浙都如此,其他州路的百姓,只怕会更加凄惨。” 徐存叹息一声:“陛下纵容朱勔在南方设立石纲,横征暴敛了恁多年,又遭方腊起事。朝廷虽调遣西军迅速镇压,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十万西军过境,百姓岂能讨得好。”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一旁的老者赞同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大官人这句话可是说到俺心头去了。” 刘勉之问道:“老丈有此遭遇?” 老头激动道:“莫说俺了,大官人问问这些人,哪个没受过那帮贼配军的欺辱。政和二年,俺们县闹匪患,强人冲击县城,朝廷派兵镇压。可那些丘八,比匪寇还狠,见啥抢啥,连锅碗瓢盆也不放过。可怜老汉的大儿,与那丘八理论,结果被一刀砍了,冒充匪寇拿去换了军功。”“唉!” 徐存与刘勉之叹息一声,不知该说甚么。 沉默了片刻,徐存问道:“老丈家中可还有亲人?” 老头摇摇头:“没喽,都没喽。去岁一场大旱,婆娘与孙儿也饿死了。” 平淡的语气中,却透着浓浓的绝望。 心如死灰,不外如是。 刘勉之又问:“老丈为何要去山东?听说那边被反贼占了,兵匪当道,乱的很。” “放他娘的狗屁!” 老头粗俗的骂了一句,而后赶忙解释道:“官人莫怪,老汉不是骂你。莫要听那些官吏胡言乱语,山东如今好的很,只要去了便给分田分地,还发钱粮和纸衣呢。” 徐存面色好奇道:“老丈如何知晓?” 老头理所当然道:“最开始是王村的人先去了,没过多久悄悄回来了几个人,说那边好的很。后来大伙就都去了,周边村子全跑光了,就连县城里的人,都跑去做工哩。俺们已经算晚的了,先去的人,估摸着这会儿田里的庄稼都发苗了。” 闻言,徐存与刘勉之对视一眼。 他们如何不知,这是韩桢使的手段。 又走了一段,流民队伍停下歇息。 趁着这个时间,不少流民钻进路边的林子里,挖野菜和野果吃。 徐存与刘勉之也加入其中,他二人如今身无分文,干粮也在昨日吃完了,此刻饥肠辘辘。 徐存没种过田,哪里懂得哪些野菜能吃,好在刘勉之有耕种的经验。 于是,徐存便跟在刘勉之身后,刘勉之挖什么,他便跟着挖。 不一会儿,两人便抱着一些野菜回到路边,用小瓦罐煮着吃。 没有盐,也没有其他调味料的野菜,味道一言难尽。 徐存尝了一口,便不再吃了。 感受着腹中的饥饿,他只得背起了书,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刘勉之劝道:“诚叟兄,再吃些罢。眼下距离山东还有好几十里的路,也不知要走几日才能到。” “好罢。” 徐存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两人凑在小瓦罐前,就着白水煮野菜吃的稀里哗啦。 吃了些野菜,肚子里总算有了些东西垫底,没那么难受了。 “呔!” 忽地,一声爆喝响起。 紧接着,附近林中窜出二十几号匪寇,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匪寇同样衣衫褴褛,为首之人体型彪悍,手持一把钢刀,剩余的人有些手持朴刀,有些干脆是削尖的竹竿。 流民队伍顿时一阵骚乱,徐存与刘勉之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匪首耍了个刀,朗声道:“俺只求钱粮,不伤性命,乖乖交出钱粮,定然不会为难你等。” 闻言,先前与徐存搭话的老者站出来,面容苦涩道:“这位好汉,俺们还哪有钱粮啊,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哈哈。求求好汉高抬贵手,放俺们一条生路。” 上下打量了一番流民队伍,又看了眼他们瓦罐中的野菜,匪首骂道:“直娘贼,遇到一帮穷鬼,真晦气!” “三哥,有几个小娘子倒还俊俏。” 就在这时,一名匪寇提议道。 “啪!” 匪首反手就是一巴掌,呵斥道:“你忘了你阿姐怎么死的?俺们若是奸淫妇女,与那些贪官污吏又有何区别?” “三哥,俺错了。” 匪寇捂着脸,也不知是因为这巴掌,还是想起了阿姐,眼眶泛起泪。 这番对话,倒是让流民们安心了不少。 此刻再看,匪寇中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几个女人。 这哪里是甚么匪寇,分明就是另一伙儿流民。 匪首一屁股坐在地上,问道:“你们打算去哪?” “好教好汉知晓,俺们准备去山东,投了韩县长。”老头如实答道。 这时,匪首发现了徐存与刘勉之,他二人气度不凡,在一群流民中格外显眼,不由问道:“怎地还有两个读书人?” 闻言,徐存拱手道:“我二人自福建来,去山东访友,不想路上遭了水匪,身无分文,正巧遇见老丈等人也要去山东,便选择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哦!” 听到二人身无分文,匪首也就没了兴趣。 他倒是不觉得徐存会撒谎,若真有钱,还轮得到自己? 只怕早被这些流民给抢了。 财帛动人心,别把这些流民想的有多纯朴。 老头问道:“这位好汉,俺们可以走了罢?” “等等!” 匪首起身道:“俺们也去山东。” 老头欣喜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有这帮人加入,他们晚上就不怕虎豹和狼群了,遇到其他匪寇,也有一战之力。 0298【徐存的奇妙漂流】 仅仅两天的时间,匪首张三就混成了流民队伍的头儿。 只因昨日,张三猎到了一头野彘,给大伙儿分了一碗肉汤。 刘勉之病了,许是前日野菜吃的太多,昨日拉了好几回儿肚子。 到了 但流民队伍却不会因他一人停下,早一日到山东,便能早一日分到田地和粮食。 无奈之下,徐存只得背着刘勉之,咬牙跟上流民队伍。 可他身单力薄,加上这两日只以野菜饱腹,哪里有气力。 只走了五里路,便累得气喘吁吁,两眼冒金星。 听着徐存粗重的喘息声,刘勉之语气虚弱道:“诚叟兄,放吾下来罢,你先去山东。” “致中兄莫说胡话。” 徐存惜字如金,这会儿多说一个字,他都觉得是负担。 “俺来背罢。” 就在这时,浑厚的声音在两人耳旁响起。 抬头看去,只见张三不知何时站在面前。 “多谢!” 徐存也不逞强,面露感激,将刘勉之放下。 张三接过之后,轻松的背在背上,转头就走。 一行人走走歇歇,一直到正午时分,路边一块界碑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到山东啦!” 仅四个字,便让疲惫不堪的流民队伍,露出笑脸。 所有人不知从哪涌出一股的气力,纷纷加快脚步。 又走了不到两里,只见前方官道上,设有一道关卡。 高达两米的拒马,将官道堵的严严实实。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玄甲士兵,在道路两旁严阵以待,摄人的煞气,迎面扑来。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面色一变,顿住了脚步。 哒哒哒! 数十名骑兵脱离军阵,直奔他们而来。 流民队伍顿时一阵慌乱,张三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 奔驰到近前,骑兵们勒住战马,为首的骑兵朗声道:“你等乃是何人?” 张三答道:“这位军爷,俺们是来投奔韩县长的。” 首位的骑兵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吩咐道:“所有人,上缴兵器,若有私藏,严惩不贷!” 张三略显犹豫,那把钢刀是他唯一的财产。 只是看到骑兵们冰冷的目光,咬了咬牙,先是将刘勉之放下,随后抽出腰间长刀,扔在地上。 见状,跟着他的流民,也纷纷丢掉朴刀和竹竿。 待收缴的兵器,那骑兵大手一挥:“跟某家来!” 流民们跟在骑兵身后,一路来到关卡前。 拒马被挪开了一道口子,仅能供两人通过,流民队伍排成长队,挨个接受盘查。 轮到徐存与刘勉之的时候,盘查的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眼他二人,语气诧异道:“读书人?” “是。” 徐存点点头,旋即说道:“吾受邀来山东任职,不曾想半途遭了水匪,眼下好友病重,可否送我等去就近的县城治病?” 闻言,那士兵面色微微一变,忙问道:“可有凭证?” “有书信为证,吾之好友姓谢名鼎,不知你可否认得?” 徐存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 “谢尚书?” 士兵一惊,接过书信道:“两位相公稍待,某家去去就来。” 说罢,士兵拿着书信离去了。 没过多久,就见数名补官快步走来。 那书信被水浸了水,墨迹已然模糊,不过印章却还清晰无比,显然用的乃是上好的印泥。 一名补官问道:“逸平先生?” “正是!” 徐存点了点头。 见有人认出了自己,他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补官面色恭敬道:“先生这边请,俺这就安排马车送先生去县城。” 另外两名补官,则上前搀扶住刘勉之。 穿过拒马后,只见官道两旁搭建了数个草棚,进来的流民,再度排成长队,被引导至官道右侧的草棚前。 徐存好奇道:“这是在干甚?” 补官解释道:“回先生,这是在登记户籍,造册之后,会给每个流民发放凭由,届时可拿凭由寻落户的乡镇领取米粮与纸衣,当地官府也会为其分配田地。” “此举大善!” 徐存双眼一亮,拍手叫好。 官道另一边的草棚里,数口大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一股淡淡的米粥清香,在鼻尖环绕。 登记完的流民,拿着凭由,可去对面领一碗米粥。 咕噜噜! 徐存咽了口唾沫,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 徐存尴尬道:“吾与好友这几日以野菜度日,可否给吾等些吃食?” 那补官一拍脑门,面带歉意道:“是俺疏忽了,逸平先生莫怪,这边请。” “无妨。” 徐存笑了笑。 将徐存与刘勉之带到草棚下,那补官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以及一小碟咸菜。米粥乃是杂粮熬煮,掺杂着一些野菜。 徐存饿坏了,顾不得烫,就着小咸菜吃的无比香甜。 两碗米粥下肚,刘勉之脸色好多了,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他先前那般虚弱,一半是因为拉肚子,另一半纯粹是低血犯了。 那补官说道:“逸平先生,马车已准备妥当,稍作歇息,便可出发了。” “多谢!” 徐存拱了拱手。 “职责所在,逸平先生不需客气。” 补官赶忙摆了摆手,而后一脸崇拜道:“俺看过先生所著的《六经讲义》,当真是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啊。” 徐存见此人言行举止,透着一股书卷气息,与寻常胥吏截然不同,此刻又听对方说看过自己的书,忍不住问道:“伱是读书人?” 补官面色羞愧道:“俺资质愚钝,至今还只是个秀才。” 徐存安慰道:“莫要妄自菲薄,厚积薄发,大器晚成者不在少数,想那苏老泉,二十七始奋发,终成一代大儒。”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补官躬身一礼。 这时,一旁的刘勉之问道:“你如今是胥吏?” 补官听出了他话中的惋惜之意,解释道:“好教先生知晓,县长治下,已没了胥吏,如今改唤补官。补官者,人人皆可为官,或参加锁厅试,或凭政绩升迁。” “在山东,不管是否是读书人,想要为官,需得从补官做起。县长说,补官乃朝廷之基石,唯有懂得百姓疾苦,为官后方才能真正为民请命。” 闻言,刘勉之语气感慨道:“好一个韩桢,好一个与胥吏共天下!” 补官好奇道:“未曾请教这位先生大名?” 刘勉之自报家门:“吾姓刘名勉之,字致中。” “原来是白水先生当面,失敬失敬。” 补官神色肃然,躬身作揖。 作为杨时得意门生,他的名头比之徐存更大,他与胡宪、刘子翚等人创立了“刘胡学派”,其所著《草堂文集》,更是被无数福建洛学士子奉为理学圭臬。 就在这时,吃完米粥的流民队伍,再次出发。 见状,刘勉之赶忙起身,与徐存一起来到张三面前。 刘勉之躬身长揖,正色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知好汉被分配到了何地,往后吾定当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就不必了。” 张三摆摆手,朗声道:“只希望两位相公往后当了官儿,能看在俺背你一程的份儿上,对百姓好一些。” “受教了!” 刘勉之与徐存肃然起敬,齐齐躬身行礼。 “俺走了。” 张三摆摆手,领着流民队伍出发。 有了一碗米粥打底,这些流民对于新生活,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目送流民队伍离去,徐存感慨道:“草莽之中亦有真英雄。” 刘勉之点头赞同:“只此一句,吾此行便不虚矣。” 又歇息了一阵,两人随补官上了牛车,沿官道朝泗阳镇而去。 到达泗阳后,补官帮忙请了大夫,安排了住处,又借了几贯钱给两人。 在泗阳修养了三日后,徐存与刘勉之再度启程,赶往宿迁。 临走时,两人分别留下一副笔墨,赠予补官,以表感谢。 补官大喜过望,如获珍宝。 …… 坐在商船上,看着沿途农田中,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景象,刘勉之不由轻笑道:“诚叟兄,吾怕是骂不了谢守器喽。” 徐存点头道:“只看治下百姓,韩桢其人确实有明主之相。” 山东之地,与江南两浙呈鲜明对比。 在泗阳镇时,他就已经感受到了,镇中胥吏清明,百姓安居乐业,驻军纪律严明。 就在两人交谈间,一座城池出现在视野中。 “两位相公,宿迁到了。” 艄公的声音,在适时响起。 不多时,商船缓缓停靠在码头,两人踩着踏板走上码头,直奔宿迁县城而去。 一进城,繁华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街道上行人摩肩擦踵,车马络绎不绝,叫卖声、嬉戏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宿迁本是中县,起初治下只有三万余百姓,但自打被韩桢占领后,不断吸纳两淮的流民,以至于治下人口,短短数月便达到了八万,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 刘勉之惊叹道:“此地知县颇有才干,竟将一个中县,治理的这般繁华。” 两人沿着街道,一路来到县衙。 只见县衙前,竟有不少人哭诉。 这些人身着绫罗绸缎,一看便知是城中士绅大户。 刘勉之与徐存对视一眼,纷纷顿住脚步,看起了热闹。 不多时,一名补官从县衙中走出,高声道:“知县让你等速速散去,莫要堵着衙门。” “今日不给俺们一个交代,俺们便不走。” “对,必须给个交代。” “凭甚么俺们要多交赋税?” “……” 补官面色阴沉,厉声道:“给俺打!” 话音刚落,一群皂班补官便从衙门中冲出,举起手中水火棍,朝着这些士绅大户劈头盖脸一顿打。 直打的这些人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哼!” 那名补官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再敢来县衙闹事,便以谋逆处置,让青州军前来平叛!” 听到青州军三个字,剩余的士绅大户们哗啦一声全跑了。 0299【水泥成了】 第302章0299水泥成了 两人刚刚才夸赞过宿迁知县,谁料转头就遇见了这一幕。 不过徐存与刘勉之并非常人,在没有弄清事情原委之前,不会轻易妄下结论。 那补官正准备转身进去,见又有两个身着儒袍的人走来,立刻冷声道:“你等还不速速离去,否则三木加身之时,后悔都来不及。” 徐存拱手道:“吾乃徐存,受谢鼎之邀,来此任职。” “逸平先生?” 补官显然已经收到了泗阳传来的消息,立马转变态度,笑道:“两位先生快请进,知县等候多时了。” 通报了身份后,两人跟随补官,一路来到县衙大厅。 “总算盼来了两位先生。” 一进大厅,知县便黎垒笑吟吟的迎上来。 他本是县中押司,因杀官开城有功,暂代知县一职。 所以,他并非读书人,之所以如此热情,不是因为徐存两人的名头,而是徐存极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上官。 “见过知县。” 徐存与刘勉之拱手见礼。 黎垒招呼道:“两位先生快请坐。” 双方寒暄几句后,徐存忍不住问道:“方才吾见县衙门前,围了不少士绅大户,似乎群情激愤,可是有甚么冤屈?” “冤屈?” 黎垒冷笑一声:“县长推行摊丁入亩之国策,这些个士绅大户利益受损,自然不愿意。” “何为摊丁入亩?” 刘勉之好奇道。 黎垒解释道:“所谓摊丁入亩,乃是赋税改制,取消了原先的丁钱,统一划分到田赋中,田多者多交,田少者少交,无田无地者不交。” 闻言,徐存与刘勉之顿时面露恍然。 若按照以前的赋税制度,田赋按人头收取,家里有几个成年男丁,就交多少丁钱。 士绅大户田产众多,动辄上万亩,可家中成年男丁最多也就三五个,按照一个人三百二十文丁钱算,他们每年的田赋只需交一两贯而已,与普通百姓无异。 此外,徭役也是如此。 但现在改制后,不按人头算了,按照名下田产多寡计算。 这些士绅大户名下恁多田地,每年所交的田赋,是先前的几十上百倍,他们自然不愿意了。 徐存双眼一亮:“摊丁入亩,好一个摊丁入亩,真乃强国之策啊!” 以往,百姓不敢多生,一方面是因为家中贫苦,养不起那么多孩子。 另一方面,则是丁钱。 一旦男丁成年后,家中每年就需多交一笔丁钱,三百二十文看上去不多,可对贫苦百姓来说,极有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摊丁入亩实行后,百姓负担骤减,可以预见,用不了几年,山东之地的人口将迎来爆炸式增长。 黎垒说道:“摊丁入亩乃利国利民之策,可恨那些士绅大户,平日里侵吞百姓田产,放印子钱,赚的盆满钵满,如今却不愿多交赋税,整日围在县衙闹事。本官忍无可忍,才吩咐皂班将其打将走。” “打得好!” 想通这一层后,刘勉之拍案叫好。 先前他还有些同情那些被打的士绅大户,现在得知内情后,只觉得无比解气。 黎垒又说:“本官已经够仁慈了,徐州与沂州那边正在大开杀戒,胆敢阻挠,抄家灭族!” 听到抄家灭族,徐存不由皱起眉头:“何必这般急躁,可行春风化雨的手段,徐徐推进。只需数载,煌煌大势之下,那些士绅大户最终也只得接受。” 黎垒摇头失笑道:“逸平先生将那些士绅大户想的太良善了,就在前几日,下邳郡中的士绅大户们暗中勾结,煽动百姓,率领家丁护院冲击县衙。好在青州军及时镇压,才没有酿成大祸。” “” 徐存一阵默然。 就在这时,一名补官匆匆走进大堂,禀报道:“知县,渔沟镇数位地主联合闹事,抵制补官丈量田地。” 闻言,黎垒起身道:“本官还有公务处理,两位先生暂住在馆驿之中,明日本官会安排人手,护送两位先生前往益都。” “吾等告辞。” 见对方有公务在身,徐存两人起身告辞。 第二日,在一队青州军士兵的护送下,徐存与刘勉之北上青州,朝益都而去。 宋时讲究厚养薄葬。 死后只一口薄棺,陪葬物品也极其简陋,哪怕是朝堂上的高官,也不过是多几个石人罢了。 与前朝的奢靡相比,宋墓要简陋太多了。 这一点倒是不错,韩桢觉得可以大力推崇。 韩家没有祖坟,或者说祖坟在哪,他也不晓得。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父亲隐约说过,他们韩家是从别处迁徙而来。 到底是河北还是山西,记不太清了,他也没那个闲心思追根溯源。 族谱都没有,拿头找? 他若是公开寻祖,山东之地估摸着立马会跳出一大群族人。 得知他要回来祭祖,刘勇准备大肆操办,却被韩桢一口否决了。只带上赵富金与几名亲卫,简单祭拜了一番。 &t;divtentadv>祭祖么,心意到了就行。 父母与大哥的坟头,在小东村西侧的半山腰上,三个坟包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草。 纸人与纸钱被韩桢丢进火堆,熊熊大火,熏得他眼睛一阵酸涩。 “爹,娘,大哥,我回来看你们了。” 看着火堆,韩桢缓缓开口道。 穿越之时,这个时空的父母早已去世,并无交集,若非脑海深处有关于两位老人的记忆,他甚至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感情。 此时的他,更多的是在与后世的父母对话。 “我如今成了亲,过得还算不错。” 韩桢转头道:“富金,来见过爹娘。” 赵富金上前一步,对着坟包行了个万福,柔声道:“儿媳见过翁翁、婆婆。” 韩桢喃喃自语道:“孩儿不孝,没能给你们养老。祝伱们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 赵富金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只当另一个世界,是代指九泉之下。 纸人与纸钱烧的很快,方才还是熊熊烈火,转眼间便至余下一堆余烬。 用泥土盖住余烬,防止引发山火,韩桢吩咐道:“走罢。” 大半年时间,小东村的变化让韩桢觉得有些陌生,村中人口与田地激增。 自打他鼓励百姓开垦荒田后,治下百姓就卯足了劲儿,但凡能种地的地方,全部被开垦成了田地。 赵富金好奇的看着下方村中的一草一木:“夫君小时便生长在这里?” “是啊!” 韩桢笑着点点头。 山脚处,傅清漪三女正提着竹篮在采摘野菜。 作为妾室,她们是没资格祭拜先祖的。 而韩张氏大着肚子,舟车劳顿对胎儿不利,于是留在了益都,安娘则在家中陪着她。 见他们从山上下来,三个小丫头立刻凑上前,叽叽喳喳的显摆着成果。 江素衣扬起俏脸,喜笑颜开道:“夫君夫君,奴采了好多蘑菇,这些蘑菇颜色艳丽,想来味道定然十分鲜美。” 瞥了眼竹篮里五颜六色的蘑菇,韩桢眼角抽了抽。 老九转过头,肩膀一阵耸动。 一旁的傅清漪面色无奈道:“奴说过有毒,可素衣不信。” 江素衣反驳道:“你一个南方人,怎会认得北地的蘑菇?” “” 傅清漪不由语塞,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韩桢神色怪异道:“素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蘑菇就在村外山脚,为什么却没有村民采摘?” “好罢。” 江素衣念念不舍的将竹篮里的蘑菇倒掉。 相比之下,傅清漪采摘的野菜就靠谱多了。 一行人来到村中,早已等候多时的刘勇,领着一群补官凑上来。 刘勇提议道:“县长,是否需要将这座山头围起来,以防村中百姓惊扰先灵。” 韩桢摆摆手:“不用,这座山乃是小东村砍柴、挖野菜之所,若是围起来,村中百姓想要砍柴,需得绕道数里之外,颇为不便。在坟墓周围划一个十丈的区域就行了。” 刘勇拍了一句马屁:“县长爱民如子,微臣敬佩。” “滚犊子。” 韩桢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嘿嘿。” 挨了一脚,刘勇却笑的极为开心,这说明韩桢还拿他当兄弟,没有变得生分。 回县城的路上,刘勇似是想到了甚么,说道:“对了,前几日小王镇那边来人了,叫甚卢九,说石灰窑有了些进展,俺想着你寒食节定然会回来祭祖,便没有上奏。” “石灰窑?” 韩桢双眼一亮,吩咐道:“派人去小王镇,将卢九带来见我!” “好。” 刘勇见状,也不敢耽误,立刻吩咐手下补官,快马加鞭前往小王村。 回到临淄县,韩桢一行人径直来到原先的府邸。 他虽搬到了益都,可江四娘与方三三却依旧住在这里。 且为了保证火药秘方不外泄,府邸周围日夜都有三班补官巡视,一旦发现可疑人物,不需缘由便能拿下。 不多时,卢九被人带来了。 “见过县长。” 走进书房,卢九躬身一礼。 见他怀里揣着一个包裹,韩桢语气期待道:“可是水泥有了进展?” 闻言,卢九点头道:“禀县长,确实有了进展。去岁县长与俺说,要在生料中添加铁粉后,俺便一直在实验铁粉的配比,前阵子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配比,烧出的水泥凝固后坚若磐石,尤其是掺杂了碎石后,可硬抗铁锤敲击数十下。” 0300【总算开窍了!】 第303章0300总算开窍了! 成了? 韩桢心头大喜,问道:“包裹里是水泥么?” “不是。” 卢九摇摇头。 韩桢好奇道:“那是何物?” “县长,俺在烧制水泥之时,还意外烧出了这些宝贝。” 卢九语气兴奋的打开怀中包裹,呈放在书桌之上。 只见包裹中,是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玻璃。 有玻璃珠,也有不规则的玻璃片。 烧水泥烧出玻璃并不稀奇,高温之下,总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卢九没见过玻璃,所以将其称为宝贝,然而在皇亲国戚与富人眼中,玻璃已经不是甚么稀罕物了,价格也不上不下,比不得上好的玉石玳瑁玛瑙,但比下有余。 赵富金的陪嫁中,就有不少玻璃器皿。 韩桢拿起一个椭圆形的玻璃球放在眼前端详,这玻璃球指甲盖大小,与市面上的玻璃相差无几,透明度不高,且有不少气泡。 想烧出纯净的玻璃,难点就是温度,高炉温度最少要达到1700度。 否则的话,只能通过加入纯碱,以此来降低玻璃的熔点。 不管是1700度的炉温,还是纯碱,目前都是难事。 尤其是纯碱,这玩意得具备一定的工业基础才行。 自然界倒是也有纯碱,可从碱水湖中蒸发结晶提取。 对啊! 可以用天然碱水提纯啊。 韩桢隐约记得,全世界只有三个碱水湖,其中一个就在云南。 巧了这不是! 眼下虽打不了云南,但可以派遣商人去买。 念及此处,韩桢心中顿时激动万分。 先前说玻璃价格不上不下,那是针对市面上的粗糙货,透明度低,气泡多,而且无一例外都很厚。 若是能做出纯净且轻薄的玻璃,价格绝对不会比高品质的羊脂美玉差。 届时不管是销往赵宋,还是海外,都能收割一大笔财富。 强压下心头激动,韩桢问道:“小王镇那边可有干透的水泥?” “有很多。” 卢九点头道。 他烧制水泥,自然少不了测试效果。 韩桢起身道:“走,去小王镇!” 出了书房,韩桢带上卢九与亲卫,骑上战马直奔小王镇而去。 时隔半年,再度来到小王镇,韩桢已经彻底认不出来了。 原本的崎岖的山路小道,已变成了宽厚平坦的黄土大道。 矗立在山间的山寨,竟变成了镇子的外城,一间间田舍鳞次栉比。 唯一不变的,是那几道直冲天际的黑烟。 种田,已经不再是小王镇百姓的主要收入来源了,工商业才是经济支柱。 老九惊叹道:“半年时间,小王镇的变化竟这般大。” 想当初他追随韩桢之时,这里还仅仅只是个人口不过千的小村子,如今规模已经扩大了数倍,人口过万。 一栋栋砖瓦房,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 尤其是河滩边的集市,摇身一变,成了镇子的繁华中心地带,形成了数条街道。 “村长回来啦!” 也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小王镇立刻沸腾起来。 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韩桢等人团团围住。 一个小娃儿跳将出来,仰着脸道:“村长村长,俺是小狗儿,你还记得俺嘛?” 如今韩桢的称呼早已变成了县长,但小王村的百姓,还是习惯唤他村长。 韩桢微微一笑:“自然记得,你阿爹呢?” 小狗儿答道:“俺爹在种田哩。” 谭强这个佃农,如今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并且还兼着租种公家的田,只看小狗儿那肥嘟嘟的小脸,便知日子过得不错。 韩桢又问:“可进学了?” “嗯。” 小狗儿点点头,答道:“俺会背百家姓了。” 这时,一个妇人挤开人群,语气焦急地问道:“村长,俺家王五可还好?” 韩桢记得,此人是王五的婆娘,泼辣的很。 韩桢打趣道:“好的很,前些日子还去逛了窑子。” “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顿时一阵哄笑。 王五婆娘骂骂咧咧道:“这个死鬼,赚了钱也不往家里寄,竟还敢逛窑子!” “村长,俺们听说你娶了赵宋的帝姬,可好看?” “村长村长,汴京长什么样?” “村长” 面对围观百姓稀奇古怪的问题,韩桢始终耐心的回答。敢围上来问话的,都是小王村的原住民,其中大半都是青州军骨干的家眷。 好不容易将百姓们打发走,他不由松了口气。 &t;divtentadv>一路来到石灰窑厂,卢九便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成果。 自打韩桢去年交代过后,窑厂管事便给了卢九单独建了一个窑,随他折腾。 卢九一一介绍道:“县长请看,这是掺杂了粗砂凝固的水泥,强度一般。这是掺杂了细砂的水泥,强度提升了数倍,可抗铁锤轰击数下而不裂。这是掺杂了碎石子的,可抗铁锤轰击几十下。” 韩桢吩咐道:“老九,伱去试试。” 他没亲自测试,主要是他气力远超常人,做不得准。 闻言,老九拿起铁锤,卯足了劲儿砸向水泥。 前两个水泥块,只砸了数下,便裂成数块。 直到第三个时,一连砸了十几下,结果只崩飞了表面的水泥,内里却没有丝毫裂缝。 老九喘着粗气,语气兴奋道:“县长,这水泥端的是坚硬,比之糯米灰浆更甚,用来修筑城墙,只怕投石车也砸不裂。” 糯米灰浆好用归好用,但成本太高了,主原料是糯米,这谁用的起嘛? 韩桢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水泥块,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有了水泥,他就可以修建高速公路了。 而有了高速公路,沿海地区的渔民,往后便能多一条活路。 重新站起身,他看着卢九笑道:“干得不错,当初我承诺过,只要能烧出水泥,便给你开个厂。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是我出钱,给你办一个水泥厂。其二,是跟我回益都” 不等韩桢把话说完,卢九便答道:“俺选第二个。” 韩桢吩咐道:“给你一个时辰,回去收拾家当,带上家人随我去临淄。” “多谢县长!” 卢九说罢,撒腿就跑。 韩桢给了他一个时辰,但一刻钟不到,卢九就带着婆娘和孩子来了。 事实上,除了被褥和锅碗瓢盆之外,他家里也没甚么家当了。 况且在他看来,县长肯定不会亏待自己。 雇了一辆牛车,将婆娘孩子和家当往车上一扔,卢九兴高采烈的跟着韩桢出了小王镇。 韩桢并未在临淄多待,巡视了一番火器工坊,又去松山村与马三狗叙了会旧。 第二日,他便赶回益都。 卢九被他安排进了工程院,赏了个九品的官儿,并且给他安排了两个任务。 第一,是教会一批烧制水泥的徒弟。 第二,则是烧玻璃。 韩桢对烧玻璃也不太懂,将纯碱、搅拌、失蜡法等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部告诉卢九后,他就不再管了。 反正每年一万贯的研究经费,随便折腾。 烧出来了升官发财,烧不出来继续烧。 领导要学会放权,甚么事情都盯着,只会把自己累死。 回到益都的第二天,袁工匠又来了,同时带来了第五版样币。 “请县长过目。” 大殿之中,袁工匠取出一个木盒,恭敬的呈在堂案上。 打开木盒,韩桢不由挑了挑眉。 自打那日亲自指导了一番后,袁工匠终于开窍了。 木盒中,静静躺着一张纸币,样式与后世的人民币几乎一致,只不过比百元大钞更大,也更厚。 正面是一副精美的泰山水墨画,画工精美,泰山的磅礴大气呼之欲出,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中间用小篆写的三个大字,一千贯! 下方则是一行梅花小楷的小字,大齐银行出品。 背面则是红绿相间的缠枝花卉纹。 拿起样币,韩桢轻轻抖了抖,顿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哗哗声。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不错,总算是开窍了。” 闻言,袁工匠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 紧绷的脸,也露出笑容,介绍道:“样币的材质,乃是取用最上乘的澄心堂纸,由两张澄心堂纸合并而成。” 韩桢点了点头,问道:“防伪呢?” “防伪有两处。” 袁工匠上前几步,讲解道:“其一是背面的缠枝花卉纹,县长可用手指轻轻摸一摸。” 闻言,韩桢用指间在缠枝花卉纹上轻轻摸了摸,发现这些图案,竟是微微凸起的,也不知工程院的匠人们,是如何在没有凸版印刷机的情况下,在纸币上做出浮雕工艺的。 当真是神奇! 韩桢又问:“还有一处呢?” 袁工匠答道:“还有一处,则是听取了县长的建议,内藏乾坤。县长举起纸币,对准向阳处便知。” 韩桢举起纸币,对准殿门的方向。 只见阳光映照下,纸币之中,竟浮现一条金龙。 韩桢面色惊奇道:“如何做到的?” 袁工匠解释道:“在两张澄心堂纸之间,夹上用金箔制作的金龙,最后封装在一起。” 这又是澄心堂纸,又是凸版浮雕,又是金箔夹层,不用想都知道,成本定然低不了。 “成本几何?” 韩桢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呃八十贯!” “噗嗤!” 韩桢没憋住,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0301【金人南下的第一步】 第304章0301【金人南下的第一步】 纸币成本高,韩桢心里早有准备。 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高。 八十贯…… 就算批量生产能摊薄成本,但能少一半就不错了。 擦了擦嘴角的茶渍,韩桢问道:“怎会这么高?” 金箔虽是金子,但价格真不贵,一克黄金能打0.5平米的纯金箔。 况且,纯金箔毕竟是少数,正常金箔中还会掺杂大量铜铁等其他金属,也就是说,一米见方的金箔,恐怕含金量还不到0.1克。 袁工匠苦着脸道:“好教县长知晓,成本之所以这么高,大头乃是澄心堂纸。只一刀,便高达二百八十余贯,并且有价无市。还是微臣自掏腰包,花重金托人从汴京购得。” 一刀纸,二百八十贯? 这他娘的比黄金还贵数倍,简直离谱! 韩桢吩咐道:“太贵了,换一种纸张。我不管你用甚么办法,保证青钱质量下滑不太严重的情况下,将成本压缩至三百文以下。” 三百文一张,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往后技艺成熟,成本还能进一步下降。 “微臣明白。” 袁工匠应下后,转头离去。 对他而言,只要做出的样币让县长满意,剩下都是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儿。 “等等。” 韩桢叫住他,问道:“这浮雕工艺是如何做的?” 袁工匠答道:“乃是匠人们用浮水印和蜡浆法制成。” 韩桢又问:“可容易仿制?” “这……工艺虽繁琐,但若是手艺高明的匠人,还是可以仿制。”袁工匠不敢隐瞒,如实答道。 韩桢不怕民间仿制,如此繁琐复杂的工艺,仿制成本太高,且极耗时间。 就算有民间高人,能仿制多少? 那点假币数量根本造不成影响。 他担心的是赵宋朝廷仿制,那才是麻烦事。 而且,以宋徽宗的尿性,绝对能干出这种事儿。 念及此处,韩桢叮嘱道:“防伪看似高端,实则漏洞百出,回去再想想。” 纸币作为一种信用货币,且都是大额,一旦出现大量假钞,信用便会迅速崩塌。 所以,防伪是重中之重。 “臣省的。” 袁工匠应道。 待袁工匠走后,韩桢又拿起样币,仔细端详。 不得不说,古时的匠人们,当真是巧夺天工。 这澄心堂纸贵虽贵,但确实有贵的道理,纸张摸上去光滑如玉,并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润,韧性也比寻常宣纸强上数倍。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韩桢抬头看去,便见谢鼎领着两名中年文士,迈入大殿之中。 “谢尚书来的正巧。” 韩桢朝他招招手:“工程院做出了第五版青钱样币,你看看如何?” 闻言,谢鼎也一时忘了介绍,迈步凑到堂案前。 看到青钱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小心翼翼地接过青钱,谢鼎越看越喜欢,欣喜道:“这青钱倒是符合县长一应要求,样式精美,让人为之惊艳,且与交子大不相同。如此一来,商人与百姓们不会将其与交子联想到一块。” 徐存与刘勉之是昨日达到的益都,谢鼎亲自接待的二人。 在临时馆驿中住了一晚,第二日便被谢鼎带来觐见韩桢。 原本两人都在悄悄打量韩桢,此刻听到谢鼎的评价,好奇之下,不由将目光落在青钱样币上。 刘勉之仔细打量几眼后,忍不住惊呼道:“材质竟是澄心堂纸?” 闻言,谢鼎摸了摸,感受着指间传来的润滑触感,他神色讶然道:“确实是澄心堂纸。” 确认了材质后,他皱眉道:“县长,澄心堂纸价比黄金,用来造青钱,是否太过奢靡。” 韩桢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让袁院长换一种纸张,降低成本。” “防伪如何?” 谢鼎又问。 韩桢答道:“防伪有两处,不过我不太满意,着令工程院重新制作。” 这时,谢鼎也发现了样币背面的凸起花纹。 将样币放回堂案,他介绍道:“县长,这位便是臣的好友,徐存徐诚叟。另一位,亦是龟山先生的高徒,刘勉之。” 韩桢轻笑道:“两位先生不远千里来此,一路辛苦了,请坐。” 徐存感慨道:“此行对吾二人来说,收获颇丰。” 一旁的刘勉之会心一笑。 韩桢问道:“如今山东初定,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先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徐存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说道:“吾有一事,想求教韩县长。” “何事?” 韩桢饶有兴趣地问道。 徐存问道:“韩县长若得天下,视西夏与金国如何?” 这个问题,让韩桢不由意外,就连谢鼎与刘勉之都微微一愣。 他以为徐存会问关于洛学发展之事,没成想竟是关于西夏与金国。 韩桢从他身上,隐约嗅到了公羊学派的味道儿了。 有点意思。 念及此处,韩桢朗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臣见过县长!” 徐存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躬身一揖。 韩桢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刘勉之身上:“刘先生呢?” “臣见过县长!” 刘勉之本就有出仕之意,否则怎会不远千里,随徐存来此。 而这一路所见所闻,让他深知赵宋已然行将就木,而韩桢虽只占山东之地,但却如东升旭日,势不可挡。 尤其是在见识了治下的补官,以及摊丁入亩的国策后,刘勉之更加深信不疑。 所以,面对韩桢的招揽,刘勉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 “好!” 韩桢大喜道:“得两位先生相助,乃是我之大幸。逸平先生任教育院院长,白水先生任副院长,教育院就拜托二位了。” “臣定当不负所托。” 徐存与刘勉之齐齐躬身应道。 “教育院新建,人手不足,左右侍郎外加门下郎中,共计五个实缺。补官可招募一批,但官员空缺,还需两位先生自行想办法。” 韩桢的言外之意很明显。 给爷从赵宋挖人! 尤其是那些出身名门,且怀才不遇的大儒,可劲给爷挖。 “臣明白。” 徐存点了点头,脑中已经开始搜索起合适人选了。 随着徐存与刘勉之的加入,四部五院中最后一个教育院也成功组建。 这二人名望、才学、根脚都立得住,而且仅靠着一个杨时高徒的名头,就能吸引无数洛学士子前来山东。 …… 韩桢很开心,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东京城,宋徽宗也很开心。 朱贼被剿灭了。 杨惟忠依旧勇猛,只用了短短一个多月,便平定了朱贼。 治不了韩贼,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朱贼? 杨惟忠将在韩桢那里受的气,尽数发泄到了朱贼头上。 荆湖方面,刘延庆正在修建战船,操练水师,准备再次讨伐钟贼。 原本看似风雨飘摇的大宋,又重新稳固。 但宋徽宗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 四月初九。 在金国的怂恿下,西夏撕毁和谈盟约,对赵宋边关武、朔二州发起突袭,沿途攻城拔寨。 宋徽宗大惊之下,顾不得苟延残喘的朱贼残部,赶忙将杨惟忠、王渊以及张俊紧急调回秦凤路,阻挡西夏军。 正当宋军全力抵御党项之时,驻守在云中的金军突然袭取了蔚州,当众将蔚州守将陈诩斩首。 四月十三,金军兵临飞狐、灵丘,蛮横的驱逐应州知州苏京。 短短数日时间,蔚、应两州尽数落入金军之手。 没了蔚、应两州作为缓冲地带,金人可随时南下,攻打太原。 一旦太原失守,便可马踏开封。 金人的意图,宋徽宗知道,朝堂之中的衮衮诸公同样也知道。 但这个时候,朝中大臣在干甚么? 在忙着弹劾谭稹。 以蔡攸为首的蔡党,攻击谭稹才具平庸,不足以担当大任。 最离谱的是,宋徽宗竟然赞同,觉得谭稹举措乖张,不会办事,不仅山后五州没有交涉下来,还惹得金军犯境,丢了蔚、应两州。 金人犯境,不去谴责金人,反而将全部过错推到了谭稹身上。 何其可笑! 与一众朝臣商议后,宋徽宗下旨,调回谭稹,同时让驻守大名府的童贯,北上燕京,接任谭稹的职务,同时与金人洽谈赎回蔚、应两州。 是的,用钱赎回蔚、应两州。 如今宋徽宗面对金人,就一个办法,砸钱。 至于动武,他哪有那个胆子。 如今整个赵宋,都知金人勇猛,不可力敌。 同时,命张叔夜接替童贯,坐镇大名府。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镇守兴仁府与应天府的种师道病重,宋徽宗担心韩桢会趁机攻打兴仁府,吓得赶忙将拖欠的四十余万石粮食,尽数交付。 并写信给女儿赵富金,让她吹一吹枕边风。 …… 是夜。 赵富金穿着一件抹胸,裸露着白嫩细嫩的香肩,正在为韩桢揉肩。 她力气小,哪有甚么手劲可言,捏在韩桢身上完全没感觉。 但架不住她哀求,韩桢也就老实趴在床上,仍她揉肩。 侧着脑袋,愣愣地看着烛火,韩桢大脑飞速转动。 金人这番动作,显然是在为南下做准备,何时对赵宋动手,取决于辽天祚帝何时被抓住。 一旦抓住天祚帝,偌大的辽国,才能放心的吞入口中。 “夫君呀。” 犹豫了片刻,赵富金终于还是开口了。 韩桢随口问道:“怎么了?” 赵富金咬了咬唇,柔声道:“父皇今日来信了。” “伱爹又说甚么了?” 韩桢明知故问道。 自打前两日,宋徽宗突然交付了拖欠的粮食,韩桢就知道,宋徽宗是真的慌了。 “父皇让奴劝一劝夫君,莫要再起刀兵。” “你怎么想的?” 闻言,赵富金捏肩的小手一滞,叹息道:“奴终归是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夫君自有决断。” 这番话若是被宋徽宗听到,只怕会一口老血喷出来。 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转眼间就把他给卖了。 韩桢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说道:“往后你父皇再给你写信,莫要理会,与悠悠、素衣她们开开心心的顽儿。” “嗯。” 赵富金点点头,神色感动道:“夫君你真好。” “累了罢,别捏了。” 韩桢猛地翻过身,将赵富金搂在怀中。 如小猫一般伏在温暖的胸膛上,赵富金眨巴着明亮的眸子,兴致勃勃道:“夫君,昨儿个奴与悠悠妹妹,又学会了一道糕点制法,明日做给夫君尝尝。” “……” 韩桢笑容一滞。 (本章完) 0302【扶持反贼当傀儡皇帝?】 上京会宁府。 四月的女真之地,还是有些寒冷。 但对于习惯了冰天雪地,极端严寒的金人来说,已经足够温暖了。 皇宫之中,刚刚继位不久的完颜吴乞买,正在与一众贵族商谈事宜。 金人早些年实行部落联盟制,自打完颜阿骨打称帝后,便取消了部落联盟制,设立谙班、国论忽鲁、阿买、昃四勃极烈共掌国政,相当于内阁议会。 完颜吴乞买缓缓开口道:“辽国皇帝逃不了多久,斡里衍(完颜娄室)传回消息,用不了几个月,就能生擒辽国皇帝。” 话音刚落,一道洪亮兴奋的声音响起:“抓住辽国皇帝,就可以南下打宋国了!” 说话的人,乃是完颜阇母。 此人生性暴戾,典型的好战派。 听到南下攻打宋国,大殿之中的众人神色各异。 金人也并非铁板一块,如今分为两派,一派是完颜宗弼为首的主战派,年轻一辈居多。 另一派,则是完颜昌为首的主和派,老人居多。 完颜昌这一派的想法很单纯,他们年轻时吃了太多的苦,如今打下了辽国,总该享受享受了。 辽国太大了,足够他们金人休养生息,何必再瞎折腾呢? 万一败了,又得回去过苦哈哈的日子。 南边的赵宋虽赢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赵宋皇帝也识趣,每年上贡钱粮,挺好的。 完颜吴乞买面色不喜不悲,转头看向完颜斜也,问说:“谙班勃极烈怎么说?” 他其实不太想打宋国,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内政之上。 金国并不像看上去那般强盛稳固,实则风雨飘摇,各地叛乱频发。 就连他们的祖地,都时常有部落叛乱。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不想把皇位传给完颜斜也。 他更希望,金国的皇位能一直在他这一脉延续。 金人一直秉持着兄终弟及的习俗,就像完颜阿骨打病逝后,并未把皇位传给儿子,而是传给了他这个弟弟。 同理,他若死了,皇位理应传给完颜斜也。 可人都是自私的。 自从体会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滋味后,完颜吴乞买内心的想法就变了。 但他又不敢做的太过明目张胆,否则的话,完颜宗弼这些阿骨打的儿子们,该如何看他? 各个部落的首领,又会如何看他? 搞不好,金国会瞬间四分五裂。 所以,他需要时间给儿子铺路,同时熬死弟弟完颜斜也。 毕竟,完颜斜也的身子骨不好,早年间受过重伤。 然而完颜斜也却根本不知他的想法,咳嗽了两声后,缓缓开口道:“宋国富庶,南下攻打宋国也可,就算打不下,劫掠一番也好,并且趁机让宋国皇帝对给些岁币。” 这时,一旁的国论勃极烈完颜宗干出谋划策道:“宋国连国内的反贼都无法平定,可见实力孱弱。陛下可派遣使者去往山东,与反贼商谈,一齐出兵攻宋,待打下了宋国,再顺势扶持那反贼当傀儡皇帝,为我金国管理南方,送钱送粮。” 扶持傀儡皇帝,不止完颜宗干一人这么想,而是整个金国上下,都这般想。 其一,是他们习惯了白山黑水的气候,不适应南方。 其二,则是宋徽宗一而再,再而三的送钱送粮,将金人伺候舒服了。 与其自己管理,不如扶持个傀儡皇帝,代他们管理,每年送钱送粮就行,等于一个长期饭票。 “可。” 完颜斜也点头赞同。 见两位勃极烈都决定攻打宋国,完颜吴乞买也只得同意,吩咐道:“斡里衍(完颜娄室)的儿子还在西京,就让他去一趟山东。” …… …… 清晨。 少阳宫大殿,韩桢正在翻看赵宋的邸报。 “县长。” 袁工匠兴冲冲的走进大殿。 韩桢放下邸报,轻笑道:“何事如此高兴?” 袁工匠答道:“微臣做出了第六版样币。” 见他如此自信的模样,韩桢来了兴趣,吩咐道:“取来看看。” 闻言,袁工匠再次呈上一个木盒。 打开木盒,韩桢拿起纸币,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与上一版样币的样式一模一样,只不过有些细微的差别,首先是纸币的材质比之澄心堂纸粗糙了不少,表面隐隐可以看到一个个铜钱状的浮水印。 其次背面的缠枝花卉纹依旧在,只不过凸起的浮雕手感没了。 韩桢问道:“成本几何?” “不到二百文!” 袁工匠答道。 “不错!” 韩桢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防伪呢?” 袁工匠卖了个关子:“县长可自行体会一番。” 韩桢笑了笑,打量着手中的纸币。 忽地,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只见方才翻转纸币之时,正面的泰山图,竟由玄色变成了墨绿色。 又将纸币换了个角度,颜色再度变成了玄色。 变色油墨? 韩桢惊了。 反复测试了几次,他发现这张样币的油墨,相比后世钱币上的变色油墨,少了些光泽,不是那么明显。 而且,颜色只在玄色与墨绿之间转换,远不如后世变色油墨的绚烂多彩。 但即便如此,放在这个时候,也已十分惊人了。 用作纸币防伪,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韩桢忙问道:“油墨从何而来?” 袁工匠答道:“油墨来自袭庆府的一位匠人,乃是他数年前在调配油墨时,因一时失误,无意间发现的,一直视为珍宝。在得知微臣广求防伪之法,才决定献出。” 韩桢似笑非笑的问道:“想当官?” “是!” 袁工匠讪笑一声。 韩桢沉吟道:“工程院可还有实缺?” 袁工匠摇摇头:“没了。” “此人可有子嗣?”韩桢忽地问道。 袁工匠脱口而出道:“有一个儿子,三代单传,今年十五岁。” “工程院再添一个职务给他,其子入教育院为补官,另外赏钱万贯,玉璧一对,绢二十匹。” 这番赏赐,不可谓不丰厚。 不过在韩桢看来,一个变色油墨的秘方,完全值得。 况且,还能起到千金买马骨的效果。 “臣明白了。” 袁工匠拱手应道。 其子荫为教育院补官,想来用不了几年,就会提拔为正式官员。 三代单传的儿子都当官了,也就堵死了那匠人的嘴巴。 韩桢吩咐道:“就以这张样币雕版,至于印多少,你去一趟商务院,苏昭德会告诉你。” 为了等纸币到位,银行一直没有开业,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段时日,谷菘没少催他。 “臣告退。” 袁工匠说罢匆匆离去。 解决了一桩心事,韩桢正准备拿起邸报继续看,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 只见徐存一袭大绿官袍,手持奏疏,大步踏入大殿。 “县长,微臣是来要钱的。” 徐存倒也干脆,没有半点废话,张口就要钱。 韩桢顿时乐了,笑道:“既是要钱,徐院长为何不寻内阁?” 徐存答道:“赵仆射不批。” “你要干甚么?” 韩桢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正常要钱的奏疏,赵霆与史文辉觉得没问题,自然就批了,经由户部拨款。 数额过大或举棋不定的情况下,则会来征求韩桢的意见。 一没找韩桢,二没批,那就说明对方要钱的原因,让赵霆和史文辉觉得很离谱。 “微臣想建太学。” 太学? 韩桢奇怪道:“这是好事,要多少钱?” 徐存答道:“微臣寻工程院计算过,约莫三百二十万贯。” “多少?” 韩桢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百二十万贯。” 徐存又重复了一遍,旋即上前几步,从袖兜中取出一副工程图,平摊在堂案上:“县长请看,这是微臣请工程院同僚,绘制的工程图,以及建造预算。” 韩桢瞥了一眼,嘴角不由抽了抽。 这他娘的哪是太学,简直就是宫殿啊! 难怪赵霆和史文辉想都不想,直接就给毙了。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韩桢问道:“伱方才说甚么?” “呃……” 徐存先是一愣,旋即答道:“这是微臣请工程院……” 韩桢打断道:“不是这句,上一句。” “微臣想建太学!” “不批!” “……” 好半晌,徐存才回过神,只见他解释道:“县长,太学乃选才育英之所,必不可缺。太学强,则国强,微臣知道糜费过多,可一旦建成,往后便能源源不断为县长提供能臣干吏。” 韩桢无奈道::“徐院长,我知你初衷是好的,我也知晓太学的重要性,可饭要一口一口吃。如此庞大的太学,只怕赵宋汴京的太学都远不如,这间太学若建成,学子估摸不下万人,你可知同时教授万人,需要多少先生?提供这些学子食宿,每年要花多少钱?” “山东百姓贫苦,几经战火,如今正在实行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赋税没多少,供养不起这么大的太学。况且,万余学子,每年毕业几何?山东哪有这么多官位实缺?” 徐存想了想,苦笑道:“这……是微臣考虑不周。” 毕竟徐存才刚上任,韩桢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吩咐道:“太学的事儿先缓一缓,如今各州府学停滞,县学与村学也几乎成了摆设,徐院长可先整顿县学,于各地兴办学舍。” 闻言,徐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县长英明。” 好说歹说,总算把徐存打发给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把工程图也一并带走,看样子他并未死心。 目视着徐存离去的背影,韩桢摇头失笑。 三百二十万贯,开甚么顽笑,真当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本章完) 0303【大齐银行】 四月二十。 位于府衙街对面的银行开业了,牌匾之上,上书四个烫金大字。 大齐银行! 在银行开业的前两天,进奏院就已经开始配合宣传了,邸报上铺天盖地的关于银行和纸币的消息。 别说富商大户了,就连平民百姓都晓得,大齐银行推出了一款纸币,名唤青钱。 开业当天,拥有售卖精盐资格的商人们,便早早的等在银行门前。 “阿郎,银行到了。” 听到外面车夫的提醒,费继才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在小妾的搀扶下,温吞吞的下了车。 自打去岁花重金拍得两浙路的精盐销售资格,至今已有五个月。 而这五个月的利润,已经回本了两成。 两浙路到底富庶,每月数万斤精盐运到,不消半个月便能售卖的一干二净。 并非他不想多卖,而是广陵盐务那边产量跟不上。 不过,邸报上说密州那边的盐务也开始整顿了,加上天气转暖,广陵盐务能够用甚么晒盐法,费继才也不是很懂,只知道届时产量将会暴增数倍。 他计算过,最多三年时间,扑卖的十六余万贯便能回本,剩下两年则是纯赚。 现在好了,县长打退了西军,站稳了脚跟。 那些不看好韩县长,没参加扑卖会的商人们,这段时间肠子都快悔青了。 念及此处,费继才不由轻抚胡须,面露得色。 做生意下手要快,要狠。 这世上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算真有这样的买卖,还能轮得到他们? 慢慢吞吞,畏手畏脚,这种人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费兄,许久不见。” 一下车,陆志来便迎了上来。 费继才笑着拱了拱手:“陆兄别来无恙。” “俺观费兄红光满面,想来这几个月没少赚。” 陆志来语气中有些羡慕。 因财力有限,他当初只拍得了福建路的经营权。 这些年背靠泉州港,福建虽发展的不错,可比起两浙、江南这些传统富庶区域,还是差了不少。 费继才笑道:“陆兄何必自谦,福建海路畅通,精盐不止能在福建当地卖,还可售往海外,赚两份钱,岂不美哉?” 见小秘密被当众戳破,陆志来讪笑一声,赶忙解释道:“海外乃化外蛮夷之地,都是一帮穷鬼,能有口盐吃就不错了,哪里买得起精盐。野彘安能品细糠?” “哈哈哈!” 这番比喻,把费继才逗笑了。 寒暄几句后,陆志来收敛笑意,低声问道:“费兄对纸币如何看?” “俺能有甚么看法。” 费继才搪塞了一句。 老实说,他心里对所谓的纸币,并不抱甚么希望。 只是将其当作一种汇票,方便采购精盐罢了。 见他如此警惕,陆志来也不再多言。 就在两人说话间,赶来的商人越来越多,除了经营精盐生意的商人之外,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小商人。 咯吱! 伴随着一阵令人的声响,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从内打开。 费继才笑道:“陆兄,请!” “请!” 陆志来呵呵一笑。 上百名商人,蜂拥而入。 一进大厅,费继才便愣住了。 银行的布局,与传统钱庄截然不同,大厅宽敞明亮,过道两边是一排排用以休息的桌椅,足足占了大厅七成的面积。 红木打造的桌椅,涂着上等清漆,反射出水润的光泽。 正对面,则是四个窗口。 “这银行倒是稀奇。” 陆志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大厅布局。 其余商人,也同他二人一般,四下打量。 还有一些,则围向四个柜台。 下一刻,数名身着铁甲的士兵迈步走上前,口中高喊:“都散了,莫要围堵柜台,一个一个来!” 在山东,没甚么比青州军更有震慑力。 原本围住柜台的商人,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费继才与陆志来并不急躁,寻了处僻静之所坐下。 不多时,一名身着玄色制服的员工,端着两杯茶来了。 “多谢。” 费继才接过茶盏,道了声谢。 陆志来轻笑道:“此地倒是不错。” 趁着等待的间隙,费继才压低声道:“听说了么,韩县长准备开海。” 陆志来点点头:“自然听说了,选在了即墨。” 作为青州数得上名号的富商,他们自有信息渠道。 做生意嘛,本质就是一个信息差,我知道的而你不知道,那我就能凭着这个信息差赚钱。 当一件买卖,大伙都知道的时候,利润空间就非常小了,只能赚个倒卖的辛苦钱。 “韩县长雄才大略,每一步举措,都有深意。此番开海,即墨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能一跃腾飞,取代历城,成为山东最为繁华之地。” 费继才说罢,瞥了眼陆志来,轻笑道:“陆兄就不想趁机搭上这艘船?” 陆志来摇头苦笑道:“海运无比复杂,海船这些就先不说了,仅是船员、艄公、海图都够俺喝一壶了,俺虽眼馋,但却并无经验,只能干看着流口水。” “唉,俺也一样。” 费继才叹了口气。 海上贸易之事,若非从事这个行当的人,还真就干不了。 这会儿,海图都是可以传家的宝贝,是用一条条人命和一艘艘海船试出来的,人家怎会分享。 再说了,有经验的海员与船长,基本都有主儿了。 从零开始,也并非不可以,但是得做好准备,用无数钱财铺路。 两人止住了话题,开始聊些八卦。 又等了片刻,见柜台前无人了,费继才起身走上前。 来到柜台前,便听其中的年轻账房说道:“这位员外想办甚么业务?” “有哪些业务?” 费继才好奇道。 账房答道:“存款,借贷以及青钱兑换。” 青钱? 费继才先是一愣,旋即迟疑道:“这青钱是否就是纸币?” “没错。” 银行柜台说着,拿出数张纸币。 看到纸币的瞬间,费继才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原先在他的想法里,所谓的纸币,应当与汇票、交子无异。 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想错了,大错特错。 只见这些纸币款式别致,且无比精美,正面的水墨画磅礴大气,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而且,不同额度的纸币上,水墨画不一样。 比如一千贯的是泰山,一百贯的是崂山,五十贯的是沂山…… 费继才问道:“俺能拿起来观看吗?” “自然可以。” 账房微微一笑,丝毫不担心。 毕竟,在大厅之外,就驻守着一队青州军,敢抢纸币,简直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得了账房的首肯,费继才拿起那张一千贯的青钱,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青钱要比寻常汇票厚许多,其上隐隐能看到一个个铜钱状的浮水印。 轻轻抖动一下,便能听到清脆的哗哗声,柔韧十足。 由此可见,青钱选用的乃是上好的纸张。 仔细打量了一番后,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敢问这青钱如何辨明真伪?” 一般的汇票,包括以往的交子,都有文字或图形密令,并且定期更换。 如此,可在一定程度上保证防伪。 但这张纸币,精美归精美,可他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任何防伪之处。 作为一款能在市面上流通的纸币,防伪乃是重中之重。 “你再看看。” 账房略显神秘道。 闻言,费继才来了兴致,重新打量起了手中的青钱。 嘶! 忽地,他深吸了一口气。 方才翻转之时,青钱上的泰山图眼色好似变了。 又连续试了几次,他惊喜道:“神奇,着实神奇哇!”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能变色的颜料,他见过几次,但那都是油漆,作为印刷在纸张的油墨,他还是头一次见。 难怪青钱上没有文字密令,只这变色油墨,就足以辨明真伪。 既方便,又难以仿制。 起初他还不看好纸币,眼下却觉得,用不了多久,这种精美轻便的纸钱,将会在山东之地流通。 账房适时的开口道:“不能变色的,一律是假币。” “俺明白了。” 费继才点了点头。 账房问道:“这位员外可打算兑换?” “换!” 费继才自然要换:“不过俺眼下没带钱,稍后回家中取了钱再换。” 有些念念不舍的放下青钱,他又问道:“你们钱庄……银行放贷的利息是几何?” 账房如实答道:“目前银行贷款分两种,一种是长贷,一种是短贷款,长贷三年起,年息八厘。短贷一个月起,月息一分。” “多少?” 费继才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太高,而是太他娘的低了! 很多人不知道,宋时的高利贷产业极其繁盛。 民间钱庄的月息,在三分左右。 而道观、寺庙放的印子钱就更狠了,往往是九出十三归。 借一千文,实际只给九百文,那一百文权当是手续费,归还的时候,则要还一千三百文。 就算是赵宋朝廷官方的抵当所,月息也高达两分。 相比之下,大齐银行的贷款利息,简直就像是在做善事。 “果真?” 费继才只觉呼吸急促,心脏狂跳。 账房正色道:“自然是真的,不过银行贷款之前,需进行严格审核,确认对方有还款能力,以及抵押无误,才会放贷。” “这是应该的。” 费继才连忙应道。 利息这么低,审查自然要严格一些。 见状,账房笑眯眯的问道:“员外可要贷款?” 费继才毫不犹豫地答道:“俺要贷十……二十万贯!” 韩县长要开海,这个消息蕴含的商机极多。 海运好不好,福建已经给出了答案。 原本岭南这个蛮荒之地,就因为靠着泉州港口,一跃成为富庶之地。 尽管他不懂海运,但却可以做其他生意啊! 赌场、酒楼、青楼、车马行……只要能抢占先机,率先占领市场份额,背靠海运,干甚么不赚钱? 听到二十万贯,那账房顿时双眼一亮,邀请道:“这位员外里面请。” (本章完) 0304【金国使节】 费继才这几个月赚了不少,可当初扑卖资格的钱,一大半是他从私人钱庄抵押借贷而来的。 那些钱庄的利息极高,赚到的钱,大多都还给了钱庄。 眼下大齐银行的借贷利息这么低,他自然要多借点。 先将私人钱庄的借款全部还上,剩余的钱,打算投进即墨。 海运生意做不得,可陆地生意却没问题。 既然开海,那必然有码头,有码头就有大批货物搬运,搬运就得用到牛车驴车。 费继才打算做自己的老本行,车行。 花了一天时间,他将自己的府邸,以及数千亩良田尽数抵押,贷得二十万贯。 其中十万贯是铜钱,另外十万贯,则是青钱。 迈步走出银行,费继才拍了拍揣在怀里的厚厚一沓青钱,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是青钱方便啊,十万贯轻飘飘的。 若是换做铜钱,只怕得上百车。 他不怕青钱用不掉,因为韩县长已经下令了,往后广陵盐务只接受青钱,即将建成的密州盐务,估摸着也是一样。 也就是说,哪怕这些青钱在市面上流通不了,也能当作购买精盐的汇票使用。 就在这时,陆志来同样心满意足的从银行大门走出。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开海这个消息,是韩桢特意命人传出去的。 其实单靠海运,即墨也能如泉州那般变得繁华,但需要的时间会很长。 毕竟,泉州也并非一蹴而就。 但有了大量商人的涌入后,这个时间,会缩短无数倍。 买涨不买跌,是人的天性。 小商小贩见到大批商人涌入即墨,也会立刻跟进。 同理,小商小贩多了,百姓也会涌入。 …… …… 胶州湾,原先的治所是在西北边的板桥镇。 作为大宋五大海港之一,板桥镇靠着胶州湾的海运,繁华过一段时日。 毕竟地理位置好,距离高丽和倭国近,因此在神宗元丰五年,赵宋朝廷于板桥镇设立市舶司。 可惜好景不长,赵宋每一回与辽国局势紧张,为了防止辽国从山东海港入境,便会关闭海港。 若是一次、两次便也罢了,可时不时就来一下,商人们不干了,这还怎么做生意? 于是,忍无可忍的海商们,纷纷转投泉州,广州和明州这三处港口。 海商们一走,胶州湾自然也就没落了。 对于开海,韩桢无比重视,因此给予祁蒙极大的支持。 三百名补官,以及一千名青州军精锐,皆归他管辖。 同时,五十万贯以下的求款折子,不需经由内阁审批,户部可直接对其拨款。 如此信任,让祁蒙压力山大。 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推行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乃是国策,优先级目前在所有政策中,高居头甲。 随着一千青州军驻扎在城中,摊丁入亩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阻碍,无比轻松的在即墨县全境推行。 县城的士绅大户和地主们,一个个无比配合。 开顽笑,谁敢不配合? 推行完摊丁入亩之后,祁蒙彻底放开手脚,着手开始操办县长交代的差事。 首先,成立海关所。 紧接着,大肆招募流民和工匠,修建官方码头和船坞。 是的,北宋时期就有船坞了,比之西方早了五百多年。 就在前年,高丽睿宗王俣去世,宋徽宗特派给事中路允迪、中书舍人傅墨卿等人前去吊唁,以加强与高丽的联系。 为此,宋徽宗下旨明州的船坞,打造了三艘巨大的神舟。 当这三艘神舟来到高丽后,立刻引发了轰动,无数高丽人倾国耸观,欢呼嘉叹。 至于海图,祁蒙直接以高官厚禄许之,自愿献上海图者,赐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海图的确珍贵,可当官的诱惑更大。 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这八个大字,对一个平头百姓来说,简直就是绝杀。 一时间,无数人争相献上海图。 不管是修建港口,还是船坞造船,又或是海图,对祁蒙来说都不算难,毕竟韩桢给他的支持太多了。 法无禁止即可为! 翻译翻译就是,便宜行事。 让祁蒙感到棘手的,是组建海军之事。 即墨县虽驻扎着一千青州军,可这些士兵都是典型的旱鸭子,哪里懂得水战。 而且,水师的操练之法,与陆军截然不同。 如今,想要找到一名有丰富水战经验,且兼具指挥才能的水师将领,不亚于大海捞针。 没法子,赵宋自立国至今,主要敌人都来自内陆,西夏人、辽人以及金人。 上一次用到水师的时候,还得追溯到宋太祖赵匡胤伐南唐之时。 那都是一百五六十年前的事儿了。 自打灭了南唐后,北宋水师就彻底成了摆设。 高丽对大宋仰慕久矣,而且高丽国力羸弱,根本无法维持一支水师。 至于倭国,藤原氏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禁止倭国人离开本土,民间商人与赵宋贸易,都得偷偷摸摸,生怕被抓住。 没了海上的敌人,加上西夏与辽国给予的压力太大,水师自然也就没落了。 …… …… 官道上,一支商队缓缓前行。 商队规模并不大,只有七八辆牛车,货物乃是一张张鞣制好的皮子。 不多时,一座城池出现在官道尽头。 见状,商队总管架马来到一辆马车旁,压低声道:“奥吉猛安,禹城到了。” 下一刻,窗帘被掀开,露出完颜谋衍的脸庞。 这支商队,正是金国使节伪装而成。 毕竟是商议攻宋之事,岂能明目张胆,因此完颜谋衍在西京雇佣了一帮辽国的汉人,为其遮掩。 这些人虽是汉族,可久居燕云之地,习俗与辽人无异,心中对赵宋没有丝毫归属感,一直将自己当作辽人。 正所谓: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 看着前方的城池,完颜谋衍语气生硬道:“入了城,帮我买几个女人。” “是。” 商队总管立刻答道。 半个时辰后,商队来到禹城外。 “止步!” 一名值差的青州军士兵上前一步,拦下商队:“下马,接受盘查!” (本章完) 0305【帮我向吴乞买带句话】 “这位军爷,主家催得急,这批皮子需得尽快交货,还望通融通融。” 商队总管满脸堆笑,手腕一翻,一袋铜钱便出现在手中,跨步上前,隐晦的将铜钱塞入士兵怀中。 这一路行来,他都是用这个法子躲避盘查。 那些个赵宋士兵一个个见钱眼开,收到钱后,只是象征性的瞅一眼,便立马放行。 然而,只见那名青州军士兵面色一变,厉声道:“干甚?” “这……” 商队总管一愣,只觉这士兵是个愣头青,白送钱还不要。 下一刻,那士兵大吼一声:“这支商队有问题!” 哗啦! 城门的士兵顿时蜂拥而至,一个个眼中透着兴奋。 军功来了!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一柄柄神臂弩以及数架三弓床弩调整角度,对准下方的商队。 看了看将商队团团围住的青州军,又抬头看了眼城楼上的强弩,商队总管咽了口唾沫,神色慌乱。 为首的队正语气冰冷道:“所有人,下马接受盘查,否则杀无赦!” 就在这时,马车之内响起一阵女真语。 闻言,那商队总管脸上的慌乱之色消散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我等乃是金国使节,奉金国陛下旨意,前来议事。乔装打扮,只为避开赵宋耳目,城门人口众多,莫要在此节外生枝。” 金国使节? 队正瞳孔猛地一缩,并未尽信对方的话,而是上前来到马车前,撩起门帘一角。 马车之内,完颜谋衍端坐其中,虽穿着汉人的衣裳,可头上的发饰却是典型的金人模样。 一时间,队正心下已经信了七八分。 迅速放下帘子,他神色郑重的吩咐道:“押送商队进城!” 这种事儿不是他一个小小队正能掺和的,于是又派人去县衙通知知县与都统张和。 …… 县衙大堂。 完颜谋衍负手而立,此刻的他已经戴上了皮帽,目光轻蔑的打量着众人。 知县应锦正在主簿检查使节文书。 一旁的张和问道:“怎么样,是真的么?” 应锦不太确定道:“从行文与制式来看,确实是国书。不过本官没见过金国使团的文书,无法确定印章真伪。” 他早先只是一个举人而已,哪里见过金人的书文,所以不敢妄下断语。 至于完颜谋衍是金人,并不能代表甚么。 在辽国乃至赵宋河北地区,存在着大量的女真族奴隶。 完颜阿骨打攻破辽国上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钱从辽人和汉人手中,赎回女真族的奴隶。 哪怕到了如今,女真族的奴隶依旧不在少数。 张和提议道:“不如先送去益都,交由县长亲自处置。” “可!” 应锦连忙点头。 这种烫手的山芋,他可不愿意多沾。 眼下能送走,他自然赞成。 “汉人就是麻烦。” 就在这时,完颜谋衍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趾高气昂的吩咐道:“为我安排一个住处,再帮我找几个汉家女人。” 汉家女子虽柔弱,但不得不说,比之金人与辽人更加细嫩。 张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冷声道:“蛮夷就是蛮夷,不知礼数,与禽兽无异。” “你说甚么?” 完颜谋衍暴喝一声,一双嗜血的目光,死死盯着张和。 “怎地?” 张和丝毫不惧,右手缓缓搭在刀柄之上。 见状,应锦赶忙劝道:“张都统莫要冲动,为了一个金人不值当。若真是金国使节,县长恐会怪罪。” 一个金人,杀了也就杀了。 应锦担心的是对方身份,若是搅和了县长的大事,那就麻烦了。 “哼!” 张和冷哼一声,缓缓松开刀柄:“这里不是金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胡忠,现命你领三百精兵,将这些金人尽快押解到益都。” “末将领命!” 胡忠抱拳应道,而后朝着完颜谋衍说道:“走罢!” “记住,我叫完颜谋衍,往后我会亲手摘下伱的脑袋!” 完颜谋衍深深看了一眼张和,转身离去。 …… “金国使节?” 当日傍晚,韩桢就收到了从禹城加急送来的密报。 史文辉沉吟道:“金人狼子野心,前阵子出兵侵吞应、蔚二州,明显是为南下做打算。此番乔装打扮前来,定然是想与县长商议联手攻宋之事。” 一旁的赵霆点头附和:“史仆射言之有理。” 若非联手攻宋,金人使节又何必乔装打扮,掩人耳目呢。 韩桢好整以暇的问道:“你们觉得该如何?” 赵霆冷笑道:“金人狡诈,不可尽信。如今赵宋十几万大军,屯兵于大名府、兴仁府与应天府三地,联手攻宋,说得好听,实则是把我们当枪使。臣觉得,县长应当果断拒绝。” “没错!” 史文辉先是赞同一句,而后语气兴奋道:“说起来,金人攻宋对县长来说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个机会。县长只需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若是赵宋败了,县长可趁势侵吞河北及两淮之地。甚至,连京畿之地都未尝不可收归手中。” 赵霆听得双眼放光,只觉心潮涌动。 一旦拿下两淮与河北,疆域便可提升数倍。 且,两淮气候宜人,可作为粮仓。 韩桢却摇头失笑:“你想的太简单了。不管是金人还是赵宋,都不可能对我放任不管,必定会派重兵严防,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只怕会受到两面夹击。” “是臣草率了。” 史文辉拱手道。 赵霆问道:“依县长之见,该当如何?” “不管我与赵宋如何,那都是汉人自家的事,肉烂在锅里,谁吃都无妨。” 韩桢一字一句道:“金人要打,京畿我也要!” 闻言,赵霆迟疑道:“县长,那金人使节还见不见?” 韩桢吩咐道:“来都来了,见上一面罢,看看金国到底想耍甚么花招。” …… …… 五日后。 胡忠押解着金国使节队伍,赶到益都。 这五日时间,完颜谋衍被限制在马车上,不允许下车,吃喝拉撒睡都在车上解决。 这让完颜谋衍如何忍受的了,但胡忠却不管那么多。 商队总管为此交涉了数次,都被胡忠用冰冷的语气拒绝。 完颜谋衍虽性情残暴,可不是傻子。 相反,他作为金国年轻一辈的贵族,自幼学习辽、汉语言和文化,比老一辈女真人更聪明,心思更加缜密。 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可知道归知道,心中的怒气,却已积蓄到了极点。 抵达益都已是傍晚,在临时馆驿住了一夜后,完颜谋衍等人被带到少阳宫。 商队大半都是雇佣来的辽国汉人,真正的使节团队,只有三人。 除开完颜谋衍之外,还有两名文士。 这二人本是黄龙府的辽人,自从完颜阿骨打攻破黄龙府后,便归附了金人,当了文官。 少阳宫大殿内,四部主官俱在。 韩桢端坐于堂案后方,面色无悲无喜,看不出表情。 “金国使节到!” 伴随着殿外补官的唱喏,三道身影踏入大殿。 完颜谋衍环顾一圈大殿,而后目光落在韩桢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朗声道:“你便是韩桢?” “放肆!” 谢鼎怒斥一声。 赵霆等人也纷纷怒目而视。 完颜谋衍冷笑一声,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我是金国使节,代表的乃是金国皇帝。你等只不过是一介反贼而已,直呼其名,有何不可?” 在他眼里,韩桢不过是一个小小反贼而已,只占据了山东之地,而他代表的却是金国皇帝,双方不管是从法统地位,还是实力,都完全不对等。 所以,他何需客气? 哪怕是面对赵宋二品大员,完颜谋衍也是直呼其名,想骂就骂,更何况一介反贼。 韩桢忽地笑了,问道:“金国使节前来山东,所谓何事?” 见状,完颜谋衍脸上的轻视之色更浓了,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我国陛下准备南下攻宋,命你一齐起兵。届时打下了宋国,赏你个皇帝当一当。” 话中的命令口吻,以及施舍之意,让一众文臣面色愤怒。 韩桢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迈步走下殿台,来到完颜谋衍身前,笑道:“我方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完颜谋衍体型也算高大,但站在韩桢面前,却矮了一头。 他微微扬起下巴,语气轻蔑道:“你听好了,我国陛下命你一齐……” 嗖! 话音未落,一道破风声响起。 韩桢扬起右手,猛地朝完颜谋衍脸上扇去。 完颜谋衍反应迅猛,抬手想要挡下这记耳光。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一股巨力自左臂传来,紧接着,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翻了数个桌椅。 “好胆!” 那两名随同的使节神色大变,其中一人戟指怒目道:“韩桢,你要与我金国为敌么?” 所谓戟指,便是竖起食指和中指,指向他人,羞辱的意味极其明显。 砰! 韩桢一脚踹出。 恐怖的力道之下,那使节喷出一口血雾,胸口当即塌陷,径直飞出殿外,当场毙命。 “啊!!!” 就在这时,一道野兽般的咆哮在大殿中响起。 完颜谋衍从地上爬起来,左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口鼻止不住的淌血,其中还夹杂了几颗脱落的牙齿。 他的左眼,在巨力之下血管爆裂,赤红一片,看上去格外骇人。 “死!” 完颜谋衍大吼一声,近乎癫狂一般,朝韩桢冲来。 待冲到近前,扬起拳头狠狠砸向韩桢的脑袋。 韩桢脚步不动,丝毫没有闪避的打算。 在拳头砸来的瞬间,闪电般伸出手,抓住袭向面门的拳头,随后用力往下一掰。 咔擦! 清脆的声响,在大殿中响起。 完颜谋衍的拳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着自己弯曲。 赵霆等人纷纷咽了口唾沫,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此时的完颜谋衍,已在剧痛中失去了理智,宛如一头发狂的野兽,扬起另一只拳头砸去。 又一声脆响传来,掰断了完颜谋衍两只手腕后,韩桢抬脚将对方膝盖踹断。 松开手,完颜谋衍顿时瘫软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嚎叫。 “啊啊啊!!!” 剩下的一名金国使节,此刻已经吓傻了。 瞥了眼地上如蛆虫般扭动的完颜谋衍,韩桢上前一步,伸出手,动作轻柔的整整了那名金国使节的衣领。 金国使节吓得瑟瑟发抖,动都不敢动。 整好了衣衫,韩桢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语气和蔼道:“回去之后,帮我向吴乞买带句话,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用不了多久,我会亲自去会宁府,摘下他的狗头!” 金国使节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我知晓了。” 韩桢满意的笑了笑,吩咐道:“带上这条废狗,滚罢。” (本章完) 0306【多大点事,俺让县长给你们封个官】 金国使节走了,走的很匆忙,生怕慢一步,韩桢会连他也一起杀了。 骑在马上,听着后方马车内传来的凄厉哀嚎,金国使节满脸一片煞白,心中惊惧交加。 惊的是韩桢恐怖的武力。 要知道,完颜谋衍乃是金国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比他强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悍勇之人,在韩桢面前,却如同猫狗一般,被随意虐杀。 惧的则是自己的小命,恐怕不保。 完颜谋衍废了,完颜娄室若是知晓了,暴怒之下难保不会杀了自己。 但他有甚么办法呢? 只能硬着头皮回金国。 …… 少阳宫大殿内。 数名侍女正趴在地上,擦洗地面上的血迹。 大殿中,一片沉默。 方才韩桢展现的武力和暴戾,着实把他们惊到了。 许久之后,谢鼎才缓缓开口道:“县长冲动了,纵然那使节态度轻慢,小惩即可,何必下如此狠手。眼下交恶金国,恐怕会生出诸多变故。” “谢尚书此言差矣。” 史文辉朗声道:“金人,北地蛮夷矣,不晓礼数,不知廉耻,利则进,不利则退,畏威而不畏德。与这般蛮夷打交道,就该行雷霆手段,只有将他们打怕了,才会变得恭谦温良。” 方才韩桢下狠手,端的是让他无比解气。 昔年在进京赶考之时,他曾见过辽国与西夏的使节。 这些使节,一个个趾高气昂,蛮横无理。 而陪同的赵宋官员,却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每每见到这一幕,他都觉得无比屈辱,而韩桢这般强势,反而让他觉得没有跟错人。 徐存点了点头,赞同道:“史仆射言之有理。” 嗯? 谢鼎一愣,诧异的瞥了眼徐存。 赵霆也出声道:“金国使节无理在先,县长出手教训,合情合理,况且县长已经手下留情,饶了对方一命。” 手……手下留情? 刘宓等人嘴角抽了抽。 一个当场毙命,另一个四肢俱断,这叫手下留情? “些许旁枝末节的小事,不必纠结。” 史文辉将话题揭过,沉吟道:“眼下金人攻宋,才是重中之重。” 闻言,众人神色一凛。 金人攻宋,已不是秘密。 自打金人一直不肯交付山后五洲,又悍然出兵,强占了应、蔚二州后,其狼子野心,便昭然若揭。 这一点,不光是韩桢他们知晓,赵宋朝臣也心知肚明。 只不过,宋徽宗与一众朝臣心里还抱有期望。 觉得对方顶多只是想南下劫掠一番,只需抵挡数次,对方便会和先前的辽国一样,罢兵止戈。 了不起多增加些岁币,算不得甚么事儿。 谢鼎分析道:“金人短期内应当不会动手,毕竟天祚帝还在逃,且金国内部不稳,叛乱频发。这些年连番大战,金国的粮食不多了,即便动手,也得等到明年夏收之后。” 史文辉接过话茬,正色道:“金人一直没有交付山后五洲,又拿下应、蔚二州,显然是打算兵分两路,若再挑唆西夏发兵,三面受敌之下,赵宋形势危急。并且,金人攻破燕京,沿途南下会途径山东,届时必有一战。” “唉,明年夏收还是太快了,若再缓上几年,让山东之地多修养生息几年,金人又何惧哉。”刘宓叹了口气。 任谁都看得出来,推行摊丁入亩之后,山东之地将会迎来一波人口爆发。 配合轻徭薄赋的政策,以及开海带来的商业繁荣,十年之后,实力必将暴涨数倍。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能事事顺心。” 韩桢微微一笑,语气自信道:“金人南下,那就打。我韩桢起于微末,杀官起事之时,身边不过三五泼皮好友,如今能坐拥山东之地,凭的就是一股狠劲。辽人曾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倒想看看,怎么个不可敌。” “打仗之事,自有军部,不需诸位操心。尔等要做的,是处理民政。” “臣省的。” 一众文臣齐齐拱手应道。 韩桢摆摆手:“史仆射留下,其余人散了罢。” 闻言,一众朝臣起身走出大殿。 待众人离去后,韩桢问道:“刘锜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有。” 史文辉点点头,禀报道:“目前已清扫了山东大半之地,只余下京东西路几州。缴获的钱财,共计六十余万贯。” 韩桢又问:“韩世忠与吴玠融入的怎样了?” 史文辉如实答道:“刘都统倒是没有多谈,只说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韩桢轻笑道:“他心里有数就行。” …… …… 沂州。 费县二十里外的蒙山,矗立于天地之间。 这座被称为亚岱的巨山,实际上比泰山更大,更广。 一座山峰的半山腰间,正在展开一场屠杀。 精锐的玄甲军,排成整齐的军阵,山寨上飞出的箭雨,射在高大的巨盾上,除了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相比之下,还不如滚木、巨石来的实用,起码还能阻挡一下玄甲军前进的步伐。 “杀!!!” 忽地,山寨中传来一阵喊杀声。 却是一支奇袭部队,从山后断壁翻了上来,突入山寨之中。 吴玠身先士卒,手持一柄凤眼刀,突入匪寇群中,左劈右砍,无一合之敌,宛如一尊战神。 一时间,寨墙之上的攻势不由一滞。 山下的刘锜,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下令道:“强攻!” 韩世忠率领数百先登营将士,立刻从阵中冲出,直奔寨墙而去。 此次既是清缴匪寇,又是练兵。 因此,火器、神臂弩这类大杀器均没有携带,三千士兵轻装上阵。 否则若带上这些,哪能起到练兵之效,直接平推碾压了。 在内外夹击之下,匪寇顿时溃败。 不多时,喊杀声渐渐平息。 “哈哈哈,痛快!” 吴玠抹了把喷溅在脸上的鲜血,仰天大笑。 今日这一战,可让他杀爽了,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匪寇,只是从凤眼刀刃上密布的卷口来看,只怕不下二十人。 韩世忠撇撇嘴,有些不爽:“直娘贼,怎地降的这么快。” 等他率领先登营夺取寨墙后,山寨中的匪寇就投降了,完全没尽兴。 刘锜吩咐道:“收缴兵器,清点伤亡。” 半个时辰后,随军书记禀报道:“禀都统,我军阵亡三人,重伤一人,轻伤二十八人。斩敌三百八十人,俘虏一千六百人,一众匪首尽皆伏诛。除此之外,还有三千余逃户。” “怎么死了三个?” 刘锜皱起眉头,面色阴沉。 受伤他可以理解,但他娘的剿个匪,还能死人? 这时,一旁的吴玠面色尴尬道:“呃……都统,阵亡的三名将士,是随俺攀登峭壁时,不慎失手摔死的。” “……” 刘锜一时语塞。 这就没法子了,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平时操练不用心,以至于体能跟不上。 抬头瞥了眼渐黑的天色,他吩咐道:“老规矩,审问财宝藏匿地点,大小头目全杀了,剩下的战俘与逃户,明日押解到费县,交由当地官员处置。对了,派人把失手摔下峭壁的将士尸体寻回来,火化后收敛尸骨。” 至此,这座盘恒于蒙山多年的巨寇,彻底被铲除。 “是!” 随军书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交代完,刘锜去看了一番受伤的将士。 还好,伤的都不重,最重的一个,是被滚石砸断了小腿骨,休养几个月就好了。 “都统,杀猪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喊。 “来了!” 听到杀猪,刘锜顿时双眼一亮。 这座山寨规模极大,毕竟生活着五千余人,不但有数千亩开垦的田地,还喂有鸡鸭猪牛,简直就是一个小镇子。 寨中的鸡鸭牲畜,自然也就便宜了他们。 刘锜一路小跑着过去,看着猪圈里几头瘦弱的猪,不由撇了撇嘴。 猪太瘦,杀起来没啥意思。 那种大肥猪宰起来才带劲。 一番挑选后,刘锜指着其中一头最大的说道:“就它了!” 闻言,几名士兵立刻跳进猪圈,将那头猪连拖带拽的弄出了猪圈。 吴玠与韩世忠抱着胳膊,笑嘻嘻地围观刘锜杀猪。 看着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韩世忠挑了挑眉,诧异道:“你这杀猪手艺从哪学的?” “无他,唯手熟尔。” 刘锜得意一笑,一手抓住猪腿,猛然发力,将其挂在木架的铁钩上。 一刀划开猪肚,内脏顿时哗啦一声跌落进下方的木盆中。 刘锜叮嘱道:“猪肝给俺留着做汤,别偷吃了啊。” “都统宽心。俺省的。” 收拾内脏的厨子答道。 闻言,吴玠好奇道:“你为何如此偏爱猪肝?” 这些年,虽有苏东坡帮忙做宣传,让吃猪肉的富人越来越多,可猪下水,却依旧只有贫苦百姓吃。 不像羊,富人不但吃羊肉,还吃羊下水。 但猪下水就不同了,腥臭味太重,处理不好的话,根本难以下咽。 相比之下,羊下水知晓稍稍处理一番,便是一道美味。 刘锜一边解猪,一边答道:“县长说猪肝可明目补血气,俺吃了之后,确实有效,最近这半年来,气力果真大了不少。” 他这会儿才十六岁,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力气能不大么。 吴玠双眼一亮,赶忙说道:“给俺也留一些。” 若是旁人说的,他可能会当作顽笑。 但出自韩桢之口,他信。 韩世忠虽没有说话,但等到吃饭之时,那一大盆猪肝汤,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叼着一根竹签,刘锜提议道:“眼下还剩三州,不如我等兵分三路,各领一军,一个月后,在济州汇合。届时看谁杀的多,杀的快,如何?” “好!” 吴玠当即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韩世忠则迟疑道:“俺们又没个军职,领兵怕是不好罢。” 刘锜摆摆手,毫不在意道:“这有甚,俺明日就修书一封,让县长给你二人封个官儿不就行了。” “如此便好。” 韩世忠笑着点了点头。 (本章完) 0307【你为何还活着?】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浓郁的烟雾升腾而起。 不等烟雾散去,韩桢便架马奔向三百步外的城墙,黄凯与老九紧随其后。 在城墙前方几步,还用木架固定了一副满挂的步人甲。 此刻,那副步人甲已变成了筛子。 后方的城墙上,密布着一个个弹孔,铁钉与铁蒺藜击碎青砖,深深嵌入夯土中。 “嘶!” 黄凯与老九看着步人甲的惨状,只觉头皮发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满挂的步人甲啊,百步外,神臂弩都射不穿。 然而此刻,却如同纸糊的一般。 十几个贯穿的弹孔,述说着步人甲的遭遇。 用手摸了摸步人甲上的弹孔,黄凯咽了口唾沫,惊骇道:“如此威力,只怕连巨盾都挡不住。两军交战,一炮下去,敌军前阵便会倒下一片。” 其实野战炮的杀伤力,比之陶罐火器相差无几。 差别在于射程,三百步外便能发射,而陶罐只能隔着二三十步扔。 虽说能绑在三弓床弩的箭矢可,可对操作手的要求太高了,需要严格把控爆炸的时间。 爆炸早了,在半空中就炸了。 晚了,敌人便有了准备的时间。 野战炮就简单粗暴多了,填装火药和弹药,然后对准敌军,点火就完事儿了。 “说不准,毕竟隔着三百步呢。” 老九摇摇头,表示怀疑。 重甲步卒的巨盾,防御力十分惊人。 内里是硬木,外层则是厚厚的铁皮,中间还用木棉填充减震,可挡神臂弩。 韩桢吩咐道:“试一试就知道了,黄凯,去军械库取一张巨盾来。” “得令。” 黄凯跨上战马,朝军械处奔去。 回到原位,韩桢打量着那尊黝黑的野战炮。 历时一个多月,在几十名匠人的努力下,总算锻打出了这尊纯铁的野战炮。 整个炮身长约一米,炮口直径五公分,炮身前细厚粗。 尤其是炮尾的部位,如同一个半圆形的大铁球,这样的设计,是为了增强野战炮的使用寿命。 早期的火炮,不论东西方,皆是前细后粗的设计。 因为这会儿的冶铁技术不成熟,而炮尾处又是火药燃烧爆炸之处,加厚处理,能填充更多的火药,同时也能承受更高的爆炸。 除此之外,炮身上每隔一尺,都有一道铁箍,作用同样是强化炮身。 趁着黄凯去取巨盾,韩桢问道:“这门野战炮的成本是几何?” 袁工匠如实答道:“禀县长,成本约莫一百二十贯。原料倒是不贵,主要是匠人们的工费。” 生铁很便宜,韩桢现在有自己的铁矿,一斤生铁算上人工运输等,开采成本不过十几文钱。 这门野战炮也就五六百斤,原料不超过四十贯,剩下的就是工费了。 毕竟是锻造,而非铸造,制造起来极为麻烦。 先要用热锻打出大致模型,然后再用冷锻定型精修。 难点在于炮管,需要做到光滑笔直。 “成本倒还行。” 韩桢点了点头,这个价格在他的预算之内。 随后他又问:“一个月能产出几何?” 闻言,袁工匠苦笑一声:“不瞒县长,这野战炮锻造极难,非手艺娴熟精湛的匠人不可胜任,以工程院目前的铁匠数量,即便熟悉锻造之法,一个月最多也只能产出三门。” 相比之下,先前的那种铁力木巨炮,反而更加容易。 一个月三门?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这与自己的预期相差甚远。 念及此处,他下令道:“我不管你是扩招铁匠也好,还是改进锻造之法,一个月最低生产十门,这是底线。” “这……微臣明白。” 袁工匠只得苦着脸应下。 一个月十门,到明年夏收之前,估摸着能攒下一百多门。 虽距离预期的五百门少了许多,但一百多门野战炮齐射,破坏力还是非常可观的。 说话间,黄凯取来了巨盾。 替换掉步人甲后,韩桢正准备重新装填火药,却见一旁的老九眼馋道:“县长,能否让俺也过过瘾?” “行!” 韩桢让开位置,叮嘱道:“火药五勺就够了,莫要填多了。” 经过先前几次试射,他已经摸索出了火药的装填量。 五勺,造成的威力就足以在三百步外破重甲了。 再多的话,他怕炸膛。 “俺省的。” 老九点点头,兴冲冲的开始装填火药。 没有男人能拒绝大炮的诱惑,就像没有孩童能拒绝炮仗。 装完后,他学着韩桢,拿起一个木塞子伸进炮管中,将火药压实。 接着又将铁蒺藜和铁钉塞进炮管。 插入引线,老九满脸兴奋的取出火折子,点燃之后撒腿就跑。 轰! 一阵巨响在耳边炸响,上百个铁蒺藜和铁钉喷涌而出,轰在前方的城墙和巨盾上。 “真他娘的爽啊!” 老九满脸激动,开心的像个二百来斤的孩子。 黄凯提议道:“九哥,下回让俺也试一试。” 老九撇嘴道:“俺还没过够瘾呢,再说了,你他娘的急个屁啊,往后这东西在军营,你还不是想打就打。” “着哇!” 黄凯顿时双眼一亮。 三人架马再度来到城墙上,只见盾牌面前出现了七八个小洞。 铁蒺藜和铁钉射穿了外层铁皮,从盾牌后方,能看到一个个凸起的痕迹,但却并未穿透整个盾牌。 黑火药到底是不如黄火药,哪怕韩桢利用蒸馏技术,对硝石和硫磺进行了提纯,但威力比之黄火药,还是天差地别。 不过以现在的冶铁技术而言,就算发明的黄火药,也用不了,因为炮管的强度和气密性,无法承受黄火药爆炸的威能。 黄凯却对野战炮的威力很满意,兴奋道:“三百步外能有如此威力,简直就是神器啊。若是加大火药量,绝对可以射穿巨盾。” “交给伱个差事。”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 黄凯抱拳道:“请县长吩咐。” “这段时日测试野战炮的最佳火药分量。” “末将领命!” 黄凯满脸兴奋,整个人蠢蠢欲动。 见状,韩桢叮嘱道:“千万要记住,在五勺的基础上,慢慢添加。安全第一,我可不想看到你死在火炮炸膛之下。” 黄凯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神色郑重道:“多谢县长关心,末将省的。” 事实上,整个青州军上下,没人敢小觑火药。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刘锜,在屁股被炸伤后,现在也老实了。 交代完之后,韩桢带着念念不舍的老九,出了军营,回到少阳宫中。 随着即将步入五月,韩张氏也快要生了。 这段时间,韩桢一有空闲,就陪在她身边。 张大夫也来的更勤了。 两人漫步在后院,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格外宜人。 韩张氏一手扶着后腰,另一只手轻轻搭在高耸的肚子上,柔柔地问道:“二郎,孩子快要出生了,你可想好了名字?” 韩桢摇摇头:“还没想好。” 他倒是想了几个,但都被否决了。 打算回头征询一下谢鼎、徐存等人的意见,这帮文官饱读诗书,精通三易,比他想的要靠谱不少。 韩桢随口问道:“对了,这阵子怎地没见着安娘?” 韩张氏解释道:“安娘姐姐的性子你也知晓,闲不住,前几日又开了个首饰铺子,大娘子觉得有趣,也掺合了一脚。” “富金也参与了?” 韩桢有些意外。 “可积极了,如今也不与悠悠她们顽儿了,一大早便和安娘姐姐忙活去了。”韩张氏抿嘴笑道。 韩桢轻笑道:“随她罢,这丫头以前在皇宫里憋坏了,甚么都不懂,多体验体验也好。” …… …… 北方之地。 一队拐子马,护送着一辆马车朝上京会宁府而去。 进了会宁府,直奔皇宫。 大殿之内,完颜吴乞买面色阴沉,完颜宗弼这群年轻一辈的主战派,更是怒火中烧。 只因完颜谋衍实在太惨了。 四肢俱断,尤其是两个膝盖,骨头被韩桢彻底踢碎,连大夫都束手无策。 左半边脸高高肿起,泛着乌青的色泽,左眼血红一片,已是彻底瞎了。 同时,连带着左耳的耳膜也破裂。 口中的牙齿也没了大半,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一条铁骨铮铮的女真汉子,就这么废了。 “是韩桢打的?” 完颜吴乞买缓缓开口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名幸存的使节,眼神闪烁着嗜血之色,如同一头狼王。 咕隆! 使节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答道:“启禀陛下,确实是韩桢打的,苏禄指责了一句,被一脚踹死。” 完颜吴乞买又问:“那你为甚么还活着?” 语气虽平淡,但话中的森森寒意,让使节如坠冰窖。 撩起宽大的袖袍擦了擦额头冷汗,使节磕磕巴巴地说道:“韩桢让……让微臣给陛下带一句话。” “甚么话?” 完颜吴乞买来了兴致。 “这……” 使节哪里敢说。 见状,完颜吴乞买安抚道:“说罢,我恕你无罪。” 得了保证,使节这才开口道:“韩桢说,让陛下洗干净脖子,用不了多久,他会亲自来会宁府。摘……摘下陛下的……项上人头。” 话音刚落,大殿中的群臣纷纷暴怒而起。 完颜宗弼高声道:“恳请陛下让臣领兵南下山东,斩下韩桢的狗头!” “我去!” “我也去!” 完颜宗辅、完颜宗隽等年轻一辈,满脸怒容,纷纷叫嚣着要南下。 看着群情激愤的朝臣,完颜吴乞买吩咐道:“都坐下。” 他发话了,完颜宗弼等人,也只得重新坐下。 完颜吴乞买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一个反贼而已,何需在意。苍鹰会在乎麻雀的聒噪么?待明年南下之时,顺手灭掉就是。” 随后,他将目光看向殿下的使节,吩咐道:“只有战死的金国人,没有苟活的金国人。” 话音刚落,使节面色大骇。 正要开口求饶,却见完颜宗弼忽然爆起,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在完颜宗弼的狞笑声中,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使节的脑袋生生转了一圈。 (本章完) 0308【双喜临门】 六月初八。 少阳宫大殿内,正举行七日一次的朝会。 “启禀县长,目前大齐银行已兑换了一千二百八十万贯的青钱,其中借贷占四成……青钱已在青、淄、齐、潍、密几州流通,富商大户反响颇佳。” 苏昭德清朗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只不过不管是韩桢,还是一众朝臣,都有些心不在焉。 “嗯。” 韩桢瞥了眼后宫方向,随口问道:“银行青钱的库存还有几何?” 苏昭德答道:“四千六百余万贯。” 发行纸币之初,韩桢便定下了规矩,有多少钱粮和盐,就印多少钱。 也就是说,户部所有钱粮绢匹,以及广陵盐务仓库囤积的粗盐、精盐,加起来只有不到六千万贯。 千万别觉得少,赵宋国库这会儿连一百万贯都拿出来呢。 没法子啊,山东就这么大点地方。 百姓都是穷鬼,不但收不上来多少税,韩桢还得往里贴钱,又是发纸衣,又是给钱粮,又是借农具种子…… 现在户部的这些钱粮,赋税占了还不到一成,大头都是来自于抄家、赵宋赔款、广陵盐务以及麻家那三千万嫁妆的剩余。 好在密州盐务已整顿完成,前几日便已投入生产,往后又能多一笔不菲的进项。 等到即墨那边港口修建完毕后,往后商税的比例会大幅度提升。 赵霆起身道:“县长,近日京西几路富商联名上书,请求在京西开设银行分行。” “准了!” 韩桢大手一挥,吩咐道:“商务院自行处置。” “臣领命。” 苏昭德躬身应道。 商务院汇报完,袁工匠起身汇报道:“禀县长,工程院匠人数量繁多,人员编制混乱,微臣想对工程院进行改制,一应匠人评级,让上升通道更加明朗。” “准了!” 韩桢点头应道。 袁工匠坐下后,邓松又起身继续汇报工作。 “微臣想招收一批农学生,传授农学。” 闻言,韩桢挑眉道:“这是好事,我自然赞成。” 邓松苦笑道:“微臣已于邸报宣传过,只是效果不佳,应征者寥寥无几,且都是大字不识的农民。” 韩桢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来要官儿了。 农学院一向是理论与实践并行,不但要记录归纳,有时候还需查阅古籍,没点文化功底还真不行。 可问题是,读书人没几个愿意去种田养猪。 念及此处,韩桢轻笑道:“你放心,往后农学院的学生,只要顺利结业,都能当官!” 农学方面的人才本身就稀少,韩桢自然不会吝啬官位。 “臣多谢县长!” 邓松面色一喜。 有了韩桢的保证,想来会有不少读书人应征。 待到邓松坐下,麻允迪掸了掸衣袖,正准备起身,却见老九一脸喜色的迈入大殿,快步朝韩桢走去。 凑到韩桢身前,老九语气欣喜道:“县长,后宫传来消息,二夫人顺利诞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 韩桢哗一下站起身,吩咐道:“诸位稍待,我去后宫探望一番。” “应该的。” “县长快且去。” “哈哈,恭喜县长喜得千金。” 一众朝臣面露喜色,纷纷笑着贺喜。 韩桢有子嗣,对他们来说极为重要,虽只是个女婴,且不是正妻所出,但起码说明韩桢在传宗接代这方面没问题,何况他还年轻,往后定然子嗣丰隆。 在这方面,赵宋那位皇帝,倒是堪称帝皇楷模。 韩桢脚步匆匆的出了大殿,一路来到后宫。 此时的吟霜斋极为热闹,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赵富金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走进小院子,房间中传来江素衣清晰的声音:“她怎么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像闰娘姐姐和夫君。” 安娘笑道:“傻丫头,刚出生的小宝宝都是如此,过几日便长开了。” 赵富金惊奇道:“看久了还蛮可人的。” “见过县长。” 守在门外的丫鬟行了个万福。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推门走进屋子。 一路来到里屋,赵富金几女齐齐唤了声夫君。 “嗯。” 韩桢应了一声,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床榻上的韩张氏。 此时,韩张氏面色苍白,精致的五官透着一股虚弱之意,隐约间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尽管韩桢没有目睹全过程,但也能想象到韩张氏生产时的痛苦。 毕竟她身子娇小,肚子却又那么大。 能顺利生产,且母女平安,已是无比幸运了。 但该遭的罪,却一点都没少。 “二郎。” 韩张氏嘴唇微动,虚弱的唤了一声。 韩桢大步上前,来到床榻边坐下。 握住闰娘的小手,他柔声道:“辛苦你了!” “奴不辛苦。” 韩张氏摇了摇头,而后目光看向枕边,嘴角荡起一抹幸福的笑意:“二郎快看看我们的孩子。” 一句我们的孩子,让韩桢心头微震,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顺着她的目光,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静静躺在襁褓中,皮肤黑黑的,皱巴巴的,两只眼睛紧紧闭着。 韩桢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儿的小脸,伸到一半,又顿住了,怕伤到了宝宝。 打量了一番,韩桢笑道:“闰娘,女儿长得很像你。” “噗嗤!”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安娘的笑声。 韩桢转过头,好奇道:“怎地了?” 安娘抿嘴笑道:“二郎呀,婴儿这会儿脸还皱在一起哩,哪里能看出像谁,过几日长开了,才能看清眉眼。” “是么。” 韩桢讪笑一声,目光温柔的看着女儿,啧啧称奇道:“明明在闰娘肚子里那般大,生下来后却有些瘦弱。” 一旁的赵富金点头附和道:“是呀,当时妹妹肚子那般大,奴第一眼见到,还以为怀的是双子呢。结果生下来后,反而瘦瘦小小的。” 麻舒窈适时的开口道:“我娘说宝宝瘦些好,闰娘姐姐能少受些罪。” “确实。” 韩桢赞同道。 这会儿胎儿发育的太好,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闰娘这般娇小的女子,极容易难产。 而目前的医学条件,一旦难产,基本上母子二人,必死一个,更多的是母子双双殒命。 这也是为何,张大夫先前一直叮嘱闰娘吃的清淡些,莫要补太多。 江素衣凑上前催促道:“夫君夫君,宝宝的名字可取了?” 韩桢答道:“这几日我想一想。” 安娘提议道:“二郎不如先起个乳名。” 女子小时一般只有个乳名,笄礼之时,才会正式取大名。 只有长辈极其疼爱,才会提前取名,比如麻舒窈。 麻彦民对这个钟灵敏秀的孙女疼爱到骨子里,几岁时便起了大名。 韩桢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于是问道:“闰娘可有好名字?” 韩张氏显然早有准备,用软软糯糯的语气说道:“夫君,叫荷月怎样?” 荷月乃是六月的雅称。 还不等韩桢表态,赵富金便欣喜道:“妹妹这个乳名起的好,又顺口又有寓意。” 说着,赵富金亲昵的碰了碰宝宝的小手,柔声细语道:“是不是呀,小荷月?” “行,就叫荷月。”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 “哇哇哇!!!” 似是说话声吵醒了小家伙,立刻张开小嘴,一顿大哭。 还别说,小归小,声音倒是很洪亮,这说明小家伙的心肺功能发育的很健全。 小家伙一哭,几个女子顿时慌了神。 赵富金赶忙安慰道:“小荷月不哭,大娘带伱顽儿。” 韩张氏也是头一回儿当娘,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有安娘在,只见她吩咐道:“孩子估摸着是饿了,你们先出去,闰娘眼下比较虚弱,需要多休息。” 说着,安娘如同哄孩子一样,将赵富金几女哄走了。 “闰娘你先休息,待下了朝会我再来。” 叮嘱一句后,韩桢起身走出屋子。 小院里,赵富金五女并未走远,正凑在凉亭下,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小荷月。 一路回到大殿,朝臣们纷纷起身,拱手祝贺:“恭喜县长喜得千金。” “同喜同喜。” 韩桢笑着回道。 重新回到堂案后方坐下,他问道:“方才说到哪了?” 闻言,麻允迪起身道:“县长,进奏院创办的青州日报,目前销量稳定在三万上下,赵宋朝廷虽打压小报,但民间依旧在私下购买。只是为了抢占市场,铺开销量,糜费过多。微臣觉得,是否该思虑盈利之事了?” “是该考虑盈利了。” 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该登招幌登招幌,该办子刊办子刊,此事你们进奏院自己看着办。” 招幌,便是广告。 事实上,商家在邸报上刊登广告,并不是甚么新鲜事了。 北宋商业氛围浓厚,催生出了许多商业手段,许多小报靠着广告,赚的盆满钵满。 否则仅凭卖报,才能赚几个钱,用得着朝中重臣亲自下场? 如青州日报这样日销数万份的邸报,一则广告怎么也要数百贯。 一日数百贯,一月便是上万贯。 韩桢并不指望进奏院能赚多少钱,毕竟是他用来宣传舆论的工具,能保本就已经不错了。 “臣明白了。” 麻允迪重新坐下。 接着,户部、礼部、吏部的主官分别汇报了工作。 很快,便轮到了军部。 史文辉起身道:“军部近日并无大事,只是有基层军官反应,不少新编的西军想将家人接过来。” 这些西军虽新编,但平定山东之时,不少人都立下了战功,手头上有了钱,自然想把家人接来享福。 韩桢沉吟道:“此事我会同赵宋朝廷交涉,你告诉将士们,用不了多久,家人便会赶到山东。” 史文辉继续说道:“此外,登州传来消息,发现了硝石矿,规模目前还在进一步勘测。” 找到硝石矿了? 韩桢面色一喜,笑道:“今日还真是双喜临门!” 两个月过去了,韩桢原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打算等到官方商队组建完毕后,从高丽、倭国等地采购,没想到竟然找到了。 欣喜之下,韩桢豪气道:“寻到硝石矿的匠人,重重有赏!” (本章完) 0309【宋徽宗:朕真没钱了!】 朝会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分才结束。 散会后,一众文臣纷纷起身离去,礼部侍郎裴怀起身道:“县长,二夫人产女需记录在案,不知千金可有姓名?” 韩桢虽现在没有建元称帝,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 所以,后宫子女就需详细记录在册,如此一来便乱不了。 韩桢说道:“乳名荷月,大名还未取。” “臣明白。” 裴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回到礼部后,便命门下郎中开始记录造册。 韩桢出了大殿,迫不及待的回到吟霜斋。 这会儿韩张氏喂完了奶,与小荷月一起沉沉的睡去了。 安娘已经走了,不过还有两个乳娘守着。 韩桢也没打扰她们母女,蹲在床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女儿。 小家伙躺在闰娘的臂弯处,睡得格外香甜。 婴儿出生的前几日,几乎有十一个时辰在睡觉,剩下的一个时辰,不是在吃奶就是换尿片。 简单来说,就是吃饱睡,睡醒了吃。 片刻后,韩桢这才起身,朝着两名乳娘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 两人受宠若惊,赶忙说道:“县长太客气了,这是俺们应该做的。” 乳娘就是月嫂,除开要照顾孕妇之外,还需担任给婴儿哺乳之责。 没法子,有的女子天生母乳就少,这和胸大不大没关系。 孩子吃不饱,这会儿又没有奶粉,只能寻求奶娘的帮助。 事实上,想当上乳娘没那么容易,反而条件很苛刻。 首先,品貌要端正,其次是明媒正娶的清白人家,性格还要好,懂得照顾人,最后还得保证奶水充裕。 如此层层筛选下来,合适的人选少之又少。 韩桢问道:“你二人都是郡城人士?” “是。” 两人点了点头。 韩桢又问:“那家中孩子怎么办?” 因为只有生了孩子才有母乳,能当乳娘,说明也是刚生产没多久。 一名乳娘答道:“多谢县长关心,俺家孩子快十个月了,正巧趁着这次当差,给家里孩子断奶。” “俺家也差不多。” “那就好。” 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照顾好夫人和孩子,工钱少不了你们。” 两名乳娘喜滋滋的答道:“县长宽心,俺们省的。” 整个郡城,谁不晓得韩县长出手阔绰。 一个月便有三贯工钱呢,时不时还有赏赐。 干上几个月,抵得上种几年的地。 前两日应召乳娘之时,不晓得多少女子来应聘,她二人凭借条件好,才被选中。 …… …… “甚么?” “金国派遣使节暗中前往山东?” 延福殿内,宋徽宗听到太监李彦的禀报,大夏天的只觉手脚一阵变凉。 他不傻,相反还极为聪慧。 别看宋徽宗这些年做了不少混账事,可国家大权却一直牢牢握在手中,想贬谁就贬谁,想给谁升官,也只是一道旨意的事情。 蔡京数度任相,权倾朝野,说罢官就罢官,蔡京连个屁都不敢放。 包括一系列的改革、改制,都由他一言而定,中书门下彻底成了摆设。 这恰恰说明,宋徽宗的手段高超。 细数历代赵宋皇帝,能将皇权提升到如此程度的,还真没几个。 李彦答道:“千真万确,皇城司与枢密院机速房的密谍都传回了相同的消息。” “坏了,坏了!” 宋徽宗如坠冰窖,面色大变。 金国秘密派使节去山东干甚么,他岂能不知。 韩贼只是一介反贼,又没有建元称帝,金人有甚么理由派使节? 除了联手攻宋,宋徽宗想不出其他理由。 一个金国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再加上韩贼,开封绝对守不住。 若是金国再唆使西夏同时动手,三方夹击之下,灭国都有可能。 这并非不可能,去岁时金国就已割让陕西以北千里之地给西夏,以此换来西夏称臣。 两三个月前,西夏突然起兵攻宋,背后就是金国授意。 慌乱之下,宋徽宗立刻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当听到这个消息后,李邦彦、蔡攸等人神色大变。 蔡攸语气焦急道:“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稳住韩贼,一定不能让他与金国结盟。” 不管是金人还是西夏,其实他们都不太担心。 西夏有平夏城,金人有太原卡住隘口,打不下这两处,最多也就只能派遣小股骑兵劫掠一番而已。 但山东不同,距离开封太近了,且无任何天险可守,韩贼麾下的青州军又战力强悍,一旦三方攻宋,后果不堪设想。 白时中皱眉道:“金国必然许下了优厚条件,想让韩贼放弃结盟,谈何容易。” 一时间,殿中众人愁容满面。 宋徽宗见状,南下之心更甚了。 这开封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到了南方,起码有长江天险可守,加之南方水网密集,不利于大规模骑兵作战,如此便可高枕无忧。 吴敏开口,打破了沉默:“总要试一试。” 李邦彦提议道:“韩贼好色贪财,陛下可赐下金银美女,再派一口才出众者,出使山东游说。” 又要钱? 宋徽宗面色一变,问道:“要给多少?” “二十万两。” 李邦彦沉吟道。 宋徽宗惊呼一声:“这般多?” 蔡攸劝道:“陛下啊,韩贼贪婪成性,赏赐少了,怎会甘愿放弃与金国结盟呢?” 宋徽宗捂着心口,哭穷道:“可朕已经没钱了啊。”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神色怪异。 宋徽宗有没有钱,他们还能不清楚? 蔡京、朱勔这些年帮他捞了不知多少钱,外加去岁王黼又征收了数千万贯的丁身钱,除去支付赎回山前七州的一百万贯外,剩下的都进了宋徽宗的口袋。 如今内帑库房之中,金银钱财堆积如山,锦绢数不胜数。 “咳咳。” 蔡攸咳了两声,委婉的提醒道:“陛下,眼下形势危急啊。” 宋徽宗却咬死不松口:“朕真的没钱了,内府空空如也。” 美女可以给,但钱不行。 好说歹说,宋徽宗最终也只答应捐出一副金杯银碗。 “……” 蔡攸一阵语塞,彻底没招了。 皇帝死活不愿意出钱,他有什么法子呢? 就在这时,李邦彦提议道:“不如在京城征收金银纲。” 话音刚落,吴敏便反对道:“不妥!年初时才征收过和谈钱,再收金银纲,只怕会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李邦彦不慌不忙道:“吴给事此言差矣,寻常百姓岂有金银,都在富商大户手中。那些富商大户沐浴皇恩,一个个家财万贯,些许金银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宋徽宗当即拍板:“李卿言之有理,征收金银纲之事便交予李卿操办。” 他不敢再拖下去了,否则这帮臣子又得让他掏钱。 “臣领旨。” 李邦彦心头大喜。 借着征收金银纲,又能大赚一笔。 敲定了金银纲之后,宋徽宗心口长舒一口气,说道:“出使山东,总得有个由头。” 李邦彦灵机一动:“陛下,臣听闻前几日韩贼喜得千金,不如打着贺喜的名头。” 闻言,白时中神色怪异道:“产女者乃是韩贼小妾,为其贺喜,是否有些不妥?” 小妾所产,乃是庶出,何喜有之? 宋徽宗可不管那么多,摆手道:“就按李卿说的办。” 旋即,他又问道:“出使山东的人选,诸位爱卿可有推荐?” 吴敏提议道:“臣推荐中书舍人孙傅,此人口才出众,又与谢鼎相熟。” “孙傅?” 宋徽宗在脑中思索了一番,点头道:“可。” 孙傅进士出身,凭借出众的才干,一路从秘书省正字,升任监靖御史、礼部员外郎、秘书少监,直至中书舍人,可谓是官运亨通。 虽然在前几年因高丽使节入贡,朝廷糜费甚多,上书直言,遭到贬官。 不过没两年,又官复原职。 若是这么看,孙傅其人倒也算得上能臣干吏。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铮臣,在两年后的靖康元年,会干出六丁六甲神守城的蠢事? 靖康元年,孙傅升任兵部尚书,恰逢金人第二次南下,被宋钦宗委任守护京师之责。 期间,孙傅时常冒着箭矢和巨石,登上城楼,慰问士兵,鼓舞士气。 假如不作死,凭借东京城的防御与储备,任金人打十年也打不下来。 可他偏偏就作死了,干出了一件离谱至极之事。 某日夜里,孙傅读丘浚的《感事诗》,看到其中有一句“郭京杨适刘无忌”的话。 也不知脑子怎么想的,忽然就觉得这三人乃是上天派来拯救大宋的神人。 于是,下令在全城搜寻这三人。 还别说,真给他找到了其中两人。 尤其是郭京,自言常年修习道法,可施展六丁六甲仙法。 只要施展六甲仙法,便可生擒完颜宗翰、完颜宗望二将,将金人扫荡无余,并一路打到阴山。 孙傅对此深信不疑,并且还说服了一众朝臣与宋钦宗,让他们也信了。 于是,郭京就带着这些神兵神将们冲出城外,直逼金军大营。 金人哪管这些,看到东京城大门打开,一个个大喜过望,如狼似虎般冲入城中。 至此,东京城破,北宋灭亡。 离谱罢? 现实就是这般,往往比杂剧话本更加离谱。 …… 下了朝后,李邦彦便兴冲冲的开始在全城征收金银纲。 一时间,城中富商大户怨声载道。 同时,宋徽宗吩咐李彦,在京畿之地搜罗美人。 事实上,他后宫之中美人众多,前阵子福建与两广又敬献了一批御侍。 但宋徽宗舍不得,干脆从民间搜罗。 五日后。 以孙傅为首的使团从东京城出发,前往山东。 (本章完) 0310【惊喜交加的韩世忠】 “小荷月,小荷月。” 上午时分,韩桢抱着女儿,在庭院里晒太阳。 距离荷月出生已过去七日,小家伙皱巴巴的小脸慢慢张开了,粉粉嫩嫩的极为可爱,眼睛也睁开了,那双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清澈明亮。 张大夫说荷月有些黄瘅,需晒晒太阳。 于是,这两日都会趁着上午日头舒适,带她出来晒一晒。 “夫君夫君,你都抱好一会儿,让奴也抱抱嘛。” 赵富金跟屁虫一般跟在韩桢身后,神色委屈。 如今,小荷月已成了后宫的团宠,深受几个小丫头的喜爱。 赵富金连首饰店都不去了,时不时就往吟霜斋跑,还买了一大堆孩童的玩具。 麻舒窈她们四个就更不用说了。 “我再抱一会儿。” 韩桢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肯轻易放手。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匆匆走进小院,轻声道:“县长,赵仆役与史仆役求见。” 闻言,赵富金赶忙说道:“夫君有政务处置,且去忙罢。” “让他们在书房等我。” 韩桢吩咐一句,这才将荷月递过去。 赵富金绝美的小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动作略显笨拙的接过荷月。 “小荷月,大娘最喜欢小荷月了。” 赵富金强忍住亲吻粉嫩脸颊的冲动,柔声逗弄。 一路来到书房,韩桢问道:“何事?” 赵霆率先开口,神色略显怪异:“赵宋派出使节前来山东,庆贺韩桢喜得千金。” “嗯?” 韩桢先是一愣,旋即沉吟道:“庆贺是假,游说是真。金国使节来访之事,想必被赵宋的密探得知了。” 赵霆恍然道:“县长的意思是,赵宋得知了金国使节秘密前来山东,并且猜到了联手攻宋之事,但却不知具体细节,所以借着庆贺的由头,来此游说,想让县长放弃与金国结盟?” 难怪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觉得奇怪,妾室所出的女儿,怎会引得赵宋派出使节庆贺,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原来,是别有用心。 “没错。” 韩桢微微一笑:“我正愁找不到将新编西军家人接过来的借口,赵宋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霆提议道:“县长可借此索要一笔钱粮,以赵宋皇帝胆小怯弱的性子,定然会答应。” 他现在薅赵宋的羊毛薅上瘾了。 “用不着索要,赵宋自己会给。” 韩桢摆摆手,而后问道:“赵宋使节团到哪了?” 赵霆答道:“定陶,最多十日便会赶到益都。” “主使是谁?” “孙傅,此人与谢尚书乃是旧识,赵宋选他作使节主官,应当也是考虑到这一层。” 韩桢吩咐道:“那就让谢鼎好好接待他。” 赵霆品出了一丝话外之音,问道:“县长不见上一面吗?” 韩桢答道:“不了,我过几日要动身去一趟即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高官厚禄之下,祁蒙总算招到了一名水师将领。 但他自己不通军事,驻扎在即墨的一千青州军也不懂水战,无法辨别此人有无才干。 因此,韩桢打算亲自去一趟,巡视一番胶州湾,顺带帮祁蒙把把关。 韩桢又将目光挪向史文辉,问道:“你又有何事?” 史文辉说道:“禀县长,刘都统方才率领三千士兵回营。” 韩桢站起身,打趣道:“走,去军营,见一见我那五侄。” 韩世忠善攻,吴玠善守。 这二人在历史上,数次大败金兵,能力毋庸置疑。 闻言,史文辉不由笑道:“恭喜县长再添两员虎将。” 韩桢笑了笑,并未多说甚么。 两员虎将? 怕是不止哦,吴玠胞弟吴璘同样是一员猛将,并且改进了乃兄的战术,攻守兼备。 出了少阳宫,韩桢跨上战马,率领亲卫直奔军营。 军营中,刘锜正与韩世忠、吴玠等一众将士在食堂用饭。 “还是军营的炖肉够味,吃多了腻,几日不吃又念得慌。” 刘锜吃着卤肉,语气感慨。 吴玠与韩世忠根本没空说话,两人一人抱着一个肘子,啃得汁水淋漓。 一个肘子啃完,吴玠又拿起一个炊饼,大口咬着。 韩世忠略显遗憾道:“这炖肉端的美味,可惜没酒。” 一趟剿匪之旅,让他们二人彻底融入了青州军。 刘锜满不在乎道:“想喝酒还不简单,等哪日休沐了,去城里喝个痛快。”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军走进食堂,来到三人身边说:“刘都统,县长有令,命你等用完饭后,去白虎堂报到。” “俺晓得了。” 刘锜大咧咧的回了一句。 倒是韩世忠与吴玠二人,神色有些微妙,颇有种媳妇见公婆的忐忑。 饱餐一顿后,刘锜领着两人一路来到白虎堂。 “见过县长。” 刘锜抱拳问候,同时得意的朝韩桢眨了眨眼。 吴玠与韩世忠略微犹豫了一下,也齐齐抱拳:“见……见过县长。” 自打上个月刘锜修书一封,韩桢便顺水推舟给他二人封了旅长。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是青州军的人了。 将两人的表现尽收眼底,韩桢微微一笑:“此次剿匪,伱们三人做的不错,赏钱千贯,绢二十匹,玉璧一对。” “多谢县长。” 三人躬身致谢。 吴玠暗自咋舌,剿个匪而已,赏赐竟如此优厚。 相比之下,赵宋的赏赐太小家子气了。 当初他随大军南征方腊之时,破其众,擒酋长一人,结果朝廷只赏了五十余贯。 你没听错,就是五十余贯,名头还响亮的很哩,叫做赏金千两。 韩桢缓缓说道:“过几日赵宋庆贺的使节便到了,趁此机会,我会让赵宋将新编将士的家人们,从西北之地接来。你二人的家人,可要一齐接来?” 闻言,吴玠双眼一亮,赶忙说道:“县长,俺胞弟还在边军之中,能否让他也过来?” 吴玠父亲早逝,母亲在他从军之前也病逝了,此后便与胞弟相依为命,感情极深。 “没问题。” 韩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吴玠大喜过望:“多谢县长。” 韩世忠迟疑道:“末……末将也想将家人接来。” “我知晓了,届时会让赵宋将人送来。” 韩桢点了点头,而后正色道:“既然入了我青州军,便要守我青州军的规矩。在我麾下,功必赏,过必罚,军中数百书记,会如实记录你等的功过,不会有丝毫偏颇,也不需担心旁人会抢夺战功。” “末将明白。” 吴玠与韩世忠齐齐拱手,心潮激荡。 韩桢满意的笑道:“军中又新添了一门火器,刘锜你带他二人去训练场熟悉一番。” 新火器? 刘锜顿时来了精神,问道:“可是野战炮?” 吴玠与韩世忠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 “没错。” 韩桢说道:“你等熟悉火炮之时,顺带研究一番往后的作战之法。” 随着火炮与野战炮的出现,战争格局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同时,也催生了一批新的兵种,炮兵。 青州军以往的步坦协同,需要及时调整。 “末将领命。” 刘锜拱了拱手,便迫不及待的拉着两人出了白虎堂。 待出了白虎堂,吴玠再也忍不住了,问道:“方才你说的野战炮是何物?” 上一次大战,他与韩世忠可谓是吃够了火器的苦。 眼下骤然听到甚么野战炮,似乎比之火器要更强,这让他如何忍得住。 刘锜卖弄道:“县长新发明的火器,一曰攻城炮,一曰野战炮。攻城炮顾名思义,主要用来攻城,射程两里,亦可用来狙杀敌军将帅。” “两里?” 韩世忠惊呼一声。 一旁的吴玠更是瞠目结舌,神色震撼。 三弓床弩八百步的射程,已经相当离谱了,如今乍一听有军械能打两里,让他们怎能不震惊。 咕隆! 吴玠咽了口唾沫,讷讷地说:“俺读书少,你莫唬俺。” 刘锜挑眉道:“唬你干甚,俺亲手点的炮,测试过数十次。不过这玩意儿虽说能打两里,但超过八百步就没了准头,能否击中敌将,全靠运气。” 韩世忠说道:“八百步也够了。” 回过神,吴玠又问:“那野战炮呢?” 刘锜如实道:“野战炮俺也没见过,只听县长说,主要用于两军交战之际,可破重甲步卒和骑兵冲阵,一炮下去,死一大片。” “真有这般神器?” 韩世忠彻底被震住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临近训练场。 训练场是在原军营的基础上,额外扩建的场地,主要用于各种火器训练和实验。 轰轰轰! 靠近训练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 放眼望去,只见场中矗立着五尊黝黑的铁炮。 铁炮三尺长,前细后粗,端放在两个木轮之间,后方还有一根铁棍,斜插在地面,似乎是支架。 刘锜撒开腿跑到一尊野战炮前,吩咐道:“让开让开,俺来打一炮!” “刘都统,野战炮你会用么,别把自己给崩了。” 士兵也不怕他,笑嘻嘻的打趣道。 刘锜没好气地怼道:“老子打攻城炮的时候,你们他娘的还在玩泥巴呢,滚一边去。” 将士兵赶到一边,刘锜动作熟练的拿起布塞开始清理炮膛。 黑火药缺点很多,其中一点就是爆炸时会产生很多残渣,需要及时清理。 韩世忠与吴玠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刘锜,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 清理完炮膛,刘锜问道:“几勺火药?” 别看他大大咧咧,关键时候比谁都细心。 自打被火器炸伤屁股之后,他心中对火药敬畏有加。 士兵答道:“六勺半。” 闻言,刘锜开始填装火药。 吴玠看着那黑色的颗粒火药,好奇道:“这火药竟和西军的不同,难怪威力如此大。” “西军那也叫火器?顶多算个炮仗。” 刘锜嗤笑一声,拿起木塞压实火药,接着填装弹药。 “妥了!” 做完这些,刘锜拍了拍手,满脸兴奋的来到火炮后方,将引线插在孔洞里,掏出火折子点燃。 嗤嗤嗤! 看着引线被点燃,韩世忠与吴玠不由回忆起了被火器支配的恐惧,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边炸响。 下一刻,烟雾弥漫,并伴随着火药刺鼻的气味。 吴玠用力吸了吸鼻子,他挺喜欢这种味道,很怪,但却让他有些上瘾。 “走,看看效果。” 一炮打完,刘锜招呼一声,朝着三百步外的城墙走去。 韩世忠与吴玠赶忙跟上,想亲眼看一看火器的威力。 一看之下,他二人不由面露惊骇。 只见城墙上密布着弹孔,铁钉击穿了青砖,深深镶嵌在夯土层中。 “嘶!” 吴玠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直娘贼,有此神器,天下谁人可挡?” 韩世忠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火器威力,喜的是这火器是自家的。 (本章完) 0311【宋国使节】 是夜。 韩桢端坐于窗前,翻看着祁蒙呈上来的各幅海图。 从海图上来看,胶州湾到高丽和倭国的海路已经极为成熟了,不同季节有不同的路线,以此借助季风的力量,辅助航行。 对此韩桢并不意外,毕竟高丽与倭国距离山东很近,且数百年前就已开始交流。 让他意外的是,其中一份海图,竟横越北印度洋,航至西亚和非洲东海岸,终点是索马里与阿拉伯半岛,沿途经过近五十个国家。 之所以能有如此傲人的成绩,得益于领先全球数百年的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 五十个国家,这是甚么概念? 这就是一个个冒着绿光的韭菜啊。 而赵宋竟然放着这样一座海上宝库,置之不理,从未组建过官方贸易商队,反而不断从百姓手中抢食。 太离谱了! “夫君。” 一双白嫩如玉的手臂,从身后伸出,攀住韩桢的脖子。 淡淡的兰花幽香,在鼻尖萦绕。 韩桢柔声问道:“怎么了?” “夫君呀,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罢。” 赵富金轻轻咬着唇,眼中荡漾着一抹羞意和期盼。 耳边听着软糯的声音,韩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小妮子这是食髓知味了? 要知道,以往在房事上,都表现的很是羞涩,韩桢稍微逗弄一下,就羞的不行。 今儿个倒是反常。 “好。” 放下手中海图,韩桢猛地站起身。 伴随着一阵轻呼,赵富金整个人顺势趴在他的背上,吓得她赶忙扣紧双手。 背着赵富金,韩桢吹熄蜡烛,迈步走上床榻。 不多时,一阵压抑的哭腔,在房中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富金终于缓过劲儿了,撑着发软的身子,摸黑端起从桌上拿回茶壶。 自己喝一口后,又将茶壶递给韩桢。 喝完茶,依偎在韩桢怀中,赵富金小手调皮的在他胸膛上画着圈,柔声道:“夫君呀,我们成亲已有四个多月了,可妾身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闻言,韩桢不由乐了。 他就说今晚赵富金怎会变得如此积极,原来是见小荷月可爱,也想要个宝宝了。 韩桢柔声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我是的问题。” 赵富金心下感动,口中说道:“夫君莫要哄我,小荷月都出生了,夫君怎会有问题呢。” 韩桢觉得有必要和小丫头解释清楚,否则说不定会胡思乱想。 念及此处,他凑到赵富金耳边,小声解释了一番。 “呀!” 赵富金强忍着羞意,不满道:“夫君怎可如此。” “你还太小,过两年再说。” 韩桢轻轻抚着她的光洁细腻的玉背,解释道:“闰娘比你还大几岁,生荷月时都惊险无比,伱身子还没长开,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夫君,你真好。” 赵富金神色感动,心中的幸福都快要溢出来了。 韩桢问道:“过两日我要一趟即墨,巡视一番胶州湾,你要不要一起去?” 起初听到韩桢要远行,赵富金还有些不舍,可听到后面,顿时双眼一亮,惊喜道:“奴还没看过海呢,只听说大海无边无际,壮丽波澜。” 旋即,她又说道:“夫君可否把悠悠、素衣她们也带着?” “你都开口了,自然要带上。” 几个月的相处,让赵富金几女的感情愈发好了。 后宫和谐,韩桢自然乐见其成,也是他有意引导的结果。 “睡罢。” “嗯。” 赵富金嘴角挂着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 两日后,简单交代了一番事宜,韩桢便启程前往即墨。 此行,除了赵富金几女之外,他只带上了三百亲卫。 益都距离即墨相隔数百里,且无水路,因此需十日才能抵达。 刚出城时,几个小丫头兴致还很高。 几天时间后,新鲜劲儿过了,一个个就觉得枯燥乏味,缩在香车内不愿下来。 就在韩桢赶往即墨之时,赵宋庆贺的使节团,进了益都城。 坐在马车上,看着繁闹的街道,孙傅神色复杂。 在来山东之前,他以为反贼治下,必定兵匪当道,民不聊生,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结果自打进了山东境内后,目光所及之处,百姓安平乐业,治下胥吏清明。 乡间田园牧歌,城中繁华似锦。 副使李纲面色凝重:“吾本以为,韩贼不过一介武夫,仗着兵锋而已。却不曾想竟是一位雄主,将山东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 孙傅叹了口气:“是啊!若再让其安稳发展十数年,只怕又会是一个西夏。” 李纲语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此人留不得,待回朝之后,吾必当上奏陛下,尽快将韩贼铲除。” “谈何容易。” 孙傅苦笑一声:“青州贼悍勇,又有火器之利,胜负犹未可知。更何况,金人与西夏虎视眈眈,一旦我朝与韩贼开战,金人必定趁势南下。” “唉!” 李纲长叹一声。 韩桢崛起的时机,太巧妙了,与当初的西夏如出一辙。 若非忌惮辽国,西夏仅凭五洲之地,如何能扛住赵宋。 好水川等几场大胜,根本就代表不了甚么,事实上对赵宋庞大的体量来说,顷刻间又能招募数十万人的军队。 西夏才几个人?有多少粮食? 根本就耗不起。 之所以对西夏束手无策,最主要的原因,是忌惮北方的辽人。 如今,韩桢与当初的西夏如出一辙,只不过北边的辽人换成了更野蛮,也更骁勇的金人。 在李纲眼中,韩桢比之李元昊,更加难缠。 西夏乃是苦寒之地,党项人也只是蛮夷罢了。 而山东却不然,作为上古九州之首,资源丰沛,要良田有良田,要矿有矿,甚至还有几处养马地。 韩桢又是汉人,手持胥吏这把剑,根本不愁无人治理百姓。 念及此处,李纲脸上的愁容更甚了。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下。 “伯野兄,别来无恙。” 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 孙傅整了整仪容,说道:“谢守器来迎了。” “嗯。” 李纲点点头。 下了马车,孙傅笑着拱了拱手:“一别多年,守器兄风采依旧啊。” 看着谢鼎身上的紫色官袍,李纲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性情刚正,对谢鼎投贼之事,极为鄙夷。 孙傅介绍道:“这位乃是太常少卿李纲。” 闻言,谢鼎拱手道:“久仰久仰。李少卿两次直言上书,本官敬佩的紧。” 李纲轻哼一声,敷衍的拱了拱手。 见状,孙傅赶忙解释道:“李少卿舟车劳顿,许是有些乏了。” 谢鼎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本官已摆下酒宴,为两位接风洗尘。” 使节团入驻临时馆译后,孙傅与李纲便来到卓楼赴宴。 除开礼部侍郎裴怀之外,谢鼎又将刘勉之拉来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纲面色微醺,借着酒劲,他语气讥讽道:“谢尚书贤名,本官也是有所耳闻。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谢家世食宋禄,当忠君之事,希深公(谢绛)在天有灵,得知后人如此,只怕会觉得可悲可叹。” 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气氛一滞。 谢鼎收敛笑意,不急不缓地说道:“若本官没记错,李少卿也曾在山东任职过罢?” 李纲怡然不惧,答道:“不错,政和二年,本官出任济州教授。” 谢鼎又问:“李少卿自定陶而来,定然途径济州,不知李少卿任职时的济州,与如今相比如何?” “这……” 李纲面色一滞。 他本性高洁,不愿昧着良心说谎。 沉默了片刻,李纲沉吟道:“蔡京、王黼等奸臣把持朝政,以致民不聊生,但这并非是谢兄投贼的理由,我辈读书人,当奋勉图功,拨云雾而见青天。” “如今六贼已去其四,我等忠臣义士,终将重新执掌朝堂。届时,辅佐陛下勤政爱民,推行仁政,安定社稷。如此,方才不负横渠先生四言。” “呵。” 刘勉之冷笑一声,幽幽地说道:“根子烂了,除掉一批六贼,又会冒出新的六贼,不过是徒劳罢了。” 李纲面色一变,怒道:“刘致中,本官知你因洛学之事,对官家心怀怨望,因此才出口污蔑。” “污蔑?” 刘勉之怼道:“如此说来,李少卿觉得李邦彦、白时中、蔡攸这些都是品行高洁的忠臣义士喽?” “你……” 李纲一时语塞。 这时孙傅出言劝和:“莫要伤了和气。” 说罢,孙傅扯了扯李纲的衣角,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们此次前来,乃是游说,说服韩桢放弃与金国结盟,岂能意气用事。 李纲自然知晓,但他性情刚烈。 强忍心中怒气,他端起酒杯道:“本官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李纲起身离去。 李纲走后,在孙傅的努力下,酒桌上的气氛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眼见谢鼎几人眼中都带着醉意,孙傅不动声色地问道:“守器兄,前阵子坊间传闻,金国派遣使节来此,可有此事?” 刘勉之与裴怀二人,心头只觉好笑。 坊间传闻? 甚么时候,金国秘密派遣使节,能被坊间百姓知晓了? “确有此事。” 谢鼎点头答道。 孙傅并未追问,而是小小的拍了个马屁:“金人狼子野心,阴险狡猾,不过韩县长一代雄主,又有守器兄等贤臣辅佐,想来应当不会中计。” “呵呵。” 谢鼎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见状,孙傅点到即止,将这个话题揭过。 (本章完) 0312【谢鼎:得加钱!】 酒宴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酒宴的后半段,他与谢鼎、刘勉之等人都醉了,索性放下差事,一起谈经论道,末了还赋诗一首。 孙傅在伙计的搀扶下,一路出了酒楼。 走出酒楼,眼前的一幕让他为之一愣。 只见深夜的内城街道,彩灯高挂,宛如白昼,人声鼎沸。 叫卖声、嬉闹声、交谈声……无数道声音汇聚成繁华的音符,传入孙傅耳中。 恍惚中,他有种置身东京城的错觉。 孙傅大着舌头问道:“守器兄,益都不禁宵么?” 谢鼎答道:“自然要禁宵,不过时间推迟到子时,若遇节日,则通宵达旦。” 不止益都如此,历城、瑕郡、须城等人口超十万的大城,如今都是如此。 宽松的环境,更利于商业发展,也能极大充实百姓的精神生活。 毕竟这会儿娱乐活动匮乏,只是出来逛一逛,都是一件趣事。 “不错,不错。” 孙傅连说了两个不错。 上了马车,一路回到馆译,却见李纲的房中还亮着烛光。 敲了敲门,孙傅推门而入。 房间内,李纲正在秉烛夜读,见他进来,不由放下书。 孙傅自顾自地给自己冲泡了杯热茶,沉声道:“你今夜有些冲动了。” 李纲轻笑道:“谢守器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我虽不耻他投贼,但却从未质疑他的品格。” 他对谢鼎,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所以方才在酒宴之上,才不吐不快。 “你心中有数就行。” 孙傅抿了口热茶,神色担忧道:“我本以为只有个谢守器,没成想刘勉之也投贼了。韩贼摆明了是想趁此机会,拉拢洛学与蜀学大儒,有他们这些人做表率,只怕往后投贼的读书人会越来越多。” 闻言,李纲不由收敛笑意,正色道:“回去之后,你我二人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停止打压洛学与蜀学。否则继续下去,完全是在为韩贼做嫁衣。” “没那么简单。” 孙傅摇头苦笑。 在他看来,李纲这个人甚么都好,但就是有些过于理想主义,太天真了。 李纲皱眉道:“为何?” 孙傅反问:“伱可知,官家为何要高举舒王大旗?” 李纲答道:“自然是要改革新政。” 孙傅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可这些年,官家的改革与舒王推行的新政有一丁点关系么?” 这番话,如一记响雷在李纲耳边炸响。 先前就说了,宋徽宗很聪明,手段也非常高明。 首先重用蔡京,其次高举王安石的大旗。 不管他干了甚么混账事,最后都可以把黑锅与屎盆子,扣在蔡京和王安石的头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王安石搞出的青苗法。 青苗法本意是好的,官府低息向百姓借贷种子,如此一来,百姓就可以不受地主的高利贷盘剥。 但下面的官员,或故意使坏,或嫌麻烦,干脆搞一刀切,强制让治下百姓借贷种子。 有些百姓明明不需要借贷,却也只能强行背上债务。 百姓会骂官吏么? 不会。 他们只会骂搞出青苗法的王安石。 同理,不管宋徽宗做了甚么混账事,下面的官员不会去骂他,只会骂蔡京和王安石。 宋徽宗喜欢王安石么? 他喜欢个屁。 王安石不过是他拿来顶缸扣屎盆子的,打着新法的名号,为自己捞钱享乐,肆意妄为。 毫不夸张的说,王安石在后世的名声之所以那么臭,宋徽宗与蔡京这哥俩儿功不可没。 在对待王安石变法问题上,洛学与蜀学都持反对态度。 所以,只要宋徽宗一日还高举新法大旗,那洛学与蜀学,就一日不得翻身。 原因很简单,就算宋徽宗不打压洛学与蜀学,朝中大臣为了讨好他,也会尽力打压。 许久之后,李纲才回过神。 只见他嘴唇蠕动了几下,面色灰败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自然有。” 孙傅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李纲先是一愣,旋即悚然一惊,脱口而出道:“你们想让陛下禅……” 话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了甚么,赶忙闭上嘴。 “伯纪啊,你数次仗义执言,我等都看在眼里,否则今日这一席话,我也不会同你说。” 孙傅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刘勉之说得对,官家这些年,确实荒唐了些。” 这就是朝堂之中,绝大多数忠臣义士的共识。 大号练废了,没关系,还能再起小号。 “……” 李纲一阵默然。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如此。 孙傅抿了口热茶,压了压口中浓重的酒气,继续说道:“金人狼子野心,南下已成定局,不过对我等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趁着金人南下,逼迫官家禅让。 难怪前阵子金人悍然出兵,强占应、蔚二州时,朝中忠臣义士出奇的保持沉默,任由蔡党弹劾谭稹,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 李纲迟疑道:“是否冒险了些?” 孙傅苦笑道:“没法子啊,若非情势紧急,官家又怎会轻易答应禅让呢。况且,只要韩贼不动,金人最多劫掠一番。” “我明白了。” 李纲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孙傅正色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劝阻韩贼与金人结盟,这关乎江山社稷。此事若成了,凭借此功,回朝之后我等会上奏官家,让你入阁。待明年金人南下之时,就看你的了。” 李纲这才明白,为何在京城之时,孙傅会点名让自己出任副使。 甚至于,孙傅这个主使,恐怕也是吴敏等人早就商议好的。 朝中忠臣义士私下里做了这么多努力,如今把球传到了他的手里。 想通了这些关节后,李纲只觉肩头压力剧增。 …… 翌日。 孙傅与李纲早早地便起了床,整理了一番仪容后,等待韩桢的召见。 然而,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到。 眼见时值正午,李纲坐不住了,皱眉道:“韩贼故意晾着我们,莫不是想坐地起价?” “有可能。” 孙傅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谢鼎的身影出现在馆译中。 一路进来大堂,他拱了拱手,满脸歉意道:“伯野兄见谅,昨夜设宴之时忘了说,县长前些日子启程前往即墨,如今不在益都城中。” “啊?” 孙傅与李纲齐齐一愣。 韩桢不在? 回过神,孙傅狐疑的打量了一眼谢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见状,谢鼎苦笑一声:“伯野兄何故于此,县长确实不在城中,并非故意晾着你等。” 孙傅心下信了七八分,不由问道:“韩县长几时回来?” 谢鼎答道:“这……本官也不知,想来要个把月。” 个把月? 孙傅与李纲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忧虑。 他们不知正巧错过了,还是韩桢故意躲着不见。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对他们极为不利。 毕竟,庆贺是假,游说是真。 现在连韩桢的面都见不到,如何游说? 孙傅沉思片刻,又问:“洵德帝姬可在城中?” 既然韩桢不在,他打算退而求其次,寻求洵德帝姬的帮助。 谢鼎摇摇头:“也不在,随县长一齐去了即墨。” 坏了! 孙傅心里咯噔一下。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时,却听谢鼎说道:“临走前,县长吩咐本官接待使节团。” 李纲没甚反应,倒是孙傅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念及此处,孙傅笑骂道:“好你个谢守器,今日来此,只怕是特意看我的笑话罢。” 谢鼎呵呵一笑:“馆译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本官公廨一叙。” “可。” 孙傅心中松了口气。 虽韩桢不在,但只要能谈,那就一切好说。 三人出了馆译,坐上马车直奔少阳宫而去。 一进少阳宫,李纲的眼中便闪过一丝警惕。 只因少阳宫的制式与陈设,都是仿照皇宫建造,虽说比不得东京城的皇城,但这说明韩桢已有称帝之心。 来到左侧吏部公廨,待补官泡上好茶,谢鼎便吩咐他们出去。 端起茶盏轻轻咬了一口,孙傅率先开口道:“金人使节暗中前来,想必是商议联手攻宋之事罢?” “确实如此。” 谢鼎没有隐瞒。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时候再遮遮掩掩,没有必要。 孙傅正色道:“守器兄应当知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谢鼎佯装忧愁:“金人狼子野心,本官自然知晓,其实本官也不赞成与金国结盟,奈何其余文武官员支持啊。” 孙傅问道:“金人开出了甚么条件?” “以黄河为界,黄河以北归金人,黄河以南归我们。” 谢鼎张口就来,胡编乱造。 孙傅与李纲却是信了,心中大惊。 情急之下,孙傅苦口婆心地劝道:“金人蛮夷也,不晓礼节大义为何物,所谓以黄河为界,不过是想哄骗你等出兵,待攻宋之后,必然会调转兵锋,灭了你等。” “守器兄,唇亡齿寒的道理,你怎会不知呢?” 谢鼎说道:“话虽如此,可富贵险中求啊。” 李纲出声道:“谢尚书,你我皆为汉人,岂能坐看异族沾染神器?” 谢鼎反驳道:“可大名府、兴仁府、应天府三地囤积的十几万赵宋大军,似乎并非这么想。” “……” 李纲听明白了。 说来说去,就三个字。 得加钱! (本章完) 0313【开放海港】 孙傅与李纲轮流上阵,又是民族大义,又是打感情牌。 谢鼎死活不松口。 不与金人结盟,行,但是赵宋得将大名府、兴仁府屯驻的十几万大军撤走。 孙傅义正言辞道:“撤军不可能,京畿之地,岂能无兵驻守?” 撤军之事绝无可能,根本没得商量。 在赵宋朝臣眼中,韩桢的威胁性比金人更大。 山东紧挨着开封府,随时可长驱直入,况且韩桢也确实做到了,率领数千精骑,一路从大名府打到了开封府,耀武扬威的绕着东京城转了一圈,并且还在陈桥驿的界碑上题了字。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谢鼎也不恼,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不撤军也可以,但是赵宋不得干扰我们的海上贸易,并且明州、泉州等多处海港,对我山东的商船开放。” 组建一支海军,可比陆军要麻烦的多,从招募到操练,再到实战演练,最起码也需要半年的时间。 韩桢现在空有胶州湾,但却没有丝毫海上防卫力量。 相比之下,赵宋的水师虽糜烂,可人家起码有啊。 所以,在山东海军没有形成即战力之前,想要做海上贸易,韩桢还需要看赵宋的脸色。 这会儿海航和后世不同,没人敢深入大海,都是贴着海岸线航行。 一来是安全,二来补给也方便。 走高丽、倭国没问题,可一旦要与南洋等国贸易,就必须途径赵宋的所有海岸线,并且还得在明州、泉州等几处大港停泊,补充淡水和食物。 这,才是此次谈判韩桢的真正诉求。 至于先前的甚么钱粮、撤军,都是为了混淆视听,给予对方压力罢了。 海上贸易? 孙傅与李纲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之色。 听到开放海港时,他们的第一想法,就是韩贼狡诈,换了一种法子入侵赵宋。 比如,让水师假扮商船,奇袭海港,然后从海港登陆赵宋境内。 孙傅沉吟道:“海上贸易可,但开放港口不可。” 谢鼎摇头道:“伯野兄,海上大风大浪是常事,不开放港口,若遇暴风雨天气,商船如何躲避?况且,商船远航之时,要时常补给淡水与米粮。” 李纲说出了心中忧虑:“可若水师假扮商船,袭击港口又该如何?” 谢鼎早有腹稿,轻笑道:“此事好办,赵宋可于各大港口驻军,同时我山东的商船入港之时,允许赵宋船舶司的官吏上船检查。确认无误后,再放行进港,可否?” 闻言,孙傅有些意动。 不得不说,谢鼎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如此一来,确实可保港口无恙。 与李纲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孙傅点头道:“可。” 谈妥之后,公廨内的气氛也变得轻快。 双方皆大欢喜。 韩桢不费吹灰之力,打通了海贸航道。 孙傅与李纲也觉得自己阻止了韩桢与金人结盟,办成了差事。 谢鼎抿了口热茶,缓缓说道:“金人占据应、蔚二州,同时迟迟没有交付山后五洲和西京,摆明了是想兵分两路,一路经应州,途径代州、太原府南下。另一路,则攻破燕京,沿河北东路长驱直入。” “不错!” 孙傅点点头,赞同谢鼎的分析。 事实上,金人几乎是明牌在打南下的牌。 谢鼎正色道:“本官祖上世食宋禄,况且也不忍看到北地百姓惨死在金人的铁蹄之下,或许可以说动县长,出兵拦截一路金军。” “果真?” 孙傅大喜过望。 谢鼎说道:“你我多年交情,我何曾骗过你。” 孙傅激动道:“好好好,守器兄真乃义士也。” 若能得韩桢相助,金人南下就不足为惧了。 李纲站起身,掸了掸衣袖,躬身一礼,神色肃穆道:“谢兄高义,李纲敬佩。昨夜之言,是我孟浪了,在此向谢兄道歉。” 谢鼎摆摆手,毫不在意道:“不碍事。你我二人虽各为其主,但本意都是为了天下百姓。” “受教了!” 李纲再次一拜。 见对方上钩,谢鼎故作为难道:“出兵拦截金人之事,我有五分把握,但赵霆、刘宓等人恐会搅局,所以赵宋还需有些表示。” “这是自然。” 孙傅连忙点头道:“若韩县长答应出兵阻击金人,一应粮草辎重,由我等供给,如何?” “还不够。” 谢鼎摇摇头。 见状,一旁的李纲苦笑道:“谢兄,如今朝廷困苦,钱粮已拿不出多少了。” 谢鼎沉声道:“县长对海贸之事重视,可给一些造船的匠人和海图。另外,西军降卒的家眷,也一并送过来。如此,军部高官也能帮衬着说话,把握更大一些。” 见不是要钱,孙傅与李纲不由松了口气,一口应道:“没问题,此事我等应下了。” 一些匠人和降卒的家眷而已,不值一提。 若能以此换来韩桢出兵阻击金人,只怕官家会连夜把人送来。 谢鼎说道:“好,等县长从即墨归来,本官便进行劝说。” 等韩桢从即墨回来? 孙傅急忙劝道:“守器兄何必苦等,不如现在便去信一封。” “这……也好。” 谢鼎略显迟疑了一下,点头答应。 当着两人的面,写了一份折子,唤来一名补官后,吩咐道:“八百里加急,送到县长手中。” 孙傅面色欣慰,拱了拱手:“守器兄多谢了。” “伱我二人,何需这么客气。” 谢鼎摆摆手,笑道:“多年不见,此次定要在益都多待几日。” “好!” 孙傅笑着应道。 谢鼎邀请道:“时辰不早了,我在卓楼备了宴席,咱们小酌几杯。” 三人出了少阳宫,一路来到卓楼。 双方心情大好,李纲也因方才之事,放下了心中成见,因此这一顿酒吃的格外尽兴。 一顿酒足足吃到下午。 醉醺醺的出了酒楼,见日头还早,李纲便提议在市集上转一转。 谢鼎欣然应允,充当导游之责。 逛了一会儿,三人走进一间书坊。 “咦?” 李纲惊奇道:“想不到小小书坊,竟有米芾的《紫金研帖》。” 米芾一生书帖众多,《紫金研帖》并不算出名,因此许多书坊中没有售卖。 但李纲却极为喜爱,因为写《紫金研帖》之时,米芾正值风格转变期,所写书帖,仿古中又带有一股骏迈之气。 孙傅赞同道:“确实难得。” 谢鼎评价道:“米芾下笔太过好势,黄庭坚曾评价其,终随一偏之失,吾觉得颇为公道。” “不然,不然。” 李纲摆摆手,面色微醺的反驳道:“米芾习书,虽集古字,但笔锋之间趣意十足。” 唐言结构,宋尚意趣。 宋时行书更讲求意趣和个性,而米芾在这方面尤其突出,所以颇受文人喜爱。 三人就着书帖,侃侃而谈。 从书法扯到治世之学,又扯到为官之道。 半晌后,李纲才拿着书帖来到柜台,问道:“店家,这份《紫金研帖》作价几何?” “诚惠二十一贯。” 掌柜笑眯眯的答道。 李纲沉吟道:“二十一贯倒也不贵。” 这份《紫金研帖》展开后,共计五尺余长,选用的是上好的宣纸,且临摹复写之人,手艺也颇为高超,得其神韵和趣意,所以叫价二十一贯,还真不算贵。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他喜欢。 毕竟千金难买心头好嘛。 李纲叮嘱道:“店家且帮将书帖收好,吾稍后取了钱,再来拿帖。” “好说好说,相公只管去。” 掌柜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这三人身着官服,尤其是谢鼎,身居吏部尚书,他哪里会不认得。 “李兄初来乍到,怎能让你破费,吾来罢。” 谢鼎说着,从袖兜之中掏出一沓青钱。 见到青钱,那掌柜顿时双眼一亮。 青钱好啊。 如今益都郡的商家,已经彻底习惯了青钱。 没别的,就因为安全和方便。 以往超过数贯钱的交易,极为麻烦,因为市面上的铜钱种类太多了,大小铁钱、铅钱、本朝铜钱、前朝铜钱……足有十几种。 这些钱虽然都做一文用,可区别大了。 铁钱和铜钱能是一个价么? 不同铜钱之间,品相、大小、重量也完全不同,价值也不同。 百文以下的倒还好,可动辄几贯钱,甚至几十贯的交易,他不可能每一个都慢慢查看,只能大概检查一遍铜钱的成色,然后称重计算。 有了青钱后,一切都变了。 一张青钱的面额是多少,就是多少,没那么多弯弯道道。 揣在怀里轻飘飘的,放多久都没事,不像铜钱,生锈了还得拿药水泡洗。 关键青钱样式精美,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凡。 谢鼎数出二十五贯钱递过去,吩咐道:“结余的四贯钱,送到吾府上便可。” “谢相公宽心,俺稍后便让伙计送去。” 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青钱,在眼前翻转了几下,确认无误后,便收入柜台之中。 孙傅看的稀奇,忍不住出声道:“守器兄,这青钱是何物?” 谢鼎答道:“乃是商务院发型的纸币。” “交子?” 李纲脱口而出。 谢鼎解释道:“与交子类似,不过流通更为便捷,不需寻钱庄兑换,可直接用作交易。” 交子说实话,本质上还是兑票,只在大富商之间流通。 民间小商小贩是不收的,想要使用,需找就近的钱庄兑换成铜钱。 但青钱不同,是流通货币,二者有着本质的差别。 李纲来了兴致:“可否让吾一观?” 谢鼎微微一笑,抽出两张十贯的青钱,递给孙傅与李纲二人。 接过青钱,李纲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口中啧啧称奇道:“样式竟如此精美,只怕成本颇高。” 闻言,谢鼎没有说话。 这属于机密,况且成本具体几何,连他也不是很清楚。 孙傅问道:“如何防伪呢?” “防伪在于油墨。” 谢鼎说着,伸手在微微调整了一番孙傅手中青钱的角度。 下一刻,孙傅猛地瞪大眼睛,只见青钱正面的图画,有一瞬竟变成了墨绿色,端的神奇。 又打量了片刻,孙傅将青钱递还回去,叮嘱道:“守器兄,青钱当慎重啊,莫要重蹈交子覆辙。” “多谢伯野兄提醒。” 谢鼎笑着拱了拱手。 李纲却说道:“谢兄,这青钱能否兑于吾?稍后回馆译之后,再连同书帖钱,一齐交还给谢兄。” 谢鼎摆手道:“李兄见外了,些许身外之物而已。” “那吾就却之不恭了。” 李纲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收下。 (本章完) 0314【搞垮韩贼的法子】 第317章0314【搞垮韩贼的法子】 出了书坊,三人又闲逛了一会儿,谢鼎与孙傅决定去范公亭怀古。 范公亭是当初范仲淹在青州任职时,因推行仁政,治理有方,百姓自发为其修建的。 李纲则没有去,而是拿着那十贯钱,在市集之中实验。 一圈转下来后,他发现谢鼎所言不虚,这青钱竟真的可以当作铜钱直接使用。 哪怕是街边摆摊的小贩,也照收不误。 甚至于,相比起铜钱,这些商家反而更加青睐青钱。 这一发现让李纲欣喜若狂,他觉得自己找到除掉韩贼的法子了。 就算无法除掉,也能令其元气大伤。 交子是怎么崩溃的? 就是因为朝廷贪婪无度,超额发行,却又没有与之对应的钱财。 这一点李纲非常清楚。 待回去之后,只需寻手艺高超的匠人进行仿制,大量印发,然后让密探拿着这些假币,去山东大批采购物资。 用不了多久,整个山东的货币体系,必将崩溃。 届时,无数商人恐慌之下,必定蜂拥兑换青钱,而韩贼又没有那么多金银铜钱兑付。 最终的结果,就是大批商人破产,山东商业凋零,民间动荡。 兴冲冲的回到馆译,李纲先是写了一份奏疏,随后便开始完善搞垮韩贼的计划。 …… 宋徽宗接到奏疏的时候,已是三日后了。 得知孙傅与李纲二人不但成功劝阻韩贼与金人结盟,还游说韩贼出兵阻击金人后,顿时大喜过望。 而为此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一些海图、造船匠人,以及降卒的家眷。 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只要不向他要钱,一切都好说。 宋徽宗生怕韩桢反悔,当即下旨种师中,将降卒的家眷迁往山东。 随后,又下令从泉州,广州和明州三处海港调集五十名手艺高超的民间造船工匠,以及上百份海图,送往山东。 是的,民间造船工匠。 并非宋徽宗舍不得送官造局的工匠,而是压根就他娘的拿不出手。 承平了一百余年,赵宋水师早已糜烂。 水师糜烂,负责造船的匠人们,自然也就没了活计,久而久之,手艺生疏。 相比之下,民间海运繁盛,反倒催生出了一批批手艺精湛的造船匠人。 去岁他派使节前往高丽,所造的几艘神舟,便是出自民间匠人之手。 …… …… 夜幕下。 韩桢坐在篝火旁,看着谢鼎加急送来的密信。 一旁的赵富金见他面露笑意,不由问道:“夫君何事如此开心?” “一些政务罢了。” 韩桢说着,将密信丢进火堆之中。 若是让赵富金知晓,自家夫君又坑了爹爹一次,不知会作何感想。 “哦。” 听到是政务,赵富金没了兴趣。 麻舒窈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夫君可曾见过大海?” “自然见过。” 韩桢微微一笑,说道:“你忘了我去过广陵?” 麻舒窈刚问完,江素衣又问道:“夫君夫君,大海比之钱塘江如何?” 韩桢答道:“没法比,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别说古时,即便后世航海技术那么发达,依然只探索了不到5%的区域。 海洋太大了,几乎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这片土地被耕种了数千年,已经变得贫瘠了,也是时候该让他们的目光,从土地转移到大海之上了。 “海中美食颇多,待到了即墨,让你们尝尝鲜。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 韩桢好不容易将几个女人哄上马车,不由松了口气。 有时候女人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赵富金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子,放后世都还在读初中,最是闹腾的时候。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像一群麻雀儿在耳边,吵得他头都快大了。 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老九躲在一旁偷笑。 “你他娘的笑个屁。” 轻轻在老九屁股上踹了一脚,韩桢挑眉道:“伱也老大不小了,等从即墨回去后,放你一个月的假,去娶个婆娘,再讨两房小妾,努力努力,争取多留几个后。” 这个时代孩子难养活,说没就没了。 有时候七八个孩子,活着成年的,可能一个都没有。 “……” 说起这个,老九顿时红了脸。 别看他作战时勇猛,杀人眼都不眨,实则跟女子说句话都会脸红。 他们这帮逃军中,年纪最小的小武都曾有个妻子,就老九是个光棍,到如今三十大几的人了,连他娘的窑子都没逛过。 这会儿的三十几岁和后世可不同,大多数都当了爷爷,可自称老夫,孙子孙女一大堆。 只见老九期期艾艾地说道:“县……县长,俺现在一个人过着挺好……” “放屁。” 韩桢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回去之后,我就让媒人给你物色人选。” 老九吭哧好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待韩桢走后,一旁值差的亲卫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笑出声了。 老九怒道:“直娘贼,再笑一个老子看看。” 亲卫们顿时憋住笑,只是肩膀还在不断耸动。 老九想想不服气,朝着方才笑的最欢的那个,飞身踹了一脚。 …… 翌日。 正午时分,韩桢终于抵达了即墨。 祁蒙提前得了消息,早早地便领着一众补官在城外迎接。 不多时,三百骑兵护送着几辆马车,缓缓从官道驶来。 “见过县长!” 祁蒙躬身一礼,高声问候。 身后的补官们,也齐齐高喊。 “嗯。” 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如今即墨公务繁忙,让补官们回县衙办差。” “是。” 祁蒙赶忙吩咐补官们先行回县衙。 他自己则上前几步,牵住韩桢身下战马的马缰,暂代马夫职责,同时汇报最近的工作。 “民政方面,目前一切顺利,摊丁入亩顺利推行,士绅大户也极为配合。等到夏收结束后,农闲之时,再实行以工代赈,招揽百姓兴修水利和道路。” 这方面韩桢倒是不担心,祁蒙虽无急智,但却异常沉稳与老辣,执政思路清晰,步步推进,不骄不躁,比之谢鼎、常玉坤这些为官十数载的人,都不逊色分毫。 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羡慕不得。 同时,也是韩桢为何派他来即墨的原因。 韩桢问道:“胶州湾呢?” 祁蒙对答如流:“船舶司设立已有一个月,已对海港商船与渔船进行管理,关于船舶司的制度,微臣借鉴了赵宋,并加以改动,使得条例更为清晰明朗。官方港口还在修建,预计在八月末完工。” 韩桢又问:“海船方面如何了?” 祁蒙苦笑道:“赵宋原本的船舶司中,匠人手艺太差,还不如民间匠人。因此,微臣征用了一批民间的匠人,但因数量稀少,所以进度一直提不起来,如今正在建造船坞。” “无妨。” 韩桢笑道:“过阵子,我会送来一批手艺精湛的匠人任你差遣。” 闻言,祁蒙双眼一亮,赶忙道谢:“多谢县长!” 忽地,祁蒙想到了甚么,说道:“县长,即墨距离胶州湾足有五十余里路程,管理颇为不便,微臣想在崂山山脚下,修筑一个镇子,既能作为中转站,又方便治理。” “可。” 韩桢点点头。 原先胶州湾的治所在密州的板桥镇,相距胶州湾不过才二十余里。 相比之下,即墨确实远了些,不方便货运。 之所以选择即墨,是因为在胶州湾的隔壁,还有一个崂山湾。 虽地理条件不如胶州湾得天独厚,但却可作为备用海港,而即墨县正巧在两个海湾的中间,往后方便管理。 说话间,韩桢进入县城。 作为一个中县,治下人口不过三五万人,与曾经的临淄类似。 但随着大批富商入驻,即墨县渐渐开始显露出繁华的景象。 聪明人不止陆志来和费继才两人,开海的消息一经传出后,山东各地的商人蜂拥而至,都想在这座即将繁华的海港中分一杯羹。 一时间,县城中的房价飙升。 原先只需几十贯,便能买下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到了如今,价格已经翻了十几倍。 最开心的当属县城中的百姓了,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像极了后世北上广深的原住民。 青楼、酒楼、赌坊、茶肆、以及各类工坊,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 工钱涨了,消费水平也在悄然增长。 很简单的道理,人多了,需求变多了,一件物品的价格自然也就上涨。 看着眼前繁华的街道,韩桢赞赏道:“干得不错,没让我失望。” “这些都是县长的功劳,微臣不敢居功。” 这倒不是祁蒙在拍马屁,而是说的实话。 给予了他那么多帮助,又引来一批富商入驻投资,如此大的风头,就算是头猪也能飞上天。 (本章完) 0315【胶州湾】 第318章0315【胶州湾】 哗啦啦! 海浪冲刷着沙滩,留下白色的泡沫。 天空中盘旋着数只海鸥,时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 赵富金小手提着裙摆下沿,任由海浪亲吻自己洁白如玉的脚趾,痒痒的,柔柔的。 徐徐海风拂过,吹散了燥热,也撩起了她耳边的发丝。 夕阳垂落,洒下金色余晖,将蔚蓝的海水染成金色,无比绚烂。 “姐姐快看,我捡了一块漂亮的贝壳。” 麻舒窈那张明眸皓齿的精致小脸上,满是惊喜,踩着松软的沙子,一路小跑着走来。 “真的很漂亮哩。” 赵富金循声看去,只见麻舒窈手心之中,静静躺着一枚五彩斑斓的贝壳。 麻舒窈催促道:“姐姐,那边还有很多呢。” “多找一些带回去,给小荷月顽儿。” 赵富金欣喜一笑,两个小丫头立刻提着裙摆走过去。 另一边,傅清漪三女正在逗弄一只小沙蟹。 那沙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她们三。 回去的洞穴,被江素衣用沙子堵死了,只能满沙滩乱转。 傅清漪和赵绿竹则握着一把沙子,时不时堵住沙蟹的去路。 这片沙滩彷佛一片宝藏地,让五个小丫头流连忘返。 不远处,一群侍女守在沙滩入口。 更远处还有一队青州军士兵把守。 这个时代,女子的脚不能随意外露,可不脱鞋子在沙滩顽儿,总感觉不尽兴。 前个儿抵达即墨后,韩桢在乡间巡视了一圈,次日便领着她们与亲卫赶往胶州湾。 毕竟,此次前来即墨,胶州湾才是重点。 此时,韩桢正在数里之外巡视船坞。 船坞是一项伟大的发明,据考证发明者乃是北宋初年的张平。 最初时的船坞,十分简陋,只是在岸边挖一大坑,在其中造船,船造好以后,掘开一口子,引水入坑,船漂起,驶入河中。 这种船坞怎么说呢,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干船坞,因为没有浸水和出水两种形态转换。 用于造船还行,但却无法修船,功能十分有限。 后来到了宋神宗时期,一个名叫黄怀信的宦官,对张平的船坞进行了改进,发明了真正意义上的干船坞。 经过百来年的迭代与完善,到了如今,船坞已经十分先进了。 在韩桢眼前,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深坑。 占地足有一里,深度约四米。 此刻,无数匠人们,正指挥民夫将一根根粗大的木桩,夯进深坑地下。 负责建造的船坞的监工,此刻正唾沫横飞的向韩桢介绍船坞。 此人名唤黄耐,家中祖上三代都是造船的匠人。 黄耐原先在一海商家中担任匠人,听闻祁蒙广招匠人后,便前来应征。 因手艺高超,又有管理才能,便被提拔为监工,负责修建船坞与海船。 “县长请看,这些木桩乃是基座,之后会在基座上搭建一个个巨型木梁,以大屋蒙之。往后便会在这些木梁上,建造海船,等建造完成后,掘开堤坝,灌入海水,如此海船便可轻松驶出船坞。” “海船要修理时,开进船坞内,再将船坞内海水用水车排空,海船会渐渐落在木梁之上,方便匠人们维修。” “不错!” 韩桢点了点头,心中感慨。 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可小觑。 后世的船坞看似先进,其实原理与这会儿的船坞一样。 韩桢问道:“船坞大概还要多久可以完工?” 黄耐答道:“这俺也说不准,主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若暴雨天气少些,能赶在七月末完工,反之则要到八月末。” 夏季的海边,暴雨说来就来,有时一下就是好几天,这是没法子的事儿。 韩桢画了个大饼:“待船坞建成之时,便是你当官之日。” “多谢县长,小的定当尽力。” 黄耐心头狂喜,连忙躬身道谢。 韩桢微微一笑,叮嘱道:“赶工的同时,也要保证质量。” “俺省的!” 黄耐点了点头,面色郑重。 韩桢又问:“对了,如今的海船如何?” 黄耐答道:“海船种类繁多,不知县长具体问的是哪一种?” “最大的是哪一种?” “那当属神舟。” 说起造船,黄耐侃侃而谈道:“神舟源自神宗皇帝年间,为出使高丽专门建造,船长三十二丈余(98米),深六丈,阔五丈,可装六千斛的货物,两舷缚有两捆大竹,首尾备有游碇,可在大风大浪之时稳固船体。” 98米长的海船,放在后世动辄两三百米的巨轮面前,算不得甚么。 但在这会儿,却是当之无愧的神舟,能引得高丽国民争相围观,惊叹不止。 由此可见,其他国家的造船水平有多差。 韩桢又问:“赵宋的水师战船呢?” 黄耐如实答道:“赵宋水师所用战船,皆为车船,长约十丈有余,设有数对水轮,轻便快捷,灵活迅敏。但此船缺点也颇为明显,只能在河湖以及近海使用,无法远航,更无法抵抗风浪。” 所谓水轮,便是士兵用脚蹬驱动,比之船桨更便捷。 不过无法远航的战船,直接被韩桢放弃。 韩桢语气期盼的问道:“神舟造价几何?” “约莫十万贯!” 黄耐虽没有造过神舟,但却可以大致推算出来。 造船最大的支出,就是木料,至于人工之类的都是小钱。 韩桢吩咐道:“待船坞修好后,先造六艘神舟,不过需改制一番,三艘为商船,三艘做战舰。商船自不必多说,你心里应当有数,战舰届时会有水师的人与你商议。” 如今有了野战炮,自然要装载在战舰上。 有火炮的战舰和没有火炮的战舰,完全是两个概念。 “小的领命!” 黄耐躬身应道。 眼见日头西落,韩桢架马离去。 一路来到沙滩边,赵富金她们还在嬉闹。 见他来了,赵富金与麻舒窈立刻跑过去,邀功似得展示战利品:“夫君夫君,妾身与悠悠妹妹捡了好些贝壳呢。” 韩桢轻笑道:“很好看,可以带回去养在鱼缸里,或者做成饰品。” “奴和姐姐也是这般想的。” 麻舒窈笑靥如花,眼中灵气逼人。 韩桢问道:“素衣她们呢?” 赵富金抿嘴笑道:“在逗郭索顽呢。” 郭索便是螃蟹。 司马光集注:“郭索,多足貌,躁动貌。” 郭索北方叫的多,南方则称尖团儿。 苏东坡就曾做过一首螃蟹的事儿:堪笑吴兴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 韩桢吩咐道:“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想顽儿明日再来。” 闻言,众女念念不舍的离去沙滩。 他们落脚的地方,距离海港口一里处。 靠着海运,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集市,祁蒙提议修建的镇子,就是此地。 到了傍晚,出海捕鱼的渔民归来,将今天的渔获摆在市集中,换些铜钱米粮,补贴家用。 韩桢趁机采购了一番海鲜。 回到客栈后,几个女人立刻围在木桶前,看着桶中各种奇形怪状、黏腻湿滑的海鲜,顿时满脸嫌弃。 赵富金问道:“夫君呀,伱买这些东西作甚?” 韩桢笑道:“自然是买来吃的。” “唔!” 麻舒窈小脸一白:“夫君莫要唬人,这些一看便知是污秽之物,哪里能吃。” 傅清漪打量着木桶,说道:“尖团儿能吃,不过其他的奴就不认得了。”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美味,夫君何时骗过你。” 韩桢说着,伸手在麻舒窈白嫩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赵富金神色坚决的说道:“妾身不吃。” “奴也不吃。” 江素衣与赵绿竹也附和一声。 “呵!” 韩桢只是笑了笑,提着木桶来到厨房。 见状,赵富金好奇之下,跟了上去。 进了厨房,韩桢吩咐厨娘将桶里的海鲜全部处理了。 厨娘是当地人,没少吃海鲜,处理起来极为娴熟麻利。 很快,一桶海鲜便处理的干干净净。 厨娘拿着兰花蟹问道:“大老爷,这花郭儿是蒸还是腌?” “不用,我自己来。” 韩桢摆摆手,拿起菜刀,准备亲自下厨。 难得出来度个假,他可不想坏了自己的胃口。 “夫君还会做饭?” 赵富金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你夫君我会的多了。” 韩桢微微一笑,手起刀落,将六只肥硕的兰花蟹对半切开。 锅中倒油,趁着油温渐起时,将切开的兰花蟹在蛋液中沾了沾,然后依次放入油锅中炸。 待到蛋液凝固后,便捞起来,随后下入葱姜蒜,大火爆炒。 许久不做饭,手法有些生疏了,可即便如此,也看的赵富金几女一愣一愣的。 半个时辰后,韩桢拍拍手,走出了厨房。 一共四个菜,爆炒兰花蟹、葱爆海参、蒜蓉蒸鲍鱼、蛤蜊豆腐汤。 菜式不多,但分量却不少。 来到桌前坐下,韩桢招呼道:“尝尝看你们夫君的手艺。” 赵富金与麻舒窈几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动筷子。 最后还是傅清漪比较给面子,夹起一块兰花蟹。 她老家在江南,家中贫苦,粮食不够就去河中摸着小鱼小虾果腹,没少吃螃蟹,所以对螃蟹比较熟悉。 至于那海参与鲍鱼,她是万万不敢碰的。 实在是这两玩意儿活着的时候,过于恶心了。 浅浅咬了一口,傅清漪双眼一亮,赞道:“味道很好哩。” 赵富金她们还是没动筷子,只当傅清漪在讨好夫君。 “可别怪夫君我没提醒你们啊,是你们自己的不吃的。” 韩桢打趣一句,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海参放入口中。 肥硕的鲜海参味道就是好,口感劲道清爽,配合大葱爆炒,用作下酒菜再适合不过了。 可惜了,这会儿没有冰镇啤酒。 端起果酒抿了一口,韩桢又拿起一个鲍鱼,鲍鱼上铺满了蒜蓉,点缀着几点葱花,一口下去让人无比满足。 傅清漪则捏着螃蟹,吃的不亦乐乎。 见他俩吃的香甜,麻舒窈咽了口口水,出于对韩桢的信任,小丫头还是忍不住夹了一块兰花蟹。 试探性的浅尝一口后,小丫头立刻加快了动作。 赵富金问道:“悠悠,味道如何?” “嗯嗯。” 麻舒窈啃着螃蟹,没空说话,只是不断的点头。 最终,赵富金终究没抵抗住诱惑,颤颤巍巍地将筷子伸向葱爆海参。 这一筷子,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小丫头的嘴就再也没停过。 江素衣与赵绿竹对视一眼,也纷纷加入其中。 一顿晚饭结束,四道菜被一扫而空。 赵富金揉了揉小肚子,只觉有些难为情。 先前还义正言辞的说不吃,结果最后却吃撑了。 (本章完) 0316【水师教头】 第319章0316【水师教头】 赵富金打了个小饱嗝,疑惑道:“夫君,海错如此美味,为何不售往内陆?” 今日这顿饭,着实把她的胃征服了。 不是说她在皇宫吃不到美味,而是海鲜的鲜美,与陆地上鸡鸭猪牛羊的鲜,完全不一样。 就比如拿道蛤蜊豆腐汤,材料只蛤蜊与豆腐,一小勺盐,外加一点葱花。 如此简单的烹饪之法,做出来的汤却无比清甜鲜美。 作为最受宠的帝姬,赵富金自然也有幸品尝过海鲜,不过都是一些海鱼。 捞上来的海鱼,当场现杀放血,然后用冰块封存,八百里加急送往东京。 这样的海鲜,味道已然大打折扣。 况且,烹饪之法不得当,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毕竟炒菜发明的时间尚短,许多厨子还不得其法。 韩桢答道:“原因不外乎两点,其一是烹饪之法,其二则是运输。” 海鱼还好些,而像海参、鲍鱼之类海鲜,属于富者不解吃,贫者不解煮。 因长得奇形怪状,富人不屑吃。 沿海贫苦百姓倒是无所谓,但却不得其法。 这和猪肉类似,若非苏东坡是个好嘴之人,强行推广了一波猪肉,只怕这会儿吃猪肉的富人会更少。 赵富金语气中有些遗憾:“往后想吃海错,必须要来海边了。” 韩桢轻笑道:“再等上半年,待高速路修好,海鲜就能卖遍山东各地了。往后,沿海的百姓也能多一条活路。” 事实上,水泥厂早就修建好了,并且已经投入使用,甚至仓库中已经囤积了不少袋水泥。 只等夏收结束,农闲之时,便可大肆招工,修建高速水泥路。 至于富商百姓们会不会接受这些海鲜,这很好办,让进奏院配合,多多宣传吃海鲜能壮阳美颜,保证抢着买。 没有男人能抵御壮阳的诱惑,就如同没有女人能抵挡美颜。 “太好了!” 赵富金欣喜道:“到时妾身可以寄一些给姐姐尝尝。” “哪个姐姐?” 韩桢好奇道。 赵富金答道:“自然是福金姐姐,妾身在皇宫中时,与福金姐姐最为亲厚,待妾身也极好。” 赵富金与赵福金姐妹俩,均是明达皇后所出,关系自然亲厚。 其实赵富金还有一个胞姐,乃是安淑帝姬,不过在大观三年时便夭折了,年仅五岁。 说起赵福金,韩桢来了兴致,问道:“听闻茂德帝姬乃大宋最美帝姬,与富金比如何?” 赵富金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认真道:“姐姐更美一些。” 韩桢笑道:“比富金更美的女子,我还没见过,有机会见一见。” “唔~” 当众被夫君夸赞,赵富金眼中闪过一抹羞意,追忆道:“好呀,到时让夫君见上一见。小时候,福金姐姐待妾身可好了,那时姐姐脸上总挂着笑,后来嫁了人,虽也时常回宫探望妾身,但却不笑了。” 说起这个,韩桢倒是想起了一桩事,面露疑惑道:“素衣,你三人的家人怎地还没到?” 三月份的时候,他就要求宋徽宗将江素衣三人的父母家眷送来。 这都三个月过去了,怎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闻言,江素衣苦笑一声:“奴爹娘久居江南,只言山东苦寒,怕住不习惯,便不来了。” 赵绿竹小声道:“阿爹来信说,阿爷卧病在床,他们走不脱,要留在家中照顾阿爷,也……也不来了。” 甚么山东苦寒,住不习惯,说白了就是觉得韩桢是反贼,随时有覆灭的可能。 况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来了也不一定能享受甚么富贵。 她们两家家境殷实,在江南颇有家资,不愿来很正常。 韩桢也不在意,反而道:“留在江南也好,骤然换个环境,怕是会不适应。清漪,你爹娘是个甚么情况?” 倒是傅清漪的父母不来,有些奇怪。 傅清漪理所当然道:“水稻刚种,他们不舍得,想等夏收了再来。” 很离谱,但又很合理。 “也好。”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 见韩桢并未怪罪的意思,江素衣与赵绿竹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事实上,她们也很委屈。 宋徽宗拿她们父母性命要挟,她二人冒着风险向夫君坦白,保下了父母的性命,如今反倒嫌弃上了,弄得她们里外不是人。 好在夫君通情达理。 念及此处,江素衣悄悄打量了一眼夫君,心头欢喜。 自家这个夫君呀,甚么都好,就是不临幸自己。 人家都十四岁了,总说还小。 …… 翌日。 用过早饭后,几个小丫头又去海边顽了。 昨夜听韩桢说甚么赶海,捡海鲜,听得她们心痒痒。 于是一大早,便提着竹篮小桶,说要去赶海。 韩桢则带上老九等亲卫,架马来到水师的操练之地。 来到一处偏僻的码头,只见一辆由客船改造的战船,静静停在海面上。 上百名水军,在一名教头的指挥下,正在甲板上操练。 这些水军都光着膀子,皮肤被晒得黝黑。 尤其是那名教头,黝黑的身躯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下盘异常稳固,脚下彷佛长了根一般,牢牢扎进甲板上,任凭战船如何摇晃,都不动分毫。 一看便知,是常年在海上练出来的。 韩桢没有立刻下去,而是骑在马上,静静观察着操练之法。 片刻后,老九沉吟道:“俺虽不通水战,但这操练之法少了些规正,多了些匪气,此人以前只怕是个水贼。” 韩桢淡然道:“是不是水贼不重要,有真本事就行。”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朝着码头奔去。 马蹄声惊扰了正在操练的水军,负责操练的教头循声看去,只见一名英武霸气的男子,端坐马上,静静看着自己,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直插心脏,让他呼吸不由一滞。 昨日他就接到了消息,得知县长来此,于是立刻认出了眼前之人。 只见那教头一个助跑,高高跃起。 在空中时,一把抓住桅杆上垂下的麻绳,借着助跑的力道,用力朝着码头荡去。 距离码头大约三五步时,他忽地松开手,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码头之上。 “匡子新见过县长!” 匡子新躬身抱拳,高声问候。 韩桢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年纪不过二十,算不得魁梧,皮肤虽黑,但眉眼倒也算得上俊朗,似是长时间在海上,他的脚有些外八,肩膀也比常人宽厚,这是长期游泳锻炼出来的。 韩桢语气随意的说道:“身手不错,以前跟谁混的?” “……” 匡子新略微犹豫了一下,如实答道:“小的先前是海老虎手下五当家。” 韩桢问道:“既是海贼,怎地又上岸了?” 匡子新苦笑一声:“不敢隐瞒县长,海上日子不好过,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商船都学精了,出行都是成群结队,且护卫军械精良,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肥羊,结果因分赃不均,发生了内斗。海老虎死了,弟兄们跑的跑,散的散,俺寻思海上待不了了,加之老母年迈,便打算回岸上找份招头的差事糊口,娶妻生子,给老母养老送终。” “恰逢祁知县招水师将领,俺便来试一试。” 所谓招头,就是水手的头领。 主要负责管理水手,同时遇到海盗,还需组织水手与之搏杀,保护商船。 闻言,韩桢轻笑道:“还算实诚。方才你若是敢说一句假话,眼下已经身首异处了。” 匡子新目光惊疑不定。 韩桢扬了扬眉:“怎地,伱不信?”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在朝阳下闪过。 匡子新反应不可谓不快,双腿如同装了弹簧一般,极为矫健的向后跳出数米。 刚刚站定身形,却见一缕发丝,缓缓从空中飘落。 匡子新摸了摸额头,看向老九的目光中,满是惊骇。 好快的刀! 能被韩桢选为亲卫校尉,岂能没两把刷子? 老九拳脚功夫,在聂东一帮兄弟中虽排不上号,可一手快刀,却是使得出神入化。 战阵之上,没那么多花里胡哨。 出刀讲究个快准狠,慢则死,快则活,就这么简单。 入伍十数载,与西夏人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次,老九能安然无恙的活着,足见其实力。 老九缓缓将钢刀收入鞘中,神色有些意外:“你这厮身法倒是迅敏。” 他本想斩下对方的发髻,来个下马威,不曾想对方反应极快,只斩下一缕发丝。 咕隆! 匡子新咽了口唾沫,赶忙说道:“县长有所问,卑下自然不敢隐瞒。” 韩桢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家中除了老母,可有兄弟姐妹?” 匡子新答道:“有一妹妹,尚未成亲。” 韩桢好整以暇道:“老母我会接到益都赡养,再帮你妹妹寻一门好亲事。” “这……多谢县长,卑下感激不尽。” 匡子新岂能不知韩桢的意图,即是施恩,也是人质。 韩桢缓缓收敛笑意,正色道:“我不管你以前是贼是兵,但如今在我麾下,就得守我的规矩。老九,告诉他我的规矩。” 老九高吼道:“服从,服从,还是他娘的服从!” “卑下明白!” 匡子新神色郑重的应道。 话也问了,下马威也给了,该验验货了。 韩桢翻身下马,吩咐道:“上船,看看你的本事。” “是!” 匡子新赶忙吩咐船上士兵,将一块木板搭在码头上。 确认木板牢固后,他躬身道:“县长请!” (本章完) 0317【古代版航母打击群?】 第320章0317【古代版航母打击群?】 韩桢还好一些,他前世虽是北人,但坐过不少次船,游泳技术也还行。 老九等亲卫就不行了,纯正的西北旱鸭子。 这辈子坐过的船,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最关键的是,在河里坐船与海上不同。 在岸上时只觉风平浪静,可上了船后,却发现整艘船随着海浪不断起伏,幅度虽小,可架不住密集啊,一波接着一波。 老九一个踉跄,赶忙抓住甲板的护栏,稳固身形。 匡子新见了,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先前老九那一刀,给他整的有些不自信了。 要知道,当初海老虎手下上百号水贼,他自问战力能排上前二,结果在对方手中,却差点被一刀斩了。 眼下对方的表现,让他重拾了信心。 陆地俺不行,但到了海上,匡子新觉得三招之内,能解决掉对方。 领着韩桢来到水军前,匡子新介绍道:“这位便是韩县长。” 闻言,一众水军纷纷躬身:“见过县长。” “嗯。” 韩桢微微颌首,问道:“这些将士都是你在海老虎麾下的弟兄?” 匡子新答道:“回禀县长,有几个是,剩下都是招募的精壮渔民。渔民常年出海打鱼,对大海与海船熟悉,操练起来更加得心应手,短时间内便能形成战力。可若是招不通水事之人,最起码要半年时间,来适应海上生活,至于作战,那更是得等一年后了。” “不错!”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匡子新的方法,正中他的下怀,只需操练两三个月,这帮渔民便能迅速形成即战力。 事实上,如今海上的海贼,都他娘的是渔民。 平日里拿着网捕鱼,机会来了,便聚在一块儿,合伙干一票。 包括匡子新,以前也是渔民,渔民日子本就辛苦,出海捕鱼等同于把脑袋别在腰上,能否安然回来,全看海龙王心情。 结果,赵宋朝廷还盘剥的厉害,这几年又是加税又是收丁身钱。 同样都是把脑袋别在腰上,那还捕个屁的鱼,匡子新干脆投了海老虎,当起了水贼。 看着眼前的百余名水军,韩桢问道:“我青州军的待遇,你们可清楚?” 一众士兵面色茫然地摇了摇头。 见状,韩桢转头问道:“你招兵的时候,如何说的?” 匡子新挠了挠头,讪笑道:“俺只说能吃饱饭,不用交税。” 韩桢闻言,朗声道:“入我青州军,月俸五百文,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上阵杀敌另有赏赐,斩首一级赏钱四贯,先登陷阵夺旗斩将二十贯起步,上不封顶。钱,我有的是,官儿我也不吝啬给,有本事就在我这赚个百十万贯,讨个官儿,封妻荫子。没本事,那就怨不得旁人了!” 一席话,直听得一众水军士兵们两眼放光,心潮澎湃。 本以为来当兵,只是混个温饱,躲避税务和徭役,没成想待遇竟这般好。 韩桢喊道:“老九!” “末将在!” 老九稳住身形,抱拳应道。 韩桢吩咐道:“去取铜钱来,给将士们发俸禄。” “得令!” 老九说罢,三两步下了战船,骑上战马扬长而去。 听到要发俸禄了,士兵们一个个面露惊喜。 不多时,老九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辆牛车。 “随我取俸禄!” 韩桢大手一挥,率先走下船。 士兵们纷纷跟上,来到码头之上。 黄灿灿的铜钱,在刺目的阳光下格外喜人。 每人五百文,一文都不少。 士兵们捧着沉甸甸的铜钱,看向韩桢的眼神彻底变了。 韩桢负手而立,笑问道:“都领到了钱罢?” “领到了!” “多谢县长。” “县长仗义。” 一众士兵们喜笑颜开的说道。 缓缓收敛笑意,韩桢面色郑重,厉声道:“领了钱,入了军籍,那便是我青州军的兵,伱们需要做的,就是服从,操练,杀敌!若有人偷奸耍滑,触犯军令,就莫怪我不讲情面了!” 众人面色一变,扑面而来的煞气,让他们一阵心惊肉跳。 恍惚中,他们有种错觉,彷佛面对的是一头蛮荒猛虎。 韩桢继续说道:“稍后军中会颁布军法十律,所有人必须背诵,烂熟于心。听明白了吗?” “明白。” 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韩桢皱起眉头,猛地爆喝一声:“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一众士兵们被吓了一跳,齐声高吼。 “不错,还算有点精神。” 韩桢微微一笑,吩咐道:“准你等一日假,把俸禄拿回家,明日卯时来军营报到。” “是!” 一番恩威并重后,这些士兵被彻底拿捏,心中对韩桢又惧又敬。 全程旁观的匡子新,心中不由惊叹。 到底是能打下山东之地的豪杰,手段就是不一样,相比之下,海老虎简直就跟小孩过家家一般。 瞥了眼箩筐里剩余的铜钱,约莫还有十几贯,韩桢吩咐道:“匡子新,命你为水师教头,暂代旅长一职,这些钱赏你了。” “多谢县长!” 匡子新躬身道谢。 遥遥看向远方大海,韩桢说道:“说说海上的情况。” 匡子新默默组织了一番语言,答道:“禀县长,如今海上水贼势力繁多,只胶州湾这一片海域,就约莫二十余个,但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还有些海贼,是商船伪装的,平日里老老实实经商,可若是遇到落单的船只,便会摇身一变成为水贼,进行劫掠。” 韩桢又问:“高丽与倭国呢?” “这两国也有水贼,但数量稀少,且实力极弱,根本不敢劫赵宋的商船,只能寻自家商船动手。他们的海商也穷的很,没甚油水可捞。” 匡子新语气中带着嘲讽和鄙夷,显然看不上这两国。 事实上,这两国在两宋期间,确实如此。 高丽国力弱,主要敌人是金人,绝大多数精力也都放在了防备金人上,且造船技术落后。 倭国倒是有些底子,不过如今正值平安时代,天皇被幕府架空权利,而源氏为了稳固统治,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商人想做贸易,都得偷偷摸摸,一旦被逮住就是个死。 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什么水师和水贼。 不过对韩桢来说,却是好事一件。 周边海上力量都弱,等他的水师组建之后,便能称霸海上。 念及此处,韩桢好奇道:“如今海战是甚么样?” 匡子新回忆道:“目前海战都是接舷战,两船靠近后,先来一轮火箭,趁乱接舷强攻。” 这会儿的战舰就那么点大,而且海贼用的战舰,其实都是商船改造的,三十来米长,根本放不下投石车这类大型军械,了不起有两架三弓床弩,就已经是极限了。 弓弩这些只作为骚扰,真正分胜负,还得看接舷战。 韩桢说道:“我方才观你操练,并无军阵可言,反倒匪气十足。” 匡子新赶忙解释道:“县长,海上与陆地不同,甲板拢共就那么大的地方,根本铺不开阵型,接舷战更多的是依靠士兵个人勇武。” 韩桢轻笑道:“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闻言,匡子新沉吟道:“卑下当初在海老虎手下时,就思考过。甲板狭窄,哪怕是赵宋的神舟,也无法铺开大规模军阵,所以卑下准备以三人为一小队,一人持盾主防,一人持刀主攻,另一人持长枪辅助,再以三小队为一小旗,三小旗为一总旗。” “若场面混乱,则以小队或者小旗为主,分而歼之,若敌方防守严明,则合为总旗剿之。” 老九挑了挑眉,诧异道:“三才阵?倒是有些西军花装的味儿了。” 战阵之法的原理,都是相通的。 西北多山地,大规模野战铺不开,不利于纯队发挥,同时骑兵薄弱。 于是以小规模遭遇战的花装,应运而生。 而船上空间更为狭窄,哪怕是神舟的甲板,也就十几米宽,三才阵反而是最适合的。 “不错!” 韩桢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军械上呢?” 匡子新答道:“铁甲沉重,行动不便,且海上潮湿,极易生锈腐烂。卑下觉得,纸甲最好,皮甲次之。此外,接舷混战之时,长刀劈砍多为不便,可给士兵额外配备一尺长的匕首,作为近身搏杀的兵器。” 老九疑惑道:“身着纸甲若是落入海中,岂不是瞬间成了秤砣,沉入海底?” 匡子新神色怪异道:“纸甲是以细绳串联,落入海中,只需用匕首割断细绳,便能轻易脱下纸甲。” “……” 老九面色一红。 韩桢问说:“我准备建造三艘神舟作为战舰,你可有甚建议?” 闻言,匡子新顿时双眼一亮,兴奋道:“神舟作为战舰自然是极好的,一艘神舟,再配备三艘客船,一艘拖拽船,一艘火船,就是一股极其强悍的战力。横扫胶州湾附近的海域,根本不成问题。” 瞧瞧! 这才是干大事儿的人,用神舟当战舰,这份魄力和豪气,让匡子新敬佩不已。 要知道,一艘神舟造价可不便宜,再算上船上的军械等设备,价格不会低于二十万贯。 一旦沉了,二十万贯可就打水漂了。 韩桢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一艘神舟,配五艘功能船,这他娘的不就是航母打击群嘛? (本章完) 0318【老九的春天】 大宋泼皮正文卷0318【老九的春天】韩桢来了兴致,问道:“按你这般说法,一支由神舟组成的战舰群,约莫需要多少士兵?” 匡子新掰着手指估算道:“水师与陆军不同,兵贵精而不在多。人一多,混战之中反而更容易出乱子。神舟六百人,三艘客舟各二百人,火船三十人,拖拽船三十人,再加上厨子、匠人、军医、贴客、火儿等杂七杂八的人手,约莫一千五百人!” 韩桢点头道:“好,你就按六千人的标准来招。等我回去后,会按照你的要求,让军械工坊定制一批水师军械。” “县长,能否再给卑下安排几个读书人做账房,俺识的字不多,粮草俸禄啥的算不明白。” 匡子新挠了挠头,面色尴尬道。 韩桢不由笑道:“放心,过几日会有录事参军与一批随军书记抵达,往后水师一应后勤,由他们负责,伱只需专心操练士兵便可。” “多谢县长!” 匡子新顿时满脸喜色。 韩桢拍拍他的肩膀,吩咐道:“走,去你家坐一坐。” “是!” 匡子新哪敢说不,将半框铜钱背上牛车,在前面带路。 他家村子距离港口不远,沿着小道走了不到两里地,便来到一处村落。 渔村很小,只有三四十户人家,黄土夯成的墙,外加一顶茅草屋,这是如今乡间百姓的标配,砖瓦房那是地主才能盖得起。 门前,是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子。 一名老妪和一名少女,正在院子里用木梭修补渔网。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渔民几乎不种地,主要海边的土地与气候,也不适合种地,完全靠捕鱼吃饭。 捕到鱼卖钱换粮食,捕不到就饿肚子,就这么简单。 “二哥,你怎地回来了?” 见到匡子新,少女面色一喜,正准备迎上去,却见身后还跟着一群骑兵,立刻顿住脚步。 匡子新介绍道:“阿娘,四姐儿,这是韩县长,今日来巡视水师,顺带来家中坐坐。” 北宋的称呼很有意思,弟弟、妹妹称作哥儿、姐儿。 就连皇室也不例外,赵大私下里喊赵光义,都是唤二哥。 据说烛影斧声那夜,曾有带御器械听到赵大厉声高喊:“好为之,二哥杀我!” 韩桢的大名,如今整个山东之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妪赶忙躬身道:“小民见过县长。” 匡子新不过才二十岁,其母最多也就三十六七,但看起来却如同六十多岁一般,腰背佝偻,头发泛白。 少女躲在老妪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扑闪着大眼神,好奇地打量着韩桢以及老九等亲卫。 少女皮肤有些黑,不过眉眼却很俊秀。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老九神情有些不自然,努力挺直腰板。 “不必多礼。” 韩桢说着翻身下马。 匡母吩咐少女从家中搬来几个小竹凳,又亲自端来一碗水,局促地说道:“家中茶叶吃完了,只有清水一碗,韩县长莫要嫌弃。” “夫人客气了。” 韩桢微微一笑,接过破了一角的陶碗。 就这个碗,估计还是她们吃饭用的,至于杯子,压根就没有。 赵宋朝廷把山东之地祸害的太狠了,哪怕韩桢推行仁政,轻徭薄赋,又贴钱又贴粮,但没有个两三年时间,底层百姓根本缓不过气。 山东多匪寇,也不想想为什么多匪寇。 百姓都他娘的被逼急了,实在没活路了。 坐在小竹凳上,韩桢抿了口清水,攀谈道:“匡子新才干出众,如今被我升为水师教头和旅长,过几日夫人与小妹随我一齐回益都,在郡城安心养老。” 去益都? 匡母诧异的看了眼匡子新,而后手足无措道:“这……俺一个乡间妇人,怎能去郡城呢。” 匡子新劝道:“阿娘,孩儿如今操持水师,也顾不上你们,不如随县长回益都,好生养老。” “俺……俺在郡城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往后怎么过日子,还是算了。”匡母连连摆手。 她在渔村生活了一辈子,如今骤然听到要去郡城生活,心里怵的慌。 倒是少女听到要去益都,双眼一亮,流露出惊喜和期盼之色。 韩桢打趣道:“夫人宽心,房子我会安排,况且你儿子如今当了官儿,每月光俸禄就七八贯钱,还怕养不起你么。” “恁多钱呢?” 匡母面色惊讶,满脸不可思议。 “是啊娘,你就安心去罢。县长给的赏钱,都有十几贯呢。” 匡子新说着,将牛车上的箩筐搬下来,放在匡母脚下。 看着半箩筐的铜钱,匡母久久无言。 少女惊呼一声:“二哥,好多钱啊。” “四姐儿,拿上钱去集市上买些粮食和酒肉。” 匡子新吩咐一句,而后朝着韩桢道:“县长,中午就在卑下家中凑合一顿罢。” “行。” 韩桢点了点头。 “嗯嗯嗯。” 匡四娘忙不迭的点头,转身走进屋子拿出一个小箩筐,蹲下身子往里抓了几把铜钱,想了想似乎不够,又多抓了几把。 见她背着箩筐就要去集市,韩桢吩咐道:“此去集市好几里路,小姑娘一个人带着钱不安全,老九你赶着牛车送她去。” “得令!” 老九高声应道,有些不情愿的上了牛车。 待匡四娘上了牛车后,老九扬起鞭子,轻轻抽在牛屁股上,老牛立刻迈开脚步,沿着小道缓缓行去。 环顾了一圈小院子,韩桢攀谈道:“夫人日子过得清苦啊。” “唉。” 匡母叹了口气:“俺们渔民看天吃饭,本就饥一顿饱一顿,那些个官老爷又不管俺们死活,今个儿加税,明个儿又加税,家中好不容易攒了些余钱,想着换张渔网,钱还没捂热,就被收走了。” 韩桢问道:“现在的官儿呢?” “新上任的官儿好啊,不乱收税,只卖海错的时候,交几文摊子费。前阵子有税吏乱收钱,被逮住了,当着大伙儿的面被打了板子。”匡母说起这个,脸上多了抹笑意。 韩桢笑道:“再等等,过阵子渔民的日子就好了。” 等到高速路修成,自然会有商人做海鲜生意。 渔民打了鱼,也能卖出个好价钱了。 要知道,以前螃蟹、海参、鲍鱼、蛏子之类的海错,集市上基本没人会买,渔民捡了也只能自己吃。 一旦市场铺开后,这些海鲜立刻会从无人问津,变成香饽饽。 …… 哐当哐当。 牛车行驶在小道上,不断上下颠簸,匡四娘背后的箩筐中,不断发出铜钱敲击的声音。 老九听得有些烦躁,但匡四娘却百听不厌。 以往家中从未有过这般多钱哩。 匡四娘觉得有些不真实,看着老九身着铠甲的宽厚背影,忍不住问道:“这位军爷,俺二哥真的当官了?” “啊?” 老九一愣。 匡四娘重复了一遍:“俺二哥真的当官了?” “嗯。” 回过神,老九面色窘迫的回了一个字。 好在背着身子,匡四娘看不到他的表情。 闻言,匡四娘顿时面露欣喜,继续问道:“那是俺二哥的官大,还是军爷的大?” “俺。” 老九依旧惜字如金。 匡四娘只觉这位军爷态度很冷漠,似乎是瞧不起自己,不由委屈的闭上嘴。 两刻钟后,牛车驶到了集市。 匡四娘动作灵敏的跳下马车,说道:“军爷稍待,俺去买些米粮酒肉。” 说罢,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集市。 目视着对方的背影,老九不由长出了口气。 等了约莫一刻钟,依旧不见匡四娘回来,老九不由微微皱起眉头,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沿着集市没走多远,便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只见匡四娘,被三个泼皮围在中间,周围还有不少百姓围观。 匡四娘大声道:“俺没偷你的钱!” 一名泼皮张嘴胡扯道:“这筐铜钱就是俺们的。” “放屁!” 匡四娘双手插着腰,泼辣的骂了一句:“这钱是俺二哥的,怎地成你的了?” 另一个泼皮冷笑道:“俺在钱里藏了一块红色石头,你可敢让俺们看一看?” “看就看!” 匡四娘怡然不惧,气呼呼地放下身后箩筐。 只见她抖动几下后,果然有一块红色的小石头,从下方被抖了出来。 一个泼皮得意道:“人赃并获,看你还敢狡辩!” “你这小娘子模样挺周正,没成想竟是个贼偷。”另一个泼皮说着,还用色迷迷的眼神打量着匡四娘。 其实大多数围观百姓,都知道这三儿是泼皮,那石头定然也是他们放进箩筐里的,但却没人敢站出来,只是在一旁看着热闹。 匡四娘涨红了脸,气道:“你……这钱明明就是俺二哥的,石头定然是你们偷偷放的。” “还想狡辩,俺们要拉你去见官!” 一个泼皮说着,一把拎起地上的箩筐。 另一个,则顺势要去拉匡四娘的手。 他们哪敢去见官,不过是唬这小娘子的,等出了集市,找个没人的地方,还不就是他们说了算? 见箩筐被抢走,匡四娘顿时急了。 恰在这时,一只大手伸来,一把捏住泼皮拉向匡四娘的手。 “哎哟!” 泼皮只觉手腕像是被铁钳架住,疼的直吸凉气。 还不等他开口,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肚子上。 这一拳,直打得他腹中翻江倒海,整个人缩成了虾球,捂着肚子不断呕着苦水。 砰砰! 又是两拳,剩下两个泼皮躺在地上,不醒人事。 “打人啦!” 先前还无动于衷的围观百姓,这时却炸开了锅。 人群的骚乱,终于引来了巡街的快班补官。 一名捕快大喝道:“何人犯事?” “公差,就是他。” 顺着百姓手指的方向看去,捕快瞳孔猛地一缩,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军爷。” 他们虽不认得老九,但对方身着描金虎纹黑光铠,一看便知是军中高官。 老九一双目光死死盯着他,冷声问道:“你是镇中捕快?” “是是是。” 捕快忙不迭的点头。 老九厉声质问道:“治下泼皮当街抢夺女子财物,为何不管?” 捕快很快的瞥了眼地上三个人,还真是镇上泼皮,不由苦笑道:“这……军爷恕罪,非是俺不管,只是这些泼皮狡猾的紧,手段隐秘,不好定罪。” 老九冷哼一声:“待回到即墨,本官倒要问一问祁蒙,如何当的知县。” 闻言,那捕快心中暗自叫苦。 军政分治,他管不到这捕快的头上,所以老九不在纠缠,拉着匡四娘出了人群。 看着老九的背影,匡四娘美目连连。 在她眼里,老九方才着实威风,先是三拳两脚打趴了泼皮,又将捕快呵斥了一番。 似乎听他话中的意思,连知县老爷都不放在眼里呢。 先前还觉得老九瞧不起自己,心里有些委屈,此刻心中的委屈,早已烟消云散。 0319【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322章0319【葡萄美酒夜光杯】 “军爷,方才多谢你了。” 走了一段,匡四娘开口道谢。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老九,这会儿又变得无比窘迫,啃哧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没……没事。” “噗嗤。” 见他这副模样,匡四娘忍不住捂嘴偷笑,只觉这位军爷还挺有趣。 两人又在集市上买了些酒肉和海鲜后,便乘坐牛车赶回家中。 等到回去时,发现小院外围满了村民。 渔村太小了,也没啥娱乐活动,平时有点甚么新鲜事儿,都会一窝蜂的跑去围观。 听说匡家二郎当了官儿,韩县长来到匡家做客,这让村民们如何能忍得住。 此刻,韩桢正在与村中里长交谈。 也不知说了甚么,只见老里长满脸红光,咧着嘴,笑的极为开心。 见匡四娘回来,老里长起身道:“有县长这番话,老拙就放心了,不打扰县长用饭了。” “都散了罢。” 将围观村民驱散后,老里长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回去了。 匡母上前接过米粮,问道:“怎地这么久?” “集市上遇到三个泼皮,想要抢俺的钱……” 匡四娘叽叽喳喳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兴奋道:“幸好有九哥在哩,三拳两脚就把泼皮打倒了,后来还把赶来的捕快训斥了一番,可威风了。” 听到匡四娘的夸赞,老九神色不自然的别过脸去。 韩桢脸上笑意渐渐收敛,问道:“如今集市上泼皮很多么?” 他很早就颁发了扫黑令,着令各地州县,将治下帮派、泼皮清扫一遍。 没想到即墨治下,竟还有泼皮当街抢夺财物之事发生。 看来,祁蒙的工作不到位啊。 匡子新答道:“还行,前阵子县衙清扫了一遍,比以往好多了。恕卑下之言,泼皮这东西禁不绝的,有些人他就是天生的坏种,不想种地做工,只想整日游手好闲,敲诈勒索。” 这话倒是没错,泼皮混混这东西,确实没法子彻底禁绝。 韩桢是荀子性恶论的坚定拥护者,人之初性本恶,食色,性也。 不管社会如何进步,总会有泼皮混混。 穿越之初,他自己就是一个泼皮,当过几日泼皮,才明白那种一觉睡到自然醒,无事无忧一身轻的感觉有多爽。 当一个人不需要承担任何来自社会以及家庭责任的时候,是最快活的时候。 而且,这种生活是会上瘾的。 一旦体会过几个月后,再想回归正常生活,就会极为不适应。 后世的三和大神就是如此。 很快,匡母与匡四娘便做好了饭菜。 相比于韩桢的做法,她们烹饪之法简陋,但做出的海鲜更讲究原汁原味,简单的调味和辅料,突出海鲜本身的鲜美。 韩桢与匡子新一边吃酒,一边讨论着水师建设。 水师是韩桢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除开保证海贸之外,在陆地战争中也能起到奇效。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韩桢这才醉醺醺的离去。 骑在马上出了渔村,见老九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韩桢调侃道:“你这厮可以啊,看不出来嘛。” “俺听不懂县长说的甚。” 老九故意装起了傻。 “听不懂?” 韩桢呵呵一笑,故意打趣道:“行,等回了益都,我就给匡四娘寻一门好亲事。我看苏家有个小子不错,容貌俊朗,品格端正,学富五车,与匡四娘也算是良缘夙缔。” 闻言,老九明知道县长是在逗自己,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啃哧道:“俺……俺也没说不钟意。” 韩桢叮嘱道:“这次回去后,准你一个月的休沐,安置匡家娘俩之事,就交给伱了。” “末将领命。” 老九扭扭捏捏的拱手应道。 ……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韩桢一直陪着赵富金几个小丫头四处游玩,甚至还乘船出海,体验了一番海钓。 七日后,水师录事参军与一众随军书记,从益都赶来了。 青州军的架构,是韩桢借鉴了唐初时定下的。 文武配合,武官负责操练、打仗,其余一概不用管。 同样,录事参军负责一应后勤,包括赏钱发放,作战之事也不用管。 如此,各司其职,发挥各自所长,也能互相限制。 交代了一番事宜后,韩桢领着念念不舍的赵富金几女,以及匡家母女,启程回到益都。 …… 抵达益都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一路舟车劳顿,几个小丫头都累了,探望了一番韩张氏与小荷月后,便洗漱歇息了。 韩桢倒是精力充沛,面色看不出丝毫倦意,依旧龙精虎猛。 里屋内,韩桢拿起一把小蒲扇,轻轻的为小荷月扇风。 步入七月,天气愈发炎热了,婴儿本身就怕热,此刻享受着徐徐凉风,睡得格外香甜。 两只小手握成拳头,平举在小脑袋两边,呆萌可爱。 刚出生时,黑瘦黑瘦的,像个小猴子。 如今长开了,白白胖胖,粉粉嫩嫩,让人看了直想亲几口。 “二郎呀,奴是不是胖了许多?” 一旁的韩张氏摸了摸脸颊,语气愁闷。 一个月不见,韩张氏圆润了不少。 坐月子嘛,难免的。 韩桢轻笑道:“还行,你之前太瘦了,胖些反倒更好看。” 之前韩张氏确实太瘦了,除了胸前一对硕果之外,其他地方与赵富金并无甚么差别。 现在脸颊圆润的一些,显露出富贵之气。 “果真?” 韩张氏半信半疑。 “自然是真的。” 韩桢说着,伸手在她那对硕果上捏了一把。 “呀~” 韩张氏轻呼一声,娇羞的拍掉他作怪的大手,嗔怪道:“小荷月还在呢。” 正在两人嬉闹之时,门外响起侍女的通报:“启禀县长,工程院官员求见。” “我去去就来。” 韩桢将蒲扇递给韩张氏。 工程院的人来求见,一般都不是小事,所以韩桢从不怠慢。 “二郎快去罢。” 韩张氏柔柔地说着,接替韩桢的工作,轻轻为小荷月扇风,眼中荡漾着慈祥的母爱。 出了小院,韩桢一路来到书房。 书房内,卢九与一名匠人早已等在那里。 韩桢坐下后,问道:“是水泥的事儿,还是琉璃?” “县长真是料事如神。” 卢九小小的拍了个马屁,只不过技艺不熟练,拍的着实有点生硬。 韩桢眉头一扬:“别废话,具体甚么事儿。” “嘿嘿。” 卢九讪笑一声,说道:“经过县长的提点后,俺领着匠人们试烧了上百炉琉璃,前几日终于有所小成。” 山东是玻璃的发源地,早在春秋末年,战国时期,齐国就有烧制琉璃的手艺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琉璃,都是仿制玉石烧制,后世出土的一系列文物,也印证了这个说法。 一直到宋时,山东烧制琉璃的技艺,一直属于顶尖水平。 卢九召集了一大批手艺精湛的琉璃匠人,又有韩桢的指导,烧出来质量上乘的琉璃,并不奇怪。 “县长请看。” 卢九说着,从匠人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子,呈在书桌之上。 打开木匣后,两尊琉璃酒杯,出现在韩桢视野之中。 拿起其中一个,卢九介绍道:“这个琉璃杯乃是用的古法烧制,色不纯,也不透,内里气泡繁多。” 接过酒杯,韩桢仔细端详了一番。 色泽偏暗绿,且根本没有玻璃那种纯净透亮之感,内里繁多的气泡,完全破坏了美感。 这样的酒杯,就是如今赵宋市面上流行的,一个也就几贯钱,价格不上不下,属于达官显贵不屑买,底层百姓买不起,定位很是尴尬。 只有一些附庸风雅,却又财力有限的地主商人,才会买一些,充充门面。 卢九又拿起另一个:“县长再看这个琉璃杯,这是用县长提供之法,煅烧出的。”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第二个琉璃杯同样粗糙无比。 但两相对比之下,立刻衬托出第二个琉璃杯的精美。 底色同为绿色,但色调要淡一些,也更加清澈透亮,气泡还是有,不过却少了许多,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不错!” 韩桢笑着点点头,吩咐道:“参与烧制琉璃的匠人们,统统赏钱百贯,绢十匹。” “多谢县长赏赐!” 卢九与那名匠人面色一喜,赶忙拱手道谢。 韩桢吩咐道:“就按照这个质量,先烧制几批,模型你们自己定,但一定要精美。同时你等也不要自满,继续改进烧制之法与配比。若能再进一步,还有赏!” “微臣领命!” 卢九高声应道,整个人干劲十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赏钱给的足,这群匠人鼓捣出玻璃镜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翌日。 少阳宫大殿内,照常举行朝会。 此刻,赵霆正禀报着下面州府的奏疏:“县长,济州连日暴雨,致使梁山泊水位持续升高,形成洪灾,淹没十数个村庄。知州上书,请求朝廷拨款拨粮,以便赈灾。” “准!” 韩桢微微颌首,朗声道:“让济州府衙统计受灾百姓数量与损失,户部计算好钱粮后,直接拨款。” “臣领命。” 刘宓起身应道。 去岁夏季一场大旱,让整个山东之地的收秋化为泡影。 今年好多了,雨水充沛,遭灾的地区也不多,总体来说算得上风调雨顺。 商讨完政务后,韩桢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木匣,轻笑道:“前阵子,我说过官员商股制的事儿。” 话音刚落,一众朝臣顿时双眼一亮,纷纷挺直腰杆。 重点来了! (本章完) 0320【官家野心不小啊】 韩桢给一众官员开出的俸禄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 例如赵霆这样的内阁右仆射,正三品的大员,月俸也才三百贯。 赵宋一个正五品的京朝官,每月领到手的添支钱,都不止三百贯。 赵霆都如此,像知县、主簿这样七品以下的官儿,俸禄就更少了,只有五六十贯。 这点钱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但要说想过的多好,那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更别提官员之间人情来往,邀请宾客等等,花销不在少数。 但因班子刚刚搭建,韩桢又摆明了要打击贪官污吏,所以没人敢说甚么,也没人敢贪污。 一年两年倒还好,可时间一长,难保有的官员就忍住了,开始想法子搞钱了。 还是那句话,高薪不一定养廉,但低薪是一定养不了廉的。 商股制配合督察处,就是韩桢应对官员贪腐的法子。 打开木匣子,韩桢从中拿出两个琉璃杯。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琉璃杯吸引。 在次品的衬托下,用新法烧制出来的琉璃杯,显得异常出众。 杯身轻薄,明亮纯净,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到丝毫气泡。 韩桢不急不缓地问道:“诸位觉得,这个琉璃杯,应当作价几何?” “简直巧夺天工。” 刘宓啧啧称奇,估算道:“微臣觉得,这样的琉璃杯,不下百贯钱。” 话音刚落,就见赵霆反驳道:“刘尚书此言差矣,前几年本官曾在东京城一家铺子里,看到过一款相似的酒盏,不过材质乃是水晶雕刻而成,不管是其色泽还是油润,都不及这个琉璃杯,即便如此,卖价也高达八百余贯。” “因此本官觉得,作价千贯较为合适。” 在座的一众文臣,大多都是穷鬼。 这里所说的穷鬼,是与东京城的富商与官员比。 最有钱的,当属赵霆和刘宓,毕竟他二人以往贪污了不少钱,也见过大世面,所以比较有发言权。 千贯? 尽管韩桢心中早就知道玻璃是暴利行业,但没想到竟会如此暴利。 要知道,这个玻璃杯的成本,不过是些沙子而已,最贵的材料,也仅仅是从大理购买的纯碱,一斤三百文钱。 纯碱与沙子的比例是二比八。 一斤纯碱,足够烧上百个这样的玻璃杯。 哪怕算上人工、运输等杂七杂八的成本,一个玻璃杯的利润也高达万倍! 赵宋有钱,非常有钱,不过钱不在百姓手里,在地主富商、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手中。 这些人的财富,动辄以百万贯,甚至千万贯来计算,割他们的韭菜,韩桢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甚至还觉得很爽。 韩桢好整以暇道:“我准备成立官方贸易商队,分为两支,一支经营内陆贸易,一支负责海上贸易。每年的收益,五成收归内帑府,剩余五成,整个山东的所有官员按照商股多寡分红,你等意下如何?” “微臣并无异议。” 赵霆率先开口。 在表忠心这件事上,赵霆向来都是冲在最前线。 而且说实话,以他现在的家资,哪怕不贪不腐,也能大富大贵过一辈子。 去岁捣腾战马和军械,让他赚了一大笔钱,外加精盐的分红,如今家资直逼百万贯。 “臣也无异议。” 一众文臣纷纷开口。 “海贸初期收益可能会低一些,毕竟要开拓市场,等到打通海上商道后,往后的收益,绝对不会让你等失望。” 韩桢说着,将目光投向苏昭德:“关于官员商股如何分配,交给商务院了,务必制定出一份合理,且让大家都满意的法子。” “微臣领命。” 苏昭德起身应道。 环顾一圈大殿,韩桢沉声道:“钱,我已经想办法再帮你们搞了,这笔分红伱们拿的正大光明,理所当然。可谁若是敢把手伸向土地和百姓,休怪我不讲情面!” 土地和百姓,是韩桢的底线。 听出他话中森然的杀意,众人心中一凛。 这位爷可是说到做到,杀起人来是真狠呐。 说诛三族,那就是三族,少一个人都不行! 警告一番后,韩桢摆摆手:“散了罢。” 散朝的时候,已经时值正午。 一众文臣出了大殿,各自散去。 赵霆语气感慨道:“咱们这位官家,把土地看的很重啊!” 私底下,他们这帮各部的主官,都把韩桢称为官家。 虽没有建元称帝,但那都是迟早的事儿,这一点大伙儿心里都清楚。 甚至于,礼部侍郎裴怀已经开始提前准备建元的年号了。 闻言,一旁的刘宓摇头失笑道:“历朝历代,哪一个开国皇帝不把土地看得重?” 所有人都知道,历朝历代皆亡于土地兼并。 因此,所有开国皇帝,在对待土地分配这件事上,都格外重视。 但历史,往往是一个又一个轮回。 不管开国时制定了何等英明的政策,几十年后,土地兼并又会再次悄然发生,最后发展到不可调和之际,百姓纷纷造反,烽烟四起。 没法子啊,华夏人对土地的渴望,铭刻在了记忆里。 官儿无法世袭,但土地可以啊。 只要有田地在,不管这世道如何变,终归饿不死,家族总能延续下去。 现在大家碍于韩桢的威势,不敢对土地下手,可韩桢死后呢? 赵霆斜蔑了他一眼,轻笑道:“看来你还是没懂。” “何解?” 刘宓满脸疑惑。 赵霆反问道:“你不觉得官家对开海以及海贸之事,过份的在意么?” 刘宓答道:“开海乃强国富民之策,赵宋凭借海贸,每年商税高达上千万贯,官家在意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非也,非也。” 赵霆摇摇头,语气笃定道:“官家这是想将吾等的眼睛,从土地转移到海上。” 在内阁待了五个月,经手的奏疏和批文,不下千份。 他到底是要比刘宓看的更透彻一些。 转移到海上? 刘宓摇头道:“这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赵霆反驳道:“若海上的收益,是土地的十倍,甚至百倍呢?” “这……” 刘宓面色一滞。 赵霆继续问道:“换个说法,你是想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弄田地,还是正大光明的坐享从海上来的丰厚财富呢?” 刘宓答道:“那自然是后者!” “这就对了!” 赵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得意道:“想改变一种观念,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官家的打算,是一点一点扭正吾等的想法。几十年后,等吾等习惯了坐享海上带来的财富时,土地那点收益,你还看得上嘛?” “就算你还想着土地,你的后辈子孙呢?别忘了,官家今年才十八岁,以他的体魄,吾等归西,他还正值壮年。更何况手上还有一个进奏院呢,每日翻来覆去的宣传海贸之事,长久以往,你我的后辈还会在乎土地吗?” 嘶! 刘宓深吸了口气,惊叹道:“官家野心不小啊!” 王朝皆为土地兼并而亡,若没了土地之忧,那该会如何? 刘宓不知道,因为这是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之事。 “自古以来,能成就一番大事者,莫不是天命加身的豪杰,有野心是常事。” 赵霆微微一笑:“吾等顺应大势便是,官家要开海,那就开海,不让碰土地,那吾等就不碰土地。” “此言有理!” 刘宓抚须大笑,邀请道:“官家从即墨回来,给吾带了些海错干货,吾昨夜小试一番,发现味道果然鲜美至极。赵仆射可来家中,小酌几杯。” “好!” 赵霆欣然应允。 这益都郡,若论吃,刘宓自认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他不但好吃,而且还极其会吃,闲来无事便回钻研烹饪之法,编写菜谱。 这是韩桢特意给他带海错干货的原因。 往后海鲜市场,还需刘宓帮忙。 届时在邸报上开一个专栏,专门刊登刘宓的烹饪之法。 …… …… 后院一处凉亭中,韩桢正在与猴子用饭。 抿了口果酒,猴子汇报道:“密州涛洛场已经正式投入生产,眼下正值炎夏,日头猛烈,最是适合晒盐。预计到年底,能产粗盐三十万石,精盐十万石。” “不错。” 韩桢笑着点点头。 别看户部还有不少钱,但他压力一点都不小。 青州军简直就是一头吞金兽。 麾下七万将士,那都是一张张等着吃饭的嘴啊,还有一万余匹战马。 更何况,水师还在组建,届时不管是神舟还是士兵,又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外加政府日常开销,每个月支出最少在两百万贯以上。 密州盐务整顿结束,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往后,每年又能多七八百万贯的收入。 韩桢夹了口菜,说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我本想让你入户部,但手下人才紧缺,只能暂时先委屈你,再等两年。” 闻言,猴子摆摆手:“韩二哥你说这干甚,若是没你,俺早就被西城的泼皮打死了。能有如今的日子,也全赖韩二哥。” 韩桢摇头道:“情谊归情谊,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韩二哥这次唤俺回来,又有甚么差事?”猴子好奇道。 韩桢答道:“我准备成立一个官方商贸院,你当院长,主要职责是对外经商贸易。” “俺懂了。” 如今的猴子,早已不是曾经的泼皮,一点就通。 韩桢吩咐道:“商贸院的搭建,以及人员,你自己想办法,缺甚么只管与我说。之前商队是小菘在负责,不过前阵子被我调去了银行。他手上有不少渠道,你有不懂的可以多问问他。” (本章完) 0321【韩贼好歹毒的心思】 大宋泼皮正文卷0321【韩贼好歹毒的心思】凭借出使山东,游说韩桢放弃与金国结盟的功劳。 在一众忠臣义士的推波助澜下,孙傅与李纲齐齐升官。 孙傅升兵部尚书,李纲升兵部侍郎。 不过三省六部的官职乃是虚职,如今统御军部的实权部门,是枢密院。 但孙傅与李纲却并不在意,有这个官阶在,危机之时,随时都可被委派实权差遣。 李纲回到京都的这一个月,都在琢磨如何利用青钱,搞垮韩贼。 然而万事俱备,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东风。 “甚么?” “无法仿制?” 李纲看着眼前的匠人,满脸不可置信。 山东官营作坊的匠人手艺再高超,还能比得上京城的将作监? 真有那本事,早就被招到将作监担任大匠了。 那名大匠苦笑道:“李相公,非是小的不尽心,而是确实没法仿制。这青钱上的油墨端的神奇,除非能弄到大致秘方,否则纵是花上数十年,也不得其法。” 秘方? 李纲压根就没想过。 大半年时间过去了,皇城司和枢密院的密谍都搞不到火药秘方,以韩桢的性格,能搞到油墨秘方就见鬼了。 李纲还是不死心,追问道:“将作监中能人无数,就一点办法没有?” 大匠解释道:“李相公不精此道,有此想法并不奇怪,油墨调配之法看似简单,所用材料也都稀疏寻常,实则有万千种配比变化,多一厘,少一毫,调配出的效果就千差万别。” “这油墨能变幻色泽,所用材料应当不少于二十种,其中几种还不常见。若是从无到有,慢慢调配,或许能做出来,但需得三五十年,甚至上百年。” 李纲眉头紧皱:“如此困难,那韩贼手下的匠人又是如何制造的呢?” 大匠答道:“匠人调配之时,偶有灵光一闪,或失手过错,反倒有此机缘,这不足为奇。” 任何一项创新性的发明,都是源自于这两种情况。 要么是灵光一闪,要么是失手为之。 “你且退下罢。” 李纲长叹一声,挥手让大匠退下。 难怪韩桢明知交子之旧祸,还敢印发纸钱,难怪谢鼎对他毫无保留,原来是有底气。 只一个变色油墨,就卡死了仿制伪钞。 想到自己一个月的策划,李纲不由自嘲一笑。 夕阳西落。 李纲下差了,与一众同僚出了皇城。 太常寺是个清闲的衙门,主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总郊社、太乐、鼓吹、太医、太卜、廪牺、诸祠庙等署。 平日里,几乎无事可做,只有在逢年过节,举行祭天、祭祖这类大型活动时,才会忙碌一些。 皇城外,一众牛车、早已等候多时,李纲一一与同僚们拱手道别后,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牛车。 李纲为官清廉,虽然赵宋官员俸禄极为丰厚,但他一个从四品的太常少卿,想靠俸禄在东京城买房,简直是痴心妄想。 哪怕算上他爹攒下的家底,也完全不够。 他如今租住在西角子门,属于内城最外围边缘,一间两进的小宅院。 如此偏僻的居所,一个月的房租,都高达六百贯。 想住便宜的地方? 有啊,外城,甚至城外,大把便宜的地方。 但是距离皇城就远喽,想要上差,得坐一两个时辰的牛车。 若是遇上道路堵塞,时间会更久。 欧阳修刚来京城当官时,因囊中羞涩,只能租住在外城的胡同巷子里,与七八家百姓共用一个院子。 李纲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脑中思索着如今的天下局势。 此去山东,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韩贼手握大势,已经站稳了脚跟,想要除掉,难如登天,不过却并非不可能。 金人南下,便是一个契机。 只要太原挡住北路金军,待韩贼与金人拼的两败俱伤之时,屯驻在山东周边的十几万大军,便可倾巢出动,一举歼灭韩贼。 就算无法歼灭,也可收复济南府与京东西路诸州。 届时,韩贼退守青州,只有几州之地,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了。 正想着,车夫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老爷,到家了。” “嗯。” 李纲缓缓睁开眼睛,掀开车帘下了牛车。 迈步走入家中,就见前院客厅里,自家夫人正在与小舅子对账。 男主外,女主内。 家中的一应钱财,都交由夫人打理。 李纲其实是不赞成家人经商的,但当夫人张氏将家中每月开销账本,甩在李纲面前时,他顿时就默不作声了。 没法子,东京城的开销太大了。 吃喝拉撒,人情往来,宴请宾客,外加房租每个月开销都在一千贯以上。 他一年的俸禄和福利,也就才堪堪抵扣房租而已。 当然,朝廷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经商。 因此,绝大多数官员都会找妻弟或族中旁支充当白手套。 “相公下差了。” 张氏帮着泡了杯热茶。 李纲抿着热茶,心不在焉的看着两人对账。 忽地,只见小舅子从袖兜里掏出一沓青钱,交予自家夫人。 而张氏面不改色的接过,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收了。 李纲瞳孔猛地一缩,高声问道:“这钱从哪来的?” “夫君莫要一惊一乍,吓妾身一跳。”张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李纲神色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这钱从何而来?” 闻言,张氏兴致勃勃地解释道:“哦,夫君是说青钱啊,这是从山东那边传过来的,可好用了。样式精美,真伪一看便知,如今东京城好些商人都在用,携带方便,几千上万贯,揣在怀里轻飘飘的,哪像铜钱那般笨重。” 李纲追问:“具体多少人在用?” “这妾身哪里晓得,反正不少。” 张氏一边说着,一边清点着手中的青钱,末了还感叹道:“到底是青钱方便,稍稍数一数便清楚了,换成以往,又得检查铜钱成色,又得称重,一趟下来腰酸背痛的。” 此时此刻,李纲心底深处涌出一股担忧与恐惧。 强忍着恐惧,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这青钱在东京城中,可否流通?” “这是自然,许多商家抢着收呢。”张氏理所当然的说道。 “完了,完了!” 李纲心中咯噔一下,口中喃喃自语。 见他这副模样,张氏吓坏了,关心道:“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待回过神,李纲怒骂道:“韩贼好歹毒的心思!” 青钱无法仿制,且辨认真伪极其简单,只需看油墨能变色便知真假,哪怕是乡间小儿都能辨认。 最关键的是,青钱与交子不同,是直接在市面上流通的货币。 如此方便的纸钱,定会迅速俘获商人的喜爱。 这一点,李纲在益都时就已经知晓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青钱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流通到了东京城。 而且,从自家夫人的态度来看,已经彻底接受了青钱,作为流通货币使用。 但问题是,青钱不管再怎样,终归是信用货币,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成本能有多高? 想印多少,完全看韩贼的心情。 届时,等到大宋的商人都开始接受青钱后,韩贼便能通过不断印发青钱,在赵宋境内大肆采购。 待大宋境内的青钱膨胀到一定程度时,切断山东与大宋的一切联系与商道。 到了那个时候,无数的粮草、铁矿等物品,最终变成一张张废纸……重演交子旧祸。 念及此处,李纲只觉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不行,我要立刻进宫面圣。” 说罢,李纲匆匆起身,吩咐车夫驾驶牛车,载着自己朝皇城奔去。 目前来看,青钱还只在东京城小范围流通,并未扩散整个大宋,必须趁着这个时候,将韩贼的阴谋扼杀在摇篮之中。 否则等到青钱流通大宋各地时,为时已晚。 一路上,李纲神色焦急,如坐针毡。 等赶到皇城时,城门早已关闭。 “来人止步,城门已关!” 城楼之上,守城将士高声喝斥。 李纲掀开车帘,站在车辕之上,高声道:“本官乃兵部侍郎太常少卿李纲,有要事禀奏,速速打开城门!” 不多时,城门从内打开,李纲跳下牛车,步履匆匆地进了皇城。 此时,宋徽宗正在与郑皇后用膳。 听到太监禀报,李纲有要事禀奏,宋徽宗本想拒绝,他不太喜欢这个臣子,脑子一根筋,不懂得变通。 不过念及李纲才立了功,宋徽宗还是吩咐道:“让他在睿思殿等着。” 郑皇后劝道:“既有要事求见,官家还是快且去罢。” “急甚。” 宋徽宗摆摆手,毫不在意。 见状,郑皇后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慢条斯理的用完膳,宋徽宗又亲自点了一杯茶,享用完后,这才不急不缓地前往睿思殿。 迈步走进大殿,宋徽宗来到书桌后方坐下,问道:“李卿所来何事?” 李纲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到宋徽宗,立刻说道:“臣请陛下下令,禁止青钱在大宋境内流通!” “青钱?” 宋徽宗一愣,满脸疑惑道:“这是何物?” “此乃山东韩贼发型的纸币,陛下请看。” 李纲说着,从袖兜取出一张面额十贯的青钱呈上去。 接过青钱,宋徽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口中还点评道:“不错,这群山图气势磅礴,颇具神韵,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闻言,李纲气的差点没背过气来。 0322【青钱霸权的雏形】 大宋泼皮正文卷0322【青钱霸权的雏形】都这个时候,官家竟然还有心情欣赏青钱上的画作,纠结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这让李纲脑中不由冒出章惇曾说过的一句话来。 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放在以前,李纲是断然不可能有这个念头的,自从去了一趟山东,得知要劝官家禅让之后,他的想法就悄然发生了转变。 以往不管官家做了何等昏庸之事,他都会下意识的怪责到蔡京、童贯、李彦等六贼的头上,觉得官家是受了这些奸佞的蛊惑。 但现在嘛……却是咋看咋不顺眼。 强压下心头纷杂的思绪,李纲高声道:“陛下,这青钱乃是山东韩贼发行,比之交子更为便捷,可抵铜钱金银,于市面之上流通。” 闻言,宋徽宗挑眉道:“既是效仿交子,必然会重蹈交子覆辙,对我大宋来说,岂不是一件好事,为何要禁止?” 纸币这东西,最重要的就是监管。 当初仁宗朝中,有韩琦、吕夷简、晏殊、富弼……等一众能臣都没管住,导致交子滥印滥发,韩桢就能管的住? 说实话,他不信。 李纲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交子旧祸会不会重演,微臣并不知晓,但青钱已流通到开封府,如今京师之中已有大量富商与官员,开始使用青钱。一旦大宋各地富商,都接受了青钱,韩贼便可凭借青钱,肆意收割我大宋的财富。” “好在眼下青钱并未泛滥,只在开封府内小规模流通,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微臣恳请陛下,下旨禁止青钱在大宋流通。” 宋徽宗面色怪异道:“青钱在山东也能流通,如何收割我大宋财富?” 李纲解释道:“韩贼只需大量印发青钱,派遣商队前来我大宋采购粮食等物资,待大宋市面青钱达到一定数量时,只需切断商道,我大宋百姓与商人们,只能吞下苦果。” 宋徽宗摇头失笑道:“照李卿的意思,我大宋商人同样可以用青钱去山东采购物资,如此不是两相抵消了么?” “这……” 李纲面色一滞。 宋徽宗的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半会都说不上来。 这会儿的人,哪懂什么货币霸权。 见李纲哑口无言,宋徽宗继续说道:“况且,这青钱乃是韩贼担保发行,该害怕是韩贼才对,一旦青钱信用崩坏,山东商人必然蜂拥挤兑,岂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纲只觉脑中缠了一大团麻线,明知道青钱在大宋流通是坏事,但却偏偏找不到那根线头,也就无法反驳官家。 不管是他,还是宋徽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一国流通货币的发行权,掌握在他国手中,是一件何其可怕的事情。 当然,现在青钱的体量还太小了,拢共也就不到七千万贯,还不如蔡京一家的资产多,对赵宋这个庞然大物来说,是正儿八经的九牛一毛。 但往后嘛,那就说不准了。 说起这个,宋徽宗突然来了兴致,目光灼灼的问道:“这青钱在山东如何?” 李纲如实道:“在山东与铜钱金银无异,连街边小摊小贩都会收取。” 宋徽宗双眼一亮:“可否仿制?” 不愧是君臣,这两人是想到一块儿了。 李纲苦笑一声:“回禀陛下,微臣自山东回来后,便寻将作监的大匠进行仿制,只是这青钱上的变色油墨是个难点,无法仿制。” “啧!” 听到无法仿制,宋徽宗不由啧了啧嘴,面露失望。 不过他倒是并未觉得意外,韩贼既然敢印发,那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李卿为国担忧,自是极好的,只是思虑欠妥。禁止青钱之事,就不必再提了,否则城中持有青钱的大户富商,还需跑到山东兑付,着实太麻烦了。” 宋徽宗说着,朝他摆摆手:“天色不早了,李卿且回罢。” 在他看来,青钱流通到大宋,完全有百利而无一害。 用韩贼发行的纸钱,惠及大宋的商人。 等到持有青钱的商人变多了,还可组织这些富商去山东,集体兑付青钱,给韩贼添添堵。 一想到能给韩贼添堵,宋徽宗不由心情大好。 “微臣告退。” 李纲躬身行礼,出了大殿。 出了皇城,待回到家中的时候,夜幕已笼罩天际。 回到家中,秦氏立刻迎上前,关心道:“相公,今儿个这是怎地了?” “为了青钱的事儿。” 李纲闷闷不乐的说道。 “青钱?” 秦氏一愣,疑惑道:“关青钱甚么事儿。” 李纲忧虑道:“这是山东韩贼搞出的东西,我总觉得韩贼不怀好意。” 闻言,秦氏有些不乐意了:“相公莫要一口一个韩贼,如今大宋与山东化干戈为玉帛,陛下不是还嫁了洵德帝姬么。” “嗯?” 李纲悚然一惊,面色凝重的看着自家夫人。 秦氏被看的有些发毛:“相公怎地这般看着妾身?” 李纲忽地问道:“家中有多少青钱?” “六千八百余贯。” 秦氏不明所以,如实答道。 是了,是了! 李纲忽地明白了,为何自家夫人,会帮韩贼说话了。 家中六千八百余贯青钱,若韩贼败了,这钱就变成了废纸。 仅他家中便有六千余贯,京师其他官员与富商家中呢? 再过几年,持有青钱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了那个时候,谁还愿意讨伐韩贼? 到了那个时候,韩贼就不单单是韩贼了,而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啊! …… …… 就在李纲苦闷之际,韩桢也同样在烦恼。 “银行的青钱所剩无几?前阵子不是还有四千余万贯嘛?” 闻言,苏昭德解释道:“县长有所不知,山东与赵宋商业互通有无,一部分赵宋商人在知晓青钱的好处后,也开始接受青钱交易,甚至于青钱已经在开封府形成小范围流通了。近期兑换的商人,越来越多,眼下只剩下不到六百万贯。” 青钱在赵宋流通是好事,可他娘的问题在于,现有的青钱数量,对赵宋这样庞大的体量,完全是在湖泊里滴入一滴水。 赵宋大量商人兑换,导致青钱在山东不够用了。 苏昭德提议道:“微臣的意思是,是否再增发一些?” 韩桢问道:“这段时间,青钱兑换了多少铜钱金银?” 苏昭德答道:“三千四百余万贯,余下的都是以借贷、俸禄等形式发放到市面上。” 思索片刻,韩桢吩咐道:“暂且先加印三千四百万贯的青钱,往后兑换了多少铜钱,就印多少青钱,一贯也不可多印。” 前期还是以积攒信用为主,所以他不敢肆意增发。 “微臣领命。” 苏昭德拱手应道。 韩桢问道:“对了,官员商股分配之事,怎么样了?” 苏昭德说道:“微臣听从的县长的建议,商股多寡以官阶来定,目前正在与各部官员沟通。” “嗯。”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大到各部主官,小到知县主簿,都要沟通,要让他们有参与感。” 参与感很重要,哪怕分到手的钱少了,也不会拿分红来说事。 毕竟是多方商议、沟通的结果。 “县长英明!” 苏昭德到底比麻允迪聪慧许多,瞬间便领会了韩桢的意图。 “去罢。” 韩桢摆摆手。 打发苏昭德,韩桢出了书房,照例逗弄了一番小荷月后,他想了想,迈步走向灵犀阁。 好些日子没陪麻舒窈了。 对于这个小妾室,他还是极为喜爱的。 天真烂漫,活泼开朗,只是看一眼,心情都会变好。 轻车熟路地走进小楼,一路来到二楼,刚刚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由一愣。 烛光下,数道曼妙白嫩的身姿,浮现在眼中。 只见麻舒窈与江素衣四女,此刻只穿了抹胸,下身一条亵裤,似乎正在换衣裳。 “呀~” 房门突然被推开,几个小丫头吓了一跳,不由惊呼一声,纷纷双臂交叉护在身前。 待看清来人是韩桢后,江素衣嗔怪道:“夫君呀,吓奴家一跳。” 小丫头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膛,朝他抛了个媚眼。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韩桢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呵! 一群柴火妞! 反身将房门关上,韩桢来到桌前坐下,好奇道:“你们这是在干甚?” 麻舒窈大大方方的穿上一件襦裙,抿嘴笑道:“今日新买了衣裳,夫君好看吗?” “好看,这裙子很适合你。” 韩桢点点头,轻笑道。 麻舒窈的衣品很好,裙子的款式与色条,都是偏明亮活泼,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配上她那天真烂漫的气质,宛如一个精灵。 得了韩桢的韩桢,麻舒窈眼中满是欣喜。 见状,江素衣也不甘人后,难得逮到这么好的机会,她哪里肯错过。 穿上衣裳后,姿态优美的在韩桢面前转了个圈。 她的气质与麻舒窈相似,不过麻舒窈给人的感官更为灵动,江素衣则更为活泼开朗,笑起来像冬日暖阳。 “不错。” 韩桢赞道。 接着,赵绿竹与傅清漪也纷纷效仿。 几个小丫头买了不少衣裳,轮流换给韩桢看,颇有种后世看服装秀的感觉。 一番嬉闹后,眼见时间不早了,江素衣三女识趣的离去了。 目送他们离去,麻舒窈立刻扑进韩桢怀中,踮起脚尖,扬起小脸:“夫君,亲亲。” 这也是韩桢喜欢她的地方,敢爱敢恨,从不压抑自己的内心。 “小馋猫。” 亲昵的在她鼻尖刮了刮,韩桢伏下身子。 “唔~” 出了灵犀阁,江素衣转头看了一眼小楼。 透过窗户上的投影,见夫君与悠悠姐姐贴在一起,心头不由升起一股羡慕之意。 一旁的赵绿竹见状,忍不住打趣道:“别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念念不舍的收回目光,江素衣撅着小嘴道:“你说夫君为何还不临幸我们?” “伱这死妮子,发春了?” 赵绿竹眼中闪过一丝羞涩。 倒是傅清漪若有所思道:“夫君好似喜欢年长一些的。” “好像是哦。” 江素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闰娘姐姐与安娘姐姐,年龄都比夫君大。 就连富金姐姐,也比她们大两三岁。 尤其是安娘姐姐,那身子,如同熟透的蜜桃,彷佛要爆开了一开。 念及此处,江素衣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山丘,欲哭无泪。 0323【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烈日当空。 阵阵蝉鸣,从自四面八方传来。 一队商队,头顶烈日,沿着官道默默前行。 领头的老者头戴斗笠,坐在车辕上,咽了口唾沫,取下腰间水壶,却发现水壶里空空如也。 一旁赶车的伙计见状,说道:“王管家,再忍一忍,前面就是黑山寨了,到了那里可以好好歇一歇。” 听到黑山寨这三个字时,王管家惊疑不定道:“黑山寨乃是李天王的地盘,咱们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害!” 伙计顿时就笑了,解释道:“王管家许久不出门,不晓得也正常。如今县长治下,已没了黑山匪寇,黑山寨改为镇子了,山中匪寇全部从了良,干起了正经行当。” 王管家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忧道:“狗改不了吃屎,咱们这批货儿价值上万贯,若那些贼人起了歹心怎么办?” “王管家宽心,此距临淄不足百里,青州军就屯驻在此,给黑山寨十个胆子也不敢。” 伙计语气中透着自信。 青州军的悍勇,如今已经深入人心。 这可是与西军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况且,青州军军纪森严,从不劫掠欺压百姓,名声格外好。 如今这个世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可不是顽笑话,匪寇起码还讲究个长远发展,很少会涸泽而渔。士兵劫掠百姓时,那真就是逮什么抢什么,有时候说不定还会借老乡的脑袋用一用,冒充匪寇首级换军功。 事实上青州军士兵之所以不劫掠百姓,一则是因为军纪,二则是因为士兵们根本瞧不上这些穷鬼。 一个个穷的叮当响,谁他娘的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抢些破盆烂碗。 在军中顿顿干饭还有肉食,每月五百文钱的俸禄拿着,它不香嘛? 而山东各地的小商小贩们,非但不怕青州军,反而特别喜欢做他们的生意。 为啥? 这帮丘八是真有钱啊! 有时候三五个士兵往摊子上一坐,就能抵得上十多个寻常客人的消费。 青州军这三个字,到底是给了王管家信心。 他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行,那就到黑山寨歇一歇。” 半个时辰后,转过一个山湾儿,一个镇子便出现在视野中。 如今的黑山寨,已彻底变了样,原先的寨门彻底拆除,黑山上的匪寇与家眷,全部搬了下来。 挨着官道的黑山脚下,原本是一片片连绵的密林,如今却开辟出大量农田。 一栋栋房屋拔地而起,客栈、茶肆、脚店、食肆应有尽有。 黑山寨人口本就不少,加上改寨为镇后,又吸纳了一批逃户,眼下镇中人口已超过五千人。 这条官道是主干道,南来北往的商客很多,因此镇中格外热闹。 如果任由这么发展下去,凭借这条官道,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形成一个新的县城。 商队的伙计显然已经来过许多次了,轻车熟路地领着商队来到一间茶肆。 安顿好牛马货物后,一行人进了茶肆,一边纳凉,一边品着冰镇卤梅汁。 王管家端着卤梅汁,口中干渴无比,却又不敢喝。 他怕这卤梅汁中有蒙汗药。 只因这家茶肆,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都是一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汉子。 尤其是掌柜,下巴上还有一处刀疤。 一看便知,这伙人以前定然是匪寇。 一旁的伙计却丝毫不怕,笑嘻嘻的与那掌柜打趣:“何掌柜,今儿个怎地不见秀娘?” “哼!” 掌柜冷哼一声:“你这泼才,竟还敢打俺家秀娘的主意,等会就给你埋后山里。” “嘿嘿。” 伙计丝毫不怕,依旧嬉皮笑脸的说道:“俺是真心喜欢秀娘,何掌柜就成全俺罢。” “你?” 何掌柜斜蔑了他一眼,嗤笑道:“伱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 “那俺可真撒了!” 伙计说着就作势要解开腰带,这一幕顿时惹得茶肆中的人哈哈大笑。 就连那何掌柜也指着他笑骂道:“滚滚滚,你这混不吝的泼才,俺家秀娘若嫁给你,只怕天天都得喝西北风。” 王管家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这才小口小口的喝着卤梅汁。 还别说,卤梅汁味道不错,加了沙糖,喝起来酸甜可口。 黑山寨不缺钱,自南唐覆灭,李家后人逃亡于此,已过了一百余年。 这期间积累下来的财富,不下数百万贯。 韩桢信守诺言,拿到传国玉玺后,没有动黑山寨的人,也没有收归他们的财产。 李南嘉率领手下弟兄回来后,便给每人都发了钱。 想当差的,便给个捕快甚么的当一当,不想当差的,就在镇中开个小店。 位于黑山镇中心位置的公廨中,李南嘉穿着一身劲装,正埋头处理着公务。 黑山寨没了,李天王这个名头也就不再需要了。 李南嘉改回了本名,不过昔日的手下,还是习惯唤她大当家。 “大当家,这是本月的税收。” 寅先生捧着一本账目,来到李南嘉身前。 接过账目,李南嘉慢慢翻看,看着看着,她忽地站起身。 砰! 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将堂案踹飞出数米远,笔墨纸砚散落的满地都是。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寅先生愣住了。 同时,也让公廨中办公的文书与税吏们,纷纷用惊骇的目光看向她。 一时间,整个公廨鸦雀无声。 寅先生苦笑一声:“大当家,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这监镇你来当!” 李南嘉说罢,快步出了公廨。 “孙志!” “大当家,俺在!” “备马!” “去哪?” “益都!” 不多时,五匹战马从镇中狂奔而出,卷起滚滚烟尘。 …… 小荷月已经一个月多了,比刚出生时好玩多了,因为眼睛能看到东西,稍微逗一逗,便张开嘴巴发出无意识的声音。 小家伙很怕热,只穿了件肚兜,此刻在赵富金的逗弄下,不断扑腾着两只小手。 “县长,邓院长求见。” “嗯。” 韩桢点了点头,起身走出后宫。 书房外,邓松与上官舟满头大汗的站在荫凉处。 两人今日没穿官袍,一副老农打扮,正撩起衣摆扇着风。 见状,韩桢赶忙招呼道:“站在外面干甚,快进书房坐。” 邓松拱手道:“多谢县长好意,我等还有公务,就不坐了。” “所来何事?” 韩桢好奇道。 邓松咧嘴笑道:“上官兄培育的寒瓜熟了,特意来送些给县长尝尝。” “你们有心了。” 韩桢轻笑一声,兴致勃勃道:“走,去看看。” 三人一路出了少阳宫,宫门口停了一辆牛车,上面装着一颗颗墨绿色的西瓜。 韩桢上前几步,拿起一个西瓜仔细端详。 还别说,个头比寻常市面上售卖的西瓜,要大上一倍,总算有些后世西瓜感觉了。 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瓜身,韩桢问道:“这寒瓜你们可尝过了?” 邓松答道:“尝过了,味美甘甜,肉多汁丰。” 放下西瓜,韩桢笑道:“这礼物我收下了。” 这时,一旁的上官舟欲言又止。 韩桢吩咐道:“上官侍郎有话直说。” 上官舟略显尴尬道:“呃……县长吃完寒瓜,这瓜子能否赐予微臣。” 没法子,这一批是新培育的瓜,产量不多,他还指望用这些西瓜的种子继续培育呢。 “好。” 韩桢应道。 闻言,上官舟顿时展露出笑容。 目送两人离去后,韩桢唤来补官,吩咐道:“每个公廨挑三个寒瓜送过去,剩余的搬去后宫。对了,让他们别浪费瓜子,收集起来,明年还得拿来做种子。” 这批寒瓜本就不多,赏赐给四部内阁一些后,只剩下不到十个了。 拎着西瓜回到小院,顿时引来了几个小丫头的目光。 赵富金打量了几眼,好奇道:“夫君,这是寒瓜?” 韩桢答道:“农学院培育的新品种,据说甘甜可口。” “这般大的寒瓜,奴还是头一回儿见哩。”麻舒窈啧啧称奇。 如今市面上的寒瓜,还都是原始品种,个头很小,还不如后世的哈密瓜大。 眼下这些西瓜,一个个大如小盆。 “切开一个尝尝看。” 吩咐侍女取来菜刀和盘子,韩桢当即切起了瓜。 说实话,品尝过后世各种各样的西瓜后,他对眼前的西瓜并没抱太大的希望,这会儿没有基因杂交技术,只用通过自然交杂法,一点点慢慢培育。 西瓜显然已经熟透了,刀刃划破瓜皮,韩桢都还没用力,西瓜自己就裂开了。 粉红色的汁水,立刻顺着裂口底部流淌而出。 打开之后,粉红色的果肉顿时映入眼帘。 江素衣惊呼道:“呀,这寒瓜竟是红色的哩。” 如今的寒瓜,瓜瓤都是淡黄色。 赵富金思忖道:“妾身倒是尝过红色的瓜,据说产自西域南疆,只不过夫君带回的寒瓜,似乎更红一些。” 她到底是赵宋公主,见识不凡。 瓜子还是很多,而且大,不过比起寻常寒瓜,已经好上无数倍了。 “都来尝尝。” 韩桢迅速将西瓜切成一片片,末了还补上一句:“瓜子别扔了,收集起来明年做种子。” “唔,好甜呀。” 傅清漪拿起一块,小小咬了一口,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赵富金几女,也纷纷表示赞同。 见状,韩桢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 甜度一般般,瓜子太多了,一口下去,几乎感觉没多少肉,满嘴都是瓜子。 不过相较后世的西瓜,西瓜那股子清甜的香味更为浓郁。 只尝了一块,韩桢就不再吃了。 瓜子太多了。 这会儿,他无比怀念后世的无籽西瓜。 韩张氏倒是很喜欢,一连吃了好几块。 一个西瓜吃完,小碗中便装满了黑色的瓜子。 见韩张氏意犹未尽的模样,韩桢轻笑道:“寒瓜还有几个,想吃就再切几个。” 韩张氏摇摇头,柔声道:“寒瓜性寒,吃多了肚子不舒服,留着明日吃罢。” 就在这时,侍女的声音再度响起:“县长,大殿外有人求见,自称来自黑山镇。” (本章完) 0324【李小姐真是一表人才】 第327章0324【李小姐真是一表人才】 黑山镇? 韩桢不由微微皱起眉头,这群匪寇不老老实实待着,跑益都来干甚? 沉思了片刻,韩桢吩咐道:“让他们先在书房候着。” “是。” 侍女说罢,匆匆离去。 目送侍女离去,韩桢朝着赵富金说道:“富金,这段时日你多上点心,把后宫整顿一番,安排几名女官。” 后宫没个女官管理,确实不像样子,通报的人也是五花八门。 有些机密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赵宋的皇城司可一直盯着他呢,多的不说,就光这益都郡内,皇城司的密探就不下二十之数。 更何况,还有西夏与金人的密探。 至于临淄,那就更多了。 这也是为何,韩桢一直没有撤掉临淄军营的原因。 如今,临淄的军营由韩桢麾下的亲卫接手,驻扎了五百亲卫,负责守卫火器工坊,以及江四娘的安全。 这些亲卫,每月轮换一次。 按照三千亲卫的数量,一名士兵轮换一次,需要半年时间,最大限度的避免被收买的可能。 “妾身晓得了。” 赵富金柔声应道。 她乃赵宋帝姬,久居皇宫,对后宫的架构很清楚。 此事对她来说并不难。 …… “直娘贼,还真有些皇家气度了。” 一行五人站在少阳宫外,透过宽阔的宫门,看着内里的布局,九当家周雄口中啧啧称奇。 得知李南嘉要来益都,寅先生担心她冲撞了韩桢,也跟了过来。 除开他们三人外,九当家与七当家也在其中。 他们当惯了匪寇,哪里过的了太平日子,起初还好,半年时间一过,一个个心里如同蚂蚁在爬。 见大当家要来益都,嚷嚷着非要来。 七当家倪睦撇嘴道:“你他娘的是棒槌么,甚么叫有些皇家气度?人家打的西军哭爹喊娘,如今又占据了山东之地,除了没有昭告天下建元称帝之外,与皇帝有甚区别。” 周雄好奇道:“大当家,俺们这次来益都,到底要干甚?”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款款走出宫门,轻声道:“县长有请。” “有劳了。” 李南嘉拱了拱手,正要踏入宫门,却见守在宫门前的几名亲卫齐齐上前一步。 一名亲卫目光在几人腰间扫视了一圈,语气冰冷道:“入宫不得携带兵刃。” 李南嘉倒是无所谓,但凡见识过韩桢那恐怖的武力,相信没人敢跟他动手。 交出兵刃后,五人这才得以入宫。 踏在青石板上,看着两旁公廨中不断进进出出的官员,孙志等人面色复杂。 在起事之初,他们也曾幻想过割据一方,甚至打进东京城,把那鸟皇帝拉下皇位。 可现实,却结结实实给了他们一耳光。 反倒是曾经不起眼的韩贼,乘势而上,一飞冲天。 瞥了眼前头带路的侍女,周雄压低声音道:“俺就想不明白了,当初三哥去临淄夺账本时,姓韩的不过才占据一个村子而已,怎地突然就一飞冲天了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久,愣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他们黑山寨,暗中与官员勾结,筹备军械、购买战马、操练士兵,足足准备了好些年。 结果人家只用了半年时间,靠着一两万人,打得十万西军哭爹喊娘,想想就觉得离谱。 寅先生摇头失笑道:“自古以来,哪个开国皇帝不是天命加身之辈。汉高祖一介地痞无赖,起兵反秦时四十有八,已临知天命之年,初时身边只有沛县一帮兄弟,屡战屡败,然而即便如此,却也只用了短短七年,便横扫一众诸侯,从霸王项羽的手中夺取天下,建立大汉。” “光武帝二十八岁于宛城起兵,三十一岁于鄗城称帝,用时不过三年。唐高祖太原起兵,自长安称帝,短短十个月。现在,你还觉得韩桢奇怪么?” 天命! 这两个字太玄乎了,但有时候偏偏又不得不信。 因为有些人,有些事儿,压根就没道理可讲。 四十八岁啊,放在后世也算老人了罢,更别提秦末那会儿了。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糟老头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手下不是杀狗的,就是看守监狱的,要么就是好赌成性的无赖。 就这样一个人,只用七年时间,平定天下,敌人还是他娘的霸王项羽,这谁看了不迷糊? 李渊起兵时年纪也不小了,他能力虽然不行,可架不住人家儿子牛逼啊。 就李二这种儿子,给谁都能当皇帝。 周雄好奇道:“寅先生,伱觉得姓韩的,几时能当皇帝?” “不可说,不可说。” 寅先生面色神秘的摇了摇头。 周雄没好气地嘀咕一声:“装神弄鬼。” 说话间,五人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书房。 将他们带到后,侍女便离去了。 稍稍等了片刻,一阵脚步传来,众人心中一凛。 韩桢龙行虎步的踏进书房,来到书桌后方坐下,打量了五人一圈,缓缓开口道:“好好的黑山镇不待,为何来益都?” “我当不来官儿。” 李南嘉用清冷的声音答道。 韩桢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就让给旁人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嫁了。” “……” 听到嫁人二字,李南嘉心中噌的一下升腾起一股火气。 长年累月的匪寇生涯,让她如今根本无法静下来。 夜里无不怀念刀口舔血的日子。 加上三姑四婆,时不时在耳边催促她,说如今安稳下来,该找个人嫁了,让她更为烦躁。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过这样的安稳日子。 强压下心头火气,李南嘉一双凤目盯着韩桢,正色道:“我想讨个差事。” 韩桢面色慢慢转冷,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爹。” “你……” 周雄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却被孙志死死捂住嘴巴。 韩桢的意思很明显,我不是你爹,没必要惯着你。 传国玉玺,已经买了她以及黑山寨一帮弟兄的命,也只够买一次。 深吸了口气,李南嘉说道:“我还有百万贯的家资,可以送给你。” 百万贯? 早点说嘛! 韩桢暗自撇了撇嘴,招呼道:“愣着干甚,快坐啊,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呢。来人,上茶!” 这番态度的转变,让周雄正在挣扎的动作一滞,与倪睦、孙志神色怪异的看着他。 在他们看来,韩桢这样的人物,岂会为了钱财折腰。 寅先生则在心中叹了口气,能伸能屈方为英雄,韩桢未来的成就,不可小觑。 李南嘉倒是不客气,寻了个位置坐下。 不多时,侍女便端着茶水进来了。 韩桢轻轻敲击桌面,说道:“你若是闲不住,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去赵宋南方当山匪或者造反。南方禁军糜烂,而西军这几年动不了,说不得还能如钟相那般,过一过皇帝瘾。” 李南嘉摇摇头:“去赵宋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从未想过当甚么皇帝,只是想讨一份差事。” 她又不是没想过去赵宋,但如今的局势,说不定甚么时候韩桢就打下了赵宋,她还能往哪跑? 西夏,还是金国? 索性不如花钱,在韩桢这儿买一份差事。 反正她要钱也没甚么用,与其留着生锈,倒不如发挥用途。 韩桢问道:“你想讨甚么差事?” 李南嘉反问道:“有哪些差事凶险?” “军中近期没有战事,再说你一个女子,去军营也不方便……” 至于情报工作,一直由小虫在负责,交给外人他不放心。 韩桢思索了片刻,忽地双眼一亮,说道:“我倒是想起个好差事,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何事?” 李南嘉来了兴致。 “我如今在组建水师,只待战舰下水,下一步计划,便是清剿海贼,我可以赏你个水师旅长,分配给你一支神舟战舰群。不过神舟战舰群糜费过多……” 李南嘉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语气清冷的说道:“再加五十万贯!” 韩桢立刻拍板道:“李旅长果真是一表人才,过几日便去胶州湾上任罢。” “我这帮弟兄……” 李南嘉看向孙志等人。 “没问题,你全都带上。” 韩桢大手一挥,而后话音一转,冷声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入了水师,那就是我青州军的人,以往你们当匪寇是甚么规矩我不管,但在青州军中,就必须守我韩桢的规矩。去了胶州湾后,一切听从匡子新的命令,若有人违反军纪,该罚罚,该杀杀!” 李南嘉神色郑重的说道:“你放心,我自会约束手下弟兄。” “最好如此。” 韩桢吩咐道:“回去准备准备,过几日便去上任,那一百五十万贯记得尽快送过来。” “好,告辞!” 李南嘉说罢,起身离去。 目视五人离去的背影,韩桢不由啧啧称奇。 这些个公主、帝姬啊甚么的,真他娘的有钱啊。 一百五十万贯,都够造十几艘神舟的了,水师组建的钱这不就有了么! 一路出了少阳宫,周雄愤愤不平道:“大当家为何要给那姓韩的送钱?大不了俺们就去赵宋,继续当匪寇逍遥,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倪睦附和道:“就是!那姓韩的俺之前还当他是个英雄,没想到也是个没脸皮的鸟厮。你看看他那脸变得,比唱戏的还快!” 闻言,寅先生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大当家也是为了你们好,虽给了一大笔钱,却换来一个官身。往后不管怎么说,都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妻儿也能跟着沾沾光。” 李南嘉这时发话了:“莫要废话,愿意跟我去的就去,不愿的也无事,弟兄一场,好聚好散。” 周雄赶忙说道:“大当家这说的甚么话,俺自然要去。” “俺就发发牢骚。” 倪睦也赶忙附和道。 孙志迟疑道:“大当家,俺们都是旱鸭子,不曾去过海上,更不通水战,去了水师,只怕也不好施展。” 李南嘉面色自信道:“怕个甚,多杀杀海贼,自然也就会了。” “大当家说的对!” 周雄高声应道。 这段半年时间,可把他们给憋坏了,如今终于能重新拿起钢刀了。 (本章完) 0325【梁红玉】 时间一晃而过。 一眨眼便步入八月,临近夏收,不管是百姓还是补官,都开始忙碌起来。 韩桢发明的脱粒机与鼓风机,经过工程院的改进后,更加方便快捷。 在农学院与各州县官员的协助下,推广至山东全境。 有了这两样东西,夏收的速度能提升数倍。 百姓也能有更多时间做工,补贴家用。 这是韩桢统治山东后的第一次夏收,因此从上到下的官员都无比重视。 税吏们收税的时候,手都在抖。 没法子啊,县长在身后亲自盯着呢,同时内阁左右仆射、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一大帮官员也在。 他要是敢多收一粒麦子,那就不单单是革职的问题了,搞不好连小命都没了。 看着百姓们的笑颜,韩桢心情大好:“今岁是个丰年啊。” “谁说不是呢。” 老里长咧着嘴,恭维道:“不过往年也有丰收的时候,但赵宋赋税太过沉重,交了赋税就没剩多少了。多亏了县长推行仁政,摊丁入亩好啊,眼下交了赋税,还能有不少存粮,足以撑到来年。秋收的粮食,可以卖了换钱补贴家用。” “可怜哟,自打宣和二年起,俺们村的人就没换过一件新衣裳。” 韩桢安慰道:“今岁只是个开始,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老里长小小的拍了个马屁:“有县长在,俺们日子就有盼头了。” 韩桢正色道:“记住,若有官员和补官对你等行巧取豪夺,不法之事,只管去郡城督察处告发,若是有官员阻拦不让进城,就去军营找青州军,自会有士兵护送你等进城。你们放一百个心,我会为伱们做主,事后也绝对不会有人敢行报复之事!” “县长宽心,老拙省的!” 老里长郑重地点点头。 他一把年纪了,自然听得出甚么是真心话,甚么是场面话。 巡视完一个村子后,韩桢等人又赶往另一个村子。 其他州县同样如此,只不过巡查之人,换成了督察处的官员。 督察处的官员,俱都是韩桢精挑细选的。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死脑筋,不通人情世故。 俗称,腐儒。 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唯有一死,以报君恩。 这种人如果为官一方,那对治下百姓来说是一种灾难。 但放在督察处,却无比合适。 而且,韩桢还制定了升迁制度,督察处的官员和补官,想升官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抓贪官污吏,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上升路径。 这就意味着,他们与正常行政官员,天然就处在对立面,且没有合作的可能。 就在上个月,得知韩桢要给官员发商股的时候,一众督察处官员集体上书,逮着韩桢一顿喷。 喷完他还不过瘾,趁着四部内阁的官员下差时,将赵霆、刘宓等一众高官,堵在少阳宫门口喷,就连谢鼎、徐存都没能幸免,最后掩面羞愧而逃。 甚至还效仿赵宋,给赵霆几位高官,扣上个六贼的帽子。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还是韩桢出面,好说歹说,总算将他们糊弄过去了。 巡视完郡城周边的村庄,已是夕阳西斜了,韩桢与一众官员骑在马上,朝郡城行去。 顶着烈日,一个个都被晒得脸颊泛红,却没人有半句怨言。 韩桢吩咐道:“内阁这段时日,多盯着其他州县的奏疏,摊丁入亩刚刚推行,不少地主士绅定会心生不满。若敢闹事,该罚的罚,该杀的杀,不必手软。地主士绅这东西,杀了一批很快就有下一批,用不着心疼。” 摊丁入亩推行时,地主士绅虽然也有不满和抵抗,但毕竟还没到交钱的时候,所以算不上激烈。 眼下夏收了,要掏真银白金了,那些地主士绅岂会不心疼? 按照以往的赋税制度,地主士绅交完十抽一的田税后,再根据家中成年男丁数量,交个一两贯钱田赋就完事了。 现在不一样,田税的丁钱,均摊到了治下所有田地上。 比如临淄县,治下人口四万人,成年男丁一万四千余。 一个成年男丁的丁钱是三百二十文,总计四百四十八万钱,再除以县中田地总数二十一万亩,等于每亩地需要交二十二文钱。 乡间一户普通百姓,哪怕家中有二十亩田地,所交田税也不过才四百四十文,比起以往反而更少了。 地主士绅就不同了,他们手上田产众多,动辄几千上万亩,需要交大几百贯。 同时,徭役也是如此,按田地均摊。 一年交大几百贯,十年就是几千贯,这让地主士绅们如何能忍? 不闹事才怪。 当然,韩桢也不担心,因为只需过上个一两年,地主士绅们就会自发的拥护摊丁入亩。 为何? 还是那个字,钱! 赵宋的田税虽低,可架不住苛捐杂税多啊。 隔三差五就加税,而百姓一个个都是穷鬼,哪来的钱交税? 上头只管下发命令,而地方官员为了完成任务,只得挑几个地主富商宰了放血。 甚至,当地官员还会趁机巧取豪夺,侵吞家产。 所以,在赵宋当地主富商,是一个高危行业。 若是没点背景,迟早落得个家破人亡。 即便有背景、有人脉,最终也还是得忍痛交钱,不外乎交多交少罢了。 就比如去岁夏末,朝廷在全国征收丁身钱。 百姓卖儿卖女,卖田卖地都凑不齐,剩下的缺口,自然就落到了地主富商头上。 在韩桢治下,不存在这个问题,两相对比之下,每年也就多交几百贯的田赋,孰轻孰重,这些地主士绅们还是拎的清。 “臣明白。” 赵霆拱手应道。 …… …… 八月十五,中秋节。 按照规矩,节日不宵禁,四处城门不关,百姓可通宵达旦。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但益都郡的热闹,却才刚刚开始。 只见一个个彩灯高高挂起,最终连成一片绚烂的灯海。 一间间店铺张红挂彩,昭示佳辰。 东西市子,摆满了各色小摊。 街上行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洋溢着欢乐祥和的节日氛围。 因为不宵禁,不止城中的百姓,周边村落不少百姓也赶来凑热闹。 据说,今夜县长特意准备了烟花哩。 北宋不但有烟花炮竹,甚至还在此的基础上,发明了药发傀儡,将烟花与傀儡戏结合在一起,视觉效果极其震撼。 “夫君呀,快一点嘛。” 后宫内,赵富金嘟着嘴,正在催促韩桢。 “好好好,这就来了。” 韩桢宠溺的笑了笑,放下手中奏疏。 见状,赵富金绝美的俏脸顿时展露笑颜。 悄悄瞥了眼房门方向,见四下无人,小丫头主动凑上前,踮起脚尖在韩桢脸颊啄了一口,权当奖励了。 出了书房,几个小丫头与韩张氏都已准备好,就等着他了。 “走罢。” 韩桢大手一挥,领着一众妻妾,带上一队亲卫便出了少阳宫。 今夜城中游客太多了,而且既然是游玩,也就没选择乘车。 漫步在街道上,那股子喧闹与繁华,扑面而来。 遥想去岁时的中秋节,自己才刚刚占领临淄县。 一年之后,却占据山东之地,手下兵卒七万余。 “好热闹啊。” 麻舒窈面露惊叹,一个个彩灯倒影在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中,宛如星河。 江素衣好奇道:“悠悠姐姐以往都不出门么?” 麻舒窈解释道:“往年中秋虽也热闹,但不及今日半分。” 一旁的赵富金语气惊喜道:“倒是有几分京城的感觉了哩。” “与东京城还是比不了。” 韩桢摇头失笑,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益都与汴京,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人口差了足足快十倍。 况且,东京城乃是举一国之力供养,其繁华程度,在目前这个世界上独一档。 如今,欧洲那边的老表还在城堡里点火把呢。 韩张氏似是想起了甚么,满怀期待的问道:“二郎今夜不是准备了烟火么,几时会放?” 这段时间坐月子,可把她憋坏了。 趁着节日难得出来逛一逛,因此兴致很高。 韩桢笑道:“还早呢,天都没黑透。” 一行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时不时停下来在摊位上买些吃食与小物件。 不一会儿,韩桢与一众亲卫手中就拎满了东西。 “夫君夫君,这个樱桃毕罗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赵富金说着,将半块烧饼塞入他的口中,随后转身就与一群小姐妹继续去逛摊位了。 所谓樱桃毕罗,是一种馅饼,馅料是樱桃,源自于唐时。 这种馅饼极其讲究,烤完后内里的樱桃还需保持原状和色泽,宛如新鲜的一般,但其实已经熟透了,这就很考验对火候的掌控。 韩桢嚼了几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樱桃酸甜适中,配上烧饼烤灼的麦香,别有一番风味。 又逛了一会儿,迎面便见韩世忠与一名妇人。 韩世忠也看到了他,赶忙带着妇人上前问候:“见过县长,这位是末将的贱内。” “民女梁红玉,见过县长。” 梁红玉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不必多礼。” 韩桢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 这梁红玉是个奇女子,军妓出身,却毫无风尘气,敢爱敢恨。 发妻白氏过世后,韩世忠便将其扶为正妻。 事实也证明了韩世忠的眼光,梁红玉作为贤内助,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同时在仕途上,也有颇多助力。不管是苗刘兵变,还是黄天荡之战,都给予了韩世忠极大的帮助。 见韩桢似乎有话要说,梁红玉识趣道:“夫君且与县长聊,奴方才看中一个钗子,正巧去问问价。” 说罢,便款款离去。 韩桢问道:“家人都安顿好了?” “多谢县长关心,都安顿好了。” 韩世忠表现的有些拘束。 一则是降将的身份,二则是面对韩桢,他实在提不起信心。 韩桢又问:“军中火器都熟悉了么?” 说起这个,韩世忠来了兴致,语气中透着兴奋:“都熟悉了,火器之威当真恐怖,用在战阵之上,几如神威。这段时日,末将与刘都统等人,一直在研究战阵之法,如今已有了些心得。” “果真?” 韩桢面色一喜,笑道:“明日我去一趟军营,看看你们的成果。” 韩世忠自信道:“定不会让县长失望。” (本章完) 0326【此生难忘的中秋节】 两人又聊了几句,韩桢笑道:“今夜是中秋佳节,就不打扰你陪夫人了。” “末将告辞。” 韩世忠拱了拱手,转身去寻梁红玉了。 此时,麻舒窈也正巧遇到了林晚晴和李清照。 事实上,过门之后,韩桢并未限制麻舒窈的自由,小丫头时不时就会回一趟娘家,陪陪娘亲与阿爷。 见到韩桢走来,林晚晴神情有些不自然,低声唤了句:“姑爷。” “见过岳母。”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林晚晴今夜的打扮,与以往的庄重典雅不同,反倒与麻舒窈有几分相似,明亮活泼的淡黄色碎花襦裙,外加一件纯白的蜀锦褙子,云髻上插着一根俏皮的荷花银步摇。 两根淡蓝色的丝带,顺着柔顺的长发自脑后垂落。 此刻与麻舒窈站在一起,愈发像姐妹了。 李清照行了个万福:“见过韩县长。” “李夫人好。” 韩桢微微颌首,好奇道:“怎地不见德甫兄?” 李清照强笑道:“夫君他受邀参加诗会了。” 韩桢自然看出了她情绪不高,于是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恰在这时,赵富金说道:“夫君呀,妾身有些累了,寻个店歇一歇罢。” “也好。” 韩桢点点头。 逛了快一个时辰,这帮小丫头确实累了,而且马上烟花秀就要开始了。 林晚晴与李清照也有些乏了,便与他们一起朝着卓楼走去。 麻舒窈故意落在后面,扯了扯韩桢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夫君,李姨与赵相公吵架了,这几日一直住在阿娘那里。” “他夫妻二人感情不是一直很好么?” 韩桢隐约记得,李清照的感情生活,分为两个阶段。 前一阶段是北宋时期,与赵明诚无比恩爱,琴瑟和鸣,堪称自由恋爱的典范。 到了第二阶段,金人南下,北宋灭亡后,李清照与赵明诚的感情便出现了问题。 从以前的如胶似漆,到最后貌合神离,相看两厌。 甚至于,赵明诚与李清照说话时,时常用戟指指向她。 戟指一般很少人会用,因为羞辱的意味太强,更别提夫妻之间了,由此可见两人的感情已经彻底破裂。 麻舒窈小声道:“阿娘说,是纳妾的事儿。赵相公前阵子偷偷纳了两房小妾,此事没有与李姨说过,因此两人大吵了一架。” 说白了,还是没孩子闹的。 这个时代,男人年过四十,膝下还没有子嗣的话,别说男人了,正妻都会帮忙张罗着纳妾,哪怕丈夫不愿意都不行。 膝下无子,在这会儿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除了没人养老送终之外,还会被亲眷吃绝户。 女人若有个强势的娘家,那还好些,可若是没有,下场会极其悲惨。 况且,妾室生下的孩子,是归在正妻名下的,喊亲娘也只能唤小娘。 因此纳妾之事对正妻来说,利大于弊,男人好声好气商量的话,正妻基本不会阻拦。 李清照与赵明诚之间的问题,出在了赵明诚偷偷纳妾,没有提前跟李清照沟通。 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两人都四十多了,还没孩子,按理说根本不用赵明诚提,李清照就会主动张罗纳妾的事儿了。 结果呢,李清照没动静,反倒是赵明诚偷偷纳妾。 念及此处,韩桢瞥了眼李清照的背影,轻声道:“李夫人是不是知晓赵明诚不行?” “唔~” 麻舒窈轻呼一声,猛地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道:“夫君你怎地知晓?” 这事林晚晴与她讲过,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夫君。 毕竟这是李姨的私密事,她怎能乱嚼舌根呢。 “又不难猜。” 韩桢微微一笑,小声解释道:“若非李夫人知晓是赵明诚的原因,又怎会因其偷偷纳妾之事生气呢。” 这事儿只需站在李清照的立场上,想一想就知道了。 “夫君真厉害。” 麻舒窈眼中满是崇拜。 来到卓楼,一行人径直上了三楼,韩桢特意挑选了面向城东的包厢。 进了包厢,他问道:“眼下是甚么时辰了?” 酒店伙计答道:“禀县长,快到戌正(八点)了。” 韩桢吩咐道:“将窗户打开,一会儿要放烟花了。” 听到要放烟花,一群女人都流露出兴奋之色。 赵富金却疑惑道:“夫君呀,我们在楼上,好似看不清烟花呢。” 宋徽宗十分喜欢热闹,因此每逢节日,都会安排将作监的傀儡师于城中和宫中燃放烟花。 赵富金作为帝姬,自然见识过不少回儿。 只不过这会儿的烟花,还只局限在地面上。 比如将烟花放置在彩树之上,点燃后星火四射,宛若火树银花。 韩桢略显神秘道:“放心,我安排的烟花与众不同,保证你们从没见过。” 听他这般说,众女心中的期待更甚了。 不多时,伙计端着果盘糕点,以及果酒走了进来。 “夫君请酒。” 麻舒窈先是帮着韩桢斟了一杯酒,而后又给赵富金、林晚晴等人倒了一杯。 端起酒杯,看着窗外街道上喧闹繁华的景象,韩桢问道:“此情此景,李夫人可有诗词?” 闻言,众人纷纷看向李清照,目光中充满了期盼。 她们对这位惊才绝艳的大才女,可谓是仰慕许久了,若能亲眼得见一首流传千古的好词在面前诞生,该是一桩雅事。 李清照摇摇头,苦笑道:“县长见谅,我今夜并无诗兴。” 因赵明诚之事,她这段时日心情阴郁,倒是有愁词一首,但显然不适合此时此刻的气氛。 韩桢也不介意,摆摆手道:“无妨,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强求反倒落了下乘。” “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林晚晴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李清照也品出了这句的意境,惊讶道:“不曾想韩县长竟有这般才情,不知可有下阕?” 嗯? 这首诗不是宋朝的么? 韩桢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了。 陆游好像明年才出生,这会儿还在娘胎里喝自己的尿呢。 念及此处,韩桢摇头道:“这句我也是道听途说,并无下阕。” 他对抄诗装逼没什么兴趣,况且以他现在的地位,也不需要靠这个来装逼。 不像某人,明明没那个本事,还愣是腆着个脸写了四万多首。 当当当~ 忽地,一阵敲锣声在街道上响起。 韩桢轻笑道:“马上要放烟花了。” 闻言,众女也不再纠结什么诗词了,纷纷瞪大眼睛,看向窗外。 片刻后,一阵巨响从城东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亮光急促升空。 当上升到几十米高时,轰然炸开。 砰! 伴随着响亮的爆炸声,一团无比绚烂的烟火,自夜空中绽放。 仿若满天星辰,洒落人间。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样的烟花有些简陋了,但对于这会儿的人来说,是无比震撼与惊艳的。 “哗!!!” 果然,震耳欲聋的欢呼在郡城大街小巷中响起。 “夫君夫君,好美啊!” 麻舒窈此刻激动的手都在抖,忍不住惊呼出声,分享心中的惊喜。 哪怕是赵富金这个赵宋帝姬,此刻也呆住了。 烟花竟能飞在空中,而且真的好美呀。 轰! 不等空中的烟花散去,又一声巨响传来。 砰! 第二团烟火炸开。 并且与先前的烟火不同,这一团烟火乃是红色。 赵富金满脸惊喜,抓住韩桢的大手不住摇晃:“夫君,是红色的烟花哩。” 这下子,郡城中的百姓彻底沸腾了,就连赌坊中的赌徒们,都忍不住来到街上,欣赏此生未见的烟花。 砰砰砰! 紧接着,是第三团,第四团…… 林晚晴愣愣地看着窗外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心头颤动,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韩桢的身上,微微出神。 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韩桢微微转过头。 林晚晴心头一惊,赶忙移开目光,手忙脚乱地端起酒杯,作势要喝。 只是这番掩耳盗铃的举动,更加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韩桢冲着丈母娘微微一笑,而后重新转过头,陪着小丫头们继续欣赏烟花。 “万胜!!!” 随着烟花不断绽放,郡城中彻底陷入欢庆的海洋,百姓自发喊起了万胜。 人潮之中,梁红玉呆呆着看着绚烂的烟花,呢喃道:“好美。” “确实很美!” 韩世忠点了点头,心头无比感慨。 一间酒楼中,谢鼎心潮涌动,面色激动道:“好一副盛世景象,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一旁的刘锜,却大煞风景道:“这有甚,俺前阵子在军营天天看,也就一般般。” 闻言,谢鼎狠狠瞪了他一眼。 刘锜缩了缩脖子,闭口不言。 谢鼎一连干了三倍,眼中带着迷离的醉意,豪气万丈地说道:“伱舅父冒着被天下人唾沫,只为见到这一幕。若整个天下,都能如此,老夫便是遗臭万年又如何。” …… 一共九十九发烟花。 为了今晚的烟花秀,韩桢特意将军营中二十发野战炮给拉了过来,提前让工程院的傀儡师研发烟花。 不是韩桢舍不得钱,而是炮管太烫了,不敢再继续发射了。 发射烟花的火药剂量虽很小,但架不住一发接一发啊,若是炸膛就麻烦了。 结束之后,百姓们依旧没有散去,仰头看着夜空,满脸兴奋的议论纷纷。 今年的中秋节,益都郡的百姓们估计会终身难忘。 韩桢笑问道:“我送给你们和城中百姓的中秋礼物,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 赵富金等人忙不停的点头,眼中的欢喜都快要漫出来了。 江素衣扯着他的衣角,撒娇道:“夫君呀,甚么时候再放烟花?” 韩桢沉吟道:“下一次放烟花,估摸着得等到年节了。” “年节也好。” 得了满意的答复,江素衣立刻展露出笑颜。 (本章完) 0327【微臣有个朋友……】 九十九发烟花秀,将城中的节日气氛推向高潮。 赵富金几个小丫头无比亢奋,饮了几杯果酒后,便拉着韩桢继续游玩。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结束。 回去之后,还被赵富金缠着弄到五更天才睡下。 即便只睡了两个时辰,韩桢还是在生物钟强大的惯性下,早早起了床。 洗漱一番,照常练了一刻钟的呼吸法,神清气爽的来到大殿处理政务。 中秋佳节,官员照例休沐三日。 不过一应官员,只歇了一天,便自发来上差了。 没办法,需要处理的政务太多了。 百姓们夏收也收了,节也过了,彻底闲下来了,现在轮到官员开始忙了。 审批了几份内阁递送来的折子后,韩桢吩咐道:“传工程院院长。” 不多时,袁工匠匆匆迈步走进大殿。 “县长唤微臣有何吩咐?” 韩桢问道:“工程院的水泥囤积几何了?” 袁工匠答道:“前阵子微臣去巡视过水泥厂,已有五十万石了,眼下只会更多。” 水泥这东西产量很大,一炉就是数千斤,自打水泥厂建成投入生产,已有三个多月了,偌大的仓库堆的满满当当。 原料不值甚么钱,主要支出是人工和焦炭。 不过总体而言,成本还在韩桢可接受的范围内。 高速公路这东西,前期投入是多了点,但只要能打通沿海的商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后续所带来的收益,超乎想象。 当然,一下子将水泥路修遍山东,这不可能,也不现实。 别说韩桢没这么多钱,就算有,户部与内阁的官员也不会让他修。 这东西只能一点点来,今年修一点,明年修一点。 急功近利的下场,杨广这位前辈已经给他示范过了。 “五十万石……” 韩桢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后,沉吟道:“修一条通往即墨的主干道,另外增添两条枝干,一条通往广陵,一条通往涛洛场。工程院这段时间派人勘察地形,设计一套合理的方案,再做一份详细工程报表呈上来。” “微臣领命。” 袁工匠躬身应道。 见他作势要走,韩桢叫住他,又问道:“对了,前阵子让工程院研发的中炭弹簧钢以及高碳钢刀如何了?” 是的,他要造燧发枪。 至于火绳枪,韩桢压根就没想过,这玩意儿现在就能造,但问题是造出来没用啊。 就火绳枪那填弹速度,为啥不用神臂弩呢? 目前来看,神臂弩从射程、威力、成本、安全都完爆火绳枪。 燧发枪就不一样了,虽然与火绳枪威力相差无几,但燧发枪安全啊,而且更加便捷。 最最重要的是,骑兵可以用! 如今的骑兵,远程武器只有弓箭。 弩几乎没人用,为何? 强弩与神臂弩拉力太大,除非是韩桢这样的异类,凭借巨力,可以在颠簸的马上,轻松用双手给弩上弦,其他士兵根本做不到,必须得借助腰部和双脚的力量。 当然,也有手弩这类轻弩,但这玩意儿射程和杀伤,远不如三石硬弓。 所以,骑射是骑兵主要远程手段。 但在这个重甲普及的年代,骑射只能起到骚扰作用,想靠这个杀敌,倒不如期望敌方战马失蹄来的实在。 况且骑射操作很难,一名骑兵想要练成骑射技巧,少说也得三五年时间才能有所小成。 但有了燧发枪,那就不一样了。 装填简单,根本不费力。 有效射程几乎是三石硬弓的两倍,威力比之神臂弩更甚,管你什么板甲、扎甲,统统一枪破甲。 如此一来,轻骑兵的战力将会提升无数倍。 不过,目前的制造难点,被卡在了弹簧钢和高碳钢刀上。 没弹簧钢,燧发装置就没法研制,没高碳钢刀,就没法钻枪管,实现量产。 袁工匠小心翼翼地答道:“县长恕罪,高碳钢刀如今已有了些头绪,至于弹簧钢,暂时还没进展。” 韩桢豪气道:“你告诉工程院的匠人,谁若能研制出弹簧钢,官升三级,赏钱万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就不信了,在官位和金钱的双重刺激下,这帮匠人还搞不定一个弹簧钢。 主要他也不要求后世那种高强度的合金弹簧钢,只是中炭的而已,难度没想象中那么夸张。 袁工匠郑重的点了点头:“微臣明白。” 打发走袁工匠,韩桢又命人把麻允迪叫来。 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高速公路即将动工,进奏院配合宣传一番,包括海错的功效。” 麻允迪一愣:“这……海错如何宣传?” 高速公路他知道,可这海错,他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 韩桢皱眉道:“这还用我教你?在邸报上开个专栏,寻几个大夫,对外宣称是甚么扁鹊、华佗、孙思邈的后人或再传弟子,说海错如何美味,还可壮阳驻颜。” “微臣懂了。” 麻允迪顿时恍然,满脸敬佩之色。 到底是县长,这舆论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啊。 “去罢。” 吩咐完,韩桢摆摆手。 麻允迪却没有立刻离去。 见状,韩桢不由问道:“还有何事?” 却见麻允迪神色尴尬,期期艾艾地说道:“微臣……微臣有个好友,想问一问这海错,真有壮阳之效么?” 好家伙! 韩桢挑了挑眉,神色略显怪异道:“确实有壮阳之效。” 有肯定是有,但效果没那么明显。 “多谢县长解惑!” 得了答案,麻允迪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韩桢不由摇头失笑。 果然,壮阳这两个字,对男人有莫名的吸引力。 换上一身劲装,韩桢领着一队亲卫直奔军营而去。 临近军营,便听到震耳欲聋的炮击声。 自打把野战炮弄出来后,刘锜等一众将领乐坏了,恨不得睡觉都得抱着炮管睡。 在军营中转悠一圈,果然在训练场找到了刘锜等人。 “见过县长。” 众人齐齐躬身见礼。 见吴玠身边站着一个生面孔,韩桢问道:“这便是伱的胞弟?” 吴玠答道:“正是舍弟,吴璘。” 吴璘二十出头,身形魁梧,一双目光炯炯有神,留着浓密的络腮胡,与吴玠站在一起,反倒他更像哥哥。 母在不庆生,父在不留须。 当一个年岁不大的男子留着浓密的胡须,也就表明了家中父亲早逝。 韩桢打量一番,轻笑道:“不错,是个好汉子。” 此时,吴璘也在悄悄打量着韩桢,眼中满是好奇。 历城一战,韩桢的悍勇便流传开来,并且伴随着逃兵与降将回归赵宋,逐渐在赵宋军中蔓延。 如今,在开封府,韩桢的名号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百姓吓唬孩子,往往会说:再哭,再哭韩贼就来把你抓走了! 收回目光,韩桢说道:“昨夜韩旅长说你等对新式战阵之法,已有了些心得,今日我特意来看一看。” “确有此事。” 刘锜面色兴奋道:“县长稍待,俺们演练一番。” 不多时,刘锜便拉来两百名士兵,其中还有三十几名骑兵。 只见这些士兵迅速列好战阵。 与之前的战阵不同,最前排是盾兵,一字铺开,站位松散。 后方则是五门野战炮,在炮兵之后,还有一队盾兵和刀斧手。 在战阵的最后方,还配有三门野战炮和盾兵,防止骑兵冲击中军。 三十名骑兵,则安置在阵型左侧,伺机而动。 刘锜讲解道:“县长请看,最前排的盾兵主要职责,是护卫后方炮兵,同时松散的阵型,还能起到诱敌之策。野战之时,只待两军相接,野战炮齐发,炸散敌方阵型,后方盾手与刀斧手立刻顶上,若能突破敌方前军,那么骑兵便可趁势冲锋,直逼中军。” “若冲不散,便改为坚守,同时骑兵游弋在敌军右翼,为炮手争取时间。末将计算过,不管是敌方赵宋还是西夏,又或是金人,野战炮最多三轮齐射,前军必定崩溃。” 韩桢饶有兴趣地问道:“若是山地遭遇战呢?” 刘锜大吼一声:“变阵!” 哗啦! 排列好战阵的士兵,立刻一阵变幻。 八门火炮被分别安置在了左右两翼,骑兵落在最后,前军密不透风。 刘锜面露得色:“山地遭遇战,反而更适合野战炮发挥,山地狭窄,敌方军阵密集,只需将野战炮安置在两侧山谷,居高临下,反而杀伤力更大。” 韩桢沉吟道:“看上去倒是可行,但具体如何,还需实战检验。” 关键现在没法子实战,山东匪寇都被清扫一空,他总不能跑去找赵宋干一场。 一旁的韩世忠说道:“县长,战阵并非一成不变,将领需依据地形,判断局势,临场调度指挥。若敌方前军兵力雄厚,那就将野战炮安置在侧翼,从侧翼突破。” “若敌方骑兵凶猛,便以逸待劳,以守为攻。而这一切的根本,还是士兵,唯有做到进退自如,如臂使指,军阵也就不成问题了。” 韩桢赞同道:“此言有理。” 说白了就三个字,纪律性。 这一点,正是青州军的强项。 从士兵入伍的那一刻,韩桢就强调了服从,同时军中的制度与一些细节,也都在无形中强化士兵们的纪律性。 (本章完) 0328【带你大舅哥回家】 韩桢问道:“如今军中有多少门攻城炮和野战炮?” 刘锜答道:“五十门攻城炮全部交付,但野战炮只有三十八门。” “三十八门……还是太少了啊!” 韩桢微微叹了口气。 野战炮产量低,不单单是工艺落后的问题,还有原材料。 不是所有的铁矿,品质都好。 也不是所有煤炭,都适合冶铁。 事实上,国内的煤矿质量普遍都不太行,水分多,含硫量偏高,这样的煤在燃烧时热值不高。 而质量好的煤炭,大多数都分布在山西。 山东滕县(枣庄)的煤还算可以,但也仅此而已,一批煤往往需要从中精挑细选,才能用作煅烧野战炮,如此一来,产量又如何能高呢。 按照这个进度,到明年这个时候,最多也就只有两百门。 而且,还需分出三五十门安装在水师的神舟战舰上。 刘锜赞同的点了点头,语气惋惜道:“是有些少了,若是有个一千门,明日俺就能率兵打到会宁府!” 一千门? 韩世忠撇撇嘴:“明年夏收时,能有两百门就不错了。” 一旁的吴璘忽地开口道:“为何如此笃定金人会在明年夏收时南下?俺若是金人,定赶在夏收前两三个月集结兵力,打赵宋一个出其不意,待进入中原后,就粮于敌。” “有道理。” 吴玠先是附和一句,旋即又说道:“其实金人南下与否,粮草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天祚帝。辽国不少降将与贵族,看似恭顺,实则蠢蠢欲动,旁的不说,就说那耶律大石,也算是一代豪杰,怎会甘当金人走狗。因此天祚帝一日没抓到,金人便一日不放心。” “只有平定国内之后,金人才敢放心大胆的南下,否则大军在外征战,辽国降将、贵族突然暴起,金国会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韩桢沉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满打满算也只有半年时间。火器只是锦上添花,士兵若不行,如同孩童持利剑。这段时日,你等加紧操练。” “末将领命!” 刘锜等人齐齐拱手应道。 韩桢似是想起了甚么,叮嘱道:“对了,过段时日会有一批水师将士前来军营学习火器使用方法,此事就交予刘锜负责。” 前几日即墨传来消息,船坞即将建成,马上便可以投入使用,建造神舟。 而水师六千人的编制,也已经招募完成。 因此,韩桢下令让匡子新挑选一批炮兵,来军营学习如何使用野战炮等火器。 “末将晓得了。” 刘锜有些不情愿。 …… 十五日后。 高速公路开始动工,与此同时,匡子新率领两百名炮兵,抵达益都郡。 “见过县长!” 书房内,匡子新躬身问候。 “坐。” 韩桢招呼一声,又吩咐侍女端来茶水。 待匡子新落座后,他问道:“水师操练的如何了?” 匡子新如实答道:“禀县长,水师将士已初具战力,只待神舟建成,剿匪实战了。” 士兵不管操练的有多好,终归是要见见血,搏过命,才算是一名合格的士兵。 否则,终归是徒有虚表的花架子。 而海上大大小小的海贼,就是最好的练手对象。 韩桢神色满意,而后又问:“李旅长一行人没给你添麻烦罢?” “倒是没有。” 谈起李南嘉,匡子新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李旅长一行人个个彪悍奋勇,初时虽不通水战,甚至有些连泅水都不会,但操练却极为刻骨。末将启程时,李旅长等人已然彻底适应了船上的日子。” “那就好。” 韩桢微微颌首,正色道:“此次唤你来,主要是学习火炮的用法,学成之后,回去也好与黄耐商议神舟改建之法。” 赵宋建造的神舟,主要是为了出使高丽,自然是极尽奢华与美观。 作为战舰,肯定是以实用为主,摈弃无用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火炮的安装。 怎么放,放在哪,都是有讲究的。 这些韩桢也不懂,只能交给匡子新与黄耐二人琢磨。 “末将明白。” 匡子新神色郑重的点头应道。 又询问了一番水师的事儿,韩桢轻笑道:“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伱也乏了,今日好好歇息一番,明日再去军营。” “多谢县长。” 匡子新道了声谢,旋即问道:“末将想探望一番母亲和四姐儿,不知她们现今住在何处?” 闻言,韩桢神色略显古怪,吩咐道:“老九,带你大舅哥回家!” 大舅哥? 匡子新一愣,面色诧异的看着老九,讷讷地道:“俺……俺家四姐儿成亲了?” “还……还没有。” 老九老脸一红,解释道。 从即墨回来后,韩桢便将匡家母女交给老九照料,拨了一笔经费,用以购买宅院和日常用度。 结果这厮倒好,直接将她们安顿在了自己家,美其名曰为县长省钱。 这让韩桢直呼好家伙。 匡子新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不过倒也没说甚么,起身与老九一起出了书房。 两人一路出了少阳宫,匡子新问道:“俺娘和四姐儿没给都统添麻烦罢?” “没有。” 老九摆摆手。 匡子新笑道:“那就好。” 老九的宅院,是去岁韩桢赏赐他的,毕竟作为亲卫,总不能还住在军营,上下差不方便。 宅院就在内城,两进的院子,不算特别大,但胜在雅致。 漫步在街道上,匡子新啧啧称奇:“不愧是郡城,比之即墨要繁华数倍。” 老九答道:“县长说了,用不了几年,即墨恐怕就会胜过益都。” 事实上,单论繁华而言,历城就不比益都差。 正说着,老九忽地顿住脚步。 匡子新好奇道:“怎地了?” “俺去买些东西。” 老九说着迈步走进街边的一间铺子,不多时手中捧着一个囊袋出来了。 囊袋是宋时装食物的物件,所谓酒囊饭袋,便是源自此物。 “走罢。” 老九招呼一声,继续在前面带路。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一处宅院。 推门走进去,就听匡四娘欣喜的声音响起:“九哥今儿个下差怎地这般早?呀,还买了琼玉居的糕点,九哥你真好。” 说着,便上前接过糕点,动作举止格外亲昵。 就在这时,匡四娘发现了后方的匡子新,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羞涩,弱弱地唤了声:“二哥。” 见到自家四姐儿这副小女儿态,匡子新心下顿时明白了,这两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说实话,在他看来四姐儿若是嫁入老九,自然是极好的。 人家贵为一军都统,还是韩县长的贴身亲卫,心腹中的心腹,前途不可限量。 反倒是他家高攀了。 “小二子来了?” 似是听到了动静,匡母脚步匆匆地从屋内走出。 “阿娘。” 匡子新唤了一声,关心道:“阿娘在郡城可还住得惯?” 匡母说道:“住得惯,吃得好,睡得好,就是有些闲的慌。” 闻言,匡子新轻笑道:“阿娘辛苦了这么些年,也该歇息歇息,享享福了。” “一路上累坏了罢,阿娘这就去做饭。” 匡母说着,便兴冲冲的走向厨房。 不待老九开口,一旁的匡四娘就主动帮忙解释道:“早先家中有厨娘,但阿娘觉得太闲了,便辞退了厨娘,自个儿买菜做饭。九哥劝了好几次,可阿娘就是不听。” 匡子新忍不住打趣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四姐儿这还没成亲,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二哥,不理你了!” 匡四娘嗔怪的白了他一眼,满脸娇羞的跑向厨房。 两人来到大厅坐下,小丫鬟端上两杯热茶。 匡子新抿了口热茶,说道:“俺家四姐儿性子有些野,往后还望都统多多包涵。” 这就是在表态了。 老九也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于是笑道:“家中莫称都统,显得生分,唤俺九哥就是。” 匡子新问道:“老哥打算与四姐儿何时成亲?” 老九笑道:“那也得等你成亲了再说。” 古时讲究个长幼有序,哥哥姐姐没成家,哪有弟弟妹妹先成亲的道理。 有没有姐姐没嫁人,妹妹先嫁人的例子? 有! 但极少,而且往往妹妹先嫁人后,姐姐就很难嫁了。 (本章完) 0329【有货么?】 东京城。 西大街的一处胡同巷子中。 一只瘦弱的野狗在巷子口徘徊,企图寻找一切能吃的食物。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受到惊吓的野狗,立刻机警的跑开。 一名仆役打扮的人,快步走进巷子。 沿着巷子走了十多步,来到一间门前,仆役神色警惕的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这才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两长两短的敲门声后,木门被从内打开。 开门的是个小厮打扮的少年郎,模样机灵。 仆役压低声音问道:“今日可有货?” “有!” 少年郎点点头:“昨日傍晚刚到的,保新保真!” 闻言,那仆役双眼一亮,赶忙催促道:“快,给俺来三……五份!” 说着,仆役从怀中掏出五十文钱递过去。 接过铜钱,少年郎迅速数了数,而后从褡裢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报纸递过去。 只见报纸封面上,赫然印着四个大字。 青州日报! 仆役接过后,立刻藏进怀中,匆匆离去。 不多时,敲门声再度响起。 “可有货?” “有!” “俺要二十份!” “……” …… 却说那仆役出了胡同后,直奔对街的一间茶肆而去。 上了二楼,推门走进包间,还不待他落座,便有两人焦急的问道:“怎样,可买到了?” 这二人身穿绫罗绸缎,富贵打扮,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阿郎,买到了。” 那仆役点点头,反身关上门后,来到桌前坐下,这才从怀中一沓纸。 见到报纸,两人双眼一亮,立刻伸手夺过一份,一边品着茶,一边优哉游哉的品阅。 年初时,宋徽宗便下令禁绝小报。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看惯了小报的人,忽然让他不看了,哪里能忍得住么。 贫苦百姓本身就逛不起瓦市子,更别提青楼、赌坊这等销金窟了,凑钱买一份小报,已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娱乐活动,也是他们接触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 至于商人和读书人,那就更离不开了。 寻常百姓看小报,可能只图一乐,但商人却能在蛛丝马迹中,寻得一丝商机。 读书人原本看小报只是消磨时光,可自打青州日报横空出世后,便成为赵宋读书人必不可少的日常了。 只因青州日报特意开辟了一个专栏,刊登各个学派的文章。 不管你是秀才也好,大儒也罢,只要文章有新意,够尖锐,便有机会刊登,一旦成功刊登,还会有一笔稿费。 这等于是给了五湖四海的读书人,一个隔空交流的平台。 此专栏一出,立刻让天下读书人炸开了锅。 一时间,各地投稿无数。 有些人想借此扬名立万,有些则单纯是为了反驳上一篇文章。 为此,进奏院特意成立了一个审稿部,专门审核从各路州县投来的文章。 有时审稿部拿不定主意,还会去寻谢鼎、徐存、刘勉之等大儒过目。 本来,各地小报繁多,仅是东京城中便有二三十类小报。 算上其他州府的小报,不下百余。 但如今,这些小报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彻底被青州日报抢占了市场。 没法子啊,青州日报质量好,版面精美,内容也更加丰富。 花同样的钱,为啥要买其他小报? 除此之外,宋徽宗下旨禁绝小报,反倒间接帮了青州日报。 小报被打击后,销量大不如前,加上市场份额被青州日报挤占,不少小报纷纷倒闭。 本身小报就是朝中重臣搞出来赚钱的工具而已,如今赚不到钱了,自然也就停了,转头去搞其他赚钱的买卖。 而青州日报呢,则有韩桢雄厚的财力支撑,赚不赚钱根本无所谓,前半年每个月亏损都在上万贯。 此消彼长之下,导致赵宋的小报市场,几乎被青州日报垄断。 抢占了市场后,麻允迪开始想办法赚钱了。 首先是涨价,由最初的七文钱,涨到了十文钱。 同时,广告费也上涨了三成。 如今,进奏院从原先的每月亏损上万贯,变成了盈利数万贯。 …… 包间中的两人,其中一人名唤吕大甫,乃是东京城内有名的富商,经营皮草和东珠生意。 手上三支商队,每年往返辽国两次,获利不下百万贯。 只是自打前两年,金人大举攻辽后,生意就不行了,一落千丈。 虽说年初时,商贸恢复了一阵子,可随着金人悍然出兵,攻下应、蔚二州,宋金的关系变得无比紧张,商道自然也就断了。 而且,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宋金两国必有一战,局势只会越来越恶劣。 因此,吕大甫已经在琢磨着换个行当了。 只是隔行如隔山,况且贸然经营其他行当,必定会触及其他人的利益,所以吕大甫很是谨慎。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这个世道,哪个大商人没点背景? 保不齐就是朝堂上某个相公的白手套。 将青州日报摊开,吕大甫目光最先落在广告栏上。 【南山居玉坊】 硕大醒目的店名之下,是一篇软文。 店铺历史有多悠久,匠人技艺有多高超,玉石选材有多精美…… “啧!” 吕大甫啧啧称奇道:“南山居真是大手笔啊,连续刊登了八期招幌,花费怕是不下五万贯。” 随着青州日报的名气愈来愈大,广告费也随之水涨船高。 广告费根据版面大小收费,一千贯打底,最高五千贯。 闻言,坐在对面的富商笑道:“这钱花的值啊,连续八期招幌,整个赵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人名唤严玉财,主营药材生意,利润虽不如皮草、东珠那般大,但摊子却铺的极大,整个京畿路,包括京东、京西的医馆,都由他供货,薄利多销。 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严玉财继续翻看着时闻版面,同时口中说道:“这韩贼倒是有趣,搞出个甚么高速公路,据说一旦建成后,百里路马车半日便可抵达,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今这个世道,马车一日走五十里,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一日百里,足足提升了一倍。 吕大甫说道:“或许有夸大,但应当比之官道更为快捷,否则岂不糟蹋了高速二字。” “吕兄言之有理。” 严玉财赞同的点了点头,旋即深吸了口气:“海错真有壮阳之效?” 吕大甫摇头失笑:“这……俺倒是不晓得。” 忽地,他面色一滞,脑中迅速闪过几个信息。 即墨、胶州湾、高速公路、海错…… 将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吕大甫顿时明白了韩桢的意图,以及新的商机。 海错生意! 青州日报的杂谈专栏,向来是山东之地的风向标。 至于能不能看懂,就全靠个人领悟了。 比如前阵子的开海以及重建胶州湾,便衍生出了一大堆商机。 开海要重建码头,要造商船、货船,需要大量的木材。 这个时候,运一批质量上乘的木材前往即墨,绝对可以大赚一笔。 木材,还只是众多商机中的一项。 可惜当他得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山东富商们已经将即墨县能做的买卖,全给抢占了。 眼下,青州日报突然开始吹嘘起了海错,甚至就连华佗、孙思邈的后人都搬出来,实际上就是在透露一个讯息。 海错生意要兴起了。 以如今青州日报的销量,用不了多久,整个大宋的人都会知道,海错味道鲜美,且具有壮阳驻颜的功效。 甭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摊上壮阳这两个字,大把人抢着买。 三人成虎,等过几年时间,只要一提到壮阳,人们便会本能的想到海错。 这,就是舆论宣传的威力。 联想到方才的高速公路,吕大甫在心中默默计算。 高速公路,显然不会只修这么一段。 往后等益都到历城也修通了后,按照一日百里的速度,莱州湾产出的海错,只需两日便可送达历城,再经济水乘坐直达开封府,最多只需五日时间。 五日时间,若全程用海水养着,大概率不会死。 一旦活着达到东京城,海错的价格,立刻就能翻上十倍。 最关键的是,海错生意目前基本没人做,完全是一片空白的市场,且不用担心会得罪谁。 念及此处,吕大甫起身道:“严兄且坐,俺忽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 “嗯?” 严玉财一愣。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似笑非笑道:“吕兄莫不是发现了甚么财路?” 见小心思被戳破,吕大甫打了个哈哈:“严兄想多了。” 一路出了茶肆,严玉财回到家中,准备一番后,立刻赶忙外城的济水渡口,乘船前往山东。 对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慢慢悠悠,怕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就在吕大甫动身前往山东之时,山东本地的不少富商,已经赶往各处海港,提前布局,与当地渔民洽谈收购价格。 现在不下手,更待何时? 等到高速公路修好时,再去洽谈已经晚喽。 最开心的当属渔民们,原本无人问津的海错,忽然就变成了香饽饽。 这边刚来了一拨商人,说五文钱一斤采购,下一拨商人就说七文收。 (本章完) 0330【自驾游达人耶律延禧】 春来暑往,秋收冬藏。 过了八月十五,日子好似就不经过了。 稍不留神,一两个月便一晃而过。 阴沉的天空中,飘下阵阵鹅毛雪花,但整个历城却洋溢在欢庆的气氛中。 大街小巷中,彩灯高挂。 行人们撑着伞,逛着市集,脸上挂着笑容,为即将到来的年节添置物件。 今年风调雨顺,夏收秋收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在轻徭薄赋之下,百姓们交了税,手中还有一笔闲钱。 更何况,农闲时不少百姓应征修高速公路,赚了一两贯的工钱。 远在北方的应州,同样下起了鹅毛大雪。 一队溃兵于旷野中策马狂奔。 溃兵人数只有数百,将一名中年人牢牢护在中间。 昔日高高在上的天祚帝耶律延禧,此刻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整个人狼狈不堪,似乎长时间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上,脸颊上出现了数块冻疮,让其看上去格外狰狞。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高声道:“陛下,战马已到极限,再跑下去马就废了,不如歇息片刻。” “好!” 耶律延禧回头望了一眼,见没有追兵的踪影,便点头应道。 只是刚刚张开嘴,狂风便裹挟着鹅毛大雪灌入口中。 得了他的命令,一众溃兵渐渐放缓马速,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歇息。 翻身下马,耶律延禧取下腰间水壶,却发现银质的雕龙水壶,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箭孔,壶中的水早已漏光。 亲卫见状,正想递上自己的水壶,结果水壶中早已空空如也。 耶律延禧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顾不得什么皇帝的仪态,抓起地面的积雪就往嘴里塞。 白雪在口中化开,变为一股冰凉的雪水,顺着喉咙直入肠胃,冻的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朕悔不听重德(耶律大石)之言啊!” 耶律延禧仰天长叹一声,心中已是懊悔至极。 今岁七月,被俘的耶律大石逃出金帐,并且还带走了两千辽国降兵,回归耶律延禧身边。 八月又得到阴山蒙古室韦谟葛失部族的投靠,这让耶律延禧大喜过望,以为自己天命加身,准备出兵与金决战,收复辽国失地。 但耶律大石却毅然反对,觉得辽军一败再败,士气低落,此时决战并非良策。 为今之计,该退守辽国在西北的军事重镇可敦城。 此地自辽开国以来便受到历代辽帝的重视,专设有建安军节度使司,并为辽西北路招讨司的驻地。即使在辽末战乱之中,西北仍然相对安定,有各部军队两万余骑,战马数十万匹。 两万骑兵,十万战马啊,只需休养生息数年,便可卷土重来。 然而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耶律延禧却在这会儿突然失心疯了一般,一心要与金人决战。 九月,耶律延禧率诸军出夹山,起初战事顺利,有了耶律大石的加入,辽军一路攻下渔阳岭,取天德、东胜、宁边、云内等州。 南下武州时遇到金军,双方在奄遏下水大战。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辽军大败,被金人阵斩两万,俘虏八万! 耶律延禧也被完颜娄室撵狗一样,漫山遍野的跑,几乎是绕着北地与蒙古转了一个大圈,堪称自驾游第一人。 忽地,大地一阵颤动。 “不好!” 耶律延禧面色大变,嗖一下从地上窜起来,骑在战马上就跑。 追兵来了! 果不其然,只见远处出现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 数千骑兵奔腾的威势,让耶律延禧脸色惨白。 在亲卫们的护卫下,耶律延禧卯足了劲,手中马鞭狠狠抽在战马屁股上。 只是战马跑了太久,早已筋疲力竭。 强撑着跑出数里后,战马再也坚持不住了,前蹄一软,摔落在地。 耶律延禧也被狠狠砸在冻土之上,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凶恶的脸。 脸的主人看着他,咧开嘴大笑,露出满口黄牙,叽哩呱啦的说出一串女真语。 此人正是完颜娄室。 见他面色茫然,一旁的完颜希尹辽语翻译道:“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追捕。” 闻言,耶律延禧顿时涨红了脸,大怒道:“吾乃辽国皇帝,竖子安敢欺我!” 这群蛮夷,竟将自己比作畜生,这让他如何能忍。 哪怕他如今被俘,那也是辽国皇帝,理应受到礼遇。 只有皇,才能处罚皇! 这不单单是对对方的尊敬,还是对自己的尊敬。 经过这么多年,辽国的贵族和皇室,早就已经被彻底汉化了,思维方式与汉人无异。 往往赵宋这边出了什么脍炙人口的诗词,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辽国上京传唱。 然而,完颜娄室却不管那么多,狞笑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直抽的耶律延禧两眼冒金星,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蛮夷,蛮夷!” 回过神,耶律延禧吐出一口血水,喃喃自语。 完颜娄室站起身,大手一挥:“押送回上宁府!” 完颜希尹问道:“斡里衍,大石林牙向西跑了,是否继续追击?” 闻言,完颜娄室摇摇头:“用不着,大石林牙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他不敢回来。” “嗯。” 完颜希尹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笑道:“如今辽国皇帝被生擒,那帮辽国贵族和降将们,应该彻底老实了。” “该给宋人一些教训了!” 完颜娄室遥遥看向南方,冰冷的眼神中,满是嗜血的杀意。 就在前阵子,他得知自己的儿子,被赵宋的一个反贼打断了四肢,彻底变成了废人。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发誓不会杀了对方,而是会打断对方的四肢,当作畜生一样养在猪圈中。 …… …… 宣和六年。 十二月二十九,少阳宫大殿内,正举行首次大朝会。 参加的官员除了各部各院之外,还有从各州府县赶回益都述职的官员。 偌大的大殿之中,此刻挤得满满当当。 因桌椅摆不开,官员们都选择席地而坐,屁股上垫着一块蒲团。 殿外大雪纷飞,殿内却温暖如春。 八个巨大的铜制火炉,散发出阵阵热浪。 刘锜靠在火炉旁,只觉整个人暖洋洋的,此刻正睡的香甜。 一旁的聂东见了,偷偷给了他一拳。 吃疼之下,刘锜顿时惊醒,面色责怪的看着聂东,低声道:“打俺干甚?” 聂东没敢说话,狠狠瞪了他一眼。 见状,刘锜撇撇嘴,见文官还在滔滔不绝的汇报工作,打算再睡一会儿。 没法子,他实在听不来这个。 就在这时,老九身披甲胄,大步踏进大殿,朗声道:“禀县长,北方急报!” 北方急报? 听到这四个字,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刘锜,立刻瞪大眼睛,整个人无比精神。 与此同时,聂东、韩世忠等一众将领纷纷色变。 韩桢面色波澜不惊,语气淡然道:“呈上来。” 闻言,老九立刻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竹筒。 照例检查一番火漆与字封,又瞥了眼左下角的暗号后,韩桢这才慢慢看了起来。 待看完之后,他将纸条捏成一团,放进袖兜之中,吩咐道:“刘尚书,继续。” “今岁一整年,户部共计收入四千八百余万贯,支出三千一百六十万贯,结余一千六百余万贯,其中粮草、布匹占据四成。” 四千八百余万贯,看着是挺多的,几乎都快与赵宋持平了,实则广陵、密州等六处盐务占了大头。 同时还包括赵宋的赔款,以及抄家等杂七杂八的收入。 实际靠收税的收入,还不足八百万贯。 没办法,山东人口就这么多,而且去岁还推行了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的政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商税占比很高,这说明韩桢的努力没有白费。 等到明年,商税还会持续增长。 等待刘宓汇报完,韩桢缓缓开口,为明年的发展定下基调:“明岁依旧以农为本,各州府大力发展工商业,但切忌急功近利,而是因地制宜。各部、院写一份关于明年发展计划的折子呈上来。” “臣领命!” 一众官员齐齐应道。 该汇报的工作,都已经说完了。 韩桢轻笑道:“先前我承诺过,设立商股制,如今一年结束,到了该分红的时候了。” 分红! 大殿中的官员们精神一震,纷纷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韩桢。 韩桢目光看向猴子,吩咐道:“杨院长,说一下今年官方贸易商队的成果。” 闻言,猴子站起身,朗声道:“今岁贸易商队总计盈利八千二百九十余万贯,其中赵宋、大理、西夏三国的份额,占据八成。等到明岁海上贸易商队组建完毕,预计盈利将会翻两到三倍。” 嘶! 话音刚落,大殿内响起一连串吸气声。 八千多万贯,着实把他们惊到了。 不过如今山东的官员数量也多,更何况其中五成要入内帑府,剩下的分一分,到手也就没那么夸张了,可能还不如赵宋的官员呢。 但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海贸还没开始发力呢。 要知道,海上五十国才是真正的韭菜。 正因如此,猴子才干口出狂言,说预计明年的盈利能翻上两三倍。 (本章完) 0331【辽国灭亡】 不得不说,赵宋真他娘的有钱啊。 玻璃制品以及白糖,一批批运往赵宋各地,刚运到,就被当地富商与士绅大户们哄抢一空。 对官方贸易商队来说,整个赵宋就像一个无底洞,好似永远填不满。 甚至有富商口出豪言:如此品质的琉璃器和白糖,有多少要多少,别怕俺没钱,就怕你没货! 不过猴子倒也没真信,采取了饥饿营销的模式。 某一地供一次货后,便停上一段时间,等到富商们多次催促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供货。 否则的话,今年贸易商队的利润怕是会过亿。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琉璃器和白糖在短时间内膨胀。 但即便如此,也持续不了多久。 明年陆贸的利润,高不到哪去,能维持八千万贯就已经很不错了。 最多三五年,赵宋的市场就会彻底饱和,琉璃器和白糖的价格也会一落千丈。 毕竟,这玩意儿是奢侈品,而赵宋的财产都被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绝大多数百姓,是消费不起这两样东西的。 有钱人拢共就那么些,富商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买个十来件,也就顶天了。 不过韩桢倒也不担心,毕竟海贸才是主战场,那里有五十多棵韭菜,等着自己收割。 等明年海贸商队正式起航后,陆贸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商股多寡诸位心里都有数,我就不再多言了。” 在韩桢的示意下,杨树领着补官们开始发钱。 赵宋那边年终发钱,极为麻烦,官员需雇佣牛车,一车车往家中拉。 不但不方便,对官员来说,还很不雅观。 毕竟都是读书人,讲究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钱财乃身外之物。 现在这一车车的往家中拉阿堵物,面子上着实有些过不去。 韩桢这边就好了不少,发的都是青钱。 每人一个红包,红包上还有一句用梅花小楷写上的诗词,既轻便又雅致。 四千多万贯,两千多名官员分。 如主簿、县丞这类七品以下的小官,只有两三千贯。 算上俸禄,还真不如赵宋那边的多。 而像谢鼎、赵霆这类三品高官,拿到手的就多了,足有数万贯。 想多拿分红? 行啊,努力当差,干出政绩,争取早日升官。 这笔钱自打商务院定下商股后,比例就是固定的了,辞官或罢官后,手上的商股会被收回。 因为本就是给官员的一项福利,不是官员,自然也就没了分红。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的气氛极为热闹。 拿到红包的官员,一个个喜气洋洋,笑吟吟的互道恭喜。 有了这笔分红,足以让他们过上一个肥年了。 作为旅长,正六品的武官,韩世忠也收到了一份红包,他想拆开看一看,但又觉得不好意思。 左右看了看,却见刘锜已经拆开了红包,从中抽出一沓千贯大钞,在手中清点。 “一万三千六百贯,县长大手笔啊。” 数完钱,刘锜喜滋滋的收入袖兜中,而后问道:“你们的是多少?” “下官还没看。” 韩世忠有些心痒。 而一旁的吴玠则不管那么多,见刘锜都拆了,他也忍不住拆开了红包。 数了数后,面色惊喜道:“竟有八千三百多贯。” 他在赵宋军中打熬了这么些年,只混了个不入流的忠训郎,一年到头,落在手中的钱还不足百贯。 韩世忠比他好上一些,虽然生擒方腊的功劳被辛兴宗抢了去,但有杨惟忠仗义执言,宋徽宗还是赏了他一个从八品的秉义郎。 可赵宋武官地位低下,待遇与文官天差地别,尤其是他这样的低阶武官,也就比吴玠多个百来贯。 一时间,吴玠与韩世忠二人心头感动。 钱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们感受到了尊重。 甭管是不是降将,也甭管是不是武官,统统一视同仁。 李南嘉和匡子新还是第一次参加朝会,有些不适应。 她对钱倒是不在意,当惯了匪寇,对金钱没甚么概念,好日子过得,粗茶淡饭也过得,因此拿了红包后便塞入怀中。 倒是一旁的匡子新,眼中带着兴奋之色。 感受着红包的厚度,他心里琢磨着,是时候该娶妻生子了。 一则是他年纪也不小了,二则是怕耽误自家四姐儿。 毕竟他不成家,四姐儿也没法嫁给九哥。 待分红发完,韩桢单手虚压。 见状,大殿内的文武官员立刻闭上嘴。 韩桢朗声道:“过两日就是年节,照例休沐七日,各部各院自行安排值差的官员和补官。军部与内阁一众官员留下,其余人散了罢。” “臣告退!” 闻言,一众文官纷纷起身,躬身一礼后,迈步走出大殿。 很快,大殿内就只剩下赵霆、史文辉,以及军部下辖的一众武官。 聂东等人收敛起笑意,面色凝重的看向韩桢。 韩桢缓缓开口道:“天祚帝耶律延禧十五日前于应州新城外六十里被俘,如今正在被押解去会宁府的路上。耶律大石率领二百残部,逃亡西域。” 尽管他们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此刻听到韩桢亲口说出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一阵恍惚。 耶律延禧被俘,意味着盘恒在北方二百一十余年的辽国,彻底灭亡! 至此,世上再无辽国。 后世的史书上,对此事可能仅仅只有寥寥几个字描述。 【保大四年,天祚帝被俘,辽国亡。】 但对于赵霆等人来说,一个庞大的王朝灭亡,所带来的冲击和震撼,实在太大了。 旁的不说,就说军部的一众武将,几乎所有人年少之时,都将北伐辽国,收复燕云十六州视为毕生所愿。 尤其是韩世忠与吴玠,亲身参与过两次北伐。 那两次惨败,让他们刻骨铭心,暗暗发誓,一定会一雪前耻。 而现在,昔日的强敌忽然就没了,彷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短暂的失神后,聂东出声道:“天祚帝被俘,金人南下的脚步恐会提前。” 刘锜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我等该早做准备,提前备战。” “金人要打,但赵宋也不得不防。” 韩桢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大名、应天、兴仁三府囤积了十五万宋兵,至少要留下三万兵力驻守边关,方能保证后方安全。也就是说,我们狙击金人南下的兵力,只有三万余,算上辅军也不过才四万。” 出兵伐金,是一早就定下的战略。 其一是唇亡齿寒,防止金人灭宋后,转头集结兵力,将山东拿下。 所以,必须在金人兵分两路时,断其一臂。 一旦打退自燕云而下的金兵,攻守便会瞬间易行,韩桢将手握这场乱战的主动权。 是进是退,全在他一念之间。 其二,则是掌握大义,为东进京畿造势。 其三,挟大败金兵的威势,东进之路会更加顺利。 韩桢高呼一声:“来人,上舆图!” 下一刻,两名补官抬着一扇巨大的屏风迈入大殿。 屏风之上,印着一副北地舆图。 韩桢对情报极为重视,这副舆图是斥候营的斥候们,近一年的成果。 大至山川河流,小至村庄池塘,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甚至,在军营的白虎堂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立体沙盘。 韩世忠上前一步,抱拳道:“县长,金人骑兵强悍,且数量众多,铁浮屠、拐子马不下三万。我青州军虽也有骑兵,但数量处于劣势,因此阻击地点一定不能放在山东周边,否则金人必定会派遣骑兵,袭扰山东诸州,致使后院失火。” “因此,末将认为,战场当选在塘泺防线,即便没有挡住金人,山东也有足够的时间应对。” 塘泺防线,又称水长城,乃是赵宋在河北之地的最后一道防线。 因失去燕云十六州,赵宋面对辽国,几乎无天险可守。 尤其是高梁河车神连续两次北伐失败,让赵宋朝野人心惶惶。 大臣何承矩上疏,提议在保定等地,修建水网。 所谓塘泺,是由沟渠、河泊、水泽、水田等所构成的一种水网的总称。 最终耗时三十年,修建了这条水长城。 整个塘泺防线西起西塘(北京),东至泥沽海口(津军粮城泥沽村),绵亘七座军州。沿途汇集了河流19条,淀泊30个,其全线分为了8个区段,设置堡垒26座。 该防线深不可度马,浅不可载舟,能够有效限制契丹骑兵南下。 韩世忠将战场选在此地,能最大限度的抑制金人骑兵,同时将野战炮的阵地战威力,发挥到极致。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聂东、刘锜等人纷纷表示赞同。 事实上,这段时日一众将领可没闲着,经常在沙盘上推演战局。 将战场选在塘泺防线,是他们共同商议的结果。 看着舆图,史文辉皱眉道:“若是选在此地,地形确实对我等有利,可弊端在于后勤补给将会被拉长,足有四五百里之遥。如此长的补给线,一则糜费过多,二则金人定然会派遣小股骑兵袭扰。” 四五百里的路程,运送十车粮草,路上最起码要损耗五车。 还得时刻防备金人骑兵突袭。 “补给之事不必担心。” 韩桢语气中透着自信,目光落在匡子新与李南嘉身上。 (本章完) 0332【整军备战】 “匡子新。” “末将在!” 匡子新神色一凛,赶忙抱拳应道。 韩桢问道:“神舟战舰群如何了?” 上个月,在一众工匠日夜赶工之下,第一艘神舟战舰成功下水。 百米长的巨舰上,安装了十门野战炮和一门攻城炮。 外加五艘护卫船,实力堪称恐怖。 为了让甲板强度能支撑火炮发射时的反作用力,一众工匠可谓是绞尽脑汁。 原本韩桢打算年后去即墨巡视一番,亲自体验一番神舟战舰群的战力,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只能推迟了。 匡子新如实答道:“目前还在试航,排查不足。” 海船下水,需要试航一两个月,确定没问题后,才能投入使用。 尤其是神舟战舰这样的庞然大物,要测试各项性能,发现不足,及时返回船坞整改。 否则到了战场上掉链子,那就为时已晚了。 韩桢吩咐道:“年节过后,你等便返回即墨,加紧试航。三个月内,我要看到神舟战舰群投入使用。” “末将领命!” 匡子新躬身应道。 刘锜兴奋道:“粮草辎重,甚至野战炮,可以用水师战船运送到泥沽海港口,届时四万将士可轻装上阵。如此一来,既能节省粮草,又可避开金人骑兵袭扰。” 史文辉正色道:“刘都统切莫大意,海上风高浪急,且有海盗盘恒,金人亦有水师。” 一直保持沉默的李南嘉开口道:“海上之敌,史参军不必担心,我水师自会解决!” 自打见识了火炮与神舟战舰后,李南嘉信心爆棚。 韩桢开口道:“此战陆军乃是主力,但水师的配合同样重要,一旦粮草辎重供应不及,前线战事将会直转急下。” “末将省的!” 李南嘉与匡子新二人面色凝重的抱拳应道。 接着,韩桢又进行了一次人事安排。 一旦战事将起,魏大坐镇益都,统筹山东兵源。 吴玠、小武、张和各领一万士兵,驻守单州、濮州以及济南府,防备赵宋从背后捅刀子。 尽管正常人做不出这种蠢事,但鉴于对方是宋徽宗,韩桢认为不得不防。 谁晓得这老小子会不会脑袋一热,或是听从了哪个大聪明的建议,突然要发兵平叛呢。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 他们这三人风格稳健,尤其是吴玠,堪称一代防守反击的大师。 哦对了,还有他老弟吴璘。 安排他们三个驻守边关,韩桢还是很放心的。 以青州军的战力,外加火器火炮辅助,赵宋士兵想要攻下一座城池,最起码需要十倍的兵力。 囤积在山东周边的十几万赵宋士兵,其中一大半都是新招募的新兵,根本无甚战力,唯有从西北调集来的三万西军,还算像点样子。 所以,三万人足够了。 “末将定当不负县长所托!” 吴玠激动的脸色涨红。 身为降将,不但没有受到冷遇,还以旅长的官职,暂代一军都统,这份信任让他心头无比感动。 而聂东、韩世忠、刘锜、黄凯等人,则会随他北上伐金。 韩桢目光越过众人,遥遥看向大殿之外:“我有预感,金人决计不会拖太久,你等抓紧时间操练士兵,整军备战!” “末将领命!” 众人高声应道,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散了朝,韩桢迈步回到后宫。 踩着厚厚的积雪,他一路来到吟霜斋。 推开门,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 脱下大氅,将手放在火炉边烤灼。 小荷月坐在床上与韩张氏玩闹,见到亲爹来了,立刻咧开嘴笑了,同时还挥舞着小手。 小家伙如今六个月了,吃得好睡得好,如今生的白白胖胖。 这会儿,已经能够灵活的翻身和独坐了,但还不会爬。 “爹爹来喽!” 待到手掌烤热乎了,韩桢笑着来到床边。 啪啪啪! 小荷月上手就是三巴掌,一边拍还一边咯咯直笑。 韩桢挑了挑眉:“小家伙力气还挺大。” 闻言,一旁的韩张氏趁机告状:“你也不看看她小胳膊有多粗,今早儿一巴掌打到奴的眼睛上,这会儿还在疼呢。” 韩桢一本正经地说道:“往后不准打阿娘了,知道吗?” 回应他的是胡乱拍打的小手。 “嗷呜,大老虎来吃宝宝了。” 将头轻轻在小荷月肚子上拱了拱,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陪着女儿玩闹了一会儿,韩桢问道:“悠悠她们呢?” “在灵犀阁堆雪人呢。” 韩张氏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之色。 说到底,她也没多大,过了年也才二十而已。 放在后世,正在上大二。 见状,韩桢轻笑道:“想顽就去顽,莫要顾及。” 韩张氏摇头道:“那不成,奴都是有孩子的人了。” “伱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韩桢不由摇头失笑。 明明有颗少女心,却非要装大人。 “啊啊。” 这时,小荷月也叫了两声,像是在附和爹爹。 韩桢顿时乐了,调侃道:“看到没,连小荷月都觉得我说的对。” “二郎呀~” 韩张氏腻声的嗔怪一句。 韩桢柔声道:“去顽罢,人生也就短短几十年,莫要辜负了韶华。” 韩张氏有些心动了,咬了咬唇,犹豫不定道:“那……奴去了?” “去罢,外头冷,记得穿厚些,莫要受凉了。”韩桢叮嘱道。 “嗯。” 韩张氏点点头,披上一件厚披风,兴冲冲的出了门。 见阿娘走了,小荷月眨巴着大眼睛,旋即又看了看爹爹,放声大哭。 “这……” 韩桢顿时傻眼了。 外间的奶娘听到哭声,走了进来,抱着哄一哄,没多久就好了。 小宝宝就是这般,情绪变化莫测,哭的快,好的也快。 …… 砰砰砰! 午夜子时,绚烂的烟花再度在郡城上空绽放。 在近二十万百姓的山呼海啸中,迎来了宣和七年。 七天年假休沐结束,一众官员再度开始忙碌起来。 尽管韩桢没有明说,但所有官员都知道,战事将起。 在山东,最好战的不是韩桢,也不是刘锜那些武将,而是各部院衙门里的补官。 于是,整个山东数万补官,又开始了疯狂内卷。 韩桢每一次开疆拓土,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次鱼跃龙门的机会。 把握住了,便能一步登天。 一车车硝石矿,运往临淄县,经过提炼与提纯后,与硫磺、木炭一道,送往军营深处的火药工坊。 淄水河畔的大型军械作坊,再度开足马力,日夜运转。 一车车粮草辎重,顺着高速公路,运往即墨。 一月初三。 张和、吴玠、小武三人,动身前往边关。 韩桢往军营跑的也越来越勤,有时干脆就在军营过夜,与韩世忠、刘锜等将领彻夜推演战局。 …… …… 东京城。 延福殿内,王希孟正在提笔绘画。 绘画的对象,则是端坐于殿中的美人。 若论五官姿容,此女已达极致,哪怕在后宫佳丽三千中,也是独一份儿的存在。 此女姓裴,因宋徽宗见了,惊为天人,赐名月里嫦娥。 宋徽宗这个人,你可以骂他昏庸,但却不能否认其艺术家的眼光。 能被他赐名月里嫦娥,足见这位裴淑容的姿容有多出众。 裴淑容今年十八岁,去岁年底作为御侍进宫。 这个年纪进宫,着实有些大了,但架不住长得太美了,而且气质飘然出尘,竟有几分仙气。 自被宋徽宗宠幸后,由御侍一跃升为淑容,直接跨越了才人、美人、婕妤、充媛、充容……等四阶十八品,位列九嫔。 再往上,就是四妃和皇后了。 关键这才短短一个多月而已,可见宋徽宗对其的宠爱。 今日宋徽宗突发奇想,觉得如此美人,若不留下画来,着实有些可惜。 于是唤来王希孟,命其画一幅美人图。 就在这时,太监李彦面带喜色,匆匆踏入大殿。 正欲开口,却见宋徽宗对其摆摆手。 这一幕,李彦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乖巧的站在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希孟开口道:“陛下,画好了。” “唔。” 宋徽宗点点头,仔细端详着画中女子,品鉴道:“几月不见,王卿的画技又精进了不少,此处用墨极为精妙!” “全赖陛下教的好。” 王希孟躬身道。 这话可不是拍马屁。 宋徽宗曾在翰林院创办了一个画院,招收了一批良臣,亲自指导画技。 所谓良臣,便是艺考高中的进士。 嗯,将绘画列入会试,也是宋徽宗独创。 甚至于,他还将“艺考”分为六科,分别是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等,考题以诗句命题,由他亲自主持,充当考官。 王希孟当初在画院之中,就是得了宋徽宗亲授指点笔墨技法,从而画技大涨,在十八岁之时,画出了流传千古的《千里江山图》。 闻言,宋徽宗心情大好,抚须笑道:“朕虽有识人的慧眼,但王卿本身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赏赐了王希孟一对玉璧后,宋徽宗这才朝着李彦说道:“何事?” 李彦报喜道:“陛下,刘将军传回战报,三日前活捉了钟贼。” “哦?” 宋徽宗心头大喜,赶忙吩咐道:“将战报呈上来。” 自打去岁宋徽宗下了死命令后,刘延庆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攻势一波接着一波。 不过钟相并非一般反贼,他麾下的士兵与百姓,也并非被裹挟,而是通过传教吸引来。 而且,建国之后,钟相吸取了方腊的教训,给自己的信徒们发钱分地,实行均贫富的政策。 这让信徒们对他更加拥戴,作战时也更加勇猛。 凭着洞庭湖复杂的水势,愣是数次打退了官兵。 见硬的不行,刘延庆打算来软的,派遣士兵伪装为百姓投靠,随后趁其不备,将其活捉。 趁着反贼大乱,刘延庆趁势发动袭击,斩杀数百人,钟相长子钟子昂也当场殒命。 不过钟相虽被捉了,但杨幺等人还在,转头就拥立钟相次子钟子仪为帝,继续在洞庭湖与官兵周旋。 但宋徽宗却不管那么多,在他看来,能活捉钟贼,就已经完成了平叛的任务。 剩下的水贼,不过是疥癣之疾。 (本章完) 0333【燕云急报】 三月初六。 从临淄祭祖归来的韩桢,此刻正在后宫逗弄孩子。 此时的小荷月,已经会爬了,正在与赵富金在床榻上嬉闹。 就在这时,一名女官推开房门,轻声道:“县长,罗都统求见,称燕云急报。” “嗯!” 韩桢面色微变,起身走向书房。 刚出后院,迎面便撞上等待的老九。 韩桢问道:“出了何事?” 老九面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三日前,金人切断了与赵宋的一切联系,商道彻底断绝,并派军把守各个入口关隘。” 金人要准备动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韩桢脑中便闪过这个念头。 虽然先前宋金局势紧张,但互相之间还有商人冒着风险做生意。 此时突然切断一切联系,除了防止兵马粮草调动被赵宋发现之外,韩桢想不到任何其他可能。 念及此处,他吩咐道:“去军营!” 不多时,韩桢率领一队亲卫,直奔军营而去。 白虎堂内,一众将领围在沙盘前,议论纷纷。 韩世忠沉吟道:“调集兵马粮草辎重,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末将觉得,金人月底之前,应该会大举进犯赵宋。” “金人选在这个时间动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如今距离夏收还早,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就粮于敌了。”刘锜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 黄凯笑道:“好在我等早有准备,粮草辎重已提前运往胶州湾,只需十日,便可经海船运往塘泺防线。” 韩桢高声道:“聂东。” “末将在!” 聂东齐齐高声应道。 韩桢吩咐道:“现命你为前路大军都统,统韩世忠、于军、黄凯等将,辖三万步卒,即刻出发,日夜兼程,赶往临邑。粮草由沿途县郡供应,此为我亲笔手谕,持手谕可寻当地府衙征粮。” 兵贵神速,战事一起,这三万前军便能以最快速度,急行军赶往塘泺防线。 否则等金人动手了再动身,怕是已经打到家门口了。 囤积在燕云之地的宋兵战力是个甚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了。 面对如狼似虎般的金人,绝对会一触即溃。 “末将领命!” 聂东、韩世忠等人齐齐拱手应道,而后转身出了军帐。 韩桢又道:“刘锜!” “末将在!” “这几日整顿骑兵营,随时待命!” “末将领命!” “魏大……” 随着一系列任命发出,整个军营顿时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运转。 …… …… 哗啦啦! 阴沉的天空下,海浪冲刷在礁石上,溅起无数水花。 一艘巨舰破开重重海浪,如披荆斩棘,行驶在汪洋大海之中。 三面巨大的风帆,在海风下猎猎作响,一根根帆绳绷得笔直。 船头甲板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尊通体黝黑的巨炮。 在巨舰的四周,还跟随着五艘小一号的战船,如同亲卫一般,将巨舰牢牢护在中间。 李南嘉站在甲板之上,身着纸甲,裸露在外的脸与双手,呈现健康的小麦色。 海边风吹日晒,变黑是不可避免的事儿。 三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 但呼啸的海风夹杂着水汽,还是吹得人直哆嗦。 近七个月的苦熬,让李南嘉逐渐适应了海上的生活,双脚不丁不八的站在甲板上,任凭巨舰如何颠簸,始终不曾移动分毫。 就在这时,瞭望台上的士兵,扬起一黑一白两面旗帜,交叉挥舞。 传令兵见了,立刻禀报道:“禀旅长,正左侧发现敌军。” 李南嘉用清冷的声音下令道:“左满舵,主炮准备!” 一声令下,甲板上的水军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随着巨舰左转,远处海面上一艘飘扬着红色旗帜的小船出现在视野中。 负责操控攻城炮的炮手一共四人,一人为队正,负责观察距离与角度:“相距七百二十步,平角一尺六寸!” 闻言,另一名炮手立刻开始调整巨炮方向与角度。 待调整好角度,两名矗立在炮管两侧的炮兵,立刻开始填装火药和弹药。 整套动作又快又稳,显然已经操练过无数次。 “弹药装调完毕!” “开火!” 嗤! 随着引线被点燃,火光在众人眼中闪烁。 当燃烧到尽头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海面上空回荡。 轰! 浓郁的烟雾从炮口喷涌而来。 不过很快,就被海风吹散。 铁制的炮弹激射而出,精准击中小船。 木质的船哪里能挡住攻城炮的威力,瞬间被洞穿。 一炮精准击中目标,方才负责观察指挥的炮手得意一笑:“怎么样?” 此人,竟是黑山寨的七当家倪睦。 自打接触了火炮后,倪睦便展露出惊人的天赋,对于距离、角度以及火炮的弹道,彷佛有种天生的直觉。 在经历了无数次实弹演习后,倪睦进步神速,八百步以内,几乎指哪打哪。 命中率竟高达七成! 相比之下,孙志等人就没那个天赋了。 “打得漂亮!” 一旁的孙志拍手叫好。 见状,李南嘉狭长的凤目中也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今日试航与操练差不多了,眼见风浪愈来越大,她下令道:“回航!” 三个多月的时间,水师士兵开始逐渐适应神舟战舰,如今差的只是实战了。 神州巨舰驶入胶州港后,直奔船坞而去。 停靠在规定地点后,船坞闸门缓缓关上,水车开始向外排水。 随着水位不断下落,巨舰渐渐落在水下的平台之上,一群匠人顺着阶梯来到平台,开始紧锣密鼓的修检,排查风险。 一众水师士兵下了船,李南嘉率领麾下将士回到军营。 前往军需处,交还了剩余的火药与炮弹后,便骑上战马赶往镇子,除开战事和日常操练之外,她其余时间不必住在军营。 作为水师中唯一的女子,韩桢到底给了她一些优待。 毕竟人家捐了那么多钱,几乎承担了整个水师组建的费用,有些优待很正常。 临海的镇子于今岁一月完工,耗时五个月,征召民夫匠人五万余。 建成之日,远在益都的韩桢亲自为镇子赐名,青岛。 说是镇,实则比之即墨还要繁华几分。 茶肆酒楼、青楼赌坊、瓦市勾栏,应有尽有。 骑着战马,漫步在街道上,一番挑挑拣拣后,李南嘉选了家装饰雅致的脚店。 脚店与酒楼,除了没有酿酒权之外,几乎没甚区别。 走进店里,李南嘉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伙计拿着菜单走上前,殷勤的问道:“这位小娘子要点甚么?” 北宋是没有菜单的,食客进了店,一般会主动询问店里有哪些菜式。 但自打卓楼推出菜单后,山东各大酒楼争相模仿,甚至就连东京城,也开始流行起来了。 接过菜单,李南嘉扫视了一眼,吩咐道:“一斤酱牛肉,煎条石首鱼(大黄鱼),炒盘冬笋,再来一壶黄酒。” “好嘞,您稍待。” 伙计吆喝一声,便去通知后厨了。 不多时,伙计端来一个小火炉,将装着黄酒的小壶架在火炉上煮。 待到黄酒热了些,李南嘉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杯黄酒下肚,她不由吐出一口寒气,只觉胃里暖洋洋的。 许是店中客人不多,后厨不忙,伙计很快便端着菜肴上桌上。 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出阵阵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李南嘉拿起筷子,就着黄酒,品尝起了菜肴。 对如今的日子,李南嘉很满足。 每天过得很充实,也很刺激,毕竟一旦出海,是生是死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这样的日子,正中她的下怀。 武人的胃口很大,李南嘉哪怕是女子,也不列外。 就着三道菜,一连吃了三碗饭。 酒足饭饱后,她面色微醺的骑着战马回到家中。 这是一处两进的小宅院,面积不大,胜在清幽。 家中只有一名丫鬟,还是个哑巴。 见到李南嘉回来,小丫鬟立马上前阿巴阿巴的连说带比划。 李南嘉轻声说道:“我用过饭了,不必管我。” 洗漱一番,点上火炉,李南嘉坐在书桌前提笔记录着今日操练的细节,思索不足之处。 不知不觉间,三更天的梆子声响起。 李南嘉放下笔,吹熄蜡烛后,躺在床上。 盖着厚厚的被褥,她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漆黑的帐顶。 每天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感受到一丝孤独。 一道英武霸气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其实满打满算,她与韩桢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极为短暂。 但每一次,都让她记忆深刻。 不知不觉间,李南嘉进入了梦乡。 “砰砰砰!” 也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李南嘉猛地惊醒,坐起身的同时,右手抄起靠在床边的斩马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谁?” 李南嘉厉声问道。 “阿巴阿巴……” 听到哑巴丫鬟的声音,李南嘉眼中警惕消散了一些,起身打开房门。 小丫鬟连说带比划,手指不断指向前院。 “我知晓了。” 李南嘉点点头,转身穿戴好衣裳后,提着斩马刀一路来到前院。 只见孙志身着纸甲,全副武装的站在大门前。 见状,李南嘉问道:“何事?” 孙志也不废话,干脆利落的禀报道:“匡旅长接到紧急军情,请大当家即刻前往军营白虎堂议事。” “走!” 李南嘉心中一凛,跨上战马与孙志向着军营狂奔而去。 一路狂奔到军营,李南嘉快步走进白虎堂。 此时,白虎堂内匡子新以及录事参军俱在。 李南嘉开门见山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匡子新神色凝重道:“方才接到县长密令,要求我等随时待命,一旦接到军令,务必在十日内将粮草辎重运往沧州泥沽海口。” “这般急?” 李南嘉微微皱起眉头。 按照计划,下个月他们将会清缴周边海域的海贼,为航运提供保障。 匡子新推测道:“应当是金人那边有所异动。” 李南嘉正色道:“事不宜迟,尽快行动,不能延误战机。” “嗯!” 匡子新点点头。 不多时,水师大营变得喧闹起来。 (本章完) 0334【金人南下】 燕云之地,有青州军的斥候,自然也有赵宋的皇城司。 只不过相比起以往,如今的皇城司早已糜烂。 至于孩儿军,赵二上台后就销声匿迹了。 宋徽宗得知这个消息时,已是十日后了,大惊失色之下,立刻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这个时候,一名御史踏出队列,朗声道:“童贯身居高位要职,却尸位素餐,致使金国切断商道,臣请陛下治罪童贯!” “臣附议!” “微臣附议!”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数名官员的附和。 他们不知道金人切断商道,派兵把守官道关隘的意图吗? 当然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并不影响他们趁机弹劾童贯。 金人不过是南下劫掠而已,与前辽的打草谷无异,难不成还能灭了大宋不成? 宋徽宗心下不喜,他现在能用的人不多,梁方平在平叛山东的表现,让他愈发觉得还是童贯靠谱。 原本还打算今年给童贯封王呢,此刻见有人弹劾,宋徽宗立刻阴沉着脸。 蔡攸见了,不由心领神会,呵斥道:“如今大敌当前,你等不思报国,竟还污蔑重臣,党同伐异,还不速速退下!” 宋徽宗赞赏的看了眼蔡攸。 孙傅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金人狼子野心,南下已成定局,当让边关坚壁清野,提前备战。此外,陛下可去信一封,让韩贼早做准备。” “不错!” 宋徽宗点点头,而后问道:“孙爱卿可知金人何时会出兵?” 闻言,孙傅沉吟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出行,至少需要三五个月的时间准备,况且金人年年征伐,致使粮草不足。而今才刚刚开春,臣觉得金人应当会选在夏收之后。” 一直保持沉默的李邦彦,此刻跳出来刷存在感:“孙尚书所言有理,臣也是这般认为。” 人群之中,李纲微微皱起眉头,正要打算开口,却被孙傅一个眼神制止。 待散朝之后,一路出了大殿,李纲这才忍不住说道:“孙尚书方才为何这般说,金人正因缺粮少食,才会南下劫掠,本就存着就粮于敌的心思,如何会准备三五个月之久?” “本官知晓。” 孙傅不紧不慢地说道。 李纲一愣,眉头紧锁道:“那为何……” 话音未落,孙傅便打断道:“不仅本官知晓,吴知事等人也知晓。可若是情势不紧急,官家又如何答应吾等呢。” 李纲担忧道:“这……孙尚书就不怕酿成祸事?” 孙傅自信道:“河北之地有韩贼,且驻扎着十数万兵马。太原位居关隘,西北五路可随时支援,能出甚么岔子?” 李纲沉默不语,他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辽人已经很是悍勇了,如今来的是比辽人更狠,更野蛮的金人,真的能挡住么? …… 燕京府,得知金人切断商道,斩断一切联系后,童贯顿时慌了,立马派遣辛兴宗与马扩以访问为名去试探金人意图。 几日后,辛兴宗与马扩回来了,并且还带回了金人使节。 童贯盛情款待金国使节,席间小心翼翼地问道:“金国为何如此?” “哼!” 金国使节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指责道:“宋国为何要收留张觉?岂不知,张觉乃是我金国叛将么?” “这……” 见对方开始翻旧账,童贯讪笑一声:“朝中官员被那张觉一时蒙骗,事后陛下已责罚了。” “我金国信守承诺,而你等却出尔反尔,陛下大怒,决定对宋国宣战!” 金人使节说着,从怀中取出战书递过去。 宣战? 童贯心中大骇,讷讷地说:“这……这等大事,怎不先告诉我呢?” 眼见童贯久久不接战书,金国使节心头冷笑,面上却劝说道:“若不想开战也可,需割让两河之地谢罪!” “不可!” 话音刚落,马扩便出声拒绝。 两河即河北、河东,哪怕宋徽宗脑子被驴踢了,也不可能答应。 金人使节转过头,目光凶狠的看着马扩。 马扩怡然不惧,朗声道:“贵国无端开战,必会自食恶果。” 而童贯却垂头丧气,无以应对。 见状,金人使节丢下战书,愤而离去。 临走下,还丢下一句狠话:“下次再来,便是我金国的大军!” 待对方走后,童贯语气责怪道:“你怎可如此说话,眼下得罪了金国使节,如何是好?” 金人南不南下,他其实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自己是否会被陛下责罚。 马扩反驳道:“童国公此言差矣,金人狼子野心,南下已成定局,哪怕今日不成,明日也定会找其他借口。当下之急,乃是坚壁清野,整顿军备迎战。” “不用伱多言,我自有打算。” 童贯烦躁的摆摆手,心中已有了逃跑的念头。 …… …… 三月二十九,宜出行,忌嫁娶。 这一日,金人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与利爪,以赵宋背弃盟约,收留金国叛将张觉之事为由,悍然南下攻宋,入侵中原。 金军分东西两路。 西路军由完颜宗翰统帅,率军六万,自西京大同出发,经朔州进入赵宋的代州。 宁化军得知消息,前往堵截。 双方于朔州陈家谷交战,宋军一触即溃。 完颜宗翰率领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三日攻下代州,五日破忻州,直逼太原。 太原知府张孝纯,一边坚壁清野,坚守城池,一边去信朝廷求援。 一路势如破竹的完颜宗翰,于四月十五抵达太原。 迎接他的,是宣抚司都统制王禀,以及麾下的三千胜捷军。 若说整个赵宋,还有哪支军队能打,除开西军之外,就只剩下胜捷军了。 胜捷军人数虽少,却是十万禁军中精挑细选的精锐,加上统制王禀也是一员悍将,双方刚一交手,完颜宗翰便吃了个闷亏。 另一边东路军,则由完颜宗望率领,兵力同样是六万。 自中京出兵,直入燕云。 得知金兵来袭的消息后,童贯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准备弃城逃跑。 闻讯而来的马扩拦住童贯去路,苦苦劝道:“眼下金兵将至,童国公该留下主持大局才是,怎可弃城而去?若主帅擅离职守,必然会影响燕京城的士气民心啊。” 谁知童贯竟然大言不惭地怒斥道:“本国公受命为宣抚,不是来守疆土的。你定要留我,还设将帅有何用?速速让开,否则休怪本国公不讲情面!” 马扩惨笑一声,退至路旁。 童贯见状,赶忙命车夫驾车,在心腹爱将辛兴宗的护送下,出了燕京城,直奔开封府而去。 四月初四,完颜娄室克澶州。 四月初八,完颜阇母取蓟州。 四月十四,完颜宗望亲率五万大军,于白河大战郭药师四万五千常胜军。 郭药师此人,也是一员悍将,但因张觉之事,对赵宋心怀怨望。 加之童贯弃城而逃,心中根本无甚战意。 双方交战,常胜军一触即溃。 郭药师率领麾下常胜军,降了金国。 同日,金兀术率军一万于古北口阵斩三千宋兵,俘虏万余名。 至此,赵宋在燕云之地设立的防线,彻底被击穿。 余下一座燕京城,也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消息传到开封府,一时间朝野震动。 金人展现出的战力,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一东一西两支大军,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大殿内,宋徽宗面色惨白。 殿中大臣也一个个面色惶恐,就连吴敏、孙傅等人,都惊惧交加。 他们知道金人彪悍,但没想到大宋军队,竟孱弱至此。 唯一让赵宋君臣心中宽慰的,是开封府周边驻扎的十几万大军。 宋徽宗问道:“诸位爱卿,现在该如何是好?” 吴敏开口道:“陛下可下旨让西北边军前往太原驰援,同时让张叔夜催促韩贼出兵。” “对对对。” 宋徽宗大喜过望,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吩咐道:“拟朕旨意,命姚古、种师中、折可存、折可求即刻率军驰援太原。让张叔夜尽快交付韩贼出兵的一应粮草辎重。” 吩咐这些后,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说道:“命种师道率军一万,入京拱卫京城,再命刘延庆率军北上勤王!” …… …… 张叔夜在接到旨意后,很是痛快的交付了二十万石粮草。 在他看来,如今情势危急,韩桢麾下的青州军悍勇,能出兵阻击金兵,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与金人打个双败俱伤,那就更好了,他便能顺势出兵,收复山东之地。 此时,远在益都的韩桢,身着描金龙纹黑光铠,端坐于军营白虎堂内,发出一道道命令。 “命聂东率前路大军轻装上阵,务必在七日之内赶到雄州。” “命水师即刻启程,十日之内,将粮草辎重运往泥沽海口。” “命刘锜整军……” 三个时辰后,韩桢起身道:“后勤之事就交予你了!” “县长宽心,臣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君恩!” 史文辉深情真挚地应道。 “嗯!” 韩桢点点头,手持马槊大步踏出白虎堂。 校场之上,五千骑兵与五千步卒整装待发。 韩桢没有废话,翻身上马后,大手一挥。 “出发,破敌!” (本章完) 0335【这官儿是没法儿当了】 相比于前路军,韩桢率领的大军虽有骑兵,速度上反而更慢。 没法子,五千骑兵齐出,仅是马匹就有两万余。 而这些战马每日所需的干草饲料,都有数百车,想快也快不了。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河北不是他的地盘,否则哪有这么多事儿,五千精骑一路北上,沿途郡县提供粮草,不消三日便能达到。 韩桢并未从历城入河北,而是直接从青州博兴县入滨州。 大致战略方向,他们之前就定下了。 聂东率前军直奔雄州,拦住金人主力,韩桢率骑兵往沧州,将金人骑兵拦在三女寨。 塘泺防线修建于太宗年间,耗时三十年,连接多条河流湖泊。 但这条防线的根基,是依托于黄河。 到了仁宗年间,黄河突然改道,欲往辽国境内。 朝中君臣担心辽人会沿黄河逆流而上,一路打到开封府,于是宰相文彦博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截断黄河改道,让黄河汇入一条叫六塔河的小河,分担黄河的流量,这样一来既能保住塘泺防线,也避免黄河流入辽国。 这个想法,已经不单单是大胆了,而是疯狂。 因为六塔河的水流量,还不到黄河的五分之一,根本不足以容纳整条黄河! 关键是他娘的宋仁宗竟然批了,完全不顾欧阳修等人的反对。 随着这项疯狂的工程上马,河北之地的百姓,迎来了噩梦。 六塔河不足以容纳黄河,致使黄河年年泛滥,崩溃决堤,引发洪灾。 无数农田村庄、以及军寨要地被淹没,几乎半个河北被水冲成白地。 宋神宗即位后,显然不服气,在王安石的怂恿下,继续开始回河工程。 结果嘛,工程修到一半,黄河直接夺道淮河入海,致使两淮之地三十万顷农田被淹没。 注意,是三十万顷,不是亩! 三十万顷啊,几乎相当于当时整个赵宋耕地面积的五分之一。 六十余万百姓丧生。 当时苏轼恰好在徐州任职,差点就喂了鱼,回京之后指着王安石等人的鼻子破口大骂:“汝以有限之材,兴必不可成之役;驱无辜之民,置之必死之地。横费之财,犹可力补,而既死之民,不可复生。” 至此,神宗彻底怂了。 但是他儿子不怂啊。 哲宗上位后,比两位老前辈还要勇猛,妄图将黄河改回故道,也就是之前河床已经非常高的那条河道。 结果,引发了百年难遇的洪涝灾害,河北百姓再一次遭殃,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最终黄河还是改道了,塘泺防线也废了大半,只余下雄州那一小段,而河北百姓遭了两次灾。 要韩桢来说,整个北宋最应该造反的地方不是山东,也不是蜀中,而是河北。 太他娘的惨了! 本身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辽人年年进犯打草谷,每次战事一起,百姓都得遭殃。 好不容易熬到檀渊之盟签订,结果赵宋又整了出三易回河,年年遭受水灾。 到了徽宗年间,本以为能喘口气,结果杨戬、李彦又搞出个西城所,在河北山东之地捞钱…… 四月十九。 如酥的春雨,弥漫了天际。 官道两旁,是大片大片的荒田,杂草丛生,附近村中凋零,看不到人影。 淅淅沥沥地雨点飘落在黝黑的铠甲上,汇聚成水线,不断滑落。 此时,韩桢已率军抵达沧州无棣县境内。 这一路行来,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当地官员是又惊又惧。 怕的不单单是韩桢,还有治下的胥吏! 自打韩桢喊出那句与胥吏共天下之后,天下胥吏便蠢蠢欲动。 如今他亲率大军入境,那些个胥吏极有可能杀官迎他入城。 至于百姓…… 哪还有甚么百姓了,经过这些年的折腾,河北人口凋零,前两年又被张迪、高托山这么一闹,村中百姓十不存一。 等到战事结束后,剩余的百姓全跑山东去了。 连两淮的百姓都往山东跑,更别提紧挨着青州的滨州和棣州了。 百姓一跑,没人给自己耕地种田了,连带着不少地主也跑了。 一部分逃往山东,更多的选择南下开封府。 韩桢抬眼看着阴沉天空,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一名亲卫答道:“回禀县长,已临近申时。” 哒哒哒! 韩桢正准备下令扎营,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燕云急报!” “传!” 韩桢目光一凝。 很快,一名斥候架马而来,语速快而清晰的禀报道:“禀县长,两日前燕京被破,昨日金军兵分三路,直奔易州、涿州、永清而去。” 金军于十五日发兵攻打燕京,两日前被攻破。 也就是说,燕京连一天都没有坚持住。 韩桢知道宋军废物,但没想到会废物到这种程度,燕京城高池厚,金人不过才六万兵力,哪怕算上郭药师手下的常胜军,也不过才十万人。 且本就是仓促出兵,粮草紧缺,攻城器械也无多少。 十万人,一日时间不到便攻破燕京,简直离谱。 深吸一口气,韩桢问道:“聂东到哪了?” 斥候答道:“聂都统于昨日已到河间府束城。” 束城距离雄州不过一百余里,急行军最迟明日傍晚便可抵达,完全能赶在易州、涿州被攻破前布防。 聂东那边倒是不需担心,麻烦的是永清。 永清相距三女寨,不足百里,一旦被攻破后,金人的这支大军将会直入沧州,不但能威胁到山东,聂东也会面临前后包夹的危机。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宋军败的太快了,快到不可思议。 而现在,韩桢才刚刚进入沧州境内。 距离三女寨,足有二三百里之遥。 韩桢又问:“前往永清的金兵几何,统帅是谁?” “三万余,统帅乃是金兀术!”斥候如实答道。 金兀术悍勇,永清挡不了多久。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韩桢当即下令道:“舍弃辎重部队,骑兵营随我日夜兼程,明日傍晚之前赶到三女寨!” 老九当即劝道:“这……县长,舍弃辎重部队,战马无粮草供给,怕是无法久战!” 虽然去岁年初时,韩桢也干过孤军深入,直逼东京城的举动,但与现在完全不同。 一日夜奔驰二三百里,对战马的消耗极大,若无粮草饲料,即便能赶到三女寨,战马也无法作战。 韩桢沉声道:“沿途可寻县寨索要粮草!” 有胥吏这把利剑在手,韩桢根本不担心当地官员敢不给。 那些赵宋官员若不想体面,韩桢会帮他们体面! 先前他没动沿途的县镇,只不过是为了大局考虑,眼下战事紧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末将领命!” 刘锜高声应道。 不多时,将二万余匹战马喂饱后,韩桢率领骑兵营将士,携带三日干粮,直奔三女寨而去。 …… 轰隆隆! 两万余战马奔腾的威力,极其骇人。 大纛上的韩字旗,随风招展,猎猎作响。 这场春雨并未持续太久,午夜时便停下了。 五千骑兵且走且停,轮流换乘,在天明之际,赶到了盐山县。 盐山县位于沧州中心腹地,抵达此地,也就意味着路程走了一半。 得知有上万骑兵兵临城下,盐山知县程玉喜都快吓尿了。 仓惶间穿戴好官服,在一众胥吏弓手的护送下,一路来到城楼之上。 看着下方黑压压的骑兵,不由面色惨白。 韩桢架马上前,高声道:“我乃青州韩桢!” 此话一出,守城的士兵一个个惊惧交加,握着兵器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如今,赵宋军中流传着韩桢的传闻。 而且越传越邪乎,先是说他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 又说他一拳有万钧之力,可打爆疾驰的战马。 而那些胥吏们则双眼放光,如见明主。 程玉喜堆起笑容,战战兢兢地说道:“不知韩县长所来何事?” 韩桢也不废话,吩咐道:“我此去北上抗金,如今人疲马乏,需粮草充饥。” “这……” 程玉喜不由一愣。 韩桢北上抗金之事,他是知晓的,朝廷早就给河北官员下发的旨意,让他们不得阻拦。 但没说要供应粮草啊。 况且这城门一开,后果难料啊。 见他久久不说话,韩桢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我的耐心有限,这粮草是你自己送出来,还是我亲自入城去取?” 咕隆! 程玉喜咽了口唾沫,心中犹豫不决。 正当他犹豫之际,忽地发现周围胥吏们,一个个凶光毕露,蠢蠢欲动。 这一发现,让他整个人瞬间惊起一层白毛汗,赶忙高声道:“不劳韩县长,本官这就开城门。” 闻言,那些个胥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快快快,打开城门与粮仓,将粮草送外城门。” 程玉喜一份吩咐后,撩起宽大的袖袍,擦了擦额头冷汗。 若非方才反应快,只怕已经遭了毒手。 不多时,城门从内打开,一车车粮草饲料与食盐,被民夫运出城。 韩桢当即下令士兵们原地休整,喂食战马。 “久仰韩县长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程玉喜在一帮胥吏的拥簇下出了城,笑容满脸的邀请道:“下官略备薄酒,还望韩县长赏脸。” “战事紧急,酒留待下次再喝。” 韩桢果断拒绝,旋即看向程玉喜身后的胥吏们,说道:“你等好好干,莫要让我失望!” 胥吏们顿时大喜过望,语气激动道:“卑下省的!” 一旁的程玉喜心中又惊又惧,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反而还得强行堆笑。 当着他这个赵宋官员的面,一介反贼让手下胥吏好好干,关键胥吏们还激动莫名…… 这官儿是没法儿当了,还是走为上策。 此时此刻,程玉喜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把这位爷送走,自己就赶紧跑路。 否则,迟早要死在这帮胥吏手中。 (本章完) 0336【杀你者,青州韩桢!】 永清这座关隘,并未阻挡金人南侵的脚步,只半日时间,便被攻破。 噗嗤! 血肉飞溅,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一名宋兵被长枪捅穿身体。 抖了抖长枪,将宋兵尸体甩飞后,金兀术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朗声道:“儿郎们,尽情劫掠!” 得了他的吩咐,如狼似虎的金军们再也忍不住了,狞笑的冲入城中,烧杀抢掠。 一名金军率先冲入一间宅院,刚刚踹开院门,就见一柄菜刀当头劈下。 当! 菜刀披在肩甲上,溅起几点火星。 金军狞笑一声,一脚踹出。 菜刀的主人闷哼一声,重重砸倒在地。 “当家的!” 下一刻,一名妇人从屋中跑出,神色担忧的来到男人身边。 “你快跑啊!” 男人强忍着腹部剧痛,满脸焦急的让妇人赶紧跑。 上下打量了一眼妇人襦裙下曼妙的身姿,金军眼中闪过一丝淫色,大步朝着女人走去。 “这位军爷,求求你饶过俺们罢,俺们把钱都给你。” 眼见金军走来,妇人面色惊惧,赶忙哀求道。 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的铜钱全部掏出来。 金军口中叽哩呱啦的说出一句女真语,随后猛地一把揪住妇人头发,就往屋里拖。 铜钱散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啊!” 头皮吃痛,妇人发出一阵惊呼。 然而金军却不管不顾,蛮横的加大了手中力道。 妇人哪里肯,不断扭动身子挣扎,双手疯狂抓挠金军扯住头发的大手。 眼见手掌被尖锐的指甲划破,流出殷红鲜血,金军面色大怒,扬起大手重重抽在妇人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打得女人脸颊红肿,口鼻不住淌血,模样凄惨。 见到这一幕,躺在地上的男人目眦欲裂,大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举起菜刀便要砍:“入伱娘,老子跟你拼了!” “噗嗤!” 一道寒光闪过,男子怒目圆瞪的脑袋高高飞起。 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溅了妇人满身。 “当家的!” 女子声音凄厉。 金军冰冷嗜血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彷佛宰了一只猪狗,拖着妇人进了屋子。 不多时,屋子里便传来妇女高亢尖利的惨叫。 渐渐地,惨叫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只余下野兽般的喘息声。 这一幕,只是永清城的一个缩影罢了。 金军化身野兽,烧杀抢劫,奸淫辱掠。 男子无一例外都被屠杀,女子则就地贱淫。 城中县衙后院,金兀术光着膀子,从屋中走出。 透过大门,可以看到屋中床榻上,数名赤身裸体的女子尸体。 浓郁的血腥味,从屋中传出。 完颜宗弼,女真名兀术。 因是金人,又唤作金兀术。 金兀术这个称呼,最先还是马扩出使金国,传回来的。 这会儿,金兀术名头还不响亮,在金国一众将领中,根本排不上号。 如今金军第一人,当属完颜宗翰,不论是勇武还是智谋,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之后才轮到完颜宗望、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完颜阇母等人。 此次南侵,金兀术只是自家二哥手下的一名万户。 若非完颜宗望看破宋军虚实,在拿下燕京后兵分三路,他连独自统帅一军的机会都没有。 金兀术站在后院,朗声问道:“何事?” 一名亲卫答道:“万户,都统有令,命你速速拿下乾符、巷姑、三女、泥姑、小南河等五寨。” 闻言,金兀术吩咐道:“将韩常与阿鲁补唤来。” 不多时,韩常与完颜宗敏来了。 韩常乃是辽国汉人,其父原为辽国军官,后随父投了金人。 率辽东汉儿军屡立战功,每战必为前锋。 因此被金兀术看重,视为左膀右臂。 而完颜宗敏乃是阿骨打第十二子,自小与金兀术亲厚,常伴左右。 金兀术吩咐道:“阿鲁补领三千本部骑兵,即刻前往三女寨与小南河寨,务必在明日傍晚拿下。韩常领五千汉儿军,拿下田家寨的信安军。” 女真人口稀少,军队数量也不多。 别看此次南下完颜宗望统领六万人,实际上女真人只有不到八千,剩下的都是辽国降军。 真正的金军主力,实际上是西路军。 完颜宗翰麾下六万余人中,一大半都是女真部族,还有完颜银术可这等猛将。 “末将领命!” 两人齐齐拱手应道,而后转身离去。 不多时,完颜宗敏率领三千骑兵出城,直奔三女寨而去。 …… 乾符、巷姑、三女、泥姑、小南河五个寨子,俱都在沧州境内,呈犬牙交错之势排列,寨子的后方曾经就是塘泺防线。 但到了如今,塘泺防线已经名存实亡。 塘泺防线虽没了,可大清河还在。 这些寨子就像一枚枚钉子,若不一一拔掉,会让金军格外难受。 大清河在沧州境内唯一的渡口桥梁,就在三女寨附近。 轰隆隆! 战马奔驰的威势,犹如排山倒海。 相比起青州军,金人在骑兵上可谓是财大气粗,一人三马,且都是膘肥体壮的战马。 没法子,打下辽国后,金人缴获了大量的战马。 “金军来了,快跑啊!” 三女寨的宋军没有丝毫抵抗的心思,得知金军杀来了,第一时间弃寨而逃。 “宋人都是胆小的狐狸。” 骑在战马上,远远看着四散奔逃的宋军,完颜宗敏神色轻蔑。 不费吹灰之力夺下三女寨后,他大手一挥:“过河!” 完颜宗敏还算谨慎,过河之前,派遣一小队骑兵检查了石桥,随后又来到对岸巡视。 确定无误后,他这才率领麾下骑兵过河。 当三千骑兵半渡之时,大地忽地开始微微震颤。 完颜宗敏面色微变,下令道:“速速加紧过河!” 轰隆隆! 大地震颤愈来愈明显,战马奔驰的轰鸣声,也传入耳中。 “猛安阿鲁补,前方有大批骑兵!” 其实不需要手下汇报,完颜宗敏已经看到远处的骑兵了。 清一色的玄甲,在烈日下反射出阵阵寒光,摄人的煞气几乎凝聚成实质,扑面而来。 完颜宗敏敏锐的察觉到,这支骑兵与寻常宋兵不同。 但,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女真骑兵乃是无敌的! 待到三千骑兵全部过河后,对方骑兵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一里之地。 完颜宗敏眼中闪烁着嗜血之色,用女真语大吼道:“过河,迎敌!” “杀!” 女真骑兵战意高涨。 完颜宗敏双腿一夹马腿,身下战马立刻狂奔而出。 这是自青州军骑兵组建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对冲。 敌方是一千铁浮屠,外加两千拐子马。 青州军则是两千重骑在前,以韩桢为刀尖,呈锋矢阵,三千轻骑在后方左右两翼平铺开。 韩桢整张脸笼罩在项顿之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此时此刻,他体内热血沸腾,平日里压抑在心底的暴戾,在这一刻彻底展现。 魏大说的没错,凡天赋异禀之人,性情之上必有缺陷。 残暴易怒! 跟随魏大修习道法后,韩桢平时日确实可以做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本性终究是本性,一味的压抑并非好事。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今日,就让我韩桢来让世人知晓,青州铁骑的威名! 一里地,对两支高速冲锋的骑兵来说,不过是转瞬之间。 完颜宗敏一双目光死死盯着韩桢,他不认得韩桢,但却看出了此人身着的铠甲与其他骑兵不同。 女真人最喜斩首战术。 当初护步达冈之战,女真两万打二十万,十倍的兵力差距,之所以能胜,就是因为实行了斩首战术。 完颜阿骨打率领骑兵,悍不畏死的对着天祚帝率领的中军冲锋。 天祚帝慌乱之下选择逃走,统帅一逃,辽军瞬间大乱。 自打尝到过甜头后,女真作战便时常使用这一招,屡试不爽。 因为辽国贵族与皇室早已糜烂,偌大的辽国,唯一兼具武力和统帅才能的人,只有一个耶律大石。 “呜吼!!!” 双方越来越近了,女真骑兵口中喊着号子。 喊号子,是女真人狩猎时的习惯,能够壮大声势,吓唬猎物。 青州军骑兵则一言不发,只是眼中的杀意,已然开始沸腾。 两边都没有使用弓箭骑射的打算,因为前军都是重骑,人马皆披重甲,弓箭射在身上如同挠痒痒一样。 倒不如省点力气,用到钢刀和长枪上。 下一刻,双方骑兵冲撞在一起。 轰! 一瞬间,人仰马翻,尘土飞扬。 完颜宗敏嘴角扬起一抹狞笑,手中钩镰长枪,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捅向韩桢裸露在外的眼睛。 噗嗤! 一股巨力,自胸口袭来,紧接着刀刃入肉声,似在完颜宗敏的耳边隐隐响起。 他只觉整个人彷佛飞在了半空中,眼中的景色在飞速倒退。 就在这时,完颜宗敏的耳边传来一句冰冷且霸气的声音。 “记住了,杀你者,青州韩桢!” 完颜宗敏想说话,但口中只能发出微弱嗬嗬声,原本充满力量的身躯,也变得无比虚弱,连抬手都做不到。 韩桢手中马槊一扬,如扔垃圾一样,将钉死在马槊上的完颜宗敏尸体远远抛开,旋即向着朝自己奔来的女真骑兵,狠狠抽去。 砰! 马槊看似轻飘飘的抽在铁浮屠的重甲之上。 然而,被抽中的女真骑兵,胸前重甲却猛然向内凹陷,倒飞出去。 (本章完) 0337【俺叫岳飞!】 此刻的大清河畔,化为一个巨大的绞肉场。 青州军两千重骑以韩桢为锋矢,顷刻间便凿穿了女真骑兵。 若是换成宋兵,主将被杀,军阵被凿穿,只怕早已崩溃。 但这支女真骑兵,却表现的格外悍勇,口中喊着号子,依旧与青州军厮杀。 当韩桢凿穿军阵时,后方刘锜率领的三千轻骑,立刻向左右展开,如同一张巨网,将女真骑兵团团围住,不断与之游斗。 “死!” 韩桢爆喝一声,马槊自上而下,挟力劈华山之势,当头劈下。 女真骑兵架枪便挡。 只听咔擦一声脆响,钩镰枪杆瞬间断裂。 玄铁马槊余力不减,重重砸在女真骑兵肩膀之上。 恐怖的力道,让骑兵身下战马四肢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至于那名女真骑兵,肩骨断裂,深深扎进心脏中,当场毙命。 此时,场面一片混乱,韩桢杀的兴起,率领老九等亲卫,追向一小队女真轻骑。 女真轻骑到底灵活,立马拉开距离,同时举起长弓射向韩桢身下战马的眼睛。 一阵箭雨袭来,其中一支箭矢,精准的射中战马眼睛。 “唏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哀嚎,重重摔倒在地。 “县长!” 后方的老九惊呼一声。 韩桢就地一个翻滚,卸去力道。 眼见他落马,那队轻骑叽哩呱啦的喊着女真语,收起长弓,拔出腰间钢刀,架马冲来。 见到这一幕,韩桢反手抽出一根破甲剑,抬手抛出。 嗖! 破甲剑荡起骇人的破风声,精准命中一匹战马,恐怖的力道,连人带马一齐洞穿。 与此同时,剩余的十几名骑兵已经杀到近前。 冲在最前头的女真骑兵,手中钢刀高高扬起,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韩桢不退反进,竟主动迎上去。 一寸长,一寸强。 马槊在马战之时,将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手中二十余斤重的玄铁马槊,狠狠抽向那名女真骑兵。 砰! 一股血雾自女真骑兵口中喷出,从马上倒飞出去, 这时,第二刀袭来。 骑兵的威力,大半都来自身下的战马。 高速冲锋之时,骑兵甚至不需用力,手中钢刀便能砍下敌方脑袋,如同割韭菜一般轻松。 哪怕对方身着重甲,脖子有项顿保护,可钢刀上恐怖的力道,也能隔着项顿斩断脊椎骨。 韩桢没有托大,将马槊横在身前。 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几点火花在眼前绽放。 与此同时,老九率领亲卫也已杀到。 见到重骑,那群女真拐子马顿时一哄而散。 老九等亲卫将韩桢护在中间,关心道:“县长没事罢?” “无事!” 韩桢摆摆手,随便找了匹无主的战马,翻身跨了上去。 战马似乎认出了他不是自己主人,显得极为暴躁,想要将其从身上甩下来。 韩桢却不惯着它,一拳砸在战马的脑袋上。 这一拳把战马砸懵了,也老实了。 “走!” 韩桢一夹马肚,控制战马朝着剩余的铁浮屠杀去。 …… 一刻钟后,战斗结束了。 大清河畔,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遍地尸骸。 无数匹无主的战马,散落在战场中。 三千女真骑兵,逃走了八百余,刘锜率领三千轻骑正在追杀。 韩桢骑在马上,吩咐道:“清点伤亡!” “是!” 老九拱手应道,转身离去。 不多时,便回来禀报道:“禀县长,骑兵营阵亡一百八十余人,伤者五百余。阵斩金军八百余,俘虏一千三百余,缴获战马四千余匹。” 五千打三千,还是敌方主将率先阵亡的情况下,阵亡人数依旧临近二百。 只能说,相比起宋军,女真人确实要彪悍许多。 韩桢一阵默然,片刻后吩咐道:“收敛阵亡将士尸骨,伤者原地医治。” 老九问道:“金军俘虏怎么处置?” 闻言,韩桢语气冰冷道:“除了战马,一个不留,割下首级在石桥边垒砌京观!” 京观! 此言一出,老九双眼一亮,不由解气道:“县长英明!” 老九狞笑一声,大步踏向战俘。 很快,一阵阵惨叫与嘶吼声响起。 吩咐完后,韩桢翻身下马,前去探望伤兵。 刚走过去,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县长,俺给你丢脸了。” 韩桢定睛一看,顿时有些无语:“王五怎地又是你小子,这会儿又是伤到哪了?” “从马上跌下来,被战马踏了一脚。” 王五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闻言,韩桢蹲下身子一阵按压,检查了一番后,神色怪异道:“我都不知该说你小子走运还是倒霉,说伱走运罢,每回跟我出征作战,伤兵里都有你。说你倒霉罢,偏偏又都是轻伤。” “骨头没断,应该只是裂了,休养个把月就好了。” 听到骨头没断,王五不由笑道:“没断就好。” 韩桢在他头上抽了一巴掌:“你他娘的还有脸笑,上个月回临淄祭祖,你家婆娘还问你来着。就你家婆娘那泼辣劲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也不用回小王镇了。” 说到底,王五是他最早招募的一批士兵,可以说是跟着他起于微末。 杀郑家,攻打松山岭,伐张万仙,迎战西军……几乎一场仗都没落下。 所以,韩桢打心底里不希望他死在战场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韩桢微微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一名骑兵:“禀县长,有个宋兵说要来投靠咱们。” “宋兵?” 韩桢挑了挑眉,吩咐道:“将他带过来。” 不多时,一名身形魁梧的士兵,大步朝着他走来,手中还拎着三颗女真首级。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二十出头,但眉宇间却透着沉稳。 看着那三颗首级,韩桢问道:“你杀的?” “嗯!” 宋兵点了点头。 一旁的亲卫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县长莫听他胡言乱语,一名步卒,如何能袭杀三名金人骑兵。” 骑兵对步卒,战力上是碾压的。 单对单,骑兵有一百种方法弄死步卒。 哪怕是韩桢,方才面对一队轻骑,应对起来都有些许吃力。 而现在这厮竟说自己一个人,袭杀三名女真骑兵,这让亲卫如何相信。 被人质疑,那宋兵也不急躁,反倒沉声道:“行的正坐得端,何须屈尊畏馋言。” 哟? 还是个读书人。 这句话乃是出自王安石的《君臣忠词》。 读过书的赵宋小兵,这可不多见。 韩桢来了兴致,又问:“你是三女寨的守军?” “是!” 宋兵又点了点头。 韩桢好奇道:“为何投我?” 宋兵铿锵有力的答道:“杀金人!” “好!”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轻笑道:“你叫甚么名字?” 宋兵答道:“俺叫岳飞!” 岳飞? 韩桢当即愣住了。 再度打量了一番对方,他现在相信对方凭一己之力,袭杀三名女真骑兵了。 (本章完) 0338【南宋战神】 韩桢追问道:“你老家可是在相州汤阴?” “你怎地知晓?” 岳飞面露惊奇。 妥了,还真是岳鹏举! 韩桢心中大喜过望,他怎么也没想到,随便一个来投的宋军小兵,竟是岳飞。 颇有种,随手一抽,就抽到SSR。 回过神,韩桢随口编造了个理由:“听你口音,与我一个汤阴的好友相似。” 他隐约记得,这会儿岳飞好像刚刚守完孝,不知又去了河北哪里当兵了,后来靖康年间,才辗转归在宗泽麾下。 没成想,却是在三女寨遇上了。 岳飞恍然道:“原来如此。” 北宋时期中原的官话,可不是后世的河南话。 否则的话,宋徽宗与群臣的对话该是这样。 “咦,伱个龟孙,弄啥嘞!” “诸位爱卿,中不中?” 北宋的官话,乃是宋音,源自《广韵》和《切韵》,发音有些类似后世的粤语和潮汕话。 而唐朝时的官话,更加接近于客家话。 三里不同音,五里不同俗。 后世都如此,更别提这会儿了,所以绝大多数人的官话都不标准,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 许多地处偏远的百姓,甚至压根不会说官话。 强压下心头惊喜,韩桢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岳飞点了点头:“俺晓得,山东韩县长!” 韩桢似笑非笑地问道:“既然知晓,还愿投我?” 自打和谈之后,赵宋朝廷便对外宣称,韩桢受了朝廷招安,已经是‘自己人’。 但到底怎么回事儿,明眼人心里都清楚。 得益于青州日报的舆论宣传,韩桢在赵宋百姓中的口碑不错,尤其是杂谈专栏上,时常刊登一些小故事,深得百姓喜爱。 比如韩桢三打恶员外、韩桢巧计斩贪官…… 进奏院将这些小故事,编的生动有趣,诙谐幽默。 赵宋的百姓们深受贪官污吏和地主老财的欺压,就爱看这个,久而久之,对韩桢的印象越来越好。 相州距离山东不远,只隔着一个大名府而已,因此也有相州的百姓,偷摸逃往山东。 岳飞在老家守孝期间,就常听母亲念叨起韩桢,说他是个好人。 岳飞不卑不亢的答道:“俺在汤阴老家时,母亲常念韩县长的好,不少乡亲也去山东投奔了县长。眼下又见县长北上抗金,俺敬佩的紧。” 他之所以投韩桢,除了以上两个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赵宋兵将让他太失望了。 前阵子金人还没打来,宣抚使童贯就先跑了。 接着,负责三女、小南河这些军寨的寨守也跑了。 仗还没打,将帅就先跑光了,这让他如何不气? 关键凡事就怕对比,再看韩桢,亲自率领骑兵与金人浴血厮杀,直看的他热血沸腾。 “好,你以后便入我麾下。”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问道:“可会骑马?” “会!” 岳飞点了点头。 他乃良家子,家境殷实,否则怎能供他自幼习武读书,会骑马并不奇怪。 韩桢吩咐道:“老九,分他三匹战马。” 缴获了金人这么多战马,他现在也算财大气粗了,麾下骑兵营能够一人三匹战马。 如此一来,机动性与持久作战能力,将会大幅度提升。 “多谢县长!” 岳飞面色一喜。 韩桢鼓励道:“我青州军赏罚分明,好好干。” 他倒要看看,没了完颜构和完颜桧这帮猪队友拖后腿,这位南宋战神在自己麾下,能绽放出怎样的光芒。 轰隆隆! 就在这时,战马奔腾声传来。 刘锜回来了。 见状,韩桢问道:“如何?” 刘锜骂骂咧咧的说道:“直娘贼,那帮女真骑兵恁是能跑,俺一路追到定河,担心金人援军赶来,便不敢再追了,只射杀了一百余人。” 一旁的岳飞若有所思道:“金军既派遣骑兵来夺三女寨,想必也不会放过田家寨。霸州乃边关重镇,眼下永清陷落,田家寨不能再失,否则金军可从霸州直入河北。” “咦?” 刘锜这才注意到岳飞,面露惊奇。 因为田家寨本就在他们商定的战术之中,拿下三女寨后,便会立即赶往田家寨。 眼下这个面生的小兵,竟有如此眼光,倒是难得。 韩桢介绍道:“他叫岳飞,乃是三女寨的守军,方才斩杀三名女真骑兵,前来投奔于我。” 闻言,刘锜的反应与先前的亲卫几乎一样,满脸不可置信:“你一人斩杀三名女真骑兵?” 岳飞也不废话,说道:“这位将军可否借弓箭一用?” “拿去!” 刘锜来了兴致,取下身后弓箭递过去。 青州军骑兵用的,乃是三石硬弓,宋时一石合92.5宋斤,开弓需二百八十斤的力量。 却见岳飞接过弓箭,立刻拉弓搭箭,三石硬弓几乎拉成满月。 嗖! 一箭射出,岳飞迅速捻起第二根箭矢,接着是第三根。 但听一阵笃笃笃的脆响,三根箭矢先后射出,精准命中七十步的大树,呈品字形排列。 一连射出三箭,岳飞脸不红气不喘,沉声问道:“将军信否?” 这一手,着实把一众亲卫震住了。 “好一个百步穿杨!” 刘锜双眼放光,拍手叫好:“俺现在信了,论箭术,俺不如你!” 他的性格就是如此,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大大方方,从不遮掩。 这番话,让岳飞对他心生好感,谦虚道:“俺方才杀女真骑兵,也是取了巧,先袭杀一骑,再将两骑引入沟渠,使得战马失了灵活。” 刘锜摆摆手:“战阵之上哪有甚么取巧,能杀敌那就是真本事!” 见状,韩桢心下欣喜,吩咐道:“斩杀三名女真骑兵,军功三转,可任都头,岳飞你暂且先归入刘锜麾下任都头。” “卑下领命!” 岳飞抱拳应道。 接着,韩桢又下令道:“将伤兵转入三女寨中,再留下一千人镇守此地。其余人稍作歇息,随我前往田家寨。” “是!” 众人齐齐高喊。 半个时辰后,韩桢率领三千余骑兵再度出发。 大清河畔,只余下遍地尸骸,以及桥头那高高堆起的人头京观! …… …… 韩常是汉人,但他却不这么认为,而是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是辽人。 不仅是他这么想,几乎辽国境内所有汉人,都是这般想。 完美诠释了,何为华夏入蛮夷则为蛮夷。 他麾下的五千汉儿军,皆是如此。 所以此次南侵,韩常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甚至一路烧杀抢掠比之金人还狠。 永清距离田家寨,还不足三女寨的一半,但一边是骑兵,一边是步卒,行军速度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三女寨那边战事已经结束,而韩常率领的汉儿军,才刚刚抵达田家寨。 相比于三女寨,田家寨的守备力量更足,四千信安军镇守此地。 寨与寨的差别很大,一些小寨子,几乎就是一个个小碉堡。 而大的军事寨,往往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县城。 除了有驻军之外,寨中还有许多百姓。 田家寨的规模在一众北地寨子里,算大的了,黄土夯成的城墙,高达五米。 此刻,城楼之上站满了士兵。 韩常骑在马上,遥遥看着寨墙上的宋军,语气轻蔑的下令道:“攻城,一刻钟后,拿下田家寨!” “得令!” 手下汉儿军齐齐高喊,眼中透着嗜血之色。 两千汉儿军顶着厚竹盾与云梯,嘶吼着冲向寨墙。 至于壕桥、冲车、巢车等攻城器械,金人并不缺,只不过是韩常懒得带过来罢了。 宋军徒有虚表,都是样子货,一旦厮杀起来,很快就会崩溃。 果不其然,随着汉儿军开始攻城,城楼之上的宋军立刻开始骚乱。 滚石、巨木毫无章法的往下乱砸,尽数被厚竹盾挡下。 一架架云梯架在城墙上,汉儿军口中衔着钢刀,争先恐后的往上爬。 宋军被金人悍不畏死的士气震慑住了,一个个面色惊恐。 终于,一名汉儿军登上了城墙。 下一刻,数杆长枪捅來,其中一杆长枪顺着铠甲缝隙处,捅进腋下。 那汉儿军满脸狰狞的扬起刀,狠狠斩在宋军持枪的手上。 霎时间,半个手掌被切下,断口处喷涌处鲜血。 “啊!!!” 宋军惊恐的松开长枪,口中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 反观那汉儿军,却如野兽一般,嘶吼着冲杀进人群之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汉儿军登上城墙,宋军逐渐开始溃败。 韩常眼中毫无波澜,此次南下,这一幕他见过太多了。 唯一打过的硬仗,是郭药师麾下的常胜军。 若非宋军崩溃逃走,那一战胜负还真不好说。 轰隆隆! 忽地,大地开始震颤。 韩常第一反应,不是敌袭,而是觉得完颜宗敏来了。 毕竟,完颜宗密率领的可是三千女真骑兵,拿下几个小寨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很快,就见一名斥候神色慌张的架马而来,高声禀报道:“千户,东边有宋军骑兵袭来,约莫三千余人。” “宋军骑兵?” 韩常一愣。 三千骑兵,赵宋整个河北估摸着都凑不出来。 回过神后,韩常并未慌乱,下令道:“结阵迎敌!” 原地待命的剩余三千汉儿军,立刻结成战阵。 不多时,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韩常视野之中。 清一色的玄甲,彷佛黑色潮水,战马奔腾时卷起的滚滚烟尘,犹如一条巨龙,挟排山倒海之势,奔腾而来! (本章完) 0339【暴怒的金兀术】 战马嘶吼,扬蹄飞奔。 青州铁骑犹如一道黑色闪电,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敌阵。 随着战马的奔驰,岳飞只觉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一往无前,所向披靡,这才是他期待的军旅生涯。 韩桢对入场时机的把控极好,选在金军攻城半途之时,发动突袭。 金军剩余的三千人,虽仓促间结成战阵,但在韩桢看来,漏洞百出。 临近金军不足一里时,韩桢抬手做了个手势,口中大喝一声。 “散!” 下一刻,三千余骑兵立刻一分而三。 两支轻骑一左一右脱离阵型,猛然加快速度,越过韩桢率领的重骑,率先向汉儿军的左右两翼包抄而去。 岳飞才刚刚加入,不懂青州军中的手语,不过凭着出色的军事天赋,立刻明白了韩桢的意图。 打算用左右两翼轻骑迂回包抄的袭扰,拉扯敌方军阵。 果不其然,随着一左一右两支轻骑包抄的后方,金军阵型立即出现了一阵骚乱。 “不要乱,不要乱!” “莫要管两翼,顶住前方重骑冲阵!” 韩常骑在马上,扯着嗓子大吼,但根本无济于事。 汉儿军终究是人,是人就会恐惧。 刘锜率领的轻骑,十分鸡贼,好几次都做出要冲阵的架势,给予两侧以及后方的汉儿军压力太大了,连带着前阵都不可避免的出现漏洞。 “弩手准备,放箭!” 眼见玄甲重骑越来越近,在韩常的大喝中,一阵箭雨从军阵中飞出,直奔韩桢率领的重骑而去。 唰! 箭雨袭来。 有战马与骑兵被强弩射中,重重摔倒在地,人仰马翻。 然而韩桢却不管不顾,率领重骑顶着箭雨,继续冲锋。 下一刻,重骑与汉儿军的前军冲撞在一起。 轰! 战马高高扬起前蹄,重重踏在盾牌之上。 恐怖的力道,让后方的盾手倒飞出去。 韩桢手中铁槊化为黑色残影,肆意收割着汉儿军的性命,身前无一合之敌,宛如战神。 眨眼间的功夫,他便凿穿了前军。 面对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捅來的钩镰长枪,韩桢手中马槊一扫,荡起摄人的破风声,裹挟的巨力让无数枪杆应声而断。 嘶! 韩常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惊骇的看着韩桢。 金人猛将如云,娄室、银术可就不用说了,哪怕是第三代的年轻一辈,也多有悍勇之辈。 但如韩桢这般,杀人如割草的,他简直闻所未闻。 那可是一个个身穿重甲的汉儿军啊,然而在韩桢手下,却如同纸糊的一般。 凡是被马槊扫中,重则口喷鲜血,当场毙命,轻则骨断筋折,倒地哀嚎。 直到这个时候,韩常才猛然发现,对方手中挥舞的,竟然是铁槊! “怎……怎会有这般人?” 韩常懵了,喃喃自语道。 这铁槊足有一丈四尺多长,粗如鸡子,槊杆尾部还配有一个虎头铜樽,少说有二十斤重。 但就是这样一根铁槊,在对方手中,却似轻飘飘的一般,左扫右刺,灵活无比。 就在这时,韩常耳边响起亲卫焦急的大吼:“千户快走啊!” 回过神,韩常举目望去,发现军阵已经彻底被冲散。 外围两只轻骑,不断迂回包抄,将军阵切割成一个个小块。 这还不算甚么,真正的危机来自于重骑。 前军顷刻间已经被凿穿了,正朝中军杀来。 韩常一阵胆寒,没有丝毫犹豫,在亲卫的护卫下,架马就跑。 他可没有什么死战不退的气节,蛮夷讲究个利则进,不利则退。 “县长,敌军主将逃了!” 见状,老九提醒道。 韩桢吩咐道:“穷寇莫追!” 田家寨距离永清太近了,只有五十余里,先前三女寨那些骑兵,估计已经逃回去了。 金兀术得知消息,定会派兵前来支援,说不得金人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 “援军来啦!” “杀啊!!!” 城墙之上,原本几近奔溃的宋军,眼见一支骑兵如神兵天降,杀的金军屁滚尿流,一个个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勇杀敌。 此刻,寨墙下一片混乱,溃散的汉儿军四散奔逃。 岳飞率领麾下一百余名轻骑,在战场中左奔右突,手中钢刀刀刃上,已经砍出了数道豁口。 再度斩下一名金军首级,岳飞仰天大笑:“哈哈哈,痛快!” 半个时辰后,战斗平息。 不需韩桢吩咐,老九已经开始清点伤亡。 不多时,便汇报道:“禀县长,我军阵亡三十八人,伤者百余,斩敌一千三百余,俘虏三千余。” 韩桢吩咐道:“老规矩,战俘一个不留,垒砌京观!” 闻言,老九犹豫道:“这……县长,这些人似乎俱都是汉家儿郎,不妥罢?” “汉家儿郎?” 韩桢冷笑一声,指着一名俘虏说道:“你问问他们,还当不当自己是汉家儿郎?怕是连宋话都不会说!” “末将领命!” 老九不再纠结,下令道:“俘虏一个不留,杀!” 话音刚落,青州军骑兵纷纷举起长弓,开始射杀俘虏。 趁着老九垒砌京观之时,韩桢架马来到田家寨下。 见状,城楼之上一名守将拱了拱手,神色感激道:“多谢将军驰援,不知是哪一军的将士?” 韩桢轻轻吐出四个字:“青州韩桢!” 青州韩桢! 这四个字,让城楼之上一众宋军神色大变。 那守将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他娘的,好不容易才赶走了狼,竟来了一头猛虎。 “开寨门!” 韩桢朗声吩咐道。 守将面色难看,吞吞吐吐道:“这……韩县长莫怪,俺没接到军令……” 韩桢打断对方的话,语气平淡道:“现在开寨门,饶你等不死,若等我打进去,你应该知道后果!” 这番话,让一众宋兵心头惊惧。 方才的汉儿军已经极其悍勇了,而青州军却更为勇猛,他们岂能挡得住? 念及此处,寨墙上的宋兵纷纷看向守将,目光中带着哀求之意。 看了看麾下将士,又看了看远处正在割人头,垒砌京观的青州军,守将犹豫了片刻,咬牙道:“开寨门!” “呼!” 此话一出,那些个宋兵纷纷松了口气。 起码小命保住了。 随着寨门被打开,守将率领一众宋军战战兢兢的出了城。 韩桢问道:“伱叫甚么名字?” 守将答道:“末将郑立,信安军副指挥使。” 韩桢又问:“你们指挥使呢?” 郑立如实答道:“昨日跑了。” 嗯,很合理! 韩桢点点头,接着问道:“寨中守军多少人?” “原有三千八百余人,昨日指挥使逃跑时,又带走了六百,方才阵亡三百余,眼下已不足三千。” 不到三千人,聊胜于无。 韩桢大吼一声:“岳飞!” “末将在!” 下一刻,一道身影大步跑来。 韩桢吩咐道:“你本为宋军,寨中信安军就交由你统领,顺带收拢附近溃逃的宋军,莫要让我失望。” 他将这些宋军交给岳飞,存了考校的心思。 将才易得,帅才难寻。 韩桢不单单看中岳飞的指挥作战能力,还有统兵练兵的才能。 韩信为什么被称为兵仙? 很多人可能对那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没什么概念,实则这才是韩信的恐怖之处。 要知道,统领一万人的军队,和十万人的军队完全是两个概念。 多多益善,这四个字将韩信统兵治军才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末将定然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岳飞心头大喜过望,躬身应道。 看向韩桢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他今日方才投奔,短短半日时间,便放心大胆的将三千士卒交予自己,这份气魄与胸襟,不可谓不大。 韩桢吩咐道:“收缴金军军械辎重,整军备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金兀术的大军很快就要到了。” …… …… 却说那五百余女真骑兵,一路过了定河后,丝毫不敢停歇,马不停蹄的逃回永清。 得知三千女真骑兵大败,金兀术满脸不可置信。 “阿鲁补呢?” 一名谋克答道:“猛安阿鲁补被宋军杀了。” 金兀术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眼中凶光毕露:“那你为何还活着?” “万户冷静啊。” 在一众族人的劝说下,金兀术这才松开手,冷声问道:“对方是哪一军,人数多少?” 那名谋克捂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答道:“咳咳咳……禀万户,那宋军不知是哪一军的,人马皆披玄甲,人数约莫五六千之众。” “玄甲?五六千骑兵?” 金兀术皱起眉头,思索道:“宋军甲胄大多都是朱漆,况且河北之地,也根本凑不出这样一只骑兵,定是山东贼无疑!” “不好!” 似是想到甚么,金兀术惊呼一声,立即下令道:“你等领麾下部族骑兵,随我驰援韩常!” 阿鲁补被歼灭,对方定然会驰援田家寨。 有心算无心,又是骑兵打步卒,韩常危矣。 很快,手下的猛安谋克便凑足了一千五百骑兵,金兀术亲自率领,直奔田家寨飞奔而去。 女真人自幼渔猎,弓马娴熟,下马可步战,上马可骑射。 只要战马充足,随时都能凑出一支骑兵。 沿着黄土小道行到一半,迎面便撞见仓惶而逃的韩常。 见对方身后只有百余名亲兵,金兀术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还是来晚了! 要知道,汉儿军乃是他麾下的精锐。 他麾下三万人,除开四千女真部族之外,当属汉儿军战力最强,剩余的两万人,都是新降的常胜军和宋军。 眼下先是损失两千余女真部族,又折汉儿军,等同于被砍去了左膀右臂。 (本章完) 0340【爷爷韩世忠在此!】 见到金兀术率军前来,韩常赶忙汇报道:“兀术,方才田家寨已经快要拿下,结果突然杀出一支骑兵,足有三四千之众,战力彪悍。” 金兀术心知不怪他,强压下火气,安慰道:“无妨,你无事就好!” 韩常心头一暖,提议道:“敌军只三四千人,哪怕加上田家寨的守军,也不过六七千人。我等兵力占优,应尽快拿下田家寨,否则等到对方援军一至,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晓得。” 金兀术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回去,整军备战!” 说罢,金兀术调转马头,朝永清城奔去。 …… ……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似要冲破云霄。 雄州容城外,此刻已化作一片修罗场。 尸体在城下堆了一层又一层,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无数金军悍不畏死的顺着云梯爬上城墙,都很快就会被城楼之上的守军杀退。 完颜宗望端坐于战马之上,面色铁青,看向城楼之上的目光,充满了杀意。 自攻城开始,已过去快四个时辰,城中守军连续打退了他们五次攻势。 一旁的完颜阇母语气笃定道:“这绝不是宋军!” “山东贼!” 完颜宗望语气冰冷的吐出三个字。 先前出使山东的使节逃回来后,曾说山东贼士兵骠勇,且身着玄甲。 此时这些守城的士兵,完全符合使节所言。 听到山东贼三个字,完颜娄室眼中荡起一抹嗜血之色,朗声道:“都统,我亲自率部族去攻东城墙!” 他本归属于完颜宗翰麾下,此次南侵,打算亲自替子报仇,所以完颜吴乞买答应了他的请求,将其调到东路军,归完颜宗望麾下差遣。 “好!” 完颜宗望点点头。 得了命令,完颜娄室狞笑一声,高喊道:“儿郎们,随我破城!” “呜吼!!!” 三千女真步卒,面色兴奋,口中喊着号子,随完颜娄室冲向东城墙。 “噗嗤!” 鲜血喷涌,飞溅在黝黑的玄甲之上。 韩世忠一刀砍翻最后一名金军,来不及喘口气,便听城外金军大营中,再度响起一阵急促的金鼓声。 金军的第六波攻势要来了! 韩世忠大吼着问道:“金汁可熬好了?” “快了,再等等!” 后方熬煮金汁的士兵,满脸焦急的答道。 三个时辰的苦战,滚石与巨木早已消耗殆尽,唯有金汁还剩下不少。 但金汁这东西,想要煮沸,至少要一刻钟。 看着城下冲来的三千女真步卒,韩世忠高吼一声:“弟兄们,迎敌!” “迎敌!” 城楼之上的青州军士兵齐齐高吼,战意沸腾。 感受着麾下士兵高昂的战意,韩世忠心中豪情万丈,能统御如此强军,乃是每个将领的梦想。 纵然是战死沙场,他也无怨无悔! 三千女真士兵狂奔至城墙下,完颜娄室将钢刀衔在口中,一手高举盾牌,一手抓住扶梯,动作迅猛的往上爬。 待爬上去后,他将盾牌护在身前,猛地向前一跃,连人带盾重重砸入人群之中。 一时间,青州军被砸的人仰马翻。 完颜娄室就地一个翻滚,舍弃盾牌,取下口中钢刀左劈右砍。 与此同时,后方的女真士兵趁机爬上城墙,加入战局。 城楼之上一片混乱,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在每个人耳边不断回荡。 噗嗤! 殷红的鲜血,四散飞溅。 完颜娄室整张脸都笼罩在铁面之下,只露出一双嗜血的眼睛,如同一匹狼王,凶悍无比,率领一队女真士兵杀的青州军节节败退。 “死!” 忽地,一声爆喝传来。 一柄钢刀自上而下,挟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劈下。 完颜娄室反应极快,赶忙驾刀格挡。 当!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在耳边炸响。 感受着虎口处传来的巨力和刺痛,完颜娄室心头一惊。 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手中钢刀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一刀接一刀,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刀刀不离铠甲薄弱处。 完颜娄室也被激起了凶性,挥舞钢刀迎战。 当当当! 钢刀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韩世忠佯装劈砍,趁着完颜娄室驾刀格挡的空当,忽然收刀,猛地一脚正蹬踹出,狠狠踹在对方小腹。 这一脚势大力沉,饶是完颜娄室那黑熊一般雄壮的体魄,都被踹的连连后退,撞翻数名女真士兵。 强忍着小腹中翻搅倒海般的剧痛,完颜娄室语气冰冷的问道:“你是何人?” “金狗听好了,爷爷韩世忠在此!” 韩世忠冷笑一声,提刀欺身杀来。 在韩世忠的带领下,青州军稳住阵脚,与登上城楼的金军展开厮杀。 “韩旅长,俺来助你!” 就在青州军陷入苦战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于军来了! 韩世忠心头一喜,于军能来驰援,那说明西城的金兵已经被杀退了。 噔噔噔! 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自阶梯处传来,伴随着甲叶摩擦的哗哗声。 于军率领援军加入战斗后,局面立刻扭转。 数百金人被切割成数个小块,堵在墙角处。 一杆杆钩镰长枪从巨盾后方捅出,肆意收割着女真士兵的性命。 “锵锵锵!” 这时,金军大营中传来一阵刺耳尖锐的金锣声。 这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撤!” 完颜娄室不甘的怒喝一声,在亲卫的保护下,翻身顺着云梯下了城墙。 而剩下的女真士兵就没那么走运了,大多数被长枪捅死,少部分仓促之下,从城楼上跳下,摔断了腿。 看着躺在地上凄厉哀嚎的士兵,完颜娄室怒火中烧。 三千女真士兵攻城,回来的只有不足两千人。 率领部族一路回到大营,完颜娄室怒斥道:“为何鸣金收兵?” 完颜娄室蛮横的态度,让完颜宗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拳头紧握。 近些日子,完颜宗翰以及麾下大将愈发跋扈了。 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完颜宗望解释道:“儿郎们筋疲力竭,士气低落,休整几日再攻城。” “哼!” 完颜娄室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完颜宗望面色阴沉。 完颜阇母见状,和起了稀泥:“斡里衍复仇心切,还望都统见谅。” “我晓得。” 完颜宗望挤出一丝笑容。 先前就说了,金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而是一锅大杂烩,女真本身就是由许多个大大小小的部族共同组成的。 完颜阿骨打,只不过是众多部族头领推选出来的老大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新老辽国降将贵族,以及辽国汉人,宋国汉人等等。 阿骨打再世时,金人被拧成了一股绳。 可随着他病逝后,金人内部立刻分为了三派。 一派是完颜宗翰为首的相国派。 完颜宗翰本身能力强,资历又深,麾下兵多将广,娄室、银术可、希尹皆在其麾下。 这也是为何,完颜吴乞买不敢动完颜斜也的原因。 除了名不正言不顺之外,主要还是忌惮完颜宗翰。 另一派则是完颜宗望为首的太子派,作为阿骨打之子,天生就具有优势,他这一派中年轻一辈居多,此外就是归降的辽人和汉人。 最后,才是帝皇派完颜吴乞买,支持他的都是些女真老贵族。 这些老贵族,已没了锐气,苦了大半辈子,如今只想享乐。 老实说,完颜吴乞买这个皇帝当得憋屈,兵权兵权没多少,年轻一辈又不鸟他,只能搞搞内政。 韩桢总是自嘲自己是草台班子,可是和金国一比,那就显得正规太多了。 旁的不说,起码军政大权都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 城楼之上,看着如潮水般褪去的金人,韩世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金军悍勇,连续三个时辰的攻城战,让他筋疲力竭。 这一战,没有丝毫取巧,火器火炮还在海上运来的途中,完全是真刀真枪的硬拼。 自打抵达雄州后,由于不清楚金人会从易州还是涿州哪个方向南下,为了保险起见,聂东便率一万五千士卒,直奔遂城而去,让韩世忠率领剩余的一万五千人,镇守容城。 这样一来,不管金人从哪个方向南下,都能进行拦截。 坏处是,守城的压力会非常大。 毕竟,郭药师降了后,金军兵力突破十万。 歇息了片刻,韩世忠吩咐道:“清点伤亡。” 不多时,随军书记便汇报道:“禀旅长,我军将士阵亡八百余,轻者两千余,阵斩敌军四千八百余,俘虏千余。” “战俘全杀了。” 韩世忠语气冰冷,而后吩咐道:“另外派遣斥候通知聂都统,告知金军主力在此。” 这时,一旁的于军提议道:“是否让聂都统增援?” “不妥!” 话音刚落,韩世忠便打断道:“金人恐怕会实行围点打援的战术,也有可能派兵奇袭遂城,所以遂城的守军动不得。” 于军皱眉道:“那我们眼下该如何?” “等!” 韩世忠神色坚定道:“等县长解决永清的金军,等海上辎重运到!” “嗯!” 于军点点头,发狠道:“他娘的,等野战炮和火器到了,老子定要让这些金人好看!” “没错!” 想到野战炮的威力,韩世忠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本章完) 0341【鹏举之志】 翌日,清晨。 金兀术亲率两万余大军,外加三万民夫,携带攻城器械前往田家寨。 两次惨败让他意识到山东贼战力彪悍,绝非宋军能比,所以他不敢轻敌,准备全力以赴,一鼓作气拿下田家寨。 他不知晓的是,大军自出城时,就被一双双隐藏在各处的眼睛看到。 哒哒哒! 一名斥候架马狂奔来到寨墙下,禀报道:“禀县长,金兀术大军已出城,军队两万余,民夫三四万,军械辎重数百车。” 闻言,韩桢沉声问道:“金人探子外放几里?” “五里!” 斥候答道。 韩桢又问:“金军行军阵型如何?” “行军严密。” “再探再报。” 韩桢挥挥手,而后招来刘锜、岳飞等人。 韩桢沉声道:“金人两万大军来袭,攻城器械完备,田家寨守不住。” 相比起容城这样正儿八经的县城,田家寨的寨墙太过脆弱,由黄土夯成,只有四米多高,薄弱处甚至还不足三米厚,根本挡不住投石车连番轰击。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韩桢的性格,他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更何况,放弃骑兵的优势,转而下马守寨,简直太浪费骑兵营的战力了。 刘锜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双眼放光道:“县长的意思是半途截击?” 韩桢摇摇头:“金兀术不是傻子,行军阵容严密,半途奇袭的成功率很小。” 刘锜疑惑道:“县长想作何打算?” “化被动为主动,把昨日之事重演一遍。” 简单来说,韩桢打算用田家寨当诱饵,等金军攻城半途之际,率骑兵突袭。 但此战术,有两个难点。 其一是如何躲开金人斥候的探查。 这一点,对韩桢来说很好解决,交给麾下斥候营便可。 只需解决掉金人斥候,金兀术也就成了瞎子。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骑兵选择在外突袭,也就意味着寨中留守只有不到三千人的兵力,且都是宋军。 这三千人,要在两万金军的猛攻中,至少坚持半个时辰,并且保证田家寨不失。 否则的话,韩桢的奇袭就成了笑话。 闻言,刘锜迟疑道:“是否太过冒险了?一旦田家寨被攻破,我等昨日的努力就白费了。” 韩桢沉声道:“没办法,金兀术此次攻城器械携带齐全,足有数百车之多,田家寨寨墙低矮薄弱,就算想守也是有心无力。况且今早韩世忠那边传来战报,昨日与金军主力交战,无法派兵驰援。” “反倒是我们这边,要尽快解决掉金兀术,护送火器和野战炮驰援霸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岳飞开口道:“末将愿担负守寨之责!” 韩桢转过头,正色道:“你确定?宋军战力如何,你心中应当清楚。” “末将明白!” 岳飞铿锵有力的答道。 “好,守寨之责便交予你!” 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寨子守不住,不必勉强,保全自己最重要。” 岳飞心头感动,郑重地点了点头:“县长宽心,俺省的!” …… 不多时,寨门打开。 韩桢率领三千骑兵狂奔而出,很快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与此同时,岳飞也将寨中的二千八百余宋军召集起来。 这些宋兵此刻面色惶恐,他们不晓得韩桢等人制定的战术,只看到骑兵营离去,以为韩桢要抛弃他们。 见状,岳飞操着一口河北方言,大声说道:“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两个消息告知伱等。第一个消息,金人两万大军,正朝田家寨而来!” 哗! 此话一出,宋军顿时一片哗然,士兵们一个个面色惊恐。 “肃静,肃静!” 岳飞高喊了好几声,才让宋军重新安静下来。 只见他竖起第二根手指,高声道:“第二个消息,则是有三万青州军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如今已到了青县境内,最迟明日正午将会赶到!” 三万青州军? 宋军顿时心头大喜。 青州军的战力与勇猛,他们昨日已经领教过了。 只待三万青州军一至,两万金军又算的了甚么。 念及此处,这些个宋兵心头大定,纷纷露出笑容。 接着,岳飞继续说道:“方才韩县长率骑兵离去,是打算伏击金军,等三万援军一至,便前后夹击,一举歼灭金军。而我等需要做的,便是守住田家寨。” 他这番话真真假假,伏击金军是真,但三万援军纯属瞎掰。 若真有这么多兵力,韩桢何需弄险,直接反攻永清了。 但不这么说,这些本就战力孱弱的宋军,又哪来的勇气在两万如狼似虎的金军猛攻下守住寨子呢。 人在绝境中,看到希望之时,会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为了使得这帮宋军相信自己所说的,岳飞刻意用上了河北方言。 乡党在这会儿,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一名宋兵忍不住问道:“俺……俺们要守多久?” “半个时辰!” 岳飞满脸自信道:“只需守住半个时辰,三万援军便会赶到!” 话音刚落,又有宋兵质疑道:“俺们怎地知晓是不是真的。” “就是!” 这句话立刻引得不少士兵附和。 见状,岳飞朗声道:“俺与你们一起守城,若俺敢退下寨墙半步,你们便斩下俺的脑袋,各自去逃命,如何?” 这下子,宋兵们心里信了七八分。 岳飞趁热打铁,笑道:“方才韩县长离去前曾说过,此战过后,所有人发五贯赏钱,斩首一级,再赏四贯。届时,你等可以拿着钱回家娶妻生子,若不想回乡种田,也可加入青州军,一日三顿,顿顿有干饭,每月还有五百文俸禄!” “真有赏钱?” 听到有赏钱,宋军们顿时双眼放光。 岳飞拍着胸膛保证道:“韩县长何等英雄人物,一口唾沫一个钉,岂会诓骗你等,昨日可曾少了你等吃食?到时候若没赏钱,只管来寻俺,俺给你们补上!” “好!” “都头仗义!” 一众宋兵纷纷叫好。 他们都是苦哈哈,当了恁久的兵,别说赏钱了,连俸禄都不曾看到,只能混口饭吃。 唯一一次吃上饱饭,还是昨日韩桢来了后。 看着士气高涨的宋兵,岳飞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当天,岳飞号召宋兵,以及寨中的一千余百姓们,对寨墙进行加固,并准备滚石、巨木和金汁。 金汁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守城神器。 获取方便,成本低廉,一锅滚烫的金汁浇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 大军出行,快不了。 五十余里的路,金兀术第二日上午才赶到田家寨。 当看到寨城下垒砌的人头京观时,韩常怒目圆瞪,睚眦欲裂。 那一颗颗人头,可都是他汉儿军的儿郎。 如今,却被垒砌成京观,任由苍蝇蚊虫啃食。 金兀术心头也升腾起一股怒火,脸色铁青的下令道:“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后攻城!” 韩常咬牙切齿道:“万户,末将愿当先锋,为我汉儿军报仇!” “好!” 金兀术高声应道。 一时间,金军分为两拨,一拨警戒,一拨歇息。 而那帮民夫,则在随军匠人的指挥下,开始组装各类攻城器械。 这一次,金兀术将自燕京和永清缴获的攻城器械,全部带上了。 厚竹盾、壕桥、冲车、巢车、轒讟车、投石车,三弓床弩一个不差。 寨墙之上,岳飞身着一席黑漆山纹甲,正在进行战前动员:“半个时辰!我等只需守住半个时辰,援军一至,金军必败无疑。放心,俺会一直在寨墙之上,与你等一齐杀敌!万胜!” “万胜!” 一众宋兵齐齐高吼。 不得不说,人格魅力这东西,好似是每一个名将必备的基础技能。 刘锜有,韩世忠有,吴玠吴璘两兄弟有,岳飞同样也有。 只短短两三天时间而已,岳飞便与这帮宋军混熟了,成功取代郑立,成为这支宋军的主心骨。 一个时辰后,烈日高悬。 四月下旬的正午,已经开始变热了。 金兀术端坐于马上,浑身上下包裹着重甲,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遥遥看向田家寨,金兀术高声道:“鸣鼓,攻城!” 咚咚咚! 沉重的鼓声响起,彷佛敲击在士兵的心脏上。 韩常大手一挥,金军推着数十辆轒讟车,立刻朝着寨墙推进。 轒讟车是一种防御战车,由几面巨盾组成,看上去像个尖顶的帐篷,士兵们可以躲在车下,挖掘城墙。 因为这会儿的城墙都是由黄土夯成,了不起在外层铺设青砖,但内里还是夯土。 在轒讟车的后方,则是一队队顶着巨盾的士兵,他们需要将投石车安全运送到距离城墙百步之内。 眼见轒讟车越来越近,寨墙上的宋军面色紧张。 郑立咽了口唾沫,看向岳飞,问道:“都头,是否要放箭?” “不急!” 岳飞摇摇头,面上无悲无喜。 待投石车距离城墙一百二十步时,他果断下令道:“弩手准备,仰角两寸,放箭!” 唰! 密集的箭雨抛射而出。 金军的盾手立刻竖起巨盾,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倒霉的民夫被弩箭射中。 殷红的鲜血染红黄土地,凄厉的惨叫在战场上回荡。 这惨烈的一幕,吓得一众民夫们顿住脚步。 有民夫受不了,转身就跑。 唰! 一道刀光闪过,民夫硕大的人口高高飞起。 甩了甩刀刃上的血迹,韩常语气冰冷道:“继续前进!” (本章完) 0342【匹夫而已】加更 顶着一阵阵箭雨,金军终于将投石车推进到百步内。 “投石!” 伴随着韩常一声大喝,民夫们扬起手中木锤,狠狠砸在扳机上。 砰砰砰! 七八颗百斤重的巨石飞向寨墙。 大半都砸偏了,砸在了寨墙之上。 但有两根,精准命中了城楼。 几名宋军被巨石击中,瞬间化作一滩肉饼。 “快顶上!” 在岳飞的指挥下,立刻有宋兵顶上。 眼下,所有宋军心中已没了恐惧,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撑住半个时辰。 在投石车的掩护下,韩常亲自率领三千士兵,顶着厚竹盾来到城墙下,架设云梯开始攻城。 “倒金汁!” 岳飞面色不变,语气依旧沉稳。 最前头的金军赶忙举起盾牌,挡在头顶。 被熬煮的滚烫金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自寨墙上倾倒而下。 尽管最上头的金军用盾牌挡住,可下面的金军,还是不可避免被淋到。 “啊!!!” 金军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金汁的威力不单单是烫伤,随之而来的感染,才是真正致命之处。 一旦被金汁淋中,没有及时清洗伤口,绝大多数人都会死于后续的细菌病菌感染。 金汁刚刚倾倒完,紧接着就是滚木。 粗长的树干狠狠砸下,如撸串一般,将云梯上的金军全部砸落在地。 但金军的数量太多了,一批倒下,另一批又悍不畏死的爬上云梯。 与此同时,在轒讟车的掩护下,一群民夫正挥舞着铁铲锄头,不断挖掘城墙。 一名宋军大喊道:“都头,滚木巨石用完了!” 此时,才只过去一刻钟时间,滚木巨石便消耗殆尽,可想而知金军的攻势有多凶猛。 岳飞抽出腰间钢刀,大喝一声:“弟兄们撑住,援军马上就到了!” 说话间,一名金军顺着云梯爬上城墙。 下一刻,七八柄钩镰长枪齐齐捅去。 金人惨叫一声,从城墙上摔下。 远处的金兀术面色阴沉,下令道:“再去三千人!” 随着三千金军加入攻城,寨墙上的宋军只觉压力剧增。 冲上城墙的金军越来越多,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不断回荡。 金人好似无穷无尽,田家寨彷佛狂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大浪覆灭。 岳飞一手持钢刀,一手持铁椎,左劈右砸,手下无一合之敌。 此刻,他化身救火队员,哪里的宋军顶不住了,他便冲杀去解围。 那铁椎重约七八斤,前头有个拳头大小的金瓜,一锤砸下,饶是金军身披铁甲,也得骨断筋折,口喷鲜血。 杀到兴起,岳飞竟一人冲入金军之中,手中钢刀铁椎挥成了残影,杀的金军节节败退。 眼见他如此勇猛,宋军士气大振,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嘶吼着奋勇杀敌。 这群曾经懦弱胆小的宋军,在绝境之下,在岳飞的鼓舞下,迸发出了强悍的战力。 看着寨墙上神勇无双的岳飞,金兀术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此人不可留! 砰! 一锤砸在金军的头盔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名金军双腿一软,当即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忽地,岳飞心头生出一股危机感,只见他上半身猛地后仰,双腿却稳稳扎在地上,使出一招铁板桥。 一杆钩镰长枪擦着他的头盔,狠狠捅来。 若是不避,这一枪已经捅穿了眼睛。 一枪没有得手,韩常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双手按着枪身顺势下劈。 岳飞反应不可谓不快,在使出铁板桥的瞬间,手中铁椎撑地,借力向一旁翻滚而去。 呜! 长枪带着破风声,重重砸在地上,震起一阵烟尘。 不待韩常收枪,岳飞已经冲到近前。 韩常立刻舍弃长枪,拔出腰间钢刀迎敌。 当当当! 金属交击声不断响起,火星四溅。 甫一交手,韩常心头便涌出一股惊骇。 对方的力道甚是恐怖,每一刀似都有千钧之力,震得他虎口血肉模糊。 但听哐的一声,在岳飞的巨力之下,韩常手中钢刀竟然脱手而出。 抓住机会,岳飞一直引而不发的铁椎闪电般砸出,精准击中对方脑袋。 殷红的鲜血如柱般顺着脸颊滑落,韩常仰面摔倒在地,身子不受控制地一下下抽搐着。 岳飞对自己的力道很是自信,一锤砸出后,看都不看对方,转身杀向金军。 轰! 就在这时,整个寨墙微微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下方的金军惊喜道:“挖通了!” 原道是下方的民夫,挖穿了寨墙。 寨墙薄弱处只有三米厚,被挖穿并不意外。 岳飞神色毫无波动,他早有准备,命寨中壮丁在寨墙下待命,哪里被挖穿了,就用刀车堵上。 刀车极为沉重,且车头镶嵌着一柄柄锋利的钢刀。 往那一堵,后方只需几个人顶住,就能轻松守住一个缺口。 …… …… 嗖! 一道箭矢飞出,精准命中一名金军斥候。 神臂弩强大的动力,使得箭矢轻松破开铁甲,透体而出。 一击毙命后,路边的灌木丛中立刻窜出两道身影,将斥候尸体拖入草丛中。 数里外的一处密林中,韩桢盘坐在一颗树下,闭目养神。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禀县长,金军斥候已全部解决!” 闻言,韩桢睁开眼睛,问道:“田家寨那边的战况如何了?” 斥候如实答道:“很是惨烈,但好在勉强守住了。” 韩桢又问:“金军投入兵力几何?” “八千人!” 噌! 韩桢猛地站起身,高声道:“弟兄们,该我们登场了!” 哗啦啦! 一阵甲叶摩擦声响起,三千骑兵齐齐站起身。 三千打两万,但众人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兴奋。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一个人。 韩桢! 县长在,那就是对方只有两万,而我们足有三千! …… 此时的田家寨,惨烈无比。 血红染红了夯土墙,尸骸遍地。 寨墙下,被挖出一个个大洞,金军顺着洞口杀入寨内。 两千八百余宋军,外加数百壮丁乡勇,如今只剩下不到五百人,反被金军围堵在寨墙上。 岳飞身上多了三五个血窟窿,鲜血止不住的顺着伤口流淌而出。 轰隆隆! 忽地,大地开始震颤。 岳飞双眼一亮,高吼道:“援军来啦!” 这四个字,彷佛一光道,驱散了宋军心头的绝望。 “杀啊!!!” 五百余人宋军仰天高吼,疲惫的身躯,再度充满了力量。 一时间,岳飞领着五百余人,竟杀的数千金军节节败退。 田家寨外的金兀术脸色大变,当即下令道:“骑兵拦住敌军,余者结阵迎敌!” 一千多名女真骑兵跨上战马,朝官道飞奔而去。 刚跑出一里地,迎面便撞见青州铁骑。 看着冲锋而来的玄甲骑兵,一部分女真骑兵面露惊恐之色。 这些人,都是三女寨的幸存者。 他们亲身经历过那一战,知晓对方有多恐怖。 剩余的一千骑兵,则无所畏惧,口中喊着号子,主动冲上去。 “破敌!” 韩桢高吼一声。 “破敌!!!” 三千骑兵齐齐高吼,摄人的煞气似让周遭的温度,都徒然降低了几度。 轰! 双方骑兵冲撞在一起。 玄铁马槊化作一条黑龙,顷刻间便有七八名女真骑兵当场毙命。 只一个冲锋,女真骑兵便损失了数百人。 剩余的骑兵惊恐之下,架马跑远,打算重新聚在一起。 韩桢根本不理会那些逃兵,直奔金军大营而去。 看着官道尽头冲来的骑兵,金兀术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一千五百余女真骑兵,竟连对方片刻功夫都没有拦住? 此刻,他麾下只有一万两千余,正在慌忙结阵。 人数看似很多,实则都是臭鱼烂虾。 他手下真正的精锐,是那五千汉儿军,以及四千余女真部族,剩下的两万人大部分都是前些日子收拢的常胜军与宋军。 五千汉儿军几乎全灭,女真部族也所剩无几,这才是韩桢选择奇袭的最大原因。 一两里路对骑兵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 金军阵型还没摆好,韩桢已经率领骑兵杀到。 “死!” 韩桢爆喝一声,单手持槊猛地捅出。 他本就天生神力,此刻在战马狂奔的加持下,更加恐怖。 三尺余长槊锋瞬间捅穿一名金军,然而铁槊余力不减,再度捅穿第二个,第三个…… 韩桢双手持槊,猛然一挥。 挂在铁槊上的三具尸体飞出,砸的金军人仰马翻。 见到这一幕,金兀术只觉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头皮一阵发麻。 女真喜欢斩首战术。 巧了,韩桢也喜欢! 擒贼先擒王,是韩桢一贯的作战理念。 突入军阵后,韩桢直奔金兀术而去,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此刻的金兀术,感觉自己彷佛被一头下山猛虎盯上,身上寒毛直竖。 双方相距足有数百步,但眨眼间的功夫,韩桢已经快要凿穿前军。 挡在前方的金军,如同纸糊的一般。 金兀术也被激起了凶性,大喝一声:“取我弓箭来!” 闻言,一旁的亲卫立刻递来弓箭。 金兀术拉弓搭箭,瞄准韩桢的裸露在外的眼睛。 三石硬弓被拉成了满月。 嗖! 箭矢激射而出,直奔韩桢而去。 韩桢不闪不避,只是抬起一条胳膊,挡在双眼前。 当! 箭矢撞击在护腕上,溅起几点火花,弹落到一旁。 见状,金兀术再次拉弓搭箭。 只不过这一次瞄准的是韩桢身下的战马。 金兀术箭术端的了得,箭矢精准命中战马的眼中。 鲜血飞溅,战马顿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马上的韩桢,也随之砸落进人群之中。 “呵!” 看着被人群淹没的韩桢,金兀术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容。 匹夫而已! (本章完) 0343【穿红袍的是金兀术!】 然而下一刻,金兀术嘴角的那抹冷笑便凝固了。 但听一声爆喝,七八名金军倒飞而出,砸落进人群之中,撞的金军一阵人仰马翻。 韩桢双手持槊,傲立于金军之中,前方八尺的扇形距离内,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散!” 与此同时,紧随其后的老九他落马,立即大吼一声。 后方骑兵旋即调转战马方向,以韩桢为分界点,向两边冲去,防止战马冲撞踩踏到他。 老九虽担心韩桢,但他毕竟是百战老兵,知晓这个时候骑兵绝对不能停。 一旦停下,一万余金军将会瞬间将他们淹没。 最好的选择,是继续冲锋,将金军阵型分割开,减少韩桢的压力。 此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们对韩桢的武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老九始终忘不了,当初在松山岭之时,韩桢一手铁槊,一手石碾,孤身一人追杀数百匪寇的画面。 “杀啊!!!” 短暂的失神过后,前方的金军士兵再度持枪杀来。 韩桢反手抽出一根破甲剑,抬手掷出。 嗖! 破甲剑激射而出,一连穿透三名金军。 韩桢不退反进,如一头狂暴的下山猛虎,持槊主动冲杀进人群。 老九的临场判断,帮了韩桢大忙,他现在只需专心对付身前的金军,不需担心后方和左右两侧。 呜呜呜! 铁槊每一次挥舞,都荡起骇人的破风声,金军如同纸糊的一般。 凡被马槊扫中者,非死即伤。 只见他一人一槊,朝着中军不断凿击而去。 数千金军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分毫。 只是短短功夫,死在韩桢铁槊之下的金军,就不下七八十人。 金兀术神色大骇,心中抑制不住的涌出一股恐惧。 “世间竟真有项羽这般人物?” 作为金国年轻一派,他自幼学习辽宋文化,熟读史书兵法,自然知晓项羽这号人物。 只不过,他曾经一直对此嗤之以鼻。 觉得不过是汉人史官儿夸大其词罢了。 个人勇武再强,如何能在千军万马中单枪匹马取敌将首级。 但现在,他信了。 呜! 一丈四尺长的马槊,横扫而出。 五六名冲来的金军口喷血雾,当场毙命。 此时的韩桢,已彻底杀红了眼,压抑在心头嗜杀残暴的本性,如洪水般宣泄而出。 忽地,一杆长枪袭来。 韩桢微微侧身躲开这一枪,闪电般伸出手,一把抓住枪杆,用力一拉。 恐怖的巨力,让那名金军跄踉着被拉到近前。 不等金军反应,沙包大的拳头狠狠轰在脸上。 砰! 但听一声闷响,金军倒飞出三四米远,重重砸落在地上。 戴在脸上的铁面,向内凹陷足足两寸。 嘶! 这一幕,让一众金军肝胆俱裂,原本打算冲上前的脚步,也纷纷止住,满脸惊恐之色。 “挡我者死!” 韩桢大吼一声,再度持槊冲向金军。 “跑啊!!!” 一名金军被杀怕了,丢下兵器转身就跑。 这名逃跑的金军如同静谧湖水中投下的石块,立即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些金军本身就是辽宋降兵,何谈忠勇士气,先前作战完全凭着一股锐气,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劣势便立刻暴露本性。 “跑啊!” 逃跑的金军越来越多,最终引发了溃败和踩踏。 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阵型,瞬间一片混乱。 韩桢此刻杀意上涌,持槊直奔金兀术而去,挡在前方的金军,不管是战是逃,迎面就是一槊抽来。 看着溃散的金军,金兀术拔出腰间钢刀,斩下一颗逃兵的脑袋,大吼道:“不准逃,临阵脱逃者斩!” 但他这番举动,完全无济于事。 士兵一旦发生溃逃,便如决堤的洪水,根本止不住。 感受到韩桢杀意沸腾的目光,金兀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此时的韩桢,距离他已经不足百步。 中间虽隔着数百金军,但这些金军已经溃散奔逃。 一名女真谋克神色焦急的问道:“万户,眼下该如何?” 为将者,当行事果决。 尤其是在这样危机的时刻,是战是逃,该早做决断。 “走!” 略微犹豫了一下,金兀术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 说罢,金兀术率领身边百余名女真部族,架马就跑。 至于剩下溃散的士兵,他丝毫不理会。 一群辽宋降兵而已,死就死了,女真部族才是金国真正的根基。 眼见金兀术要跑,韩桢反手要取破甲剑,却发现破甲剑早已用光了。 他干脆捡起地上的一杆钩镰长枪,右臂猛地发力,朝金兀术的方向投掷而去。 钩镰长枪只飞出五十余步,扎中了一个女真骑兵,透体而出。 女真骑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跌下马来。 到底不如破甲剑好用。 破甲剑乃是工程院为他特制的,重量、长短都早已熟悉,用顺手了。 这一枪吓坏了金兀术,只见他面色慌乱,扬起马鞭抽在身下战马上,狂奔而去。 韩桢见状,如同一头蛮荒猛兽,发足狂奔。 挡在前方的溃兵纷纷被撞开。 来到方才那名倒霉的女真骑兵前,韩桢翻身上马,口中高吼一声:“老九!” “末将在!” 听到韩桢的召唤,老九立刻率领一队亲卫狂奔而来。 “随我追杀敌军主将!” 韩桢吩咐一句,双腿一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激射而出。 跟在他身边这般久,老九知道他此刻是杀红眼了,也不劝解,立刻招呼百名亲卫跟上。 骑在疾驰的战马上,金兀术咬牙切齿道:“今日之仇,来日我必当……” 话音未落,身后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 金兀术转头看去,却见百余名玄甲骑兵,正追杀而来。 领头之人,正是韩桢! 哪怕隔着两三百步远,都能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杀意。 金兀术神色大变,也顾不得放狠话了,手中马鞭疯狂抽在战马上。 狂奔了一里地后,一支女真骑兵忽然从侧翼杀出,人数足有一千出头,赫然是先前被派去拦截青州铁骑的骑兵。 “哈哈哈!” 金兀术顿时转忧为喜,仰天大笑。 只见他放缓马速,准备调头配合侧翼的一千骑兵,剿杀韩桢。 韩桢率领百名亲卫,竟不闪不避,反而组成锋矢阵,迎面杀向袭来的女真骑兵。 “轰!” 骑兵撞击在一起,顷刻间便有两名女真骑兵丧命于铁槊之下。 几个呼吸之间,以韩桢为锋矢的青州骑兵,便凿穿了女真骑兵。 凿穿女真骑兵后,韩桢控制身下战马,继续杀向金兀术。 “快跑!” 原本放缓马速的金兀术,吓得魂不附体,重新扬起马鞭,狠狠抽向战马。 韩桢之勇猛,让他彻底胆寒,心中再无丝毫战意。 只是这一缓,成功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此刻,韩桢距离金兀术不足五十步。 这个距离对骑兵来说,已经是相当近了,稍有差池,便会瞬间被追上,同时也进入三石硬弓的骑射范围。 轰隆隆! 战马奔腾声,在官道上空回荡。 此刻的官道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前方金兀术率领百名骑兵在逃,后方韩桢紧追不舍,更后方还有八九百名女真骑兵。 那八九百名女真骑兵远远吊在后方,一副不得不追,却又不太敢追的模样。 韩桢高吼一声:“着红袍的是金兀术,齐射!” 一众亲卫纷纷取下背后弓箭,开始拉弓搭箭。 前方的金兀术闻言,赶忙取出匕首,割断绑在身上的红袍。 韩桢又喊:“头盔上有红缨的是金兀术!” 金兀术大骇之下,又将自己的头盔取下扔掉。 “没戴头盔的是金兀术!” 这下子不需韩桢提醒,金兀术那颗光洁的秃瓢在一众女真骑兵中格外显眼,亲卫们纷纷将弓箭对准金兀术。 唰! 一阵箭雨飞出,直奔金兀术的方向而去。 如此密集的箭雨,根本避无可避。 当当当! 金兀术耳边传来一阵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后背如同挨了七八拳,其中一根箭矢,擦着耳朵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战马屁股上,更是被射成了刺猬。 又狂奔了几十步,战马终于坚持不住了,轰然摔倒在地。 金兀术摔了个狗吃屎,刚刚挣扎着爬起身,胸口忽地一凉。 紧接着,一股巨力将他高高顶上天空。 “嗬嗬嗬……” 金兀术努力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喘息声。 身体内的力量迅速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冰冷。 韩桢身下战马高高扬起前蹄,他单手持槊,斜指向天,三尺长的槊锋上,挂着金兀术的尸体。 烈阳洒落在身上,宛如战神! “兀术!!!” 见到这一幕,一众女真骑兵睚眦欲裂,却不敢停下分毫。 韩桢缓缓放缓马术,平淡的语气中透着霸气:“告诉完颜宗望,下一个就是他!” 其中一名女真谋克操着生硬的汉话,怒吼道:“可敢留下姓名?” 韩桢微微扬起下巴:“青州韩桢!” 那名女真谋克深深看了一眼,而后率领亲卫策马狂奔,消失在官道尽头。 “回!” 韩桢大手一挥,调转马头,率领一众亲卫朝田家寨而去。 远远吊在后方的女真骑兵见了,立刻吓得四散奔逃。 “哈哈哈,女真骑兵不过如此!” 老九等人见了,纷纷仰天大笑。 (本章完) 0344【海上风云】 田家寨此刻一片混乱,一万余溃军如同巢穴被破的蚂蚁,四散奔逃。 举目望去,四面八方都是溃散的士兵。 刘锜率领骑兵营,不断将溃军赶往一处,同时口中高喊。 “放下兵刃,降者不杀!” 而另一边,岳飞则率领残余的五百余宋军,与攻进寨子中的金军厮杀。 狂奔而来的韩桢见到这一幕,高举手中马槊,将金兀术的尸体挑在半空中。 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高吼:“金兀术已死!” 见到这一幕,三千骑兵跟着他齐齐高喊。 金兀术死了? 这个消息,彻底击溃了一众溃军的心理防线。 不少人纷纷放下兵刃,跪地受降。 半个时辰后,战事彻底结束。 两万金军外加三万余民夫,跑了一大半,被俘虏的金军和民夫只有不到一万三千余人。 眼下投降的金军,实则都是先前降金的宋军。 而跑掉的,基本都是辽人。 这些辽人可不傻,先前汉儿军人头垒砌的京观,他们可都看的一清二楚,心知就算投降,也难逃一死。 岳飞领着一众残兵,从寨子中走出,语气虚弱道:“县长,末将不负所托,守住了寨子!” “干得不错,记你一大功!” 韩桢面露满意之色,而后见他身上三四个血窟窿,关心道:“快且处理一番伤口。” 青州军人手一个医疗包,三卷纱布、一小竹筒蒸馏的烧酒,外加一贴金疮药。 看似简陋,但在战场上却能救人一命。 许多刀箭伤并不致命,可若不及时清理伤口,后续的伤口感染才是真正致命的原因。 自打配备了医疗包后,青州军伤员死亡的数据,大幅度下降,只有不到30%。 这个数据已经很低了,其他军队伤者死亡的数据,都在60%以上。 在这会儿,伤兵死了很正常,能活下来的才是走了狗屎运,只有极少数而已。 这五百余宋军几乎人人带伤,在韩桢的吩咐下,骑兵营的将士纷纷上前帮忙,处理伤口。 待处理完伤势,韩桢朗声道:“你等放心,岳旅长许诺的钱财,届时会一文不少的发给你们。若伱等没有去处,也可加入我青州军。” 经此一战,存活下来的宋军,都能称得上精锐。 只要操练一段时日,便是一支敢战能战的强军。 “俺愿加入青州军!” “俺也是!” 一众宋兵纷纷开口,不过也有少数人,打算拿了赏钱回乡种田,娶妻生子。 对此,韩桢也并不阻拦,再次向他们保证,等战事结束,就会立刻发赏钱。 安抚好这些宋军后,韩桢又迈步走向战俘。 一万三千余人,蹲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哗啦啦! 甲叶摩擦的声音,在一众战俘耳边响起。 韩桢黑光铠上,沾满了黏稠的血迹,甲叶缝隙中,布满了碎肉。 随着走动,不时有碎肉掉落在地上。 环顾一圈,韩桢开口问道:“都是宋人?” 宋人与辽人、辽国汉人、金人之间很好辨别,梳着松鼠髻或头戴幞头的,基本就是宋人。 而辽国汉人经过着一百五十余年时间,已经被契丹人同化,不管是发饰还是习俗,都几乎与辽人无异。 一名战俘答道:“是是是,俺们是燕京的守军。” 韩桢问道:“马扩呢?” 马扩此人,还是很有才能的,称得上是一位优秀的外交家。 那战俘摇摇头:“俺也不晓得,金人破城之后,在城中烧杀抢掠,当时一片混乱,马防御使可能逃出城了,也可能死在乱军之中。” 韩桢吩咐道:“既是汉家儿郎,我也不为难你等,这段时日听我调遣,只待战事结束,放归老家。” 河北之地,早就被他视为囊中之物。 届时,这些战俘也都是他治下的子民,如今河北人口凋零,还得留着他们耕田种地呢。 “多谢韩县长!” 战俘们顿时面露喜色,心头长舒一口气。 韩桢下令道:“将你麾下将士聚拢起来,指挥民夫把尸体搬到一处,挖个大坑埋了。” 算上前日的五千汉儿军,此刻田家寨附近的尸体,已经超过万余了。 眼下天气升温,不尽快处理,很快就会引发瘟疫。 就在这时,老九喜滋滋的走上前,禀报道:“县长,此战不但阵斩金军六千余,还缴获了数万石粮草,以及大批攻城器械。” 有了这批粮草,麾下将士与战马们口粮总算解决了。 韩桢大手一挥:“将粮草辎重运回寨子里,只待水师一至,便是我等反攻之日!” …… …… 五日前。 距离崂山湾外三十余里处的田横岛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田横岛是张清的地盘。 张清原是牢山脚下的渔民,一日酒后与人生了争执,怒而杀之。 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张清干脆带领手下一帮泼皮出了海,当起了海盗。 随着苛捐杂税越来越繁重,不少渔民纷纷投了他。 短短几年时间,张清手下便聚拢了三四百人,一共五条船,成为黄海一方霸主。 五条船,三四百人便能称霸一方海域,听上去有些离谱。 但在宋时,这已经是一股极强的海上势力了。 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唯有胶州湾的海老虎。 只是随着海老虎在内讧中身死,手下海贼也是散的散,逃的逃,张清一家独大。 听上去很威风,可正如匡子新所说的一般,如今海上生活艰难。 高丽、倭国的商船没甚油水,胶州湾在韩桢接手之前呢,又属于瘫痪状态,根本就没几艘商船。 而且就算有商船,实力雄厚的他们也不敢劫,只能寻一些落单的小商船下手。 这种情况下,别说大口吃肉,大秤分金了,想要吃饱饭还得海盗们自己下海捕鱼。 夕阳西下。 落日余晖染红了海水。 一条条小船如归巢的鸟儿,纷纷驶入田横岛。 靠近岸边的一片平原上,搭建着上百间茅草屋。 阵阵炊烟,缓缓飘起。 此刻,张清正在家中,与一众手下吃酒。 下酒菜,自然是手下海贼们刚刚捞上来的渔获,有鱼有虾,倒也算丰盛。 一口喝干碗中的烧酒,张清吐出一口浊气,拿起酒坛正要倒酒,却发现酒坛中已经空空如也。 见状,他吩咐道:“二哥,去拿些酒。” 二当家答道:“大当家,这已是最后一坛了。” “……” 张清一阵默然。 片刻后,他出声道:“明日多打些渔获,去岸上换些酒。” 这海盗当的,真他娘的惨!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几名海贼押着一个仆役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此人虽是仆役打扮,但身形魁梧,气息彪悍,一人独闯贼窝面无惧色,显然真实身份并非是甚么仆役。 “大当家,此人自称是洪员外的家丁。” 洪员外? 张清面色微变,问道:“俺跟洪员外井水不犯河水,所来何事?” 洪员外也是黄海有名的海盗,只不过与张清不同,此人极会伪装自己,平日里看似是正经海商,实则商船一到海上,立马摇身一变,就会成为凶残的海盗。 手下人虽少,但装备精良,花钱买通关系,搞了一批强弩和铁甲。 哪怕是张清,轻易也不敢招惹。 那仆役行了个抱拳礼,笑道:“今日前来,是有一桩大买卖,寻张当家一齐做。” “大买卖?” 张清微微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仆役笑而不语,并未说话。 见状,张清摆摆手,吩咐道:“你等先出去!” 闻言,麾下一众海贼起身走出屋子,只留下二当家。 “坐!” 张清招呼道。 那仆役大喇喇的来到桌前坐下,看了眼酒菜,轻笑道:“张当家日子过得有些凄惶啊。” 张清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说的大买卖是何?” “胶州湾组建了水师之事,张当家可晓得?” “自然知晓,可这和买卖有甚关系?”张清面露疑惑。 仆役压低声音道:“前两日,水师雇佣了十几艘货船,满载粮食。俺家员外打探到消息,水师将会护送这些粮食,运到河北之地。” “呵!” 不待张清说话,一旁的二当家冷笑道:“那水师岂是好惹的?麾下将士数千,神舟战舰更是足有三四十丈长,俺们这些小船,怕是轻轻碰一下就沉了。” 那仆役不紧不慢地说道:“二当家说的没错,凭你我两家,的确不是水师的对手。可若是集黄海二十八家之力呢?黄海二十八家,能凑出百余条船,三千余人。” “神舟再大,也不过才一条船而已,能载多少兵将?我等一人一口,咬也能咬死对方!” 抢水师!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有些疯狂。 张清面色一阵变幻,心头犹豫。 见状,仆役趁热打铁道:“十几艘满载粮食的货船,哪怕我们二十八家平分,也能吃上好几年了。换成钱粮,不下三十万贯啊。以张当家的势力,届时定然能分得大头,甚至俺家员外那一份,也可送给张当家。” 张清心头冷笑:“洪员外会这么好心?” “俺家员外要那艘神舟!” 那仆役一字一句道。 张清瞳孔猛地一缩,心头暗道,这姓洪的胆子倒是不小,竟敢打神舟的主意。 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瞥了眼一旁空空如也的酒坛,张清犹豫再三,最终把心一横,咬牙道:“干了!” (本章完) 0345【龙王爷爷饶命】加更 蔚蓝无际的海面上,一艘巨舰破开重重海浪,航行在大海之上。 三艘小一号的战舰,呈品字形,航行在巨舰的前方。 左右两侧,是火船与拖拽船。 在巨舰后方,则是十八艘满载货物的货船。 整整六日时间,他们一直贴着山东的海岸线航行。 如今,已经抵达了登州, 这一路驶来,风平浪静,格外顺利。 接下来,只需穿过海峡,便可进入北海。 到了北海,相距泥沽海口就近了,完全能在十日内赶到。 船舱内,艄公熟练的驾驶巨舰,朝着海峡行去。 胶州湾至北海这段航线,经过数百上千年的海贸,已经极为成熟了。 甚至不需牵星板、量天尺这类定位仪器的辅助,仅凭洋流和风向,艄公便能轻松驾驶海船驶入北海。 李南嘉矗立在甲板之上,海风迎面拂来,撩动她鬓角的发丝。 唤来传令兵,她吩咐道:“即将穿过北海海峡,让将士们都打起精神。” 尽管金国水师孱弱,但也不得不防。 “是!” 传令兵躬身应道。 还不待他转身离去,就听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声。 李南嘉目光一凝,抬头看去,只见瞭望台上的哨兵,正一边吹着哨子,一边挥舞黑白两色的小旗。 李南嘉高声道:“敌袭,所有将士整军备战!” 哗啦! 话音落下,一队队水师士兵从船舱中冲出,有序的来到各自守卫区域。 匡子新身着一席纸甲,大步来到甲板上,沉声问道:“敌军几何?” 李南嘉用清冷的声音答道:“黑白旗,应当不下五十艘船。” “五十条船?” 匡子新满脸不可思议。 别说金国了,就算把高丽、倭国的水师全加上,估摸着都凑不出五十条船。 不多时,上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出现在李南嘉等人的视野中。 这些船大的有三十多米,小的甚至只有十几米,乱糟糟的堵在海峡口。 “是海贼!” 匡子新只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他本就是海贼出身,很快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遇到大猎物,一个人啃不动时,寻人合伙干一票在海贼中是常事。 但眼下聚集了如此多的海贼势力,匡子新还是头一回儿见。 李南嘉冷笑一声:“这些海贼当真是胆大包天,敢找我们水师的麻烦,正巧拿这些海贼来祭旗!” “需尽快解决,不能延误军机。” 匡子新说罢,高声吩咐道:“命护卫舰注意,拦住敌方火船!” 这会儿的船不管大小,都是木质,所以火攻是最常见的战术。 果不其然,随着双方距离不断拉近,三十几艘小渔船急冲而出,直奔神舟战舰群而来。 这些小渔船上,满载着干草柴火,又浇上了助燃的火油,由三五个精通水性的海贼操控。 嗖嗖嗖! 数道破风声响起。 只见三艘护卫舰上,六架三弓床弩齐齐发射。 如长枪般的箭矢,激射而出。 第一轮骑射,一半箭矢都射偏了,但有三艘小船被命中。 三弓床弩恐怖的威力,直接洞穿了火船,引得海水不断灌入船之中。 紧接着,第二轮齐射袭来。 几轮齐射后,还是有十几艘火船突破了三弓床弩的火力网。 驾驶火船来到一艘护卫舰下方,一名海贼扔出一根钩锁,牢牢勾住护卫舰,另一名海贼正准备掏出火折子点燃船上的干草时,一阵密集的箭雨袭来。 顷刻间,两名海贼便被射成了刺猬。 三十几艘火船,最终只有五艘成功点燃。 然而还不待海贼高兴,数道水柱自护卫舰上喷出,燃起的大火瞬间被浇灭。 见到这一幕,匡子新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海贼有甚么手段,他心里门清儿,怎会没有应对的办法。 护卫舰与神舟战舰建造之时,他就提议在船上高处,建立数个水仓。 平时可以用作日常饮水,战时则用来浇灭火船,一举两得。 远处一艘海盗船上,张清撇嘴道:“俺就说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直接冲杀。”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激昂的鼓声,上百条海盗船朝神舟战舰群发起冲锋。 倪睦站在甲板上,眼睛死死盯着一艘三十余米的海盗船,心中不断计算着距离。 这艘海盗船,是其中最大的一艘。 片刻后,他开口道:“平角,炮口左移三寸。” 闻言,主炮手立刻开始调整攻城炮的角度和方向。 调整完毕后,另外两名炮手,立刻开始装填火药与炮弹。 “准备完毕!” “开炮!” 嗤! 引线被点燃,闪烁着耀眼的火花。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海面上空回荡。 张清站在甲板上,正在做战前动员。 忽然,他看到神舟战舰的甲板上升腾起一股烟雾,紧接着一声巨响传入耳中。 正当他疑惑之际,一枚铁制的炮弹闪电般袭来。 张清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可惜对于炮弹来说,实在太慢了。 砰! 张清眼前一黑,永远的失去了知觉。 站在他身侧的二当家,只听一声闷响,就见张清化作一滩肉泥。 鲜血混合着碎肉内脏,喷溅了他一身。 然而炮弹的威力并不止如此,将张清砸成肉泥后,威势不减,又砸中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直砸死十几名海贼后,炮弹狠狠砸进船舱之中。 木质船舱被击穿的同时,溅起的碎木屑横飞,这些碎木屑犹如锋利的钢针,能轻易扎进皮肉之中,对海贼们造成了二次伤害。 “啊啊啊!!!” 一时间,甲板上响起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这一幕,被两侧其他船上的海贼目睹,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他们何曾见过火炮,以为是山东水师使了什么妖法。 否则的话,怎会隔着七八百步之远,让张清等一众海贼变成肉泥? 一炮精准命中,倪睦面露得色。 两名炮手,则迅速清理炮膛。 一番观察后,倪睦继续开口道:“仰角一寸,炮口右移三寸。” “准备完毕!” “开炮!” 轰! 又一声巨响。 只不过这一炮偏了,炮弹几乎是擦着一艘海盗船,落入海水之中,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饶是如此,也将船上的海盗吓得不轻。 有海盗跪在甲板上,不住的磕头,口中念叨道:“龙王爷爷饶命,龙王爷爷饶命啊!” 倪睦撇撇嘴,调整道:“仰角一寸,炮口右移两寸。” 轰! 经过调整之后,这一炮成功命中。 不但带走十几条海贼的性命,炮弹还将船上一根诡杆击断。 连续三炮后,倪睦等炮手便不再开炮了。 没法子,炮膛温度太高,得过阵子才能开炮。 这玩意儿猛是猛,但缺点也很明显,最多连续三炮,就得歇上一阵子,等炮膛重新冷却。 而且打三十炮之后,就得送去检修,由匠人查看铜芯、铁箍、以及炮身是否出现裂痕。 一旦出现裂痕,就不能再用了,否则就有炸膛的危险。 在益都军营培训之时,倪睦可是亲眼见过炮管炸膛的恐怖之处。 五名炮手,当场毙命。 其中一个倒霉蛋,更是炸上了天,足足飞了七八米之高。 摔下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了。 自那之后,所有炮手对火炮的规章制度,都能够倒背如流。 别看这三炮只杀了二三十号海贼,真正的威力,却远不止这些,起码一大半的海贼被吓的胆颤,心中惊惧交加,更别提战意了。 眼见上百艘海盗船杀来,倪睦兴奋的跑进船舱。 攻城炮用不了,但还有野战炮啊! 不多时,三艘护卫舰与海盗船碰撞在一起,一个个钩锁从四面八方扔来,将船用钩锁牢牢链接在一起后,海贼们一个个叼着刀,开始接舷战。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响起。 当海盗们冲上甲板之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柄柄强弩。 嗖! 箭雨袭来,海盗们立刻成片的倒下。 三艘护卫舰被十几条海盗船包围,剩余的海盗船,则趁势突进到后方,直奔神州战舰而去。 匡子新不慌不忙的下令道:“全速航行,两翼野战炮准备!” 面对冲来的海盗船,神州战舰不闪不避,碾压而过。 见状,那些海盗船反倒纷纷打舵,避开神州战舰。 开甚么顽笑,神州战舰是甚么吨位,他们又是甚么吨位。 光是战舰船头那两丈长,包着厚厚铁皮的撞角,就已经足够骇人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被撞一下,会是甚么下场。 避开船头的撞角,七八艘海盗船趁机来到神舟战舰的左右两侧,正当海盗们准备用钩锁之时,却见战舰的船舱上窗口洞开,伸出五根黝黑的炮管。 “开炮!” 轰轰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阵阵浓郁的烟雾升腾而起。 野战炮的射程虽不如攻城炮,但近距离的杀伤范围,却极其恐怖。 喷涌而出的铁钉铁蒺藜,笼罩了数丈的范围。 但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两侧的海盗船瞬间被打成了筛子。 船舱以及甲板上,无数海盗倒地哀嚎,鲜血迅速染红了甲板。 “继续前进,野战炮自由开火!” 耳边听着海盗们传来的惨叫,匡子新再度下令。 轰轰轰! 野战炮一发接一发,不断收割着海盗的生命。 海水渐渐被染红,碎裂的木板与一具具尸体,漂浮在海面之上。 李南嘉手握斩马刀,神色复杂道:“自打火炮出现后,往后个人勇武只怕会越来越无用。” “这样不是挺好。” 匡子新笑道:“以往练习武艺,需数年甚至十数年,才能有所小成。但有了火器,只需三五月便能学会。” “是啊!” 李南嘉幽幽的叹了口气。 “跑啊!” 一边倒的屠杀,让海贼们胆寒。 大伙儿虽然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混饭吃,但却没人想送死。 眼下已经不是在厮杀了,而是单方面被山东水师屠杀。 几十条海盗船没有丝毫犹豫,四散而逃。 传令兵问道:“旅长,是否追击?” 匡子新摆摆手:“不必,一群杂鱼而已,回头再慢慢收拾他们,眼下当务之急是运送粮草辎重。若是延误了军机,俺可担当不起。” PS:主角的模板,是参考项羽写的,甚至还弱化了一些。觉得主角武力玄幻的,可以去看看史书中项羽的战绩,就会发现,主角实属正常。 (本章完) 0346【你敢谎报军情?】 泥沽海口,属直沽寨统辖区域,也就是后世的天津。 仁宗年间那会儿,泥沽海口是黄河的入海口。 其海口河道足有五百余米宽,深二十多米。 随着黄河改道,泥沽海口再也不复当年,但靠着曾经的辉煌,海口附近吸引了一大批渔民落户,形成数个村落,足有数千人。 海口渔获丰富,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跑太远打渔,只需在入海口附近海域撒撒网,都能让一家老小吃上饭。 金人南下后,海口各个村子不少百姓逃难去了。 但依旧有一小撮人留守。 不是他们不想逃,而是家中没一点存粮,一天没有渔获,全家都得饿肚子。 与其逃亡路上饿死,不如留下来。 就算金人打来了,也不一定会把他们全杀光。 轰隆隆! 数百骑兵奔驰而来,后方是新降的一万二千宋军和民夫。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海口附近的村民。 一个老头被村民推选出来,战战兢兢的走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军爷是哪一路的将士?” 刘锜答道:“某家乃是青州军,你等不需担心。” “既是青州军,小老儿自然不担心。” 老头脸上堆起笑容,满口奉承。 事实上,他压根不只晓得青州军是甚,对刘锜的话,也是一个字都不信。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环顾一圈,刘锜问道:“码头何在?” 老头如实答道:“在东南处,约莫一里地。” 刘锜吩咐道:“带俺去看看。” 闻言,老头心头叫苦,又不敢拒绝,只得领着刘锜等人前往码头。 看着码头,刘锜当即皱起眉头。 这码头简陋的不像样,只有不到三米长,铺设一层薄木板,踩在上面咯吱作响,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届时粮草辎重运到,卸货也不方便。 必须要重建。 念及此处,刘锜从腰间荷包中掏出一把铜钱扔过去:“赏你的,回去告知村民,有会木匠活计的,可来做工,一天二十文工钱。” “多谢军爷赏赐!” 老头满脸惊喜的接过铜钱,心中没了恐惧。 回去之后,刘锜立刻下令士兵寨营,并且指挥民夫扩建码头。 短短两日时间,码头就一万余士兵和民夫的努力下,焕然一新。 甚至就连村子通往码头的小土小道,都连带着整修了一遍,拓宽了数倍,也更加平整。 四月二十五。 清晨的海口格外喧闹,不少百姓涌上码头,口中啧啧称奇。 “这船恁的大。” “嘶!怕不是有三四十丈长了。” “若乘此船出海,就是巨鲸也捕得。” “俺活了这般大,还是头一回儿见着。” 只见远方海面之上,一支舰队正疾驰而来。 其中一艘尤其引人瞩目,比三艘护卫舰几乎大上数倍。 在这个货船普遍只有三四十米的时代,神舟战舰无疑是震撼的。 当初开往高丽之时,引得高丽国民争相围观,惊叹不止。 山东水师的这艘神舟经过改造后,摈弃了许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增添了更多军事设备,少了一些雍容华贵,多了几分霸气。 “都散开!” 就在这时,刘锜率兵走来。 见到这一幕,村民立刻一哄而散,换了一处地方,继续看热闹。 尽管这两日这些丘八没有骚扰他们,但村民们还是打心底觉得丘八都不是甚么好东西。 没法子,他们被三女、双港等寨子的宋军祸害怕了。 “抛锚!” 临近码头一里时,匡子新下令军舰抛下铁锚。 这是为了防止海贼不死心,杀个回马枪,或金军水师突然来袭。 虽然概率微乎其微,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下令让神舟战舰群原地警戒后,战舰上放下一艘小船,匡子新带着几名水师士兵,顺着缆绳一路下到小船上,率领后方十几艘满载粮食辎重的货船直奔码头而去。 上了码头,匡子新抱拳道:“匡子新见过刘都统,十二万石粮草,一百门野战炮,三十门攻城炮,外加火器三万个,一个不差,尽数运到。” “好!” 刘锜点点头,眼中透着兴奋之色。 招呼货船开始卸货,匡子新问道:“不知县长可有指示?” 刘锜答道:“县长命你等即刻回航,剿灭黄海海盗。” “末将领命!” 匡子新应道。 在民夫与宋军的共同努力下,一袋袋粮草被搬上码头,随后堆放在牛车之上,在骑兵的护送下,运往田家寨。 …… 田家寨。 韩桢面露喜色道:“刘锜刚刚派人传来消息,水师提前一日抵达泥沽海口,粮草辎重到了。” 闻言,老九面色一喜,笑道:“终于轮到俺们反攻了!” “援军从海上来了?” 一旁的岳飞不解道。 他的体魄强悍,身上被捅了三四个窟窿眼,修养了两天后,愣是跟个没事人一样。 韩桢摇摇头:“没有援军。” “那如何反攻?” 岳飞面上的疑惑更甚了。 在他看来,三万人能顶住十余万金军,挡住金军南下的脚步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兵力有限,哪怕永清这边的金军吃了败仗,可金军主力还在,足有七万余人。 纵然野战无惧,但金人一旦退守燕京,他们拿金军也没有丝毫办法。 难不成还想用三万人,攻打七万金军驻守的城池? 韩桢略显神秘道:“过几日伱就晓得了。” 火器火炮这东西,跟一个没有见识过的人,无法解释清楚。 岳飞点点头,不再多言,心中却愈发好奇了。 到底是甚么军械辎重,能让县长他们如此自信呢? 韩桢下令道:“老九,派斥候前往遂城,通知聂东,让他率领一万步卒,即刻北上,务必在五日内赶到房山,堵死金军后撤的退路。” “得令!” 老九抱拳应道,而后转身离去。 交代完,韩桢的目光落在岳飞身上,叮嘱道:“你伤势未愈,接下来就在田家寨安心养伤。” 听到要让他在后方养伤,岳飞顿时不干了,朗声道:“县长,些许小伤而已,末将已经无事了。” 说着,他还用力在胸膛上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倒不是逞强,而是身上伤口皮开肉绽的看着唬人,实则没有伤到肺腑,只是皮外伤而已。 见他面色红润,声音洪亮,韩桢无奈道:“既如此,那你跟着一起去罢。” “多谢县长!” 岳飞心头大喜。 …… …… 容城。 五里外的金军大营中。 “兀术死了?” 听着逃亡而来的谋克汇报,完颜宗望满脸不可置信。 “是。” 那谋克咽了口唾沫,心头忐忑。 完颜宗望面相丰腴似佛,性情素来慈悲和善,对待下属也宽厚,因此在金军之中,有菩萨太子的美称。 这也是为何,他能笼络一大帮辽宋降将的原因。 但作为完颜部族的谋克,他心中很清楚,这不过是表象罢了。 实际上,完颜宗望之凶残,比之娄室等人更甚。 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和暴戾,完颜宗望面色阴沉的问道:“三万大军为何会败,又是谁杀了兀术?” 那谋克如实答道:“此人名唤韩桢,善使一柄铁槊,有万夫不当之勇。先于三女寨大败猛安阿鲁补,后又大破韩常的汉儿军,兀术率军攻打田家寨时,率三千骑兵突袭,随后一人单枪匹马,凿穿军阵……” “胡言乱语!” 话音刚落,便听帐中响起一声爆喝。 只见完颜娄室怒斥道:“你竟敢谎报军情,拖出去斩了!” 完颜宗望沉默不语,他虽不满完颜娄室,但也觉得此人是在胡言乱语。 闻言,那谋克顿时慌了,赶忙指天发誓道:“俺对阿巴哈起誓,绝无一字假话。” 女真人信奉萨满教,且信仰极深,而阿巴哈则是萨满教中至高无上的天神。 这番话,让完颜宗望等人一愣。 对方敢对着阿巴哈起誓,由不得他们不信。 一直保持沉默的刘彦宗,开口道:“韩桢神勇之名,本官有所耳闻。去岁年初之时,曾率两万山东贼,大破十万西军。本官麾下的宋军降兵,也多有传言。” 完颜宗望等人心中惊疑不定,对方率领三千骑兵,击溃兀术两万大军,他们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们也曾做到过。 金人自起兵伐辽,哪一次不是以少打多。 但单枪匹马凿穿军阵,这就离谱了。 一时间,军帐内一片沉默。 原本战无不胜的金军,在这段时日接连受挫,让完颜宗望心情烦躁。 先是久攻不下容城,接着又闻永清三万大军惨败。 尤其是四弟兀术的死讯,更是火上浇油。 努力克制自己心中想要杀人的欲望,完颜宗望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问道:“那韩桢麾下有多少人?” 谋克答道:“最多五六千人。” “给我一万人,我去杀了韩贼!” 完颜娄室声音冰冷,眼中杀意沸腾。 他的儿子谋衍,便是被那韩贼亲手废了,主动调来东路大军,也是为了报仇。 如今韩贼就在眼前,他怎能忍得住。 完颜宗望否决道:“切莫冲动,眼下容城才是关键。拿下容城,河北之地将任由我等驰骋。届时想要报仇,有的是机会!” 完颜娄室哼了一声,闭口不言,算是默认了对方的安排。 “不能再拖下去了,趁着山东贼援军未至,需尽快拿下容城。”完颜阇母提议道。 “没错。” 完颜宗望点点头,吩咐道:“整兵备战,后日攻城,务必在三日内拿下容城!” “是!” 刘彦宗、完颜娄室等人齐齐抱拳应道。 (本章完) 0347【对准中军,给老子轰!】 残阳似血。 西斜的落日为战场蒙上了一层血色,更添一抹惨烈。 “当当当!” 急促且刺耳的金鼓声从金军大营中传来。 原本猛攻的金军,立刻如潮水般褪去,丢下满地尸骸。 完颜宗望面色冰冷,在刘彦宗等人的拥簇下,回到营帐中。 …… 黑夜下。 容城南城门悄然打开,一队骑兵鱼贯而入。 这些骑兵人衔枚马上套,连马蹄上,都裹着一块麻布。 数千骑兵,愣是没发出多少动静。 尽管斥候营已经暗中解决了遍布在容城周边的金军探子,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在骑兵后方,还有一辆辆牛车。 拉车的老牛同样如此,带着竹笼套,牛蹄裹着麻布。 待最后一辆牛车进城后,城门迅速被关上,并放下千斤闸。 “见过县长!” 韩世忠一条胳膊夹着木板,吊在身前。 这是昨日攻城战时,被完颜娄室用铜锤砸伤的。 于军也没好到哪里去,大腿挨了一枪,此刻站都站不稳,由两名亲卫搀扶着。 连他二人都如此,可想其他青州军将士了。 一万五千人,在金军的猛攻下,只剩下不到一万两千人,且一半都负了伤。 韩桢翻身下马,吐出口中的铜钱,关心道:“伤的可重?” “多谢县长关心,末将不碍事,将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韩世忠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他虽挨了一锤,可完颜娄室也没讨到好,子孙根被他狠狠踹了一脚,疼的对方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以他的力道,完颜娄室的祠堂算是彻底废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轻笑道:“明日我替你等报仇!” 虽是在笑,但目光中却透着杀意。 “好!” 韩世忠郑重的点了点头,满脸期待。 …… …… 翌日。 清晨,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容城东城门从内缓缓打开,八千余名青州军身着玄甲,从城门中走出,韩桢率领三千骑兵紧随其后。 来到城外后,立刻摆开军阵。 金军斥候见到这一幕,立即架马返回军营,汇报此事。 “甚么?” “容城守军打开城门,出城迎战?” 得知这个消息的瞬间,完颜宗望心中立刻涌出一股狂喜,可旋即又皱起眉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 帐中的完颜阇母疑惑道:“山东贼援军来了?” 完颜宗望也是这般想的,否则的话,守军凭甚么敢出城与他们野战? 探子答道:“并无援军,山东贼不过万余人而已。” 万余人? 完颜宗望与完颜阇母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见他俩疑神疑鬼,完颜娄室有些看不起,感受着祠堂处传来的阵阵巨痛,他面色狰狞道:“畏畏缩缩,难成大器。如此良机怎能错过,就算城中有伏兵,又能如何?” 被他这般讥讽,完颜宗望也不恼,反而目光同情的瞥了眼他的祠堂。 昨日完颜娄室被亲卫抬回来后,经过军医诊断,他的子孙根彻底废了。 对女真人来说,缺胳膊少腿并无大碍,只要还活着,那就还是一条好汉子。 可子孙根废了…… 还算是汉子么?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完颜娄室额头青筋暴跳,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压下心头的暴戾。 刘彦宗说道:“根据探子来报,容城附近并无大军踪迹。就算有小股部队昼伏夜出,避开斥候探查,人数也不会太多,最多几千人而已。许是两次攻城,让守将信心大增,觉得我等不过如此,所以才选择出城迎战。” 这个原因有些离谱,但却不是没有可能。 否则,实在解释不了,在没有其他援兵的情况下,容城守军为何会出城迎战。 完颜宗望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略微犹豫了片刻,便下令道:“整军迎战!” 半个时辰后,完颜宗望亲率五万大军出营,直奔容城而去。 他留了一手,让刘彦宗率领两万大军,留守大营,在后方压阵,以备不时之需。 …… “报!” “金军出营,人数约莫五六万。” “报!” “金军据此一里。” 不需探子来报,一里地足以看清对面情况。 大地微微震颤,铺天盖地的金军如潮水般涌来。 面对六倍于自己的敌军,青州军从上到下,没有一丝恐惧,反而一个个露出狞笑。 前几日的守城战,让他们无比憋屈。 如今县长来了,火器也到了,该让这群蛮夷知道他们青州军的厉害了。 …… 骑在战马之上,完颜宗望遥遥看向城外的守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鹤翼阵? 只见对方前阵一字铺开,阵型看上去有些稀疏。 两翼各有两千人,如鸟翼一般,呈现一个圆弧,再后方则是一支骑兵。 隔着太远看不清骑兵具体人数,但完颜宗望估摸着不会太多,撑死了几千人。 完颜娄室讥讽道:“汉人就喜欢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韩世忠那一脚太狠了,此刻骑在马上,马鞍硌的祠堂一阵生疼。 随着战马行走时的颠簸,一股股巨痛,如潮水般涌入大脑,让他双目赤红,心中暴躁,整个人处于爆发的边缘。 他眼下恨透了韩世忠,比之韩桢更甚。 不过一想到很快就能将那个宋人撕碎,完颜娄室便感觉心中畅快了一些。 轰轰轰! 五万士兵前进,让大地微微震颤。 随着双方越来越近,相距五百步时,行军鼓停歇,金军齐齐停下脚步。 完颜宗望下令道:“斡里衍,就由你来打前阵!” 他知道完颜娄室心里憋着一股火,复仇心切。 虽不满对方的跋扈,但终归是自己人。 轻重缓急,完颜宗望还是分得清。 “好!” 完颜娄室狞笑一声。 完颜宗望继续说道:“叔父,骑兵由你统御。” 完颜阇母乃是阿骨打异母胞弟,今年才不过三十五岁,比完颜宗望大不了几岁,两人关系颇为亲厚。 “属下领命!” 完颜阇母抱拳应道,而后架马赶往骑兵营。 咚咚咚! 振奋人心的战鼓声缓缓响起。 完颜娄室抽出腰间钢刀,仰天大吼:“儿郎们,杀光汉军!” “杀光汉军!!!” 两万金军前军齐齐高吼,架盾持枪,迈动步伐,朝着青州军行去。 完颜娄室率领的金军,没有甚么特别的战术,盾兵在前,枪兵在手,再后方则是一名名刀斧手。 在完颜娄室看来,五万打一万,又是野战,这将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看着慢慢逼近的金军,最前排的青州军并无恐惧,眼中反而带着一丝戏谑。 “架盾!” 伴随着韩桢的一声高吼,前军盾手整齐划一的架起手中巨盾。 “炮手填充炮弹!” 闻言,炮手们立刻开始往炮膛中装填火药,用木塞压实后,又开始装填铁钉与铁蒺藜。 经过大半年时间的操练,炮手们的动作无比娴熟,又快又稳。 插上引线后,炮手们停下动作,等候命令。 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 当金军进入一百五十步的范围时,顶在前排的盾手们,忽然开始后撤。 见到这一幕,金军以为青州军被吓得溃败,顿时心头大喜,脚步都不由快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一幕,让金军们面露疑惑。 随着盾兵后撤,一尊尊样式古怪的铁疙瘩,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一共五十尊野战炮。 三尺长的炮管,对准金军,在阳光下散发着森森寒意。 完颜娄室骑在马上,放声大笑:“哈哈哈,汉军出城迎战的依仗就是这些铁疙瘩?” “哈哈哈!” 他的话,引得身旁一众女真士兵齐齐大笑。 这些汉军真是疯了! “开炮!” 忽地,一声高吼响起。 只见矗立在炮管一侧的炮兵,从腰间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嗤嗤嗤! 引线迅速燃烧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脚步声中。 百步外的金军们,只看到一阵阵闪烁的火花。 紧接着……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响雷般,在金军耳边炸开。 伴随着升腾而起的浓郁烟雾,无数铁钉铁蒺藜从炮管中喷射而出。 能挡住强弩的巨盾和重甲,此刻如同纸糊的一般,刹那间被击穿,密布着一个个孔洞。 五十门野战炮齐法,冲在最前排的金军,瞬间被轰成了筛子。 四散的霰弹,甚至波及了第二排、第三排的金军。 只一轮齐射,便有上千名金军躺下。 其中大部分当场毙命,小部分没有被命中要害,但也倒地哀嚎,失去了战力。 然而,野战炮的威力还不止于此。 五十门野战炮齐射造成的恐怖声响,让五万金军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唏律律!” 完颜宗望身下的战马也受到惊吓,高高扬起前蹄,然后疯狂摇动身子。 完颜宗望一时不察,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下,重重砸在地上。 将主人抖落下来后,受惊的战马发足狂奔,撞的一众女真士兵人仰马翻。 侧翼骑兵营中,两万匹战马受惊之下,四散奔逃。 瞬间便有上千名女真骑兵跌落马下,还不待他们挣扎着爬起身,一只只马蹄,便狠狠踩踏而来。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在战场上空回荡。 战马们如同发狂一般,顷刻间就有数百女真骑兵死在马蹄之下。 青州军中军,韩桢骑在战马之上,大手一挥:“进攻!”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 “杀啊!!!” 原本退至炮兵后方的青州军,立刻嘶吼着冲向金军。 而在城楼之上,则矗立着十尊攻城炮。 韩世忠吊着胳膊,一脸冷笑的指挥道:“对准金人中军,给老子轰!” (本章完) 0348【好戏还在后头】加更 韩桢身旁的岳飞,此刻已经傻了。 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先前他还疑惑,为何得知火炮抵达后,青州军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 彷佛七万金军,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这他娘的……也太生猛了! 咕隆! 岳飞咽了口唾沫,看向韩桢的眼神愈发敬畏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韩桢转头瞥了他一眼,问道:“怎地了?” 岳飞抱拳道:“县长,末将请战!” “急甚么。” 韩桢微微一笑,语气淡然道:“这才哪到哪,好戏还在后面!” …… 完颜娄室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摇了摇脑袋。 喊杀声、惨叫声、嘶吼声、哭喊声、战马嘶鸣声……无数道声音交织在耳边。 他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短暂的失神过后,便回过神来。 看着上蹿下跳的战马,完颜娄室猛然抽出腰间钢刀,狠狠劈下。 唰! 硕大的马头应声而落,血柱顺着脖子断裂处,喷涌而出。 沐浴着马血,完颜娄室爆喝一声:“继续作战,所有督军听令,临阵脱逃者,斩!扰乱军心者,斩!” 这声爆喝,让不少女真督军清醒过来。 纷纷抽出钢刀,对着手下乱跑乱叫的金军一阵劈砍。 噗嗤噗嗤! 一连杀了上百人,总算勉强稳住了军心。 在女真督军钢刀的威胁下,金军咬着牙继续作战。 就在这时,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 完颜娄室循声看去,只见城楼之上,飘起一阵浓郁的烟雾。 似有一颗黑色的东西,自空中划过,直奔中军而去。 …… 中军。 完颜宗望刚刚爬起身,便见一个黑球袭来。 还不待他做出反应,身旁的一名亲卫便被黑球击中,脑袋瞬间爆开。 黏稠的血液混合着白色脑浆,喷溅了他一脸。 炮弹余威不止,又击中了第二个,第三个…… 一连击中二十多人,最终才重重砸落进土地中。 嘶! 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亲卫,完颜宗望只觉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头皮一阵发麻。 要知道,他此刻距离城墙,可是有足足一里地啊。 就算是三弓床弩,也无法射到这么远,更别提还能有如此威力了。 轰轰轰! 巨响接连响起。 连续九发炮弹,落入中军。 顷刻间,又有百余人丧命,其中还包括几名猛安谋克。 猛安谋克乃是女真的根基,相当于赵宋这边的中层将领,青州军的旅长级军官。 完颜宗望来不及心疼,眼下他得想办法保全自己的性命。 谁知道下一发炮弹,会不会击中自己? 完颜宗望高吼道:“不要乱,中军有序后撤一……两里!” 他本来想撤一里地,但又有些不放心,于是改口两里。 闻言,早已被吓破胆的金军们,如蒙大赦,立刻开始后撤。 侧翼的骑兵营,则还是一片混乱。 短短时间,便有五六千匹战马逃走了。 五千余女真骑兵以及马夫们,则在努力安抚剩余的一万多匹。 战马嘶鸣,不管女真骑兵如何安抚,都没有丝毫办法。 不断有女真士兵被受惊的战马撞倒,踩踏而死。 看着被踩踏成肉泥的女真骑兵,完颜阇母心都在滴血。 最终,他实在忍无可忍,嘶吼着下令道:“杀战马!” 战马没了,可以再养。 可女真骑兵没了,那就真没了。 女真部族的人口本就不多,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闻言,女真骑兵们纷纷抽出钢刀,开始屠杀战马。 不杀不行啊,已经有受惊的战马,开始冲击中军了。 就在完颜宗望率领中军后撤的时候,青州军的前军,已经与金军前军厮杀在了一起。 与先前松散的阵型不同,此刻的青州军军阵严密,一面面巨盾高举,连成一片盾墙。 一杆杆钩镰长枪,从盾牌下方的缝隙中捅出,枪头处钩镰,一旦勾住金军的腿,便用力一拉。 锋利的钩镰,能轻易割断小腿。 “咚咚~咚~” 战鼓声骤然一变。 青州军的都头们神色一凛,纷纷高喝道:“刀斧手准备!” 军盾后方的刀斧手,纷纷解下腰间火器。 “抛火器!” 一名青州军取出火折子,点燃长长的引线。 在心中默数七下后,右臂猛然发力,将火器朝金军扔去。 啪的一声,一个陶罐落在一名金军的脚下。 陶罐落在地上明显摔碎了,但外面缠绕的草绳,却让碎陶罐没有散开,维持着原型。 “这是甚……” 金军话音未落,就见陶罐猛地爆开。 轰! 金军被一股巨力推倒在地,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在他身上的铠甲上,出现七八个孔洞,正往外淌着血。 一轮火器抛投,又是数百人丧生。 与此同时,青州军左右两翼在盾兵的掩护下,徐徐展开,犹如振翅高飞的雄鹰。 紧接着,盾兵忽然后撤。 露出后方的野战炮。 左右两翼各二十五门野战炮,对准金军开始齐射。 金军哀嚎着一排排倒下,还不待他们回过神,两翼的青州军便趁势冲上前,钩镰长枪配合着火器,尽情收割着金军。 从交战到现在,不过才短短几分钟时间,金军的前军阵亡人数便已经超过了三千人。 关键这三千人死亡的方式太恐怖了,一声巨响,便有十几二十人倒地不起。 这七万金军本身就是杂牌军,有辽人,有辽国汉人,有宋人,也有女真人。 在女真人的统领下,这群金军确实能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可此时此刻,青州军的火炮与火器,彻底摧毁了金军的心理防线。 这已经不是在打仗了,而是排着队上前送死。 “跑啊!” “快跑!!” 无数金军胆寒之下,扔掉手中的兵器盾牌,转身就跑。 “不准跑,临阵脱逃者死!” 完颜娄室率领一帮女真督军,不断挥舞钢刀,斩杀逃跑的士兵。 但逃跑的金军实在太多了,根本杀不过来。 军队溃败便是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如同雪崩一般,不可能止的住。 “滚回去作战!” 一名女真督军挥舞钢刀,不断对着溃军劈砍,口中操着生硬的辽语大吼。 忽地,一杆长枪从混乱的人群中捅来。 那名女真督军一时不察,顿时被当胸刺中。 感受着胸前传来的剧痛,女真督军满脸不可置信,他无法相信,这群狗奴才竟然敢杀他。 然而,一心只想逃命的溃军,哪管那么多。 眼下谁敢挡他逃走,他就杀谁! 女真督军仰面倒下,下一刻,无数双大脚从他身上踏过。 最终,只留下一滩肉泥。 两万前阵奔溃,四散奔逃的溃军,连带着将中军也被冲散了。 见到这一幕,韩桢眼中毫无波澜,下令道:“骑兵营出击,凿穿金军中军。” 闻言,传令兵立刻朝着骑兵营跑去。 见岳飞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韩桢不由失笑道:“你也去罢!” “多谢县长!” 岳飞心头大喜,立刻架马直奔骑兵营而去。 轰隆隆! 一直在后方待命的刘锜得了命令,立刻率领三千骑兵朝金军中军狂奔而去。 韩桢继续下令道:“前军换鱼鳞阵,继续推进!” 战鼓声再次更变,伴随着旗语,各都传令兵立刻将军令传达给都头。 在各个都头的指挥下,原本的纯队阵型,立刻转变为花装。 以都为单位,如同一片片鱼鳞,朝着金军追杀而去。 打花装是青州军的老本行。 更何况,后加入的降兵都是西军,西军花装亦是一把好手,只操练了一两个月,便轻松融入青州军。 完颜娄室此刻无比憋屈,他不想退,却被汹涌的溃军,裹挟着远离了战场。 两万人的溃军,若不跟着一起跑,下场只会被踩踏成肉泥。 (本章完) 0349【你等稍待,我去杀了他】 容城外的平原上,此刻一片混乱。 战马奔腾,卷起阵阵烟尘。 刘锜率领三千骑兵,如同一柄利剑,深深刺入金军那本就混乱的中军。 八千士卒以都为单位,化作一个个鱼鳞阵,疯狂追杀溃军。 若遇到顽强的抵抗,直接数枚火器扔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后,继续推进追杀。 “杀啊!!!” 岳飞骑在战马上,一手控马,一手握着铁椎不断劈砸。 他本就天生神力,十五六岁之时便可挽三石硬弓,开九石腰弩,借着战马奔腾的冲击力,铁椎在他手中每一次挥舞都重若千钧。 哪怕金人有厚实的铁盔护住脑袋,也根本无济于事。 铁椎上的巨力透过铁盔直入大脑,比之钢刀、长枪更有效率。 混乱的中军,根本组织不了有效防守,三千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切割金军阵型。 城楼之上,韩世忠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 他还想多打几炮,看看能否狙杀一两个金军将领,结果对方竟溃败的这般快。 眼下骑兵营杀入中军,不能继续开炮了,否则误伤自己人就罪过大了。 看着如潮水般溃散的金军,韩世忠不屑道:“甚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也不过如此。想当初俺率西军在历城外决战,都撑了足足半个时辰。” 闻言,一旁被亲卫搀扶着的于军神色怪异,想笑又觉得不太礼貌。 那会儿青州军还没野战炮,而且杨惟忠也算一代名将,事先有所防备。 若是换成如今的青州军,西军能撑过一刻钟,他把这十门攻城炮给吃喽! …… 完颜宗望被三千亲卫牢牢护在阵中。 眼见青州军骑兵朝这边杀来,一名亲卫神色焦急道:“都帅快走!” “撤!” 完颜宗望大手一挥。 眼下局势已经彻底糜烂,五万金军溃败。 为今之计,是尽快回到大营。 军营中,还有刘彦宗率领的两万金军坐镇,届时重新收揽溃军,还有一战之力。 在三千亲卫的护送下,完颜宗望一路朝大营退去。 远处的刘锜见到这一幕,立刻仰天高吼:“完颜宗望已逃,金军败了!” “完颜宗望已逃,金军败了!” “完颜宗望已逃,金军败了!” 身后的三千骑兵,立即齐齐高吼。 完颜宗望逃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那些原本还在抵抗的女真士兵,心中一惊。 转头看向主帅方向,果然发现印有日月合璧的帅旗,正仓惶逃离中军。 主帅逃走,对一支军队的士气打击,仅次于被阵斩。 一时间,那些女真士兵瞬间没了战意,加入溃军队伍。 而那些原本就溃散的金军,此刻跑的更快了。 五万金军溃逃的场面,极其震撼。 韩桢朗声道:“传令下去,全军追杀!” 老九迟疑道:“县长,此番完颜宗望只带来了五万余人,说明军营中至少还有一支两万人的大军。眼下追击,是否太过冒险?” 闻言,韩桢摇头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五万金军溃散,金人大营别说只有两万士兵,纵然有十万,也使不出力气。” 兵法上从来没有穷寇勿追,而是穷寇勿迫。 敌人溃逃之际,正是追杀的好时机。 战阵之上,伤亡最大的时候,往往是溃败之后,被一路追杀之时。 这个时候,溃败根本无心作战。 追杀可以,但却不能将对方逼迫的到绝境,因为人在绝境之下,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巨鹿之战时,项羽的破釜沉舟。 所谓兵法,归根结底不过是人心罢了。 “咚咚咚~咚咚咚~” 高台之上,敲鼓的士兵汗如雨下,但此刻却神色亢奋,手握鼓棒,有力而富有节奏的砸在巨鼓之上。 听到追杀的鼓声,青州军立刻展开追杀。 韩桢则率领亲卫,护送民夫与炮手,推着百门野战炮跟在后方。 八千青州军,外加三千骑兵,撵着五万金军一路追杀。 一路上,血流成河,尸骸遍野。 …… 却说完颜娄室被一小股溃军裹挟着跑出两里远后,他停下脚步,扬起手中钢刀。 唰唰! 两颗逃兵的人头高高扬起。 借着连杀两人的威势,完颜娄室高吼一声:“不准跑!” 溃兵们被他的气势震慑,纷纷顿住脚步。 “随我回大营,整军再战!” 将这些溃兵聚拢在一起后,完颜娄室面色铁青,直奔大营而去。 他的想法与完颜宗望一样,大营还有两万大军,另外继续收拢溃兵后,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完颜娄室一路不断收拢溃兵,人数很快便来到了三千多人。 半途中,他撞见了仓惶后撤的完颜宗望,两人兵合一处。 听着后方传来的喊杀声,两人不敢停留,朝军营狂奔而去。 刘彦宗早就得了探子的汇报,说五万大军惨败,如今溃军正往大营赶来。 起初听到这个战报时,刘彦宗压根不信,以为探子谎报军情,当即下令斩了探子。 五万打一万,他不认为会败。 完颜娄室乃是金国第一猛将,号称金国战神。 哪怕勇猛如银术可,也只得了小战神的名头。 又有完颜宗望和阇母两人坐镇后方,别说对方只有万余人,哪怕是十万二十万,他都不觉得会败。 金人之骠勇,他这个辽国降将,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且就算败,也可能败的如此之快。 从大军开拨到传回大败的战报,才不过短短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啊! 除去行军时间,真正交战不会超过一刻钟。 难不成青州军会仙法,请动天兵天将下凡不成? 可随着接二连三的探子传回战报,刘彦宗不得不信了。 轰隆隆! 大地微颤,隐隐有脚步声,从远处传入军营。 刘彦宗当即唤来郭药师,吩咐道:“现命你领三千常胜军骑兵,前去接应大军,阻断敌方追兵!” “末将领命!” 郭药师此刻心中惊疑不定,出了军帐后,立刻点齐骑兵出了军营。 刚出军营没多久,他便迎面撞上了完颜宗望等人率领的溃军。 见他们神色惊惶,郭药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还真败了! 而且还是惨败,否则完颜宗望这个主帅,怎会逃的如此慌张。 见到郭药师率骑兵而来,完颜宗望双眼一亮,当即下令道:“快,去拦住敌军骑兵!” 自打战马受惊后,他麾下的五千女真骑兵算是废了。 没有骑兵抗衡,对方的三千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这一路追杀而来,死在骑兵手中的金军,只怕不下五千之数。 “俺也去!” 完颜娄室爆喝一声。 这一战,可谓是他平生最憋屈的一次。 若是不让他发泄心头怒火,只怕会让他疯掉。 “好!” 完颜宗望欣然应允。 完颜娄室能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一来是他作战勇猛,二来是可以监督郭药师。 郭药师毕竟新降,而且之前就有过降宋的经历。 此刻他们惨败,难保他不会生出异心。 完颜娄室率领十几名女真人,翻身上了战马,直奔后方而去。 回去的路上,漫山遍野都是四散的溃军。 三千骑兵正肆意收割着逃兵的生命,鲜血喷涌,哀嚎遍野。 完颜娄室心中怒意已到至极,架马直奔刘锜而去,口中大吼道:“受死!” “来得好!” 刘锜眼中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战意高昂,率领麾下骑兵迎上去。 轰! 双方骑兵冲撞在一起。 刘锜挥舞手中钩镰长枪,直奔完颜娄室面颊而去。 哼! 完颜娄室冷哼一声,架枪便挡,轻松拨开刺来的长枪。 感受着虎口处传来的巨力,刘锜心中一惊。 好大的力气! 要知道,他也算天赋异禀,本身体魄强健,自幼习武,有周侗这位武学大家指点,又修习了呼吸法,单论武力,军中除了韩世忠之外,无人是他对手。 哪怕是吴玠吴璘两兄弟,也稍逊半筹。 但此刻甫一交手,他便落入下风,满怀全力的一枪,竟被对方轻松拨开。 完颜娄室拨开长枪,顺势一捅。 刘锜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低头俯身,伏在马背之上,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枪。 双方交错而过,完颜娄室挥舞手中长枪,顷刻间将三名青州军骑兵挑落马下。 此刻,完颜娄室大杀四方,手下无一合之将。 “金狗受死!” 忽地,一声爆喝响起。 一名玄甲骑兵直奔他而来。 完颜娄室眼中闪动着嗜血之色,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狞笑。 呜! 钩镰长枪呼啸着破风声,朝那名青州骑兵抽去。 但听一声脆响,却见那骑兵不闪不避,手持铁椎迎上长枪。 两股巨力相撞,震得完颜娄室虎口一阵发麻。 格开长枪,岳飞双脚踩在马镫之上,站立而起,手中铁椎居高临下,挟泰山压顶之势狠狠砸去。 完颜娄室也被激起了凶性,竟舍弃长枪,抽出腰间钢刀,迎上铁椎。 当!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响起,两人齐齐一震,差点跌落马下。 岳飞身上原本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之流,浸湿了内衣。 完颜娄室也不好受,虎口撕裂,顺着刀柄不断滑落。 但这点疼痛,对他而言不算甚么,反而更加激发了他心中暴戾。 只见他手持钢刀,左劈又砍。 只一个冲锋,便有十多名青州军骑兵命丧刀下。 远处韩桢见了,双腿一夹马肚,丢下一句话。 “你等稍待,我去杀了他!” (本章完) 0350【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时,双方骑兵已经完成了一轮冲锋,正欲调整方向,再度冲杀之时,只见青州军后军之中,一名骑兵单枪匹马,疾驰而来。 金军骑兵定睛一看,来人体魄雄壮,虎背狼腰。 身着一席描金龙纹黑光铠,背负四根破甲剑,手持一柄玄色马槊,整张面孔笼罩在项顿之下,霸气无匹。 面对三千金军骑兵,对方一骑当千,颇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盖世气魄! “韩贼!!!” 短暂的失神过后,完颜娄室双目赤红,喉间爆出野兽般的嘶吼。 玄甲,铁槊,单枪匹马…… 完颜娄室断定,此人便是韩桢。 此刻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完颜娄室彻底陷入狂怒之中,双腿猛地一夹马肚,直奔韩桢而去。 身后郭药师也已猜到韩桢就是敌军主帅,顿时双眼一亮,率领骑兵冲杀而去。 他如今新降金国,未建寸功。 若能擒杀山东贼首韩桢,必定是大功一件。 念及此处,郭药师心头火热。 看着冲杀而来的金军骑兵,韩桢反手抽出一根破甲剑,右臂猛然发力,对准完颜娄室掷去。 咻! 五尺长的破甲剑,荡起阵阵骇人的破风声,激射而出。 完颜娄室瞳孔猛地一缩,立刻低头俯身,伏在马背之上。 破甲剑擦着他的头盔飞过,但紧跟在他后方的女真骑兵,就没那么好运了,被破甲剑当胸贯穿,当场毙命。 恐怖的力道让破甲剑威势不减,又接连贯穿了两名骑兵,最终才牢牢钉在地上。 咕隆! 郭药师咽了口唾沫,眼中满是惊骇。 抬手之力,堪比三弓床弩,这是甚么妖怪? 这时,韩桢又抽出了第二根破甲剑。 见到这一幕,郭药师心头一惊,赶忙勒住马缰,放缓了一些马速。 其他目睹了破甲剑威势的常胜军,也同样如此。 反倒是那十几名女真骑兵,口中喊着号子,悍不畏死的冲杀上去。 咻! 破甲剑转瞬即至。 又一名女真骑兵被洞穿,牢牢钉死在地上。 此时,双方距离已不足二十步。 完颜娄室扬起手中钢刀,对准韩桢的脖子狠狠劈去。 这含恨一刀,外加战马的加持,即便有项顿护着脖子,也能斩下人头。 韩桢裸露在外的双眼毫无波澜,手中马槊一扬。 哐! 钢刀应声而断,完颜娄室虎口处的迸裂被一股巨力彻底撕开,一直蔓延了大半个手掌,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流淌。 一槊击断钢刀,两人交错而过。 韩桢仗着马槊的长度,反手一槊抽在完颜娄室的后背。 完颜娄室猛地一个趔趄,差点被抽下马背,他只觉胸腔有股喷涌的气流,喉口一甜,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这是内脏严重受损的征兆。 见状,韩桢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寻常人挨他一槊,必死无疑。 此人体魄倒是强健,竟生生受住了。 “斡里衍!!!” 见他受伤,一众女真骑兵齐齐惊呼,血红的目光死死盯着韩桢。 面对嗷嗷叫着冲来的女真骑兵,韩桢手中铁槊化作一道黑色残影,抽的一众女真骑兵口喷血雾,从战马上倒飞而出。 一路冲杀,铁槊挥舞之下,人仰马翻。 呜! 马槊带着呼啸的破风声,重重砸在一名常胜军骑兵的头顶。 只见那骑兵整个脑袋猛地下陷了足足三寸,恐怖的力道让身下战马四蹄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韩桢面前视野一空,原来已经是凿穿了金军骑兵。 远处调转马头,准备继续冲杀的岳飞,眼见韩桢一人单枪匹马凿穿军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上一次田家寨大战,他深陷金人围攻,无法分心。 因此这还是第一次见韩桢展现武力,心中无比震惊。 青州军的骑兵倒是见怪不怪了,纷纷策马狂奔,再度朝金军骑兵冲杀。 韩桢立刻调转马头,率领青州铁骑朝金军杀去。 被韩桢一人杀穿军阵,郭药师以及麾下的常胜军心中萌生退意。 见完颜娄室坐在马上摇摇欲坠,郭药师立即策马上前,将其护住,关心道:“斡里衍将军伤的可重?” “无碍……” 完颜娄室虚弱的摆摆手,正欲开口,结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喷出的鲜血是嫩红色,夹杂着许多细小的粉色泡沫。 郭药师久经沙场,一眼便看出,这是心肺受了重创,若不及时医治,性命难保。 若是完颜娄室死了,完颜宗望暴怒之下,他只怕也难逃一死。 念及此处,郭药师当即下令道:“撤!” “追!” 韩桢单手握拳,朝着身后扬了扬。 见状,刘锜率领骑兵立刻架马迎上前,在韩桢身后形成一个个梯队,组成锋矢阵,朝金军骑兵追击而去。 另一边,青州军步卒战意高昂,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 要知道,眼下这些溃军,在青州军的眼中,可都是一个个移动的四贯钱。 现在不立军功,更待何时?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催命符一般,在金军耳边回荡。 这些金军为了能跑快一些,纷纷抛掉手中兵刃,丢盔弃甲。 …… 金军大营中,完颜宗望将逃跑时收拢的一万余溃军,进行了重新整编,加上军营中的一万七千多人,足有三万之众。 正当他重振旗鼓,准备出营与青州军再战时,却见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见到郭药师等人将完颜娄室护在阵中,完颜宗望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在其后方,似乎还有骑兵追赶。 “速速打开营门,弩手营准备!” 得了他的吩咐,军营大门从内打开。 同时,一排排弩手在盾兵的掩护下,列在大门两侧。 一旦敌方骑兵敢冲进来,立刻会被射成刺猬,然后来一个关门打狗。 不多时,二千余常胜军鱼贯而入。 韩桢见状,不再追击,调转马头开始追杀溃军。 郭药师翻身下马,禀报道:“都帅,斡里衍将军挨了韩贼一槊,内腑受创。” 闻言,完颜宗望心中惊骇莫名。 完颜娄室之勇武,在金国之中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是这样一员猛将,竟也不敌那韩贼? 打眼看去,只见完颜娄室面如金纸,每一次呼吸,胸膛中都会发出风箱一般的声音,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才没有摔下马背。 “快寻军医医治。” 完颜宗望赶忙命人将完颜娄室抬下马背,送往军帐中医治。 做完这些,他又问道:“青州贼如何了?” 郭药师答道:“正朝军营杀来!” 一时间,完颜宗望等人神色微变。 完颜阇母怒上心头,大声道:“那就继续打!” 自从随阿骨打起兵伐辽,他何曾吃过这等败仗,受过这等气。 刘彦宗却摇摇头,提议道:“眼下将士士气低落,不宜再战。况且青州贼火器诡异,威力巨大,我等应当退守涿州,整军休养,顺带研究破敌之法。” 面对两名副帅的不同意见,完颜宗望只是略一犹豫,便选择了后者。 刘彦宗是对的,现在士气低落,况且青州贼有火器在手,再战必输无疑。 一想到青州军的火器,他就忍不住一阵发颤。 实在是太恐怖了,每一声巨响,都能带走几十名将士,军盾重甲在火器面前,彷佛纸糊的一般。 完颜宗望下令道:“就依刘都统之言,退守涿州!诸将听令,舍弃一应粮草辎重,只带两日干粮,轻装上阵。” 军令下达后,整个军营立刻动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完颜宗望便率领三万大军,匆匆出了军营,一路朝涿州而去。 …… 完颜宗望前脚刚走,潜伏在军营附近的青州军斥候便一跃而起。 “报!” “完颜宗望率大军出营,朝北而去。” 韩桢挥挥手:“再探再报!” 一旁的刘锜提议道:“县长,金军仓惶出逃,正是追击的好时机。”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韩桢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在房山给金军备了一份大礼!” “县长英明,料事如神!” 刘锜双眼一亮,小小的拍了一句马屁。 他就知道,以县长的性格,怎么如此轻易就放走金军,原来是早就留了后手。 韩桢一巴掌抽在他的头盔上,吩咐道:“别他娘的拍马屁了,率领骑兵将周遭四散的战马收拢起来。” 先前在容城外,他就已经开始眼馋那些四散奔逃的战马。 足足两万匹战马,金人杀了七八千匹,还有一万多匹受惊四散奔逃,散落在各处。 这可都是钱啊! 自打赵宋对马监严加管控之后,再想买都买不到了。 黑市之上,一匹战马的价格,已经炒到了二百贯以上。 …… …… 战争自清晨开打,一直到傍晚才结束。 事实上,两军交战还不到一刻钟,金军便溃败了,剩下的时间,都是青州军单方面的追杀。 五万溃军,足足从清晨追杀到傍晚,斩敌两万余,俘虏五千。 还有一万来人跑的太快,实在没追上。 这五千战俘之所以能活命,纯粹是因为宋人的身份。 同田家寨的战俘一样,都是燕京等地的宋军,兵败后降了金人。 对这些战俘,韩桢早有打算。 届时挑选精锐冲入青州军,其余的放归乡间,让他们在河北给自己种地。 夕阳西斜。 韩桢端坐于金军大营的主帐之内,听着随军书记的汇报。 “禀县长,此战我军阵亡三百六十七人,轻伤千余,斩敌两万三千余,俘虏五千。俘获战马八千七百匹,粮草六万石,军械辎重不计其数!” 韩桢心情大好,一连下了三道军令。 “命斥候营八百里加急,将捷报传回山东。” “持我手谕,从遂城调集四千人来,务必在两日内赶到。” “全军休整,三日后开拨涿州!” 三日时间,消化战果有些匆忙。 这一点,韩桢心里很清楚,但他却不想让金军有更多喘息的时间。 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更何况,北上伐金,只是此次计划的一环。 真正的重头戏,在开封府! 念及此处,韩桢遥遥看向南方。 (本章完) 0351【猛虎下山!】 “捷报!!!” “河北大捷,阵斩四万,俘虏两万!!!” 三名斥候骑着战马,从城外疾驰而来,口中不断高吼。 “万胜!!!” 山呼海啸的欢呼,自历城郡中响起,并不断蔓延,似要冲破云霄。 城中府衙之内,一名补官兴高采烈的冲入大堂:“常知府,河北大捷啊!” 闻言,常玉坤心头一喜,面上却淡定道:“官家御驾亲征,大捷乃是常事,何须大惊小怪。” 补官满脸敬佩:“是卑下孟浪了。” 瞧瞧! 到底是知府,马屁拍的都不同寻常,颇具新意。 看来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在济南府的百姓陷入欢庆之际,潜伏在城中的皇城司密探,立刻将这个消息快马加鞭送往大名府。 …… 大名府。 接到密报的时候,正值傍晚。 张叔夜用完晚饭,率领邢万里等人正巡视城墙。 看完密报,张叔夜神色复杂。 一旁的邢万里见状,忍不住问道:“相公,怎地了?” “韩贼三战三胜,大败完颜宗望,斩敌四万余。” 张叔夜长叹一口气。 “杀的好!” 邢万里当即拍手叫手。 他作为武人,得知金人南下,心头无比愤慨。 眼下韩桢大败金人,邢万里只觉格外解气,心中甚至对韩桢生出几分好感。 见张叔夜愁眉不展,他不解道:“韩贼大败金军是喜事,河北百姓免遭兵灾,相公为何愁闷?” 张叔夜幽幽的说道:“是啊,韩贼挡住金人南下,河北百姓得知,无不感恩戴德。” 从感性的角度来说,此事确实值得高兴。 河北上百万百姓,免受金人洗劫。 但从理性角度,以及自己的身份来看,却让他心生担忧。 无他。 金人是饿狼,但韩贼确也是一头下山猛虎。 饿狼被猛虎打跑了,猛虎会轻易回山么? 嘶! 邢万里这时也回过味了,惊骇道:“相公是说,韩贼准备对赵宋下手?” 张叔夜点头道:“此战过后,河北百姓无不对韩贼感恩戴德,又有胥吏这柄利刃在手,河北之地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被其收入囊中。届时,韩贼挟大败金军之势,一路南下,何人可挡?” “这……” 邢万里后知后觉道:“难道韩贼出兵抗金,是存了这个心思?” “本官虽不喜韩贼,但却不得不承认,此人乃当世之豪杰,胆大心细,懂隐忍善识人。麾下又有谢鼎、常玉坤等一众能臣干吏辅佐,怎会如莽夫一般,凭一腔热血行事。” 张叔夜苦笑道:“可笑孙傅、李纲还沾沾自喜,以此为功,殊不知早已落入韩贼的圈套。” 邢万里听到一阵心惊肉跳,疑惑道:“既然相公早已识破诡计,为何不上奏官家,言明利害?” 闻言,张叔夜嘴角的苦涩更浓了。 官家若是会听他的进言,又怎会把他调到大名府来呢。 明摆着是嫌他碍眼,寻了个由头,将他调离京师。 况且,金人南下乃是大势。 大势不可违。 哪怕官家知晓韩贼的意图,还是不会改变主意。 张叔夜若有所指道:“咱们这位官家,聪明着呢。” 金人剽悍善战已是人尽皆知,所以在官家以及一众朝臣眼中,韩贼北上伐金有百利而无一害。 若韩贼败了,京畿周边还有十几万大军,也能挡住金人南下的脚步,并且还可顺势收复山东之地,可谓一举两得。 哪怕韩桢胜了,那也是惨胜,根本无暇图谋河北,只得退守山东舔舐伤口。 事实上,张叔夜起初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也是为何,他交付粮草如此爽快的原因。 但他们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韩贼实力竟如此恐怖。 三战三胜,斩敌四万,俘虏两万! 这是彻彻底底的大捷! 青州军的伤亡虽不得而知,但任何通晓军事的人都知道,伤亡决计不会太大,否则怎能斩敌如此多人。 要知道,当初好水川一战,西夏大胜,宋军伤亡也不过才万人。 为何? 因为西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伤亡同样惨重,且士兵疲惫,根本无力追杀。 韩贼此次北上伐金,统兵不过三万余人,只需稍稍对比,便能明白。 至于战功是否被夸大,张叔夜倒是不怀疑,相比于大宋,韩贼在这方面很有节操,从不夸大战功,实事求是。 这一点,从前岁与西军数次大战的战报,就能得到印证。 韩贼的捷报,与大宋这边自己统计的战损,完全能对的上,出入不大。 此刻,邢万里心中早就没了欣喜,忧心忡忡道:“若韩贼南下,我等不知能不能挡得住。” 他可是亲身经历过青州军攻城战的人。 一座坚城,仅仅不到一刻钟便被攻破。 大名府虽有带甲之士七万,但他却没有丝毫信心。 “关键在西北。金人西路军若被挡在太原,韩贼只能拿河北。可若是挡不住,让金人西路大军长驱直入,京畿之地就危险了。” 张叔夜说罢,遥遥看向西北之地。 …… …… 太原城外。 原本风景秀丽的汾河北岸,此刻已化作一个巨大的绞肉场。 震天的喊杀声,在上空不断回荡。 一名女真悍将,亲率五千骑兵,在军阵中来回冲杀,手下无一合之将。 此人,正是完颜宗翰麾下第二号大将,小战神完颜银术可。 就在前一日,折可求与刘光世率兵四万,奉命驰援太原。 于汾河北岸,遭遇完颜银术可率领的两万金军伏击。 说是伏击,实则与野战无异。 西军探子早早便发现了金军踪迹,于是双方在河畔摆开阵型,展开大战。 西军人数占优,但甫一交手,却被杀的节节败退。 “金人勇猛,不可力敌!” 眼见完颜银术可朝自己杀来,刘光世高吼一声,率领麾下三千亲卫仓惶逃走。 折可求气的大骂:“竖子不足与谋!” 刘光世一跑,麾下部将顿时没了心气,纷纷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金军趁势冲杀,气势如虹。 眼见败局已定,折可存只得在部将的劝道下,率麾下八千残兵逃向清源县。 四万西军,阵斩一万余,俘虏一万余。 完颜宗翰用兵了得,强攻太原数日不下后,立即改变策略,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术。 派兵两万围住太原,自己则与完颜银术可阻击前来驰援的赵宋援军。 四月二十二,完颜宗翰败樊夔、施诜、高丰部于杀熊岭。 四月二十六,完颜银术可败刘光世、折可存于汾河。 五月初一,完颜银术可败种师中于三交口。 三战三胜,斩敌五万余,俘虏近十万。 西军原有三十余万,两次北伐,损失了近十万人,虽然种师道、刘仲武等人又紧急强征了一批新军入伍,可平定山东之时,十万西军再次受到重创,被韩桢打的只剩两万残军仓惶逃回大名府。 为了防备韩桢南下开封府,宋徽宗又命种师道率领三万西军驻守京畿。 外加这三次战败,几乎耗空了赵宋在西北的兵力。 杨惟忠倒是还在秦凤路,麾下也有三万余将士,但却动弹不得。 他若是再去驰援,西北五路真就无兵可守了,届时西夏必然举兵来攻。 解决了西北援军后,完颜宗翰命银术可率兵两万,继续围困太原。 自己则带领四万金军精锐,以及十万余赵宋降兵,一路南下,直逼京畿。 消息传回开封府,朝野震惊,百姓惊恐。 宋徽宗还没从韩贼大败金军的喜悦中回过神,又被这份战报打落深渊。 惊慌之下,他赶往下旨,从大名、兴仁、应天三府抽调八万大军,命梁方平为统帅,驻扎在黄河对岸,试图将完颜宗翰挡在黄河北边。 …… …… 金人西路军战报传到韩桢手中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 军帐之内,韩桢说道:“完颜宗翰率兵南下,辽州、德隆府、卫州等地无兵可守,最多一个月,金军便可兵临开封府,我们的动作也得快些了。” 金人南下,对韩桢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则能牵制赵宋兵力,二则有出兵的大义。 必须得敢在完颜宗翰威胁京畿之际,趁乱拿下河北,再率兵南下。 若是动作慢了,等完颜宗翰退走,再想找这样的好机会,不知还要等到猴年马月。 念及此处,韩桢下令道:“诸将听令,明日起兵,攻打涿州!” 眼下除开聂东的一万伏兵之外,青州军已经兵合一处,除去阵亡与重伤的将士,能战之士足有一万五千余人。 “得令!” 刘锜、韩世忠等将领纷纷高声应道。 翌日。 韩桢拔寨起营,率领一万五千青州军,以及两万余降兵民夫,直奔涿州而去。 斥候营的探子早在三日前便已经出动,几乎覆盖燕京府全境。 金军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韩桢的眼睛。 两日的傍晚,青州军抵达涿州。 遥遥看了眼远处的涿州县城,韩桢下令道:“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一时间,降兵与民夫们立刻忙碌起来,伐木的伐木,搭帐篷的搭帐篷,挖灶台的挖灶台。 刘锜则率领骑兵营,在大军附近游弋,以防金军突袭。 涿州城楼之上,完颜宗望遥遥三里外的青州军,面色阴沉。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随军匠人可研究出了破解之法?” 五日前的大战,金军捡到了几枚火器。 因各种原因,导致这几枚火器没有爆炸,成了哑弹。 退守涿州后,他立刻命军中匠人研究。 “并无。” 刘彦宗面容苦涩的摇摇头。 完颜宗望语气冰冷道:“一帮废物,全杀了!” 闻言,刘彦宗赶忙劝道:“都帅不可,匠人还有大用。” 强压下心头怒火,完颜宗望问道:“青州贼明日便会攻城,诸位各有应敌之策?” “夜袭!” 完颜阇母不假思索的说道。 (本章完) 0352【夜袭,破城!】 刘彦宗补充道:“敌军并非蠢笨之人,夜袭可,但只可疲敌。韩贼兵少将寡,纵然仗着火器威力巨大,可我等坚城而守,凭他一万多人,想攻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都帅可遣一万人在城中养精蓄锐,待敌疲之际,忽然杀出,定然能起到奇效。” “可!” 完颜宗望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对策。 不管怎么样,青州贼只有一万多人,其中还有三千是骑兵,攻打三万多人坚守的城池,肯定是有心无力。 涿州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青州贼分不分兵? 不分兵,三万余人守一面城墙,没有丝毫压力。 一旦分兵,每处城墙的兵力只有不到三四千人,完颜宗望便可趁势出城反攻。 这才是完颜宗望有恃无恐的原因。 完颜宗翰率领六万大军,久攻数日,都没有打下三千胜捷军镇守的太原。 攻城没那么容易,正常情况下,城中若有正规军驻守,且抵抗意愿顽强,民众团结一心,十倍兵力都不一定能拿下。 这一点,不光完颜宗望知晓,韩桢也知晓。 但,时代变了! …… 深夜。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涿州城的南城门悄然打开,八百轻骑鱼贯而出,直奔青州军大营而去。 然而,还没跑出一里地,前方黑暗中,忽地传来一阵阵布帛撕裂声。 “不好!” 为首的常胜军神色大变,正欲下令撤退,一根箭矢自黑暗中飞出,贯穿他的喉咙。 唰! 箭雨袭来。 神臂弩恐怖的威力,可在百步内贯穿重甲,更别提这些身穿轻铠的轻骑了。 一时间,人仰马翻。 凄厉的惨叫声,与战马嘶鸣在夜空中响起。 三轮箭雨齐发,八百轻骑瞬间被射成了筛子,无一人幸免。 夜袭这种老套路,韩桢怎会猜不到。 城中三万金军,兵力大优的情况下,换谁都会选择夜袭疲敌。 只需派一支轻骑,便能搅的青州军一夜不得安宁。 连续数日下来,青州军必定士气衰弱。 被动防御,从来不是韩桢的性格,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在完颜宗望看来,按照惯例,青州军连续行军两日,人疲马乏,应当会选择休整一夜,第二日攻城。 但韩桢偏偏就不,利用斥候的优势,提前部署一支三千人的先锋军在半途,不但能阻击金人骑兵,还可顺势攻城。 岳飞迅速下令道:“通知县长,其余人随我攻城!” 说罢,三千步卒摸黑直奔涿州城而去。 此刻,青州军大营灯火通明,所有将士整装待发,攻城炮与野战炮已被装上牛车,随时可以出发。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斥候架马一路进入军营,禀报道:“禀县长,岳旅长方才歼灭一支数百人的骑兵,此刻正带兵直奔涿州郡而去。”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敌人上钩了!” 只见他翻身跨上战马,大手一挥:“攻城!” …… 另一边,岳飞已经率兵摸黑来到距离南城门外百步的距离。 瞥了眼城墙方向,借着城楼之上火把昏黄的光线,只见一队队金军来回巡逻。 见城门紧闭,一名都头压低声音道:“岳旅长,城门关着啊。” 岳飞眼中闪动着自信:“城门是关着,可为了方便夜袭的骑兵出入,后方的千斤闸必定没有放下来。” 城门其实无所谓,攻城锤撞几下就开了,真正麻烦的是千斤闸。 这玩意儿一旦被放下,那就是一堵铁壁。 但千斤闸放下收起极其麻烦,哪怕有绞盘这等助力工具,也需三四名士兵费好大劲儿。 既然对方选择了夜袭,那么岳飞便笃定城门后的千斤闸没有放下。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走!” 岳飞轻喝一声,轻手轻脚地朝着城门走去。 三千人,且都是带甲之士,不可能悄无声息。 当他们距离城门五十余步的时候,终于被城楼上的金军发现。 “甚么人?” 听到城楼上传来的爆喝,岳飞高吼一声:“先登营随我攻城,弩手营掩护!” 说罢,他亲率一千五百先登营将士,朝着城门冲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千五百弩手营的将士,则纷纷架起神臂弩,对准城楼。 “敌袭,敌袭!!!” 城楼之上的金军纷纷色变,一边扯着嗓子高吼,一边举起手中强弩对准下方。 寂静的夜空被打破,城楼中数千金军从睡梦中惊醒。 “快,快放千斤闸!” “巨石滚木准备!” “……” 正当守城的金军手忙脚乱,往下扔巨石和滚木时,下方黑暗中,飞来一阵箭雨。 唰! 如此近的距离,别说重甲了,巨盾都能被射穿。 只一轮齐射,便有二三百名金军丧命。 吓得其他金兵,赶忙压低身子,躲在城墙后方。 趁着这个时间,岳飞已经率兵奔到城门下方。 十几名士兵抬着一个小号的攻城锤,口中喊着号子,重重撞在城门之上。 轰! 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城门微微颤动,上方不断落下灰尘。 “快,投巨石!” 在完颜阇母的指挥下,城楼之上的金军顶起几面巨盾,掩护战友开始往下扔滚石巨木。 咚的一声,一名青州军士兵被当头砸中,身子一软,躺在地上。 巨石滚落时,还砸断了几名青州军将士的小腿。 嗖! 一根流矢从两面巨盾的缝隙间穿过,正中完颜阇母的肩膀。 完颜阇母当即闷哼一声,被一众亲卫护着退入城楼之中。 “架盾!” 在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声中,岳飞高吼一声。 一面面巨盾高高架起,挡在上方。 这样的法子应对滚木还行,但面对巨石的效果,微乎其微。 涿州城墙高约十米,百十斤的石头从上方砸落,纵然被巨盾挡下,可冲击力却能轻松砸断盾手的骨头。 轰! 一连撞了七八次,当攻城锤第九次撞击时,城门后方的门闩终于应声断裂。 厚重的城门轰然被撞开! “杀!” 岳飞一马当先,一手持盾,一手持铁椎,冲进城门之中。 此刻,千斤闸刚刚才放到一半。 眼见城门被撞开,城洞中正在转动绞盘的金军面色大变。 “不好,城门破了!” “斩断铁索!” 其中一名金军反应格外快,当即抽出腰间钢刀,狠狠劈在铁索之上。 千斤闸,可不仅仅只有千斤。 千斤只是起步重量,城门越大,千斤闸就越重。 东京城四处城门的千斤闸,据说重达八千八百斤,仅是上面包裹的铁皮,都有三寸厚,吊住千斤闸的铁索,足有成人手臂粗。 毕竟这玩意儿平日里吊在城楼中,一旦落下,砸谁谁死,所以都是用铁索吊住,再配合榫卯卡住固定。 当! 钢刀劈在铁索上,溅起几点火花。 正当那金军准备劈第二刀时,岳飞已经杀到近前,手中铁椎当头砸下。 金军闷哼一声,如面条一般软倒在地,当场毙命。 呜呜呜! 铁椎挥舞,三两下解决几名金军后,岳飞拾起一把钢刀,狠狠插入绞盘之中,随后扬起铁锥砸在刀柄上。 巨力之下,钢刀应声而断,而绞盘也彻底被卡死。 与此同时,对面的城洞处冲出一队金军。 “守住!” 岳飞不退反进,率领麾下先登营迎战。 城洞狭窄,只能容纳下百人,岳飞也不冲进城,就堵在城洞中。 他只有一千五百人,若是冲进城中,会在瞬间被三万金军淹没。 堵在城洞,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需拖到县长率领大军赶来,野战炮与攻城炮一架,多少金军都得死! 城外的战斗还在继续,城楼之中的金军占据地利,用强弩和三弓床弩与青州军对射。 浓郁的血腥味,在夜色下弥漫。 …… …… 震天的喊杀声传入城中。 完颜宗望从睡梦中惊醒,慌忙披上战甲,走出房间。 一名女真亲卫,叽哩呱啦的说出一串女真语:“都帅,不好了!青州贼趁夜攻城,南城门被攻破!” “甚么?” 完颜宗望面色大变,问道:“乌努契呢?” 今夜是完颜阇母值差,由他负责城防和夜袭。 亲卫答道:“乌努契副帅被神臂弩射中肩膀,正在医治。” 完颜宗望按下心中惊骇,迅速下令道:“命刘彦宗不得擅动,镇守其他三门。命郭药师率麾下常胜军,驰援南门。” “是!” 亲卫应道,而后匆匆离去。 目送亲卫离去后,他快步来到井边,拎起一桶井水当头浇下。 冰凉的井水,驱散了残存的睡意,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清醒之后,完颜宗望意识到,一定不能让韩贼打进城,否则凭借火器火炮之利,他的胜算很低。 念及此处,完颜宗望再度下令:“来人,命挞懒率麾下部族,驰援郭药师!” 挞懒又名完颜昌,完颜盈歌之子,亦是一员悍将。 辽军与宋军降兵的战力完颜宗望信不过,于是选择让完颜昌率领麾下女真部族亲自上阵。 …… “杀啊!!!” 南城门的战斗,已进入到白热化。 城门之中,惨烈无比。 郭药师赶到后,立刻让人搬来数架三弓床弩,配合强弩不断射杀城洞内的青州军。 岳飞却心知不能退,一旦退了,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于是让盾手将两面巨盾绑在一齐,顶在前方。 巨盾可以挡住强弩,但哪里能挡得住三弓床弩。 粗如长枪的箭矢每一次射来,都会洞穿巨盾,带走五六名青州军将士的性命。 最关键的是,岳飞还得时刻防备,左右城洞中杀出的金军。 一千五百先登营将士,不到一刻钟时间,便阵亡了三百余人。 “顶住,县长即将赶到!” 岳飞身上插着几根箭矢,不断高吼,鼓励军心。 (本章完) 0353【新式攻城法】 一名先登营的将士阵亡,立刻就会有另一个顶上。 一个个悍不畏死。 先登陷阵,斩将夺旗! 这一千五百人,只要能活下来,最低都是军功九转,升任都头。 表现突出者,营长、旅长都不在话下。 毕竟,岳飞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站在他们身边,时刻激励着他们。 从投靠县长,加入青州军,到现在才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从一介大头兵一跃成为旅长。 但却没有一个青州军说半句酸话,因为这是岳飞凭战功,一步步爬上来的。 率领二千余宋军当诱饵,在金兀术三万大军的围攻下,坚守三个时辰,这本就是十死无生的差事。 宋军甚么德行,他们岂能不知。 人家不但守住了,还活了下来,并且斩敌三十余。 谁若不服,大可自己去试一试。 …… 眼见强弩与三弓床弩射了半天,却没有丝毫作用,完颜昌怒喝一声:“滚开!” “儿郎们,随我杀敌!” 完颜昌手持巨斧,用女真语高吼一声,身先士卒,冲向城洞。 “杀光他们!” 女真士兵一个个仰天高吼,如同野兽一般,紧随其后。 岳飞眼中没有丝毫惧意,高喝一声:“迎敌!” 轰! 双方手中的巨盾狠狠撞击在一起。 完颜昌仗着蛮力,撞的一名青州军盾手往后退了数步。 不待他站稳,一柄巨斧便狠狠劈来。 咔擦!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巨斧破开盾牌铁皮,劈入大盾之中。 狂暴的力量,震得那名青州军虎口剧痛。 下一刻,三四杆长枪从左右两侧捅來,完颜昌手中大盾一挥,将长枪纷纷格开,扬起巨斧再次劈开。 那名青州军吃痛之下,手中大盾摔落在地。 完颜昌嘴角勾起一抹狞笑,赤红的双眼中满是嗜血之色,整个人如同一匹饿狼,蛮横的冲入阵中。 巨斧本身沉重,配合完颜昌的怪力,被砸中者纷纷骨断筋折。 在他的带领下,女真士兵杀的青州军节节败退。 先登营的将士携带了火器,但却不敢使用。 城洞太过逼仄,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一旦爆开后,四射的弹片会在城洞墙壁上反弹,属于真正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金贼受死!” 一声爆喝在城洞中炸响,岳飞手持铁椎,当头砸来。 完颜昌挥舞巨斧迎了上去,点点火星浮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在城洞中回荡。 甫一交手,岳飞便发现,此人一身怪力不比自己差多少。 完颜昌同样心惊,单论气力而言,连完颜娄室都逊色他一筹,眼下一名小将竟能与自己抗衡。 “死!” 被激起了凶性的完颜昌大喝一声,挥舞巨斧再度冲上去。 岳飞丝毫不惧,扬起手中铁椎迎敌,招式大开大合。 轰轰轰! 大地微颤,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岳飞双眼一亮,大喜道:“县长来啦!” “万胜!!!” 先登营的将士齐齐高吼,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 距离城墙还有五百步时,韩桢便下令道:“架炮,对准城楼自由开火!” 韩世忠与于军二人,立刻指挥民夫,将攻城炮从牛车上卸下来,经由炮兵迅速组装。 不多时,三十门攻城炮架设完毕。 检查炮膛、调整角度、填药、装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开炮!” 韩世忠大吼一声。 炮兵立刻掏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嗤嗤嗤! 引线迅速燃烧时的声音,听在于军耳中,只觉无比动听,怎么听都听不够。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炸雷般在夜空下响起。 三十门攻城炮一齐开炮,威势无比骇人。 哪怕隔着十里远,都能清晰的听到。 城楼上的火光,帮了炮兵的大忙,简直就是标准的靶子,比白日时还好瞄准。 第一轮齐射,便有一半的炮弹命中了城楼。 铁质炮弹摧枯拉朽,坚厚宽实的巨盾,瞬间被轰的四分五裂。 巨盾炸裂的碎木屑,如高速射出的钢针,对金军造成了二次伤害。 “啊啊啊!!!” “我的腿,我的腿!!!” “救我,救救我!” 城楼之上,哀嚎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女真督军可不管这些辽宋降兵的死活,操着生硬的辽语或宋语,不断大吼:“快,用床弩回击!” 一名负责操控三弓床弩的辽军,被吓破了胆,转身就跑。 唰! 一道寒光在火光下闪过,硕大的人头高高飞起。 沐浴着喷涌的鲜血,女真督军面色狰狞,语气冰冷道:“临阵脱逃……” 噗嗤! 话音未落,一颗炮弹袭来。 在一众金军的注视下,女真督军的脑袋如西瓜般爆开。 红白相间的脑浆与鲜血四溅。 一个个金军肝胆俱裂,心中毫无战意。 三十门攻城炮,只两轮齐射,便成功将城楼上的金军压制。 趁着这个机会,韩桢率兵已经来到城墙下,一架架云梯架在城墙之上,青州军将士毫无阻碍的爬上了城墙。 上到城墙后,青州军没有立刻与金军厮杀,而是迅速顶起大盾,占据一个角落。 等待聚集了一个小队的人数后,这才开始上前厮杀。 面对冲来的金军,数枚点燃的火器,从大盾后方扔出,抛入金军人群之中。 一声巨响,二十多名金军应声倒地。 城楼之上面积狭小,金军站位更加密集,无形中放大了火器的威力。 城楼上的金军本就被攻城炮轰的胆寒,此刻又被火器一番乱炸,立刻开始溃败。 短短一刻钟时间,南城墙便被青州军占据。 下方,三门野战炮,已经装填完毕,炮口对准城楼。 韩桢下令道:“先登营,撤!” 听到县长的命令,岳飞一脚踹在完颜昌的肚子上,率领先登营将士慢慢退出城洞。 县长一至,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杀!” 完颜昌杀意上头,见青州军开始撤退,立刻率兵追杀。 一路追出城门,迎面便撞上三尊野战炮。 黝黑的炮管,在火把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三点闪烁的火星,正飞速向下移动,接着消失不见。 轰轰轰! 接连三声巨响。 完颜昌只觉被一辆战车迎面撞中,整个人重重仰面砸在地上。 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伴随着虚弱感,直奔大脑。 追出来的数百女真士兵,瞬间全灭。 尽管前几日已经见识过火炮的威力,但此刻再看,岳飞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 要知道,这可是数百名女真士兵啊,彪悍勇猛,方才他亲自与其交手,心中自然知晓。 但就是这样一群虎狼之师,在火炮面前,与土鸡瓦狗并无二致。 韩桢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鹏举啊,时代变了!” “是啊!” 岳飞长出一口气。 今夜这一战,才是真正展现火器威力的时刻。 换成以往,哪怕他们攻破城门,占据城洞,也根本无济于事,在数倍于自己的敌军面前,最终的下场,要么全部死在城楼中,要么仓惶逃窜。 但有了火器,一切都不同了。 原本需要用十倍兵力,无数人命去填的坚城,短短半个时辰不到便被攻破。 如眼下这般攻城的法子,岳飞以前想都不敢想。 城楼之上,青州军已经彻底占领,居高临下,用神臂弩对郭药师率领的常胜军齐射。 “退!” 神臂弩的威力,郭药师怎能不知,立刻下令麾下常胜军后撤。 韩桢大手一挥:“进城!”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 轰轰轰! 数百名青州军手举大盾,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入城门。 炮手指挥民夫与宋军,推动着野战炮,紧随其后。 …… “都帅,挞懒战死,青州贼杀入城了!” “都帅,南城失守,郭药师退守内城。” 一连两条战报,接踵而至,根本不给完颜宗望思考的时间。 轰轰轰! 火炮与火器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每一次爆炸声响起,都让他额头青筋一阵跳动。 一众女真亲卫目光齐齐看向他,默不作声,等待他做决定。 完颜宗望神色一阵变幻,最终咬牙切齿道:“撤!” 接二连三的撤退,对士气打击非常大。 这一点,完颜宗望非常清楚,但他实在没有信心应对青州贼的火器。 “命郭药师率五千常胜军断后。” 下达了这个命令后,完颜宗望率领麾下女真部将,赶往北门与刘彦宗汇合。 不多时,北门洞开,两万余人鱼贯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报!” “禀县长,完颜宗望率军自北门而逃。” 闻言,韩桢当即下令:“命刘锜率骑兵营追击,切忌莫要逼得太急。” “是!” 传令军转身跑出城外,将军令传达给刘锜。 “出!” 在城外待命多时的刘锜,大手一挥,率领骑兵直奔北方而去。 …… “都帅,有骑兵追来了!” 不用手下禀报,完颜宗望已经听到了战马奔驰声。 完颜宗望佯装镇定,问道:“多少骑兵?” 探子答道:“不晓得,火把不下千余。” 夜间行军,往往是隔着十步距离,点一根火把。 以此来推算,敌军骑兵怕是不下六千。 完颜宗望不晓得这是不是敌军的计策,但他不敢赌,而且他也不确定韩贼是否亲自率骑兵来追。 以韩贼之勇猛,派骑兵拦截,无异于送死。 念及此处,他下令道:“舍弃一应无用辎重,急行军!” (本章完) 0354【一个不留】 涿州郡的战斗还在继续。 只是随着完颜宗望率领大军先行撤离,郭药师率领的五千常胜军,哪里挡得住,被打的节节败退。 郭药师本想借助内城密集的街道和房屋打巷战,但青州军根本不惧。 打花装他们怕过谁? 况且又有火器之利。 青州军根本不进屋子厮杀,几个盾兵顶在前方。 踹开门后,直接几枚火器扔进去。 待火器爆炸声响起后,再冲进去补刀。 遇到抵抗激烈的高门大户,直接架起野战炮,狂轰滥炸。 县衙内,一名亲卫神色惊慌的禀报道:“少保,青州贼火器凶猛,儿郎们顶不住了,死伤惨重。” 郭药师降宋后,虽策划奇袭燕京失败,但宋徽宗依旧对他宠爱有加,加封检校少保,同知燕山府。 如今虽降了金,但麾下常胜军还是习惯叫他少保。 另一名亲卫愤愤不平道:“金人让咱们断后,摆明了是想俺们死。自打投了金人,处处被打压排挤,那些个女真督军,对常胜军的儿郎动辄打杀,视如猪狗。少保,不如降了青州军罢?” 这番话,立刻引得一众亲卫附和。 “是啊少保,韩桢也算一代豪杰,仗着火器之威,定然可以横扫天下,投了他也不算辱没了少保。” 这帮常胜军可不愿意死。 金人南下之前,郭药师仗着宋徽宗的宠爱,恃宠而骄,飞扬跋扈,连燕山知府都对他毕恭毕敬。 郭药师每回向赵宋朝廷索要钱粮兵械甲杖马匹,朝廷都尽量供给。 积攒了大批粮食和军械后,郭药师立即派亲信南下,做起了粮食军械生意,暗地里赚的盆满钵满,麾下常胜军也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 说起来,青州军中不少神臂弩和步人甲,都是从郭药师手中买来的。 环顾一圈亲卫,见众人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郭药师犹豫了片刻,咬牙道:“好,那就降了。” 闻言,一众亲卫不由长舒了口气。 他本就是三姓家奴,先是辽、宋、金都降了一遍,此刻降了韩桢,心中没有一点负担。 虱子多了不怕咬,甚至因为投降的经验过多,还总结了一套正规的流程。 只见郭药师吩咐道:“你等收拢麾下儿郎,让他们放下兵刃,其余人随我归降。” 说着,郭药师开始卸甲。 脱掉上身的衣裳,袒露一身腱子肉,他又命亲卫寻来一头羊。 就这样,郭药师光着上身,一手牵着羊,率领麾下数百亲卫走出内城。 这乃是古礼,曰:弃甲曳兵,肉袒牵羊。 表示了投降的决心,并愿意接受敌方的一切条件和惩罚。 见到这一幕,青州军纷纷停手。 岳飞更是神色怪异,他自幼熟读兵法古籍,自然晓得对方这番做派的意义。 要知道,这种古礼在隋唐之前,就已经在中原消失不见了,不曾想郭药师这个渤海蛮夷,竟还通晓古礼。 韩桢骑在战马之上,面色无悲无喜。 身后的韩世忠小声提醒道:“郭药师此人,乃三姓家奴,不可尽信。降宋之后,仗着赵宋皇帝宠爱,在燕云之地嚣张跋扈,麾下五万常胜军不改左衽,鱼肉乡里。西军之中,都言此人为安禄山第二。” 左衽,乃是辽人服饰的穿法。 而汉服则是右衽。 这说明郭药师虽然降宋,但实则心中并未诚心归顺,反而野心勃勃。 韩桢反问一句:“你猜青州军中的神臂弩从哪来的?” 韩世忠顿时懂了,既然县长心中有数,他也就放心了。 郭药师是什么样,拥有后世记忆的韩桢很清楚。 若是收归麾下,不消一年半载,金国与赵宋就能拥有大批火器火炮。 出了内城,郭药师躬身一拜,朗声道:“降将郭药师,见过韩县长!” 韩桢似笑非笑道:“我何曾说过,要接受你的归降?” 嗯? 郭药师猛然抬起头,面色大变。 身后的常胜军,也一个个面露惊骇。 郭药师怎么也没想到,韩桢会拒绝自己的归降,他自诩是一员猛将,麾下常胜军也是悍兵。 之前在白河与完颜宗望率领的金军主力大战时,若非张令徽率领的宋军逃跑,胜负犹未可知。 就算金军能胜,也绝对是惨胜。 “一个不留!” 韩桢大手一挥,平淡的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 “韩贼尔敢!” 郭药师怒目圆瞪。 下一刻,一阵箭雨袭来。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郡城上空回荡。 郭药师与数百亲卫,当即被射成了筛子。 仰面躺在地上,感受着体内生机在迅速流逝,郭药师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何韩桢会拒绝自己的归降…… …… 攻城战一直持续到天明才彻底结束。 五千常胜军全部歼灭。 既然县长说了一个不留,那就是一个不留。 “禀县长,城中金军已彻底剿灭。” 听到老九的汇报,韩桢下令道:“全军听令,在城中休整两日。” 岳飞皱眉道:“县长,刘都统只有三千骑兵,可否派人驰援?” 韩桢摆摆手,语气自信道:“放心,刘锜有分寸。”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两人愈发默契了。 很多时候,只需一个眼神,刘锜就能领会他的作战意图。 在知道房山有伏兵的情况下,刘锜绝对不会鲁莽。 别看这厮平时一副大大咧咧,不着调的模样,上了战场,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 …… …… “呼哧呼哧~” 一夜跑跑停停,此刻身下战马已到了极限,每一次呼吸,都从鼻孔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连战马都如此,更别提步卒了。 虽然丢弃了所有辎重,可铠甲和武器的重量却不轻。 此刻,一个个金军累得手脚酸软,浑身乏力。 累也就算了,关键屁股后面还一直跟着数千骑兵。 每当完颜宗望下令休整的时候,青州军的骑兵就加快速度,摆出冲锋的架势。 同时口中大喊:“韩桢在此,金狗拿命来!” 经过数次大战,金军从上到下一听到韩桢的名字,便吓得胆寒,根本不敢迎战。 逼迫金军重新赶路后,刘锜又放缓速度,不紧不慢地吊在后面。 而且这厮很是鸡贼,命令骑兵砍伐树枝,绑在战马的尾巴上。 奔腾之时,浓烟滚滚,声势骇人。 明明只有三千骑兵,却硬是营造了一种上万骑兵的威势。 完颜宗望心里清楚这是青州贼的伎俩,手中也有数千女真骑兵,但他却不敢赌。 一旦真是韩贼亲自追来,这数千女真骑兵一败,剩下两万步卒,就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青州贼宰割。 瞥了眼远远跟在后方的骑兵,完颜阇母面色铁青的说道:“都帅,青州贼这是在将咱们当猎物追赶。” 他肩膀挨了一箭,好在没有伤及骨头。 “我晓得。” 完颜宗望阴沉着脸,冷声道:“我昨夜已派探子快马加鞭赶往燕京,让术烈速率兵驰援,埋伏在房山。” 他在燕京城中还留了八千人。 这八千人,俱都是他麾下的精锐,由悍将术烈速亲自统领。 完颜阇母狞笑道:“好,待到了房山,定要让这些青州贼好看!” …… …… 房山卡在涿州与燕京之间,属于必经之路。 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西北部为山区,东南部为冲积平原、洼地、河漫滩。 这样的地貌,不利于骑兵发挥。 这也是完颜宗望与韩桢,相继将伏击地点选在此处的原因。 官道西侧的密林之中,一万大军静悄悄的潜伏于此。 黄凯叼着一根杂草,百无聊赖道:“俺们都蹲了十天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聂东斜藐了一眼:“废什么话,县长的命令,伱敢抗命不成?” 黄凯解释道:“俺哪敢抗命,只是将士们携带的干粮吃完了,如今一个个还饿着肚子呢。若是再等下来,将士们先饿倒了,如何杀敌?” 他们此次伏击,乃是轻装上阵,自然不可能携带多少粮草辎重。 干粮哪怕省着吃,昨日中午也已吃完了。 聂东倒是下令让士兵们在山中狩猎。 可房山就那么点大,山中的动物,如何能填饱万人大军的肚子? “县长既然安排我等伏击,自然有缜密的计划。” 眼下,聂东也只得选择相信县长。 忽地,黄凯整个人一怔,旋即猛然站起身,说道:“俺好似听到了马蹄声。” 闻言,聂东立刻侧耳倾听,面色凝重道:“确是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至近,戛然而止。 不多时,一名斥候营的将士快步跑到山坳中,禀报道:“禀都帅,方才有五名金军斥候疾驰而来,已被尽数截杀。” 聂东立即意识到了甚么,当即下令道:“全军听令,整军备战!” 哗啦啦! 一时间,或躺或坐的青州军,纷纷站起身,两眼放光。 自打北上之后,他们还未立寸功。 一想到其他兄弟赚军功都赚麻了,他们心里就无比难受。 眼下机会终于来了!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不知不觉间,已日头渐渐西落。 “报!” “大批金军沿官道直奔房山而来,约莫两万余。” 两万余? 聂东微微皱起眉头,问道:“军纪如何?” 斥候答道:“军纪涣散,人疲马乏,后方似有骑兵追赶!” 黄凯双眼一亮,心头狂喜。 这简直就是天赐军功啊! (本章完) 0355【三十里大追杀】 眼见金军进入房山,刘锜冷笑一声,下令道:“换马!” 闻言,一众骑兵纷纷下马,换了一匹战马。 如今青州军骑兵,一人三马,看似比以前少了一匹,但这三匹马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战马。 三匹战马轮流换乘,随时随地可换马迎敌。 “破敌!” 刘锜高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肚,一马当先朝金军冲去。 身后骑兵立刻紧随其后,摆出横阵。 相比穿透性更强的锋矢阵,横阵的优点是杀伤面积大,且不易被敌军包夹。 但横阵一般很少有人会用,只有在追杀溃兵之际,才会偶尔看到。 原因很简单,在重甲普及率这么高的时代,步卒一旦摆开阵型,组成盾墙,横阵是根本冲不进去的。 敢用横阵冲锋,下场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刘锜之所以敢用横队,是因为金军人疲马乏,走了一日一夜,怕是连刀都挥不动了。 更何况,房山之中还有一支伏兵。 …… “迎敌!” 完颜宗望大吼一声。 金军虽是一路逃窜,却是乱而不散,始终维持着军阵。 一旦骑兵发起冲锋,可迅速结成战阵。 这两万金军疲惫不堪,强忍着四肢酸疼,在女真督军的指挥下,开始结阵迎敌。 “杀啊!!!” 忽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自金军后方传来。 完颜宗望转头看去,面色顿时大变。 只见官道西边的密林中,冲出无数玄甲军,浩浩荡荡,足有万人。 “是青州贼的伏兵!” 完颜阇母神色慌乱。 轰隆隆! 与此同时,战马奔腾的声音越来越近。 三千骑兵摆成横阵,本就极为壮观。 马尾上的树枝在地面拖拽,卷起阵阵烟尘,似有千军万马,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威势呼啸而来。 前有骑兵冲阵,后有伏兵袭杀。 只一瞬,金军便崩溃了。 “跑啊!!” 辽宋降兵没有丝毫犹豫,丢下兵刃就跑。 两万余金军,女真部族实则还不足三千,剩下的都是混编的辽宋降兵。 这些降兵被撵狗一样撵着跑了一日夜,本就士气低落,此刻又遭逢前后夹击,彻底被吓破了胆。 原本勉强维持的军阵,瞬间崩溃。 不少女真督军被溃散的金军撞倒,踩踏而死。 “完了!” 看着溃散的金军,完颜宗望心中升起一股悲怆。 想他完颜宗望自幼从军,随父南征北战,屡建殊功。 横扫辽国,平定叛乱,未尝一败。 不曾想此次南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惨败。 事实上,像金军这样的大杂烩,除非能凭着一股锐气,一路胜下去。 一旦遭遇强敌,败上几次,崩溃是必然的。 原时空里,也就是赵宋太菜,太废物了,但凡金人南下之时,抵抗激烈一些,打上几场恶战,金军自己内部就四分五裂了。 原因很简单,一则是时间太短,金军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手段,有效整合辽宋降兵。 其次金国本身就是草台班子,政治与军事架构,还是原始的部落奴隶制。 尤其是军中,仍然在采用猛安谋克制,女真士兵对辽宋降兵动辄打杀,视作奴隶。 这一点,从靖康之耻后的牵羊礼就能看出。 说白了,这会儿的金人就是茹毛饮血的蛮夷,虽然阿骨打下令让贵族学习辽汉文化,可短短十来年,能学会甚么? 辽国都用了上百年时间,才逐渐汉化,就这还不彻底。 轰! 青州铁骑冲入军阵之中。 三千青州铁骑摆开的横阵,在这一刻展现出恐怖的杀伤力。 只一个照面,便有两千余金军死在钢刀之下。 与此同时,聂东率领的一万伏兵,也与金军展开厮杀。 黄凯这段时间憋坏了,手持一柄凤眼刀,左劈右砍,勇猛无匹。 前后夹击之下,两万金军瞬间溃散,完颜宗望在数千女真士兵的掩护下,一路朝东突围。 剩余的溃军,一部分往西跑,另一部分也跟着帅旗往东跑。 才杀三个人,黄凯眼前一空,气得他大骂:“直娘贼,骑兵营这帮狗东西杀的恁快!” 聂东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这厮傻啦吧唧的,完全忘了他自己就是骑兵营的人。 眼见金军帅旗朝东而去,聂东高喊道:“别管溃军,随俺追杀金军主帅。” 开甚么顽笑,跟摆开横阵的骑兵营抢战功,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若能擒杀完颜宗望,那便是天大的功劳。 黄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即率领麾下将士杀向完颜宗望。 “杀啊!!!” 青州军士气高昂,一个个双眼赤红。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聂东率领一万青州军,追杀了近三十里,从傍晚杀到深夜。 一路上,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完颜宗望身下的战马,嘴边已经泛起了白沫,显然是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滚滚河水声传入耳中。 原来已是到了桑干河边。 只要过了河,再有几里路,便是燕京城了。 “快,寻桥过河!” 完颜宗望当即下令。 “杀!” 青州军岂会放他们过河,如同疯魔一般。 有机灵的金军,当即解开盔甲,纵身跃入滚滚河水之中。 其余金军见了,也有样学样,纷纷跃入水中。 一时间,明亮的月光下,桑干河面飘满了人。 “金狗受死!” 黄凯率领麾下,正与一支殿后的女真士兵厮杀在一起。 被逼到绝境的女真士兵,一个个如同野兽一般,悍不畏死。 饶是勇猛如黄凯,也多处负伤。 “都帅,找到渡桥了!” 忽地,一名女真士兵叽哩呱啦的喊了一句。 黄凯听不懂女真语,但却能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惊喜之意。 “不好,金狗找到桥了!” 黄凯高喊一声。 闻言,一众青州军顿时急了,手中挥舞的钢刀都不由快了几分,杀的女真士兵节节败退。 绝境之下,女真人自然能殊死一搏,可眼下有了逃生的路,那股子视死如归的气,立即就泄了。 谁都不想死,谁都想活命! 完颜宗望一众人,率先迈上渡桥。 一路狂奔过了河,他下令道:“斩断铁索!” “……” 完颜阇母欲言又止,因为对岸还有一千余断后的女真士兵。 见众人愣在原地,完颜宗望怒喝道:“愣着干甚!” 这声爆喝,让众人齐齐回过神。 一众亲卫咬牙挥舞重斧钢刀,狠狠劈砍在固定渡桥的四根铁索上。 当当当!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交际声,火星四溅。 但听轰的一声,渡桥应声而断,重重砸落在水花中。 这一幕,不但女真人愣住了,就连青州军也愣住了。 “斡鲁补!!!” 短暂的失神过后,一千余女真士兵撕心裂肺的高吼。 这些女真人怎么也没想到,完颜宗望会舍弃他们。 然而面对他们的嘶吼,完颜宗望等人头也不回,直奔燕京城而去。 黄凯怒吼道:“一个不留,统统杀光!”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如何不气? 趁着女真人愣神的功夫,青州军疯狂屠杀。 绝望之际,女真士兵也开始跳进河中。 砰砰砰! 一时间,水花四溅。 黄凯依旧不解气,下令道:“弩手营,上重头箭,给老子对着河里射!” 很快,一排排弩手来到河边,架起神臂弩对准河中一通乱杀。 河里的金军太多了,根本不需瞄准,只要扣动扳机,必定能射中。 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在河中响起。 清澈的河水,瞬间被染成红色。 …… 却说完颜宗望等人一路逃回燕京城后,休整了一夜。 第二日天明,便又匆匆离去,直奔中京而去。 纵使燕京还有七八千精锐,但不管是完颜宗望还是完颜阇母,又或是刘彦宗,都觉得燕京城守不住。 火器太凶猛了,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 清晨。 桑干河畔依旧笼罩在一片血腥味中。 河水中,飘荡着一具具金军尸体。 黄凯坐在一具尸体身上,大口啃食着一块干饼子。 这干饼子,是他从金军尸体上摸出来的,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但黄凯却没有丝毫嫌弃,吃的无比香甜。 自打前日中午,他就一直饿着肚子,昨夜又激战了恁久,饿得他心头发慌。 其他青州军也同样如此,在沿途的金军尸体身上找干粮吃。 一块饼自然填不饱他的肚子,但胃里有了些东西,起码舒服了一些。 拧开水壶灌了一口水,黄凯起身来到聂东身旁,问道:“都帅,咱们眼下该如何?” 这边,聂东正在指挥士兵修缮渡桥,沉声道:“等刘都统,他那里应当有县长的命令。”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阵轰鸣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不多时,刘锜率领一众骑兵营赶到河畔边。 刘锜翻身下马,问道:“怎么样,可擒住完颜宗望了?” “让那鸟厮给跑了!” 黄凯闷闷不乐的答道。 刘锜神色遗憾道:“可惜了。” 聂东问道:“县长可有命令?” 作为统制,他的眼光已经不再局限于一场战争的胜败了,而是着眼全局。 很显然,夺取河北,入主京畿才是重中之重,完颜宗望能擒住固然可喜,逃走了也无所谓。 刘锜答道:“围困燕京,等待大军赶来,收复山前七州!” (本章完) 0356【殿下不好了,陛下要禅位于你】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渡桥才总算修好。 聂东出于谨慎,没有立即过桥,照例派遣一队斥候营去探路。 过了小半个时辰,斥候这才回来禀报:“禀统制,周边五里并无金军伏兵,且燕京四处城门洞开。卑下冒险进城探查了一番,发现城中空无一人。” 聂东冷哼一声:“跑的倒挺快!” 黄凯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这帮金人还真是贼不走空,连人带钱是一点不留。” 金人此次南下,本就是为了劫掠。 眼下兵败,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回。 再说了,劫掠百姓这种事,金人也不是头一回儿干了。 前两年交付山前七州的时候,金人直接将幽州之地给搬空了,愣是连鸡鸭猪牛都没放过,只给赵宋留下十几座空城。 “过河,进城!” 聂东大手一挥,率领大军过河。 进入燕京城后,他派兵搜查了一遍。 还真是空无一人,能带走的百姓全被金人带走了,带不走的老弱病残,则全部杀了,并且将尸体扔进城中各个井里,污染了井水。 别说粮仓了,就连百姓家中的米缸,都没有一粒米留下。 这他娘的,是真狠啊! 众人面色阴沉。 待回过神后,聂东冷声道:“让斥候营快马加鞭去涿州城,让县长尽快送些粮食辎重来。” …… …… 五月初五。 韩桢率领大军抵达燕京城。 曾经繁荣的析津府,此刻显得无比萧条。 除了身着玄甲的青州军外,看不到一个百姓。 骑着战马一路来到府衙,韩桢径直走进大堂,大马金刀的坐在堂案后方。 环顾一圈大堂中的一众将领,韩桢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只给你们十日时间,拿下整个南京道!” “末将领命!” 一众将领纷纷抱拳,高声应道。 十日时间,看似紧迫,实则并无难度。 随着金军主力遁走,南京道没有多少金军了,更别提宋军了。 两个时辰后,燕京城四个城门洞开,聂东、刘锜、黄凯、岳飞、于军、韩世忠等将领,各自领一支军队。 出了城后,朝不同方向而去。 趁着将领在外征伐的时间,韩桢也没有闲着,开始整编手中的赵宋降兵。 数次大战下来,他麾下的赵宋降军已超过三万。 将老弱病残剔除之后,还剩下一万三千人。 想在十日时间,让一支宋军蜕变,是不可能的。 不单单是士气问题,更重要的是纪律性和体力。 就像前几日,聂东率领的青州军,可以在饿一天的情况下,依旧奋勇作战,追杀金军三十余里。 换成这帮宋军,饿一天怕是跑几步就虚了。 没别的,就因为青州军平时吃的饱,隔三差五的补充油水。 韩桢也不指望这帮新编的宋军能有多少战力,主要负责辅军的职责,紧急情况下,当作备用战力。 …… …… 开封府,东京城。 “韩贼打退了金军,拿下南京道了?” 当宋徽宗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未表露出喜悦,心中反倒升起一股恐慌。 金人是饿狼没错,可韩贼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眼下拿下了燕山府,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挥军攻占河北之地。 他不信韩贼能忍得住。 一旦河北失守,那京畿呢? 更要命的是,完颜宗翰率领的西路军,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德隆府,距离开封府不过三四百里。 西有狼,东有虎,纵使京畿周边囤兵十几万,可宋徽宗心中却没有一点安全感。 实在是这两头虎狼太过彪悍了。 不行,这京城是没法待了。 念及此处,宋徽宗立刻下令道:“召集群臣议事。” 不多时,一众重臣纷纷来到大殿。 环顾一圈众人,宋徽宗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朕欲往毫州上香,命太子监国,代朕处理朝政。” 毫州上香? 话音刚落,殿下一众朝臣面色怪异。 李纲与吴敏、孙傅等人对视一眼,心知时机到了。 于是,李纲大步踏出队列,朗声道:“眼下形势危机,正值国家存亡之际,陛下欲往毫州上香,祈求上苍保佑大宋,这无可厚非。但国一日不可无君,家一日不可无主。臣恳请陛下,禅位于太子!” 禅让! 这番话,让整个大殿炸开了锅。 李邦彦心中又惊又怒,正欲大声呵斥,却见吴敏、孙傅、张邦昌、许翰等一众朝堂重臣,纷纷出列。 “臣附议!” “微臣附议!” 宋徽宗死死盯着李纲等人,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大脑。 旋即,他又看向蔡攸、李邦彦、白时中等人。 见他们神色或惊怒,或茫然,或犹豫,心下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满堂朝臣上下一心。 现在看来,只有一小撮‘清流’罢了。 压下心头惊惧,宋徽宗似笑非笑的问道:“诸位爱卿也都是这个意思?” 李邦彦正欲开口表忠心,却被宋徽宗一个眼神制止。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纲大义凛然道:“陛下,禅位事关国家社稷,新皇登基,我大宋势必焕然一新。将士感念恩德,定会奋勇作战,击退来敌!” 宋徽宗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应道:“好,朕允了!” 知子莫若父。 赵桓什么德行,他这个当老子的能不知晓? 即便禅位了,宋徽宗依然有自信把大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如此一来,既能享受,又不必再被恼人的政务打搅,可谓是一举两得。 啊? 这下子,轮到李纲等人傻眼了。 无他。 只因官家答应的太爽快了,爽快到让他们觉得心中不踏实。 在原本的预想中,他们已经做好了辰枪舌剑的准备。 为此,李纲、吴敏等人这段时日查阅古籍,可谓是做足了准备,结果宋徽宗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待回过神,李纲心下感动,竟跪倒在地,行大礼叩拜,语气真挚道:“陛下宽厚仁爱,通情达理,实乃大宋之福。” “爱卿请起。” 宋徽宗双手虚扶,吩咐道:“传太子入殿。” …… 东宫。 一间巨大的鱼池前,赵桓正站在池边,手握一捧鱼食。 欣赏着池中各色锦鲤,时不时捻起一小撮鱼食投入水中。 看着鱼儿争相抢食,赵桓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作为宋徽宗的嫡长子,大宋太子,赵桓与他老子截然相反。 宋徽宗琴棋歌赋、吹拉弹唱、骑马蹴鞠、品茶饮食,甚至鉴赏古玩,无所不会,且样样都精。 但赵桓却对这些一点不感冒,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养鱼。 宋徽宗喜欢热闹奢华,几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赵桓却喜清静,平日里读读书,喂喂鱼,怡然自得。 除了必须出席的皇家宴会、祭典活动、节日酒宴外,其余的宴会,赵桓能推就推,即使勉强参加,也是闷着一张脸,不与宋徽宗等人为伍,使大家都很扫兴。 久而久之,宋徽宗就不让他参加宴会了。 因此,对于这个无聊乏味的嫡长子,宋徽宗打心眼里不喜欢。 他更喜欢郓王楷,因为赵楷不管是长相,还是艺术天赋,又或是兴趣爱好,都与自己几乎一样。 但在李纲等清流的眼中,赵桓简直就是明君的典范啊。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赵桓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转过头,见来人是太子詹事耿南仲,他耐着性子问道:“耿詹事何故这般匆忙?” 耿南忠神色焦急道:“殿下,不好了,陛下要禅位于你!” “啊?” 赵桓神色大变。 (本章完) 0357【父慈子孝】 按理说,皇帝主动禅位给太子,太子应当欢呼雀跃,欣喜若狂才是。 毕竟,谁不想当皇帝? 谁又不想体验一回,天下至尊,言出法随的无上权利呢? 但问题是,赵桓太了解自己这个老子了。 平日里对自己爱搭不理,成天带着郓王赵楷参加各种宴会,几乎是形影不离。 尤其是重和元年,还整出个状元皇子之事。 现在大敌当前,形势危机,突然要传位给自己,这他娘的不是摆明了让自己顶缸背黑锅么? 他本身性情就软弱,加上这些年宋徽宗的打压,更是变得胆小怕事。 眼下情势危急,搞不好他就要当亡国之君,这让他心中惊惧交加。 赵桓神色惊慌道:“陛下怎会突然要禅位于我呢?” 耿南仲答道:“陛下言说要去毫州上香,李纲等人便劝说陛下,禅位于殿下。” 毫州上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跑路到南方。 “我与李纲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何要害我?” 赵桓心中悲愤至极,恨不得提刀砍了李纲。 耿南仲思索道:“许是郓王指使。” 这会儿赵桓急得团团转,也顾不得这些旁枝末节了:“这可怎生是好啊!” 他只是宅,并非痴傻。 宋徽宗长久以往的打压,让他手上根本没有可用之人,耿南仲勉强算一个。 此人教书可以,但论到治国献策,根本不够格。 就算他登基上位,朝堂之上也全是宋徽宗的人,他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 他老子跑到南方继续逍遥,暗中遥控朝廷,他则被推上风口浪尖,背锅顶罪…… 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儿? “太子殿下,陛下传你入殿觐见,快且随奴婢去罢!” 见他久不出来,太监李彦开始催促了。 无奈之下,赵桓只得整了整衣衫,出了东宫。 一路来到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这让赵桓心中更怕了。 “儿臣见过陛下!” 赵桓躬身下拜,行了一礼。 宋徽宗朝他招招手:“太子且上前来。” 赵桓略微犹豫了一下,极不情愿的迈步走上高殿。 在赵桓忐忑的目光中,宋徽宗缓缓起身,扶住赵桓的肩膀,双臂猛地发力。 赵桓措不及防之下,竟被一下摁坐在龙椅之上。 “朕欲禅位于太子,自今日始,你便是一国之君,天下共主!” 遭了! 赵桓心里咯噔一下,自家老子竟玩阴的。 下一刻,只见他蹭的一下站起身,彷佛那龙椅烫屁股一般。 “父皇龙精虎猛,正值壮年,雄才大略,高瞻远瞩,文韬武略堪比汉祖唐宗,儿臣资质愚钝,岂能担此大任!” 为了不当这个皇帝,赵桓也是拼了,不善言辞的他,一股脑拍了一溜儿的马屁。 宋徽宗被这一溜马屁拍的很是受用,不过他却没忘了正事:“太子何必自谦,朝中诸位重臣对太子赞不绝口,时常在朕面前夸赞。” 一边说着,他搭在赵桓的的双手还一边用力往下压。 赵桓连连摆手:“父皇万万不可啊,儿臣受之有愧。” 这对父子你来我往的推搡了好几次。 宋徽宗顿时心下不喜,板着脸道:“朕说伱行就行!” 赵桓当即就哭了,痛哭流涕道:“父皇健在,儿臣岂敢觊觎大宝,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殿下一帮大臣,倒是没看出端倪,只觉这一幕当真是父慈子孝。 古人看重五常五德,即: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尤其是禅位这种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三推三让,乃是惯例。 哪怕这个太子想当皇帝想疯了,也得强忍着,再三推辞。 否则的话,让群臣怎么看你? 让天下百姓怎么看你? 尤其是李纲、吴敏等人,看着痛哭流涕,神情真挚的赵桓,不由面露欣慰之色。 太子殿下果然宽厚仁孝,有明君之风范啊! 可是看着看着,张邦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太子殿下,似乎不像是在推辞! 否则三推三让之后,应当勉为其难的接受。 李纲等人也发现了端倪,一个个惊疑不定。 宋徽宗面色铁青,若非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只怕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 赵桓则不管那么多,反正就是不接受皇位。 一场闹剧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在宋徽宗愤而离去后结束。 …… 却说赵桓匆匆回到东宫后,立刻寻来耿南仲。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焦急的问道:“父皇铁了心要禅位于我,今日不成,恐还会有明日,耿师何以教我?” 耿南仲沉吟道:“殿下可称病拖延,只需拖上一阵子,陛下应当会绝了禅位的心思。” “着哇!” 赵桓一拍大腿,双眼放光。 为了装的像一些,他命太监打来井水,往自己身上浇。 待浑身湿透后,就这么穿着湿衣服。 五月的天儿,虽已转热,可到底比不上夏天,井水又很冰凉。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赵桓觉得浑身难受,冷热交加。 这让他欣喜若狂。 …… 翌日。 宋徽宗再度召集群臣,并命人传唤太子。 这一次,他准备来硬的,连龙袍都准备好了。 只待太子一来,立刻让人给他披上龙袍,摁在龙椅上。 届时,群臣行大礼叩拜,这皇帝他不想当也得当! 结果派去传唤的李彦,没多久便匆匆回来了,神色略显怪异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昨夜偶感风寒,正卧病在床。” “卧病在床?” 宋徽宗心中冷笑一声。 这个逆子,敢跟朕玩这一套,太嫩了点。 念及此处,宋徽宗起身道:“太子病重,朕去探望探望。” “臣等同去。” 李纲等人齐齐出声。 于是,宋徽宗领着一帮重臣,浩浩荡荡的来到东宫。 一进寝殿,宋徽宗不由一愣。 只见床榻之上的赵桓面色苍白,神情虚弱,那股子萎靡之态,是装不出来的。 竟真的病了? 宋徽宗坐在床前,握住赵桓的手,一副慈父的模样,关心道:“太子可要紧?” 赵桓语气虚弱地道:“多谢父皇关心,只是偶感风寒,将养上三五个月就好了。” 三五个月? 甚么风寒要养这么久? 宋徽宗差点被这逆子给气笑了,强压下心头火气,他转头问道:“可寻御医诊过了?” 耿南仲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陛下,昨夜已寻御医诊断,开了几副药。” “太子好好养病。” 宋徽宗也没多说甚么,叮嘱一句后,便起身离去。 李纲、孙傅等重臣纷纷上前,挨个慰问。 李纲微微叹了口气,真挚道:“如今国朝动荡,太子当爱惜身子才是。” “哼!” 赵桓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他心中已将李纲当成了仇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这番态度,让李纲有些莫名其妙。 …… 宋徽宗没回大殿,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 此刻,他端坐于书桌后方,正听着太监李彦的汇报。 “陛下,奴婢已经查清楚了,昨日回到东宫后,太子殿下命人往身上浇水,并且着湿衣数个时辰。”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宋徽宗冷笑连连。 既然这逆子不孝,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宋徽宗说道:“听说吴敏与太子詹事关系亲厚?” 李彦小小的拍了个马屁:“陛下真是慧眼如炬,吴知事与耿詹事乃是同乡。” 宋徽宗吩咐一声:“让吴敏来见朕。” 不多时,吴敏来了。 “微臣见过陛下。” 吴敏心头忐忑。 宋徽宗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吴爱卿也看到了,非是朕贪念权位,而是太子不愿继位。” 吴敏苦笑一声,帮着赵桓解释道:“太子仁孝,实乃陛下之福,大宋之福。” 他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看出赵桓是真不想继位。 但有甚么办法呢? 人是他们选的,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与耿南仲乃是同乡,去劝劝他。” 宋徽宗说着,朝他招招手,附耳小声交代了几句。 吴敏面色微变,讷讷地道:“这……这不太好罢。” 见他这般模样,宋徽宗心下对这帮所谓的‘清流’鄙夷不已。 畏畏缩缩,难成大器。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自己暗中掌控朝廷。 “就这么定了!” 宋徽宗当即拍板道。 闻言,吴敏也只得应道:“臣领命!” …… 傍晚。 下了差后,吴敏来到太子詹事耿南仲家中。 命人将他引到书房,耿南仲立刻问道:“禅位之事,可是元中一手策划?” “吾确实参入其中。” 吴敏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承认。 耿南仲大吐苦水道:“如今局势危机,你等鼓动陛下行禅位之事,岂不是害了殿下么?” 吴敏正色道:“殿下本为储君,迟早都要荣登大宝,君临天下,何来陷害一说?” “……” 耿南仲面色一滞。 见状,吴敏劝道:“希道兄,你我乃为同乡,如今朝中奸佞横行,你我当守望相助才是。若殿下继位,你这位太子詹事,必定会被重用,届时辅佐陛下,治理天下,安定百姓,青史留名,岂不快哉?” 耿南仲心动了。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你待如何?” 吴敏瞥眼房门方向,凑到耳边,轻声交代了一句。 耿南仲面色犹豫,最终点头应道:“好!” …… 赵桓到底年轻,身体又好,白天喝了御医开的几副药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但他却不敢表露,依旧卧床不起。 晚上,在喝下侍女端来的药后,赵桓便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觉,睡的无比舒爽。 等到醒来时,已是日山三杆。 “唔!” 赵桓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伸了个懒腰。 忽地,他整个人徒然一愣。 只见高抬的双臂上,竟是明黄一片。 他赶忙坐起身,低头看去,赫然发现自己竟身着一席龙袍! 赵桓被吓了一个激灵,赶忙就要扯掉身上的龙袍。 哪成想,寝殿大门被推开,一群御前侍卫闯了进来。 赵桓惊呼道:“你们是何人?想谋反不成?” “太子殿下,得罪了!” 为首的侍卫拱了拱手,而后大手一挥。 “带走!” 身后侍卫立刻冲过去,将床上的赵桓一把抬起,快步出了东宫。 眼瞅着要往延福宫大殿而去,赵桓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甚么,自家老子这是要来硬的了。 赵桓疯狂挣扎,口中大喊:“快放孤下来!” 只是他这小胳膊小腿,哪能和这群武夫比。 侍卫们快步进了大殿,动作轻柔的将赵桓放在龙椅之上。 而后,将他死死按住。 一旁的李彦取出一份圣旨,朗声道:“门下,天下之本……朕今日禅位于太子桓,望太子呈天命,德化万民!” 与此同时,殿下早已准备多时的群臣们,纷纷大礼叩拜,口中高呼:“拜见陛下!” 完了! 赵桓挣扎的动作一滞,面如死灰。 (本章完) 0358【韩贼南下】 宋徽宗的动作很快,前脚安排好禅位的事情,后脚就开始策划跑路的事宜。 后宫三千佳丽,乃至郑皇后,他一个都没带走,就连最近宠爱有加的裴月里嫦娥都没带。 在他看来,美人这东西,根本就不缺。 等到了南方,甚么美人找不到? 整个皇室,唯独带走了一个郓王赵楷。 宋徽宗还是留了一手,他觉得万一京畿之地陷落,有赵楷在身旁,起码大宋还能延续下去。 原本因为宋徽宗禅位太子之事,赵楷很不开心。 昨夜甚至硬闯皇宫,想讨个说法,结果被御林军给拦下了,无果而终。 回到王府后,喝了一夜闷酒,赵楷越想越气,跑到樊楼又叫了十个姐儿作陪。 一直折腾到天光放亮,才沉沉睡去。 结果第二日,睡得迷迷糊糊的赵楷,被亲信叫醒。 本想发火,结果得知父皇要带自己去南方,他顿时欣喜若狂。 除了赵楷之外,宋徽宗还把童贯、高俅、蔡京以及贴身太监李彦给一起带上了。 在七千胜捷军的护送下,宋徽宗带着一车车金银珠宝、书画字帖,浩浩荡荡的出了东京城。 宋徽宗打定主意,以后就在南方养老,不回汴京了。 路过外城金水桥时,车队齐齐停了下来。 御车上,宋徽宗皱眉道:“为何停下?” 太监李彦禀报道:“陛下,有百姓拦驾。” 拦驾? 宋徽宗掀开窗帘,朝外瞅了一眼。 只见金水桥畔,围堵了不少京城内的百姓,足有数千人,将桥头堵的水泄不通。 这些百姓得知他要南狩,自发赶来拦御驾,期望皇帝能留下来,率领军队打退外敌。 宋徽宗面色不愉,吩咐道:“一群刁民,让童贯将这些百姓打发走。” 说罢,他合上窗帘,继续研究棋谱。 得了他的吩咐,童贯架马来到车队前方,朗声道:“陛下已禅位于太子殿下,如今已是太上皇,不问朝政。今后,自有新皇德化万民。” “小民恳请太上皇留在京师,与俺等共同御敌。” “陛下,留下罢!” “……” 围堵的百姓纷纷开口,出声挽留。 并非是宋徽宗有多么得人心,纯粹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老赵家虽不是甚么好东西,但毕竟百余年了,大伙知根知底,但京畿若是换一个主儿,他们压根就不晓得是人还是畜生。 所以,城中百姓还是希望宋徽宗能留下,带领将士们抵御外敌,保卫京师。 哪成想童贯见这群刁民油盐不进,下令道:“放箭!” 一众胜捷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人敢动手。 童贯顿时勃然大怒:“你等是想抗旨不成?” 闻言,士兵们这才取出弓箭,对准百姓齐射。 一时间,金河桥头惨叫不止,上百名百姓死于箭下。 其余百姓见了,惊惧之余,心中只觉无比心寒,顿时一哄而散。 “哼!” 童贯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下令道:“出城!” 车队再次出发,过了金水桥后,一路来到汴水码头,乘坐宝船顺流直下,直奔江南而去。 就在车队离去后,不到半个时辰,数匹马疾驰而来。 来人,赫然是李邦彦和蔡攸。 李邦彦抓住一个清理血迹的差役,问道:“陛下呢?” 那差役答道:“回禀李相,陛下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城了。” 已经出城了? 李邦彦松开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口中喃喃自语道:“陛下到底没把俺当成自己人啊,宁愿带上蔡京高俅,都不愿带上俺。” 他有几分本事,他自己清楚的很。 能坐稳太宰的位置,全仗着陛下宠爱。 眼下陛下禅位南下,新皇继位,他往后的日子怕是难了。 蔡攸回过神后,安慰道:“留在京师也好,陛下想在南方过逍遥日子,还得依仗咱们。” “此言有理!” 李邦彦顿时双眼一亮。 想通这一层后,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两人架马离去。 至于另一位宰相白时中,此刻正忙着给新皇献祥瑞呢。 赵桓喜研佛法,与宋徽宗完全迥异,这也是宋徽宗不喜他的原因之一。 老子崇道抑佛,儿子却喜欢佛法,这不是和自己对着干嘛? 此事,朝堂之上人尽皆知。 因此,白时中命管家在城中搜罗关于佛教的祥瑞。 结果还真被管家给找到了。 府邸内,管家递过去一个精致的木盒,邀功道:“老爷,此物乃是俺在奇珍阁偶然发现,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立刻花重金买下。” 奇珍阁是去岁新开的一家商铺,主营琉璃生意。 据说背景神秘,传闻与山东韩贼有关,因此没人敢去闹事。 白时中打开木盒,发现其中静静躺着一个千手观音。 拿在手中,日光一照,立刻反射出绚烂的五彩祥光。 “不错!” 白时中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欣赏了片刻后,他问道:“此物可是孤品?” 管家压低声音道:“本是一对儿,琉璃阁的掌柜亲口许诺,这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俺买来之后,将另一个给砸了。” “此事伱办的不错。” 白时中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又问:“此物精妙,怕是不便宜罢?” 管家嘿嘿一笑:“不贵,一对儿只要八万贯。” “嗯,确实不算贵。” 这点钱对白时中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握着琉璃观音,白时中已经开始在脑中思索,该如何编故事了。 光有祥瑞还不行,还得有个与之相匹配的故事才是。 有了故事才叫祥瑞,否则充其量不过是件奇珍罢了。 很快,他就编好了故事,反复推敲了一番,自觉没有逻辑漏洞后,他拿着祥瑞匆匆进宫了。 …… 刚刚继位的赵桓,啥事都没干。 没法子,继位的太仓促,他愣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况且,他风寒还未痊愈,此刻正在东宫休养。 靠在软榻上,赵桓还没从早上的惊吓中缓过神。 就在这时,耿南仲的声音响起:“陛下,尚书右丞白时中求见。” 白时中? 赵桓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后,吩咐道:“宣!” 他此前遭受过王黼的羞辱,与白时中倒是没甚冤仇。 主要是这位祥瑞宰相,平日里除了忙着给宋徽宗献祥瑞之外,几乎很少树敌。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啊!” 一进来,白时中便开始了表演。 赵桓懵了,讷讷地问:“白卿,何喜之有?” “陛下登基,天降祥瑞,此为陛下之福,大宋之福啊!” 白时中说着,恭敬的呈上木盒。 赵桓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就被唬住了,命耿南仲取来木盒。 打开之后,只见其中静静躺着一尊琉璃千手观音。 琉璃纯净,几乎看不到什么气泡,隐隐发散着一层光泽,与市面上黯淡无光的琉璃,完全不同。 拿在手中,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绚烂无比。 赵桓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见状,白时中心头一喜,开始讲述自己编造的故事。 “陛下,这琉璃观音乃是通许镇的一个匠人所呈,据他说,前几日烧石灰时,突然有一名落魄的僧人走来,向他化缘。他见僧人实在可怜,心善之下,便将自己所带的饭菜,都给了僧人。” “那僧人走后,匠人从石灰窑中发现了这尊观音,大惊之下,献给了臣。” 赵桓听得一愣一愣,半信半疑,问道:“那匠人在何处?” 白时中答道:“尚在微臣家中,陛下可要传他进宫?” 他为宋徽宗献了那么多祥瑞,手段无比娴熟,麾下养了一批帮闲,各个都是好演技。 “不必了。” 赵桓摆摆手。 哪怕抛开这个故事真假不谈,这尊千手观音,他是真的喜欢。 欣赏了片刻,赵桓面带笑意道:“白卿有心了,这祥瑞孤……朕很是喜欢。” “陛下喜欢就好,微臣就不打扰陛下歇息,先行告退。” 白时中躬身一拜,转身离去。 把玩了一会儿千手观音,赵恒忽地问道:“父皇呢?” 耿南仲答道:“太上皇一个时辰前便已出城。” “……” 赵桓一阵无语。 父皇跑的是真快啊,早上才禅位,下午就南下,留下个烂摊子给他。 念及此处,赵桓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 歇息了两日后,接受事实的赵桓,召开了自己登基后的第一次朝会。 第一件事,便是任命耿南仲入枢密院,任枢密使。 没法子,他知道耿南仲能力不够,但身边能用的亲信,就只有这么一个,不用他还能用谁? 第二件事,就是报仇,下诏将王黼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并且抄家。 赵桓对王黼可谓是积怨已久,先前王黼得势之时,甚至敢在宫中大声呵斥赵桓这个太子。 赵桓找宋徽宗告状,结果反倒被训斥了一顿。 王黼得知后,怀恨在心,便暗中勾结赵楷,妄图行废太子之事。 就在这时,李纲跳出来,朗声道:“陛下,王黼贪赃枉法,罪大恶极,臣请陛下诛杀王黼!” 闻言,赵桓心头冷笑一声。 王黼不是好东西,但这李纲也好不到哪去。 如今,这两人狗咬狗,倒是正合他意。 事实上,赵桓何尝不想诛杀王黼,但奈何祖训摆在那。 况且,他刚刚继位,新朝新气象,本应大赦天下,展现明君气度才是,怎可大开杀戒呢。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李纲话音刚落,吴敏、孙傅等人便跳出来赞同。 新君登基,除掉六贼,本就是他们一早就定下的计划。 “祖训有言,与士大夫共天下,此事休要再提!” 赵桓装模作样的呵斥了一句,实则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急促的高喊,自大殿外传来。 “河北急报!” “快宣!” 赵桓悚然一惊,赶忙吩咐道。 “启禀陛下,韩贼兵分三路,率军南下,河北各郡县胥吏百姓纷纷杀官造反,迎韩贼入城。霸州、保州、沧州、定州、河间府相继陷落。” “啊?” 赵桓面色惨白。 殿内一众群臣,也纷纷色变。 韩贼这头猛虎,终于露出獠牙了! (本章完) 0359【被当傻子耍了】 上当了! 孙傅心里咯噔一下。 转头与李纲对视一眼,两人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好好好,好一个谢鼎谢守器! 当初出使山东之时,谢鼎言说可以劝韩桢出兵之时,孙傅和李纲还颇为感动,觉得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可能有甚么难言之隐。 现在看来,这老贼是挖好了陷阱,等着他们往里跳。 韩贼从来就没有联金伐宋的打算,而是早就谋划好了,趁着伐金,夺取河北与京畿。 可笑他们不但送钱送美姬,还白白开放港口,资助出兵的粮草。 他二人,乃至整个赵宋,都被韩贼耍的团团转。 但眼下没人追究这个,赵桓面色煞白的问道:“韩贼打到哪了?” 密探答道:“如今已到河间府,正往冀州而去。” 哗! 一瞬间,大殿之内一片哗然。 冀州距离大名府不过三百来里,一旦攻破大名府,便可长驱直入,兵临京畿。 快,太快了! 韩贼的攻势快到不可思议,短短两三日时间,就拿下河北东路几乎一半的州府。 事实上,韩桢压根就没动手。 他本就手握胥吏这股惊人的力量,加上此次北上伐金,让河北之地免遭金人劫掠,河北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就连当地的地主士绅,都承他这个人情。 沿途州府的胥吏得知韩桢率大军前来,纷纷杀官造反,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入城。 就这样,他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一路接手河北大半的州县。 “诸位爱卿可有对策?” 赵桓此刻欲哭无泪。 作为刚刚登基的新皇,还没来得及享受到当皇帝的快乐,就要遭亡国之君的罪了。 闻言,一众朝臣神色各异。 李邦彦抬头望着殿顶,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蔡攸低下看着自己的大肚腩,佯装出神。 白时中…… 白时中干脆闭上眼睛,开始思索下次该送甚么祥瑞。 刚刚被任命为枢密使的耿南仲,虽一脸焦急,可根本想不到应对之法。 就在这时,张邦昌开口道:“陛下,不如与韩贼和谈,他毕竟是太上皇的女婿,先稳住韩贼,如此我等只需打退金人,便可保京畿无忧。” “不妥!” 李纲再次站了出来,驳斥道:“韩贼狼子野心,且不说愿不愿接受和谈,就算愿和谈,只怕也会狮子大开口。” 李邦彦提议道:“不如割让河北两路给韩贼,如此一来,金人若再次南下,韩贼必定首当其冲。” 李纲朗声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今日割河北两路,他韩贼下次起兵,是否还要将河东路也割让给他?下下次,就是京畿,我大宋有多少州县可以割让?” 这番话,怼的李邦彦一众和谈派哑口无言。 见政治盟友被怼,白时中睁开眼睛,阴阳怪气道:“不知李侍郎有何高见?” 李纲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陛下,金人与韩贼对京畿势在必得,断无和谈的可能。应对虎狼,为今之计唯有一战,京畿周边带甲之士足有十五万之众,又有种师道这位名将坐镇,只要我等上下一心,殊死一战,胜负犹未可知。” 这番话,端的是激昂振奋。 赵桓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怨恨,忙问道:“李卿可有对策?” 李纲出谋划策道:“金人凶猛,韩贼更是彪悍,但我大宋兵多将广,陛下可下旨让其他州路禁军,进京勤王!” 说实话,他心里也清楚,仅靠京畿周边的十几万禁军,怕是挡不住。 看似是十五万,可实际上其中只有四五万西军有战力,其余要么是从河北调集的禁军,要么是去岁新招的新兵,战力堪忧。 “臣反对!”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站出来。 站出来的人,赫然是吴敏。 见状,李纲不由皱起眉头。 吴敏看了李纲一眼,义正言辞道:“唐末五代皆乱于军祸,眼下新皇初登大宝,不可不防!” 唐末五代,是典型的军阀混战。 况且,这赵宋江山是怎么得来的,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正因赵二兵变,夺取政权,所以对武将极为忌惮,不管是杯酒释兵权,还是后来抑武崇文的国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打击武将的地位和权利。 尤其是当下的局面,太上皇南逃,新皇刚刚登基,朝局不稳,社稷动荡,最容易出事。 “吴知事言之有理,兵祸之灾,不得不防。” “臣附议!” 张邦昌等人纷纷出声附和。 李纲试图解释道:“诸位同僚的忧虑,本官也知晓,可眼下形势危急,不能以常理而度之。” “李侍郎居心叵测,引兵入京,是何居心?” 白时中趁机弹劾,其下党羽纷纷响应。 孙傅等人也分成两派,一派不赞同让南方禁军入京勤王,另一派则支持李纲,让渡过难关。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 赵桓只觉一阵头大,心中烦躁不堪。 …… 就在赵宋君臣争吵之际,韩桢已经率领两万青州军,一万余整编宋军,以及三万民夫,浩浩荡荡的来到冀州。 冀州位于河北东路腹地,与济南府只隔着恩州与德州,相距不过才上百里路而已。 此次南下,韩桢留下了一万青州军,与数万民夫,由聂东统帅,镇守南京道。 并下令让水师从海路运送大批水泥到南京道,于金国边境修筑堡寨。 燕云十六州,本身就是抵御北方的关隘要地。 燕山、太行山以及长城,共同筑起了一道道屏障。 一旦再用水泥修筑起一个个堡寨,配合火炮与火器,金人再想南下,难如登天。 为此,韩桢特意给聂东留下了十门攻城炮,三十门野战炮,以及三万枚火器。 更何况,金人东路大军遭受重创,短时间内决不再敢南下。 冀州。 韩桢骑在战马之上,正不紧不慢地赶往信都郡。 就在这时,前军的岳飞架马疾驰而来,禀报道:“县长,冀州知州弃城而逃,郡城守将率六千宋军来降。” “嗯!” 韩桢点点头,神色毫无波澜。 一个时辰后,大军抵达信都郡。 此刻,信都郡大门洞开,六千宋军弃兵卸甲,神色忐忑的站在城外,等待韩桢的接收。 与此同时,还有一群胥吏与富商大户。 相比起宋军,这些人的态度截然相反,胥吏们一个个激动莫名,富商大户则面色坦然。 原因很简单,这些富商大户基本与山东都有生意往来,甚至手中还有不少青钱,山东甚么情况,他们心里门清儿。 况且,韩桢这一路南下,接收郡县后,除了杀几个罪大恶极的贪官之外,可谓是秋毫不犯。 既然如此,谁当皇帝不是当?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来了! 众人神色一凛。 只见官道尽头,出现一道黑色的人潮。 玄甲军步履整齐,踏在地上,让大地都微微震颤。 打头的是一支骑兵,为首之人身形魁梧,霸气四溢。 众人纷纷整理衣冠,而后迎上去,躬身作揖。 “拜见韩县长!” 韩桢勒住战马,轻笑道:“诸位有心了。” 一名儒袍老者拱手道:“能得见韩县长圣颜,乃是吾等的荣幸。” 圣颜? 瞧瞧这马屁拍的。 韩桢面色不变,朗声道:“诸位都是冀州大贤,当配合官府安抚治下百姓,德化万民。” “吾等谨遵韩县长教诲。” 一众富商士绅齐齐应道。 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韩桢话中的意思。 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你若是不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安抚好士绅大户后,韩桢又问:“信都郡胥吏何在?” “卑下在!” 十几号胥吏立即从人群中跳出。 郡城胥吏自然不止这么一点,在场的都是府衙中的高级胥吏。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又问:“孔目何在?” 一名留着长须的中年人答道:“禀县长,冀州人口稀少,所以未设孔目。” 韩桢点头道:“押司呢?” 中年人继续答道:“卑下便是押司,姓樊名忠义。” “忠义,好名字。” 韩桢微微一笑,吩咐道:“便由你暂代主簿一职,任期三个月,若做得好,便可转正,可若是做不好,就怪不得我了。在我治下,讲究能者上,庸者下。” “多谢韩县长,卑……下官必当殚精竭虑,以报君恩!” 樊忠义激动的手都在抖。 至于三个月的任期,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缺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让他怎能不激动。 见其他胥吏面露羡慕之色,韩桢朗声道:“伱等也莫要妄自菲薄,胥吏,补官也,人人皆可为官。” “多谢县长!” 他们是青州日报的忠实读者,几乎期期不落。 自然知晓韩贼在山东的一系列改革,比如取消胥吏,改为补官等等。 接着,韩桢又开始处理那六千宋军。 从中剔除一些老弱病残,每人发五百文钱,以及十天的口粮,让他们自个儿回乡种田。 剩余的整编入宋军营,交由岳飞来管理。 经过田家寨一战后,岳飞渐渐展露出统兵治军的才华。 麾下一万余宋军,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虽然战力没有提升多少,但军纪比之以往的散漫,要好了许多。 一部分老弱病残拿到钱粮后,开开心心的走了。 不过也还有一部分人,不愿拿钱粮,也不愿离去。 韩桢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沉声问道:“嫌少?” 见状,一名年长的宋军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答道:“韩县长,非是俺们贪得无厌,俺们是河东路招来的兵,如今老家正值兵灾,根本回不去啊。” 闻言,韩桢沉吟道:“既然回不去,我给你等指一条明路,北上去南京道。那里正在招募流民,只要去了,每个人分二十亩地和住所,无偿借贷农具和种子。” 这几年经过数次兵灾,偌大的南京道已经没甚么百姓了。 先前赵宋接手以后,确实移民了不少百姓,但随着金人南下,那些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剩余的都被金军劫掠回了金国。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整个南京道,哪怕算上留守的青州军,人口都不超过十万。 别说一人二十亩地,五十亩都分得。 (本章完) 0360【率军勤王!】 南京道? 一众老弱病残并未流露出欣喜之色,反倒忧心忡忡。 南京道乃是苦寒之地,又与金国接壤,战乱不断。 哪怕韩桢给出的待遇极好,又是分房分田,又是无偿借贷农具种子,可还是有不少人面露犹豫之色。 纠结了片刻,年长的宋军迟疑道:“去南京道,还有钱粮拿么?” “自然有!” 韩桢点点头。 “那……那俺去。” “俺也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最终,大部分人都选择去南京道。 二十亩良田的诱惑,到底还是大。 不过也有极少数人在一番纠结过后,宁愿冒着被金军屠杀的风险,也要回河东老家。 对此,韩桢也懒得管。 机会给了,路怎么选,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是生是死,也轮不到韩桢来操心。 处理完这些事后,韩桢下令青州军就地寨营。 傍晚,城中的富商大户派人送来酒肉,说是要犒劳将士,不过却被无情拒绝了。 军帐中,韩桢盯着手中的舆图,问道:“完颜宗翰打到哪了?” 刘锜答道:“禀县长,据探子传回的战报,已到相州!” 闻言,岳飞神色一变。 相州是他老家,一家老小还在汤阴老宅。 但冀州与相州足有三百余里的路程,且中间隔着大名府与洺州,就算岳飞现在领兵出发,也赶不及了。 他只得在心中暗暗祈祷,家眷能躲过一劫。 这时,韩桢下令道:“岳飞!” “末将在!” 岳飞回过神,赶忙抱拳应道。 “现命你领麾下八千宋军营,再给你八百骑兵,七日内拿下邢州、洺州与磁州。” “末将领命!” 岳飞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洺州毗邻相州,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黄凯!” “末将在!” “领三千青州军,三日内拿下恩州。” “末将领命!” 韩桢又继续下令道:“传我口谕,命张和统兵出城,五日内拿下德州、博州,在恩州与大军集合。命吴玠、小武整军备战,做好随时攻打应天府与兴仁府的准备。”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一众将领神色激动。 终于要对赵宋京畿动手了! …… 接到军令的第一时间,张和便率领一万青州军出禹城,兵分两路,直奔德州与博州而去。 这两州因为紧挨济南府,早就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治下百姓大半都跑到济南府讨生活,郡县胥吏更是对官员的命令阴奉阳违,巴不得韩桢早点来,一有点情报,就派人送到济南府告密。 得知青州军入境,第一时间打开城门,迎青州军入城。 博州聊城郡府衙的押司,拉着张和的手,眼眶泛红道:“张将军,你们怎么才来,等的俺们好苦啊!” 这押司有个远方堂弟在东平府,原本只是个县衙的帖司,如今已是一县知县。 这可把他羡慕坏了。 本以为紧挨着济南府,用不了多久,韩县长就会派兵前来。 结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青州军的影子,一晃就大半年时间过去了。 张和有些哭笑不得,安慰道:“眼下这不是来了么,府衙官员呢?” 押司答道:“得知将军率大军前来,全跑了。” “好罢。” 张和点点头。 就这样,短短两日时间,不费一兵一卒,博州、德州便相继落入韩桢手中。 …… 却说岳飞率领八千宋军营,直奔邢州而去。 只用短短两日时间,便拿下了邢州。 又三日,攻克洺州。 接着,岳飞吩咐麾下郑立率兵攻打磁州后,自己则带着八百骑兵,沿漳河直奔相州而去。 到了相州后,他的心便沉了下来。 所过之处,满目疮痍。 沿途村庄不是被烧毁,就是空无一人。 死尸随处可见,有老人,有孩童,亦有浑身赤裸的妇人。 岳飞捏紧双拳,额头青筋直跳。 就在临近老家汤阴之时,前方官道上出现一群逃难的百姓。 这些百姓神色惊恐,男女老少皆有,身后还有百来名金军在追赶。 “破敌!” 岳飞大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窜出了出去。 此刻,官道尽头的百姓与金军也发现了他们。 逃难百姓见骑兵杀来,一个个面露绝望。 轰隆隆! 战马奔腾的威力,如排山倒海一般。 那百来名金军察觉到不对劲,竟没有逃跑,反而摆出阵仗,准备迎敌。 自南下一路杀来,所遇宋军皆一触即溃。 看着还行,可甫一交手,立刻便暴露了软弱的本性。 因此,这些个金军骄纵无比。 轰! 双方冲撞在一起,岳飞格开一根捅來的长枪,挥舞铁椎重重砸下。 这一锤,含恨之力,直砸的金军铁盔迸裂。 仅仅只是一个冲锋,百名金军全部被歼灭。 见到这一幕,原本正在四散奔逃的百姓,纷纷顿住了脚步,满脸不可思议。 岳飞操着一口汤阴方言,高喊道:“乡亲们莫怕,韩县长命我等来救伱们了!” 听到汤阴方言,又听到韩县长这三个字,一众百姓顿时面露惊喜之色。 一名老汉颤声问道:“果真是青州军?” “正是!” 岳飞答道。 闻言,那老汉欣喜道:“太好了,青州军来啦,俺们有救了!” 逃散的百姓,渐渐聚拢在一起。 人群中,有个人一直盯着岳飞,看了好几眼后,忽地开口道:“你可是孝悌里的岳家五郎?” 岳飞一愣:“你认得俺?” 岳飞上头有四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一个弟弟岳翻,不过四个哥哥早夭,姐姐也早早的嫁了人。 那人答道:“怎么不认得,俺是东村的王大啊。” 岳飞忙问道:“王大,你可曾看到俺娘和妻儿?” 闻言,王大支支吾吾地。 见状,岳飞知晓他有难言之隐,翻身下马,将他拉到一边问道:“到底怎么了?” 王大这才说道:“俺……俺听说,前阵子你家婆娘丢下孩子婆婆,跟一个男人跑了。” “……” 岳飞一阵默然。 他十六岁时便成了亲,妻子刘氏,为了生下两个孩子。 只不过他成亲没多久就从了军,在外七八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家最长的时间,是前两年父亲去世,回家守孝三个月后,又被所在军队匆匆召回。 许久之后,岳飞微微叹了口气:“俺常年在外,亏欠她许多。” 王大安慰道:“岳五郎一表人才,如今又在韩县长麾下当大将,前途不可限量,何愁没有女人。” 岳飞又问:“俺娘和孩子呢?” 王大答道:“前几日去大名府投奔你姐姐去了,孝悌里好些人都跑了,俺舍不得田里的庄稼,没成想金人真的杀来了,早知道俺也该跟着他们一起跑。” “多谢!” 岳飞拱了拱手。 王大连连摆手道:“谢个甚,俺该谢岳五郎救命之恩才是。” 得知母亲和孩子的下落后,岳飞悬在心里的石头不由落下了,他将麾下骑兵的干粮,全部给了乡亲们,而后说道:“俺还有军务在身,不能护送乡亲们,你等快且去大名府避难罢。” “岳五郎仁义!” 一众乡亲拿着干粮,感动的稀里哗啦。 目送乡亲们离去,岳飞翻身上马,招呼道:“走!” 一名都头蠢蠢欲动道:“旅长,汤阴县应当有不少金人,不再杀一些?” “金人以后再杀,不能坏了县长的大计!” 眼见家乡被金人摧残至此,岳飞比谁都想杀金军,但他到底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这会儿正值关键时刻。 况且,他们只有八百骑兵,又孤军深入,遇到大批金军骑兵很危险。 …… …… 五月二十一。 韩桢率领大军,直奔大名府而去。 此时,河北东西两路,除开真定府、相州等五个紧挨着河东路的州军之外,已尽数落入韩桢手中。 有了上次的教训后,张叔夜第一时间将府衙中的上千胥吏全部控制起来。 没法子,胥吏现在看到韩贼,简直比看到亲爹还亲。 韩贼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拿下河北两路,靠的就是胥吏投诚。 随后,张叔夜又命邢万里实行坚壁清野,将周边村镇百姓全部聚拢到郡城之中。 胥吏是控制住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元城郡人口本就多,加上周边百姓进城,郡城人数突破二十万。 这么多人,没有胥吏管理,如何能行? 不过张叔夜也并非庸才,早就想到了解决之法。 他以街道为单位,每一个街道,让住户自发推选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亭长,平时有甚么问题,直接找亭长。 亭长解决不了的,再去府衙寻官员。 这并非长久之计,但却可解燃眉之急,否则放任胥吏不管,只怕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五月二十三,青州军前军抵达元城郡。 韩桢看着坚壁高墙,以及士兵林立的城楼,下令道:“伐木扎营!” 就在这时,只见城楼之上放下一个吊篮。 一人从吊篮中走下后,径直朝前军走来。 不多时,邢万里便被带到了韩桢面前。 韩桢问道:“你是何人?” “某家乃张相公麾下一名小卒,此番前来,是替张相公问一问韩县长。” 邢万里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打量韩桢。 韩桢扬了扬下巴:“我与你家相公也算是熟人了,问罢。” 邢万里朗声道:“敢问韩县长此番率兵南下,是否要罔顾天道,撕毁盟约?” 所谓罔顾天道,是因为当初和谈之后,杀三牲以告天地。 闻言,韩桢轻笑道:“金人南下,我率军勤王,何来撕毁盟约之说?” 率军勤王? 邢万里当即愣住了,原本准备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本章完) 0360【颠倒黑白的功力够我学一辈子了】 邢万里想到了很多种回答,唯独没有想到韩桢会无耻的说出率军勤王四个字。 这他娘的…… 你一介反贼,勤王和你有一文钱干系么? 勤王? 擒王才对! 邢万里又问:“既是勤王,为何趁机侵吞河北之地?” 韩桢理所当然道:“河北百姓不堪其苦,自发杀官,迎我入城,何谈侵吞之说?” “你……” 邢万里哑口无言。 他本就是武人,不善言辞,被韩桢三两句说的哑口无言。 这时,韩桢反倒呵斥道:“山东与赵宋同气连枝,同为汉家儿郎,乃是友邦,我发妻更是赵宋帝姬。此番北上抗金,让河北百姓免遭金人劫掠,伱家相公身为河北宣抚使,该感激我才是,怎可行忘恩负义之事,竟派你前来责问?” 好家伙。 反倒是自家相公的不是了? 强压下心头思绪,邢万里深吸了口气,继续发问道:“韩县长自诩友邦,如今大敌当前,该去阻击金人才是,为何来攻打我大名府?” 韩桢好整以暇道:“本县长得知,大名府驻军将领拥兵自重,与金人勾结,软禁张叔夜,妄图谋反。” “……” 邢万里一阵默然。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人家能成大事,单单是这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功力,都够自己学一辈子了。 见状,韩桢语气淡然道:“回去告诉你家相公,我只给他三天时间,三日一到,立即攻城!” “告辞!” 邢万里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一路回到城下,顺着吊篮上到城楼,邢万里愤愤不平道:“相公,韩贼恁是无耻,竟言说自己此行是率军勤王,还说城中驻军将领意图谋反。” “嗯。” 张叔夜点点头。 见他这副淡然的模样,邢万里有些诧异。 张叔夜摇头失笑道:“如韩桢这般枭雄,自然是大义天下全都要。” 邢万里皱眉道:“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是要夺取京畿,岂不是自欺欺人?” 张叔夜反问道:“何为明眼人?” 邢万里答道:“这……自然是如相公这般忠臣义士。” 张叔夜长叹一声:“这天下终归是百姓的天下,你我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百姓觉得他韩桢是率兵勤王,那他就是!你可知这郡城之中,有多少百姓背地里咒骂本官,又有多少百姓恨不得本官暴毙?” “这不可能,相公一心为国为民,保全了这些百姓的性命,让他们免灾兵灾,怎会咒骂相公呢。”邢万里满脸不可思议。 “呵呵。” 张叔夜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只是笑容之中,充满了苦涩的意味。 见相公不愿多说,邢万里也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遥遥看向城外搭建军营的青州军,他提议道:“相公,韩桢说三日后攻城,说明大军应当两日后才会抵达。眼下前军不过在四五千人,而城中足有四万将士,不如趁机夜袭。” 张叔夜问道:“青州军有火器在手,你有几分把握?” “这……三成。” 邢万里本想说五成,但一想到韩桢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火器在手,立即改口说三成。 张叔夜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三成太冒险了。” …… …… 黑底大日旗,随风飘展。 扛着大纛的金军,魁梧雄壮,散发着彪悍的气息,周边还有一名名身着重甲的金军护卫。 战阵之上,帅旗的重要性甚至超过将帅本人。 因为作战之时,铺天盖地的人潮阻拦了视野,士兵不一定能看到将帅,却能看到高举的帅旗。 帅旗在,则主帅在! 帅旗一倒,对军队士气的打击仅次于将帅战死。 正因如此,大纛素来都是由军中最勇猛之人来扛,同时还配有一支精锐小队护卫。 一旦帅旗被夺,大纛队上下,不问缘由,全部斩首。 高压之下,大纛队的士兵自然悍不畏死,勇猛异常。 战场之上,你能夺旗,那就意味着有斩将的能力。 这也是为何,夺旗能位列四大军功之一。 完颜宗翰端坐于战马之上,面色阴沉。 就在刚刚,他接到太原传来的战报。 东路军惨败! 完颜宗敏、完颜宗弼、完颜昌等人战死,完颜娄室重伤,生死难料。 六万大军,只逃回七千余人。 其中近一万女真部族,几乎死伤殆尽。 要知道,女真部落人口本来就少,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辽人常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很是威风霸气,可实际上却点出了金人最大的弱点。 人口稀少! 攻占辽国上京后,完颜阿骨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肆从辽人和汉人贵族手中,赎回女真族奴隶。 时至今日,金国女真部族的士兵,拢共也不过才三四万人。 “斡鲁补该死!” 完颜宗翰一拳砸在马背之上。 一旁的高庆裔却说道:“都帅何必生气,斡鲁补兵败,对都帅而言是好事。” 完颜宗翰瞥了他一眼,假意呵斥道:“此话休要再说。” 如今金国内部分为三派,以他为首的相国派掌握大半军权,且麾下能征善战的悍将众多,势力也最大。 因此,完颜吴乞买对他格外忌惮,但有完颜宗望这帮太子派牵制,三方倒也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眼下完颜宗望惨败,声望必定大跌,且麾下部族损失惨重,势力大降。 “都帅恕罪,是卑下孟浪了。” 高庆裔也不在意,笑着拱了拱手。 完颜阿骨打在世时,金人被拧成了一股绳,大伙都老老实实的。 等他去世后,继位的完颜吴乞买不管是能力还是威望,又或是手中军队,都不足以压住众人。 完颜希尹沉声道:“前几日麾下一支百人队,在汤阴被骑兵灭杀,应当是韩贼麾下的青州军。战报上说,韩贼火器犀利,此番进攻京畿,都帅还是尽量不要与韩贼交锋的好,以劫掠为主。” “京畿能打下就打,打不下就撤。” 萧庆反驳道:“监军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俺倒要看一看,那韩贼怎么个万夫不当之勇!” 完颜希尹不急不缓地说道:“纵然胜了韩贼,我们也讨不得好,宋国虽孱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方禁军足有五十余万。我等孤军深入,届时宋国勤王大军一至,将会陷入险地。” 完颜宗翰拍板道:“就按监军说的办,劫掠为主。” 高庆裔笑道:“南方到底繁华,这一路下来,端是抢了不少好东西。” 就在这时,有探子来报。 “报!” “前路大军已攻下卫县!” 闻言,完颜宗翰下令道:“加速行军,天黑前赶到卫县!” 卫县紧挨着开封府,距离开封府只有一百余里路而已。 中间只有一道黄河天险可守。 一旦跨过黄河,便可兵临汴京。 …… …… 浚州。 政和四年,宋徽宗下令修建黄河大桥。 经过大匠勘察选址,最终定在浚州黎阳。 经过一年时间修建完成,宋徽宗亲自赐名,天命桥。 这座刚刚建成不久的浚州大桥,是黄河之要冲,京师北方之门户,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金人想率大军渡过黄河,唯有通过天命桥。 否则十几万大军乘船渡河,所需船只最少也得数千艘。 在黄河北岸的黎阳城外,此刻驻扎着五六万宋军。 统帅乃是梁方平。 这厮自山东战败后,串通辛兴宗与张俊,将罪责一股脑的推到杨惟忠的身上。 宋徽宗本身就不太想处罚他,借机让杨惟忠当了替罪羊。 败了就败了,多大点事? 金人南下,童贯二话不说就跑路回东京,宋徽宗处罚他了么? 不但没处罚,南下之时还特意带上了童贯。 很简单,童贯、梁方平都是内侍,是宋徽宗眼中的‘自己人’。 李邦彦、蔡攸就不算了,充其量就是个开心果。 此刻,梁方平正在帅帐内吃酒。 一名身高伟岸的将领踏入内帐,见到这一幕,当即皱起眉头:“大敌当前,统制竟还有心思吃酒?” 此人乃是姚平仲,姚古之子,黎阳城的守将。 论起来,他也算将门之子,养父姚古与祖上,都是镇守西夏的将领。 不过与韩世忠等人一样,在西北从军时,杀出赫赫威名,因而受到童贯打压,一直不得出头。 此番率军拱卫京师,本是一个小校,直到赵桓继位后,才得以重用。 “管俺作甚!” 梁方平这会儿已经喝多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姚平仲当年连童贯都敢怼,怎么惯着他,怒斥道:“金军已拿下卫县,距离黎阳不过二三十里,大战一触即发,身为主帅却在军中饮酒,喝得烂醉如泥,成何体统?” “金军杀来了?” 梁方平登时醒了酒,眼神都清澈了许多。 姚平仲道:“还未至,不过料想明日定然来攻!” “吓俺一跳,快且离去。” 梁方平松了口气,旋即不耐烦的朝他摆摆手,端起酒杯继续吃酒。 “哼!” 姚平仲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翌日。 宿醉的梁方平,在一阵阵沉重的点将鼓声中醒来。 揉了揉脸,他神色萎靡的披上衣服。 匆匆走出军帐,只见军营之中人人神情严肃,着甲佩刀,俨然一副要上战场的模样。 一名亲卫禀报道:“统制,金人打来了,距此只有十里!” “这般快?” 梁方平神色一变,赶忙回到帅帐内,在亲卫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套铠甲。 穿上铠甲后,梁方平来到寨墙之上。 不多时,金人前军出现在视野之中。 乌泱泱的大军,如潮水一般,一股彪悍之气扑面而来。 梁方平吓得两腿发软,不过眼见寨墙上的军士都看着自己,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仰天高吼道:“诸位将士听令,本统制与金人不共戴天,今日与将士们一齐杀敌,死战不退!” “好!” “梁统制高义!” 这番话顿时引得一众将士连连叫好,士气高昂。 就连姚平仲,都不由为其喝彩。 鼓舞一番士气后,梁方平下了寨墙,一路回到帅帐后,立刻换了一副脸色,带上搜刮来的钱财,在亲卫的护送下,架马出了军营,直奔京师方向而去。 “不好啦,梁统制跑了!” 不多时,梁方平临阵脱逃之事,就传遍了全军。 一时间,军中士气大跌。 (本章完) 0361【朕摆烂了,这皇帝谁爱当谁当!】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在黄河北岸回荡。 主帅怯战而逃,对于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况且,驻守在此的禁军本就糜烂,如何能挡住如狼似虎的金军。 纵然姚平仲悍勇,可麾下是这样的将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噗嗤! 挥刀砍翻一名金军,姚平仲举目望去,麾下禁军已经彻底崩溃。 “将军,快走罢!” 几名亲卫将他牢牢护住。 “梁方平误我!” 姚平仲仰天怒吼一声,而后下令道:“撤!” 一路杀出重围,姚平仲率领亲卫自南逃去。 …… 黎阳兵败的消息传回东京城,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朝堂之上,群臣还在为勤王之事争论不休。 自打去年入京后,没多久种师道就病倒了,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宋钦宗特准他可以乘轿上朝。 此刻,他正半躺在软榻上,看着争论不休的朝臣,拼命咳了两声。 一众朝臣这才止声,齐齐看向他。 种师道勉强打起精神,上奏道:“眼下黎阳失守,金军用不了几日便会兵临城下,当务之急,是阻击金军。” 赵桓赶忙问道:“种少傅有何良策?” “趁金军刚刚大战一场,立足未稳,即刻派兵前往黄河南岸,半渡而击。” 这句话几乎用光了种师道全身的力气。 赵桓苦笑道:“可如今京城已无兵可用了。” 京城本来有近两万人,其中一万余是种师道从西北带来的西军。 另外七八千人,则是童贯麾下的胜捷军。 结果宋徽宗南逃时,将这七八千胜捷军全部带走了。 若是把剩下的一万西军全派出去,城中可就真无兵可用了。 孙傅提议道:“可从兴仁府和应天府调兵!” “不可!” 白时中立马驳斥道:“韩贼率军兵临大名府,濮州与单州的青州贼更是蠢蠢欲动,一旦抽调两府兵力,如何能挡住韩贼?” 孙傅被气的浑身发抖,怒喝道:“眼下金人都要打到京师了,还守着那两府有何用?难不成白相是想看到金人攻破京师不成?”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白时中被扣上这顶大帽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畏惧之色。 李纲附和道:“陛下,孙尚书所言有理,保卫京师才是重中之重。何况,韩贼南下也并非坏事,与其坚守两面之敌,不如屯兵京师,坐看韩贼与金人狗咬狗!” 赵桓此刻脑子一团浆糊,目光不由看向种师道。 见状,种师道点了点头:“可!” “传朕旨意,即刻命兴仁、应天两府驻军赶往京师。” 赵桓下完旨,语气关切道:“种少傅当保重身子,早日痊愈,保卫京师还得靠种少傅啊!” “陛下啊,老臣怕是不行了。” 种师道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 已是油尽灯枯,全靠御医精心照料,才吊着一口气。 闻言,赵桓环顾一圈,问道:“谁人可担守城之重任?”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纲瞥了眼白时中的背影,朗声道:“微臣举荐李相与白相!” 李邦彦神色慌乱,闭口不言。 白时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急忙推卸责任,并气急败坏地反问:“李侍郎自诩文武兼备,为何不毛遂自荐?” 李纲微微一笑,神色从容道:“如果陛下不以为臣粗鄙,臣愿拼死守住京师。” “好!” 赵桓也管不了许多,当即升任李纲为尚书右丞,总领守城之事。 孙傅改同知枢密院,从旁协助李纲。 …… 散了朝后,赵桓忧心忡忡的回到东宫。 按理说,登基继位后,该入驻正宫了,哪有还住东宫的道理。 但问题是,他继位的太匆忙了。 而他那个老子也是不着调,丢下皇后和一群后宫佳丽,自个儿拍拍屁股跑了。 况且最近这段时日,为了金人和韩贼之事,愁得都睡不着觉,他哪还有心思去管这个。 后宫全是父皇的妃子,他总不能罔顾人伦罢? 回到东宫,耿南仲禀报道:“陛下,王黼已经伏诛了!” “嗯。” 赵桓点点头,心中没有半点快意恩仇。 原道是先前将王黼贬官抄家后,他还觉得不解气,借着李纲等人上奏诛杀王黼的时机,暗中派人假扮匪寇,将其半途截杀。 此事,他交给了开封府尹聂山一手操办。 聂山亦是王黼的死敌,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王黼还没来得及出开封府,便被一刀噶了。 赵桓唉声叹气地问道:“耿师,你说京师能守得住么?” 耿南仲沉吟道:“许是可以。” “哪有皇帝如我这般凄惨,自打继位第一天,便提心吊胆,稍不留神就要做亡国之君,满朝臣子更是心怀鬼胎。父皇亦是不省心,到了南方还要瞎折腾,扣下了江浙运往京畿的粮食辎重,没了粮草辎重,将士如何作战……” 说着说着,赵桓悲从中来,伏在榻上嚎啕大哭。 耿南仲亦是心有戚戚,在一旁安慰道:“陛下切莫伤心,保重龙体啊。” 发泄了一通后,赵桓抹了抹眼泪,神色坚定道:“这皇帝我是一日都不想当了,京城也是一日都不想多待!” “陛下这是要作甚?” 耿南仲大惊失色,忙问道。 “朕要南下!” 赵桓说干就干,当即就唤来带御器械,准备乘坐马车逃出城,追随太上皇的步伐。 结果还没出皇城,就被得知消息赶来的李纲等人给拦住。 拦在马车前,李纲怒气冲冲的问道:“陛下这是要去哪?” 赵桓竟被李纲的气势震慑,心虚地道:“朕……朕欲往外城,安抚百姓,慰问将士。” “臣愿同陛下一齐去。” 李纲也不戳穿他,坚持要和他一齐去。 太上皇跑了没甚么,可若是当今天子再跑了,那这城也就没法守了。 赵桓没法子了,只得把李纲带上。 皇权深入人心,皇帝亲自出城安抚百姓,慰问将士,这可把百姓和守城将士感动坏了。 一时间,东京城内上下一心,士气高涨。 回去的路上,李纲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初登大宝,就遭逢外敌入侵,是微臣等人的过错。陛下请放心,京师城高池厚,且兴仁、应天两府的将士也即将赶到,届时君臣百姓上下一心,定可保京师无碍。” “金人孤军深入,不敢久留,韩贼根基尚浅,久攻不下,最终也会退军。” “有爱卿这样的股肱之臣在,朕自然放心。” 赵桓郑重的点点头,实际上对李纲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现在已经彻底摆烂了,铁了心要跑路到南方,这皇帝谁爱当谁当。 见状,李纲不由面露欣慰,神情真挚道:“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不负所托,保卫京师周全,以报君恩!” 将赵桓送回东宫后,李纲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临走前悄悄叮嘱耿南仲,让他把陛下盯紧些。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赵桓再次策划跑路之事。 他准备好逃跑的马车,以及安排好沿途护送的禁军,打算趁着明日一大早出城。 赵桓几乎一夜没睡,天刚蒙蒙亮,立刻率领禁军出城。 结果刚出皇城,就撞上前来上差的李纲等人。 这下赵桓也不装了,指着拦在路中央的李纲呵斥道:“还不快速速退下,伱想抗旨不成?” 李纲不接话茬,反而大声问禁军:“你等是愿意守城,还是愿意逃往南方?” “我等情愿拼死守卫京城!”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众禁军齐齐高喊。 这些禁军并非有多爱国忠君,纯粹是身为京畿人士,妻儿老小俱都在京师。 见状,李纲借机对赵桓说:“陛下,将士们的妻儿老小都在京城,他们情愿死守京城。倘若陛下一意孤行,万一行到途中,这些禁军逃回京师,谁来保护陛下呢?” “况且,金军和韩贼若是知晓陛下出逃,一定会派骑兵追赶,届时陛下性命难保啊!” 赵桓转念一想,觉得确实有道理。 一时间,心头纠结。 赵桓这个人,其他方面与宋徽宗截然相反,但有一点,却完美继承了宋徽宗。 那就是优柔寡断! 为君者,最忌优柔寡断,遇事犹豫不决。 这时,孙傅等人也纷纷开口。 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打消了赵桓南下的想法。 待赵桓乘坐马车返回皇宫时,李纲面露杀意,冲着禁军下令道:“敢蛊惑陛下,复有言去者,斩!” “得令!” 一众禁军齐齐应道。 目视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李纲与孙傅对视一眼,纷纷露出苦笑。 …… ……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张叔夜没有投降的打算。 韩桢也不惯着他,待大军休息了一日后,立刻下令攻城。 一门门攻城炮被架起,黝黑的炮管对准城门。 三千先登营的将士,蠢蠢欲动。 韩桢站在巢车之上,遥遥看向城楼之上。 巢车,又名楼车,相当于瞭望台,只不过下方有轮子,可以推着走。 如此一来,站在巢车上,便能观察到城楼之上的兵力布置。 此时,张叔夜也在观察青州军。 盯着八百步之外的攻城炮,张叔夜问道:“此物便是皇城司密探所说的火炮?” “应当是。” 邢万里也没见过,所以不太确定。 张叔夜神色担忧道:“据说此物声若炸雷,威力足以开山裂石,可于数十里外取敌将首级。” 邢万里嗤笑道:“相公切莫当真,皇城司的密探早已糜烂,许多情报都是以讹传讹的民间传闻,竟也敢当密报上奏。哪有武器能打到数十里外,除非真的是仙器。”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邢万里面色一变,赶忙吩咐道:“青州贼要攻城了,还请相公坐镇府衙。” “好!” 张叔夜点点头,在数名亲卫的拥簇下离去。 (本章完) 0362【光速攻城!】 邢万里经历过一次守城战,所以有了经验。 他特意吩咐士兵,将两面巨盾绑在一起,否则单靠一面盾牌,无法抵挡火器爆炸时的威力。 同时,让士兵们用碎布塞住耳朵。 火器的威力,一半都来自于那炸雷般的巨响。 尤其是头一次遭遇火器的时候,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下,会心生恐惧,无心作战。 当邢万里做好充足的准备后,城外青州军的举动,却让他大感意外。 没有想象中的一窝蜂涌上来,所有青州军都远远站在八百步之外。 二十门攻城炮,齐齐对准城门。 “平角,炮口左移一寸。” “炮弹填装完毕。” “开炮!” 嗤嗤嗤! 引线燃烧时的声音,迅速响起。 二十道闪烁的火光,一路向下,迅速消失不见。 轰轰轰! 一声声响雷平地炸响。 哪怕城楼之上的守军塞住了耳朵,可依然能清晰听到。 下一刻,二十发实心铁弹激射而出。 其中一半都射偏了,砸在一旁的城墙之上,另一半则精准命中城门。 厚重宽大的城门,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一块块碎木纷飞。 炮弹余威不减,重重撞击在后方的千斤闸上。 砰砰砰…… 恐怖的力道,让千斤闸上包裹的铁皮向内凹陷出一个个深坑。 城楼之上的宋军,只觉脚下剧烈震动,一个个面露惊骇。 邢万里此刻心中也是惊骇万分,这火炮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 看着一个个面色惊恐的士兵,邢万里赶忙高声安慰道:“将士们莫怕,青州贼的火器只是样子货,看着凶猛而已!” 说罢,他亲自来到一架三弓床弩前,瞄准远处一名炮手,重重砸下扳机。 嗖! 粗如长枪的箭矢激射而出,但奈何距离太远,最终重重钉在黄土地中。 而箭矢距离最近一名炮兵的距离,相差足有二百余步。 见到这一幕,邢万里心头升起一股无力感。 双方军械的差距太大了。 三弓床弩已是军中射程最远的武器了,可相比起火炮,还是捉襟见肘。 人家可以在八百步之外,随心所欲的炮击城门,而作为的守军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祈祷,城门后的千斤闸能顶住。 但邢万里心头很清楚,人家火炮能轰击城门,也就意味着能轰击城楼。 对方之所以这么做,明显透着强烈的自信。 这时,炮兵已经清理好了炮膛,正在开始装火药填炮弹。 与此同时,方才射歪的火炮,也在一个个主炮手的指挥下,重新调整了弹道。 “开炮!” 轰轰轰! 伴随着巨响,浓郁的烟雾升腾而起。 二十发炮弹,全部命中千斤闸。 哪怕千斤闸外层包裹着两指厚的铁皮,也禁不住这样的炮击。 此刻,整个千斤闸已经变形了,向城内方向微微凹陷,大片大片的裂纹,出现在铁皮各处。 见到这一幕,炮兵营营长胡忠顿时大喜,下令道:“继续开炮!” 一众炮手也是面色兴奋,拿起沾湿的布塞开始清理炮膛。 湿的布塞清理炮膛时,还可给铜芯炮膛快速降温。 不过布塞的湿度,却是有讲究的。 不能太湿,否则残留过多的水渍,会影响火药,从而导致炮弹威力降低。 也不能太干,那样就起不到甚么降温效果。 这些小技巧,都是炮兵们从一次次操练中,慢慢琢磨出来的。 很快,炮手们便装填完毕。 “开炮!” 二十发攻城炮齐射,千斤闸再也承受不住,在炮击中断裂成数块,轰然倒塌。 二十发攻城炮,齐射了三轮,才轰开了千斤闸,由此可见这玩意儿有多坚固。 若是没有火炮,仅靠攻城锤,还不知道要砸到猴年马月。 …… 城楼之上,宋军们只听一连串巨响。 紧接着,下方便传来惊慌失措的高喊:“城门被攻破啦!” 邢万里心里咯噔一下,满脸不可思议。 从对方开始攻城,到城门被攻破,点杯茶的功夫都不到。 要知道,这可是大名府的元城郡啊,不是甚么偏远地区的下县城门。 更让他意外的是,城门攻破后,青州军没有第一时间入城。 反而依旧不紧不慢地,似乎在等待甚么。 城楼上的宋军们傻眼了,一个个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一刻钟后,邢万里终于知道青州军在等甚么了。 只见远处的炮手,开始调整火炮角度。 二十门攻城炮缓缓倾斜,炮口对准了城楼,黝黑的炮膛在烈日下,反射出阵阵摄人的寒光。 一瞬间,邢万里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整个人寒毛直竖。 连千斤闸都顶不住轰击,他们手中的大盾,如何能挡得住? 韩桢此时已经从巢车上下来,翻身骑在马上,下令道:“攻城!” 咚咚~咚~ 战鼓声徒然一变,黑蓝两色旗帜挥舞。 黄凯高吼一声:“先登营准备!” 哗啦! 三千盘腿歇息的先登营,齐齐站起身,甲叶摩擦之际,发出刺耳的声响。 十门野战炮,被推至先登营后方。 一旦攻城时遇到阻碍,这十门野战炮,会将敌军撕成碎片。 “开炮!” 胡忠大吼一声。 二十门攻城炮对准城楼一阵齐射。 与此同时,黄凯一马当先,率领先登营直奔城门而去。 在攻城炮的狂轰滥炸之时,先登营几乎没有受到丝毫阻碍,成功杀进城门。 城洞中有宋军,但在攻城炮的轰击下,早已被吓破了胆,一触即溃。 “当真是摧枯拉朽啊!” 韩世忠吊着胳膊,满脸惊叹。 这还是火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城战,简直太恐怖了。 关键是,现在还只有二十门攻城炮,若是有上百门齐射,那画面他简直不敢想。 刘锜满脸兴奋道:“有此神器,俺的冠军侯有着落啦!” 一想到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刘锜就兴奋的发抖。 黄凯率领三千先登营,如入无人之境,四万余宋军,简直就像鹌鹑一样,被几十枚火器一炸,便抱头鼠窜。 没办法,城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破,对守军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三千先登营齐齐高喊劝降。 听着城内传来的劝降声,韩桢吩咐道:“岳飞,率麾下宋军进城,接收战俘。” “末将领命!” 岳飞拱手应道。 正要离去,却见韩桢叮嘱道:“约束手下宋军,切莫劫掠骚扰百姓,否则唯你是问!” 岳飞自信的点了点头:“县长宽心,末将省的。” …… 邢万里缓缓睁开眼睛,只觉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痛。 尤其是右臂,简直疼的钻心刺骨。 还没等他回过神,耳边就传来惊喜的声音:“咦,这边还有个活的,看样子还是将领,合该老子升官发财。” 紧接着,一只大手袭来,将他从废墟中拎出来。 邢万里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却发现右臂根本抬起来。 那青州军士兵当头就是一巴掌抽来,喝骂道:“直娘贼,老实点!” 这一耳光,让邢万里清醒了一些。 举目望去,城楼已变成了一片废墟,满地都是残肢断臂,殷红的鲜血,喷涌的到处都是。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臂,已经彻底断了,无力的垂落着。 一路被青州军士兵推搡着下了城楼,那士兵高喊道:“营长,营长,俺逮到一个将领!” 营长上下打量了一番邢万里,撇嘴道:“你这厮真是走了狗屎运!” “嘿嘿!” 士兵咧着嘴傻笑。 营长盘问道:“姓甚名谁,是何职务?” 邢万里哑着嗓子道:“你们这些反贼听好了,爷爷邢万里,张相公麾下正将,河北东路钤辖!” “哟,还是个六品官儿。” 营长挑了挑眉,瞥了眼他耷拉下垂的右臂,吩咐道:“先带他去寻军医!” “得令!” 在一众青州军羡慕的目光中,那士兵满脸得意的高声应道,一改先前蛮横的态度,动作轻柔的扶着邢万里去寻军医,生怕他突然暴毙。 官员七品是个坎,六品官已经不算小了。 而活着的军官战俘和死了的,军功可完全不一样,差着好几倍呢。 此时,韩桢架马走在元城郡的街道上。 两旁街道上,有胆大的推开窗户和门缝往外看。 “可是韩县长当面?”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声战战兢兢的问候。 抬头看去,只见一间酒楼的三楼窗户,探出一个胖胖的脑袋。 “正是!” 韩桢朗声答道。 那胖员外顿时展露出笑容,一脸谄媚的说道:“哎呀,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韩县长盼来了。咱们元城郡,谁不欢迎韩县长,那张叔夜着实可恨,倒行逆施。” 韩桢微微一笑,高声说道:“眼下正在接手战俘,还望诸位多多配合,暂且待在家中,莫要外出。” 胖员外连连应道:“好说好说,韩县长的吩咐,俺们一定照办。” 一旁的老九小声道:“俺认得他,好似姓孟,经营糕点生意,在益都郡开了两家分店,没成想竟是元城郡人士。” 匡四娘喜吃糕点,所以老九下了差后,都会买些糕点带回去。 一来二去,郡城的糕点铺子他都混熟了。 韩桢轻笑道:“这厮家中一定有不少青钱。” 商人这般欢迎他,那不用多说,要么在山东有诸多产业,要么就是手握不少青钱。 (本章完) 0363【恳请县长建元称帝】 相比于外城的混乱,内城要好很多。 外城驻扎的四万宋军,在城门被攻破后一哄而散,不少士兵趁乱劫掠百姓,奸淫妇女。 以至于,外城的战斗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岳飞正在满城搜捕那些作奸犯科的宋军。 沿着宽阔的街道,一路来到府衙,黄凯立刻上前禀报:“县长,府衙已被团团围住,一应官员俱在其中。” “嗯。” 韩桢点点头,翻身下马,率领老九等亲卫,踏步走进府衙之中。 一进府衙,迎面便看到正对面大堂内,端坐于堂案后方的张叔夜。 相比起其他官员的惊惶,张叔夜面色坦然。 踏踏踏! 韩桢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大堂,似笑非笑道:“张相公,久仰久仰。” 真正意义上来说,张叔夜是他造反路上,第一个困难。 若非有黑山寨那帮蠢货打头阵,吸引张叔夜的注意,自己前期决计不可能发展的如此顺利。 张叔夜仔细打量着韩桢,语气复杂道:“大宋有如今的局面,本官难辞其咎,在青州与济南府为官数载,竟没发现你这样的人物。” “呵!” 韩桢摇头失笑道:“就算没有我韩桢,也会有王桢、李桢,张相公觉得我说的对么?” “……” 张叔夜一阵默然。 前岁的北地大暴动,已经说明问题了。 归根结底,还是大宋已经从根子上烂了,王黼征收的丁身钱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环顾一圈大堂内几十名瑟瑟发抖的官员,韩桢忽地问道:“张相公觉得这些官员中,有几人该杀?” 话音刚落,一众官员面露惊骇,旋即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张叔夜。 张叔夜一双目光死死盯着韩桢,他知道这是韩桢的计谋,一旦说了,必定会被扣上个通敌投贼的帽子。 可这些官员中,有不少都是贪污腐败,鱼肉乡民之辈,死不足惜。 大宋沦落至此,这些贪官出了不少力。 若让他们活着继续当官,还不知有多少百姓会被祸害。 念及此处,张叔夜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开口道:“除了少数几人,皆可杀!” 说着,他的手指在人群中虚点了几下。 这几个人虽然贪污,但起码能做实事,心中也还存着同理之心。 被点到的几人如蒙大赦,神色感激。 而剩下的官员一个个脸色大变。 哭泣哀求者有之,怒而咒骂者亦有之,人性百态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张宣抚,张大人,小人对大人可是一片忠心啊!” “张叔夜,你这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狗贼,本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听着耳边嘈杂哭喊咒骂,韩桢摆摆手:“拖下去!” 闻言,黄凯立刻率领一队青州军走进大堂,连拖带拽,将这些官员全部拖走。 不多时,府衙外便传来一声声惨叫。 丝丝血腥味,弥漫到大堂之中。 “我很欣赏张相公的才能……” 韩桢话音未落,便被张叔夜打断道:“我张叔夜食宋禄,当忠君之事,断不可能投贼。如今兵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韩桢并不在意,吩咐道:“押下去,关进大牢,顺便将府衙的胥吏放出来。” “得令!” 老九点点头,将张叔夜几人押向大牢。 韩桢来到堂案后方坐下,就见岳飞迈步走进来。 “禀县长,宋军战俘已全部押送至城外大营,总计三万六千余人。此外,城中作奸犯科的宋军也尽数被抓住,共计一千八百余人。” 韩桢吩咐道:“将那些作奸犯科的宋军带到刑场斩了,通知受灾百姓前去观看。” 收拢民心之事,他现在已经愈发顺手了。 “末将领命!” 岳飞抱拳应道,匆匆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老九便带着十几名胥吏走进大堂。 “见过县长!” 胥吏们齐齐躬身作揖。 韩桢柔声道:“这段时日委屈了。” 此话一出,这帮胥吏顿时眼眶泛红,如同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老父亲。 为首的胥吏面色羞愧道:“卑下本想串联三班与弓手,等县长一至,擒下一应官员,逼迫宋军打开城门。不曾想张叔夜提前下手,命麾下大将把我等抓入大牢。” “无妨。” 韩桢摆摆手,吩咐道:“现在给伱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城中混乱,需你等维持秩序治安。此外,将一应官员的家产全部抄没。” “卑下领命!” 一众胥吏高声应道,干劲十足。 先前已经错失了一次立功的机会,眼下机会再临,一个个卯足了劲儿。 这时,府衙外传来一声高喊。 “急报!” “传!” “禀县长,兴仁、应天两府驻军忽然撤离,武都统已出兵濮州,拿下兴仁府。此外,金军渡过黄河,即将抵达封丘。” 韩桢手指轻轻敲击着堂案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片刻后,他下令道:“传我口谕,命武保拿下兴仁府后驻守宛亭县,不得轻举妄动。命吴玠尽快攻下应天府,立即赶往淮阳军。” …… …… 与此同时,一支车队在数百青州军的护送下,正从东平府赶往大名府。 宽大的马车内,史文辉、赵霆与谢鼎三人相对而坐。 史文辉缓缓开口道:“眼下南京道、河北两路尽归官家之手,若再拿下京畿,天下将会形成五分之势。” 闻言,赵霆与谢鼎心头火热,他们岂能听不出史文辉的言外之意。 赵霆语气兴奋道:“如今正是官家称帝的好时机!” 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谢鼎沉吟道:“就怕是吾等一厢情愿啊。” 换个人早就在与赵宋和谈后,迫不及待的称帝了。 但韩桢恁是能沉住气,绝口不提称帝之事。 赵霆提议道:“明日到了元城郡,可让史参军先行试探一番。” 史文辉与谢鼎对视一眼,点点头:“可。” 翌日。 车队成功抵达元城郡。 他们三人此行前来,是奉了韩桢的命令。 除此之外,还有上百名资深补官。 赵霆与谢鼎都是赵宋旧臣,且人脉甚广,囊括了清流和浊流。 届时可能会对攻打京师,起到一定的帮助。 况且,一旦拿下京畿,他也需要麾下官员帮忙治理。 三人下了马车,迈步走进府衙。 此刻,韩桢正在翻阅官员抄没的家产。 这帮贪官是真有钱,名下田产加起来,几乎占了整个大名府的近一半。 “见过县长!” 三人走进大堂,躬身作揖。 韩桢合上账本,招呼道:“来啦,快且坐。” “多谢县长。” 待到三人落座,一名补官立刻端上三杯香茗。 韩桢问道:“山东如何?” 赵霆作为内阁右仆射,率先开口道:“一切如常,欣欣向荣。不过因战乱,不少河北百姓涌入山东境内,尤其是济南府、东平府等地,流民激增,不少郡县上书补官人手不足,臣让各郡县酌情扩招了一批。” “嗯。” 韩桢叮嘱道:“补官扩招要谨慎,千万不能重蹈赵宋覆辙,导致冗官问题。” 赵霆正色道:“臣省得,近日与谢尚书正在制定补官招收之法。” 以前胥吏招收并无门槛,只要身世清白,是读书人或习武之人,皆可应征。 但随着韩桢对胥吏进行改制,变为候补官员,相应的招收条件,也得开始往上提一提了。 韩桢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谢鼎胸有腹稿,当即答道:“臣打算借鉴科举制度,各州每年举办一次科试,录取人数视各州府缺口而定。” 韩桢不由挑了挑眉。 好家伙,这不就是后世考公务员么。 韩桢先前对胥吏的改制,就是参考了后世的公务员,现在招收制度再这么一改,就彻底与后世无异了。 这样一来,就解决了冗官的问题。 而且,让读书人下沉到基层,顺带解决大量读书人的就业问题。 只不过对读书人来说,好坏参半,往后想要当官,就更卷了。 不但要卷补官试,还要卷工作,接着卷锁厅试…… “可。” 韩桢点点头,补充道:“框架没问题,具体细节你等再行商议,届时呈上一份折子来。” “臣领命!” 谢鼎拱手应道。 韩桢似是想到了甚么,问道:“对了,夫人如何了?” 赵富金到底是赵宋帝姬,得知他起兵伐宋,也不知会怎么想。 史文辉闭口不言,端起茶盏品茶。 赵霆低眉垂目,似在打量府衙大堂地板铺设的如何。 关乎到官家后宫之事,他们能不说话,就绝不多说一个字。 否则,如此关注官家后宫之事,你想作甚? 谢鼎左右看了看,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夫人得知县长大捷,很是开心。” “那就好。” 韩桢微微一笑,旋即吩咐道:“你等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累了,先去歇息罢。” “臣告退!” 赵霆如蒙大赦,起身就走。 临走前,朝史文辉隐晦的使了个眼色。 等到谢鼎与赵霆离去后,见史文辉还端坐在那里,韩桢问道:“还有何事禀报?” 史文辉默默在心中组织了一番语言,说道:“县长,随着捷报不断传回山东,各地官员纷纷上奏,恳请县长建元称帝。” 韩桢摆摆手,轻斥道:“此事休要再提。” 悄悄观察了一番韩桢的神色后,史文辉躬身道:“臣先行告退。” (本章完) 0364【故地重游陈桥驿】 谢鼎与赵霆并未走远,就在府衙外等着。 见史文辉出来,赵霆立刻迎上去,压低声音道:“如何?” 史文辉笑着答道:“县长将本官训斥了一顿,让本官休要再提此事。” 闻言,谢鼎与赵霆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面露兴奋。 都是官场老油条,岂能分不清真假虚实。 若官家真心抗拒,绝不仅仅只是训斥。 …… 韩桢没有立刻南下京畿,而是待在元城郡,等待火器与火药运到。 此次北上,火器与火药消耗不少,打下元城郡后,已经所剩无几了。 尽管韩桢早在冀州之时,就已经下令让魏大运送一批火器与火药。 但火药这东西,运输快不了。 尤其是天儿越来越热,快了反倒容易出事。 东京城乃是天下第一雄城,自周世宗柴荣开始,便对城墙不断进行修缮加固。 赵大上位后,接着继续修,一直断断续续修到神宗年间。 前前后后花费了上百年,历经数代皇帝,足以想象东京城之坚固。 仅是外城的千斤闸,都重达八千八百斤,更别提内城和皇城了。 如此坚城,想轰开千斤闸,起码得齐射十几轮。 就完颜宗翰手上那些攻城器械,若能在短时间内打下来,韩桢把头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所以,韩桢根本就不急。 况且让金军先去耗一耗东京城的士气,对他来说也有利。 等待火器火药运送的间隙,韩桢也没闲着,趁机整编三万余赵宋降军。 三万六千余人,剔除老弱病残后,只剩下两万。 加上先前收编的宋军,接近四万人。 这些宋军在韩桢眼中,战力孱弱,士气低下,纪律性更是几乎没有,目前只能当辅兵来用。 田家寨那一次,只不过是特例罢了,不能当作常态。 赵宋与别的朝代不同,被文官折腾了一百余年,军队体系乃至基层士兵,其实已经彻底被玩坏了。 丘八,贼配军……这些侮辱性极强的词语,外加脸上的刺字,打断了士兵的脊梁。 旁的朝代到了末期,军队打仗时,往往是底层士兵们奋勇杀敌,但将帅畏战,率先逃跑。 赵宋却是反过来的,除开少数太监内侍之外,经常是将帅奋勇杀敌,麾下士兵一溃千里。 五月三十。 火器与火药终于运到了。 军营白虎堂内,韩桢看着眼前的舆图,问道:“探查的如何了?” 斥候营营长罗井答道:“禀县长,完颜宗翰在黎阳、卫县、汤阴等县镇关隘,都留有金军驻守,人数约莫在五万上下。” “倒是谨慎!” 韩桢并不意外,完颜宗翰用兵胆大心细,此番孤军深入,怎可能不会在退路留守兵力。 岳飞请命道:“末将愿截断金军后路。” “不用了。” 韩桢摇摇头。 金军退路何止一条,就算把黎阳附近驻守的金军全部剿灭,完颜宗翰也能从西边的郑州、河南府等地突围。 如今他们火器和火药有限,得用在关键地方。 韩桢继续问道:“开封府方面呢?” 罗井答道:“完颜宗翰率领十万金军抵达东京城后,立即下令攻城,久攻数日不下,改为围困,同时派遣麾下大将在开封府西边和南边劫掠。” 闻言,韩世忠冷笑一声:“这完颜宗翰也是个欺软怕硬之辈,知晓武都统屯兵宛亭,不敢往东劫掠。” 韩桢朗声道:“诸将听令!” 众人神色一凛,目光灼热的看向韩桢。 “整军备战,明日卯时出发,南下开封府!” “末将领命!” 刘锜等人齐齐高喊。 翌日。 天光放亮,大军开拨。 于军率领两万青州军精锐,于前方开路。 韩桢则率领中军和岳飞率领的宋军押送粮草辎重紧随其后,再后方是张和率领的一万青州军,以及刘锜的骑兵营。 这是标准的行军阵营,哪怕遇到伏击,也能迅速摆开军阵迎敌。 完颜宗翰率领十五万金军在此,不得不防。 尽管他对麾下的斥候营很自信,可小心无大错。 …… …… 就在他率领大军一路南下之际,完颜宗翰也收到探子传来的情报。 帅帐之内,完颜宗翰面色凝重道:“韩贼来了,共计八万大军。” 完颜希尹皱眉道:“韩贼绕道而来?” 完颜宗翰摇摇头:“不,是攻下了大名府。” “这不可能!” 高庆裔一口否决,语气格外笃定。 那大名府据说守军足有四万,城中还有二十余万百姓,短短几日时间,就攻破大名府,他根本无法相信。 想那太原城中,不过才四千胜捷军,外加七八万百姓,就将他们六万金军精锐挡住了整整半个月。 眼见实在攻不下,完颜宗翰才选择让银术可继续围困,自己则带兵孤军深入。 完颜宗翰说道:“不管信不信,但探子传回的情报,确实如此。” “难道火器真有这般犀利?” 萧庆眉头紧锁,眼中不可思议。 完颜希尹提醒道:“或许是用了计谋也不一定。” 完颜宗翰摆摆手,止住了他们的争论,沉声道:“这并非重点,最迟五日,韩贼便会率大军赶到东京城,是战是走,总得有个说法。” 此时,他心中也在犹豫不决。 理性来说,与韩贼交战,对他们没有丝毫益处,完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从长远来看,金国迟早会与韩贼一战。 高庆裔第一个开口:“自然是战!” “总归要打一场。” 萧庆出声附和。 完颜宗翰看向完颜希尹,等待他的建议。 完颜希尹是女真人中少有的智者谋士,阿骨打在世时,就十分器重他,命他编纂女真人自己的文字。 “韩贼崛起迅猛,比之我金国有过之而无不及,替代宋国者,必定是韩贼,我金国与韩贼之间必有一战。但……” 完颜希尹顿了顿,话音一转,意味深长道:“但我认为,这一战不是现在。眼下局势微妙,斡鲁补惨败而回,势力与声望一落千丈,此战都帅不管输赢,都不是好事!” 完颜宗翰略一思索,便领悟了对方话中的意思。 以韩贼表现出的战力,就算能赢,那也是惨胜。 此战不管输赢,最终都会便宜完颜吴乞买。 最好的选择,就是带着劫掠的粮食金银,班师回西京。 麾下十五万大军,又劫掠了如此多粮食钱财,又有良臣猛将,在山西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帝。 届时,哪怕吴乞买与斡鲁补联手,也无法制衡他了。 并且,斡鲁补的惨败,让完颜吴乞买哪怕再忌惮,也无法跟他翻脸,反而会更加器重他。 念及此处,完颜宗翰没有丝毫犹豫,下令道:“撤军,回西京(大同)!” 听到回西京这三个字,萧庆和高庆裔也回过神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高声应道:“末将遵命!” 金军撤了。 撤的迅速,毫不拖泥带水,兴高采烈的走了。 “李相,金军撤了!” 守将立刻派人将这个消息传给李纲。 得到消息的李纲与孙傅,急匆匆的登上城楼,看着拔寨远去的金军,两人心头大喜。 城中百姓知道后,纷纷欢呼雀跃。 满堂朝臣,弹冠相庆。 然而,这份喜悦还没持续太久,便被另一个消息击碎。 韩贼来了,率领八万大军,已过韦城,直奔东京城而来。 这可是饿狼刚走,猛虎又至。 赵桓即刻命一众大臣入宫奏对。 金人蛮夷也,无法沟通,但韩贼乃是汉人,并且之前有过和谈成功的先例。 于是以李邦彦、白时中等人为首的主和派,开始冒头了。 大殿上,蔡攸率先开口道:“陛下,如今金人已撤军,不如与韩贼议和。” “不妥!” 话音刚落,便被孙傅打断,只见他沉声道:“韩贼此人胃口极大,是头喂不饱的猛虎。去岁和谈之际,我大宋又是赔钱赔粮,结果只过了一年,便借着金人南下撕毁盟约。继续和谈,与饮鸩止渴有何异?” 李纲出声道:“臣也不赞同和谈,金人已经撤离,韩贼久攻不下,最终也会退回山东,用不了多久,京师之危便可解除。” 得益于金军撤离,让赵桓以及一众臣子,有了不少信心。 随着主战派占据上风,赵桓点头道:“和谈之事休要再提,大敌当前,需上下一心,守卫京师!” “陛下英明!” 李纲面露欣慰,只觉官家愈发成熟稳重了,明君之象渐渐显现。 只待韩贼褪去,届时在将朝中奸佞一一铲除。 念及此处,李纲看向白时中、蔡攸等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 …… 六月初一。 韩桢率领大军抵达陈桥驿。 此时的陈桥驿,在被金人洗劫后,显得无比萧条,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偌大的驿站,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残垣断壁。 街道两旁的商铺,亦是惨重劫掠,尸体随处可见,在高温下,散发出阵阵恶臭。 数条野狗聚在一起,啃食着一具尸体。 听到脚步声,野狗顿时一哄而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见太阳西斜,韩桢下令安营扎寨。 一时间,八万大军开始忙碌起来。 韩桢架马来到石桥边,心中升起一股故地重游的感慨。 石桥边的界碑,从中断裂,当初在上面题的字,也早已消失不见。 赵霆骑在马上,遥遥看向东京城的方向,神色复杂道:“时常在梦里梦见过东京城,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真的回来了!” 史文辉自嘲道:“不瞒诸位,当年进京赶考之时,本官最大的愿望,就是尝一尝樊楼的梨花白。只是苦于囊中羞涩,一直引为遗憾。此番打下京城,本官倒要尝一尝那梨花白,是否真有传闻中那般美味。” “哈哈哈!” 这番话,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这时,黄凯似是无心的说道:“赵宋皇帝昏庸无道,待杀进了城,俺定要将那鸟皇帝拉下龙椅,让县长坐上去。” 闻言,众人微微一变,悄悄打量着韩桢的面色。 韩桢面色毫无波澜,似是没有听到。 (本章完) 0365【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是夜。 帅帐之内人影绰绰。 韩桢与一众大大小小的将领围在舆图前,商讨攻打东京城的计划。 韩世忠和岳飞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不论官职大小,都可各抒己见,大伙群策群力。 县长平易近人,时不时开个顽笑,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东京城太大了,舆图都比益都郡大了近十倍。 城基宽五丈九尺,高四丈。 这才是真正的城高池厚! 除开城墙之上的城楼之外,每隔五百米,都设有一个角楼,这些角楼相当于一个个碉堡。 外城、内城以及皇城,共计二十八个城门,每一处城门设有巨大的瓮城。 而且与别的城池不同,东京城的瓮城,是设置在城门之外的。 一共三层,如同一道道半圆形的铁箍,将城门牢牢护住。 这样的设计,无疑大大增加了攻城的难度。 且瓮城极大,四周城墙至少能驻守两三千士兵。 如此坚城,若非赵宋自己打开城门,任由金人打十年都打不下来。 哪怕韩桢手握攻城炮和火器,此刻都觉得束手无策。 嘶! 刘锜深吸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若是没有火炮,想攻破一处城门,至少需要三万条人命去填,还不一定能拿得下。” 黄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难怪金人跑的这般快。” 别看他们有八万大军,可在这座雄城之前,就显得不够看了。 四面同时围攻不现实,唯有主攻一处。 念及此处,韩桢出声道:“主攻哪一处城门,诸位可有意见?” 于军沉吟道:“末将觉得,外城十六处城门,大多皆瓮城三层,唯有四处水门只有两层,可主攻一处水门!” “不妥。” 韩世忠摇摇头,反驳道:“于都统没有去过东京城,所以不清楚,水门看似只有两层瓮城,可实际上城洞中开有数百箭孔,只需派遣数千弩手,持神臂弩驻守,来多少人都得死。况且,我等不通水战,上了船后,战力只怕发挥不出一半。” 张和苦笑道:“这他娘的简直就像个铁王八,无处下嘴啊。” 最终,韩桢拍板道:“佯攻西边的万胜门和东边的朝阳门,主力攻打南熏门!” 南熏门乃是东京城的正门,正对御街。 一旦此门被攻破,对城中百姓和守军的士气,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作为正门,谁都知道会派重派防守。 金人晓得,赵宋守将也晓得,因此金人攻城之际,碰都没碰南熏门,选择猛攻几处水门。 韩桢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韩世忠思索片刻,表示赞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以一试。” 制定好接下来的攻城策略后,韩桢吩咐道:“时间不早了,都去歇息罢。” “末将告退!” 众人齐齐拱手。 待出了帅帐,一众将领并未各自回营帐,反而互相使了个眼色,朝着史文辉的营帐走去。 …… 翌日。 清晨,偌大的军营开始变得忙碌。 上百口大锅泛着阵阵热气,伴随着粟米粥熬煮时的清香,于军营中弥漫。 韩桢穿戴好黑光铠,拉开帅帐的门帘。 下一刻,他的动作一滞。 只见帅帐之外,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片人,举目望去足有数万人。 为首的,是史文辉三人以及一众将领。 见到韩桢,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目光无比炙热。 韩桢哪里不晓得他们要干甚,微微皱起眉头,明知故问道:“你等聚拢在此,所为何事?若无缘由,按军令当杖责二十!” 谢鼎上前一步,朗声道:“赵宋无道,皇帝昏庸,朝中奸佞横行,天命已失,天下百姓苦赵宋久矣。县长于临淄起兵,兴仁义之师,以有道伐无道,乃顺应天命。然,国一日不可无君,家一日不可无主,吾等恳请县长建元称帝!” “吾等恳请县长建元称帝!!!” 岳飞、韩世忠等一众将领躬身作揖,齐齐高喊。 紧接着,数万青州军也纷纷行礼呐喊。 韩桢心潮涌动,口中却推脱道:“我韩桢何德何能,岂敢谮居大位,此事休要再提了。” 闻言,史文辉朝一众将领使了个眼色。 见状,以刘锜为首的将领一拥而上,将韩桢团团围住。 这帮人早已准备多时,不知从哪里抽出一件明亮的黄袍,强行披在韩桢的身上。 “你们这是干甚?” 韩桢佯装大怒,赶忙挣扎。 “县长莫要推辞,此乃天命!” 岳飞等人一边七嘴八舌的劝道。 即便韩桢已经收着力了,可一众将领还是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将黄袍给系上。 系上黄袍后,一众将领齐齐后退,旋即连同后方的数万青州军,跪在地上,行大礼叩拜,口中大喊:“拜见陛下!” 数万人齐齐高喊,声势似要冲破云霄。 垂目看了看黄袍,又看了看身前跪倒的文臣将领,以及数万青州军精锐,韩桢仰天长叹。 “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一声长叹后,韩桢吩咐道:“都起来罢,整军拔寨。” “臣领命!” 一众将领纷纷起身。 眼下只是先确立名分,待打下了东京城,再操办称帝之事。 建元称帝没这么简单,不是伱说自己是皇帝,就是皇帝。 王朝建立讲究个正统,钟相、方腊那种草台班子称帝,压根就不算。 不管是宋史还是辽史,又或是金史,对钟相、方腊的描述都出奇的一致,一介反贼尔。 所谓,事莫大于正位,礼莫盛于改元。 真正建元称帝的程序繁琐且复杂,除了祭告天、地、三皇之外,还需礼拜历代帝王庙,以示正统。 同时接受周边其他国家的祝贺及认可。 就比如西夏建国,同时接受了辽国和宋国的册封。 …… 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拨。 老九骑在马上,看着韩桢披着的黄袍,嘴都快笑歪。 韩桢称帝,他这个亲卫心腹的地位,将会瞬间拔高。 不仅仅是他,整个青州军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情绪高涨,战意昂扬。 造反嘛,就是图个名利。 这一点,韩桢心里也清楚,所以才没有反对。 事实上,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建元称帝起码要等到彻底灭掉赵宋之后。 不多时,一座雄城出现在众人眼中。 高大宽厚的城墙之上,布满了守军。 城墙外的护城河中,还漂浮着金军的尸体,以及船只残骸。 李纲站在城楼之上,目光在远处的大军中扫视。 当看到一抹明黄色的披风时,面色大变:“不好,韩贼称帝了!” 明黄乃官色,自隋唐起,除皇室之外,百姓与贵族官员不得擅用,一经发现,以谋反论之。 一旁的守将姚平仲喃喃自语道:“这韩贼不会是在陈桥驿称帝的罢?” 不难怪他会这般想,是因为韩贼大军自东而来,昨夜又在陈桥驿歇了一夜。 此前也没收到密探传来韩桢称帝的消息,眼下突然身披黄袍,这不明摆着的嘛! 话音刚落,周围所有人顿时神色怪异。 陈桥驿,称帝,攻打东京城…… 这一幕,他们太熟了! “休要胡言乱语!” 李纲爆喝一声,正色道:“韩贼罔顾天道,撕毁盟约,此番称帝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道也。” “李相教训的是。” 姚平仲赶忙躬身说道。 李纲下令道:“传我口令,四城守将整军备战。” “末将领命!” 姚仲平高声应道。 …… 时至正午,韩桢率军兵临城下。 金军走的匆忙,军寨都没有拆除,正好便宜了青州军。 只是简单清理一番后,大军便入驻军寨。 韩桢下令道:“埋锅造饭,申时攻城!” 用过午饭后,韩桢在帅帐内做最后的战前部署。 “于军,武保!” “末将在!” “现命你二人领五千青州军,及两万宋军营,攻打西城万胜门!” “末将领命!” “张和、黄凯,你二人领五千青州军,两万宋军营,攻打东城朝阳门。再给你们各三门攻城炮,两万枚火器,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一定要给足守军压力,明白吗?” “末将明白!” 四人齐齐应道,面色凝重。 韩桢目光又落在韩世忠和岳飞身上,下令道:“你二人领三万青州军,主攻南熏门!” 两人高声道:“陛下宽心,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他们心里清楚,官家将主攻南门的重任交给自己,这是认可,亦是信任。 “县……陛下,俺呢?” 见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差事,唯独漏了自己,刘锜顿时急了。 韩桢吩咐道:“你另有差事,领麾下骑兵营驻守黎阳,防止金军杀个回马枪。” 刘锜顿时苦着张脸,刚想拒绝,却被韩桢狠狠瞪了一眼。 无奈之下,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应道:“末将领命。” 见状,于军等人顿时乐了。 黄凯笑着打趣道:“刘都统,在南京道时,你率麾下骑兵营立了恁多战功,总得给兄弟们留口汤喝罢?” 在南京道时,步卒基本没甚发挥,几场硬仗全都是韩桢率骑兵营打的。 斩杀的四万余金军,大半都是骑兵营为之,剩下的是炮兵营。 步卒杀敌数量,估摸着还不足五千。 “哼!” 刘锜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气呼呼地出了帅帐。 轰隆隆! 很快,战马奔腾的声音响起,刘锜率领骑兵营直奔黎阳而去。 金军虽撤离,但完颜宗翰手下毕竟有一支数千人的女真骑兵。 骑兵来去如风,不可不防。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缓缓响起。 八万大军倾巢而出,铺开阵型,呈围攻之势。 (本章完) 0366【射雕手!】 “韩贼攻城了。” 城楼之上的守军,面色一变。 驻守南城墙的将领,乃是何灌。 此人于崇宁二年,武举登第,臂力惊人,善使弓箭。 担任火山军巡检时,辽人经常越境来取水,何灌亲自划定边界,不允许他们越境过来取水,辽人愤怒地带领兵马犯境。 何灌取弓搭箭,连射三箭,每一箭都深深扎进山石之中。 辽人惊惧之下,仓惶退兵。 看着护城河对岸铺开的三万青州军,何灌高声鼓舞士气:“韩贼兵力不足,将士们无需担心。” 东京城的守军不算多,只有八万余,算上拱卫皇城的禁军,也只有十万。 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城中那一百八十余万百姓! 一百八十余万啊,随时可都征召三五十万精壮民夫。 而且守城与攻城不同,民夫虽无作战经验,也没有经过操练,但熬煮金汁,扔一扔巨石滚木,顶一顶盾牌还是没问题的。 这就是为何,攻城如此之艰难的原因。 东西两城负责佯攻,吸引守军注意,作为主攻的韩世忠与岳飞选择了藏拙,攻城炮引而不发,而是派出五千青州军常规攻城。 各种攻城器械,缓步推进。 “三弓床弩准备!” 何灌大吼一声。 顿时,城楼之上数十架三弓床弩对准下方的攻城器械。 作为赵宋军中唯一的远距离杀伤武器,用三弓床弩杀人,属于浪费行为,一般都是用来摧毁大型攻城器械,比如巢车、投石车等。 “放!” 嗖! 一阵阵呼啸的破风声响起,几十根粗长的箭矢激射而出。 一辆轒辒车被射中,长枪般的箭矢贯穿而入,深深钉在地上。 见到这一幕,副将嘲笑道:“青州贼也不过如此,还不如金军。” 何灌却摇摇头,面色凝重道:“不可轻敌,青州贼还没有动用火器。” 轰!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西边传来。 尽管相隔这么远,南城的守军依然能清晰的听到。 紧接着,又是数声巨响从南城方向传来。 在这会儿,火炮的威力一半儿出自那震耳欲聋的巨响。 人对于未知,永远是怀揣恐惧的,尤其是这个愚昧的时代。 眼见守将士兵一个个面露惊惧,何灌再度扯着嗓子鼓舞士气。 渐渐地,炸雷般的巨响越来越密集,说明东西两城的攻城战,已经进入到白热化了。 炮兵营营长胡忠蠢蠢欲动道:“韩旅长,可否炮击?” “再等等!” 韩世忠摇摇头。 东西两城的压力还没给够。 这时,五千青州军顶着箭雨来到了护城河边。 在盾兵的掩护下,一辆辆壕桥车展开,搭在护城河的对岸。 下一刻,一千五百先登营套着厚竹盾,踩着壕桥越过护城河,直逼城墙。 与此同时,弩手营瞄准城楼,扣动神臂弩的扳机,抛射一阵箭雨。 “金汁、巨石准备!” 城楼之上,守军们手忙脚乱的推着煮好的金汁来到城墙边。 哗啦! 腥臭的金汁顿时倾斜而下,大多数都被厚竹盾和巨盾挡住,但还是有一些倒霉的青州军被淋到。 巨大的石块,从十几米高的城墙砸落,威力惊人。 被当头砸中者,必死无疑。 而滚石落地滚动时,稍稍碰一下,就能让士兵腿骨断裂。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在城楼上下响起。 “轻伤的弟兄扶重伤回营!” 在都头与队正的指挥下,伤兵们互相搀扶,并未在城下久待,而是聚在一起,迅速回到大营。 这些受伤的士兵回到军中,军医立刻迎上前,开始处理伤口。 重伤的直接拉去军营,轻伤的就地处理。 金汁烫不死人,尤其身披重甲的情况下,但若不及时清理伤口,后续的细菌感染,却能轻易要了士兵的命。 韩桢麾下的青州军,培养一个不容易,可以被长枪捅死,也可以被乱箭射死,唯独不能死在粪便之下,死的这么憋屈。 先是用凉开水冲洗,接着用烧酒再清洗了一遍,最后抹上杀菌的药膏。 待重新包扎好,伤兵们嗷嗷叫着再次冲入战场。 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战阵之上,只要不是缺胳膊断腿,都是轻伤。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在东京城上空回荡。 在付出数百条人命的代价下,终于有青州军士兵登上了城楼。 只是还不待他站稳,十几杆钩镰长枪,便从四面八方捅來,瞬间将其捅成了筛子。 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越来越多的青州军登上城墙。 数名青州军被堵在角落里,宋军不断挥舞长枪捅來。 前排青州军顶着大盾,大吼道:“入你娘的吴季,火器还没点着嘛?” “你他娘的别催了!” 缩在墙角的吴季,拿着火折子,贴在引线之上。 但引线似乎被血水浸湿了,怎么也点不着。 吴季一发狠,直接将引线齐根掐断,另一只手握着火折子凑上去。 嗤! 这下终于着了! 听到这个声音,吴季心里一个激灵,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将火器扔出去。 那火器飞入宋军之中,还没落地,便轰然爆开。 若是方才迟疑一秒,死的就是他了。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众人耳边炸响,十几名宋军应声而倒。 火器恐怖的威力,让一众宋军面露惊惧,纷纷顿住脚步。 “嘶!” 何灌倒吸了一口凉气,高声道:“不要退,青州贼没多少火器……” 轰! 又一枚火器在城楼上爆开。 利用火器开道,青州军成功在城楼上站稳脚跟。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每个人身上只有两三枚火器,用完之后,只能近身搏杀。 青州军悍勇,可人数毕竟太少,城楼上的宋军太多了,似乎源源不断。 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住了。 远处的韩世忠见到这一幕,知道机会来了,当机立断的下令道:“炮兵营准备,轰击城门!” 这时,岳飞请命道:“我亲自去支援城楼。” “好!” 只是略一犹豫,韩世忠便点头应道。 岳飞之勇猛,不在他之下。 若非韩世忠胳膊的伤还没好,他早就自己率兵冲上去了。 由于分给了东西两军六门攻城炮,炮兵营只剩下十四门。 黝黑的炮管遥遥对准城门,在胡忠的指挥下,主炮手们开始调整炮膛角度。 填药,装弹,一气呵成。 “开炮!” 嗤嗤嗤! 十四道火星迅速闪烁,一路向下。 城楼之中,何灌一直在盯着青州军中军,此刻见到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 轰轰轰! 下一刻,接二连三的巨响,从城下传来。 浓郁的烟雾,自炮口中升腾而起。 城门瞬间四分五裂,实心铁弹重重砸在后方的千斤闸上,出现一个个凹陷。 城楼上的宋军,只觉脚下微微一震,彷佛整个城墙都在晃动。 “怎么回事?” 那副将神色惊恐。 何灌朗声道:“青州贼的火炮,不过南熏门的千斤闸重逾万斤,他们轰不开。” …… 一连两轮炮击,千斤闸纹丝不动,只是破了一层铁皮。 胡忠气的大骂:“直娘贼,这千斤闸是铁铸的不成?” 韩世忠面色阴沉,朗声道:“继续轰,俺就不信了,就算是纯铁铸的,也得给它轰开!” “得令!” 胡忠高声应道。 与此同时,岳飞口中衔着钢刀,手脚并用,顺着云梯一路往上爬。 就在临近城墙之际,一杆钩镰长枪自上而下的捅來。 岳飞微微侧过头,避开这一枪,闪电般伸出手,稳稳抓住枪杆,右臂猛然发力。 “啊!” 那名宋军惊呼一声,整个人在巨力之下,被拽下了城墙,重重砸落在地面。 趁此机会,岳飞迅速冲上城墙,面对数杆捅來的长枪,纵身一跃。 顷刻间,一众宋军被砸的人仰马翻。 落地之后,岳飞取下口中钢刀,就地一个翻滚。 噗嗤噗嗤! 手中钢刀挥舞之间,七八名宋军的脚跟被割断,哀嚎着倒在地上。 捡起一面盾牌,岳飞一手持刀,一手顶盾,在宋军之中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境。 趁着他牵制大批宋军,下方不断有青州军顺利爬上城墙。 轰轰轰! 数枚火器扔出,清空了一片位置,青州军立刻结成战阵,背靠城墙与宋军厮杀。 见岳飞如此勇猛,何灌心知此人不能留,拉弓搭箭,瞄准对方。 抓住对方挥盾的间隙,何灌猛地松开手。 嗖! 箭矢激射而出,精准命中岳飞的胸口。 “彩!” “将军威武!” 见到这一幕,一众亲卫齐齐高喊,士气大振。 噗嗤! 岳飞只觉胸口挨了一铁锤,紧接着一股剧痛传来。 低头看去,之间胸口插着一根箭矢。 “射雕手!” 认出这是弓箭的箭矢,而非弩箭,岳飞忍不住惊呼出声。 能以弓箭射穿重甲,非射雕手不可为! 古往今来,射雕手极其稀少,俱都是臂力惊人之辈。 岳飞一刀斩断箭杆,将巨盾护在身前,目光四处巡视,想找出射雕手的位置。 但放眼望去,尽皆是宋军,哪里能找得到。 箭虽未伤及肺腑,可毕竟扎在肉中,每一次挥刀,都让他疼痛难耐。 然而岳飞却愈战愈勇,率领百名青州军,杀的宋军节节败退。 “贼子受死!” 但听一声爆喝,何灌手持铜锤袭来。 岳飞立刻架盾格挡。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巨力,岳飞心头一惊,丢掉手中钢刀,抽出腰间铁椎当头砸去。 一时间,两人打的难舍难分。 何灌越打越心惊,对方胸口中了自己一箭,竟还能压制自己,简直骇人听闻。 岳飞也同样心惊,对方臂力惊人,一把铜锤挥舞之间,犹如千钧之力。 在他遇到过的猛将之中,能排进前二甲,唯有完颜娄室能与之相抗衡。 至于陛下,则不在讨论之列。 (本章完) 0367【腐烂的东京城!】 轰轰轰! 攻城炮轰击的频率,渐渐变慢,到了后面,每一轮齐射间隔越来越久。 每打完一炮,胡忠都得率领一众炮手,仔细检查炮管、炮膛以及外面的铁箍。 一旦发现有裂缝,就不能继续再使用了。 没法子,攻城炮的主体乃是铁力木。 虽硬度是一般树木的五六倍,可不管怎么样,到底还是木头,哪有钢铁坚固? 若非炮膛内镶嵌了铜芯,只怕打十几炮就废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阴沉。 轰隆! 一道炸雷自天空中响起,压住了一切声音。 天地之威,岂是火炮能比。 韩世忠抬头望天,面色愈发阴沉。 要下雨了! 一旦下雨,火器就废了! 正当他准备下令猛攻时,一名传令军架马狂奔而来。 “传陛下口谕,鸣金收兵!” “唉!” 韩世忠不甘的一拳砸在腿上,咬牙道:“鸣金收兵!” 铛铛铛! 刺耳的金鼓声,在战场上响起。 城楼之上,岳飞一铁椎砸在何灌的肩膀上,正欲乘胜追击,耳边忽然传来金鼓声。 深深看了眼退入人群中的何灌,岳飞高喊道:“全军听令,有序撤离!” 闻言,青州军顿时聚在一起,盾手顶在最前方,余者有序从云梯上撤离。 何灌被亲卫护在阵中,额头冷汗直流,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这贼厮,可敢留下姓名?” 方才那一锤,将他肩骨砸断,疼的钻心。 岳飞朗声答道:“青州军旅长,岳飞是也!” 何灌丢下一句狠话:“好,俺记住你了!” “旅长,快撤!” 身后的盾手提醒道。 岳飞也不废话,后退着来到城墙边。 宋军见状,立刻围了上来,岳飞作势要取腰间火器。 见到这一幕,宋军被吓得齐齐后退。 趁此机会,岳飞大笑一声,翻身爬上云梯,迅速往下爬。 落在地上,一滴雨水从天而降,落在岳飞的手背上。 渐渐地,雨点越来越多,很快连成一片雨幕。 夏季的天儿便是如此,说变就变。 不多时,暴雨笼罩了天际。 帅帐之内,史文辉正在汇报战损:“青州军阵亡八百余人,伤者两千余,宋军营阵亡三千,伤者五千余。此外,两门攻城炮炸膛。” 韩世忠面色羞愧道:“末将攻城不利,请陛下责罚!” “天公不作美,与你何干。” 韩桢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见武保、于军等人阴沉着脸,气氛压抑,韩桢忽地笑道:“怎么都跟死了娘老子一样?难不成伱们还真打算一天时间就攻下东京城?若这般容易打下来,金人早就杀进城了,哪还能等到我们来。” 如此雄城,打不下正常,打下来才不正常。 韩世忠愤愤不平道:“陛下,俺就是觉得心里憋屈,当时岳旅长已在城楼站稳脚跟,若非忽然下雨,加把劲完全有机会夺下南熏门。” 韩桢摇摇头:“没那么简单,瓮城牙道与角楼中藏有大量弩手,一旦城楼上的宋军溃败,你们将面临四面八方的神臂弩齐射。” 方才攻城之时,韩桢登上巢车全程观看。 宋军部署的神臂弩手营,还未发力。 韩桢目光落在岳飞身上,关心道:“鹏举伤的可重?” “多谢陛下关心,皮外伤,不碍事。” 岳飞光着上半身,露出健壮的肌肉,胸口处缠着一层纱布,右胸处沁出一抹殷红的血迹。 武保提议道:“陛下,此战虽没有攻下,但宋军死伤惨重,士气大跌。待雨停之后,重整旗鼓,一鼓作气拿下。” “这么打下去,拿下东京城后,八万大军也剩不下多少。” 韩桢摆摆手,否决了这个提议,今日这一战,本身就是试一试。 能打下最好,打不下就换围困。 史文辉问道:“陛下是想围困?” “没错!” 韩桢点点头。 史文辉皱眉道:“可东京城百余个粮仓,囤积了大量粮草,足以支撑全城一年用度。” 韩桢摇摇头,语气自信道:“哪还有那么多粮草,能撑半个月就不错了。此外,还有更重要一点,东京城中没多少煤炭储备,用不了几日,城中百姓和士兵,就只能吃冷食了。” 南下攻宋战略制定之后,他就遣小虫打探东京城的情况。 同时,将仇牛这小子也派过去了。 可以说,东京城内的情况,韩桢了如指掌。 首先是煤炭。 南宋初,有一个叫庄绰的宋朝人回忆说:“昔汴都数百万家,尽仰石炭,无一家燃薪者。” 事实上,到了宋徽宗继位时,东京城已经没人用柴火和木炭做饭了,都是用煤。 木柴、木炭稀少,且价格昂贵,普通百姓根本承担不起。 尤其是韩桢发明的煤炉煤球传入赵宋后,加剧了煤炭使用的占比,因为实在太方便了。 这就导致东京城每年煤炭的消耗量极大,在五十万吨左右。 按照小虫统计的数据,一旦切断供应,城中各大煤炭商行的存量,只够支撑全城百姓使用十日。 接着就是粮食。 东京城周边大大小小的粮仓有百余个,但其中一大半都在城外。 城内粮仓只有三十八处。 先是去岁赔款,接着韩桢利用江素衣三女之事,又敲诈了五十万石,包括后来北上抗金的二十万石。 再加上,十几万驻军屯驻京畿周边一年有余,人吃马嚼,东京城的粮仓已经所剩无几了。 按照正常情况,再过两个月便是夏收了。 南方各路的粮草,会陆续运到东京城,保证京师百姓日常用度。 可随着金人南下,一切计划都被打乱。 并且宋徽宗逃到南方后,也没消停,继续折腾,扣下了南方运往京畿的粮草。 前世金人第二次南下时,依旧打不下东京城,最终选择了围困。 城中缺粮缺煤,官员与富商勾结,趁机发国难财,将粮仓里的粮食偷偷倒卖给商人,然后商人再以高价卖出。 以至于,城中不少百姓被饿死,哀嚎遍野,各路士兵因缺衣少食,发生哗变。 正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孙傅才选择冒险一搏,用六丁六甲鼓舞士气。 而郭京,只不过是个失败版的圣女贞德罢了。 根据完颜娄室的神道碑铭记载: 【冒围出战,王见其锋锐,不以逆击,使活女率精兵横截之,敌众乱,王乃督诸军进战,手中流矢,整辔挺枪,驰击自若,敌大败,奔城而城中】 由此可见,所谓的六丁六甲神兵,并非是甚么杂鱼,反而是精锐中的精锐,一路杀进了金军大营,完颜娄室手上中了一箭,金军几乎就要溃败。 情急之下,完颜娄室派出自己的嫡长子活女,率领女真精锐,殊死一搏,才挡住郭京。 随后,金军趁势杀入城中。 若那一箭射中的不是完颜娄室的手,而是脑袋,那么历史很可能将会改写。 孙傅也将成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功臣。 这就是为何,后世史书与文人,对孙傅并未口诛笔伐的原因。 因为大伙儿都知道,这事儿压根就不怪孙傅。 甚至于文天祥对孙傅极为崇拜,将其视为偶像。 金军攻破汴京之后,将徽钦二宗押上牢车之时,唯有孙傅一人站了出来,大喊:我宋之大臣,且太子傅也,当死从! 孙傅与于谦的唯一区别,就是于谦守住了京城,而孙傅没有。 “可。” 听完韩桢的分析,史文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否则真要强攻的话,纵然能打下东京城,麾下八万大军,也所剩无几了。 韩桢知道韩世忠等将领心里憋着一股气,并且他也不可能让八万大军一直耗在这里,于是点名道:“韩世忠、武保、于军、张和!” “末将在!” 四人神色一振,齐齐应道。 韩桢下令道:“你四人各领一千青州军,五千宋军,兵分四路,持野战炮与火器,攻下京西北路与南路。” 只要打下京西北路与南路,东京城就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至于勤王大军……先过宋徽宗这一关再说吧! “末将领命!” 小武等人面色一喜。 韩桢继续下令道:“岳飞、黄凯,你二人待雨停之后,持攻城炮日夜炮击东京城各处城楼,佯装攻城,不要给守军喘息的机会。” “传朕口谕,命吴玠率兵南下,攻打江淮两路。” 遥遥看着雨幕中的东京城,韩桢嘴角微微上扬。 这座当今世界最繁华,最雄壮的都城,光鲜华丽的外衣下,早已变得肮脏腐烂。 …… …… 大雨滂沱。 东西南三处城楼之上,宋军们顶着大雨,清理城楼上的尸体。 一般来说,攻城之时,攻城一方的战损要比守城方大的多,越是雄城,比例就越高。 守城宋军死一千人,攻城方至少要用三五千条人命去填。 但青州军持有火器,让双方战损颠倒过来了。 此番攻城战,宋军阵亡人数接近一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并且,火器和攻城炮的威力,让守军胆寒,士气低落。 刚刚安抚好赵桓的李纲与孙傅,走出大殿后,立刻变了一副脸色,忧心忡忡。 孙傅神色担忧道:“韩贼火器犀利,将士战损太大了。此番攻城,就有近万将士殒命,伤者高达七八千人,若是多来几次,城中十万守军,恐怕会所剩无几。” 李纲语气坚定道:“眼下唯有死守,拖到各地勤王大军前来。届时韩桢不想退,也得退!” “本官就怕打到后面,李邦彦、蔡攸这群奸佞,说服陛下和谈。” 孙傅的担心并无道理,先前金军撤兵,给了官家信心。 可若是韩贼攻势猛烈,难保官家不会在李邦彦等人唆使下动摇,选择和谈。 “吾等只能尽力而为之。” 李纲长叹一声,而后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召集城中大夫,为伤兵疗伤。” 孙傅说道:“此事本官已派人去办了。” “那就好。” 李纲点了点头,忽地问:“对了,城中粮食还有几何?” 孙傅沉吟道:“应当还有二百万石左右,稍晚些,本官亲自去各处粮仓巡视一圈。” “粮草之事便交予孙尚书了,本官去慰问一番守城的将士。” “好!” 两人说罢,当即分道扬镳。 (本章完) 0368【硕鼠,硕鼠!】 夏日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到半个时辰,暴雨渐渐停歇。 孙傅立马动身,出了皇城后,直奔城中常平仓而去。 京中粮仓众多,大致可分为三类,各有作用。 其中,常平仓乃是重中之重。 常平仓由司农寺总领,规模最大,主要职责是平抑粮价,赈灾济荒。 也就是说,常平仓才是东京城真正的底蕴,遭逢大灾大荒之年,才会开启使用。 路过一家米铺时,孙傅忽地吩咐道:“停!” 车夫立刻勒住手中缰绳,将马车稳稳停下。 孙傅撩起车帘,在车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踩着泥泞的路面,他迈步走进米铺。 此时,米铺内生意极好,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见到孙傅,掌柜立马迎上前,满脸堆笑道:“见过孙相公,相公买米何需亲自来,知会一声,伙计自会送到尊府。” 孙傅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米价几何?” 掌柜如数家珍道:“好教相公知晓,南方稻米一斗八百二十文,北方粳米一斗六百六十文,粟米四百一十文……” “这般贵?” 孙傅皱起眉头。 要知道,徽宗年间米价虽上涨了许多,但如南方稻米,基本都维持在三百文左右一斗。 如今遭遇兵灾,米价上涨一些是正常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足足翻了一倍有余。 就连粟米,都高达四百一十文,这让百姓如何吃得起? 见状,掌柜立马叫起来屈:“孙相公,非是俺们故意抬高米价,而是店里存粮也不多了。如今城中缺粮,许多米铺都关门了。” 孙傅又问:“店中还有多少存粮?” 那掌柜答道:“不多了,只剩三五百石。” 孙傅点点头,迈步出了米铺。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接着,孙傅又在城中其他米铺转了一圈。 回到马车中,他面色阴沉。 城中米铺果然关了一大半。 孙傅如何不知,这些粮商并非是手中没粮,而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 等再过段时日,以三四倍,甚至十倍的高价卖出,以此赚取暴利。 这些都是粮商的常规手段,不足为奇。 乱世,粮食就是命。 深吸了口气,孙傅吩咐道:“去常平仓!” …… 此时,提举常平司丁舟正在公廨内吃酒。 麾下庾曹则在归纳粮食。 “七年陈,八百三十五袋。” “五年陈,一千三百二十袋。” 夹起一筷子猪头肉送入口中,丁舟不由啧啧称奇:“这卓楼的厨子端是了得,竟将贱肉烹制的如此美味。”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口菜,一口酒,好不惬意。 放下筷子,丁舟朝着一名记账的曹吏叮嘱道:“记仔细些,可千万不能出差错,算盘子儿虽小,可比本官这颗庚节脑袋还大!” 那曹吏已有五十多岁,留着一丛长须,自信道:“丁庚节请宽心,卑下吃了三十多年的官粮,可还没磕掉过一颗老牙。” “凡事仔细些,错不了!” 丁舟教训了一句,又夹起一片炙子烤羊肉塞入口中。 这孙旺家的炙子烤肉亦是一绝,外焦里嫩,不输卓楼的炖肉。 吸溜了一口果酒,丁舟一脸享受,摇头晃脑的背起了《劝学诗》。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忽地,一阵脚步声传来。 被搅了兴致的丁舟心下不喜,皱眉看去。 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顿时一个激灵,赶忙起身作揖:“下官见过孙尚书。” 瞥了眼堂案上的酒菜,孙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多说甚么。 官员吃酒不是甚么大事。 丁舟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孙尚书所来何事?” 孙傅朗声道:“如今城中少粮,粮商联手抬高粮价,更有甚者选择关闭米铺,奇货可居,着实可恨。本官此番前来常平仓,打算开仓放粮,平抑粮价!” 丁舟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孙傅问道:“本官且问你,如今常平仓内有多少粮食?” 丁舟期期艾艾道:“这……还在审计。” “哼!身为提举常平司,你竟连仓中粮食几何都不知晓,简直荒谬!” 孙傅冷哼一声,快步来到那曹吏的身前,一把夺过账目翻开。 翻看了片刻后,他质问道:“账目上记载仓中有二十三万石零八千斗,可对?” 丁舟额头上沁出汗珠:“或许有些出入,但大致不差。” 将账本扔在桌上,孙傅大步踏进粮仓。 见状,丁舟顿时急了,赶忙劝阻道:“孙尚书,孙尚书,仓中灰尘大……” 然而孙傅根本不理会他,大步踏入粮仓。 看着一袋袋粮食,他吩咐道:“本官要验粮!” 闻言,丁舟立刻朝一名曹吏使了个眼色。 那曹吏立刻会意,搬下一袋粮食就要拆开。 “慢着。” 孙傅制止了曹吏的动作,冷声道:“取竹签来,本官亲自验!” 一时间,所有曹吏动作一滞,面色不自然的看向丁舟。 却见丁舟撩起官袍宽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汗珠,陪笑道:“这等粗活怎能劳孙尚书动手,让曹吏们来就行了。” 孙傅神色一变,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怒斥道:“还愣着干甚,取竹签来!” 曹吏们被这声怒喝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去取竹签。 接过竹签与铜盘,孙傅踱步来到一堆粮食前,手握竹签,狠狠插进麻袋之中。 拔出竹签,黄色的稻谷顿时从破口涌出,落在铜盘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呼! 丁舟长出了一口气,心头庆幸。 可孙傅却没有就此罢手,继续往里走,随意挑选了一袋粮食,再度将竹签插进去。 拔出之后,黄色颗粒倾斜而下。 只是,这一次涌出的并非稻谷,而是黄沙! 完了! 丁舟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孙傅面色铁青,怒极反笑:“好好好,常平仓乃国家之底蕴,你等竟也敢上下其手!” 丁舟嘴唇蠕动了几下,讷讷地道:“孙尚书,请看在郓王的面子上,莫要深究了。” 孙傅语气冰冷,透着森森杀意:“莫说郓王,今日谁来也保不住伱的命。丁舟,你如实交代,常平仓中有几成是黄沙,与谁人勾结调换了粮食,或许本官可留你一具全尸!” 他知晓丁舟与郓王楷有些关系,但眼下别说郓王,太上皇来了也保不住。 丁舟破罐子破摔,冷笑道:“孙傅,本官乃朝廷命官,你敢杀我?” 他这个提举常平司虽是七品小官儿,但那也是入了品级的流内文官,按大宋律,最多也就是贬为庶人,发配偏远州府。 孙傅不理他,命曹吏挨个检查粮袋。 从傍晚一直到深夜,总算将整个常平仓都查了一遍。 但结果,却让孙傅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整个常平仓,竟然只有不到三万石的粮食! 连常平仓都如此,那其他粮仓还得了? 念及此处,孙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摇摇欲坠。 “孙尚书!” 曹吏赶忙扶住他。 就在这时,得了通知的李纲步履匆忙的迈步走进粮仓中:“发生了何事?” “硕鼠,硕鼠啊!” 孙傅仰天长叹。 李纲面色大变,问道:“常平仓还有多少粮食?” 孙傅苦笑一声:“不足三万石!” “丁舟,你该死!” 李纲勃然大怒,下令道:“来人,将他拿下,送往开封府衙,交由聂山审问!” 丁舟失魂落魄的被拖走了。 孙傅此时已经稳住了心神,正色道:“当务之急,是立即盘查其他粮仓,同时封锁消息。否则粮仓缺粮的消息一旦传出,必定引起民变!” “嗯!” 李纲郑重的点点头。 两人分头行动,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将所有粮仓都盘查了一遍。 东京城内三十八处粮仓,加起来竟还不足二十万石。 余者尽皆被黄沙、草料替换。 这些粮食去往何处,不言而喻。 二十万石听上去似乎很多,可要知道,城中足有一百八十余万的百姓啊,还有十万大军。 将士们若连饭都吃不饱,还如何作战御敌? 李纲问道:“开封府可有进展?” 孙傅摇摇头,面色铁青道:“丁舟等人的嘴很硬,一口咬死是麾下曹吏所为,自己并不知情,只能治他们一个失职之罪。” “失职之罪?” 李纲咬牙切齿道:“告诉聂山,用刑!” 就在这时,开封府衙的一名曹官来报:“两位相公不好了,不知是谁泄露了粮仓无粮的消息,城中百姓蜂拥至米铺买粮,引发骚乱。有几间米铺想趁机抬高价格,掌柜与店中伙计被百姓失手打死,店中粮食也被劫掠一空,上百名百姓被踩踏而死。” “甚么?” 李纲豁然起身,怒道:“谁泄露了消息?本官要砍了他的脑袋!” 孙傅说道:“眼下别管这些旁枝末节,先安抚百姓为上,否则引发民变就麻烦了。” 李纲吩咐道:“持本官手谕,去禁军调兵,驱散百姓。” …… 此时,整个东京城已经乱成了一团。 内城还稍好一些,毕竟住在内城的人非富即贵,家中囤积了不少粮食。 可外城就不一样了,数万百姓奔向各处米铺。 进店就抢,伙计胆敢阻扰,当头就是一棍子,随后扛起一袋米就跑。 而那些早已关门,想要奇货可居的米铺,也围满了百姓,正用锄头不断砸门。 “官兵来了,快跑啊!”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喊,百姓顿时一哄而散。 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闷头就往胡同里跑,顺着胡同七扭八拐,最终钻入一间小院里。 不多时,又有几人进来了。 将院门关上,其中一人拱手道:“仇都头,城中百姓都已经知晓了粮仓无粮了。” 仇牛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暂且先歇上两日,届时自有差事交予你们。” “卑下领命!” 众人齐齐拱手应道。 (本章完) 0369【二郎神谶】 二郎神。 作为蜀中灌江本地的一个小神祗,在宋徽宗之前,根本无甚名气。 政和七年,发生了一件奇事,让二郎神的大名,传遍整个天下。 那一日,东京城的西市子,突然来了一个小孩,约莫七八岁,骑着一条大狗,扬言于众说:“二郎哥哥派我来,昨日申时,灌口的二郎神庙被火焚毁了,二郎哥哥想在此地重建一座庙。” 众人问他从哪里来的,叫什么,他都不回答。 起初,百姓只当哪家孩子调皮,可小孩与那条大狗,却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事愈演愈烈,最终传到了宋徽宗的耳朵里。 换成其他皇帝,只会一笑而过。 但宋徽宗不一样,作为道君皇帝,对此深信不疑。 立即下诏在汴京城修一座神保观,专门供奉这位灌江口的二郎神,并赐封号清源妙道真君。 当时的开封府尹,命一群泼皮,扮成鬼神模样,挨家挨户去催大家向二郎神庙献土、纳土。 一时间,保神观修建的如火如荼。 结果有人上奏宋徽宗,言‘献土纳土’不吉利,于是宋徽宗便下诏让百姓们不准再往神保观背土了。 “而正是因为太上皇的举动,惹得二郎真君不开心,降下神谶,为今日之祸,埋下伏笔!” 东京城外城的一条胡同巷子里,一名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前方围了一大圈百姓。 说到关键时刻,那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摇动折扇,不急不缓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下子,围观百姓顿时不干了。 一名汉子骂道:“入你娘,少跟爷爷来这一套,快且说。” 说着,他掏出一文钱扔进托盘中。 其余百姓也纷纷慷慨解囊,掏出铜钱扔过去。 不多时,托盘中就有二三十文之多。 那说书人笑呵呵的将铜钱收起怀中,拱手作揖致谢:“多谢诸位看官打赏!” “休要废话,赶紧接着说。” “就是,废话恁多。” 说书人这才故作神秘的说道:“方才说到,太上皇阻止百姓献土,引得二郎真君不悦,因此降下了六字神谶。” “哪六个字呢?” 有百姓忍不住问道。 说书人四下看了看,见并无官差,压低声音道:“赵宋亡,在二郎!” 百姓不解道:“这和今日之祸有甚关系?” “关系可大了。” 说书人反问道:“你等可知,如今攻城的是何人?” 立马有百姓答道:“山东韩贼!” 说书人点头道:“正解。韩桢,山东临淄人士,家中行二,因此常被乡亲唤作二郎。” 此话一出,一众百姓面露惊奇。 先前催促的汉子,惊疑道:“莫非这韩桢,便是二郎真君爷爷下凡?” 说书人缓缓说道:“这韩桢,身高六尺有余,容貌俊朗,自幼天生神力,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临淄县曾有野彘精作乱,能口吐黑风,喜食婴儿。当地一名员外,开出赏钱,扬言谁人若能斩杀野彘精,便赏钱百贯……” “韩二郎看到野彘精时,心头不由一惊,那野彘精足有千斤,两根獠牙三尺余长,似两柄利箭挂在口中。能口吐黑风,所触之物,皆化作黑水……韩二郎心想,吾命休矣,却不曾想黑风袭来之时,竟被一层金光挡住,不能伤他分毫……” 这说书人口才端是了得,在韩桢怒打王员外之事上,加入了一些神鬼元素,讲得是天花乱坠,跌宕起伏。 百姓们哪里听过这种故事,被唬得一愣一愣。 当听到王员外耍赖不给赏钱,并且打倒一耙,被韩桢一顿暴揍时,围观百姓纷纷拍手叫好,只觉心头无比解气。 断断续续说了近一个时辰,在百姓们意犹未尽之下,说书人收摊走人了,迅速消失在人流之中。 …… 短短两三日时间。 二郎神谶、真君下凡的故事,在百姓们口口相传之下,如同一道飓风,迅速席卷了东京城的大街小巷。 且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曾在夜里看见保神观金光大放,整整持续了一刻钟。 又有人说,一条野狗突然开口说话,连说三遍二郎神谶。 位于南城的保神观,原本冷冷清清,忽然之间香火鼎盛。 无数百姓争相祭拜二郎真君,就连许多富商高官的家眷,也纷纷赶来祭拜。 渐渐地,在东京城的百姓心中,韩桢与二郎神画上了等号。 心里对于韩桢围攻东京城,也没了恨意,只剩下敬畏,只觉是太上皇惹出的祸事,赵宋皇家合该有此一劫。 甚至于,不少百姓还觉得有些解气,骂一句活该。 这些百姓俱都是遭了灾的,要么是房屋、田地被皇亲国戚和贪官污吏巧取豪夺,要么家人受了冤屈。 平里日,只能蜗居在窝棚里忍气吞声。 谣言满天飞,飞到了军中。 有前岁参与过平定山东叛乱的西军出来作证,因为他们在战场之上,亲眼看过韩桢的神勇。 一人一槊,凿穿军阵,如天神下凡。 …… 皇城政事堂内。 一名官员忧心忡忡的汇报道:“李相,如今城中谣言愈演愈烈,已经传到了军中,继续放任不管,只怕届时民心士气皆无啊。” 李纲只觉一阵头大,谣言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可手上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没空理会。 当务之急是粮草之事,丁舟等人虽然招了,可只供出几条小鱼。 供出的官儿,俱都外放任知州或转运使,且都是在河北两地。 傻子都看得出来,丁舟等人明显是故意串通好了说辞。 如今河北两地俱都落在韩贼手里,一应官员死的死逃的逃,真个是死无对证了! 他和孙傅这段时日一直为粮食发愁,连觉都睡不好。 经过百姓暴动,打砸劫掠米铺事件后,粮商们被吓破了胆,一个个不敢再开门营业了。 任凭孙傅说破了嘴,就是不开门。 无奈之下,李纲只得换了一个法子,用国库的钱购买粮商手中的粮食。 结果粮商是同意了,可户部两手一摊,没钱! 就在这时,有一名官员急匆匆的跑进大堂,神色慌张道:“李相,大事不好,东城的将士哗变,正在军营中闹事。” 李纲神色大变,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问道:“为何闹事?” 那官员答道:“军中粮食不够了,士兵吃不饱饭。” 李纲皱眉道:“前日不是才刚刚给了东城军营三万石粮食吗?” “据说昨夜军中粮仓失火,将粮食付之一炬。” “好好好,好一个粮仓失火。” 李纲怒极反笑,眼中满是杀意。 这样紧要的关头,竟还敢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捣鬼,欺他手中屠刀不利否? 李纲豁然起身,迈步就要往军营去。 先前那名官员愣了一下,旋即赶忙追上去:“李相,谣言之事该如何?” 李纲脚步不停,同时口中下令道:“命开封府尹聂山抓捕散布谣言之人,同时捣毁南城保神观。” 乘坐马车来到东城军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军营中的哗然。 透过军营大门,只见将士们手握兵器,群情激愤。 车夫见状,提醒道:“这些丘八似要造反,相公还是莫要去了。” “本官若不去,谁人去?” 丢下这句话,李纲掀开车帘,大步踏向军营。 面对群情激愤的士兵,李纲面无惧色,爆喝一声:“你等聚拢在此,是想造反嘛?” 士兵们认出了他,一个个面带惧色,纷纷闭上嘴。 就在这时,为首的一个士兵高声道:“李相公,俺们拼死守城,军饷半个子儿都没见到,这也就算了,可如今却连饭都吃不饱,这是个甚么理?” “就是!” “俺们就活该被饿死?” “……” 原本逐渐安静下来的军营,再次变得喧闹。 “肃静!” 李纲再度爆喝一声,扯着嗓子大吼道:“此事本官自会给伱们一个交代,断不会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作战,军饷之事,本官也会想办法。” 好说歹说,总算稳住了将士们的情绪。 李纲问道:“军中都指挥使高炽何在?” 有士兵阴阳怪气道:“估摸着在与姐儿吃酒哩。” 李纲当即下令道:“去一队人,将高炽抓回来!” 不多时,喝得伶仃大醉的高炽,便被士兵们抓了回来。 见到李纲阴沉着脸,目光中闪动着杀意,高炽瞬间就醒了酒,赶忙躬身行礼:“末将见过李相。” 李纲一双目光死死盯着他,问道:“昨夜军营粮仓失火,三万石粮食付之一炬?” “是!” 高炽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答道。 李纲追问道:“何人所为?” “看守粮仓的士兵失手为之,末将已经按军令将其斩首。”高炽答道。 好一个死无对证! 李纲冷笑一声,忽然爆喝道:“东城军都指挥使高炽串通外贼,侵吞军粮,按罪当诛,就地格杀!” “李纲,你无凭无据,怎敢杀我?” 高炽慌了,色厉内荏地吼道。 “本官的话,就是铁证!” 李纲冷哼一声,看向左右士兵,下令道:“你等还愣着干甚,就地格杀!” 军中粮草被掉包,高炽作为一军都指挥使,不管有没有参与,都难逃其咎。 这些士兵早就憋着气,立刻一拥而上,将高炽按倒在地,举起钢刀狠狠麾下。 噗嗤! 人头滚落,鲜血喷涌。 杀了高炽后,李纲环顾一圈,朗声道:“诸位将士宽心,本官这就去给你们弄粮食,决计不会让将士们饿肚子。” “好!” “李相公仁义!” 一众将士纷纷高喊。 待出了军营后,李纲面色阴沉,下令道:“回皇城!” 说是这般说,可粮食又不能凭空变出来。 眼下国库空虚,只能寻求他法。 (本章完) 0370【殿前互殴!】 高炽虽是勋贵,高家后裔,可毕竟是武官。 在大宋,武官勋贵如猪狗,作为文官金字塔尖的宰相,杀了也就杀了,高家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对于文官就不行了,哪怕只是个七品小官儿,都得慎重为之。 前两日他命聂山对丁舟等人用刑,立刻被一众朝臣群起而攻之。 奏疏雪花般堆满了赵桓的堂案。 若非赵桓还需要他守城,众怒之下,李纲轻则贬官,重则罢官。 所以,对那些粮商,李纲与孙傅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能在东京城里做生意,谁没点背景? 指不定背后就是某某相公,某某王爷,某某国公…… 他若是敢对粮商举屠刀,明日就会被贬官。 况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真把粮商们逼急了,造反的胆子没有,但偷偷开门,放韩贼入城的胆子,还是有的。 回到皇城,李纲径直来到延福宫。 “李卿所来何事?” 这段时日,赵恒清瘦了许多,眼中与李纲一样,布满了血丝。 因焦躁忧虑导致上火,嘴角起了一个大水泡,别说喝水吃饭了,就连张口说话都得注意,否则牵扯到了水泡,便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这个皇帝,当得着实憋屈。 登基之后,可谓是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到,整日提心吊胆,忧心忡忡。 李纲说道:“陛下,东城营都指挥使勾结外贼,侵吞军粮,致使东城营的将士哗变。” “啊?” 赵桓一惊,结果牵扯到嘴角,疼得他神色扭曲。 强忍着疼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下如何了?” 李纲答道:“臣下令斩杀高炽,暂时平息了将士们的怒火,可若没有粮食,难保将士们不会再次哗变。” 赵桓欲哭无泪道:“可眼下国库空虚,太上皇南狩之时,将内帑都搬空了,朕……朕也没有法子啊。” 要说宋徽宗,那是真狠啊。 打定主意在南方养老后,便事先将内帑的金银财宝悄悄转移到南方。 等赵桓登基之后,去内帑巡视,当即就傻眼了。 除开几十万贯铜钱与数千匹绢绫之外,再无他物。 几十万贯听上去似乎很多,可后宫妃子三千,外加一众太监宫女,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钱? 而且,作为皇帝赏赐大臣时,总不能没有表示罢? “……” 李纲也是一阵无语。 太上皇这事干得确实不地道,可人家都大大方方让出皇位了,他这个做臣子的,也不好再说甚么。 王黼家产是被抄没了,由耿南仲一手操办。 浮财、古董字画、府邸、田地、商铺……共计一百万贯。 是的,就一百万贯,多一文都没有。 哪怕赵桓心里再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他手下无人可用呢? 耿南仲跟了他这么多年,作为目前朝堂中唯一的亲信,总得给点甜头。 这笔钱进了国库,顷刻间就没了。 因为先前国库空虚,已经拖欠在京官员和胥吏几个月俸禄和福利补贴了,眼下有钱了,自然要先发俸禄。 深吸了一口气,李纲沉吟道:“臣打算让朝中众臣募捐,暂且先渡过难关。” “这个法子好。” 赵桓双眼一亮。 君臣二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后,李纲这才离去。 下了差回到家中,夫人张氏抱怨道:“家中粮食不多了,今日奴去市子上逛了一圈,发现米铺全都关了门,老爷贵为宰相,该管管那些个粮商。再这样下去,家里就得喝西北风了。” “省着点吃罢。” 李纲叹了口气,而后问道:“家中还有多少钱?” 张氏答道:“三万余贯。” “都给我。” 李纲吩咐道。 张氏惊诧道:“老爷要恁多钱干甚?” 李纲摆摆手:“莫要管,拿给我就是。” “哦。” 张氏应了一声,起身去拿钱。 将一沓青钱递过去,张氏说道:“这些青钱共计两万三千余贯,剩下的铜钱在库房之中。” 接过青钱,李纲神色复杂。 如今韩贼正在攻打京师,城中富商官员却还在使用韩贼印发的纸钱,何其荒谬。 强压下心头心思,他问道:“如今城中青钱还能用?” 张氏点头道:“能,比以往更好使哩,有些铺子如今只收青钱和金银。” 只是略一思索,李纲便明白了缘由。 青钱轻便,方便藏匿携带。 一旦城破,只需揣上一沓厚厚的青钱,骑上马就能跑。 相比之下,铜钱沉重,整整一牛车也不过才一千多贯而已。 最重要的是,哪怕韩桢攻下东京城,这些青钱也能继续使用。 翌日。 一大早,李纲便雇来七八辆牛车,拉着家中铜钱赶往宫中。 不止是他,还有孙傅也是如此。 这一幕,顿时引来了不少同僚的围观。 白时中讥讽道:“从宫里往家中拉钱常见,可从家中往宫里拉钱,本官还是头一回儿见着。” “诸位同僚都学着点,这才是我大宋的好臣子,好典范!” 蔡攸的这番阴阳怪气,惹得一众蔡党哈哈大笑。 李纲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迈步走进大殿。 待一众大臣走进大殿后,不多时,赵桓便来了。 驾坐高殿龙椅,受百官朝贺。 当有殿头官唱喏:“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李纲大步出列,朗声道:“臣,有本要奏!” 赵桓明知故问道:“李卿有何事?” 李纲大义凛然道:“如今国库空虚,官仓缺粮,四营将士奋勇作战,却无粮可食。臣为大宋臣子,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臣愿献上所有家资,共计三万八千贯,用以购买粮食。” 嘶! 此话一出,大殿一众朝臣面色不由一变。 好你个李纲,自己想当马屁精讨好官家,却要拖吾等下水。 孙傅出列道:“臣也愿献上家资五万贯,略尽绵薄之意。” 赵桓配合道:“李卿、孙卿当真是股肱之臣啊。” 这句话,等同于把一众朝臣架在火上烤。 白时中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表忠心,却被蔡攸一个阴恻恻的眼神制止了。 一时间,大殿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不止是李邦彦等人没甚动静,吴敏、何栗等一众所谓的‘清流’也无动于衷。 甚至就连耿南仲这个陛下心腹,都无动静。 见状,赵桓只觉一阵心寒。 李纲也没料到这一幕,在他想来,有了自己与孙傅做表率,这些个大臣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慷慨解囊。 谁曾想,竟会是这样的情况。 赵桓被气笑了:“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好臣子!” 李邦彦眼珠子一转,躬身道:“陛下,臣也想尽一份力,奈何家中困顿。待下了朝,臣便变卖家当,为国尽忠!” “臣亦是如此。” 蔡攸等人立刻接过话茬,表示下了朝就去卖家当凑钱。 “退朝!” 赵桓拂了拂衣袖,气呼呼地离去。 散了朝,蔡攸冷嘲热讽道:“李相当真是生财有道啊,一出手便是三万八千贯,可怜本官只得变卖家当喽!” 李纲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蔡攸,你等平日里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如今朝廷困顿,正值危难时刻,竟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 “一派胡言,简直荒谬。” 蔡攸懒得跟他啰嗦,转身就要走。 李纲怒上心头,一把揪住他的官袍,就要与他理论。 “放开本官!” 蔡攸当即挣扎。 两人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争执之下,竟扭打了起来。 蔡攸虽年轻一些,可李纲身子坚朗,且下手极黑。 李邦彦看热闹不嫌事大,时不时还点评几句:“嚯,李相这一拳端的是勇猛!” “蔡兄快用猴子偷桃,掏他呀!” “奸贼受死!” 忽地,一声爆喝响起。 却见孙傅朝他冲来,跳起来就是一脚。 李邦彦反应不急,被一脚踹翻在地。 别看他整日花天酒地,因酷爱蹴鞠,所以身体健壮。 爬起身后,三拳两脚就把孙傅打倒在地。 李邦彦不解气,趁势骑坐在孙傅身上,又是一通老拳,边打边喊:“你这鸟厮竟敢偷袭本官,服不服?” 一时间,整个大殿乱成一团,愣是把一众官员看傻了。 四位高官当众互殴,这还得了? 短暂的失神过后,一众官员立马上前拉架。 “莫要动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几位乃是宰辅,怎能和市井泼皮一般,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朝中重臣当庭互殴,成何体统!” 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四人拉开。 蔡攸官帽被打掉了,鼻血长流,指着李纲大骂:“老匹夫,伱给本官等着!” 丢下一句狠话,蔡攸气冲冲的出了大殿。 李纲也没好到哪去,嘴角被磕破了,脸颊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唯有李邦彦得意洋洋,双手叉腰道:“本官曾领军与青州贼厮杀,岂是浪得虚名,孙尚书还是多回去练练罢。” 吴敏将孙傅从地上扶起,叹息道:“孙兄,此事你们做的太过火了。” “你竟也这般想?” 李纲怒视吴敏,正色道:“如今国难当头,身位臣子,怎能不思报国?” 吴敏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几万贯,本官凑一凑也能拿得出来,但却不能开此先河。此例一开,往后国朝一有用钱之处,陛下便会寻臣子募捐,你捐还是不捐?” “若有富商捐数十万,甚至百万贯,是否还要赏个官儿当一当?” 这番话,怼的李纲哑口无言。 是的,朝臣募捐的先河一开,往后陛下修个宫殿,只怕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募捐。 一次两次便也罢了,次数一多,多少家资也不够捐啊。 等到大臣们没钱捐了,富商有钱捐,那陛下会不会让富商为官?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吴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本官知你初心是好的,但此事还是欠考虑了。” (本章完) 0371【樊楼大家】 一场闹剧结束后,一众朝臣回到家中,竟当真变卖起了家当。 朝中大臣当街变卖家当,还不是一个两个,这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一时间,惹得不少百姓争相围观。 要说这东京城的百姓,也是离谱之极,城外大敌当前,炮火连天,竟还有心思看热闹。 细数历朝历代,还真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儿! 最后你三千贯,我五千贯,一众朝臣只凑得不到五十万贯。 拿着这笔钱,李纲赶忙找到各大粮商,堪堪买了十万石粟米,送往四城军营。 虽不多,但起码能顶上半个月,解了燃眉之急。 至于城中百姓,他就爱莫能助了。 主要是先前那一波民变,把粮商的胆吓破了,即便家中仓库堆满了粮食,也只敢说没粮了。 却说蔡攸气呼呼的出了皇城,迎面便撞上自己的弟弟蔡鞗。 蔡鞗是蔡京的第五子,此人容貌俊朗,颇有文采,宋徽宗很是喜爱,因此将茂德帝姬下嫁与他。 因父荫官宣和殿待制,正四品。 这是个很清闲的差事,待制就是等待诏命,平日里几乎无事可做。 尤其是太上皇南狩后,就更加清闲了。 蔡鞗也得知了蔡攸与李纲等人互殴之事,此刻见他鼻血横流,狼狈不堪,赶忙迎上前:“大哥伤的可严重?” “不碍事,李纲那老匹夫,我迟早要他好看!” 蔡攸随手擦了擦鼻子,狠狠的说道。 他将三弟蔡翛视为生死仇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与五弟关系却颇为亲厚。 主要是蔡鞗性情懒散,只喜寻花问柳,饮酒作乐,对做官并不上心。 蔡鞗关心道:“还是寻大夫看一看罢。” 蔡攸摆摆手,招呼道:“看甚大夫,陪俺吃酒去。” 他今日在一众朝臣面前丢了脸,心里又臊又气。 “好!” 听到吃酒,蔡鞗一口应下。 两人出了皇城,一路来到樊楼。 如今的樊楼,已经改名为了丰乐楼,但京城的人还是习惯称呼其为樊楼。 原先樊楼有五层,正对皇城,站在五楼,可以遥望皇城之内的景象。 此事被皇帝知晓后,樊楼的顶层便被强制封闭,不再让客人登临。 作为东京城内最繁华的五星级大酒店,其内奢华无比,消费自然也高的离谱。 只要进门,就需先点一杯香茗。 相当于后世的最低消费了,一杯茶一贯二百文钱。 就这杯茶的价钱,已经将九成九的百姓拦在了门外。 城外炮火连天,将士拼死守城,可内城的樊楼却依旧热闹非凡,歌舞升平。 大厅之中坐满了食客,谈天论地,饮酒作乐。 一股香甜的气息,混合着酒香,在空气中弥漫。 蔡攸两兄弟轻车熟路地来到三楼包间,刚坐下,侍女便端来铜盆温水,贴心的给蔡攸两兄弟擦脸。 田妈妈扭动着水蛇腰,修身的长裙,将细腰之下的臀儿衬托的更加饱满了。 手持一把合欢扇,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勾魂夺魄般的媚眼。 走进包间,田妈妈语气哀怨道:“蔡相公许久不来,可是忘了奴家?” 蔡攸问道:“浅浅可在?” 看出对方心情不好,田妈妈识趣的没有多言,点头道:“在的,得知蔡相公来,正在梳妆打扮呢。” “下去罢。” 蔡攸说着,从袖兜掏出一沓青钱,抽出一张一千贯的面额拍在桌上。 该说不说,这青钱着实好用。 比之金银还要轻便,且数目分明,多少贯就是多少贯,外观也是极其雅致。 “奴家就不打扰两位相公了。” 田妈妈软弱无骨的小手一扬,桌上青钱便消失不见,扭着水蛇腰出了包厢。 见蔡鞗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田妈妈,蔡攸提醒道:“别看了!” 蔡鞗啧啧称奇道:“此女当真是尤物啊。” 他也是花丛老手了,可每次来樊楼,都忍不住为之惊叹。 蔡攸冷笑道:“她你就别想了。” 闻言,蔡鞗顿时来了兴致,压低声音问道:“大哥,这田妈妈到底是何来头,如此姿色在樊楼恁多年,竟没被人带走?” “李师师。” 蔡攸说了一个名字。 蔡鞗顿时懂了,原道是太上皇的老相好,难怪没人敢起歪心思呢。 “啧!” 蔡鞗撇嘴道:“太上皇可真是暴殄天物,如此尤物不带回宫中,竟放养在樊楼。” 蔡攸没好气地说道:“茂德帝姬亦是人间绝色,你不还是成天寻花问柳?” “呵呵。” 蔡鞗讪笑一声,神色略显尴尬。 不多时,披着青纱的侍女端来酒水瓜果。 摆摆手,让侍女们下去后,蔡攸端起酒盏道:“这东京城怕是守不住了!” “啊?” 蔡鞗一惊,忙说道:“不是说过几日各路勤王大军便要赶来么,届时韩贼自会退走。” 是的,这是目前东京城里的共识。 金人十五万大军没打下,韩贼前几日攻势那本勇猛,也没打下,等到勤王大军一来,韩贼只能灰头土脸的退回山东。 所以,酒照喝,舞照跳。 “勤王大军?” 蔡攸嗤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太上皇就在南方,伱觉得勤王大军能来的了?” 他伺候了太上皇这么些年,对方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要拉甚么屎。 当得知太上皇带走了郓王楷,蔡攸心里就明白,绝不会有勤王大军来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东京城能守住最好,守不住的话,太上皇就顺势定都南方,另立郓王楷为太子。 经他这么一提点,蔡鞗顿时反应过来,面色一变,讷讷地道:“城中还有十万大军呢。” 蔡攸冷笑道:“太仓没粮了,士兵没饭吃,如何作战?高家三郎也是猪油蒙了心,这种紧要关头,竟也敢打军粮的主意,落在李纲那老匹夫的手上,平白丢了性命!” 蔡鞗倒吸了口气:“李纲杀了高家三郎,他怎么敢?” 若是一般的武勋,杀了也就杀了。 但高家可不是一般的勋贵,后世熟知的杨家将,给高家提鞋都不配,连曹家都得往后稍稍。 祖上是中古世家渤海高氏,家族在大宋历经五代,七人封王,三十余人为将,还出了一位史称女中尧舜的皇后。 哪怕到了高炽这一代,辉煌不比从前了,但也绝对是庞然大物。 就算是蔡京权力最巅峰之时,也不敢轻易得罪。 “那老匹夫已经疯魔了,眼下陛下还仰仗他守城,所以高家一直引而不发,你且看着罢,一旦他失宠,高家的报复就会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蔡攸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蔡鞗有些慌了:“大哥,既然这城守不住了,俺们该怎么办?” 蔡攸早有腹稿,叮嘱道:“韩贼入城,我等怕是要出点血,不过我自有对策。你近日将金银铜钱尽量换成青钱,哪怕溢价吃点亏都没事,再留下一些金银铜钱,送给韩贼,就当买个平安。” “青钱轻便,届时找个机会逃到南方,投奔太上皇。” 闻言,蔡鞗脸色有些不自然。 见状,蔡攸皱眉道:“怎地了?” 蔡鞗面色尴尬道:“大哥,俺没甚钱了。” “怎可能?” 蔡攸压根就不信。 蔡鞗愤愤不平道:“家中钱财,都由三哥掌管,平日里对俺们抠抠搜搜。” 蔡攸是蔡京的长子,不过这几年因权利之事,闹得反目成仇。 而宋徽宗又故意赐了蔡攸府邸,继续分化这对父子。 如今的蔡攸,实际上是与蔡京分了家。 古时和后世不同,分了家,那可就是自立门户了。 蔡京去世后,偌大的家业,也是蔡翛、蔡鞗几兄弟分,没他蔡攸这个嫡长子的份儿了。 蔡攸问道:“茂德帝姬的嫁妆呢?” 蔡鞗答道:“都在她手中,不给俺用。” 赵福金自打下嫁给蔡鞗后,起初还好,可不到两个月,他就开始嫌弃赵福金不通情趣,为人刻板,继续在外寻花问柳,夜不归宿。 他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来一次酒楼,少说都是上千贯的消费。 那点俸禄哪够他折腾? 蔡京是有钱,但更偏爱三子蔡翛,随着年纪愈发大了,财政大权都掌握在蔡翛手中。 “丢人!” 蔡攸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 蔡鞗尴尬的讪笑两声,默不作声。 “拿去罢。” 蔡攸骂归骂,但还是心疼这个弟弟,从怀中掏出一沓青钱递过去。 厚厚的一沓青钱,少说也有数万贯。 “多谢大哥!” 蔡鞗喜笑颜开的接过青钱,拍起了马屁:“大哥就是大气,哪像三哥,整个一貔貅,毫无格局可言,对待俺们兄弟还不如下人。平日里想支用点钱,还需道明缘由,传不去也不怕人笑话!” 正当两兄弟说话之时,包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蔡攸吩咐道。 一名女子怀抱古筝,面上遮着一条薄纱,款款走了进来。 此女名唤苏浅浅,是樊楼近两年新推出的大家。 琴技却出神入化,歌喉空灵,宛转悠扬。 据说容貌绝美,不应人间有,乃似天上仙。 苏浅浅曾扬言,不问富贵贫瘠,不睬老弱病残,只为倾心之人取下面纱。 这番调调,让京师的勋贵高官们心痒不已。 甚至各大赌坊都开出了档口,赌谁能让苏大家摘下面纱。 只能说后世明星包装人设这一块,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这位号称不问富贵贫瘠的苏大家,目前只见一面,打底一千贯起步,还得有相应的身份。 若是寻常富商,人家根本就不屑见。 这事儿在东京城太常见了,当年李师师当红之际,多少王公贵族挥舞着金银想要约见,几万贯砸进去,连手都没摸过的,大有人在。 蔡攸心里装着事儿,听完一首曲子后,便离去了。 蔡鞗却没回去,兜里有钱,腰杆子自然就硬了,开始撩拨起了苏浅浅。 一直到了深夜,蔡鞗才醉醺醺的出了樊楼。 蔡攸给的青钱,花了个精光,却也只是摸了摸手。 不过蔡鞗却觉得很值,多少人花钱都摸不到呢。 坐在马车上,轻轻嗅了嗅指间的幽香,蔡鞗醉醺醺的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卧房内,亮起烛光。 一名容貌绝美的小妇人,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头如瀑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从后方看去,曲线玲珑,自盈盈一握的纤腰下,骤然展开,形成两道夸张的弧线。 (本章完) 0372【活着比死了更好用】 赵宋帝姬出嫁,承袭唐时,极少与公婆共住一屋,有专门的公主府。 同时,还额外添加了一项升行制度。 既,驸马娶了公主后,将会自动升一个辈分。 比如蔡鞗,在当上驸马后,辈分与蔡京一样,不能再唤蔡京父亲或大人,而是该称大兄,称母亲为大嫂。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帝姬在婆家受委屈。 作为宋徽宗最宠爱的女儿,赵福金的公主府自然奢华无比,并且为了方便女儿回宫中探亲,还专门在公主府与皇城之间,修了一条飞道。 此时,借着烛光,赵福金正翻看着妹妹自山东寄来的信。 这两封信,她其实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字里行间透着的欢喜之意,让赵福金羡慕不已。 父皇荒唐了大半辈子,最后却也做了件对的事儿,给妹妹寻了个好夫君。 哐当!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赵福金心头一惊,转身看去,见蔡鞗醉醺醺的扶着门框,身后还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侍女。 侍女神色委屈道:“帝姬,驸马他……” 赵福金柔声吩咐道:“你先退下。” “是。” 侍女如蒙大赦,赶忙离去。 待侍女走后,赵福金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皱眉道:“你来做甚?” 蔡鞗浪荡惯了,成亲之后,也不改本色,下了差便与同僚去吃酒作乐,一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很多时候,干脆三五天都不着家。 每次回家,也都是找赵福金拿钱用。 那会儿赵福金单纯好骗,虽然不喜蔡鞗,但最终都会给。 可后来得知他拿钱去寻花问柳,赵福金就不给了。 若是补贴家用,或正常人情往来,给了也无妨。 可这厮拿去饮酒作乐,数万贯钱,不到两三天就花了个精光。 那些个青楼大家,都是无底洞,多少钱也填不满。 照这样的花法儿,赵福金那几百万贯的嫁妆,用不了一两年就会被败的一干二净。 蔡鞗一怒之下,与赵福金大吵了一架,搬出了驸马府。 如今,夫妻两已经分开好几年了。 “今日……嗝,我有事与你谈。” 蔡鞗打了个酒嗝,迈步走进卧房。 一股酒气,混合着胭脂水粉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赵福金冷冷看着他:“何事?” 蔡鞗问道:“伱手中还有多少钱?” 呵! 赵福金心头冷笑,就知道是来找自己要钱的,于是回怼道:“那是我的嫁妆,与你何干?” 这番态度,顿时让蔡鞗心头火起。 不过眼下身上没钱,他底气不足,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大哥说东京城守不住了,让我把家资换成青钱,逃往南方投奔太上皇。” “那你自去换便是,何需来问我?” 赵福金才不信这些鬼话,实在是以前蔡鞗为了要钱,甚么借口都用过。 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刚出宫的单纯少女了。 蔡鞗强压下怒火,说道:“你……莫要不识好歹,那韩贼贪婪成性,待杀进了城,你以为会放过你手上的钱财?” 赵福金冷笑一声:“届时就算被韩桢抢走,也与你无关!” 论起来,韩桢乃是她妹夫。 凭着与富金的姐妹情分,可保她性命无忧。 蔡鞗此刻酒意上涌,再也压不住心头火气,伸出戟指,怒骂道:“你这贱婢,当真是不知好歹!” 若是宋徽宗在时,他决计不敢辱骂赵福金。 但如今宋徽宗已是太上皇,更是逃到了南方,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滚!” 赵福金气的浑身发抖,青葱般的玉手指向门外。 “此处乃是我家,为何要走?” 蔡鞗撒起了酒疯,作势就往床榻行去。 赵福金柳眉剔竖,轻喝一声:“来人,给他打将出去!” 下一刻,立马有几名五大三粗的健妇手持水火棍冲了进来,当头就朝蔡鞗打去。 蔡鞗被打得惨叫连连,忙不择路的往外跑。 听着屋外的吵闹,赵福金再也忍不住,伏在妆奁台上啜泣。 …… …… 朝阳初升。 令赵宋守军胆寒的炮击,终于停歇了,他们也可以缓口气了。 这三日,青州军虽没有大举攻城,可每日炮击不断。 十几门攻城炮,对准城楼和角楼一通狂轰乱炸。 攻城炮冷却间隙,就换三弓床弩,将火器绑在箭杆上,继续轰炸。 关键是,城墙上还不能没有守军,否则青州军就能趁势夺取城墙。 短短三日,赵宋守军又有三四千余人丧命在炮击之下。 经过几日狂轰滥炸,城楼几乎化作一片废墟。 一个个宋军在都头的指挥下,神情麻木的将一具具尸体,从废墟中拖出。 砰砰砰! 尸体从城楼上扔下,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死者为大,按理说士兵的尸体,该入土为安才是。 就算是战事紧急,也会火化焚烧,收敛尸骨,待战事结束送归故里。 可如今东京城中,煤炭紧缺,连熬煮金汁的煤炭都没了,哪还有多余的来焚烧尸体? 况且,如今步入夏日,天气渐渐变得燥热,如此多的尸体堆积在城中,必定会引发瘟疫。 无奈之下,李纲只得下令将尸体暂时扔到城外。 其实,若韩桢心狠一点,完全可以把这些尸体,全部扔到上游的河里,让病毒顺水流往城中,引发瘟疫。 前世金人第二次南下,围困东京城,就是这么干的。 不过金人更狠,将京城附近的坟全给刨了,取出棺椁,扔进上游河中。 但若真这么干了,韩桢苦心经营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帅帐中,韩世忠提议道:“陛下,炮击了三日有余,守军士气已经跌落至谷底,可试着攻城了。” “不急。” 韩桢摆摆手,神色淡然。 仇牛通过鸡鸣狗盗之术,从城内传出了消息。 如今城中缺煤缺粮,但百姓还没到极限,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末将告退。” 韩世忠躬身退下。 韩桢拿起信件,继续看了起来。 赵富金这傻丫头,这会儿终于回过味了,写了一封书信,拐弯抹角的求他饶过自己父皇一命。 殊不知,她那不着调的父皇早跑路了。 估摸着如今正在临幸某个新入宫的妃子呢。 别说宋徽宗跑了,就算没跑,韩桢攻下东京城后,也不会杀。 只因,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好用。 参考溥仪! 宋徽宗如果死了,到时候保不准有些人就该怀念大宋的好了。 …… …… 秦明是东京城的一个小泼皮。 有些胆子,但不大。 整日里游手好闲,做些偷鸡摸狗,调戏寡妇之事,可要说人有多坏,那倒不至于。 似他这样的人,东京城里还有很多,烂泥一般的人物,死了都没人在意。 秦明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是政和七年的八月,盖保神观之时。 当时奉了开封府老爷的命,装扮成鬼神,挨家挨户的敲门纳土。 那段时日,以往高不可攀的人物,也得乖乖给他开门,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秦郎君。 他人生中,头一回感受到了一种东西。 尊重! 可惜,保神观修好之后,他就又变回了那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烂泥。 每当夜深人静,秦明时不时会回忆起那段短暂的时光。 正午十分。 烈日当空,秦明穿着一件破麻衣裳,敞着口儿,露出排骨一般的胸膛,正蹲坐在一家店的屋檐下纳凉。 肚子里泛着酸水,让他时不时咽一口唾沫。 秦明有些后悔了,前几日应该一起去米铺抢粮的。 东城牛行街的二虎,据说抢到了一袋稻米。 当时害怕官府事后算账,他没敢去,结果到了今日,官府也没动静。 二虎依旧好好的,昨儿个还在五丈河里耍水时遇上了。 感觉鬓角有些痒,秦明伸手挠了挠,不多时便从头发里抓住一个虱子,用牙齿咬死后,轻轻一弹,虱子尸体便远远飞走。 “嘿嘿!” 秦明咧嘴一笑,心头升起一股畅快感。 “秦三儿!” 忽地,耳边传来一声呼喊。 秦明四下望了望,最后落在斜对面一间汤饼摊上,扬了扬眉道:“喊爷干甚?” 汤饼铺子的主儿是个中年人,也不答话,朝他招了招手。 秦明想了想,一手撑地站起身。 似是饿了太久,秦明刚一起身,就觉头晕目眩。 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迈步来到摊子前,抽过一张竹凳坐下,秦明问道:“爷来了,有甚事儿?” 小贩问道:“俺记得当初修保神观的时候,是你去催俺们纳土的罢?” 说起这个,秦明顿时来了精神,吹嘘道:“那可不,府尹老爷亲自指名道姓找的俺!” 小贩满脸八卦的问道:“当初修保神观时,可有奇事发生?” 奇事? 秦明眼珠子一转,装模作样道:“有是有,只不过俺这肚里空空,也记不太请了。” “俺做东,请你吃碗汤饼。” 小贩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当即给他煮了一碗面。 在宋时,所有面食都叫饼,汤饼就是面条。 很快,一碗清汤面被端到了秦明面前。 看了看眼前的面,秦明咽了口唾沫,神色警惕道:“咱们可先说好,这碗汤饼是你请俺的。” 小贩撇嘴道:“是俺请你的!” 闻言,秦明当即拿起筷子,也不顾的烫嘴,狼吞虎咽的将汤饼吃完,最后连清汤也一并喝光了。 放下碗,秦明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 一想到家中老母亲还饿着肚子,秦明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负罪感。 刚才贪嘴了,应该留一半带回家去的。 (本章完) 0373【俺要迎二郎爷爷进城!】 小贩催促道:“秦三儿,吃饱喝足,该给俺讲讲了罢?” 肚里有了一碗汤饼打底,舒服多了。 秦明将一只脚跷在凳子上,满口胡邹道:“怪事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那杀猪巷的王屠夫,认识罢?” “嗯。” 小贩忙不迭的点头。 “当初俺去纳土时,王屠夫不情不愿,说自个儿不信神仙,只信手上的屠刀。俺当即就说了,给不给在你,可往后若是出了事儿,就别怪二郎爷爷不保你了。这鸟厮竟喊俺滚,还要抽刀砍俺……” “没过多久,王屠夫果真出事了,去城外帮人杀猪,吃了些酒,夜里回来时路过蔡河,被水鬼迷了眼,溺死在了河里。” 王屠夫不纳土是真的,后来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也是真的。 但秦明却把两件事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蒙上了一层神鬼色彩。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声音:“这事儿俺也听说过,据说王屠夫被捞上来时,小腿上还有个手掌印,一看就知是被水鬼拖下去的。” 秦明转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小摊围满了人。 最近城中二郎神谶传的沸沸扬扬,结果官府突然开始抓人。 一时间,原本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如今听到有人说,而且还是当初修保神观的当事人,百姓们立马围了上来。 李纲此人忠心有,但能力差了些,或者说是书生意气,应变不足。 谣言之事,堵不如疏。 越是堵,百姓们就越觉得神秘,反而越想知道,人心便是如此。 赵匡胤的手段,就高明多了。 当年大宋刚刚建立,唐时李淳风的《推背图》忽然开始流行,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都有。 瞧瞧人家赵匡胤怎么做的? 命人做出十几份假的《推背图》,散播到市面上。 真真假假,一时连百姓都分不清哪一个到底是真,哪一个才是假,最终的结果就是,即便手上《推背图》是真的,也当成了假的。 相比之下,李纲的手段太过稚嫩。 “还有么?” “多说一点。” “秦三儿,别藏着掖着,给大伙们多说说。” 见状,秦明顿时开始装腔作势:“俺这说了半天,嘴都干了。” “俺去给你弄碗水。” “俺这有桃儿。” 围观百姓伱一碗水,我一个桃,他一把枣儿。 桃是烂桃,枣是劣枣,虽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却让秦明再次感受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秦明一拍桌子,朗声道:“好,俺今儿个就跟你们好好说上一说。” 汤饼摊主好奇地问道:“如今都说韩桢是二郎真君下凡,可是真的?” 如今,京城百姓没有再敢喊韩贼了,有些保神观的信徒,私底下都恭恭敬敬的称上一声二郎爷爷。 “自然是真的。” 秦明瞎编道:“俺有个兄弟,在京营当差,去岁年初韩桢曾率兵来过东京城,他在城楼之上,远远的看过一眼,回来后与俺一说,竟与保神观的二郎爷爷神像别无二致,身量高大,英武俊朗,使一柄三尖两刃刀,胯下乃是哮天犬转世的斑斓猛虎……” 一直从晌午讲到晚上,直讲的口干舌燥。 秦明用衣服兜着桃儿枣儿,喜滋滋的回到家中。 说是家,实则就是个窝棚。 宋徽宗这些年大兴土木,侵占了不少百姓的房舍土地。 官府说会赔偿,可拖了两三年,最终只给了几贯钱。 几贯钱,在临淄县城都买不到房子,更别提寸土寸金的东京城了。 没房子可住的百姓,只能在城南空地搭建窝棚,最终形成了一片难民营。 走进窝棚,秦明兴高采烈道:“阿娘,俺弄了果子,你快尝尝。” “又是在哪摸来的?” 秦母哀叹一声,满带愁容。 秦明解释道:“可不是摸来的,是大伙儿给俺的,他们问俺当初修保神观的事哩。” “那就好,那就好。” 秦母这才露出笑容,伸手拿起一个枣儿,说道:“俺不饿,吃一个就够了。” “阿娘都吃了罢,晌午郑家大郎请俺吃了汤饼。” 将果子一股脑的塞进秦母怀中,秦明回到木板床上躺下。 回想起下午之事,他不由咧开嘴笑了。 第二日。 秦明照例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秦母不在家,许是出门给人浣衣去了。 浣衣很辛苦,还要时常被主家刁难,克扣工钱。 一日下来,挣不到几个钱。 感受到肚中的饥饿,秦明特意又去了昨日的巷子,想碰碰运气,指不定还能混上一碗汤饼。 他虽是个泼皮,却也好面儿,装作路过的模样,闷头往前走。 没走两步,就听有人喊:“秦三儿来了!” “干甚?” 秦明心头一喜,装作不耐烦的模样。 汤饼摊的郑家大郎催促道:“等你好半晌了,昨个儿还没讲完呢,今儿个接着讲啊。” 秦明假意推脱道:“俺还有正事儿要办。” 有阔气的百姓说道:“你能有甚事儿,俺请你吃碗汤饼。” “俺真有事……罢了罢了,你们非要听,俺就再跟你们讲讲。” 秦明半推半就的来到摊子坐下。 不多时,一面汤饼就端来了。 比昨日郑家大郎请他的要好,不但分量更足了,汤面上还漂着几点油花。 咽了口唾沫,秦明强忍着没有吃,打定主意带回去给阿娘尝一尝。 他虽没见识,可作为泼皮,闲暇时四处闲逛,倒也听得不少奇闻异事。 于是,干脆就把以前听来的故事,糅杂在一起,说与他们听。 傍晚,围观百姓渐渐散去。 秦明端起那碗有些发馊的汤饼,朝摊主说道:“俺先回去了,明日把碗给你送来。” 郑家大郎也不在意,反而还挺高兴。 明日秦三儿来还碗,又能听上一会儿。 端着汤饼穿梭在难民营,秦明昂首挺胸,彷佛端着一碗绝世美味。 回到家中,秦明高声道:“阿娘,俺给你带了汤饼,快来尝尝。” 秦母质问道:“你哪来的汤饼?” “阿娘宽心,他们听俺讲二郎爷爷的故事,特意请了俺东道。”秦明面色得意道。 秦母推脱道:“今儿个主家放了饭,阿娘不饿,三郎快且吃罢。” 秦明如何不知,秦母浣衣的主家,乃是城南出了名的抠搜户。 不克扣工钱就已是大发善心了,哪里还会放饭。 尤其是这会儿,城中缺粮,一碗汤饼都卖到三十文钱了。 念及此处,秦明拍了拍肚子,笑道:“阿娘莫要推辞,俺在郑家大郎那儿吃了两碗,这会儿肚子胀的慌。” 好说歹说,秦母才吃起了汤饼。 …… 接下来的几天,秦明都在那条巷子里说故事。 只是随着推移,城中愈发缺粮了,汤饼已经涨到了一百文一碗,没人再请他吃汤饼了。 就连烂桃劣枣都没了。 但秦明却不在乎,依旧兴致高昂给大伙儿讲故事。 他很享受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 每当看到围观百姓面露惊叹之时,他都发自内心的觉得满足。 而这一切,都是二郎爷爷带给他的。 谎话说了一千遍,渐渐地也就成真了。 秦明从未见过韩桢,可如今每每提到韩桢,他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二郎真君的神像。 双方的形象,不知不觉间重叠在了一起。 有时候躺在床上,他会想,自己这般虔诚,又帮二郎爷爷纳土建庙,等二郎爷爷进了城,定然不会亏待自己。 …… 这一日,秦明照常来到巷子。 郑家大郎的汤饼摊,正有几个食客在交谈。 见到秦明,其中一人立刻说道:“秦三儿,保神观前两日被拆了,你可知晓?”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在秦明耳边响起,整个人如遭雷殛。 好半晌儿,秦明才回过神,讷讷地问:“保神观被拆了?” 那食客答道:“是啊,俺今儿个还准备去祭拜一番,结果走到一半,听人说前日就被拆了。” “哎,秦三儿你去哪?” “今日不讲了?” 身后食客的呼喊,秦明根本听不清,此刻他脑子嗡嗡作响。 只见他闷头朝着南城跑去。 只是这几日根本没吃甚么东西,肚子空空,只跑了一小会儿,便浑身酸软。 “滚开!” 忽地,一张大手推来。 秦明仰面倒在地上,后背传来钻心的疼。 推他的人,正是二虎。 认出是他,二虎又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秦明也不理他,挣扎的爬起身,一瘸一拐的继续闷头往城南走。 “没卵子的孬种!” 二虎朝他背后啐了口唾沫,而后哈哈大笑。 一路来到城南,秦明已是累得眼冒金星。 当看到原本矗立的保神观,变为一片废墟后,他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他没念过书,也不懂甚么大道理,只晓得心里很难过。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傍晚。 见他回来,秦母问道:“儿啊,今个儿可吃过了?俺买了些豆饼,煮了给你吃罢。” 说是豆饼,实则就是豆渣与麦麸掺杂在一起,压成的饼子。 秦明也不答话,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的盯着棚顶。 是夜。 秦明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几块破木头拼凑的床咯吱咯吱响。 他觉得心里像是被甚么东西堵住了,让他喘不过来气。 对面的床铺上,传来秦母的声音:“可是饿了?” “俺要迎二郎爷爷进城!” 秦明忽地坐起身,大吼一声。 这句话吼出,他只觉体内涌出一股暖流,原本被堵住的心儿,也松快了许多。 秦母被吓坏了,赶忙起身抱住他,带着哭腔道:“儿啊,你可千万莫要做傻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还有个甚么活头啊!” 秦明说道:“娘啊,俺心头憋着东西,喘不过来气,若是不干,俺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听到这话,秦母眼泪当即就下来了。 “那你去罢,那你去罢。” (本章完) 0374【俺秦三儿也是做过大事的人了】 秦明说干就干。 否则的话,他觉得自己会被活活憋死。 他一个泼皮,哪里懂甚么谋划、时机,此刻完全凭一腔热血在做事。 从床底翻出一个破木箱,小心翼翼地打开。 木箱中装的乃是七八年前,修保神观之时,官府下发的傩戏衣裳。 后来修成了,官府也懒得收回来。 秦明对待这身傩戏衣裳,格外珍重,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清洗晾晒,视若珍宝。 哪怕再饿,也从没想过要卖掉换粮。 当年,正是这身衣裳,让他头一回儿尝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穿上傩戏衣裳,秦明动作轻柔的将褶皱处拉平,再将画有鬼神的木制面具戴上,只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娘啊,俺走了!” 秦明丢下这句话,在秦母的哭声中踏出了屋子。 今夜,月明星稀。 银辉洒下,几如白日。 往日的东京城,哪怕是夜里都无比繁闹,大街小巷摊位林立,东西瓦市子更是灯火通明。 如今缺煤少粮,冷清了许多。 可长久以往养成的习惯,哪是一两日就能改变的? 不少百姓依旧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摇着蒲扇,聊起琐事。 秦明穿着傩戏衣裳,大步朝着朝阳门行去。 “秦……秦三儿?” 没走几步,就被熟人认了出来。 主要他这身傩戏打扮,让人印象深刻,当初就是穿成这样,去挨家挨户敲门纳土。 秦明答道:“正是爷爷!” 有人问:“大晚上的,你穿着这样是要作甚?” “俺要迎二郎爷爷进城哩!” 秦明脚步不停,大声喊道。 闻言,一众百姓面露惊骇。 有好心人劝道:“秦三儿,你不要命啦,快且回去罢。” 秦明豪气干云道:“人死鸟朝天,今儿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俺也要迎二郎爷爷入城。” 他此刻热血上头,窝囊了半辈子,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众人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无比陌生。 这还是那个烂泥一般的秦三儿? 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三五个泼皮。 为首之人,正是二虎,手上拎着一只鸡,也不知是从来偷来的。 见到秦明,二虎几人被吓了一跳。 实在是这身傩戏打扮太吓人了,尤其还是深更半夜。 “直娘贼,甚么东西?” 二虎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秦明大声道:“是你秦爷爷!” “秦三儿?” 听出了秦明的声音,二虎也不怕了,狞笑道:“入伱娘,大半夜吓老子一跳,找打!” 换做以往,秦明早就服软道歉了,可今夜却不同,只见他指着朝阳门的方向道:“耍嘴子谁不会儿,俺要去迎二郎爷爷入城,可敢跟俺一起去?” 二虎神色大变,咽了口唾沫道:“你不要命了?” 平日里打架斗殴,他一点不带怕的,但迎反贼入城,可是杀头的大罪! 更别提,城门还有丘八镇守,这与送死有甚么区别? “没卵子的孬种!” 秦明嗤笑一声。 泼皮最是好面儿,尤其是被一个平素看不起的贼贱虫嗤笑,这让二虎心中又气又臊。 但他实在提不起勇气,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冷哼道:“这鸟厮害了失心疯,莫要理他。” 说罢,二虎带着手下泼皮,灰溜溜的走了。 目视着二虎狼狈的背影,秦明只觉心头无比畅快。 他家窝棚距离朝阳门有段距离,约莫四五里路。 夏季夜晚闷热,加上穿着厚实的傩服,只走了一会儿,他便浑身大汗,气喘吁吁。 但秦明的精神却格外亢奋,一路走来,不管旁人问他甚么,他都只答一句。 “俺要迎二郎爷爷进城哩!” 有人惊恐,有人觉得他失心疯了,却也有人默默跟在他身后。 跟着他的人,大多都是城中难民,以往还能打打短工,赚点钱糊口。 虽吃不饱饭,但能勉强活着,吊着一口命。 如今城中没了短工可打,粮食价格也愈来愈高,眼看就要饿死了,不如拼一把。 还有一些,是保神观的忠实信徒。 渐渐地,秦明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也纷纷加入其中,想跟着看热闹。 队伍末位,有人问道:“这是去干甚?” “不晓得,许是要表演傩戏。” “俺倒是听到甚么二郎爷爷,应当是祭拜二郎真君。” “……” 当临近朝阳门的时候,秦明身后足有数千人之众,黑压压的一大片。 夜黑下。 一名身着傩服之人,装扮成鬼神,身后默默跟着数千百姓。 这一幕,在黑夜中格外诡异。 守城士兵被吓了一跳,壮着胆子喊道:“你等乃是何人,深夜聚拢在此,所为何事?” 秦明上前一步,大吼道:“速速让开,俺要迎二郎爷爷入城!” 啥? 守城士兵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城楼之上,一名偏将厉声道:“你等刁民想造反不成,赶紧散了,否则按谋反罪论处!” 哗啦! 人群一片哗然,开始出现骚乱。 不少不明真相加入队伍的百姓面露惊恐,转身就跑。 秦明整个人热血上头,亢奋无比,全然忘了恐惧,大喝道:“二郎爷爷如今就在城外,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惹怒了二郎爷爷,你等一个也活不了。” “一派胡言!” 那偏将取下腰间硬弓,拉弓搭箭,对准秦明便射。 嗖! 箭矢激射而出,正中秦明的肚子。 秦明处于高度亢奋状态,浑然不觉疼痛,依旧朝着城门走去。 见到这一幕,别说一众士兵了,就连那偏将都愣住了。 轰!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自城外传来。 紧接着,一枚炮弹精准击中城楼,碎石飞溅。 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袭来,砸中偏将的后脑。 那偏将闷哼一声,当即晕死过去,整个人从城楼之上摔落。 砰! 看着前面的尸体,秦明脸色涨的通红,激动的手舞足蹈:“二郎爷爷显圣了!” “二郎爷爷显圣了!” 身后的难民们,也是激动万分,一个个仰天高吼。 这些宋军被火炮没日没夜的轰炸,精神本就一直紧绷着,加上最近二郎神谶传的沸沸扬扬,军中亦是谣言四起。 此刻见到这诡异的一幕,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跑啊!” 一部分宋军扭头就跑,还有一部分扔掉兵刃,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口中念念有词:“二郎爷爷饶命,二郎爷爷饶命啊!” 轰轰轰! 炮击还在继续,城楼上已经乱作了一团。 秦明只觉以往的日子都白活了,高吼道:“开城门,恭迎二郎爷爷入城!” 说罢,他率先迈步走向城洞,身后难民紧随其后。 咯吱咯吱~ 绞盘沉重,秦明只是转动了两下,便没了力气。 直到这时,秦明才感觉到肚子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用手一摸,黏腻温热的鲜血顿时沾了一手。 傩戏衣裳,已经被血浸湿了大片。 “嘶!” 秦明面色痛苦,脚步踉跄着后退,缓缓靠着城洞墙壁坐在地上。 他虽倒下了,可立刻有难民顶上,不断转动绞盘。 身体越来越虚弱,也愈来愈冷。 豆大的冷汗,不住顺着额头滑落。 他曾听回春堂的洪大夫讲过,汗为心之液。 若一个人冷汗不止,那么也就离死不远了。 秦明靠着墙壁,透过傩戏面具的孔洞,看着沉重的千斤闸一点点抬起。 忽地,他咧开嘴一笑。 “俺秦三儿……也是做过大事的人了!” …… …… “岳旅长,岳旅长,朝阳门的城门开了!” 驻扎在东城的军营内,一名亲卫面色兴奋的冲进主帐内,激动的高喊。 事实上,岳飞早就对方脚步声传来时,就已经醒了。 只是当听到对方的话,只觉自己应当还在梦里。 “城门开了?” 岳飞坐起身,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亲卫激动的点点头:“是啊!” “果真?” “果真!” 岳飞噌的一下从地上窜起来,下令道:“传我口令,命先登营立刻杀入城中,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城门。” “炮兵呢,赶紧给俺把野战炮拉过来!” “派人禀报陛下,让韩世忠前来支援!” …… “杀啊!!!” 一千五百先登营,在攻城炮的掩护下,嘶吼着冲向朝阳门。 然而,等冲到城门之后,眼前的一幕却让先登营的将士们傻眼了。 城洞内,哪有甚么赵宋守军,尽皆是难民。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朝阳门。 …… “都头,东城朝阳门开了,先登营已杀入城了。” 听着手下的汇报,仇牛满脸茫然。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皱眉道:“俺还没动手呢,城门怎地就开了?” 按照计划,再过几日,等百姓心中怨气积攒到顶点后,再进行煽动,接着配合县长,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南熏门。 可眼下,他都还没动手,城门就自己开了。 “卑下也不晓得。” 斥候茫然的摇了摇头。 仇牛喃喃自语道:“真他娘的出了鬼了!” …… 西角子门。 李纲刚刚处理好今日的政务,吹熄蜡烛后,脱衣躺下。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传入耳中,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刺耳。 “谁?” 李纲只得重新披上衣裳,点燃油灯。 迈步走出房门,只见一名禁军神色慌张的站在院中。 李纲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见到李纲,禁军焦急的禀报道:“不好了李相,东城朝阳门被百姓打开,青州贼杀入城了!” 青州贼杀入城了! 李纲只觉一股热血涌上脑袋,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老爷!” “李相!” 管家与禁军见状,赶忙上前搀扶。 李纲面色惨白,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本章完) 0375【陛下说了,谁也不见!】 岳飞率领炮兵营来到城洞的时候,一千五百先登营已经抢占了城楼,正在清理藏在牙道中的宋军弩手。 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难民们,岳飞问道:“是你等开的城门?” 一群难民忙不迭的点头。 义士啊! 岳飞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柔声问道:“谁是领头之人?” 闻言,一众难民四下看了看,借着城洞内的火把,目光齐齐落在秦明身上。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傩戏衣裳的人,戴着鬼神面具,靠坐在墙壁之上,肚子上还插着一根箭矢,鲜血浸湿了大片衣裳,一动不动,似乎没了生息。 岳飞当即下令道:“快,送往军营让军医尽力医治。” 亲卫立刻一拥而上,将秦明抬往军营。 见状,一名难民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说道:“军爷,俺们实在饿得不行了,能否给口饭吃?” 这些难民一个个四五天没饭吃了,都是靠树皮草根充饥。 正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会冒死一试。 “好!” 岳飞大手一挥,吩咐道:“来人,带这群义士去军营用饭,吃饱为止!” 开顽笑,一顿饭就能破个城,这买卖也太划算了。 若有可能的话,岳飞巴不得每回儿都是如此。 “多谢军爷!” “二郎爷爷保佑!” 听到有饭吃,还能吃到饱,这些难民感动的热泪盈眶,一个个跪地磕头。 岳飞摆摆手,吩咐道:“快且去罢,马上宋军就来了,留在这里危险。” 等待难民离去后,岳飞立刻开始吩咐麾下将士摆开军阵。 别看他麾下目前只有五千多人,可只要进了城,宋军就算有二十万,他都有必胜的信心! …… 东城军营的守将,原先是高炽。 这厮因贪墨粮草之事,被李纲下令给斩了,副指挥使也是将门子弟,被撤了职。 如今的指挥使,乃是种师道麾下裨将王彦。 得知城门被破后,立刻率兵前往阻击,试图夺回城门。 等他率领东城营一万余将士赶到朝阳门时,迎接他的,是五千摆开战阵的青州军。 青州军这些时日,在城外憋坏了。 此刻见到宋军,一个个露出狞笑。 黝黑的玄甲,在月色下散发出阵阵寒光,摄人的煞气汇聚在一起,扑面而来。 王彦心中一惊,麾下一万宋军,更是面露畏惧之色。 “列阵!” 王彦高吼一声。 夜间作战,因视线受阻,只能依靠战鼓和传令兵传达军令,对于纪律性的要求很高。 在各个都头、虞侯的指挥下,宋军手忙脚乱的摆开阵型。 然而,双方甫一交手,宋军便瞬间崩溃了。 轰轰轰! 几十门野战炮一轮齐射,便有上千宋军丧命。 见到这一幕,其余宋军顿时被吓破了胆,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稳住,稳住!” “临阵脱逃者,斩!” 王彦扯着嗓子高吼,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一时间,王彦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纵然有心杀贼,可麾下都是如此士卒,如何作战? “杀啊!!!” 宋军溃败之际,青州军趁势掩杀。 一时间,惨叫与哀嚎不断交织,在夜空下回荡。 城中百姓惊骇莫名,纷纷躲在家中,紧闭家门。 …… “铛铛铛!” “不好啦,青州贼杀进城啦!”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敲锣打鼓声,青州军杀进东京城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内城。 樊楼之中,正在磨豆浆的蔡鞗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一个机灵,立马拔出工具,嗖的一声从床榻上跳下来,拿起衣裳就往身上套。 仓惶穿上衣服,打开房门,只见整个樊楼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断有人冲出房间,甚至有些男女连衣裳都来不及穿。 真个是环肥燕瘦,硕果累累。 但此刻,蔡鞗却没心思欣赏,光着脚一路跑出樊楼。 上了自家马车后,他立刻吩咐道:“快快快,快回家!” 车夫语气惊惶的问道:“老爷,回哪个家?” “公主府!” 蔡鞗到底不傻,知道这会儿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公主府。 茂德帝姬乃是洵德帝姬的亲姐姐,两姐妹自幼亲厚,真要论起来,韩桢还是茂德帝姬的妹夫,于情于理都会留些情面。 反倒是蔡府,才最危险。 内城的街道上,车马匆匆,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气氛。 不多时,马车来到了公主府。 蔡鞗跳下马车,大力敲打着朱红色的大门,口中喊道:“娘子,娘子,俺是你夫君呀,快且开门!” 公主府内。 一名侍女禀报道:“帝姬,驸马爷在外敲门呢。” 赵福金语气平淡道:“不必理会。” 前几日夜里,蔡鞗的那句贱婢,让赵福金的心彻底变得冰冷。 此时的蔡鞗,在她眼里不过是个陌路人罢了。 既是陌路人,也就自然不会有情绪波动。 见侍女面带惶恐,赵福金柔声安慰道:“你等莫要怕,乖乖待在府里,自会保伱平安。” “奴婢告退!” 得了她的安慰,侍女心里踏实多了。 却说蔡鞗敲了好半晌,不见任何动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娘子,娘子!” “快开门啊娘子,俺知道错了,娘子你就原谅俺罢。” “娘子,俺对天发誓,往后再也不去青楼了。” 眼见大门久久不开,蔡鞗怒从心起,大骂道:“你这贱婢,速速快门,否则莫怪俺不客气了!” 咯吱! 朱红色的大门,从内打开。 蔡鞗心头一喜,正要开口,四五根水火棍便当头砸来。 “哎哟,莫打了,莫打了。” 蔡鞗被打的抱头鼠窜,仓惶逃进马车里。 “哼!” 一名健妇冷哼道:“下次再敢来撒野,打断你的狗腿!” 赵福金性子温良贤淑,平里日待她们极好,对这个驸马爷的做派,早就看不惯了。 “快走!” 逃进马车,蔡鞗捂着额头伤口,赶忙吩咐道。 车夫也被吓坏了,立刻驾驶马车逃离公主府。 “老爷,咱们现在去哪?” “去皇城!” 蔡鞗呲牙咧嘴的答道。 除开公主府之外,还算安全的地方就只剩下皇城了。 与他抱着同样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 一辆辆马车,从四面八方涌向皇城。 此刻,延福宫大殿内,早已挤满了群臣。 赵桓神情惶恐的坐在龙椅上,环顾一圈大殿后,问道:“李卿何在?” 吴敏上前一步,答道:“启禀陛下,李相正在布防内城!” 闻言,赵桓却没有丝毫安全感。 外城都破了,内城还守得住么? 就在这时,张邦昌提议道:“陛下,眼下只是东城朝阳门被破,加之韩贼兵力不够,不如趁机从西城突围,南下与太上皇汇合!” 此话一出,立即引得不少人赞同。 蔡攸附和道:“张侍郎所言有理,皇城内还有一万禁军,趁夜出逃,韩贼未必能拦得住。”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将金银铜钱、玉石玛瑙等财宝,溢价换成了青钱。 谁能想到,他那宽大的官袍里,携带着八百余万贯的家资呢? 至于剩下的钱财和田产、商铺,只能忍痛抛弃了。 李邦彦看着蔡攸,心中惊疑不定。 这狗东西定是背着自己找到门路了! 蔡攸是甚么德行,他还能不清楚? 要说李纲、孙傅这些人视钱财如粪土,李邦彦信,可若是说蔡攸能舍弃上千万贯的家资,他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蔡攸目不斜视,根本不看他。 见状,李邦彦更加确定了,这厮肯定是得知了甚么消息。 一时间,心中犹豫不决。 要知道,他与蔡攸当权这些年,可是捞了不少钱,就这么扔掉,孑然一身去投奔太上皇,他实在舍不得。 孙傅驳斥道:“不妥,万一韩贼在城外设有伏兵,一旦交战,刀剑无眼,陛下若有差事,谁能担待得起?” 张邦昌立刻闭嘴了,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蔡攸出声道:“可城中如今缺煤少粮,内城又能坚守几日呢?不如早做决断,否则等到韩贼杀入皇城之时,为时晚矣!” “万一陛下有差池,你蔡攸担得起责么?” “难不成等着韩贼杀进来?” 就走还是留的问题,一众朝臣吵得不可开交。 看着殿下不断争论的大臣后,赵桓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怆之意。 太上皇盘踞南方,朝中大臣各怀鬼胎,连唯一的亲信耿南仲,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这个皇帝,更像是一个傀儡,何曾有人问过他的想法? 这皇帝,当着还有甚么意思? 念及此处,赵桓忽地笑了,双手扶着龙椅站起身,径直出了延福殿,只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朝臣。 见到这一幕,一众朝臣纷纷闭上嘴。 陛下都走了,还吵个甚么劲儿? 张邦昌惴惴不安道:“这……陛下是何意?” 蔡攸摇摇头,面色茫然。 一群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落在耿南仲的身上。 吴敏沉吟道:“耿相公与陛下关系亲厚,不如去问一问。” “可。” 耿南仲点头应道。 说罢,他匆匆迈步走向东宫。 来到东宫外,耿南仲吩咐道:“劳烦通报一声,耿南仲求见陛下!” 值差的太监语气冰冷道:“陛下说了,谁也不见!” “这……” 耿南仲面色一滞。 (本章完) 0376【神仙皇帝】 耿南仲犹豫了片刻,正欲开口,却见那太监嫌弃的摆摆手:“速速离去,莫要打扰陛下清静!” “微臣告退!” 耿南仲朝着东宫拱了拱手,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唉! 陛下到底是恶了自己。 回到大殿,一众朝臣立刻迎上来。 孙傅问道:“怎么样?” “陛下不见。” 耿南仲苦笑一声。 吴敏眉头紧皱:“这……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外城被攻破,东京城危在旦夕,陛下竟然当起了甩手掌柜…… 现在逃是没指望了,只能期望李纲坚守住内城。 …… 喊杀声几乎持续了一整夜,东京城内的百姓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每一次火器与野战炮爆炸的巨响,都让百姓们的心狠狠颤一下。 天光破晓,喊杀声终于渐渐停歇。 南熏门的城门从内打开,仇牛等人率领一众青州军,整齐的列在城门两旁。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传入众人耳中。 韩桢骑在战马之上,迈过城门,踏在御街之上。 身后是史文辉、谢鼎与赵霆三人,以及老九等亲卫。 “拜见陛下!” 仇牛与麾下将士齐齐躬身。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东京城,却是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 御街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一眼望不到尽头。 韩桢心中不由惊叹,仅是外城都繁华至此,内城还得了? 不愧是东京城,这世间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收回目光,韩桢看向一旁的仇牛等人,笑道:“此事你做的不错,记你一大功!” 仇牛哭丧着脸答道:“陛下,不是俺做的。” 泼天功劳飞了,这让他如何能不伤心。 按照原定的计划,散播谣言后,再利用鸡鸣狗盗之术,整出几桩奇事,接着煽动百姓,制造混乱,里应外合一齐拿下东京城。 若是成了,一个旅长之职,绝对跑不掉。 结果,还没等他动手,城门就自己开了。 到手的旅长,也没了。 韩桢挑了挑眉,略显诧异道:“不是你干的?” “不是。” 仇牛摇摇头。 在青州军中,冒领军功乃是重罪,一旦被查出,按律当斩。 韩桢问道:“那是何人所为?” 仇牛如实答道:“据岳旅长说,是一名叫秦三儿的泼皮率领上千难民打开了城门,那秦三儿腹部中箭,如今还在军营中医治。” 一介泼皮,带领上千难民,便打开了城门? 一时间,韩桢有些恍惚。 对他而言,赵宋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朝代。 荒唐的皇帝,荒唐的臣子,甚至连这东京城的百姓,都格外荒唐。 这样一个荒诞的王朝,以如此荒诞的方式被攻破京都,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回过神,韩桢感叹道:“市井之中,亦有豪杰。命军医全力医治,莫要让义士寒了心!” 昨夜岳飞已经命军医全力医治了,只是秦明本就身子孱弱,又失血过多,能否挺过来,全看天意。 韩桢又问道:“岳飞和韩世忠现在何处?” 仇牛答道:“岳旅长正在整编宋军,搜捕一应官员和赵宋皇亲,韩旅长则率兵围困内城。” 韩桢吩咐道:“告知城中百姓不必惊慌,同时让外城一众粮商开店营业,价格必须低于往日市价三成。” 仇牛皱眉道:“那些个粮商怕是不会答应。” “不答应?” 韩桢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他们若是不体面,伱就帮他们体面!” “末将领命!” 仇牛高声应道,立刻率领麾下奔赴外城各处米铺。 “走,随朕见识见识东京城的繁华。” 韩桢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乖巧的迈开四蹄,顺着御街前行。 赵霆三人面色感慨,眼中透着激动与兴奋。 御街,乃是东京城最宽阔的街道,仅是宽度便足有四十米,全程由青石板铺就,专门供皇帝巡视京城和处理政务时使用,普通百姓和文武百官不可随意通行,违者以重罪论处。 只有节日之时,才会对百姓开放。 逢年过节,御街两旁摆满了摊铺,连绵四五里,游人如织,繁闹无比。 韩桢骑在马上,饶有兴趣地在街道两旁打量,车家炭、张家酒店、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李四分茶…… 只不过,如今的商铺都紧闭门窗,一副萧条景象。 顿住战马,韩桢指着一间店铺的招牌道:“这王楼山洞梅花包子,好似很出名?” 前世他曾在开封第一楼吃过饭,其中的招牌菜,就是梅花包子,号称传自北宋时期,因此让他记忆深刻。 赵霆立刻答道:“陛下有所不知,这王楼乃是东京城七十二家正店酒楼之一,招牌便是山洞梅花包子,号称在京第一。” 韩桢轻笑道:“在京第一,好大的口气。” 一旁的谢鼎附和道:“王楼的梅花包子确实一绝,味美鲜甜,陛下若得空,可以来此尝一尝。” “樊楼在何处?” 韩桢好奇道。 赵霆答道:“回陛下,樊楼位于东华门外的景明坊,距离皇城只隔着三条街。” 韩桢又问:“樊楼的主家是谁?” 这事儿他一直很好奇。 史文辉说道:“据说是一姓范的商贾。” “非也非也。” 赵霆却摇摇头,说道:“这樊楼主家乃是赵宋皇帝赵佶。” “赵佶?” 韩桢略显诧异。 “陛下有所不知,这樊楼早先叫白矾楼,是售卖白矾之所,后来客人越来越多,才渐渐变成酒楼。” 赵霆顿了顿,继续说道:“早先,樊楼并不起眼,名气不大。直到赵佶继位后,才大肆扩建,最终成为京师七十二间正店之首。接手樊楼,是为了方便赵佶那昏君寻花问柳。至于那范姓商贾,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史文辉摇头失笑道:“还真是个昏君!” 过了蔡河龙津桥,两旁是大片大片的民宿。 目光所及之处,竟没有一丝闲置的地方,不愧为寸土寸金之地。 忽地,御街两旁居民巷子中涌出数百百姓。 老九等亲卫面色微变,架马上前,护在韩桢左右。 那些百姓来到御街两旁,纷纷跪倒在地,不住叩拜,口中念念有词:“拜见二郎真君,二郎爷爷保佑!” 见状,赵霆三人面露惊讶。 待回过神后,赵霆立即送上一记马屁:“百姓得见陛下圣颜,如见神明,臣为陛下贺。” “(微)臣为陛下贺!” 史文辉与谢鼎也齐声附和。 他们岂能不知这其中定有缘由,但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于是他们也乐得装一回傻。 二郎神谶的谣言,韩桢早已知晓。 让他意外的是,这些百姓似乎真的将他当成二郎神了。 “退下。” 韩桢挥挥手,老九等亲卫立即散开。 架马来到百姓面前,韩桢居高临下的问道:“汝等为何拜朕?” 一众百姓闻声抬起头,一看之下,心神剧震。 只见韩桢俊朗英武,身着描金龙纹黑光铠,更添霸气,手持一柄玄色马槊,竟真与保神观的二郎真君神像有几分神似。 身后天空,挂着一轮烈日,耀眼夺目。 衬托之下,更显神武。 罗芒儿神情激动道:“俺们俱都是保神观的信徒,二郎真君爷爷下凡,莅临京城,俺等自然要来参拜。” 芒儿是牧童的意思,以牧童为名,说明其家境一般。 起初罗芒儿对二郎神的信仰并不算虔诚,之所以去保神观祭拜,主要是因为保神观与佛道寺庙不同,祭拜之时不用缴纳香火钱和贡品,只需躬身作揖即可。 去寺庙道观还要花钱,那俺为啥不信二郎爷爷呢? 这就是保神观绝大多数信徒最初祭拜的原因。 祭拜的多了,渐渐也就信了,尤其是最近二郎神谶在仇牛等人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且奇事频频发生,罗芒儿已经成为二郎神的忠实信徒。 韩桢纠正道:“朕非是甚么二郎真君,回去罢。” “俺们晓得了。” 一众信徒忙不迭的点头,只是看他们那副样子就知道,压根没听进去。 待他们回到巷子胡同中,立即围上来一群百姓,七嘴八舌的问道。 “怎么样?” “可看清了?” “真是二郎真君下凡?” 罗芒儿面色激动的点头道:“真的是二郎爷爷下凡哩,俺方才看了,与保神观的神像一模一样。” 哗啦! 此话一出,围上前的百姓顿时爆发出一阵哗然。 这时,有信徒小声反驳道:“可方才他明明说自己不是。” 罗芒儿顿时不乐意了,呵斥道:“你懂个甚,神仙下了凡,自然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 “有道理!” 一众百姓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 …… 打发走了百姓,韩桢继续架马前行。 赵霆与谢鼎充当导游的角色,一左一右负责讲解。 有时一株不起眼的树,一个破败的石牌楼,都能引出一个典故。 不多时,朱雀门的城楼,出现在视野之中。 此刻,城楼之上站满了禁军,一个个面色惶恐。 数千青州军,围而不攻,显然是在等攻城器械和岳飞整编宋军。 内城城墙虽也坚固,但不管是高度还是厚度,亦或是瓮城,都不如外城。 配合火器与攻城炮,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拿下。 (本章完) 0377【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拜见陛下!” 见韩桢到来,韩世忠立刻迎上前,躬身抱拳。 韩桢瞥了眼城楼方向,问道:“内城有多少守军?” “不足两万,且大半都是京营禁军,早已糜烂。” 相比起韩桢等人,韩世忠这个曾经的赵宋中层将领,对赵宋军队更加熟悉,哪些兵能战,哪些是废物,心里门清儿。 韩桢问道:“如今赵宋还有能战之军么?” “有!” 韩世忠郑重的点点头。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哪些?” “目前整个赵宋,能战之军还有两支,一支是西北青涧城的番子军,人数只有八千不到,这支军队由汉人、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混杂组成,各个彪悍勇猛,乃是种师道对抗西夏人的王牌。” “此番来京,种师道并未将其带来,而是交予杨惟忠,震慑西夏。” 韩世忠顿了顿,继续说道:“另一支,则是童贯麾下的胜捷军。童贯虽志大才疏,但打了这么多年仗,到底懂一些。他从各地禁军中,抽掉精锐,组成了这支一万人的精锐。” “这一万人本就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平日里又吃的饱,操练足,战力自然强横。” 王禀靠着三千胜捷军,就能在完颜宗翰六万精锐金军麾下守住太原城,可想而知其悍勇。 除开这两支之外,余者皆不足为论。 一旁的老九附和道:“韩旅长说的没错,番子军确实骠勇,这些年与西夏作战,屡立战功。至于胜捷军,末将倒是不熟悉。” 韩桢好奇道:“比之青州军如何?” 韩世忠沉吟道:“若不算火器火炮,两者野战,尚在五五之数。末将觉得,我青州军操练时日还尚短,且历经战事太少,再过上两年,番子军远不及矣。” 强军不但是练出来的,还是打出来的。 在韩世忠看来,青州军历经的战斗还是少了。 相比之下,番子军在边关多年,与西夏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余场仗,各个都是百战老兵,经验方面要胜出太多。 “嗯。” 韩桢点了点头,遥遥看向朱雀门,问道:“多久能拿下?” 韩世忠高声道:“陛下,给臣半日,半日必定拿下内城!” “好!” 韩桢话音刚落,就听身后的赵霆说道:“陛下,不如让臣试一试,或许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内城。”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赵霆心知自己这个内阁右仆射,位置并不稳固,自己几斤几两,他还能不清楚? 为一部尚书已是极限,出阁入相,着实难为他了。 先前毕竟地盘小,只有山东两路,因为政务没多少,他还能勉强应对,但随着河北两路与京畿、京西尽皆落入手中,执政压力也会随之剧增。 管理百万人和千万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难度也是成几何倍增。 陛下之所以安排他入阁,主要是立一个榜样,给那些赵宋降臣和地主士绅看的。 等到战事结束,朝堂之上定会重新洗牌。 若能劝降守军,兵不血刃拿下内城,凭借此功,就算内阁待不了,也能混个一部之长。 闻言,韩桢沉吟道:“可,韩世忠护着些赵仆射。” 试一试也好,成了那就意外之喜。 “得令!” 韩世忠抱拳应道。 在一队队盾兵的护送下,赵霆架马朝朱雀门走去。 一直来到距离城墙六百步时,韩世忠提醒道:“赵仆射,再往前就进入三弓床弩的射程。” 三弓床弩? 赵霆咽了口唾沫,犹豫了片刻,咬牙道:“继续前进!” 六百步,城楼上的守军如何能听清他的声音? 眼神不好的,甚至都看不清他是谁。 韩世忠下令道:“继续前进。” 前排盾手得了命令,继续前进。 城楼之上的守军见了,转头问道:“将军,对方似是来和谈的,是否下令射击?” “不急!” 姚平仲摇摇头,目光死死盯着不断靠近的小队青州军。 这队青州军一直推进到距离城墙二百步时才停下。 二百步已是极限了,再往前就是神臂弩的射程范围。 三弓床弩虽强,但毕竟数量少,城楼之上只有六七架。 可神臂弩足有数百幅,一轮齐射,赵霆必死无疑。 端坐在马上,赵霆强压下心头恐惧,高声道:“本官赵霆,请李邦彦与蔡攸出来一见!” 赵霆? 其他大头兵不认得,可姚平仲怎会不认得。 曾任杭州、青州知州,第一批投贼的赵宋官员。 “你且等着。” 姚平仲做不得主,命人去通知李纲。 不多时,李纲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之上。 “伯纪兄,许久不见。” 见到李纲,赵霆笑着拱了拱手,准备套套近乎。 哪成想,李纲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爆喝一声:“赵霆,你这奸佞,本官恨不能食汝肉,寝汝皮!” “放箭!” 话音落下,城楼之上的弩手立刻抬起手中神臂弩。 几架三弓床弩,也立刻掉转方向。 “快撤!” 韩世忠当机立断。 唰! 密集的箭雨袭来,尽数被军盾挡下。 但三弓床弩却是挡不住。 好在赵霆命大,没有被射中。 仓惶逃回去,赵霆面色羞愧道:“微臣劝降失利,请陛下治罪。” 韩桢摆摆手:“李纲此人性情刚烈,与你无关。” 谢鼎沉吟道:“陛下,臣与李纲有些交情,不如臣去试一试罢。” “不用了。” 韩桢摆摆手。 李纲一言不合就下令放箭,显然没有丝毫接受劝降的打算。 不多时,十七门攻城炮从城外运了进来。 黝黑的炮管,遥遥对准城楼,让一众守军胆寒。 这些天,攻城炮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也被吓破了胆。 实心铁蛋几乎无坚不摧,军盾如同纸糊的一般,哪怕躲在城墙后方都不安全。 每一炮,都会带走几名,甚至十几名宋军的性命。 见到这一幕,姚平仲立即劝道:“李相公,青州贼要攻城了,火炮凶猛,可在数里之外取敌将首级。城楼危险,还请李相公先行离去。” 李纲摇摇头,神色坚定道:“本官身后便是皇城,还能往哪退?今日,本官就在这城楼之上,与诸位将士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让姚平仲心潮澎湃。 但麾下的士兵,却无动于衷。 这些在京禁军,都是老油条了,盖房子有一手,可要论上阵杀敌,这不是为难他们么? 岂会为了上官一席话,就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要死伱去死,俺可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 …… 半个时辰后,一应攻城器械也顺着御街运来。 就在这时,岳飞麾下的郑立来报:“启禀陛下,岳旅长已率整编的宋军营将内城其他三处城墙围住。” “攻城!” 韩桢大手一挥。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缓缓响起。 “开炮!” 嗤嗤嗤! 十几根引线被点燃,闪烁着火光。 轰轰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阵阵浓郁的烟雾自炮口升腾而起。 朱雀门的城楼之上,立刻响起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哀嚎。 一时间,鲜血四溅。 一架三弓床弩被炮弹命中,立刻四分五裂。 几名操控的弩手被四散飞溅的碎木块砸中,闷哼一声躺在地上,没了生息。 李纲还是头一回儿亲身体验攻城炮的威力,当看到城楼墙壁,被炮弹轰出一个大洞,面色煞白,喃喃自语道:“此乃天威,岂非人力所能抗衡!” “李相公小心!” 姚平仲的惊呼,在耳边响起。 下一刻,姚平仲双手猛地一推,李纲被推至一旁。 还不待他回过神,一截横木迎面砸来。 “噗嗤!” 姚平仲被当胸砸中,喷出一口血雾,整个人倒飞出数米。 轰轰轰! 炮兵营根本不给守军喘息的机会,第二轮炮击袭来。 一连三轮炮击后,一千五百先登营立刻趁势来到城下,搭上云梯。 李纲跌坐在地上,只觉耳朵嗡嗡作响。 一名名青州军爬上城楼,对宋军展开屠杀。 “跑啊!” 守城的禁军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溃逃。 “不要逃,不要逃啊!” 李纲扯着嗓子嘶吼,却没有丝毫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禁军溃散奔逃。 辛苦布置了一整夜的城防,没成想竟连一刻钟都没有坚持住,这大宋的兵,已经烂到根子了啊! 看着青州军不断涌上城墙,韩桢下令道:“韩世忠。” “末将在!” 韩世忠高声应道。 韩桢吩咐道:“将内城禁军全部拿下,守住城门,约束麾下将士,不许扰民,违令者斩!” “末将领命!” 很快,宽厚高大的朱雀门从内打开。 一队青州军押着姚平仲与李纲来到韩桢面前。 姚平仲吐出一口血沫:“韩世忠,没想到连你也投了贼!” 两人在西北之时,都曾在童贯麾下任职,又都是猛将,自然认识。 韩世忠朗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呵!” 姚平仲轻蔑道:“投贼就是投贼,何需给自己脸上贴金。” 韩世忠握拳敲在胸口,敲的描金豹纹黑光铠哐哐作响,面色愤慨的回怼道:“俺韩世忠自投军起,奋勇杀敌,战必争先,战西夏、擒方腊、伐辽国、平叛乱,屡立战功,对得起赵宋,也对得起俺自己。可赵宋那狗皇帝呢?给石头封侯,给白狐封官,俺韩世忠为国尽忠,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还不如一只畜生!” 这番话,怼的姚平仲哑口无言。 只因,韩世忠说的俱都是事实。 (本章完) 0379【哪只脚先踏出宣德门?】 刘锡哭笑不得:“如今陛下逃了,我等该如何是好?” 本来想博一把,为他老刘家在新朝更进一步。 结果却整个了乌龙,陛下率先跑了。 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事儿啊! 李邦彦脑筋急转,沉吟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陛下跑了不碍事,我等打开皇城投诚,也算是立功了。” “也好!” 刘锡点点头,率领麾下禁军直奔皇城大门而去。 刚出东宫没多久,就撞上伪造好圣旨的蔡攸。 环顾一圈众人,却没看到陛下的身影,蔡攸不由问道:“陛下呢?” 李邦彦解释道:“我等将东宫翻遍了也没找到,估摸着昨夜就已经逃出宫了。” “那眼下该如何?” 蔡攸心顿时凉了半截。 李邦彦语气简短道:“开城门,迎新王。” 蔡攸方才被一顿忽悠,热血上头,现在听到陛下逃了,整个人又冷静下来了。 他还想着去南方投奔太上皇呢。 若是开了皇城,那就彻底断绝了南下的机会。 “我不去了!” 念及此处,蔡攸摇摇头。 “你敢!” 李邦彦阴恻恻的看着他,一旁的刘锡右手缓缓搭在腰间剑柄之上。 他们怎可能放蔡攸离去,此事一旦败露,他们必死无疑。 “呵呵,本官方才开个顽笑。” 蔡攸讪笑一声,心中却是惊惧到了极点。 于是,蔡攸就这么极不情愿的被裹挟着一起直奔宣德门而去。 皇城有六处大门,最出名的当属东华门。 往年科举张榜唱名,便是在此地。 而韩琦的那句‘东华门唱名的方为好汉’,更是让东华门深入人心。 但其实宣德门才是皇宫的正门,城楼高十丈有余,下方列五门,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 城楼两侧,延伸出廊厅飞阁,辉煌宏大。 一路上,凭着手中伪造的圣旨,一众人果然轻易的来到宣德门,并将宣德门的守军全部调走。 …… 此时,内城已被青州军彻底占领。 一队队士兵在大街小巷中巡逻,城中百姓被要求待在家中,轻易不得外出。 而一应皇亲国戚及勋贵官员的府邸,更是被团团围住。 这些可都是韩桢的韭菜,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东京城,乃至赵宋,99%的财富都掌握在内城这些人的手中。 公主府内。 一名侍女悄悄趴在门缝看了一眼,旋即脚步仓惶的跑进阁楼内:“帝姬,帝姬,公主府被反贼围起来了。” 赵福金微微叹了口气,叮嘱道:“往后莫要再喊反贼了。” 她虽不懂政事,但也晓得韩桢占了河北两路与京畿后,大势已成。 天下五分,已成定局。 “奴婢晓得了。” 侍女郑重的点点头。 赵福金安慰道:“不要怕,待在府中莫要出去。” 侍女面色担忧道:“可是帝姬,公主府内粮食不多了,厨娘说只够吃一天了。” “省着点吃罢。” 赵福金遥遥看向皇城方向,神色复杂。 …… 韩桢骑着战马,越过朱雀门,顺着御街直奔皇城宣德门而去。 在其身后,跟着三千亲卫。 不多时,宣德门高大的城楼,便出现在视野中。 老九观察了片刻,惊奇道:“陛下,这城楼之上,似乎没有守军。” “呵。” 韩桢微微一笑,吩咐道:“派人去探查一番。” 不管赵宋整出甚么荒唐事儿,他都得不觉得意外。 “得令!” 老九大手一挥,身后一队亲卫立即架马,直奔宣德门而去。 就在这时,城门忽地从内打开,两名身着紫袍的官员,在百名禁军的拥簇下,迈步走了出来。 亲卫丝毫不惧,架马直冲到近前,厉声问道:“你等乃是何人?” 李邦彦拱了拱手,说道:“劳烦这位将军转告陛下,罪臣李邦彦,恭迎陛下御驾。” 韩贼,韩桢,韩县长,再到如今的陛下。 真应了那句话,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亲卫又问:“城楼之中可有禁军?” 李邦彦恭敬的答道:“皇城禁军已被罪臣调走。” 亲卫却不放心,挥了挥手,麾下士卒立刻冲入城门之中。 片刻后,士卒回来了,说道:“都头,城楼之中果真空无一人。” “你等稍待。” 那亲卫丢下一句话,立即架马往回跑。 回到韩桢身前,禀报道:“启禀陛下,赵宋宰相李邦彦将皇城禁军全部调离,如今宣德门空无一人。” “李邦彦?” 韩桢玩味的笑了笑。 闻言,身侧的谢鼎提醒道:“陛下,李邦彦此人乃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这年前仗着赵宋皇帝宠幸,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留下必是祸患。” “嗯。” 韩桢微微颌首。 见状,谢鼎便不再多言。 作为臣子,该说的都说了,如何决断,那就是陛下自己的事情了。 韩桢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迈开四蹄。 哒哒哒! 镶有马掌的马蹄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御街上,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蔡攸咽了口唾沫,只觉马掌似是踏在自己心头,让他一阵心慌。 不多时,那道英武霸气的身影,缓缓来到众人近前。 居高临下的环顾一圈,韩桢顿时乐了,竟都是熟人。 “罪臣李邦彦(蔡攸),见过陛下!” 李邦彦与蔡攸毫无气节可言,当即跪在地上,行大礼参拜。 刘锡犹豫了一下,也跪倒在地:“刘锡见过陛下。” 韩桢嘴角含笑道:“李相公,别来无恙。” 李邦彦神情真挚道:“罪臣得知陛下兵临京师,极力劝阻赵宋皇帝开城受降,奈何李纲等奸贼反对,且有兵权在手,罪臣只能暂时忍让。数日谋划,今日冒死调开禁军守卫,迎陛下入城!” “不错。” 韩桢面色赞赏,忽地问道:“不知李相公方才是哪只脚先踏出宣德门?” 啊? 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让李邦彦愣住了。 就连老九等人,都面色怪异。 待回过神,李邦彦讷讷地说道:“臣忘了,许……许是右脚。” 韩桢收敛笑意,浑身上下散发着摄人的煞气:“朕平身最恨出门先迈右脚之人,拖下去,押入大牢!” 这…… 李邦彦慌了,高喊道:“陛下,陛下,臣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啊!” 两名亲卫一左一右,蛮横的将李邦彦拖走。 看着被拖走的李邦彦,蔡攸心中大骇。 这时,韩桢又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问道:“蔡相公,伱方才又是哪只脚先迈出门?” 蔡攸赶忙答道:“罪臣是左脚,对,是左脚!” 韩桢好整以暇道:“朕方才明明看到,你是先迈的右脚,竟敢欺君罔上!” 话音刚落,蔡攸也被亲卫拖走。 谢鼎与史文辉倒是面色如常,厚脸皮乃是上位者的基本要素。 想杀人时,对方连呼吸都是错的。 不想杀人时,有一万种理由为其开脱。 见到这一幕,刘锡不待韩桢发问,便急忙说道:“陛下,臣是跳着出门的。” “……” 韩桢一阵默然。 这傻子…… 刘锜这厮机灵的紧,没成想他这大哥却这般蠢笨。 老九低下头,努力憋着笑,但肩膀却一阵阵耸动。 韩桢吩咐道:“起来罢,前面带路。” “多谢陛下。” 刘锡如释重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站起身,刘锡率领麾下一百禁军,转身走进皇城。 临进门时,他与麾下一众禁军确实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以至于,一众禁军竟成了顺拐。 同手同脚的模样,格外滑稽。 但刘锡与一众禁军却毫无察觉,大步在前方带路。 老九脸都憋红了,想笑又不敢笑,反倒呛得一阵咳嗽。 韩桢转头瞪了他一眼,老九赶忙绷着脸。 “刘锡。” 听到韩桢唤自己,刘锡顿时一个激灵,赶忙答道:“臣在!” 韩桢问:“赵桓在何处?” 刘锡如实答道:“回禀陛下,赵宋皇帝已经出逃了。” “出逃了?”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 见状,老九说道:“陛下,岳旅长昨夜攻下外城后,立即派兵将内城团团围住。赵宋皇帝就算逃出皇宫,此刻也应当还在内城。” “陛下,赵宋皇帝非是走的大门,而是皇宫内的地道。” 刘锡将方才冲击东宫之事,外加李邦彦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史文辉面色一变,提议道:“地道可能通往外城,赵宋皇帝极有可能混入百姓之中,逃出城去。臣觉得应立即调遣士兵,封锁外城城门,挨家挨户盘查。” 内城严防死守,可外城却并未管控。 只因外城生活着一百余万百姓,这段时日屎尿都堆积成山了。 况且,粮商虽开门营业了,但许多百姓手中无钱,买不起粮食,只能去城外找些吃食呢。 韩桢问道:“密道位置,可有人知晓?” 刘锡摇摇头:“微臣不知,就连李邦彦也不晓得。” 连李邦彦这等宠臣都不知晓,其余人就更不知道了。 韩桢想了想,摆手道:“罢了,赵桓逃就逃了。” 宋徽宗还在江南,赵桓纵然逃了,也翻不起甚么风浪。 顺着宣德门,一路经大庆门,大庆殿,直入内廷,果然没有丝毫阻碍。 韩桢问道:“李邦彦将禁军调往何处了?” “东华门!” 刘锡答道。 韩桢吩咐道:“老九,领一千人,去东华门拿下禁军。” “得令!” 老九应道,立马率领一千亲卫直奔东华门而去。 (本章完) 0380【还有谁要殉国?】 史文辉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道:“陛下方才有些操之过急了,李邦彦与蔡攸投诚,该礼遇善待,也好立个表率,待过段时日,再寻个由头治罪也不迟。” 韩桢语气淡然道:“这皇城我攻不下?” “攻破皇城自然易如反掌。” 史文辉摇摇头,解释道:“臣的意思是,投诚之人被治罪,赵宋官员恐会心生芥蒂,往后人人都做那李纲。” “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但……” 韩桢话音一转,掷地有声道:“但不破不立。纵观古今,改朝换代岂有不流血的道理,唯有彻底将其打碎,才能随心所欲地重建,否则将会困难重重。唯有赵宋这个异类,百余年前,他赵大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轻易夺走天下,便要承受相应的代价。赵宋一切之弊病,从赵大立国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朕想要皇城,麾下将士自会用手上钢刀去取,而非靠两个佞臣。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纵然最后灭了赵宋,又何尝不是下一个赵宋?” 赵匡胤夺取天下只用了两天,陈桥兵变整个过程,更是只死了一个人。 那就是后周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 快是快,轻松也确实轻松。 但代价,也是沉重的。 赵宋,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的后周罢了。 后周的一切弊病,赵宋一样不缺,且随着以赵大为首的新贵族上台后,反而又增添了无数弊病。 闻言,史文辉躬身受教:“陛下教训的是,是臣思虑不周。” 这番话,让他明白了自己与官家在格局上的差距。 “陛下英明。” 谢鼎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与欣慰。 说实话,官家出生草莽,能有如此眼界格局,着实让他震惊。 如此眼界与气魄,方才有一代雄主之气象。 …… “韩桢率兵杀进皇城了!” 这个消息传入延福大殿,群臣面露惊恐。 吴敏神色紧张道:“怎么这般快?” 青州军火器凶猛,可他们并未听到火器爆炸的巨响。 有禁军答道:“李相公与蔡相公手持陛下圣旨,将禁军都调往了东华门。” 陛下圣旨? 众人一愣,而后孙傅大吼一声:“李邦彦与蔡攸这两个奸佞,竟敢假传圣旨投贼!” “这两个狗贼!” 白时中气的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他并非气两人投贼,而是气他们有门道,竟然不带上自己。 张邦昌问道:“陛下呢?” “不知。” 那禁军摇摇头。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自外传来。 一众朝臣抬眼望去,只见一队骑兵,穿过宫门而来,后方还有两千余玄甲军。 韩桢来了! 一时间,众人摒住呼吸,心头忐忑,不知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来到延福宫前,韩桢翻身下马,在亲卫的拥簇下,大步踏进延福大殿。 摄人的煞气扑面而来,让一众朝臣只觉呼吸困难,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龙行虎步的登上高殿,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龙椅,韩桢并未坐下去,而是转身看向殿下众人。 有人想下跪投诚,但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拉不下脸面。 忽地,大殿中响起一声质问:“韩桢,我大宋陛下何在?” 说话之人,正是孙傅。 此刻,他怒目圆瞪,死死盯着韩桢。 韩桢缓缓开口道:“算算时间,赵桓估摸着已经逃出城了。” “逃出城?” 孙傅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待回过神,孙傅怒道:“一派胡言,陛下昨夜至今,一直待在大内禁中,如何能逃出城。” 谢鼎沉声道:“李邦彦、蔡攸伪造圣旨,打算劫持赵宋皇帝,但却并未在东宫中寻到赵宋皇帝。李邦彦言说,赵宋太上皇大兴土木之时,曾在宫中修建数条密道,于是推断赵宋皇帝早已从密道逃走。” “这……” 孙傅顿时哑口无言。 旁人的说的话他或许不信,但出自谢鼎之口,他还是信的。 况且,陛下先前已有两次逃走的前科,所以从密道逃走,也算合情合理。 得知赵桓昨夜就逃走了,大殿内顿时一阵哗然。 一众朝臣神色各异,亏他们还傻乎乎地在此地苦熬了一夜,皇帝竟先一步逃走了。 孙傅又问:“李纲何在?” 谢鼎答道:“伯纪兄性情刚烈,自尽殉国了!” 孙傅如遭雷击,旋即惨笑一声:“东京城破,伯纪以身殉国,我孙傅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伯野兄!” 谢鼎面色一变,正要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孙傅说罢,猛地一头撞向大殿的柱子。 但听咚的一声闷响,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下。 谢鼎迈步上前,伸手在他鼻下探了探,见还有呼吸,不由松了口气。 韩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好整以暇道:“还有谁要殉国的,也莫要撞柱子了,知会一声,我麾下的将士可以代劳!” 哐当! 话音刚落,随他入殿的亲卫纷纷抽出腰间钢刀,满是杀意的眼睛,不断打量着一众赵宋朝臣。 大殿内鸦雀无声,一个个面色惊恐, 片刻后,何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叹息道:“韩县长,还请少造些杀孽。” 韩桢反问道:“我韩桢在诸位眼中,就是嗜杀之人么?” “自然不是。” 何栗答道:“当下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久困多日,缺煤少粮,不少百姓被活活饿死。韩县长该安抚民心,赈灾济贫才是。” 韩桢微微一笑,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之意:“既如此,你便暂代开封府尹一职。” “这……” 何栗正要拒绝,却见吴敏等人朝他使了个眼色。 见状,何栗只得无奈的应道:“臣领命。” 他自然知晓吴敏等人的意思,朝堂之上虽奸佞横行,但还是有一些清流。 若是被一股脑杀了,那就太可惜了。 更何况何栗在韩桢麾下任职,也能保全一番后宫的一众皇后妃子,免受凌辱。 他们毕竟是赵宋臣子,哪怕两位皇帝不靠谱,也总得给赵宋留些颜面。 如此,也不枉君臣一场。 韩桢问道:“你可有官员举荐?” “吏部侍郎李若水,门下侍郎吴敏,原给中事许翰、太学生陈东……” 何栗沉吟一番后,洋洋洒洒说了十几个人。 谢鼎朝韩桢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这些人可用。 目前,在场的只有李若水和吴敏,剩余的人要么是辞退在家,要么是级别不够,无法进宫。 韩桢吩咐道:“劳烦何府尹将其他人带进宫。” “臣这就去。” 何栗应道。 韩桢又安排了一队亲卫护送,否则他孤身一人,绝对会被皇城外的青州军抓起来。 待何栗离去后,韩桢朗声道:“我非是嗜杀之人。” 呼!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群臣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韩桢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放下的心,又再次悬起:“所有人暂且扣押在皇城内,接受盘查,贪污腐败、鱼肉百姓者,重则斩首示众,轻则抄没家产,发配南京道!” 大殿中的朝臣,都是正五品以上,大多数屁股上都沾着屎。 一听说要抄没家产,简直比死了亲爹还难受。 吴敏等人却是恨不得拍手称快。 如李邦彦、蔡攸、白时中、张邦昌……这群奸佞,他们早就想杀了。 (本章完) 0381【下官工钱还没结呢】 赵宋的旧臣,韩桢不打算大肆任用。 实在是赵宋官场如同粪坑,屎里淘金太困难,也太恶心了,韩桢懒得干。 要知道,整个东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足有数千之众,然而何栗方才却只推荐了十二个人。 这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有谢鼎帮忙筛查,从中挑几个有能力、品性好的,暂时先用着。 观察一段时日,能用则留下,不能用罢免。 况且,他的基本盘乃是胥吏。 只要胥吏在手,这东京城就乱不了,纵然没有官员,也照样能平稳运转。 三省六部以及各寺院,上万名胥吏,只需提拔一些人,保准一个个感恩戴德,干劲十足。 这不比官员好用? 韩桢吩咐道:“将一众官员押解到文德殿看管。” 不多时,一众赵宋官员被押解走,只剩下吴敏和李若水两人。 韩桢唤道:“李若水。” 李若水犹豫了片刻,躬身道:“臣在。” 韩桢下令道:“通知各省部寺院高级胥吏,入大殿议事。” “臣领命。” 李若水应道,而后在一队亲卫的陪伴下,匆匆出了大厅。 韩桢继续下令道:“吴敏,谢鼎,你二人负责审问盘查一应高官与皇亲勋贵。” “臣领命。” 两人齐齐应道。 出了大殿,吴敏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守器兄,抄没的家产是充入内帑还是国库?” 谢鼎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国库。这些贪官污吏的家产,俱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取之于民,自当用之于民。” “大善!” 吴敏拍手叫好,面上也露出笑容。 谢鼎安抚道:“你且宽心,陛下性格虽强硬了些,但却一直心怀百姓。去岁向赵宋索要的赔款,大多都用在了安置流民与逃户上。” 接着,谢鼎又将摊丁入亩等一系列惠民政策简单讲了一遍。 吴敏沉默片刻,面色感慨道:“如此倒也有明君之气象。” 凡事就怕对比,把赵佶父子两往那一放,韩桢在吴敏心中的形象瞬间拔高了好几个台阶。 …… 大殿内。 韩桢又将目光放在史文辉身上:“即刻起,东京城进入军管状态,设五城兵马司,史文辉暂任指挥使一职,居中调度。” 东京城刚刚打下来,军管是必然的。 只有如此,才能以最快速度稳定下来。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如赵匡胤那般,全盘任用赵宋旧臣,一应皇亲国戚与勋贵照样醉生梦死。 “臣领命。” 史文辉作为录事参军,先后负责军管过寿光与济南府,这方面经验很足。 就在这时,老九与刘锡联袂而至。 老九禀报道:“启禀陛下,皇城禁军已全部拿下。” 闻言,韩桢忽地想起了甚么,问道:“皇城中的带御器械何在?” 带御器械,乃是赵宋皇帝的贴身保镖,每一个都是万中挑一,甚至百万中挑一的精锐,可在大内禁中佩戴兵刃,武艺高强,战力强横。 这些人若在宫中,始终是个隐患。 刘锡答道:“赵佶南下时,都给带走了。” 得知被赵佶带走了,韩桢便不再多言。 说话间,赵霆与姚平仲也来了。 赵霆躬身道:“启禀陛下,内城一应王公勋贵与高官府邸,尽数被控制,等候发落。” 韩桢点点头:“审问盘查官员勋贵一职,我已交予谢鼎和吴敏去办,姚平仲你暂归五城兵马司,在史文辉麾下听候调遣。” …… 另一边,何栗出了延福殿后,在一队亲卫的护送下,骑上马,直奔外城而去。 他举荐的这些人,都是穷鬼。 一个个官位低下,又不贪不腐,仅靠俸禄哪里能住得起内城。 就算住在外城,生活也拮据的很。 若家境殷实些的,还稍微好一点,家境贫寒的就惨喽,一文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顺着御街一路出了朱雀门,何栗朝东往国子监而去。 太学原本就在国子监内,后来生员逐渐变多,前后经过两次扩建,宋徽宗崇宁年间,学生共计三千八百名,太学规模只得再次扩充,在朱雀门东边营建了新校舍,为屋千八百七十二楹,名曰:辟雍,专门用来安置太学外舍生。 太学生分为外舍、内舍、上舍,相当于后世的大学预科、本科与研究生。 太学生想要晋升,需要足够的学分。 没错,就是学分制! 若外舍生三年未能升舍、内舍生六年未能升舍,将被勒令退学,遣回籍贯地。 同时,这些太学生在京的一切食宿,都由朝廷负责。 不得不说,赵宋在文教这一方面,确实做的非常出色。 这也是为何,在奸佞横行的北宋末期,总能出现一批又一批力挽狂澜的忠臣义士。 量变引发质变,读书人多了,总会出几个妖孽。 一路来到国子监,一众太学生立刻围了上来。 “何中丞来了!” “何中丞,眼下城中如何了?” “何中丞,国子监已断粮两日,何时才有饭吃?” 面对一众太学生七嘴八舌的问题,何栗双手虚压。 等待众人安静下来后,他这才说道:“伱等且安心在太学待着,不用担心安危,晚些本官会命人送些米粮来。” 得知性命无忧,晚些还有饭吃,一众太学生不由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趁此机会,何栗问道:“陈东何在?” “陈师兄在公斋。” 闻言,立即有太学生答道。 陈东在太学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数次上书针砭时弊、请诛六贼,率领诸太学生伏阙请愿。 性情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在一众太学生的带领下,何栗在公斋中找到陈东。 此时,陈东正在奋笔疾书。 何栗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发现写的竟是请愿表,让韩桢善待城中百姓等等。 何栗唤了一声:“陈东。” 陈东搁下笔,转头看去,见何栗站在身后,只是略一思索,便问道:“何中丞投了韩桢?” “是。” 何栗点了点头,解释道:“本官被任命为开封府尹,负责安抚百姓,赈灾济贫。只是本官一人怕是心有余力而不逮,遂向韩县长举荐了你等。” 陈东问道:“陛下何在?” 何栗苦笑一声:“陛下昨夜已从皇宫内的密道逃走,下落不明。” 陈东沉默了片刻,又问:“李邦彦等奸佞呢?” “李邦彦、蔡攸二人伪造圣旨,打开皇城,却被韩县长押入大牢,剩余朝臣也被羁押,打算挨个审问盘查,轻则抄家,重则斩首!”何栗如实答道。 “走!” 陈东豁然起身,将写到一半的请愿表揉成一团,扔进纸篓之中。 出了公斋,何栗吩咐道:“城中百姓众多,开封府胥吏怕是不够用,你在太学威望高,可寻一些有志之士前来帮忙,本官再去寻赵鼎等人。” “可。” 陈东点点头。 敲定陈东后,太学也就安稳了,否则何栗是真怕这群年轻人热血上头,去冲击皇城。 韩桢可不是赵宋皇帝,杀起读书人来,丝毫不手软。 离开国子监,何栗又马不停蹄赶往武学巷。 凭着记忆在胡同巷子里转悠一圈后,来到一间破旧的小院前。 敲了敲门,不多时门被从内打开一条缝,探出半张老脸,战战兢兢的问道:“这位相公,来此何事?” 何栗问道:“赵鼎是否住在此地?” 闻言,那老人赶忙点头道:“赵相公啊,是住这里。” 何栗说道:“快且让他出来。” 老人却说道:“赵相公一早就出去了,说是二郎爷爷城外在招工,干一天给五十文钱。” “多谢。” 何栗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骑上马,他问道:“几位将士,可知城外招工地点?” 一名亲卫答道:“许是搬运尸体,休整道路等活计,应当就在城门附近。” “走!” 何栗也不废话,架马朝南熏门奔去。 兜兜转转小半个时辰,总算找到了赵鼎。 此刻,赵鼎身穿一身粗麻衣裳,戴着斗笠,顶着烈日,正在搬运尸体。 这些天高温之下,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苍蝇蚊虫遮天蔽日一般,若不尽快处理,绝对会爆发瘟疫。 他这身打扮还真不好认。 “元镇兄!” 何栗有些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闻言,赵鼎动作一滞,抬起头四下望了望。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一袭大红官袍的何栗身上,躬身见礼道:“何中丞。” “你怎地在此?” 何栗翻身下马,快步走来。 浓郁的尸臭味,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赵鼎挥手赶走在面前飞舞的苍蝇,苦笑道:“家中无粮无钱,不找些工做,只怕会被活活饿死。” 赵鼎早年丧父,全由母亲拉扯他。 又要养家糊口,又要供他读书,家境贫寒的紧。 他于崇宁五年登进士第,这些年摸爬滚打,也只混了个户部员外郎,七品的小官儿。 每年到手俸禄虽有几千贯,但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城中,实在有些不够看,仅是房租就得扣去大半,还有老家的妻儿家眷要养,再加上官员之间人情往来,花销颇大,因此生活拮据的紧。 他这还算好的了,有些等候实缺的新科进士,这会儿已经活活饿死了。 何栗拉着他的手就走:“快些别做了,随我去府衙帮忙。” “何中丞,下官……下官工钱还没结呢。” “都这会儿了,还要甚工钱。” 何栗哭笑不得,强拉着他上了马,架马回到城中。 (本章完) 0382【粥里加几把沙子】 正午时分。 骄阳下,百余名胥吏一路穿过宣德门,朝延福宫大殿而去。 踏在雕有缠枝花卉纹的青石板上,一众胥吏心潮激荡,面色激动。 曾几何时,他们这群低贱的胥吏,哪有资格踏入皇城,入朝觐见。 就算能入皇宫,那也是跟在上官身后,帮着拿一些公文账目,与奴才何异? 而现在,时代变了。 韩县长来了,要与胥吏共天下! 穿过一重重宫门,一行人越发激动。 走进延福宫大殿,一道高大英武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见过陛下!” 百名胥吏行大礼参拜,齐齐高喊。 这声陛下,喊得是真情意切,声容并茂。 “免礼。” 韩桢一手虚抬。 闻言,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缓缓开口道:“端拱二年,中书门下胥吏陈贻庆,私自参加科举,以周易学究登进士及第,为一甲第五名,此为赵宋第一例胥吏参加科举之事。由此可见,胥吏学问不弱于人。” “赵光义得知后大怒,言:科级之设,待士流也,岂容走吏冒进,窃取科名!下令对陈贻庆追夺所受敕牒,释其罪,勒归本局,并下令今后严禁胥吏参加科举。自此之后,胥吏彻底沦为低贱之人,永世不得翻身。” 作为东京城里的胥吏,陈贻庆之事不少人知道。 此刻,听韩桢再度提起,一个个面露愤慨。 韩桢问道:“你们觉得,此事公平么?” “不公平!” 百名胥吏齐齐高吼。 韩桢点头道:“我也觉得不公平,干最多最累的差事,却拿着最微薄的俸禄,上官欺辱,百姓咒骂,子孙后辈更是抬不起头。” 一字一句,都说到了这些胥吏的心坎里。 此时此刻,在这些胥吏眼中,韩桢简直比亲爹还亲。 “何隽,临淄人士,祖上三代皆为胥吏,现任寿光县知县。祁蒙,益都人士,曾任户曹胥吏,现任即墨知县……” 韩桢每念到一个人的名字,这些胥吏的眼神就变亮一分。 一连念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后,韩桢顿了顿,朗声道:“我能给你们的承诺不多,只两点,提高俸禄待遇,打通上升渠道,至于能否活出个人样,鱼跃龙门,为官一任,全靠你们自己,明白吗?” “明白!” 胥吏们再度大吼。 韩桢满意的点点头,轻笑道:“伱等都是各省部寺院的高级胥吏,对部门如何运转了如指掌。眼下有个机会,就看你们能否把握住了,赵宋官员尽皆被我罢免,空出无数实缺,你等暂任各部门侍郎,为期三个月。若能通过考核,便可转正为正式官员,若不行,那就怨不得旁人了。” “在我治下,能者上,庸者下。” 一众胥吏只觉呼吸急促,面色涨红,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再度行大礼叩拜:“多谢陛下!” 韩桢正色道:“如今京师混乱,民心不稳,我希望尽快安定下来,你等莫要让我失望。” 胥吏高喊:“微臣(卑下)必定殚精竭虑,不负君恩!” “去罢。” 韩桢摆摆手。 一众胥吏神色亢奋的出了大殿,一个个脚下生风,意气风发。 …… …… 何栗的动作很快,下午时分,就在外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设置赈灾施粥点。 南城西大街上。 临时搭建的草棚下,一口口大锅散发出阵阵热气。 数百名太学生端着碗,狼吞虎咽的喝着粥。 陈东板着脸,呵斥道:“灾民还未吃上,你们倒是先吃上了。” 闻言,一众太学生面色羞愧。 一名太学生讪笑道:“陈师兄,吾等实在太饿了,若是不吃些粥垫垫肚子,只怕没走几步,就会饿晕在路边。” 立马有人附和道:“是啊,俺们饿得连笔杆都握不稳,如何救民。” 太学人多,粮食都是三日采买一次。 先是金人围城,接着是韩桢,太学已经断粮好几日了,这些个学生一个个饿得两眼发昏,几乎与灾民无异。 “……” 陈东一阵默然。 一旁煮粥的厨子劝道:“陈相公,你也吃些罢。” “好。” 陈东点点头,接过米粥,三两口吃光。 一碗米粥下肚,肚中顿时暖洋洋的,整个人总算精神了些。 “陈相公再来一碗罢。” 厨子说着,拿起木勺正要再给他添一碗,却见陈东摆摆手:“一碗就够了,我多吃一碗,灾民就少吃一碗。” 放下碗,陈东朝太学生们吩咐道:“你们吃完就去各厢坊宣传。” “好。” 一众太学生纷纷点头。 能来帮忙的太学生,除开一些别有用心之辈,大多都是有志青年,满脑子都是救世济民,名留青史的想法。 很幼稚,但却满腔热血。 吃完粥,这些太学生便按照划分好的区域,三三两两去通知难民。 不多时,就有百姓前来。 这些个百姓一个个饿得浑身无力,走路都得有人搀扶,甚至有些饿得连路都走不动,还需太学生们抬着过来。 在三班胥吏的指挥下,百姓们排成数条长队。 赈灾的粮食,都来自军中。 可军中粮食也不多了,山东的粮食过几日才能运到,所以暂且每人每天只能领到一碗粥。 虽不多,却能保住一条命。 开封府的胥吏一字排开,摊开纸笔,挨个记录。 赈灾的同时,顺带做一次人口普查。 有保甲与邻里作证,作不得假,如此也能防止有百姓重复领粥。 “姓名。” “张阿龟。” “年龄。” “三十七……不对,三十八。” “到底三十七还是三十八?” “好似是三十八。” “家住哪个厢哪个坊哪条巷,家中几口人?” 既是人口普查,自然要详细。 为了领粥,这些百姓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下一个。” 记好之后,陈东摆摆手。 下一刻,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见状,陈东微微皱起眉头:“我认得你,你家住杀猪巷。” “没错,相公好记性。” 中年胖子谄笑着点点头。 陈东质问道:“你家境殷实,如今各处米铺开门营业,粮价比之以往还低三成,不去买粮,为何要来与灾民抢粥?” 那胖子早有应对,叫屈道:“相公这是哪里的话,若非遭了灾,谁会来领赈灾粮。俺家被丘八抢了,如今已是两日没吃饭了。相公别看俺胖,可都是虚的,俺自小就这样,喝水都胖。” 只是听他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也不像是饿了两天的样子。 陈东心知他是在胡编乱造,却一时又反驳不了。 强压下心头怒火,陈东问道:“姓名!” “徐大元。” 待问完之后,徐大元领到一碗米粥。 小口小口的喝完后,背着手悠哉悠哉的离去了,口中还哼着小曲。 一旁的胥吏提醒道:“陈相公,这徐大元在说谎。” “我知道。” 陈东点了点头。 这些人的心思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白得一碗粥,谁不愿意。 至于多喝一碗,会不会导致一名难民饿死,那就不关他们的事儿。 一下午时间过去了,陈东发现类似徐大元这样的人,足有数千人。 一片城区数千人,整个外城四片城区就是两三万人。 “着实可恨!” 陈东一拳砸在木桌上,面露愤慨。 有胥吏提议道:“陈相公,不如明日让快班捕头,将这些人都抓起来。” “不妥。” 陈东摇摇头。 两三万人,如何能抓得过来。 且,赈灾本是善举,若是抓人,舆情之下,恐怕会让许多真正的灾民心生恐惧,不敢来了领粥。 傍晚,粥铺收摊后,太学生们纷纷回去了。 陈东则与胥吏们前往开封府衙交差。 府衙大堂内,负责其他三个城区的官员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赵鼎还是那身打扮,麻衣芒鞋,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尸臭味儿。 何栗问道:“如何?” 陈东阴沉着脸:“今日前来领粥的灾民,共计三万八千余人,其中有约莫五千人明明家境殷实,却也来抢灾民的救济粮。” 闻言,许翰轻抚胡须道:“本官负责的东城,亦是如此。粮食本就是陛下从军中临时借调而来,数量不多,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何栗叹了口气:“人心不古啊。” 就在这时,却见赵鼎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何解?” 陈东忙问道。 赵鼎好整以暇道:“只需在熬粥之时,加几把沙子。” “简直一派胡言,米粥乃是灾民救命的口粮,如何能在其中加……” 陈东一脸愤慨,说着说着,却忽然顿住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后,他躬身道:“陈东受教了!” 何栗拍案叫好:“元镇大才!” 赵鼎摇头苦笑道:“无奈之举罢了,只是苦了真正的灾民了。” 翌日。 一大早,外城四个城区,再度开始施粥。 没过多久,徐大元又来了。 上好的锦袍下,肚子高高隆起,像极了孕期七八个月的孕妇。 徐大元笑呵呵的问道:“陈相公,今日还需登记么?” “不用了。” 陈东摆摆手。 徐大元装模作样的说道:“如此倒也省事,快且给俺一碗粥,可怜俺昨夜被饿醒了数次,心里像是火烧似得。” 很快,厨子便递过去一碗粥。 粟米、黍米与大豆等粗粮熬煮的米粥,卖相并不好,里头还放了不少野菜,因此看上去绿油油的。 沙子隐藏在其中,根本发现不了。 接过米粥,徐大元吹了几口凉气,这才喝下一口。 刚咀嚼了两口,便听咯噔一声。 紧接着,牙齿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 “呸!” 徐大元将口中的米粥吐了出来,叫道:“这米粥里怎地这般多沙子?” 陈东冷声道:“即是救济粮,有些沙子不是常事?命都保不住了,还在乎沙子。” 是的,难民都快饿死了,哪里会在乎有没有沙子? “这……” 徐大元面色一滞,看着手中的米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陈东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一旁维持秩序的快班捕头,也都眼露凶光。 见到这一幕,徐大元只得咬牙继续喝粥。 他不敢咀嚼,怕在硌到牙,可即便如此,沙子经过喉咙下肚时,也让他面色一阵扭曲。 三两口喝完米粥,徐大元捂着嘴落荒而逃。 而那些真正的难民,却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哪怕粥里有沙子,依旧吃的香甜。 因为,这是救命的粮食! (本章完) 0383【大官人是来消遣俺?】 内城的旧封丘门外,有个土市子。 土市子往北的第一个十字街叫鹩儿市,东西两边,则是两条巷子,名唤鸡儿巷。 这两条巷子,在东京城可谓是大名鼎鼎,因为巷中尽皆都是妓馆。 到底是因妓馆扎堆才叫的鸡儿巷,还是先有的鸡儿巷,后来才搬来恁多妓馆,许多老开封人也搞不清楚。 只知道,这鸡儿巷是寻花问柳的销金窟。 妓馆多到什么程度呢? 从年初一开始,一天换一家,得花两年半才能全部逛完。 而且,两条巷子还大不相同。 西鸡儿巷主要是半掩门子,做是皮肉生意。 进门交钱,脱衣磨豆浆的那种…… 而东鸡儿巷则高端多了,卖艺是主业,卖身不过是个添头。 馆中的大家,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一个个如同大家闺秀,时不时参加各种诗会,郊游踏青。 当年李师师从樊楼出来后,便落户于东鸡儿巷之中,每日访客络绎不绝,俱都是王公贵族,才子富商。 傍晚时分。 东鸡儿巷靠左手边的第三个胡同,一道门悄悄打开半条缝,从中探出半个脑袋。 左右张望片刻,见巷子空无一人,又迅速缩了回去。 幽雅别致的小院中,一名貌美端庄的小妇人问道:“陛下,如何了?” 此女,正是赵桓的皇后,朱琏。 赵桓虽也丢下大臣跑了,可到底不如他老子心狠,把朱皇后与一对子女尽皆都带上了。 赵桓摇摇头,答道:“还不晓得,得再等等。” 朱琏柳眉紧蹙:“臣妾担心若是在城中逗留太久,那韩桢发现陛下不在宫中,会派兵挨家挨户搜查。” “可贸然出去,被抓住的风险更大。” 赵恒的话,让朱琏一阵默然,眉宇间满是忧愁。 “爹爹,柔嘉好饿。” 年仅六岁的柔嘉公主仰起小脸。 见自家女儿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赵桓不由悲从中来。 作为赵宋的长公主,如今竟连饭都没得吃。 他逃的太匆忙了,虽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可不敢出去买吃食啊。 如今城中人心惶惶,除开米铺之外,连小商小贩都看不到。 这处宅院,是他父皇当年为了方便寻花问柳修建的。 艮岳中还有几条通往城外的密道,但赵桓不敢去。 “柔嘉再忍一忍。” 赵桓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声安慰道。 忽地,院外巷子中传来一阵女子对话声。 只是隔着有些远,听不太真切。 赵桓怂恿道:“皇后,你去问一问。” 他怕被人认出来,朱琏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她本是开封祥符人。 自打成为太子妃后,便一直久居深宫,除开相熟的皇亲国戚与朝中重臣之外,旁人不认得。 “这……好罢。” 朱琏咬了咬唇,最终点头应下。 深吸了口气,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巷子冷清,只数十步外,有两名女子在交谈,身后还各自跟着一名小丫鬟。 听到开门声,两名女子转过去头,端的是眉目如画,我见犹怜。 年龄都不大,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 事实上,她们这样的青楼大家,职业黄金期也就那么两三年,过了二十,便没那么吃香了。 “这位姐姐有些面生哩。” 上下打量了一番朱琏,其中一名女子面露诧异。 她倒不是意外朱琏何时搬来,而是意外对方的年纪。 容貌是美的,气质也是顶好,端庄优雅,透着一股富贵气,但问题是不管怎么看,都有二十五六了。 难道说,最近京师的风潮变了? 王公贵族们,开始好这一口了? “本……我,我前段时日才刚从祥符搬来不久,本打算拜会各位妹妹,却不曾想金人就打来了。” 朱琏心头苦涩,想她堂堂皇后,此刻却要与一群风尘女子以姐妹相称。 “原道如此。” 两女恍然的点了点头。 朱琏瞥了眼两个丫鬟怀里的米袋子,忙问道:“不知两位妹妹的粮食,是在何处买的?” 一名女子答道:“就在鹩儿市的黄家米铺,价格比寻常时还低上三成哩。” 朱琏又问:“敢问妹妹,城中如何了?” 另一名女子说道:“暂且安定了,那些丘八看着凶神恶煞的,不过倒也讲道理,不曾骚扰我等。姐姐若想买粮,可放心去。” 闻言,朱琏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能否出城,我想回祥符老家看一看。” “可以呢,不过听说盘查会严格些。” “多谢两位妹妹。” 朱琏心头大喜,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两名女子赶忙还礼,热情道:“姐姐若得空,可来寻我们顽儿。” “好哩。” 朱琏随口应道。 待回到院中,关上房门,赵桓忙问道:“怎样了?” 朱琏压低声音道:“可以出城,不过据说盘查会严格些。” “能出城就好,不过需谋划一番。”赵桓心头大喜。 “陛下,不如臣妾先去买些米粮回来煮着吃罢,谌儿和柔嘉都饿坏了。” 朱琏到底是心疼孩子,自打从昨日开始,便粒米未进。 赵桓劝阻道:“我去。” 朱琏惊讶道:“陛下不怕被认出来?” “哪能一直躲着,总要逃出去的,正巧借着买米,试一试。” 赵桓自己也饿坏了,说干就干。 将身上的蜀锦袍子脱下,换上一身破旧的儒袍,做落魄士子打扮。 这样的士子,在东京城比比皆是。 只是他生的白白净净,一看便知常年养尊处优,和落魄完全沾不上边。 朱琏端详一阵后,说道:“陛下稍待。” 说罢,她匆匆跑进里屋。 不一会儿,拿出一堆胭脂水粉,在赵桓脸上与手背上一阵涂抹。 很快,赵桓就变成了一个面色蜡黄的士子。 加上傍晚光线昏暗,若非是熟人,乍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我去了!” 赵桓深吸了口气,面色悲壮,如同要奔赴战场一般。 朱琏眼中闪动着泪花,叮嘱道:“陛下要小心啊。” “嗯!” 赵桓郑重地点了点头,打开院门出去了。 一路出了胡同,刚走出东鸡儿巷没多久,就撞上一名身着儒袍的人。 见他从鸡儿巷出来,身上又带着一股胭脂水粉味儿,那士子面色怪异,拱手道:“朋友当真是好兴致,这般时候,都不忘潇洒,在下佩服的紧啊。” “呵呵。” 赵恒低着头,讪笑着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见状,那士子也不在意,反而看了看鸡儿巷的位置。 沉思片刻后,只见他一拍手,恍然大悟道:“着哇!这会儿没生意,说不得姐儿们会降降价,岂不正是寻花问柳的好时机!” 念及此处,这士子嘿嘿一笑,大步朝鸡儿巷走去。 赵恒性子喜静,许久不出宫,路都记不太清。 一直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鹩儿市的黄家米铺。 此刻,米铺内生意火爆,不断有百姓前来买米。 因为比寻常时还低三成,所以不少百姓打定主意多买些,囤积在家中。 赵桓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心中无比忐忑。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一名伙计迎上前:“买米?” “对对对。” 赵桓忙不迭的点头。 伙计问:“买甚米?” 啊? 赵桓愣住了。 怎么米还分种类么? 赵桓支支吾吾地说道:“这……就平时吃的米。” 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穿的寒酸,而后说道:“那就是粟米了,买多少?” “五……八斗!” 赵桓哪里懂这些,随口说了个数字。 伙计伸手道:“诚惠一千一百二十文。” “好。” 赵桓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看着对方手中白花花的银子,那伙计皱眉道:“大官人莫非是来消遣俺?” 哪有拿着银子买粟米的。 这也就是东京城,否则换一处县城,一个落魄士子用银子买米,店家只怕会立即报官。 赵桓赶忙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哀求之意:“非是消遣,家中等着用粮救命,你快些罢。” 见他虽穿着落魄,气质却极佳,不像是偷鸡摸狗之辈,伙计也就不再说甚么,接过银子,用剪刀剪下一小块,当着他的面开始称重。 这会儿用银子买东西也不方便。 既要剪银子称重,还得换算价格。 这也是为何,青钱在东京城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实在太方便了,该是多少就多少,面额上写的清清楚楚。 忙活了好一会儿,伙计将八个小麻袋放在他的面前,说道:“足斤足两,您慢走。” 看着那一袋袋粟米,赵桓当即就傻眼了。 八斗粟米竟这般多,早知道他就少买些了。 见伙计盯着自己,赵桓不敢久留,抱起麻袋就走。 “当真是读书读傻了,也不知带根扁担挑着走。”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伙计嗤笑一声。 只是他一直养尊处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走了一小段,便累得气喘吁吁。 一路走走歇歇,数百步的街道,竟走了一刻钟。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整齐响亮的脚步声。 赵桓转头看去,只见一队玄甲军走来。 一时间,他心中大骇,抱起粟米就跑。 没跑两步,怀里两个麻袋掉落在地上。 赵桓也不顾的这些了,闷头继续跑。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爆喝。 赵桓如遭雷击,整个人吓得愣在原地,小腿肚子不住的颤抖。 赵桓转过头,战战兢兢地问道:“军爷有何事?” “粮食掉了!” 一名青州军上前捡起地上的两个麻袋。 赵桓强笑道:“无妨,就当送给军爷了。” “这是甚么话?俺是那种人么!” 青州军顿时不乐意了,快步上前,将麻袋重重拍在他怀里,叮嘱道:“快些回去,马上就要宵禁了!” “俺这就回去。” 赵桓忙不迭的点头,抱着粮食继续走。 走出一段后,见青州军运去了,他不由长舒一口气,浑身上下已被冷汗彻底浸湿了。 (本章完) 0384【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一路回到小院的时候,天色已经转黑。 赵桓一进门,便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如同一条上岸的鱼。 朱琏将院门关上,取出帕子帮赵桓擦汗。 好一会儿,赵桓才缓过劲儿,吩咐道:“皇后将米煮了罢。” “好。” 朱琏应道。 拎着一袋粟米进了厨房后,朱琏就犯了难。 她父亲乃是武康军节度使,姑姑更是哲宗皇帝的生母,自小锦衣玉食,哪里会做饭。 况且,赵桓只买了粮食,却忘了买柴和煤。 赵桓左等右等,等的天都彻底黑了,也不见饭,疑惑之下,不由迈步走向厨房。 厨房内,朱琏纤细的小手,握着一柄斧头,对着一张椅子不断比划。 见状,赵桓皱眉道:“怎地还不做饭?” 朱琏苦笑道:“陛下,无柴也无煤,臣妾做不了饭啊。” “这……是朕疏忽了。” 赵桓面色尴尬。 眼下天色已黑,东京城进入宵禁,百姓无故不得出门。 见她手握斧头,赵桓疑惑道:“皇后这是作甚?” 朱琏解释道:“臣妾想拆些桌椅当柴火。” “我来。” 赵恒接过斧头,开始劈砍椅子。 没劈两下,他便没力气了,气喘吁吁。 夫妻两轮番上阵,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一张椅子拆开。 然而,生火又成了难题。 一直折腾到晚上戌时(八点)才终于做好饭。 说是饭,实则就是一锅粟米粥而已。 因水放的少了,又不懂火候,粟米粥愣是被煮成了干饭,锅底糊了一大块,散发着一股焦味。 赵桓与朱琏夫妻两,却是觉得很满足,毕竟是第一次做饭,心头升起一股成就感。 “谌儿,柔嘉,开饭了。” 朱琏端着饭来到客厅。 十岁的赵谌嗅了嗅鼻子,皱眉道:“父皇,这能吃么?” 赵桓答道:“你父皇与母后亲手做的,自然能吃。” 闻言,赵谌试着吃了一口。 “呸!” 饭一入口,赵谌便吐了出来,嚷嚷道:“我要吃梅花包子,炙子烤肉,才不要吃猪食!” “谌儿小些声。” 朱琏瞥了眼院门方向,神色紧张。 赵谌耍起了脾气,扯着嗓子喊道:“我偏不,为何放着皇宫不住,跑来这里受苦。我要回皇宫,我要吃炙子烤肉!” 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赵谌白净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赵恒阴沉着脸,低声呵斥道:“再敢撒泼,我打断你的腿!” “陛下息怒,谌儿还小,小惩即可。” 朱琏赶忙将赵谌搂在怀里,满脸心疼。 深吸了口气,赵桓沉声道:“自今日起,莫要再喊我陛下了,你也非是甚么皇后,知道嘛?” “臣……奴晓得了。” 朱琏点头应道。 到底是自家儿子,赵桓伸手擦了擦赵谌的眼泪,温声道:“打伱是为父的不对,可你要知道,如今情势危急,稍有不慎便会身死。” 赵谌认错道:“父皇,孩儿错了。” “记住了,往后切莫再喊父皇,得唤阿爹。” 赵桓神色严肃的叮嘱了一句,而后温声道:“这两天暂且先忍一忍,等逃出了东京城,日子就好过了。到时候,谌儿想吃甚么,阿爹都给你买。” “孩儿记住了。” 赵谌到底是小孩子,听到这番话,顿时破涕为笑。 朱琏忍不住问道:“陛……夫君,咱们是不是要南下投奔太上皇?” “不去!” 赵桓摇摇头。 “为何?” 朱琏一愣,满脸不解。 纵然韩桢攻占了北方和京畿,可南方还未陷落,且太上皇也在那里,去了南方,夫君照样还是皇帝。 “正是因为太上皇在那里,才不能去,去了也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危机时刻,再度被推上前台背黑锅。” 赵桓冷哼一声,自己那个父皇,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就是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之辈。 况且,郓王赵楷也在南方,他这个三弟想当皇帝想疯了,若是自己南下,对方指不定会干出甚么蠢事。 他本身就喜静,经过这一遭后,只想安安稳稳地找个地方隐居。 朱琏忧心忡忡道:“不去南方,那我们还能去哪呢?” “山东!” 赵桓语气坚定道。 “啊?” 朱琏惊呼一声,旋即赶忙捂住嘴,压低声音道:“山东乃是韩桢的起家之地,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懂个甚!” 赵桓训斥一句,而后面色得意道:“正因山东是韩桢的老巢,才要反其道而行之,这叫灯下黑。况且,山东没几个人认得我们,寻一处县城,买一处宅子,自去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朱琏还是担心:“可……可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赵桓温声解释:“南方去不得,父皇在那里,若韩桢打到南方,只怕又会重演一遍旧事,将我等推去送死,他自个儿跑路。北方也去不得,金人随时都会南下,兵灾不断。西北乃是苦寒之地,更加去不得,你们身子弱,去了西北只怕熬不了几年。” “思来想去,唯有山东了。韩桢此人很有手段,将山东之地治理的不错,气候也适宜。” 他看过青州日报,还不止一份,对山东有些了解。 尽管朝廷刻意将山东妖魔化,可若真是人间炼狱,为何无数商人上杆子去山东去做生意,无数流民跑山东讨生活呢? 他带的金银财宝虽不多,但足够他们一家人过上一辈子富裕日子。 赵桓甚至都想好了,到时候开一家书坊,闲来读读书,养养鱼,别提有多惬意了。 “好罢。” 听了赵桓的解释,朱琏稍稍安心了些。 一家四口饿坏了,一锅烧糊的粟米饭,基本被吃了个精光。 赵桓与朱琏累坏了,平日里一天恨不得沐浴三次,今日却连脸都懒得洗,便进屋歇息了。 翌日。 天一亮,赵桓一家便起床了。 留待朱琏在家做饭,赵桓怀里揣上一锭银子,出门踩点了。 溜达到鹩儿市,他发现竟有一些小贩出摊了。 欣喜之下,立马坐到摊位上,叫了一碗汤饼。 一碗汤饼,吃的赵桓差点流下眼泪,吃完之后,他说道:“掌柜,劳烦再来三十个炊饼。” 有了炊饼,谁还吃那粟米粥。 小贩笑呵呵的说道:“客官稍待,俺这一笼炊饼,还没蒸好。” “嗯。” 赵桓点点头,坐在摊位上。 四下看了看,他假装随意的问道:“掌柜,如今可能出城?” 小贩答道:“能是能,不过需开封府开具的凭由。” 凭由? 赵桓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糟了,忘了这一茬! 没有凭由,纵然逃出东京城,也去不得山东,进不了郡县。 赵恒装模作样道:“京师这般多百姓,府衙能忙得过来?” 小贩忙里抽闲的说道:“自然忙不过来,据说太学的太学生都被请去帮忙了。” 赵桓心急如焚时,面上却佯装镇定,继续问道:“去城外探亲也需凭由?” “只要不出开封府,就不需凭由。” 小贩摆摆手,解释道。 另一桌的食客说道:“你们可知道,官家逃走了。” 闻言,赵桓心中一惊。 小贩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逃走了?” 那食客答道:“没错,据说皇宫里有密道,二郎爷爷杀进外城的时候,官家顺着密道逃出了城。” 小贩调侃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哈哈哈!” 这番俏皮话,顿时引得一众食客哈哈大笑。 赵桓听的是又惊又惧,待炊饼蒸好后,付了钱便匆匆离去了。 回到小院,朱琏正与两个孩子吃早饭。 朱琏招呼道:“夫君快来吃些罢。” “我吃过了,给你们带了炊饼。” 赵桓说着,将抱着炊饼的布包放在桌上。 听到有炊饼吃,两个孩子立马放下筷子,解开布包,拿起一个便咬。 见他眉头不展,朱琏关心道:“夫君,怎地了?” 赵桓将凭由之事说了一遍。 朱琏当即慌了神:“那……那怎么办?要不还是去南方罢。” “我不去,要去你去。” 赵桓板着一张脸。 沉默了片刻,赵桓说道:“不管如何,得先逃出东京城,皇宫密道之事已经暴露,一旦韩桢发现密道所在,定然会顺着密道找到我们。” “夫君,奴都听你的。” 朱琏到底是个女子,此刻完全没了主见。 “现在就走!” 赵桓拍板道。 他到底不傻,将金银分开藏在四个人的身上,又把剩下的炊饼带上后,一家四口出了鸡儿巷,直奔陈桥门而去。 隔着老远,便看到城门处把守着重兵,进出城门的百姓,排起长长的队伍。 朱琏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赵桓也好不到哪去,腿肚子开始发颤。 排了小半个时辰,总算轮到他们了。 一名青州军拦住他们,上下打量了赵桓一家,问道:“去往何地?” 赵桓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军爷,俺们回祥符探亲。” 那士兵指了指他的身后的包裹:“背上的包打开。” 赵桓咽了口唾沫,取下包袱打开。 见里面都是炊饼,士兵摆摆手:“走罢!” “啊?” 赵桓一愣。 青州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啊什么啊,赶紧走,别挡着后面的人。” “多谢军爷。” 赵桓心头涌出一阵狂喜,重新绑好包袱后,快步走出城门。 一路出了城门,他们脚步不停,生怕会有追兵。 一连走了将近一里地,才停下来歇息。 看了眼身后京师的方向,赵桓有些不可置信,竟如此轻松的就出城了。 事实上,韩桢压根懒得理会他。 否则的话,他岂能逃得了。 (本章完) 0385【风吹鸭蛋壳,财去人安乐】 皇城。 垂拱殿,原本是赵宋皇帝处理政务之所。 此刻,韩桢正端坐于书桌后方,翻看武保等人送来的战报。 京西北路方面,张和已经率兵打到了河南府,正在围攻西京洛阳,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整个河南府就会收入囊中。 于军更是打到了蔡州,兵临淮南西路。 相比之下,京西南路的战事就没那么顺利了,小武率领的大军,被挡在了襄阳城外。 相较于黄河,长江才是真正的天险。 而襄阳位置得天独厚,乃是长江中上游最险要之处。 加之连续数日暴雨,让火药受潮,影响了火器和火炮的威力。 “宗泽!” 看着战报上的襄阳守将,韩桢喃喃自语道:“赵佶难得用对了一次人。” 襄阳乃是一根钉子,打不下来,就别想打南方的主意。 吴玠那边,起初攻势很顺利,连克毫州、宿州、海州等地。 但打到扬州后,便如深陷泥潭。 扬州水网密集,气候湿润,张俊与王渊也并非庸才,知晓青州军火器凶猛,野战强悍,于是根本不跟吴玠硬碰硬,利用水师不断袭扰,让吴玠很是难受。 无奈之下,吴玠只得写信求援,想让韩桢派遣海军支援。 韩桢吩咐道:“传史文辉!” “见过陛下。” 不多时,史文辉匆匆迈入垂拱殿。 韩桢问道:“军中粮草与火器,还够打多久?” 史文辉不假思索的答道:“最多两个月,粮食是其次,再过两个月就是夏收,今年风调雨顺,山东、河北两路以及京畿之地,可迎来丰收。主要是火器,三线作战消耗太大。” “两个月……” 韩桢盯着书桌上的舆图,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片刻后,他下令道:“传我口谕,命吴玠撤出扬州,退守高邮。襄阳那边也不必死磕了,让武保南下与于军汇合,务必在一个月内,拿下淮南西路,不能耽误两淮夏收。” 两淮乃是产粮大户,仅次于江南与两浙。 一旦拿下,配合山东与京畿,可保粮食无虞。 史文辉问道:“陛下是想划江而治?” 韩桢点头道:“这一口吃的太撑了,需要时间消化战果。” 继续穷兵黩武的打下去,也不是不行,但山东等地会被拖垮,得不偿失。 他还年轻,没必要那么急。 哪怕再过十年,他也才不到三十而已。 史文辉提议道:“既如此,陛下可拿下河东路与西北五路。” “不!” 韩桢摇摇头,语气坚定道:“这两地暂且留着,先不要动。” 闻言,史文辉先是一愣,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后,旋即双眼一亮,面色敬佩道:“陛下英明!” 河东与西北五路贫瘠,地广人稀,拿下来地盘是大了,可却多了两个负担。 一旦拿下,就成了三面受敌的局面。 既要防备北方金人从大同与燕京南下,又要镇守西北,抵御西夏,还得当心宋徽宗在南方暗戳戳的捅刀子。 兵源至少要扩充到三十万,才堪堪够用,届时军费将会打着滚往上翻。 可如果不拿,西北五路与河东路依旧属于赵宋。 等于是让赵宋帮他挡住西夏和大同的金人。 而韩桢只需安排两三万兵力驻守在南京道,就可保腹地无忧。 “去罢。” 韩桢摆摆手。 “微臣告退。” 史文辉匆匆离去,他现在暂管五城兵马司,整日忙的脚不沾地。 没法子,东京城太大了,一百多万人口。 林子一大,甚么鸟都有。 好在有开封府分担了民政方面的工作,否则他真忙不过来。 史文辉前脚刚走,老九便禀报道:“陛下,谢尚书求见。” “宣!” 韩桢吩咐一声。 下一刻,谢鼎与吴敏各自抱着厚厚一摞账本走进大殿。 “陛下,一应王公勋贵与赵宋旧臣审问完毕,抄没的家资俱都在此,请陛下过目。” 谢鼎说着,将账本放在书桌上。 从中拿起总账,韩桢翻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尽管韩桢心里早就有所预料,但此刻看到账目上的数字,依旧忍不住一阵惊叹。 仅是金银铜钱,就高达三亿八千余万贯。 这还没有算玉石玛瑙、珍珠水晶等奇珍异宝,因为这些价格并不固定,折算起来极为麻烦,因此谢鼎干脆按箱来算。 共计五千多箱。 此外,府邸、商铺数千间。 田产更是达到惊人的十八万顷。 真他娘的有钱啊! 不过,眼下却都便宜了自己。 合上账本,韩桢下令道:“一应金银铜钱充入国库,玉石珍珠等奇珍入内帑。” 主要是玉石珍珠这玩意,属于奢侈品,价值很高,但无法直接当成钱来用,若大规模流入市场,必然会导致价格崩盘。 索性不如充入内帑,用以赏赐文武百官。 对此,谢鼎与吴敏并无意见。 毕竟作为皇帝,赏赐官员不能太吝啬,总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韩桢继续吩咐道:“田产还是老法子,用以安置流民和逃户,租给百姓,以七年为期,待租满年限,则归百姓所有。各处府邸暂且留着,商铺集中扑卖,此事交予吴敏去办。” “臣领命!” 吴敏躬身应道。 “至于那些个皇亲勋贵和赵宋旧臣,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 韩桢话音刚落,就见谢鼎面色迟疑道:“陛下,斩首与流放勋贵、官员的家眷如何处置?” 吴敏提议道:“男子自谋生路,女子可入教坊司。” 教坊司不是官方妓院,起码现在还不是。 直到朱棣登基后,教坊司才慢慢变味,成为官方妓院。 这会儿,在教坊司内任职是个轻松的活计,皇帝和王公贵族宴饮时,才会招来表演,时不时还会有赏赐。 平时不限制自由,就像正常当差一样,到点下差回家。 寻常百姓的子女想入教坊司都没机会。 比如韩世忠现在的妻子梁红玉,就是军中教坊司的人,负责为将士们表演曲目。 韩桢点头道:“愿意入教坊司的就去,不愿意的让他们自谋生路,种田、做工皆可。” “陛下仁慈,实乃百姓之福。” 吴敏再度躬身一拜,小小的拍了记马屁。 他与何栗等人对韩桢的感官越来越好,起初还担心韩桢会欺凌后宫的一众皇后嫔妃,思索该如何劝诫。 结果韩桢自打入了皇城后,便一直吃住在垂拱殿,没踏足后宫一步。 反倒显得他们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 …… 随着审问盘查结束,一队队快班胥吏,穿梭在东京城的大街小巷中。 一间间商铺被贴上封条,府邸内的家眷尽数被赶了出来。 蔡鞗失魂落魄的出了皇宫,庆幸的是,作为蔡京之子,他除了喜好寻花问柳之外,并未有作奸犯科、罪大恶极之事。 大哥蔡攸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但家产被尽数抄没,还落地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不少王公勋贵和官员。 这些人同他一样,罪行很轻,够不上流放,就被赶出了皇宫。 顺着御街,一路回到蔡府,却见府邸大门紧闭,门上还被贴了封条。 蔡鞗整个人如遭雷击。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蔡兄,你家也被封了?” 转头看去,说话的人是曹雄。 “这可如何是好啊。” 蔡鞗哭丧着脸,心头无比迷茫。 家被封了,身无分文,他该何去何从呢? 曹雄叹息一声,腻着嗓子,用戏曲的腔调说道:“唉,风吹鸭蛋壳,财去人安乐。” 蔡鞗苦笑道:“连吃饭钱都没了,还如何安乐?” “嘿嘿!” 却见曹雄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鹿皮靴子,从上摸出两张青钱。 竟还是一千贯面额。 掸了掸两张青钱,曹雄深深嗅了一口,满脸享受之色,得意道:“幸好哥哥我早有准备。” 蔡鞗看的目瞪口呆,忙说道:“曹兄,可否借俺一千贯。” “想甚么呢!” 曹雄面色一变,赶忙将青钱收入怀中,口中解释道:“哥哥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实在是爱莫能助了。况且,茂德帝姬的公主府安然无恙,你慌个屁。” “着哇!” 经他这么一提醒,蔡鞗顿时双眼一亮。 虽然赵福金与他关系破裂,但好歹夫妻一场,找她要个几十万贯花花,应当是没问题的。 念及此处,蔡鞗拔腿就走。 被关在皇宫里的几天,每日只有一碗稀粥,还得接受盘问审查,此刻早已是饿得两眼发昏。 一路走到公主府的时候,他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结果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为之一愣。 只见公主府外围满了人,俱都是皇亲国戚。 “五姐儿快开门啊,我是赵模。” “五姐儿,我是九弟啊。” “茂德……” 要说宋徽宗,还真是赵宋皇帝中的一个异类,其战斗力之强悍,远超历代皇帝。 共有三十一个儿子,其中有二十五个活到了成年。 女儿三十四个,二十个活到成年。 这些个皇子帝姬,作奸犯科的没几个,只被抄没了家产,此刻一个个有家不能回,身上又无钱,因此乌泱泱的汇聚在赵福金府前。 (本章完) 0386【我要和离!】 大几十号人,若等茂德帝姬救济完了,哪还能剩下钱? 这还了得? 蔡鞗顿时慌了,赶忙闷头往里面挤。 “让一让,快让一让。” 忽地,一只大手推来,伴随着一声咒骂:“你他娘的挤个屁啊!” “哎呦!” 蔡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中发出一声痛呼。 推他的人,正是赵构。 蔡鞗龇牙咧嘴的呵斥道:“康王,我是你姐夫,怎可如此无礼!” 赵构冷笑一声:“你也配当本王姐夫,赶紧滚!” 蔡鞗与赵福金之事,东京城的百姓不晓得,但赵构这些皇子们可是清楚的很。 先前蔡京与蔡攸得势,他们也不好说甚么。 但此刻今非昔比,加上有求于赵福金,自然不会惯着蔡鞗。 赵模啐了一口:“呸!伱这狗东西,平日里欺辱五姐儿,现在竟还有脸来?” “再不滚,打断你的狗腿。” 一旁的赵榛帮腔道。 他是宋徽宗第十八子,与赵模、赵福金、赵富金三人同为明达皇后所出,因此与赵福金的关系比之其他皇子帝姬更亲厚。 蔡鞗也不傻,心知茂德帝姬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干脆耍起了无赖:“俺是太上皇钦定的驸马,是你等的姐夫,俺与茂德帝姬不管如何,那都是家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见他这副滚刀肉的无赖模样,赵模顿时怒上心头:“找打!” 蔡鞗色厉内荏道:“你等可想好了,现今不是以往了,打架斗殴开封府可是要抓人的。” 此话一出,赵模等人当即愣住了。 是啊。 世道变了,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帝姬了。 一旦犯事,韩桢可不会惯着他们。 见状,蔡鞗心头一喜,拍拍屁股爬起身,得意洋洋道:“世道变了,还以为这东京城是你赵家说了算?还当自己是天潢贵胄?如今咱们都一样,杀人偿命,打人犯法!” 咯吱! 就在这时,公主府朱红色的大门从内打开。 赵构等人也顾不得理会蔡鞗了,一窝蜂的涌上前,口中七嘴八舌的喊道。 “五姐儿,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福金妹妹,如今公主府被封了,姐姐身无分文,今晚只怕要露宿街头了,能否借些钱应应急。” “姐,阿娘走的时候,可是让你好好照顾我的呀!” “……” 赵福金看着眼前乌泱泱的兄弟姐妹,只觉耳边有无数只苍蝇飞舞,吵得她头都快晕了。 “静一静,静一静!” 渐渐地,嘈杂的声音平息。 赵福金微微松了口气,檀口轻启:“诸位都是福金的兄弟姐妹,叔伯姑姑,自然不会不管你们。” “五姐儿仗义!” “我就知道五姐儿不会不管我们。” “福金自小就温良贤淑,蕙质兰心。” 漂亮话不要钱一般往外撒,至于有多少是虚情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赵福金自小被宋徽宗疼爱,年仅一岁,就被封为公主,自小锦衣玉食,甚么好的都紧着她先来,就连嫁妆都无比丰厚,甚至宋徽宗还专门在她的公主府与皇宫之间,修了一条飞道。 要说这些兄弟姐妹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我这里也不宽裕,只能保证大家不会露宿街头,饿肚子。” 赵福金说着,转头吩咐道:“青青,你去库房取些钱,给各位哥儿姐儿,叔伯姑姑们一人支五十贯。” 她早非刚出宫的天真少女了,这些个兄弟姐妹甚么德行,她还能不清楚? 一个个大手大脚惯了,若开了这个口子,那往后就没完没了了。 今儿个借几万贯,明儿个再借几万贯,她那点嫁妆,估摸着撑不到一个月,就会被折腾光。 况且,韩桢前脚刚抄没了他们的家产,自己后脚就借这么大笔钱给他们,韩桢会怎么想? 韩桢之所以没动她,摆明了是看在富金的面儿上。 她却不能让富金妹妹难做。 “五十贯?” 赵构当下不乐意了,嚷嚷道:“五姐儿,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赵模附和道:“就是,五十贯还不够去樊楼吃顿饭的呢。” 赵偲苦口婆心道:“福金啊,非是小叔贪得无厌,而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五十贯着实不够。五万贯罢,就当小叔跟你借的。” 这厮是神宗皇帝的第十四子,而且还是遗腹子,所以年纪并不大,如今也才刚刚四十。 “五姐儿不厚道啊,以往父皇最疼爱你,嫁妆少说有大几百万贯,逢年过节更是赏赐不断,竟这般小气。如今兄弟姐妹们落了难,你却独善其身,大伙儿心里都清楚,五姐儿往后照样锦衣玉食,怎能忍心看我们受苦。”赵植阴阳怪气道。 话音刚落,就见赵模怒喝一声:“赵植,你甚么意思?” 他方才埋怨归埋怨,但毕竟是自家胞姐,容不得旁人污蔑。 赵植斜眼看着他:“我甚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大伙儿都遭了灾,凭甚么你赵福金能幸免于难? 摆明了是姓韩的贪图她的美貌,想来个姐妹双收。 反正已有了个富金,也不在乎多个福金。 不光他这么想,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这般想法。 “你找死!” 赵模怒喝一声,扑将上去,抬拳就打。 赵植一时不察,被打中鼻子,那股子酸爽劲儿直奔脑门,眼泪不受控制的唰一下就出来了。 待回过神后,赵植一个扫堂腿将赵模放倒,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十一哥,我来助你!” 赵榛大吼一声,飞起一脚将赵植踹倒在地。 赵植双拳难敌四手,被赵模两兄弟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够了!” 赵福金冷着脸,娇喝一声。 “哼!” 闻言,赵模这才停下手,冷哼道:“下次再敢胡言乱语,还揍你!” 赵福金环顾一圈众人,冷声道:“就五十贯,多一文都没有。而且这笔钱是给你等的安家费,往后需自食其力。” “五十贯就五十贯,总比没有的强。” 见她语气坚决,赵构知道再闹下去也没戏。 自家这个五姐儿,平日里性格温婉如水,但认定的事情,却极其倔强。 很快,一众皇子帝姬们拿上五十贯钱,纷纷离去了。 赵模讨好道:“五姐儿,看在我帮你揍赵植那厮的份儿上,能否多给些?” 赵福金叹息道:“非是阿姐心狠,实在是给多了,对你等并非益事。” “五姐儿这话说的,谁还嫌钱多。” 赵榛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不想给就不想给,唬俺干甚。” 啪! 赵模在他后脑抽了一巴掌,朝皇宫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见状,赵榛顿时醒悟过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讪笑道:“嘿嘿,五十贯挺好。” 赵福金叮嘱道:“拿了钱莫要乱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寻份儿工做。等富金妹妹来了,再看有没有转机。” “俺晓得了。” 赵模两兄弟会心一笑。 五姐儿不行,但十四妹可是韩桢的结发夫妻。 兄弟两一人拿着一张青钱,开开心心的走了。 目送他们离去,赵福金正准备转身回去,却见还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蔡鞗讨好的笑道:“娘子,先前是为夫错了,我给你道歉。我保证,往后绝不胡来,定会老老实实过日子。” “滚!” 赵福金懒得理会他,转身就往府中走去。 蔡鞗急了,大喝一声:“赵福金,不管如何,你都是我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娶回家的娘子,我乃是你的夫婿。《女戒》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怎敢如此辱我?” 赵福金当即顿住脚步,转过身子,语气清冷道:“青青,去开封府请户曹官儿来,我要与他和离!” 和离! 这两个如同一道炸雷,在蔡鞗耳边炸响,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待回过神,蔡鞗大声道:“我……我不同意和离。” 赵福金冷声道:“根据《宋刑统》,夫妻分居三年以上,不需丈夫同意,妻子亦可和离!” “你……” 蔡鞗彻底慌了。 名唤青青的婢女得了赵福金的吩咐,快步朝着开封府衙走去。 此刻的开封府衙,格外忙碌。 六曹三班的胥吏忙的脚不沾地,但精神却格外亢奋。 如今可是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错过了这次,往后再想当官就难喽。 除了胥吏之外,还有不少身着儒袍的太学生在府衙内帮忙。 青青轻车熟路地来到府衙,值差皂吏拦住她,问道:“这位小娘子前来何事?” 青青柔声道:“我家帝姬要和离,劳请户曹的公差去一趟。” 皂吏当场就愣住了。 帝姬? 和离? 这两个词合在一块,实在太劲爆了。 待回过神,只见那皂吏眼睛蹭一下就亮了,忙问道:“不知是哪位帝姬?” “茂德帝姬!” 好么! 大宋最美帝姬要和离,这个消息传到府衙,连何栗都被惊动了。 亲自走出来询问道:“茂德帝姬为何要和离?” “这我不知。” 青青摇摇头。 并非是不知,而是此事轮不到她一个婢女来多嘴。 何栗沉思片刻,说道:“本官亲自去看看。” 一帮太学生连活都不干了,乌泱泱的要跟过去看热闹。 没办法,实在是茂德帝姬的名头太响亮了。 号称大宋最美帝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事实上,帝姬和离,之前有过先例。 仁宗时期,福康公主与驸马李玮就和离过。 而且,和离的原因很扯淡,公主喜欢上了一个小太监。 (本章完) 0387【闹剧】 茂德帝姬要与驸马和离的消息,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城中蔓延。 许多躲在家中的富商百姓,按耐不住心头的八卦之魂,纷纷走出家门,直奔公主府而去。 实在是这个热闹可不常见,若是错过,这辈子估计都见不到了。 等何栗赶到的时候,身后已经汇聚了数千百姓。 就连先前散去的皇子帝姬们,也忍不住转回头来看热闹。 眼见人越来越多,蔡鞗又臊又气。 赵福金也没想到会来这般多人,柳眉轻蹙。 在一帮太学生的拥簇下,何栗迈步上前,问道:“茂德帝姬要和离?” 赵福金行了个万福:“劳烦何相公来此,确实如此。” “我不同意!” 话音刚落,蔡鞗便站出来反对。 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为了钱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 一旦和离,那他蔡鞗的面子往哪搁。 虽然公主驸马和离已经有先例,他只是第二例,可赵福金名气太大了,绝对会‘名留青史’。 何栗问道:“茂德帝姬,本官问你,成亲之后蔡鞗可有更娶、居亲猥亵、雇妻与人等事儿?” “不曾!” 赵福金摇摇头。 闻言,何栗面色为难道:“按《宋刑统》丈夫若非有以上罪责,夫者不愿,便无法和离。” 赵福金绝美的脸庞上透着倔强:“我与他早已无甚感情,自打成亲起,他便一直在外寻花问柳,至今日已分居三年有余,可按义绝论处。” 男子凭七出罪可休妻,同时女子也有六听离可和离。 其中义绝便是六听离之一,是以夫妻感情彻底破裂,丈夫三年未归家,不需要丈夫同意,便可解除婚姻关系。 不得不说,赵宋在男女婚姻法方面,对女性的保护很是到位。 哗!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哗然。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蔡鞗。 家中有如此绝色发妻,竟还整日寻花问柳,简直离谱。 可旋即,不少百姓又看向赵福金,心中暗暗猜测,蔡鞗宁愿外出寻花问柳,也不愿回家,这茂德帝姬是否有甚么毛病? 蔡鞗赶忙说道:“何府尹,她撒谎,我明明前几日才回过公主府。” 不待赵福金说话,一名公主府的侍女便愤愤不平道:“何相公莫听他胡扯,那夜驸马喝醉回公主府,想寻帝姬要钱,后来被打将出去了。” “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驸马回家要钱被帝姬派人打将出来,这事儿可太逗了。 赵模高喊一声:“俺作证,这厮整日在樊楼厮混,京师被攻破那日,俺还在樊楼撞见他,一人叫了三个姐儿。” 赵榛也开始揭蔡鞗的短,帮腔道:“蔡家的钱都在蔡老三手里,蔡老三乃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京师谁人不知?平日里对蔡家其他兄弟抠抠搜搜,这厮每年俸禄就那么点,如何够他折腾。用完了便找我五姐儿要,如今樊楼、王楼等酒店,还欠着几万贯的帐呢。” 百姓又是一阵哄笑。 感受到百姓戏谑的目光,蔡鞗面色涨得通红,强行狡辩道:“不管如何,算不算回去了?” “自然不算。” 何栗摇摇头,正色道:“非是本官偏袒茂德帝姬,夫者归家,需行丈夫之职责,供养妻子,教导子女,赡养父母,你归家乃是为了索要钱财,与不回有何异?” “对!” “何相公说的好。” “回家找妻子要钱算甚好男儿!” 围观百姓纷纷叫好。 “……” 蔡鞗哑口无言。 “如此,可按义绝判处和离,眼下需分家资。” 帝姬与驸马和离这种案子,何栗也没审过,只能按照正常百姓的判。 念及此处,何栗问道:“蔡鞗,本官且问你,成亲这些年可往家中拿过钱?” “有!” “不曾!”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响起。 赵福金冷着脸问道:“伱何曾往家中拿过钱?” 和离已成定局,蔡鞗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梗着脖子道:“我忘了,反正就是拿过。” 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尤其是这种夫妻双方的财产纠葛。 蔡鞗这副无耻的嘴脸,让赵福金气极反笑,吩咐道:“青青,去将府库账本取来,当着何府尹的面一笔笔算。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这些年往家中拿过多少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赵福金之所以今日这般绝情,实在是蔡鞗这些年混账事儿做的太多了。 他二人本就没甚感情,成亲不到两个月,蔡鞗便整日在外寻花问柳,夜不归宿。 每次回来,也都是伸手要钱。 期间也不知吵了多少次架,如何会有感情么。 她性子看似温婉,实则倔强的很。 一旦认定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 “重和二年四月十八日,驸马支取三万八千贯。” “重和二年五月初三,驸马支取六千贯。” “同日,驸马再次支取一万三千贯。” “……” 随着一笔笔账目被当众爆出,蔡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全部都是支取,竟无一项存库。 蔡鞗叫道:“我……我的聘礼呢?” 当初成亲时,宋徽宗给赵福金的嫁妆无比丰厚,蔡京这边准备的聘礼也不算少,否则岂不堕了男方的脸面。 查账的太学生高声念道:“驸马聘礼共计一百八十八万贯,扣除这些年的支取,还倒欠三千余贯。” 何栗吩咐一声:“既如此,便无财产可分,取纸笔来,本官现在就写和离书。” 太学生立刻递上纸笔,何栗笔走游龙,当街写下和离书,随后取出大印盖上。 和离书一式三份,府衙需存留一份,剩余两份就发给赵福金与蔡鞗。 何栗朗声道:“和离书成,此后你二人便不再是夫妻,蔡鞗你不许再来公主府纠缠,否则依法论处。” 接过和离书,赵福金只觉浑身轻松,屈膝行了个万福:“多谢何府尹。” “茂德帝姬客气了,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何栗摆摆手,而后朝着围观百姓说道:“都散了罢,莫要聚集在此。” “走咯!” 见没热闹可看了,围观百姓一哄而散。 今日所见之事,足够他们吹嘘很久了。 赵福金看都不看蔡鞗一眼,转身走进公主府,很快朱红色的大门从内关闭。 蔡鞗手中握着和离书,失魂落魄的站在街道上。 “蔡兄,蔡兄。” 就在这时,一声呼喊响起。 蔡鞗回过神,四下看了看,却发现喊自己的人是赵植。 “莘王唤俺何事?” 蔡鞗面色苦涩道。 赵植朝他招招手,略显神秘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寻个地方吃饭。” 听到吃饭,蔡鞗顿时双眼一亮,立马走过去。 赵植这会也没钱,只有赵福金给的五十贯安家费,但他却浑然不觉,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哪是一时间能改过来的?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阵,总算看到一家开门营业的脚店。 以往,这种脚店他们别说进来了,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眼下其他酒楼都没开业,只能将就一番了。 走进店里,伙计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莘王、蔡相公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快且里面请。” “哼!” 赵植轻哼一声:“若非七十二家正店没开门,本王岂会来这破地方用饭。” 伙计陪笑道:“莘王说的是。” 先前就说了,脚店只是没有酿酒权,规模并不输正店多少。 况且这还是开在内城的脚店,岂会差了。 一路来到二楼雅间坐下,赵植嫌弃的看了眼桌面,掸了掸袖口道:“先来一壶龙凤青漱漱口,再上几个拿手菜。” 闻言,伙计顿时苦笑道:“莘王说笑了,咱这小门小户,哪里有龙凤青。” 宋徽宗在《大观茶论》的开篇有云:本朝之兴,乃修建溪之贡,龙团凤饼,名冠天下。 这龙团凤饼便是龙凤青,乃茶中极品,汤色纯青,香气怡人。 整个东京城内,只有樊楼有龙凤青。 因为樊楼是宋徽宗的产业,配合名酒梨花白,让樊楼一跃成为七十二家正店之首。 “啧!” 赵植撇撇嘴,吩咐道:“那就来壶紫笋。” 伙计笑道:“紫笋倒是有,两位稍待。” 不多时,雅间门被推开,一名身着轻纱的貌美女子款款而来,端坐与赵植对面,姿态优雅的开始点茶。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别具一番美感。 蔡鞗却满脸嫌弃:“到底是小馆子,上不得台面。” 赵植叹了口气:“眼下不比以往了,凑合着吃罢。” “莘王殿下,蔡相公,请茶!” 说话间,女子已点好了茶,行了个万福礼后,便起身退下。 两人在皇宫折腾了好几日,别说茶了,连水都没怎么喝。 此刻,端着茶小口小口品着。 一盏茶品完,伙计端着一盘盘菜肴走进雅间。 赵植与蔡鞗饿坏了,喝退伙计后,便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开吃。 几口菜下肚,蔡鞗感觉肚中舒服多了,端起酒杯敬酒:“莘王,我敬你一杯,患难见真情啊!” 赵植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说道:“蔡兄,茂德虽是我五姐儿,但我向来对事不对人,此事五姐儿做的太过分,太绝情了。夫妻一场,就算有了新欢,怎能不念旧情呢。” 等等! 新……新欢? 蔡鞗面色一滞,举杯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酒水从杯中洒落。 (本章完) 0388【没卤虾油还能吃么?】 “甚么新欢?” 回过神,蔡鞗问道。 “本王一时口误。” 赵植摆摆手,而后压低声音道:“蔡兄,今后可有打算?” 说起这个,蔡鞗也没了追问的心思,一口喝干杯中酒水,苦笑道:“还能如何,寻份工做,先活下去再说。” 闻言,赵植提醒道:“蔡公还在南方呢。” 蔡鞗耸然一惊,瞥了眼雅间房门,而后低声道:“莘王想去南边?” “难不成蔡兄想留在京师受苦?” 赵植轻声道:“去了南方,我还是王爷,你还是蔡家公子。况且,你大哥与三哥即将被斩首,四哥流放,你便是家中长子,蔡公年事已高,辛苦打拼的家产,届时还不都是伱得了?” 他之所以请蔡鞗吃饭,除了想拉拢他一起逃往南方之外,还存了巴结的心思。 他母亲是王贵妃,在政和七年就去世了,自己在一众皇子中也不算得宠,属于小透明。 就算逃到南方,想过潇洒日子怕也是难。 所以,需提前抱紧蔡鞗这条粗腿。 正如他说的,蔡攸等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蔡鞗若去了南方,那就是长子。 嘶! 蔡鞗深吸了口气,眼中渐渐绽放出光彩。 可旋即蔡鞗又皱紧眉头:“可如何逃出城呢?咱们在京师都是挂了号的,认识我等的百姓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 赵植语气自信道:“艮岳中有几处通往城外的密道,一次酒后三哥曾与我说起过一处。” “果真?” 蔡鞗大喜过望。 赵植答道:“自然当真,此事我连其他兄弟都没告知。” 蔡鞗心下感动:“莘王当真是我的恩人啊。” “蔡兄如此见外,岂是不将我当朋友?” 赵植佯装不悦。 “莘王误会了,自今日起,你我二人便是异姓兄弟!” “好!来蔡兄,我敬你一杯。” 一顿酒,直吃到临近傍晚才结束。 两人醉醺醺的下了楼,赵植来到柜台前,招呼道:“掌柜的,结账。” 掌柜拨了拨算筹,笑呵呵地说道:“诚惠一百三十二贯,莘王能赏脸,两贯的零头便抹了去。” 听到这个价格,赵植的酒当即就醒了大半。 他全身上下就只有五十贯,哪里付得起钱。 一旁的蔡鞗酒劲上头,浑然不觉,嚷嚷道:“抹甚抹,看不起谁呢?莘王是差那两贯钱的人么?” 掌柜也知道这群王公勋贵的德行,讪笑一声:“这……是俺的不是,蔡相公恕罪,那便不抹了,诚惠一百三十二贯。” 赵植强装镇定道:“我二人只叫了一壶茶,几个小菜而已,怎地就一百三十二贯?” 掌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解释道:“好教莘王知晓,一壶紫笋茶二十贯,三壶凤州佳酿,俱都是三年陈的好酒,作价八十二贯,剩余的百味羹、炙子烤羊肉、紫苏鱼、麻饮鸡皮、水晶黄团、鸳鸯炸肚等菜,共计三十贯,不敢多收莘王一文钱。” 紫笋茶虽不如龙凤青这等北苑贡茶,但也是极好的,号称一两茶三两银。 而凤州产的葡萄酒,亦是出了名的佳酿。 见掌柜一笔一笔的算账,赵植敷衍道:“本王今日来的匆忙,忘了带钱,明日唤人给你送来。” “莘王说笑了,小本买卖恕不赊账。” 掌柜这会儿已经回过神了,这两人是来吃俏食的。 王府都被抄了,哪还有明日? 赵植面色一僵:“本王连这点面子都没了?” 掌柜是生意人,也不可能把赵植得罪死了,于是只能装作面色为难的解释道:“莘王这是哪里的话,若搁以往,莫说一百三十二贯,便是一万三千贯,俺也能做主先挂帐上。只是近日主家遭了兵灾,已没了余钱,当日赚的钱,得留着明日采购食材和茶酒,否则就得关门歇业。” “所以,还请莘王体谅则个。” 甭管是不是真遭了兵灾,人家这番话起码听上去合情合理,而且面子也给了。 赵植只觉脸上像是火烧一般,好在喝了酒,看不太出来。 这时,蔡鞗继续嚷嚷道:“莘王你跟他废话个甚么劲儿,脚店就是上不得台面,百来贯钱给他就是。” 他也是大手大脚惯了,哪次去樊楼,不消费个上千贯? 百来贯? 还不够给田妈妈的赏钱! 赵植恨不得一脚踹死他,嘴唇蠕动片刻,讷讷地道:“本王自不会少了饭钱,你且稍待,我去拿了便给你。” “不如让店中伙计去取,也省的莘王跑一趟。” 掌柜哪敢让他走,否则这一百三十贯的亏空收不回来,得需他自己补上。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店门前走过。 “九哥!” 赵植心头一喜,赶忙唤道。 闻言,赵构脚步一顿,探头朝店内看去。 见是赵植和蔡鞗,他迈步走了进去,笑道:“十二弟好雅兴。” 赵植陪笑道:“小弟出门匆忙,忘带钱了,九哥能否先借我一些应应急。” 啊? 赵构心头一惊,面上却笑道:“这倒是不巧,我也没带钱。我还是有些事,就先走了。” 说罢,赵构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唉,九哥别走啊!” 赵植一把拉住他。 “十二弟,哥哥真有事。” 赵构此刻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非要停下来干甚。 赵植压低声音道:“九哥,你那不是有五十贯么,先借我用用。” 赵构也不傻,五十贯借出去,他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他胡编乱造道:“哥哥方才租了房,又买了米粮和家当,这会儿已是身无分文了。” 这时,掌柜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问道:“康王是要帮莘王代付么?” 赵构心知这会儿是走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饭钱几何?” 掌柜笑眯眯地说道:“一百三十二贯,本想抹去两贯零头,蔡相公却说不用。” 一百三十二贯? 赵构不可思议的看向这两夯货,还真当是以前啊? 揣着五十贯,就敢进脚店胡吃海塞。 要知道,他自个儿中午才吃的二十文一碗的汤饼。 念及此处,赵构直接了当的说道:“十二弟,九哥爱莫能助,你要不去求求五姐儿。” “五姐儿定不会帮我的。” 赵植哭丧个脸。 先不提他今日那番阴阳怪气的话,得知他跟蔡鞗一起吃饭,五姐儿就肯定不会管。 不知不觉间,店内店外围满了人。 有来此的食客,也有路过的百姓。 看热闹么,不嫌事大。 见他们久久不付账,掌柜的催促道:“莘王快些罢,一百来贯钱,对您这位天潢贵胄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赵植彻底没法子,开始挑起了刺:“百味羹没放卤虾油,鸳鸯炸肚本该用小羊肚,你家厨子却用的牛肚,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还敢找本王要钱?” 还别说,他自小锦衣玉食,贡茶贡酒不缺,整日初入七十二家正点酒店,嘴巴叼得很。 掌柜被他说的一愣一愣,解释道:“卤虾油确实是没了,厨子还没来得及做。用牛肚也是没法子,城中许多市子没开,买不到食材。” 赵植哼哼道:“没卤虾油,这百味羹还能吃么?若是不说清楚,旁人还当本王吃俏食呢!” 掌柜强压下心头火气,认栽道:“好好好,是小店没伺候好莘王,那几道菜算俺请的,就当给莘王赔罪。可莘王该把茶钱与酒钱结一下罢。” “你店中紫笋明显味儿不对,茶团要么是受了潮,要么就是以次充好,哪里值二十贯?还有那凤州酒,最多半年,哪来的三年陈,当本王喝不出来?张口就敢要八十二贯。” 赵植越说越来劲,仗着酒劲,一把揪住掌柜的衣领,嚷嚷道:“走,咱们去开封府,请府尹评评理!” 感受到围观百姓怪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赵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太他娘的丢人了! 他自尊心极强,如今虽落了难,却一直努力维持着王爷的风度。 眼下,却被自家兄弟的做派,彻底击碎,沦为东京城的笑柄。 念及此处,赵构也不管了,一把拉过赵植,问道:“你还有多少钱?” 见九哥面色狰狞,赵植咽了口唾沫,如实答道:“五十贯!” 自己这个九哥精通武艺,惹急了可真会揍自己。 “拿来!” 赵构一伸手。 赵植犹豫之际,却见赵构一双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见状,他吓得一个激灵,赶忙从怀中掏出五十贯青钱递过去。 接过青钱,赵构又从怀里掏出余下的三十贯钱,拍在掌柜手上,小声道:“掌柜的,这里是八十贯钱,剩余的五十二贯,过几日定会一文不少的奉上,可否行个方便?” 看着手中的钱,掌柜叹了口气,点头道:“康王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便宽限几日。” 他也不想继续闹下去,在这东京城里开店,讲究的就是个名声。 事情闹大了,他也不好向主家交差。 闻言,赵构不由松了口气,而后朝四下拱了拱手:“舍弟喝多了酒,说了些胡话,让诸位见笑了!” 说罢,他拉着赵植快步出了脚店。 见没热闹看,围观百姓也都散去了。 一直走出这条街道,赵构才松开手,呵斥道:“你想当烂泥,我管不着,但别连累我等的名声!” “九哥,俺晓得了。” 赵植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之色。 赵构叮嘱道:“那五十二贯你尽快想办法还上,若是被我知晓你赖账,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分。” 赵植压低声音道:“九哥,这些都是小事,俺有件大事想找你商议。” “甚么大事?” 赵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赵植四下看了看,拉着他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轻声道:“我知道艮岳中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打算逃往……哎,九哥你去哪?九哥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却是赵构听到一半,拔腿就走。 艮岳密道? 逃往南方? 亏这蠢货能想的出来,那韩桢岂是好相与的? 赵植能想到的事儿,韩桢会想不到? (本章完) 0389【赵佶这厮真是个禽兽!】 “茂德帝姬,一人给了五十贯钱,将那些皇亲国戚打发走了……” 垂拱殿内,韩桢正吃着晚饭。 一旁的老九,则站在一旁汇报今日城中发生的事儿。 晚饭很是清淡,只两碟小菜配炊饼。 韩桢夹起一筷子酱菜送入口中,面带笑意道:“这茂德帝姬倒是拎的清,如此也好。” 三两口吞下手中的炊饼,韩桢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而后问道:“对了,赵构如何了?” “据斥候营的弟兄来报,那赵构今日拿到五十贯钱后,买了些粮食和纸笔,接着遇到了赵植……” 老九将斥候营士兵打探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不明白官家为何会关注一个没人在意的赵宋皇子。 那赵构是宋徽宗第九子,母亲乃是侍御出身,地位低下。 怀赵构之时,才不过是个平昌郡君。 郡夫人,听上去很高大上,实则是后宫最低级的那一列,在这之上还有国夫人、美人、贵人、才人、婕妤……等二十多个品阶。 母凭子贵这四个字,注定了与宋徽宗的后宫嫔妃无缘。 实在是这厮太能生了,如赵构这般出身的皇子,连赵植都不如,属于透明人中的透明人。 前两年出阁开府之时,只封了个太保、遂安庆源军节度使。 再瞧瞧赵楷,还未开府,便被加封太傅,迁封荆南、宁江军节度使,主管江陵、夔州两地。 老九提议道:“陛下,这些皇子似乎在密谋逃往南方,是否将下一步将他们关起来?” “不急,让斥候营的将士继续盯着,捉贼要赃,捉奸要双。” 韩桢摆摆手,饶有兴趣地问道:“赵构拒绝了?” 老九答道:“似乎是拒绝了,赵植只说了几句,赵构就匆匆离去了。” 韩桢轻笑道:“九妹是个聪明人啊。” 赵构的确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在南方文官集团的手中,安然无恙活到八十一岁。 先前就说了,南方是个沼泽泥潭。 一旦陷进去,再想出来就难了。 要知道,当初赵大陈桥兵变得了后周的江山后,盘踞两浙的吴越国主钱氏主动投降,作为回报,赵大没动,也不敢动两浙之地。 也就是说,两浙之地表面归于赵宋,实则是个国中国,还是姓钱,依旧被以钱氏为首的豪强门阀把持。 靖康之变后,赵构一个小透明皇子,在两浙南方有个屁的根基,到了杭州就是个傀儡。 让你绝嗣就绝嗣,说你被金人吓得阳痿,你就得阳痿,最后还安排太祖一脉的人接替皇位来恶心伱。 赵构连个屁都不敢放,但凡他敢挣扎一下,立马就会染病离世。 当然,在韩桢看来,赵构也就有点小聪明,并没有多少能力,若有他老子赵佶一半的政治手段,岳飞就不会死。 “九妹?” 老九面露疑惑,官家没兄弟姐妹啊。 韩桢并未解释,继续问道:“秦三儿还没醒吗?” 老九答道:“醒了几次,但没一会儿又睡了,御医说他身子太虚了,又失血过多,不敢下猛药补,只能慢慢调理身子。” 韩桢点点头,叮嘱道:“等他好一些了,记得通知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刘锡的禀报声:“陛下,何府尹与吴给事求见。” 有刘锜这层关系在,韩桢自然不会苛待刘锡,让他整编皇城禁军,暂任殿前都指挥副使。 相比于在京禁军,这些拱卫皇城的禁军的战力还算不错。 “宣!” 韩桢吩咐道。 不多时,何栗与吴敏一齐走入大殿。 两人躬身一礼:“见过陛下。” 韩桢问道:“何事?” 何栗上奏道:“陛下,而今犯官已审判完毕,城中也趋于安定,是否解除军管。京师百姓大多无田无地,平日里靠贩货与做工为生,军管之下,百业凋零,百姓没了生计,只能靠赈灾粮为生,反而加重了陛下的负担,且各个市子与商铺关门歇业,也让城中百姓生活多有不便。” 闻言,韩桢沉思片刻,点头道:“可。” 何栗面色欣喜:“微臣代百姓谢过陛下。” 待何栗禀奏完,吴敏上前一步道:“商铺已扑卖完毕,账目在此,请陛下过目。” 接过账本随意翻看了几眼,韩桢吩咐道:“扑卖所得钱财充入国库。” “微臣告退。” 吴敏作势要走,却被韩桢叫住。 “等等,你二人来的正好。” 何栗心下疑惑道:“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韩桢起身道:“与我一起去后苑见一见赵佶的皇后与妃子们,总住在皇宫也不是个事儿。” 何栗与吴敏对视一眼,迟疑道:“这……我等外臣,怕是不太方便。” 韩桢似笑非笑道:“当初你二人愿意留下来,不就是存了这个心思么,怎地反倒现在又不去了?” 小心思被揭穿,何栗二人面色有些尴尬。 见状,韩桢大手一挥:“走罢。” 一行人出了垂拱殿,直奔坤宁殿而去。 坤宁殿是皇后的居所,赵桓继位后,一直住在东宫,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整顿后宫。 因此,郑皇后也就一直住在坤宁殿。 此刻,郑皇后正在殿中用饭,晚饭与韩桢一般无二,都是两碟小菜加炊饼。 能让她们继续住在皇宫里就算不错了,怎可能还让他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当然,韩桢也并未羞辱她们,皇宫内厨子统一做饭,他吃甚么,后宫女子就吃甚么。 “太后,不好了,韩桢来了!” 贴身女官小跑着进了坤宁殿,神色慌张的禀报道。 “都是太上皇造的孽,该来的总会来。” 郑皇后倒是看的通透,微微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道:“随本宫去迎一迎罢。” 起身走出屋子,就见韩桢迎面而来,身后还跟着何栗与吴敏这两位赵宋旧臣。 “拜见陛下。” 见韩桢身后披着的明黄色披风,郑皇后微微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韩桢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虽已年过四十,但眉宇间能看出曾经风华绝代的影子,加上保养得当,此刻依旧风韵犹存。 毕竟按宋徽宗那色胚的性格,若非长得极美,怎可能会被扶为皇后。 “见过太后。” 吴敏与何栗神色复杂的躬身行礼。 就算他们投入韩桢麾下,可赵宋还没亡,赵佶也还在南方,理当礼遇。 收回目光,韩桢问道:“郑太后这段时日住的可还好。” 郑皇后答道:“多谢陛下款待,好的很。” 韩桢轻笑道:“委屈郑太后再住段时日,待与赵宋和谈后,自会送太后回南方。” 他向来讲究实用主义,有郑皇后作为筹码,届时可以向赵佶多要些钱粮。 “给陛下添麻烦了。” 郑皇后暗自松了口气,再度行了一礼。 “不打扰郑太后歇息了。” 韩桢说罢,转身离去。 何栗小声道:“太后无恙,我等便安心了。” 闻言,郑太后立即明白了,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朝着何栗与吴敏盈盈一拜。 出了坤宁宫,韩桢直奔延福宫而去,同时吩咐随身太监刘昌,将赵佶与赵桓的嫔妃全部叫到延福宫来。 刘昌本是内侍省的一个祗候黄门,属于低阶太监,因办事利落,为人机灵,被韩桢看中,暂时留在身边任职。 他原是读书人,还是个秀才,自觉科举无望,所以才挥刀自宫当了太监,想给妻儿挣一份儿保障。 北宋时期,太监这个职业,是除科举之外,留给百姓的第二个上升通道。 大多都是平民百姓,自愿报名入宫。 这些人或是早早留下了子嗣,或是族中兄弟众多,不愁没人传宗接代,进宫也只是一份儿职业,若运气好,还能封妻荫子。 比如童贯、梁师成俱都是如此,留有子嗣在宫外,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潇洒了。 不多时,便有嫔妃款款来到大殿。 紧接着,越来越多,直至整个大殿中挤满了人,还不断有女子赶来。 一时间,大殿中飘荡着一股胭脂水粉味儿。 韩桢面色怪异道:“赵佶有多少妃子?” “这……微臣也不晓得。” 何栗苦笑一声,他一个外臣,哪里知道后宫妃子具体数量。 况且,也根本算不清啊。 每年,各路官员都会上贡一批御侍,多则百人,少则数十人。 这么多年下来,数量极其夸张。 看着满大殿的莺莺燕燕,韩桢彻底无语了。 他一直以为后宫三千佳丽只是一个比喻词,没想到还真他娘的是三千啊! 这些个女子容貌都是极美,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有些面色惶恐,有些神色淡定,甚至还有些朝韩桢抛媚眼,展示自己曼妙的身姿。 刘昌递过一本名册,说道:“陛下,这是后宫的花名册,请陛下过目。” 接过花名册,韩桢翻看了一阵后,皱眉道:“这花名册上只三百八十余人而已,为何眼下会有这么多?” 刘昌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花名册上唯有夫人以上才会入册,如御侍、红霞帔等女子,是没有资格入册的。” “原来如此。” 韩桢面色恍然的点点头。 环顾一圈大殿,韩桢忽地手指向人群中一名女子,问道:“你!” “拜见陛下。” 那女子怯生生地行了个万福礼。 韩桢问道:“你今年多大?” 女子答道:“回陛下,奴今岁十一了。” 他刚才大致扫视了一眼,就觉得不对劲,看着就跟小女娃一样。 果然,一问才十一岁。 十一岁啊! 韩桢忍不住骂道:“赵佶这厮真是个禽兽!” (本章完) 0390【后宫怎地还有洋妞?】 吴敏与何栗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拍手称快。 骂得好! 但,十一岁并非赵佶的极限,很快韩桢又发现了个九岁的御侍。 沉默了片刻,韩桢朗声道:“你等不必在皇宫待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各自回家罢。” 话音落下,殿中一众女子神色各异。 “多谢陛下。” 为首的两名女子,对视一眼,而后盈盈一拜。 这二人年纪比郑皇后稍小些,约莫三十五岁上下。 一旁的刘昌识趣的解释道:“陛下,此二人是王贵妃和乔贵妃。” 贵妃仅在皇后之下,按照规格只能册封四人。 其中懿肃王贵妃早逝,还有一位崔贵妃,被赵佶贬为了庶人。 韩桢想了想,问道:“你二人可愿去南方?” 这个问题,让两女微微一愣。 稍作思索后,两女竟齐齐摇头道:“多谢陛下好意,我等愿留在京师。” 她二人看的通透,她们这个年纪已是年老色衰,纵然去了南方,也不得太上皇宠爱。 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整日困在一方小天地里,自怨自艾。 待在京师就不同了,就算离了皇宫,也有娘家与儿女可以依靠。 前半生享受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而今只想含饴弄孙。 韩桢点点头:“既不愿去,那就算了。” 不多时,殿中女子散去了大半,但也有一小部分没走。 见状,韩桢问道:“你等为何还不走?” 裴月里嫦娥行了个万福,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陛下,奴出了皇宫后,可能去南方?” 韩桢答道:“出了皇宫,伱等去哪我管不着。” 这女子倒是还念着赵佶,又或者是念着那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 “多谢陛下。” 得了韩桢的保证,裴月里嫦娥等女兴高采烈的离去了。 目视着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韩桢不由摇头失笑。 以赵佶那喜新厌旧的性子,去了南方,只怕也会被宋徽宗搁置深宫,不闻不问。 直到天色将黑,一众后宫女子散的七七八八。 韩桢迈步朝殿外走去,口中吩咐道:“刘昌,待后宫的一众嫔妃离去后,你再将宫中太监、宫女放归一批,留下两三百人就够了。” “奴婢领命!” 刘昌点头应道。 刚出大殿,迎面便看到两名身姿高挑的女子,茫然无措的站在殿外。 待看清两女的长相,韩桢面色诧异,脱口而出道:“宫中怎么还有洋妞?” 这两女虽也是黑发,面容却是典型的高鼻梁,深眼窝,眼睛也是蓝色。 纵观历朝历代,好似没有皇帝的后宫有洋妞罢? 好家伙! 赵佶这厮还真是荤素不忌,东西兼收啊! 何栗一愣,面色疑惑道:“敢问陛下,何为洋妞?” 韩桢随口解释道:“就是西域女子。” “哦!” 何栗了然的点点头,而后说道:“若微臣没记错,这二人好似是宣和三年,西域喀喇汗国进贡的美人。” 喀喇汗国,也就是新疆中亚地区。 隔着不知多少万里,还真没法回家。 韩桢好奇道:“喀喇汗国与赵宋往来密切么?” 吴敏答道:“喀喇汗国是一众西域小国中与赵宋来往最为密切的,自赵宋建立,便一直进贡称臣,双方往来不下五十余次,几乎每隔两三年就会派遣使节来朝贡。” “有点意思。” 韩桢挑了挑眉。 这喀喇汗国与赵宋之间,隔着五六个国家,其中就包括辽国和西夏。 也不知为何,偏偏就对赵宋情有独钟,可能是仰慕中原文化。 借着灯笼昏暗的光线,韩桢仔细打量了一番两女,不得不说,能被选来进贡,容貌确实极美,眉梢间带着浓郁的西域风情,又兼具东方的审美。 身段也是前凸后翘,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 而且看长相,两女有三四分相似。 韩桢问道:“可会说汉话?” “会。” 其中一名女子点头道。 韩桢吩咐道:“你二人暂且留在宫中罢。” “多谢陛下。” 两女操着略显生硬的汉话,行了个万福礼。 还别说,动作姿态很是标准,想来在宫中没少培训。 身后的刘昌看了看韩桢,又看了看那两名女子,心中暗暗揣测。 回到垂拱殿后,吴敏与何栗便告退了。 韩桢则继续处理着政务。 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定民心,决计不能影响到二个月后的夏收。 河北两路还好,因紧挨着山东,民心一直向着韩桢。 京西两路与两淮,则没那么简单了,需派遣一批能臣干吏坐镇。 这其中涉及到大批官员调动,谢鼎与赵霆二人,正在加紧商讨调任官员的名单。 其次,就是准备与宋徽宗和谈一事。 划江而治,是他制定的战略中第二阶段。 南方,短期内韩桢不打算动。 这两年他崛起的太快了,需要时间好好消化沉淀。 最后,就是登基称帝之事。 史文辉等一众文武官员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急得很,等京师稳定下来后,这帮人就会将此事提上日程。 不知不觉间,三更天的梆子声从殿外传来。 韩桢搁下手中紫毫笔,伸了个懒腰,见老九还站在那里,吩咐道:“歇息去罢。” “末将告退!” 得了他的吩咐,老九拱了拱手,率领亲卫前往城楼中歇息。 垂拱殿是皇帝处理政务之所,殿后专门配备了一个小院,方便皇帝疲倦时歇息。 穿过大殿内的垂花门,韩桢来到小院中。 刘昌站在里屋门前打着盹。 对太监来说,站着睡觉是一门必备技能。 听到脚步声,刘昌原本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快步迎上前:“陛下忙完了。” “嗯。”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你不必在此候着了,也去歇息罢。” 刘昌应道:“奴婢告退。” 里屋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纸糊的窗户。 韩桢推门走进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只见那两个洋妞……哦不对,是西域妞,正趴在桌上小憩。 只是略一思索,他便明白这定是刘昌安排的。 推门声惊醒了两女,见到韩桢,她们慌忙站起身,行了个万福礼。 韩桢摆摆手:“不必多礼。” “奴服侍陛下洗漱。” 一个帮韩桢宽衣,另一个则去端盆打水。 韩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答道:“陛下可奴狄丽拜尔。” 韩桢随口闲聊道:“这个名字在你们喀喇汗国代表了何种寓意?” 狄丽拜尔面带羞涩的答道:“回陛下,是美人的意思。” “这名字倒是没起错。” 韩桢微微一笑,而后看向另一名女子,问道:“她是你姐姐还是妹妹?” “妹妹。” 狄丽拜尔答道。 韩桢又问:“叫什么名字?” “狄丽达尔,是心上人、意中人的意思。” 不需韩桢问,狄丽拜尔知趣的说出了妹妹名字的寓意。 说话间,妹妹狄丽达尔已经端来了水。 姐姐拧开毛巾,动作轻柔的在韩桢脸上擦拭。 韩桢与姐妹俩闲聊道:“多大了?” “奴今年二十三岁,妹妹比我小一岁。”狄丽拜尔乖巧的答道。 感受着对方眼中少女般的娇羞,以及微微颤抖的小手,韩桢挑眉道:“赵佶没碰过你们?” “赵佶?” 妹妹狄丽达尔微微歪着脑袋,眼中满是疑惑。 她的汉话要比姐姐更好,并不显生硬,也没有一股子烧烤味儿。 这很正常,毕竟每个人的语言天赋不同。 韩桢解释道:“就是赵宋皇帝。” 狄丽达尔摇摇头:“没……没有,我和姐姐进宫后,就被安置在了一处小院子,每日学习汉话与宫廷礼仪。” 此事放在宋徽宗身上,实属正常。 他后宫美人太多了,当时觉得新鲜,可能转个头就抛诸脑后了。 不止是狄丽拜尔姐妹俩,不少御侍与红霞帔自小进宫,从小女娃一直熬成老姑娘,也没见过宋徽宗一面。 否则后宫嫔妃上千人,他宋徽宗就算是战神附体,也顶不住啊! 伺候好韩桢洗漱后,狄丽拜尔轻轻解开衣衫,面色娇羞道:“陛下,该歇息了。” 唰! 轻纱滑落。 韩桢的第一感觉就是白,白的晃眼,如羊脂美玉一般。 二十三岁的年纪,正值芳华,身姿如熟透的蜜桃儿,岂是那些个前胸后背没区别的火柴妞能比。 “嗯!” 韩桢点点头,一把抱起狄丽拜尔迈步走向床榻。 不多时,小猫般的呢喃渐渐在房中响起,伴随着压抑的哭腔,不断回荡。 妹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双手捂住眼睛,透过指缝,偷偷打量着眼前的一幕,小脸如饮了酒一般,红扑扑的。 半个时辰后,风雨渐歇。 狄丽达尔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双腿酸软。 就在这时,韩桢笑着朝她招招手:“过来。” “是。” 狄丽达尔轻轻咬了咬唇,学着姐姐解开轻纱宫裙后,走向床榻…… 邦邦邦~ 四更天的梆子声,隐隐传入房间。 狄丽拜尔姐妹一左一右,如两只洁白的小羊羔,依偎在韩桢怀中。 韩桢的大手轻轻在羊脂玉般的磨盘上滑动,暗自比较姐妹俩的不同之处。 忽地,韩桢问道:“喀喇汗国如今的皇帝是谁?” 他隐约记得,耶律大石逃往西域,建立西辽之后,打服了一众西域国家,喀喇汗国没多久就对西辽纳贡称臣了。 狄丽拜尔腻声答道:“回陛下,喀喇汗国如今的可汗是阿赫马德。” 韩桢吩咐道:“时辰不早了,睡罢。” “嗯。” 两姐妹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 陛下与孱弱的赵宋皇帝不同哩,是雄鹰一般的英雄。 (本章完) 0391【赵楷:死要见尸!】 宋徽宗南下的第一站,是镇江。 在得知东京城被攻破,赵桓出逃,不知所踪后,宋徽宗在蔡京与童贯以及一众南方官员的拥护下,成功复辟。 再度成为大宋皇帝的赵佶,任童贯为枢密使,统管枢密院。 蔡京为宰相,总领门下、中书、尚书三省之事。 话说蔡京这会儿都八十岁了,走路颤颤巍巍,说话大喘气,随时都会嗝屁,但赵佶还是选择任用蔡京。 没别的,就因为蔡京有着丰富的捞钱经验,且是个绝佳的背黑锅之人。 君臣两合作了这么些年,默契十足,用起来也舒心。 他此次南下虽搬空了内帑,可这点钱哪里够他挥霍? 到了南方,皇宫要不要修? 艮岳要不要建? 美人要不要选? 这些可都要用到钱! 原先被罢官的朱勔,也重新被启用,一众南方官员也纷纷升官,皆大欢喜。 赵楷终于得偿所愿,被册封为太子。 结果,还没等一众君臣开心几天,驻扎在淮阳军的吴玠便开始挥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宋徽宗觉得镇江不安全,又跑到了江宁府(南京市)。 眼见吴玠打到了扬州,赵佶又觉得江宁也不太安全。 正准备继续跑路时,吴玠突然休兵了,退守高邮。 同时,襄阳那边宗泽也传来消息,说青州军退兵了。 赵佶敏锐的察觉到了韩桢的意图,但又不太确定,因此召集群臣议事。 江宁府曾经阔过,隋朝之前,六朝在此建都,辉煌至极,号称南方的明珠。 结果到了隋朝,杨坚一统南北后,一把大火将建康城池宫殿烧了个干净,偌大的宫城,变成了荒地。 一直到唐时,才逐渐恢复些生气。 到了五代十国,南唐李家定都江宁,经过百余年的发展,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兴盛。 而原本南唐的皇宫,此刻经过重新修缮后,成了赵佶的住所。 清晖殿内。 蔡京坐在软榻之上,身旁有两名宫女伺候着。 他眼睛彻底不行了,白日都看不太清东西,耳朵也不行了,需得有人在耳边大声转告才行。 蔡京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陛下,韩桢而今暂时退兵,恐怕是军中粮草、火器短缺,只是缓兵之计,待重振旗鼓后,定会继续挥兵南下,陛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闻言,吴枢立刻上奏道:“不如迁都杭州。” 他本是嘉兴知县,得知太上皇南逃后,立刻搜罗了一大批奇珍异宝,赶往镇江接驾。 宋徽宗大喜,任命其为太常少卿,一步登天。 “不妥!” 吴枢话音刚落,便被黄潜善打断,驳斥道:“杭州靠海,山东水师可从海上长驱直入。微臣觉得,应当迁都福建。” “福建乃蛮夷之地,只泉州繁荣一些,不如荆湖,位居南方腹地……” “一派胡言,福建多名士,怎就是蛮夷之地了?蔡相公便是仙游人,难不成蔡相公也是蛮夷?” 看着殿下一众朝臣为了迁都之事吵得不可开交,赵佶心头冷笑。 这些臣子的心思,他岂能不知。 不过各自有小心思才是对的,唯有如此,朝堂之上才不会是铁板一块,他可操控的空间也就越大。 所谓帝王之术,本质上就是对人心的操控。 如果大臣上下一心,那皇帝就成了傀儡。 蔡京为何能数度为相? 为了帮他敛财之外,还有充当搅屎棍的效果,负责把朝堂的水搅浑。 片刻后,赵佶才不慌不忙的开口:“迁都之事另议。” 闻言,殿下一众吵得面红耳赤的朝臣们,顿时偃旗息鼓。 赵佶将目光投向童贯:“韩桢休兵之事,童爱卿如何看?” 如今,已没人再称呼韩桢为韩贼了。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拳打金人,脚踢赵宋,占了河北两路与京畿后,大势已成。 距离天下五分,只差韩桢登基称帝了。 童贯沉吟道:“数日前扬州一战,韩桢弱点暴露无遗,南方气候湿润,且水网众多,不利于火器火炮发挥威力,韩桢麾下俱都是北人,不通水战,又无内陆水师可用。靠着长江天险,想打到南方并不容易。” “老臣觉得,划江分治的可能性很大。” 赵佶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是这般想法。 蔡京提议道:“陛下不如派遣使节,去一趟汴京,试探一番。” “可。” 赵佶又问:“诸位爱卿可有使节人选?”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谁都不愿去汴京,那地方对他们来说,如今就是龙潭虎穴。 童贯沉吟道:“老臣倒是有一人选。” “谁?” 赵佶问道。 童贯答道:“秦桧!” “秦桧?” 赵佶面露疑惑,脑中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印象。 童贯解释道:“陛下,此人是政和五年进士,宣和五年又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学正,文采了得。” 他推荐秦桧,是出于私心。 秦桧的妻子王氏,祖父是大名鼎鼎的三旨相公王珪,同时也是童贯的干女儿。 论起来,秦桧乃是他的干女婿。 赵佶南逃之后,东京城一些高官勋贵眼瞅风头不对,也跟着一起逃到南方,其中就包括王家。 经童贯这么一提醒,赵佶恍然道:“朕有些印象了,此子文采风流,写得一手好字。宣他入殿!” “微臣见过陛下。” 不多时,秦桧便来了。 见他气宇轩昂,英姿不凡,赵佶不由心生好感。 又当众考校了一番学问,秦桧都对答如流,并引经据典,这让赵佶更加喜爱了,笑道:“此番出使汴京,就交予爱卿后,若能达成和谈,朕不吝赏赐!” 秦桧意气风发,朗声道:“微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十里秦淮。 河畔两旁商铺林立,富贾云集。 波光粼粼的秦淮河中,画舫凌波,好一派纸醉金迷的繁华景象。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条雕龙画凤的宝船。 宝船长二十丈,其上共有五层,雕梁画栋,彩带飘扬,阵阵丝竹声自船舱中飘出。 顶楼船舱之中,赵楷正在宴请一众勋贵官员子弟,其中还有不少南方巨贾。 一名容貌俏丽的女子,正自弹自唱。 歌声婉转,余音绕梁。 一曲终了,有人问道:“太子殿下觉得此女如何?” 此人姓黄,与黄潜善沾亲带故,经营着织造生意,家资颇丰。 若换成以往,这样的商贾,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但今非昔比了,他老子缺钱,他更缺钱。 作为太子,开了东宫府,开销自然也就更大了。 赵楷语气倨傲地点评道:“比之汴京的苏大家,差远了。” 黄员外附和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江宁如何能与汴京相提并论。” 赵楷话音一转:“不过倒也别有一番江南水乡的风情。” 闻言,黄员外心头一喜,立马说道:“听闻太子殿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不如让她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多学习。” 赵楷勉为其难道:“也罢,本殿下就指点一番。” “绾绾多谢太子殿下。” 那女子端起一杯酒,盈盈拜倒在赵构脚下,微微仰起小脸,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满怀感激。 薄纱下一抹耀眼的白皙,看的赵楷心头一阵火气。 一场宴会,直到傍晚才结束。 赵楷醉醺醺的坐上马车,回到东宫之中。 喝了一杯醒酒茶,赵楷唤来属官问道:“赵桓可有下落?” 属官摇摇头:“并无,汴京那边传来消息,只说逃出了城,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 赵楷面色阴沉的问道:“韩桢可派人追捕?” 大哥也真是的,逃甚逃,死在韩桢手里对大家都好,非要逃出来添乱。 “没有。” 属官答道。 沉思了片刻,赵楷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压低声音道:“派人搜查,死要见尸!” 属官下意识的问道:“那活着呢?” “嗯?” 赵楷冷冷看了他一眼。 见状,属官哆嗦了一下,立刻醒悟过来,赶忙说道:“太子殿下请放心,下官必定找到先皇的尸骸!” “去罢。” 赵楷这才展露出笑容。 只要大哥不回来,等父皇百年之后,这皇位便会稳稳的传到自己手中。 …… …… 尽管韩桢已经下令解除了军管,但东京城却并未如预期中那样,恢复往日的生机与繁华。 大街小巷中,虽也有小商小贩。 东西瓦市子,也有商铺开业了。 可相比起以往,还是太少了,街道冷清,百业凋零。 何栗亲自约谈了城中一批商贾,让他们放心大胆的打开门做生意,效果却微乎其微。 为此,何栗愁得嘴上都起了泡。 赵鼎主动提议道:“何府尹,下官有一计,或许可行。” 何栗忙问道:“元镇有何计策,快快说来!” 赵鼎迟疑道:“此事说来容易,不过需要陛下配合。” “走,随本官入宫面圣。” 何栗也不废话,当即拉着赵鼎去了皇城。 “见过陛下。” 一路来到垂拱殿,何栗与赵鼎躬身行礼。 韩桢停下手中毛笔,目光落在赵鼎身上,笑问道:“这位是?” “陛下,微臣名赵鼎,现任开封府通判。” 赵鼎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绍。 赵鼎啊!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这位可是南宋名臣,中兴贤相,对金人主张边打边谈的策略,属于少有的理性派。 不过自打从金国留学归来的秦桧上位后,便处处打压排挤,赵鼎的官职也是一贬再贬。 (本章完) 0392【请陛下当几日昏君】 韩桢暗自点了点头,问道:“两位爱卿所来何事?” 何栗答道:“臣是为恢复京师民生而来。” “说来听听。” 韩桢微微后仰,靠坐在宽椅上。 赵鼎朗声道:“此事还需陛下帮忙。”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怎么帮忙?” 赵鼎答道:“请陛下出宫饮酒作乐,修建宫殿,暂且当一段时日‘昏君’!” 闻言,何栗先是一愣,旋即露出恍然之色。 韩桢轻笑道:“你是想让朕效仿范仲淹旧事?” 皇祐元年,杭州灾荒,百业凋零。 商铺俱都紧闭大门,时任杭州知州的范仲淹,带头花天酒地,大兴土木,甚至还大肆筹办龙舟赛。 下面官员与士绅见了,纷纷效仿。 而龙舟赛,也吸引无数周边城镇的百姓参与。 一时间,杭州城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祥乐。 所谓上行下效,不外如是。 赵鼎点头道:“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商人逐利,百姓盲从,只需陛下做出表率,京师百业兴矣。” “好,我就当几日昏君。” 韩桢站起身,吩咐道:“将赵霆、谢鼎唤来,随我出宫逛一逛。” 刘昌得了吩咐,立即去文华殿请人。 …… 上午时分,艳阳高照。 韩桢骑在战马之上,两侧是百十名身着玄甲的亲卫,身后则是一众文武官员。 谢鼎等人俱都没乘坐马车,就这么骑着马,浩浩荡荡的这么漫步在街道上。 这番招摇撞市的场面,立刻引得不少城中百姓围观。 韩桢的第一站,来到了相国寺。 寺中主持早早得了消息,率领一众弟子在寺外接驾。 “拜见陛下。” 见到韩桢到来,主持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韩桢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主持,问道:“你是院中主持?” 主持答道:“贫僧法号圆空,受封相国寺主持。” 相国寺是皇家寺庙,主持都是由皇帝指派,所以才能在宋徽宗灭佛崇道的过程中,才没有受到波及。 而且,经过百余年的发展与扩建,相国寺俨然成了东京城的商业中心。 正是出于这个考量,宋徽宗才没有对相国寺动手。 “这相国寺朕还是头一回来,带朕逛一逛。” 韩桢翻身下马,大步踏向寺门。 圆空和尚赶忙跟上前,在一旁讲解。 一众官员紧随其后。 相国寺占地面积极大,一共三道寺门,每一道寺门之间,都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本寺每月开放五日,供城中香客游玩。寺院大门前,是售卖飞禽、猫、狗等牲畜之所,常有西域、海外商客来此摆摊,珍禽奇兽,无所不有。”圆空和尚小心翼翼地讲解,时不时打量一番韩桢的表情。 可得把这位爷伺候好喽,否则一怒之下,全寺上下都得去西天见如来佛祖。 韩桢在山东干的事儿,他这个业内人士,再清楚不过了。 让寺院、道观补交自建隆元年至今的税款,这他娘的是人能干出的事儿? “第二、三道门卖的则是日常需要的百货,届时会架设彩色帐幕,保持摊位整洁一致。寺庙大殿两旁的廊下,有各寺院的师姑们在此出售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帽子、绦线等,换取米粮,补贴寺庙之用。” 韩桢似笑非笑道:“摊位费不便宜罢?” 圆空和尚心头一惊,讪笑道:“寺中弟子众多,人吃马嚼的,耗费甚多。” 韩桢并未说话,迈步走进大雄宝殿。 负手站在殿中,环顾着大殿中金碧辉煌的佛像,他缓缓开口道:“我说一个数,八千万贯,连同寺院名下僧田账目,三日后一齐送到户部。” “这……” 圆空和尚正欲哭穷,想以此讨价还价。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到一旁的老九身上,见其右手虚搭在刀柄之上,立马惊出一身白毛汗,赶忙应道:“陛下宽心,明日定会送到!” 韩桢继续说道:“既是方外之人,就该老老实实吃斋念佛,印子钱停了罢,此后每月香火钱和摊位费上缴八成。” “贫……贫僧遵旨。” 圆空和尚都快哭了,却只能强行挤出笑容。 又在相国寺中逛了一会儿,韩桢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目送韩桢离去,一名长老哭丧着脸道:“主持,寺中哪来的八千万贯啊!” 八千万,不是八千贯啊! 虽说相国寺这么多年赚了不少钱,可也经不起这么敲诈啊。 圆空和尚满脸苦涩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俺敢说个不字么?” 长老满色焦急道:“可寺中账上,没这般多钱啊。” 圆空和尚环顾一圈众僧,正色道:“这些年,你等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该往外吐一些了,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凑出八千万贯。别怪俺没提醒伱,这位官家和上一位可不同,是实实在在的杀星转世。” 见众人神色各异,他冷哼一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届时屠刀架在脖子上,就不体面了。” …… 骑在马上,韩桢问道:“以往佛道寺观由谁负责?” 吴敏答道:“回禀陛下,由在京寺务司及提点所负责,掌诸寺葺治之事。” 韩桢又问:“主官是何人?” “端明殿学士,黄裳!” 哦! 无师自通,独创九阴真经那个。 念及此处,韩桢吩咐道:“明早让他来垂拱殿见我。” “是。” 吴敏应道。 上次进城,韩桢只是沿着南熏门的御街,一路到皇城。 今日索性四处逛逛,熟悉熟悉城中环境。 出了相国寺,沿着东大街一路出了旧宋门。 东京城人口稠密,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几乎看不到一丁点空闲的地方。 尤其是街道两边,哪怕是块巴掌大的地,也得想尽一切法子用起来。 走着走着,一片片窝棚出现在视野中。 窝棚连成一片,骑在马上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韩桢指着窝棚问道:“此处是何地?” “回陛下,此处是城中难民聚集之地,有进城务工百姓,租不起房子,住不起客栈,便在此地搭个窝棚落脚,平日里白天务工赚钱,夜晚有个栖身之所,不至于风吹雨淋。” 何栗顿了顿,继续说道:“起初只有数千户,后来进城百姓越来越多,且这些年赵佶大兴土木,外加蔡京等六贼强占百姓居所,导致许多百姓没了住处,也汇聚在此地。如今,此地难民不下十万余。” 韩桢下令道:“乱糟糟的有碍观瞻,都拆了。” “这……” 吴敏正要开口劝诫,却被何栗一个眼神制止。 见状,韩桢轻笑道:“怎地,朕难得当一当昏君,不做些天怒人怨的事儿,好似也说不过去。” 赵鼎笑呵呵地问道:“呵呵,不知陛下将这些窝棚拆除后,准备建些甚么?” 韩桢说道:“京城人喜欢蹴鞠,就建个蹴鞠场,隔三差五举办几场蹴鞠大赛。” “陛下英明!” 何栗双眼一亮,旋即皱眉道:“可蹴鞠场用不了这般大的场所。” “既然要建,就要建最大最好的,能容纳上万人同时观看。否则扣扣索索,显得小家子气了。” 韩桢说着,脑中不自觉冒出了体彩。 实在是这玩意儿,似乎跟球类运动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而且,就算他不弄,民间也自会弄。 索性不如一齐由朝廷官方来搞,也更加正规。 届时,安排监察院介入监督,保证其公平性。 吴敏等人毫无意见,甚至面露欣喜。 如今国库不缺钱,是真的不缺钱,何况官家刚刚又从大相国寺敲诈了八千万贯,这么多钱与其放在国库生锈,不如以工代赈。 修的越大,应召的百姓就越多。 谢鼎问道:“陛下,难民该如何安置?” 闻言,韩桢问道:“城中可有空地?” 空地? 这个问题,可把何栗等人难住了。 京师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想找块能安置十万难民的居所,着实有些难为人。 思索片刻,何栗忽地双眼一亮:“臣想到一处地方,可用来安置难民。” 韩桢好奇道:“何地?” 何栗答道:“禁军军营。真宗时期,京畿禁军足有四十万之众,仅是城中就驻扎了二十万,因此真宗皇帝在西城划归了一片区域为新军营。后来虽削减到了十万,可军营却没变。” “高俅掌管禁军后,明目张胆的吃空饷,禁军人数缩减到两三万,而空出的军营则被高俅圈禁起来,视为禁脔。” 韩桢笑道:“好,就选在西城军营。” 他本就不准备将军队安置在城中,拱卫皇城的亲卫,人数才三千人,哪怕算上亲眷,也不过万余人。 敲定好安置难民地点后,韩桢心情大好。 眼见时间临近正午,他打算先用饭,下午再去西城军营巡视一番。 就在这时,难民营中忽地涌出一群百姓。 这些百姓来到街道上,纳头便拜,一边磕头,一边高呼二郎真君爷爷。 这一幕,韩桢已经见过一次,所以并不显意外。 人群中,一名面色憔悴,神情枯槁的老妪仰起头,颤颤巍巍地问道:“二郎爷爷,敢问俺家秦三儿是生是死?” 秦三儿? 韩桢目光一凝,问道:“你是秦三儿何人?” 老妪答道:“俺是她母亲。” 闻言,韩桢面色一沉,转头看了一眼老九。 老九心知不好,咽了口唾沫,赶忙解释道:“陛下,秦三儿当时伤的重,一直昏迷不醒,后来几天醒了也是迷迷糊糊,连话都说不清,加上御医叮嘱要静养,末将也不敢问。” “等回去再跟你算账!” 韩桢瞪了他一眼,而后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将老妪从地上扶起,面含笑意的温声道:“老太君莫要担心,秦三儿受了伤,如今正在宫中养病,用不了几日就会康复。” 秦母诚惶诚恐道:“二郎爷爷使不得,老身怎担得起老太君称呼。” (本章完) 0393【樊楼】 韩桢面带歉意道:“本该早些来拜会老太君,奈何手下人疏忽,还望老太君莫怪。” “使不得,使不得。” 秦母连连摆手。 韩桢问道:“老太君家中还有何人?” “没了。” 秦母摇摇头,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二郎爷爷,俺能否见一见秦三儿?” “自然可以。” 韩桢微微一笑,转头吩咐道:“老九,派人送老太君入皇城,好生照料。” “俺看一眼就走。” 秦母一听要把她接到皇城去住,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皇城啊,哪是她一个老妇能住的。 韩桢笑道:“老太君莫要推辞,安安心心住着,有你这个老母亲在身边,想必秦三儿能好的快一些。” “那……那好罢。” 听到自家儿子能好的快些,秦母只得点头应下。 “老太君请上车。” 老九找来一辆牛车,将秦母请上车后,安排一队亲卫护送她去往皇城。 跪在地上的百姓目睹了全程,一个个望着牛车的背影,满脸羡慕之色。 秦家,一步登天了啊! “都回去罢。” 朝着这些难民吩咐一句,韩桢翻身上马,驾马离去。 随着难民散去,秦母被接进皇宫享福的消息,迅速在城中蔓延。 胡同巷子的汤饼摊上,聚集了一大群百姓。 “你们可听说了,秦李氏被二郎爷爷接进皇宫了。” “自是听说了。” “秦李氏苦了半辈子,临到老却享福了。” 听着耳边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话,摊主郑家大郎一边煮着面,一边说道:“要俺说,秦三儿冒死迎二郎爷爷入城,合该他老娘享福。” 对面茶肆的茶博士百思不得其解:“你们说秦三儿平日里烂泥一般的人物,怎地突然就有这般大胆子了呢?关键还真给他办成了,稀奇不稀奇?”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一众百姓附和。 有食客回忆道:“那日俺说保神观被拆了,秦三儿就不对劲了,就跟丢了魂一样。” “俺倒觉得,秦三儿许是二郎爷爷座下童子转世。” “别说,还真有可能,以前一直浑浑噩噩,二郎爷爷一来,立马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 …… 自打赵佶接手扩建之后,樊楼就彻底变了样。 樊楼并非是一座楼,东南西北中一共五座高楼,组成一片建筑群,占地面积极广。 中间的高楼足有五层,在周围高楼的衬托下,如众星拱月一般。 因是赵佶的产业,所以在韩桢进城的那一刻起,便被当作内帑的一部分,封存了起来。 上到掌柜,下到跑堂的伙计,都被囚禁在樊楼之中,不得踏出一步。 今日,樊楼大门敞开。 风情万种的田妈妈手持合欢扇站在大门之前,虽面上带着迷人的笑意,眼底却潜藏着忐忑。 哒哒哒! 不多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一队身着玄甲的亲卫率先而来,二话不说,冲入店门之中。 将整栋楼上上下下全部搜查一遍,确定没有潜藏兵器后,这些亲卫才退出酒店,矗立在两旁。 下一刻,韩桢架马而来,身后是一众官员。 “民女见过陛下。” 田妈妈心中一凛,盈盈一拜。 韩桢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田妈妈,问道:“伱便是樊楼的主家?” 田妈妈面带苦涩,用略带磁性的妩媚声音解释道:“陛下说笑了,奴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当得了樊楼主家,不过是被推上前台的傀儡儿罢了。” 韩桢微微一笑,目光从田妈妈身上挪开,欣赏了一番樊楼精美奢华的门楼后,打趣道:“当初在临淄县之时,常玉坤时常对朕说,有朝一日,若能回汴京,定要尝一尝那梨花白,品一品那龙凤青。” “如今,常玉坤还在济南,暂且来不了,朕今日就先代他尝一尝,再写封信告诉他滋味到底如何。” “哈哈哈。” 这番话,引得一众朝臣会心一笑。 史文辉神色感慨道:“不止是常知府,微臣当初数次来京科举,苦于囊中羞涩,每回儿都只能在这樊楼之外站上片刻,嗅一嗅飘出的香气。如今托陛下的福,总算能得偿所愿了。” 韩桢招呼一声:“既如此,那还等甚么,一起进去罢。” 翻身下马后,他大步踏进店内。 田妈妈扭着水蛇腰,赶忙跟在韩桢身侧,一对如蜜桃般的臀儿,左摇右晃。 赵霆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道:“此女甚么来头?” 何栗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倒是吴敏沉吟道:“本官曾听蔡京说起过,此女姓田,早年间与赵佶不清不楚,后来年纪大了,便帮赵佶打理樊楼,搜罗美人教导,供赵佶享乐,李师师就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近两年闻名京师的苏大家,也是她的手笔。” 他是蔡党中的一个异类,早在为官之前,就凭借文章闻名于太学。 蔡京非常欣赏他的文章,三番五次想将女儿嫁给他。 但吴敏却果断拒绝,并且时常上书弹劾蔡京等人。 蔡京非但不恼,反而多次向赵佶举荐。 “原来如此。” 听到这个内幕,众人一脸恍然。 在田妈妈的带领下,韩桢将整个樊楼逛了一圈。 到底是赵佶的手笔,五座高楼修建的美轮美奂,极尽奢华。 随便一间雅间中的地毯,都高达上千贯。 韩桢问道:“修建这座樊楼没少花钱罢?” 田妈妈答道:“奴也不是很清楚,但七八百万贯总是有的。” 韩桢又问:“据说正楼顶层,可远眺皇城?” 闻言,田妈妈心头一紧,拿不准韩桢是甚么意思,语气忐忑道:“确实如此。” “去看看。” 韩桢吩咐一句。 一路来到正楼的五楼,推开窗户,正对着不远处的皇城。 站在窗前,整个皇城尽入眼帘,连东华门城楼之上的禁军,都看的一清二楚。 田妈妈悄悄打量了一眼韩桢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四楼与五楼平日里封存着,除圣上旨意之外,任何人不得踏足,违者按重罪论处。” “嗯。” 韩桢随口的应了一声,忽地指向一处宫殿,问道:“诸位爱卿,这处可是垂拱殿?” 一众大臣凑上前看了看,吴敏答道:“陛下,乃是延和殿。” 赵霆立刻会意,躬身道:“大内禁中乃圣人居所,岂容他人窥觑,臣请奏,拆除樊楼四楼与五楼!” “臣附议。” 吴敏、谢鼎等人也都纷纷开口,表示赞同。 “既如此,那便拆了罢。” 韩桢点点头,而后轻笑道:“早就听闻樊楼梨花白和龙凤青的大名,今日倒要好好品鉴一番。” “奴婢遵命。” 田妈妈行了个万福礼,转身退下。 “坐。” 韩桢招呼一声,率先坐在主位上。 待他落座,赵霆等人这才纷纷落座。 合食制虽在唐朝就已经普及开来,但分餐制依旧保留着。 比如皇帝宴请群臣之时,又或是各大酒楼雅间之中。 不多时,雅间门被推开,一名女子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婢女。 女子相貌平平无奇,却有股子独特的气质,似兰花般清新淡雅。 婢女手中托着银盘,盛放着各色点茶工具,细数之下竟有十二种之多。 “见过陛下。” 女子盈盈一拜,而后跪坐于地,两名婢女立刻将托盘放下,摆放整齐。 左手边下沿的吴敏介绍道:“陛下,此女名唤沈秋,乃是京师的茶艺大家,融百家之所长,技艺出神入化。在马行街经营一间茶肆,每每点茶,必引来无数茶客围观。” 茶对于宋时百姓来说,是生活中不必可少的必需品。 各种茶艺大家,茶典古籍层出不穷。 苏东坡亦是此道大家,独创的西蜀煎茶法,曾风靡一时。 沈秋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股韵味。 谢鼎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秋,时不时轻抚胡须,面带享受之色。 观看点茶的过程,亦是品茶的重要一环。 韩桢心头不由感慨,在雅这方面,老祖宗当真是玩到了极致。 分团、烤茶、碾茶、研磨、筛罗、调香、次灼……等一系列工序后,一杯茶终于完成了。 “陛下,请茶。” 沈秋微微示意,婢女端着茶盏来到韩桢面前。 接过茶盏,只见碧绿的汤面之上,浮画着一龙一凤,随着茶汤的荡漾,龙凤微微颤动,似如活物一般。 龙凤太过精美,以至于不忍心破坏。 韩桢感叹一声:“当真是出神入化!” 轻轻抿了一小口,韩桢微微挑了挑眉,好半天憋出两个字:“不错!” 宋时的点茶,源自唐时的煎茶。 调香之时,会放一些其他佐料,比如陈皮、八角、花椒、盐、糖……甚至是猪油。 那滋味,无法用言语形容。 韩桢四下看了看,发现谢鼎等人如饮仙酿,满脸享受回味。 赵霆闭上双眼,细细品味,摇头晃脑道:“茶与盐是一种滋味,盐与花椒又是一种滋味,当真是变幻莫测,无愧大家之称。” 赵鼎点头附和道:“回甘细腻悠远,如清泉长流,龙凤青果然名不虚传。” 见到这一幕,韩桢心下疑惑。 难道真是自己野猪品不了细糠? 念及此处,韩桢又喝了一口。 茶汤入口,他不由双眼一亮,这一口的味道竟与方才截然不同,当真是稀奇。 这茶越喝越上头,每一口都有全新的感受。 不知不觉间,一杯茶便喝完了。 放下茶盏,韩桢想到了麻舒窈,轻笑道:“我有一妃子,喜爱点茶技法,往后若得空,还望沈大家不吝指点一番。” 沈秋不卑不亢道:“陛下过誉了,贵妃若想学,民女自会用心教导。” 韩桢大手一挥:“赏玉璧一对。” “多谢陛下赏赐。” 沈秋盈盈一拜,起身离去。 品完了茶,一名名身着薄纱的侍女,端着时令瓜果与酒水进入雅间之内。 (本章完) 0394【皇城司】 名满京师的大家苏浅浅,此刻跪坐在韩桢身边,斟酒伺候。 遮住大半张脸的面纱,早已取下,露出那张千娇百媚的脸颊。 娇嫩的胸脯儿,时不时故意在韩桢胳膊上噌两下。 让蔡鞗等勋贵花费数万贯,连手都摸不到一下,这会儿却上杆子倒贴。 她又不傻,所谓的大家,不过是吹捧出来的罢了。 不管现在如何风光,终归是风尘女子,等再过几年,没人捧了,还不是要沦落到接客? 若能被韩桢看中,收入后宫,那可就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谢鼎等人身边,也都有一名名妓作陪。 一群舞女伴随着阵阵丝竹声,翩翩起舞。 倚红偎翠,温香软玉。 难怪刘邦打入咸阳后,会沉迷其中。 这让本就是泥腿子出生的农民起义领袖,如何能顶得住? 梨花白是果酒,酒色清澈,甘甜可口,且没有诸多杂味,对这个时代的果酒来说,确实是难得的精品。 韩桢品着果酒,对身边的苏浅浅视若无睹。 此刻,他脑中正思索着该如何安排樊楼。 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樊楼几乎已经成了汴京的代名词,提起东京城,必先想到樊楼。 莫说赵宋了,就连西夏、金国与大理这些国家的百姓,都对樊楼如雷贯耳。 这股无形的力量,作用可太多了。 赵佶竟不知道利用,只把樊楼当作享乐之所,简直是暴殄天物。 “陛下,请酒。” 这时,苏浅浅端起酒盏递在韩桢面前,娇媚的脸颊下,展露出洁白细腻的脖颈。 韩桢接过酒盏,吩咐道:“久闻苏大家琴技了得,不如一展技艺。” 作为樊楼主推的头牌,察言观色是基本功。 苏浅浅看出韩桢对自己不感兴趣,心下失落,强笑道:“奴这就为陛下演奏一曲。” 说罢,她起身走出雅间,准备去了。 待她离去后,韩桢朝田妈妈招招手。 田妈妈立刻扭动着水蛇腰走过来,跪坐在一旁。 这女人同傅清漪一样,都是媚骨天成,行走坐卧,并非刻意为之,却有股勾魂夺魄的妩媚。 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纤细的同时,又充满了力量感,扭动时,彷佛真的如同一条美人蛇。 旁人去酒楼,都是冲着姐儿。 唯独这樊楼,不少人是冲着老鸨子来的,也算是一件奇事了。 不过那些人也就过过眼瘾,都知道田妈妈背景不简单。 韩桢问道:“赵佶接手樊楼是何目的?” “太上皇建造樊楼之初,主要是为自己享乐,其次是敛财。” 田妈妈说着,用桌上的毛巾擦拭了一番手掌,拿起一颗葡萄,慢慢剥去外皮。 韩桢又问:“樊楼每年的收益很多么?” “不下千万贯。” 田妈妈不敢隐瞒,一笔笔的算道:“首先是酒水,樊楼每年单是卖出的酒曲就高达十万余斤,算上店内酿造的酒水,就有三四百万贯。其次是各个姐儿们的赏钱,这也是收入的大头,最后才是奇珍珠宝、珍馐美食。” 樊楼不单单是酒楼,而是一个大型商业中心。 除了寻花问柳,饮酒作乐之外,其内还设有玉器珠宝铺子。 韩桢继续追问:“还有呢?” 田妈妈将剥好的葡萄送入韩桢口中,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监视文武百官,收集情报。每个雅间之内,都设有铜管,有纳音之效,除非像奴与陛下这般说话,否则都可以被地下密室的皇城司探听到,筛查过后,将重要情报通过密道传回宫中。” 对此,韩桢并不意外。 赵佶吃喝玩乐,不理朝政,还能牢牢把持权利,怎可能没点权术之外的手段。 韩桢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樊楼之内有多少皇城司的人。” “共计一百二十八人。” 田妈妈拿起筷子,贴心的帮韩桢布菜:“陛下尝尝这道三鲜笋炸鹌鹑,乃是樊楼的招牌菜之一。” 听到对方说出详细的数字,韩桢再度打量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你是樊楼皇城司的主官喽?” “勉强算是。” 田妈妈点了点头。 韩桢啧啧称奇道:“啧!又是掌柜,又是老鸨子,还兼着皇城司的活儿,赵佶一个月给你开多少俸禄?” 田妈妈自然明白韩桢话中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顾影自怜道:“奴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能有一棵大树傍着就已是万幸,哪还敢奢求其他。” “呵。” 韩桢微微一笑,不再多问,拿起筷子开始享用美食。 宴席直到下午才结束,韩桢领着一众文臣出了樊楼。 …… 东京城的商业区,主要集中在南城与东城,北城逊色不少,而西城则完全是居民区。 在京禁军的军营,位于西北角,占地足有三四平方公里。 五丈河与金水河从军营中穿流而过,解决了士兵用水问题。 “见过陛下!” 姚平仲得了消息,赶忙出营接驾。 韩桢吩咐道:“今日特来巡视一番,领我四下逛一逛。” “陛下里面请。” 姚平仲迈步上前,牵住马缰绳,充当马夫。 一众官员跟在后方,架马进入军营之中。 此刻,军营里静悄悄的,只能看到寥寥几个人。 韩桢问道:“军中将士呢?” 姚平仲坦然答道:“回陛下,这会儿都在睡午觉。” 这些在京禁军,被高俅调教之后,已经完成了从军人到匠人的转变。 打仗不行,但盖房子却着实有一手。 赵佶这些年大兴土木,又是修延福宫,又是建艮岳,这帮禁军可是出了不少力。 因此,在吩咐姚平仲收编这些禁军后,韩桢打算将其改编成官方建筑队。 以后修桥铺路,搭建城墙,兴修水利这些事儿,都可以交给建筑队去办。 到了战时,若战事紧急,还能临时当作辅军用,一举两得。 姚平仲自然知晓,都要转为匠人了,那还操练个屁啊! 不如让他们睡大觉,还能省点粮食。 果然,韩桢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道:“不打扰他们休息,领我们四下逛一逛。” 单纯的军营面积,并无多少,剩下的地都被高俅与一众勋贵瓜分了。 姚平仲担当向导之责,口中不断讲解道:“陛下请看,北边的这片花圃是曹家的,南边的桃园是高家的,西边的亭台楼阁是高俅家的,西南角的跑马场是杨家的……” 韩桢笑问道:“没你家的地?” “我姚家算个屁,哪有资格在京师军营中分地。”姚平仲苦笑一声,自嘲道。 姚平仲的祖父乃是姚兕,官职通州团练使。 父亲姚古曾任熙河经略使,也算是西北将门了。 可惜根基尚浅,和刘锜家中情况差不多,与曹家、高家这些庞然大物比,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一圈逛下来,韩桢满意道:“此地足以安置十万难民,明日让将作监的大匠绘测图纸,两边同时动工,正好也给这些个禁军将士们找点活计干。此事交予吴敏去办,所需钱财上一道折子,交予内阁审批拨款。” “招募百姓之事,开封府多多配合,优先招募家境贫寒的难民。” “微臣领命!” 吴敏等人齐齐躬身应道。 韩桢将目光挪到姚平仲身上,吩咐道:“开工之后,伱去城外军营报到,暂归韩世忠麾下。” “末将领命!” 姚平仲双眼一亮。 出了军营,已是傍晚。 眼见夕阳西斜,韩桢吩咐道:“时辰不早了,诸位爱卿且都回去罢。” “臣等告退。” 一众朝臣纷纷散去。 韩桢则带着百余名亲卫,再度来到樊楼。 田妈妈是个聪明人,知晓他今晚定会再来,因此早早等在门外。 毕竟,这樊楼中可还有上百名皇城司的探子哩。 “见过陛下。” 田妈妈盈盈一拜。 韩桢翻身下马,大步踏进樊楼。 田妈妈跟在身侧,红唇轻启:“陛下,酒宴已备好,是否开宴?”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两人耳边响起。 感受着蜜桃般的臀儿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田妈妈咬了咬唇,眼眸中泛起一层雾气。 韩桢吩咐道:“带我去密道。” “陛下这边请。” 田妈妈在前面带路,水蛇腰扭动的格外风骚。 非是她故意勾引韩桢,而后韩桢方才那巴掌,让臀儿上火辣辣的疼,她穿的又是束身的儒裙。 走起路来,臀肉摩擦着布料,又疼又痒。 沿着廊厅,穿过一个个亭台楼阁,最终来到一处别致的小院儿。 “此处是奴的居所,密道就在书房之中。” 说着,田妈妈率先迈步走入书房。 将靠墙的书架推至一旁,立刻显露出一条斜向下的密道。 看着黑黝黝的密道,韩桢问道:“这条密道通往皇宫何处?” 田妈妈摇摇头:“不晓得,奴也没去过,许是延福宫罢。” 韩桢眉头微挑:“你没去过?” 田妈妈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奴是甚么身份,哪里能去的了皇宫,在旁人眼里或许风光,可实际上就是个老鸨子而已。” “老九!” 韩桢高呼一声。 “末将在!” 下一刻,老九从院外飞奔而来。 韩桢吩咐道:“下去看看。” “是!” 老九二话不说,取下腰间火折子,点燃灯笼后,便跃入密道之中。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老九的脑袋从密道中探出,微微喘着粗气道:“陛下,这条密道约莫一里,尽头被一道铁门堵住,末将试了试,发现根本打不开,似乎只有从另一边才能开启。” “嗯!” 韩桢点点头。 这很正常,否则的话,岂不是谁都能顺着密道进入皇城了? 韩桢问道:“平日里如何传递情报?” 田妈妈如实答道:“以往密道尽头有太监驻守,只需将情报交予太监便可,况且收集来的情报大多无用,一年到头也传不了几次。” 韩桢吩咐道:“将皇城司的人召集起来,带到主楼顶层雅间见我。” “是。” 田妈妈应道。 (本章完) 0395【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来到顶层,站在窗边,遥看皇城之中,唯有几处亮着火光。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田妈妈带着一百二十八名皇城司探子走进雅间之中,好在雅间足够大,否则还真容不下这般多人。 这些人有厨子、有帮闲、有侍女、也有跑堂的伙计。 此刻,众人神色忐忑的看着窗边的那道背影。 转过身,环顾一圈众人,韩桢缓缓开口道:“全都到齐了?” 田妈妈答道:“本还有一个主事太监,负责监管我等,京师被攻破后,便仓惶逃走了,不知所踪。” “主事太监?” 韩桢轻笑道:“看来赵佶并不信任你。” 田妈妈语气中透着一丝嘲弄:“对他而言,我等都是外人,自然不得信任,他只信自己人。” 所谓自己人,自然是童贯、梁方平这些内侍太监。 金人南下,童贯弃城而逃,换成其他皇帝,早就一刀给砍了。 赵佶呢? 非但没有丝毫怪罪,南下时还特意将其带上,如今复辟后更是任命为枢密使,掌管枢密院。 蔡京勉强算半个自己人,否则的话,也就不会有蔡攸跳出来跟他老子打对台的戏码。 韩桢目光落在一名侍女的身上,问道:“你等平日里如何办差?” 那侍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田妈妈,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回陛下,奴婢也不晓得,只……只将听到的官员对话,告知妈妈即可。” 见状,韩桢不由面露异色,这侍女的表现不似作伪。 他早知道皇城司糜烂,但没想到竟糜烂至此,这侍女一看就没有经过特殊培训,不懂伪装与信息提炼等要素。 田妈妈盈盈一拜,神色真挚道:“陛下,他们都是苦命人,虽名为皇城司探子,可实际上与普通人无异。主事太监在时,时常克扣俸禄,动辄打骂。还请陛下,莫要为难他们。” 韩桢问道:“他们都是京师人士?” 田妈妈答道:“是,都是奴家在京师之中精挑细选的。” 呵! 韩桢忽地笑了,略有深意的看了眼田妈妈。 这女人是个聪明人,从今日踏入樊楼开始,便一直隐晦却又努力的展示自己的价值。 先是展示樊楼的价值,抛开情报不谈,每年上千万贯的收益,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且这笔钱不用入国库,乃是皇帝的私人内帑。 其次就是有意无意凸显自己的能力,探子是她招的,樊楼也是她打理的,红倌人亦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对此,韩桢并不反感。 正如她说的,一个弱女子,想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立足,必须傍着一棵大树。 韩桢沉吟道:“我需要看到诚意。” “请陛下过目。” 田妈妈早有准备,从袖兜里取出一本账本,恭敬的呈上去。 接过账本,韩桢翻看了几页,发现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个个人名,以及家庭住址,家里几口人,年龄多大…… 显然,都是眼前这些皇城司探子的详细信息。 合上账本,韩桢盯着田妈妈,摇了摇头:“还不够!” 田妈妈立刻会意,咬了咬唇,吩咐道:“你等先下去。” 韩桢也不阻止,静静站在那里。 很快,雅间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田妈妈脸上的妩媚之色散去,双手交叠,平举眉心,盈盈一拜:“陆氏拜见陛下!” 姿态优雅而庄重。 这是古礼,承袭自唐时,赵宋女子常用万福礼,但这种古礼却并未消失,流传于宫廷与门阀世家之中。 目前为止,只赵富金一人对他行过。 韩桢顿时来了兴趣:“伱是何人?” 田妈妈嘴角泛着苦涩:“燕王侧妃,陆甜。” “燕王?”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仔细思索了一番,脑中竟完全没有丝毫印象。 要知道,自打进入皇城后,除赵桓与赵楷之外,一众皇子帝姬都被抓入宫中审问盘查,他看过谢鼎呈上来的名单,确定没有燕王这号人。 陆甜解释道:“燕王赵俣,神宗第十二子,林贵妃所出。” 好家伙! 韩桢直呼好家伙,赵佶玩的花啊,竟效仿唐太宗旧事。 但赵佶这厮却又没有李二凤的魄力,只敢偷偷摸摸,金屋藏娇。 忽地,韩桢想起了甚么,皱眉道:“既是赵俣侧妃,就没人认得你?” 王室侧妃虽也是妾室,但却是有诰命在身的,品阶乃是正八品的郡夫人,需在宗正寺登记造册。 何栗、吴敏这些可都是政和年间就入仕的赵宋旧臣,竟也不认识她。 陆甜苦笑道:“侧妃与王妃不同,乃是妾室,并未大肆操办,奴的娘家又是洛阳的商贾,因此京师之中没几个认得。况且,就算有人认出了奴,也不敢多言,只装作不认得。” “奴家自小耳濡目染,懂些经营之道,恰巧樊楼原本的掌柜病逝,便让奴代为打理。” 闻言,韩桢不由恍然。 可即便如此,赵佶也依旧不敢把陆甜接回宫。 关键新鲜劲儿过了之后,就丢到一边。 韩桢点点头,吩咐一句:“设宴罢。” 却见陆甜柔声道:“奴的诚意陛下看到了,可陛下的诚意,奴却还没瞧见哩。” 韩桢饶有兴趣道:“你想要甚么诚意?” 陆甜妩媚一笑,扭着水蛇腰款款迈步上前,纤细白嫩的玉手搭在韩桢腰带上,动作轻柔的解开后,缓缓跪坐在地上。 “呼!” 韩桢微微仰起头,吐出一口浊气。 片刻后,韩桢将她一把拉起,按在餐桌之上。 看着那不断左摇右晃的磨盘,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啊!” 陆甜发出一声痛呼,眼中升腾起一股水雾。 韩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哑着嗓子道:“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明白吗?” “奴……奴晓得了。” 陆甜转过头,泪眼婆娑的点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才对嘛。” 韩桢微微一笑。 不多时,压抑的哭腔在雅间中响起。 “朕的诚意够不够?” “奴知错了……求求陛下饶过奴罢。” …… 一个时辰后。 雅间的房门被推开,一名名侍女手拖银盘走进来。 上完酒菜后,便立刻退下。 陆甜眼角挂着泪痕,面上却容光焕发,有种饥饿多日,饱餐一顿的满足感,更加娇艳妩媚。 此刻,跪坐在韩桢身边,贴心的帮他斟酒布菜。 韩桢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水,问道:“京师之中,还有多少皇城司密探?” 陆甜答道:“具体数目奴不晓得,但奴认得几个主事。” 韩桢吩咐道:“稍后将名单交给老九。” “奴婢遵命。” 陆甜点头应道。 不得不说,这樊楼的厨子端是了得,没有后世那般多调味料,烧出菜依旧无比美味。 尤其是那道火腿莲子豆腐羹,鲜美清甜。 夹起一片炙子烤肉送入口中,韩桢继续问道:“以往樊楼中的皇城司探子俸禄几何?” 陆甜用略显沙哑的嗓音答道:“每月俸禄一千八百文,但主事太监上下其手,落到手里只有不足八百文。这点钱放在京师,哪里够养活一家老小,因此奴每月都会自掏腰包救济一些。” 东京城的消费水平,乃是整个赵宋最高,莫说八百文了,一千八百文都不够养活一家老小。 韩桢吩咐道:“你转告他们,往后俸禄涨到两千四百文,不会少他们一文钱,立功另有赏钱。” “奴代他们多谢陛下。” 陆甜面色一喜。 这些皇城司探子经验是有的,但没经过特殊训练,往后需送到斥候营上上课。 韩桢又问:“你的俸禄呢?” 陆甜也不隐瞒,如实说道:“奴没有俸禄,全靠手下的姐儿们孝敬,每月也能有个上千贯。” 韩桢也不吝啬:“给你一厘商股,能拿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一厘商股,对樊楼来说不少了。 若经营得当,每年到手十余万贯。 “多谢陛下。” 陆甜心中一喜。 钱倒是其次,此举透出的诚意和尊重,才是她所看中的。 韩桢似是想起了甚么,正色道:“对了,樊楼中可有逼良为娼之事?” 陆甜抿嘴笑道:“陛下,这樊楼乃是京师第一楼,多少女子挤破头都想进来,奴每次招姐儿时,眼都挑花了,哪里还有心思逼良为娼。” “这就好。” 韩桢点点头。 一顿饭吃完,韩桢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回宫了。” “陛下不留宿么?” 陆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韩桢摆摆手:“不了,改日再来。” “奴送一送陛下。” 陆甜赶忙起身,只是刚走几步,便感觉有豆浆顺着腿根缓缓向下流淌。 咬了咬唇,她轻声道:“陛下,奴稍晚些会吃红花。” 此事,本不该说的。 但陆甜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闻言,韩桢微微顿住脚步,转头道:“不必了!” 说罢,他大步出了樊楼。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陆甜满脸不可思议,心底涌出一股狂喜。 待韩桢离去后,陆甜先是沐浴一番,换上一套襦裙后,她将樊楼所有人都召集到大厅。 “陛下仁慈,樊楼一切照旧。”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面露欣喜。 陆甜收敛起笑意,肃然道:“陛下仁慈,你等更要恪守本分,若是做了些对不起陛下的事儿,就休怪我不讲情分。” “妈妈放心,我们省的。” 苏浅浅乖巧的应道,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作为风尘女子,她岂能看不出妈妈的异样。 PS:不好意思,白天有点事儿,更新晚了点!抱歉! (本章完) 0396【这礼制,朕可能改?】 回到宫中,韩桢招来刘昌。 “皇城中密道找的如何了?” “回陛下,暂时还没找到。” 刘昌心头忐忑,这毕竟是官家交给他的第一件差事,若自己没办好,只怕会在官家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加紧找,不要漏过一处!” 韩桢倒也没有怪罪他,既然是密道,自然极为隐蔽,岂是那么容易发现的。 刘昌神色郑重道:“奴婢定会尽快找出全部密道。” “去罢。” 韩桢摆摆手。 刘昌正要转身离去,忽地想起了甚么,问道:“陛下,昨夜临幸那两名御侍,可给个名分,奴婢好遣人登记造册。” 韩桢一愣:“甚么名分?” 他还真不懂这些规矩,以往在益都时都是草台班子,对后宫众女,礼部侍郎裴怀也只是简单记录一番。 这也不怪裴怀,因为此事本就不归礼部管,宫里自有部门记录造册,再送往宗正寺。 一般宗正寺都是由皇帝宗亲担任,但问题是,现在还没有宗正寺,韩桢更没有兄弟姐妹。 刘昌解释道:“这……按照规矩,御侍被临幸过后,需给个名分,至于如何给,自然是看陛下的心意而定。” 就比如那裴月里嫦娥,原先也是御侍,被宋徽宗临幸后,直接跳了十八个品级,一跃成为淑容。 “将赵宋后宫的品阶,详细说一说。” 考虑到即将要建元称帝,届时后宫也要更加正规,韩桢打算先了解一番。 刘昌答道:“赵宋后宫礼制多承袭唐时,设一后四妃九嫔,后来真宗与仁宗又陆续增添了八嫔,所以如今是十七嫔。一后自然是皇后,贵淑德贤四妃为正一品,十七嫔为正二品,婕妤为正三品,美人正四品,才人……” “停!” 韩桢打断了对方的话。 刘昌立刻闭口,看向韩桢。 韩桢问道:“这礼制,朕可能改?” 这话虽是在问,但语气却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反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刘昌答道:“陛下想改,自然是可以改。” “那好。”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那甚么婕妤、美人、才人等统统取消,只保留嫔妃。” 四妃十七嫔,再加个皇后,足有二十二个,完全够用了。 女人太多,除了平添烦恼,没有其他好处。 “那两名御侍……” 韩桢思索道:“封为婉仪、婉容。” “奴婢记下了。” 刘昌点头应道。 宋时还没有敬事房这个机构,皇帝临幸谁了,都由贴身太监记录。 且,被临幸的妃子或宫女,次日需到皇帝寝宫谢恩。 正是因为这个规矩,导致了一件趣事。 服侍宋度宗的太监,有一日起床,发现皇帝寝宫外热闹非凡,他抬头一看,好家伙,谢恩的妃子排成长队,数了数有三十多个。 也就是说,宋度宗昨夜临幸了三十多个妃子。 这份战斗力,简直强悍的离谱,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赵佶见了,都得递根烟。 …… 眼见时间不早了,韩桢径直来到垂拱殿后的小院。 “陛下!” 刚推开门,狄丽拜尔两姐妹便盈盈一拜。 在宫中,嫔妃才有自己的居所,而如婕妤、美人、才人等等品阶,是不配有自己的居所,基本都是与嫔一起住,嫔住主卧,她们住次卧。 而像贵人、国夫人、郡夫人这些就更惨了,只能与宫女住在一片区域。 这两姐妹先前乃是御侍,没地位,也没居所。 但再让她们住原先的小院子,显然不合适,刘昌干脆让她们继续住在垂拱殿,等待韩桢安排。 韩桢微微一笑,任由两姐妹服侍他宽衣洗漱。 趁着姐姐帮自己擦脸的功夫,韩桢问道:“你们平日里在宫中都做些甚么?” “回陛下,奴平日里与姐姐聊天,做做游戏。” 妹妹性子娇憨一些,如实答道。 韩桢继续追问:“还有呢?” “没了。” 狄丽达尔摇摇头。 “没了?” 韩桢挑了挑眉,有些不可思议。 狄丽达尔理所当然道:“我们是御侍,没有陛下召见,不得随意外出,只能待在小院之中。” 这种生活也太枯燥了,简直和坐牢没区别,连宫女都不如。 起码宫女还能四处走动,与其他宫女太监聊聊天。 就算是心理健康的女人,长久以往,也得被憋的心理扭曲。 韩桢吩咐道:“我没那么多规矩,往后随意走动,若想出宫顽儿也可以,带上禁卫和宫女就行。” 两姐妹有些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多谢陛下,我们在宫中走一走就好了,不敢出宫给陛下添麻烦。” 好家伙,短短四五年时间,这两个西域妞已经被调教的与中原女子没甚区别了。 韩桢也不多劝,笑道:“等过几日夫人来了,让她带你们顽儿。” “是皇后么?” 狄丽拜尔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韩桢安慰道:“她性子很好,不必害怕。” 得了他的安慰,两姐妹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洗漱完毕后,韩桢躺在床上,一左一右搂着两姐妹。 刚刚发泄了火气,加上两姐妹昨夜才变成女人,所以他都没有甚么动作。 黑暗中,韩桢大手轻轻摩挲着两个如羊脂玉般滑腻的臀儿,忽地说道:“我给你们起个汉人名字罢。” 这两姐妹的名字,着实有些拗口。 “好呀。” 妹妹欣喜道。 韩桢沉吟片刻,说道:“姐姐就叫狄玉奴。” 玉奴,意指美人,正巧与她原本的名字寓意相通。 “狄玉奴,狄玉奴。” 狄丽拜尔默默念了两遍,嘴角含笑道:“多谢陛下赐名。” 狄丽达尔抓住他的胳膊,撒娇道:“陛下,我呢?” 韩桢搜肠刮肚的想出了个名字:“妹妹叫狄伊人。” “多谢陛下。” 妹妹开心之下,调皮的用小手捏了捏独角巨龙。 韩桢说道:“睡罢。” …… …… 翌日。 一大早,将作监的监丞余伯庄与黄裳一同来到垂拱殿。 赵宋有四寺六监,对应韩桢治下的四部五院。 其中将作监,对标的就是工科院,主管宫室、城郭、桥梁、船车修造等,凡土木工程建造等事都管。 本来军械研发,也在将作监职权范围之内,元丰改制后,将其剥离了出来,独立设置了军器监。 届时,韩桢也会对朝廷架构进行调整。 “见过陛下。” 两人齐齐躬身行礼。 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朕打算将城东的难民迁到西北角的军营,原先的难民区,改建成蹴鞠场。” 余伯庄脑中回忆了一番城东难民区的规模,问道:“陛下想修多大的蹴鞠场?” 韩桢说道:“能修多大修多大,最好能容纳万人同时观看蹴鞠比赛,可否做到?” 万人? 余伯庄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应当没问题。” “好!” 韩桢吩咐道:“尽快安排大匠实地勘测绘制图纸。” 余伯庄又问:“不知陛下对安置难民的居所,有何要求?” 闻言,韩桢沉吟道:“最好修成筒子楼,十楼为一区,十区为一街,如此以后也方便管理,朕只是提个意见,具体还需伱等安排规划。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动工。这件差事办好了,朕不吝赏赐。”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对自己不懂的事情,韩桢从不指手画脚。 他往往只是提一个大概的建议,具体操作,交给专业的人落实。 “微臣领命!” 余伯庄应下后,匆匆离去。 待他离去后,韩桢将目光落在黄裳身上。 此时的黄裳,已年过七旬,但眼神却明亮清澈,面容清癯,长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 这让韩桢忍不住问道:“黄卿可习过武?” 这个问题让黄裳微微一愣,回过神后,他如实答道:“回陛下,微臣不曾习过武。” 韩桢又问:“先前寺庙道观,由你负责统管?” “是。” 黄裳点点头。 “往后取消在京寺务司及提点所,改为宗教事务所,统治下一切宗教,你暂代所长一职。”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我治下,不论佛道还是地方神祇,又或是西域的摩尼教,一律不准放印子钱,违者斩!此外,香火钱需缴纳八成税务,寺庙道观等一切宗教组织,不允许拥有田产。” 黄裳一惊:“这……陛下,如此一来,会导致大批僧人道士逃往南方。” “逃就逃了,但在逃之前,需将从建隆元年欠下的税收全部补上,追讨京畿之地的道观寺庙税款,就交由你去办,城外守军会配合你,胆敢阻挠拖欠者,杀无赦!” 韩桢话中透着的森森寒意,让黄裳不由哆嗦了一下。 (本章完) 0397【组建密谍司】 “微臣领命。” 黄裳只得躬身应下。 韩桢冷笑道:“这些年,赵宋皇帝对佛道等宗教太过友好了。这些僧道不事生产,只需念念经修修道,就能坐拥大量财富和田地,你觉得对辛苦劳作的百姓来说,公平么?” 黄裳深以为然地附和道:“不公平!” 韩桢继续说道:“既是方外之人,就该清心寡欲。此外,近三年内,不许发放任何度牒与建庙观许可。” 黄裳点头道:“微臣明白了。” “回去写一份详细章程呈上来,去罢。”韩桢摆摆手。 黄裳离去后,韩桢又招来殿外的老九问道:“夫人与百官们到哪了?” 老九答道:“已到东平府,最多三五日便可抵达汴京。” “嗯。” 韩桢点点头。 老九禀报道:“陛下,昨夜末将已将樊楼提供的几名皇城司主事控制起来,共计六人,该如何处置?” 韩桢问道:“现在何处?” 老九答道:“末将将他们暂时羁押在李邦彦的府邸之中。” 皇城司这个机构,天然就是与官员、军队处于对立面,比之督察院还要极端。 赵匡胤最初建立的孩儿军与皇城司,主要就是为了探查军中情状,预防阴谋扰乱。 他自己就是通过兵变上位,所以对此事格外忌惮。 而监察朝中文官,只是附带的而已。 韩桢吩咐道:“带进宫来,莫要张扬。” “是!” 老九转身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 六个年龄与职业各异的人,被带入垂拱殿之中。 “小民拜见陛下!” 六人神色忐忑,躬身一拜。 韩桢懒得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汝等麾下皇城司探子各有多少?” “这……” 六人心头惊骇,对视一眼后,一名小贩打扮的中年人战战兢兢的答道:“回陛下,如今只剩下一百八十四人。” 一百八十四人? 这也太少了。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平日里职责是何?” 中年人如实答道:“我等隶属于冰井务,平日负责伺察京师民心,坊间谣言等。” “冰井务?” 韩桢一愣。 见状,其中一名青年赶忙解释道:“陛下,赵宋皇城司分为两院,一院为探事司,主要对外,负责刺探他国情报。另一院则是冰井务,对外称掌皇宫采冰、藏冰之事,实则还兼任监察各地百姓与文武百官。” 这厮倒也机灵。 韩桢似笑非笑道:“你对皇城司很熟悉?” 青年恭敬的答道:“不敢隐瞒陛下,小民祖上五代都是皇城司探子。” 韩桢吩咐道:“详细说说。” “皇城司起初很受重视,到了神宗年间便开始渐渐式微,赵佶继位后,大肆任用宦官内侍为主官,导致皇城司彻底糜烂。那些个内侍太监,不通密探之事,只知捞钱,一边遣散探子,一边又对上谎报扩招密探,明目张胆的吃空饷。” 青年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今,探事司只有不到三百人,冰井务更是只剩下汴京樊楼还在正常运转,若非田妈妈有些手段,让那主事太监不敢太过放肆,只怕樊楼的探子也活不下去了。” 闻言,韩桢问道:“你等的上官是谁?” 青年答道:“马校,此人据说是大太监李彦的干儿子。” “他现在何处?” “原先在樊楼,而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韩桢又问:“平日里,伱等如何办差?” 青年苦笑一声:“陛下有所不知,我等已快有三年没有领到俸禄了,每日养家糊口都艰难的很,哪还有精力办差。” 其他五人也纷纷点头附和,一个个面色凄苦。 好么,连他娘的主事都活不下去了,麾下的基层探子就更别提了。 韩桢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心头一喜,赶忙答道:“小民名叫陶郢。” 韩桢吩咐道:“给你个机会,暂任百户一职,从麾下皇城司挑选百人,操练规训,等候我的命令。你们五人,也归在他麾下任职。” “卑下领命!” 陶郢神色激动,跪地叩首。 “用心办差,决计不会亏待你等。” 韩桢摆摆手:“去罢。” 六人离去后,韩桢陷入了沉思。 朝廷初建,需要改制的地方有很多,首当其冲就是麾下探子。 先前,麾下探子都是小虫在管,利用卓楼开设的分店,探听情报,配合斥候营使用,虽不混乱,但过于草莽了。 他打算效仿锦衣卫,成立密谍司,设都指挥使,下辖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和镇抚使。 镇抚使之下,设千户、百户和总旗。 密谍司只负责刺探收集情报,其他一概不用管。 其实底层密探好找,难的是中层人员。 这些中层人员,需要极强的信息分类与提炼能力,如此才能够从一堆堆情报中,抽丝剥茧,找出重要的信息。 这也是为何,韩桢任用陶郢等人的原因。 就在他沉思之际,老九匆匆迈入大殿:“陛下,吴玠传来急报。” 接过急报,韩桢看完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吩咐道:“传我口谕,命吴玠放行。” 赵宋终于沉不住气,派遣了使节团。 …… 商人都是敏感的,自打前两日韩桢在樊楼宴请一众官员后,他们便察觉到一个信号。 尤其是,这两日樊楼大门敞开,照常做生意,更加坚信了他们的想法。 樊楼都没事,他们还怕甚么? 于是,不少酒楼与商铺也纷纷打开门做生意。 小商小贩见了,也跟着效仿。 毕竟这些小商小贩就靠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一日不出摊,就一日没收入。 东京城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繁华,不过想要彻底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余伯庄的动作很快,那日出宫后,立即寻来麾下大匠实地考察,按照韩桢的要求日夜赶工。 短短三日时间,便绘制出了图纸。 垂拱殿内。 韩桢看着堂案上展开的图纸,面露满意之色。 到底是将作监的大匠,不是地方上的官营作坊能比的。 整个蹴鞠场,如一个倒扣的巨碗,不过这个巨碗没有底部。 韩桢也不问对方能不能建成,既然将作监敢绘制,那就一定有把握。 “不错!” 韩桢点点头,问道:“禁军军营呢?” “陛下请看。” 余伯庄将另一份图纸展开,讲解道:“筒子楼高三层,一栋可安置上百人,初步划分为十二条街道,同时将桃园与花圃保留了下来。” 韩桢问道:“预计多久可以完工?” 余伯庄沉吟道:“回陛下,人手充足的话,一年足矣。” 一年? 韩桢摇摇头:“太慢了。” “这……” 余伯庄愣住了,待回过神后,赶忙解释道:“陛下,一年已经很快了,毕竟是十余万人的街区,这相当于新建了一座县城。” 韩桢笑问道:“可曾听过水泥?” 余伯庄不明所以:“微臣有所耳闻,据说可用作修路。” 韩桢摆摆手:“算了,过两日自会有工科院的官员向你解释。” …… …… 宽阔的五丈河上,数百条大船逆流而上。 其中一艘精美的宝船之中,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小荷月已经会爬了,此刻正在柔软的地毯上,手脚并用,爬得飞快。 自打会爬后,小家伙就再也闲不住了,精力异常旺盛。 关键胆子特别大,哪都敢爬,甚么都敢摸。 现在必须有人时刻盯着,否则一不注意,就不知爬哪去了。 赵富金几女围成一团,正在逗弄中间的小荷月。 麻舒窈晃动着手中的拨浪鼓,问道:“姐姐,汴京好顽么,我还从未去过呢。” 说起这个,赵富金顿时来了精神,叽叽喳喳的说道:“好顽哩,大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日,每每开放,人山人海,摊位逛一天都逛不完。西水门外的金明池和琼林苑风景秀美,每逢夏日,金明池便有赛船,朱雀门外的东西瓦市子,每日都有新鲜的戏法儿,其中不乏番邦的戏子。还有樊楼,歌舞一绝,诸多美食……” 麻舒窈几女只听得目瞪口呆,心驰神往。 别看江素衣她们三女也是从东京城来到山东,可实际上,她们自打进宫后,就一直被关在一方小天地里,根本就没出宫的机会。 “其实我出宫的次数也不多,许多地方都没顽过。” 赵富金神色有些遗憾,旋即她又展露出笑容:“不过有福金姐姐在,到时候让福金姐姐带我们顽。” 起初得知夫君打进东京城,小丫头还很紧张,犹豫了好些天,总算鼓起勇气写了封信,拐弯抹角的求夫君饶父皇一命。 得了夫君的保证后,赵富金立刻放下心结,心中只剩下对即将回到东京城的喜悦。 韩张氏忽地说道:“也不知二郎过的可好。” 三四个月没见,她心里念的慌。 闻言,一旁的安娘摇头失笑道:“你呀,就是瞎操心。以二郎的性子,到哪都不会委屈自己,汴京繁华,皇宫中美人如云,说不得这会儿在哪享乐呢。” “也是。” 韩张氏觉得有道理,转而问道:“安娘姐姐,你把小豆子一个人留在益都,能行么?” 提起小豆子,安娘就一肚子气:“我能有甚么法子,好好的书不读,非要去农学院种地,在家要死要活的。我干脆就遂了他的意,让他留在山里养兔子。” 原道是小豆子有一次去了农学院,回来后便不想读书了,三天两头往城外的农学院跑。 安娘得知后,棍子都打断了几根。 但却没一点用,小豆子哭完之后,第二天照样往农学院跑,固执的很。 赵富金安慰道:“妹妹莫要生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农学院也是朝中重部,往后也能做官。” “哎,希望如此罢。” 安娘苦笑一声。 此次,四部五院的官吏,除了农学院之外都来了。 其他部院搬迁容易,只需带上公文账目即可。 农学院是真没办法走开,棉花才刚种下,穴兔饲养也终于有了些进展,若是搬迁到东京城,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因此,韩桢特批农学院留守益都。 (本章完) 0398【无忧洞!】 东京城是繁华的。 一百八十余万百姓,汇聚一城,鱼龙混杂。 有人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就催生出了一个个势力。 四海帮是城东最大的势力,主业是贩卖人口。 虽然赵宋朝廷明文规定不得贩卖人口,但谁都没当回事,因为皇室本身就是最大的人口贩子。 今日,四海帮却迎来了灭顶之灾。 院子中。 昔日不可一世的帮主汪四海,此刻像一条狗般,匍匐在地上,鲜血混合着口水不断顺着嘴角外溢。 一只大脚,狠狠踏在背上,让他喘不过气。 大脚的主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玄甲之中,只露出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麾下帮众排成长队跪倒在他面前,一柄柄钢刀,在烈日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一袭大红官袍的赵鼎负手而立,朗声道:“汪四海,本官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老鼠洞的入口在哪?” 汪四海努力仰起脑袋,艰难道:“俺说了,相公能给条活路不?” “呵!” 赵鼎摇头失笑道:“官家最恨人贩子,以你犯下的罪行,十颗脑袋都不够砍。你若如实交代,本官可替伱作保,让你妻儿老小免受屠刀,只判一个流放之罪。” 汪四海沉默不语。 见状,赵鼎微微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本官也就只能将你移交青州军的将士处置了。” “相公就是心软,跟这种贼贱虫何需多费口舌。” 吴季冷笑一声,吩咐道:“老狗,带一队人去城外的芦花村,村头第五间砖瓦宅子,一个不留!” 听到芦花村,汪四海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装硬汉了,扯着嗓子喊道:“俺说,俺说,只希望赵相公能说话算数。” 赵鼎正色道:“本官向来一言九鼎。” 吴季抬起脚,汪四海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口中说道:“老鼠洞有很多,俺只知道三处,不过赵相公想凭这点人拿下那群土耗子根本不可能,京师地下水渠四通八达,遍布全城,总能跑的掉。” 赵鼎淡然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第一处在杀猪巷的东北角,第二处在西鸡儿巷尾,那里有口枯井,第三处……” 汪四海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清楚。 见身后的胥吏记下后,赵鼎挥挥手:“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一群快班捕快立即冲进来,给汪四海以及一众帮众带上枷锁,押送出了院子。 赵鼎拱手道:“吴营长,上面的老鼠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下面的老鼠,就全靠你们青州军了。” 吴笑道:“赵通判放心,陛下交代的差事,我等自会竭尽全力。还望开封府多多配合,让百姓待在家中,莫要出来添乱。” “这是自然。” 赵鼎点点头。 老鼠洞,又称无忧洞、鬼樊楼。 陆游在《老学庵笔记》卷六中记载:“京師沟渠極深廣,亡命多匿其中,自名爲‘无忧洞’;甚者盗匿婦人,又謂之‘鬼樊樓’。” 东京城足有一百八十多万人口,承载如此多人,外加四条大河穿城而过,城下的排水沟渠自然极其发达。 而这些四通八达的沟渠,成了无数亡命之徒的藏身之所。 时常趁着节日,掳掠妇人孩童入洞,一旦进了老鼠洞,就别再想出来了。 男人被鞭打洗脑,最后沦为其中一员,成为这帮土耗子的帮凶。 女子则被贱淫,有些姿色的,卖到鸡儿巷中当半掩门子。 没姿色的,则留在地洞里。 以上这些都是听话的,有些性情刚烈的小妇人,则会被活活打死,尸体也不会浪费,成为土耗子的口粮。 毫不夸张的说,生活在老鼠洞里的人,就没几个没吃过人肉的。 城中许多帮派与人伢子,或多或少都与其合作。 四海帮便是其中之一,他们贩卖的人口,有一半都来自于老鼠洞。 没人知道地下到底藏了多少人,总之每年,东京城都有上千人口失踪。 其中不乏勋贵高官的家眷。 仁宗时期,一名正四品大员的女儿,被拐入洞中。 那官员得知后,开出了十万贯的悬赏,不管是谁,只要能把女儿带回来,便能拿到这笔赏钱。 此事当年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不了了之。 四品大员的女儿,到底是没回来。 …… 轰轰轰! 一队队身着玄甲的青州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穿行在京师大街小巷之中。 见到这一幕,百姓们一个个面露惊恐。 “掌柜的,不好了!” 一间茶楼内,跑堂伙计慌忙跑进大堂。 胡掌柜拨弄着算筹,抬了一下眼皮:“怎地了?” 伙计神色慌张道:“青州军又入城了,据说好几万人,怕是又要军管了。” “啊?” 胡掌柜面色一变,叫苦道:“这才刚刚解除没几日,怎地又要军管,还让不让人活了!” 说着,他也顾不得对账了,匆匆出了柜台。 走出茶肆,果然见到一队队青州军沿着街道走来,肃杀之气几乎要凝聚成实质,压的一众围观百姓喘不过气。 “各位乡亲父老莫要慌!”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胡掌柜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说话的人,却是坊市街道的保甲。 保甲身后,还跟着几名开封府的捕快。 这保甲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喇叭,扯着嗓子高声道:“陛下有令,清剿无忧洞。这些将士们,是去无忧洞抓土耗子的,诸位乡亲莫要慌张,老实待在家中不要出门,不要给将士们添乱。” 听到是去无忧洞抓土耗子,胡掌柜心底顿时涌起一股狂喜,激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再看这些青州军,哪里是甚么凶神恶煞,分明是天兵神将啊。 原道这胡掌柜的发妻,就曾被土耗子抓进洞里。 后来,他求爷爷告奶奶,花了数千贯,托人找了四海帮的关系,才成功把发妻赎回来。 可人是赎回来了,但却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整个人痴痴傻傻,夜里必须亮着灯睡,一旦陷入黑暗,便会发狂一般大喊大叫。 “好!” “官家万福!” “早该弄死这群土耗子了!” “保甲宽心,俺保证不添乱。” …… 街上百姓听了,纷纷拍手叫好。 京师百姓,苦无忧洞久矣。 其实想要清剿,并不算难,先将城中一众帮派一网打尽,泼皮抓入大牢,断了土耗子的消息来源,然后逼问入口。 守住所有入口,再派遣大军下地清剿。 匪寇再厉害,还能强的过军队? 只不过历代赵宋皇帝嫌麻烦,懒得清剿而已。 韩桢却从来不惯着他们,每占一地,必先扫黑除恶,清剿帮派匪寇,更别提无忧洞这种地下世界了。 这一幕,在东京城各处上演。 百姓们难得团结起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出去添乱。 有些漏网之鱼想下去报信,奈何找不到机会,保甲带着开封府的捕快在街道中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不问缘由,立即抓捕。 西鸡儿巷中。 身着玄甲的青州军,挤满了胡同。 吴季看着水井,默默等待时间。 一旁的老狗撇嘴道:“抓几只土耗子而已,用得着这么多人么?” 在他看来,自己这帮人可是打得金人哭爹喊娘,如今清剿一些土耗子而已,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哪用得着这么多人,派遣几百人,便可一路杀穿。 吴季瞥了他一眼:“要不你去跟陛下说道说道?” 老狗哼哼唧唧道:“狗日的吴老四,如今当了营长,开始耍官威了。” 铛铛铛! 忽地,一阵敲锣声传来。 吴季面色一变,下令道:“时辰到了,入洞!” 先前还抱怨的老狗,二话不说,立刻顺着麻绳下到井中。 随着一名名青州军入洞,一根根火把被点燃。 咚! 下到井底,老狗立刻点燃一根火把,顺着井底的破口处钻了进去。 一进沟渠,一股屎尿混合着腐臭味儿扑鼻而来,饶是他这个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胃里都不由一阵翻涌。 太他娘的臭了! 强忍着恶臭,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举着小盾,快步往前走。 起初沟渠很是狭窄,需弓着腰,走着走着,豁然开朗,站起来伸手都摸不着顶。 老狗嘀咕一声:“难怪这些土耗子能待的住。” 不多时,前方就出现了岔路。 “谁?” 忽地,一声爆喝从前方传来。 “你爷爷!” 老狗狞笑一声,循着声音的方向发足狂奔。 这些可都是军功啊! 那土耗子看清他身上的铠甲,顿时面露惊恐,口中高喊:“不好,官兵杀来了!” 嗖! 话音刚落,数支箭矢飞去。 土耗子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 “不好啦,官兵杀来了!” “快跑!” 沟渠中,尖叫声此起彼伏。 藏在沟渠中的土耗子们,四散奔逃。 但数万名青州军却如同一张不断收紧的大网,不管这些土耗子往哪跑,都会撞上青州军。 “直娘贼,人死鸟朝天,抄刀子跟他们拼了!” 这些土耗子都是亡命之徒,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 此刻被逼到绝境,凶性立刻被激发出来。 但,他们面对的是全副武装的青州军。 这是一场无趣的屠杀,当匪首相继阵亡后,剩余的土耗子也都崩溃了,一个个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本章完) 0399【孔子来了都得挨两巴掌】 傍晚。 残阳如血。 顺着洞口爬上来,老狗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嘴里骂骂咧咧道:“直娘贼,老子在战场上都没见过这么腌臜的事儿。” 身后的士兵面色惨白,嘴角还挂着污渍,显然刚才在下面已经吐过。 “狗哥,俺这个月都不想再吃炖肉了。” “你他娘的别提炖肉!” 老狗只觉胃中又开始翻涌,狠狠瞪了他一眼。 战场上,尸山血海都杀过来了,心智极其坚韧,可今日在无忧洞中的所见所闻,还是让这帮士兵心神剧震。 吃人肉,在这个时代很常见。 每逢大灾之年,便有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 但无忧洞这帮土耗子吃就吃了,偏偏还吃的那般恶心。 越来越多的青州军上来,与他们一齐上来的,还有一批批跪地受降的土耗子。 这些土耗子自然活不了,之所以带上来,不过是换个地方杀罢了。 人数太多了,足有五千余人。 否则全在地下杀了,届时会增加疏通沟渠的负担,容易引发瘟疫。 除此之外,还有几百名妇人孩童。 这些妇人孩童,也不知是因为身份高,土耗子想卖个好价钱,还是没来得及吃,活了下来。 这些妇孺,军中自然是不会收留,于是吴季找到赵鼎:“赵相公,这些妇孺暂时身份不明,交由你们开封府处置了。” “这是自然。” 赵鼎点点头,目光在这群妇孺身上扫光。 一个个衣不蔽体,神情麻木呆滞,浑身上下多有伤痕,也不知遭受了多少毒打和凌辱。 似是许久没见阳光,此刻一个个闭上眼睛。 “造孽哦。” 赵鼎叹了口气,看向那些土耗子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意。 “既如此,末将先行告退。” 吴季拱了拱手,招呼道:“收兵!” 闻言,青州军押送着土耗子朝城外走去。 此时,百姓们也终于在保甲的通知下走出家门。 当看到押送的土耗子时,百姓们群情激愤。 有胆大的问道:“军爷,这些土耗子要带去哪?” 吴季高声道:“带去城外砍头!” “好!” “杀的好!” “军爷好样的!” 听到要把土耗子拉到城外砍头,一众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甚至不少百姓默默跟在青州军后方,朝城外走去。 “李四,你看着店,俺去一趟城外。” 茶肆的胡掌柜交代一句,跟在人群中朝城外走去。 他恨透了土耗子,想要亲眼看土耗子被砍头,如此方解心头之恨。 城外一处荒地,早已挖好了数个深坑。 一排排土耗子都押送到土坑边,青州军将士挥舞钢刀,手起刀落。 唰! 人头滚落,鲜血喷涌。 无头尸体也顺势滚落到土坑之中。 军队杀人,就是这般朴实无华,简单暴力。 “下一批!” 一名都头挥挥手,第二批土耗子被押解到深坑旁。 每杀一批,围观百姓就爆发出一次欢呼。 “好,杀的好!” “就该将这些土耗子全杀光!” “军爷威武!” 一直到天色渐黑,土耗子才全部被屠戮殆尽。 几个深坑已经彻底被尸体填满,青州军们立刻用黄土掩埋,最后再洒上一层厚厚的石灰粉。 胡掌柜嗓子都喊哑了,心头却格外舒畅。 回到茶肆中,心情大好的胡掌柜,给店中每个伙计都发了几十文的赏钱。 得了赏钱,跑堂伙计李四笑道:“恭喜掌柜大仇得报,那群土耗子早就该杀了。” 胡掌柜愤愤不平道:“都说无忧洞没法子,可今日见了,也没甚难事嘛。那些个土耗子再强,还能强的过当兵的?说白了,先前的狗皇帝只知享乐,嫌麻烦不愿清剿罢了。” 李四附和道:“掌柜说的对,哪有皇帝办不成的事儿,只是不想办罢了。反正土耗子偷人,又偷不到他皇家帝姬身上,自然懒得管。” “还是如今的官家好啊,心里头装着咱们。”胡掌柜感叹一声。 李四理所当然道:“当今官家乃是二郎爷爷下凡,受了百姓们香火,自然会保咱们平安。” 闻言,胡掌柜点头道:“明日俺去保神观,给二郎爷爷上柱香。” 李四提醒道:“掌柜的,保神观在早些日子就被拆了。” “没重建么?” 胡掌柜一愣,旋即问道。 保神观被拆之事,他自然晓得。 按理说,官家入城也有段时日了,该把保神观重建了。 “没有哩。” 李四摇摇头,煞有介事的说道:“俺听人说,官家本就是二郎爷爷下凡,自然也就不用修甚庙,谁家想拜,到宣德门外御街上,朝皇宫磕几个头就是。” “有道理!” 胡掌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 另一边,赵鼎则吩咐府衙的捕快,挨家挨户通知,询问是否有丢失的亲眷,若有家人失踪,则可前来府衙认领。 为了避免居心不良者浑水摸鱼,认领时,需带上亲眷的户籍以及保甲作保。 一旦发现冒领,直接拉到城外,交由青州军一并砍头。 对待人贩子,韩桢向来是零容忍,宁杀错,无放过! 一时间,府衙中哭声遍地。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三姐三姐,俺可算找着伱了。” “夫人,我来接你回家了。” “……” 一名妇人抱着幼童,朝着皇宫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待所有妇孺都被认领后,赵鼎前往皇宫复命。 一路来到垂拱殿,韩桢正在与狄玉奴两姐妹用饭。 听到刘昌禀报赵鼎求见,他匆匆扒拉了几口饭,迈步来到大殿内。 此时,日头西沉,大殿内点起一根根牛油巨烛。 “见过陛下!” 听到脚步声,赵鼎躬身作揖。 端坐在堂案后方,韩桢问道:“无忧洞清剿完毕了?” 赵鼎汇报道:“清剿完毕,一应大小贼寇均被抓捕,拉到城外斩首,解救的妇孺,也已被百姓认领。” 韩桢沉吟道:“一个无忧洞还不够,城中还藏着不少人贩子。” 赵鼎点头道:“陛下英明,城中确实还有不少人贩子,但想要彻底清剿并不容易,这些人贩子行踪隐蔽,且有正经行当遮掩。” 闻言,韩桢轻笑道:“需发动群众的力量。” “群众的力量?” 赵鼎先是一愣,旋即醒悟道:“陛下是想让城中百姓举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韩桢自信道:“你明日在城中张贴告示,告知百姓,举报人贩子有赏,底价五十贯,上不封顶。一旦查实,立即给钱!” 五十贯,哪怕对京师的百姓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而且也不需要他们干甚么危险的事情,只需要暗中举报即可。 以往嘛,百姓们自然不敢举报,怕遭到报复。 但如今城中一众大大小小的帮派尽皆覆灭,泼皮无赖全部被抓进了大牢,人贩子就算想报复,也是有心无力。 他现在可谓是财大气粗,再说拿出几千上万贯,用来打击人贩子,这笔买卖他觉得很值! 韩桢厉声道:“今后开封府断案,再多添一条律法,贩卖人口死刑,无任何商议的可能,即便是从犯,也当斩首。此外,买方同样以重罪论处!” 买卖,向来是绑定在一起的。 没有需求,自然也就不会有市场。 只处理人贩子,却对买家视若无睹,有个屁用! 只要有市场,总会有人铤而走险。 得从根源打击! 赵鼎心中一凛,问道:“陛下,这个重罪该如何细分。” 买方也要论处重罪! 这一刀,可谓是狠狠砍在了人口买卖的大动脉上。 韩桢答道:“重则斩首,轻则流放,具体如何你回去后与司曹官吏商议,上一道折子。” “微臣领命!” 赵鼎躬身应道。 这番重典之下,人贩子虽不至于彻底销声匿迹,但绝不会如现今这般猖獗。 …… 翌日。 胡掌柜早早地出了门,买了些瓜果香烛后,乘坐牛车赶往宣德门。 等来到宣德门时,御街两侧的御廊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此刻,正朝皇城方向叩拜。 俨然把皇城当成了大号的保神观。 这些百姓,都是曾经遭了灾,家人亲眷被土耗子掳了去。 胡掌柜下了车,寻了一处地方,摆好果盘香炉,点燃香烛,诚心叩拜。 得知这一消息,刘昌满脸喜色的禀报道:“陛下,宣德门外有数千百姓叩首跪拜。” 在他看来,这是大吉之兆,历朝历代都极为罕见。 闻言,韩桢有些哭笑不得。 清剿无忧洞,能收获一大批民心,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这些百姓会跑来宣德门外上香叩拜。 就在这时,太学生陈东求见。 “宣!” 韩桢吩咐道。 陈东迈步走入大殿,躬身作揖后,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陛下,皇城乃中枢要地,理当庄严肃穆,如今城中百姓却时常在宣德门外祭拜,俨然将皇城当作庙观,此事有百害而无一利。学生恳请陛下重建保神观,让百姓祭拜之时,也好有个归处。” “可。” 韩桢点了点头。 陈东继续进言:“学生听闻陛下拆除城东窝棚,修建蹴鞠场。此等劳民伤财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韩桢似笑非笑道:“此事赵鼎没与你解释?” “赵鼎只言效仿范仲淹旧事,然范仲淹不过一佞臣尔,守丧不言国事,母死本该丁忧,此獠却哗众取宠,为博名望仕途,上书万言执政书。皇佑二年,历任杭州知州之时,只顾粉饰太平,不理治下灾民,致使杭州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陈东讲的是慷慨激昂,滔滔不绝。 这种人,就是天生的督察院苗子,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别说一个小小的范仲淹了,就是孔子再世,也得挨两耳刮子。 (本章完) 0400【夫君也想你了】 怼完范仲淹,陈东还不过瘾,又将矛头对准赵鼎。 “陛下心怀百姓,为城中难民安置住处,乃贤明仁义之举,可恨赵鼎这等奸佞,却趁机蛊惑陛下,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学生请陛下治罪赵鼎!” 督察院的官员都是甚么德行,韩桢在益都时,已经多有体会。 去岁之时,督察院的官员可是把赵霆、谢鼎等一众高官,堵在少阳宫门口大骂,最后还给扣上了六贼的帽子。 “嗯,此事朕会考虑。” 韩桢点点头,转移话题道:“你如今还在开封府帮忙?” 陈东答道:“回陛下,如今城中稳定,开封府官吏众多,我等已回太学之中。” 韩桢轻笑道:“以你的品性和才能,继续待在太学屈才了,可愿入朝为官?” “学生愿意。” 陈东略微犹豫了片刻,点头应道。 “好!” 韩桢下令道:“你便入督察院,担任副院长一职,过几日会有官服告身发下。” 陈东问道:“敢问陛下,督察院职责是何?” 韩桢朗声道:“与御史台类似,但比御史台的职权更大更广,掌文武百官稽查之责!” “学生多谢陛下厚爱。” 陈东躬身作揖。 这份差事,简直太合他的心意了。 在自己监察之下,朝中奸佞将会无所遁形。 敲定了此事后,韩桢问道:“对了,国子监之中如今有多少学生?” 陈东如实答道:“回陛下,仅太学便有三千八百余人,而国子监下辖的国子学、四门学、宋学、律学、武学、算学、书学、画学、医学等诸多学科加起来,约莫有两三千人。” 六七千人,着实有些太多了。 而且这些人中,大半都是滥竽充数之辈。 国子监设立之初,还是选贤论材之所,想进国子监,其难度并不比高中进士低多少。 每个州府,每年只有三五个名额。 但到了哲宗、徽宗年间,进国子监学生数量暴增,靠的并非真才实学,而是举荐。 比如李邦彦,当年因资助了不少赶考的士子,有些士子高中进士后,便向国子监举荐了他。 于是,一个市井泼皮,摇身一变成了太学生。 关键是,这般多学生,在京食宿都由朝廷负责。 陈东犹豫了片刻,补充道:“国子监内虽有不少鱼目混珠之徒,但也不乏真材实料之辈,还望陛下莫要取缔。” 闻言,韩桢笑道:“朕自然不会取缔国子监,打算改制一番,同时清理一部分庸才。” “陛下英明。” 陈东小小的拍了记马屁。 在他看来,韩桢很多想法正中他的下怀,比如清理庸才,又比如对贩卖人口以及买家处以重刑等。 这也是为何,他如此爽快答应入朝为官。 韩桢吩咐道:“朕交予伱一项差事,你在太学多年,对国子监应当极为熟悉,回去后将各学科有真才实学的教授拟定一份名单,呈上来。” “微臣领命!” 陈东拱手应道,而后转身离去。 目视陈东离去的背影,韩桢不由陷入沉思。 国子监改制是必然,他打算取消一些学科,同时再扩招一部分学科。 比如农学、医学、算学、工学这些重要的学科,将会从国子监内剥离出来,如太学一般,成立单独的学院。 就在这时,刘昌匆匆迈入大殿,面带喜色道:“陛下,密道找到了!” “哦?” 韩桢回过神,问道:“发现了几处?” 刘昌答道:“一共三处!” 韩桢起身道:“领我去看看。” “陛下请。” 出了垂拱殿,刘昌领着韩桢直奔延福宫而去,口中说道:“其中两处密道在延福宫,一处在广圣宫。” 广圣宫与延福宫一样,都是帝后游乐之所。 广圣宫坐落于皇城的西北角,除了水榭楼阁之外,还有一座月台,用以观察星象。 赵佶这个人对天文学的研究也很深,时常登上月台,夜观星象。 不多时,韩桢来到延福宫。 延福宫占地面积极大,宫内殿阁亭台,连绵不绝,凿池为海,引泉为湖。 其中仅是大大小小的殿阁,就不下五十之数。 乃是童贯、杨戬等五个太监,耗费数千万贯钱财,挖空心思修建而成。 不难怪延福宫修好后,赵佶便常住其中,相比于后苑其他陈旧的宫殿,延福宫简直就像一颗耀眼的明珠。 仅是一个延福宫就这般大,也不难怪密道如此难找。 进了延福宫,刘昌领着韩桢朝东走去,穿行在廊厅花园之中,最后来到蕙馥阁前。 迈步踏入蕙馥阁,韩桢发现阁中做道观布置,有三清神像供于高台之上,左右两侧墙壁上挂有四御与北极四圣。 环顾一圈,韩桢问道:“密道在哪?” “在里舍。” 刘昌说着,率先迈步走向里舍。 此地是赵佶平日里修道打坐之地,房间装饰清幽中带着些神秘,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鎏金八卦。 “陛下,密道就在这八卦后方。” 刘昌迈步上前,伸手按在八卦的两仪上。 但听一声清脆的咔擦声,看似沉重的鎏金八卦,被他轻松推至一旁,显露出后方的密道。 韩桢问道:“可派人先去看过通往何处?” 刘昌恭敬的答道:“没有,奴婢发现后,便立刻来通知陛下了。” “嗯。” 韩桢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旋即高声唤道:“老九!” “末将在!” 守在阁楼外的老九立刻快步走了进来。 韩桢指了指密道:“下去看看。” “是!” 老九二话不说,找来一个灯笼,闷头进入密道。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后,他才回来了。 老九喘着粗气,抱拳道:“陛下,此地通往东鸡儿巷中的一个院落,院中无人,但有人过活的痕迹,按照桌上积落的灰尘,应当不超过七日。末将猜测,此条通道极有可能就是赵宋皇帝逃走的那一条。” 韩桢吩咐道:“再去看看另外两个密道。” 出了蕙馥阁后,刘昌又领着他来到西侧的扶玉阁,此地的通道,正是通往樊楼的那一条。 而广圣宫的密道,则通往北城的一处宅子。 看着眼前的密道,韩桢问道:“发现这三条密道的太监宫女,一共几人?” 刘昌语气中带着询问之意:“一共四人,是否将他们……”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面色不悦道:“别动不动就杀人,你与老九也知晓密道,朕是不是也要将你二人杀了灭口?” “陛下恕罪,奴婢知错了。” 刘昌吓得赶忙跪在地上。 “起来罢。” 韩桢摆摆手,吩咐道:“这四人每人赏赐钱财百贯,往后就让他们负责看守这三处密道。” 刘昌不由松了口气,站起身道:“奴婢明白。” …… 一路回到垂拱殿,屁股还没坐热,就见刘锡来报。 “启禀陛下,皇后……呃,夫人与山东百官们即将抵达城外五丈河码头!” “可算来了!” 韩桢心头一喜,起身道:“走,随我去迎一迎!” 山东百官不来,许多改制都落实不了。 带上亲卫出了皇城,韩桢直奔城外的五丈河码头而去。 略微等待了片刻,就见河面远处出现一艘艘大船。 “哇!这便是汴京么,竟这般雄伟!” 一艘宝船上,麻舒窈站在甲板上,看着远方出现的巨城,眼中满是惊叹。 赵富金笑道:“毕竟住着一百八十余万百姓哩,自然要修建的大一些。” 韩张氏咋舌道:“一百八十万人共住一城,这是何等场面?” 益都郡对她而言,已是一座巨城了,繁华无比。 可益都郡城中的常住人口,也才二十万而已,还不足东京城的九分之一。 “过一会儿妹妹就知晓了。” 赵富金心情极好,迎着河面拂过的微风,嘴角微微上扬。 “夫君!” 忽地,江素衣惊呼一声。 “哪呢哪呢!” 闻言,赵富金赶忙问道。 麻舒窈等人也纷纷探头看去。 “在那呢。” 江素衣语气激动道。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女果然在码头发现了一群玄甲军。 为首之人骑在马上,高大英武。 尽管隔着太远看不清相貌,但直觉告诉她们,这就是夫君。 “夫君!” 赵富金将双手贴在嘴边,比作喇叭状,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少女心思,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终究是隔得太远,且是逆风,如何能听得到。 焦急的等待中,宝船渐渐驶向码头。 待停稳之后,赵富金提着裙摆,快步走下船。 见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小丫头一路小跑着,扑进韩桢怀中。 老九等亲卫见了,立刻侧过头去。 “夫君!” 鼻尖嗅着熟悉的气味,赵富金微微仰起绝美的小脸,亲昵的唤了一声。 揽着她纤细的腰肢,韩桢轻笑道:“夫君也想你了。” “唔!” 这句话,顿时击中了小丫头心扉,眼中升腾起一股雾气。 “见过夫君!” 这时,身后响起麻舒窈几女的声音。 目光从众女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韩张氏怀中的小荷月身上。 比起出征前,小家伙又长大了不少,虎头帽下,一双如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格外清澈,明亮。 都说女儿像父亲多一点,小荷月却继承了韩张氏大半的优点。 (本章完) 0401【机智的赵富金】 赵富金也知道这会儿不是亲昵的地方,温存了片刻后,便脱离了韩桢的怀抱,乖巧道:“后方还有一众文武百官,妾身先与妹妹们上车。” “嗯。” 韩桢点点头。 待众女上了马车,刘宓率领一众官员,从另一艘宝船走下。 “见过陛下!” 众人躬身作揖,齐齐高呼,心中无比亢奋。 韩桢登基称帝,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从龙之功,地位也将水涨船高。 “不必多礼。” 韩桢双手需抬,轻笑道:“诸位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不辛苦。” 君臣寒暄了两句后,刘宓汇报道:“陛下,此行除农学院之外,内阁、四部、四院一应官员补官尽皆前来。” 韩桢吩咐道:“各部院留下几名官员与补官,负责本部院公务文档卸运。” 整个朝廷搬迁而来,可不仅仅是官员与补官,还有各部门的文档,这些乃是重中之重。 比如商务院下辖的银行,仅是存取账目备份,都足足装了一船,更别提还有金银铜钱等。 好在五丈河的码头足够大,否则卸一天都卸不完。 一辆辆马车从码头进入城中,山东来的这些官员,暂且都被安置在城中的几处馆驿之中。 作为京师,馆驿自然不会少。 东京城一共有五个馆驿,其中最大的乃是都亭驿,位于内城御街之西的光化坊,先前用于负责接待辽国使节。 其内奢华无比,有客房五百二十五间。 此外,还有都亭西驿、同文馆等馆驿,负责接待西夏、高丽、大理以及西域小国的使节。 这些馆驿的房间加起来足有一千余间,完全够安置山东来的官员。 刘宓等官员确实累,但精神却格外亢奋,入驻馆驿后,根本闲不住,喝了杯茶,稍作歇息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安置各自的部门。 在他们来之前,韩桢已经将各部门公廨划分好了。 枢密院划给军部,政事堂改为内阁,其他的户部、吏部、刑部、礼部照旧。 赵宋二府三司的公廨,并不在皇城之内,而是在宣德门外两侧。 此举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先例,后世的元明清纷纷效仿。 都亭驿。 西北角的一处院落中,赵鼎与徐存、刘勉之三人相对而坐,侃侃而谈。 在得知山东官员抵京后,赵鼎第一时间前来拜访。 并非是急着趋炎附势,而是拜访好友。 赵鼎是洛学传人,这也是他为官入仕这些年,一直被打压的原因。 而徐存与刘勉之乃杨时高徒,三人先前在京中求学之时,早已相识。 一番论道后,赵鼎满脸敬佩道:“多年不见,诚叟兄的学问愈发精进了,已然登堂入室。倒是我这些年在宦海沉浮,蝇营狗苟,学问一直停滞不前。” 徐存摇头道:“元镇兄何必妄自菲薄,我之学问,还需与时事相结合,互相印证,否则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经不起推敲。” 此时的徐存,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旅途后,又入仕途历练,渐渐窥得心学之奥妙。 已经隐隐有了王阳明知行合一的雏形。 “此言大善!” 赵鼎拍手叫好。 又聊了几句,赵鼎起身道:“两位兄长舟车劳顿,我也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往后得了闲,再行相聚论道。” “元镇且等一等。” 徐存叫住他,问道:“吾与致中兄掌教育院,此番来京后,陛下必定会重整国子监,不知元镇兄在国子监可有相熟的好友?” 赵鼎沉吟片刻,推荐了一个人:“国子监监丞宇文时中可堪一用。” 听到这个姓氏,刘勉之好奇道:“此人与宇文虚中是何关系?” “其弟。” 赵鼎答道。 闻言,徐存与刘勉之面露恍然。 送走赵鼎后,两人也赶往国子监。 …… 一辆辆马车,顺着宣德门驶入皇城之中。 其中最奢华的一辆香车里,韩桢正在逗弄自己的女儿。 “小荷月,叫爹爹!” “啪啪!” 回应他的是两巴掌,小家伙不认生,胆子大的很。 韩桢挑眉道:“嚯,小胳膊小腿越来越有劲了。” “小家伙现在可坏了。” 韩张氏嘴角含笑,目光紧紧盯着韩桢。 赵富金探头看向窗外,好奇道:“夫君呀,妾身怎觉得皇城冷清了许多?” 韩桢随口解释道:“我把后宫的一众嫔妃全部遣散了,只郑皇后还留在宫里,过阵子再送到南方。太监宫女也放归了一大批,咱们就这么点人,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 “也是。” 赵富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车队一路穿过一道道宫门,最后停在延福宫大门前。 先前就他一个人,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凑合着住在垂拱殿,而今妻妾们都来了,便打算搬到延福宫。 这座耗费了数千万贯建造的宫殿,不但景色秀丽,且宫殿阁楼众多。 狄玉奴与妹妹早早等在延福殿前,身后各自跟着两名宫女, “见过皇后,见过诸位姐姐。” 狄家姐妹怯生生的朝赵富金与麻舒窈几人行礼。 看着她们充满西域风情的五官,以及那双蓝色的眼睛,赵富金好奇道:“咦,两位妹妹是西域人士?” 狄玉奴乖巧的答道:“是,奴与妹妹来自喀喇汗国。” 麻舒窈好奇的目光,不断在两姐妹身上打量,口中问道:“喀喇汗国是哪里?” 赵富金解释道:“在西边呢,隔着好几万里。” “几万里!” 麻舒窈等人闻言,不由暗自咋舌。 江素衣看了看狄家姐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平无奇的胸口,欲哭无泪。 果然,夫君喜欢大的。 可是都一年了,她却没甚变化,也不知道到哪一年才能被夫君临幸。 赵富金问道:“两位妹妹叫甚名字?” “奴叫狄玉奴。” “奴叫狄伊人。” 两姐妹乖巧的答道。 “名字美,人也美。” 赵富金说着,取出两根金钗。 见妹妹还傻乎乎愣在原地,狄玉奴扯了扯妹妹的裙摆,屈膝低头。 狄伊人见了,也醒悟过来,学着姐姐低下头。 将金钗分别插在两女的发髻上,也就代表着赵富金认可了两人的身份。 “外面日头大,进去罢。” 韩桢抱着小荷月,率先走进延福殿。 大殿之中,铺设有厚厚的羊毛地毯,小家伙见了,立马扑腾着双腿。 “你还真是一刻都闲不住。” 韩桢摇头失笑,将小荷月放下后,小家伙手脚并用,爬的飞快。 任由小家伙自娱自乐,韩桢吩咐道:“富金,你带她们各自挑选一间殿阁住所。” 原本按照宫中的规矩,四妃十七嫔该住哪,都是有讲究的。 每个殿阁,对应了嫔妃的封号。 但韩桢懒得整这一套,让她们自己挑心仪的住所。 “妾身晓得。” 赵富金应道,带着麻舒窈等女去挑选住处。 大殿有延福、蕊珠两间主殿,延福殿是宴会之所,蕊珠殿则是帝后的住所。 剩下还有移清、会宁、成平、睿谟、凝和、昆玉、群玉等十多个偏殿,以及四五十个楼阁,足够她们挑选了。 果然,进入延福宫后,众女顿时挑花了眼。 足足过了近一个时辰,众女才重新回到延福殿内。 此刻,小荷月玩累了,正四仰八叉的躺在那一动不动。 韩张氏取出一条薄毯,轻轻搭在小荷月的肚脐上。 “挑好了?” 韩桢问道。 “嗯。” 众女点点头,面带喜色。 看样子,都选到了自己心仪的住处。 赵富金说道:“夫君呀,妾身想去拜会一番大娘。” 她口中的大娘,自然就是郑皇后。 于情于理,她这个做女儿的,都该去拜会才是。 “去罢。” 韩桢摆摆手。 孝道这种事儿,在华夏传承中是大过天的。 举孝廉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个时代的人认为,一个人如果连父母都不孝顺,哪怕他再有才能,也不会被重用。 毕竟,对生养自己的父母尚且如此绝情,更遑论君父呢? 范仲淹被攻击的点,就是丁忧为母守孝期间,妄议国事。 同理,如果一个人孝敬父母,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妾身去了。” 得了韩桢的首肯,赵富金开开心心的出了延福殿。 目光在麻舒窈、韩张氏几女身上扫过,韩桢温声道:“这些天累坏了罢?” 这会儿可不比后世,出一趟远门是极其遭罪的事情。 “见到夫君就不累了。” 麻舒窈柔声说道,眼中的爱意都快要漫出来了。 若非殿中还有旁人,恐怕她这会儿已经扑进韩桢怀中,撒娇着要亲亲了。 啧! 瞧这小嘴甜的。 韩桢略显歉意道:“这几日好好歇一歇,我有些忙,暂时顾不上你们,让富金带伱们在京师顽儿。” 韩张氏用软糯的语气说道:“二郎自去忙大事,我等又非不懂事儿的小娃娃。” …… 坤宁殿内。 郑皇后拉着赵富金的小手,抹着眼泪。 赵富金惴惴不安道:“大娘,可是夫君欺负你了?” “陛下待我礼遇的很。” 郑皇后摇摇头,解释道:“只是一个人住在宫中,多少有些凄惶。” 闻言,赵富金不由松了口气:“夫君说,再过段时日便送大娘去南方,与爹爹团聚。” “大娘晓得,只是放心不下你嘉德姐姐。” 郑皇后抹着眼泪,语气中带着哀求之意:“富金啊,大娘平日里待你如己出,往后还望你多多照料一番嘉德她们。” 她为赵佶诞下一子五女,其中一子二女早夭,还剩下三个女儿。 长女便是嘉德帝姬,赵玉盘。 赵富金性情天真烂漫,但却不傻,知晓这种事儿自己决计不能搀和。 夫君没有动福金姐姐,也没有杀害一众兄弟姐妹,已是仁慈了,她却不能不知好歹。 念及此处,赵富金推脱道:“大娘何需担心,夫君只是封存了公主府,几位姐妹还有驸马可以依靠,往后虽不能大富大贵,可也能平安一生。” 说罢,她不给郑皇后继续说话的机会,柔声道:“大娘,富金刚回宫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碌,先行告退。” “唉!” 目视着赵富金离去的背影,郑皇后幽幽叹了口气。 (本章完) 0402【陛下快走!】 夕阳西斜。 芬芳阁内,氤氲着一层雾气。 玉石垒砌的浴池之中,波涛荡漾。 一对硕果,在水面沉浮,随着水波一上一下。 自打生育了小荷月后,韩张氏细腰上的硕果,更加成熟饱满了。 一声声小猫般的呢喃,时隐时现。 “二郎……二郎……奴受不住了……” “嫂嫂,你该叫我甚么?” “叔……叔叔呀~” 许久之后,水面渐渐归于平静,韩张氏伏在浴池边缘,一动也不想动,露出水面的玉背与手臂上,彷佛擦拭了胭脂一般,染上一层嫣红。 待缓过劲儿,韩张氏嗔怪的看了韩桢一眼,用软糯的语气说道:“二郎就会糟践奴家。” 韩桢打趣道:“怎么叫糟践,我看你自个儿喊叔叔喊得挺开心。” “二郎呀!” 韩张氏面色娇羞,作势便要起身。 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了,还这般容易害羞。 见状,韩桢招呼道:“再泡一会儿。” 韩张氏摇摇头,柔声道:“不了,小荷月看似胆子大,实则黏人的紧,奴若离的久了,怕是会哭呢。” 闻言,韩桢也不再劝阻。 出了浴池,韩张氏擦拭干净后,穿上衣服,迈着酸软的腿离去了。 惬意的将脑袋靠在浴池边缘,韩桢缓缓闭上眼,脑中开始思索朝堂上的事儿。 谢鼎与常玉坤也该入阁了。 而赵宋旧臣这边,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赵鼎此人可堪大用,相比之下何栗与吴敏的能力,就差了一些,但胜在经验丰富,可给个不高不低的官职,继续留待考察。 至于宇文虚中,他想用,但又有些不太敢用。 实在这厮在后世的名头太过响亮。 南宋第一间谍! 成功打入金国内部,并混入高层,被尊称国师。 暗地里不断向南宋传递金国情报,致使金人对南宋屡战屡败。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安娘?” 韩桢眼睛依旧闭着,随口问道。 “……” 无人应答,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声。 哟! 还跟自己玩情趣。 韩桢不由乐了,继续闭着眼。 哗啦~ 入水声传来,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下一刻,一只纤细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 感受着小手上传来微微颤动,韩桢只觉不对劲,立马睁开眼睛。 入眼是一道高挑的身姿,以及一张妩媚的脸颊。 傅清漪! 他只当是安娘,毕竟这群妻妾中,也就安娘有这个胆子。 结果,没成想竟是傅清漪。 小丫头明明很羞涩,但此刻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欲拒还迎的魅惑。 真是个妖精。 才这般小就如此了,等长大了那还得了? “夫君~” 见韩桢睁开眼睛,傅清漪轻轻唤了一声。 回过神,韩桢抓住她的小手,微微用力。 傅清漪发出一声轻呼,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落至夫君的怀中。 “看不出来啊,胆子不小。” 韩桢说着,水下的大手在她那翘臀儿上轻轻拍了一把。 迎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颊,傅清漪羞得低下头,细若蚊声道:“夫……夫君,奴长大了。” “真的?” 韩桢挑了挑眉,打趣道:“夫君检查检查。” 一番摸索后,他笑道:“是长大了一些,不过还需努力。” 傅清漪这会儿已是羞红了脸,眼中升腾起一层水雾,心中又羞又喜。 “回去罢。” 韩桢拍拍她的臀儿,吩咐道。 闻言,傅清漪如遭雷击,红唇微微颤抖,啜泣道:“夫……夫君可是不钟意奴?” 她没想到,自己都这样了,夫君却还是不愿碰自己。 韩桢哭笑不得道:“别胡思乱想,我只是觉得,你的初次不该在浴室之中。” 这番话,顿时让傅清漪破涕为笑,看向韩桢的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 夫君真好哩! 傅清漪娇羞道:“奴想多陪夫君一会儿。” “行!” 韩桢微微一笑,大手轻轻抚过玉背。 小丫头还是头一回儿与韩贼这般亲密,仅仅只是相拥在一起,便觉得浑身酸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细白的手指划过斑斓猛虎,傅清漪好奇道:“夫君,这头大虫是何时纹的?” 韩桢随口答道:“有些年头了,具体我也忘了。” “奴听说刺青很疼哩。” 傅清漪欣赏着猛虎,口中喃喃说道。 “还行罢,因人而异。” 韩桢笑问道:“好看么?” 傅清漪点点头,怯生生的说道:“只是看久了,有些发怵,像是活物一般。” 韩桢说道:“家中不是有一头大虫么,怎地还怕?” 说起家中那头斑斓猛虎,傅清漪抿嘴笑道:“那大虫胖死了,夫君出征后就变懒了,也不愿意动,只知道要吃的,连小荷月都不怕呢。” 那猛虎很有灵性,相处了这般久,已彻底混熟了。 饭来张口,且每顿都换着花样来,别提多惬意了。 平日里,基本不用拴铁链。 “回头我去看看。” 这次进京,猛虎也被一齐带来了。 两人又泡儿了一会儿,感受着水温变凉,韩桢说道:“水凉了,起来罢。” “嗯。” 傅清漪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她很享受夫君的怀抱,以及方才的气氛。 走出浴池,傅清漪伺候他擦拭身子,穿上衣服。 待出了芬芳阁,韩桢唤来刘昌,问道:“今日可有一头大虫被运到宫中?” “有!” 刘昌点头道:“奴婢将猛虎暂且安置在了异兽阁。” 异兽阁是皇城中的动物园,饲养着各个番邦进贡的奇珍异兽。 韩桢吩咐道:“随我去看看。” “陛下这边请。” 刘昌立马在前面带路。 …… 却说傅清漪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嘴角挂着笑意,身后跟着两名小宫女,正往自己的阁楼走去。 忽地,两道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老实交代,去哪了?” 江素衣叉着腰,装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傅清漪答道:“自是洗漱去了。” “哼!” 赵绿竹哼哼道:“洗漱?洗漱往芬芳阁跑?” 江素衣气呼呼地说道:“好伱个傅清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竟背着我们偷偷去找夫君!” “那你们为何不去?” 傅清漪反问道。 “我……” 江素衣语气一滞,嘀咕道:“我本想去的,被你抢先了一步。” “甚么?” 赵绿竹先是一愣,旋即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她。 好呀,平日里姐妹一家亲,这会儿一个个都开始玩心眼了。 江素衣神色紧张的问道:“夫君临幸你了?” “没有。” 傅清漪摇摇头。 江素衣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赵绿竹无语道:“你看她眼角带春,满脸媚态,也就你这傻子才信。” “哼,明日我也去!” 江素衣受了刺激,语气坚定道。 傅清漪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素衣,我觉得你还是别去了。” 江素衣顿时不干了,嚷嚷道:“你去得,我就去不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傅清漪也不答话,目光在她的胸前与臀儿上扫过。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瞬间,江素衣彷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脸色涨得通红。 很快,她就如泄了气的皮球,欲哭无泪。 赵绿竹看了看江素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嘿嘿一笑。 还好,自己比素衣大一些。 见状,江素衣顿时瘪着个嘴。 傅清漪赶忙安慰道:“好啦,今年许会不同,我听阿娘说,女子过了十四就长得飞快。” “果真?” “果真!” 得了好姐妹的安慰,江素衣心情好些了,小孩心性又犯了,提议道:“听说西边景色格外好,还有池子可以泛舟哩。” “那还等甚么。” 三个女人有说有笑的朝着西边走去。 …… …… 异兽阁坐落于广圣宫东侧,占地面积不小,仅是负责饲养这些奇珍异兽的太监,就足有三十多人。 狮子、大象、孔雀、犀牛……应有尽有。 而且这些动物,都没有栓链子,只是各自划归一片区域,用假山和铁栅栏隔开。 毕竟是进贡的动物,基本都是人工饲养,性格温顺,不可能抓一只野生的上贡。 走着走着,韩桢在一处栅栏前停下脚步。 负责异兽阁的总管太监立马介绍道:“陛下,此兽名貘,又唤食铁兽,来自秦岭深处,莫看它外貌憨傻,却恐怖的紧,能咬断金铁。” 只见铁栅栏中,两只熊猫坐在地上,正抱着竹子啃得欢,脚便还有一群小幼崽在打闹。 前世的时候,早就想养这玩意儿了,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打开。” 韩桢吩咐道。 “是。” 总管太监取下腰间一大串钥匙,翻找片刻后,将铁栅栏打开。 见韩桢迈步要走进去,总管太监脸色一变,赶忙劝阻道:“陛下小心,此兽虽温顺,但毕竟是畜生,野性难驯,恐会伤了陛下。” “不碍事。” 韩桢笑着摆摆手,踏入其中。 两只熊猫只是瞥了他一眼,继续淡定的吃竹子。 韩桢弯腰拎起一只幼崽,在手中把玩。 这幼崽只有小狗大小,看样子出生没几个月,憨憨傻傻的,在他手中不断扭动四肢。 那两只大熊猫也是心大,竟不管不顾。 撸了一阵后,韩桢便将幼崽放下,心满意足的出了熊猫房。 韩桢叮嘱道:“这熊猫我很是喜欢,好好照料。” “奴婢领命。” 总管太监应道。 官家说这是熊猫,那以后就叫熊猫。 又走了一阵,总算来到关押猛虎的房间。 几个月没见,这蠢虎果真胖了不少,肚子下面的肉都往下垂了。 “吼!” 见到韩桢,猛虎很是兴奋,张口咆哮一声。 “打开。” 韩桢吩咐一声。 “这……” 总管太监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刘昌。 方才熊猫房里,打开也就打开了,那玩意儿虽也凶猛,可毕竟憨傻,来了异兽阁这么久,从未伤过人。 可眼前这头,乃是大虫啊!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虫,足有三五百斤重,张开的血盆大口,足以吞下一颗人口。 “陛下三思啊。” 刘昌赶忙劝阻道。 韩桢面色淡然道:“这是我饲养的大虫,乖巧的很,不会伤人。” 闻言,刘昌也只得硬着头皮催促道:“愣着干甚,开啊。” 在他看来,官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顽笑。 “奴婢这就开。” 总管太监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取出钥匙,打开铁栅栏。 铁门打开的瞬间,猛虎如同一颗炮弹般,从中钻出,直奔韩桢而来。 “陛下快走……” 刘昌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口中高喊一声,打算挡在韩桢面前。 (本章完) 0403【常朝】 下一刻,眼前的一幕却让刘昌愣住了。 猛虎扑到近前,人立而起,两只前掌搭在韩桢肩膀上,张开血盆大口,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不断在韩桢脸上舔舐。 身后如同铁鞭一样的尾巴,左摇右摆,像极了一条撒欢的狗。 “别他娘的舔了,臭死了。” 韩桢满脸嫌弃,伸手将它的脑袋推开。 这蠢虎也不知多久没清理牙齿和口腔了,腥臭的要命。 他在时,时常给猛虎刷牙。 可他出征后,自然也就没人敢了。 赵富金她们虽不怕猛虎,但哪有胆子给猛虎刷牙,稍微不小心,整只手就没了,也就韩桢敢这么做。 猛虎也不在意,脑袋被推开后,立刻又重新凑上去。 在它看来,韩桢不但是主人,还是玩伴。 时常陪它嬉戏耍水,以至于韩桢出征后,它就显得格外无聊。 那群女人只会围着它指指点点,烦人的很。 舔了一会儿,猛虎伏在地上,翻了个身,露出自己肥厚的肚皮。 韩桢蹲下身子,捏了捏它的肚子,皱眉道:“你看你肥的,都快变成猪了!” “吼吼~” 猛虎发出两声低吼,一脸享受之色,跟个小猫似得。 刘昌看的是心惊肉跳,眼中惊疑不定。 坊间流传官家乃是二郎真君下凡,他起初是不信的。 先前赵宋皇帝,还号称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呢,结果还不是与寻常人无异。 得知金人打来,吓得仓皇出逃。 但此刻,他有些信了。 三五百斤的斑斓猛虎,在官家手中如小猫一般,让它趴着就趴着,别说见了,简直闻所未闻。 陪着猛虎嬉闹了片刻,眼见天色渐黑,韩桢这才出了异兽阁。 回到延福宫中,他又重新洗了个澡。 …… 蕊珠殿寝宫内。 赵富金依偎在韩桢怀中,白嫩的小手轻轻在斑斓猛虎上滑动。 “夫君呀,今个儿大娘让妾身照顾玉盘姐姐她们。” 韩桢随口说道:“你答应了?” “妾身回绝了。” 赵富金乖巧的说道:“夫君对妾身这般好,妾身怎会给夫君添乱呢。” 民间亲兄弟之间都有亲疏远近,更别提皇家了。 赵佶儿女众多,哪能处的所有人都亲厚,基本都是一母同胞之间走动多一些。 赵富金在宫中最亲厚的便是胞姐赵福金,就连赵模、赵榛哥弟俩都不甚熟。 “不错!” 韩桢在她翘臀上轻轻拍了一把,温声道:“往后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伱不用理会,只顾开开心心的顽儿。” “夫君,你真好!” 赵富金眼中升腾一起雾气,腻声说道。 韩桢轻笑道:“时辰不早了,睡罢。” “嗯。” 赵富金点点头,像只小奶猫,在他怀里拱了拱,最后找到一个舒服惬意的姿势,缓缓闭上眼睛。 …… 翌日。 天蒙蒙亮,皇城宣德门外,便聚集了无数官员。 时辰一到,皇城大门缓缓从内打开。 一众文武官员,顿时鱼贯而入。 今日是韩桢举办的第一次大朝会,七品以上官员,不分文武,俱都要参加。 如今官服还没统一,武将们穿的还是黑光铠,乱糟糟的挤成一团。 进入垂拱殿,便有值班太监,扯着嗓子安排位次:“肃静,文武分班。你,说你呢,你个武将往文臣里钻甚么?” 刘锡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却见一只大手,将他拉了过去。 刘锜撇嘴道:“大哥好歹在皇城当了几年的差,怎地跟刚入仕一般。” “为兄还是头一回儿上朝。” 刘锡讪笑一声。 他先前蒙荫入仕,不过是閤门祗候,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哪里有资格上朝。 如他这般的官员有很多,值班太监嗓子都喊哑了,忙活了好一阵,总算安排好了排序。 赵霆与史文辉身着紫袍,分属左右,各领文武官员。 看着殿台之上的龙椅,赵霆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今日恐怕是他最后一次站在文官之首喽。 不过他心态倒也放的平和,凭着从龙之功,官家肯定不会亏待自己。 史文辉倒是不会动,他兼着录事参军之职,代表的乃是军部。 以官家对军队的重视程度,不管内阁如何变,始终会有军部一席之地。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赵霆的思绪。 一众官员神色一凛,面色肃然,目不斜视。 韩桢身着一袭玄色常服,大步踏上殿台,端坐在龙椅之上。 “起朝。” 刘昌一声高喝。 说是大朝会,实则还是常朝。 正常来说,大朝会一年只三次,于元旦、冬至、万寿(皇帝生日祝寿)各办一场,此外若有皇帝登基、大婚等,会额外再加办。 而且,大朝会乃是礼仪,君臣并不议事。 规矩繁琐复杂,还会有教坊司乐师,伴奏献舞。 国有五礼,吉、凶、军、宾、嘉。 不管历经何种朝代,也不管五礼排序如何变化,吉礼始终为五礼之首。 毕竟,国之大事,在祭与戎。 唐时,大朝会为嘉礼,宋时改为了宾礼,原因在于赵宋的政治框架与前朝大不相同,与士大夫共天下。 君臣的关系变了,不再是父子,而是主客。 大朝会也因此改为宾礼,有宴请宾客之意。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一众朝臣躬身作揖,齐齐高喊。 “免礼。” 韩桢双手虚抬。 待一众朝臣起身,他朗声道:“内阁设立至今,中书令与中书舍人一直空缺。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内阁同样如此。” 闻言,一众朝臣面色毫无波澜。 太宰与次宰的人选,大伙儿心里早就有数了。 “谢鼎!” “臣在!” 谢鼎横踏一步,从队列中站出。 韩桢下令道:“授谢鼎为中书令,统管内阁。” “臣……多谢陛下厚爱!” 中书令,百官之首。 即便是谢鼎,此刻也忍不住心潮激荡,俯身跪地,行大礼叩拜。 韩桢继续任命道:“授常玉坤为中书舍人。” 不过这会儿常玉坤还在济南历城。 两道任命颁布后,一众文臣顿时来了精神,心头紧张。 官家治下,很少出现一人身兼两职的情况,谢鼎、常玉坤入阁,也就意味着空出两个实缺。 不管是吏部尚书,还是济南知府,都是香饽饽。 况且,有了谢鼎等人的先例,往后这两个职位入阁的可能性,也会更高一些。 韩桢朗声道:“裴怀。” 裴怀一愣,旋即心头狂喜,赶忙出列道:“臣在!” “授裴怀为济南知府。” “臣必当殚精竭虑,不负君恩!” 裴怀掩饰不住心头的喜悦,叩首谢恩。 一众文臣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羡慕之色。 裴怀有引荐邓松之功,且任职期间,一直兢兢业业,韩桢打算给他一次机会,外放为官。 环顾一圈殿下群臣,韩桢点名道:“赵鼎。” 啊? 赵鼎? 这下子别说一众官员了,就连赵鼎本人都懵了。 “愣着干甚。” 一旁的吴敏悄悄捅了他一下,低声提醒。 赵鼎这才回过神,快步走出队列:“臣……臣在!” 韩桢朗声道:“授赵鼎为吏部尚书。” 一部之中,设尚书一人,侍郎两人,郎中、员外郎各两人。 原本,韩桢没有称帝之时,一部尚书为正四品。 如今称帝后,其下官职也会随之升迁一品。 尚书为正三品,侍郎为正四品,郎中正五品,员外郎为从六品至正七品。 赵鼎先前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一跃成为正三品的大员,可谓是一步登天。 “臣多谢陛下!” 赵鼎心中无比感激,俯身叩首。 韩桢继续任命道:“授杨树内务府总管兼贸易院院长。” “授谷菘、朱达商务院副院长。” “授林丛(小虫)密谍司都指挥使。” “授陈东督察院副院长。” 杨树、谷菘以及小虫的任命,朝臣们并不意外。 毕竟这三人乃是官家起事之前的至交好友,陪伴着他起于微末,乃是心腹中的心腹,如今经过两三年的历练,被重用乃是情理之中。 让他们意外的,是关于陈东的任命。 陈东先前不过一太学生尔,结果比之赵鼎还离谱,如坐火箭般,直升督察院副院长。 五院的官职品阶,虽比四部略低一级,可从职权上来说,是对等且平齐的。 副院长,相当于一部侍郎,正儿八经正五品的官儿。 他陈东何德何能? 见一众朝臣面露不忿,谢鼎面无表情,赵霆眼中则闪过一丝讥讽。 一群蠢货! 督察院是甚么部门? 那就是官家手中一把剑,莫说陈东是个太学生,就算是一介乡野村夫,官家说他行,他就行。 “授余伯庄工科院副院长。” “授吴敏礼部尚书。” “授何栗开封府尹。” “授黄裳宗教事务院院长。” “……” 文臣一系列任命结束后,韩桢转头看向武将列队。 此次出兵伐金,至南下攻宋,不少将领战功显赫,是时候该论功行赏了。 韩桢吩咐一声:“念。” 刘昌手捧圣旨,唱喏道:“刘锜!” “末将在!” “封刘锜为静宁县子,食邑六百户,赏金万斤,府邸一座,绢三百匹,东珠一升,玉如意一对。” 授与封不同,授为授官,封是既授官又授爵。 当然,韩桢治下的爵位,并无实质封地,只是一种荣耀。 “末将多谢陛下!” 刘锜咧着嘴笑的格外开心。 静宁县子,距离冠军侯又前进了一小步。 “封韩世忠为绥德县男,食邑三百户,赏金……” (本章完) 0404【定国号!】 封赏结束,便来到议事环节。 新晋太宰谢鼎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而今前线战事稍定,登基大典之事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可。”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监天司挑选一个好日子,礼部负责筹办。” “臣领命。” 吴敏躬身应道。 登基大典仪式繁琐复杂,至少要筹备一个多月,且还需提前通知金国、西夏、赵宋、大理、交趾、高丽、倭国等一众番邦,邀请这些番邦邻国来参加登基大典。 来不来是一回事,请是一定要请。 事关正统,马虎不得。 谢鼎继续说道:“定都之事……” “暂定汴京!” 关于都城,韩桢早就想好了,那就是燕京! 北方汉人离开中原王朝的影响太久,定都燕京,能让北方的汉人重回汉家怀抱。 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今的燕京太过贫瘠,人口匮乏,水网稀疏,只能依托海运。 想要定都燕京,最起码要十几二十年之后。 所以,目前只能暂且定都汴京。 而长安和洛阳,则不在他的考虑范畴。 如今已不是唐时了,随着时代的变迁,长安、洛阳周围水系,不足以支撑这两地作为国都了。 这时,赵霆出声道:“人有姓,然国有号,臣请陛下定国号,如此治下百姓方能归心。” “臣请陛下定国号!” 一众朝臣高声应道。 国号之事,重于登基大典。 历代开国君主定国号,基本都遵循一个规律,即龙兴起家之地。 刘邦、曹操、司马炎、杨坚、李渊、赵匡胤皆都是如此。 刘邦称帝前是汉王,曹操是魏王,杨坚是隋国公,李渊受封唐国公,赵匡胤则是归德军节度使,而归德军又称宋州。 就算是辽国,也是取辽水之名。 当然,也有另类的开国皇帝。 比如南陈的开国皇帝陈霸先,便是以自己的姓氏为国号。 赵宋是个分水岭,宋以后的王朝,国号便与封地、龙兴之地无关了。 韩桢沉吟道:“我自青州临淄起事,打算定国号为齐,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臣等并无意见。” 谢鼎等人自然没有意见,定国号为齐,也算是遵循了先例。 “不妥!” 就在这时,大殿中传来一声反对声。 在一众附和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众文武官员循声看去,发现反对之人,正是黄裳。 黄裳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赵宋乃是火德,然齐字属金。陛下揭竿而起,以有道伐无道,本应水德立国,所以微臣认为,定国号为齐不妥。” 闻言,一众朝臣面色各异。 这个时代,五行始终说极为盛行。 不少文人都是五行始终说的忠实拥趸。 刘宓思索了片刻,赞同道:“陛下,臣以为黄院长所言不虚。” “臣附议。” 赵鼎出声附和:“陛下可以本姓为国号,韩字属水,对应水德。” 有人赞同,自然有人反对。 陈东冷笑一声,语气讥讽道:“一派胡言,若这般说,辽国也是以火德建国,金国属金,为何能逆伐灭辽?西夏为金德,这些年也没被火德赵宋覆灭,反而赵宋岌岌可危。五行始终说,简直荒谬至极。” 有人怒斥道:“五行始终乃天道轮回,岂容你这黄口小儿污蔑。辽国与金国乃蛮夷也,哪里懂得五行始终。” 陈东反驳道:“既如此,秦为水德,那为何汉高祖定国运为火德?” “哼,不学无术。汉高祖不承秦朝,而认楚怀王,因此定为火德,至汉武帝时,才改为土德。” “既是国运,又如何能随意更改?” 眼见一帮朝臣吵得不可开交,韩桢朗声道:“肃静!” 话音落下,一众朝臣顿时偃旗息鼓,闭口不言。 韩桢不容质疑道:“朕定国号为齐,不必争执了!” 真让这帮朝臣吵下去,恐怕到明年都没有个结果。 官家都发话了,黄裳等人自然也就没有争执的必要了。 谢鼎又问:“敢问陛下建元年号是何?” 韩桢说道:“朕不打算用建元年号,改用黄帝历。” 年号几年一换,百姓哪里记得清,有些偏远地区,甚至连当今皇帝是谁都不知道。 甚至还时常闹出两百多岁老人的乌龙事件。 黄帝历则方便太多了,百姓不用记恁多年号,只记黄帝历便可。 “陛下英明!” 陈东第一个跳出来。 此举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 赵霆微微皱起眉头,警惕的看了一眼陈东。 难怪此子能平步青云,拍马屁的本事,竟如此娴熟。 看来,此子是个劲敌! “陛下英明!” 谢鼎等人齐声高呼。 韩桢继续说道:“此外,废除国讳,韩桢这个名字,我叫得,天下百姓亦叫得!不止本朝,前朝一切避讳,尽皆废除恢复。此事连同国号、年号,由内阁拟旨,昭告天下,进奏院配合宣传!” 国讳这东西,就该扫进垃圾堆了。 除了给百姓和读书人制造麻烦之外,一点屁用都没有。 好好的老虎,改叫大虫。 无数百姓被迫改名,甚至改姓。 连带着诗词古籍,也得一齐改。 参加科举之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犯了避讳,写了不该写的字,导致名落孙山。 “陛下英明!” 一时间,所有朝臣纷纷跪地,行大礼叩拜。 只因他们也都苦国讳久矣。 举个例子,大臣在进言上奏之时,每个字都要斟酌,因为不能犯了避讳。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儿,有时候一字之差,传达的意思很可能就截然不同。 刘锜挑了挑眉,满脸敬佩道:“到底是官家,这份心胸和气魄,俺佩服的紧。” “确实。” 韩世忠点头附和。 制定好国号这些后,接下来该商议内政了。 刘昌唱喏道:“各部院有事进奏,无事禁声。” “臣,有本要奏!” 话音刚落,徐存便站了出来。 韩桢问道:“何事?” 徐存问道:“陛下,国子监受教育院统辖,该如何处置?” 韩桢心中早有腹稿:“国子监由上到下,开展科试,淘汰鱼目混珠的庸才,保留少数精英。同时,医学、农学、工学、算学四门学院从国子监剥离,成立单独学院。这四所学院,乃兴国之本,毕业学子由工科院、太医局、农学院进行对接。此事,教育院自行规划,写一份详细的折子,届时交由内阁审批!” “其余学科取缔,并入太学之中。” “臣领命!” 徐存躬身应道。 说起医学院,韩桢倒是想到了甚么,问道:“太医局提举孙旺何在?” 北宋的太医局是医政与医学分立,太医学归属国子监,为最高医学教育机构,负责培养医学学子,下辖大方脉、风科、小方脉等九科。 “微臣在!” 人群中钻出一名老者。 韩桢吩咐道:“太医局改为太医院,对接医学院,统辖治下所有医馆,开馆行医者,需通过考核,持证方可行医,防止庸医害人。广纳天下名医,愿献出药方,出书立传者,授予官职爵位。具体如何规划,回去后写份折子呈上来。” 还是老样子,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来做。 他只负责提一个大致方向,剩下具体细节,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孙旺面色为难道:“陛下,医馆考核之事,怕是不易。如今大夫稀缺,百姓能有医者治病,已是幸事,哪里会管是否持证。” 闻言,韩桢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超前了。 正如对方所说的,这会儿大夫稀缺,往往一座县城里,只有两三家医馆,百姓看个病都得排号,哪里还会挑三拣四? 念及此处,韩桢点头道:“医馆考核之事暂且搁置,其他事情你多上些心。” “请陛下宽心,微臣省的。” 孙旺心头大喜,看官家的样子,显然很重视太医院,往后的日子好过喽。 PS:不好意思,这两天家里宝宝病了,咳嗽的厉害,带去医院做雾化,所以更新晚了点,抱歉! (本章完) 0405【臣请辞!】 少府监监丞郭弛出列道:“陛下,而今我朝初建,一应服御、宝册、符印、旌节、度量衡标准,及祭祀、朝会所用器物、官员服饰是否重新定制?” 韩桢沉吟道:“除御服与官服外,余者皆遵古制。” 赵宋很多制度,都是照搬承袭自唐时,韩桢对这些也不太懂,暂时懒得改,所以继续沿用古制,等往后在慢慢改。 “微臣领命。” 郭弛躬身应道。 至于御服与官服的颜色款式这些,私下再寻官家商议。 就在这时,人群中踏出一个人,躬身道:“陛下,臣请辞工科院院长一职。” 说话之人,正是袁工匠。 韩桢语气平淡道:“好端端的,为何要请辞?” 袁工匠深情真挚道:“臣本是一乡间工匠,陛下不以臣粗鄙,授以高官厚禄,臣不胜感激。奈何臣才疏学浅,工科院乃国之基石,臣恐耽误陛下大计,因此请辞。” 先前在山东之时,他尚且还可以勉强胜任,但搬到汴京,兼并将作监与军器监之后,工科院瞬间变成庞然大物,这让他心中惶恐。 将作监下辖十司,军器监下辖四机构,再加上原本山东工科院的一应官员匠人,人数突破三千。 昨夜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睡。 他几斤几两,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官家又如此重视工科院。 思索了一夜后,他决定请辞。 韩桢摆摆手:“请辞之事休要再提。” “这……臣遵命。” 袁工匠苦笑一声,缓缓起身,退回队列之中。 各部院轮番上奏之后,经过一系列整编改制,朝廷的政治架构正式确定。 一省四部六院七寺。 寺,在古时是国家机构,代表着朝廷。 为何佛道两家的庙观叫寺庙? 因为佛道是被朝廷承认的宗教,其各地庙观也是在朝廷的许可下修建,所以前面才会被冠以寺之称。 许多民间神祇,不被官方承认,被称为淫祠。 狄仁杰为官时的一项重大功绩,便是捣毁吴楚之地淫祠上千。 这七寺分别是,太常寺、少府寺、大理寺、光禄寺、鸿胪寺、太府寺以及宗正寺。 少府改监为寺,原先的太仆寺主掌马政,与负责屯兵的卫尉寺一起被并入军部,司农寺负责官方粮仓,并入户部。 如此一来,避免了各部院职权交叉重复,提高办事效率的同时,还解决了冗官问题。 朝会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分才结束。 “退朝!” 在刘昌的唱喏声中,文武百官退出垂拱殿。 “谢相公,恭喜恭喜!” “裴知府同喜!” “……” 一众官员面带喜色,互相道喜。 唯有袁工匠一人,苦着张脸。 余伯庄安慰道:“袁院长何必愁眉不展呢,官家对院长信任有加,该高兴才是。” 他从将作监监丞变为工科院副院长,看似从从四品变为了正五品,实则明降暗升。 无他,只因韩桢对工科院无比重视,视为立国之基石。 地位与权柄,瞬间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就像有些处长啊,看似是处长,但拿个部长来都不换! 不管袁工匠能力如何,人家毕竟有从龙之功,所以余伯庄不敢有丝毫轻视。 袁工匠苦笑道:“正是因为官家信任,本官才觉得惶恐,万一办砸了,如何对得起官家一番栽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刘昌的声音:“袁院长、余侍郎,两位且留步,陛下召见。” “是。” 两人神色一凛,跟在刘昌身后,朝着垂拱殿后方的小院中走去。 小院中,韩桢坐在树荫下,享用午饭。 少府寺监丞郭弛站在一旁,滔滔不绝的讲解:“按照礼制,陛下有六服,一曰大裘冕,乃冬日祭祀时穿戴。二曰衮冕,夏日祭祀时穿戴。三曰通天冠、绛纱袍,大朝会时穿戴……” “除六服之外,还有御阅服,铠甲的一种,乘马阅兵时所穿。” 韩桢咽下口中的米饭,吩咐道:“御阅服就不需要了,朕军中有黑光铠。” “微臣晓得了。” 郭弛点点头,又问:“不知陛下对六服,可有要求?” 六服的颜色各不相同,除了两件祭祀天地时的礼服是黄色之外,剩余的绛纱袍、履袍、衫袍、窄袍这四件御服,各不相同,有红有白。 这与各个朝代的国运有关,比如晋朝是火德,所以连带礼服在内,都是红色。 韩桢吩咐道:“以玄色为主。” 他倒是不信五德始终说,只是觉得黄龙袍与红龙袍不符合自己的审美,前世电视剧那些个脑瘫编剧,是个朝代就是黄龙袍,给他看吐了。 相比之下,他更钟意黑龙袍。 韩桢继续说道:“此外,文武官服要区分开,文臣要儒雅贵气,武将要简洁干练。” “微臣领命。” 郭弛点头应道。 尽管韩桢的要求很抽象,但他却不敢有半句怨言,自己就是干这个的,若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还要他这个少府寺监丞作甚? 郭弛前脚刚走,袁工匠与余伯庄后脚就来了。 “坐。” 招呼两人坐下,韩桢吩咐道:“都晌午了,在宫里凑合一顿罢。” “多谢陛下赐宴。” 余伯庄受宠若惊。 很快,宫女为两人添上碗筷。 余伯庄有些放不开,一旁的袁工匠倒是习惯了,端起碗就吃。 由于是便饭,吃的很快。 接过刘昌递来的茶水,韩桢抿了一口,问道:“觉得压力太大?” “是。” 袁工匠点点头:“俺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担心坏了陛下的大事。” 韩桢没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说实话,韩桢自己也清楚,袁工匠不管是技术还是管理才能,都比不上将作监这帮人,但他实在是用顺手了,不想轻易换人。 而且袁工匠随自己起于微末,妥妥的心腹了,更别提火炮、燧发枪这些项目,一直是袁工匠在负责跟进。 余伯庄这些新降的赵宋旧臣,短时间内不可能取得自己的信任。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我说过,辞呈之事休要再提。工科院目前确实臃肿,我本就打算改制,将军械制造从中剥离,组建军工所,虽挂名在工科院之下,但为独立的部门机构,经费、人员调动不受吏部与工科院管辖。这军工所,就交由你全权负责。” “微臣领命!” 袁工匠面色一喜。 韩桢转头道:“余伯庄。” “臣在!” 余伯庄赶忙应道。 韩桢吩咐道:“自今日起,都水监、司天监并入工科院,下辖十二监,统宫室、水利、城郭、桥梁、船车、道路、历法等。对接工学院,组织技艺精湛的大匠,定期前往工学院授课讲习。” 余伯庄面色肃然的应道:“微臣领命!” 韩桢轻笑道:“我非赵佶,好好干,不会亏待你。” “微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君恩。” 余伯庄也不傻,袁工匠一个县城官营作坊的匠人,能一路坐上工程院院长之职,就是靠着韩桢的念及旧情。 自己只要兢兢业业,往后定然也不会差。 韩桢叮嘱道:“工科院管理之事,你多多上心,回去后写份折子呈上来。” “微臣告退。” 余伯庄听出了韩桢话中的意思,起身行了一礼后,独自离去。 待他离去后,韩桢朝刘昌挥挥手。 刘昌立即会意,领着几名宫女退出小院,并将院门关上。 韩桢收敛笑意,正色道:“青钱、火炮以及火药这三样东西太过重要,交给旁人我不放心,既然伱觉得工科院压力太大,那便负责军工所。你这段时日在开封府周边多转一转,挑选合适的地方,作为军工所基地。” 火药这东西肯定是不能放在城里,否则若是操作不当,将会提前复刻王恭厂大爆炸的惨剧。 而且城中人多眼杂,唯有人迹稀少的深山,才是军工所的归属。 “臣省的。” 袁工匠郑重的点点头。 “军工所组建后,当务之急就是对攻城炮的研究。” 此次北伐南征,野战炮表现优异,但攻城炮则有些一言难尽了。 有用是有用,可缺点也是一大堆。 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材质,铁力木再坚固,也终归是木头,强度比不上千锤百炼的钢铁。 一番作战下来,炸膛了七八尊,剩下的攻城炮也或多或少出现了问题,不能再继续使用了。 韩桢继续说道:“赵宋军器监中有不少技艺精湛的大匠,并入军工所后,你与他们多多商讨,若能造出钢铁攻城炮,我不吝赏赐。” 又叮嘱了几句,袁工匠这才离去。 …… 朝会结束后,各部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整编。 雪花般的奏疏,不断被送到内阁。 一时间,谢鼎三人忙的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这些奏疏经过初审后,再送往垂拱殿,交由韩桢最终审批。 宰相虽会分走一部分皇权,可却少不得。 朱元璋倒是取缔了宰相,一个人独揽大权,结果就是朱标被活活累死。 在一众皇帝中,朱棣也算是一号猛人了,结果上台后干了几年,实在顶不住了,这才整出个大学士,组建了内阁的雏形,帮自己分担压力。 没法子啊,一个国家那么大,部门那么多,每天狗屁倒灶的事情数不胜数,若无内阁帮忙筛选、分忧,皇帝一天十二个时辰,甚么事儿都不用干了,光是批奏折都批不完。 (本章完) 0407【你在教我做事?(补更)】 夕阳西斜。 刘昌匆匆来到垂拱殿,凑到韩桢身边,压低声音道:“陛下,扶玉阁密道有奏。” 扶玉阁的密道,正是通往樊楼的那一条。 “走,随我去看看。” 批改了一下午奏折,韩桢只觉屁股都坐麻了,正巧活动活动筋骨。 一路来到扶玉阁,负责看守密道的小太监立马禀报道:“陛下,方才密道传来三声铃声。” 三声铃声,这是先前约定好的信号。 “打开密道。” 韩桢吩咐一句。 闻言,小太监立马扣动机关,将看似沉重的书柜,轻松推至一旁,露出后方的密道。 “掌灯!” 刘昌立马点亮一个灯笼,率先迈入密道中。 “守好了。” 韩桢叮嘱一句,进入密道之中。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密道,密道内很是宽敞,也很干燥,空气中甚至还有一股隐隐的幽香。 毕竟是宋徽宗白龙鱼服,出宫游玩的通道,自然不可能修建的太寒酸。 约莫走了一刻钟,前方便倒头了。 刘昌举着灯笼,上前扣动机关,将密道门打开。 这个密道设计的很有意思,皇城之中,只有从外才能开启,而另一头则是内外都可开启。 “拜见陛下。” 走出密道,耳边便传来陆甜那磁性妩媚的声音。 韩桢问道:“发生了何事?” “陛下这边请。” 陆甜伸手示意。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走进闺闱。 刘昌很识趣的没有跟进去,而是老老实实守在外间。 进了闺闱卧室,看着那扭来扭去的水蛇腰,韩桢不由回想起前几日的春风一度,伸手搭在水蛇腰之上。 陆甜的身姿极好,曲线玲珑,但浑身上下最迷人之处,当属那水蛇一般的细腰。 细,且柔韧,兼具力量感。 在身上扭动之时,那滋味端的是无比销魂。 感受着腰肢上火热的大手,陆甜媚眼如丝,自那日之后,她也有些食髓知味了。 不过她倒也没忘了正事,引着韩桢来到床榻上坐下后,从袖兜里取出纸条递过去,禀报道:“方才鸿胪寺少卿汪值与赵宋使节来了,其中一人,自称皇城司押班,将纸条悄悄递给一个伙计,让其转交到奴的手中。” 皇城司设提举,乃最高长官,由赵佶的心腹太监李彦担任。 提举之下,则是都知、押班、押司、干办以及探子。 接过纸条,韩桢仔细看了起来。 纸条上,写着一连串杂乱的字符,汉字与数字混合在一起。 趁着这个功夫,陆甜缓缓俯下身子,跪在地上,伸出细白的玉手解开韩桢腰间玉带。 “呼!” 即将步入七月,火气有些大,韩桢吐出一口浊气,旋即问道:“纸条上写的是何意?” 陆甜微微仰起小脸,含糊不清道:“这是皇城司传递情报的手段……对应的解法……是真宗大中祥符元年陈彭年编写的《广韵》。” 闻言,韩桢四下看了看,果然在床榻上发现了一本《广韵》。 翻看之后,对应纸条上的汉字与数字,很快便翻译出了意思。 让陆甜速速联系对方,其中还暗含了威胁的意味。 扔掉纸条,韩桢伸出大手,轻轻抚摸着陆甜的发髻,轻笑道:“你有甚么把柄在赵佶手上?” “奴的爹娘亲眷。” 陆甜艰难的说道:“不过……赵佶不知道的是,奴早就买通了看管奴爹娘的皇城司探子,如今已转移到了长安的蓝田县。” 皇城司早已糜烂,那帮主事太监乱搞,肆意克扣探子俸禄。 以至于随便花点钱,就能轻松收买。 韩桢似笑非笑道:“你就这么放心,将把柄交到我的手里?” 陆甜不答话,妩媚的看了他一眼。 韩桢只觉心头火起,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按在床榻之上。 看着那不断晃动的臀儿,抬手就是一巴掌。 “唔!” 陆甜痛呼一声,眼中升腾起一股水雾,回头看了韩桢一眼,端的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只是,那水蛇腰却是扭动的更欢了。 韩桢单手持槊,欺身而上,神勇无比。 …… 半个时辰后。 韩桢穿戴好衣裳,叮嘱道:“将计就计,与那皇城司的押班联系,顺藤摸瓜,看看能否找出潜藏的探事司密探。” 陆甜趴在床榻上,只觉浑身酸软,一动不想动。 蜜桃般的磨盘上,布满了红色的掌印。 片刻后,她才哑着嗓子答道:“奴……奴晓得了。” 见状,韩桢轻笑道:“过几日,你的官服告身就发下来了。” 官服告身? 陆甜先是一愣,旋即努力撑起身子,满脸不可思议道:“陛下要接奴入宫?” 韩桢摇摇头:“想甚么呢,让伱入宫太屈才了。我打算授你为密谍司指挥佥事,正五品的官职,可满意?” “微臣拜谢陛下!” 陆甜心头无比感动,强忍着泪珠,学着文臣的模样,躬身作揖。 韩桢提醒道:“莫要高兴的太早,密谍司隐在黑夜之中,你这指挥佥事,无法在明面上显现。” 陆甜柔声道:“奴蒲柳之姿,能得陛下垂青已是天大的荣耀,哪还敢奢求其他。只要陛下心里有奴,就足够了。” “好了,我先走了!” 韩桢摆摆手,迈步出了卧房。 回到书房,他带着刘昌顺密道,一路回到皇城。 回头看了看渐渐隐入书柜后方的米单,韩桢不由感慨,难怪赵佶这厮要修密道,实在是太方便寻花问柳。 一个密道在樊楼,另一个则在东鸡儿巷,这谁顶得住? …… …… 擦拭干净腿根流淌的豆浆,陆甜重新换上一身襦裙。 先前那一套襦裙,已被韩桢撕扯成了布条。 陛下哪都好,就是有些太过粗暴了。 念及此处,陆甜只觉臀儿上的巴掌印,又开始痒了。 来到书房中,她唤来先前的伙计,将一张纸条递给他,吩咐道:“稍后找个机会,将纸条送给方才那人。” 伙计接过纸条,欲言又止。 见状,陆甜柳眉轻皱:“怎地了?” 伙计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道:“田妈妈,俺们如今投了陛下,该一心事主,岂能有二心。” “你在教我办事?” 陆甜差点被这厮给气笑了。 伙计连忙摆手:“小的不敢。” 陆甜呵斥道:“此事陛下早已知晓,赶紧滚。” “田妈妈息怒,俺这就滚!” 闻言,伙计松了口气,笑嘻嘻的小跑着出了书房。 …… 一场酒宴,直吃到月头升高才结束。 秦桧一行人,醉醺醺的出了雅间。 下楼时,黄押班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伙计赶忙迎上前,将其搀扶住,口中说道:“相公慢些,莫要摔倒了,否则俺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话间,纸条不动声色地被他塞进对方的袖兜。 感受到袖兜的动静,黄押班心头一喜,顿时酒醒了大半,不过他面上却依旧装作醉醺醺的模样。 出了樊楼,乘坐马车一路回到都亭驿。 黄押班悄悄来到秦桧房前,敲了敲门,轻声问道:“秦侍郎,可睡了?” 秦桧是真喝多了,本想睡了,却听见敲门声,心下顿时不喜。 起身打开房门,他皱眉道:“怎地了?” 黄押班闪身进入房内,将门关上后,压低声音道:“秦侍郎,樊楼的田妈妈传回消息了。” 闻言,秦桧心中一凛,赶忙将他领到书房。 端起桌上凉茶喝了一口,秦桧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问道:“田妈妈怎么说?” 黄押班答道:“她说如今樊楼被韩桢收归麾下,为其敛财,但却不知她的身份以及樊楼中皇城司的密探。” 陆甜深知谎言的真谛,真假参半,反而更加合理。 “如此甚好!” 秦桧大喜,拍手叫好。 樊楼被韩桢收归麾下,反而更加方便探听情报。 “韩桢此人乃是好色之徒,让田妈妈多为他搜罗些美女大家,说不得还能探听到火器之秘。青州军也就仗着火器之利,一旦我大宋也掌握了火器,韩桢不过是一跳梁小丑罢了。” 秦桧越说越兴奋,彷佛一条康庄大道,已经铺在身前。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正色道:“不过我等无法久待,得想个办法,与樊楼长久联系。” 黄押班信心满满道:“此事好办,田妈妈说韩桢不通商贾经营之道,因此将樊楼交给她打理。樊楼乃是酒楼,每日鱼羊蔬菜消耗颇大,只需让密探伪装成城外菜农,便能时刻传递情报。” “此计不错!” 秦桧点头笑道:“往后可将樊楼作为驿站,连通南北情报。” 此时,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有些大胆,可一旦成了,他将会再造大宋,名留青史,位极人臣! ……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韩桢都没有召见秦桧的意思,一直忙着处理政务。 秦桧也不急,每日都在樊楼宴请汪值,颇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 “田妈妈,那厮又递纸条了。” 伙计来到小院书房,将纸条呈上去。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不过伙计也乐得如此,因为每次都会得五贯、十贯的赏钱。 接过纸条,陆甜娇媚的脸上,浮现起一抹冷笑。 那黄押班竟这般蠢笨,打算将樊楼当作皇城司的中转站。 也就是说,安插在齐国、金国、西夏的探事司和冰井务,所得情报,都要经由樊楼,再传回南方。 岂不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更何况还是皇城司的情报! 不过如此也好,陛下只会更器重,更喜爱自己。 念及此处,陆甜提笔迅速写下一张字条后,递过去道:“交给他!” (本章完) 0408【攘外必先安内】 韩桢定国号为齐,建元选用黄帝历之事,顺着驿站送往山东、河北、京西、两淮等地。 配合青州日报的宣传,短短几日时间,就连南方的赵宋百姓都知晓了。 而司天监也终于推算出了好日子,八月初八。 司天监监正给出的解释是,六辰值日之大吉,同时也对应了《穆天子传》。 【穆王于昆仑侧瑶池上,解西王母】 八月初八这一天,是西王母举办瑶池大会,宴请一众神仙的日子。 登基大典的日子定下后,一队队使节快马加鞭,赶往西夏、金国、赵宋、大理等国家。 赵宋使节来到汴京的第五天,韩桢终于下旨接见。 秦桧踏在印有缠枝花卉纹的石板上,看着前方的垂拱殿,眼底深处隐藏着一抹不屑。 沐猴而冠! 是的,这是贵族以及士大夫阶层,对农民起义的一贯看法。 自陈胜吴广时起,乃至到清末,都是如此。 农民,算不得人! 一帮泥腿子而已,打下了地盘又如何,不过是跳梁小丑,能威风的了几时? 只因,自夏商周到宋,农民起义夺得天下者,无一人耳! 从来都是农民起义,最后被世家门阀摘桃子。 刘邦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农民起义,因为他是秦朝的底层官员,且最初投靠了贵族景驹,而后又转投楚国王室后裔楚怀王熊心帐下。 刘邦的汉王是谁封的? 是项羽! 朱元璋勉强算半个,他起义之初确实是农民身份,不过很快就娶了马皇后,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李善长代表的是谁,不用多说了罢? 这也是为何,建国后朱元璋大开杀戒的原因,实在是李善长背后的淮西势力太大,大到让他心惊胆颤,夜不能寐。 有钱有粮,有兵有将,最关键的是还有名望,这换哪个皇帝不怵? 恐怕也就李二凤这个三千破十万的天策上将,才能凭借无上威望压制的住。 真正属于农民起义的,是陈胜吴广,是李自成,是洪秀全。 李自成从起义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处在官僚勋贵和地主士绅的对立面。 他失败的原因,是团结的力量太少。 打下了地盘,但无人可用。 韩桢吸取了李自成的经验,另辟蹊径,将胥吏这股不被重视,且能量极大的势力,给拉拢了过来。 同时,对官僚地主阶层,进行了分化。 …… 顺着阶梯一路走进垂拱殿,秦桧躬身行礼,朗声道:“大宋使节秦桧,拜见齐国陛下!” “免礼!” 平淡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秦桧直起身子,这才有机会悄悄打量端坐在殿台龙椅上的韩桢。 英武非凡,霸气四溢。 仅仅只是端坐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秦桧微微低下头,心中暗道,恐怕秦末之时,西楚霸王项羽的威仪也不过如此。 韩桢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桧,不得不说,就容貌气质来说,称得上一句仪表堂堂。 仪表,是奸臣最基本的条件。 纵观历史,哪个臭名昭著的奸臣,不是一表人才? 韩桢缓缓开口道:“宋国使节前来所谓何事?” 秦桧面色谦虚道:“此番出使贵国有二,其一是为陛下贺喜,恭贺陛下建元称帝,荣登大宝!这是我大宋皇帝陛下准备的贺礼,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从袖兜中取出一份红色礼册,恭敬的呈上去。 刘昌接过后,转交给韩桢。 揍了你,占了你赵宋的国都,如今你却还要派使节前来祝贺。 看上去似乎很丢脸,实则这是一种很实用的外交手段。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调子先起高,姿态摆低,面子给足,接下来再谈和谈之事,就会轻松许多。 而且,收了贺礼,和谈时便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就比如匈奴冒顿单于用情书羞辱吕后,要求吕雉侍寝,汉朝翻脸了么? 并没有,吕雉回了封信,说自己年老色衰,并奉上金银和美人。 百年后,霍去病封狼居胥,杀的匈奴人头滚滚,再回首去看这段历史,就截然不同了。 拿着礼册,韩桢并未查看,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第二件事呢?” 见到这一幕,秦桧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这……” 秦桧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其二,便是关于宋齐两国和谈之事。宋齐两国都为汉家儿郎,如今北方蛮夷虎视眈眈,岂能自相残杀,不如休兵止戈,一致对外。” 韩桢质问道:“伱为宋国臣子,岂不闻赵普曾言,攘外必先安内?” 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是北宋宰相赵普最先提出。 【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韩桢此刻拿出来,属于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 其实这个策略是对的,对外之前,要团结内部一切力量,只不过被常凯申拿来引用后,就有些变了味儿。 这就好比泰山封禅,自打宋真宗去过后,后世再也没有皇帝去过泰山封禅。 嫌晦气! 秦桧到底才思敏捷,急中生智道:“赵相公所言安内,乃有团结之意。且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大宋初建,四面受敌,北有辽国、北汉,南有南唐、吴越,西有党项、六谷部,蜀中、两闽更是盘踞后蜀、南汉。” “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正因如此,赵相公才提出攘外必先安内之策。而今却大不相同,我大宋无起兵之意,只想与贵国结为兄弟之邦,如此一来,正合安内之意。” 秦桧越说越顺畅,口若悬河道:“和谈之后,宋齐两国共同御敌,划江而治,互通有无,岂不美哉?” “你倒是能说会道。” 韩桢微微一笑:“贺礼朕收下了。” 呼! 秦桧心头松了口气。 韩桢说道:“和谈之事,自会有内阁与你等商议,朕还有政务处理。” “臣使告退!” 秦桧躬身一礼,心满意足的出了垂拱殿。 走在皇城之中,他意气风发。 促成和谈,就已是大功一件,加上连通樊楼之功,此番回朝后,王家与干爹稍稍运作一番,必能身居高位。 念及此处,秦桧只觉心潮激荡。 …… 傍晚。 韩桢踩着落日余晖回到延福宫。 这几日,赵富金也忙得很,根本没时间出去顽。 随着韩桢称帝,她的身份也变为了皇后,后宫一切大小事务,都由她负责。 好在她本身就是赵宋帝姬,对后宫熟悉的很,太监宫女也都认得她,没人敢造次。 并且,赵富金还将山东少阳宫的女官们都带上了,帮她分担了不少压力。 蕊珠殿内,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享用晚餐。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狄家姐妹发现赵富金确实如同韩桢所说的那样,性情温婉娴熟,渐渐地也融入了其中。 成天跟麻舒窈几个在皇宫内游玩,开心的紧。 赵富金贴心的帮韩桢布菜,而后说道:“夫君呀,宫里安顿妥当了,明日妾身想去拜会福金姐姐。” “去罢。” 韩桢笑道。 “嗯。” 得了他的首肯,赵富金绝美的脸颊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忽地,刘昌快步走进来,俯身耳语了几句。 “你们先吃。” 韩桢迈步走出殿门。 一路来到院中,何栗早已等候在那里。 见到韩桢,何栗躬身道:“陛下,赵植、蔡鞗等人试图翻进艮岳,被禁军当场抓获,如今被羁押在开封府大牢。” 韩桢并不意外,问道:“一共几人?” 何栗答道:“一共八人,除开蔡鞗之外,俱都是赵佶子嗣。” 韩桢问道:“私闯皇家林园,该当何罪?” “按律当斩!” 何栗略微犹豫了一下,如实道答道。 韩桢摆摆手:“斩首就不必了,流放南京道。” 砍头太便宜他们了,不如丢到南京道开荒种地,体验一番农家百姓的疾苦。 “陛下仁慈。” 何栗小小的拍了句马屁。 韩桢吩咐道:“艮岳糜费无数,为此大兴花石纲,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既是取之于民,那便用之于民,往后艮岳每月开放五日,百姓缴纳二十文钱后,皆可入园游玩。” “这笔门票钱,用于艮岳维护修缮,余下的聘请城中孤寡老人,负责艮岳卫生清理。” 何栗愣住了。 杀人还要诛心? 此事若是被赵植、蔡鞗等人知晓,只怕他们想死的心都有了。 刘昌劝道:“陛下三思啊,艮岳乃皇家园林,岂容贩夫走卒游玩。” 韩桢挑眉道:“不然艮岳每年维护的钱财,你替我付了?” 刘昌顿时闭嘴了。 艮岳这玩意大是大,美也美,但太耗钱了。 建造的时候耗费无数钱财,每年维护修缮,同样是一大笔支出。 每年这么一大笔修缮维护的费用,给军队多造几十尊攻城炮,给百姓在寒冬里发些煤炭米粮,它不香吗? 开放之后,不但省下了一笔钱,还能丰富京师百姓的精神生活,解决一批孤寡老人的就业生活,可谓是一举三得。 “陛下心怀百姓,实乃大齐之福。” 何栗躬身一拜,神色敬佩。 相比之下,就越显得赵佶昏庸无道。 打发走何栗后,韩桢重新回到蕊珠殿。 关于政务,赵富金她们从来不问。 后宫干政乃是大忌,这一点赵富金这个帝姬岂能不知。 况且,夫君待她极好,她又怎能给夫君添乱呢。 (本章完) 0409【妹夫给你灌了甚么迷魂汤?】 吃完饭,稍稍休息了一阵,麻舒窈几女便又结伴出去顽了。 延福宫太大了,对她们而言就像一个糖果盒,永远不知道转角处,会是怎样的风景,这让她们多了份探秘的乐趣。 临走前,傅清漪眼神幽怨的看了韩桢一眼。 自打那日在浴池表明心迹后,小丫头就满心欢喜的等待韩桢临幸,结果等了好几日,也不见动静。 见到这一幕,赵富金趁机劝道:“夫君呀,清漪她们也不小了,哪有媵妾过门一年多,还是处子的道理。若要让旁人晓得了,还只当妾身是善妒之人呢。” 在山东时,赵富金就隔三差五的劝韩桢把江素衣几女收入房中。 但都被韩桢搪塞过去了。 事实上,前几日傅清漪敢去浴池,就是赵富金在背后唆使。 否则以傅清漪那清冷的性子,哪敢有这胆子。 没法子,别看赵富金整日嘻嘻哈哈,带着一群小姐妹玩闹,实则压力也大。 成亲一年多了,肚子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众妻妾只有闰娘为韩桢诞下一个孩子,但还是个女孩子。 这可把一众朝臣愁坏了,官家年轻归年轻,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否则如何解释,一群妻妾,一年多却只有一个女儿? 他们不敢找韩桢,只得拐弯抹角的提醒赵富金两句。 果然,韩桢敷衍道:“她们还小呢。” 赵富金反驳道:“不小了,清漪与妾身同年哩,身段儿如今也长开了。” 小丫头的心思,岂能瞒过他? 但韩桢也没法子,一个个才十五六岁,尤其是江素衣,前胸后背都没啥区别,整个一柴火妞。 这样的年纪若是挺个大肚子,一尸两命的概率极高。 就算成功诞下孩子,婴儿也会因先天体弱,容易夭折。 古时寡妇与离异女子受欢迎,那都是有原因的,尤其是带着孩子的寡妇,放汉朝那会儿,属于抢手货。 刘邦八个妻妾,其中五个是别人家的,且年纪都不小。 曹孟德也不过是拾先人牙慧罢了。 归根结底就三个字,好生养! 至于安娘,这个纯属运气问题,他每回儿可都是真枪实弹,但愣是没怀上,这让他找谁说理去? 架不住赵富金劝,韩桢只得点头道:“清漪还成,悠悠和素衣她们三儿,还得养两年。” 闻言,赵富金顿时欣喜道:“那夫君今夜就去清漪那歇息罢。” 赵富金的反应,就是这个时代,主母对妾室的态度。 当没有子嗣的时候,根本就不用男人提,妻子自会帮忙张罗纳妾之事。 家族延续,是头等大事。 否则就等着被吃绝户。 就算放在后世,无儿无女,到了晚年也会格外凄惨。 要知道,养老院里也分三六九等,无儿无女者就属于最低等,交一样的钱,吃穿却是最差的,还得被护工肆意打骂欺辱。 到了晚上,被赵富金赶出蕊珠殿寝宫的韩桢,只能前往傅清漪所在的报琼阁。 推门走进去,就见傅清漪端坐在书桌前练字。 她家境贫寒,少时没读过书。 被许配给韩桢后,这才有机会练字。 “夫君?” 听到开门声,傅清漪转过头,见到是韩桢,面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练字呢?” 韩桢迈步走过去,凑上前看了一眼。 似刚沐浴过,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散发一股淡淡的清香。 “奴写的不好看。” 傅清漪有些害羞的捂住桌上字帖。 看着字帖上的梅花小楷,韩桢评价道:“还成,比我写的好看多了。” 傅清漪摇头道:“才没有哩,夫君的字不拘一格,意趣盎然,已然登堂入室。” 啊? 韩桢一愣,挑眉道:“谁告诉你的?” “朝中好些大臣都这么说呢。” 傅清漪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娘的,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黄凯、刘锜这两个鸟厮乱传的。 韩桢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罢。” “嗯。” 傅清漪娇羞的点了点头,只是她那妩媚的气质,反而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魅惑。 韩桢一把将其抱起,打趣道:“前几日胆子那么大,这会儿怎地反而像个小鹌鹑?” “还请夫君怜惜。” 傅清漪柔柔地说道。 韩桢微微一笑,抱着她大步走向床榻。 闰娘的硕果,安娘的臀儿,陆甜的腰,各有各的风情。 相比之下,傅清漪在这三样都不算出众,但胜在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 配上她那妩媚的气质,简直绝了。 把玩了片刻,韩桢缓缓俯下身子。 不多时,压抑的哭腔声在卧房中响起。 “夫……夫君,奴不行了。” 啧! 韩桢有些无语。 小女生就是这般,总是不尽兴。 “无妨,夫君教你一招。” 韩桢说着,双手扶着傅清漪的脑袋,缓缓压下去。 …… …… 翌日。 赵霆忙里抽闲,作为内阁代表接见了秦桧。 一番商谈后,最后将和谈地点选在了扬州,时间为七月二十。 双方都存了小心思,秦桧只想尽快敲定和谈,好回去升官。 赵霆则想着赶在韩桢登基大典举办之前,把事办妥,为登基大典再添一抹亮色。 …… “五姐儿!” 公主府里,赵富金提着裙摆下沿,如乳燕归巢般,一路小跑着扑进赵福金的怀中。 “富金!” 揽住妹妹,赵福金眼中升腾起一股水雾。 自打娘亲过世后,妹妹便是她最亲厚,最体己的人儿。 以往赵富金在宫中时,她还能时常回宫,向妹妹倾述心中苦闷。 可自从妹妹嫁去山东后,她便整日闷在公主府。 尤其是这段时日接二连三的事儿,压的赵福金喘不过来气,此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姐姐莫哭。” 赵富金连忙掏出手帕,一边帮她擦拭眼泪,一边温声安慰。 强止住泪珠,赵福金挤出一抹笑:“姐姐非是伤心难过,只是见到富金,心中欢喜的紧。” “我也是。” 赵富金微微仰起头,开心的笑道。 两姐妹容貌有三分相似,此刻抱在一起,可以明显发现差别。 细看之下,赵福金的五官更加精致,左眼下沿一点泪痣,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更添一抹风情。 同时,身姿也略高一些,更显丰腴,相比起赵富金而言,多了一丝少妇的韵味。 而赵富金则更加活泼灵动,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毕竟,今年她也才刚刚十七岁,正值碧玉年华。 将赵富金迎进闺房中,两姐妹说起了体己话儿。 赵富金捧着茶盏,问道:“听说五姐儿与驸马和离了?” “嗯。” 赵福金点点头,苦涩道:“我与他本就无甚感情,整日寻花问柳,骗我的嫁妆。前阵子妹夫围城之时,他喝得醉醺醺……” 当听到蔡鞗骂五姐儿时,赵富金再也忍不住,气呼呼地说道:“他竟敢骂五姐儿贱婢,我这就去找夫君,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赵福金赶忙拉住她,劝道:“算了,如今已经和离,往后再无瓜葛。” 赵富金一脸不忿:“五姐儿你就是太心善,他才敢得寸进尺。” 赵福金转移话题道:“别总说我了,伱在山东过的可好?” 闻言,赵富金面露意外道:“五姐儿,我给你写的信没收到么?” 赵福金轻笑道:“自是收到了,只是时常担心你是在安慰我,独自受委屈呢。” “没有哩。” 赵富金摇摇头,抿嘴笑道:“夫君待我可好了,一直宠着我。每日与悠悠她们逛瓦市子,踏青郊游。对了五姐儿,我还学会了做糕点,回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说起韩桢,赵富金的眼中洋溢着幸福与欢喜。 这种发自内心的欢喜,是作不得假的。 赵福金心头不由松了口气,同时还涌起一股羡慕。 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着在山东的生活和见闻:“五姐儿你知道么,大海真的好大,一望无际,海错也格外鲜美,与寻常河中的鱼虾大不相同。夫君答应我,下次还会带我去海边呢,到时候五姐儿也一起去。” “我去算甚么事儿。” 赵福金不由摇头失笑。 赵富金撒娇道:“去嘛,我若没记错,五姐儿还没出过京城呢。” “好好好,我去还不成么。” 赵福金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点头答应。 赵富金一本正经地劝道:“夫君说,青春易逝,莫要辜负了韶华,等到老了,就追悔莫及了。” 青春易逝,莫要辜负了韶华…… 赵福金心中喃喃自语,一时有些失神。 她这些年,可不就是如此么。 待回过神,她打趣道:“你呀,现在张口夫君,闭口夫君,也不知妹夫给你灌了甚么迷魂汤。” 赵富金忽地想起了甚么,笑道:“说起来,去岁去海边游玩,夫君还提到五姐儿了呢,说五姐儿是大宋最美帝姬,有机会定要见一见。” 呀! 赵福金眼中闪过一丝羞意:“我都人老珠黄了,有甚好见的。” 赵富金反驳道:“才没有呢,五姐儿虽比以前憔悴了些,但还是很美。” 两姐妹久不见面,此刻再度聚首,彷佛有说不完的话。 大多都是赵福金在问,赵富金在说。 而赵富金的话中,总是离不开韩桢。 比如春日里,夫君教她们骑马,揽着她在春风中策马狂奔。 又比如炎炎夏日,夫君偶尔会动手,做一些美味可口的冰饮子。 再比如中秋节,夫君特意为她们准备了烟花表演…… 不知不觉间,赵福金眼中的向往之意,愈来愈浓郁…… (本章完) 0411【俺秦三儿没给你丢脸】 赵榛扑到一半,就被一众亲卫揪住。 “姐夫,姐夫!” 赵榛此刻也是豁出去了,扑腾着手脚大喊。 韩桢顿时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谁是你姐夫?” 赵榛赶忙解释道:“姐夫,俺是赵榛啊,十四姐是俺的嫡亲胞姐。” 他也晓得普通兄妹关系没用,所以把一母同胞之事搬了出来。 “将他放开。” 韩桢挥挥手。 闻言,亲卫立即将赵榛放下来。 赵榛面色一喜,人群中的赵模见状,也挤了进去。 一边挤,口中一边说道:“妹夫,俺是富金的胞兄。” 好嘛! 原来与他们一齐做工的工友里,竟还有两个赵宋王爷。 这下子让原本散去的百姓,再度围了上来。 韩桢看着两人,似笑非笑的问道:“何事?” 赵榛讨好道:“姐夫,俺与十四姐自小亲厚,在宫中时,有甚好东西都紧着十四姐先用。” “有事说事。”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见状,赵榛心里有些发怵,改为卖惨:“姐夫,俺如今还露宿街头,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吃了上顿没下顿。” 韩桢说道:“茂德不是给了你们一人五十贯么?” “五十贯哪够啊,再说了,那也是五姐儿给的。”赵榛小声嘀咕道。 韩桢一时有些无语,没自己的准许,赵福金敢给钱? 就算敢给,下一刻也会被收走。 不过蠢点也好,若赵佶儿女都这般蠢笨,倒也能省不少事儿。 韩桢问道:“那你想干甚?” 赵榛搓着手,谄媚道:“姐夫,伱能否借俺们兄弟点钱,不多借,三五万贯就够了,暂且先应应急,个把月后就还给十四姐儿。”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直接说借,而且还的还是十四姐儿。 几万贯钱而已,姐夫还会在意? 就算在意,到时候问起来,十四姐儿也肯定会帮忙遮掩。 韩桢忽地笑了,看着赵模二人道:“你二人是富金的胞兄弟,理应给些待遇。既然不想做工,那便一人送一头耕牛,划二十亩田地租给你们,去城外种地罢!” 说罢,韩桢转身离去。 “姐夫,姐夫……” 赵榛顿时急了,但韩桢根本不理会二人。 眼看着韩桢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赵榛欲哭无泪。 赵模叹了口气,安慰道:“早知道会这样,能留咱们一命,就已经不错了。况且,也不是没有收获,不是得了一头耕牛么!” “着哇!” 赵榛一拍大腿。 一头耕牛,在东京城里,少说也能卖个十几二十贯。 见状,赵模哪里还不知道他的算盘,赶忙劝道:“你可别再把耕牛卖了,有了牛,耕二十亩田不算难,农闲时还能从城里拉些东西到乡下卖,赚些差价。” 赵榛惊了:“十一哥,你怎地这般清楚?” 赵模答道:“五哥与六哥就是如此。” 并非所有人都如他们这般拎不清,赵枢与赵杞就靠谱多了,这二人拿了赵福金给得安家费后,买了头耕牛,又在城外的村子安了家,如今虽也过得清贫,但比起赵模两兄弟吃了上顿没下顿,要好太多了。 赵榛兴冲冲的说道:“那还等甚么,俺们去找五哥他们。” 没成想,赵模却一把拉住他:“你这蠢货,俺们累死累活干了大半天,眼瞅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下工了,现在走了,岂不是白干了?” 好歹八十文工钱呢。 若是这会儿走了,他家中妻儿真就要喝西北风了。 “好罢。” 赵榛砸吧砸吧嘴,只得扛起锄头继续干。 …… 巡视了两个工地后,韩桢回到皇城中。 正准备沐浴一番,就见刘昌来报:“陛下,秦三儿醒来了,御医说已经挺过了鬼门关。” 韩桢大手一挥:“走,领我去探望探望。” 秦家母子被安置在内东门小殿,靠近东华门,属于皇城外围。 一路来到内东门小殿,迎面便撞上两名御医。 “见过陛下。” 两名御医赶忙躬身见礼。 韩桢问道:“秦三儿如何了?” 一名御医答道:“回陛下,这些天温补,总算将病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病人已彻底清醒,静养个把月就可下地了。” 闻言,韩桢轻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两位爱卿了。” 御医谦虚道:“不辛苦,治病救人乃是微臣的本职。” 韩桢赏赐道:“赏两位爱卿钱五十缗。” “多谢陛下赏赐!” 两名御医喜滋滋的躬身答谢。 待御医离去后,韩桢迈步走进卧房。 房中,秦母正坐在床头,温声说着话。 相比先前,这会儿的秦母气色好多了。 听到脚步声,秦母转头看去,见来人是韩桢,立马欣喜道:“儿啊,二郎爷爷来看你了!” 听到二郎爷爷这几个字,原本躺在床榻上的秦明,顿时挣扎着要爬起身。 “你要干甚,快些躺下。” 这可把秦母吓坏了,一把将他按住。 韩桢来到床边,温声道:“你大病初愈,莫要起来了,安心躺下歇息。” 秦明努力瞪大眼睛,当看清韩桢之时,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身量高大,英武霸气。 这一刻,秦明记忆中保神观的二郎真君神像,渐渐与韩桢重叠在一起。 没错,这就是二郎爷爷! 秦明梗咽道:“二郎爷爷,俺秦三儿没给你丢脸!” “此事干得漂亮,帮了我大忙。” 韩桢微微一笑,并未解释。 秦三儿的事儿,这些天他已经了解过了,二郎真君已成了对方心中的执念,全靠这个活着了。 索性,不如让他就这么开心的过完一生。 “嘿嘿!” 得了他的夸赞,秦明不知该如何作答,只顾咧开嘴傻笑,连带着伤口都不怎么疼了。 韩桢笑问道:“可想当官儿?” 秦明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二郎爷爷莫开顽笑,俺哪是当官的料儿,不成不成。” 韩桢说道:“既不想当官儿,想要甚么赏赐,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保神观被那帮狗日的公差给拆了,俺想重建保神观。” 秦明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俺娘年纪也大了,浣衣太辛苦,二郎爷爷能否给俺娘开一个汤饼摊儿?” 他喜欢吃汤饼,往后阿娘开了摊儿,他便能天天吃到了。 一旁的刘昌看傻子一样看着秦明。 这可是泼天大的功劳,完全能一步登天,封妻荫子,这傻小子竟只要一个汤饼摊儿,着实离谱。 韩桢心头感慨,笑着点头道:“保神观已经开始重建了,待你养好了伤,应当就建好了。届时,你来当这个庙祝,如何?” “好!” 秦明忙不迭的点头。 韩桢继续说道:“此外,我再命人在保神观旁,给你娘建一间铺子,作甚生意,你们自行决定。” “多谢二郎爷爷!” 秦明喜笑颜开的道谢。 对方刚刚苏醒,韩桢又聊了几句后,叮嘱道:“你好好养伤,想吃甚么用不着客气,尽管吩咐宫女。” 秦明点点头:“俺省的,二郎爷爷且去忙大事。” 出了内东门小殿,韩桢吩咐道:“从内帑拨一笔款,在保神观附近盖一间铺子,再留给秦家母子一万贯钱。” “奴婢领命!” 刘昌躬身应道。 …… 难得清闲半日。 韩桢来到异兽阁,撸了一会儿熊猫幼崽后,将猛虎从虎山里放出来,在宫中溜达。 这头蠢虎也是憋坏了,开心的跟个大狗似得,蹦蹦跳跳,这边闻闻那边嗅嗅,吓得一众太监宫女鸡飞狗跳。 “陛……陛下,能否让猛虎不……不要再抓奴婢的衣裳了。” 刘昌此刻面色惨白,说话都带着颤音。 只因这猛虎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对他的衣裳开始感兴趣,不断伸出前掌,时不时扒拉两下。 啪! 韩桢在猛虎头上拍着一巴掌,呵斥道:“老实点!” “吼!” 猛虎低吼一声,收回前掌,老老实实跟在韩桢身后。 呼! 刘昌长出了一口气,趁机远离猛虎。 他今日算是结结实实体会了一回儿,何为伴君如伴虎。 一路来到延福宫花园中,看到池塘,猛虎再也忍不住了,嗖一下窜出去,如同一颗炮弹重重砸在水面。 一时间,水花四溅。 这蠢虎最是怕热,到了夏日最喜戏水。 老虎游泳极为厉害,还能长时间潜水。 这也是为何,会有如虎添翼这个成语,因为除了不会飞之外,老虎基本都会。 游了一会儿,蠢虎露出脑袋,朝岸边的韩桢咆哮一声,似在催促他快些下水。 韩桢这会儿也出了一身汗,加上去工地巡视,身上沾了不少泥土。 正准备下水,却见在垂拱殿值差的小太监匆匆走来。 “陛下,内阁常相公求见!” 常玉坤来了? “将他领到延福殿,我稍后便来。” 韩桢吩咐一句,而后朝池中的猛虎交代道:“老实待着。” 老虎的智商在动物里算高的了。 这蠢虎如今能听懂一些话,复杂的还不行,但一些简单的指令,已经没问题了。 没法子,听不懂韩桢是真下狠手揍它啊。 常言到,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动物也一样。 简单冲了个凉,换上一身常服,韩桢来到延福殿。 大殿中,常玉坤正端坐在那里品茶。 见到韩桢,立马起身道:“臣拜见陛下。” “免礼。” 韩桢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 坐在殿台之上,韩桢随口问道:“何时抵京?” 常玉坤答道:“方才刚到,便来皇城拜见陛下。” 此刻的他,内心并不如表现的那般淡定。 内阁宰辅啊。 想他在赵宋之时,还仅是个七品知县,年过四十,已然升迁无望。 而今因缘际会,却能担任次宰。 人生的际遇,当真是神奇。 韩桢问道:“济南府那边都交代好了?” 常玉坤抿了口茶,轻笑道:“差事已交卸完毕,裴怀也是老臣了,许多事情一点就通。” (本章完) 0413【齐宋和谈】 秦桧如今春风得意。 凭着出使齐国促成和谈,并成功与樊楼取得联系的功劳,升任龙图阁学士礼部侍郎知制诰。 知制诰,属中书省,职权是起草诏令,余仅备顾问。 宋承唐制,以翰林学士草拟内制,中书舍人草拟外制,称为两制。 内制指皇帝直接由宫廷发出的诰谕,这可是实打实的近臣,先前一直由内侍梁师成担任。 能坐上这个位置,背后少不了王家与童贯的运作。 秦桧对此很满意。 当然,如果家中发妻在温婉一些,就更好了。 “起朝!” 伴随着太监李彦的一声唱喏,大殿中的众人神色一凛,面色肃然。 赵佶身着一袭大红常服,迈着八字步,来到殿台坐下。 “拜见陛下!” 一众文武官员齐齐躬身见礼。 看着破旧的大殿,赵佶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住贯了延福宫与艮岳,这样的破宫殿,让他有些无法忍受。 赵佶早就想重新修一座宫殿了,而且他如今有了新的灵感,打算结合南北之美,建造一座旷古烁今的艺术品。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没钱! 他此次南下,虽搬空了内帑,可这笔钱是他享乐用的,况且拿来修建新皇城完全不够用。 赵佶已经命蔡京想办法帮他捞钱了。 此外,还有最关键一点,那就是与齐国的和谈。 没和谈之前,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 别到时候皇城刚开工,韩桢就打来了。 念及此处,赵佶朗声道:“议和在即,可有爱卿愿担和谈之职?” 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寂静。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谈崩了,罪责自己担。 就算谈成了,也得背负骂名,说不得还会遗臭万年。 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应答,秦桧上前一步。 童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朗声道:“臣愿往!” “好!” 赵佶双眼一亮,越看秦桧越顺眼。 如今,有担当的大臣可不少了。 “臣也愿往!”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说话之人,正是宗泽。 因守卫襄阳有功,宗泽被调回中枢,加封宝文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副枢密使。 赵佶拍板道:“既如此,便任宗卿为主使,秦卿为副使,负责议和之事。中书门下拟定国书,送往齐国。” 议和之事,没那么简单,先前韩桢是草台班子,所以双方和谈比较随意。 如今既然对方建元称帝,那就得正规些了。 双方需递交国书,写明和谈使节,甚至连和谈的时辰,布局都是有讲究的。 敲定好议和之事后,吴枢上奏道:“陛下,入夏以来,荆湖北路暴雨连连,致使下辖各州水患频发,大量农田被淹没,转运使汤润山上奏,请求国库拨款赈灾。” “……” 听到是伸手要钱的,赵佶就不由一阵头痛。 现在国库空空如也,官员胥吏俸禄都发不起,就等着夏收的赋税呢。 黄潜善眼珠一转,提议道:“臣听闻韩桢在山东之时,向治下道观寺庙,追讨自建隆元年欠下的赋税,所得税款惊人。臣觉得,可效仿一二,以解国库之难。” 甚么追讨自建隆元年欠下的赋税,说白了就是抄家,不过换了个由头,师出有名而已。 此话一出,大殿众人神色各异。 官家最是宠信道教,这话他们可不敢接。 “此计可行!” 宗泽沉吟道:“僧道不事生产,每日只需敲钟念经,便可坐拥大量钱财与田地,与国家社稷无益。臣倒觉得,韩桢此举大善。” 他早看那些僧道不顺眼了,一个个不事生产,却富得流油。 背地里还放印子钱,压榨信徒香客。 若非立场不对,他早就大肆赞扬韩桢了。 赵佶面色一阵变幻,自打将林灵素贬出宫后,他对修仙之事,已经不太上心了。 可到底是修了这么多年的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 但国库确实很缺钱…… 一时间,赵佶心中纠结。 犹豫了片刻,赵佶最终还是没同意,只是吩咐道:“僧佛寺庙可追缴欠下的赋税,道观暂且就免了,此事便交予黄卿去办。” “臣领命!” 黄潜善心头一喜。 这可是个肥差,不刮地三尺,岂不枉费了他一番心机? …… …… 七月十八。 常玉坤与史文辉乘船顺流而下,抵达高邮。 此次议和,韩桢全权交给他二人负责。 底线早已划好,至于具体怎么谈,就不用他费心了。 在高邮歇息了两日后,第三日一大早,在吴玠的护送下,常玉坤二人乘船来到扬州。 议和地点选在了扬州的邵伯镇外,此地位处扬州与高邮边界。 早已搭建好的高台,彩带飘扬。 两国派遣的侍女,正在做最后的布置。 今日天气不错,虽艳阳高照,却有阵阵清风,带走了几分暑气。 临近正午,数辆马车从官道两侧驶来。 距离高台三百步时,吴玠叮嘱道:“你等在这里守着!” 让麾下将士留守此地后,他亲自护送常玉坤与史文辉走向议和台。 另一边,刘光世同样让麾下将士停在三百步外。 看着对面须发皆白的宗泽,常玉坤拱手笑道:“汝霖兄,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见了。” 宗泽语气感慨:“博琼兄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他二人年岁差了二十来岁,虽未见过面,却是忘年之交,先前一直有书信来往。 之所以惺惺相惜,只因二人境遇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因得罪权臣,受到打压,致使仕途坎坷。 不过常玉坤得罪的是蔡京,宗泽得罪的则是吴处厚。 两人都在知县的位置上,蹉跎了近二十年,而今却又同时身居高位,只不过各为其主。 人生的际遇,当真是神奇。 秦桧倒是没想到和谈的两位主使竟还是好友,这让他心头大喜。 如今一来,接下来的和谈应当会轻松许多。 然而,待到双方落座后,常玉坤立刻换了一副脸色。 先前还笑容满面,转瞬之间便变得咄咄逼人:“宋国需对我齐国纳贡称臣,不得再称皇帝,当改为江南国主,接受我国陛下的册封!” 宗泽也不留情面,驳斥道:“贵国不过才占据四省十路之地,焉敢以上国自居?我大宋乃中华正统,不论疆土还是人口,都远超齐国,带甲之士百万,理当齐国称臣!” 常玉坤冷笑一声:“既然谈不拢,那就继续打!本官倒要看一看,宋国的城墙,能否挡住我青州军的兵锋!” 宗泽针锋相对道:“襄阳、扬州之战,距今不过才短短月余,常舍人不会忘了罢?” “襄阳、扬州之战,皆因我军主力未至。” “大可再试一试。” 秦桧听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宗泽会如此刚烈。 他虽看不起韩桢泥腿子出身,可从没小看过青州军。 大宋两次北伐失利,被辽国打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辽国又被更凶猛的金人所灭,然而不可一世的金人,转头就被韩桢按在地上一顿暴揍。 这番对比下来,宋军如何是齐军的对手。 此时此刻,秦桧心头焦急万分,面上却笑道:“两位消消火,莫要伤了和气。” 史文辉也做起了和事佬:“和谈和谈,在于一个谈字。” “对对对,史参军所言有理。” 秦桧赶忙点头附和。 常玉坤与宗泽借坡下驴,顺势找了个台阶下。 端起茶抿了一口,宗泽沉声道:“纳贡称臣休要再提,且不说其他,贵国皇后乃是我国帝姬,让我大宋陛下向女儿称臣,岂不是倒反天罡,视纲常为无物?” 常玉坤好整以暇道:“宋国皇帝可禅位。” 反正赵佶已经禅位过一次了,也不在乎再禅位一次。 “……” 这句话让宗泽语塞。 待回过神,他语气坚决道:“不可能!” 纳贡称臣,他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这关乎大宋的脸面。 若真答应了,他宗泽的名字将遗臭万年,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见气氛有些僵,史文辉知道纳贡称臣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开口道:“既然如此,可效仿檀渊之盟,结为兄弟之邦。” “我大宋为兄!” 宗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抢先说道。 史文辉摇摇头:“不妥,兄者长也,宋国孱弱,岂能为兄乎?” 宗泽一步不让:“我宋国必须为兄!” “那就没有谈的必要了,继续打!” 常玉坤说罢,拂袖离去。 “常舍人,常舍人……” 秦桧顿时慌了,也顾不得礼仪了,赶忙起身劝阻。 他到底年轻,为官时间尚短。 “告辞!” 史文辉朝两人拱拱手,也跟着起身离去。 就这样,齐宋两国的第一次和谈,以不欢而散结束。 …… 回到邵伯镇的路上。 马车里,秦桧阴沉着脸,语气责怪道:“宗尚书太过强硬,如今可好,若和谈失败,刀兵再起,陛下定会怪罪。” 宗泽反问道:“难不成让陛下对韩桢那小儿称兄?” “这……” 秦桧语气一滞,而后反驳道:“那也不该闹的如此僵,两国和谈,自当雅量,坐下来慢慢谈才是正途。” 宗泽沉默了片刻,说道:“此事你我做不得主,还需上奏陛下。” “嗯。” 秦桧点点头。 回到邵伯镇后,两人当即联名写了一封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往金陵。 (本章完) 0414【山东水师登场】 回到高邮后,第二日宋国方面就送来了书信,要求重新启动和谈。 “怎么说?” 史文辉似笑非笑的问道。 常玉坤胸有成竹道:“老规矩,先晾他几天。” 和谈和谈,说白了就是谁拳头大谁有理。 现在他们占据主动权,自然不着急,急的是赵宋。 宗泽的底气,不外乎青州军在襄阳与扬州受挫而已,但在常玉坤看来,根本算不得甚么。 晾几天,一则是让对方急躁。 其次,也在等一个契机! …… 金陵。 皇宫之中,一众大臣为了和谈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以王家为首的一部分官员,趁机弹劾宗泽,说他骄纵妄为,导致和谈陷入僵局,请赵佶将其治罪。 还有一小部分清流,则硬挺宗泽,觉得齐国使节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襄阳、扬州之战就是佐证。 有长江天险在,青州军根本打不到南方,因此宗泽有功无过。 剩下的官员,则逮着韩桢一顿臭骂,说他罔顾人伦纲常等等。 反正就是没人提禅位之事。 这是禁忌,碰不得。 要知道,先前李纲、吴敏等一众清流,为了让赵佶退位,可是谋划了许久,加上金人与韩桢南下等契机,才最终成功。 现在如果敢贸然提及禅位之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最终,赵佶只是下旨申饬了宗泽一顿。 申饬的内容,也是不疼不痒,比起前几年申饬张叔夜时,可谓是天差地别。 …… 七月二十四。 一件事情,打破了和谈的僵局。 山东水师来了! 汪洋大海之上,两支神舟战舰群,一前一后,披荆斩棘,沿着黄海海岸线,直奔通州。 李南嘉身着纸甲,傲立于神舟甲板之上,手中捧着一支模样古怪的长筒,正朝远处观看。 这长筒,名曰望远镜,是工科院的最新发明。 随着玻璃品质越来越纯净,望远镜自然也就整出来了。 猎猎海风拂过,让鬓角几缕发丝,随风飘荡。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军走来:“禀旅长,青州舰传来消息,前方二十里,即将抵达通州湾!” 通州湾属于范公堤的一段,乃是一百年前由范仲淹主持修建。 严格意义上来说,通州湾不属于海湾。 不但小,且随潮水变化,涨潮时可停船,退潮时就变成了浅滩。 掌舵的乃是老艄公了,通州湾潮水变化最是清楚,这会儿正是涨潮的时间段。 到达通州海域后,前方青州舰并未停留,继续航行,直奔长江入海口而去。 李南嘉率领的豫州舰,则调转船舵,驶入通州湾。 通州湾有三处盐场,分别是丰利场、石港场以及金沙场。 “主炮准备!” 随着渐渐接近港口,李南嘉一声令下。 倪睦率领麾下炮手,立刻开始调整炮口角度,填充弹药。 当距离丰利场在海堤边设立的寨堡时,李南嘉用清冷的声音下令:“开炮!” 嗤嗤嗤! 火绳迅速燃烧,发出阵阵声响。 轰!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一阵浓郁的烟雾,从甲板上升腾而起,在海面之上回荡。 炮弹精准命中寨堡,透过望眼镜可以清晰的看到,寨堡直接被炮弹洞穿,轰出一个大洞。 轰轰轰! 一番狂轰滥炸之下,几个寨堡彻底化作一片废墟。 与此同时,两艘客船脱离战舰群,直奔港口码头而去。 抵达码头之后,一队队水师迅速从船上下来。 待集结完毕,朝内陆推进。 …… 另一边。 匡子新率领的青州舰,已经绕到了长江入海口。 隔着一里多地,船头甲板上的主战炮,对准县城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轰炸了十几炮之后,青州舰也不过多停留,继续顺流而上,越过崇明岛,来到静海郡。 在此地,遭遇了赵宋水师。 面对装载了野战炮与攻城炮的神舟巨舰,赵宋水师那些内河小破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完全是降维打击。 仅仅几炮,赵宋水师五艘战船便沉了三艘,还有两艘见势不妙,仓皇而逃。 解决水师后,青州舰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港口,水师成功登陆。 短短一日时间,通州陷落! 战报传回金陵,一时间朝野震动。 山东水师来了,且一登场,就展现出恐怖的战力。 原本赵佶还心怀侥幸,可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将他彻底抽醒了。 之前无非就是仗着韩桢麾下无水师,守住了襄阳与扬州,现在人家水师来了,并以雷霆手段拿下通州,局势急转直下。 赵佶怕了,既然山东水师能顺着长江入海口打到通州,那有没有可能打到金陵? 念及此处,他当即给宗泽与秦桧下旨,答应与齐国结为兄弟友邦,并尊韩桢为兄。 做完这些后,赵佶又命人将赵楷寻来。 赵楷如今一门心思发展自己的势力,同时截杀大哥赵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在一众朝臣的注视下,赵楷迈步走进大殿,躬身见礼:“儿臣见过父皇!” 赵佶一脸真挚道:“朕年岁大了,有些力不从心,先前在汴京之时,就已经禅位给你大哥,如今再度复起,也只不过是无奈之举,为了稳住朝局。而今南方安定,朕欲禅位与你!” 他到底是要些脸面的,干不出尊韩桢为兄,亲女儿为嫂的事情。 但禅位给赵楷就没这个顾虑了。 有赵楷在前面顶着,他照样能在后方操控朝堂,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轰! 赵佶的这番话,如一道响雷在赵楷耳边炸响。 在他原本的打算中,父皇身子还算硬朗,再当个十来年皇帝问题。 而他自己也年轻,完全等得起。 只要截杀大哥赵桓,这个皇位就必定是属于他的。 只是赵楷怎么也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一股狂喜,自心底深处涌出。 “父皇龙精虎猛,如今正值壮年,何谈禅位一说。” 赵楷知道这会儿不能笑,可却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只得用力掐自己的大腿,强忍着不笑出声。 不管怎么样,三推三让的礼仪,必须走完。 否则让满殿朝臣如何看待自己? 赵佶摆摆手:“朕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一年不如一年,你莫要再劝了。” “父皇休要再提禅位之事,儿臣实在惶恐。” 赵楷俯身跪地。 一众朝臣面无表情的看着父子两飙演技。 “一众皇儿中,朕最是看好伱,莫要推辞了。” 赵佶走下殿台,亲手将赵楷扶起,而后牵着他一步步走上殿台。 将他按在龙椅上,赵佶正色道:“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大宋的皇帝了。” 端坐在龙椅上,赵楷感动的无以复加,满脸孺慕之情:“父皇且宽心,儿臣今后必定好好孝顺父皇。” 见状,赵佶满意的笑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朕就心满意足了。” 相比于赵桓那个不孝子,老三就乖巧省事多了。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传出去,定会被引为一段佳话。 “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这时,殿中群臣纷纷跪地叩拜,恭迎新皇。 虽然大家伙心中都知道新皇是个傀儡,可面子还是要给的。 看着殿下跪拜的群臣,赵楷心潮激荡。 这皇位兜兜转转,最后还不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 …… 扬州。 邵伯镇的驿站中,秦桧正在数落宗泽。 “下官早就说了,两国和谈,自当雅量。如今好了,山东水师来了,攻陷了通州,若是顺江而上,打到金陵怎么办?” 宗泽反驳道:“山东水师皆是海船,船宽杆高,打到通州已是极限,不敢向内进发。” 秦桧被他气笑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对牛弹琴。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宗泽一意孤行,导致惹怒了齐国。 如今不但和谈黄了,还赔了通州,大好局面彻底被打破。 念及此处,秦桧冷声道:“本官定会上奏陛下,参你一本!” “请便!” 宗泽也不惯着他。 “圣旨到!” 就在这时,驿站外传来一声唱喏。 两人顿时停止争吵,快步走出驿站。 因是急诏,所以并未安排传旨太监宣读旨意,驿卒直接将圣旨交到宗泽手中。 宗泽迫不及待的打开圣旨,一旁的秦桧也凑过头。 “这……陛下糊涂啊!” 宗泽面色大变,仰天长叹一声。 陛下竟答应了尊韩桢为兄,并催促他们,尽快与齐国恢复和谈。 末了,还让秦桧负责接下来的和谈,宗泽从旁协助。 虽然并未申饬,但临时更改差遣,已经说明陛下对宗泽极为不满。 “哼!” 秦桧看了宗泽一眼,得意的哼了一声。 宗泽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回到驿站中,秦桧执笔再次写了一封书信,派人加急送往高邮。 …… 高邮。 馆驿之中,史文辉与常玉坤正在对弈。 史文辉轻笑道:“常相,赵宋妥协了。” 山东水师袭击通州一事,本就是计划之内的事儿。 而今,一切都在按照他们早先设定好的剧本在走。 “时机成熟了,也该摘果子了,再拖下去错过陛下登基大典,就反倒不美了。” 常玉坤说着,捻起一枚棋子落下。 “也是。” 史文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常玉坤吩咐道:“稍后回一封书信,约定明日继续和谈。” (本章完) 0415【扬州之盟】 七月二十六。 齐宋两国使节,再度聚首邵伯镇外的议和台。 见到秦桧坐在主位上,常玉坤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一番寒暄过后,常玉坤问道:“贵国考虑的如何了?” 秦桧语气谦卑道:“我大宋愿与贵国结为兄弟之邦,尊齐国皇帝为兄。” 话音刚落,就见宗泽眼角抽了抽,袖中的拳头也不由捏紧。 奇耻大辱啊! 哪怕是澶渊之盟,那也是宋国为兄,辽国为弟。 而今,却低伏做小。 常玉坤狮子大开口:“此外,宋国每年还需上贡岁币五十万两白银,茶三十万斤,绢五十万匹!” “这不可能!” 宗泽一口拒绝,眼中冒着怒火。 一百三十万岁币,是澶渊之盟的四倍有余。 史文辉摇头失笑:“看来宋国并无多少和谈的诚意。” 说罢,他与常玉坤作势起身要走。 “两位且慢。” 秦桧赶忙劝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气呢,此次我等是带着诚意而来。” 闻言,常玉坤瞥了眼宗泽,摇头道:“可本官却并未看到诚意,只看到了唇枪舌剑。” 秦桧解释道:“常舍人莫怪,如今和谈之事,由本官全权主持。” “哦?” 常玉坤挑了挑眉,重新坐了下来。 见对方坐下,秦桧苦笑道:“常舍人,非是本官没有诚意,而是贵国索要的岁币数目太过夸张。” 史文辉说道:“宋国富庶,这点岁币并不算多。况且,今后金国的岁币,你们不需再给了。至于西夏的岁币,给不给全看你们自己。” 嗯? 此话一出,宗泽与秦桧不由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对啊! 时代变了,原先金国和西夏悍勇,但现在来了个更凶悍的齐国,卡在了宋金之间。 大宋被赶到了南方,还给甚么岁币? 有本事,你金国和西夏找齐国,找韩桢要去! 虽说河东与西北还在赵宋手中,直接与西夏、金国接壤,可局势变了。 念及此处,秦桧忽然觉得,齐国索要的岁币确实不算夸张。 不过谈判嘛,自然不可能把底牌一股脑扔出去。 “金国、西夏的岁币,我国本就不打算再给。” 宗泽顿了顿,继续说道:“十万两白银,茶八万斤,绢五万匹,此外齐国需归还通州、庐州、无为三地。” 通州有三处盐场,更是长江入海口的关隘。 而庐州就更关键了,乃两淮之枢纽。 自古以来,对南方政权来说,守江必守淮。 长江作为天险,有很多漏洞,因此修建了三座关隘,分别是襄阳、庐州以及淮阴。 淮阴肯定是要不回来了,那庐州就更重要了。 史文辉摇头失笑:“宗尚书莫非是在说笑?” 秦桧补充道:“我大宋可以拿河东路换,一路换三州,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要河东路,青州军自会用手中钢刀火炮去取,用不着换。”常玉坤态度坚决。 河东路乃是鸡肋,土地贫瘠,拿下后只会加重齐国的负担,常玉坤又岂会不知。 宗泽退一步道:“十五万两白银,茶十万斤,绢八万匹,外加三州。” 史文辉神色严肃道:“通州与庐州绝无归还的可能,此事休要再提。” 划江而治只是一个过渡阶段而已,不管是史文辉还是常玉坤,心里都清楚,以官家的雄才大略,绝对不会满足偏安一隅,统一天下,再造盛唐强汉才是目标。 赵宋迟早要覆灭。 所以,庐州这个江淮枢纽,怎会归还。 眼见气氛又有些僵,秦桧退而求其次:“既如此,贵国可归还真州、滁州与和州。” 这三州,毗邻金陵,青州军陈兵于此,如同悬在大宋头上的一把利剑。 不知不觉间,日头渐渐西斜。 一番唇枪舌剑,常玉坤将岁币咬死在三十万两白银,茶十五万斤,绢三十万匹上,并且只同意归还真州。 秦桧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搪塞道:“此事本官做不得主,需请示陛下。” “那就过几日再谈。” 常玉坤起身离去。 再次回到邵伯镇,秦桧将今日和谈内容,详实了写了份奏疏,加急送往金陵。 翌日一大早,赵佶就传来旨意,同意了齐国索要的岁币。 赵佶算了笔账,等于自己将金国与西夏的岁币,都转交给了齐国,还平白拿回了真州,完全不亏。 与此同时,秦桧还接到了一份密诏。 这份密诏并非出自太上皇与中书门下,而是陛下的密诏。 密诏内容很简单,让秦桧赎回自己的母亲王贵妃,同时一定要赎回其他皇子。 一定要赎回其他皇子? 秦桧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这是在说反话。 如今新皇登基,可朝堂依旧被太上皇牢牢把持,但这天下终归还是会落到陛下的手上。 而且,太上皇明显也极为喜爱当今陛下,否则南下之时,也不会单单只带上陛下。 所以,太上皇与陛下的利益并不冲突。 念及此处,秦桧心头有了计较。 与宗泽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和谈内容后,他再次联系常玉坤。 七月二十八,第三次和谈开始。 最难的两项和谈内容敲定后,接下来的和谈就轻松多了。 互通有无,不得干预各国商人经商等等。 秦桧正色道:“齐国需将长江口的水师调走,双方不得擅起刀兵。” “可。” 常玉坤抿了口茶水,说道:“先前宋国答应齐国开放泉州、广州和明州等港口,依旧有效。” “不可。” 宗泽耸然一惊,下意识的拒绝。 在见识了山东水师的强悍之后,还敢开放港口,无异于敞开国门,任由齐国予取予求。 史文辉冷声道:“难不成宋国想毁约?” 秦桧满口胡诌道:“开放港口之事,乃是李纲、孙傅二人擅作主张,我大宋陛下并不知情,自然算不得数。” “呵呵!” 常玉坤抚须笑道:“孙傅如今就在高邮,不如本官即刻命人将他带来,当面对峙如何?” 孙傅自然不在高邮。 但秦桧却不敢赌,只得讪笑不语。 史文辉这会儿开始唱起了红脸:“开放港口,只是为了方便经商。宋国可于各大港口驻军,同时我齐国的商船入港之时,允许大宋市舶司的官吏上船检查。确认无误后,再放行进港。” 闻言,秦桧有些迟疑。 史文辉的话听上去没甚问题,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常玉坤忽地说道:“不瞒秦侍郎,本官在高邮待不了几日,月末便要赶回京师,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届时,和谈之事,恐会拖到九月,这期间若是出现甚么变故,本官概不负责!” 这番话,让秦桧心头升起一股紧迫感。 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和谈,好回去升官。 秦桧咬牙道:“开放港口之事,本官答应了!” 反正这事儿也是李纲、孙傅先答应的,到时候出了甚么问题,可以一股脑推到他二人的头上。 常玉坤轻笑道:“开放港口乃是互利互惠之事。” 秦桧趁机提出要求:“贵国需归还我大宋太后以及王太妃。” “可。” 常玉坤点了点头。 这时,宗泽补充道:“还有一应皇亲国戚。” 闻言,秦桧心下不喜。 这个宗泽,当真会坏事! 他故意不提此事,就是想着慢慢淡化。 常玉坤好整以暇道:“可花钱来赎,皇子五十万贯,帝姬三十万贯,王妃、驸马十万贯,宗室五万贯。” “……” 听到花钱赎买,宗泽顿时默不作声了。 他觉得不划算。 秦桧适时的说道:“此事本官会上奏。” 至于是上奏给太上皇还是陛下,就不得而知了。 和谈结束后,双方杀三牲敬告天地。 接着,就是将拟定好的和谈盟约,交予双方皇帝,签字盖印,如此方才礼成。 做完这些,常玉坤恢复了先前的儒雅随和,拱手道:“汝霖兄,和谈告一段落,吾也该回京复命。今日一别,下次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最好再也不见!” 宗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叹息一声。 “哈哈哈!” 常玉坤大笑一声,躬身一礼:“汝霖兄珍重,告辞!” “告辞!” 宗泽躬身还礼。 手持和谈盟约回到马车之上,常玉坤与史文辉相视一笑。 两人并未在高邮多做停留,翌日便乘船赶回京师。 以此同时,驻扎在长江口静海郡港口的两支水师,也扬帆起航。 一路来到海州港,安顿好水师后,李南嘉与匡子新一齐赶往东京城。 …… …… 东京城。 韩桢正在内城一座府邸中,探望种师道。 这位老将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种师道躺在病榻上,目光祈求道:“陛下,看在我种家镇守西北多年的份儿上,还……还请莫要难为种家。” 他到底看的透彻,知道西北五路,早就是韩桢的囊中之物。 之所以现在不取,只是为了消耗大宋的国力。 韩桢点点头:“种家镇守西北多年,劳苦功高,朕允了!” 得了韩桢的保证,种师道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艰难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老拙命不久矣,怕是熬不到下个月了,若陛下想取西北之时,请将此信交予老拙堂兄。” 他要在死之前,为种家儿郎留一条后路。 不管怎么样,韩桢都是汉人,肉烂在锅里,他都可以接受。 “好!” 韩桢接过信件。 种师道艰难地拱了拱手:“多谢陛下!” 几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种老将军好好养病。” 见状,韩桢闻声安慰一句后,便出了府邸。 (本章完) 0416【谁给你的胆子要岁币?】 出了府邸,韩桢语气感慨道:“种家算是彻底没落了。” 自大儒种放起,到种世衡弃笔投戎,种家三代十几名子弟,战死西北,但也闯出了赫赫威名。 到了这一代,种师道、种师中、种朴三兄弟扛起大旗。 如今,种师道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种师中战败被俘,被完颜宗翰押解到了山西大同,生死不知,就算还活着想回来也不容易。 而种朴早在哲宗元符二年时,就已经战死沙场。 种师道虽有两子,可皆死于他之前。 余者才能平庸,不堪一用。 等到种师道再一死,种家就彻底没落。 方才种师道口中的堂兄,应当是种诊那一脉的子嗣。 西北五路,最大的势力就两家,折家与种家。 至于姚平仲、刘锜所在的姚、刘两家,根基尚浅,只能跟在后面喝口汤。 如今这四家,有三家都站在他这边,至于折家这个土皇帝,是典型的骑墙派,届时恐怕会第一个投他。 事实上,西北五路与河东路,都在韩桢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他现在不急着取,暂时留在赵宋,让赵宋花钱花粮帮忙养着。 等时机成熟,再拿过来的时候,就不单单只是西北五路与河东路了。 回到皇城,一路来到蕊珠殿,就见赵富金领着一群小姐妹在试衣裳。 其中一名女子,引起了韩桢的注意。 即便在一众绝色之中,容貌依旧出类拔萃,且与赵富金有三四分相似。 韩桢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见过陛下!” 感受到韩桢的目光,赵福金心头一颤,赶忙低头行了个万福礼。 韩桢轻笑道:“都说茂德帝姬乃宋国最美帝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过誉了,坊间传闻,当不得真。” 赵福金垂着目光,不敢与韩桢对视。 对方那侵略性的目光,让她彷佛面对一头猛虎。 而自己,则是一只瑟瑟发抖的羔羊。 赵富金这傻丫头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说道:“夫君,妾身说的没错罢,福金姐姐最美哩。” “确实。” 韩桢点点头,收回目光。 赵富金张开双臂,在韩桢面前转了一圈,满脸期待的问道:“夫君呀,妾身这身袆衣如何?” 天子有六服,皇后同样如此,与之对应的分别是袆衣、揄狄、阙狄、鞠衣、襢衣、褖衣。 这套袆衣深青织成,绣有十二对红腹锦鸡图。 红腹锦鸡,在古代被誉为凤凰的化身,其羽色绚烂多姿。 衣襟袖口处,采用朱色,秀有龙腾祥云,一条朱色革带,勒住赵富金那盈盈一握的细腰。 看上去雍容华贵,端庄大气。 人靠衣裳马靠鞍,就这套袆衣,普通村妇穿了,都显得无比高贵,更别提赵富金了。 韩桢赞道:“少府寺的手艺不错,很适合你。” “妾身也这般觉得。” 得了韩桢的夸赞,赵富金俏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笑容,旋即略显遗憾道:“可惜凤冠还需几日,否则今日一齐让夫君鉴赏。” 宋时的九翚四凤冠,极尽奢华,金骨玉托,其上用各色宝石玛瑙玳瑁,点缀拼凑成九翚四凤。 哪怕少府寺日夜赶工,目前也没制成。 “夫君夫君,看看奴的。” 麻舒窈迫不及待的凑上前。 作为妃子,她们亦有三服,不过制式就不如皇后了。 比如皇后佩戴的乃是九翚四凤冠,四妃则只能戴九珠花冠,嫔次之,为八珠花冠。 韩桢欣赏一番后,评价道:“美则美矣,但悠悠灵动活泼,目前还撑不起来,等再过几年就好了。” 宫装都讲究一个端庄华丽,大气磅礴。 小丫头这会儿正值碧玉年华,满满的青春气息,最适合清新可人的衣裳,与宫装礼服的气质不符。 江素衣又迫不及待的挤上来:“夫君,奴呢?” 赵绿竹打趣道:“你这柴火妞有甚好看,夫君先看看奴。” 柴火妞! 韩桢经常用这个词来形容她们三儿,起初几个小丫头云里雾里,还以为是甚么亲昵的称呼,一个个沾沾自喜。 后来,她们才得知,柴火干瘦一条,两面光光…… “赵绿竹,我跟你拼啦!” 江素衣顿时气急败坏,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夫君救我。” 赵绿竹嬉笑着躲在韩桢背后。 见到这一幕,赵福金不由暗自咋舌。 后宫之中,岂能如此放肆,更何况还是当着富金这个皇后的面,简直闻所未闻。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氛围确实让人舒心。 没有那般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念及此处,赵福金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之色。 呀! 我在想甚么呢。 赵福金面色一红,心头羞涩。 不怪她胡思乱想,女人本就是感性的生物,尤其是这段时日,两姐妹隔三差五便聚在一起,嬉戏游玩。 每回相聚时,赵富金就夫君长夫君短。 赵福金都快被自家这个妹妹洗脑了,以至于这段时间,做了好些个荒唐的梦。 …… 随着步入八月,西夏、金国、赵宋、大理等国的使节,纷纷赶到东京城。 在进奏院的宣传下,扬州之盟天下皆知。 赵宋尊齐国为兄,每年上贡岁币,这无疑让齐国上下民心大振。 京城之中,也陷入欢庆的气氛之中。 因为八月初八后,紧接着就是中秋佳节了,所以不少商家提前开始布置。 加上与赵宋定下扬州之盟后,南北商道再次贯通。 源源不断的货船,顺着四条大河,从四面八方驶往东京城。 一时间,原本还略显萧条的京城,迅速恢复到往日的繁华。 垂拱殿内。 韩桢正在接见金国使节。 似乎是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怕再激怒韩桢,所以完颜吴乞买派遣康公弼作为使节,前往齐国。 康公弼是辽国汉人,以进士入仕,曾官至枢府令史、武州军事判官。 康公弼躬身作揖,朗声道:“外臣此番出使贵国,代表我金国皇帝陛下,参加齐国陛下登基大典,为陛下贺喜,这是我国贺礼,请陛下过目。” 刘昌接过对方的礼单,呈给韩桢。 翻看了几眼,韩桢有些意外。 完颜吴乞买送来的贺礼有些丰厚,不再是抠抠搜搜的皮毛野味,而是金银东珠,还有一只海东青。 有点意思! 看来吴乞买是存着两国和平的心思。 毕竟,他需要时间来巩固皇位,处理金国内政,同时削弱完颜宗翰的实力。 否则,他这个皇帝当的太憋屈了。 就在前岁,完颜吴乞买用国库的钱买酒吃,被完颜宗翰得知后,当众将他拉下龙椅,打了一顿板子。 合上礼单,韩桢轻笑道:“贺礼朕很满意。” “陛下喜欢就好。” 康公弼暗自松了口气。 眼前这位皇帝,可是有过当庭杀使节的先例,由不得他不怕。 眼见韩桢笑容满脸的收下贺礼,康公弼胆子大了一些,问道:“敢问齐国陛下,不知马扩何在?” “朕也不知。” 韩桢摇摇头。 他自打下京师后,就命下辖郡县的官员寻找,但几个月过去了,却了无音讯。 金国贵族看不起宋人,但却对马扩格外欣赏,每回马扩出使金国,都会受到金国热情招待。 甚至南下攻宋后,还允许马扩在金国境内经商。 人格魅力这东西,神奇的很。 忽地,韩桢问道:“完颜娄室还好罢?” 闻言,康公弼笑容一滞,而后答道:“左副元帅身子健康。” 韩桢点了点头:“那就好。” 眼见韩桢似要下逐客令,康公弼硬着头皮说道:“除了贺喜之外,我金国陛下还有两件事情委托外臣,与陛下商议。” 韩桢问道:“甚么事?” 康公弼答道:“其一是想迎回完颜宗弼等人的尸骨。” 韩桢不答,反问道:“第二件事情呢?” 康公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对方这个态度,摆明了是不准备归还兀术等人的尸骸了。 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其二,是关于岁币一事……” 话音未落,就被韩桢打断道:“岁币不用改,按照先前宋国的数目即可。” 啊? 康公弼先是一愣,旋即心头大喜,忙不迭的点头道:“应当如此,应当如此!” 他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岁币一事。 然而,韩桢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岁币送往燕京即可,不必跋山涉水送来汴京了。” “这……” 康公弼呆若木鸡,想要解释,却没那个胆子。 见状,韩桢收敛笑意,沉声道:“怎地?” 康公弼撩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战战兢兢的说道:“陛……陛下,岁币是……是贵国给我金国。” “谁给伱们的胆子,找朕要岁币?” 韩桢目光紧紧盯着他,摄人的煞气扑面而来。 康公弼只觉呼吸困难,强行止住颤抖的双腿,失声道:“陛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 “呵!” 韩桢忽地一笑,摄人的煞气顿时消散,缓缓说道:“岁币可以给你们,但朕有个条件,让完颜吴乞买亲自来汴京来取!” “外臣明白了!” 康公弼哪敢说个不字,只得点头应道。 韩桢挥挥手:“去罢。” “外臣告退。” 出了垂拱殿,康公弼发现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湿。 讨要兀术尸骸与岁币之事,都办砸了,但能保得一条小命,已经是万幸了。 (本章完) 0417【修族谱】 他前脚刚走,后脚太常寺少卿宇文虚中就来了。 韩桢到底用了宇文虚中,不愿让这样的人才埋没。 不过没有立即予以重任,而是放在太常寺,打算观察一段时日。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礼部尚书吴敏。 “陛下,韩氏族谱修好了,请陛下过目。” 是的,登基称帝的其中一项,就是修族谱。 至于族谱修成甚么样,那就和这个皇帝的节操有关了。 李二凤重修族谱,自称是十六国西凉李嵩的后代,祖先是老子李耳。 道祖啊,牌面拉满。 可根据《宋书》记载,李嵩全家当年给卢水胡灭了,一个不剩。 抬高身份嘛,这事儿大伙都心照不宣,也没人愿意深究。 难不成老子还能骑着牛从函谷关回来,说李二凤不是自己后代? 杨坚也一样,称自己出自弘农杨氏,是“关西孔子”杨震的后裔。 事实上,那会儿弘农杨氏早没落了,尽管很不情愿,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赵匡胤就更不要脸了,直接把财神爷赵玄朗当作祖宗。 韩桢父亲名叫韩东,还有其他三个兄弟,分别以东西南北为名。 不过那三个叔伯,早夭的早夭,去世的去世,绝嗣的绝嗣,韩桢脑中关于他们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父辈再往上,他就不知道了。 接过族谱,韩桢翻开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渐渐就不对劲了。 韩愈? 韩信? 韩厥? 放下族谱,韩桢面色怪异道:“你老实告诉朕,这族谱有几分真?” 宇文虚中迟疑道:“这……三五分总是有的。” 三五分? 韩桢顿时无语了。 他说三五分,那实际上最多就一两分。 韩桢正色道:“朕本就起于微末,乃一介布衣,祖上若是寻常百姓并无妨,毕竟能以一介白身立国开元,也算给老祖宗增光添彩了。” 宇文虚中赶忙解释道:“陛下,韩愈、韩信虽存疑,但韩厥却是实实在在,乃韩、何、谢、周四姓共祖。” “韩厥朕认了。” 毕竟汉族韩姓,祖宗确实只有一个,春秋时期晋国的韩厥。 就是救赵氏孤儿的那个韩厥。 韩厥是姬姓韩氏,在他之前,自夏商周到春秋五国没有韩这个姓,也是自他之后,子孙才改为韩姓。 真论起来,韩厥确实是他老祖,可他娘的韩信是甚么鬼? 韩桢指着族谱上的韩信,问道:“可淮阴侯韩信被诛三族,哪来的后人?” 宇文虚中答道:“陛下误会了,此韩信乃是韩王信,非是淮阴侯,这二人是同时代,且同名,因此容易混淆,史书多称其为韩王信。韩王信乃韩国贵族,韩厥后裔。” 韩桢又问:“那韩愈呢?” 宇文虚中讪笑一声:“这……据欧阳修编纂的《新唐书.韩愈传》中记载,韩愈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三国时期曹魏大臣韩暨世居南阳郡,祖上乃是韩王信,韩愈亦是南阳郡人,虽有些牵强,但定然有宗族血缘关系。” 韩桢吩咐道:“韩厥这个祖宗朕认了,至于什么韩王信、韩愈太过牵强,朕可不愿给自己乱认祖宗。” “臣明白。” 宇文虚中点点头,旋即问道:“既如此,陛下打算给先祖先皇追封何庙号?” 韩桢懒得想,直接借鉴了刘邦的做法:“追封先祖韩厥为齐始祖,先皇为齐圣祖,可否?” “自然可以。” 一般而言,皇帝,尤其是开国皇帝给父亲和先祖上庙号,只要不是太离谱,大臣都没有意见。 这时,吴敏提醒道:“陛下,起居舍人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马上就要举办登基大典了,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有起居注,以留备后人查看,方便后世史官编纂史书。 韩桢问道:“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史官一般由皇帝与大臣共同商议,最后评出人选。 家世、品性都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否则随便犄角旮旯找来的人,写出的史书和起居注,大伙儿根本就不认。 吴敏沉吟片刻,举荐道:“微臣推荐颜价担任起居舍人,此人是宣和五年进士,乃复圣颜回第五十一世孙,为人正直,品性高洁。” 颜回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 后世子孙多俊才,如颜之推、颜师古、颜真卿等等。 历朝历代,史官多为司马家和颜家人,旁人写的史,后人不认,只认这两块金字招牌。 一旁的宇文虚中微微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人选表示赞同。 见状,韩桢问:“此人现在何处?” 吴敏答道:“想来应当在山东老家。” “此事微臣倒是知晓。” 宇文虚中适时的说道:“自打前岁高中进士后,颜阶便一直待在京城等候实缺,前阵子臣还在南城偶遇,因囊中羞涩,目前在书店做工。” 韩桢吩咐道:“召他入宫。” “臣这就去。” 宇文虚中躬身一礼,匆匆出了大殿。 …… 半个时辰后,宇文虚中带着一名年轻人再度回到垂拱殿。 “见过陛下!” 颜阶躬身作揖。 韩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衣着朴素,相貌忠厚,给人的感觉有些木讷。 这让韩桢不由想到了一个老熟人,朱正则。 韩桢吩咐道:“今后你便入宫担任起居舍人之职,不日会有官服告身发下。” “微臣拜谢陛下。” 颜阶面露喜色,躬身一礼。 …… …… 八月初八。 司天监的官员到底有些本事,今日万里无云,晴空如洗。 天蒙蒙亮,韩桢便起床了。 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玄色的衮衣。 经过七八次修改后,少府寺终于做出了让韩桢满意的礼服。 整体依旧是秦汉时期的风格,古朴大气,衣襟与袖口的朱色,增添了一抹庄重。 九条真龙以鸟虫篆的手法,用金线缝制其上。 一旁的赵富金,同样穿戴礼服,灿烂夺目的凤冠戴在头上后,那股子高贵的气质扑面而来。 赵富金喜滋滋的问道:“夫君,好看吗?” “好看!” 韩桢点点头。 赵富金抱怨道:“就是有些太重了,妾身都不敢动,怕扭到了脖子。” “噗嗤!” 韩桢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便听到刘昌提醒道:“陛下,时辰快到了!” “嗯。” 韩桢这才止住笑,与赵富金一起走出蕊珠殿。 (本章完) 0418【登基大典】 天蒙蒙亮,皇城的宣德门却早已打开。 大庆殿外的广场上,站满了文武官员以及教坊司的礼乐师,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人。 文臣自七品以上,武将自营长之上,皆都汇聚于此。 文武百官身着新式官服,排成整齐的队列。 耗费了少府寺监丞郭弛以及麾下匠人裁缝无数心血,总算赶在八月之前,将新式官服做出来了。 文臣官服借鉴唐时,对宽大的袖口与下襟,进行了缩小,保留了儒雅威严的同时,还添加竹松元素,使得官服整体看上去更加平顺挺直。 武将官服则是在劲装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番改制,修身的官服穿在身上,简洁干练。 所有官服,均以玄色为底色,为了区分官职品级,韩桢借鉴了明朝时期的做法,将禽兽融入官服之中。 当然,并非是补子,而是以金线勾勒的仙鹤、猛虎等纹饰。 图案简约,却形神兼备,极具韵味,底图乃是出自绘画大家王希孟之手。 这厮被韩桢扔到了教育院下辖的国子监,担任绘画教授一职。 文臣一品至九品的图案,从高到低分别是仙鹤、锦鸡、孔雀、云雁、白鹇、鹭鸶、鸂鶒、黄鹂、鹌鹑。 武将则是麒麟、猛虎、雄狮、熊罴、花豹、彪(金猫)、犀牛、豺狼、猞猁。 如此一来,官职品阶一目了然。 “嘿嘿!” 刘锜咧着个嘴,搁那傻笑。 身旁队列的韩世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陛下登基我等心中欢喜,实属正常,可你这……” “你懂个甚。” 刘锜瞥了他一眼,得意道:“当初陛下答应过俺,登基后,待平定西夏和金国,就封俺做冠军侯!” 韩世忠挑了挑眉:“就你,还冠军侯?” “俺怎地了?” 这下子刘锜顿时不干了,嚷嚷道。 “肃静,不许喧哗!” 忽地,一声爆喝传来。 只见礼部尚书吴敏正在远处恶狠狠瞪着他们。 见状,刘锜两人赶忙闭上嘴,面色肃然,目不斜视。 “陛下到!” 一声唱诺响起。 下一刻,一袭玄色龙袍的韩桢,牵着盛装打扮的赵富金缓缓自大庆殿中走来。 不是韩桢不想走快,而是得照顾赵富金。 当初成亲时,赵富金也戴过凤冠,可那时的凤冠与现在这尊九翚四凤冠一比,就显得朴素多了。 九翚四凤冠黄金为骨,白玉为托,镶嵌大大小小的宝石珍珠玛瑙玳瑁足有上千颗,重达十余斤。 要知道,他那柄玄铁马槊也才二十多斤。 这么重一顶凤冠戴在头上,能走的快才怪,赵富金这会儿身子绷得笔直,尽可能保持脑袋不晃动,否则极有可能扭到脖子。 “拜见陛下、皇后。” 文武群臣齐齐躬身作揖。 “免礼!” 韩桢一手虚抬,转头看向吴敏:“吴卿,都准备好了?” 吴敏躬身答道:“回陛下,一切准备妥当。” “出发。” 韩桢大手一挥,牵着赵富金一步步走下阶梯。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自周天子定礼,历朝历代皇帝的登基大典,实际上就是一场祭拜仪式。 首先第一场祭祀,便是前往南郊祭坛,祭拜天地。 从大庆殿广场到宣德门这段路,只有三五百步,可赵富金却觉得足有几百里路那般漫长。 文武群臣默默跟在身后。 好在宣德门外,龙辇早已准备多时。 龙辇由六匹纯白骏马拉车,老九一袭描金虎纹黑光铠充当马夫。 千名身着玄甲的亲卫,整齐排列于御街两旁。 扶着赵富金登上龙辇,待锦帘放下后,这丫头二话不说,就将凤冠取下。 “累死妾身了。” 赵富金揉了揉雪白细腻的脖颈。 韩桢轻笑道:“欲登高岳,必受其险。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赵富金抓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夫君呀,伱是一国之君,能否改一改礼制,把妾身的凤冠改轻些?” 闻言,韩桢打趣道:“这是你自己挑的,可怪不得我。” 当初郭弛可是拿了几幅图,让她自己挑。 结果,这丫头一眼就相中了九翚四凤冠。 “呜呜。” 赵富金欲哭无泪,她这会儿后悔了。 一千亲卫在前方开道,护卫左右,老九架着龙辇行驶在御街之上,后方则是浩浩荡荡的群臣以及教坊司乐师。 御街两旁,早已聚满了围观的百姓,黑压压一片。 对许多百姓来说,如此盛大的登基大典可不常见,错过的话,这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着了。 韩桢提醒道:“该出去见一见百姓了。” “嗯。” 赵富金乖巧的点点头,重新将凤冠戴上,整理好仪容后,与韩桢一齐掀开锦帘,站在车架之上。 韩桢面带笑意,一手牵着赵富金,一手朝围观百姓挥手示意。 “陛下万福!”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自御街两旁传来,一路朝着南熏门蔓延而去。 …… 沿着御街一路出了南熏门,韩桢与赵福金才重新回到车厢内。 南郊的祭坛,在城外三里的一处山坡。 早先由柴荣修建,后来赵匡胤在柴荣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和修补。 不过前阵子金人围城时,在开封府烧杀劫掠,祭坛也被捣毁。 韩桢又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修缮。 祭坛并非富丽堂皇,反而粗犷古朴,只有一座建在山坡上的露天高台。 祭坛外圆内方,寓意天圆地方。 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 地面石板之上,刻画有山川河流,草木动物,日月星辰。 抵达山脚后,吴敏忙的脚不沾地,一边指挥文武官员按照规制站好,一边又紧锣密鼓的吩咐教坊司礼乐师开始布置。 祭祀天地规定严格,不能误了时辰。 一切遵从周礼,祭品为三牲五谷,此外还有六色玉石雕刻的玉璧、玉琮、玉圭、玉璋、玉琥、玉璜。 此为天子六器,对应天地四方。 半个时辰后,吴敏来到龙辇旁,禀报道:“陛下,一切准备妥当,吉时已至,可否开始祭祀?” “开始罢。” 韩桢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 吴敏得了命令,立刻朝着教坊司主官挥手示意。 下一刻,悠扬的礼乐缓缓响起,自祭坛上空回荡。 此乐名曰《云门》,相传乃是黄帝创作的乐舞,一直流传下来。 至于是真是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九掀开锦帘,韩桢独自走下龙辇,在吴敏的带领下,顺着阶梯一步步走向祭台。 赵富金虽贵为皇后,但此时却也没资格登上祭坛。 不过她也乐得如此,否则头顶十几斤重的凤冠登上九十九层台阶,谁受得了? 祭台上,一名傩戏打扮的男子,静静坐在祭台前。 见韩桢神色茫然,一旁的吴敏解释道:“此为天帝化身,名曰尸,陛下需按三牲血、五齐、六器、全牲、大羹、铏羹、黍稷饭的顺序祭献。” 闻言,韩桢疑惑道:“其他的朕都知晓,这大羹与铏羹是何物?” 五齐嘛,就是五种酒水。 吴敏答道:“大羹为肉汁,铏羹为加盐的菜汁。” “哦。” 韩桢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这两样食物放在这会儿稀疏平常,可在上古时期,却格外珍贵。 在吴敏的指挥下,韩桢依次敬献。 下方官员微微仰着头,神情肃穆。 这个时代,祭祀天地乃是大礼,上至帝王群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人敢轻慢。 尸接纳各类献礼之后,就代表天帝接受了祭享。 荐献后,尸用三种酒答谢祭献者,称为酢。 韩桢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待喝下最后一杯酒,吴敏高声唱喏:“礼毕!” 悠扬的《云门》一变,变为了舜帝创造的《九韶》。 韩桢问道:“接着呢?” 吴敏答道:“陛下还需赐胙,将祭祀的牲肉赏赐给群臣。” “嗯。” 韩桢点点头。 文武官员足有上千,三牲自然是不够分,最终每人只分到一小块。 但却没人嫌弃,因为这是天帝回赠。 前前后后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时至正午,韩桢这才率领群臣,浩浩荡荡的回到皇城。 然而,登基仪式还没完,这才仅仅是第一步。 接下来,还需前往太庙,祭拜历代先祖,这就是修族谱的意义所在。 祭拜太庙时,赵富金就闲不得了,头顶凤冠,与韩桢一齐叩拜。 礼仪同样繁琐复杂,忙活了半个时辰,韩桢率领群臣,再次转驾来到景灵宫,祭拜三皇。 先前就说了,登基大典实际上就是一场大型的祭祀仪式。 一直到下午,总算祭拜完了。 同时,也迎来了登基大典的最后时刻。 韩桢率领群臣来到延福宫。 八月虽已步入秋季,可秋老虎的余威尚在,这一顿折腾下来,别说韩桢了,所有人都汗如雨下。 韩桢还行,起码去南郊时有龙辇,他们可是全程徒步。 可怜黄裳,七十多岁的人了,愣是差点没中暑。 后来见势不对,韩桢特意下旨,允许年纪大且体弱的官员乘坐马车。 虽然不合礼制,但却把一众官员感动坏了。 如今站在延福殿中,虽腿脚酸软,可头顶却有殿宇遮凉不是,起码不用在外面顶着烈日暴晒了。 延福大殿内,韩桢站在殿台之上,吴敏在一旁小声提醒道:“陛下,该宣读登基诏书了。” “不必了。” 韩桢摆摆手,他另有打算。 吴敏一愣:“这……” (本章完) 0419【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自大殿外款款走来。 身姿高挑,面容清冷,一双凤目增添了一抹高贵。 正是李南嘉。 此刻的李南嘉,褪去了官服,身着一袭华丽庄重的宫装礼服。 这一幕,引得文武百官面露惊奇,交头接耳。 刘锜惊呼一声:“嘶!李旅长被陛下收入后宫了?” “你他娘的小点声。” 聂东瞪了他一眼,而后低声道:“况且,你也不看看这是甚么场合,是后宫嫔妃能来的地么?” “着哇!” 刘锜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 就算李南嘉被收入后宫,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没见皇后这会儿都没露面嘛。 吴玠轻声问道:“匡旅长,你晓得这是怎回事么?” “俺也不晓得。” 匡子新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他今早还觉着奇怪呢,李旅长明明与他一齐进的京,结果今日登基大典却没见着。 李南嘉手托银盘,一步步走进大殿。 来到殿台前,她单膝跪地,用清冷的声音说道:“南唐后人李南嘉,拜见陛下。” 哗! 这番话,让大殿内一片哗然。 南唐公主? 匡子新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南嘉的背影。 他娘的,平日里在军营中风吹日晒,提着斩马刀与海贼厮杀的,是南唐公主? 别说匡子新了,就连聂东、刘锜这些随韩桢起于微末的老人,都不知道这回事,一个个面露震惊。 这时,吴敏终于回过神了,沉声问道:“有何凭证?” 李南嘉答道:“有谥册、族谱为证!” 谥册是皇帝驾崩后太庙请谥号和庙号时所用的玉册,这东西要么供奉在太庙之中,要么随哀册一齐与皇帝下葬。 此时,刘昌适时的取出玉册,交由吴敏等一众大臣查看。 这个玉册,乃是元宗李璟的。 传看一番后,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了。 这玉册,多半是真的。 与此同时,刘昌展开族谱,高声念道:“烈祖李昪生元宗璟,元宗璟生文宗煜,文宗煜生清源郡公仲寓,仲寓生正言……复光生南嘉。” 一段族谱念下来,外加玉册,已经坐实了李南嘉南唐公主的身份。 只是,李煜都死了一百三十多年了,南唐也早已烟消云散,这会儿冒出个南唐公主,意义何在? 一时间,满堂朝臣心中疑惑。 在看他们看来,官家就算要搞事,也得找后周柴家的人啊。 毕竟赵家江山是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抢来的,找柴家后人,更有说服力,也更能证明正统。 然而,李南嘉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颗炸雷,在众人耳边轰然炸响。 “恭祝陛下荣登大宝,特献传国玉玺,为陛下贺!” 传国玉玺!!!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她手中高高托起的银盘。 尤其是西夏、宋国、金国等番邦使节,一个个惊疑不定。 其中以宋国使节最甚,毕竟西夏与金国都是蛮夷,对传国玉玺的并不太在乎,但宋国不一样啊。 赵宋一直以华夏正统自居,上月的扬州之盟,已经对南方民心产生了不小的打击,若李唐公主献传国玉玺之事传到南方,还不知会引发怎样的波澜。 如果说,有一样东西能代表正统,那非传国玉玺莫属。 甚么柴家后人,往后靠边站。 韩桢去岁年初时得到传国玉玺,就一直秘而不宣,除了李南嘉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登基大典之日,李唐公主来献传国玉玺,何为天命? 这就是天命! 就在这时,赵霆疑惑道:“传国玉玺不是随着唐废帝,一把大火埋在了玄武楼下么?” 果然,韩桢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见状,赵霆心头一喜,知道自己又猜对了官家的心思。 传国玉玺是真是假,满朝文武心中肯定有疑虑,但偏偏又不敢问。 谁敢质疑是假的? 但官家既然敢拿出来,并且还把南唐公主都抬出来了,说明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时候,自然需要打消大伙儿心中的疑虑。 念及此处,赵霆心下得意。 李南嘉面色不变,解释道:“世人只知传国玉玺虽唐废帝自焚于玄武楼,却不知小公主幼澄在一众内侍的保护下,携带传国玉玺逃亡江南。” “天显十二年,烈祖登上皇位,定国号为齐,建元昪元。次年,幼澄公主以传国玉玺相托,换取庇护,太祖应之。遂恢复李姓,改名为昪,改国号为唐!” 话音刚落,一众文武百官面露恍然之色。 难怪李昪要改名改姓,甚至连国号都改为唐,原道是得到了传国玉玺。 若说是为了承袭大唐的威望,那为何一开始定国号为齐呢? 这下子就解释的通了。 先前一系列的铺垫,都是为了证明传国玉玺的真实性。 而现在,已无人再怀疑了。 宋国使节一脸惨白,失魂落魄。 刘昌接过银盘,来到韩桢身前,躬身跪下,高举银盘。 韩桢打开木盒,从中取出那尊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传国玉玺。 嘶!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盯着传国玉玺。 手托传国玉玺,韩桢环顾群臣,一字一句道:“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短短九个字,胜过一切登基诏书。 “陛下万福!!!” 所有人齐齐下跪,行大礼参拜。 震耳欲聋的高呼,不断在大殿内回荡。 “平身!” 韩桢端坐于龙椅之上。 待群臣起身,韩桢朝刘昌吩咐道:“宣皇后。” “是。” 刘昌从地上爬起来,吩咐值差太监去请赵富金。 不多时,赵富金身着盛装,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走进大殿,而后盈盈一拜。 韩桢吩咐道:“宣旨。” 刘昌立即取出一份诏书,高声念道:“朕膺昊天之眷命,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赵氏,宋国之帝姬。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朕命,以册封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 这就属于先上车后补票了,太庙都拜过了,才有册封礼。 不过这是礼制,省不得。 没这套流程,赵富金这个皇后就当的不安稳。 而且,认真来说,这套流程属于精简了。 这是韩桢与赵富金商议的结果,趁着登基大典一次性办了,否则单独拎出来办,实在太麻烦了。 “臣妾拜谢陛下。” 赵富金行六肃三跪三拜礼,随后起身接过玉册金宝,迈步来到殿台之上,端坐于韩桢身侧。 小丫头眼中闪动着笑意,若非场合不适合,这会儿已经开始撒娇亲昵了。 “参见皇后,皇后万福!” 群臣再次行大礼参拜。 接着,韩桢又将麻舒窈、韩张氏、安娘三女册封为妃,江素衣三女册封为嫔。 流程与赵富金一样,不过作为妃子,她们就没资格受文武百官大礼参拜了。 “礼毕!” 随着刘昌一声唱喏,登基大典正式结束。 此时,落日西斜,时至傍晚。 韩桢大手一挥:“设宴!” 登基大典结束后,自然要大宴群臣,名曰:饮福大宴。 呼!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不由松了口气,面露笑意。 累了一天,总算可以歇歇了。 一时间,一名名宫女太监开始布置大殿。 延福大殿虽大,可也容不下这么多群臣一起饮宴,于是吴敏率领一众礼部官员,开始安排座次。 三品之上及各国使节,留待大殿。 五品之上,置于偏殿。 六、七品的官员,就只能在殿外了。 刘锜一屁股坐在软垫上,长舒了一口气。 姚平仲见状,疑惑道:“伱坐这干甚,跟俺一起去偏殿啊。” 姚刘两家俱都是西北将门,他哪里会不认得刘锜。 他刚刚新降,军中认识的人不多,一个韩世忠一个刘锜,没了。 拉着刘锜,宴会之上好歹也有个人能说说话,否则周边都是陌生同僚,着实有些尴尬。 刘锜反问道:“俺为甚要去?” 姚平仲不语,瞥了眼他官袍上的熊罴金纹。 军部官员,录事参军是从二品,左右都统制为正三品,都统为正四品。 “呵!” 刘锜得意一笑:“莫要忘了,俺静宁县子的爵位!” “直娘贼!” 姚平仲骂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罢了,俺去陪陪你。” 说着,刘锜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与姚平仲一起前往偏殿。 韩世忠见状,想到好兄弟吴玠也在偏殿,打算起身一起去,却被聂东叫住:“坐下,军部能在正殿宴饮的官儿本就没几个,你再走,就剩俺与魏大哥了,像什么样子。” “好。” 韩世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又老实坐下。 至于李南嘉,她今天的身份不是水师旅长,而是南唐公主,因此与赵福金等嫔妃以及一众诰命夫人,在后宫饮宴。 国宴,自有国宴的规矩。 随着宴席被布置好,每人面前的矮桌上,摆上了九盏酒水。 琉璃盏在灯火的映照了,反射出绚烂多姿的色彩。 自早上到现在,他们都滴水未进,更别提吃饭了。 看着桌上的九杯酒,韩世忠不由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问道:“聂统制,这九杯酒是甚意思?要咱一口气干了?” 聂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都不晓得,俺能晓得么?” 闻言,韩世忠苦笑一声:“末将以前南征方腊时,曾被赵宋皇帝宴请过,不过那会儿并非国宴,所以没甚规矩。” 这时,魏大开口道:“看人家怎么弄,莫丢了军部的脸。” “嗯。” 两人点点头,强忍着喉咙干渴正襟危坐。 (本章完) 0420【小点声,莫吵醒她】 片刻后,韩桢面带笑意,端起酒杯。 “诸君,饮胜!” “饮胜!” 一众大臣与使节,赶忙端起一杯酒,齐齐高呼。 一顿酒下肚,早已等候多时的宫女们,这才开始传菜。 韩世忠松了口气,心头暗道,总算上菜了。 头一道菜,说是菜,其实是些精美的糕点。 不过糕点就糕点罢,先垫垫肚子。 念及此处,韩世忠拿起一块就塞入口中。 糕点甫一入口,他面色一滞。 好硬,而且味道一言难尽…… 就在这时,对面的礼部尚书吴敏提醒道:“韩将军,头一轮菜乃是看盘。” “原来如此。” 韩世忠面色尴尬。 韩桢笑道:“哈哈,原道是看盘,朕也差点没忍住吃了。” “哈哈。” 这番话引得一众大臣会心一笑。 韩世忠感激的看了韩桢一眼,官家怎会不晓得国宴礼仪,明显是帮自己解围呢。 事实上,这九杯酒名曰九盏之礼。 一盏酒,一轮菜,每一轮菜中间,还有傩戏、乐舞等表演,所奏曲目也不相同。 前四轮都是看盘、水果、蜜饯等,直到第五盏酒的时候,终于上硬菜了。 索粉以及白肉胡饼。 索粉就是绿豆粉丝,白肉胡饼相当于肉夹馍。 国宴就是如此,是礼仪的一部分,是一项政治活动。 每道菜早就定好的,且都有名目,想品尝美味珍馐,还不如去东西夜市,那里吃的都比国宴好。 不过聂东、魏大这些武人,也管不了那么多,闷头就吃。 这一天下来,就连谢鼎、常玉坤等文臣都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纷纷拿起筷子。 好在第六盏酒后,总算整了真正的硬菜。 群仙炙,俗称烤肉拼盘。 偏殿里。 姚平仲一边大口吃着烤肉,一边问道:“刘将军身子如何了?” “唉!” 说起自己父亲,刘锜微微叹了口气:“御医都束手无策,如今吊着一口气,说不得会走在种老将军面前。” 姚平仲安慰道:“生老病死乃天道轮回之常态,刘老弟看开些。” 刘锜反问道:“你父可有消息?” “没有,至今生死不知。” 姚平仲苦笑着摇摇头。 他父姚古在三个月前,与种师中一起奉命驰援太原,因军情紧急,导致前军与中军脱节严重,于三交口遭到完颜银术可的伏击,宋军大败。 种师中被俘,姚古胸口中箭,生死不知。 就算还活着,这会儿也应该在大同府的战俘营中,想回来难如登天。 刘锜挑眉道:“金国使节不是来了么,让陛下问一问,若姚将军还活着,赎回来就完事了。” 姚平仲面色尴尬道:“不瞒老弟,哥哥如今新降,寸功未立,哪里张的开口求陛下。” 见状,刘锜忍不住嘲讽道:“亏你还当了这么多年官儿,怎么跟个榆木疙瘩似得。” “老弟有法子?” 姚平仲神色一变,赶忙端起酒盏敬酒。 刘锜拿起酒盏与他碰了碰,压低声音道:“前阵子官家去探望种老将军了。” “就这?” 姚平仲等了片刻,见对方没了下文,不由面色异色。 “你他娘的是真傻还是假傻!” 刘锜撇撇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官家想轻松拿西北五路,是不是得靠咱们几家?俺爹虽病入膏肓,可到底还没死,而且叔伯兄弟都在熙州,手下一万余兵将未动。届时振臂一呼,兰州熙州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归入我齐国领土。” “伱姚家呢?就你这一根独苗,如今还在京师,你觉得官家会不会赎回你父?” 姚家不像刘家子嗣众多,反而族人稀少。 姚兕两个儿子,姚雄和姚古。 姚雄早逝,且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姚古更是一个子嗣都没有,姚平仲还是从远房族人那里过继来的义子。 本身姚家在西北的根基就浅,不如种家,姚古若是回不来,那么姚家在西北经营的影响力,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着哇!” 姚平仲一拍大腿,幡然醒悟。 刘锜叮嘱道:“明日你上个折子,剩下的不用管,官家自会处置。” “还是老弟高!” 姚平仲翘起大拇指,满脸敬佩之色。 刘锜得意洋洋道:“俺虽年少,可这几年不是白混的。” “哥哥再敬你一杯。” 姚平仲解决了一桩心事,心头大定,再次举杯敬酒。 …… 国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文武百官醉醺醺的出了皇城。 “哇!” 赵富金趴在床榻上,吐得稀里哗啦。 白净细腻的脖颈,因太过用力,隐隐浮现出几条血管。 赵福金轻轻拍着她的背,见妹妹神色痛苦,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片刻后,赵富金重新躺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赵福金拿着湿帕子,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拭嘴角,口中说道:“让你莫要喝那般多,到头来苦的还是你自个儿。” “高兴嘛……再说了,我是皇后……命妇敬酒岂……岂能不喝。” 赵富金大着舌头,含含糊糊的说道,娇憨的模样可爱极了。 “你呀。” 赵福金无奈的叹了口气。 “姐姐!” 赵富金发出一声小猫般的呢喃,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肢,脑袋还往她身上拱了拱。 明达皇后去世的早,政和三年就走了,那会儿的赵富金还只有五岁,童年完全在赵福金的关爱中渡过。 两姐妹的关系,可见一斑。 赵福金轻轻抚摸着妹妹柔顺的发丝,眼中满是疼爱。 片刻后,赵富金进入了梦乡。 邦邦邦~ 三更天的梆子声自殿外传来。 眼见时间不早了,赵福金轻轻挪动身子,想挣脱开妹妹的双手。 似是感受到动静,小丫头搂住她腰肢的双手,反而更紧了。 见状,赵福金不由苦笑一声,打算再等一等。 只是她今夜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脑子昏昏沉沉,不知不觉间竟靠在床榻上睡着了。 …… 延福殿后的书房内。 韩桢端坐于书桌后方,静静品着茶。 康公弼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心头忐忑。 他不明白国宴结束后,韩桢突然召见他是为了何事。 片刻后,韩桢打破沉默,问道:“康使节何时回金国?” “外臣打算明日就走。” 康公弼如实答道。 韩桢手指轻点桌面,说道:“金兀术等金国贵族的尸骸,可以归还给你们。” “外臣多谢陛下!” 康公弼双眼一亮,赶忙躬身道谢。 “不过……” 这个不过,让康公弼的心又提了起来。 果然,他就知道没这等好事。 只见韩桢说道:“不过,金国需拿战俘来换。” 康公弼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陛下想换哪些战俘?” “种师中、姚古!” 韩桢说出了两个名字。 “这……” 康公弼面色为难。 并非是不想换,而是这些赵宋战俘,全都在山西大同,在完颜宗翰的手中。 换与不换,别说他了,就连完颜吴乞买都做不得主。 完颜宗翰现如今就是土皇帝,有兵有将,有钱有粮,勃极烈中有三人支持他,麾下还有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完颜希尹这些猛将谋士,以及一群辽国贵族。 韩桢自然也知道,于是说道:“朕知道此事你做不得主,回去好好商议一番。” “外臣告退!” 康公弼躬身一礼,匆匆出了书房。 待对方走后,韩桢朝一旁的颜阶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罢。” 颜阶一手持笔,一手捧着起居注,摇头拒绝道:“陛下未睡,微臣岂有先睡之理。” 闻言,韩桢也懒得管他了,起身前往蕊珠殿。 一直跟到蕊珠殿外,亲眼看到韩桢入殿后,颜阶提笔写道:“帝夜宿蕊珠殿。” 写完后,他这才收起纸笔,转身离去。 作为起居舍人,颜阶住在皇宫之中,不过并非是后苑,而是外围的集英殿。 …… “见过陛下。” 寝宫外,两名宫女屈身见礼。 “嗯。”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莫要在这守着,早些睡罢。” 一名宫女正要开口,却被另一人拉住,点头道:“多谢陛下。” 说罢,两人匆匆离去。 待走出一段距离,其中一名宫女低声道:“茂德帝姬还在寝宫呢,这不合礼制。” 闻言,另一人呵斥道:“你是榆木脑袋啊,这种事是咱们能掺和的么?圣人与茂德帝姬是甚关系,你岂能不知,若坏了茂德帝姬的事儿,你我担待的起么?” 那宫女悚然一惊,幡然醒悟,赶忙道谢:“多谢小桃姐。” 名唤小桃儿的宫女叮嘱道:“你记好了,在这后苑里,有些事儿咱们能管,有些事儿看见了也只当看不见。” “俺晓得了。” 宫女郑重的点点头。 …… 寝宫内。 烛火静静燃烧,散发出阵阵昏黄的光线。 这会儿的黄酒、果酒度数虽低,可架不住喝得多啊。 此时后劲上来了,韩桢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随手脱掉礼服,他吹熄蜡烛,迈步走向床榻。 拨开一层层轻纱,韩桢抹黑来到床上,顺手抱住一具娇躯。 大手习惯性的攀上硕果与臀儿,只是下一刻,他的动作一滞。 这手感,不对劲儿! 富金这丫头他岂能不知,哪有这般大。 韩桢酒顿时醒了,沉声问道:“你是谁?” “陛……陛下。” 娇羞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韩桢挑了挑眉:“茂德帝姬?” “是。” 赵福金这会儿脸羞的通红,感受着大手上传来的火热,她颤颤巍巍地说道:“陛下能否先放开我,我该回去了。” 韩桢想了想,答道:“明日再回罢。” 明日再回。 这……这叫甚么话。 赵福金只觉臀儿上的大手开始作怪,浑身酸软无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可……可富金还在哩。” 赵福金羞得都快哭了。 “你声音小些,莫吵醒她就是。” 韩桢说罢,缓缓俯下身子。 (本章完) 0421【大赦天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 韩桢有些意犹未尽,茂德帝姬外表温婉端庄,没想到却是内媚之体。 怎一个润字了得。 赵福金浑身上下浮现一层胭脂的嫣红,止不住的颤栗。 本就已经很激烈了,结果赵富金每一次翻身和梦话,都把她吓得半死,那种刺激,险些让她晕厥。 秋老虎的余威,让今夜显得格外闷热。 一番激战,此刻两人都汗唧唧的。 把玩着一对硕果,韩桢轻声道:“明日给你个名分,往后就在宫中住下。” 赵福金渐渐回过神,双手捂住脸,细若蚊声道:“陛……陛下,今夜就当是一场梦。” 啪! 韩桢在她翘臀上轻轻拍了一把。 一时间,水波荡漾。 “呀~” 赵福金轻呼一声。 韩桢说道:“莫要自欺欺人。” “奴……奴毕竟是富金的姐姐,哪……哪有姐妹共侍一夫的道理。”赵福金带着颤声说道。 韩桢温声安慰道:“放心,没人会说甚么。” 就朝堂中那帮大臣,巴不得他多纳嫔妃,开枝散叶。 赵福金咬了咬唇,倔犟道:“奴想留在公主府,照顾女儿,请陛下成全。” 闻言,韩桢想了想,点头道:“朕允了。” “多谢陛下。” 赵福金松了口气。 “时间尚早。” 韩桢说着,盖在臀儿上的大手微微用力。 赵福金语气哀求道:“陛……陛下且换个地方,若……若富金妹妹醒了,奴就没脸活了。” “好!” 韩桢一把将她抱起,迈步走向寝宫的侧室。 不一会儿,压抑的哭腔在侧室中响起。 …… 赵富金做了个梦,梦里好似地龙翻身,大地都在颤抖。 当她睁开眼睛之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昨夜的宿醉,让她头疼欲裂。 靠在床榻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赵富金怏怏的问:“小桃儿,这会儿是甚么时辰了?” 守在门外的宫女听到动静,推门走进去,口中答道:“回皇后,这会儿已是巳时二刻了。” 赵富金娇憨的说道:“都快晌午了啊。” 别说皇后了,寻常人家的妻子,也不会睡到这般晚。 哪怕上头没姑婆请安,也得早起。 但自打嫁给韩桢后,她一直被宠着,渐渐地养成了慵懒的性子。 赵富金又问:“五姐儿呢?” 小桃儿答道:“洵德帝姬一大早便出宫了。” “哦。” 赵富金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起床洗漱。 洗漱过后,脑子总算清醒了些,没那么晕了。 端坐在妆奁前,任由小桃儿帮自己梳头,赵富金微微张开唇,轻轻印在胭脂上。 抿了抿嘴,将胭脂涂匀,对着铜镜欣赏了片刻,她随后问道:“悠悠她们呢?” 小桃儿兴致勃勃地说道:“淑妃她们去城外金明池泛舟了,据说今个儿金明池有锦体社表演花绣呢,皇后待会要去么?” “这都快晌午了,还去甚么。” 赵富金瞥了眼窗外炎炎烈日,心中便安排好了今日的活动。 稍后用了膳,先去视察一番内帑府的库房,接着去异兽阁撸一撸熊猫。 待到下午,亲自动手做些冰饮子,送与夫君吃。 …… 垂拱殿内。 韩桢正在批改奏折。 翻阅着手中的折子,他轻笑道:“这姚平仲,看来也不傻。” 史文辉提醒道:“陛下想取西北五路,姚古还是有些作用的。” 韩桢点头道:“朕知道,昨夜已与金国使节谈过此事,拿金兀术等人的尸骸交换。” 一旁的谢鼎上奏道:“陛下登基,当大赦天下,彰显仁政。” “嗯。” 韩桢吩咐道:“大赦诏书就交由谢卿起草。” 大赦天下,在古代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同时也是最快收拢民心的法子。 不要用后世的眼光和想法去看,觉得大赦天下就是将牢中囚徒尽数放归。 古人没那么傻,大赦诏书涉及内容极广,且限制条款也很多,会尽可能地堵住一般人能想到的很多不合理的漏洞。 有十赦十不赦。 比如谋反、叛逆,子孙谋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谋、故杀人,蛊毒、魇魅、毒药杀人,强盗,在赦免之外。 同时,还有精确的时间,比如某年某月某日之前,之后犯事的一律不赦。 次一级的罪犯,也并非直接赦免释放,而是根据罪责相应的减刑。 比如过失杀人,则会改判流放。 除了收拢民心,还可对社会治安起到正面效果。 这个时代,许多人不懂律法,一些乡间百姓犯了些小罪,明明只是挨几板子的事儿,结果因恐惧,选择畏罪潜逃。 往哪逃呢? 山上啊! 逃的人多了,聚在一起,就是一个匪寇团伙儿。 “臣领命!” 谢鼎躬身应道,而后问道:“陛下,孙傅、张叔夜等人已被羁押三月有余,该如何处置?” 若非谢鼎提醒,韩桢差点忘了孙傅、张叔夜等一众官员,还被关在大牢中。 念及此处,他摆摆手:“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入朝为官,若不愿意就放了罢。” “臣这就去。” 谢鼎说罢,匆匆离去。 目送他离去后,韩桢看向史文辉,问道:“宋军整编的如何了?” 史文辉答道:“已初见成效,可堪一用。” 随着宋军整编完毕,韩桢麾下士兵数量来到十五万。 韩桢沉默不语,脑中默默思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堂案。 史文辉问道:“陛下,是否继续扩军?” 十五万士兵,对现在的齐国来说,有些太少了。 疆域大了,负责镇守边疆的士兵自然也就更多,同时还得保证中原腹地,有一支五六万人左右的机动部队,一旦战事将起,可迅速赶往战场驰援。 同时,扩军也是为了今后的战争提前做准备。 片刻后,韩桢吩咐道:“陆军扩军四万,让水师再扩军一万,增添五个神舟战舰群。” “扩军五万,是否少了些?” 史文辉知晓韩桢的志向,所以才有此一问。 韩桢摇摇头:“不少了。” 河东路与西北五路,至少还有五万西军,这些西军只需稍加整编,便是一股不弱的战力。 待拿下河东与西北,这五万西军都是他的。 况且,等到火器火炮彻底在军中普及开,对士兵数量的要求,也会随之降低。 念及此处,韩桢继续说道:“此外,我打算对军队进行改制,陆军分五个大军团,水师分两个军,分别部署在胶州湾与海州湾,军团将领采用调任制,三年一任期,具体细节你们军部商议过后,呈一份折子上来。” 调任制,是防止武将做大,在军团势力根深蒂固。 “臣领命!” 史文辉神色肃然的应道。 (本章完) 0422【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大理寺,相当于全国最高法院。 宋初时,一改唐朝旧制,大理寺不设狱。 元丰年间改制,恢复大理寺狱,设卿一人、少卿二人、正二人、推丞四人等。 一般而言,能被关在大理寺狱的犯人,要么是罪大恶极,如谋反等罪责,要么是官员与皇亲国戚。 “呼呼呼!” 一间牢房中,传来沉闷的呼吸声。 一名囚犯正在打拳,拳劲刚猛,虎虎生风。 张叔夜盘坐在地上,手捧一份青州日报。 他虽是囚徒,可待遇却不差。 大理寺的官吏也知道,官家想劝降他们。 保不准过段时日,就成了朝中大臣,甚至是自己的上官。 似是练拳声打扰了自己,张叔夜无奈道:“鹏程你伤势初愈,莫要折腾了。” 邢万里停下动作,苦笑道:“相公,俺都快发霉了,若不疏通疏通筋骨,只怕会被憋疯。” 张叔夜沉声道:“再等等,咱们很快就会出去了。” “果真?” 邢万里心头一喜。 张叔夜掸了掸手中的青州日报:“昨日齐国举办了登基大典,按照惯例会大赦天下,以此收拢民心。” 就在这时,隔壁牢房传来孙傅的声音:“嵇仲兄觉得传国玉玺之事,有几分真?” 张叔夜沉吟道:“齐国皇帝虽出身草莽,性格却高傲的很,不屑用这些鬼域伎俩,否则将柴家后人拉出来,岂不是更好?所以吾觉得,传国玉玺应当是真的。” 孙傅喃喃自语:“难道他真是二郎真君下凡,天命所归?” 从一介草莽,到建元称帝,不过才短短三年而已。 其势头之迅猛,简直令人骇然。 刘秀虽也是三年称帝,可人家是汉室宗亲,刘邦九世孙,亲爹和叔伯是县令,外祖父是当地首富,不管是政治资源还是人脉资源,都不是韩桢一个平头百姓能比的。 甚么是平头百姓? 家里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了不起有几亩破地。 这样的人,凭甚么能在短短两三年时间建元称帝? 就算是方腊、钟相那也是地主富商,家中有钱有粮。 而今登基大典上,又有南唐公主献传国玉玺,这让一向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的孙傅,此刻都不由开始动摇了。 “伯野兄,子不语怪力乱神!” 张叔夜提醒道。 哒哒哒~ 阵阵脚步声,缓缓传入几人耳中。 步伐沉稳,且带着一股韵味,明显是官步。 张叔夜与孙傅神色一凛,心知来人地位不小。 脚步越来越近,不多时,一袭玄色官服出现在孙傅等人的视线之中。 谢鼎拱了拱手,轻笑道:“伯野兄、嵇仲兄,别来无恙。” 孙傅拱手回礼,只是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之意:“守器兄如今登阁入相,宰执天下,风光无限啊。” 谢鼎也不恼,只是回了句:“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伯野兄做得,为何本官做不得?” 仅这一句,就让孙傅哑口无言。 此言出自《论语.八佾》,阐述了孔子对于君臣关系的看法。 为君者,当去谗远色,贱利而贵德,所以尊贤也;爵其能,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笃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敬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 若君主能做到这些,那么为臣者,当以死效忠,以报君恩。 若君主昏庸无道,视臣子百姓为草芥,当视君主为仇敌。 翻译翻译就是,君主贤明,当以死效忠。 君主昏庸无道,那就推翻他,换一个贤明的君主,否则就是愚忠腐儒。 事实上,孙傅他们确实是这么干的,逼宋徽宗禅位,换一个皇帝。 谢鼎也是这么干的,所以才会这般说。 张叔夜帮忙解围道:“守器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谢鼎答道:“官家昨日登基,下令大赦天下,赦免释放诸位。” “多谢!” 张叔夜拱手道谢。 虽然谢鼎没言明,但张叔夜可以肯定,对方必然帮忙了。 谢鼎轻笑道:“嵇仲兄客气了,本官在樊楼设了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身后的狱卒闻言,立刻上前打开牢门。 出了大理寺狱,耀眼的阳光,让几人不由眯起眼睛。 坐上马车,一行人直奔樊楼。 雅间中,吴敏早已等在那里独酌。 见状,孙傅笑骂道:“好你个吴元中,我等的接风宴,你倒是先喝上了。” “快且坐。” 吴敏招呼他们坐下,同时解释道:“文缜如今担任开封府尹,公务繁忙,暂时脱不开身。” “不碍事。” 孙傅摆摆手。 一行人落座,酒过三巡。 谢鼎缓缓开口道:“嵇仲与伯野兄有大才,不如留在齐国,为官入仕,造福一方百姓。” 话音刚落,气氛不由一滞。 张叔夜与孙傅二人沉默不语,似在思索。 倒是邢万里,坐在角落里吃的不亦乐乎。 见到这一幕,谢鼎朝吴敏使了个眼色。 吴敏沉吟道:“想必伱们通过邸报,也已经知晓,蔡京、童贯复起,赵宋皇帝虽禅位于郓王楷,退居幕后,可却依旧暗中操控朝堂。即便能夺得大权,以郓王楷的品性,只怕又是下一个太上皇。” “当今官家贤明,心怀百姓,志向远大,我等当一展胸中抱负,为万世开太平,如此方不负寒窗苦读数十载。” 这番话,可谓是正中要害。 南边赵宋虽还在,可太上皇依旧掌控朝堂,关键是现如今的皇帝乃是郓王楷。 赵楷甚么德行,他们岂能不知? 活脱脱一个小号赵佶,就算帮助赵楷夺得大权,又有甚么用呢? 沉默了半晌,孙傅缓缓开口道:“伯纪后事如何了?” 谢鼎答道:“官家为其收敛尸骨,并让伯纪兄的家眷,送归无锡老家下葬。” 孙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谢鼎与吴敏心头一喜,知道此事成了一半,于是看向张叔夜,问道:“嵇仲兄还有何顾虑?” 张叔夜忧虑道:“当今官家行事太过霸道,殊不知刚则易折,紧弦易断。” 吴敏正色道:“正因如此,才更需我等,时时劝诫。” 一旁的谢鼎也帮衬道:“乱世当行霸道,待天下安定,四海归一,再行春风化雨的王道亦不迟。” 闻言,张叔夜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再推辞就显得吾矫情了。” 谢鼎与吴敏相视一笑。 成了! …… …… 垂拱殿内。 韩桢正在享用着冰饮子,赵富金站在他身后,一双白嫩的小手,不断在他肩头揉捏。 “夫君呀,昨个儿福金姐姐也在蕊珠殿歇息的?” 韩桢拿着勺子的手一滞,而后打趣道:“你当时喝得伶仃大醉,抱着茂德帝姬不松手,等你彻底睡熟,宫门早就关了,只能在侧室凑合一晚了。” 赵福金的事儿,韩桢是不在乎的,他向来的宗旨是做了就认。 但问题是赵福金自个儿不愿意,可能是觉得对妹妹愧疚,昨夜到了侧室后,一直哀求韩桢莫要把两人的关系公诸于众,甚至不惜主动说往后多来皇宫顽儿。 赵富金撒娇道:“妾身昨夜喝多了嘛,迷迷糊糊的。” “呵呵。” 韩桢微微一笑,心头不由回味赵福金的水润。 小丫头继续说道:“夫君,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市子了,听悠悠说今晚儿南城的瓦市子格外热闹。” “好。” 韩桢点点头。 增进夫妻感情,还是很有必要的。 就在这时,刘昌迈步走上前,禀报道:“陛下,袁院长求见!” 袁工匠回来了! 韩桢忙吩咐道:“快宣!” “夫君你先忙,妾身先行告退。” 见他有政务要忙,赵富金识趣的离去。 不多时,袁工匠匆匆迈步走进大殿,躬身见礼:“见过陛下。” 看着他满头大汗,韩桢吩咐道:“赐坐,上茶!” “多谢陛下。” 袁工匠受宠若惊。 待袁工匠坐下后,韩桢问道:“几时回来的?” “微臣方才回京。” “军工所如何了?” “回陛下,军工所再有两个月便能完工。” 袁工匠说着站起身,从袖兜中取出一副舆图,展开在堂案上,讲解道:“陛下请看,此处是火药工坊,位于军工所腹地,东边临河的是军械研究所,南北山脚是工匠住所,西边则是驻扎士兵的军营卫所。” 原先韩桢是打算将军工所放在开封府周边,可袁工匠率领一帮大匠转悠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合适之所。 最后经过商议,决定安置在泰山山脉之中。 天然环境隐蔽,加上山东又是韩桢的大本营,放在泰山山脉更加放心。 至于交通与运输问题倒还好,毕竟军工所是军械研发中心,不是军械制造的地方,只负责火药生产和军械研发。 军械制造,另有青州与其他军械作坊负责生产。 韩桢对军械所设立了赏金制度,大力鼓励匠人创新,别怕浪费材料,有灵感,有好点子,立刻投入实验。 不管是火药,还是火炮,还是石油,又或是其他军械,只要研究出突破性成果,便有丰厚的赏赐,甚至封妻荫子。 这笔赏金不走国库,由内帑支出。 如此一来,便能提高军工所匠人们的研发热情。 等往后工学院建造完毕,便能给军工所源源不断的输送人才。 韩桢轻笑道:“待建成之后,朕会亲自去巡视一番。” “陛下,臣此次回来一是探望家眷,二来则是请求拨款的,主要是泰山山脉险峻,开凿道路花费颇大,这是工程账目,请陛下过目。” 袁工匠说着,又取出一份折子呈上去。 接过后,韩桢只是随便翻看了几眼,便问道:“还差多少?” 袁工匠搓着手道:“再有一百万贯,差不多就够了。” 闻言,韩桢大手一挥,提笔写下一份手谕,递过去道:“朕给你一百五十万贯,去找太府寺拿钱。” “多谢陛下。” 接过手谕,袁工匠喜笑颜开的走了。 (本章完) 0423【白龙鱼服】 公主府。 侍女小心翼翼地唤道:“帝姬,帝姬,用膳了。” “啊?” 赵福金回过神,面色茫然道:“怎么了?” 侍女重复一遍:“帝姬,用膳了。” “哦哦。” 赵福金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话本,从软榻上起身。 今个儿帝姬从皇宫后回来就怪怪的,时不时就出神发呆。 莫不是病了? 念及此处,侍女关心道:“帝姬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我没事。” 赵福金俏脸微红,眼中闪过一丝羞涩。 她确实有些不舒服,久逢甘露,陛下又那般勇猛。 直到现在,她都还觉得小腹有些微微发涨。 “阿娘!” 来到客厅,一个约莫四岁的小女娃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她是赵福金的女儿,目前还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乳名唤笙奴。 赵福金面色慈爱道:“净过手了么?” “嗯。” 笙奴乖巧的点点头。 赵福金夸赞了一句,柔声道:“真乖,吃饭罢。” 母女坐下后,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正吃着,一名侍女匆匆走来:“帝姬,陛下和皇后来了。” “啊?” 赵福金一惊。 下一刻,就见一群人自院外走来,为首的正是韩桢与赵富金。 “姨姨!” 见到赵富金,笙奴双眼一亮,顿时跳下来椅子,迈着小短腿扑过去。 她现在最喜欢小姨了,每次来都会带自己顽儿。 “小笙奴,有没有想姨姨呀?” 赵富金笑着张开双臂,一把将小丫头抱在怀中。 “想!” 小丫头脆生生的答道。 韩张氏怀中的小荷月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笙奴,张着嘴喊道:“阿娘阿娘!” “噗嗤!” 赵富金顿时乐了,笑道:“小荷月这不是阿娘,这是姐姐。” 说笑间,赵福金整理好了心情,迎了出来:“见过陛下。” 韩桢轻笑道:“茂德帝姬不需客气。” “礼不可废。” 那侵略性的目光,让她心头一颤,赶忙别过脸去,问道:“皇后怎地这会儿来了?” 此时,夕阳渐渐落入地平线,夜幕缓缓笼罩天际。 赵富金说道:“听说今夜瓦市子热闹的紧,有新的傀儡戏,顺道叫上姐姐一齐逛一逛。” “好呀好呀!” 听到要去逛瓦市子,笙奴顿时开心的拍起手。 赵福金推脱道:“这……许,许是昨夜酒饮多了,身子有些不舒服,我便不去了。” 她现在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妹妹,心中总有一种抢了妹妹心爱之人的负罪感。 闻言,赵富金关心道:“姐姐病了?不如请御医前来诊断一番罢。” “不用不用,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用不着大费周章。” 赵福金连忙摆手,若御医来看出甚么,那就完了。 这时,韩桢开口道:“富金说你总是闷在家中,可能是这个原因,多出去走动走动,换个心情,许会舒坦一些。” “对呀五姐儿,夫君说的有道理,你整日闷在家中,没病也会闷出病的。”赵富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赵福金悄悄瞥了韩桢一眼,只得点头道:“这……好罢。” 赵富金与麻舒窈她们都是小丫头,看不出甚么,倒是安娘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韩张氏轻声问道:“怎地了?” 安娘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失笑道:“都说一孕傻三年,这话还真是不假。” 别看闰娘孩子都有了,实则单纯的很,与赵富金、麻舒窈她们没甚区别。 也就二郎护着她,皇后又是个温婉的性子,否则指不定会被欺负成甚么样。 准备一番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公主府。 若说古时有哪一座城,最贴近后世,应该只有东京城了。 这座举国之力供养了一百六十余年的巨城,哪怕到了晚上,依旧不减丝毫繁闹,比白天时更甚。 街道两侧的商铺,挂满了一排排灯笼,恍如白日。 街边摊贩一眼望不到尽头,游人如织,摩肩擦踵。 嬉笑声、喧闹声、叫卖声、交谈声……无数种声音汇聚在一起,交织在耳边。 尤其是樊楼外的夜市,一直经营到五更天。 待夜市收摊后,紧接着又会有早市摆上,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歇,时时刻刻都能游玩。 但要说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六大瓦市子。 其中最大的,是御街南边的桑家瓦子,大小勾栏五十余座。 狄家两姐妹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宫游玩了,但此刻依旧很兴奋。 赵福金似乎很怕韩桢,牵着笙奴离他远远地。 一路有说有笑,众人不知不觉逛到了界身巷。 虽唤作巷,实则却是一条宽阔的街道,两侧有上百间店铺,这些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 这些店铺,经营的乃是金银彩帛,相当于后世的金融证券中心。 每次交易,动辄几百上千万贯。 甚至有些店铺中,还能买到度牒。 不过随着韩桢对佛道宗教改制后,现在这些度牒卖不上价了,只有一些看破红尘,一心打算出家的人会买。 其中有一栋建筑最为雄伟,巨大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上书四个大字。 大齐银行! 放在青州时,这会儿银行早关门了,但此刻依旧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异常繁忙。 “这家铺子的首饰好似还不错。” 就在这时,麻舒窈发出一声轻呼。 “走,去看看。” 赵富金大手一挥,颇有股大姐大的风范。 见状,韩桢吩咐道:“你们去罢,我去银行转转。” “好。” 赵富金点头应道。 留下一群亲卫守在铺子外,韩桢自个儿带着老九,迈步走向银行。 “拜见陛下!” 刚刚走进银行,韩桢便被认了出来。 一时间,大厅中所有人纷纷躬身见礼。 韩桢轻笑道:“免礼,朕随便逛逛,不需理朕。” 银行的布局与益都时别无二致,韩桢轻车熟路地来到大厅后方的公廨。 此刻,公廨内亮着烛光。 一阵阵算筹拨动声,不断传入耳中。 “陛下?” 见到韩桢,朱达有些意外,连忙起身见礼。 “坐。” 韩桢单手虚压,示意他不必多礼。 待朱达坐下,韩桢问道:“银行运营的如何?” 闻言,朱达苦笑道:“一切如常,就是东京城有钱人太多,导致青钱都不够用了!” 韩桢挑了挑眉:“上个月不是才加印了一亿么?” 朱达解释道:“如今只剩不到八百万贯了,估摸着再过两日就没了。” 嘶! 这才不到十天啊,一个亿的青钱就没了。 关键上上个月,交付了一亿五千万贯,再加上个这一个亿,足足两亿五千万贯。 结果,就这么没了! “不光是东京城的商人,自打与赵宋签订盟约,恢复商业贸易后,南方的商人也开始用青钱了。” 朱达说着,压低声音道:“陛下,臣有一计,可用青钱消耗赵宋国力……” 话音未落,便被韩桢打断道:“此事休要再提!” 货币战争是好用,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而且,这东西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他不愿冒这个险。 “是微臣孟浪了。” 朱达赶忙说道。 韩桢叮嘱道:“明日我会让将作监再加印三亿,尽快交付给银行。此外,贷款审核一定要严格,否则一旦出现大规模坏账,会非常麻烦。” 现在银行流往市面的青钱,一直与国库、内帑的资产挂钩。 有多少金银铜钱绢布粮食和食盐,就印多少青钱,不超发一贯。 毕竟有交子的前车之鉴,由不得韩桢不谨慎。 朱达郑重地点点头:“陛下宽心,微臣省的,银行放贷审核一直很严格,哪怕对方无力偿还,其抵押的府邸、商铺或田产,也足以填补坏账。” “伱心里有数就行。” 韩桢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过阵子,等银行这边稳定了,我打算将你调去贸易院,负责远洋贸易。” “出海?” 朱达双眼一亮。 他与谷菘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主儿。 此刻听到官家要安排自己负责远洋贸易,非但没有害怕,心头反而无比兴奋。 韩桢轻笑道:“没错,这段时间你好好准备一番。” 朱达满脸兴奋的道谢:“微臣多谢陛下!” 远洋贸易势在必行,不单单是要噶海外的韭菜,最主要的就是积累远洋经验,为往后去北美做准备。 玉米、红薯、土豆,肯定得弄回来。 只有将百姓的肚子都填饱了,才有发展工业化的可能。 民以食为天,饭都吃不饱,一切都是空谈。 (本章完) 0424【殿前奏对】 宋时的航海技术很发达,领先全球,但问题是再怎么发达,目前的远洋依旧是沿海岸线走。 美洲孤悬在地球的另一侧,以现在的航海技术想穿越茫茫太平洋,简直痴心妄想,难度太大了。 唯一的路径,就是沿海岸线穿过马六甲海峡,贴着南亚和中东,抵达非洲好望角。 再由好望角,抵达南美巴西。 到好望角之前都好实现,甚至贸易商道已经趋于成熟了,每年都有海商,从泉州港出发,绕东南亚诸国一圈,抵达非洲。 后世明朝郑和下西洋,就是走的这条航道。 难就难在从好望角到巴西这一段。 这一段,目前还没有任何人涉及,洋流、信风带、途中岛屿、补给点等等,一概不知。 需要用时间,和无数条人命去探出一条航道,所花费的钱财不下千万贯。 钱倒还是其次,这其中还需要运气。 开辟美洲航道这种事,不能只有朝廷,还需发动海商的力量。 商人嘛,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动,别说开辟一条航道了,甚么事儿它都能给你整出来。 至于如何驱动,也很简单,到时候从海外拉几船金子回来,再放出风声。 说好望角对面有一座金山…… 思索间,韩桢不知不觉走出了银行。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妻妾正围着自己。 韩桢问道:“你们挑好了?” 赵富金答道:“早就挑好了,见夫君在思索,妾身不敢打扰。” “走罢。” 韩桢微微一笑。 一路逛到桑家瓦子,繁闹的景象扑面而来。 也不难怪每逢节假日,都会有妇人小孩走丢,这种人挤人的场面,稍稍顿足几步,就会被人潮隔开。 在亲卫的护卫下,赵富金领着一群小姐妹,顽的不亦乐乎。 就连安娘都表现的兴致勃勃,拉着韩张氏四处闲逛。 见赵福金孤零零的站在一旁,韩桢问道:“怎地不去顽儿?” “奴……我,我有些不舒服。” 赵福金低声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之意。 她到现在还有些腿脚不便…… 闻言,韩桢叮嘱道:“这几日好生将养,中秋节宫中有烟火表演,记得来看。” “嗯。” 赵福金细若蚊声地应道。 “夫君夫君。” 就在这时,赵富金那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小丫头端着碗小跑着走过来:“这家铺子的冰浸木瓜很是可口哩,夫君也尝尝。” “好。” 韩桢已经习惯了,顺势接过小碗。 每回跟妻妾们逛街,他都会吃撑。 几个小丫头胃口小,看到新奇的美食就想尝一口,尝完了剩下的都进了韩桢的肚子。 将碗递给韩桢后,赵富金拉着姐姐就走:“姐姐快来,那边有傀儡戏呢。” 下一刻,麻舒窈又来了:“夫君夫君,快尝尝这个冰皮樱桃酥。” 不多时,韩桢手中就多了一大堆小食。 刚在宫中吃饱饭,他也吃不了这般多,于是将小食统统分给老九等亲卫。 一时间,君臣手中捧着各色小食,边走边吃,格外惬意。 “还别说,这家白肉胡饼的味道真不错。” 老九大口嚼着胡饼,煞有介事的点评。 韩桢尝了口木瓜,随口问道:“你与匡家四娘打算何时成亲?” 老九扭捏道:“俺请先生算过了,定在十月初。” 闻言,韩桢轻笑道:“到时我去讨杯喜酒。” 一直逛到深夜,妻妾们都逛累了,这才打道回府。 …… 翌日。 一大早,吴敏就带着张叔夜与孙傅来到垂拱殿觐见。 韩桢也给足了面子,满脸笑容:“能得两位大贤相助,实乃朕之幸事,赐坐!” “陛下谬赞了。” 这番态度让张叔夜二人很是受用。 待三人落座后,韩桢问道:“眼下的局势,两位爱卿怎么看?” 这就是在问策奏对了。 皇帝在予以重任之前,对大臣的考验。 二人早有腹稿,只见张叔夜略微思索片刻后,沉声道:“依臣之拙见,当今天下看似五分,实则却只有齐宋金三国鼎立,大理偏居一隅,其内权臣高氏把持朝政,不值一提。西夏自历经大小梁后祸乱朝政之后,已然日落西山,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金国蛮夷也,兵锋强盛,全然仗着一股锐气,国内矛盾重重,暴动起义频发,一旦这股锐气泄了,便会江河日下,迅速崩塌。这五国之中,宋军战力最为孱弱,然疆域广阔、人口众多,反而对我齐国威胁最大。” 韩桢轻笑道:“继续说下去。” 张叔夜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我齐国占据中原,上有金国,下有赵宋,处境危急,稍有不慎便会陷入险地。陛下胸有大志,有一统天下之雄心,当合纵连横,先南而后北。” 先南后北,是当初王朴献给后周世宗柴荣的计策。 当时后周的局面,与如今有七八分相似。 后来赵普的攘外必先安内,便是这个计策的延伸。 韩桢问道:“伱的意思是,稳住金国,与完颜吴乞买交好,先攻宋国?” “臣就是这个意思。” 张叔夜点点头,分析道:“金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完颜吴乞买的皇位也不稳固,此番派遣使节为陛下祝贺,便是存了交好的心思,显然是想稳住陛下,好腾出手来处理内政,巩固皇权。所以,陛下与金国交好,正中完颜吴乞买的要害。” “只要稳住北方,陛下便可腾出手来,全力攻宋。南方富庶,港口众多,一旦拿下南方,国力将会暴涨数倍。届时,陛下再励兵秣马,拿下云州。燕云十六州在手,金国不足为惧,南取大理,西攻西夏,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不错,张卿大才!” 韩桢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张叔夜自谦道:“陛下过誉了,这只是臣的拙见。” “孙卿呢?” 韩桢又将目光看向孙傅。 孙傅拱手道:“臣的主张,与孙兄截然相反。” “哦?” 韩桢来了兴致,吩咐道:“详细说来。” “远交近攻,先北后南。” 孙傅顿了顿,不紧不慢道:“金人蛮夷矣,利则进,不利则退,岂会遵守盟约。先前赵宋与金人签订海上之盟,辽国灭亡后,非但没有按照盟约归还燕云十六州,时隔一年,便撕毁盟约南下攻宋。由此可见,金人不足信。” “若是联金攻宋,极有可能在我齐国攻宋时,出兵南下劫掠。” 韩桢好奇道:“难不成你想联合西夏?” “不,西夏墙头草,亦不可信。” 孙傅摇摇头,正色道:“耶律大石乃豪杰,此番西逃定然企图复国,陛下可遣使节与耶律大石结成盟约,联手伐金。占据大同后,再转头灭掉西夏。北方无虞后,南方赵宋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陛下宰割。” 两人两套战略方案,各有优劣,也都有可取之处。 至于如何决断,那就得看韩桢自己了。 韩桢并未表态,吩咐道:“张卿可愿入军部?” 史文辉一人身兼两职,如今有些力不从心了,得寻个人给他分担。 而张叔夜能文能武,目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微臣愿入军部。” 张叔夜拱手应道。 韩桢当即任命道:“好,朕授你为录事参军,这个职务先前一直由史卿兼任,上任后可与他交接差事。” “臣拜谢陛下!” 张叔夜站起身,掸了掸衣袖,行大礼参拜。 齐国的录事参军,可是实打实的军部二把手,相当于赵宋的枢密院副使。 这份信任,让张叔夜心头大为感动。 接着,韩桢又看向孙傅:“授孙卿为南京道太守,总管南京道军政。” 太守一职,就是赵宋的转运使,一路之长。 目前,齐国上下暂时未设。 但南京道特殊,既是边陲重镇,又是往后的国都,所以需要一个既懂民政,又通军事的官员坐镇。 孙傅同样跪地致谢:“多谢陛下厚爱,臣定当禅精竭虑,不负君恩!” 韩桢吩咐道:“不日将会有官服告身发下,两位爱卿这几日安顿亲眷,准备上任。” “臣等告退!” 张叔夜三人躬身告退。 目送他们离去后,韩桢陷入了沉思。 他原先制定的战略,也是先南后北。 拿下赵宋,整合南北力量,再一鼓作气灭掉金国与西夏。 不过张叔夜的战略计策,倒也有可取之处。 耶律大石如果用好了,能省下许多事儿。 念及此处,韩桢吩咐道:“传朕口谕,让史文辉通知军部将领,五日后召开军部会议。” “奴婢领命!” 刘昌应下后,立刻匆匆前往内阁。 …… …… 会宁府。 使节加急的情报,送到了完颜吴乞买的手中。 岁币谈崩了,完颜吴乞买并不意外,毕竟以韩桢表现出的霸道与强行而看,答应才是不正常的。 不过答应交还兀术等人的尸骸,让他心头一喜。 这说明韩桢有意与金国暂时休战,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完颜吴乞买缓缓开口道:“用战俘交换兀术等人尸骸之事,你们怎么看?” “自然要换!” 完颜斜也没有丝毫犹豫,出声说道。 女真人信奉萨满教,尤其是老一辈的女真贵族,格外虔诚。 萨满教对于死者的葬礼,也是有讲究的。 【死者其日即葬之于野,交木作小椁,杀猪积其上,以为死者之粮。性凶悍,以无忧哀相尚。父母死,男子不哭泣,哭者谓之不壮。】 “换,宋人俘虏而已,没了再抓便是。” “没错!” 几名勃极烈以及部落首领,也纷纷表示赞同。 见到这一幕,完颜吴乞买点头道:“朕稍后便写信给粘罕。” (本章完) 0425【你们一个个的,很能打么?】 山西,大同。 接到完颜吴乞买旨意后,完颜宗翰当即召集谋士商议。 完颜宗翰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高庆裔语气随意:“可以换,没必要为了几个战俘,与朝廷闹得不开心。” 耶律余睹却说道:“元帅,卑下认为不能换。” 此次南下攻宋,完颜宗翰大胜归来。 完颜吴乞买为了安抚他,封西京留守、大同府尹兼西路军都元帅,授铁券,除反逆外,余皆不问。 完颜宗翰问道:“为何?” 耶律余睹原是辽国宗室,妻子萧氏为天祚帝文妃之妹,地位显赫,同时还身兼东路军都统一职。 保大元年,权臣萧奉先诬陷耶律余睹勾结驸马萧昱拥立晋王为皇帝。 天祚帝不分青红皂白,当即就诛杀了萧昱。 这可把耶律余睹吓坏了,惊惧之下,他直接率领高庆裔、萧庆等部将投了金人。 作为辽国宗室,手下有兵有将,很受完颜宗翰的器重,如今在军中担任右都监。 耶律余睹神色郑重道:“有两点,其一是阻止皇帝与齐国交好,其二则是留待战俘,为往后南侵做准备。种师中、姚古都是西军将领,在西军威望颇高,若能投归元帅麾下,将来拿下西北之地,将不费吹灰之力。” “耶律监军所言在理。” 完颜希尹点点头,附和道:“皇帝早已没了进取之心,如今一门心思,只想巩固皇位。一旦与齐国签订盟约,便会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元帅。” 完颜宗翰叹息一声:“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四位勃极烈以及大小部族首领都赞同,若我拒绝,将会被千夫所指。” 这事他不占理,不管是兀术还是完颜宗敏,都是先皇阿骨打的子嗣。 迎回太子尸骸,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他要是拒绝,名声就臭了。 耶律余睹提议道:“元帅可谎称种师中已死,只放姚古一人。” 完颜宗翰皱眉道:“若齐国索要种师中的尸骸呢?” “这……” 耶律余睹面色一滞。 完颜希尹沉吟道:“还是莫要弄险,交出种师中与姚古为好,否则若事情败露,有损元帅声望。况且,有折可存在手中,等于在西北五路埋下了一根钉子。” 完颜宗翰点点头:“就这么办。” 这次完颜吴乞买用的乃是阳谋,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他也并非没有对策。 完颜吴乞买想缓和与齐国的关系,他偏偏就让对方不能如愿。 念及此处,他唤道:“银术可!” “末将在!” 完颜银术可高声应道。 完颜宗翰吩咐道:“领三千骑兵,轻装上阵,自朔州入真定府劫掠,袭扰为主,莫要与青州军纠缠。” “末将领命!” 完颜银术可转身离去。 这时,一旁的完颜希尹皱眉道:“若陛下问责,该如何解释?” 完颜宗翰冷笑一声:“若陛下问责,就言大同粮食短缺,顺势找陛下要粮!” 前段时日他班师回朝后,完颜吴乞买除了封赏一堆官职之外,实际赏赐只有六匹马,至于粮草只字不提。 他是缺六匹马的人吗? 派银术可劫掠真定府,既能破坏完颜吴乞买的计划,又能顺带要粮,可谓是一石二鸟。 …… …… 垂拱殿内。 史文辉、张叔夜、聂东、魏大一应军部营级以上将领,皆端坐于大殿上。 此外,谢鼎、常玉坤、赵霆等三位内阁成员亦在。 一副屏风矗立在大殿之中,屏风上赫然是一副巨大的舆图。 韩桢站在屏风前,手持一根短竹棍,朗声道:“往后,陆军分为五个军团,青州军、冀州军、兖州军、徐州军以及豫州军。青州军人数六万,驻扎在开封府,平日负责拱卫京畿,战时作为机动部队,随时驰援各地。” “冀州军五万人,负责镇守南京道。兖州军、徐州军、豫州军各三万人,驻扎在京兆府,庐州以及真定府。五军设都帅、左右副将、参军,三年一调任。下面,朕安排一下调任。” “聂东为冀州军都帅,吴玠、张和为左右副将。” “刘锜为兖州军都帅,姚平仲、黄凯为左右副将。” “韩世忠为豫州军都帅,武保、于军为左右副将。” “岳飞为徐州军都帅,吴璘、王彦为左右副将。” “青州军则由魏大为都帅……” “末将领命!” 一众将其齐齐高声应道。 韩桢又转头看向匡子新与李南嘉,正色道:“水师方面,今年会再添五支神舟战舰群,分为三军。泥沽海口驻扎一支,胶州湾与海州湾各驻扎三支。最迟年底,朕需要看到水师七支战舰群,能够随时投入战事,明白吗?” 两人神色郑重的应道:“末将明白!” 韩桢继续吩咐道:“胶州湾都帅一职由匡子新担任,海州湾交予李南嘉,泥沽海口的都帅与旅、营级将领,你们二人根据战功与表现,各自举荐一份名单呈上来。” “得令!” 李南嘉与匡子新拱手应道。 韩桢说道:“今后的战略方向,以南方为主,但北方也不得不防。诸位有甚么建议,尽管畅所欲言。” 话音刚落,聂东便率先开口道:“陛下,野战炮与攻城炮太少了,如今分为五大军团后,原先的野战炮根本不够分。” 闻言,韩桢答道:“我已吩咐军工所,加紧生产,争取在年底之前,交付五百门野战炮。” “一个军团五百门?” 刘锜双眼一亮,脱口问道。 韩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拢共五百门!” 一个军团五百门,你他娘的想屁吃呢? 把军工所的匠人全累死,小半年也不可能造这么多。 刘锜略显遗憾道:“也行罢,一个军团一百门。” “呵!” 李南嘉冷笑一声:“甚么好处都让伱们陆军占了,我们水师是后娘养的?” 见刘锜被怼,韩世忠帮腔道:“水师要恁多野战炮干甚,战时也就运运粮食,给你们平白浪费了。” “这叫甚么话?” 匡子新不干了,皱眉道:“我水师打下通州,半日都不用,哪里比陆军差了?” 刘锜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嚷嚷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光说不练,耍嘴子算甚么英雄好汉。” “怕你不成!” 李南嘉怡然不惧,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对方。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好么! 陆军跟海军干起来了。 虽然韩桢心中早有预期,但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你们一个个的,很能打么?”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在众人耳边炸响。 韩桢阴沉着脸,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而过。 咕隆! 刘锜缩了缩脖子,第一个认怂。 李南嘉重新坐下,闭口不言。 韩世忠端起茶盏,专心品着茶,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一瞬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有事更新晚了,抱歉 (本章完) 0426【陛下找你好久了】 陆军与海军不对付,这是必然的。 尤其是,随着韩桢越来越重视海权与远洋贸易,军费制度确定后,双方之间的矛盾就会越积越深。 毕竟每年的军费就那么多,陆军多拿一些,海军就少一些。 别看韩桢阴沉着脸,实则这种对立,是他放任为之的结果。 派系对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别说海军与陆军,就是这朝堂之上,如今也分为好几股势力。 有山东系、赵宋旧臣一系、胥吏系…… 每个派系之中,又分蜀学、洛学和新学等。 韩桢这个皇帝需要做的,就是平衡。 平衡各方派系,让他们在自己制定的框架内,斗而不破。 海军和陆军明争暗斗,可以,但关键时刻绝不能互相捅刀子,别他娘像后世的小日子陆军和海军那样。 指望满朝上下一条心,是永远不可能的,况且若所有文武百官都同心同力,那韩桢这个皇帝就该睡不着觉了。 所谓帝王心术,不外如是。 赵佶就是此道好手,但这厮却不用在正途上,所有政治手段都只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服务。 与他类似的,还有一个朱厚熜。 这二人在位期间,通过一系列政治手段,让皇权达到了顶峰,言出法随,掌管文武百官的生杀大权,可惜就是不干正事儿。 “真定府急报!” 就在这时,一声高喊打破了大殿沉默的气氛。 一众陆军将领神色一凛,纷纷双眼放光。 又有仗要打了! “宣!” 韩桢吩咐道。 下一刻,老九匆匆迈入大殿,将一份战报呈上去。 接过战报,韩桢迅速扫视了一眼。 聂东问道:“陛下,可是金人南下?” 韩桢朗声道:“完颜银术可率三千轻骑,自朔州入代州,直奔真定府而来。” 听到只有三千轻骑,一众武将面色淡然。 虽然主力大军还在京畿,可南京道也留有青州军布防,只需几日便可驰援真定府,有火器和十几门野战炮在手,三千轻骑翻不起甚么浪花。 刘锜站起身,抱拳应道:“末将请战,只需三千骑兵,定能大破金军!” “坐下。” 韩桢瞥了他一眼。 等刘锜率领骑兵赶到真定府的时候,完颜银术可早跑了。 闻言,刘锜悻悻的坐下。 一直保持沉默的张叔夜沉吟道:“此为完颜宗翰的计策,意在破坏两国刚刚缓和的关系。” “朕知道。” 韩桢点点头。 三千轻骑,掠地足以,但想攻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甚至都不一定敢与驻扎在南京道的守军野战,显然是为奔着袭扰来的,最多抢点粮食。 虽然损失不大,但却极其恶心人。 可没办法,云州四地在人家手中,占据地利,骑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反之,韩桢想攻打山西大同,却困难重重。 燕云十六州,就是中原的门户。 这就好比,北方有一扇门,可这扇门的拥有者,却是你的邻居。你的邻居随时都有机会窥视你在家的一举一动,甚至突然间通过这扇门,闯入伱的家中,搁谁不难受? 这就是为何,收复燕云十六州贯穿了整个北宋的历史,无数宋人将其视为毕生目标。 现在韩桢虽拿下了南京道,但西京还在完颜宗翰的手中,等于只夺回了半扇门。 岳飞开口道:“陛下,云州乃河东之门户,必须要拿下。” 韩桢朗声道:“拿自然要拿,但不是现在。完颜吴乞买虽与完颜宗翰不合,但若伐金,他们定然会一致对外,赵宋也不安分,还有西夏蠢蠢欲动。” 齐国的战略方向已经定下。 远交近攻,先拿云州,待稳定北方后,再南下伐宋,统一南北。 到了那个时候,西夏、金国一个也别想跑! 目前需要积蓄力量,一方面等野战炮、攻城炮和火器制造,水师建设,以及囤积粮食。 另一方面则派遣使节,暗中与耶律大石联系。 耶律大石西逃后,还能建立西辽,也算一代雄主,韩桢相信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韩桢吩咐道:“允你等五日休沐,陪陪家人亲眷,休沐结束,各自率领麾下军团前往边关布防。” 再过两日就是中秋节了,戍边的将士一去就是三年,陪陪亲眷是应该的。 “末将领命!” 众人齐齐高声应道。 军部会议结束后,韩桢又命人召来余伯庄。 “见过陛下。” 余伯庄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既要整改工科院,又要盯着两处工地。 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车船监匠人几何?” 余伯庄答道:“一应官员匠人,共计二百三十余人。” 韩桢又问:“朕打算扩建海州湾港口,同时修建船坞,年底之前,造出三艘神舟战舰,有没有问题?” 胶州湾那边的造船厂,已经开始造第三艘神舟战舰了。 有了海州湾这边分摊压力,便能腾出手打造远洋贸易商船了。 “有图纸,自然没问题。” 余伯庄哪里敢说个不字,有困难也得硬上。 韩桢神色满意道:“好,回头你详细写一份工程报表,呈到内阁,审批通过后,户部自会放款。” “微臣这就去。” 余伯庄说罢,匆匆离去。 …… …… 真定府。 金人来袭的消息传到真定府后,知府谈兴忠第一时间下令州府百姓抢收粮食。 但银术可来的太快了,三千轻骑来去如风,只用了短短两日,便来到代州,即将抵达真定府。 眼见粮食收不完,谈兴忠下令,一把火烧光田里的粮食。 就算烧了,也不能留给金人。 各县周边村庄百姓,全部暂入县城之中。 坚壁清野! 他只需贯彻这四个字,等南京道的守军驰援赶到,金人自会褪去。 郡城府衙之中。 谈兴忠吩咐道:“大量百姓郡城,恐会造成治安问题,吩咐快班与壮班的补官,分为三班,日夜巡逻。此外,将大牢中的轻罪囚徒放出,编为一支囚军,加固城防,守卫城池。” “若打退金人,便可赦免他们的罪行。” 闻言,通判阮炯皱眉道:“谈知府,此举怕是不妥罢。牢中犯人皆是穷凶极恶之徒,一旦放出,恐会生出事端。” 再说了,私自赦免囚徒,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况且,陛下登基自会大赦天下,届时无人会追责。” 见阮炯依旧犹豫,谈兴忠苦口婆心地劝道:“守住郡城,一切好说。可若是郡城被攻破,你觉得你我身为主官,会如何?” 阮炯面色挣扎,最终咬牙道:“好,本官这就去办。” …… 大狱中。 马扩蜷缩在一间牢房的角落,直勾勾地盯着房顶。 自打金人攻破燕京后,他便被溃军裹挟着逃出城。 他本想来真定府募兵,继续抗击金人,结果得罪了当时真定府路安抚使刘韐的儿子刘子羽,被其诬陷勾结金人献城,关进了大狱。 在狱中,他受尽了毒打。 好在没过多久,真定府就被韩桢占领,刘韐举家南逃。 毒打是没了,可问题是,他被遗弃了在狱中。 原先受理此案的官员,跑的跑,死的死,就连狱卒都换了一批。 他不是没喊过冤枉。 可刚一开口,狱中其他囚徒也跟着喊。 好么! 这让狱卒如何相信? 哐当~ 忽地,开门声响起。 紧接着,一阵阵脚步声传入耳中。 踏踏踏~ 官步? 马扩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听出来了,这是四方官步,有官员来大狱了! 念及此处,他猛地冲到牢房边,透过木栅栏,努力朝外看去。 不多时,一席玄色官袍映入眼帘。 马扩高声喊道:“来人可是韩县长麾下官员?” 闻言,阮炯面色一变,呵斥道:“放肆,陛下已登基称帝,岂敢再唤县长!” 韩县长登基称帝了? 马扩这会儿也顾不得管这些了,赶忙解释道:“这位同僚莫怪,本官被关大狱数月,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何事。” 听到他自称本官,阮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乃何人?” 马扩躬身作揖:“本官乃大宋忠州刺史兼阁门宣赞舍马扩。” “马扩?” 阮炯失声道。 马扩一愣:“你认得我?” “陛下找你好久了!” 阮炯心中又惊又喜,赶忙吩咐道:“快且打开牢门,将马兄放出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来一趟大狱,白捡个功劳,这让他如何不喜? 狱卒立刻取出钥匙,打开牢门。 马扩拱手道:“多谢了!” 阮炯好奇道:“马兄怎地被关在大狱?” “燕京被金人攻破后,我本打算来真定府募兵,却不曾想与真定府路安抚使刘韐之子刘子羽起了冲突,被其诬陷勾结金人,将我拿下大狱。”马扩满脸苦涩的解释道。 阮炯忿忿不平道:“本官知晓赵宋官员糜烂,却不曾想糜烂至此,区区一个安抚使之子,竟敢肆意诬陷朝廷命官,简直骇人听闻。” 马扩问道:“如今外面是何局面?” 阮炯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马兄稍待,本官先处理公务。” “好。” 马扩点点头,静静站在一旁。 待阮炯处理完公务后,拉着马扩一路回到府衙大堂。 见他拉着一名囚犯,谈兴忠面露疑惑:“这是何人?” 阮炯兴奋道:“谈知府,此人便是马扩!” 谈兴忠满脸不可置信。 还有这种好事? (本章完) 0427【一手交人,一手叫尸】 “短短五个月,竟发生了这般多的事儿。” 马扩神色复杂,喃喃自语。 金人被打退了,韩县长占据了中原,建元称帝,赵宋被赶到南方,签下扬州之盟…… 这一桩桩事儿,每一件单独拿出来,都足够令天下震动,如今却在这四五个月内一齐发生。 谈兴忠趁机说道:“陛下很欣赏马兄的才能和品性,一直派人寻找。” 马扩苦笑道:“陛下厚爱,令马某汗颜。” 阮炯安排道:“马兄这段时日在狱中受苦,暂且先安顿在馆驿之中,晚些再给你接风洗尘。” 马扩已经知道金人来袭的事情,正色道:“两位无需管我,防备金人要紧。” …… 轰隆隆! 三千轻骑外加六千战马奔腾的威势,格外骇人,一路上卷起阵阵烟尘,如一条黄龙。 完颜银术可阴沉着脸,心情差到了极点。 这一路走来,所过村庄空无一人,别说钱财了,就连锅瓦瓢盆都没留下。 田中未割完的粮食,更是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颗粒未留。 他们此行乃是轻装上阵,只带了几日干粮。 再度赶到一个村庄,眼前萧条的一幕,让完颜银术可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他大手一挥,吩咐道:“去一队人搜查村庄。” 下一刻,一小队冲入村庄。 片刻后,骑兵回来禀报道:“万户,村中空无一人,屋中所有家当都被带走,田里庄稼也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完颜银术可面色难看,他没想到齐国官员竟做的这么绝。 念及此处,他狰狞道:“放火,把村子烧了!” “是!” 麾下骑兵应道。 很快,村庄燃起熊熊大火,上百间屋子付之一炬。 一名谋克问道:“万户,眼下该如何?” 烧了村子虽解气,可对他们眼下的处境,却没有丝毫帮助。 有亲卫提议道:“不如直接南下劫掠!” “对!” “直接南下!” “南方富庶,钱粮女人多的很!” 这些金兵前几个月南下尝到了甜头,根本没把齐国放在眼里。 齐国、宋国都是汉人,一样孱弱,见到他们只会像狐狸一样的逃跑。 至于完颜宗望惨败,纯粹是他废物。 完颜银术可冷冷看了一眼麾下:“别忘了元帅交予我们的差遣!” 一时间,亲卫们纷纷闭嘴。 沉默了片刻,完颜银术可下令道:“最多两日,南京道的援军就会赶到,不能久待。去真定郡看一看,若抢不到东西,便打道回府。” 三千骑兵再次启程,直奔真定郡而去。 …… “金人来了!” 消息传到府衙,谈兴忠面色一变,起身道:“本官去城墙上看一看。” 阮炯说道:“我随你一起去。” 说罢,两人带领一群快班捕快,匆匆来到城楼之上。 轰隆隆! 战马奔腾声,自官道远处传来,谈兴忠只觉脚下的城楼都在微微颤动。 哪怕知道骑兵无法攻城,谈兴忠等人心中还是忍不住惊惧。 这便是骑兵的恐怖之处。 声势骇人! 守城都如此,若换成野战面对骑兵,可想而知士兵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渐渐地,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视野中。 眼见守城的弓手们开始骚乱,谈兴忠高喊道:“大家莫慌,金人只有三千,郡城城高池厚,骑兵无法攻城,南京道的援军很快就到。” 一番安抚,总算稳住了军心。 三千骑兵狂奔而来,距离郡城一里地的时候,忽然调转马头,开始绕着郡城转圈。 原先安全距离是六百步,这是三弓床弩的极限射程。 但自打容城一战后,攻城炮大放异彩,安全距离也从六百步提升到了一里地。 完颜银术可并非莽夫,相反格外精明,狡诈。 完颜宗望的惨败,让他对齐国极为忌惮,就算不信完颜宗望,还能不信完颜娄室? 绕着郡城转了一圈,见城楼上人影绰绰,防守严密,他心知没有攻城的机会,于是下令道:“撤!” “万户,咱们这就走了?” 然而麾下金军却不乐意了。 此次南下,本想再劫掠一番,结果别说钱粮女人了,连根毛都没捞着,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完颜银术可冷声道:“你等想违抗都帅的军令吗?” 完颜宗翰的威望如今已达到顶峰,麾下女真人都服服帖帖。 “金人撤啦!” 眼看着金人骑兵离去,城楼之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阮炯不由松了口气,旋即叹息道:“唉,虽无伤亡,可治下大半的粮食都付之一炬,凭白浪费了。摊丁入亩推行后,百姓们好不容易迎来丰收,却不曾想遇上这档子事儿。若秋收再来一次,可如何是好?” 河北百姓这一百余年是真苦啊。 内有黄河泛滥,外有蛮夷入侵,辽国在时,几乎每年都会南下打草谷。 哪怕签订了澶渊之盟,可小摩擦依旧不断。 要知道,在唐时,河北与河东可是北地之粮仓啊,供养长安与洛阳。 时至今日变成这样的局面,就是因为丢失了燕云十六州。 北方蛮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谈兴忠遥遥看着金人离去的背影,冷笑道:“以官家的性子,绝不会吃下这个闷亏,等着看罢。” …… …… 果然,完颜宗翰出兵袭扰真定府之事,引来了完颜吴乞买的不满,下旨问责。 可完颜宗翰早有准备,就两个字,没粮。 同时,顺势找朝廷要粮。 完颜吴乞买也不傻,满口答应,但就是不拨粮。 这招是他和宋国学来的,宋国还欠着他们二十万石粮草,每次去要,都说马上就给,但就是不给。 大同,战俘营。 种师中等一众将领,蹲在地上围成一圈,手中拿着树枝,在地面上比比划划。 “折将军太过冒失,若屯兵清源县,等待本官赶到太谷,两面夹击太原外的金军,完颜宗翰必败无疑。” “四万打两万,优势在我,交战之初,胜负犹未可知,然刘光世这厮却临阵脱逃,导致战局溃败,本官能怎么办?” “刘光世庸才也,竖子不足与谋。” “……” 战俘营的日子枯燥,且金人可不会给他们甚么礼遇,每日吃的与猪食无异,饿不死就行。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苦中作乐。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种师中等人抬头看去,就见完颜希尹率领一队亲卫,朝这边走来。 众人扔掉手中树枝,纷纷站起身,神色忐忑的看着对方。 来到近前,完颜希尹开口道:“种师中,姚古,伱二人可以走了。” 嗯? 种师中与姚古一愣,神色警惕道:“你们愿放我等离去?” 完颜希尹答道:“齐国皇帝赎了你等。” 齐国皇帝? 众人再次愣住了,就算要赎他们,那也是大宋赎,这齐国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然而完颜希尹却根本没打算解释,挥挥手,身后亲卫便架着两人离去。 目视二人离去的背影,折可存急了,忙问道:“我呢?” “你?” 完颜希尹嗤笑一声:“继续留在此地!” 说罢,全然不顾失魂落魄的折可存,转身离去。 …… 却说种师中与姚古被带离战俘营后,一路来到大同城中。 在一间府邸中,被侍女伺候着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新衣裳,然后就被押上了马车。 直到上了马车,种师中还没缓过神,依旧稀里糊涂的。 “这齐国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姚古苦笑道:“我哪里知道。” 战俘营很封闭,外界信息根本无法获取,他们对外界局势的认知,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种师中皱眉道:“难道新皇改国号了?” 姚古神色虚弱道:“你我二人在这胡乱猜测也没用,待回去之后,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他先前胸口中了一箭,好在没有伤及肺腑,但却失了不少血,战俘营条件又艰苦,身体虚弱的很。 “也是。” 种师中点点头,开始闭目养神。 ……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整个东京城都陷入欢庆的海洋之中。 按照往常,各部院官员休沐三日。 但今年却没有休沐一说,依旧忙碌的很。 无他。 夏收了! 韩桢坐在垂拱殿审阅奏折,当看到真定府送来的奏疏时,不由双眼一亮。 金兵退了,这是预料之内的事儿。 让他意外的,是找到了马扩。 马扩此人还是很有才能的,且外交经验丰富。 定下远交近攻的战略方针后,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就是因为没有寻到合适的人选。 现在马扩找到了,那么前往西域联系耶律大石的事宜,也该提上日程了。 同时,金国那边也传来消息,种师中与姚古正在押解往燕京的路上。 韩桢已经提前交代燕京那边的守军了,一手交人,一手交尸骸。 批完手上的奏折,韩桢吩咐道:“宣林丛入宫觐见。” “是。” 刘昌躬身应道。 片刻后,小虫迈步走进大殿,拱手道:“韩二哥唤俺何事?” 目前能跟他这么说话的,也就只有小虫、猴子几人了。 “坐。” 韩桢招呼道。 待小虫坐下,他问道:“密谍司整顿的如何了?” 小虫答道:“差不多了,架构已经搭建完毕,底层密探以及百户、千户经过斥候营的历练后,对情报整理能力,也有了显著提升。”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国内情报由陆甜负责,不用你操心,手下的密探可以散出去了。” 闻言,小虫正色道:“具体侧重哪边?” 韩桢说道:“金国为主,赵宋其次,西夏再次,大理放在最后。” “俺明白了。” 小虫郑重地点点头,起身道:“韩二哥若无其他事儿,俺就先走了。” “等等。” 韩桢右手虚压,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往樊楼跑的挺勤,天天找那个苏浅浅?” “嘿嘿。” 小虫讪笑一声,尴尬的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韩桢呵斥道:“傻笑个甚,你也老大不小了,有这心思很正常。若真心喜欢,就娶回家去,成亲生子,届时我去跟陆甜说,整日往樊楼跑像甚么样?” 小虫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不用麻烦韩二哥了,俺自己心里有数。” 韩桢摆摆手:“没出息,滚罢。” “韩二哥俺先走了。” 小虫逃也似的跑了。 (本章完) 0428【我陪姐姐去汴京】 他倒不是怕小虫被骗钱骗感情,毕竟当了这么久的情报头子,青楼姐儿的套路还是清楚的。 喜欢就娶回家,好歹是朝廷重臣,总这样算怎么个事儿。 就在这时,刘昌匆匆迈入大殿,禀报道:“陛下,种将军走了。” 种师道到底还是没有挺过八月十五。 沉默片刻,韩桢吩咐道:“通知礼部为种师道举办葬礼。” 种家数代人镇守西北,劳苦功高,理应礼遇。 同时,也是做给西北种家和姚家看的。 “奴婢这就去。” 刘昌躬身应道。 傍晚。 结束了一天政务,韩桢来到延福宫,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安娘穿着里衣,一对硕果将单薄的里衣撑的高高的,几欲爆开,白晃晃的让人眼晕。 常言道,一等女人肥白高。 安娘便是如此,这里的肥可不是指肥胖,而是丰腴,该肥的地方肥,不该肥的地方,也得有柔嫩滑腻的肉感,干巴巴的就落了下乘。 韩桢闭上双眼,任由安娘帮自己擦洗身子。 “老实点,别动手动脚。” 拍掉韩桢作怪的大手,安娘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韩桢吩咐道:“洗澡还穿甚衣服,脱了罢。” 安娘柔声道:“二郎别闹,奴好似有身孕了。” 嗯? 韩桢猛地睁开双眼,问道:“请御医诊断过了?” 他倒没觉得意外,毕竟与安娘欢好了这么多次,且每次量大的很,怀上了也实属正常。 “还没呢,不过这个月月事迟迟没来。” 安娘摇摇头,她可不是甚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怀没怀孕心里有谱儿。 韩桢叮嘱道:“还是请御医诊断一番稳妥。” “嗯。” 安娘点点头。 韩桢也收起了欢好的心思,迅速擦洗一遍后,与安娘一起做出浴池。 出了芬芳阁,两人一齐来到延福殿,唤来御医诊断。 唐御医三根手指搭在脉搏上,苍老的面容上满是郑重。 片刻后,他缓缓松开口,笑道:“恭喜陛下,德妃娘娘确实怀有龙种,脉象如珠滚玉盘,乃滑脉之象。” 安娘的这个滑脉太典型了,都能用作教学了。 就在这时,与一众小姐妹疯顽儿了一下午的赵富金回到殿中,好奇的问:“妹妹这是怎地了,身子不舒服?” 韩桢解释道:“安娘有身孕了。” “太好了!” 赵富金满脸欣喜。 这可不是装的,她现在巴不得一帮小姐妹全怀上。 如此,她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欣喜过后,她一脸郑重的叮嘱道:“妹妹这几个月好生养胎,缺甚么只管与姐姐说,对了,内帑府好似有西夏和金国进献的百年人参,我这就命人拿来给妹妹补补身子。” “多谢姐姐。” 赵富金这番做派,只当她是小姑娘了,这让安娘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心头也随之涌起一股暖意。 见唐御医欲言又止,韩桢问道:“唐御医有话就说。” 唐御医斟酌了一番用词,说道:“这……德妃娘娘身子康健,不需人参这类大补之物,正常饮食即可。” 赵富金被吓了一跳,后怕道:“原道是这样,差点就害了妹妹。” 安娘轻笑道:“不碍事,姐姐也是出于好心。” 换个人她可能会怀疑,但赵富金甚么性子,相处了快两年,她还是清楚的。 看着她们一个个顽的香汗淋漓,韩桢吩咐道:“去沐浴一番,稍后晚宴便开始了。” 听到晚宴,几个小丫头立刻喜滋滋的去沐浴更衣。 今年的中秋佳节虽没有休沐,但晚宴还是要办,不单单是宴请大臣,还是与民同乐的好时机。 以往每逢佳节,赵宋皇帝都会在宣德门上设宴。 这一日,百姓会聚集在御街之上,观看城楼之上的花灯与歌舞表演。 最后,皇帝与皇后还会洒下金银铜钱,赏给下方的百姓。 半个时辰后,韩桢带着一众盛装打扮的嫔妃出了延福宫,直奔宣德门而去。 宇文虚中领着太常寺的官员,早已将宣德楼布置妥当。 夕阳西斜,夜幕降临。 五彩缤纷的灯笼,纷纷被点亮,宣德楼上恍如白日,御街之上也开始汇聚大片大片的百姓。 以往中秋佳节之时,赵佶都会命人造一个无比巨大的花灯。 今年却是不用,因为韩桢准备了烟火表演。 今夜的宴会与先前国宴不同,参加宴会的只有数十人,皆都是高官。 且没有那么多规矩礼制,该吃吃该喝喝。 “拜见陛下,拜见皇后!” 当韩桢牵着赵富金登上城楼,一众大臣纷纷躬身作揖。 韩桢面带笑意,一手虚压:“不必多礼,诸位爱卿且坐。” 待众人落座后,韩桢吩咐道:“开宴。” 叮叮咚咚~ 话音刚落,一阵阵美妙动听的乐曲,便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宫女手托银盘,开始上酒菜。 韩桢高举酒盏:“诸君,饮胜!” “饮胜!” 一杯酒下肚,晚宴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赵鼎等人纷纷吟诗作赋,歌颂大齐。 过节嘛,说些吉利话是很正常。 但偏偏就有搅屎棍。 当赵霆当众念完一首诗,引得满堂喝彩后,就见陈东冷笑一声:“硕鼠!” 赵霆面色一滞,拱手道:“陈侍郎,本官可曾有过得罪之处?” “不曾。” 陈东摇摇头。 赵霆问道:“那为何恶言相向?” 陈东冷声道:“前两日,督察处有官员查到赵相在牛行街购置了一处府邸。那府邸占地极大,价钱只怕不下百万贯,以赵相公的俸禄,下辈子都买不起。不管是赵宋还是我大齐,皆明令禁止官员及其家眷经商,却不知,这笔钱从何而来?” 话音落下,一众朝臣神色各异。 就在这时,韩桢缓缓开口,帮赵霆解围道:“当初在山东之时,赵卿立下大功,朕赏赐了不少钱财,陈卿不必纠结此事。” 闻言,赵霆不由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 否则的话,他今晚还真下不来台。 “微臣遵命。” 陈东拱了拱手,一双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视而过。 见状,一众朝臣心头苦笑。 这陈东还真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不止是陈东,督察处的官员各个都是疯狗,成日里盯着各部院朝臣,就等着他们犯错。 接着,韩桢开了顽笑,宴会气氛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一直吃到月上中天,烟火表演开始了。 咻~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一点火光直冲天际。 紧接着,砰的一声炸开,化作满天星火。 “陛下万福!” 宣德门下方的御街上,百姓们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九十九发烟火,将整个东京城的节日气氛推向高潮。 …… …… 砰砰砰! 远在山东青州的益都郡,夜空中同样绽放着烟火。 几处商业街上,游人如织。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作为韩桢的大本营,青州百姓是摊丁入亩、轻徭薄赋最早的受益者。 连续两年丰收,让百姓手中有了余钱,带动了商业发展。 李清照与林晚晴站在卓楼雅间的窗边,静静看着窗外的烟火。 烟火还是那般美,但林晚晴却总觉得少了些甚么,不如去年那般惊艳,令人悸动。 李清照缓缓开口道:“过了节,我打算去汴京。” “啊?” 林晚晴一愣,旋即问道:“姐姐要举家搬去汴京?” 李清照摇摇头,神情落寞:“只我一人。” 一年的时间,她与赵明诚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来越僵,甚至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说过话了。 林晚晴沉吟片刻,劝道:“姐姐与赵相公这么多年的夫妻,何必因为一个小妾,闹到这般地步呢?” “不止是小妾,妹妹不必再劝了。” 李清照苦笑一声。 小妾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人终究会变的。 见她语气坚决,林晚晴默默叹了口气,关心道:“姐姐孤身前往汴京,又无人照应,该如何过活?” 李清照日子过得清贫,在青州还好,毕竟消费不算高。 但东京城的消费,比之青州高好几倍。 李清照显然早有打算,说道:“我听闻国子监开设了金石学科,正在应召教授,打算去应聘。” 赵明诚是金石学家,李清照同样也是。 那本后世大名鼎鼎的《金石录》,可不单单是赵明诚一个人的功劳,李清照同样倾注了无数心血,甚至在赵明诚死后,对其修改整理,最终才成书。 只不过她在诗词歌赋方面的天赋太过出众,导致世人常常忽略她在金石学方面的建树。 林晚晴鬼使神差的说道:“要不,我陪姐姐一起去罢,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顺带探望悠悠。” 闻言,李清照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自家这个闺蜜的心思,她怎能不清楚。 哪里是想探望女儿…… “好。” 然而李清照却没有揭穿,笑着点了点头。 …… 麻家府邸。 一家人用过晚饭,年轻一辈都带着女眷出去顽了,只留下几个老人,坐在院中品茶赏月。 “这会儿,悠悠应该正在参加宫中的晚宴。” 看着天上的明月,麻彦民笑呵呵地说道。 这时,老二麻彦邦说道:“大哥,陛下如今已经登基称帝,咱们麻家只有允迪一个人在官场。恰巧灵惟在京师,不如让悠悠举荐一番,往后在朝堂上,也好与允迪有个照应。” 闻言,麻彦民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正色道:“二哥啊,你是嫌我麻家活的太长了,上杆子往火坑里推啊。” “这……大哥这是何意。” 麻彦邦悚然一惊。 麻彦民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允迪如今身居高位,我知晓你们心里都羡慕,想把自家孩子也往朝堂里送。为子女着想,这无可厚非。允迪资质平庸,念书比不上灵惟,脑子也不如清许活络,但就是因为如此,才能入朝为官。” “有悠悠在,我麻家不需要靠入仕来提升门楣。等过几年,我会让允迪请辞,麻家也不得再有人入仕,明白吗?” 说到最后,麻彦民语调骤然抬高。 麻彦邦等人赶忙点头道:“大哥,俺们晓得了。” (本章完) 0429【外交官】 “哇,飞好高呀。” “又来了又来了!” “阿爹阿爹,烟火好漂亮,比京城的都好看。” 街道上,两名夫妇带着一对儿女,顿足观看烟火表演。 每一枚烟花升空,都引得小女娃和男孩的欢呼雀跃。 他们正是赵桓一家。 自打从京师逃出来后,赵桓一路往东,直奔山东应天府而去。 虽然没有凭由和户籍,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如他这般的人,实在太多了。 赵桓谎称自己姓宋,是郑州的富商,金人攻城,家里遭了灾,只来得及携带一些浮财逃出来,打算来山东定居。 结果,竟成功骗过了应天府的官府。 官府的户曹,重新为其办了户籍和凭由。 这也不怪山东的官员办事不认真,实在是没法核实,郑州据此足有五六百里之遥,一来一回都得多少天了,况且如他这般的富商不在少数,若真要一个个核实,那县衙还办不办事了? 刚刚接手应天府,一大堆事情要忙,哪有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富商,来山东定居,加上言行举止儒雅,气质俱佳,这一整套下来,官吏们基本上不会怀疑。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韩桢根本不在意他。 若真要抓捕,赵桓连东京城都出不了。 原本赵桓是打算定局登州或密州,但转念一想,既然打算玩灯下黑,那就贯彻到底,于是选了青州益都。 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韩桢又怎能想得到? 抱着这个念头,赵桓一家在益都定居,用带来的金银买了一套二进的宅子,又开了一间书坊,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赵桓低声呵斥道:“谌儿,莫要再提京师了!” “我晓得了。” 赵谌乖巧的点点头。 经过一系列变故,年仅八岁的赵谌懂事了不少。 朱琏一眨不眨地看着夜空中的烟花,美目中满是惊艳:“夫君呀,谌儿说的没错,这烟火旁处还真没有哩。” 赵桓点头附和:“虽不如京……繁华,但也有独到之处。” 九十九发烟花结束后,赵桓宠溺的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笑道:“谌儿不是想吃卓楼的炖肉么,走,爹爹带你去吃。” “阿爹最好了。” 赵谌露出开心的笑脸。 一家人有说有笑朝卓楼走去,临近门时,正巧遇上出门的李清照和林晚晴。 双方对视一眼,李清照嘴角含笑的点了点头。 待出了门,林晚晴好奇道:“姐姐认得他们?” 李清照解释道:“西街新开了一间书坊,我曾去买过两本书,方才那位大官人,便是书坊的主家,一手字写的意趣十足,隐隐有禅意。” 李清照虽在京师住过,但显然不认识赵桓。 毕竟她在京师那会儿,赵桓才七八岁,还是個毛头小子。 “哦。” 林晚晴应了一声,便不再关注,而是问道:“姐姐可定好出发的日子了?” 李清照打趣一句:“你就这么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晚晴俏脸一红,慌忙解释道:“我……我有些日子没见着悠悠了,心里念的慌。” “你呀,唉!” 李清照本想劝一劝,让她莫要陷进去,但一想到自己糟糕的感情生活,顿觉没有资格,于是改口道:“定在十日后罢,你好好准备一番。” “好。” 林晚晴点头应道。 约定好时间后,李清照又拉着林晚晴去赌坊顽了几把。 也不知是李清照运气爆棚,还是赌坊的掌柜认出她们,故意放水,几把赌下来,两人竟赢了七八贯钱。 两人见好就收,喜笑颜开的出了赌场,各自回家。 回到府邸,老管家便迎上来:“少夫人回来啦。” “嗯。” 林晚晴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正当她准备回小院时,却听老管家说道:“阿郎似是有事要与少夫人说,让少夫人回来后,去书房一见。” 有事? 林晚晴心中好奇,说道:“我这就去。” 书房门敞开,麻彦民看着烛光出神。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麻彦民回过神,见林晚晴站在门外,挤出一抹笑容:“晚晴来啦,快且坐。” 林晚晴坐下后,好奇道:“翁翁唤儿媳何事?” “陛下登基建国,你二叔、四叔他们也开始不安分了。” 麻彦民叹了口气,将今夜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林晚晴面露疑惑:“翁翁的意思是?” 麻彦民正色道:“今夜我虽警告了他们一番,但难保不会再起心思,你这几日给悠悠去信一封,叮嘱她莫要掺合朝堂上的事儿,若灵惟寻她求官,切莫答应。老夫怕悠悠这丫头心软,架不住灵惟软磨硬泡。” 他为麻家,可谓是操碎心了。 但几个族弟却一点都不省心,眼见允迪身居高位,一门心思想把自己的子嗣往朝堂里塞。 可当今陛下是甚么人? 能以一介白身开国称帝,当得起雄主之称,岂会容许外戚做大? 麻家想长久,应当要低调。 有悠悠在宫中,陛下念着雪中送炭的情谊总会关照一些,可若是不识抬举,难保不会重现真宗时的惨剧。 林晚晴沉吟道:“儿媳正巧也有事儿与翁翁说,李家姐姐过几日打算去京师,我也有些想悠悠了,准备与她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麻彦民笑着赞同道:“你亲自去一趟也好。” 林晚晴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儿媳先行告退。” 一路回到小院,洗漱过后,林晚晴躺在床榻上。 一想到即将要去京师,心中就没来由激动。 翻来覆去好久,她才沉沉睡去。 …… …… 几日颠簸。 在八月二十这一天,马扩终于赶到了东京城。 在馆驿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便被带到皇城,觐见韩桢。 “拜见齐国陛下。” 站在垂拱殿内,马扩躬身参拜。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与自己想象的不同,马扩身形消瘦,书生气很浓。 这样一个人,能受到金国贵族的喜爱,当真是一件奇事。 “不必多礼。” 韩桢微微一笑,关心道:“听闻你在狱中吃了不少苦,朕安排了御医,稍后为伱诊断调理一番。” 这番做派,让马扩心头感动,再度躬身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身子无恙。” 加上前阵子韩桢一直派人在找他,只觉恰逢明主。 韩桢神色真挚道:“朕听过你的事迹,有胆识有才能,亦有远大的抱负。若非未逢明主,定然又是下一个傅介子、班超。” 马扩连忙摆手,自谦道:“陛下过誉了,微臣岂敢与先贤相提并论。” 韩桢说道:“你不必自谦,外交拼的乃是国力,国强则外交强。傅介子孤身一人斩楼兰,班超三十六人定西域,只因他们身后站着大汉。赵宋孱弱,皇帝昏庸,兵将糜烂,你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殊为不易。” 当陈汤吼出那一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时,西域诸国无不颤栗。 这,才是傅介子、班超等人的底气所在。 (本章完) 0430【感动的马扩】 韩桢总结道:“归根结底,只一句话,弱国无外交!” 弱国无外交! 这五个字,可谓是说到了马扩的心坎里。 他数次出使辽国、金国,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据理力争,都敌不过一场大胜。 李二凤当年能与颉利可汗签下渭水之盟,那也是仗着尉迟敬德在泾阳之役大捷,阵斩千余突厥士兵,生擒敌将的威势。 否则,颉利凭甚么要答应结盟退兵? 可赵宋呢? 就不说大胜了,起码与辽、金势均力敌,打几场硬仗,那也行啊。 关键连势均力敌都做不到,一触即溃,马扩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根本说不口。 谈的差不多了,韩桢开始考校:“你对金国如何看?” 马扩沉吟道:“女真人自古生活在白山黑水之地,环境恶劣,条件艰苦,靠渔猎为生,自幼时起便与天地斗争,与辽国抗衡,因此男子皆骠勇,擅骑射,乃是天生的战士。” “此乃金人的长处,可短处也很明显,恶劣的环境导致女真人人口稀少,哪怕算上渤海人,能战之士也不足五万。凭着一腔锐气和天生骠勇,推翻了辽国,但微臣觉得金国长久不了。” 韩桢微微后仰,吩咐道:“详细说说。” 马扩侃侃而谈道:“有两点,其一是女真人抗辽的老一辈,已经垂垂老矣,如完颜吴乞买、完颜斜也为首的老一辈,只顾享乐,完全没了进取的心思。今岁南下,也是在年轻一辈怂恿下才下定决心。完颜宗翰与宗望等第二代暂且还能扛起大旗,可再过二三十年,第二代老去后,下一代子孙皆生于金国,环境优渥,还能有先辈那般骠勇和战力吗?外臣以为不会再有了,辽国就是前车之鉴。” “其二是制度混乱,女真人崛起时间太短,十几年前还是茹毛饮血的蛮夷,阿骨打极力推行辽汉文化,贵族依旧还是原始的部落议事,虽启用了不少辽人、汉人辅佐治理国家,可金人却又对他们防备有加,对辽国勋贵与百姓,视为奴隶牛马,动辄打杀。导致内乱频发,外臣上一次出使金国之事,亲眼耳闻三起暴乱。” “陛下可能不知,金国贵族实行六等制度,既一等女真,二等契丹,三等奚,四等渤海,五等汉儿,六等南人。汉儿税四,南人税六,渤海从吏,契丹、奚为牧,女真人不承担任何税务,每个猛安谋克都是一方豪强,麾下其余五等人皆是奴隶罢了,如此残暴统治,焉能不反?” “同时,金国内部高层派系之争激烈,相国派、太子派、外加金国的皇帝明争暗斗。终上所述,金国看似凶猛,实则内忧不断,外臣敢断言,最多三五十年,金国国力必定一落千丈。” 闻言,韩桢满意的点点头。 马扩此人确实有才能,将金国看的极为透彻。 事实上,但凡赵宋给点力,不说与金国五五开,只要在南下时打几场硬仗,形成对峙之势,用不了多少年,金国内部必定崩溃。 原时空里,金国能撑那么多年,是既吃到覆灭辽国的红利,又吃到了覆灭北宋的红利。 抛开其他不谈,单单是一个东京城,财富几乎就占了整个赵宋的一半。 此外还有大量的土地、人口、匠人、技术,这些可都是比金银铜钱更有用的财富啊。 认真来说,从靖康之难算起,随着完颜宗望病逝,完颜宗翰被夺权,金国第二代人里只剩下金兀术扛旗,双方攻守易形,岳飞甚至一度打到了开封府。 短短二三十年时间,金国军队战力衰退之快,令人咋舌。 若非南方集团拖后腿,赵构又是個废物,北伐收复故土指日可待。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南边本就是大泥潭,陷进去再想出来,难如登天。 考校过后,韩桢问道:“朕很欣赏你的才能,可愿入朝为官?” 马扩犹豫了片刻,最终躬身道:“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今日这番对话,他几乎要把韩桢引为知己,加上又对他如此礼遇,忍不住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好!” 韩桢大喜,笑道:“朕打算成立外交部,你为尚书。” “臣定当殚精竭虑,以报君恩!” 马扩感动的无以复加,跪在地上行大礼叩拜。 一部尚书啊! 这是何等信任。 “爱卿不必多礼。” 韩桢双手微抬,故作为难道:“只是外交部新建,目前只有爱卿一人。” 果然,马扩沉吟道:“陛下,臣在赵宋为官时,有几位要好的同僚,皆多次出使他国,品性才能俱佳,可入外交部为官。” 还是那句话,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重用马扩,除了他本身的才能之外,还能顺带拉来一群外交官,外交部的框架这不就搭建起来了么? 马扩举荐的几人,单看履历确实不凡。 徐兢,先后多次出使高丽,最近一次是宣和五年。 归国后,耗时一年,纂写了《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将高丽人文风情,山川地理以及政治格局都介绍的清清楚楚。 可惜这本书刚刚写完,蔡攸大肆清理蔡党,因其父与蔡京相善被贬官,如今闲赋在家。 傅墨卿,曾任太斋郎,官虽小却多次出使大理、西夏等国,外交经验丰富。 念及此处,韩桢笑道:“既是爱卿推荐,定是贤才,只管把他们请来,朕定然不会亏待他们。” 马扩心头大喜,赶忙说道:“臣这就去信一封,让他们赶来京师。” 目视马扩离去的背影,韩桢心情大好。 就在这时,老九匆匆迈入大殿,禀报道:“陛下,燕京传来密报,种师中与姚古已入易州,金兀术等人的尸骸,也已交还给金国使节。” 韩桢吩咐道:“传我口谕,派人将种师中与姚古送往太原。” 老九一愣:“陛下不见一见他们?” “不必了,他们是聪明人,见与不见没甚区别,顺带将这封信交给种师中。” 韩桢说着,取出一封信递过去。 正是种师道交给他的那一封。 原打算交由种家其他人,不过既然种师中回来了,交给他更好。 “是!” 老九接过信件,转身离去。 …… 今年夏收,多地迎来了丰收。 加上从南方购买的粮食,各地粮仓逐渐充盈。 与此同时,督察处也上报了十几起官吏贪腐的奏折。 对于贪腐,韩桢毫不手软,该杀杀,该抄家抄家。 处理完政务,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了。 韩桢伸了个懒腰,出了垂拱殿,迈步朝延福宫走去。 刘昌跟在后方,问道:“陛下今夜要去哪就寝?” 韩桢想了想,说道:“从玉阁。” 从玉阁乃是狄家两姐妹的住所,好久没吃西餐盖饭了,今夜想尝一尝。 一想到两姐妹交叠在一起,韩桢不由心头火热。 从玉阁亮着灯,隐约间能听到交谈声。 叽哩呱啦的西域语,没人听得懂。 “见过陛下!” 推门走进去阁楼,狄家姐妹双眼一亮,欣喜的围上来。 一左一右揽住两道腰肢,韩桢笑问道:“说甚么呢,这么开心?” 狄玉奴欣喜道:“陛下,奴与妹妹有身孕了。” 嗯? 韩桢一愣,正准备向下移往臀儿上的大手也为之一顿。 待回过神,韩桢问:“都怀上了?” “是哩。” 狄伊人笑着点点头。 闻言,韩桢不由挑了挑眉。 好家伙! 两姐妹同时怀上,不知该说是自己战力强悍,还是运气好。 狄家姐妹怀孕了,吃西餐盖浇饭的想法自然破灭了。 陪着两姐妹说了会儿话后,韩桢就被赶走了。 “陛下怎地了?” 见韩桢没待多久就出来了,刘昌一脸疑惑。 韩桢答道:“狄家姐妹有了身孕。” “陛下龙精虎猛,奴婢佩服。” 刘昌面色一喜,小小的拍了一记马屁。 韩桢摆摆手:“走罢。” 刘昌问道:“陛下,咱们现在去哪?” “呃……去扶玉阁。” 狄家姐妹和安娘都有了身孕,闰娘要带孩子,只剩下赵富金和傅清漪,但这两个小丫头战力实在太弱,总是弄得他不上不下,思来想去,还是找陆甜比较靠谱。 一路来到扶玉阁,韩桢顺着密道,径直来到樊楼。 “陛下?” 见到韩桢从书房走出,侍女赶忙见礼。 韩桢问:“你家妈妈呢?” “妈妈在酒窖盘库呢,陛下稍待,奴婢这就去唤妈妈来。” 侍女说着匆匆离去。 韩桢则趁机逛了逛小院,尽管来过两次,但都没细看。 小院不大,环境却格外清幽。 站在院中看去,五座高楼灯火通明,阵阵丝竹声混合着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 五座楼之间,有飞桥栏槛相连,飞桥上,人来人往。 当真是个销金窟。 就在这时,陆甜那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陛下今夜儿怎来了?” 转头看去,只见陆甜扭动着水蛇腰,如一条美人蛇向他走来,娇媚的脸颊上满是笑意。 一时间,香气扑鼻而来。 韩桢轻笑道:“有些想你了,特意过来看看。” 此话一出,陆甜眼中顿时浮现起一层水雾,身子软软地倒在韩桢怀中。 作为樊楼的老鸨儿,手下带出的青楼大家,数不胜数。 这样的情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次。 但情话,得分谁说。 由韩桢说出口,瞬间就不一样了。 (本章完) 0431【联金抗齐!】 昏黄的灯光下。 陆甜如一只小奶猫,依偎在韩桢怀中。 洁白的臀儿上,布满了鲜红的掌印。 “疼不疼?” 大手轻轻拂过臀儿,韩桢问道。 “疼。” 陆甜先是可怜楚楚的点点头,旋即又无比魅惑的说道:“不过……奴喜欢。” “真是个妖精!” 韩桢翻身上马,再度持槊征战。 激战过后,卧房内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陆甜才哑着嗓子道:“奴今个儿收到一份密报,是南方赵宋传来的。” “说了甚么?” 韩桢把玩着硕果,享受圣人模式。 陆甜答道:“让潜伏在金国的探事司密探,暗中联系完颜宗望。” 嗯?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问道:“联系完颜宗望?” “对!” 陆甜调整了一个姿势,青葱般的手指在斑斓猛虎上画着圈。 暴露皇城司密探,接触完颜宗望,定然在谋划某种大事。 念及此处,他沉声道:“你继续关注此事,一有消息,立刻禀报。” 陆甜郑重地点点头:“奴省的。” 韩桢忽地问道:“对了,林丛今个儿来没来樊楼?” 说起这個,陆甜抿嘴笑道:“来了,都指挥使送了份毕富居的糕点便走了。” “他俩怎么个事儿?”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 陆甜答道:“郎有情妾有意,奈何都指挥使家里人不同意。” 小虫爹娘韩桢自然认得,老两口并非不讲理的人。 换位思考一下,自家儿子如今是朝中正三品的大员,掌管一部,如今却要娶个青楼姐儿回家,这让他们如何受得了? 不讲究甚么门当户对,好歹是个正经清白人家的女子。 韩桢懒得管:“算了,让他自己处理罢。” 温存了片刻,陆甜提醒道:“陛下该回宫了。” “明早再回。” 韩桢这会儿懒得动。 陆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扭动着水蛇腰滑了下去,主动帮忙清理大槊。 翌日。 天蒙蒙亮,韩桢便顺着密道回到皇城中。 与一众妻妾用了早饭,便去垂拱殿处理政务了。 国家初建,各部门也还在磨合期,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狄家姐妹同时的怀孕自然瞒不过赵富金。 小丫头欣喜之余,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幽怨。 一众嫔妃都怀孕了,她自己的肚子却不见动静。 以至于韩桢下了朝后,缠着他要宝宝。 这让韩桢哭笑不得,最后哄了好久,答应明年保证让她也怀上,这才让赵富金心情重新好转。 明年,赵富金就十八岁了。 虽还是有些小,可比起先前十六岁时,风险性要降低了不少。 而且不得不说,女子在这个年纪长的飞快,一年多的时间,赵富金身子长开了许多。 …… …… 金陵。 皇宫,书房之中。 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赵楷已经渐渐熟悉了。 只是,上头始终有太上皇压着,朝堂中的大臣们也是阴奉阳违,让他心里很不爽。 但一想到父皇主动禅位自己,赵楷便又强压下心头不满。 父皇年纪也大了,还能掌权几年? 再忍忍就好了。 尽管这么想,可赵楷却不打算甚么都不做,他满怀抱负,想做出一番事业。 恰在这时,尚书右丞秦桧的一份奏疏,让他双眼一亮。 联金抗齐! 这个战略计策很大胆,但不得不说却有一定的可行性。 一旦成了,那他就是大宋的中兴之主,必将被史书后人夸赞。 激动之下,赵楷召来秦桧奏对。 赵楷哑着嗓子,刻意显得自己声音浑厚一些:“秦爱卿的奏疏朕看了,很大胆啊。” 自打登基之后,他越来越注意自己的形象。 “臣报国心切,请陛下恕罪。” 秦桧面色惶恐,实则心头暗喜。 陛下若是不心动,又怎会让他前来奏对呢。 “秦卿拳拳爱国之心,何罪之有?” 赵楷摆摆手,而后沉声道:“只是这个计策有些大胆,牵一发而动全身,秦卿详细说说。” 秦桧心中早有腹稿,朗声道:“臣也是拾人牙慧,计策的核心不外乎远交近攻。伪齐虽与我大宋签订了扬州之盟,但却不愿归还庐州与通州,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不过是积蓄力量,待重整旗鼓后,定会再度撕毁盟约,南下攻宋。” “爱卿所言有理。” 赵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秦桧继续说道:“所以,臣觉得与其坐等伪齐南下,不如先下手为强。伪齐皇帝为人霸道,不止对我大宋强硬,对金国同样如此,加上金国先前在燕京惨败,心中必定怨恨,只需派人接触,金国定会同意。” 赵楷也不是傻子,皱眉道:“可朕却听说,金国有意交好伪齐,前阵子还派遣使节参加韩桢的登基大典。” 闻言,秦桧微微一笑,自信道:“陛下有所不知,金国内部派系横生,各派系明争暗斗激烈。完颜吴乞买虽贵为皇帝,然并无多少实权,大半军队都在完颜宗翰与太子宗望手中。” “完颜宗翰野心极大,一直想南侵,而太子宗望几个月前被韩桢打的大败而归,两名胞弟也被韩桢亲手斩杀,心中怨恨。所以,只需说服这二人,金国自会出兵。几年前宋金两家已有海上之盟的先例,臣有八成把握金国会同意。届时,我等南北两面夹击,伪齐必定大败。待灭了伪齐,再与金国划黄河而治,黄河以北归金人,黄河以南归我大宋。” 黄河以南,那可是包括东京城啊。 金陵虽也繁华,但哪里比得上东京城。 一想到自己收复故土,回到东京城,接受万民朝拜的景象,赵楷就不由心头火热。 强压下心头激动,他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可金人乃蛮夷矣,毫无信用可言,若灭掉伪齐之后,非但不归还故土,反而趁机攻打我大宋该如何?” 这事儿金人已经干过一次了,由不得他不担心。 秦桧开始喂起了定心丸:“陛下多虑了,就算金人不讲信誉,我大宋还有长江天险可守。伪齐都打不过来,金人更不可能。” “不错。” 赵楷觉得很有道理。 秦桧继续添油加醋:“况且,灭掉伪齐后,我大宋便可顺势接收伪齐的匠人,一旦掌握了火器之秘,金人又算的了甚么,陛下砺兵秣马,拿下燕云十六州都指日可待!” “嘶!” 赵楷深吸了口气,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大手一挥:“好,暗中联络金国之事,就交由秦卿去办。此事若成了,朕决不会亏待于你。” 秦桧迟疑道:“陛下,太上皇那边……” 这朝堂,终究还是太上皇说了算。 说起这个,赵楷顿时心下不喜,压在心头的不满又冒了出来。 “你不必担忧,朕自会与太上皇商议。” “既如此,臣先行告退。” 秦桧躬身一礼,而后退出书房。 目送他离去,赵楷思索片刻,决定先瞒着太上皇。 他这个父皇,早已被伪齐吓破了胆,只想偏居一隅,窝在南方过好日子。 若被父皇得知,绝对不会同意。 所以,赵楷打算玩一出先斩后奏,等事情定下了,到了那时候父皇再想反对,也已经来不及了。 (本章完) 0432【儒教大宗师!】 秦桧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太监将两人在书房密谋之事,一字不漏的告知了宋徽宗赵佶。 听完之后,赵佶微微叹了口气:“皇儿大了,不省心啊。” 大太监李彦问道:“太上皇,是否警告一番?” “不必了。” 赵佶摆摆手。 李彦悚然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佶。 也就是说,太上皇同意陛下的计划了? 嘶! 念及此处,李彦小心翼翼地劝道:“太上皇三思啊,金人与伪齐皆是狼子野心,不如让他们狗咬狗,我大宋坐收渔翁之利。” “还用你说?” 赵佶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李彦一个激灵,赶忙跪地:“太上皇恕罪,奴婢一时失言。” “起来罢。” 赵佶撇撇嘴,教训道:“你也算朕身边的老人了,怎地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他之所以同意联金抗齐,收复故土只是次要。 真正的目的,是灭掉伪齐。 大宋自立国以来,一直以中原华夏正统自居。 虽然后来辽国受到汉化的影响,也开始争华夏正统,但谁都没当回事。 蛮夷就是蛮夷,契丹人这个身份,注定了他们说破天,后世都不会承认他们是华夏正统。 但伪齐不同,韩桢是实打实的汉人啊,伪齐也是实打实的汉人国家。 最关键的是,传国玉玺! 切莫小看这个东西,传国玉玺的影响力可不仅仅只针对普通百姓,而是士大夫和地主士绅这个阶级。 后唐与辽国一样,都是异族,是由沙陀人建立,但从始至终,后唐都宣称自己是唐朝正统,甚至就连宋初时编纂的五代史,都承认后唐乃中原之正统。 为何? 除了李存勖祖上是唐朝授封的晋王,人家还拥有传国玉玺,这才是关键。 本来嘛,自后唐覆灭,传国玉玺消失,大家都没得争了,有没有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可现在不一样,传国玉玺又蹦了出来。 而且还是出现在伪齐的登基大典上,由南唐公主献上,这代表了甚么? 天命所归! 与此同时,大宋华夏正统的身份,也遭受到了最严峻的挑战。 一個占据中原的纯粹汉人国家,且拥有传国玉玺,从法统上来说,比之大宋更正统。 以前,在士大夫和门阀士绅眼中,韩桢只是个泥腿子,心中看不起,加上大宋与他们利益绑定在一起,大多都不愿投贼。 可如今不一样了,人家是天命所归,再投韩桢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了。 眼下,整个南方人心浮动,私下里都在讨论传国玉玺之事。 除了朝堂之上,民间已经没人再唤伪齐了,而是尊称齐国。 这,才是令赵佶恐惧的地方。 金人是甚么德行,他这个亲历者岂会不知?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伪齐,金人算不得甚么,只要能覆灭伪齐,哪怕金人最后不归还黄河以南的故土,他都认为值得。 伪齐一定得灭,若能得到传国玉玺,失去故土又算得了甚么! …… …… 傍晚。 结束了一天政务的韩桢,在大殿中陪妻妾们用饭。 “爹爹,爹爹。” 小荷月坐在韩张氏怀中,吃的满脸都是糊糊,时不时还扯着嗓子喊两声。 小丫头终于会说话了,小嘴整日叭叭个没停。 “宝贝多吃点。” 韩桢夹起一块羊肉放进小荷月的碗中。 小家伙伸手就抓,吓得韩张氏赶忙抢先一步,将羊肉塞进自己口中。 见到这一幕,小荷月顿时不干了,挥舞着小手想从娘亲嘴里把羊肉抢回来。 三两口吞下羊肉,韩张氏嗔怪的看了眼韩桢:“二郎莫要胡闹,小荷月牙都没长齐,如何能嚼的动羊肉。” 韩桢说道:“给她练一练嘛,磨磨牙。” “磨牙自有胶骨,羊肉容易卡着喉咙。”韩张氏解释道。 “好罢。” 韩桢点点头,不再给女儿乱喂东西了。 吃完饭,陪着妻妾们闲聊了一阵,韩桢背着手去异兽阁撸熊猫去了。 现在他已经彻底跟几只熊猫混熟了,不光两个幼崽,大的熊猫也让他撸。 只因韩桢每次来,都会给它们带两个鸡蛋加餐。 如今熊猫们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看到他,就扔掉竹子凑上来要鸡蛋。 撸了一会儿熊猫,韩桢又将猛虎放出来,在月台溜达了几圈。 回到延福宫,他径直来到麻舒窈所在寝殿。 “傻笑甚么呢?” 见麻舒窈坐在妆奁前,嘴角含笑,韩桢忍不住问道。 小丫头扑进韩桢的怀中,分享着心中欢喜:“夫君呀,奴今个儿收到青州寄来的信,阿娘和李姨过几日要来京城哩。” “你娘估摸着想你了” 韩桢微微一笑。 麻舒窈解释道:“主要是李姨要搬来京师,正巧阿娘也想来探望奴,路上正好也有个照应。” “李清照一家要搬来京师?” 自打赵明诚开城受降后,韩桢便给他寻了个府衙仪曹的差事,如今举家搬来京师,难不成是请辞了? 麻舒窈摇摇头:“只李姨一个人,阿娘虽未在信中明说,但奴猜测,应当是李姨与赵相公又吵架了。奴还在山东之时,李姨就与赵相公时常吵架,关系越来越僵……” 说起八卦,小丫头来了精神,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韩桢抱着小丫头娇嫩的身子,大手揉捏着小磨盘。 说着说着,麻舒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见她微微仰起头,用布满了水雾的大眼睛凝视着韩桢,声音甜腻:“夫君,亲亲。” 闻言,韩桢扶住小脸印了下去。 一番亲昵后,见夫君又在最后一步停下。 麻舒窈嘟起嘴道:“夫君呀,人家今年十六岁了。” 韩桢打趣道:“可我的手告诉我,你最多只有十三四岁。” “夫君呀~” 麻舒窈眼中闪过一丝羞意。 韩桢揉了揉她的秀发,温声道:“夫君很喜欢悠悠,不用着急,每日开开心心的顽儿就好。” “夫君你真好。” 麻舒窈心头无比感动,鼻头酸酸的。 闲聊了一阵,两人早早睡下。 翌日。 陪着小丫头用过早饭后,韩桢便去垂拱殿处理朝政了。 谈兴忠上了折子,请求免除真定府的夏税。 前几日金人南下,真定府治下大半的粮食都付之一炬。 几乎没有犹豫,韩桢便提笔画了个圈,放在堂案左侧。 批准的奏折画圈,放在左侧。 不批的奏折,则画个三角,放在右侧。 这些不批的奏折,并不会直接销毁,内阁会重新复审一遍,将其中觉得有争议的折子留下,与韩桢商议。 就在这时,刘昌禀报道:“陛下,孔家来人了,觐见陛下。” “孔家?” 韩桢略微犹豫了片刻,吩咐道:“宣!” 不多时,一名老儒迈步走进大殿。 老儒躬身作揖道:“小民孔端操拜见陛下。” 韩桢问道:“不在山东好好待着,跑京师来作甚?” 事实上,孔家在宋时的影响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宋时,尤其是北宋的儒生,正处于思想碰撞最为激烈的时期。 一个个狂傲的不行,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喊出那句‘六经皆我注脚’。 后世的理学与心学,在这会儿均已出现了萌芽。 别说曲阜孔家了,孔子在世都得挨两大耳刮子。 所以,韩桢对孔家并不客气。 听出韩桢语气中的不满,孔端操面色微变,赶忙俯身跪在地上,叩首道:“小民阙里竖儒,章缝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瞻学之崇隆,趋跄恐后。陛下学究天人,比肩圣人,小民愿请陛下为儒教大宗师!” “……” 韩桢顿时无语了。 好家伙! 忽必烈的头衔,落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相比起忽必烈那个连汉语都不会说的蒙古老哥,自己这个汉人被为尊儒教大宗师,似乎稍微合理了那么一丢丢。 站在角落里的颜阶嘴角抽了抽,看着跪在地上的孔端操,神色复杂。 他老祖宗颜回乃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他也一直为此感到骄傲。 但如今见到这一幕,恨不得跳起来一脚踹死孔端操。 太他娘的丢人了! 深吸了口气,韩桢指着孔端操说道:“现在,即刻,马上给朕滚回山东,慢一步朕就灭了你曲阜孔家!” “小民告退!” 孔端操心中惊惧,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大殿。 儒教大宗师,他娘的侮辱谁呢? 若韩桢真应下了,指不定会被天下人如何耻笑。 待孔端操离去后,韩桢转头看向颜阶,问道:“方才的事儿,都记下了么?” “臣记下了。” 颜阶点头应道。 韩桢似笑非笑道:“朕给你个机会,现在可以把这一段抹掉。” 颜阶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但却坚定的摇摇头:“臣多谢陛下,但臣为史官,当不增不减一字。” “随伱罢。” 既然他这个颜回后人都不介意,韩桢也就懒得管了。 …… 南京道。 一队青州军护送着一辆马车,直奔河东路的太原而去。 马车之上,正是种师中与姚古二人。 种师中捧着信件,深深叹息道:“大哥没熬住了,到底是走了。” “端孺兄节哀。” 听闻种师道去世的消息,姚古神色复杂。 种师中说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只是我等武人最好的归属,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病死于床榻之上,终归有些遗憾。” 车厢内陷入一片沉默。 收起信件,种师中压低声音道:“你如何看?” 自入了南京道后,他二人了解到了如今的格局,也知晓了是韩桢将他们赎回。 姚古苦笑一声:“刘仲武家的幼子,一早就跟随齐国皇帝打天下,而今平仲也在齐国为将,我还能如何?” 他也收到了姚平仲寄来的信,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姚家虽世食宋禄,可该做的都做了,无愧于心,如今也该为姚家寻一条出路了。 “嗯。” 得知姚古的心思后,种师中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心照不宣。 (本章完) 0433【正统之争】 韩桢对西北的渗透,几乎已经是明目张胆了,赵宋自然清楚。 但却甚么都做不了。 赵宋对武将的限制,除了身份上的打压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调任制。 士兵操练,是由朝廷指定的教头负责。 比如林冲,八十万禁军总教头。 听上去似乎很霸气,实则只是个芝麻小官儿,以高衙内的身份,想要林冲发妻,哪里还需要耍恁多手段,直接派人接回府。 林冲要体面,就让他体面。 如果不体面,那就让他人间蒸发。 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武官而已,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在乎。 只有到了战时,才会调遣武将去军队。 这样的好处,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武将自然也就没法做大。 但西北五路却是个例外。 西夏建国之初,发动了数次大战,尤其是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场战役,皆以赵宋惨败而结束,甚至被迫要对西夏上贡岁币。 可即便签订了庆历和议,然双方摩擦依旧不断。 夏人出兵秦凤、泾原,抄熟户,扰边塞弓箭手,杀掠人畜以万计。 大举攻大顺城,分兵围柔远砦,烧屈乞村,栅段木岭…… 因为西夏时时进犯,且赵宋屡战屡败,所以就不能再玩‘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这一套了。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种家、刘家、姚家相继崛起。 经过数代人的深耕,这三家在西北军中威望极高,尤其是种家,几乎快达到一呼百应的程度了。 到了徽宗继位后,西夏被杨惟忠的寨堡战术打的哭爹喊娘,寨堡都快修到西夏家门口了。 这个时候,西夏已经构不成太大威胁了。 于是,童贯开始在西北五路作威作福,又是排挤姚平仲,又是打压刘仲武,赵佶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背后都是赵佶的授意,目的就一個,防止这三家做大。 关键黑锅还不用他自己背,全都由童贯一人扛了。 所以说,千万别小看赵佶,这厮的政治手腕高明着呢。 但手腕归手腕,三家在西军的威望,却无法撼动。 至于折家,这就没法子了,自唐末时,折家便一直扎根在西北,替中原王朝看守门户。 赵匡胤亲自下旨,保证折家世袭藩镇,相当于国中国。 麟、府、丰三州被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赵佶就算想下手,都没有丝毫机会。 惹急了折家,直接投了西夏或辽国,那赵佶就傻眼了。 将种师中与姚古送到太原境内后,护送他们的青州军将士,便打道回府。 两人徒步赶往太原。 “种将军,姚将军!” 当见到两人的时候,太原守将王禀简直不敢相信。 种师中胡诌道:“我二人趁金兵不注意,逃了出来。” 他不傻,韩桢没有接见他们,就说明暂时还不想拿西北五路。 “逃出来?” 王禀狐疑的看着两人。 金人战俘营,是那么好逃的? 况且就算真逃出了战俘营,大同据此足有五六百里,两条腿还能跑得过骑兵? 姚古答道:“是,我二人躲进深山,避开骑兵追查,一路潜逃回来。” “两位将军作何打算?” 看着两人崭新的衣裳,王禀也懒得点破,选择装一回儿糊涂。 他不认为种师中和姚古会投了金人,这点节操还是有的,至于有甚难言之隐,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他的为官之道就是少管闲事,身为将领,只顾上阵杀敌便是,其余的用不着管。 种师中说道:“劳烦王将军给我二人几匹马,歇息一夜后,便回西北。” 王禀沉吟道:“此去西北数百里路,不如末将派遣一队将士护送。” “王将军的好意心领了,不劳麾下将士了。” 种师中婉言拒绝。 “好。” 闻言,王禀也不再多言,吩咐麾下将士将两人送到馆驿。 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副将皱眉道:“指挥使,种老将军和姚将军有些古怪。” “闭嘴。” 王禀呵斥道:“莫要多管闲事,此事我会如实上奏宣抚使。” 至于宣抚使如何处置,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 …… 中京。 金国疆域很大,但人口却很少。 辽国最鼎盛时,全国人口拢共才不过九百余万。 这几年兵灾不断,人口锐减到了八百余万,真正战死的士兵撑死了十几万人,剩下都是饿死或冻死的贫苦百姓,其中辽国汉儿占了大头。 八百余万人,分散在如此大的疆域上,显然不够看。 大定府,作为曾经辽国的中京,此时显得有些萧条。 如今,这里是完颜宗望的地盘。 哪怕是金人年轻一派中的佼佼者,可蛮夷终归是蛮夷,哪里懂得治理民政。 依旧玩的是猛安谋克那一套部落制。 麾下一个个猛安谋克,就相当于一个个大小部落,麾下辽人、渤海、汉儿都是奴隶罢了。 辽人当胥吏,渤海人放牧,汉儿种田。 至于商业、手工业,那是甚么玩意儿? 府衙之中,完颜宗望正在处理政务,北安州又有辽人叛乱,人数虽只有千余,但却闹得挺大,北安城险些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命萧仲恭率三百骑兵前去镇压,叛乱者一个不留!” 刚刚下达了命令,便见刘彦宗匆匆迈入大殿,禀报道:“都帅,有个人自称宋国使节,想要见你。” “宋国使节?” 完颜宗望一愣,皱眉道:“宋国并未递交国书,哪来的使节?” 刘彦宗压低声音道:“此人自称是宋国皇城司的密探,有要事与都帅商议。” 皇城司! 这三个字,让完颜宗望目光一凛,旋即吩咐道:“带他来书房见我!” 一个皇城司密探主动暴露身份,那所谈之事,绝对小不了,所以慎重为妙。 不多时,一名伙计打扮的男子,被刘彦宗领进书房。 “见过二太子!” 探子躬身一礼。 金人对礼制这东西不太讲究,哪怕如今的皇帝是完颜吴乞买,也照样有人称呼完颜阿骨打的子嗣为太子。 而女真名又拗口难记,因此宋人干脆也用某太子来称呼。 完颜宗望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问道:“你是宋国的密探?” “是。” 探子点了点头。 完颜宗望猛地一拍桌子,语气冰冷:“胆子不小,敢来我金国刺探情报!” 探子吓得一哆嗦,赶忙拱手道:“二太子恕罪,小的此次前来,并非刺探情报,而是有要事商议。” “哼!” 完颜宗望冷哼一声,见下马威给到了,便沉声道:“商议何事?若胆敢骗我,我会亲手拧下你的脑袋。” “二太子宽心,小的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探子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大宋皇帝陛下,想与贵国结盟,联手伐齐!” 联手伐齐! 此话一出,完颜宗望便嗤笑道:“宋国孱弱,士兵只会逃跑,纵然联手又有何用?” 此前金宋两国也签订过海上之盟,联手伐辽。 结果呢? 宋国连一个小小的燕京都打不下来,五十万大军,被耶律大石数万人打的屁滚尿流。 韩桢麾下的青州军可是比辽人凶悍数倍,就算联手了,也没有丝毫用处,到头来还不是他们金国拼杀? 几个月前的惨败,让完颜宗望怀恨在心,一直想要复仇。 但他毕竟不是莽夫,心里很清楚,眼下不是复仇的时机。 青州军强悍,加上又有火器相助,野战胜算不大。 “这……” 探子一时无言以对。 完颜宗望挥挥手:“你先回去。” “小的告退。” 探子只得转身离去。 待探子走后,完颜宗望问道:“你觉得有几分真?” “八成!” 刘彦宗沉吟道。 完颜宗望追问:“为何?” “宋国一直以中原正统自居,而齐国皇帝不但占据中原,又得到传国玉玺,更加正统。所以为了脸面,齐国必须覆灭。” 刘彦宗到底看的透彻,正统之争,比之丢失故土更为重要。 (本章完) 0434【举世皆敌】 “这是甚么道理?” 完颜宗望不由摇头失笑,这个逻辑,他想不明白。 宋国放着金银、绢布、田地和人口不要,却在乎虚无缥缈的正统,简直可笑。 刘彦宗耐心解释道:“都帅莫要小瞧正统之称,中原自古便讲究名正言顺,名不正则言不顺,小到市井吵架,大到两国交战,皆是如此。如今陛下命人修史,亦是如此。” 完颜宗望收敛笑意,正色道:“修史真有这般重要?” 完颜吴乞买继位没多久,便命人修史,且极为重视,先前他还不屑一顾,并未放在心中。 可如今听到刘彦宗这番话,心中顿感紧迫。 “有!” 刘彦宗郑重地点点头,说道:“一旦修完史,便确立了陛下金国正统的身份,其影响并不炽烈,而是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往后陛下子嗣继承皇位,那就是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毛病!” “都帅需知,金国的女真部族,到底是少数,更多的是辽人与汉儿,他们信就足够了。” 事实上,原时空里完颜吴乞买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没想到接连出了两个意外。 一个是赵宋太过废物,两次南下大胜,甚至连京师都被攻破,导致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的声望与实力急速提升,彻底凌驾于他这个皇帝之上。 这也就罢了,利用两人不和,完颜吴乞买作为皇帝,也能让其相互制衡,平衡朝局。 但紧接着第二個意外出现了,完颜宗望没多久就病死了。 一时间,完颜宗翰一家独大,权倾朝野,甚么狗屁正不正统,皇帝谁来当,老子说了算! 不过修史到底还是有用的,以至于完颜宗翰自己当不了皇帝,最后只得推出一个傀儡,让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继承皇位。 嘶! 完颜宗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叔叔,竟有这般手段。 这金国的皇帝,谁不想当? 尤其是完颜宗望,作为阿骨打之子,上头只有两个大哥,一个是庶出,另一个嫡子早逝,按照顺位和声望,完颜吴乞买死后,他是第一继承人,完颜斜也都得靠边站。 念及此处,完颜宗望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刘彦宗沉吟道:“都帅想破局,唯有与齐国一战,灭掉齐国后,占据中原,再徐徐图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你是说答应联宋攻齐?” 完颜宗望皱起眉头:“可青州军火器凶猛,我暂时还没有应对之法。”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联合宋国,牵制齐国一部分兵力,同时让西夏一齐动手,四面夹击之外,齐国处境必然艰难,而火器又并非凭空变出来,制造必然不易,青州军不会有太多,待耗光了火器,只能真刀真枪的拼杀。” 刘彦宗顿了顿,继续出谋划策道:“况且,火器需明火催发,若遇雨天便无法使用,只需挑选春夏雨水充沛之际,齐国火器又能发挥几成实力?” “有道理!” 完颜宗望双眼一亮,可旋即又皱起眉头:“粘罕那边……” 刘彦宗自信道:“左元帅必然会答应,前阵子派遣骑兵去真定府袭扰,说明他也不希望陛下稳固政权。不过具体如何,还需都帅与左元帅商议。” 完颜宗望忽地说道:“你觉得,我若以支持粘罕建国为诱饵,换取他支持我登基称帝,如何?” 完颜宗翰碍于出身,当不了金国的皇帝。 他虽也姓完颜,实则与阿骨打的关系已经很远了,往上得追溯到阿骨打爷爷那一辈了,都快出五服了。 但完颜宗翰野心又极大,不愿屈居人下,阿骨打再世时,还能凭借辈分和威望压制他。 可随着阿骨打病逝,没人能压住他了。 完颜宗望打算利用对方当不了金国皇帝这一点,做一做文章。 “可行。” 刘彦宗沉思片刻,点头应道。 “好,本帅这就去信一封。” 完颜宗望说干就干,斟酌一番后,提笔写下一封密信,交由亲信送往大同。 …… …… 山西大同。 完颜宗翰正在府邸之中,宴请麾下亲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完颜宗翰屏退舞女与乐师,吩咐亲卫将大门关上。 见到这一幕,众人神色一凛,知晓是有大事要商议了,纷纷坐直身子。 环顾一圈众人,完颜宗翰正色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本帅的心腹,我完颜宗翰对天神起誓,汝等不负我,我定不负汝等!” “我等愿誓死效忠元帅!” 众人齐齐高声喊道。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会儿必须表明忠心。 见状,完颜宗翰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都看看罢。” 完颜希尹最先接过,待看完之后,面色凝重的交给其他人。 不多时,所有人都看完了信件,又传回完颜宗翰手中。 取出火折子将信件点燃,直到彻底烧成灰烬后,他这才开口道:“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对视一眼,一时间竟没人敢率先开口。 实在是此事关系太大。 联宋伐齐,待事成之后,与宗望平分中原。 等到完颜宗望登上皇位,全力支持完颜宗翰建国,届时两人一南一北,各统一国。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非常大胆,也非常诱人。 不止完颜宗翰知晓,他们也明白,完颜宗翰的身份当不了金国皇帝,最多也就扶持一个傀儡,当摄政王。 可摄政王哪有自己建元称帝来的畅快? 片刻后,耶律余睹率先打破沉默:“属下觉得可行,南方富庶,人口众多,北方给他又如何?” “不错!” “属下也觉得可行。” 高庆裔、萧庆、完颜银术可等人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一旦完颜宗翰建国称帝,他们就是从龙之功。 况且,南方确实要富庶无数倍,不是北方苦寒之地能比拟的。 完颜希尹沉吟道:“元帅能建国称帝,自然是极好的,可若斡鲁补登上皇位后,反悔了,又该如何?” “他敢!” 完颜银术可一拍桌子,满脸杀意。 高庆裔却说道:“属下觉得,若真到了那一步,右副元帅反不反悔,其实并没甚么用处。” 真灭了齐国和宋国,完颜宗翰麾下有兵有将,有钱有粮,还有地盘,完颜宗望支持与否,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完颜宗翰沉声道:“齐国皇帝骁勇善战,麾下青州军也是虎狼之师,又有火器相助,只怕没那么好对付。” 若说他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否则今日也就不会借着宴请,召集亲信商议了。 高庆裔继续说道:“火器并非神器,不是万能的。且不说数量有限,单单是雨天无法使用这一点,就注定了限制极大。赵宋虽孱弱,可带甲之士也有五六十万之众,所谓蚁多咬死象。而北方一东一西,则有元帅与右副元帅,再说动西夏出兵,届时百万大军四面围攻,他韩桢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得饮恨而终。” 作为完颜宗翰麾下头号谋士,他的才能毋庸置疑。 此番举世攻齐,齐国必败。 完颜宗翰吩咐道:“继续说下去。” 微微顿了顿,高庆裔继续分析道:“三国联手,齐国覆灭是必然。当务之急,在于平衡各方面势力,提前划分好利益。平分中原,怎么个分法?说动西夏出兵,要开出甚么样的条件?” “这些统统都要谈,且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谈妥的事情。” “嗯。” 完颜宗翰点点头,转头看向完颜希尹等人问道:“你等有甚建议?” 他此刻心潮激荡,但到底是一代枭雄,能沉得住气,面上看不出悲喜。 完颜希尹说道:“可将秦凤路和永兴军路划给西夏,换取西夏出兵,有折可存在手,元帅可劝降折家,届时有折家这根钉子在西北,西夏哪怕得了秦凤两路,也翻不起风浪。” 萧庆也提议道:“不错,此外河北与山东可让给完颜宗望,剩下的都归元帅。”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该如何瓜分中原和南方。 至于齐国与韩桢,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 …… “联金伐齐?” 樊楼小院书房中,韩桢看着手中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有点意思!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后世明末,南明弘光政权派遣使者到北京与清朝议和,联合攻打李自成。 所以说,这太阳底下就没有新鲜事。 发生了任何奇事,翻翻史书,几千年里总能找到相似之处。 陆甜从桌上探出脑袋,擦了擦嘴角的豆浆,神色担忧道:“陛下,若金宋联手,我大齐将会被两面夹击。” 韩桢摇摇头:“不是两面,是三面,就算西夏不想动,金宋也会想尽办法让西夏出兵。” 不说还好,一说陆甜更加担忧了,提议道:“不如趁着宋金还未结盟,从中破坏。” “此事不用你操心,好好经营樊楼。” 韩桢拍了拍她娇媚的脸颊,温声笑道。 陆甜乖巧的点点头:“奴晓得了。” “我先回宫了,有重要情报再通知我。” 丢下这句话,韩桢起身走进密道。 下了密道,他缓缓收敛笑意,面色凝重。 三国攻齐,由不得他不谨慎。 (本章完) 0435【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是夜。 垂拱殿的书房中,史文辉与张叔夜静静站在那里,面色凝重。 大晚上的被官家叫进宫,定然是有要事商议。 “坐。” 韩桢招呼一声。 “臣多谢陛下赐座。” 两人拱拱手,在书桌前坐下,身子绷得笔直。 韩桢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密谍司截获了一份情报,赵宋准备联合金国,攻打齐国。” 话音刚落,两人面色一变。 尤其是张叔夜,眼中先是震惊,旋即又觉得不可思议。 勾结蛮夷,攻打兄弟友邦,赵宋竟这般无耻? 张叔夜刚刚坐下,又迅速站起身,神色郑重道:“齐宋两国刚刚签订扬州之盟,结为兄弟友邦,宋国却背信弃义,勾结外敌入侵友邦。臣愿出使宋国,向宋国君臣呈明利害,使其放弃与金国结盟攻我大齐。” 史文辉摇摇头:“赵宋想夺华夏正统,金人窥视南方富庶,宋金两国利益一致,又岂会轻言放弃结盟攻齐。张参军即便去了,赵宋君臣必然矢口否认,虚与委蛇,行暗度陈仓之计。” 闻言,张叔夜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改变策略道:“金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金人南侵,对完颜吴乞买并无益处,陛下可试着从金国内部着手。” 韩桢否定道:“怕是难了,若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这二人联手,吴乞买并无多少话语权。” 吴乞买这个皇帝当的很憋屈,究其缘由就是手上没多少兵权。 完颜宗翰自幼随阿骨打骑兵伐辽,南征北战十几年,早就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和嫡系。 而完颜宗望作为阿骨打的嫡子,天生就具有优势,曾经阿骨打麾下的军队,尽数被他接收。 这般算下来,落在吴乞买手中的,自然就没多少了。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堂堂皇帝,被当众拉下龙椅打板子,可想而知吴乞买的皇权弱到何等地步。 史文辉提议道:“臣以为,可动用进奏院,大肆宣传,谴责赵宋背信弃义,如此一来,赵宋必然民心尽失。” “宋金联盟,一如几年前的海上之盟,是阳谋,亦是煌煌大势。大势,可迎不可避。舆论攻势能起到一些作用,但却不足以对抗大势。” 张叔夜略微顿了顿,继续说道:“为今之计,是整军备战,全力制造火器火炮,派出大量密谍司潜入宋金两国,刺探情报,料敌先机。同时,派遣使节出使西夏,稳住西夏,绝不能让西夏也加入其中。否则四面受敌,我大齐危矣。” 史文辉补充道:“种、姚、刘三家心向陛下,届时可挡住西夏。陛下还可暗中联系耶律大石,臣以为耶律大石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旦金国腹地受袭,必然会派兵回防,而赵宋孱弱,士兵糜烂,也就是说我大齐只需挡住金人南下即可。” 张叔夜双眼一亮:“不错,一旦金国攻势受挫,完颜吴乞买便能顺势提出止戈休战。金国休战后,陛下能趁此机会,名正言顺的攻打宋国,收复南方,统一南北。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迅速勾勒出一副战略蓝图。 他二人的战略,与韩桢所想的相差无几。 三国攻齐,即是危机,也是机遇。 韩桢面露笑意,赞赏道:“有两位爱卿在,朕无忧矣。” 张叔夜谦虚道:“陛下谬赞了,我等只是纸上谈兵,最终还需靠诸位将士们拼死搏杀。” 韩桢吩咐道:“两位爱卿回头写一份折子,完善战略,补充细节,届时呈上来。” “臣领命!” 两人齐齐拱手应道。 “时辰不早了,两位爱卿早些回去歇息罢。” “微臣告退!” …… 翌日。 一大早,韩桢便命马扩入宫觐见。 “微臣见过陛下。” 马扩身着一袭崭新的官服,意气风发。 韩桢问道:“外交部组建的如何了?” 马扩兴致勃勃道:“框架已定下,还有两位老友未至,微臣又从太学之中,挑选了几名好苗子,充入外交部为补官,好好培养一番,将来定能独当一面。” 韩桢说道:“外交部的事儿,暂且先放一放,朕有一项重要的差事,非爱卿不能胜任!” 马扩正色道:“请陛下吩咐,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君恩!” 韩桢将宋金联盟之事,迅速简略的讲了一遍,而说吩咐道:“朕要你出使一趟西域,联系耶律大石,一齐举兵伐金。此行路途遥远,足有上万里,且需穿过茫茫沙漠,而为了不引人注目,朕最多只能派遣一百将士护送你前去。” “臣愿往!” 马扩神色郑重道。 “好,朕果然没看错你。” 韩桢一拍堂案,吩咐道:“开封距离可敦城足有万里之遥,联系困难,所以爱卿此次出使,朕准你便宜行事!” 马扩躬身一礼:“微臣多谢陛下信任!” 韩桢说道:“爱卿且回去准备一番,过几日便出发。” “微臣告退!” 马扩转身便走。 “等等。” 就在这时,韩桢叫住他,叮嘱道:“若事不可为,爱卿也不必勉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朕不会怪罪于你。” 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万里之遥,对这个时代来说,几如天堑。 金国当初为了防止耶律大石做大,举兵六万,讨伐可敦城。 结果六万金军却在茫茫沙漠中迷路,死伤过半,无奈之下,只得打道回府。 马扩只有一百人,成功到达可敦城的几率,说实话还不足三成。 此时,马扩只觉鼻头发酸,心头感动的无以复加。 强忍住眼中泪花,他躬身一礼:“微臣省的!” 目送马扩离去的背影,站在角落的颜阶心中叹了口气。 士为知己者死。 陛下不说还好,一旦说了,马扩为报君恩,定然舍生忘死。 …… …… 五丈河上,船舶如织。 南来北往的船只,不断穿行在宽阔的河水之中。 “这便是东京城嘛,果真繁华如锦,仅一处码头而已,便比寻常县城还要热闹几分。” 一艘宝船二楼,林晚晴透过窗户,遥遥看向远处的码头,面色惊叹。 “城中更繁华哩。” 李清照微微一笑,介绍道:“大相国寺每逢开放一日,摊位数千,游客十余万,颇为壮观。” 离开了益都,远离了赵明诚,李清照只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林晚晴抿嘴笑道:“总听姐姐提起樊楼,悠悠在信中也曾说过,如今终于能亲自逛一逛了。” 她性子天真烂漫,麻舒窈便是遗传自她,只是以往因身份,整日压抑自己。 而今到了京师,让她隐隐有种回到少女时,无拘无束的感觉。 “樊楼啊。” 李清照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那座纸醉金迷,风花雪月的高楼,承载了她许多的记忆。 林晚晴追问道:“樊楼到底怎么样,姐姐怎地说一半就停下了。” 李清照打趣道:“樊楼是個销金窟,你可得准备好钱财,姐姐我如今是穷光蛋,莫指望我付账。” 说话间,宝船渐渐驶入码头,停靠在岸边。 “阿娘,李姨!” 就在这时,熟悉的欢呼在耳边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的窗中,探出一张明眸皓齿的小脸,正笑容满面的朝两人招手。 “悠悠!” 见到女儿,林晚晴心头欣喜。 (本章完) 0436【急流勇退!】 “阿娘!” 香车内,麻舒瑶亲昵的依偎在林晚晴怀中,小脑袋在一对硕果上蹭来蹭去。 小丫头还是头一回儿与阿娘分开这么久。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不到,但对她们这对形影不离的母女来说,着实有些久了。 李清照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她这个妹妹,虽早早丧夫,却有个乖巧可人的女儿陪伴。 而自己有丈夫,但与没有,又有何区别? 想到自己年过四十,却孑然一身,心头悲凉。 察觉到李清照情绪低落,麻舒瑶又扑进她怀中撒娇:“李姨,悠悠也想你了。” “你这张小嘴呀,尽哄我开心,你这丫头在京城怕不是顽疯了,早忘了李姨。” 李清照揽着小丫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头悲凉也被冲淡了许多。 麻舒窈往她怀里拱了拱:“真的嘛。” 两人嬉笑打闹一阵,麻舒窈从李清照怀中探出头,问道:“李姨和阿娘这次来京,打算待多久?”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李清照摇摇头,神情有些落寞:“不晓得,且先住着。” 麻舒窈灵机一动,劝道:“李姨与阿娘不如就在京师住下,往后也好有个照应。” “再说罢。” 李清照不愿多想。 见状,麻舒窈转移话题道:“阿郎和李姨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疲惫的很,暂且先在馆驿住下,明日我再带你们去看房子。” “好。” 林晚晴两人点点头。 …… 联金攻齐,是一個宏大的战略计划,并非说突袭就突袭那么简单。 从联系开始,这期间双方还需经过漫长的拉扯,商讨利益该如何划分等等。 若想拉西夏下水,那就更麻烦了,需平衡三方利益。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国家更是如此,没有利益,西夏凭什么出兵? 等到这些都谈妥后,才是军事方面部署,宋国打哪里,金国打哪里,怎么打…… 当这些全部敲定,最后才是粮草调动,整军备战。 从结盟开始到正式出兵,最少也得一年半载的时间,快则明年春分,慢则夏末。 所以,韩桢有充足的时间去应对。 而且说实话,就算明年宋金不动手,他也会率先动手。 此战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当韩桢布置战略时,内东门小殿的秦三儿母子,走出大殿。 刘昌笑呵呵地说道:“今日陛下有政务在身,无法来送两位出宫。” 别看秦三儿没要官爵,但正是因为如此,刘昌更不敢得罪。 越是这样,官家反而越重视对方。 有大功在身,又识趣,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秦三儿连忙摆手:“可使不得,二郎爷爷有大事要办,哪能搅扰。” 经过这两三个月的调养,秦三儿比起以往胖了一圈。 先前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这会儿总算看着有些肉。 蜡黄的面色,也变得白净红润了些。 刘昌说道:“咱家备了马车,送两位出宫。” “多谢!” 秦三儿拱拱手。 母子两上了马车,一路出了宫门,直奔东城而去。 等来到城东的窝棚区时,母子两顿时愣住了。 原先一大片的窝棚,早就被拆了个干净,如今变成了一片工地,密密麻麻的工人在其中忙碌,一栋巨大宏伟的建筑拔地而起。 秦三儿愣愣地说道:“娘,俺们家怎地没了!” “俺也不晓得。” 秦母也傻眼了,进宫前还好好的,结果出了宫后,家没了! “秦三儿?”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郑五用不确定的眼神,看着一身绫罗绸缎的秦三儿。 只因这段时间秦三儿的变化着实有些大,但依稀间又能看出原先的轮廓。 见到熟人,秦三儿顿时笑着打起了招呼:“哟,是郑家五郎。” “还真是秦三儿啊!” 郑五看着对方,口中啧啧称奇。 哗啦一声,一大帮人围了上来,目光惊奇的打量着秦三儿。 郑五问道:“你怎地回来了?二郎爷爷没给你封个大官儿当当?” 说起这个,秦三儿顿时来劲儿,竖起大拇指吹嘘道:“嘿,瞧你这话说的,二郎爷爷何等气魄,见到俺第一句话,便是问俺要当啥官儿。但俺秦三儿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的很,当官儿岂不是害了大伙儿嘛,是不是这个理儿?” “哈哈哈!” 这番话引得围观百姓哈哈大笑。 有人问道:“那你要了啥?” 秦三儿挑了挑眉,一脸正气道:“俺开门迎二郎爷爷又不图啥,张口讨要,那不成要饭的了么。俺就想着,保神观被拆了实在可惜,求二郎爷爷建一座新的,往后大家伙祭拜,也有个去处。另外俺娘年纪也大了,浣不得衣,让二郎爷爷帮着开个汤饼摊子。” “于是,二郎爷爷便封俺当了保神观的庙祝。” 哗!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顿时炸开了锅,纷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泼天大的功劳,就要了个庙祝和汤饼摊? 这不傻子嘛! 一时间,围观百姓神色怪异。 秦三儿哪能不晓得他们的心思,笑骂道:“伱们懂个甚,俺这叫激流勇退,张良晓得么,二郎爷爷往后只会念着俺的好。” 郑五哈哈大笑:“你退个屁,人家张良当了好些年的侯爷哩。” “不跟你们扯这些,你们不懂。” 秦三儿摆摆手,问道:“窝棚咋的拆了?” 郑五解释道:“二郎爷爷在原先军营处,给乡亲们盖了新房,听说年底就能搬进新家,这块往后就是蹴鞠场了。” 秦三儿笑道:“还得是二郎爷爷念着咱们。” “那是!” 这话引得一众百姓点头附和。 秦母遥遥看向工地,神色复杂道:“住了十几年,忽然拆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秦三儿安慰道:“阿娘这是甚么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去看看汤饼摊。” “好。” 听到要去看汤饼摊,秦母忙不迭的点头,眼中满是期盼。 郑五问道:“秦三儿,俺们能去看看不?” “去呗。” 秦三儿大手一挥。 闻言,郑五等人纷纷跟在马车后方,朝着保神观走去。 作为东京城的百姓,官家赐金银,赐府邸,他们都见过,但赐汤饼摊还是头一回儿见。 他们也都想看看,官家赐下的摊饼摊到底是个甚么样。 一群人跟在马车后方,浩浩荡荡的赶往城南。 原先的保神观并不大,只是一座小庙,毕竟是蜀中灌江口的小神祇,虽然当年闹的沸沸扬扬,可并未引起赵佶的重视。 否则,也不会让几个泼皮去纳土。 如今重建后,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装饰也更为精美,处处透着庄重大气。 “哟,保神观修的真好。” 看着崭新的保神观,秦三儿格外满意,如今他是庙祝了,神观修的越好,他也越有面儿。 四下看了看,秦三儿问道:“二郎爷爷赏赐的汤饼摊儿呢?” “秦郎君,在那呢。” 赶车的侍卫指了指街对面。 与保神观一街之隔,一座三层高楼矗立。 高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比之七十二家正店酒楼都不遑多让。 嘶! 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看去,秦三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汤饼摊?” 先前还笑话秦三儿傻的百姓们,这会儿也面露震惊。 保神观的地段不算偏,在御街的东面,距离东瓦市子,只隔着三条街,这么大的一间楼,起码值十多万贯。 待回过神,秦三儿赶忙说道:“这位军爷,劳烦你回去跟二郎爷爷说,这楼俺要不得,住着不踏实。” 侍卫轻笑道:“陛下赏赐,岂有收回的道理,需知君无戏言。秦郎君若不想住,可租可卖,随你处置。” “这……那好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三儿也只得应下。 领着秦母来到小楼前,不等他敲门,大门便从内打开,一名内侍从中走出。 内侍拱手一礼,问道:“可是秦郎君当面?” “正是。” 秦三儿拱手回礼。 内侍说道:“这楼前阵子刚修好,我奉命看管,如今秦郎君归来,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有劳了。” 秦三儿说着,下意识的在兜里掏了掏,只是新衣裳里空空如也。 他虽是泼皮,但也晓得规矩。 人家帮忙看店,多少得给些赏钱聊表心意。 围观的郑五见状,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塞进秦三儿手中。 秦三儿感激的看了眼郑五,将钱袋子递过去道:“一点心意,权当请中贵人喝茶。” 秦三儿不晓得的是,皇城之中,男子并非都是太监。 后苑的是太监,外城的则是内侍,不需阉割,乃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这些内侍基本都是门荫入仕,父辈或祖辈皆曾任五品以上的官爵。 比如那个满身花绣,被赵佶赐号锦体谪仙的李质。 这些内侍,哪里是缺这百来文钱的人。 那内侍哭笑不得的接过铜钱,又从袖口中抽出一沓青钱递过去:“多谢秦郎君。这里是一万贯青钱,乃陛下赠与秦郎君开店的资金。” 一万贯啊! 虽说这栋楼价值比一万贯高多了,可毕竟是楼,哪里有实打实的青钱来的震撼。 “这……二郎爷爷太客气了。” 秦三儿想推脱,但转念一想君无戏言,只能收下。 咕隆! 郑五等一帮围观百姓,纷纷咽了口唾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沓青钱。 送走内侍,秦三儿朝郑五说道:“方才多谢郑家五郎,俺这会儿也没零钱,明日将钱还你。” “不碍事不碍事。” 郑五连连摆手。 又围观了一阵,百姓们渐渐散去。 秦三儿牵着老娘,将高楼里里外外逛了一遍,恍如梦中。 很快,秦三儿发达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东京城,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本章完) 0437【既然他要,给他就是!】 下午。 今个儿的天不错,秋高气爽。 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一辆马车自公主府驶出,沿着飞道朝皇宫而去。 “娘亲,我们要去找小姨顽儿么?” 笙奴坐在马车里,仰着肥嘟嘟的小脸问道。 “是啊。” 赵福金眼中闪过一抹羞意,心头升起一股负罪感。 笙奴开心的拍起小手:“太好了,可以找姨姨顽喽!” 接受过盘查后,马车驶入皇城中,直奔延福宫而去。 早早地处理完政务,韩桢难得清闲,背着手朝延福宫走去,打算好好陪陪女儿。 恰在这时,一阵车轮声从身后传来。 转头望去,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精美的棚盖下,挂着一枚令牌,随着马车行驶微微晃动。 令牌雕龙画凤,一看便知是宗室子弟。 如今能出入皇城的赵宋宗室,也就只有赵福金一人。 车夫是一名健妇,显然也看到了韩桢,远远地便停下马车,跳下车辕躬身见礼:“民妇见过陛下。” 这时,车帘掀开,赵福金牵着笙奴的小手走下马车。 “见过陛下。” 赵福金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今日的赵福金精心打扮,本就绝美的容姿,更加精致动人。 身着一席月白襦裙,胸前一对硕果似要将衣衫撑爆,肩头披着同色褙子,整个人透着股仙气儿。 “见过姨夫陛下。” 笙奴学着娘亲的模样,动作笨拙的行万福礼,口中奶声奶气地喊道。 韩桢笑着朝小家伙招招手:“小笙奴,过来让姨夫抱抱。” “姨夫。” 笙奴立刻迈着小短腿,满脸笑意的跑过来。 韩桢一把抱住她,高高举起,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赵福金板起脸,训斥道:“笙奴不得无礼,要称陛下。” 韩桢摆摆手,似笑非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生分。” 赵福金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俏脸一红,垂目避开韩桢的目光。 知道她脸皮薄,韩桢便不再打趣,吩咐道:“今日天气不错,一起走走罢。” “是。” 赵福金应了一声,旋即转头对赶车的健妇叮嘱道:“你去皇城外等我。” 韩桢抱着笙奴,赵福金跟在一旁,远远望去像极一家人。 见到这一幕,刘昌哪里还不懂,故意落在后方,远远的跟着。 笙奴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姨夫,荷月妹妹还在睡么?” 她来宫中好几次了,只是每次来,小荷月都在午睡。 小孩子就是这般,越小觉越多。 睡觉,就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晓得。” 韩桢摇摇头,问道:“笙奴喜欢皇宫么?” “喜欢!”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答道。 韩桢逗弄道:“那以后都住在皇宫里好不好?” “好呀好呀。” 笙奴开心的拍手应道。 赵福金咬了咬唇,细若蚊声道:“陛下答应过我的……” 韩桢忍不住打趣:“笙奴住在皇宫,又不是你。” “陛下呀~” 赵福金娇嗔一声,直喊的人都酥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延福宫后苑,正巧遇到安娘。 “洵德帝姬来了。” 安娘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福金。 赵福金屈膝行礼:“见过德妃。” 韩桢问道:“富金她们呢?” 安娘答道:“悠悠母亲来京,出宫去了,皇后她们在异兽阁顽呢。” 听到异兽阁,小丫头顿时忍不住了:“姨夫,笙奴也要去看大虫。” 闻言,安娘朝着笙奴笑道:“姨娘带你去好不好,你娘亲与姨夫有事要谈哩。” 呀! 赵福金脸刷一下就红了。 自己的秘密,竟被德妃知晓了。 “好。” 小丫头乖巧的点点头。 说罢,安娘牵着笙奴的小手前往异兽阁。 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韩桢一把横抱起赵福金,大步踏向瑶碧阁。 一番云雨过后,赵福金伏在韩桢怀中,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陛下,德妃她……” 听出她语气中的担忧,韩桢安慰道:“莫担心,安娘不会往外说的。” “那就好。” 赵福金松了口气。 韩桢在她臀儿上轻轻拍了一把:“你这样子可不行,纸终究包不住火,富金早晚会知晓,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知晓了再说。” 赵福金把头埋在他怀里,装起了鸵鸟。 见状,韩桢不由摇头失笑。 休息了一会儿,赵福金恢复了些体力,挣扎着要爬起身,却被韩桢一把拉回来。 迎着她的眸子,韩桢正色道:“时辰还早,帮我生个孩子罢。” 赵福金哪里听过这般露骨的情话,整個人酸软无力。 等到二人走出瑶碧阁时,已是傍晚。 赵富金等人,早就从异兽阁回来,正在延福殿内歇息。 见到二人一齐走进大殿,赵富金问道:“姐姐与夫君谈妥了?” “谈妥了。” 赵福金嘴角含笑的点点头。 要不都说女人是天生的演员,明明心里慌得要死,面上却看不出破绽。 赵富金问道:“夫君呀,时辰不早了,可否用膳?” 韩桢说道:“嗯,传膳罢。” 劳累了一下午,他这会儿也饿了。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用过晚饭后,赵福金便起身要走,却被赵富金劝住。 “姐姐晚些再走,好不容易来一趟皇宫,我还有话要与姐姐说哩。” “那……那好罢。” 赵福金心虚的应道。 留待笙奴与小荷月在大殿中顽儿,两姐妹回到蕊珠殿。 拉着姐姐坐在窗台软榻上,赵富金问道:“姐姐打算何时搬来皇宫?” 轰! 这番话如同炸雷般在赵福金耳边炸响。 待回过神,她神色慌乱地说道:“你这丫头瞎说甚么呢,我……我怎能搬来皇宫。” 赵富金失笑道:“姐姐呀,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自打那日在皇宫留宿后,姐姐便一洗憔悴,变得容光焕发,傻子都能看出来了。” 她已非当初那个刚出宫,甚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先前去探望赵福金时,姐姐还有些憔悴,可自从那夜之后,就变得容光焕发,显然是受到了滋润。 “哪……哪有啊。” 赵福金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颊。 赵富金叹了口气:“唉,姐姐如今也跟我生分了,都不愿说体己话了。” “妹妹,非……非是如此,我……” 赵福金顿时急了,妹妹如今是她唯一亲厚的人儿了,若再与她疏远,那她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噗嗤。” 见她这副模样,赵富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倒让赵福金愣住了。 赵富金亲昵道:“姐姐呀,你莫要胡思乱想,也莫有负担。说起来,姐姐与夫君,还是我撮合的呢。” “这……” 赵福金彻底傻眼了,喃喃道:“伱……你撮合的?” “嘻嘻。” 赵富金狡黠一笑,得意道:“姐姐以为,我为何总是夫君长,夫君短的?况且,若非那晚我抱住姐姐,岂会让夫君得逞?” 赵福金呐呐地说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亏她这段时间一直陷入自责之中,总觉得是自己抢了妹妹的夫君。 结果,这一切竟是自家妹妹策划的。 “自然是想与姐姐永远在一起,姐姐这些年过得太苦了,我心疼的紧。” 赵富金抱住姐姐,神情真挚。 “富金!” 赵福金一把揽住妹妹,眼眶湿润。 赵富金趁机劝道:“夫君为人虽霸道了些,但待我们极好,往后姐姐入了宫,也能有个依靠。” “你……你莫要再说这些了,哪有姐妹共侍一夫的道理。” 赵福金心头升起一股羞意。 赵富金理所当然道:“狄家姐妹不也好的很么,姐姐你就是想太多了。” “你让我再想想。”赵福金轻轻咬了咬唇。 “姐姐还有甚好想的,住在宫中,我们便能时时在一起了,就像小时候一样。再说了,往后姐姐若是怀有身孕,还住在公主府,定会有闲言闲语,姐姐不为自己着想,也得念着笙奴罢?” 赵福金有些心动了。 说实话,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很喜欢后宫的气氛。 轻松,慵懒,惬意,仿若回到少女时期。 见她沉默不语,赵富金心头一喜,拍板道:“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与夫君说,让他给姐姐个名分。” 赵福金红唇亲启,只是见妹妹这般开心,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 …… 金陵。 赵佶正在书房中泼墨绘画。 大太监李彦静静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片刻后,将最后一丝细节勾勒完毕,赵佶搁下手中画笔,接过宫女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同时口中说道:“说罢,甚么事儿?” 李彦说道:“太上皇,金国那边传来消息了。” “金国同意了?” 赵佶语气随意,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李彦答道:“金国二太子说覆灭齐国后,庐州可以给我们,剩下的都归他们,包括河东路与西北五路。” “呵!” 赵佶冷笑一声:“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奴婢觉得金人胃口太大,我大宋出兵出力不说,还得赔上西北五路和河东路,结果到头来却只得了个庐州。”李彦面色不忿。 赵佶摆摆手:“既然他要,给他就是!” “啊?” 李彦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章完) 0438【舍近求远】 待回过神,李彦劝道:“太上皇三思啊。” 赵佶斜蔑了他一眼,沉声道:“西北五路与河东路土地贫瘠,每年都需从南方运送大批粮草前往,糜费颇多。韩桢小儿为何迟迟不肯取西北和河东,就是想让朕帮他养着。” “种家、齐家、刘家还有折家,没一个省心的,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打的甚么主意。呵,从大同战俘营逃回来,把朕当傻子哄骗呢?左右都留不住,索性不如给金人,换取庐州。” 他现在已经打定主意在南方养老了,自隋唐至今,这么多年的开发,南方愈发富庶了。 就连原本被视为流放之地的岭南,如今也因海上贸易变得繁华,文人才子频出。 这样一来,西北五路与河东路顿时就成了鸡肋。 最关键的是,西北五路已经名存实亡了,背地里都向着伪齐。 这两地在手中,每年要花不少钱,关键还是替韩桢养的,这让赵佶如何能忍? 这笔钱留着给自己修宫殿他不香么。 反正有长江天险可守,有没有这两地并无区别,索性不如换取庐州。 “太上皇英明!” 听完分析,李彦恍然大悟,随即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赵佶。 甭管是不是装的,起码让赵佶虚荣心得到了巨大满足。 赵佶心下得意,吩咐道:“西北五路和河东路可以给他们,但一个庐州还不够,得再加上传国玉玺!” 覆灭伪齐,有了传国玉玺,就算丢失中原又如何。 金人乃是蛮夷,趁着一腔锐气能威风几十年,可赵佶并不放在心中。 辽国就是前车之鉴,西夏虽未灭亡,可也日暮西山,金国同样如此。 相比之下,伪齐才是真正的威胁。 李彦躬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慢着。” 赵佶叫住他,气定神闲道:“不用操之过急,多与他们扯扯皮,否则得来太轻松,金人只会得寸进尺。” 李彦拍起了马屁:“太上皇运筹帷幄,将金国玩弄于鼓掌之中,奴婢佩服,可笑金人还以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蛮夷就是蛮夷,成不了气候。” 赵佶面色不屑,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李彦附和道:“太上皇说的是。” “对了。” 赵佶似是想起了甚么,忽地问道:“朕的好大儿,可有消息?” “这……并无消息。” 李彦先是一愣,旋即小心翼翼地问道:“可否派遣皇城司密探搜寻?” 赵佶摆手道:“不必了。” 他这个人,实则绝情的很,一众皇儿帝姬在东京城受苦,他若想赎人早就花钱赎了。 然而这么久了,赵佶却连提都没提。 …… …… 马行街上。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香车之内,麻舒窈不解道:“阿娘,方才那间宅子不错,为何不要呢?” 这几日,麻舒窈一直带着娘亲在东京城游玩。 直到今日,才开始找住所。 林晚晴苦笑道:“你这丫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那宅子租金八百贯一个月,阿娘与你李姨如何负担的起?” 东京城的消费,她这些天算是领教了。 吃喝倒还好,但房价贵的吓人。 内城之中的宅子,最低租金都得二百贯起步,地段稍好一些的,没有五六百贯根本下不来。 麻舒窈轻笑道:“原来是钱的事,我这里还有不少钱哩。” 当初过门之时,麻彦民又给她添置了不少嫁妆,加起来足有十余万贯,她基本都没怎么花。 林晚晴摇摇头:“傻丫头,你都成亲了,娘怎能花你的钱。况且你在宫中处处都要用钱,若是连赏赐的钱都没了,宫女太监们会怎么想?” 见娘亲一脸坚决,麻舒窈只得作罢。 一直逛到傍晚,都没能找到個合适的住处。 其实有两处宅院,林晚晴还是很满意的,可是一听价格,立刻就被劝退了。 将娘亲与李姨送回馆驿,麻舒窈回到宫中。 延福殿内,韩桢正在与两个女儿顽闹。 赵富金、安娘以及闰娘三人围坐在一起打叶子牌,赵福金与傅清漪在一旁观战。 叶子牌早在汉朝时便出现了,是麻将与扑克的雏形,规则与后世的桥牌类似,很是考验技巧与算力。 见到麻舒窈闷闷不乐的模样,韩桢打趣道:“怎么了这是,嘟个小嘴,谁欺负悠悠了?” “夫君呀,娘亲气死我了。” 麻舒窈气呼呼地坐在韩桢身旁,将找房子的事儿说了一遍。 听完后,韩桢轻笑道:“你娘也是为了你好。” 闻言,一旁的赵福金提议道:“悠悠,我的公主府还空着,不如让你娘她们暂且先住在公主府。” 麻舒窈苦笑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娘和李姨肯定不愿住,她们性子轴得很。” 这就没法子了。 赵福金也爱莫能助。 “她们今个儿还说实在不行,就去城外住,夫君伱想想办法嘛。”麻舒窈抓着韩桢的胳膊开始撒娇。 韩桢轻笑道:“这好办,先前抄没了不少犯官和赵宋宗室的府邸宅院,一直闲置着。明日我让少府寺的人随你一起去,挑一套宅子租给她们,象征性收个百十贯租金。” 这些宅院府邸,他没打算卖,准备留着往后赏赐给立功的文臣武将。 左右都是空着,不如暂时先让她们住着。 毕竟是自家丈母娘,好不容易来趟京城,总不能真让她去城外住,那像甚么话。 “夫君你真好。” 麻舒窈欣喜之下,凑上前在韩桢脸上啄了一口。 见状,笙奴顿时嘟起小嘴,嚷嚷道:“爹爹,笙奴也要亲亲。” “好好好。” 韩桢弯下腰,将脸凑过去。 小家伙吧唧一口,咯咯直笑。 赵福金见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幸福。 女儿以前很孤单,如今住在宫中,有小荷月这个玩伴,还有许多人疼爱。 解决了一桩心事,麻舒窈心情好多了,四下看了看,问道:“对了,这几日怎地没见素衣和绿竹?” 韩桢解释道:“那两个丫头这段时间魔怔了,不知从哪学了套法子,说是能丰胸。” “果真?” 麻舒窈双眼一亮,旋即起身道:“我去看看。” 说罢,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 韩桢看向赵福金那对颤颤巍巍的硕果,打趣道:“这群傻丫头真是舍近求远,请教你不就行了。” “陛下呀~” 赵福金眼中闪过一丝羞意,娇嗔一声。 赵富金忙里抽闲,点头附和道:“夫君说的没错。” 人与人的体质当真不能一概而论。 赵福金这种属于天赋异禀,羡慕不来。 …… 翌日。 马扩的动作很快,只短短三日时间,便准备妥当。 垂拱殿内,马扩躬身一礼:“陛下,微臣即将远行,特来告别。” 韩桢沉声道:“朕本该送送你,为你饯行,但又怕走漏了风声。饯行酒先欠着,朕等着你回来时,一齐共饮庆功酒!” 马扩豪迈道:“微臣定要干他个三大碗,届时还望陛下莫怪微臣孟浪。” “哈哈!” 韩桢哈哈一笑,拍案道:“朕陪你共饮,不醉不归!” “陛下,微臣告退!” 马扩深吸了口气,深深鞠躬,而后转身离去。 马扩走了,与他一起同行的还有几个西域向导,以及一百亲卫禁军。 这一百禁军,皆是精锐中的精锐。 韩桢向他们许诺过,此行所有人,皆有五十贯安家费,若能完成任务并活着回来,所有人连升三级。 赵福金住进了皇宫,本来韩桢打算为她举行册封仪式,但却被拒绝了。 在她的要求,一切从简。 以至于,除了礼部的几名官员之外,朝堂上的其他人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儿。 (本章完) 0439【要打仗了?】 时间匆匆而过,一晃步入了十月。 十月初二。 北方的百姓开始准备秋收。 虽然齐国早在夏收之前,就在全境推行了摊丁入亩,并免除了诸多苛捐杂税,可百姓们手中依旧没有闲钱。 夏收的粮食除了交税之外,剩余的得留着,用以过冬和作为来年的种子。 古时种地,种子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一亩地,往往需要一到两斗的种子。 而秋收的粮食,一部分要作为储备粮,留待到夏收之前吃,另一部分才是可支配的钱财。 北方毕竟不如南方,按照人均二十亩地来算,哪怕掌握了轮种法,秋收也只有一茬大豆或高梁,最多收个三四石而已。 按照如今的粮价,折算下来一石不过才一贯多钱。 扣除来年的种子和储备粮,以及农具损耗等成本,最终能有两贯钱落在百姓手中。 注意,以上还是一整年风调雨顺的情况。 一旦遇到天灾兵祸,别说两贯余钱了,能保证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这还是齐国治下,推行摊丁入亩以及轻徭薄赋后的百姓收入。 可想而知,在此之前赵宋治下的山东、河北等地百姓过的有多凄惨。 赵宋是富庶的,东京城是繁华的,但这些跟底层的贫苦百姓,没有一毛钱关系。 举一国之力,供养一城,焉能不繁华? 【老小丰年来就南,南人丰年无自食。】 这可不是韩桢说的,而是出自王安石的《河北民》一诗。 随着秋收将至,最忙的并非是各地官吏,而是督察处。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是督察处官员冲业绩的好时机。 督察处官员想升官,就必须抓贪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条规定一出,就注定了督察处与其他官员处在对立面,且没有任何调和的可能。 这位同僚,借你脑袋一用! 正因如此,文武百官偷偷给督察处的官员,取了个外号。 疯狗! 逮谁咬谁。 所有人都知道,督察处是官家手中的一把剑,用来制衡他们,但却没人敢心怀怨望。 惧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官家也确实在从其他方面给他们补偿。 除开俸禄之外,年底分红也能让他们过得滋润。 陈福是真定府西曹古铺的农户。 此地因与金国的蔚州接壤,饱受战乱,所以百姓并不多,只有不到一百户。 人虽少,可农户却没几亩地。 地呢? 都被西城所弄走了。 西城所全称是城西括田所,乃大太监杨戬设立,专门抄没没有田契的田产。 听上去似乎很合理,实则河北饱受战乱和黄河水患,许多百姓的土地是辗转转让,或为开垦荒地而来,哪里能拿得出田契,等同于明抢。 起初杨戬在时,吃相还没那么难看,收归的田产,继续由百姓耕种,所得收入与百姓五五分,等于将大批百姓变成了佃户,但好歹还能落得五成,勉强饿不死。 后来等到李彦上位,接手西城所,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敛财了,不止是百姓,就连许多大小地主的田产都被抄没。 而西城所,只是宋徽宗赵佶用来敛财的其中一个机构而已,类似这样的机构,大大小小足有十几個。 比如造作局、应奉局、人船所、行幸局…… 应奉局由朱勔负责,在南方征收金银纲、花石纲。 造作局由童贯负责,主要制作牙、角、犀、玉、金、银、竹、藤、装画、雕刻、织绣等工艺品,所需的各种材料都直接摊派给当地民户,强迫民户供应。 应奉局其实倒还好,主要坑害的地主富商,士绅门阀,而其他机构,祸害的则是底层百姓。 自韩桢打进东京城后,吴敏、赵鼎、何栗等人第一时间联名上书,请求废除这些机构。 韩桢大手一挥,全部废除,并将田地等资产,全部返还给原先的百姓。 陈福家中五口人,分得了三十亩地。 虽说夏收时因金人来袭,导致田里一半的庄稼被付之一炬,可陛下也因此免了真定府的夏税,秋税也只收半成。 陈福背着一大袋子青贮,沿着黄土小路,朝不远处的军营走去。 军队是两个月搬来的,当时趁着农闲,他还去帮了几天忙,赚了百十文工钱。 可惜军营修的太快,否则光靠做工,都能过个肥年。 好在军营的军爷们心善,周边百姓可以用青贮租牛驴耕田,租一日,只需一斗青贮,牛驴饲料百姓自己负责。 牛驴饲料好弄,无非就是多割些草,算下来肯定是自个儿划算。 正走着,身后传来一阵车轮声。 转头望去,发现是隔壁东铺的马六。 马六赶着驴车,车上装着一筐筐蔬菜,问道:“大福,去军营租牛?” “是啊。” 陈福点点头。 马六招招手:“把草料扔车上,俺帮你带一程。” “多谢六哥。” 闻言,陈福喜笑颜开的走过去,将背上青贮放在驴车上,自己跟着驴车走。 看着驴车上的青菜,陈福羡慕道:“六哥,你每日往军营送恁多菜,怕是没少赚罢?” “俺也就赚点辛苦钱,勉强糊个口。” 说起这个,马六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完全不复方才的热心。 马六原先家里也过得艰难,不过他胆子大,头脑也活络,得知军营搬来后,主动去问要不要青菜。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一咬牙,将家里的田地都当卖了,买了辆驴车四处收菜,然后运往军营赚取差价。 每斤菜虽赚的不多,可架不住量大啊,而且每日都要。 一个月下来,能赚七八贯钱呢。 陈福撇撇嘴:“六哥嘴里没一句实话,前个儿俺还看到嫂子在市集上,买了一条獐子腿,定然没少赚。” 被当众揭穿,马六脸色有些尴尬,讪笑一声:“也就比种田稍多一些,那败家娘们,老子回去就锤她。” 自打军队搬来后,周边不少脑子活络的百姓,背靠军营赚到了不少钱。 毕竟三万多人,吃喝拉撒都要钱。 陈福叹了口气:“可惜俺脑子笨,也没本钱。” 马六说道:“俺这算甚么,真正发财的是豆腐坊和养猪那帮人。这帮丘八是真有钱啊,每隔三天,都要吃掉二三十头猪。” “这么多猪,得多少钱啊!” 陈福吸了口凉气,满脸震惊。 马六满脸敬佩道:“不过这帮丘八虽吃的好,可打起仗也是真不要命。都说金人彪悍,可几个月前被青州军打的哭爹喊娘,据说砍下的人头,都堆成山了。” 陈福说道:“听说当兵一个月能有五百文俸禄,砍一颗脑袋还有四贯赏钱,也不知真假。” “真的,俺们铺子就有一个猎户被招进去了,前阵子休沐回来的时候说,一天三顿干饭随便吃。” “唉,俺身子骨太弱,不然也去应征了。” “听哥哥一句劝,这兵能不当就不当,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如今官家仁义,给咱分了田,又免了恁多杂税,种田也能填饱肚子。”马六苦口婆心的劝道。 “这倒也是。” 陈福点点头,笑道:“俺家先前还欠着张员外家十几贯的债,结果官府来了后,直接就给全免了,张员外屁都不敢放一个。” “当今官家念着咱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马头哈哈一笑,眼中满是对未来的向往。 说话间,黄土小路的尽头,出现一座军寨。 寨墙之上,一队队身着玄甲的士兵,不断来回巡视。 水泥浇筑的寨堡上,隐约能看到晃动的人影。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尽管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但陈福还是觉得一阵心慌。 “军爷,俺是来送菜的。” “俺……俺是来租牛的。” 一路来到军营大门前,两人战战兢兢的说道。 “进去罢。” 仔细盘查了一番牛车后,守门士兵摆摆手。 闻言,两人这才赶着驴车走进军寨。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陈福转头看去,只见三名玄甲骑兵策马狂奔而来,这些骑兵的头盔两侧,插着两根鸟羽。 “急报,朔州急报!” 临近军寨,为首的一名骑兵举起一块令牌,同时口中高喊。 “放行!” 看到令牌,守门的士兵神色微变,立刻招呼一声。 轰隆隆! 三名骑兵卷起阵阵烟尘,径直冲入军寨之中。 见到这一幕,陈福面色担忧道:“该不会是又要打仗了罢?” “谁晓得呢。” 马六摇摇头,叮嘱道:“莫管闲事。” “嗯。” 陈福点点头,朝着牛棚走去。 …… 帅帐之内。 韩世忠端坐在主位上,正听着斥候营士兵的汇报。 “禀都帅,朔州发现金人大批骑兵,人数不下三千,直奔代州而来。” “再探再报!” 韩世忠面色不变,吩咐道。 “得令!” 斥候营的将士高声应道。 于军冷笑道:“金人劫掠上瘾了,夏收来一次,秋收又来,真当我豫州军是软柿子!” “都帅,末将请战!” 小武朗声道。 韩世忠看着舆图,思索片刻后,开口道:“给你五百轻骑,外加三千步卒,每人携带四枚火器,轻装上阵,务必在三日之前抵达五台山,伏击金兵!” “末将领命!” 小武双眼放光,高声应道。 “于军!” “末将在。” “你领两千重甲步卒,跟在后方,随时驰援。” 韩世忠并非莽夫,做了两手打算。 就算小武挡不住金人骑兵,还有于军的重甲营。 (本章完) 0440【半渡而击】 轰隆隆! 战马奔腾的威势,如排山倒海般。 三千骑兵以及六千匹战马,卷起阵阵烟尘,似一条黄龙。 此次领兵之人,换成了萧庆。 距离上次夏收袭扰,已过去两个多月,眼见河北秋收,完颜宗翰打算故技重施。 豫州军驻扎真定府的消息,他自然清楚。 齐国有密谍司,金国同样也有。 只不过相比起韩桢麾下的密谍司,金国间谍组织结构混乱,且过于生猛。 生猛到甚么程度呢? 赵构在临安继位的第三年,金国间谍夜晚在临安闹市大肆张贴大字报,抨击赵构昏庸无能,鼓吹金国吏治清明等等。 这哪是密谍啊,生怕自己不会暴露。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金世宗继位,扳倒完颜宗翰后,才有所改善,渐渐变得正规。 以至于后来,南宋科举状元的考卷,没几天就会出现在金世宗的书桌上。 此次南下真定府,抢不到东西无所谓,能恶心齐国,那么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已与完颜宗望达成同盟,燕京那边也会同时动手。 一则是破坏完颜吴乞买的计划,二来可探一探豫州军的虚实,为接下来的伐齐做准备。 都言齐国火器火炮凶猛,但到底怎么个凶猛法儿,完颜宗翰及其麾下都不晓得。 只有亲身体会过,来日才能更好的应对。 萧庆很谨慎,进入代州后,就将斥候外放二十里。 三人一队,每隔三里设一点,以旗语交流。 每隔一刻钟,传递一次情报。 奔驰了三十余里,萧庆挥挥手,示意身后骑兵放缓马速。 待停下后,骑兵们纷纷下马,取出豆饼盐巴和水,开始给战马喂食。 就在这时,一名身高体壮的大汉走上前,禀报道:“千户,五台山方向的探子,已有半个时辰没有传回消息了。” 此人名唤高佛留,契丹人,乃是萧庆麾下一员猛将。 萧庆遥遥看向五台山的方向,冷笑道:“看来豫州军在五台山设有伏兵。” 高佛留提议道:“五台山地势险峻,只一条道路穿山而过,不利于骑兵发挥,不如绕道石嘴镇,寻渡桥而过。” 代州入真定府,只有两条路,五台山和石嘴镇。 “可。” 萧庆点点头。 若换成步卒,他决计不敢如此嚣张,孤军深入。 否则,等他们过河后,只需毁掉渡桥,豫州军便可关门打狗。 但三千轻骑,还是一人三马,机动性已经达到了顶峰,来去如风。 就算豫州军想合围,来得及么? 没法子,骑兵作为统治了几千年战争的最强兵种,不是没有原因的。 尤其是轻骑兵,当一支轻骑兵一心只想逃跑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这才是萧庆有恃无恐的底气所在,也是中原王朝面对游牧民族,最头疼的一点。 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有甚么办法? 喂食完战马后,三千骑兵再度上马,直奔石嘴镇而去。 代州属河东路,本就人口稀少,加上前几个月金兵南下,一部分人口被完颜宗翰掳掠到了大同,另一部分则跑到了河北西路躲避战乱。 如此一来,整個代州人口剧减,已不足万余。 石嘴镇的居民,更是只有数百人。 此刻,石嘴镇城门紧闭,百姓们瑟瑟发抖的躲在城中。 镇中街道上,五百身披玄色重甲的骑兵,盘腿坐在地上,千余匹战马嘴上套着马嘴笼,静静站在那里。 这时,一名巡检从城楼上溜下来,小跑着来到为首的骑兵面前,禀报道:“军……军爷,金人来了!” “继续探。” 王五面色淡然的挥挥手。 待巡检离去后,他招呼一声:“上马!” 哗啦! 伴随着一阵甲叶摩擦声,五百骑兵纷纷起身,翻身跨上战马。 这便是山纹甲的优点,哪怕身着重甲,不需骑奴马夫搀扶,亦能轻松上下战马。 …… 三千轻骑裹挟着滚滚烟尘,自官道奔驰而来。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不断有探子传来情报。 “禀千户,东南方并未发现伏兵。” “禀千户,渡桥对岸方圆五里内,并无伏兵。” “……” 萧庆瞥了眼远处城门紧闭的石嘴镇,吩咐道:“过河!” 就算石嘴镇中有伏兵,能有多少? 一个小镇子,撑死了几百人。 随着骑兵来到清水河畔,第一批骑兵开始过河。 一千骑兵率先渡河,等待萧庆准备架马过河之时,石嘴镇的城门从内打开。 重甲骑兵鱼贯而出,直奔渡桥而去。 轰隆隆! 五百重甲骑兵奔腾,让大地微微震颤。 萧庆面色一变,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群重甲骑兵摆开横阵,冲锋而来。 人马俱甲,玄色甲胄在烈日散发出阵阵寒意,如一道钢铁洪流。 “快,散开,散开!” 短暂的失神过后,萧庆扯着嗓子大吼。 敌方骑兵虽只有数百,可到底是重甲骑兵,岂是轻骑兵能抗衡的? 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希律律! 不少战马受惊,发出惊叫。 两千还没过河的金人骑兵立刻朝左右两侧散开。 王五的时机选择的太好了,半渡而击。 且利用清水河,挡住了金人骑兵的退路。 两里路的奔驰,让重甲骑兵的速度达到顶峰。 “放箭,放箭!” 此刻,两千金人骑兵陷入混乱之中,各自为战。 在一名名督军的指挥下,一轮箭雨朝重甲骑兵射去。 箭矢撞击在铠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尽数被弹开。 轰! 下一刻,双方冲撞在一起。 尽管在萧庆的指挥下,金人骑兵已经尽量散开了,可豫州军重骑摆开的乃是横阵。 五百骑兵一字排开,笼罩范围之广,根本避无可避。 王五手持一杆长枪,借着战马冲锋的威势,一枪捅穿了一名金人骑兵。 一击得手,他立刻松开枪杆,抽出腰间钢刀,左劈右砍。 “走!” 萧庆到底经验丰富,没有丝毫犹豫,架马就跑。 若率领的是铁浮屠,他自然不怵,可麾下尽皆是拐子马,而且为了提升机动性,皆是轻装上阵,一身皮甲。 这种情况下,如何能与铁疙瘩般的重骑硬拼? 战斗来的快,结束的也快。 不到一刻钟时间,战斗结束。 清水河畔上空,飘荡着一层浓郁的血腥味。 四百余轻骑兵战死,剩余的尽皆都跑了。 彭泉兴奋的说道:“旅长,追不追?” “追?” 王五斜蔑了他一眼,撇嘴道:“拿头追?” 彭泉意识到自己犯蠢了,讪笑一声,而后问道:“那河对岸的金人骑兵怎么办?” “我们堵住渡河,剩余的交给都帅。” 王五说罢,吩咐道:“清点战损!” 看着散落在河畔边的上千匹战马,他心头大喜。 这可都是战功啊! (本章完) 0441【新年快乐!】 夜幕下。 萧庆率领一千余骑兵狂奔。 直到彻底出了代州地界,才渐渐放缓马速。 彻底停下后,众人翻身下马,给战马喂食喂水。 太师奴问道:“千户,高虞侯怎么办?” 此人亦是契丹人,原先就是萧庆的部将,随他一起降了金国。 萧庆沉吟道:“高佛留不犯傻,豫州军留不下他,我们在朔州等他一日。” 一千轻骑,想走谁能拦得住? 若是一日后还等不到,那就说明高佛留凶多吉少了。 休息了一个时辰,萧庆不敢久留,率兵直奔朔州而去。 此番受挫,并非全然没有收获,起码让他知道,豫州军的斥候很不凡。 在斥候的交锋上,自己完败。 要知道,一切战术都是建立在情报信息上的。 而情报信息获取来源的唯一途径,只有通过斥候传递。 斥候,就是一支大军的耳目。 别人比你看的远听得清,自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抵达朔州境内后,萧庆这才放下戒备心。 河东路就是山西。 整个山西乃是高原,地势东北高西南低,除了一座座高山之外,还有长城御敌。 一道绵延四百余公里长的太行山脉,如同一条分界线,将河东路与河北分开。 太行山脉右侧的河北,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 左侧,则是黄土高原。 这样的地理环境,注定了金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反之韩桢想要反攻,却困难重重。 驻扎在陈家谷,等了半日,总算等来了高佛留。 只不过,一千骑兵只回来六百余,高佛留右臂膀中箭。 萧庆问道:“怎么回事?” 高佛留语气虚弱道:“禀千户,卑下率领一千骑兵打算从房山绕回代州,却不料遭遇豫州军伏兵,神臂弩几轮齐射,损失了三百余弟兄。” 他身中一箭,失血过多,又架马狂奔了两百余里地,眼下还能保持清醒,已经算是一员猛将了。 “回来就好!” 萧庆并未责怪。 三千骑兵,阵亡七百余,伤者五六百,近万匹战马只剩下六千余。 清点完战损后,萧庆心头叹了口气。 回去之后,定然会被元帅责罚。 …… 豫州军阻击金人骑兵的战报,隔天就经八百里加急送到韩桢手中。 斩敌七百余,三千匹战马,这点损失对完颜宗翰来说不疼不痒,但却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起码在大举攻齐之前,完颜宗翰不敢再这么嚣张派麾下来劫掠了。 此外,袁工匠传来消息,坐落于泰山山脉中的军工所,正式建造完毕。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火药工坊就已经率先建造完毕,并投入生产。 但如军械所,以及匠人住处,则一直拖到现在。 毕竟是在深山中修建,难度要更大。 与此同时,胶州湾的造船厂也递上奏折,远洋商队的第一批商船已经下海试航。 韩桢决定亲自去视察一番,同时顺势安排远洋商队。 傍晚。 步入深秋后,日短夜长,稍不留神,夜幕便笼罩了天际。 延福殿内,韩桢与一众妻妾在用饭。 “爹爹辛苦了,多吃些肉。” 笙奴夹起一块羊肉,放进韩桢碗中。 只是小丫头筷子拿的还不稳定,即将到碗中时,羊肉掉落在桌上。 见到这一幕,笙奴立刻瘪起嘴,神色委屈。 小荷月咧着个嘴,露出几颗乳牙,在一旁傻乐。 韩桢笑着安慰道:“没事,笙奴如此懂事,爹爹开心的很。” 说着,他夹起羊肉送入口中。 见状,笙奴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哄好了小家伙,韩桢问道:“我准备去即墨视察,你们可愿一起去?” “夫君夫君,妾身愿去。” 赵富金第一个响应。 然而,就没有然后了。 韩桢看向一群嫔妃,目光诧异。 “二郎别看奴,奴有身孕,出不了远门。” 安娘自然是想回山东的,毕竟小豆子孤身在益都,她有些放心不下,可肚子里怀着崽,想去也去不了。 “奴也是。” 狄家姐妹也附和道。 她二人也想去海边,先前总听麻舒窈她们说,心里向往的很。 麻舒窈神色挣扎,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夫君,奴……奴还要陪娘亲,就不去了。” 李清照如今是国子监金石学的教授了。 韩桢可没帮忙,完全是她靠自己本事应征上了。 李清照白天要去国子监讲课,麻舒窈哪里忍心让娘亲一个人独自待在家中。 “夫君,奴也不去了。” 赵绿竹与江素衣答道。 “嗯?” 韩桢挑了挑眉。 安娘悠悠她们不去,还情有可原,这两小丫头竟然也不去,着实让人意外。 江素衣解释道:“奴与绿竹要调理身子哩。” 韩桢顿时乐了,笑问道:“你们两黄毛丫头,调理甚身子?” “夫君没觉得奴有甚么变化么?” 江素衣站起身,双手叉腰,得意的挺起胸膛。 还真别说,确实大了一些。 不过她这个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变大实属正常,这丫头不会真以为是调理之效罢? 韩桢也懒得劝,点头道:“行罢,你俩继续调理。” 这两丫头为了快些长大被临幸,也是拼了,随她们去。 韩张氏柔声道:“二郎,奴也不去了,这阵子小荷月受了些风寒,夜里总是咳。” “可严重?” 闻言,韩桢看向小荷月,满脸关心。 在这个时代,一个小小的风寒,往往就能夺走一条生命。 婴幼儿的夭折率,高的吓人。 别看赵佶子女众多,实则早夭的也不少,加起来足有十七八个。 赵佶老爹神宗更惨,十四个儿子,活到成年的只有六个,一半的成活率都没有。 连皇家都如此,更别提贫苦百姓了。 “二郎不需担心,奴昨个儿请御医看过了,说是交季时,孩子就容易染上风寒,开了几副药,今个儿已有所好转。”韩张氏软软糯糯的答道。 一时间,一众嫔妃就只剩下赵福金没有表态了。 赵富金劝道:“姐姐,你也一起去嘛。” “这……好罢。” 赵福金犹豫了片刻,最终点头应道。 安娘欲言又止。 见状,韩桢温声道:“都是一家人,有话就说。” “二郎若是回青州的话,代奴探望一番小豆子,也不知他一个人过的怎么样。”安娘叹了口气,面色无奈。 韩桢点点头:“好,回头我帮你劝劝他。” …… 两日后,韩桢启程了。 此次出行并未大张旗鼓,一切从简。 除开赵富金姐妹之外,只带了三百亲卫。 自五丈河码头登船,五日后抵达济南府。 到历城之时,已是傍晚,裴怀早早得了消息,率领一众官员在码头接驾。 “(微)臣拜见陛下,见过皇后!” 一众官员躬身作揖。 韩桢双手虚抬:“诸位爱卿免礼,裴怀随朕上车。” 在一众官员羡慕的目光中,裴怀登上龙辇。 见他躬身站在角落里,韩桢轻笑道:“你也算朕身边的老臣子了,怎地还这般拘束,坐。” “多谢陛下。” 裴怀受宠若惊,顺势跪在软榻上。 到底是在礼部任职过的,礼节这方面无可挑剔,此刻跪坐在地上,腰背挺着笔直,如同一株青松。 韩桢问道:“掌管一府之地,感觉如何?” 裴怀答道:“还算轻松,常相公将济南府治理的井井有条,微臣也只是萧规曹随罢了。” “这是对的。” 韩桢微微一笑:“济南府百姓苦兵祸久矣,相比于革新进取,稳定才是百姓最想要的。” 当社会稳定,甚至都不需要官府催促,百姓会自发的积极生产。 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照常运转。 同样,不管谁当皇帝,百姓总归要吃饭。 裴怀趁机拍起了马屁:“陛下励精图治,体恤万民,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商业繁荣,乃为盛世之始啊。” “你是在讽刺朕?” 韩桢斜蔑了他一眼。 “微臣不敢。” 裴怀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赶忙伏地请罪。 “起来罢。” 韩桢轻哼了一声。 闻言,裴怀这才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 韩桢正色道:“待四海归一,天下一统,再来拍朕的马屁不迟。眼下谈盛世,为时过早。” 历史中,总是提到某某盛世。 甚么是盛世? 大一统王朝的统治下,十几年不打仗,国内安定,没有大范围的天灾,没有翻来覆去的改革,这就是盛世! 听上去似乎极为简单,但纵观历朝历代,数千年时间,拢共才有几个盛世? 除开光武中兴、开皇之治、贞观之治、仁宣之治这些只有短短十来年的小盛世之外,真正被史书与后世人认可的大盛世,只有一个。 既,开元盛世!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禀俱丰实】 政治、文化、经济、外交、国力均达到了顶峰,这才是真正的盛世。 要知道,“治”是政治概念,“盛”是经济概念;“治”很容易达到,文景之治的休养生息也不过是无为而治,中央政府建立,国内没有了战乱,君王有意安民,那就够了。 而“盛”的经济基础,却绝不是能凭君王主观愿望,在短短一两年之内就能达到。 盛世需要的条件太多,太苛刻,正因如此,数千年时间才只出了一个开元盛世。 后世人总想梦回盛唐,不是没有原因的。 (本章完) 0442【猛火油!新年快乐!】 “陛下雄才大略,定能一统天下。” 裴怀这话可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这般觉得。 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 其一是中原乃华夏腹地,政治性优越,华夏以黄河文化奉为主流,黄河是母亲河,而非长江。 手握大义,正达四方。 其二则是环境,广袤的华北平原只需好好经营,是不缺粮食的。 其三则是人才,南方虽经过这些年的高速发展,文人频出,可中原的底蕴深厚,读书人占比极高,人才极多。 因此,自古手握中原者,只要不是傻子,统一天下并非难事。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青州军那帮丘八是真能打啊! 北上伐金大胜,给一众文臣喂了一颗定心丸。 文官集团虽看不起武夫,但也不得不承认,开疆拓土,还得靠军部。 韩桢若有所指道:“少拍些马屁,多干些实事,常玉坤与谢鼎时常向朕抱怨,言说内阁政务繁忙。” “微臣定当殚精竭虑!” 裴怀哪里听不出官家的言外之意,心头大喜。 画饼嘛,韩桢如今越来越熟练了。 说话间,在三百亲卫的护送下,龙辇驶入城中,一路来到行宫。 说是行宫,实则就是一栋府邸。 前岁拿下济南府后,不少府邸成了无主之物,最后落到官府手中,常玉坤扑卖了一批,用以充实府库,还留下了几栋地段最好,规模最大的府邸,以备不时之需。 将赵富金姐妹安顿在历城后,第二日,韩桢便率领两百亲卫,直奔界首镇而去。 当天傍晚,他成功赶到了界首镇。 “见过陛下。” 袁工匠早早等在镇中。 看着他黝黑的脸颊,韩桢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袁工匠心头感激:“多谢陛下关心,微臣不辛苦。” 界首镇自打落入韩桢手中后,常年驻扎着几百青州军,实行的也是军管。 只因这地方太重要了,乃泰山之门户。 一旁的监镇面色激动,哆哆嗦嗦的说道:“微臣备了薄酒,为陛下接风洗尘。” “不急。” 韩桢摆摆手,先是去往军营,慰问了一番驻扎的将士。 得知官家来探望他们,将士们都很开心。 从军营出来的时候,天色彻底变黑。 一路来到镇中唯一的脚店,袁工匠满脸歉意道:“镇中简陋,还请陛下委屈一晚。” 韩桢摆摆手:“朕自幼贫苦,睡过草地,住过破庙,亦在战场上爬冰卧雪,没那么娇贵。” 翌日。 韩桢照例早起,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后,便率领亲卫出了界首镇,在袁工匠的带领下,顺着新铺就的水泥小路,朝着泰山深处行去。 马蹄踏在水泥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袁工匠神色感慨道:“陛下,这水泥当真是神物啊,省了微臣不少事儿,若非没有水泥,估摸修到明年,都不一定能完工。” 韩桢轻笑道:“科技是第一发展力,这就是为何,朕要糜费颇多,建造军工所的原因。只要能捣鼓出新东西,花再多钱都值得。” 华夏的底子厚,发展到宋时,各种科技遥遥领先全世界。 只要播下种子,开花结果是必然之事。 发展工业,并非只靠一个人,而是一代人,甚至数代人。 这一点,韩桢心里很清楚,所以才会创立工学院。 当红薯、玉米、土豆在中原大地上生根发芽,当五谷变为八谷,从农业转向工业的条件,也就即将达成了。 韩桢自信能等到那一天,他还年轻,过了今年年节也才二十岁。 架马走在水泥路上,每隔一里,都能看到一个哨岗。 水泥浇筑的寨堡不大,只有容纳三五名士兵。 这是明哨,看不到的地方还设有暗哨。 除此之外,还有负责巡山的士兵,确保不会有任何可疑人物,进入深山的军工所基地。 一直走了将近十里路,再度绕过一座山头,视野忽然变得开阔。 前方,是一片平坦的山坳。 一座小镇,坐落于山坳之中。 一条河水自深山而来,横穿小镇。 十多架高大的水车,矗立在河中,每一架水车都连接着一座工坊。 几道浓郁的黑烟,自高耸的烟囱直冲天际。 “火药工坊呢?” 环顾一圈小镇的布局,韩桢问道。 袁工匠解释道:“回陛下,火药工坊建造在了半山腰。火药太危险,必须远离小镇,否则一旦出现意外,整个小镇都没了。” 韩桢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顺着水泥小道,一行人进入镇中。 镇子不小,但却没甚么人,除开匠人以及家眷之外,就只有驻军。 袁工匠问道:“一路舟车劳顿,陛下是否歇息片刻?” 韩桢吩咐道:“不必了,领朕四处逛一逛。” “是。” 袁工匠翻身下马,给韩桢充当马夫。 “目前整个军工所,共计十一二个工坊,各有所长,各司其职。陛下请看,这一处工坊,乃是负责研究改良冶铁炼钢之法。”冶铁炼钢是重中之重,乃军事以及工业发展的基石。 伴随着袁工匠的介绍,韩桢的目光落在一处工坊中。 迈步走进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数个高炉正散发着阵阵热气,一名大匠一边指挥,一边提笔在线订本上记录。 袁工匠正要上前,却被韩桢用眼神制止。 此刻,那大匠正指挥着匠人们,将石灰石倒入炉中。 石灰石作为冶铁时的溶剂,很早就开始使用了,作用是使铁水中的杂质附着在石灰石中,形成氧化渣,使铁水更为纯净。 直到这时,那大匠才发现韩桢等人的到来。 见到韩桢玄色常服上的龙纹,立刻躬身作揖:“微臣见过陛下。” “免礼。” 韩桢嘴角含笑,问道:“进展如何了?” 大匠苦笑一声:“不敢隐瞒陛下,目前还没有头绪。” 闻言,韩桢温声安慰道:“慢慢来,切忌心浮气躁。” “微臣明白。” 大匠心头一暖。 韩桢沉吟道:“朕虽非匠人出身,可也懂得一些冶铁的技巧,说来说去,不外乎杂质与温度而已。” “陛下学究天人,微臣佩服。” 大匠心头惊讶,顺势拍了句马屁。 他没想到官家还真懂。 是的,冶铁炼钢的本质就是高温和剔除杂质。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韩桢继续说道:“朕有三点建议,你可试一试。” 闻言,大匠赶忙捧起纸笔,准备一字不落的记下。 韩桢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其一,是往铁水中添加萤石。其二,改进风箱,朕曾命人做过一款鼓风机,你可研究研究,改用水力牵引。其三则是把燃料换为焦炭。” 往铁水里添加石灰石,自古有之,但添加萤石,则是明朝时期才发现的。 但具体是明朝甚么时期,且萤石添加比例几何,他就完全不清楚。 包括风箱和焦炭,他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给个大概方向,剩下的让专业人士自己研究就行。 大匠记着记着,忽地停下动作,满脸疑惑道:“陛下恕臣愚钝,萤石和风箱微臣倒是明白,但这焦炭是何物?” 韩桢简略的说道:“焦炭乃煤炭闷制而成,选取精煤,碾碎成石子大小,用水反复清洗,洗去煤中杂质。待晾干之后,放进密封窑中闷烧,大约十日可成。具体如何,你等自行摸索。” 如何制作焦炭,他也不是很懂,只晓得大致步骤。 “多谢陛下,微臣记下了。” 此刻大匠双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去实验。 韩桢最后叮嘱道:“朕有耐心,也有钱,别怕出错,放心大胆的试。” 大匠神色郑重的点头道:“陛下宽心,微臣省得。” “嗯。” 韩桢微微一笑。 出了冶铁作坊后,在袁工匠的带领下,他又先后参观了军械、甲胄、火炮等工坊。 当来到最后一处工坊时,袁工匠赶忙拦住他:“陛下,您不能进。” “为何?” 韩桢好奇道。 袁工匠解释道:“这间工坊乃是负责研究石油,前两日匠人们从石油中提取了一种黄油,极其危险,一旦点燃,火势迅猛无比,且若存放在罐中点燃,还会爆开,威力比之火药也不遑多让。” 石油,并非后世创造的词汇,早就宋时就有了。 沈括的《梦溪笔谈》中均有详细记载:【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 鄜、延二洲,就是陕北地区,此地确实盛产石油,储量极其惊人。 宋人不但知道石油,并且具备了相对成熟的开凿工艺,对石油熟练运用,从中提炼出石蜡、沥青等。 石油更多的,则是被用于军事之中。 赵宋将作监,甚至为其专门发明了一种武器,唤作猛火油柜。 根据《武经总要》记载:猛火油柜,以熟铜为柜,下施四足,上列四卷筒,卷筒上横施一巨筒,皆与柜中相通。横筒首尾大,细尾开小窍,大如黍粒,首为圆口,径寸半。柜傍开一窍,卷筒为口,口有盖,为注油处。 将作监的大匠巧妙利用风箱的原理,制作出了以液压油缸作为主体机构组成的火焰泵,士兵用力抽动风箱,猛火油便能从铜管中喷涌而出,以明火点燃,便能形成一条条火龙。 那为何如今渐渐消声匿迹了呢? 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没钱。 钱都被宋徽宗拿去享乐盖宫殿了,哪还有钱当军费。 韩桢起事之前,赵宋军中绝大多数军械,都还是神宗、哲宗年间的存货。 “汽油?” 韩桢双眼一亮,面露惊喜。 袁工匠一愣:“陛下认得?” “嗯。” 韩桢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从袁工匠的描述来看,所谓的黄油应该是汽油无疑了。 黄色,火势迅猛,且密封环境下会爆炸,又是从石油中提炼而出,不是汽油还能是甚么? 汽油提取并不难,就跟提炼蒸馏酒没甚么区别,但却十分危险。 高压高温的环境下,稍不留神,就会引发爆炸。 这也是为何,袁工匠死命拦住韩桢,不让他进去的原因。 闻言,袁工匠敬佩道:“陛下知识渊博,见识广阔,微臣佩服。” (本章完) 0443【统一度量】 汽油的出现,有些太早了。 是的,以目前的工业水平,除了制作燃烧弹之外,他想不到其他用途。 这东西若是用好了,不管是野战还是守城战,都能起到奇效。 但危险也不小,若保存不得当,还会挥发。 不过总体来说,肯定是利大于弊。 当年赵宋靠着猛火油柜,在平夏城两次大败西夏大军,烧的西夏十万大军哭爹喊娘。 这还是石油,若换成汽油,威力更甚数倍。 念及此处,韩桢问道:“汽油是谁研制出的?” 袁工匠答道:“回禀陛下,是张安定研制。” “带他来见我。” 韩桢吩咐道。 袁工匠迟疑道:“这……陛下,张安定前个儿试验汽油威力之时,不慎被炸伤,如今卧榻在床,无法前来觐见。” “可严重?” 韩桢面色微变,关心道。 这些大匠俱都是将作监以及全国各地搜罗来的高端人才,死一个,那都是巨大的损失。 袁工匠说道:“镇中医师已诊断过了,只右臂骨折,将养个把月就好了,并无大碍。” 韩桢挥挥手:“走,领朕去探望一番。” “陛下这边请。” 袁工匠对整个小镇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中。 不多时,众人来到一户院落前。 袁工匠伸手敲了敲门。 下一刻,大门从内打开,一名小妇人探出头来。 “见过袁院长!” 小妇人目光好奇的打量着韩桢几人。 袁工匠提醒道:“张王氏,陛下特意来探望你家相公。” “呀!” 张王氏惊呼一声,赶忙屈膝见礼:“民妇见过陛下。” 韩桢嘴角含笑:“不必多礼。” “陛下快请进。” 这时张王氏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开身子,将韩桢请进屋。 “当家的,当家的,陛下来探望你了哩。” 迈步走进里屋,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床榻上,一個青年正躺着,大半个身子都包着纱布。 听到自家婆娘的喊叫,张安定挣扎着就要爬起身,却被韩桢拦住:“不必起身见礼,快且躺下。” 张安定受宠若惊道:“微臣身子不便,还望陛下恕罪。” 他晓得陛下会来军工所视察,但没想到竟会来探望自己,一时间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 别看他顶着将作监大匠的名头,实际上却是匠籍,子承父业,接替了已故老爹的职位。 一入匠籍,终生都是匠籍,子子孙孙皆是如此。 自打陛下进城,整改将作监后,不但取消了匠籍,张安定还凭借出色的能力,被授予了官职。 虽只是个从九品,不入流的芝麻小官,可也是官儿啊。 官服告身发下来时,张安定激动了一整晚都没睡,又是祭告父母祖先,又是宴请亲朋好友。 正因如此,当袁院长招募军工所匠人时,他第一个应征。 “爱卿莫要多礼。” 韩桢温声安慰,见他身上的纱布,旋即又皱眉道:“不是说伤的不重么?” 张安定赶忙解释道:“微臣一时疏忽,被猛火油的火燎了,并不严重,镇中大夫开的药膏很是有效,过几日就好了。” “那就好。” 韩桢点点头,朗声道:“爱卿研发汽油,立下大功,官升一级,赏金千金,玉璧两对。” “微臣多谢陛下赏赐,不胜感激。”张安定语气哽咽。 韩桢问道:“爱卿是如何研发汽油的?” “汽油?” 张安定一愣。 韩桢解释一句:“就是你从石油中提炼出的黄油。” “不敢隐瞒陛下,此乃微臣先父的念头。先父在世时,曾觉得既然猛火油中能练出石蜡等物,说不得还潜藏着其他东西,于是便设计用酿酒的法子,进行实验。” 张安定顿了顿,语气感慨道:“可惜赵宋朝廷并不重视,上官只觉先父异想天开,责斥了一番。没多久先父便染上重病,撒手人寰。” “乃父是大才啊,可惜天妒英才。”韩桢安慰道:“好在有爱卿继承乃父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安定谦虚道:“陛下谬赞了。” 韩桢正色道:“若冶铁是工业之基石,那石油便是水泥,其内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财富,能助我大齐修建通天浮屠。” 石油中可不止汽油,还有柴油、煤油、塑料等等一系列工业必备品。 所以韩桢将其称为工业发展的水泥,一点都没夸张。 张安定面色郑重的点头道:“微臣省的。” 韩桢保证道:“你好好养伤,伤势痊愈后,有甚么奇思妙想尽管一试,缺甚么便往上报,朕会尽量满足你等。” “再有成绩,朕不吝赏赐!” 闻言,张安定似是想起来甚么,满脸兴奋道:“陛下,微臣这两日有了新思路,若以不同温度提炼,所得之物或许会不一样。” 韩桢轻笑道:“慢慢来,不着急,安全第一。” 又闲聊了几句后,韩桢这才起身离去。 出了宅院,韩桢叮嘱道:“这张安定是个人才,好好培养。” 韩桢隐约记得,汽油和柴油就是提炼温度的不同,但具体是多少度,他就不清楚了。 也就是说,张安定的思路是对的。 关键此人还年轻,才二十多岁,往后必能成为这方面的泰斗。 袁工匠应道:“陛下宽心,微臣明白。” 说到温度,韩桢不由联想到之前吩咐工科院的差事,问道:“先前朕吩咐统一度量天下万物之事,办的如何了?” 发展科学和工业,必须要先有统一的度量衡,这一点尤为重要。 有了标准,才能推广,否则就只能和中医一样,沦为经验之学。 就比如张安定先前所说的不同温度,他自己也不知道提炼汽油的温度是多少,全凭经验。 但经验这东西,旁人不晓得。 若有统一的度量衡,外人就能一目了然,并且轻松复刻。 袁工匠答道:“陛下所说的温度计、游标卡尺等,都已有了成果,不过还为彻底成型,标准也还在制定之中。” 度量万物,这可是个浩大且漫长的工程。 制定标准,也需经过诸多匠人共同讨论,群策群力。 “你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韩桢拍了拍袁工匠的肩膀,微微一笑。 巡视完小镇,韩桢又在袁工匠的带领下,前往半山腰处的火药作坊。 相比起临淄县军营的作坊,军工所的火药作坊规模,要大了数倍。 整座山,从外看去并无异常,实则山体内部被掏出一个个大洞。 身着玄甲的亲卫,不断在山中巡视,戒备森严。 (本章完) 0444【新式火器】 从镇子到半山腰的火药工坊,需经过三道寨墙门禁。 每道门禁,都有亲卫把守。 水泥垒砌的寨墙和碉堡上,架设着攻城炮与野战炮,以及猛火油柜。 每一道寨墙的守军虽只有百余,可想要硬闯,起码需要五千人,关键还不一定能打的下。 “见过陛下!” 寨墙上,一众亲卫齐齐高呼。 “将士们辛苦了。” 韩桢翻身下马,踏步登上寨墙,慰问了一番将士们。 这让一众亲卫面露感动。 韩桢又趁势巡视了一番寨墙,最后目光落在一个造型怪异的武器身上,问道:“此物便是猛火油柜?” 守门都头答道:“陛下慧眼如炬。” 老实说,韩桢还是头一回看到,忍不住仔细打量起来。 猛火油柜比自己想象的更大,需六人同时操作,喷出的火油覆盖范围高达五十米。 赵宋的猛火油柜都设在西北五路,国内几乎没有。 因为中原和南方不产石油,只西北的鄜、延两州境内产石油,运输方便。 若要运往中原,糜费颇丰。 除此之外就是猛火油柜本身造价就贵,通体由铜铁打造,尤其是如喷头等关键部件,用的乃是百炼钢,否则禁不住长时间的高温火焰喷发。 说来说去,还是钱闹的。 若燕京城设有百十个猛火油柜,任凭金人打一年也打不下来。 “打开油柜。” 不需韩桢吩咐,那都头便识趣的让麾下士兵打开油柜。 铁柜中放着几口大陶罐,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韩桢问:“这陶罐中装的便是石油?” 袁工匠答道:“回禀陛下,石油极难点燃,罐中所存乃是石油经过简单提炼的猛火油。不过饶是如此,效果也不大好,等到提炼汽油的工艺成熟后,猛火油柜的燃料便可用汽油来替代。” “嗯。” 韩桢点点头,脑中已经开始思索,将猛火油柜与寨堡结合在一起。 水泥修建的寨堡,坚固无比,能硬抗投石车轰击,若再配备猛火油柜、火器和野战炮,能硬抗数百,甚至上千敌军围攻。 在没有大炮榴弹炮等重火力之前,寨堡就是一个个钉子,即便能被拔去,也得磕掉敌方满嘴牙。 西夏人骠勇,可依旧被杨惟忠的寨堡战术打的没脾气。 哪怕是后世二战时期,寨堡依旧是士兵们的噩梦。 攻下一個碉堡,往往需要拿几十上百条人命去填。 这可是二战时期啊! 仔细回忆回忆就会发现,我国抗日时期耳熟能详的战斗英雄,基本都是在攻碉堡时牺牲的。 二战时期都尚且如此,放在这个时代,只会更加难啃。 以往中原王朝打下草原,都没法长久控制,主要就是因为草原广袤无垠,加上修建城墙不易,导致游牧民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有了水泥后,便能轻松修建一个又一个寨堡,将草原彻底变成治下的牧场。 见他忽然陷入沉默,袁工匠等人都知道,官家又在思考大事。 这一幕他们已经习惯了,所以静静站在一旁等候。 片刻后,韩桢从沉思中回过神,吩咐道:“走罢,去火药工坊。” “陛下这边请。” 在袁工匠的带领下,韩桢迈步走下寨墙,沿着水泥道直奔半山腰而去。 一边走,袁工匠一边介绍道:“目前的火药工坊,每日能产两千余斤火药,以及一千个火器,配合临淄县的工坊,足以在开年之后,支撑一场大战。此外,火药工坊的匠人,还对火器进行了改制,摈除了一系列弊端,同时也缩减了成本。” “哦?” 韩桢面露惊喜之色,笑道:“朕拭目以待。” 火药工坊的人,俱都是身有残疾的孤儿。 将他们安置在火药工坊,是韩桢目前能想到最好的选择。 目前治下大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所以福利机构也没法落实。 很简单的道理,大多数百姓都吃不饱饭,哪来的余粮供养孤寡老人和残疾孤儿? 赵宋倒是建立过类似的福利机构,分别是居养院、安济坊以及漏泽园,旨在幼有所养,老有所依,病有所治,死有所葬。 可理想终归是理想。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赵宋百姓都过成那鬼样,你能指望这些福利机构能有多好? 如果只是面子工程倒也罢了,可最终却沦落为贪官污吏贩卖人口之所。 以至于,孤寡老幼宁愿当乞丐,都不愿去居养院。 在火药工坊里,虽生活枯燥了些,可却能吃饱穿暖,而且工作也不复杂,每个车间只负责一道工序。 山洞入口处,摆着一张书桌,一名少女坐在桌后,负责登记入库原料和出入人员信息。 见到韩桢,少女面色一喜,立刻迎上来。 “阿巴阿巴!” 少女兴奋的张开嘴,同时打起了手势。 韩桢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温声道:“长高了不少嘛。” 女少名唤婉娘,今年才十三岁,并非天生聋哑,七岁时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嗓子。 母亲早逝,父亲在征辽时,被官府点了卯,应了徭役,负责押送粮草去河北,结果这一去就没回来。 家里本就不多的田地和资产,也被叔伯亲戚瓜分一空,婉娘自己更是被卖给了城里的人伢子。 起初,人伢子将她卖给了一户富商。 待了不到两个月,婉娘受不了主家的毒打,趁机逃走,成了小乞儿。 小虫找到她的时候,婉娘被一伙儿乞丐捉住,正商量着要把她卖去当半掩门子的娼妓。 老实说,婉娘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比她更惨的孤儿,火药作坊里比比皆是。 婉娘眯起眼睛,很享受韩桢这番亲昵的举动,跟个小奶猫似得。 自打被韩桢收养后,不但每日能吃饱饭,还有新衣裳穿,再也不用遭受毒打,甚至还专门请了先生教他们识字读书。 所以,在婉娘眼中,韩桢是兄长,是父亲,更是神仙。 韩桢轻笑道:“等再过几年,我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挑个好夫君。” 婉娘连忙摇头,双手不断比划。 哪怕韩桢看不懂手语,也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拒绝之意。 韩桢打趣道:“傻丫头,哪有在这里呆一辈子的道理,总归得嫁人生子的。还是说,有心仪的小郎君了?” 闻言,婉娘顿时面露娇羞。 见状,韩桢挑眉道:“哟,还真有啊,是谁?小白还是僧哥儿?” “阿巴阿巴。” 婉娘跺跺脚,害羞的跑开了。 “这小丫头不禁逗。” 韩桢摇头失笑,迈步朝山洞中走去。 就在这时,一名须发皆白的少年,从中走出,躬身一礼:“见过陛下。” 少年模样清秀,可皮肤却苍白的吓人,好似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粉。 头发,连同眉毛、睫毛都是白色,乍一眼看上去颇为怪异。 小白是他的外号,本名叫楚南。 患有先天性白化病。 这会儿的百姓不懂,以为他生来不祥,怕给家里招来祸事,因此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遗弃。 后来被一个云游道人捡到,抚养长大,楚南这个名字也是道人给他起的。 十岁的时候,道士撒手人寰,他也就成了孤儿,四处流浪。 索性跟随道士时,习得一手好字,又会一些炼丹之术,加上为人沉稳,所以被韩桢委以重任,成为火药作坊的管事。 韩桢面露不喜,皱眉道:“你怎么也跟我来这虚头巴脑的一套?” “韩二哥。” 楚南赶忙改口。 对待这些孤儿,利益是其次,韩桢主要靠感情来维系。 毕竟,利益终归不牢靠,但再加上感情就不一样了。 韩桢这才舒展眉头,吩咐道:“在这里可住得惯?” “韩二哥放心,俺住得惯。” 楚南笑着答道,语气中满是真诚。 他患有白化病,见不得日光,如今在这山洞之中,反而更加自在。 “那就好。” 韩桢笑着点点头,说道:“听说工坊的匠人研制出了新火器,领我去看看。” 说起这个,楚南来了精神,满脸兴奋道:“韩二哥这边请。” 建在山中的作坊并不逼仄,相反还很宽敞。 跟在楚南身后,穿过一条条石道,最终来到一处库房。 “韩二哥!” 负责看守库房的也是个少年,名唤僧哥儿,见到韩桢后满脸笑容,拖着一条瘸腿,一瘸一拐的走上前。 上下打量他一眼,韩桢笑道:“小半年没见,你小子壮实了不少嘛。” “韩二哥,听说你登基当皇帝了,俺没啥可送的,闲来无事雕了个小玩意儿,还望韩二哥莫要嫌弃。” 僧哥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 雕的是个身着铠甲的小人,脚踏一条螭龙。 雕工很是稚嫩,且匠气十足,但韩桢却没嫌弃,接过后笑道:“雕的不错,我很喜欢。” “韩二哥喜欢就好。” 僧哥儿憨憨一笑。 一旁的楚南开口道:“僧哥儿把库房钥匙给俺,俺领韩二哥看一看新火器。” “给。” 僧哥儿解下腰间钥匙递过去。 打开库房大门,一行人鱼贯而入。 库房中,堆放着一个个木桶和木箱。 木桶中装的乃是火药,供给炮兵营催发火炮使用,木箱里则是火器。 打开一个木箱,楚南从中取出一个造型怪异的铁疙瘩,捧在手中说道:“韩二哥请看,这便是新火器。” 韩桢端详了几眼,发现新火器有些类似后世的手榴弹,只不过体积比手榴弹大多了。 “先前的火器,制作起来太麻烦,而且哪怕有麻绳绑着,有时也会被摔碎,威力大打折扣。如今这个,外壳乃是用生铁浇筑,内填火药,插上引线便成了。” 楚南讲解道:“不需额外添加铁钉铁蒺藜,爆开之后,外壳会变成碎片伤人,威力比原先的火器大了约莫三成,成本也低了一成。” (本章完) 0445【他怎么敢的?】 接过火器,韩桢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问道:“测试过了?” 火器的外表凹凸不平,形似一个菠萝,已经很贴近后世的手榴弹了,唯一的区别就是需要用明火引燃。 楚南答道:“韩二哥宽心,工坊匠人测试了不下百次,袁院长也亲眼见过。” 闻言,一旁的袁工匠附和道:“确实如此,因填充的火药多了,威力比之以往更甚。关键在于,制作更为便捷。” 原先的火器,是将火药塞进一个竹管中,再把竹管放进陶罐,四周填充铁钉铁蒺藜,罐口用黄泥封住,外层缠绕草绳。 做工复杂,需要的材料繁多,陶罐、竹管、铁钉铁蒺藜外加草绳。 虽然工坊里采用流水线作业,可效率也高不到哪去。 现在不一样了,只需用生铁浇筑一个个铁壳,运进来,工人往铁壳里填充火药,插上引线,封口,一個火器就制作完毕了。 中间省略了好几个步骤,效率自然就上来了。 而且,生铁浇筑的火器外壳,运输时也更加省心,陶罐容易在颠簸时碎裂。 韩桢笑问道:“谁研制出来的。” 楚南答道:“组装工坊三号流水线的匠人,名唤徐功。” “赏!” 韩桢大手一挥。 出了库房,他又在楚南的带领下巡视了一番各个车间,与孤儿们联络了一番感情。 一个时辰后,韩桢一行人才走出火药工坊。 韩桢转头叮嘱道:“外面日头猛烈,不必送了。” “好。” 楚南点点头。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正色道:“工坊保证效率的同时,安全一定要重视,这东西一旦爆炸,你比我更清楚后果。” 楚南郑重道:“韩二哥宽心,为了弟弟妹妹们的安危着想,俺会重视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 韩桢说罢,大步走出了山洞。 回到小镇的路上,韩桢问道:“袁卿,铁制攻城炮的研发进度如何了?” 袁工匠面色忧愁道:“匠人们想出了不少法子,目前较为突出的是锻造法和铁模法。铁模法成型快,能形成流水线生产,产量高,不过有个难题无法解决,铁水浇筑时的气泡问题,始终没法解决。一连浇筑了十五根炮管,效果并不理想,冷却过后,炮管内部会出现许多蜂窝小孔。” 气泡问题,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就会发现很简单。 可这层窗户纸,并非那么容易捅破,灵感这东西谁也说不准,运气好几年几十年,运气不好则需要三五百年。 韩桢追问:“锻造法呢?” 袁工匠答道:“锻造法因用的是熟铁,所以强度比之铸炮更高,但因攻城炮太大,没法一体锻造,只能采用分段制造,再将两段炮管重新回炉加热拼接,最后在拼接处用铁箍加固,可即便如此,也无法保证气密性,炸膛的风险并不比铸炮低。” 他跟着韩桢这么长时间,学到了不少新词汇。 闻言,韩桢陷入了沉默。 铸造与锻造,各有优劣,也同样都有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 铸造没法解决炮管里的蜂窝气泡,锻造则无法保证拼接处的气密性。 片刻后,韩桢无奈道:“先用黄铜铸一百门攻城炮!” 这个时代,铜就是钱。 一门由黄铜铸造的攻城炮,少说也有五六千斤,加上损耗和人工成本,不下五千贯。 明清乃至西方早期的大炮,都是铜铸的,后来才渐渐被钢铁取代。 并不是说,钢铁大炮强度比铜炮高,而是铜炮的成本太他娘的高了,东西方被逼得没法子了,只能不断变革技术,最后用铁炮取代了铜炮。 一门生铁铸炮,成本撑死了五百贯,是铜炮的十分之一。 但问题是,战事将起,他不可能等军工所慢慢研究,所以只能先用黄铜铸造一百门应应急。 好在青钱在齐国渐渐开始流行,不再局限于富商权贵,许多平头百姓,也纷纷开始接受青钱,因此对铜钱的需求量没那么大。 最近,银行上奏折子,提议印发一、二、三贯面额的青钱。 不过被韩桢一口否决了,青钱的成本太高,哪怕印刷数量上去了,摊薄了成本,依旧高达五十文一张,印小额青钱太亏了,他有其他打算。 袁工匠拱手应道:“微臣领命!” 韩桢叮嘱道:“五百门野战炮也不要落下。” 野战炮因只有一米长,所以锻造起来很方便,不需要拼接,也就没有气密性差的问题。 袁工匠点点头:“微臣晓得,前两个月已经命军工所下辖的工坊开始锻造了,年底之前,定能交付五百门野战炮。” 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后,韩桢率领亲卫回到界首镇。 在镇中住了一晚,第二日快马加鞭赶回历城。 …… 香车之上,赵福金掀开窗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水泥路,口中啧啧称奇:“夫君呀,这路端的平整,马车行在上面,比之飞道都快。” 如今,水泥路从即墨修到了历城,形成一条主干道。 有了水泥路后,大大方便了往来商客。 以往贩货从历城到益都,最快也需五六日时间,而今只需三日便可抵达,足足快了一倍。 赵佶为了方便赵福金回宫,在皇城与公主府之间修了一条飞道。 飞道,仅听名字,就晓得这条道路修的有多好。 但此刻,赵福金却觉得飞道也不过如此。 赵富金解释道:“姐姐,高速路乃是用水泥修建,自然不是其他路能比拟。” “水泥?” 赵福金一愣。 “听说是夫君麾下一位大匠发明,我也不甚懂,总之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赵富金其实也不太懂,只听韩桢说过只言片语。 “爹爹,姨姨说海里有会唱歌的鲛人,是真的么?” 笙奴依偎在韩桢怀中,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 小家伙自幼缺少父爱,自打进宫后,黏人的很。 韩桢温声道:“许是有,但爹爹没见过。” “姨姨还说海边有许多漂亮贝壳。” “对。” “哇,我要多捡一些,带回去给荷月妹妹。” 说话间,马车转了个弯,朝着路边驶去。 “夫君,我们到了吗?” 赵福金显然也是头一回儿出京师,看甚么都觉得稀奇,见马车驶离高速路,忍不住问道。 韩桢抱着笙奴,笑道:“这还没出济南府地界呢,还有两天才到益都。” 赵福金好奇道:“那这是去哪?” “姐姐,这是服务站哩。” 不待韩桢回答,一旁的赵富金抢先说道。 她自益都来京时,已体验过服务站了。 “服务站?” 赵福金绝美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自打来了山东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土包子。 “服务站就是……” 赵富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状,韩桢轻笑道:“类似大型驿站,为过往商客提供食宿等服务。” “原来如此。” 赵福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高速路并非是穿城镇而过,因为工科院的大匠在规划路径时,首先考虑的是距离。 以益都和历城为两点,怎么近怎么规划。 毕竟,高速路讲究一个快字。 所以,服务站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负责提供路过商客的一切服务。 小到牛马草料,大到脚店客栈,应有尽有。 每隔五十里,设一处服务站,除了创收之外,还能带动附近村庄百姓就业。 服务站设有监镇、税吏与快班捕快,负责收税与维持治安。 三百玄甲军的声势极大,引得服务站的商客们探头围观。 监镇带领税吏与捕快,快步赶来接驾。 “微臣拜见陛下!” 老九掀开门帘,韩桢怀抱笙奴走出车厢。 官家! 这下子,服务站彻底炸开了锅。 官家圣颜可不常见,若是错过了,说不得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了。 一时间,原本还端坐在各个茶肆、脚店的商客们,纷纷走出来,躬身见礼,口中高呼:“陛下万福!” 韩桢朗声道:“朕微服出巡,不必多礼,汝等且散了罢。” 闻言,商客们这才起身散去。 不过却依旧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满脸兴奋的交头接耳。 韩桢居高临下的看着监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监镇恭敬的答道:“回禀陛下,微臣邱宇。” “随朕四下逛一逛。” 韩桢走下马车,口中吩咐道。 “微臣遵命。” 邱宇心头一喜,迈步来到韩桢身侧。 这可是个表现的机会,不说能一步登天,起码在官家心中留个好印象,说不得往后官家就能想起自己呢? 要知道,齐国治下官员万余,官家认识几个? 一步先,步步先啊! 服务站比韩桢想象的要大,仅是脚店与客栈就有五六家。 韩桢问道:“每日过路商客有多少?” 邱宇答道:“回陛下,不下百余。” “这般多?” 韩桢有些意外。 邱宇小小的拍了个马屁:“托陛下洪福,自打高速路建成后,前来山东的外地商人多了数倍不止,其中一般都是经营各类海错生意。” 韩桢又问:“服务站收益几何?” “没个定数,但每日都不下百贯。” 百贯,扣除各项成本,纯收益差不多二十贯。 看似不多,可这只是其中一个服务站而已。 自历城到益都,全程三百余里,共计七个服务站,每月收益近五千贯。 一年就是六万贯,大概需要二十年时间,靠着服务站就能将修高速公路的投入全部赚回来,之后就是纯利润了。 这还没算高速路带动的产业链。 要想富,先修路! 走着走着,韩桢忽地顿住脚步,问道:“怎地还有赌坊?” 听出陛下语气中的不满之意,邱宇赶忙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过路商客鱼龙混杂,甚么人都有,时常聚在茶肆与客栈之中赌博,有些人输红了眼,便横生事端。” “于是,微臣干脆就建了一个赌坊,路过商客若想赌,也好有个去除,同时也方便管理。” 闻言,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你做的不错。” 赌博这东西,压根就没法儿杜绝。 后世都做不到,更别提这会儿了。 只能严加管控,课以重税。 一旦彻底取缔赌场,只会冒出无数个地下赌场,导致黑恶势力重新冒头。 老美黑社会势力扩展最快的时期,就是当年禁酒的时候。 邱宇心头大喜,面上谦虚道:“陛下过誉了,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韩桢摆摆手:“且回公廨罢,朕歇歇脚便走。” “微臣告退。” 邱宇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此次目的已经完美达成,在官家心中留下了好印象,往后只需做出政绩,不愁无法升迁。 在脚店内用过饭,韩桢一行人再度出发。 三日后,他们成功抵达益都。 与接驾的官员寒暄几句,韩桢入住少阳宫。 这几日舟车劳顿,把笙奴累坏了,用过晚饭后,便怏怏的喊困。 赵福金抱着小丫头进了寝殿歇息。 韩桢坐在庭院中品着茶,吩咐道:“我们会在益都暂歇两日,富金领着你姐姐四处逛逛。” “妾身晓得了。” 赵富金知道韩桢有政务要忙,乖巧的应下。 就在这时,一名女官匆匆走来,行礼道:“陛下,罗将军求见。” 韩桢说道:“让他在书房等我。” …… 待他来到书房的时候,老九与卓楼的掌柜早已等在那里。 这掌柜姓王,是小虫发展的最早一批密探。 如今,任职密谍司千户。 他来求见,说明事情不小。 “见过陛下。” 王掌柜躬身见礼。 韩桢坐在书桌后方,问道:“发生了何事?” 王掌柜满脸兴奋道:“启禀陛下,微臣发现了伪宋皇帝的踪迹。” “赵桓?” 韩桢面色淡然,语气随意。 王掌柜答道:“正是。” “他在哪?” “就在益都郡中!” “嗯?” 韩桢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好家伙! 赵桓这厮胆子不小,竟玩了一出灯下黑。 可益都是自己的大本营,早就被经营的滴水不漏,他怎么敢的? 王掌柜提议道:“微臣发现后,并未轻举妄动,只派麾下密探日夜监视,陛下是否下令抓捕?” “不必了。” 韩桢摆摆手,忽地笑道:“明日我去见一见。” (本章完) 0446【大槊】 今日秋高气爽。 一大早,赵富金便领着姐姐与笙奴,外出游玩。 少阳宫大殿中,韩桢正在接见麻彦民与苏文怀。 这两家是最早投资韩桢的世家,如今随着韩桢建国称帝,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不管是苏文怀还是麻彦民,都是老狐狸,拎的清事儿。 韩桢是甚么样的人,他们心里很清楚。 王重开溅在他们身上的鲜血,可都还没干呢! 当今官家可以允许世家存在,延续。 但想要做大,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这两年苏麻两家一直想尽办法降低存在感。 对于两家的识趣,韩桢也很满意。 一时间,大殿内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闲聊一阵后,麻彦民放下茶盏,收敛笑意道:“陛下,老拙有个不情之请。” 韩桢轻笑道:“岳祖父何必这么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麻彦民正色道:“陛下雄才大略,已得中原,将来统一天下,四海归一也是迟早的事儿。进奏院掌天下舆情,乃重中之重,犬子才疏学浅,先前陛下手中无甚可用之人,所以暂且顶替,而今齐国治下人才辈出,贤者如云,也是时候退下来了。老拙代犬子请辞,让他回山东读书教子。” 闻言,苏怀民瞥了眼麻彦民,心头感慨。 这位老友当真是谨慎到了极致,进奏院院长之职说辞就辞,毫不留恋。 不过急流勇退是对的,有麻舒窈在宫中,有雪中送炭的情谊,麻家哪怕朝中无人,也不会倒。 若是再生下一男半女,福泽足以延绵数代。 念及此处,苏文怀也起身道:“陛下,老拙也代犬子请辞。” 韩桢摆摆手:“允迪与昭德做的很好,将两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乃是朕的左膀右臂,请辞之事休要再提。” “这……老拙遵命。” 麻彦民叹了口气,躬身应下。 又聊了几句,两人起身告辞。 韩桢唤道:“老九,把王千户叫上,随我去见一见赵桓。” “得令!” 老九点点头。 不多时,一辆马车自少阳宫驶出,直奔南城而去。 车轮碾过青石板,挂在车厢上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南城一间书坊门前。 “陛下,到了。” 老九轻声说道。 闻言,韩桢掀开门帘,躬身走出车厢。 清梵书坊! 看着书坊招牌,韩桢轻吟道:“名香连竹径,清梵出花臺。” 有趣。 看来这赵桓,还真起了隐居的心思。 “守着店门。” 韩桢交代一句,迈步走进书坊。 书坊内布置清幽,淡淡的纸墨香气在空气中飘荡。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一个小女娃端坐于书桌前,奶声奶气地背着《百家姓》。 听到脚步声,小女娃顿住声音。 赵桓沉声道:“继续背,不许停。” 叮嘱一句,赵桓起身迎上去,口中下意识的问道:“这位朋友……” 待看清韩桢的长相,他话语一滞。 赵桓虽未见过韩桢,但眼前之人气势极盛,目光如炬,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上下打量了赵桓一眼,韩桢问道:“你是书坊主家?” “是。” 赵桓瞥了眼守在门外的老九,心头惴惴不安,心中隐隐已有了些猜测。 韩桢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小女娃的身上,语气随意道:“我想买本书。” “不……不知这位朋友,想买哪一本?” 赵桓擦了擦额头冷汗,战战兢兢地说道。 韩桢一字一句道:“讨伪宋檄文。” 咕隆! 赵桓咽了口唾沫,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心头惊惧交加。 韩桢问道:“没有么?” “这……” 赵桓面色犹豫。 见状,韩桢漫不经心的说道:“南边伪宋的皇帝赵楷,如今正派遣大量皇城司于各地搜索太上皇赵桓的踪迹,到底是手足情深,兄友弟恭啊。” 赵桓神色大变,哪里还听不出韩桢的言外之意。 他那个三弟,想当皇帝想疯了。 如今好不容易坐上皇位,岂会轻易放手,而自己这个太上皇,始终是个变数。 一旦被三弟找到,绝无活命的可能。 念及此处,赵桓神色变幻,乞求道:“我……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韩桢斩钉截铁道:“伪宋的手,还伸不到齐国来。” 得了韩桢的保证,赵桓心头一喜,咬牙道:“好,我写!” 既然父皇与三弟不仁,那就别怪他不义了。 片刻后,韩桢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赵桓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外,不由松了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爹爹,我背完了。” 就在这时,柔嘉帝姬奶声奶气地声音响起。 赵桓温声道:“柔嘉真乖,今日不做生意了,爹爹带你逛瓦市子可好?” “爹爹真好!” 柔嘉帝姬高兴的拍起小手。 关上书坊大门,赵桓牵着女儿的小手走在街道上。 沐浴着阳光,赵桓只觉从未有过的轻松。 先前看似惬意,实则提心吊胆,生怕被韩桢或三弟找到,半夜时常被惊醒。 今日,得了韩桢的保证后,悬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 老九赶着马车,欲言又止。 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就这么放过他?” 这就是亲卫的好处。 有些话旁人不敢问,他能问。 马车内传出韩桢的声音:“我已经得到想要的了,其他的无所谓。况且,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好用。” “哦。” 老九挠挠头,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想不明白,他索性不去想,问道:“陛下,咱们现在去哪?” “去临淄!” 韩桢吩咐道。 “得令!” 老九应道,驾驶马车朝城外驶去。 如今,从益都到临淄愈发方便了。 水泥路从东门一直修到码头,再转乘客船,只需半日。 下午。 一艘客船缓缓停靠在码头,宽厚的木板从船头甲板铺在码头上。 数十名玄甲军率先登上码头,驱散围观百姓,负责警戒。 一辆马车下了船,在玄甲军的护送下,直奔县城外的军营而去。 相比起以往,如今的军营冷清了不少,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寨墙之上,守备森严。 一队队身穿重甲的士兵,回来巡视。 军营深处的山中,江四娘握着笔,眉头紧锁,正在苦思冥想。 “四娘。”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连喊了好几声,江四娘才从沉思中回过神,面无表情的抬起头。 愣了片刻,她的脸上才浮现一层浅浅的笑意:“县长回来啦。” “做算学题呢?” 韩桢瞥了眼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 “嗯。” 江四娘点点头。 许久不见,江四娘的性子愈发孤僻了,对他都惜字如金,韩桢也不知道当初这个决定,是好还是坏。 韩桢递过去一个木盒:“这些是国子监算学大师的手稿,特意讨来送与你。” 闻言,江四娘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多谢县长!” 韩桢沉吟道:“四娘可愿去京师?国子监有诸多算学大师,以你的资质,在那里定能进步神速。” 江四娘柔声道:“说起来,四娘本是一介丫鬟奴仆,本该端茶递水,铺床迭被,承蒙县长厚爱,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四娘心里感激的很。” “来火药工坊,也是四娘自愿的,县长不必自责,我性子孤僻,现今的日子反而自在惬意。” 韩桢轻笑道:“如此也好。” “嗯。” 江四娘点点头。 见她没有谈性,韩桢说道:“你且看着罢,我自己逛一逛。” 火药工坊还是老样子,这个地方和有趣不搭边,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枯燥,乏味。 好在吃喝不愁,且俸禄丰厚,匠人们也都能忍受。 巡视一番后,韩桢出了军营,转头去往小王镇。 小王镇愈发繁华了,但碍于人口和地理位置,发展也逐渐进入瓶颈期。 毕竟是个山坳,远离官道和渡口码头,潜力有限。 与朱正则闲聊了一阵,他来到半山腰处的铁匠铺。 他记得当初,铁匠铺还很简陋,学徒也只有寥寥两三个。 而今,铁匠铺也盖上了大院子,十几号学徒光着膀子,挥舞着铁锤,砸在烧红的熟铁上。 一时间,火星四溅。 其中一人个头不高,却极为壮硕,浑身上下的肌肉被汗水浸湿,仿佛抹上了一层油光。 就在这时,一名抱着头巾的小妇人端着碗水走来。 小妇人柔声道:“石头哥,歇一歇罢。” “好。” 石头憨厚一笑,接过碗三两口喝光水。 趁着这个时候,小妇人拿起湿帕子,动作轻柔的擦拭着石头脸上的汗水。 小妇人姿色平平,甚至看久了还有些丑,但一双目光中,却满是柔情蜜意。 石头静静站在那里,咧着个嘴傻乐。 擦拭完汗珠,小妇人叮嘱道:“石头哥,俺蒸了些炊饼,在锅里热着,饿了就去吃些。” “俺晓得。” 石头点点头。 韩桢就这么静静站在门外看着,一直等到小妇人离去后,才开口唤道:“石头。” 石头四下张望,当看到韩桢后,双眼一亮,立刻迈开步伐冲了出来。 “韩二哥!” 石头高呼一声,伸手想要抱住他。 只是下一刻,他整个人又顿住了,讪讪地收回手。 见状,韩桢问道:“怎地了?” 石头挠挠头,一本正经道:“二娘说你如今是皇帝了,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韩桢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当了皇帝,也还是你韩二哥。” “对对对,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石头忙不迭的点头。 韩桢问道:“方才给你送水那女子就是二娘?” “是。” 说起二娘,石头憨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韩桢打趣道:“我方才看了,那女子不错,是个好婆娘!” “嘿嘿。” 石头不搭话,只是傻笑。 忽地,石头像是想起来甚么,闷头冲进铁匠铺里。 不多时,他又重新回来了,手中拎着一杆大槊。 “韩二哥,这是俺特意给伱打的。” 这杆大槊比他的铁槊还长,足有一丈六,鸡蛋粗细,通体泛着银光。 接过大槊,韩桢在手中颠了颠,重量不比他的铁槊轻,反而更重了几斤。 材质似乎是百炼钢。 一旁的老九见了,口中啧啧称奇:“直娘贼,这杆大槊怕不是得有三十斤!” 如此重的兵器,恐怕也就陛下天生神力才使得动。 …… 十月十五。 猴子与朱达赶到益都。 汇合之后,韩桢再度启程,直奔即墨而去。 距离上次巡视即墨,已过去一年有余。 短短一年时间,即墨县城的变化,让韩桢有些陌生。 原本的城墙,已变成了内城,外围又扩建了一圈外城,面积比以往足足大了三四倍。 事实上,古时所谓的内城外城,大多都是这么形成的。 最典型的就是东京城。 内城,是最初的汴京,外城是后周郭威和柴荣在位时期,因京师人口暴增,一点点修建的。 “截止今日,即墨开垦荒田共计八万亩,城中各类大小商铺增添了三百二十一间,小摊小贩不下千余……” 祁蒙端坐在马车内,腰背挺得笔直,正向韩桢汇报工作。 透过车窗,看着繁华的街道,韩桢恍惚间有种回到了东京城的错觉,商业氛围极为浓郁。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胶州湾的兴起。 加上海错生意的爆火,即墨已经彻底成了山东的商业中心。 一旁的朱达既为好友开心,又觉得羡慕。 祁蒙做出这番政绩,调回中枢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在各部院历练个七八年,有望在四十岁之前入阁。 收回目光,韩桢嘴角含笑:“当初让你这个状元郎来即墨,看来没选错人。” 祁蒙谦虚道:“陛下谬赞了,政策一早便定下,微臣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韩桢说道:“再待一年。” 即墨刚起步,政策需要连续性,贸然换人不是件好事。 再说了,中枢目前也腾不出空位给祁蒙。 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就不好说了。 “微臣领命。” 祁蒙心头一喜,躬身应道。 在即墨暂住一晚后,第二日启程赶往胶州湾。 (本章完) 0447【我全都要!】 青岛镇。 名为镇,实则比之一般的郡城都要繁华。 作为北方最大的港口,乃是齐、金、宋、高丽、倭国五国海贸中转站。 尽管完颜宗翰这些人小动作不断,可完颜吴乞买却一直想与齐国交好,为此开放了大连的港口。 不过金国乃是奴隶制,能做海贸生意的,都是金国、辽国贵族。 至于渤海人,金国高层的统一认知是,既用又防。 导致渤海人明明最早加入女真,随女真反辽打天下,结果等灭了辽国后,反而成了三等人,还不如辽国契丹人地位高。 韩桢怀里抱着笙奴,赵富金姐妹一左一右跟在身旁,一家人漫步着在繁华的街道上。 街道上,车马粼粼。 一车车货物从港口运到镇中,再经由高速路,送往山东、河南等地。 高丽、倭国、金国的海商随处可见。 更多的,是阿拉伯等西域商人。 北宋时期,陆地上的丝绸之路并未断绝,但有西夏这么个拦路虎横在中间,确实让陆上丝绸之路受到不小的影响。 西夏商业并不发达,且土地贫瘠,主要财政收入乃是青盐,以及对过路商人课以重税。 丝绸之路虽然暴利,可西夏人收税实在太狠了。 但凡想过境,需交货物总价的三成税,这哪是收税,简直就是明抢。 随着海贸的兴起,渐渐地也就没甚么人愿意走陆路了。 东西方贸易,九成靠海贸。 而中原的繁华,也吸引了一大批西域人来此定居。 目前定居在东京城、泉州、广州、即墨等地的西域人少说也有十万。 笙奴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忽地,小家伙惊呼道:“爹爹,昆仑奴,好高的昆仑奴!”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高足有二米有余的人,皮肤黝黑,脖子上拴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牵在一名身着黑袍的西域商人的手中。 昆仑奴是古时中原对皮肤黝黑的蛮夷的统称,并不一定是非洲黑人。 比如隋唐时期的昆仑奴,绝大多数都是越南、东南亚等地的人。 到了宋时,因航海技术发达,最远能抵达红海,导致非洲黑人也开始渐渐出现。 眼前这个昆仑奴一看五官,便知是非洲黑人。 好似患了巨人症,高是高,却瘦的跟竹竿似得,此刻走在街道上,引得不少路人围观。 韩桢曾让内阁颁布法令,禁止人口买卖。 但法令中所说的人口,乃是汉儿,像昆仑奴这类蛮夷不在其列。 韩桢吩咐道:“将那个西域商人带过来。” “是!” 老九一招手,几名亲卫立刻冲上前。 被三五名身着甲胄的士兵围住,那名西域商人并未慌乱。 来到韩桢身前后,只见他躬身行礼,用流利的官话说道:“商人阿卜努,见过相公。”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哪国人?” 阿卜努自豪道:“真主在上,我来自伟大的阿拔斯王朝。” 阿拔斯王朝?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他连这个时期的中国历史都不甚了解,更别提中东了。 一旁的朱达见状,出声提醒道:“陛下,阿拔斯国乃是黑衣大食。” 自打知道即将要负责海贸后,朱达便开始做功课,查阅典籍,并找来京师中的西域、东南亚等地商人询问。 闻言,韩桢面露恍然。 中原史书把阿拉伯称作大食,为了区分阿拉伯帝国的不同时期,根据其服饰的不同,将其记为白衣大食、黑衣大食以及绿衣大食。 如今的黑衣大食,占据伊拉克、阿富汗以及埃及等地。 唐时高仙芝在恒罗斯打的便是黑衣大食。 那一战,高仙芝四万打十万,虽然败了,但黑衣大食亦是惨胜,十万大军死伤六万,虽然十万大军中一大半都是属国的军队,可要知道,黑衣大食最鼎盛时期,拢共也就十万哈里发近卫军。 此后,黑衣大食国力衰退,国家四分五裂。 韩桢笑问道:“中原官话说的不错,来了不少年了罢?” 阿卜努答道:“政和三年时便随父亲来到中国,至今已有十年了。” 十年时间,让这個阿拉伯人彻底被汉化,除开信仰之外,言行举止与汉人无异。 韩桢又问:“这昆仑奴从何而来?” 阿卜努说道:“从南洲捉来。” 这时,中原将非洲称为南洲和北洲,南洲就是南非地区。 念及此处,韩桢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等大食商人往返南洲走海路还是陆路?” “海路多一些,陆路太过凶险,遍布着毒蛇猛兽,野牛群成千上万,奔腾而来比之骑兵还要可怖。”说起这个,阿卜努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这个时候的非洲,撒哈拉以南是真正的莽荒之地,毒蛇野兽数不胜数。 韩桢继续问:“往返频繁否?” “并不多,南洲贫瘠,除开昆仑奴之外,无甚值钱之物,几年也去不了一趟。” 阿卜努话音一转,开始推销自己的昆仑奴:“我这昆仑奴品相极其难得,身高七尺,油光水滑,面相凶恶。相公身份尊贵,寻常昆仑奴入不得眼,我这只才能配得上贵人的身份,既能镇宅辟邪,带出去还可给贵人长脸。” 昆仑奴算不得人,这是共识。 不单单是宋金西夏,甚至就连西域阿拉伯人也这般觉得。 在他们眼中,昆仑奴与猪狗等宠物无异。 韩桢摇摇头:“我对昆仑奴没兴趣,不过你若是有南洲海图,我愿高价收购。” “相公说笑了。” 阿卜努讪笑一声。 韩桢微微一笑:“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价格方面,包你满意。” 闻言,阿卜努眼中闪过一丝意动,转头离去。 待对方离去后,朱达轻声道:“陛下,此人方才在撒谎,南洲犀牛角、象牙等奇珍异宝多如牛毛,只需贩回中原,便是百倍,甚至千倍的利润。黑衣大食靠着这条航道,赚的盆满钵满。” “嗯。” 韩桢点点头,并未多说甚么。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先等到海军形成战力,才考虑组建远洋贸易商队。 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你动了旁人的蛋糕,自然会遭到报复。 这个时候,一支战力强横的海军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说再多,不如攻城炮轰一炮来的实在。 蛮夷,畏威而不畏德! 抱着笙奴,韩桢继续在街道上闲逛,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远洋贸易我不会过多插手,你们自由发挥,我只有一点要求,尽量多带些西域与东南亚的农作物种子回来。” “臣省的。” 猴子与朱达齐齐拱手应道。 虽然玉米、辣椒、红薯等一系列高产作物在南美洲,可中东与欧洲也有不少未引进的蔬菜水果。 韩桢继续说道:“好望角与美洲的航道,不必操之过急,慢慢来,朕等得起。” 夕阳西斜。 落日余晖为青岛镇,蒙上一层金色的面纱。 韩桢领着赵富金姐妹,来到镇上的卓楼分店。 如今,随着海错生意的爆火,各类海错的烹饪之法层出不穷,甚至有些连韩桢都没见过。 赵福金在京师自然吃过海错,不过基本都是干货,鲜有新鲜的。 笙奴小手捏着一只大虾,学着爹爹的模样,慢慢剥着虾壳,认真的模样可爱极了。 吃饱喝足,一行人回到馆驿之中。 翌日。 知道韩桢有正事要办,赵富金便带着姐姐去海边顽儿。 韩桢则在亲卫的拥簇下,与猴子、朱达来到造船厂。 因造船有功,黄耐成功当上了官儿。 如今是工科院下辖船车监的监丞,正七品的官儿。 得知官家要来视察,黄耐早早等在造船厂大门前。 不多时,一行骑兵奔驰而来。 “微臣拜见陛下!” 黄耐躬身行礼。 “爱卿免礼。” 韩桢翻身下马,将马缰绳甩给一旁的老九,口中吩咐道:“随朕巡视一番造船厂。” 黄耐对官家雷厉风行的作风已经习惯了,伸手示意道:“陛下这边请。” 而今,港口有三处船坞。 一处用于停泊、维修神舟战舰群,另两处则用于造新船。 迈步走进船坞,火热朝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深坑的木架上,数百名匠人在劳作。 黄耐一边带路,一边介绍道:“第一批商船,共计十八艘已经下水,如今正在试航,第二批商船也能赶在年底之前下水。按照陛下的吩咐,微臣与麾下大匠,对商船进行了诸多改进,使得商船抵抗风浪之能得到大幅提升。” 远洋贸易商队的船只,暂定为三十六艘。 海上大风大浪是常事,出了海,基本就把性命交给老天爷了。 能有三十艘商船安全回来,就已经算是好运了。 并非韩桢不想多造些商船,而是没那么多人。 三十六艘商船,从艄公到水手,再到火儿、大夫等,少说也得三五千人。 这三五千人,需得精通水性,最好有过远洋经验。 短时间内能凑出这么多人,已是极限了。 只能一边跑贸易,一边培养新人。 这时,一旁的猴子忍不住问道:“商船有多大?” 能跟在官家身边,不是重臣便是近臣,所以黄耐不敢托大,如实答道:“商船介于神舟与普通客船之间,长二十二丈,深五丈三尺,阔四丈二,整船采用榫卯拼接,其牢固不弱于铁钉,且榫卯之间留有微小缝隙,使其能更加抗击风浪。” 猴子与朱达不懂,韩桢倒是懂一些。 这就是后世的飞机是一个原理,飞机大多数机身,并非焊接,而是采用铆钉衔接,就是为了防止在飞行中因震动和拉力导致撕裂。 后世远洋货轮,用的都是厚钢板,强度极高,因此并不需要铆接工艺。 一个小小的改动,便能让商船具备远洋航行能力,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可小觑。 猴子又问:“能载多少货物?” 黄耐答道:“最多能载六千斛货物。” 宋时,一斛为五斗,约莫五十斤。 六千斛换算过来就是一百五十吨,这个载重量放在这会儿,已经非常难得了。 “不错,不错!” 猴子面露欣喜,连连点头。 他做过功课,现如今伪宋的海船,不过才十五六丈而已,最多只能载四千斛。 至于大食等西域国家的海船就更差了,只有十来丈。 六千斛,哪怕比不上神舟,但在一众商船中已经傲视群雄了。 韩桢开口道:“水师的战舰呢?” 黄耐自信道:“水师战舰营造在三号船坞,目前第三艘神舟战舰即将下水,定能在开春之前,交付第四艘神舟战舰。” 海州那边,余伯庄为了赶进度,直接征用了几处民间船坞,以及大批民间匠人,不过也给予了相应补偿。 应该能赶在年底,交付三艘神州战舰。 届时,七支神州战舰群,两支用于护航远洋贸易商队,剩下五支备战。 水师实力极速提升,可花钱也入流水一般。 好在拿下中原后,让韩桢吃到了一大口战争红利,财政方面完全能顶得住。 在黄耐的陪同下,韩桢又前往三号船坞巡视了一番,随后赶往水师大营。 “见过陛下。” 李南嘉一身纸甲,英姿飒爽。 匡子新被调往了海州港,如今胶州湾的水师,由李南嘉全权负责。 虽职位还是旅长,但行的乃是都帅之权。 军人升迁很简单,凭军功来取。 自水师建立以来,除开剿灭一些杂鱼海盗之外,只有奇袭通州一则战功。 这点战功,还是由所有水师均分,够不上升职。 不过,明年就不同了。 明年战事一起,水师的作用不比陆军小。 韩桢迈步走进军营,随口问道:“扩军如何了?” 李南嘉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用清冷的声音说道:“胶州湾征兵三千余人,匡旅长在海州一带征兵五千,俱都是擅长水性的渔民,稍加操练两三个月,便能形成战力。” 军营中并没有多少人,士兵都在海船上操练。 即是水师,主战场自然在船上。 巡视一圈军营,两人来到白虎堂中。 端坐在主位上,韩桢上下打量了李南嘉一眼。 李南嘉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垂目。 韩桢轻笑道:“我知你这段时间憋着火,再等等,马上就轮到你们水师上场了。” 闻言,李南嘉双眼一亮,抬起头道:“攻宋还是伐金?” 说起灭宋,她比谁都积极,甚至韩桢若是说一句军费不够,她只怕会倒贴钱。 将目光移向舆图,韩桢霸气道:“我全都要!” (本章完) 0449【家务事!】 处理好正事后,韩桢带着赵富金姐妹痛痛快快的在海边顽了两天。 三日后,启程回京。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国家初建,又无太子监国,无法离开京师太久。 途径益都时,本想暂住一晚,第二日继续出发。 不曾想,刘勇却突然到访。 前几日回临淄时,他并未去县城,只巡视了一番火药工坊以及小王村后,当天晚上就赶回了益都。 少阳宫。 书房内,刘勇身着一席七品官服,躬身行礼。 以往这个自嘲自己是武人,行不得文人作揖礼的家伙,如今却有板有眼,一丝不苟。 “微臣拜见陛下。” 这厮胖了不少,大肚腩微微隆起,如怀胎五月的孕妇。 韩桢打趣道:“好嘛,当了知县,这作揖礼却是行的越来越板正了。” 闻言,刘勇苦笑道:“陛下莫打趣俺,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 他到底是不敢再自称哥哥了,陛下念及旧情,他却不能不懂事。 韩桢问道:“深夜来访,有甚么事儿?” 刘勇犹豫了片刻,委婉的说道:“陛下,俺虽是知县,可临淄县乃陛下龙兴之地,有些事儿,还真做不得主。” 闻言,韩桢渐渐收敛笑意,沉声道:“我那帮亲戚不安分?” “是。” 刘勇点点头,将自家亲戚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简约的说了一遍。 韩桢并非孤家寡人,亲戚自然是有的,韩张氏同样如此。 只不过不常走动,关系生疏而已。 随着他登基称帝,那帮亲戚开始不安分了。 摇身一变,成了临淄县的恶霸,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刘勇被逼得实在没法子了,前几日得知韩桢来过小王镇,便赶到益都,足足等到今日,才等来韩桢。 这事儿他不能管,也不敢管。 毕竟是官家的家事,得由官家亲手处置。 听完刘勇的禀报,韩桢冷笑一声:“当街指使家丁杀人,霸占百姓田产……好,好的很!” 他对这帮亲戚没甚感情,起事之前,也无甚交际,与陌生人无异,心里自然也就没有负担。 咕隆! 刘勇咽了口唾沫,他听出韩桢语气中的杀意。 韩桢吩咐道:“你且回馆驿住下,明日随我一起回临淄。” “微臣告退!” 刘勇松了口气,躬身退下。 …… 翌日。 赵富金自睡梦中醒来,见韩桢已经起床穿衣,便也想起床。 韩桢温声道:“时辰还早,继续睡。” 赵富金迷迷糊糊地说道:“今个儿还要赶路哩。” 韩桢解释道:“今日不走了,多歇一日,我有些事儿要处理。” “哦,那妾身再睡会儿。” 赵富金又躺回床上,抱着被褥重新闭上眼睛。 她昨夜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 刘勇早早地便候在少阳宫门前,见到韩桢出门,立刻迎上来。 “出发。” 韩桢大手一挥,跨上战马,在亲卫的簇拥下直奔码头而去。 正午时分,一行人成功抵达临淄县。 一路来到县衙,韩桢吩咐道:“刘勇,去将我那帮亲戚全部带过来,一个不漏。老九,你领一百亲卫,随他一起去。” “得令!” “微臣领命!” 两人拱手应道,转身出了大堂。 …… 萃博酒楼。 吴桐正在雅间左拥右抱,饮酒作乐。 他是韩桢表哥,父亲是韩母的三哥。 自打韩桢起事后,他便开始嘚瑟起来了,只不过那会儿还比较收敛。 等到韩桢登基称帝后,吴桐就愈发张狂了,欺行霸市,驱使县衙补官如家奴。 百姓敢怒不敢言,刘勇也不敢管,这更加助长了他的气焰。 加上狐朋狗友,以及别有用心的人唆使,犯下不少恶事。 前阵子,因与一名外地商客犯下口角,竟让家丁将其当街打死,捕快赶来,却被他一顿打骂呵斥,最终扬长而去。 就在这时,一名簪花抹粉的青年说道:“哥哥,俺听父亲说,前两日刘勇那厮去益都了,说不得是告发哥哥打死人的事儿。” 他本是城中一个商贾之子,靠着巴结吴桐,发了不少财。 与怀中姐儿来了個皮杯儿,吴桐冷笑一声:“呵!告去郡城又如何,谁敢管俺?” “哥哥说的是。” 青年奉承道:“就是陛下来了,也得唤您一声表哥,那些个官儿哪敢摸您的虎须。” 吴桐满口胡诌,吹嘘道:“官家是俺看着长大的,当初要不是靠俺家救济,早饿死了。” 其实两家关系早就生疏了,就韩桢以往那好打抱不平,嫉恶如仇的性格,不揍他就不错了。 许是喝多了,吴桐口无遮拦,大着舌头说道:“刘勇不过是俺表弟的一条狗,念着旧情,才让他接任了知县,否则哪能轮得到他。这厮不感恩戴德,竟还敢暗中使绊子,待他从益都回来,俺定要他好看!” 砰!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在众人耳边炸响。 只见雅间大门,被一脚踹开。 吴桐面色一变,一旁的青年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腌臜玩意儿,敢来俺这撒野,也不睁大你的狗眼……” 说到一半,青年便没声了。 只见刘勇站在门前,身后跟着十数名玄甲士兵。 这些玄甲军魁梧彪悍,眼神冰冷,浑身上下散发着摄人的煞气。 吴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色厉内荏道:“刘……刘勇,你想干甚?” 刘勇面无表情道:“劳烦吴郎君跟本官回一趟县衙,莫要闹得不体面,否则对你我都不好。” 吴桐咽了口唾沫,呵斥道:“你敢抓俺?你可知当今陛下是俺何人?” 闻言,刘勇冷笑一声:“陛下就在县衙之中,亲自下的旨意,你想抗旨不成?” 陛下就在县衙? 吴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面色惨白。 见他迟迟不动,刘勇懒得再废话,挥挥手:“带走!” 下一刻,身后顿时冲出两名玄甲军,拎小鸡一样将吴桐从软榻上拽起来。 瞥了眼缩在角落里的粉面青年,刘勇面露讥讽。 待解决了这帮皇亲国戚,他有的是手段收拾这些狗腿子。 一个时辰后,县衙大堂站满了人,男女老少足有百人。 这些有的面色欣喜,有的忐忑不安,目光都聚焦在堂案后方的韩桢身上。 而在县衙之外,更是围满了百姓。 毕竟刘勇方才的动静有些大,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环顾一圈大堂,韩桢皱眉道:“人都齐了?” 在他的印象里,自家亲戚好似没这么多。 闻言,刘勇躬身道:“回禀陛下,都齐了。还有一些出了五服,微臣便没算进去。” “念!” 韩桢吩咐道。 “是。” 刘勇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份罪状,一字一句地念道:“吴桐,去岁十月初三,强占杨庄杨三良田五十亩。十月初八,于城南瓦市子,与东城张琦发生口角,将其右腿打断,十二月十三……” “韩斯,今岁二月初八,当街调戏民妇李王氏,李王氏不从,纵火烧毁李家房屋。三月十五……” 一桩桩罪责,当着所有人的面念出来。 每念到一个人,那人便脸色煞白,神色惊恐。 他们不傻,哪里不知道韩桢这番做派是要干甚。 片刻后,刘勇念完了。 犯事的宗亲,共计十一八人,罪责有大有小。 韩桢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刘知县,按《大齐律》处置,该斩首斩首,该流放流放,该服役服役。” 话音刚落,就见人群中一名老者扑通一声跪下,哭嚎道:“二子,三舅求伱了。你表哥只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本性其实不坏,看在你娘的份上儿,饶过他一回儿罢!” 韩桢厉声道:“我齐国以法立国,功必赏,过必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遑论汝等!” (本章完) 0451【登闻鼓】 前脚刚把老九赶走,刘昌后脚便迈入大殿。 “陛下,樊楼送来密报。” “呈上来。” 接过密报,只看了一眼,他眼中便闪过一丝冷笑。 淮南西路以及传国玉玺归宋国,秦凤路和永兴军路归西夏,完颜宗望自己则要了河北东路与山东,余者皆归完颜宗翰。 好么,真把齐国当餐盘上的鱼肉了? 不过这份密报也透露一个信息,金、宋、西夏三国四方的利益,基本上已经谈拢了。 桌面上的东西一旦谈好,接下来就是准备动刀兵了。 宋金两国都吃过火器的亏,不会没有准备。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韩桢,定然会选在春夏交际之时,这个时间段雨水充沛,尤其是南方,气候潮湿,火药的威力会大打折扣。 四五月份,最有可能发动突袭。 当然,也不排除会选择其他时间。 念及此处,韩桢吩咐道:“宣林丛。” 不多时,小虫身着一袭官袍,大步踏进垂拱殿。 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宋金西夏三国的密探都安插好了?” 小虫答道:“除了少数密探因各种原因暴露和失联之外,大多数都已成功蛰伏。” 韩桢交代道:“密切关注这三国在边境的粮草调动,一旦发现异动,立刻禀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打仗,从来都是先调集粮食辎重,随后大军才会出动。 一个合格的密探,只需通过市场上粮价的变化,便能推断出近期是否有战事。 当没有天灾之时,粮价忽然毫无征兆的大幅上涨,除了战争,不会有其他原因。 “臣领命!” 小虫面色肃然。 处理完这些事,天色已经彻底变黑。 冬季日短夜长,傍晚稍不留神就被夜幕笼罩。 回到延福宫,韩桢与一众妻妾在大殿内用餐。 安娘与狄家姐妹开始显怀了,小肚子微微隆起,她们倒还好,没有像韩张氏怀小荷月时那般,吐得稀里哗啦,除了有些嗜睡之外,与平常无异。 现在,她们三个是赵富金重点保护对象。 若能诞下一個带把的,她以及朝堂上的群臣们,起码能稍稍放心一些。 …… 元月初一,正旦日。 天蒙蒙亮,文武百官早早地便等在宣德门前。 待城门打开,进入皇宫,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排成整齐的队列。 韩桢身着隆重的大裘冕,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赶往南郊祭天。 此次祭天,与上次登基之时又有所不同。 上次是登基,主要是得到天帝的认可,这次则是向上天汇报自己这一年的功绩。 祭品也有所改变。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正午时分,重新回到皇城,举行大朝会。 宋承唐制,唐承隋礼,所以这三朝的大朝会不议事,而是一种礼仪,规制繁琐。 一年之中,要举行三次大朝会,分别是圣诞、冬至以及正旦。 圣诞并非外来词,自古有之,乃是皇帝寿辰之日,明清时又称万寿节。 不过韩桢对大朝会进行了改制,取消了圣诞的大朝会,只保留冬至的大朝会,同时将正旦的大朝会,从礼仪改为年末总结大会。 “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延福宫大殿之内,群臣齐齐下跪,行大礼参拜。 宋以前,不兴跪拜,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皆是如此,只行作揖礼。 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跪拜,比如祭天、皇帝登基、大朝会等意义重大的场合。 而且,中原的跪礼也不仅仅是单纯的下跪,乃是三肃六拜之礼,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 女子则是反过来,六肃三拜。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庄严肃穆,颇具美感。 而直接下跪叩拜,那是北方蛮夷的礼仪。 文天祥当时被俘,押送到忽必烈面前时,面对下跪行礼的要求时,直接梗着脖子说:南之揖,北之跪,予南人行南礼,可赘跪乎? 意思就是,跪拜是你等蛮夷礼节,我南人只作揖。 后来,元朝夺了天下,跪拜礼开始盛行。 朱元璋为了彰显正统,承认了元朝,同时也将元朝的许多礼制承袭了过来,跪拜礼便是其一。 而清朝贵族女子的六肃三跪三拜,除了名字相近之外,其余根本不搭边,动作是满人自行设计的。 “赐坐!” 待行完礼,韩桢大手一挥。 “谢陛下。” 文武百官纷纷跪坐在软榻之上。 刘昌唱喏道:“诸部禀奏。” 对于赵鼎、吴敏这些赵宋旧臣不太熟悉,但山东系的官员已经习以为常。 这是要汇报各部门一整年的工作。 谢鼎作为文官之首,率先起身道:“臣谢鼎,奏内阁之事……” 内阁禀奏完,接着就是户部、吏部…… 以前那套搞得神神叨叨,现在有了年末总结,文武百官对各部院都有了清晰的认知。 开始还好,朝堂上和和气气。 等到陈东汇报时,气氛顿时就变了。 “今岁,督察院查处贪官污吏六十五名,查处脏银及抄家所得共计三十七万余贯。” 韩桢对贪官污吏零容忍,贪污千贯以上,直接诛三族。 千贯以下,流放。 六十五人,哪怕贪污千贯的只有一半,按照诛三族来算,杀了也得有千余人。 一时间,不少官员心有戚戚。 各部院汇报结束后,韩桢做了一番总结,旋即是关于明年的展望与安排。 韩桢端坐于龙椅上,朗声道:“圣人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朝绝不能如伪宋那般,寅吃卯粮,因此朕打算设立预算制度。自今岁起,各部院监寺、地方州府郡县,在都需在年初时,为本部门计算好合理的预算,交由户部与督察院审查。” “往后,各地州府夏秋赋税以及商税,自行扣留预算,余者再上交国库。” 赵宋的政策,是重中央而轻地方。 常说北宋是举一国之力供养一城,到底是怎么个供养法,许多人并不知晓。 赵宋各地方赋税,统统上交国库,粮食、钱财、布帛等物资也全部运送到东京城,官吏俸禄等开支,由中枢一应拨款下发。 也就是说,地方政府是没钱的。 这么做的好处,是加强中央集权。 但坏处也很明显。 比如修个桥、铺个路这等惠及民生的好事,只能让官员自己想办法。 官员哪来的钱? 最后还不是只能求到当地门阀士绅,地主富商的头上,这就导致门阀士绅渐渐与官员产生利益纠葛。 官员想升官,博个好名声,就得求助于这些地头蛇。 再比如某地灾荒,当地政府没钱,只能上奏折到中央。 奏折送到京师,再经中书门下、皇帝审批,然后户部拨款放粮,运送到受灾当地,这一来一去最起码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得饿死多少百姓? 若当地官员处理不当,甚至还会引发暴动起义。 这也是为何,北宋一百余年,起义如此频繁的原因之一。 韩桢这个做法,确实整改了一系列弊病,可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当地政府有了钱,难保不会有官吏铤而走险,上下其手。 所以,他才会让督察处介入,配合户部审查。 一旦发现呈交户部的数目,与当地府库账目对不上,那就有乐子了。 “臣领命!” 一众文武官员齐声应道。 韩桢点点头,而后问道:“诸位还有何奏言?” 正月初一的大朝会,文武官员不论品级,皆可启奏发言。 这是低级官员们一次露脸的机会。 若是把握住了,被陛下与朝中大佬们记住,往后仕途不说平步青云,起码能少走好几年弯路。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站起一人:“臣有奏!” 此人韩桢没甚印象,看他官服上的鸂鶒纹饰,显然只是个七品官儿。 一旁的刘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提醒道:“陛下,此人姓苏名迪,苏轼之孙,苏过之子,任进奏院编辑部郎中。” “哦。” 韩桢微微点头。 苏迪朗声道:“陛下心忧天下、胸怀万民,微臣提议,当重启登闻鼓!” 吴敏赞道:“此举大善!” 赵鼎却反对道:“不可,登闻鼓直达天听,而百姓愚昧,陛下日理万机,岂能把光阴耗费在家长里短之中?” 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 一时间,朝堂吵成一片。 登闻鼓! 据说,此鼓自尧舜禹之时就已设立,乃敢谏之鼓,凡欲直言谏诤或申诉冤枉者均可挝鼓上言。 历朝历代,皆有设立。 不过其他朝代的登闻鼓,基本就是个摆设,流于形式,有些朝代甚至对其严防死守,生怕老百姓拿这玩意搞事情。 比如明朝,一度将登闻鼓高悬于常人够不着的位置,还派遣一大堆锦衣卫排成人墙以阻止人们靠近。清朝更是规定甭管鼓敲得有理没理,先打三十板子,看谁还敢来扯淡? 唯独在北宋,登闻鼓就设在宣德门外,不但可以随便敲,而且谁都能敲。 该说不说,赵宋这一点做的比较好。 比如京师有个百姓丢了头猪找不着,就干脆擂响登闻鼓把宋太宗赵炅给敲出来了。 对于此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十四·淳化四年》中有记载。 【京畿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豭豚一,诏令赐千钱偿其直,因语宰相曰:‘似此细事悉诉于朕,亦为听决,大可笑也。然推此心以临天下,可以无寃民矣。】 起初还好,没几个百姓敢去敲登闻鼓。可到了宋仁宗赵祯继位后,一切都变了,京师百姓但凡有个家长里短、邻里纠纷也不去开封府了,直接来宣德门外敲登闻鼓,再发几句牢骚解解气。 久而久之,赵祯被敲的不厌其烦,干脆把登闻鼓给撤了。 这就是为何要赵鼎反对。 真要放任百姓去敲登闻鼓,那官家一天十二个时辰,甚么事儿都办不成了,光处理百姓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了。 (本章完) 0452【朝堂是人情世故】 设登闻鼓的确是好事一件,能让深居皇宫的皇帝,知晓百姓冤屈。 可也有坏处,老百姓心里没数。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比如太宗年间,那个丢了猪的百姓。 站在皇帝大臣的角度来看,一头猪丢了,也值得敲登闻鼓? 但站在百姓的视角,一头猪可能就是全部家当,全家人就指着这头猪卖了换钱买粮食,猪丢了,那自然就是天大的事儿了。 一番争论后,刘宓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陛下,臣觉得登闻鼓可继续设,但额外增设一个部门,用以审核前来敲鼓百姓之事,若非有冤屈或谏言,不予理会!” 吴敏皱眉道:“若有奸佞买通审核官吏,又该如何?” 这时,赵鼎灵机一动,提议道:“不如让督察院的官吏兼任,几日一换。督察院俱都是刚正不阿,公正廉明的忠臣义士,如此一来,便可杜绝收买一事。” “善!” “赵尚书言之有理。” “臣附议!” 文武官员难得团结一次。 之所以如此,主要就是借着这個由头,狠狠恶心一下督察院。 东京城和旁的地方百姓不同,胆子那是泼天的大,只要登闻鼓一设,不管有事没事都会来敲两锤子。 京城中可是有一百八十余万百姓啊! 到时候,整天面对市井坊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没病也能烦出病,够督察院的人喝一壶了。 督察院毕竟是陛下手中的利剑,太过分的事情,这帮朝臣不敢干。 可趁机恶心一下督察院的胆子,他们还是有的。 他们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韩桢,不过让他们出口气也好,否则一直憋着,容易出事。 念及此处,韩桢看向陈东:“陈卿意下如何?” 陈东起身道:“微臣并无异议。” “既如此,即日起便增设闻鼓司,负责审查敲鼓百姓,人手轮换方面,陈卿自行安排。” 韩桢吩咐一句后,又问道:“可还有爱卿有奏?” “臣有本要奏。” 何栗站起身,面色肃然。 “何事?” 何栗正色道:“陛下几个月前,颁布的禁止人口买卖,乃利国利民之策。但微臣实施起来,却发现困难重重。” 闻言,韩桢微微皱起眉头:“有人胆敢阻挠?” “并非如此。” 何栗摇摇头,解释道:“在法令颁布之前,已有不少人口买卖之实,这些奴隶又该作何处置?” 陈东当即说道:“自然是勒令买方释放,焚毁契书,送归回家。” 何栗反驳道:“陈侍郎此言差矣,被贩卖之人,皆是可怜人,有些父母双亡,家中连个亲眷都没有,有些自幼患有隐疾,种不得田,做不得工。在主家端茶递水,好歹还有口饭吃,若是放归家乡,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饿死。” 陈东面色一滞,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 他乃一介书生,为官全凭一腔热血,与胸中理想,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凡事都有两面。 是的,若非实在活不下去,谁会把孩子卖为奴隶呢? 韩桢也意识到一刀切确实不是办法,于是朗声道:“诸位爱卿可有对策?” 见陛下问策,殿中一众官员大脑飞转,苦思冥想解决之法。 片刻后,谢鼎起身道:“臣倒是有一策,或许可以一试。” “哦?” 韩桢双眼一亮,嘴角含笑道:“谢卿快且说说。” 谢鼎沉声道:“伪宋天圣年间,皇太后刘娥专权,曾命范仲淹、欧阳修等人主持编纂了一部《天圣令》,其中对于贩卖奴隶一事,给出了一个解决之法。奴隶任满十年,则无须主家允许和任何手续,便可自动获得自由身。” “不过因监管不严,加之胥吏腐败,导致这项政令成了摆设。而今陛下治下,补官清明,勤恳勉力,定会与伪宋不同。” 史文辉问道:“十年之后,纵然获得自由身,可还是没有生计,如何活下去?” 赵鼎出谋划策道:“可改买为雇,勒令买方如雇佣一般,支付工钱。期满后,若主仆相处愉快,还可续签雇佣契约,若不满主家,则一拍两散,十年工钱积攒下来,回乡也足以过活。” 赵霆提议道:“十年太长,变数太多,或可改为五年。” 一众文官你一言我一语,群策群力,很快将这项政策的漏洞一一补上。 最后,韩桢拍板决定,将这项政策纳入大齐律之中,命内阁拟旨,昭告天下。 议事结束,接下来就到了官员们最期待,也最喜欢的环节了。 发红包! 刘昌率领太府寺的内侍们,手中捧着厚厚一叠红包,挨个发放。 山东一系的官员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谢鼎等人接过红包,笑着道了声谢,便塞入袖兜之中。 赵鼎却有些懵了,拿着红包,满脸茫然之色。 红包上,用漂亮的梅花小楷写着孟郊登科之时的得意之作。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右下角还有自己的名字。 左右看了看,他压低声音道:“刘尚书,这是何意?” 刘宓笑呵呵地解释道:“呵呵,这是陛下给我等谋的福利。” “福利?” 赵鼎挑了挑眉。 刘宓点点头:“不错。今岁官员多了,分到手的兴许会少一些,按照赵尚书的官位品阶,本官估摸着能有三万余贯。不过海贸即将展开,明岁的福利想来应是能翻上一番。” 三万余贯? 赵鼎手一抖,颤声道:“竟这般多!” 他这个尚书的俸禄,其实并不高,满打满算,一年下来也就五六千贯。 比之在赵宋当八品官之时,高不了多少。 结果官家一出手就是三万余贯,这让他如何不惊讶。 刘宓安慰道:“赵尚书宽心,这笔钱乃是贸易院经商所得,拿的光明正大,谁都挑不出理。” “多谢刘尚书解惑。” 赵鼎拱拱手,面色欣喜的将红包塞进袖兜之中。 京师消费太高,他如今还租住在外城的巷子里,生活也拮据的紧。 如今有了这笔钱,总算可以搬进内城了,往后上下差也能方便一些。 顺便,再将老家的妻儿老小接来。 此时,大殿中气氛热烈,一众官员满脸笑意的互相拱手,互道恭喜。 陈东捏着红包,面色变幻,正欲开口,却发现肩头被人按住。 转头看去,发现按住肩头大手的主人是何栗,他皱眉道:“何府尹这是何意?” “唉!” 何栗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本官知你性情刚烈,眼中揉不得沙子,可需知刚则易折。这朝堂之上,讲的是人情世故。” 陈东冷笑道:“何府尹觉得这红包拿的安心?” 闻言,何栗不由摇头苦笑:“你自入京师,便一直居于太学,吃住不愁,一应有公中供应。你可知城中房价几何?养活一家老小,每月需几贯钱?赵尚书一部之长,如今还租住在外城胡同小巷,与三五家百姓挤在一个小院中。” “或许赵尚书不在乎,可其他同僚呢?陛下有句话说的好,这天下人不外乎名利二字,有人想名留青史,自然也有人只为求财,寒窗苦读数十载,到头来入朝为官,还不如一介商贾,这些同僚会怎么想?久而久之,便会铤而走险,行贪污腐败,官商勾结之事。” 沉默了片刻,陈东拱手道:“何府尹说的是,本官受教了!” “孺子可教也。” 何栗面色欣慰,抚须轻笑。 (本章完) 0453【宋金脸都不要了?】 黄帝历,3823年。 正月初二。 一场大雪,笼罩了开封府。 雪很大,不到半个时辰,地面便蒙上了一层积雪。 站在垂拱殿中,看着殿外愈来愈大的雪,韩桢喃喃自语道:“今岁的第三场雪了啊。” 一旁的刘昌轻声道:“瑞雪兆丰年,今岁定然又是一个丰收年。” “你不懂。” 韩桢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 后世人只知明末处于小冰河时期,殊不知北宋末年,同样处于小冰河时期,并且比之明末更冷。 一个王朝的覆灭,从来都是多种因素叠加在一起,绝不仅仅只是皇帝昏庸。 若论昏庸,宋真宗比之赵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仅仅只是一次泰山封禅,让山东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同样,一个王朝的兴盛,也有着诸多因素。 仅贞观年间,李二凤就多次兴兵,灭DTZ、高昌、吐谷浑、薛延陀、中天竺、龟兹等六国。 灭了六国啊,结果愣是没把刚刚建立的唐朝打崩溃,反而还打出了一個贞观之治。 李治上台后接着打,灭西突厥、百济、高句丽。 国内经济非但没崩,反而比之贞观年间更上一层楼,为后来的开元盛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汉武帝刘彻灭匈奴,耗空了祖上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差点没把大汉搞得四分五裂。 之所以如此反常,除开拥有李靖、李绩等一众名帅悍将之外,最重要的是气候! 唐初时,全球气候忽然回暖,变回了商朝时期的样子。 陇右是府兵屯田之所,河西走廊是水草丰沛之地。 更别提河东、河北了,那是大唐之粮仓! 从流传的古画与壁画中,就能窥得端倪。 唐朝,尤其是唐初和中期的仕女图,都是身着轻纱,衣着暴露。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热,温度高。 你再看北宋时期的仕女图,一个比一个包的严实。 南宋初年,江南杭州西湖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可想而知温度比之唐时低了多少。 唐时的温度,比之宋末足足高了三度。 三度,许多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个甚么概念。 就这么说,全球气温高三度,黄河流域的河南、陕西、山东便成为亚热带,类似于后世的广东和云南。 这三处成为亚热带,你知道粮食每年得多产多少万石么? 而唐时的江南,则相当于后世的东南亚。 河南为什么叫豫? 因为他娘的商朝时河南遍地都是大象。 遍地大象的环境气候,不用多说了罢? 除开粮食产量高之外,冬天压根冻不死人。 牧场随处可见,水草丰沛,牛羊数量惊人。 唐朝最鼎盛时期,仅战马就有70万匹。 70万匹战马啊! 唐朝的画作中,但凡是个人就骑着马。 这,才是李二凤与李治,打了那么多次仗,灭了那么多个国,国内经济非但没崩,反而越打越强的最主要原因! 气候! 原本的冰河时期,到了唐初之时忽然回暖了,变回了上古殷商时的宜人气候。 李隆基的开元盛世中记录了一次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情,甘肃庆阳的小麦大丰收,结果农民却卖不了粮食。 为何? 因为全国所有地方都丰收了,不缺粮食! 正因如此,杜甫才写下了那句: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禀俱丰实。 后世人以为唐朝百姓过得惨,是直接把明清百姓的惨状给套了进去,其实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人家唐朝的中原百姓,生活在亚热带,稻米一年三熟,是明清小冰河时期能比的? 唐时长安的冬天,无冰无雪。 李隆基在长安皇宫种了几颗橘树,每年结果百颗,味美甘甜,与江南上贡的柑橘别无二致。 要知道,春秋时期,晏子可是说出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样的名句啊。 但到了唐末,一切又变了,温度再次降低,直到宋末达到了最低点,并一直持续了近千年。 金人被辽国欺压了上百年,何为近十来年才暴起伐辽? 不就是冷的实在受不了么。 连西湖都上冻了,北方得冷成啥样? 韩桢为什么不考虑定都长安或洛阳,就是因为这两地在唐朝时,因气候和水系可以轻松承载一国之都。 但是到了现在,气候剧变,已经不行了。 关中别说丰收了,甚至都已经不适合种粮食了。 后世西方人一直嚷嚷着谨防全球变暖,只不过是为了抑制第三世界国家发展工业罢了。其次就是,全球变暖对海洋型国家没好处,但对中亚东方的国家来说,那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中原、山东、河北变成亚热带,陕甘宁雨水充沛、沃野千里,新疆郁郁葱葱,绿洲遍布…… 只需稍稍想象一下,就能明白全球变暖,对东方的好处了。 现在知道数千年历史,为何唯有开元盛世这一个盛世了罢。 人家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独此一份儿! 而现在,韩桢将面临小冰河时期。 按照前世的记忆,正是从这一年开始,气温会断崖式下跌,最终跌至谷底,并持续整整一百年。 地球气温的周期性变化,没法改变,但韩桢却觉得人定胜天。 既然陕甘宁种不得粮食,那就打! 打下东南亚和印度,让这些地方成为新的粮仓! 再加上从美洲搞来红薯、土豆、玉米,他就不信喂不饱国内这么多张嘴。 刘昌知道,陛下又在思索大事。 就在这时,殿外一名小太监踩着积雪,一路小跑而来。 见状,刘昌立刻迎上去,压低声道:“小声些,莫要惊扰了陛下。” 小太监呈上一份蜡封密奏:“刘总管,樊楼有密报送来。” “我晓得了,退下罢。” 刘昌接过密报,转身走进殿中。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韩桢从沉思中回过神,问道:“何事?” “陛下,樊楼密报。” 刘昌说着,将密报呈上。 接过之后,韩桢迅速扫视了一眼,而后下令道:“宣军部、内阁以及户部主官入宫!” …… 谢鼎与刘宓二人身披大氅,顶着满天风雪,快步行走在皇城之中。 今日原是休沐,他二人正在家中过年,得了旨意后,匆匆赶来皇城。 “谢相可知因何入宫?” 刘宓微微喘着气,一阵阵白雾,自他口鼻中飘出,迅速消散在风雪中。 谢鼎摇摇头:“不知,不过如此紧急,应当是大事。” 闻言,刘宓面色担忧道:“难不成是宋金两国动手了?” “选在此时动手,也未必没有可能。” 说话间,两人穿过大庆殿,一路来到垂拱殿。 刘昌早已等在殿门前,见到二人,立刻迎上前:“陛下在书房中,两位相公这边请。” “有劳了。” 谢鼎拱拱手,而后问道:“刘总管可知陛下召见吾等所为何事?” “咱家也不晓得。” 刘昌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不过应当关乎宋金两国。” 谢鼎与刘宓露出了然之色,心头有数了。 在刘昌的带领下,两人越过大殿,来到书房。 “陛下,两位相公已至。” “进来。” 推开书房门,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 史文辉、张叔夜、赵霆三人先一步到了,此刻正端坐在书房中,面色肃然。 “见过陛下。” 两人躬身见礼。 韩桢招呼道:“坐。” “谢陛下赐坐。” 谢鼎脱下沾满风雪的大氅,来到书桌前坐下。 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热茶,顿觉身子暖和了一些。 见人到齐了,韩桢这才开口道:“密谍司刚刚截获了伪宋的一份密报,宋、金、西夏三国打算于三月十五,不宣而战,同时发动突袭!” 话音落下,众人面色一变。 尽管之前已经知晓了伪宋联金伐齐的计划,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选在三月十五,连夏收都等不及。 若非密谍司立功,他们还真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这个时机选的非常好。 三月初乃是立春,在接下来的百日之内,阴雨绵绵,气候潮湿,火器无法发挥最大威力。 谢鼎皱眉道:“不宣而战,师出无名,宋金两国连脸面都不要了?” 名正言顺,看似无用,实则很重要。 就算是金国南下攻宋,也是以张觉为借口,指责赵宋不守盟约,同时派遣使节递交了宣战书。 后世老美欺负某国,也得先将其定义为恐怖分子,占据道德制高点。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名正言顺的重要性。 史文辉冷笑道:“这是存了速战速决的想法,待迅速覆灭我大齐,再联合三国史官,将我大齐定为钟相、方腊之流,平叛自然也就师出有名了。” “痴心妄想!” 张叔夜怒斥一声。 韩桢双手虚压,朗声道:“军情紧急,眼下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朕打算御驾亲征,先发制人!” 他的性格就是如此,不管何时何地,都习惯掌握主动。 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 以至于,韩桢用兵也喜欢弄险,其疾如风,侵掠如火,组合拳一套接一套,不会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直到彻底赢得战争。 (本章完) 0458【朕欲往泰山封禅】 事情谈妥后,耶律大石只觉浑身上下充满干劲,问道:“此去中原路途遥远,一来一去怕是得大半年,消息如何传递?” 马扩自信道:“辽王宽心,本官自有手段将情报传回去,接下来这段时日,便待在可敦城,也好与辽王及时商议。” 密谍司麾下大部门探子,都安插在金国之内。 外加斥候营的斥候,人数不下千人。 上京、中京、西京、东京皆有分布。 此来可敦城,韩桢早就考虑到路途艰险,来回不容易,担心延误战机,于是将金国境内密谍司的人员信息,都交给了他。 通过密探,最多十日,就能将情报传回东京城。 “如此也好。” 耶律大石点点头。 宴会结束后,耶律大石派人将马扩送回馆驿,同时吩咐麾下官员,不得对齐国使节不敬,并尽量满足对方一切要求。 接着,耶律大石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伐金之事,同时派人联系李乾顺。 …… 随着韩桢一道令下,火药工坊以及工科院下辖的军工作坊,全力运转。 一门门野战炮,从各地作坊被运往军中。 新下水的五支神舟战舰群,正在紧锣密鼓的试航,争取在二月之前,投入作战。 整个朝堂,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之中。 但齐国治下的百姓们,却在青州日报的宣传下,没有丝毫察觉。 只是偶尔会有百姓抱怨,粮食比之前几个月,稍稍涨了几十文。 这段时间,韩桢一直与韩世忠、岳飞、刘锜等将领频繁往来书信,推演战局。 这是他的习惯。 每战之前,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推演数遍,并想出应对之法。 虽然真实的战场上波诡云谲,变幻莫测,但有准备和没准备是两回事。 时间匆匆而过,一晃来到正月十五。 “马扩好样的!” 垂拱殿内,当看到小虫送来的密报,韩桢面色大喜。 闻言,小虫忙问道:“韩二哥,耶律大石答应了?” 韩桢轻笑道:“耶律大石但凡不是傻子,都会答应,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 所以,马扩只要成功抵达可敦城,双方结盟是必成的。 耶律大石那边敲定后,接下来的计划就能顺利推进了。 韩桢笔走游龙,迅速写下一份手谕,递过去道:“派密探尽快送到马扩手中!” “俺这就是去!” 小虫点点头,匆匆离去。 待小虫离去后,韩桢吩咐道:“宣麻允迪入宫觐见。” 不多时,麻允迪迈步走进垂拱殿,躬身见礼道:“臣见过陛下。” 韩桢开口道:“朕欲往泰山封禅,麻卿让进奏院配合宣传。” “啊?” 麻允迪一愣。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让他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泰山封禅可不是小事,并非皇帝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 可问题是,最近几次朝会,陛下压根就没提过这一茬。 而且,眼下去泰山封禅,多多少少有些厚颜无耻了。 宋真宗虽也离谱,可好歹那会儿赵宋的疆域比之齐国大了一倍不止。 念及此处,麻允迪隐晦地提醒道:“陛下,泰山封禅乃是大事,还请三思啊。” “怎地?” 韩桢皱眉道:“赵恒去得,朕就去不得?” “这……” 麻允迪面色一滞,硬着头皮道:“微臣敢问陛下,可有内阁批文?” 要知道,当初宋真宗去了一趟泰山,一直被嘲笑到了今天,估摸着后世人还会继续嘲笑。 他深受君恩,绝不能让陛下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这是泰山封禅的折子,你帮忙送去内阁罢。” “微臣这就去。” 麻允迪接过折子,转身离去。 这会儿的内阁,也就是中书门下,还不是明清时的应声虫,权利极大,面对皇帝无理的要求,会直接驳回。 宋朝文人软骨头多,但硬骨头也不少。 当年宋真宗怯战,寇准可是直接硬拽着宋真宗来到河北前线。 出了宣德门,麻允迪来到御街右侧的内阁公廨。 “谢相,陛下想去泰山封禅,您快且劝一劝罢。” 将折子放在堂案上,麻允迪面色焦急的说道。 闻言,谢鼎面色如常的接过折子,提起朱笔迅速准批,口中说道:“此事内阁批了。” “批……批了?” 麻允迪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鼎略有深意道:“麻院长,陛下去泰山封禅乃民心所向,进奏院多多配合宣传。” 麻允迪一个激灵,他虽资质平庸,可到底当了两三年的官儿了,开了窍儿。 立刻从中品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谢相虽是陛下一手提拔,但绝非阿谀奉承之辈,这其中定然隐藏了他不知道的意图。 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麻允迪应道:“谢相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办。” 第二日。 韩桢要往泰山封禅之事,顺着青州日报传遍大江南北。 一石激起千层浪,雪花般的奏疏从四面八方涌来,堆满了内阁的堂案。 有委婉劝韩桢放弃封禅的,有大骂韩桢好大喜功的,也有弹劾内阁的…… 但张叔夜、何栗、赵鼎等一众朝中大臣,却诡异的保持沉默。 就连性情刚烈的陈东,都没有任何反应。 民间百姓与文人对此亦是议论纷纷。 …… 金陵。 皇宫内,大太监李彦手捧一份青州日报,快步跑向书房。 “太上皇,太上皇,今个儿的青州日报有大事儿。” 赵佶虽禁止小报在民间流传,但他自己却每日都要看青州日报。 该说不说,伪齐的青州日报办的是真不错,版块多样,内容丰富。 前几日,农学院上官舟刊登的一篇关于嫁接之法的文章,让他大受启发,茅塞顿开。 如今,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日都要看。 “何事慌慌张张?” 此刻,赵佶正在书房中翻阅书籍,亲自规划新皇宫的建造图纸。 这厮书法、绘画、天文、农业、建筑……样样都懂,且样样都精通,不当皇帝,简直就是个全才。 若赵佶没有继位,只是端王的话,后世还不知道会怎么吹他。 偏偏他是个皇帝,以上这些统统都成了负分项。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李彦神色怪异道:“伪齐皇帝要去泰山封禅!” “嗯?” 赵佶挑了挑眉,赶忙接过报纸。 待看完之后,他忍不住大笑道:“韩桢小儿当真可笑,竟敢前往泰山封禅,殊不知即将大祸临头了。” 李彦帮腔道:“韩桢小儿狂妄自大,好大喜功,连太上皇这等文韬武略,文治武功不输汉祖唐宗的帝王都没有去泰山封禅,他也配去?” 赵佶被这通马屁拍的很是受用,欣喜道:“如此也好,韩桢小儿要封禅就让他去,届时三国伐齐,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一想到传国玉玺即将落入自己手中,他的心头就不由一阵激动。 那可是传国玉玺啊。 至于丢掉北地的故土,算不得甚么,金人蛮夷矣,嚣张不了多久,等往后再夺回来就是了。 李彦眼珠子一转,提议道:“太上皇不如上表一份贺词,拱一拱火。” “不错!” 赵佶觉得有道理,点头道:“朕再添一把柴,让那韩桢小儿不去也得去。” …… 在进奏院的大力宣传下,韩桢要前往泰山封禅的消息,如同一股飓风,迅速席卷各国。 一时间,成为了各国百姓乃至官员茶余饭后的谈资。 襄阳。 一间府邸之内,一名青年手捧青州日报,满脸不屑道:“这韩桢好大喜功,也不过如此,父亲因何如此推崇?” 此人名唤宗颖,乃宗泽次子。 “不对劲。” 宗泽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宗颖疑惑道:“甚么不对劲?” 宗泽沉声道:“我观韩桢从起事之初到如今,乃步步为营,胆大心细,然封禅之举明显反常。况且,常玉坤如今官至内阁次宰,以他的为人,不会不劝诫。” 闻言,宗颖明显没放在心上,笑道:“父亲多虑了,人是会变的。纵观古今,多少豪杰一旦坐上那个位置,立马就变了一个人。况且父亲派出去的细作也传来消息,开封与山东确实在筹备封禅之事。” “但愿罢。” 宗泽叹了口气。 泰山封禅乃是规制最高的祭礼,当初宋真宗封禅,耗时数月,糜费数千万贯,随行官员与禁军高达八万余人,从开封前往泰山的道路,皆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沿途所修行宫馆驿数不胜数。 而细作传回的消息,也确实如此,开封与山东正在召集民夫修路。 他之所以叹气,是不满联金伐齐之事。 两国去岁才在扬州签订盟约,结为兄弟友邦,结果转头就联合金国,攻打友邦,且还是不宣而战。 罔顾天道啊! 自古罔顾天道者,必受天谴。 一如当初联金伐辽,陛下不听种师道、张叔夜等人的劝诫,一意孤行,撕毁澶渊之盟,结果到头来,落得个南逃的下场。 但他身为宋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 宗颖却不管那么多,兴奋道:“父亲,此番伪齐举国封禅,不正是我等收复故土的好时机么。” (本章完) 0459【作戏做全套】 西夏。 兴庆府。 皇宫大殿内,李乾顺正在与朝中重臣议事。 李乾顺问道:“大石林牙的提议,诸位爱卿如何看?” “臣觉得不必理睬,西京道三州之地,如何能比得上秦凤路与永兴军路,一旦拿下这两路,我大夏疆域将扩展到历代最盛,且南可攻蜀中,东可进中原,进退自如。” 说话的人,乃是李察哥。 李察哥是西夏宗室,李乾顺的庶弟,善谋略,性骁勇。 是如今西夏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将,同时也是李乾顺的左膀右臂。 一旁的李良辅赞同道:“晋王言之有理,况且我大夏既已奉金国为昏主,又岂能朝三暮四。否则昏主震怒,兴兵来讨,该如何是好?” 方才李察哥之言,是站在国家战略眼光上来看。 但李良辅不同,他纯粹是被金人打怕了。 完颜娄室率一千骑兵,大破李良辅率领的三万西夏精锐,斩敌数千,西夏军溃败之际过河时又遭遇山洪,浮尸遍野。 那一战之后,他就被吓破了胆。 闻言,尚书令曹阶斜蔑了李良辅一眼,朗声道:“陛下,臣倒觉得,可答应大石林牙。” “为何?” 李乾顺问道。 曹阶答道:“金国不好惹,齐国又岂是善类?齐国皇帝勇猛无双,去岁在南京道大败完颜宗望,金国猛将完颜娄室都非一合之敌,差点惨死战场。” 李察哥反驳道:“齐国主力自有金国牵制。” 曹阶又说:“那杨惟忠、种师中等人呢?别忘了,西北五路还囤积着十万西军,一旦开战,纵然齐国无法派兵增援,但说不得会支援火器。背靠坚城寨堡,又有火器相助,晋王打算用多少条人命,去填秦凤路这个窟窿?” 提起杨惟忠,李察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对方的寨堡战术,搞得他焦头烂额,当初若非让辽国从中调停,逼着宋国和谈,杨惟忠的寨堡都快修到灵州和兴州。 到了那个时候,西夏真就被堵在家门口,动弹不得,还得时刻防备西军攻进西夏境内。 “所以,臣觉得与其伐齐,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若金宋胜了,那西北五路必定大乱,届时再出兵,便可轻松拿下秦凤路与永兴军。若齐国胜了,我大夏也不亏,不费一兵一卒,平白得西京道三州,何乐而不为呢。” 李乾顺双眼一亮,赞道:“曹卿不愧是我大夏肱骨之臣,此为老成谋国之言。” 他其实内心里,也更偏向于帮助耶律大石。 对于辽国这个大哥,李乾顺打心底里尊敬。 两国世代姻亲,他幼年时,小梁太后干政,他这个皇帝就是彻头彻尾的傀儡。 是辽国出手,派人毒死了小梁太后,同时又扶持他掌控朝堂,一点点站稳脚跟。 李乾顺的皇后是辽国成安公主,两人虽是政治婚姻,感情却极为深厚。 前两年,得知西夏放弃辽国,尊金国为昏主后,成安公主绝食而死,令他伤心不已。 与成安公主一起绝食而死的,还有他的嫡长子李仁爱。 李仁爱可是太子啊,自幼就被李乾顺寄予厚望。 痛失爱妻爱子,让李乾顺备受煎熬,可他又不得不为国家考虑。 李良辅担忧道:“若迟迟不动,昏主遣人问罪该怎么办?” 曹阶冷笑道:“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就是,金人乃北地蛮夷,毫无大国之气度,今岁上贡,回礼竟只有几张兽皮,简直可笑至极。” “不错!” 李察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西夏和金国的关系之所以如此僵硬,主要原因就出在双方认知上。 在金国看来,我把你打服了,你就乖乖当我的小弟,每年按时给我上贡,就完事了。 可西夏不这么觉得,他给宋国称臣时,人家那岁币哗哗的送。 给大哥辽国上贡,人家回赐也是大方的很,数倍于西夏贡品。 现在给金国当小弟了,金国这个昏主,是不是该意思意思,给点好处了? 双方就认知上,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尤其是西夏的一套说辞,对金廷高层产生了极大的震撼和冲击。 我把你打服了,我还得给你好处? 这他娘的是甚么道理? 以至于,金廷赐给西夏的赏赐,总是反反复复,陷入自我混乱之中。 一会儿觉得西夏说的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对。 这一点,从金史就能看出来。 比如1126年,金夏联军攻宋,作为西夏出兵的条件,金将西京的云内、天德军、武洲等八块地,割让给了西夏。 结果打完之后,金国觉得此战太过顺利,有点不划算,又把其中的六块地收了回去。 又比如次年,1127年,金国再次承诺,‘若克宋,则割关中以北赐夏’,也就是杨惟忠、刘法等将领从西夏手中夺回的那片土地。 但后来,金国控制陕西后,又后悔了,明明是完颜娄室打下来的,为什么要给西夏? 于是,就不给了。 诸如此类这种给了地,又拿回来的例子还有很多。 换你是西夏怎么想? 你这大哥说话跟放屁一样,又抠抠搜搜的,我他娘的凭甚么要帮你卖命? 曹阶的主张,得到一众大臣的赞同。 一动不如一静。 先观望局势,随机应变,如此不管哪一方胜出,大夏都不会亏。 见大臣的意见达成一致,李乾顺拍板道:“既如此,朕便回复大石林牙,按兵不动。” …… …… 耶律大石得到李乾顺回复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 派人当然不行,而是通过海东青飞越八百里瀚海,传递情报。 最先将海东青作为国家情报传递的,乃是辽国。 因为辽国疆域太广,皇帝又时不时喜欢出去打猎,遇到紧急情况,传统的情报传递太慢,于是慢慢就用上了海东青。 为此,辽国特意设立了一个部门,用以照顾训练海东青。 同时禁止民间百姓饲养海东青,一旦发现,以重罪论处。 西夏与辽国世代亲厚,又是姻亲,每年都会赏赐西夏几只海东青。 相比于信鸽,海东青的优势太多了。 信鸽飞行速度慢,容易被猛禽猎杀,海东青就不同了,吃饱喝足,一次飞行能跨越千里之地,且飞行高度足有四五千米,不易被发觉,隐蔽性更强。 根据《宁古塔纪略》记载:“鹰第一品名海东青,一日能飞二千里。” 两千里可能有些夸张,但千里完全没问题。 耶律大石立刻找来马扩,语气兴奋道:“李乾顺虽未答应伐金,但向本王保证,在金宋攻齐时,可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也可。” 马扩面露欣喜。 西夏的小心思,他们自然清楚,但能按兵不动,不给他们添乱就足够了。 “本官这就命人将消息传回开封。” 马扩兴冲冲的离去了。 此时。 开封府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办泰山封禅之事。 韩桢下旨,不得惊扰沿途郡县百姓,一应粮草辎重由国库支付。 于是,一车车粮草被运往东京城外的军营之中。 二月初四。 清晨,韩桢在赵富金的服侍下,穿戴好礼服。 赵富金念念不舍地问道:“夫君,真不用妾身陪你一块儿去么?” “不用。” 韩桢摇摇头,安慰道:“泰山封禅繁琐枯燥,又非去游玩,伱去了凭白受罪。” “那好罢。” 赵富金点点头。 韩桢轻笑道:“在京城好好待着,照顾好妹妹们,等夫君回来,就与你生个孩子。” “嗯。” 赵富金乖巧的应了一声,眼中满是爱意。 出了延福宫,韩桢一路来到垂拱殿,谢鼎等一众朝中重臣早早地便等在大殿之中。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朗声道:“此战关乎我大齐国运,势必要一战定乾坤。朕领兵出征后,无暇顾及后方,还望诸位爱卿替朕稳定朝堂,安抚百姓。” “(微)臣领命!” 一众重臣面色肃然,齐声应道。 韩桢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咱们君臣唱好这最后一出戏。” 闻言,谢鼎等人面露笑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宣德门,在御街两侧无数百姓的注视下,韩桢登上龙辇,出城而去。 目送浩浩荡荡的龙辇消失在视野中,隐藏在人群中的各国探子,立刻将密报送出城。 城外军营之中,魏大与何灌已经整军完毕。 六万青州军,外加五万辅军严阵以待,一辆辆牛车装载着粮草辎重,随时可以出发。 哒哒哒~ 忽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下一刻,三名亲卫架马驶入军营,高声道:“奉陛下旨意,青州军出营,与陛下于陈桥驿汇合。” 魏大手一伸:“可有陛下手谕?” 为首的亲卫翻身下马,将手谕呈上。 翻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魏大高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发!” 轰轰轰! 六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军营,直奔陈桥驿而去。 帝王前去泰山封禅带领亲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汉武帝前往泰山封禅时,可是亲率了十八万兵马,相比之下,韩桢这六万兵马,根本就不起眼。 这,也是为何韩桢要以封禅为幌子。 否则的话,调动六万大军以及大批粮草辎重,必然会被各国探子细作看出端倪。 (本章完) 0464【来的真快!】 完颜希尹神色担忧道:“都帅,齐军此番奇袭太过诡异,韩桢还在前往泰山封禅的路上,边军却突然开战,这显然不合常理。” “难道咱们密谋的计划泄露了?” 高庆裔的一句话,让整个帅帐的气氛为之一变。 毕竟此事极为隐秘,知道这件事并参与其中的此刻都在。 完颜宗翰到底不凡,见气氛不对劲,立即朗声道:“在场的诸位都是本帅的心腹,绝不可能泄露。即便泄露,也是宋国那边的问题。眼下战事紧急,不必纠结这等旁枝末节。” 闻言,完颜银术可正色道:“朔州与蔚州决不能丢,否则三面合围,大同府一马平川,无天险可守,西京危矣。” 他与完颜娄室都是纯粹的军人,不沾染政治,只顾闷头打仗。 萧庆皱眉道:“可眼下的问题是,我们对齐军一无所知,甚至连对方兵力几何都不知晓,更别提兵力部署,粮草辎重运送路线这些。” 这番话,道明了目前他们面临的困境。 如今他们两眼一抹黑,如何打? 而且齐军可不是宋国、西夏,除开火器之外,将士本身战力也极为强悍,哪怕是完颜娄室都没法保证野战的情况下,能稳胜对方。 冒然出兵,只会让自身陷入被动。 “末将觉得,齐军人数不会太多。齐国算上水师,拢共也就二十余万,其中六万人驻扎在南方。而南方密探并未发现大规模兵力调动。剩余十几万,四万屯兵南京道,用以防备完颜宗望,动弹不得。” 萧庆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此番奇袭云州的兵力不会超过五万。” 高庆裔说道:“开封府不是还驻扎着六万大军么?” “韩桢带着这六万大军,前往泰山封禅……难道说,泰山封禅是障眼法?” 耶律余睹说着说着,悚然一惊。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时,完颜娄室高声道:“不管如何,应州是关键。只要击退应州齐军,纵然朔州、蔚州陷落,局面也在五五之数。” “不错!” 完颜宗翰拍板道:“斡里衍为主将,耶律余睹、高庆裔为副将,统兵六万,即刻出发,不惜一切代价击退应州之敌。” “末将遵命!” 完颜娄室三人抱拳应道,而后转身出了军帐。 完颜宗翰继续下令道:“银术可统兵一万,再给你三千本部骑兵,前往朔州。” “兀室统兵一万,萧庆为副将,前往蔚州。你二人随机应变,以探查为主,若齐军人数太多,不必纠缠。” “末将领命!” 众将领齐齐应道。 由于一直在备战,所以粮草辎重充裕,不需要浪费时间调集。 不多时,完颜娄室等人点齐兵马后,便出了军营。 待一众将领离去后,完颜宗翰又迅速写了一份信,利用海东青送往中京大定府。 齐军既然奇袭云州,说不定燕州也会动。 两人虽明争暗斗,但在伐齐这件事上,利益暂时保持一致。 …… 出了军营,完颜娄室吩咐道:“活女,你领五千骑兵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到应州,驰援神武、平高二镇,以袭扰为主,若这二镇陷落便退回来。” 完颜活女是他的嫡长子,作战同样勇猛,乃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可惜父辈的光环太过耀眼,导致其声名不显。 “孩儿领命!” 完颜活女应了一声,旋即率领骑兵营舍弃辎重,直奔应州而去。 大同距离应州太近了,不足百里,急行军半日便可赶到。 …… 雁门关北面的山谷中,韩桢正在帅帐中吃着晚饭。 就在这时,老九掀开帐帘大步迈进来,抱拳道:“启禀陛下,大同传来战报,完颜娄室率六万大军直奔应州而去。完颜银术可、完颜希尹各领一万余大军,朝朔州、蔚州而来。” “完颜宗翰好快的动作。” 对方的应对,在他们推演战术之中,可出兵的速度却超出预期。 毕竟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冒然出兵不是上策,所以定会派遣大量探子,前往三州探明敌情,如此才能布置战术。 但没想到完颜宗翰竟如此果断,直接将大军派往应州。 不过好在他们也有应对的手段,金军反扑早就预期之内,眼下就是双方抢时间。 是金军主力先夺回应州,还是朔州、蔚州先沦陷。 放下手中的陶碗,韩桢吩咐道:“传何灌。” 不多时,何灌来到帅帐:“陛下宣末将何事?” 韩桢也不废话,简略道:“完颜娄室统领六万大军赶往应州,预计前军两日后便可抵达,先锋骑兵这会儿说不得已经到了。完颜银术可率领一万余人,正朝朔州而来。” “这般快?” 何灌一惊。 “不错。” 韩桢神色郑重道:“应州不能失,所以朕打算兵分两路,你统兵一万,再给你八尊攻城炮,两万枚火器,务必在五日内拿下武州县、宁远镇、陈家谷等关隘要地。” “朕则率领三万大军,攻下鄯阳郡,并伏击完颜银术可。” 何灌问道:“何时出发?” “即刻出发!” 休整一日,将士们也都养足了精神,此刻吃饱了饭,一个个又变得生龙活虎。 一个时辰后,大军拔营启程,随后一分为二。 …… …… 夕阳西斜,夜幕笼罩逐渐笼罩天际。 天边挂着一轮弯月,洒下银辉。 韩世忠率领一万七千大军,正朝神武镇赶去。 三岗四镇之中,神武镇的地势最为险要,也最为关键。 龙首山乃是应州境内的南北交界线,越过龙首山,距离大同的这八十余里,一马平川。 神武镇就建在龙首山的关隘处,左右各有两座高山,挡住去路。 当然,从西边的山阴也能绕过去,毕竟龙首山不是太行山,可有这根钉子扎在后方,对大军来说如鲠在喉,必须要拔掉。 一直走到月上中天,大军终于赶到了神武镇。 此刻,城墙之上灯火通明,守备森严。 望着城楼之上密布的守军,韩世忠下令道:“传令下去,原地休整一刻钟,一刻钟后攻城。” 哗啦! 伴随着一阵甲叶摩擦声,除开警戒的士兵之外,剩余士兵纷纷盘腿坐下,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而炮兵营的炮手们,则开始布置攻城炮,调整弹道角度。 一刻钟很快过去,伴随着一阵阵战鼓声,所有将士立即起身,在各个旅长、营长的指挥下,摆开阵型,准备攻城。 “攻城!” 韩世忠大手一挥。 嗤嗤嗤! 炮手们立刻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边炸响。 远处城楼之上,立刻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一轮炮击结束,炮手立刻开始清理炮膛,填充第二轮火药与炮弹。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营的探子架马狂奔而来:“报!西北二十里发现大股金军骑兵,人数不下五千,直奔神武镇而来!” “来的真快!” 韩世忠面色微变,高声道:“王五!” “末将在!” 王五立刻窜出来,抱拳应道。 韩世忠下令道:“领一千骑兵前去阻击金军先锋,拖住对方。” 齐军中骑兵不多,原先只有五千,去岁北伐时得了七八千匹战马,又增添了两千骑兵。 可即便如此,也只有七千而已。 这七千骑兵,基本都被部署在真定府与南京道。 韩桢带走了三千,韩世忠麾下只余下一千,好在这一千都是重甲骑兵。 “得令!” 王五面色兴奋,架马奔向骑兵营,高声道:“儿郎们,随俺迎敌!” (本章完) 0467【你我乃一家人】 当完颜宗望收到大同传来的情报时,被吓了一跳。 他是真被吓到了。 齐军竟然突袭了云州,这让他心中无比惊惧。 旁人不晓得齐军火炮有多猛,他可是有切身体会儿。 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火炮攻城拔寨简直易如反掌。 回过神后,惊疑不定的完颜宗望立刻唤来刘彦宗、完颜阇母等心腹,询问边境情况。 当得知南京道的齐军并未有动作时,这才松了口气。 见状,完颜阇母疑惑道:“出了何事?” 完颜宗望面色阴沉道:“齐军兵分三路奇袭云州,应州已落入齐军之手,朔州与蔚州暂时不明,但从应州的战报来看,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不好,联宋伐齐之事只怕早已泄露!”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中年文士惊呼道。 此人名唤时立爱,北地汉人,太康九年高中进士,因机敏练达,刚正敢言提升为燕京副留守,其后历任宣徽南院使、诸行宫提辖、制置使。 天辅六年,又进封为太子少保、辽兴军节度使兼辽兴府尹、汉军都统,妥妥的封疆大吏。 天辅七年,金国按照约定,将燕京及其蓟、景、檀、顺、涿、易六州租让给赵宋,新城也纳入宋朝版图。 此时时立爱正巧辞官回到家乡新城为父守孝,赵佶知晓对方的贤名,多次下诏召时立爱入朝做官,而他早就看穿了赵宋日益腐败,坚决不肯应诏,并告诫宗族家人不得做宋官。 后来完颜宗望南下攻宋,时立爱当即投靠了对方。 完颜宗望大喜过望,将对方引为心腹谋士,并将中京道的一切民事政务,都托付给时立爱处理。 由此可见,时立爱能力之强。 完颜宗望问道:“昌寿何出此言?” “下官先前并未怀疑,直到齐国皇帝忽然传出要前往泰山封禅,隐隐觉得不对劲。这种关键时刻,竟前往泰山封禅,本身就极为诡异,如今细细想来,分明是行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齐国定然早就截获了我大金与宋国往来的情报,设计先下手为强。封禅是假,调兵遣将是真!” 时立爱面色凝重道:“若下官没猜错的话,齐国此时定然也在对宋国动手。” 完颜阇母失声道:“齐国疯了不成,同时对金宋两国开战?” 这个时候,完颜宗望也已经回过味了,沉吟道:“先下手为强,齐国之策略是对的,通过奇袭,只要拿下云州,燕云在手,我们攻齐的难度将提高数倍。” 刘彦宗皱眉道:“还有西夏呢?” 时立爱苦笑道:“齐国敢奇袭云州,说明已经暗中与西夏达成了协议,虽然本官还不清楚具体是何协议,但可以肯定,西夏绝对不会出兵。” “李乾顺这厮竟敢背信弃义!” 完颜阇母顿时大怒。 完颜宗望冷笑道:“西夏本就是条喂不熟的狗,投靠我大金,也是形势所逼。甚至等我大金势弱时,西夏说不得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咬我们一口!” 李乾顺是甚么人,他最清楚不过。 毕竟当初招降西夏,是他一手操办。 天祚帝在逃时,李乾顺积极出兵帮助辽国抗金,等到天祚帝被俘后,立刻一改态度,上表称臣。 这种人,哪有甚么忠诚可言,利益才是第一位。 “李乾顺该死!” 完颜阇母恨恨地一拳砸在桌上,而后问道:“眼下该如何?” 齐国的一通组合拳,打得他有些懵。 原本三国攻齐之下,齐国已是必死之局,如今局势瞬间扭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完颜宗望看向时立爱与刘彦宗,问策道:“昌寿与鲁开可有对策?” 刘彦宗神色难看道:“南京道并未出兵,说明打算以守代攻,拖到云州大捷,所以哪怕都帅率大军攻打,恐怕也讨不得好。” 时立爱补充道:“可不打又不行,齐国眼下攻势迅猛,乃是凭着一股锐气,但毕竟是多线作战,对后勤辎重负担极大,无法久战。都帅想解云州之急,只能强攻南京道。” “如今齐军精锐皆在云州,若左元帅能拖住齐军,只需三五个月,后勤辎重供应不急,齐军必败无疑!” 完颜阇母问道:“为何不派兵前往云州驰援?” 话音刚落,时立爱与刘彦宗顿时闭口不言,而完颜宗望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见状,完颜阇母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躬身道:“都帅恕罪,俺……俺一时失言。” “叔父这是干甚,你我乃一家人。” 完颜宗望毫不在乎,大度的将其扶起,只是在一家人这三個字上,加重了语气。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是我叔父,乃是一家人,而完颜宗翰则是外人! 刘彦宗趁机说道:“如今情势不明,冒然增兵,南京道的驻军说不得会趁机发兵攻打中京。” 其实在场的都知道,南京道主动出兵的可能性很小,但不管怎么样,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还没撕破脸皮,都是金国臣子,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不过内斗归内斗,完颜宗望也知道,此时绝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一旦完颜宗翰败退,云州落入齐国手中,再想南下就难如登天了。 完颜宗望下令道:“叔父,你即刻赶往大营,整军备战。” “好!” 完颜阇母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去了。 出兵南京道,是目前的最优解,打不打的下无所谓,目的在于增加齐国后勤负担。 而云州那边,不管完颜宗翰能否顶住齐军的猛攻,实力必定大损,对他而言利大于弊。 翌日。 完颜宗望点齐大军,直扑南京道而去。 …… …… “杀啊!!!” 顶着绵绵细雨,吴璘身先士卒,冲杀进被轰开的城门。 守城宋军在城门被攻破的一瞬间,便已经崩溃了,四散奔逃。 而扬州守将刘光世,早就先一步弃城而逃。 岳飞所辖的徐州军兵分三路,吴璘统军六千,自高邮入扬州。 而王彦率兵八千悄悄渡过长江,直扑池州。 岳飞自己则率一万六千大军,在采石矶大败三万宋军,斩敌六千,俘虏两万,并且于万军之中生擒主帅王渊。 宋军本就孱弱,徐州军突袭之下,被吓得屁滚尿流。 三路大军势如破竹,攻城拔寨如入无人之境。 短短三日时间,池州、扬州、当涂相继陷落。 当战报传到金陵的时候,赵佶差点被吓的尿裤子,当涂和扬州一上一下,紧挨着江宁府,这是要被包饺子啊。 现在不跑,待齐军一至,就彻底没机会了。 甚至来不及谴责齐国撕毁盟约,不宣而战,赵佶便在张俊、刘光世等将领的护送下,与一众文武百官从润州南逃杭州。 与此同时,进奏院开始发力,利用青州日报大肆宣传赵宋背信弃义,联金伐齐之事,加上赵桓亲笔写的《讨伪宋檄文》,一时间天下震动,一片哗然。 原本准备对齐国口诛笔伐的文人,纷纷调转枪口,将矛头对准蔡京、童贯与李彦。 赵桓的那篇檄文威力太大,尽管如宗泽这些朝臣,明白对方是在胡说八道,但百姓不知道啊。 在青州日报日复一日的宣传下,百姓对此深信不疑。 加上胥吏本就对齐国心向往之,纷纷杀官开门,迎王师入城。 相比起云州的苦战,南方这边则轻松太多了。 三月初一,吴璘克润州。 三月初三,岳飞克江宁府。 同日,王彦克歙州(黄山)。 短短十日时间,连克六州二十八县。 另一边,刘锜的攻势就不如岳飞这般顺利了。 主要是襄阳这根钉子,地理位置实在太好,加上阴雨绵绵,一时间拔不掉。 无奈之下,刘锜只能改变策略,采取围点打援。 留下两万大军,围困襄阳,自己则率领一万精锐,守株待兔,伏击前来支援的援兵。 (本章完) . 0468【你竟敢叛宋降齐!】 永兴军路。 延安府。 延安府原先是延州,元佑年间升州为府。 此地与折家统御的麟、府、丰三州,乃是赵宋与西夏的主战场。 尤其是延安府,乃西北边防之重镇,百余年间,双方在此地你来我往,大大小小打了不下二百余次仗。 杨惟忠自打在蜀中平定朱氏父子叛乱后,便被赵佶又扔回了延安府,震慑西夏。 他虽清剿韩桢失利,可对付西夏人还是很有一手的。 这些年他与李察哥互相斗法,今日你平一寨,明日我占一堡,有来有往。 但西夏总体国力比之赵宋差远了,且人口稀少,西夏每攻一处寨堡,都需付出几百甚至上千名士兵的性命。 长久以往,西夏渐渐落入颓势,被一路反推。 若非李乾顺请求辽国居中调停,杨惟忠的寨堡都快修到兴庆府了。 没法子,西夏面积到底还是太小了,战略纵深不够,且九成的国土都是戈壁沙漠或高山,无法居住,唯有南边的黄河沿岸一带,才是宜居带。 兴庆府距离赵宋最近西安州,只有不到三百里路。 当南方的战报传到延安府后,杨惟忠当即决定率兵勤王。 只是还没走出军营,就见姚古率领一众亲卫将其堵住,质问道:“杨将军欲待如何?” “自然是率兵勤王!” 杨惟忠理所当然道。 姚古不紧不慢道:“陛下如今在泰山封禅,何需勤王?” 杨惟忠悚然一惊,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姚古。 待回过神后,他指着姚古大怒道:“姚古,你姚家世受皇恩,如今竟敢叛宋降齐?” 闻言,姚古也不恼,反问道:“宋国早已归降大齐,靖康帝如今在山东颐养天年,南方伪宋不过是童贯与蔡京这两个奸贼所立,何谈叛宋降齐之说?我等身为赵宋旧臣,即便要报皇恩,也当诛杀童贯、蔡京这两个奸贼,解救太上皇与郓王楷。” 不得不说,赵桓亲笔写的《讨伪宋檄文》用处太大了。 直接在法统上,否定了南方的赵宋。 “伱……” 杨惟忠一时语塞,旋即驳斥道:“一派胡言,此事乃伪齐胡编乱造,不可尽信。” 姚古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杨将军,这是靖康帝的亲笔信,且看一看罢。” 看着书信,杨惟忠面色难看。 他知道这封书信大概率是真的,但也明白,赵佶是傀儡这件事是假的。 太上皇何等手段,童贯、蔡京不过是一条狗,想撤便撤,哪来的本事挟持太上皇。 念及此处,杨惟忠高喝一声:“姚古,你敢假传上皇书信。来人,给我将其拿下!” 话音落下,然而他身后的亲卫却一动不动。 一瞬间,杨惟忠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直冲天灵。 何为亲卫? 那是正儿八经的心腹啊,放在唐时叫做家臣,乃是与家主共荣辱,同进退之人。 姚古朝着杨惟忠的亲卫吩咐道:“杨将军身体抱恙,汝等送杨将军回府,好生照料,不得怠慢。” “将军,得罪了。” “将军,大局为重啊!” “……” 亲卫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劝道。 这几个月,西军吃韩桢的,喝韩桢的,连久违的俸禄,都是韩桢发的。 以至于,西军从上到下,早就把自己当成齐国的兵了。 也就杨惟忠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他这个人,打仗有一手,政治方面太过于迟钝和幼稚。 姚古伸手示意:“杨将军,请罢。” “呵。” 杨惟忠苦笑一声,深深看了眼姚古,大步踏出军营。 他也不傻,连自己亲卫都被策反,这偌大的军营之中,恐怕连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 待杨惟忠走后,姚古身后的亲卫首领提议道:“将军,而今齐国大举攻宋,吾等也当南下,出一份力。” 南方禁军赢弱,一触即溃,这可都是军功啊。 看着南边徐州军传回的战报,他们这些西军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西夏虽答应陛下按兵不动,但李乾顺为人反复,不得不防,所以我们动不得。” 姚古解释一句,而后说道:“我知晓你等立功心切,可只要镇守边陲,看住西夏,就已是大功一件。” 除了镇守西夏之外,还有一点他没有明说。 一旦官家在云州失利,金军大举南下反攻,驻扎在西北的十万西军,随时北上。 当然,这是最后的应急之策,不到万不得已,西军不会动。 想到这里,姚古遥遥看向云州方向。 …… …… 春雨绵绵。 小道上,一支大军缓慢行进。 前方尽头,一座座山峰连绵起伏。 一名亲卫禀报道:“万户,前方十里就是七峰山了。” 闻言,完颜银术可抬头看了眼愈发昏暗的天空,下令道:“探子外放十里,伐木扎营,埋锅造饭!” 完颜银术可今岁年过五十,可依旧体魄雄壮,气力不减分毫。 在目前整个金国之中,论谋略与勇武,也就只有完颜娄室能稍胜他半筹,余者皆不足为论。 可惜他与完颜娄室都是旁支,虽然同样姓完颜,实则与完颜阿骨打八竿子打不着。 就比如完颜娄室,乃是雅挞濑等七水诸部的族长。 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他们即便功劳再高,也只能屈居人下。 完颜宗翰虽然非劾里钵一系,可人家父亲乃是第一代国相完颜撒改,岂是娄室这个七水族长能比的? 当年完颜盈歌病逝,阿骨打继任女真诸部联盟长后,为了巩固地位,与完颜撒改分治诸部。 以匹脱水为界,阿骨打统治北方,完颜撒改统治南方。 由此可见,完颜撒改势力之大。 不多时,民夫与士兵开始忙碌起来。 砍树,平整土地,搭帐篷。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简易的军寨就建好了。 进入主帐,完颜银术可召集麾下将领议事。 两名将领先后走进主帐。 一个是他的胞弟完颜拔离速,另一个则是他的嫡长子完颜彀英。 围在舆图前,完颜彀英沉声道:“父亲,七峰山道路崎岖,极易设伏,不可不防。” 金国前三代贵族,都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 完颜彀英虽年少,可也随父亲征伐过辽国,去岁在太原,更是杀的一众宋军胆寒,因功晋升谋克,辖三百户。 千万别小看这三百户,俱都是女真人。 而这些女真人,每一户又都相当于一个小部族,麾下统辖着几十户南北汉人、契丹、渤海人等。 也就是说,一名谋克,麾下实际统辖的人数高达三五千。 “我知晓。” 完颜银术可点点头。 齐军在七峰山设伏并不意外,不设伏才不正常。 完颜拔离速仔细打量了一番舆图后,分析道:“依我看,伏击之处应当选在当午谷。此地三面环山,又是必经之路,乃伏击的绝佳地点。” 完颜彀英语气轻蔑道:“这几日阴雨绵绵,齐军火器无法使用,纵然设伏,我等也不惧。” 野战,他们还没怕过谁。 闻言,完颜银术可呵斥道:“莫要轻敌,齐军除开火器之外,士兵本身也极为骠勇。兀术等人皆死于韩桢手中,就连斡里衍也险些丧命。” “父亲,孩儿知道了。” 完颜彀英碍于父亲的威势,点头应道,只是心中依旧不屑。 完颜拔离速问道:“大哥打算如何应对?” “将计就计!” 完颜银术可沉声道:“拔离速,你率两千骑兵,稍后用过晚饭,携带两日干粮,趁夜出发,绕到当午谷北边潜藏起来。待两军交战之际,趁乱从北边杀出。” “好。” 完颜拔离速应道。 用过晚饭后,将战马喂饱,他便率领两千骑兵,消失在夜色之中。 翌日。 雨停了,可天色却并未放晴,依旧阴沉。 完颜银术可拔营启程,进入七峰山。 …… 当午谷左侧的密林中,韩桢盘腿坐在地上,正啃着干饼子。 干冷的面饼很硬,且粗糙,其中还有未碾碎的麦壳,吞咽时剌的嗓子一阵刺痛。 正常情况下,行军时会将饼子泡在粥水里,等泡软乎了再吃。 但眼下由于正在伏击,所以无法生火,只能干吃。 有经验的老兵,都是一口饼子一口水,待干饼和水在口中彻底被嚼成糊糊后再咽。 就在这时,仇牛快步跑来:“报,完颜银术可军进入七峰山,据此二十里,三千骑兵少了大半。” 老九当即说道:“消失的骑兵,定是作为奇兵埋伏了起来,想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韩桢下令道:“扩大搜索范围,务必在后天之前,将那些骑兵的踪迹找出来。” 对斥候营,他有着决定的信心。 作为青州军中的王牌兵种,屡立奇功。 “得令!” 仇牛抱拳应道,而后匆匆离去。 山路二十里,与平原不同,尤其还是梅雨时节,足够让一支大军走上两三天了。 果然,第二日下午,斥候营就找出了完颜拔离速的踪迹。 仇牛禀报道:“启禀陛下,在北侧第二峰发现骑兵踪迹,约莫两千人,一人两骑。” “嗯。” 韩桢点点头。 只要知道对方的踪迹,就好应对。 旋即,他又问道:“完颜银术可到哪了?” 仇牛答道:“据此不足五里,正在扎营休整,预计明日正午十分抵达当午谷。” 这时,老九提议道:“陛下,银术可显然是想休整一夜,明日与我军在当午谷野战,何不趁夜奇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呢?” 韩桢摇头否决:“银术可并非庸才,不可能没有准备,夜袭太过弄险。” 论行军打仗,完颜娄室乃是当之无愧的金国第一人,其次就是完颜银术可,至于完颜宗望、完颜宗翰都得靠边站。 至于死在韩桢手中的金兀术,属于老一辈死的死病的病,就剩他一根独苗了,所以才能挑大梁。 否则论功绩,论能力,怎么也轮不到他。 (本章完) 0474【韩桢来了!】 当午谷。 一场大战后,青州军原地扎营。 此时,韩桢坐在军帐中,听着斥候营的汇报。 “何将军已攻下武州、偏关,如今正在攻打五寨关。” “魏都帅于石门峪、北口峪、九宫口峪三处关隘打退金军援兵,斩敌千余,俘虏两千余。” “完颜娄室率六万大军围攻神武镇,久攻不下。” 听着一条条战报,韩桢沉声道:“传朕口谕,命魏大越过八大关隘,十日内拿下广陵与灵仙二县。此外通知何灌,尽快拿下五寨关,随后赶往山阴,屯兵于此。” 闻言,一旁的老九面色诧异道:“陛下,咱们不与何将军汇合么?” “兵贵神速,来不及等何灌了。” 韩桢摇摇头,一双目光盯着舆图,自信道:“完颜银术可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守怀仁县。在见识了火炮威力后,必然会让大同增兵。” 老九双眼一亮:“陛下是想围点打援?” “不错!” 韩桢面色郑重,吩咐道:“让鄯阳两万大军即刻启程,日夜兼程,两日内赶到当午谷,违期不到者,按军令斩首!” 眼下时间紧迫,多拖一日,韩世忠驻守的神武镇便会多死成百上千名将士。 果然,没过多久,负责追击的骑兵营传回消息,完颜银术可率大军朝怀仁县方向而入。 两日后的傍晚,两万大军如期而至。 所有人狼狈不堪,疲倦不已。 毕竟,两日时间急行军五十里,并且其中一半还都是崎岖的山路,难度可想而知。 单纯的走路并不累,但加上繁多的粮草辎重就不同了。 韩桢下令道:“原地休整一夜,明日拔营启程。” 话音刚落,不少士兵包括民夫在内,纷纷瘫坐在地上。 休整一夜后,韩桢率领三万大军拔营启程,出七峰山,直奔怀仁县而去。 …… 大同府。 “完颜银术可败了。” 当完颜宗翰面色阴沉的说出这句话时,麾下谋士将领纷纷面露惊容,不可置信。 折可存皱眉道:“银术可将军轻敌冒进了?” 他到底还是降了完颜宗翰,并帮助完颜宗翰劝降折家。 只是折家的态度,却十分暧味,知晓他降金后,没有任何表示,更没有回应书信。 很显然,折家并不想过早的押宝一方,而是想再等等。 谁赢折家帮谁! 完颜宗翰并未作答,而是说道:“韩桢亲自率兵来了!” 他与银术可都未见过韩桢,可凭借描金龙纹黑光铠以及那根丈六铁槊,可以断定是韩桢亲至了。 对于皇帝御驾亲征这种事,完颜宗翰表现的稀疏平常,女真人本就是马上得的天下,阿骨打再世时,同样南征北战。 皇帝率兵打仗,在女真人看来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也是为何,完颜吴乞买继位后,无法服众的原因之一。 自起兵伐辽,完颜吴乞买便一直坐镇东北大后方,关键他也没有如萧何那般,运筹帷幄,统筹后方。 等于说,伐辽这件事从头到尾,压根就和完颜吴乞买没有一文钱关系。 他能继位,完全是托了女真人兄终弟及的福。 这种情况下,完颜宗翰、宗望这些跟随阿骨打南征北战,手握军权的大将如何能信服?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毕竟完颜吴乞买的年纪摆在那,当不了几年皇帝。 可这厮竟然想将兄终弟及,改为父死子承。 让皇位一直在完颜吴乞买这一脉,代代相传,这是完颜宗翰与宗望无法接受的。 倒是折可存大喜过望:“都帅,齐国皇帝御驾亲征乃是天赐良机,据末将所知,其膝下并无子嗣,也无兄弟姐妹。一旦出现意外,齐国群龙无首之下,必定大乱。” “届时,不但云州之危可解,都帅还可顺势反攻齐国,占据中原!” 完颜宗翰却摆摆手:“韩桢此人勇猛无双,银术可都非其对手,怕是难了。” 他麾下两位悍将,号称金国大小战神,结果都败于韩桢之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折可存说道:“战阵之上刀剑无眼,万一出现意外,那便是意外之喜。” “此事再议,眼下当务之急,是解斡里衍之忧。” 完颜宗翰何等人物,岂会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之上。 念及此处,他下令道:“折将军亲率一万大军,前往怀仁增援银术可。只要怀仁不失,斡里衍便无后顾之忧。” “末将领命!” 折可存心知立功的机会来了,躬身应道。 完颜宗翰继续吩咐道:“设也马领兵一万,驰援蔚州。” 完颜设也马是他的嫡长子,不过各方面都比较平庸,名声不显。 “孩儿领命!” 能被父亲委以重任,让完颜设也马很是兴奋。 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完颜宗翰温声叮嘱道:“此去蔚州,一切听从兀室的差遣,切莫自作主张。” 完颜设也马郑重的点点头:“父亲宽心,孩儿晓得。” 待两人离去后,完颜宗翰看着舆图,陷入了沉思。 蔚州方面,完颜希尹虽未攻下石门峪的关隘,但却探明了蔚州齐军的兵力。 只有区区两万而已。 驰援一至,不求打退齐军,起码将齐军拖住在蔚州,完全没问题。 眼下唯一的变数就是朔州。 韩桢接下来的动作很关键,并且选择非常多。 完颜宗翰眉头紧皱:“会驰援应州,还是攻打怀仁呢?” …… “杀!!!” “轰轰轰!” 此时此刻,神武镇已经化为一个巨大的绞肉场。 每时每刻都有士兵战士。 凄厉的惨叫与哀嚎交织在一起,于上空不断回荡。 韩世忠预料的不错,接下来的两日时间,金军的攻势愈发疯狂。 金军悍不畏死,攻势一波接着一波,根本不给齐军喘息的机会。 完全是奔着用人命去填平神武镇。 若非完颜娄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防备平高和金城的齐军偷袭,韩世忠的压力会更大。 四面城楼之上,金军与齐军肉搏厮杀。 多处城墙根,也被挖穿了。 金军数次顺着挖出的大洞杀进城中,但都被齐军顽强的杀退。 韩世忠左臂缠着纱布,一手钢刀一手持盾,左抵右挡,格外狼狈。 而眼下金军之中,能在勇武上压制他的人,唯有完颜娄室。 此刻,完颜娄室双目赤红,泛着嗜血之色,手中一柄辽军标配的平头大刀舞成了残影。 铛铛铛铛! 一连串金属交击声,以及点点火星乍现。 再度用盾挡下一刀,瞅准对方挥刀之间的间隙,韩世忠又是一记断子绝孙脚踹去。 这一脚含恨之下,力道极大。 好在去岁完颜娄室吃过一次亏后,如今有所防备,在对方抬脚的瞬间,便微微侧身,用大腿挡下这一脚。 砰! 钻心的疼痛,自大腿上传来。 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得完颜娄室噔噔后退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双方在武艺上,明显韩世忠更胜一筹。 可体魄上,完颜娄室优势太大了。 如狗熊般雄壮的体魄,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极具压迫力。 战场之上,武艺能发挥三成就不错了,相比之下,体魄更为重要。 “死!” 完颜娄室一双猩红的目光,死死盯着韩世忠,铁面笼罩下的口中发出一声爆喝后,再度扑上来。 “怕你不成!” 韩世忠冷哼一声,提刀迎上去。 又是一轮硬拼,双方刀刃上被砍出一个个豁口。 韩世忠双手虎口迸裂,鲜血长流,他却浑然不觉,依然与完颜娄室拼杀。 他心里清楚,若自己无法拖住完颜娄室,一旦被对方突入阵中,防线会迅速被击穿。 尽管心里很不愿意承认,可不得不说,完颜娄室此人之勇武,确实罕见,他不如矣。 或许,青州军中唯有岳飞能与之匹敌。 “铛铛铛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刺耳的金鼓声,自城外响起。 鸣金收兵? 完颜娄室面色一变,手中大刀的力道,又强了几分。 韩世忠却心头一喜,咬牙苦苦支撑,时不时瞅准机会反击。 金鼓声愈来愈急促,完颜娄室神色一阵变幻,最后咬牙切齿道:“撤!” 数万金军如潮水般褪去。 回到中军,完颜娄室面色冰冷道:“为何鸣金收兵?” 耶律余睹神色凝重道:“韩桢出朔州了!” 韩桢! 听到这两个字,完颜娄室心头一惊,拳头紧握。 他这一生唯一的耻辱,就是韩桢带给他的。 那道霸气的身影,以及那柄玄色马槊,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 强压下心头的恨意,完颜娄室问道:“银术可败了?” 耶律余睹点点头:“败了,如今退守怀仁。” 沉默了片刻,完颜娄室继续问道:“韩桢兵力几何?” “三万人,正朝大同府而来!” 闻言,完颜娄室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下令道:“撤军,退到桑干河北岸。” 耶律余睹意外道:“齐军火药已经消耗殆尽,再加把劲,两日内绝对可以拿下,眼下退走,先前的努力可都显功尽弃了。” “莫要废话,让你撤军便撤军!” 完颜娄室冷冷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屑解释。 耶律余睹眼中闪过一丝怨恨,躬身道:“是,末将这就让将士们撤离。” 待对方离去后,完颜娄室遥遥看向西边朔州方向。 若再攻几日,确实可以拿下神武镇。 但他不能赌,也不敢赌。 平高还有一万齐军,一旦韩桢率骑兵日夜兼程,奔袭而至,后果不堪设想。 (本章完) 0476【烂俗的套路】 “报!” 约莫一刻钟后,一名探子满脸惊惶的来到中军。 见状,亲卫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探子答道:“我等在山中遭到伏击。” “果然有伏兵!” 那亲卫面色一变,而后问道:“伏兵人数几何?” “具体不知,但山中旌旗林立,只怕不下数万人!” 数万人? 完颜设也马大惊失色,连忙下令道:“快,快撤!” 然而完颜宗翰派来的几个亲卫,却皱起眉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蔚州的齐军不过区区两万而已,况且完颜希尹率军驻扎在广陵,齐军想入恒山,必须先攻下广陵。 应州那边更不用说,斡里衍将军率大军围攻了神武镇数日,纵然没有拿下,可神武镇的守军也所剩无几,且疲惫不堪。 这恒山,哪来的数万伏兵? 不待他们细想,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轰隆隆! 战马奔腾之声,隐隐从远处传来。 “骑兵!” 亲卫惊呼一声。 下一刻,只见东西两个方向浓烟滚滚,铺天盖地的骑兵犹如一道黑潮,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席卷而来。 如此威势,乍一眼看去,只觉骑兵数量至少上万。 重甲步兵可挡骑兵,这没错,但往往需数倍于骑兵才可。 五千步卒,守一千骑兵绰绰有余。 或者借助地利,三千步卒也能守住。 可平原之上,一万步卒打一万骑兵,就算把李靖、韩信从坟里刨出来,面对这种局面,他们也只能重新躺回棺材里,并默默把棺材盖钉死。 前面恒山有数万伏兵,左右两侧又有骑兵奔袭。 完颜设也马哪经历过这种局面,瞬间就慌了神,惊慌失措之下口中大喊:“撤,快撤!” “大王撤不得,唯有摆开阵型迎战,才有一线生机!” 完颜宗翰派来的亲卫到底身经百战,这种局面之下,还能保持几分镇定。 步卒焉能跑过骑兵,一旦撤退,阵型必会四分五裂。 届时,就彻底沦为骑兵刀下肆意宰割的牛羊了。 完颜设也马怒斥道:“山中还有数万伏兵,如何战?一旦伏兵杀出来,我等必死无疑。” “这……” 亲卫一时语塞。 见状,完颜设也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率领中军架马就往北边撤离。 他这一撤,整支大军维持的行军阵型,彻底支离破碎。 两万民夫慌乱之下,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一时间,牛马、民夫、士兵乱哄哄的挤成一团,争相逃命。 …… “哈哈哈,陛下用兵如神,金军果然大乱!” 王五骑在马上狂奔,看着前方乱成一团的金军,忍不住放声大笑。 事实上,他们此次奔袭拢共只有四千骑兵。 所谓恒山数万伏兵,以及万余骑兵,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骑兵摆开横阵,马尾绑上树枝。 狂跑之时,烟尘四起,犹如万军万马。 其实这种套路,数千年的战争中早就被用烂了,但却依旧屡试不爽。 原因很简单,心态! 能在危急与高压之下,依旧保持镇定,临危不乱的将领,都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笔墨和传奇。 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顷刻间,左右两侧的骑兵已经冲锋到近前。 这时,金军的亲卫终于看出了端倪,发现奇袭的骑兵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多。 知晓自己中计了,于是那亲卫嘶声大吼:“敌军人数稀少,结阵,结阵迎敌!” 然而,根本没人听他的。 完颜设也马已经被吓破了胆,只顾闷头逃跑。 他发誓,此番逃回去后,再也不想着领兵打仗了,这辈子就待在大同府,当他的真珠大王,过逍遥日子。 韩桢手持大槊,冲入金军之中。 按理说,轻骑兵最忌冲阵,但眼下情况特殊,乃天赐良机,金军几乎与溃逃无异,只有少数女真士兵在抵挡。 大军除了奔袭之外,正常行军时基本是不会穿戴甲胄的,均放在运送辎重的牛车马车之上。 只有战前,才会穿戴。 这样可以节省士兵体力,否则穿着铠甲行军,哪怕是平原之上,一天能走二十里路就算不错了。 况且,穿着沉重的铁甲赶路,一旦御敌,士兵体力消耗过大,只能发挥三五成战力,且无法久战。 也就是说,此时的金军,除了少数将校与亲卫外,基本都是没有穿戴甲胄的两脚羊。 这种情况下,轻骑兵都能肆意冲杀。 砰砰砰! 银色大槊化作一道残影,凡被抽中者,当场毙命。 其余骑兵,也纷纷扬起手中钢刀,左劈右砍。 此时不抢军功,更待何时? 在青州铁骑的眼中,这些金军就是一个个会移动的四贯钱。 左右夹击之下,金军顿时被骑兵冲击的七零八落。 青州铁骑顺势迂回穿插,将金军切割成一个个小块。 韩桢则率领一百亲卫,直奔中军而去。 “大王快走,我等去拦住齐军。” 眼见一支百人齐军杀来,几十名亲卫们喊着号子,架马杀来。 这些亲卫俱都是完颜宗翰部族的女真精锐,通过甲胄,一眼便认出韩桢地位不一般,似是主将。 不需要交流,亲卫们便默契的直奔韩桢而去。 斩敌主将,且不崩的军队,纵观历朝历代,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正因如此,金军的斩首战术才屡试不爽。 看着冲来的女真亲卫,韩桢裸露在项顿下的双目冰冷,毫无波澜。 呜! 大槊挥舞间,荡起一抹骇人的破风声。 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女真亲卫捅來的钩镰长枪应声而断,铁槊余威不减,重重抽在女真亲卫上。 恐怖的巨力之下,那亲卫当即胸口塌陷,喷出一口血雾,从马上倒飞出去。 剩下的女真骑兵,也被韩桢的亲卫杀散。 只是这一阻拦,让完颜设也马狂奔出一段距离。 韩桢抽出一根破甲剑,抬手掷出,随后看也不看,立即调转马头,开始分割金军。 嗖! 破甲剑精准的命中完颜设也马身上的战马。 狂奔中的战马瞬间被洞穿,轰隆一声摔倒在地。 而战马上的完颜设也马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这一下,将他直接摔懵了。 还不待他回过神,马蹄与一双双大脚当头塌下。 很快,只留下满地肉泥。 …… 恒山脚下的战斗,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一万金军,几乎被斩杀殆尽,只有一千余金军幸免逃走。 两万民夫跑了大半,剩余的六千余民夫面露惊恐,在青州铁骑的监督之下,割下一颗颗金军的脑袋,垒砌在一起。 很快,一座人头垒砌的京观渐渐出现雏形。 王五兴奋的禀报道:“陛下,此战收获颇丰,粮草足有一万石,牛车马车千余辆,箭矢二十万支,甲胄、刀兵、强弩等辎重不计其数。” 这支金军是要驰援完颜希尹,因此粮草辎重携带了极多,显然是想打持久战,将魏大以及麾下的两万齐军拖在蔚州。 不过现在嘛,全都便宜了韩桢。 “嗯。” 韩桢点点头,默默啃着从金军身上搜来的干粮。 王五问道:“陛下,咱们现在去哪?” “哪也不去。” 韩桢微微一笑。 王五一愣:“可是金军此次遭伏,应该不会再派人来了。” 韩桢瞪了他一眼:“你他娘的脑子呢?跟着朕打了这么多仗,就算是头猪都开窍,你怎地还跟个驴头一样。瞧瞧张和和于军,一起从小王村出来,人家如今都是一军副将了。” “俺不如他们会拍马屁。” 王五有些不服气,口中嘟嚷道。 韩桢抬手在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别废话了,吩咐民夫们快些筑好京观,带上粮草辎重进山。” “得令!” 王五讪讪离去。 半个时辰后,韩桢率领骑兵营押送着粮草辎重进入恒山,只留下满地尸体。 …… …… 官道上,折可存面色凝重,目光不时四处查看。 麾下的一万将士同样如此,一个个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迎战。 而一万大军后方二十里处,完颜活女率领五千拐子马,以及一千铁浮屠,不紧不慢地跟着。 一旦齐军突袭,他可以及时驰援。 可眼看着距离怀仁县越来越近,齐军却始终没有动静。 头顶烈日缓缓西斜。 一名女真谋克皱眉道:“看样子齐军不会来了。” 完颜活女沉声道:“再等等,齐军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而今父亲退守桑干河北岸,围点打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齐军没理由不知道。 那谋克又说:“我听说齐军斥候了得,会不会是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不可能。” 完颜活女摇摇头,皱眉道:“我们探子外放了二十里,搜查严密,哪怕齐军斥候隐藏巧妙,也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也是。” 谋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折可存下令扎营。 此时,麾下大军距离怀仁县已不足三十里。 这个距离,实则已经无法伏击了。 因为距离怀仁县太近,一旦银术可派兵支援,伏击的齐军反被包夹,腹背受敌。 念及此处,完颜活女下令道:“你领铁浮屠与两千拐子马暂且在此,我回去禀报父亲。” 交代一句,他率领三千拐子马一路疾驰,回到桑干河北岸的大营之中。 一路走进帅帐,完颜活女如实禀报。 闻言,完颜娄室微微皱起眉头。 一双目光紧紧盯着舆图片刻,他神色忽地一变,惊声道:“不好!” “父亲怎地了?” 见状,完颜活女赶忙问道。 完颜娄室说道:“设也马危矣!” 完颜活女心头一惊,不可置信道:“父亲是说韩桢选择奔袭蔚州?” 完颜娄室下令道:“伱现在即刻领三千拐子马,前往蔚州探明情况。” “是!” 完颜活女也不废话,点齐麾下骑兵后,立刻朝蔚州狂奔而去。 (本章完) 0477【青陂道,白登山!】 朝阳初升。 狂奔了一夜的完颜活女,终于赶到蔚州。 简单歇息了片刻,给战马喂食后,他再度启程。 沿着官道刚走没多远,就见前方出现一群溃兵。 完颜活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溃军人数不多,只有百余人,一个个面色惊惶,狼狈不堪。 这些溃军看到骑兵来时,吓得面色惨白,四散奔逃。 不过当骑兵接近,看清装扮后,顿时松了口气。 勒住马缰,稳稳停住战马,完颜活女面色阴沉的问道:“你等是哪一军的将士?” 一名士兵答道:“禀将军,我们是忠孝军的将士。” “因何脱逃?” 完颜活女又问,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 闻言,溃军们顿时满色大变,方才答话的士兵赶忙解释道:“将军,非是我等临阵脱逃。大军行至恒山脚下,遭遇齐军伏击,混战之中,我等与大军走散了。” 果然! 完颜活女心中又惊又怒,压抑心中的杀意,厉声道:“敌军人数几何?忠孝军主将何在?” “敌军有上万骑兵,恒山之中还有数万伏兵。至于将军在何处,我等也不知晓。” 唰!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 那士兵的人头高高飞起,一道血柱喷涌。 完颜活女面色冰冷:“竟敢谎报军情,按军法当斩!” 上万骑兵,外加数万步卒。 要知道,整个西路军拢共也不过一万三千骑兵而已。 这一刀,把剩余的溃军吓破了胆,神色惊恐的看着完颜活女。 完颜活女嗜血的双眼死死盯着溃军们,用冰冷的语气再次问道:“敌军人数到底几何?” “将军,我等真的不知道,只看到浓烟滚滚,似有千军万马,威势惊人。” 闻言,完颜活女大脑急转,觉得应当是障眼法。 齐国不可能有这么多骑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蔚州大后方。 否则真有这么多骑兵,还需要伏击完颜设也马? 直接在父亲撤离神武镇时,突然发动突袭不是更好。 念及此处,完颜活女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真珠大王何在?” 溃军们一脸茫然,显然不知。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答道:“回将军,真珠大王死……死了。” “死了?” 完颜活女心中一颤,握着钢刀的手都不由抖了抖。 “俺亲眼看到,真珠大王跌落马下,被踩踏而死。” 嘶! 完颜活女深吸了口气,忽地狞笑道:“既如此,你等为何还活着?” “将军,不关我们的事啊!” “将军饶命!” “……” 面对溃军们的求饶,完颜活女不为所动,挥了挥手:“一个不留!” 这些溃军并非女真人,而是契丹和汉儿。 杀了也就杀了。 得了军令,身后骑兵顿时一拥而上。 一时间,屠刀斩在皮肉上的声音,伴随着惨叫不断响起。 很快,百余名溃军一个不留。 但这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他虽看不上完颜设也马,但不管怎样,对方都是元帅的嫡长子。 “走!” 完颜活女大手一挥,架马沿着官道,朝恒山脚下狂奔而去。 两个时辰后,三千拐子马来到恒山脚下的战场。 浓郁的血腥味,经过一夜时间,依旧没有散去。 遍地尸骸,对恒山中的野狗、狼群来说,是一场狂欢与盛宴。 只是,骑兵的到来,惊扰了正在用餐的动物,纷纷四散奔逃。 而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那座由人头垒砌的京观。 犹如宝塔一般,高耸于旷野之中。 完颜活女目眦欲裂,胸中的怒火已达到顶点。 “我完颜活女在此起誓,势要杀光齐狗!” 完颜活女说着,抽出钢刀,在右脸划过。 下一刻,鲜血从伤口流淌而出,染红了半边脸颊。 “杀光齐狗!” 身后三千拐子马齐齐高吼,旋即也取出匕首,划破脸颊。 这是女真人起誓的一种方式。 其实不光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鞑靼诸部,乃至于汉人,都有这样的习惯。 只不过,汉人发展到如今,已经从割面渐渐演变成了黥面。 比如北宋灭亡后,王彦率领麾下将士与义军坚持抗金,为表决心,所有人都在脸上刻下“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字,故称八字军。 这样的例子不少。 而女真、契丹等种族,文化底蕴不够,所以只能简单粗暴的划一道伤口,不过两者的本质是一样的。 发完誓,麾下亲卫收起匕首,问道:“千户,眼下该如何?” 完颜活女看着地面上的车轮印一直延伸进恒山山脉之中,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先回去!” 蔚州他暂时不敢冒然去,伏击忠孝军的齐军,说不得依旧在山中设伏。 父亲与元帅猜中了齐军会实行围点打援的战术。 只是没想到,齐军围的竟会是广陵。 一路回到军寨,完颜活女将所见所闻,包括心中猜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完颜娄室神色凝重,沉声道:“眼下天气放晴,短期内应当不会再有雨水,齐军的火器火炮能肆无忌惮的使用了,如此一来,广陵很难守住,一旦广陵城破,完颜希尹也将陷入险境,前有两万齐军,后有数千伏兵。” “三面合围之势已经形成,再想破局就难了。” 完颜活女却反驳道:“父亲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西路军带甲之士还有十万,齐军也不过才八九万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完颜娄室摇头叹息:“你不懂。” 齐军此次突袭,迅如闪电,猛如奔雷,一整套组合拳打的他们有些懵。 尽管自己与银术可,已经尽力在应对了,可齐军占据先发优势,且韩桢用兵极其刁钻,使他们处处落入下风。 一步慢,步步慢,全程被牵着鼻子走。 眼下双方兵力虽相差无几,可在战略和战术层面上,已经彻底输了。 战略上,对方的战略目的,其实已经达成了,除开云、儒、妫、武、新五州之外,其余四州已落入囊中。 虽然云、儒、妫、武、新五州也是燕云十六州的一部分,可到底不如朔州、应州等地重要。 毕竟,云州险关都在朔州等四地境内。 有这四州,配合南京道的七州,足以挡住他们南下的脚步。 战术上,三面合围,剿杀云州大同之势也已经形成。 不过完颜娄室到底身经百战,于死局之中,找到了一线生机:“不过伱说的对,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齐军拖不得,我们也拖不得,必须趁齐军辎重补给没有续上之前,打一场大战,一战定乾坤。否则,一旦齐军的火器火药源源不断的运进来,再想打就晚了。” “父亲打算将战场选在哪里?” 完颜活女双眼一亮,赶忙问道。 这段时日,他无比憋屈,需要一场痛快的大战,发泄心中火气。 “青陂道,白登山!” 完颜娄室手指重重点在舆图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