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了个可怜小细作(女尊)》 1、哪里来的小乞丐 午后。 姜府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正弯腰扶膝,气喘吁吁。 他是带着信物来寻亲的。 高门大户的门真是难敲,敲了半天才开。 却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门房放狗赶了出去。 要不是他身手敏捷跑得快些,就被狗咬了! 凶什么凶! —— 长街上,一辆马车辘辘前行。 这是姜家的马车,坐在车内的正是当朝宰相姜姻。 此时姜姻一身酒气,她才从宫里出来,满脸怒气,仿佛要吃人。 今日下朝又被陛下留下共用午膳。 一顿饭,姜姻吃得食不下咽,因为同席的还有陛下新得的旭贵君。 旭贵君生得貌美,席间还被陛下招手叫过去贴着坐,最后甚至坐到陛下的怀中为陛下喂食。 姜姻恨不得把桌角捏断一块,但只能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 因为她与眼前的旭贵君相恋三年,早就订婚,还说好年底成婚! 却被陛下一道圣旨,横刀夺爱! 不!不是横刀夺爱,圣旨中言明,若是旭贵君还想嫁入姜家,陛下也绝不阻拦,还有厚礼奉上,一切全凭旭贵君来选。 当日,姜姻就收到了一封退婚书。 三年来,她和旭贵君发乎情、止乎礼,她和旭贵君做过最亲密的事也不过是琴笛合奏、共读《西厢》。 如今全部变为泡影。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白头偕老,通通不作数了! 果然,世间男子最为薄情!哪怕她姜姻已经足够有权势了,但陛下是比她更有权势的人,那他就可以转头扑进陛下的怀抱中,忘却那些情深义重,心无旁骛地爬上龙床。 姜姻焚烧了三年来所有的书信和曲谱,她甚至遣散了府里的两名小侍,决心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彻底忘了! 她自觉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说忘就真的忘。 可是今日看到旭贵君跨坐在陛下怀中,娇笑着一声声唤着“陛下”,边撒娇还边往陛下身上蹭,她真是越想越气,尤其是旭贵君脖颈上的红痕,越看越刺眼。 爱已经没了,只剩下恨。 三年来,她曾无数次想提前尝尝芳泽,都被他委婉推开,她也并未强迫,想着还是要尊重他,一忍再忍,可如今亲眼见他投怀送抱,如此主动,那之前在她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夫呢?! 世间男子果然薄情!果然不配真心相待! “家主,消消气。” 坐在马车侧座的下属倒了一杯醒酒茶,她眼瞧着家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刚要将茶递过来…… 马车突然停顿了一下,一声尖锐的马鸣响起,茶都差点晃洒了。 “怎么了?” 马车帘子掀开,下属出来问向马夫,顺着马夫的手指方向一看。 原来是一个小乞丐。 “滚开!姜家的马车也敢拦?要饭去别处!” 下属说完,刚要跟马夫说继续赶路回府之际…… 车前的小乞丐哑着嗓子呼喊:“阿姻姐姐,我是阿絮啊……桃源县,小山村,月下盟誓,阿姻姐姐你答应过将来娶我的!” “小乞丐胡言乱语什么呢……”属下刚要下令将乞丐轰走之际,她的肩上就搭住了一只手。 是姜姻的手。 醉醺醺的姜姻走出马车,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马车前的小乞丐。 小乞丐一身破破烂烂,不过一张小脸还白白净净,他正高高地举着双手,手掌心上还奉着一支玉笛。 姜姻的目光先是看向玉笛,再看向小乞丐,她冷声说:“上前来。” 小乞丐膝行上前,最后行至马车一侧,将手中的白色玉笛高高奉上去。 小乞丐的手臂举高,袖口滑下,露出一双遍布伤痕的纤细手臂。 姜姻并未接过,她摇摇头,心想敌国的情报怎么整日里就在研究自己呢。 这已经是今年派来的第七个了,不过这个倒是长得最像的一个。 身形、容貌、眼神,尤其是左右脸上深浅不一的两个酒窝,笑起来甜甜的,真是像极了! 自从敌国得到情报,宰相姜姻幼年曾有一心仪的小竹马,就千方百计寻来长相相似的男子,想以此潜伏在她的身边。 眼下这个是真的很像,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不是她的小竹马早就病死了,她当真会以为是她的阿絮回来了,可惜阿絮是她亲手埋的,那支白玉笛子也一并埋了。 “阿絮?”姜姻的语气没有温度,她已经一眼看穿了车下跪着的人。 不过又是一个敌国的细作而已,又想爬上她的床换情报,又是那一套,敌国不嫌烦她都嫌烦了。 “阿姻姐姐!你认出我了!是我啊!桃源县一别!已经过去八年,如今我……” 小乞丐倒豆子一般喋喋不休地说着,却被姜姻不耐烦地抬手打断。 “带上来。” 姜姻转身就进了马车。 蓝絮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他故意略显笨拙地爬上了马车。 毕竟他现在可是千里投奔,一路劳苦,不能暴露他有身手一事。 马车里很是宽敞,但却被酒气充满。 蓝絮有点紧张地坐在马车一侧,他一身的破破烂烂和车里的华贵内饰格格不入。 他不安地捏了捏自己手中的白玉笛子,总觉得太过顺利了,之前阁里派来的六个兄弟有三个能和目标说上一句话,有三个连面都没见到就被拖下去严刑拷打了,如今自己竟然能上了目标的马车,是因为……长得像吗? 他心底窃喜,他太想完成任务了,阁主答应,只要完成这件任务,就给自己解了毒,还赏赐一百金,放自己自由,他都想好了,他想去一个小山村躲起来过清闲日子。 他越想越觉得未来有希望,决心好好表现。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去打量姜姻,果然和情报上写的一样: 冰冷严肃,不近人情。 不过这一身酒气,她怎么喝成这样? 他正准备按照被教好的话开口…… 就被一只大手拎着衣领揪了过去! “阿姻姐姐!” 蓝絮被一把扑倒,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压在身上的人,变相陡生!他好像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属下识趣地下了车,将车内空间留给家主和那个小细作。 她刚从家主的眼神中得知这小乞丐的真实身份。 同为当街拦下马车的细作,这个怎么不像上回那个,直接捆了双手拖在车后带回府审问?反而是叫上了车? 兴许是因为长得真的太像了吧。 方才离得远没看出,离近了才看清,这个小细作和家主密室里挂满的画像简直就是一个人。 所以家主打算亲自“审”吧? 马车里,姜姻三下两下就撕碎了蓝絮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裳。 蓝絮被吓得双手抱住自己,阁主交代他的任务就是接近姜姻,爬上她的床,使尽浑身解数讨得她的欢心,以此骗来情报,甚至策反她。 可是……怎么进展这么快?!他还没准备好! “阿姻姐姐?等……” 不等蓝絮说完,就被她的大手捂住了嘴。 “不许这样叫我!叫我妻主!”姜姻已经醉得快神志不清了,她看着身下之人的这张脸,像阿絮,也更像那个薄情寡义的人! 本以为年底能娶他过门,能听他娇笑着叫一声妻主,如今呢! “怎么不叫啊!让你叫我妻主!听不到吗!” 马车里摇晃得厉害,内饰的流苏穗穗不断敲击在车厢内壁上,清脆的声音稀释了某声音。 “唔……唔……” 因为蓝絮被捂着嘴,怎么都叫不出这声“妻主”,他想要挣扎,但不能暴露身手,他必须演好这个千里投奔姜姻的小竹马,而且……她的力气太大了,他感觉自己即使反抗也反抗不过…… “叫我一声妻主都不肯!一声声陛下不是喊得很甜吗!” 姜姻越说越疯,马车晃得愈发剧烈了,内饰的流苏穗穗已经被晃掉了。 蓝絮疼的厉害,还喘不上气,一声都吭不出来,只得不断流泪…… 他的眼泪流到她的手上,她停顿了一下。 “你还有脸哭!入宫那日不是笑得很开心吗?!”姜姻说着,抬起沾染眼泪的手,甩了甩手,见着身下之人哭得凄惨,这张脸,曾经有多么喜欢,现在就有多么厌烦,下一刻,她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随着每一下,都更加用力地掐。 蓝絮被迫张大了口,这回没被捂住嘴,却更是没法说话了,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蓝絮被掐得满脸通红,他费力地抬起手,双手握住这只掐住自己脖颈的大手,他想要掰开她的手指。 他不想死,他还想完成任务……还想解毒……还想要一百金……还想要自由…… 他想活着! 可是他却根本掰不开,随着被掐的时间拉长,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手上也没力气了,最后手跌落下去,彻底晕了过去。 姜姻也一口气干了个爽,倒下了。 她是彻底醉晕了。 马车不再摇晃了,属下叫停行进的马车,上了车,眼看车里一片狼藉。 属下摇头叹气,将醉晕的家主扶起来,本想帮家主穿好衣裳,却发现家主的身上有血…… 小细作借机刺杀家主?! 以家主的身手即使醉了也不应该啊…… 她再看向小细作,血是他的,没想到小细作竟然还是个雏儿。 马车停了,是到姜府了。 属下安排下人将醉晕的家主抬回房里去,她再将被x晕的小细作五花大绑,拖去地牢。 2、他不想死! 地牢里一片阴暗潮湿,还处处弥散着血腥味,十分呛人。 下属阿婷刚从厨房回来,她去交代厨子做一碗醒酒汤送到家主房里,又赶来地牢审问当街抓的那个小细作。 阿婷是姜家的家生子,聪慧能干,从小就和大小姐姜姻一起长大,自从家主两年前回了老家后,带走了上一位管事,大小姐顺理成章成了家主,她也就成了管事,在府里掌管一切事务。 “哗啦”一声脆响,府兵打开了牢门。 阿婷忍着牢房里难闻的味道,走了进去,看着被府兵“料理”好的小细作,检查了一番,说:“泼醒吧。” 这种细作,抓住了就要赶紧审,要不一会儿就自尽了,或者被他们的人给灭口了。 蓝絮被一桶凉水猛地泼醒,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意识恢复,看着自己的手脚,他刚才是疼晕过去的。 此时的蓝絮一|丝|不|挂,背后贴紧墙壁,高举双手,手背也贴着墙壁,身上并无铁链束缚,但却一动都动不了。 因为他的双手掌心各钉有一枚长钉,将他的双手都钉在墙上。 不光是双手,还有双脚脚掌,也被钉在了地面上。 他就是被钉的时候疼昏过去的。 “啊……” 蓝絮痛得呻|吟一声,大口大口的呼气,他左右看了看双手,好痛啊,不光是手掌心被钉得发痛,手腕的手筋也被挑断了。 是暴露了吗? 刚才不是还被目标叫上了马车,还……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某处,这里更痛了! 她怎么一上来就…… 蓝絮来不及去想自己失|身的事了,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他不想死! “你们……我要见阿姻姐姐……” 蓝絮忍着剧痛说完,还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好痛啊,不过手指还能动,但是已经提不起力气了,现在被挑了手筋,以后别说拿剑,就连自保都成问题了,本来还想着办好这桩差事,能去小山村过清闲日子呢,现在手被废了,连田都种不了了。 不,只要办成差事!阁主会赏赐一百金!一百金足够自己省吃俭用过完一生了,所以绝不能死,一定要办成! 阿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摇头叹道:“来这里的各个都要见‘阿姻姐姐’,来说说,你又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你的上家是谁?据点在哪?如何联络?” 蓝絮每听一句,都觉得头皮发麻,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装傻充愣。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快放开我,你这样伤我,阿姻姐姐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见阿姻姐姐。” 阿婷一挥手,武婢从水缸里捞出一条鞭子,站到了细作的面前去。 “不招的话,那就先打,打完再招你也是白受罪,看到我身后这面墙上的刑具了吗,来这里的没有扛得住的,我劝你先招了,我能留你个全尸好好安葬。” 阿婷说着,已经想好了,就将这个小细作和前六个葬在一起,分门别类,冒充阿絮公子的细作通通葬在一处,全都整整齐齐。 “别……别打我……” 蓝絮看着如蛇皮鳞片一般的鞭子,这样质地,挨一下怕不是血肉横飞吧!他被吓得不轻,他一贯最惜命、最贪生怕死了,凡事都是躲在最后一个,出去办差都是能避则避,若非这次是被阁主点名来,他都想躲在阁里混吃等死一辈子来着。 阿婷抬手,示意武婢先退下,问:“想好了?想好了就说说吧。” 阿婷一心想着速战速决,早审完早回去,她的心里还记挂着醉晕过去的家主,最近家主总是耍酒疯,上次家主喝多后将一面墙用拳头生生打穿个洞,就因为那面墙上挂着旭贵君的画像,当时打得家主的手指关节都是血,今日家主又喝成这样,实在担心家主又做出什么事来。 蓝絮咬了咬下唇,不、不能招,招了会被阁主灭口的,看样子她们还没什么证据,说不准只是诈自己呢?毕竟姜姻是什么身份,肯定不好接近,如此防备也是必要,无论如何先扛下来,一定要活下来!绝不能招!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阿姻姐姐答应过要娶我的……你们快放开我……我要去找……” 阿婷懒得继续听了,她一挥手,武婢上前,她嘱咐一句:“别打伤了脸。” 前六个长得不那么像阿絮公子的,家主都吩咐过不许打伤那张脸,如今这个长得这么相像,更是不能打花了脸。 家主爱阿絮公子爱得发疯,连与他相像的细作都不舍得打伤脸的。 蓝絮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鞭子挥了过来。 “啊……” 他的前胸立刻斜着印出一道鞭痕,鞭子浸湿了水,只一下就皮开肉绽,他痛得几乎喘不上气,他忍不住挣扎起来,可是手脚都被长钉钉在墙壁和地面上,他每动一下,长钉贯穿的伤口都有血流出来,好痛啊! 不等他想太多,第二鞭抽下来,交纵着第一道伤,在他的身上画个了叉。 一样的皮开肉绽,但痛得比第一下加倍。 蓝絮疼得几乎意识模糊了。他一贯最怕疼了,阁里给细作都喂了毒,每十日给一次解药,他每次都是早早起床第一个排队去领解药的,他一刻都忍不住毒发的疼。 如今受了酷刑,他痛彻心扉,感觉思绪都陷入了混沌。 不!绝不能死! 要活着!还想要一百金!还想要解毒获得自由! 他咬紧了下唇死命的忍着,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着,这是他扛下去的信念! 一定要扛下来! 他的下唇都被牙齿咬出了几处血洞。 第三鞭还不等落下来,他就疼晕了过去。 武婢收了手,退开一步,看向阿婷,眼神询问。 阿婷说:“才两鞭就晕了?这个倒没有之前那几个经打,看来也快招了,拿盐水泼醒吧……” 蓝絮一听要被盐水泼醒!他立刻睁开了双眼,呼喊着:“不……不要!” 阿婷被逗笑了,说:“装晕?你倒是有趣,真该叫家主来看看你这副模样,顶着阿絮公子的脸,为了逃刑竟然装晕?可惜家主醉晕了看不到,那就继续打吧,打到你招为止……” 蓝絮本以为装晕能骗来姜姻看看自己,至少能先不打了吧,没想到她们竟然要用盐水泼晕!他紧紧地闭着双眼,不敢看即将迎面抽来的鞭子。 第三鞭还没落下之际…… 牢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看过来。 阿婷立刻拔刀出鞘,还以为是有人来劫囚,抬头望去,原来是家主。 姜姻面色通红,还是一脸酒气,她醒来,砸了醒酒汤,拿起白玉笛子就往地牢而来。 刚才她又梦到阿絮,实在思念得厉害,想起当街抓到的那个小细作,他真的太像了! 像到她以为梦里梦到的不是阿絮,而是那个小细作。 “家主?他还没招呢!家主?”阿婷扶住家主,一见就知道家主是在耍酒疯,想着赶紧先将家主劝回去。 姜姻抬手推开了阿婷,一步步朝着小细作而去…… 蓝絮忍不住流泪,他嘴里一阵腥甜,是方才疼得咬破了舌尖,下唇被咬出的血洞也流下血来。 “阿姻姐姐……救救我……”蓝絮哑着声音哀求,他明明痛极了,还硬生生挤出个笑来,因为阁主说过,自己最像的就是脸上这深浅不一的两个酒窝了。 姜姻摇晃了两下才站稳,她盯着小细作的脸,将手中的白玉笛子递过去,说:“吹!吹得像,你就是阿絮,我就救你,吹得不像,我就亲手杀了你,送你下去陪阿絮。” 蓝絮惊呆了,吹笛子,他不会啊,阁里没有教过这个!他记得情报上写着,真正的阿絮右手有三根手指受过伤,后来就不吹笛子了,所以阁主也没有教过他。 那笛子不就是一件信物吗!怎么还真的要吹啊! “阿姻姐姐……我的手被钉穿了……我吹不了了……”蓝絮正好借这个借口说,他的右手也早就有伤,是小时候训练伤的,所以他一直练左手剑。 可惜如今什么剑都练不成了,因为手筋已经被挑了。 姜姻的脸上划过失落,她冷声说:“不吹,我现在就杀了你!” 蓝絮见她眼中的浓浓杀意,连忙说:“吹,我吹!放开我,我吹……” 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那就胡乱吹一下,哪怕有一线渺茫希望,他都想试一试,他是真的不想死…… 阿婷上前将小细作左右手的长钉拔|出来。 蓝絮忍不住呼痛出声…… 姜姻没有耐心,说:“不许叫出声!” 蓝絮便又咬住了早就咬穿的下唇,强行忍着。 等到两只手终于能拿下来,蓝絮看着手掌心的两个血洞,委屈得又想哭,但现在性命攸关,他来不及哭,他看向自己还被钉在地上的双脚,抬头看向姜姻,委屈巴巴说:“还有两个呢……” 姜姻将玉笛递过去,说:“吹得像,放你下来,吹得不像就再钉回去,你没资格讨价还价。” 蓝絮自知人在她手里,确实没资格讨价还价,他颤抖着淌血的手接过玉笛。 白玉笛子是上好的玉,触手生温,可他的掌心都是血,才一接过,就将血涂在了笛身上,他的手抖个不停,心里也惴惴不安。 他不会吹笛子,但是印象里见别人吹过,他提起一口气,光是吸气,胸前的鞭伤都在发痛,他将下唇抵在笛孔处,他的下唇都被咬破了,他刚一吹,都吹出了血沫子…… 笛声一响,姜姻的脸色倏地变了。 姜姻望着眼前的小细作,他的脸,他的笛音,为什么和死去的阿絮这么像啊! 因为阿絮的右手曾伤过三根手指,痊愈后留下病根,再吹笛子时,指腹按不稳笛孔,所以有两个音会走音不准,所以后来阿絮就不肯再吹笛子了。 如今眼前的小细作竟然连阿絮吹笛子时的走音都一模一样! 蓝絮见她变了脸色,也紧张起来,他就知道自己演不像,胡乱吹也不能蒙混过关,果然吹得一团糟,难道今日就要命绝于此了吗! 3、她要做什么? “别吹了!” 蓝絮被吓得一抖,他以为命将休矣,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下一刻,他却被一个温暖怀抱紧紧包裹。 他还没被人这样抱过,可却一点都感受不到温情,因为硌到了他胸口的两道鞭伤。 她抱得太紧了,按压到伤口了…… “好痛……” 蓝絮下意识地哼出一声。 姜姻听到他呼痛,连忙松开手,将他的周身看了个遍,侧头对阿婷说:“松绑。” 阿婷带人去将小细作脚上的长钉拔|出来。 蓝絮被拔钉子,他疼得直皱眉,但却不敢再叫出声,因为刚才就被勒令过了,他不敢再犯。 万一惹怒了她,又被钉回去受刑怎么办? 姜姻捧着他哭花的小脸,她的拇指指腹抚平他的眉头,她轻声说:“别皱眉,你一皱眉,就不像阿絮了,要笑,我的阿絮最爱笑了……” 蓝絮强忍着脚上的疼痛,他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虽然笑容不是真心的,但脸上深浅不一的两个酒窝是真的。 他实在笑不动了,伤口太痛了,但他知道,现在被放过是因为“像”,尽管他不明白自己方才明明把笛子吹成那个鬼样子,怎么还能蒙混过关? 兴许是运气好吧?他自觉一贯是有运气的。 当年生了重病,流落街头,又被阁主捡走,虽然这些年过的也不怎么样……但总归没死在八岁那年。 他安慰着自己,忍住疼得几乎要抽搐的嘴角,无论如何现在被松绑了,至少不用再受刑了吧…… 阁里的刑房他曾因犯错也是去过几次的,但这不代表他不怕打,刑房那种地方,他一进门就连连求饶,一出门就连连谢恩,他一贯最怕疼了。 姜姻将自己的长衫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打横抱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 留下阿婷和几个武婢在牢房里面面相觑。 阿婷思忖片刻,说:“今日之事先不必记录,一切等家主酒醒了再说。” 阿婷想着,左右这个身手不高的小细作已经被挑了手筋,还受了刑伤,全身上下都搜遍了,不曾藏有毒|药和暗器,不会危害到家主,所以量他也翻不出天去。 —— 姜姻将小细作抱回房里,放在床上,叫阿婷送来水和伤药就赶出去了。 阿婷站在门外感慨,家主这次的酒疯倒是发得很安静。 姜姻仔细地为他擦洗身上的血迹,她一言不发,只是脸上一直愁眉不展。 蓝絮躺在床上,他至今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他偷偷打量着姜姻,觉得情报里应该再加一句,那就是——阴晴不定。 怪不得这件差事的赏赐有百金呢,真是太难、太危险了。 蓝絮不敢说话,他躺在身下的高床软枕上,这辈子还没躺过这么舒服的软床呢。 “嘶……” 蓝絮突然被扯到了伤口,没忍住让一声抽冷气从嘴里漏出来,他吓得赶紧抿紧了唇,生怕扫了她的兴致。 而她却说:“我轻点我轻点……” 姜姻酒还未醒,现在手不免有些发抖,不小心碰疼了他的伤口。 蓝絮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了,她怎么又变了性子?刚才还不许自己呼痛,现在却安慰自己? 真是太阴、晴、不、定、了! 蓝絮自觉一百金可真不好赚,他心里正嘀咕着,就见到她突然看过来,吓得他赶紧挤出那个僵硬的笑容讨好她。 生怕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不像了,又被丢回地牢里去受刑。 姜姻扶起了他,将他前胸的鞭伤一圈圈缠上纱布,再轻轻扶着他躺回去。 蓝絮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他还从来都没有被人包扎过,受伤常有,但包扎都是自己来。 细作们出去办差,经常带伤回去,阁里没有大夫,伤得重直接拉出去埋了,伤得轻可以去药房领了药,但只能自己包扎。 因为阁里不许细作之间有任何私交,互相包扎更是明令禁止,有时候自己疼晕过去,只能等醒来再去清洗伤口和上药,要是直接疼死了,那一条命算是交代了。 蓝絮胡思乱想着,手脚上被长钉钉穿的伤口已经被她包扎完了。 下一刻,他就见姜姻翻身上了床榻! 蓝絮这下算是想明白了! 原来被救下不是因为笛子吹得像,也不是因为长得像! 而是因为马车里发生的那件事? 她喜欢自己那个?!怪不得一见面就叫自己上前来,怪不得一上车就迫不及待! 情报里明明写着,姜姻不好色也不重欲,一心爱着她的小竹马,就连上个月入宫的旭公子也是因为长得像她的小竹马才被她深深爱了三年。女帝前两年曾赐给她两名貌美侍郎,她一共也没传唤过几次,还在上个月都遣散出府了。 如今中午不是才做过,那现在怎么又要来啊! 蓝絮闭紧双眼,他来之前就做好献身的准备了,阁主本就是要自己靠脸爬床的,但是她也太粗暴了,不光动作粗鲁,还喜欢掐人脖子,中午差一点就被她活活玩死了。 蓝絮在瑟瑟发抖时,脑海中闪过阁里的那些细作。 他们身为细作,色|诱是必不可免的手段,也加以这方面的训练和教导。 他从小就知道色|诱目标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很多细作靠色|诱的办完差事回来,人都被玩得浑身是伤、半死不活,有的甚至都被玩废了,最惨的直接回不来,所以他这些年故意在脸上涂黑灰,还时不时在阁主面前装嘴歪眼斜。 阁主嘴上常说他这张脸小时候还挺好看的,长大怎么还长残了? 但也因此一直没有派他去色|诱,只是派遣一些传递情报、偷盗信物的差事。 不用见人,也就不用献身。 他只是不想被玩废,想好好活着而已。 直到三个月前过春节,他也得了点赏钱,开开心心去街上买了两根冰糖葫芦,坐在树下吃。 他虽然身份卑微又过得困苦,还朝不保夕,但他还是尽自己所能找一些仪式感哄哄自己,吃这么好吃又难得的东西,当然要梳洗干净先许愿再吃啦,但却被路过阁主抓个正着,一直故意扮丑的事暴露了,直接被指派了这项献身爬床的差事。 蓝絮紧张得不断吞咽口水,他感觉身下的伤口还没痊愈,还能感觉到疼痛,但总归不能拒绝她,不过要是因此能讨得她欢心,那么拿到令牌也就是迟早的事。 令牌送回阁里就能换取一百金,就算身子被她玩废了,也能苟延残喘度过余生。 一想到一百金,蓝絮就不那么怕了,不就是疼吗,不就是被掐脖子吗? 中午那回没被玩死,这回应该也不会死……吧? 蓝絮胡思乱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等到,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向身侧的人…… 她……睡着了? 姜姻的呼吸均匀,闭着双眼,她当真睡着了。 蓝絮的眼睛转了转,想着她应该正要做,却突然醉晕了吧。 那他就乖乖等着吧,等她醒了再来做。 蓝絮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脚,痛还是钻心,但被包扎得很仔细,估计要不了几日就能痊愈了,不过双手废了,以后怕是不能种田了…… 那都是以后的生活了,先不去想。 蓝絮满脑子都是拿到一百金后怎么花的事,就这样胡思乱想到了天黑。 直到……姜姻醒了。 蓝絮顿时紧张起来,他呼吸急促,胸口不断的上下起伏,他告诫自己别那么紧张,阁里是教导过的,这种事越紧张越疼,越紧张越容易早x,这样就讨好不到她了,所以必须放松下来…… 姜姻不光睡醒了,还酒醒了,她坐起来,看着躺在身侧瑟瑟发抖的人。 她中午实在喝太多了,即使现在酒醒,依旧头疼欲裂。 姜姻虽然喝多,但不会断片,她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她想起自己在马车里做出的荒唐事,也想起自己在地牢里做出的荒唐事。 姜姻看向眼前的小细作,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真的很像八年前病死的阿絮,阿絮如果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吧,她实在忘不掉阿絮,于是千方百计寻找与阿絮相像的人去爱。 可惜,世间男子都是薄情寡义,根本就不值得去爱! 除了已死的阿絮,谁也不配再得到自己的爱了! 不过……看着这么相像的一张脸,姜姻是真的舍不得把他杀了,尽管他是敌国派来的细作,而且……连笛子都吹得那么像,看来敌国是真的下了一番苦功夫啊,那不如就当个排解忧思的玩具吧。 姜姻想到这里,神色缓和了几分,她伸出手,摸了摸小细作的脸,问:“你怎么不笑了?” 蓝絮等了半天,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连忙挤出僵硬的笑来。 下一刻,姜姻立刻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不像!不许这么笑!要笑得甜,懂吗!” 蓝絮被她的阴晴不定吓坏了,他更是连假笑都笑不出了。 姜姻觉得这个小细作真是浪费了这张脸,她看着被掐得几乎要断气的人,到底还是舍不得杀了他,她松开了手,耐着性子说:“你不会笑,那我来教你,你想想开心的事,我要看你发自内心的笑,懂了吗?” 蓝絮大口大口的呼吸,刚刚差点又被掐死了,他上哪里去想开心的事? 他记忆里几乎没什么开心的事,除了偶尔领赏钱买根冰糖葫芦吃…… 可若是不听她的,怕不是又要被掐脖子…… 于是蓝絮逼迫自己去想,想想一百金,想想解毒后的自由生活,想想再也不用去办那些危险的差事,想想……更能远离粗暴又可怕的她! “这样就对了,这样才像,以后就这样对我笑。” 姜姻满意了,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她觉得她的阿絮又回来了。 真好,那就当是一场梦吧,就留着这个小细作,陪着她做梦好了。 蓝絮没想到竟然又蒙混过关了,自己果然运气好呢!看来拿到令牌也是迟早的事! 一百金!嘿嘿……除去日常生活的口粮,还能隔三差五吃一根冰糖葫芦呢!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4、桂花糯米藕 阿婷带人送来晚膳。 蓝絮看着满桌珍馐,瞠目结舌,来之前怎么没说办这件差事能有这么多好吃的啊! 闻着都这么香,吃到嘴里得多好吃啊! 今日受的苦真是值了! 姜姻见他发愣,冷声问:“不合胃口吗?” 这些都是阿絮喜欢吃的,阿絮喜欢吃江南菜,府里的厨子都是从江浙一带招来的。 如果小细作不喜欢吃,那就按着他往嘴里灌! 想扮演她的阿絮,不吃阿絮喜欢吃的菜怎么行?! 蓝絮回过神儿,这回是发自真心地笑出来,笑得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也露出两个深浅不一的小酒窝。 “喜欢!喜欢吃!”蓝絮忍着手疼用左手拿起筷子,他伸出筷子之前,还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可以吃吗?” 姜姻的神色缓和了两分,点了点头。 蓝絮就近先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他先是闻了一下,好香甜的气息啊! 他如获珍宝一般将这块桂花糯米藕放在嘴里,牙齿轻轻咬断煮得软烂的藕,桂花和糯米的软糯香甜被舌尖尝了个遍。 好吃! 蓝絮的眼睛都亮了,他激动得忍不住想跺脚,但是脚上还有长钉的贯穿伤,他不敢乱动,只得乖乖坐在椅子上吃。 姜姻见他夹了桂花糯米藕,她的心里也柔软了几分,不过才感慨一句,就忍不住给自己泼凉水。 假的就是假的。 替身就是替身。 阿絮确实最爱吃的就是桂花糯米藕了,她至今还记得,阿絮每次吃的时候,都激动得忍不住跺脚,像个小孩子一样单纯烂漫,他那时候也本就是个小孩子。 真是“辛苦”敌国搜集这么多关于阿絮的情报,竟然连阿絮最爱吃的东西都知道,还把这个小细作调|教得这么好,知道上来先吃什么。 “好吃吗?”姜姻看着小细作,问道。 蓝絮塞了一嘴的桂花糯米藕,吃得正起劲儿,她突然问话,吓得他嘴里还有一些没嚼完,直接一股脑全吞了。 “好、好吃……”蓝絮噎到了,噎得上不来气,但他不敢说,一边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一边在桌上找水。 姜姻看到他噎了,将一杯牛乳从桌面推过去。 蓝絮接过来大口大口喝尽,这又是什么东西?香甜醇厚的感觉,也太好喝了吧! 这桩差事也太值了! 早知道有这个待遇,早知道这么幸运轻易就骗到她了,那早就洗干净脸不装嘴歪眼斜,直接去向阁主自荐了! “好吃就多吃点……”说完,姜姻对门口的阿婷说:“吩咐厨房再做十道桂花糯米藕。” 蓝絮一听还有,他忍不住偷笑起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不许吃那么急,阿絮可没这个难看的吃相。”姜姻提醒着他。 假的就是假的,她的阿絮是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哪里像眼前这个饿死鬼一样。 估计这小细作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所以才这个难看吃相。 蓝絮立刻收敛了几分,他试着小口小口细嚼慢咽地吃。 阁主虽然有的是金银,但阁主说,狗吃饱了肉就不看家了,所以只有出去办差的细作当天才有好饭好菜吃,若是当天没差事,只能吃黄面馒头。 于蓝絮来说,出去办差九死一生,他一贯最贪生怕死了,他宁可吃没滋味的黄面馒头也不想为了好饭好菜冒险,不过他一贯会自己哄自己的,所以省下一点点银子偷偷买了些甜萝卜干藏起来,每日就着黄面馒头也能吃下去。 于他来说,有饭吃就不错了。 姜姻瞧着这么像阿絮的一张脸在开开心心和自己同桌吃饭,她感觉死了八年的阿絮活过来了,真好,就当是一场梦吧。 “你怎么也左手拿筷子啊?”姜姻看着小细作的小细节,觉得这梦太真了。 蓝絮吃得喜笑颜开,如实回答:“我右手受过伤,手指用不上力,握不住筷子的,只能用左手吃。” 说完,他愣住了一下,在想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对了,情报里写真正的阿絮右手有伤,所以自己这是歪打正着了吗! 他想到这里,赶紧补充了一句:“阿姻姐姐忘了吗?我之前一直都左手拿筷子的呀。” 姜姻点了点头。 蓝絮这才将提起来的心放下去。 还好还好,没暴露,要是自己右手没伤,方才右手拿筷子,现在怕不是又被钉回地牢里挨鞭子了! 一想到那浸湿了水、沉甸甸的鞭子,蓝絮浑身都一哆嗦。 方才真是大错特错,身为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细作,怎么能一见好吃的好喝的就放松警惕呢? 要不是足够幸运,正好自己也是惯用左手,这不就暴露了? 蓝絮在心里反省自己,不能再疏忽大意了! 很快,阿婷带人拎着食盒进来,将桌上吃空的碟子撤下去,在桌上又上了十道桂花糯米藕。 蓝絮已经吃了个浑圆肚饱,这么多年第一次吃这么饱的饭,而且还都是好吃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即使看着新上的十碟桂花糯米藕,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也吃不下去了。 “怎么不吃了?不是很喜欢吃吗?继续吃。”姜姻说。 蓝絮紧张起来,他捏紧了筷子,但是手上有伤,不敢用力,他试着说:“我……我吃饱了……” “饭量这么小?我的阿絮可是很能吃呢。”姜姻脸色不善地说。 她的阿絮确实能吃,才八岁就长得比一般的男子高出一个头。 蓝絮不敢违逆她,他又颤抖着伸出了筷子,无论如何,再吃一些,反正又不会被撑死。 自己都吃了这么多了,竟然还不够? 这个真正的阿絮到底有多能吃啊! 蓝絮在阁里,因为经常躲着避人,所以一年到头也办不了几次差事,也就很少去好吃好喝,一天就只能去按例领一个黄面馒头,有时候扫地洗衣回来后馒头发没了,他就只能饿一天,于他来说饿不死就行,吃不吃饱的,他没什么想法,所以他的饭量是生生饿小的。 他又强行撑着吃了两碟桂花糯米藕,这一碟是八块,他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但他瞧着姜姻的脸色,分明想要自己继续吃的样子。 蓝絮吃得几乎要咽不下去了,他捏了捏筷子,试着小小声说:“吃……吃饱了……” 姜姻的脸色倏地变得更冷了,她猛地起身,朝着小细作走过来,右手夺过他的筷子,左手一把掐住他的小脸,强迫他张开嘴…… “我让你吃,你不吃,那我就喂你吃。” 蓝絮吓坏了,她真是太粗暴、太阴晴不定了! 蓝絮左右挣扎了两下,但挣不开她的手,他又紧张又害怕,刚才的自觉幸运全部一扫而空,想着早日来都是异想天开。 这种事哪有那么幸运,哪有那么容易啊! 蓝絮的眼眶变红,不断地流泪,他惊恐地望着姜姻,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连被喂了三四块。 姜姻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吐出来,命令他:“咽下去。” 蓝絮被捂住脸,都没法嚼,他只得拼命地往下咽…… 完整的藕远比嗓子大,他怎么都咽不下去,一下就噎住了。 他被噎得厉害,连气都喘不上来,脸被憋得通红,他感觉自己要被噎死了,双手掰住她的手指,想要挣开她,让自己喝一口水…… 姜姻最后到底还是没舍得,她放开了手…… 毕竟是假的,还是没法做到事事都像。 蓝絮终于被放开,他颤抖着手去拿桌上的杯子,猛地灌了一顿水,这才咽下去。 差一点就活活噎死了! 她真是个粗暴的人。 这顿饭,一开始还吃得蓝絮喜笑颜开,后来就吃得提心吊胆,最后差点吃到去世。 蓝絮想着还是早日拿到令牌,早点回去领赏金吧,每多待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 她太危险了。 桌子撤下,姜姻拉着蓝絮坐在外间。 姜姻拿出了那只白玉笛子。 那笛身上还有血迹来着,是他手掌上的血。 姜姻亲手将笛身上的血擦净,递给蓝絮,而她坐在琴前,双手轻轻搭在琴弦上,对坐在对面的小细作说:“你我多年未见,先合奏一曲。” 蓝絮感觉一个声音在耳朵里倏地炸开—— 我命休矣! 5、你什么都是假的 蓝絮握着白玉笛子,他的手抖个不停,手掌的贯穿伤明明都已经被包扎好了,但现在又能感受到疼痛了。 “抖什么?”姜姻看着坐在对面的小细作,问。 蓝絮深吸了两口气,可是每次吸气胸口的鞭伤也还在痛。 “我……我吃太多了……吹不动……可不可以明天再来?”蓝絮找个借口搪塞她。 姜姻突然一拳捶在小桌上,捶得桌上的香炉都原地起跳,差点掀翻。 “我吹我吹!你别生气!”蓝絮吓坏了,他怕再被钉回地牢。 姜姻攥了攥拳,说:“算了,既然吃撑了,那就明日再吹,反正你人在我手里。” 姜姻想起小时候的事,那回阿絮将自己带去的甜点吃光后,非要吹一曲给自己听,却因为吃得太撑,吹完一曲后一直打嗝,怎么都停不下来。 姜姻用尽了办法,不管是突然惊吓他,还是灌水,都不行,反而将阿絮搞得十分狼狈。 阿絮哭得厉害,以为自己要一直这样打嗝下去了,他一边哭还一边打嗝,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连哭声都断断续续的。 后来还是姜姻带他去找了府医,府医给阿絮吃了颗消食的药丸,他才好些。 姜姻看着眼前的小细作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他不过是借了阿絮的光而已,是她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一边打嗝一边哭的模样了。 即使顶着这张脸,她都不想。 阿婷送来了热水。 姜姻看着小细作手足无措的样子,说:“自己脱了进去好好洗洗,你身上都是血腥味,我的阿絮身上可没有这样的味道。” 蓝絮犹豫一下,他想着手脚和胸口的刑伤,试着说:“我……我的伤口还没痊愈……沾了水会坏掉的……” 姜姻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蓝絮就赶紧手脚麻利地脱光了衣裳,再将身上包扎的纱布全部拆下,立刻爬进了浴桶。 他不敢再讨价还价,她说怎样就怎样吧。 姜姻说:“这样才对,这样才听话,府里有最好的药,伤口坏了就给你上药,你不会死的,我也不允许你死。”说完,她拎着椅子放在浴桶旁,她坐在这里,手臂搭在浴桶的边缘,将下巴枕在手臂上,看着浴桶里瑟瑟发抖的小细作,说:“我不会失去你第二次。” 蓝絮因为脚上伤口进了水,疼得直抖,他站在浴桶里,感觉伤口疼得脚都发软了,现在水没过他的腰|身,他不敢坐下去,坐下去胸口的鞭伤也会碰到水。 胸口的伤口都皮开肉绽了,要是碰了水得多疼啊! “下去,把血腥味好好洗洗,别惹我生气,我说了,要听话,听不懂吗?”姜姻冷声说。 “别别……你别生气……我听话……我洗……” 蓝絮咬着牙缓缓坐了下去,他疼得呲牙咧嘴,双手抱着自己,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姜姻见他这副模样,却笑了出来。 她的阿絮也很怕疼的,阿絮娇弱的很,哪里不小心磕碰一下都要哭上半日,怎么都哄不好的。 稍有擦破皮的小伤,都要哭得惊天动地,就是眼前小细作这副疼得颤|抖的模样。 如今姜姻看着小细作疼得咬唇,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疼得发抖的小脸,说:“这就不太像了,你疼了为什么不哭呢?在马车里明明哭得很像来着,以后就那样哭,记住了吗?” 蓝絮又疼又害怕,她这么一说,他立刻哭了出来,他早就想哭了,但是怕她又让自己笑,现在这副境遇,他可笑不出来。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进水里,融入其中。 姜姻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这个小骗子,身份是假的,信物是假的,经历是假的,连这张脸、这深浅不一的两个酒窝都说不准是刀割出来的,什么都是假的,唯独,他的疼是真的,疼得发抖,疼得直哭,都是真的。 这是最像阿絮的地方了。 姜姻伸出手按着他的肩,微微用力,将他完全按进了水里,一直按到水没过他细弱的脖颈,看着他的小脸露在水面上,又哭又皱眉的。 “疼……我能不能……不洗了……血流出来了……真的好疼……”蓝絮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胸口的鞭伤和手脚的贯穿伤全都进了水,他都感觉到在流血了,而且水是温热的,伤口里的血越流越多,恍惚中,他甚至都感觉水变成了淡粉色。 那不会就是自己的血吧! 蓝絮不想流血过多而死! 要……要活着……要办成差事……要一百金……要解毒……要自由…… 蓝絮疼得意识模糊了,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是他支撑自己的全部信念了。 姜姻见他都要疼晕过去了,她摇了摇他瘦弱的肩,说:“不许晕过去,你要是晕过去,就留你在水里淹死好了。” 蓝絮一听“死”字,强迫自己睁大了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绝不能死! “这样才对……这样才听话……” 姜姻虽然觉得这样还不够,但是再泡下去,她也怕小细作疼死了,她到底还是不想失去这么像阿絮的“玩具”。 “出来吧。” 她决定心软一次,就拿出对阿絮万分之一的怜爱和心软。 蓝絮如蒙大赦,他终于将疼得发麻的双手从水下伸出来,搭住浴桶的边缘往出爬。 可是他疼得浑身无力,连发麻的手都没法用力攀住浴桶,下一刻,手又摔回了水里。 “出不来?”姜姻看着他的动作,冷声问。 蓝絮连连点头,他仰着头,看着姜姻站起来,他眼泪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能施以援手,救救自己…… 姜姻觉得他真没用,还真当自己是阿絮了? 果然,不该给他一分好脸色。 蓝絮见她一言不发,也不搭手,他只得低下头,咬着牙,牟足一口气,再次尝试爬出来。 她都答应了,那就赶紧出来,再泡下去伤口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他绝不想死。 可他手脚疼得发麻,实在无力,反复尝试都爬不出来。 “算了。”姜姻看了半天,她到底还是怕他死了,便伸手将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他的身子又热又软,无力地瘫在她的怀里,像是没有骨头。 他是活活疼成这样的。 姜姻给他擦了擦周身的水,抱着往床榻走去。 她本来心里有气,但见他这副可怜模样,倒是生出几分怜悯,这副模样太像小时候犯错的阿絮了。 阿絮每次犯了错,都会赶紧逃到她的房里,钻进她的怀里,装出一副没有骨头的模样,一边蹭来蹭去一边哭个不停。 一见他哭,姜姻的心都化了。 姜姻自会为阿絮挡下一切,她小时候就答应过会保护他一辈子的,发誓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姜姻想到这里,她的动作也轻柔了几分,仿佛怀里半死不活的“玩具”变成了易碎的“玩具”。 可惜,还是假的。 姜姻叫阿婷送来了药,她看着半睁着眼的小细作,问:“困了?” 蓝絮摇头,他是疼的神志恍惚了,他强迫自己提起几分精神,说:“没……没……” 他以为姜姻接下来又要做那件事,那自己当然是要打起精神来讨好她。 虽然现在手脚和胸口的伤口都痛得厉害,但自己乖乖躺着就好了,只要适当的时候迎合一下她,就行了。 甚至蓝絮还十分“庆幸”的想,还好鞭子抽在了胸口,没有抽在腰上,所以腰|身还是能动的,不会影响讨好她的。 果然还是挺幸运的呢,他知足地想,也用这种自我安慰哄着自己。 他最喜欢被人哄了,可惜一直没人哄,那他就自己哄自己。 姜姻的手指蘸了蘸冰凉的药膏,轻轻涂在了他胸口的鞭伤上。 伤口已经被泡得有些发白,好在没有血腥气了。 她的“阿絮”的身上怎么能有这种味道呢?她不允许。 蓝絮又忍不住咬紧了下唇,他克制住自己别颤|抖,就乖乖地顺从她,她要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 这药是上好的药,不会让伤口留下疤痕,但药性极烈,会极其疼痛。 蓝絮感觉自己的银牙都要被咬碎了,他反反复复告诫自己不能昏过去,一会儿上完药还要做那件事呢,必须打起精神来! 但是……怎么这么疼啊…… 她给自己上的真的是药吗? 该不会是盐吧? 蓝絮不敢发问,就算真是盐他也忍着。 蓝絮再次感觉意识模糊了,不,绝不能昏过去,他屏住呼吸,让自己的注意力去想别的事。 对,想想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现在自己已经潜伏进来了,也取得了她的信任,虽然对自己十分粗暴,或许她本来对待阿絮就是这副态度的吧,总之是拿自己当真正的阿絮了。 既然如此,今晚就要先下手,等她上完药,做完那件事,等她睡着了,就在这里搜查一番。 这里是她的寝房,说不准令牌就藏在这里,看着墙角那么多的柜子箱子,挨个查找一遍,就算暂且找不到令牌,也偷点有用情报送回阁里。 毕竟两日后就是自己毒发的日子里,阁主说了,三日之内拿不到情报就自生自灭去,所以就算没找到令牌,也得送点有用的情报换解药! 那毒发的滋味,他一刻都不想回忆。 想到这里,蓝絮在心里偷偷许愿,许愿这次做那件事的时候,她千万别再掐自己的脖子了,再掐晕过去的话,还怎么趁她睡着后搜查? 6、止疼药 姜姻一开始上药的时候,还粗手粗脚的,但见他疼成那样,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顶着阿絮的脸做如此痛苦的表情,最后还是心软了,放轻动作,轻轻上药。 等手脚和胸前的伤口都涂完了药,给他重新包扎好,姜姻这才满意。 不过…… 姜姻看到小细作的身上有各种各样的伤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想起她的阿絮,阿絮的肌肤洁白如雪,又细又滑,她摸一下都会泛红,阿絮每次都不让摸来着。 看来得想个法子,把小细作身上的疤痕都去了,好好保养一番,这样才像她的阿絮。 不光是肌肤,还有小细作的头发,虽然很长,但很毛躁,一点都不像阿絮乌黑柔顺的发丝。 “你这处,是怎么伤的啊?”姜姻打量着他的身体,看到他的腰间有一块烙伤,问道。 蓝絮将思绪从今晚的计划中拉回来,回想了一下,这里是三年前的冬天,领阁主令去偷情报,情报到手,但赶回路上遇到追兵,穷途末路之下只得跳进河里游走,河岸上的追兵追赶不及,便朝着水里万箭齐发,他腰上中了一箭,最后还是忍着冰凉刺骨的河水游了好久才成功逃走。 可随身携带的情报浸湿了水,也沾染了血,有些字变得模糊不清,便因此被阁主罚去刑房挨了三天三夜的打,差点没扛下来。 腰间这处疤痕就是那次被烙铁烙出来的。 蓝絮早在来之前,就被阁主教过这件事怎么应对了,他按照教好的话回答:“流落在外的时候,走投无路,在一户人家做下人换口饭吃,这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烫伤的。” 姜姻听了后,面无表情。 蓝絮的心里又紧张起来,难道她没信?阁主说,要说得可怜一些,姜姻最疼她的小竹马了,听到这些定会不忍心的。 “还有呢?”姜姻语气平淡地问。 蓝絮没明白,还有什么?不是已经回答完了吗?可惜并未在她的脸上看到不忍心,她根本就没有反应。 姜姻再问了一次:“哪户人家?既然收留过你,我派人去登门送礼。” 这句话之前阁主也教过的,蓝絮回答:“那户人家已经搬走了,所以才将我赶出来,我就继续流落街头了。” 姜姻本就是随口一问,毕竟阿絮腰间的这里本是有一块胎记的,而小细作腰间同样的位置有一块烙印,她觉得很微妙,便问问,没想到小细作应对的还挺齐全,她来了一点兴趣,接着问:“那你身上其他的伤怎么来的?” 她倒是要听听小细作都准备了多少。 蓝絮照着被教过的回话:“我被土匪抓走过,土匪要拿我勒索赎金,可我的母父都在半路上病死了,我交不出钱,土匪就打我。” 姜姻轻笑了一声,被逗笑了,她总算知道小细作的经历是从哪里编造来的了,她看了一眼墙角的方向,再看回来,轻描淡写地说:“是哪里的土匪?我带人剿匪给你报仇。” “那些土匪已经死了,被几个好心人杀光了,顺手救了我,我后来就又流落街头了,阿姻姐姐,我为了找到你,吃了好多苦……” 蓝絮不想继续纠缠身上伤疤的问题,因为说了一句发现她也没什么反应,只得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试图转移话题。 虽然话都是假的,是阁主教的,但几次流落街头是真的经历,直到被阁主捡走。 姜姻听了这话,还是没什么反应,她说:“睡吧,明日我还要上朝,明日叫人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再治治你身上的疤痕。”说完就将他搂在怀里,闭眼准备睡了。 她闭上眼的那一刻,眼前还闪过小细作腰间的烙痕,想着等这里的疤痕去了,她要在他的腰间做一块刺青,就做阿絮的胎记形状,那是一个小月牙。 蓝絮有些意外,他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主动问:“不……不做吗?” 毕竟现在自己身上连衣裳都没有,她没这个意思吗? 姜姻本来都闭上双眼了,听到他的话,又睁开双眼看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蓝絮连忙说:“没……没什么!” 她不做岂不是更好!他还怕被掐晕呢。 蓝絮等着她睡熟,他的脑海里想着方才的话,那些对话都没什么纰漏,都是按照阁主教的回答的。 至于她说明天给做新衣服,他还点小期待,在阁里就没穿过新衣服,都是发什么就穿什么,有的衣服还是从死人的身上扒下来的,带着干涸得发黑的血迹,他洗干净了也一样穿。 他还喜欢采来些有香气的小野花,碾碎了泡在洗衣盆的水里,这样洗出来的衣服都带着淡淡的花香,他一贯爱自己哄自己,也喜欢这些仪式感的小玩意儿,但因为自己一无所有,只能用这种力所能及的方式哄自己玩。 还有她说的给治疤痕,他倒是不在意,因为伤疤都已痊愈,早就不疼了,而且最疼的时候都硬生生熬过去了,他早已习惯,再说也没伤在脸上,他现在就在乎两件事,吃饱和穿暖,但既然她在意疤痕,那就治,希望不会疼吧…… 蓝絮想着这些,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变慢了,看来是睡着了。 蓝絮轻手轻脚地将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抬开,放到一旁去,同时悄悄观察她的脸色。 没惊醒,看来是真的睡熟了。 没想到堂堂一国宰相姜姻竟然如此放松警惕,看来是真的很爱她的小竹马,也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身份,才会睡得如此安稳吧。 蓝絮从她的怀抱里钻了出来,他的手掌刚刚挨上床准备爬走,就立刻收回手,伤口好痛,不能这样爬走,他用手肘撑着床,往床尾爬去,他轻轻爬下了床。 蓝絮想站起来走路,可是脚上有贯穿伤,而且还浸了水,上了酷刑一般的药,还是疼的厉害,非要走路也能走,但担心走路不稳会摔倒,发出声响再惊动了她,所以就在地上爬吧,这样声音还会更小些。 借着微弱的月色,蓝絮爬得很快,他已经来到墙角的柜子旁,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 第一个柜子里都是她的常服和朝服,他翻了一番,一无所获,又去翻第二个柜子,里面都是各种瓶瓶罐罐,看来是些药,刚才他就看到姜姻将用过的药收进这里了。 到底什么是有用的情报呢? 有没有奏折?密信?图纸?地图? 蓝絮拼命地寻找着,今晚是难得的机会,明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后日天一亮可就毒发了,必须赶紧找到情报送回阁里。 在哪里呢……找……找……找…… 蓝絮找到第三个和第四个柜子之间时,他发现了一条缝隙,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还在熟睡的姜姻,便用指尖以极轻的力度敲了一下墙面。 墙后的声音传来,墙后是空的。 这里有密室! 有密室就肯定会有情报! 蓝絮心底窃喜起来,自己果然足够幸运,一上来就发现了密室,看来后日的解药有望了! 说不准阁主要自己偷的令牌就在这里呢! 他虽然不知道那块令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身为细作当然不该问的不能过问。 蓝絮今晚大有收获,心里盘算着等明日她去上朝后,就去密室里看看…… 密室会有什么呢? “你在做什么?” 黑暗中,突然的一声,像是一道闪电劈了过来。 正好劈在蓝絮的脚下。 蓝絮几乎吓傻了,他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姜姻已经坐起来了。 她竟然醒了,是方才轻轻敲墙的细微声音将她惊醒了吗! 蓝絮立刻说:“我……我来找药……马车上的时候我……我那处还红|肿着……实在疼的厉害……方才也没上药……我……我只是疼得睡不着……” 刚才手脚和胸口的伤口都上了药,但他身上不止这三处伤,在马车里,是他的初次,男子的初次这里都会裂开口子流血的,刚才还浸了水,虽然现在不流血了,但还是疼的厉害。 就拿这件事当个借口吧。 姜姻问:“怎么不跟我说?”她说着,起身走了过来。 蓝絮眼睁睁看着她的脚步步步逼近,他吓得几乎不能呼吸,她到底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发现自己了!是不是又要被钉回地牢里受刑了! “我……我看你睡着了……就不敢吵醒你……刚才我看到你将药放在这个柜子里……就、就想着自己来拿……我只是想找点消肿的药……你不高兴的话……我就不上药了……我能忍住的……” 蓝絮紧张得有些磕巴,他不擅长办这种差事,之前办的差事从来都没和人打过交道,他心里疯狂地告诫自己不许磕巴,可话说出口,还是被吓成这样! 就说自己不来,阁主非要自己来! 这下表现成这样,换做自己是姜姻,都没法相信吧! 姜姻蹲下身,伸出手…… 蓝絮闭上双眼,缩着肩,将自己团成一小团…… 可是姜姻的手经过他的头顶,只是拉开了第二个柜子,在里面拿出了一瓶药,倒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放在手心里。 “睁眼。”姜姻命令他。 蓝絮先是试着睁开半只眼睛,看到她没动手,而她的手中有颗药。 “这是麻沸丸,止疼的,吃了就不疼了。”姜姻的语气平淡,不是关心,但也不是责难。 蓝絮怔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药,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姜姻。 止疼药? 止疼药炼制起来极难,因为有一味原料极贵,一株草一两金,他别说吃过止疼药,连见都没见过。 她会给我吃这个?从睡前的表现来看,她并不是这样的态度啊! 在水里泡的时候,疼的都快晕过去了,在床上上药的时候,疼的直哭,都给没吃一颗止疼药,现在却给了? 该不会是毒|药吧? “疼傻了?”姜姻见他发愣,掰开他的嘴,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命令道:“咽下去。” 蓝絮“咕咚”一下就给咽了,不管是不是毒|药,反正都咽了。 不管是生是死,全看运气了。 姜姻抱起人,带回了床上,再次将他搂在怀里,盖好锦被,说:“睡吧,吃了止疼药那里就不疼了。” 蓝絮连大气都不敢喘,此时又听到她说了一句—— “阿絮,我以后都不那么粗暴对你了。” 蓝絮几乎傻眼了,他等了半天,并未毒发,看来不是毒|药,而且……当真不疼了? 这竟然是真的止疼药!她没骗我! 蓝絮心里再次窃喜,真是运气好,非但没被怀疑,还给吃了如此珍惜的止疼药,果然被她相信了呢! 看来拿到一百金也指日可待! 蓝絮现在浑身的伤口都不疼了,他将提起的一口气缓缓喘出去,担惊受怕又挨打受刑折腾了一天,他也累了,浅浅地睡着了。 姜姻从一开始就没睡,她假装睡着,看到小细作爬下床,爬到墙角去,翻箱倒柜,她等了半天,看小细作笨手笨脚的,什么都没找到,她觉得看累了,就打算将人抱回来继续搂着睡。 小细作却提起了马车里的事。 姜姻不禁回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的他们还是小孩子,从话本子里看到了洞房花烛夜时,初次的男子那处会裂开口子流血,剧痛无比,阿絮便扔了书,躲进自己怀里,哭着喊着将来不肯洞房,说那么疼,一定会疼哭的。 小时候的姜姻就哄着怀里哭得软软的阿絮,说洞房是一定要洞房的,不过会给阿絮准备最上好的止疼药,提前服下,保证洞房花烛夜除了开心,一点都不会疼哒! 这样才将怕疼又爱哭的阿絮哄好呢。 姜姻陷入小时候的回忆,越想越觉得回忆真美好啊。 白天在马车里,她强要了这个小细作,小细作本就是假的,她才不管他初次疼不疼,长得这么像阿絮,再加上她酒劲上头,直接要了再说。 方才又见他缩在墙角柜子前,皱着眉说那处疼的厉害,如此相像的一张脸,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阿絮躲在怀里大喊将来不要洞房的事了。 于是她决定赏给小细作一颗止疼药,这颗止疼药,本是给阿絮准备的,即使阿絮都死了八年了,她仍旧给他备着止疼药,留个美好的念想。 7、吾夫阿絮 天亮了。 姜姻起床看着怀里还在睡的小细作。 他倒是睡得安稳。 心还挺大,真当自己是阿絮了? 姜姻没叫醒他,早早去上朝了。 在门口,阿婷跟在家主身后一起走,担忧地问:“家主,那个小细作就留在寝房吗?” 姜姻脚步不停地说:“把府兵都撤了,别惊动了他,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出府,不用拘着他,对了,把库房里那些布匹都取出来,今日叫裁缝给他量身,每匹布都做一身。” 那是她这些年得的珍贵布匹,阿絮以前最喜欢做新衣裳了,穿上新做的衣裳都跟花蝴蝶一样绕着自己跑来跑去,甚是可爱,而且他的衣裳都熏满了花香,更像一只小蝴蝶了,可惜……阿絮死了。 这些布匹她本打算等自己死后一起埋葬的,等到了九幽之下,再给阿絮做穿不尽的新衣裳。 不过现在得了如此相像的替身,那就将这些布给他做衣裳吧,她真想看看阿絮的脸穿上这些衣裳会是什么模样。 她想念这只“小蝴蝶”想了八年了。 阿婷将家主送到门口,看着马车走远,她若有所思。 难道家主对那个小细作动心了吗? 那些锦缎丝绸都是家主这些年从各地搜罗来的,极其珍贵难得,过去三年,就连旭公子都不曾送上一匹,尽管……旭公子也是长得有七分像阿絮公子。 说起来,旭公子再像也没有那个小细作像,小细作完全就是十分像。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啊? —— 寝房里。 蓝絮早就醒了,他不敢睁开眼,故意装睡,因为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早上的姜姻,没想到只是装睡,就蒙混过关了,还真是运气好。 蓝絮坐起来,昨日的衣裳在沐浴前脱光了,也被下人收走了,后来就被抱到床上,一直都没衣裳穿,看来姜姻还是防备自己吗?连衣服都要收走,反正现在手头还没有情报,不必出门,有没有衣裳都没关系的,再说了,身为细作,早就不在乎羞耻不羞耻的了,为了送情报,就是光着身子也往出跑。 蓝絮检查了一下手脚和胸前的伤口,竟然痊愈了大半,昨夜那药疼痛非常,但却如此有效,他试着攥了一下拳,双手都无力,看来那药只管外伤,手筋算是彻底断了。 蓝絮爬下床,准备去密室看看…… 他还不等站起来,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蓝絮立刻爬回床上,钻回被子里,想了想,将被子拉过脸盖好,继续装睡。 阿婷打开房门,一挥手,下人将早膳摆满了一桌子,还送来了衣裳和洗漱的水。 阿婷说:“阿絮公子醒了么?若还想睡的话,请先用过早膳再回去睡吧,家主交代过一定要阿絮公子多多吃饭的。” 蓝絮从被子里钻出来,他装作刚刚被叫醒的模样,打量了一下站在床前的一排人。 他们奉着衣裳和水,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满了吃的喝的,他在这里都闻到香味了。 有饭吃还不赶紧起床! 蓝絮穿上衣裳洗漱完,就乖乖坐在桌前,看着热气腾腾的早膳,他食指大动。 不过…… 蓝絮动筷子之前试着问阿婷:“我必须全部吃完吗?” 这满满一桌子,以他的胃口可吃不下。 阿婷知道昨日发生的事,她摇头,说:“家主并未交代过,阿絮公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如果不够,还可以叫厨房再做。” “够吃的,够吃的。”蓝絮一听不用非吃那么多,他开心极了,拿起筷子就准备大口大口开吃…… 又想到昨日姜姻说过真正的阿絮吃饭都是小口细嚼慢咽的,如今阿婷站在一旁盯着看,虽说昨日从地牢被带出来,看起来姜姻是信了自己的身份,但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就装着小口吃吧…… 蓝絮刚吃第一口,阿婷就带着下人转身出去了。 蓝絮如释重负,放下筷子,拿起勺子,将盘子端到嘴旁,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 他就喜欢这么吃饭! 一顿早饭,又吃了个浑圆肚饱,蓝絮最后喝尽了又热又甜的牛乳,真好喝。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要开工干活啦! 蓝絮先是听了听门外的动静,门外没人把守,他来到墙角,开始检查这第二、三柜子之间的缝隙,在找哪里是密室的机关入口呢? 阁里的细作当然专门学过这个,他很轻易地打开了机关,柜子移开,后面果然是间密室。 蓝絮从外面拿过烛台,走进了密室。 这里空间很大,赶上半间寝房那么大了,他举着烛台,先是走近墙边…… 跳跃的火焰凑近墙边,墙上显现出一幅幅的画像。 烛火摇曳,画像上的人也明明暗暗。 蓝絮吓得手差点不稳摔了烛台。 这里有几百幅画像! 上面画着的全部都是……他自己! 各式各样,醒着的、睡着的、骑马的、跳舞的、吹笛子的、画画的…… 蓝絮看着这个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人,他一时之间,仿佛忘记了自己来密室的目的,他将烛台一一举过,仿佛看到画上人的一生。 每张画上的他都是喜笑颜开的,左右脸颊深浅不一的两个小酒窝永远是一张画中最先看到的。 画上的人真的很开心。 原来这才是发自内心的笑。 蓝絮忍不住伸手想去触摸一下画上人的酒窝,想要感同身受一下他的开心…… 但他还是收回了手。 蓝絮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湿润了。 这里的一幅幅画,画的都是姜姻的阿絮,是真正的阿絮公子。 不是自己这个冒牌货。 蓝絮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他惊讶自己竟然哭了。 姜姻一定很爱她的阿絮公子吧? 蓝絮没想到自己这样的人也会被感动得流泪,他见着别人被这样深深地爱着,也会如此动容。 蓝絮看完了所有的画,他摇头感叹,怪不得画上的阿絮公子每一幅都笑得那么开心,换做是谁被这样宠爱着,都会笑得很开心吧。 蓝絮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两个酒窝是他天生就有的,可自己就笑不出这么开心的模样。 他对着画像,努力地学习,他想模仿,却越笑越僵硬。 他没被这么爱过,当然怎么都学不像。 直到他笑得脸都僵了,他摇摇头,学这个太难了。 但是……学这个干什么呢?又不是来演她的阿絮的,那只是阁主给自己安排的假身份,是要潜伏到她身边偷令牌的。 讨好她只是为了偷令牌而已。 他摸了摸吃饱的小腹,吃饱了连手脚都不那么冰冷了,又摸了摸身上又软又舒服还带香味的衣裳,再看了看第一次被人好好包扎的伤口。 她给自己的一切,不都是把自己当成她的阿絮了吗? 别借着阿絮公子的光,偷来了几分她的爱,就把自己当真了。 蓝絮提醒自己来密室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找有用情报的,他强迫自己将视线和注意力都从那些画像上移开,去墙角的柜子上翻找那些书籍…… 这些书……会是情报吗? 他是识字的,打开第一本,上面写着:《吾夫阿絮》。 翻开第一页,字字句句,写的是他们小时候发生的每一件小事。 今天带阿絮去花丛捉蝴蝶,一只金色的小蝴蝶落在了阿絮的头顶,我说阿絮也是小蝴蝶变的,现出原形喽。 今天带阿絮去下河捉鱼,阿絮将小鱼养在鱼缸里,第二天小鱼被小猫吃掉了,阿絮哭了,哄不好,后来请来法师给小鱼做法事超度,阿絮才不哭了。 今天带阿絮去街上看马戏,晚上还看到了打铁花,胆小的阿絮又害怕又想看,只敢躲在我的身后露出半张小脸偷偷地看,好可爱,下次要带阿絮看烟花。 …… 今天我的阿絮不见了,我把我的阿絮弄丢了。 我的阿絮会在哪里? 是变成星星了吗? 我问了钦天监的姐姐,她说流星会降临人间的,到时候可以许愿。 阿絮以前最爱许愿了。 那我的愿望是:你能回到我的身边。 —— 蓝絮看到这里,几滴泪接连落在了纸上,他感觉心里好难过。 原来姜姻爱她的阿絮至此,那我这样低贱的人,又何德何能假扮被她如此爱着的阿絮呢? 蓝絮阖上了这本书,这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姜姻多么想念她的阿絮,他觉得自己好像躲在阴暗的门缝里,偷窥别人的爱。 蓝絮环视了一圈,将这挂了满墙几百幅的画重新看了一遍。 真羡慕他啊,能得到她这样的爱和思念。 蓝絮一向自觉很幸运,看来这位阿絮公子才是真正的幸运吧。 蓝絮放下烛台,擦了擦脸颊上的泪,他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许愿:“希望我拿到令牌后,姜姻能找到真正的阿絮公子,祝福他们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他许愿后,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作揖三次,希望四方神仙,都能听到他的许愿。 8、细作不能动感情 就在蓝絮准备继续翻找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蓝絮立刻吹灭了烛台,擦干眼泪,离开密室,机关归位,踮着脚飞快跑回床上。 阿婷推开了门,先是环视一圈,再看向床上的小细作,说:“公子的回笼觉还没睡醒么?裁缝来给公子量身了,早量完早去做,公子要不先起来量身?量完再继续睡?” 蓝絮再次装刚刚睡醒,他乖乖起床,配合张开手臂,任由裁缝量身。 蓝絮一声不吭,他偷偷打量着阿婷,阿婷面无表情,他看着不远处桌上吃剩的碗碟被下人收走,全程所有人都没发出一声。 直到…… 蓝絮主动开口问:“阿姻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阿婷倒没想到他敢这么直白地问,家主吩咐过小细作愿意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她如实回答:“按往日这个时候应该下朝回来了,但今日应当是又被陛下留在宫中了,家主会用完午膳再回来。” 蓝絮的心里下了一个结论——行踪不定。 他不能判断姜姻什么时候回来。 裁缝量完了身,记好了本子,看了一眼婷管事。 阿婷说:“那公子就继续睡回笼觉吧,下午会有外面来的大夫看公子的伤。” 蓝絮点了点头,目送所有人出去了,他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声音,确认门外没人后,又打开机关,回到密室。 这次进来,蓝絮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墙上的那些画了,他每看一次,都会感觉到一阵伤心,他记得情报第一,其他的都不重要。 身为细作竟然还动感情,听起来真像一个笑话。 蓝絮到处寻找情报,发现了另一本书,第一页写的是《阿絮答应为我做的八件事》,翻开下一页: 阿絮答应给我生两个女儿。 我答应给阿絮备下最好的麻沸丸,保证不会有生产之痛。 —— 蓝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某处,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他深知男子生产之痛都是痛彻心扉,大多数男子都是生生忍下来的,忍不下来就疼死了,但有极少的人家,会给产夫备下止疼的麻沸丸,便不会被疼死过去。 这样的人家,要么是夫郎极受妻主宠爱,要么就是夫郎的母家有钱,自掏腰包。 没想到,姜姻的阿絮就有这样的待遇。 蓝絮的指尖拈起下一页,但最后还是不忍心翻下去了。 这又不是有用的情报,每翻一页都只是“偷窥”姜姻有多爱她的阿絮而已,眼下自己假扮的身份已经被认下了,也没被怀疑,何必再浪费时间去了解真正的阿絮呢? 还是抓紧找有用情报吧。 蓝絮是想放下书的,但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阻止,他的指尖来回摩挲书页的页脚,他心里乱的很,最后还是翻了下一页。 下一页写着: 阿絮的头上有几根金色的发丝,阿絮答应攒齐二十根给我编一根手环。 —— 蓝絮拿起烛台,将身后散着的长发拢到身前来,他也有几根金色的发丝,隔三差五就会长出来一根,他每次都会拔掉的。 原来真正的阿絮也有金色发丝吗? 蓝絮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攒齐二十根需要多久……几个月? 等等! 这是在算什么? 要给姜姻编一根手环吗? 蓝絮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他将书放下,这本《阿絮答应为我做的八件事》是一页都不能再看了。 蓝絮继续翻箱倒柜,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是孩子玩的玩具,什么纸风筝、小布老虎、竹叶编的小动物、陀螺、鲁班锁、九连环…… 这么多的玩具。 都是姜姻和阿絮公子玩的吗? 蓝絮数了一下,这一共有十口大箱子,里面全部都是玩具。 没想到姬国宰相姜姻的密室里竟然装满了孩子玩的玩具。 这和外面传言,残暴无情的姜姻,还真是不一样,她还有这一面呢。 蓝絮放弃再翻这些小玩具,他继续寻找情报。 终于,找到了一些图纸,这里还夹杂着曲谱。 他将曲谱挑拣出去,看着图纸,像是某种兵器图纸。 这该不会是姬国新锻造的兵器吧? 这图纸看起来极其复杂,说不准威力巨大! 这定是极其有用的情报!明日的解药有着落了! 蓝絮终于找到点开心的事,他将图纸卷成卷,全部带了出去。 因为不知道姜姻什么时候回来,今日就先偷这些,至于令牌,仍旧没找到,只要人在她府上,那么令牌总能找到。 蓝絮将密室里的一切都归位,临离开之前,他留恋地看了一眼墙上所有的画,他浅浅笑了一下,左右脸深浅不一的两个酒窝和画上人的酒窝“呼应”了一下,他挪回了柜子。 这是三张兵器图纸,他拿出一张,卷成小卷,推开窗子,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白鸽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将图纸塞进鸽子脚上的信筒里。 信鸽飞走,蓝絮也关上了窗子。 现在就等着信鸽再次飞回来,再带来一颗解药好了。 蓝絮将剩下的两张兵器图纸藏在了床板下面,全部夹好,他就装作只找到一张,三张分三次送,能领三次解药呢,别傻傻的一口气都交上去,给自己留点万一找不到新情报的余地。 午膳,蓝絮又吃了一顿饱饭,吃饱后坐在铜镜前,一根根捋顺自己的长发,数数自己有几根金色发丝…… 正数着…… 房门被一脚踹开! 吓得蓝絮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姜姻又醉熏熏地回来,一进门,视线四下寻找…… 蓝絮站起身,他一见到姜姻喝醉就害怕,想起马车里的事。 “阿姻姐姐?”蓝絮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姜姻几步上前,揪住蓝絮的衣领,将人拎到了床上去。 阿婷关上门出去了。 蓝絮被按在床上,他的双手握住掐着自己领口的这只大手,眼神惊恐地望着姜姻,他喘|息着说:“你……你昨晚答应过不粗暴对待我的!” 姜姻却好像听不到他说的话,她的手用力地攥着,攥得蓝絮的领口变得皱皱巴巴。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无情!我喜欢了你三年!你不是喜欢叫陛下吗!叫我!” 蓝絮听着她的话,难道姜姻想反? 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消息! “陛下?”蓝絮试着唤了一声。 “不够甜!再叫!” “陛下~”蓝絮试着用最自己最甜的声音叫。 “再不够甜我就活活掐死你!”姜姻的眼中盛满了杀意。 蓝絮吓坏了,他张张口,此时,电光火石间,他的脑中想起了在密室里看过的《吾夫阿絮》。 小蝴蝶精显出原形,看着死掉的小鱼又作又闹,躲在姜姻背后不敢看打铁花…… 一时间,他试着去学画上阿絮撒娇的神情,两个深浅不一的酒窝和画中人笑出了一样的弧度,他轻轻说:“陛下……” “这样才像。”姜姻松开了手,抚平了他领口皱皱巴巴的衣服,又摸了摸他冰凉的小脸,说:“就要这样……”说完,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姜姻醉晕了。 阿婷此时打开门,送来了一碗醒酒汤,看到床上这一幕,她还是平淡地说:“公子把醒酒汤喂给家主吧。” 可是…… 蓝絮被姜姻压着,他长得瘦瘦小小,而且现在手筋都被挑了,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他根本就推不开身上人高马大的姜姻。 阿婷将家主扶起来,让醉晕的家主靠在床栏上,她将碗递给小细作,便出去了。 蓝絮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姜姻真是阴晴不定,刚才要不是自己运气好蒙混过关,怕不是真要被她掐死了。 应该再加一条——姜姻酒品极差,爱耍酒疯! 蓝絮闻了闻手里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闻起来还挺香的,他甚至用勺子尝了一口,有点好喝诶! 他的眼睛都亮了! 不过蓝絮立刻冷静下来,怎么玩心又上来了! 总是这样! 因为玩心这事被阁主教训过多少次,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还好现在姜姻醉晕了。 不过…… 蓝絮代入在密室里看到的那些,就算姜姻看到自己偷尝醒酒汤,也不会怪罪的吧?她的阿絮不也是玩心很重吗? 蓝絮摇摇头,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舀起一勺醒酒汤,奉在姜姻的唇边。 但是姜姻不喝。 蓝絮想了想,他将碗放在一旁,一只手捏开她的嘴,一只手往里喂汤。 但醒酒汤还是流了出来。 蓝絮突然笑了一声,他想起在密室看到的一幅画,是姜姻和阿絮互相捏着对方的脸颊,让对方都努起嘴,画侧的一列字写着:比比谁先流口水。 好幼稚的游戏啊…… 姜姻和她的阿絮怎么这么幼稚啊! 但是……好像也很有趣? 蓝絮用帕子擦掉她唇边的汤,用方才学会的撒娇声音,轻声说:“阿姻姐姐,你输了哦。” 他偷偷地笑,不敢笑出声,觉得……如果自己真是阿絮就好了…… 等等!怎么又玩起来了! 蓝絮冷了脸,生了自己的闷气,真是不着调! 蓝絮喂了几次,都喂不进去。 此时,姜姻哼了一声。 她可别醒过来! 耍酒疯的姜姻不是掐脖子就是粗暴的做那件事,他一贯最怕疼了! 必须赶紧喂进去! 蓝絮已经尝试了几次,都不行,他咬了咬牙,做了个决定。 他喝了一大口醒酒汤,含在嘴里,伸手搂住她的脖颈,对上了她的唇。 醒酒汤一口一口地渡了过去。 “咕咚……咕咚……” 姜姻一口一口咽下去。 两个人的鼻尖互相摩擦,交换彼此的细腻气息。 醒酒汤早就已经渡完了,但是蓝絮还没松开,他闭上了双眼,他感觉到她的唇又软又热,真好亲啊,他想偷偷借此机会,再亲片刻。 他还没亲过人呢。 而下一刻,姜姻也伸手搂住了他,回应他的吻,还伸出舌|尖,启开他的牙关,轻轻地伸进去。 蓝絮倏地睁大眼,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呼吸缠绵之间,姜姻亲得越来越用力,明明是蓝絮先偷亲的,但现在他十分被动。 蓝絮思绪混乱之间,人已经躺下去了。 这一刻,他的脑中响起在密室里看到的《阿絮答应为我做的八件事》中: 【阿絮答应给我生两个女儿。】 蓝絮腾出无力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在想……我这样的身子……还能生孩子吗? 9、要是真的就好了 姜姻这次可一点都不霸道粗暴,她的双手伸到他的背后,将他抱在怀里,却不使劲揉捏,像是在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蓝絮心里乱成一团,他本以为会被那样野蛮对待,但她只是一边亲一边搂抱。 亲到最后,姜姻将他的脑袋贴在她的颈间,她用颈窝蹭了蹭他的头顶。 蓝絮从未被人这样搂抱过,他也贪恋地回抱着她。 她的怀抱又热又暖,蓝絮主动地蹭了蹭她,他想要时间留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喜欢这种被人轻轻抱着抚摸的感觉。 姜姻感受到怀中的人在回应,她闭着眼说: “阿絮……是我弄丢了你……那日我要是让着你就好了……我怎么会不让着你呢……我是上山去给你采桂花了……你不是最爱吃桂花糯米藕了吗……” 蓝絮睁开了眼,他仰头看着醉晕的姜姻,他真希望自己刚才被掐晕过去,那就不用听到这句了! 他并不是真的阿絮,这不过是借阿絮的光偷来的温柔搂抱,偷来的缠绵亲吻。 蓝絮偷偷生闷气,但最后还是决定与自己和解,他一贯最会自己哄自己了,他闭上眼,重新钻回她的怀抱中,这一刻,就让我当一会儿她的阿絮吧。 反正真正的阿絮也不知道,自己也没有伤害到真正的阿絮。 蓝絮从来都不自诩是什么好人,也不做什么善事,身为细作,他也不分善恶黑白,只知道完成阁主的命令,但是这个阿絮公子,他不想伤害他,他觉得这样单纯快乐的小公子就应该是幸福一辈子的。 因为……他是真的很贪恋这样的亲吻和搂抱。 在阁里,吃不饱饭,也穿不暖衣,经常受伤挨罚,每次出去都是九死一生,能否有命回去都未可知,很多时候,他都在幻想能有人抱抱自己。 他甚至想要不要找个人交朋友。 阁里住的寝房是八人一间,从未和其他人说过话,不光是因为细作之间不许私交,更多是因为说了也没用,隔一阵子就会换个人住进来,前者要么死了,要么被送人了,所以私交是没用的。 如今,被姜姻抱在怀里,他感觉一直以来心里丢失的一块被填满了。 可能是梦里曾经被这样搂抱过吧,所以才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这一刻,蓝絮甚至贪婪地想,自己会不会这么幸运,就是她的阿絮呢?可自己从小在街边流浪多年,又被阁主捡走,自己就没这么好命啦。 真是胆大妄为,连这样痴心妄想的梦都敢做? 从密室的画上看,真正的阿絮定是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公子吧,又被宠得浑身小脾气那种。 蓝絮想到这里,脸上笑了出来,左右脸深浅不一的酒窝笑出和画上人一样的弧度。 在偷到令牌之前,就让我偷偷做你的阿絮吧。 你也宠宠我,好不好? 我也想做小蝴蝶精,也想给小鱼做法事超度,也想看打铁花……打铁花应该不吓人吧? 我怎么都会比那个阿絮胆子大些的! 蓝絮甚至还想,如果没有被阁主喂毒就好了,就留在姜姻的身边不回去了,冒充她的阿絮,冒名顶替一辈子。 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效忠不效忠一说,阁主所“赐”的一切,他一刻都不想回忆,要是能解毒就好了…… 蓝絮偷偷想着的时候,姜姻醒了。 姜姻看着怀里抱着的人,他将自己团成一小团,也搂着自己的腰,真像一只顺毛的小狗,这一幕和小时候的阿絮真像啊。 小细作学得还挺像,连这都学过?真是有心。 姜姻松开手,坐起来。 蓝絮被怀抱推了出去,他往后挪了挪,将方才心里的涟漪全部收起来,此时有点害怕地看着姜姻,他不知道姜姻醒没醒酒。 姜姻头疼的很,她捏了捏自己的脑袋,再看向小细作,打量了他一眼。 畏畏缩缩,假的还是假的。 要是真的阿絮,定会撒娇又哭又闹说不许自己喝酒了,可惜,阿絮死了。 小时候阿絮就不许自己喝酒,见到就会抢走酒壶,小喝一口,然后在地上横着爬,让自己猜他变成了什么。 姜姻想到这里,突然笑了出来。 因为阿絮说,他变成醉蟹了,现在是螃蟹精,所以在地上横着爬。 还说,以后自己每喝一次酒,他就要变成一次醉蟹! 蓝絮见状被吓了一跳,姜姻怎么突然笑了。 好渗人啊! 他在心里又加一条——姜姻喜怒无常!可能脑子有问题! 姜姻往后坐了坐,靠在床栏上,问向小细作:“你会爬吗?” “啊?” 蓝絮的脑袋“嗡”的一下! 完了!姜姻是不是想起昨晚半夜自己等她睡着后下床去翻找情报的事了! 当时自己的脚上还有伤,那时候还没吃止疼药,生怕走路不稳摔倒发出声音,所以才在地上爬过去的,她该不会那个时候就醒了吧!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墙角里翻箱倒柜? 姜姻此人城府好深啊! 现在这样问,是在点我吗? “傻了?我问你会爬吗?”姜姻的语气带了一点温情,毕竟想起了阿絮,那就拿眼前这个小细作当替身,再看一次醉蟹吧。 蓝絮见她竟然笑了,不免更害怕起来,这是威胁吧?是威胁吧! “我……阿姻姐姐……你听我解释……我昨晚爬是为了找药……阿姻姐姐忘了吗?” 蓝絮一害怕就会语无伦次,自己真是太不适合伪装潜伏了! 姜姻皱皱眉,问:“你在说什么?我就是问你,你会爬吗?下床,去爬一圈我看看。” 蓝絮更是一头雾水了,不过看她有点要恼了,于是连忙下床,他现在手脚上的伤口都不怎么疼了,便乖乖地爬了一圈。 姜姻摇头,说:“不像,你见过螃蟹走路吗?要横着爬。” 蓝絮重复了一句:“螃蟹?是什么?” 话刚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起来:“我会的我会的……但是我的手伤了,好痛啊,我爬不动啦……”说完,就趴在地上,开始装死。 姜姻突然说这么一句,定是因为她的阿絮会学螃蟹爬! 可是螃蟹怎么爬啊?是动物吗?他没见过,记忆里都没听说过,阁主的情报里也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他只能装傻充楞,试图蒙混过关。 不过方才的演技也太烂了吧。 这也能骗过姜姻吗? 蓝絮在心里飞速地念了无数个“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姜姻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下了床,一步步走过来,蹲下身…… 蓝絮吓得闭上了双眼,会被她拎起来丢回地牢吧!又会被钉回去挨鞭子吧! 下一刻,就见到姜姻也趴在了地上! 蓝絮感受到身侧也趴了一个人,他偷偷睁眼去看,却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姜姻是不是失心疯了啊! 蓝絮的心里又总结了一条——姜姻定是脑子有病! “你不会,我教你,就这样,横着爬……” 蓝絮感觉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为什么传言中残暴无情的姜姻,会在地上横着爬啊?! 是她还没醒酒在耍酒疯,还是自己疼出幻觉了?真实世界中的自己该不会还在地牢里受刑吧?! “学啊!既然你忘了,那我教你,你以前就会这样的,你说这是醉蟹……” 姜姻说着,还伸出一只手,四指并拢,拇指和四指一下一下地张合,和小时候阿絮用手模仿蟹钳的动作一样。 她就这样,用“蟹钳”夹了夹蓝絮的细弱手臂,催促了一声:“快学。” 真是麻烦,敌国不是研究了许多情报吗?怎么没搜集到这条?到头来还得自己亲自调|教他,小细作也就这张脸十成十的像,呆呆愣愣的,一点都不灵光。 蓝絮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姜姻她……一国宰相,手握重权,杀伐决断之人,为何会在地上学什么螃蟹? 此时,门外传来阿婷的声音:“家主是醒了吗?有客拜见。” 姜姻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小细作说:“你就给我继续学螃蟹爬,等我回来检查。” 门开了一次,又关上了。 蓝絮无力地趴在地上,他如释重负,没想到自己这样的稀烂演技竟然也能骗过姜姻吗? 连姜姻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明白,姜姻非但不怀疑,还亲自来教? 蓝絮提起了一口气,手上虚空握拳,一拳砸在地上,在心里对自己说:“振作起来!既然运气这么好!那就抓住机会,趁着姜姻去见客人了,赶紧学会。” 然后蓝絮就在地上横着爬来爬去…… —— 姜姻和阿婷去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白色的信鸽,信鸽的脚上还捆着一支信筒。 阿婷说:“巳时一刻,这是从家主窗口飞出的信鸽,我派人用弹弓射网,打下来的,信鸽未伤。” 刚才家主从宫里回来,醉得不省人事,加之阿婷已经看过了信筒里的东西,她觉得此事并非十万火急,便等家主酒醒后再来报,方才听着寝殿里传来声音,看来家主醒了,随便找借口叫家主出来。 姜姻伸出手,接过阿婷手中的纸,她打开纸卷,看到是…… 她小时候和阿絮画的玩具图纸。 这是用三把农具耜改造的玩具,可惜还没画完,阿絮就不在了,这只是一个未完成的玩具图纸而已。 姜姻将玩具图纸递给阿婷,说:“放走,等回信时再拦下看看是什么。” 阿婷将图纸重新卷成纸卷,抓出信鸽,将纸卷塞回信鸽脚上的竹筒里,问:“家主?是否要派人跟着信鸽去拔掉他们的据点?” 信鸽兀自飞到了窗台,此时窗子紧闭,信鸽飞不出去,它左右交替活动了一下脚,等着开窗。 姜姻望着窗台旁的信鸽,此刻心里生出了几分私心,她想将小细作多留几日,索性这个小细作是奔着自己来的,她便摇了摇头。 阿婷又拿出一封书信,说:“这是老家来的信。” 信上写着:吾女亲启。 是母亲来的信,姜姻打开信,看到信上写老家这几日春雨连绵,阿絮的坟被雨水冲垮了,问姜姻是否即刻赶回老家亲自修坟。 姜姻来到桌前,阿婷在一旁研磨。 姜姻写了一封回信,先是问候母亲的身体,再回信说月底休沐会回一趟老家,这几日请母亲先派人将阿絮的坟茔修好。 姜姻将信上的墨汁轻轻吹干,递给阿婷,看着阿婷将信装进信封后,说:“你去派人送信吧。” 阿婷离开后,姜姻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子,眼看着小细作的信鸽飞远了。 姜姻自言自语说:“阿絮,你是听到我的许愿了吗?他是你派来送给我的礼物吗?还是……你在怪我弄丢了你?月底我就回去看望你了,等我带上他,你亲自过目一下,你若是喜欢他,我就留下他,你若是不喜欢他,我就把他杀了。” 三年前,她也带旭公子回老家去拜过阿絮的坟茔,找人算了一卦,卦象上说阿絮是喜欢旭公子的,所以她才对旭公子付出真心,想要留在身边,可没想到,得到的还是背叛。 果然,这世上男子除了阿絮,都不值得付出真心! 姜姻离开书房,心里想着,若是这次算卦,阿絮想要留下小细作,哪怕他是细作,也要给他弄个新身份。 姜姻回到了寝殿,推开门……见到小细作还在地上努力地学习螃蟹横着爬? 姜姻笑了出来,阿絮,你送来的礼物虽然笨手笨脚,但学得还挺快的,她决定收回刚才想的话,这个小细作还蛮有灵性的嘛。 “阿姻姐姐?你回来啦,我学会喽,看我爬给你看……爬爬爬……” 蓝絮一边嘴上振振有词的念叨,一边学着螃蟹爬,还会腾出一只手模仿蟹钳去夹她的袖口,夹住后就不松开,他的“蟹钳”咬紧了袖口,摇来荡去。 摇得姜姻的手臂也跟着晃来晃去。 姜姻被他逗笑了,中午在宫里郁闷一扫而空,她弯腰将装螃蟹的小细作抱起来,说:“你要是真的就好了。” 你要是真的阿絮就好了。 蓝絮顿时就笑不出来了,他试着问:“什、什么真的?” 我暴露了?! 姜姻抱着他原地转了一圈,说:“我说你要是真的螃蟹就好了。” “这样啊……”蓝絮放下心来,感慨自己真是幸运,他继续说:“那我们要不养一只玩玩吧?” 一句话,姜姻刚热几分的心又冷了下来,这小骗子连螃蟹是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小猫小狗能养着玩的吗? 10、只有半颗解药 外面来的神医到了。 这是专门治身上疤痕的神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蓝絮脱光后,被神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蓝絮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看,他很是紧张,不断地望向坐在一旁喝茶的姜姻。 出发之前,阁主交代过,这些伤疤问起来都如何回答。 那些回答能骗过姜姻,但能骗过眼前的神医吗? 神医端详完下了结论,来对姜姻说:“回大人,他底子不错,药浴三十日,就能去了这一身的伤痕,但是腰上这处烙伤极深,需得特殊处理。” “怎么处理?”姜姻问,不论如何,她都想要完整无暇的阿絮。 神医说:“把深处的伤痕用刀挖掉,再涂上我特制的生肌散,就能长出新的肌肤了。” 刀……挖掉…… 蓝絮听着这些话,都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忍不住插嘴问:“会……会疼吗?” 神医点了点头,又问向他:“敢问公子腰上这处是怎么伤的?竟然伤得如此之深。” 蓝絮更是紧张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回答:“不、不小心烫的,是我打翻了炉子。” 不是打翻了炉子,这里本来中了一箭,他九死一生回到阁里,刚交上去情报,才折断箭尾,还没来得及挖出箭头,就因为情报损失,办事不利,被阁主罚去刑房了。 那回要受三天三夜的刑罚,可箭头一直留在身体里,这箭头是尖棱带有血槽的,又因为逃回路上跳了河,伤口的血根本无法自行止住,在这种情况根本就熬不过刑,他只得哀求行刑人帮忙拔了箭头。 行刑人也不是善人,这阁里就没有大善人一说,只是因为他腰上的伤口确实太严重,若是受不完刑就死了,那么行刑人也会有麻烦。 所以行刑人趁着监管不在,偷偷帮他拔了箭头,可他腰上伤口还是流血不止。 他没法再哀求上点止血的药,连被布条勒着都不行,因为受刑都是扒光了丢进去的,他眼看着自己腰上的血越流越多,再这样下去,肯定活不成了。 他绝不想死,看到炭盆里的烙铁,求行刑人用这个帮自己止血。 一烙铁下去,血确实止住了,因为伤口都焦了,他当时疼得差点昏过去…… 绝不能昏过去! 他只能再强迫自己去想些旁的事转移注意力,就想想腰上这处伤口,之前有一块月牙的胎记,这回受了箭伤,又被烙了,月牙胎记算是毁了,好可惜,明明那个小月牙很好看的,等这次要是能熬过去,回去就画上一个小月牙。 咬牙熬过去……养好伤……画小月牙…… 这些成了他忍下来的信念,靠着这个信念,到底活着走出了刑房。 他熬过了这次刑,等养好了伤,腰上的这处细嫩的肌肤变成皱皱巴巴的伤痕,画上的月牙像是倒影在水中的月亮,他觉得水中月太过悲凉,毕竟水中月又不是真的月亮,所以后来就不画了,彻底将腰上月牙的事忘了。 —— 神医皱眉思忖片刻,说:“这处可不光是烫伤,烫伤可烫不了这么深,在烫伤之前,可还受过旁的伤?” 蓝絮被吓得腿都软了,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好像摔过这里,磕在尖石头上……” 完了完了……要死要死…… 姜姻适时打断说:“那就这样办吧,阿婷,带大夫下去准备,今晚就开始药浴吧。” 神医见主人家都不在意,那她也识相的并不多事,下去准备药浴的东西了。 蓝絮吓得呆滞了,这也行? 这样也能蒙混过关吗? 或许真的是运气好吧? 这是不是也太好了些? 蓝絮将衣裳穿好,他理了理袖口,心里偷偷失落,都怪刚刚回答的不好,要不然他还想借机问问,自己被挑断的手筋能不能接上,这神医连身上的陈旧伤痕都能治,那么治手筋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可是被问起了腰间伤口,他到底还是没敢将话问出口。 姜姻伸出手,说:“过来。” 蓝絮的衣裳还没穿完,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穿,一边朝着姜姻走过去。 姜姻让他趴在自己的双腿上。 蓝絮以腰为折点折在她的腿上,他看着面前的地板,紧张起来,她要干什么? 姜姻只是看看他腰上的伤口,皱皱巴巴的伤疤,摸起来手感很差,她想要仔细地看看,可惜还是半分没有看出月牙的痕迹。 姜姻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如果你能再像一点就好了,既然连阿絮习惯的睡姿都能查到情报,为何查不到月牙情报呢? 还是差点意思,还得她亲自来“修修补补”。 “阿姻姐姐?”蓝絮折在她的双腿上,这样趴了半天,只感觉到她在摸自己腰上的伤疤,他等了半天都没后文,问了一句。 姜姻扶着他坐起来,问:“疼吗?” 蓝絮觉得这话跟废话一样,谁受伤不疼啊,难道她的阿絮天赋异禀不知疼痛? 不,不对,明明在密室里看到姜姻还给她的阿絮备下生产用的止疼药,那就肯定不是。 “疼。” 蓝絮如实回答,他今日难得侥幸过关,现在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那去伤痕会疼吗?我可不可以……再吃一颗麻沸丸?” 昨晚吃的那颗太有效了,吃上浑身的伤口都不疼了,麻沸丸可真是个好东西。 既然姜姻当我是她的阿絮,那就偷一点他的宠爱,能少疼一分就少疼一分吧。 姜姻说:“麻沸丸一年只能吃一颗,再多就没有效用了。” “啊?!”蓝絮如丧考妣,悲伤得脸都垮了! 早知道,就不浪费昨晚的机会了,本来昨天最疼的时候都已经忍过去了! 麻沸丸本就是极其烈性的药,一般只有人因病切断手脚和男子生产时才会用的药。 此时,阿婷在门口通报。 姜姻起身出去,留下伤心懊悔浪费了药的蓝絮。 —— 书房里,信鸽被关在笼子里。 姜姻从阿婷的手中接过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蠢货!连农具都不认识?这次解药只有半颗,小惩大诫!】 姜姻伸出手,阿婷将竹筒里剩下的东西倒出来,这是半颗暗红色的药丸,她凑近轻轻闻了一下,浑身顿时颤抖了一下,半颗药丸和纸条都掉在地上,她也差点倒在地上。 “家主!”阿婷立刻扶住了家主,紧张询问:“可是有毒?要不要立刻传府医!” 姜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攀着阿婷的手臂站起来,来到桌前,拿起茶猛喝了几口,这才安定下来。 姜姻指着滚在地上的半颗药丸,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说:“拿、拿过来……” 阿婷捡起药丸。 姜姻重新确认了一次,说:“这是和我一样的毒,不用再查了,我知道这个小细作是谁的人了。” 三年前,姜姻同陛下去围猎,嬴国细作放暗箭,当时姜姻以身替陛下挡了一箭。 这箭头上就淬了奇毒,姜姻当场毒发。 女帝广寻天下名医,都不能解毒,姜姻日日感觉万蚁噬身,痛彻心扉,后来还是一位神秘人揭了皇榜,说这毒来自嬴国的皇家细作组织,专门用来控制细作的。 只有嬴国有解药药方,且炼制方法极其复杂。 女帝当即明白其意,给嬴国女帝书信一封,让嬴国随便开价。 最后,女帝给嬴国割让了三座城池,换来了解药药方,也在本国找到了解药最关键的一味原料。 敌国本就没打算刺杀成功,因为姬国女帝励精图治,继承人也可堪重任,就算刺杀成功,也只是提前让姬国皇女继位,并不能重创姬国,所以才打算拿解药换来和邻国接壤的关键三座城池,徐徐图之。 至此,民间多有传闻女帝对宰相姜姻极其不一般,自此三年来,敌国一直在大力研究姜姻其人,想了各种方法策反她,以此给女帝重重一击。 姜姻这毒终身都解不了,只得每十日服用一次解药。 姜姻将字条和半颗解药都塞回信筒里。 阿婷已经明白了家主的意思,她从家主的手中接过信鸽,从窗口放飞。 信鸽飞到了寝殿的窗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姜姻从书房的暗格里取出解药瓶子,数了数,这一瓶还有十颗,新的解药还没制作完。 姜姻将解药倒出来了一颗,用匕首切了一半,放回去半颗,再找了个空的小瓷瓶装好半颗药。 明日才是姜姻该服药的日子。 阿婷从小和家主一起长大,很多时候家主一个眼神她就能会意,但是切半颗解药这事……是为了给那个小细作吗? “家主,这解药极其难得,难道家主要给他服用吗?还是……家主想要逼供?若是逼供大可将人钉回地牢里去。”阿婷实在不解家主对那个小细作的态度。 姜姻摇摇头,将解药收好,说:“不必,我自有打算。” —— 寝殿里,蓝絮听到窗口传来声音,他趁着姜姻现在还没回来,立刻去窗口取回信鸽,回信真快啊,明天的解药有着落喽。 当他打开信筒…… 竟然是农具?! 蓝絮看着手心里的半颗解药,知道这回要惨了。 半颗解药不够解毒,还是会发作,这得多疼啊。 虽然有了半颗,也不至于活活疼死。 但也很难熬啊…… 明天才是毒发的日子,蓝絮舍不得提前服用,他将解药用纸包好,藏在了窗台下的花盆里。 有半颗总比没有强! 要抓紧找到有用情报,赶紧换剩下半颗解药! 11、吾妻阿姻 姜姻推开门回来,见到小细作乖乖坐在椅子上,他包扎起来的双手交叠放在规规矩矩并拢的双腿上,尽管如此,仍旧难以掩盖他的惊慌失色。 蓝絮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在听到门口脚步声的那一刻立刻冲到椅子上坐好。 姜姻早就将他一眼看穿,看来只得到半颗解药,让他很是沮丧,挂着脸,真是装也装不像了。 姜姻不想看他顶着阿絮的脸还一脸苦相。 可一想到最好的安慰方式就是给他补足半颗解药,她就觉得好笑。 敌国也不派个机灵点的来。 她习惯了哄着阿絮,只要一见阿絮挂着脸,她就下意识想哄。 哪怕……是假的。 姜姻伸出双手,小细作会意,起身朝她走过去,将自己送入她的怀抱。 姜姻掂量了一下怀里瘦弱的小骗子,说:“下午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蓝絮顺从地点头,其实他想要留在寝殿,继续搜查情报的,毕竟明日天一亮就要毒发了,但又不能拒绝姜姻。 还是晚上等她睡了再继续寻找吧。 —— 长街,马车里。 蓝絮很是奇怪,为什么姜姻乔装打扮成了另一副样子,也将自己……打扮成了这样? 难道她的阿絮往日里就打扮成这样吗? 未免也太风尘气了吧? 不是说她的阿絮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吗? 蓝絮局促不安地坐在马车里,他用手拨弄了一下脖颈上的银铃铛,当自己是小猫小狗吗? 这已经远远超过花街上的风尘气了,完全就是被打扮成了一件精美的礼物。 姜姻要将我送人? 我暴露了? 暴露不该被钉回地牢吗? 姜姻见小骗子坐立难安,她随口说:“乖乖坐好,一会儿下了车,管我叫妻主,不许喊阿姻姐姐。” “嗯嗯。”蓝絮乖乖点头,看来不是要将我送人,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她的男宠吗? 或许是吧,反正也被她睡过了。 他偷偷琢磨着,姜姻现在打扮得跟土财主一样,身上挂满了金灿灿的金饰,尤其是脖颈上这串金项链,快赶上阁里刑房的铁链子粗了,真的会有人戴这种东西出门吗? 不过姜姻这副打扮,确实看不出是她了。 而且蓝絮观察到,今日坐的马车上也没挂着姜家的标志。 马车停了,姜姻搂着蓝絮下了车。 面前的是……赌场。 蓝絮紧张了片刻,不会是拿我去赌吧? 所以才打扮成这样? 进了赌场,果然没人认出姜姻。 赌场里乌烟瘴气,酒气掺杂着烟气,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地上随处可见赢了手舞足蹈,输了满地打滚的撒泼人。 蓝絮害怕这些,他往姜姻的怀里靠了靠,他现在只能依靠姜姻了,尽管还不知道姜姻要拿自己做什么。 姜姻的视线四下寻找,很快锁定了目标。 蓝絮从一进来就开始观察,他也顺着姜姻的目光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姜姻搂着蓝絮坐在了一处牌桌前,她让蓝絮坐在自己的腿上,就这样搂着他,又将一袋子金子拍在桌上。 钱袋子并未扎紧,这一拍,不少小金锭从钱袋里掉在桌上。 坐在牌桌对面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一眼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简单交谈几句后,她们赌局开始。 玩的是推牌九。 还剩最后一张牌,姜姻拉住蓝絮冰凉的小手,按在牌上,说:“你来开牌。” 蓝絮已经缩在她的怀里发抖半天了,因为坐在对面的女人目光太过可怕了,简直跟要吃了他一样,他盯着眼前的牌,伸出颤抖的手,将牌翻开—— “我又赢了。”姜姻笑着说,任由荷官用小推子将对面女人的赌注推了过来,她将银子装进钱袋,她的钱袋已经鼓鼓囊囊,起身就要走。 “站住!赢了就想走?没有这样的道理!”输急眼的女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姜姻搂紧了怀里的蓝絮,还挑衅一般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蓝絮脖子上挂着的小银铃铛。 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很快隐没在了喧闹的赌场中。 “谁规定我赢了不许走?”说着,姜姻看向庄家的荷官,问:“我要走,谁敢拦?” 庄家的荷官一见客人要打起来,她朝后面一挥手示意来人,再上前来打圆场,连连说着:“各位贵人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几句话后,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姜姻赢了一袋子钱,搂着蓝絮走出了赌场,却没有上马车,而是走进了一处暗巷。 蓝絮虽然身手不高,但是他一直在做偷情报的差事,他已经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正是方才被姜姻赢了不少钱的女人。 “别乱动,不许出声,乖乖跟我走就是了。”姜姻察觉到一侧的蓝絮想要逃跑的动作,真是耐不住性子,可别让他坏了事。 蓝絮愈发紧张起来,因为身后跟踪的“尾巴”已经越来越近了,从地上的倒影来看,她还拿着武器。 蓝絮心一横,闭着眼跟着姜姻继续走…… 一声闷响,姜姻被敲中后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蓝絮愣住了,姜姻被敲晕了? “哼!”女人扔了手里的棍子,一把揪住蓝絮的头发防止他跑了,又用鞋尖踢了一脚地上的姜姻,说:“什么货色,赢了我的钱还敢跑?不过你这小美人长得不错,就当是你赔给我的吧。” 说完,就从姜姻的身上搜刮各种金银。 蓝絮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分明就是姜姻的圈套,那自己该怎么做?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会看着姜姻被搜刮钱财后,再看着自己被抓走。 如果被抓走了,不就办差失败了吗! 不,不能失败,就算是姜姻的圈套,也绝不能被抓走! 蓝絮伸出手,抓住女人的手臂,在她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女人吃痛,将蓝絮重重摔在地上,一脚踩住他的后腰,说:“还敢咬我?等我回去好好修理你!” 就在这时,阿婷带着官差出现,大喊:“这里有人打劫!” 女人转身就跑,伪装成热心路人的阿婷和官差一起去追。 蓝絮来不及爬起,手脚并用地爬过来,他双手按住昏迷的姜姻,先是探了鼻息,还有气,又用力摇了摇,大喊着:“妻主?你别死啊!你快醒醒!姜姻!你不能死!” 她不能有事啊! 她要是有事,那自己该怎么继续潜伏?还怎么寻找情报?现在连令牌的影子都没找到,若是她死了,那阁主肯定会杀了我的! 蓝絮见怎么晃都晃不醒她,堂堂一国宰相姜姻,真就被一棍子敲死了? 蓝絮手筋被挑,身上无力,刚才又被那女人重重摔在地上,浑身发疼,连起身都困难。 暗巷里连个过路人都没有,蓝絮情急之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俯下身,捏开姜姻的嘴…… 嘴对嘴给她渡了一口气,不光渡气,还在她的下唇上咬了一口,咬完再继续渡气,如此反复,他脖颈上的小银铃一阵乱响。 这一刻,蓝絮的心里很乱,大脑空白,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样渡气能让昏迷的姜姻醒过来。 姜姻立刻睁大双眼,她猛地起身,一把揪住蓝絮的衣领,冷声质问他:“你怎么会这个?谁教你的!” 蓝絮猛地被顶起来,他要不是被揪住,怕不是被撞在暗巷的墙上了。 “你……你醒了……太好了……”蓝絮听不懂姜姻的话,他只知道姜姻醒了,那就还可以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寻找情报,不用死了。 此时,阿婷赶了过来,说:“家主,事成了。” 姜姻却好似没听到阿婷的话,她怒气冲冲地起身,拎着蓝絮就往暗巷的出口而去。 那里停着马车,姜姻拎着蓝絮上了马车,将人重重地按在车厢里。 “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姜姻的脸色阴冷,眼神里盛满杀意。 蓝絮吓坏了,今日之事,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她…… “你说不说!”姜姻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 今日本是配合抓人,安插个“钉子”,这钉子以后要和她单线联系,所以才以自己为诱饵,念着小细作只有半颗解药脸上写满了闷闷不乐,便想带他玩一玩,反正他也看不懂在干什么,也不怕他走漏风声。 姜姻被“敲晕”后,就继续装晕,等阿婷回来复命,因为阿婷那边还没得手,却没想到小细作竟然会阿絮的“渡气”。 这是姜姻和阿絮的小秘密,约定了连日记里都不写的小秘密。 真正的小秘密只能记在心里,连日记都要瞒着的。 毕竟日记里写的也不是完全的真实,她在日记里只写开心的事,就连阿絮的死,都被她“美化”了事实,写他闹脾气离家出走后丢了。 《吾夫阿絮》就是姜姻的日记,她的手稿曾被偷过一次,所以关于阿絮的情报漏成了筛子,这几年敌国不断派来人冒充阿絮,都是因为手稿泄露的情报。 而渡气是他们约定过,只要对方“晕倒”,就要一边渡气一边咬下唇,一下就能“救活”啦,这只是他们之间的小小游戏。 可为什么小细作也会一边渡气一边咬下唇? 难道是阿絮的日记被小细作偷走了? 当年阿絮死后,所有的遗物都陪葬了,可是阿絮的日记《吾妻阿姻》不翼而飞,姜姻寻找多年都未果,可不是彼此约定过,这个小秘密连日记里都不写的吗! 为什么小细作却知道! 12、丢进水牢 姜姻将蓝絮一路拎回了府,直奔地牢而去。 地牢的尽头是水牢,姜姻一脚踹开牢门,将手里的人丢进了水池里。 水池极深,眼下正是盛夏,但地牢里终日不见阳光,水也冰冷刺骨。 蓝絮被丢进水里,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救……救命……我不会水……阿姻姐姐…………” 水牢上方悬吊着一条铁链。 姜姻本来怒不可遏,但是见到小骗子好像真的不会水的样子,她将铁链扔到水里。 蓝絮抓住铁链,手上本就没有多少力气,他尽全力将自己攀附在铁链上,支撑着自己不沉入水下。 “咳咳咳……阿姻姐姐……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别生气好不好……咳咳……” 蓝絮呛了不少的水,一边咳嗽一边说。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做错了什么事,让喜怒无常的姜姻又这样发怒。 姜姻拖过椅子坐在水池边,冷声说:“是谁教你这样渡气的?日记从哪来的?当年是不是你偷走的?日记现在何处?给我交出来!” 蓝絮听不懂她的话,他仔细地想,也想不明白,只能在水里瑟瑟发抖,他感受到抓住铁链的手在往下滑,他的手快要没有力气了,如果攀不住铁链,就会再摔回水里。 姜姻见他沉默,更是愠怒。 “不招?” 蓝絮一听这两个字都浑身发麻,他哆哆嗦嗦地说:“招……我都招……阿姻姐姐想听什么……” “说,是谁教你渡气的!” 蓝絮回想了一下姜姻态度大变的前后,他总算知道姜姻说的是哪件事了,可……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当时脑子里就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要这样做。 “无人教,我自己就会的!阿姻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我当时鬼使神差就想那么做的……咳咳……我没骗你……水里好冷……我要没力气了……求求阿姻姐姐救我上去。” 姜姻冷笑摇头:“又是无师自通?怎么就那么巧?” 蓝絮实在没力气了,他的手滑回水里,又立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抓紧铁链,他不想被淹回去,水里好冷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阿姻姐姐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那么做了……阿姻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救救我……” 姜姻冷眼望着水里的小骗子,她知道他的手筋被挑了,也知道他快要攀不住铁链摔回去了。 蓝絮挣扎求生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力气了,他的手再也攀不住铁链,掉进了水里。 姜姻猛地起身,看着水里已经不再挣扎的人,她的拳握紧了,心里十分矛盾。 一方面不舍得小骗子就这么死了,毕竟他的脸真的和阿絮十成十像,她是真的很想念阿絮,如此相像的替身实在难得,一方面又想到小骗子手里可能有阿絮的日记,当年到底是不是他偷走了阿絮的遗物! 姜姻的手指在手心里用力地攥来攥去,心里也乱成一团。 姜姻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舍不得,她跳进了水里,将水里已经一动不动的人抱了起来。 姜姻一边往池边游,一边叹气说:“还是给你一次机会吧……” 而此时本该呛水“昏迷”不醒的蓝絮却忍不住偷偷勾了一下嘴角,果然蒙混过关了! 身为细作,怎么可能会不通水性呢?这些年都跳水逃生多少次了,不会水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不过姜姻的话,他确实回答不上来,那就只能装死了。 果不其然,就算姜姻的心里怀疑,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淹死。 蓝絮的心里窃喜,这可真是个好办法,这次不光有运气,还有一点小聪明呢,他在心里偷偷夸奖自己,他最喜欢自己夸自己了,任何一点小事都是他夸奖自己的理由。 姜姻将人放在地面上,解开他的衣裳,双手抵他的腹部,一下一下地按起来。 蓝絮将提前含在口里的水随着每一下配合着呛出来,待呛了五口后,水吐完了,他还是不睁开眼。 因为他担心睁开眼醒了又会被丢回水里逼供,至此姜姻的三言两语,他都还没想明白姜姻到底在发什么火。 姜姻见他已经不吐水了,但还是不醒,她捏开小骗子的嘴,开始渡气,每渡一口就咬一下他的下唇。 蓝絮顿时就懂了! 原来姜姻和她的阿絮是会在彼此晕过去时做这件事吗? 渡气他是懂的,但是咬下唇是为了什么?防止对方装死吗? 难保她的阿絮也经常装死? 这太荒谬了! 蓝絮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将这两件事联想起来,实在牵强附会,但除了这个可能,还能是什么? 蓝絮想明白后,就适时地睁开了双眼,装出可怜巴巴地模样,哭着说:“阿姻姐姐……我……我做错什么了……这不是阿姻姐姐教给我的吗……为什么这样对我……” 姜姻看他刚活过来竟然还在装模作样,真是装也装不像。 瞧着小骗子浑身是水,方才是呛了不少水,脸色惨白,发丝都散乱地粘在脸上,脖颈上还系着的小铃铛来着,现在看起来真像是一条淋雨的小狗。 姜姻深吸了一口气,她脸上的水还在不断滴落下来,有的还滴落在小骗子的耳朵上,她问:“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日记在哪?” 这是阿絮的遗物,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遗物! 蓝絮在脑海里搜索关于日记的情报,阁主并未说过阿絮有什么日记,他便说:“丢……丢了……我流落街头后来又被土匪绑走,除了那支笛子,随身的东西早都没了,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完,还又假装咳嗽了两声。 蓝絮说的这句话半真半假,当初流落街头,生了重病,神志不清,躺在破庙里,外面下着大雨,破庙里下着小雨,他浑身发冷,破庙里还有一个小乞丐,见他要冻死了,就帮他生起了一团火,艰难取暖,可是破庙里的干草很快就烧光了。小乞丐便将他一直捆在身上的小包袱拆开,先是烧了包袱皮,又烧了包袱里的一些东西,最后烧无可烧,小火堆熄灭了,小乞丐也无可奈何,这里每天都有乞丐病死饿死,再死一个也不足为奇。 “好一个丢了!” 废话!被你们偷走了当然是丢了! 姜姻又攥紧了拳,克制自己将他再丢回水池的冲动! “真的……”蓝絮一口咬死说,除了这个回答,他也拿不出来什么东西。 毕竟自己是假的。 此时,阿婷追来,站在地牢门口,先是看了一眼这景象,家主和小细作浑身是湿漉漉的,这是干什么了? 阿婷说:“家主,那边招了。”还是先通报正事吧。 姜姻当然知道正事要紧,她站起身,也将人抱起来,往寝殿走去。 蓝絮一声不吭,他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回了房,姜姻将人扔在地上,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蓝絮瞪圆了双眼,姜姻是不是疯了!前一刻还将人丢进水牢,下一刻就又要来?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喜怒无常了! 姜姻却只是换了一身干的衣裳,她还得去办正事,临走之前对小骗子说:“快去换身衣裳,别病死了,你就给我待在这里,好好想想你到底偷了什么,等我回来,你交代不清楚的话,我们就再去玩一次水!” 蓝絮看着姜姻出去,他偷偷松了一口气,不论怎么说,至少在她回来之前,还是有命活的,可是她说的偷了什么,他想不明白。 要不……逃吧? 已经蒙混过关多次了,人的运气也该有定数吧,再这样下去,估计就行不通了,这回实在是装死侥幸,反正有半颗解药,还能挺一阵子。 蓝絮做了决定,他先换了身衣裳,将脖颈上的银铃铛摘下,再打开密室,准备把能偷的东西都偷走,送回阁里,能换几次解药就是几次吧。 密室里那么多东西,总不至于一样有用的都没有吧。 至于阁主交代的令牌?他觉得自己若是再待下去,连今晚都活不过了。 13、逃喽! 蓝絮的头发还是湿的,但是现在来不及擦了,能换身干的衣裳逃跑就可以了。 姜姻随时都可能会回来,如果被她抓个正着,就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他可不想被抓回水牢里,再去“玩”一次水。 蓝絮先是去柜子里翻出了一张包袱皮,又去花盆里将藏的半颗解药拿出来,再去打开了密室的门,走进去,他实在忍不住,便允许自己贪恋地又看了一眼满墙的画像,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阵悲凉的感觉,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正经一点! 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蓝絮翻开柜子,将能装的东西都拼命地往包袱里装。 装了半天…… 他顿时反应过来。 我这装的都是什么? 装的一样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全部都是玩具?! 蓝絮又生了自己的闷气。 真是不正经! 正在逃命的关头呢,怎么搞得跟几岁的孩子离家出走一样,竟然还打包几件小玩具? 蓝絮把自己活活气笑了,怪不得总是因为玩心被阁主教训,教训多少次都不长记性,怎么就这么贪玩啊! 如今自己在生命攸关之际,还不由自主地做出这种事,真是无药可救了! 蓝絮兜起包袱皮,将装进去的玩具倒回大箱子里,看到许多的信封,昨天来的时候就打开看来着,这些都是姜姻写给阿絮的情书,因为时间有限他看了几封就不看了。 不过信好装,把所有信都带走,万一夹杂着有用的密信呢,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挨封看。 蓝絮装了有三百多封信,包袱里撑得满满的,他正在打包,看着还有一点空间,想了想,又去大箱子里,仔细地挑挑拣拣,挑出一个小布老虎,塞进了包袱的缝隙里。 他喜欢这个,也不沉,想带上,就当是姜姻赔偿给我的吧,谁让你挑了我的手筋,还拿鞭子抽我,我拿一个你的玩具,不算过分吧? 蓝絮打包好了东西,三百封信和一些杂物真是不轻,他费力地背起来,跑出密室,来到铜镜前,将小柜子拉开,看到里面的珠宝钗环,抓了一把塞进怀里。 但是转念一想,以姜姻的身份,若是拿她的珠宝去当铺换钱,定会被认出来的,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蓝絮又将怀里的珠宝放下,在柜子里翻找起来。 有没有金子银子或者银票啊? 正在他闷头翻找的时候…… 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糟了!姜姻回来了! 蓝絮来不及找了,他看了一眼门口,门外已经显现出人影了,他直奔窗口而去,翻窗而出—— 此时,姜姻正好开门回来,见到一抹背影从窗口逃跑,她笑了出来,转身出门,对府兵轻描淡写地说:“拿下。” 她本不想这么早就戳穿这个小骗子的。 没想到小骗子竟然装不住了,想要逃跑? 她已经失去了阿絮,找了阿絮的替身旭公子,但旭公子背叛她进宫了,如今又得了个替身小细作,小细作又想逃跑? 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阿絮”,哪怕是个替身,她也要牢牢抓紧。 蓝絮现在身手全无,他完全避战,因为现在谁也打不过。 好在那霸道的药十分有效,手脚上的伤口几乎痊愈,一点都不耽误他上房逃跑。 蓝絮往日里最经常做的就是传递情报的差事,即使被追得很紧,仍旧在房顶上狂奔! 直到—— 蓝絮停住了脚步,因为已经被拦住了去路,他转身想往回跑,来路也被堵住了。 四面八方都被手持弓箭的府兵围住了。 蓝絮的腿都快被吓软了,他抱着包袱,坐在房顶上,一边哭一边嘟嘟囔囔地念叨:“我就说我不来,阁主非让我来,我哪会潜伏啊,今日命将休矣!” 姜姻站在房下,她仰头看着被困在房顶上的小骗子,她倒是没恼,竟然以宠溺的语气说:“阿絮,别闹了,下来吧。” 她的神态,仿佛真的是她的心上人耍小脾气爬上房顶不肯下去。 可是…… 她的“心上人”正被四方的箭矢瞄准呢。 蓝絮知道下去肯定是死,可是留在这里也一样会死。 比起被万箭穿心,他想要留个全尸。 于是蓝絮又抹了抹眼泪,鼓起了勇气,他朝着下面面带笑意的姜姻试着说:“能不能谈谈条件?你的东西我都没动,你能不能赏我个囫囵个的死法?” 姜姻双手抱着自己的臂膀,看着小骗子颤颤巍巍地站在房顶,脸上又害怕又倔强的神情,真是像极了小时候的阿絮,阿絮浑身上下都是小脾气,一被伯母教训就会立刻爬上房顶不肯下来,每当这时候,都要她好好哄上一番,等着阿絮跳下来,她自会稳稳地接住他。 因为阿絮只敢上去,不敢下来。 “我没想杀你,只是要你交出你偷的东西,听话,下来。”姜姻从一开始就没想杀他,留着这个替身,聊解忧思多好啊。 “好!我交!”蓝絮将手里的包袱丢下去,举高双手说:“都在这了,我交完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姜姻摇摇头,说:“不是这个。” 蓝絮想了想,他还偷了什么?三张图纸?那不是玩具图纸吗?可是有一张已经送走了啊。 可见着姜姻在沉默,在等他继续招。 蓝絮继续说:“还……还有……我藏在你的床板下了……” “早招不就好了?下来,跟我一起去拿,你啊,总是学不会听话,乖乖听话,我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姜姻说。 她就知道小骗子有阿絮的日记,要不然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小秘密。 这世上除了阿絮,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蓝絮挪到了房檐边上,他犹豫了一下,他早就腿软了,他不敢下去,他左右看了看,身边都是手持弓箭的府兵,在危急和紧张之下,他下意识地朝着姜姻伸出双臂,说:“阿姻姐姐接住我好不好……” 说完,他就脚滑跌下去了。 “啊——” 蓝絮以为自己要摔得粉身碎骨了! 而姜姻立刻上前接住了他! 蓝絮吓坏了,立刻用双手搂住了姜姻的脖颈,再双腿夹在她的腰间,像是一只小猴子抱住了大树。 姜姻笑了一声。 爬房顶、跳进怀里、搂住…… 这些也是小骗子从阿絮的日记里看到的吗? 这些小细节学得可真像啊,真好,学得像就给我继续演,演一辈子,她喜欢。 只要能拿回阿絮的遗物,这个小骗子,她是打算善待的。 阿絮,你是听到我上次在流星划过时的许愿了吗? 我许愿你能回到我的身边,于是你就亲手送来了他,是吗? 姜姻喜不自胜地抱着小骗子回了寝殿,将人放在地上,说:“去拿吧。” 姜姻很是好奇,阿絮到底都在他的那本日记里写了什么。 迫不及待想知道。 14、真是没心没肺 姜姻抱着小细作回了寝房,看到他头发还湿漉漉的,等他拿出了日记后,给他好好擦干头发,别再生病了。 蓝絮被放在地上自己站好,他犹豫一下,紧张地捏了捏手指,便走到了床旁,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姜姻。 姜姻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蓝絮深吸了一口气,爬到了床边,钻了进去,他在想,一会儿怎么解释偷的三张变两张了呢? 说自己好奇想尝尝味道,所以吃了一张行不行? 这样的借口也太荒谬了吧!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借口。 姜姻又不是傻子! 蓝絮摸到了被他夹在床板下的图纸,他拿了出来,将两张纸交了上去。 姜姻欣喜地接过去,同时问:“就两张吗?” 有两张也已经很好了! 这可是阿絮写的日记呢,一想到能再次见到阿絮的日记,她的心思都活泛起来了。 姜姻打开纸后…… 姜姻:“……” 蓝絮看到姜姻的表情从满怀期待瞬间就变成了怒气冲冲。 蓝絮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有一张是……” 他还没想好借口啊!真的要说吃了一张吗! 姜姻将两张纸重重扔在地上,两步上前掐住小细作的脖子将人按在了床上。 两张纸是轻飘飘落在的地上,而蓝絮是被重重砸在床上的。 砸得蓝絮的脑袋都“嗡”的一下。 “耍我?是不是给你好脸色太多了?”姜姻怒不可遏,本以为能拿到阿絮的日记,没想到是玩具图纸。 这不就是她密室里的玩具图纸吗! “我……咳咳……阿姻姐姐……”蓝絮说不出话,他被掐得太狠了,说不出几个字就感觉眼前一阵发黑,马上就要被掐死了…… 姜姻看着小骗子的脸色通红,知道再掐下去他就真的死了…… 如此相像的替身…… 她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蓝絮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双手握着自己细弱的脖颈,他试着爬起来,但是刚才被掐成那样,现在浑身都无力,只剩下被动的咳嗽。 “咳咳咳……”蓝絮咳得越来越厉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姜姻坐在一旁,她冷眼看着小骗子,再次问:“日记呢?你不说,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开口!” 蓝絮说不出话,还是一直咳嗽。 一听到姜姻的问话,蓝絮想要立刻回话,生怕迟了半刻,她又发疯来掐脖子。 可他还说不出话,越紧张害怕越咳得剧烈。 他就是这样,一吓唬就会愈演愈烈,只有安抚才能好起来。 从来都没人哄他的,他一贯只有自己哄自己。 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别害怕!不会死的! 对了,许愿!从小他就这样,只要许愿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许愿姜姻放过自己! “说话!不许再咳了!”姜姻耐着性子厉声质问着小骗子。 蓝絮安慰了自己几句,果然好受不少,他逐渐不咳了,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膝盖将自己团成一团,方才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现在眼睛红红地说:“我……丢了……真的……我要是有……肯定就拿出来了……” 他不知道日记是什么,他在密室里只偷拿了书信,还有这三张玩具图纸,再就是那个小布老虎了。 不对,蓝絮自己捋顺了一下,明明是从暗巷回来,姜姻就开始发疯的,那还是因为渡气那事。 姜姻看着他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模样,她是真想直接将他掐死。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 此时,阿婷进来,她的手里拎着刚才小细作丢下去的小包袱,她将小包袱交到家主的手上就出去了。 姜姻打开小包袱,里面除了一大堆情书之外,就是小布老虎。 蓝絮见她在翻这些东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 还好还好,半颗解药他放在身上了,要不然现在落在姜姻手里,拿不回来是一说,要是被问起来,更是难解释了。 姜姻长叹了一口气,她自己也宽慰着自己,要是小骗子真有阿絮的日记,刚才也拿出来了,甚至当街拦马车的时候,就不必拿假白玉笛子做信物,举着日记岂不是更真? 或许阿絮的日记是在小骗子的主人手里吧,或者他只知道下落? 这么一想,姜姻打算想个法子,让小骗子自己把日记拿回来,小骗子来府上两日了,偷了一张玩具图纸送走,至今还不知道他到底要偷什么。 即使再问下去,小骗子现在也交不出来。 只要能哄得小骗子将日记拿回来,她愿意拿小骗子当一辈子的阿絮替身,好好待他。 这事她是有把握的,毕竟小骗子中的毒,她也有解药。 同一张床上,心思各异的两个人都在安慰着自己。 还都给自己安慰好了。 姜姻闭眼摇摇头,再次睁眼看向小骗子的时候,见到小骗子随着自己的目光颤抖了一下,她说:“那就当你丢了吧……” 蓝絮倏地瞪大了双眼,这样也行? 他甚至都不知道姜姻说的日记是什么东西,许愿又成真了! 姜姻将散落的情书一一摞好,问:“拿我这些东西做什么?” 蓝絮想,不能直接回答“跑路”,那该说什么? 对了,他已经通过密室里的书了解了一些她的阿絮,他试着用撒娇的语气说:“离……离家出走……” 姜姻顿时笑了出来,这个小骗子呢,说他像,他也就只有脸像,说他不像呢,他蒙混过关的样子还挺像的。 可惜了。 蓝絮看到姜姻笑了,他吓得双手都在发抖,她到底在笑什么啊…… “为什么离家出走?”姜姻说着,将小包袱都翻遍了,就情书和小布老虎。 小骗子偷也不偷点金银跑,偷这些干什么? “你……你打我……你昨晚答应过,不再粗暴对我的,我害怕,我不想跟你玩了。”蓝絮的话半真半假,害怕是真的,主要是怕被阴晴不定的姜姻玩死。 完全摸不透姜姻的脾气。 “那我以后不粗暴对你了。”姜姻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她打算徐徐图之,用解药哄得小细作去将日记拿回来。 她一心想要阿絮的遗物。 “你昨晚也是这么说的,我还能信你吗?”蓝絮试着问。 姜姻伸手抓住了他瘦弱的手臂,将发抖的人从床上拖了过来,抱在怀里,说:“这次是真的,但你不许再骗我了,现在来说说,你拿小布老虎做什么?” 姜姻猜到小骗子偷走情书怕不是当成密信了,毕竟这是一个愚笨的小细作,连玩具图纸都当成有用的情报往出送,连他主子的回信都骂他呢。 “我……我喜欢这个……”说着,蓝絮好像想起了什么,他从姜姻的手里接过小布老虎,问:“这是我的吗?我感觉很熟悉,好像我小时候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有些记不清了。” 他这话说的是真的。 “是你的,那就物归原主吧。”姜姻看着他搂着小布老虎的模样。 真是,太像了。 还好刚才没真的掐死他。 蓝絮摸了摸,说:“那……有针线吗?它的尾巴有点开线了,我想缝起来可以吗?” 蓝絮一见这玩具归自己了,很是开心,顿时玩心大起,仿佛忘了自己刚才还被丢进水牢差点淹死,忘了自己被箭指着围困在屋顶脚滑摔下,忘了差一点就被姜姻活活掐死。 他甚至还做了决定,等偷到令牌逃走那天,一定要带着这个逃跑,反正是你姜姻亲口答应送我的,你的阿絮公子应该不会怪我吧? 姜姻见小骗子这般没心没肺,她一时连生的气都憋回去了,甚至差点被他气笑。 阿絮也是这样,前脚被伯母教训得嗷嗷直哭,后脚就能满院疯跑追小蝴蝶。 她最喜欢的就是阿絮的单纯了,阿絮无论经历什么,心思都如稚子一般,天真烂漫。 她自开蒙起,就被告知要女承母业,必须能文能武,将来好辅佐陛下。 从小被送入宫中成为太女伴读,太女功课不好,太傅只会惩罚她。 她小时候在宫里唯一惦念的就是老家的阿絮了,她就想抱着阿絮玩那些极其幼稚的游戏,只有和单纯的阿絮在一起时,才是她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候。 这是支撑她的念想。 老家的阿絮是她小时候的避风港。 在宫里,她身为太女伴读,功课必须比所有皇女都优秀,她终日都得吊着一口气活着。 只有得空回了老家,见到阿絮的时候,才可以玩幼稚的游戏,不用在乎这些幼稚游戏是否玩物丧志,不用在乎这些会不会“带坏”太女殿下。 只需要开心就好了,只需要听着阿絮一声一声的“阿姻姐姐”就好了。 “阿姻姐姐?” 蓝絮见自己提出想要针线之后,姜姻一直在沉默,脸上的表情还时哭时笑的。 姜姻她是不是真的有失心疯啊? 蓝絮便试着唤了一声,见姜姻还没有反应,他担心阴晴不定的姜姻已经生气了,试着说:“我……我不缝了……我不会弄坏它的……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也不提了……” 刚才那事不是翻篇了吗?姜姻现在这副喜怒无常的模样,是因为自己提出想要针线缝玩具吗? 大不了不缝了! 姜姻回过神儿,看向还躺在自己腿上的小骗子,看着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她顿时笑了出来。 想起刚才和那赌场里“钓”上来的敌国女人谈判条件,唇枪舌战,斗智斗勇,你来我往,拉扯得真是心累啊。 同样都是敌国的人,为何这个小骗子就这么单纯啊。 装的? 就算是装的,那装的也挺像的,能装一辈子也很好。 姜姻握住他冰凉的小手,说:“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没说不让你缝。” 说着,姜姻叫阿婷送来针线。 蓝絮心想,还说不小心翼翼?说掐我脖子就掐我脖子,太可怕了,不过这事反正也翻篇了,他是从来都不让自己的精力消耗在过去的事上,他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哄自己开心。 其他的,都不重要。 蓝絮接过针线,坐起来,将小布老虎放在腿上,认认真真的穿针引线。 姜姻看着他一手捏着小布老虎的尾巴,一只手在一针一线缝的模样,笑了出来。 小时候阿絮也会这样缝玩具,他的布玩具经常被大白叼回窝里啃咬。 大白是他们小时候养的大狗,牙齿锋利,一口下去,玩具就缺胳膊断腿了。 好在阿絮心灵手巧,不光会做玩具,还会修玩具,会把被大白抢走的玩具抢回来,洗干净,再修补好。 修补的玩具丝毫看不出损坏过。 姜姻不会修补,便坐在一旁帮忙递个剪刀和夸赞——“我的阿絮真心灵手巧”。 姜姻想着这些,刚才那些阴霾都一扫而空了,她伸出手摸了摸小骗子的头,说:“你一边缝着,就一边想想,你去我的密室干什么?不用急着回答我,等你缝完了再告诉我。” 蓝絮闻言吓得手一抖,针尖刺穿了指腹,血滴了下来,他顿时放声大哭—— 姜姻都被他的大哭吓了一跳,她见到这张脸哭,下意识地将人搂在怀里哄着说:“别哭了……我不问了……” 可是,蓝絮大哭不是因为被问密室的事,被问密室的事他只会害怕,他大哭是因为: “玩具脏了……染上血了……呜呜呜……” 姜姻顿时哭笑不得,她抱着哭成泪人的小骗子,拍了拍他的背,在想,这是不是他不想回答密室的借口啊。 不过……就算是借口,她也愿意听,因为小时候的阿絮就是这样的。 小骗子真是越来越像了,就算是借口,她也受用得很。 姜姻将人抱得又紧了几分,听着耳边连绵的哭声,这哭声不是因为她的审问,只是因为玩具染血脏了。 这一刻,仿佛她作天作地的小阿絮又回来了。 真好。 15、她真好骗 姜姻听着耳边的哭声,她闭上双眼,感觉阿絮又回来了。 阿絮,果然是你听到了我的许愿,将如此相像的替身送来了吗? 真好啊。 “我的阿絮哭得这么可怜呀,那怎么才能哄好呢?”姜姻抱着怀里的小哭包,摇来晃去的哄着问。 蓝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抽泣着说:“洗……洗干净……晾干……” “好啊,那是先缝呢?还是先洗呢?”姜姻再哄着问。 蓝絮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说:“先缝好吧,要不该洗坏了。” 姜姻摇头感叹,这副模样真是太像了,就算是假的,是装出来的,她也非常喜欢看。 蓝絮说完,好像自己把自己又安慰好了,自己就不哭了,嘟嘟囔囔地说:“我要先缝好,等会再哭。” 姜姻看着他眼底通红,脸颊上还挂着眼泪,正在一针一线地仔细缝着小布老虎。 姜姻浅笑看着他,觉得可真……幼稚啊。 但她就喜欢这个幼稚。 这个小骗子你最好能骗我一辈子,千万不要背叛我,否则…… 想到这里,姜姻的笑容一寸寸黯淡下去。 “缝好了。”蓝絮的针线活做的很好,根本看不出这里开线过,他用牙咬断了线头,将针线全都收好,现在已经彻底止住哭声了,就是脸上还挂着眼泪呢。 姜姻牵着他的小手下了床,说:“我带你去洗。” “好!” 阿婷看到家主牵着小细作的手从寝殿走出来,她震惊得瞠目结舌,刚才小细作不是还要逃跑来着? 现在这是……和好了? 阿婷几步追了上来…… “来的正好,水井在哪?”姜姻问向阿婷,她自从失去阿絮后,就仿佛失去了全部玩闹的心情。 至于后来认识的旭公子,他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点都不像阿絮活泼好玩,也就是那张脸有个七成像。 姜姻将旭公子当不会说话不会动的花瓶看来着。 阿婷往后面指了一下,然后看着家主牵着小细作的手走了。 家主不会是要将小细作扔井里去吧? 要杀小细作何必家主亲自动手啊? 阿婷追了上去…… 姜姻是会打水的,她站在井旁,放下井绳和木桶。 蓝絮摆好两个小板凳,四下找到木盆放好,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将染血的小布老虎放在并拢的双腿上,等着姜姻打水。 这一刻,蓝絮并未去想令牌,也不去想情报,甚至都不想半颗的解药,他现在就一心想把被血染脏的小布老虎洗干净。 姜姻打上来水,将水倒在木盆里。 蓝絮高兴得直鼓掌,说:“阿姻姐姐真棒!” 他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住了一下,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好像这句话曾经说过无数遍,此情此景,不过是顺理成章。 他试着抬头去看姜姻的脸色,发现姜姻很是受用,还好还好,没暴露就好。 “这也是日记里写的吗?”姜姻坐下,问他。 “啊?” 蓝絮听不懂,怎么又提起日记了,这事不是翻篇了吗? 姜姻见他装傻,她也不追问了。 因为姜姻的日记里可没写阿絮会夸奖她的每一件事,小骗子这话说的如此自然又熟练,定是从阿絮的日记里看到的。 蓝絮将小布老虎“淹”在水盆里,左右看了看,问向已经坐在一旁小凳子上的姜姻:“有皂角粉吗?要香香的那种。” 在阁里,他洗衣服都没有皂角粉,他都是自己采来带香味的小野花洗的。 姜姻左右找了找,没找到,正好看到阿婷追过来,她又喊阿婷去取。 阿婷再次愣住了,她以为家主要将小细作投井,本打算来收拾残局的,但家主竟然只是和小细作坐在井旁……洗衣服? 阿婷取来了皂角粉。 蓝絮几下就洗干净了,他将淹湿的小布老虎从水里捞出来,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说:“好耶,洗干净了!” 他刚要拧干…… 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连拧干的力气都没有,他的喜悦一扫而空。 是啊,我的手筋都被挑断了,当然是变成废人了。 “拧……拧不动……”蓝絮将湿漉漉的小布老虎塞给姜姻。 姜姻一只手就给攥干了。 蓝絮试着问:“我的手废了……阿姻姐姐能不能治好我的手?” 姜姻的手里还攥着半干的小布老虎,问:“你想离开我吗?” 她知道小细作身手不高,但是擅长逃跑,白天的时候,他的手都废了,还能轻而易举背着大包袱爬上房顶疾驰,若是给他治好了手,怕不是很难抓。 蓝絮拼命地摇头,说:“我好不容易找到阿姻姐姐的,怎么会离开呢?” “那你说手的事干什么?我的阿絮本来也拧不动任何东西的,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姜姻这话是骗他的,阿絮做的很多玩具都是用农具改装的,阿絮虽然长得不大,但是手还是比一般的男子都有力气的。说起来,那个小细作也和阿絮一样,能手攀着屋檐一下跳上房顶上的,不过阿絮敢上去却不敢下来。 蓝絮见姜姻都这么说了,那他也不敢再说下去了,他借口说:“我……我流落在外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所以……所以现在也想自己做……要是手能治好的话,也会方便许多。” “不需要你亲力亲为,你已经回到我的身边了。”姜姻这话的意思就是拒绝了。 蓝絮心想,姜姻的阿絮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所以真正的阿絮应当就是拧不动的吧。 蓝絮打算等下次再找个时机试试吧。 反正姜姻这里什么神医都有,能让她帮忙治就最好了,回阁里也没有大夫,他自己也找不到这样的神医,再说了,手筋本来就是被姜姻挑断的! 在阿婷的震惊目光下,姜姻又牵着蓝絮的手回了寝殿。 小布老虎就晾晒在外,只是现在天色渐晚,快要天黑了。 蓝絮今日过的惊心动魄,吃晚饭也多多的吃,他将在姜姻身边的每一顿饭都当做最后一顿来吃。 好在今晚姜姻没发疯逼他使劲的吃。 蓝絮的心里一直揣着一件事,那就是姜姻怎么不追问密室的事了? 他自己还没想好借口呢。 蓝絮一边吃一边想着,估计一会儿就会问了,不过满桌的菜太好吃了,他就顾着开心,什么借口都没想到。 他真的不擅长潜伏,连搪塞的借口都想不到,他在心里偷偷想着。 入了夜。 今晚要开始泡去疤痕的药了。 蓝絮看着木桶里的水,他试着问:“这个会疼吗?” 姜姻说:“进去,我在这陪着你。”说着,她还摸了一下袖口,她的袖里放着一个小瓷瓶,这里还装着半颗解药。 她会用这半颗解药,交换阿絮日记的下落。 她是知道毒发有多疼的,连她一个女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个娇弱的小细作,听阿婷说,将他钉在地牢里的时候,为了少挨鞭子还装晕来着,一听要被盐水泼,又赶紧醒了,真是一点都没前六个刚烈。 蓝絮脱光了衣裳,先是试着将手伸进水里,摸了摸,好像并不疼?他便拆了手脚和胸前的纱布,钻进了水里。 “真的不疼诶。”蓝絮坐在水里,嘿嘿地笑着。 姜姻拖来椅子,坐在一旁,看着一脸天真的小骗子,说:“你现在呢,就一边洗,一边想想,你去我密室干什么?” 蓝絮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就知道这事逃不过的。 蓝絮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躲起来,可是他人在水里,还一丝|不挂,又能躲到哪里去,他偷偷观察着姜姻,越是看着她,就越往下。 水没过了他的脖颈、下巴、嘴、鼻子…… 最后水没过了蓝絮的眼睛,他完全钻进了水里。 他决定躲在水下。 姜姻被他气笑了,以为躲在这里就当自己看不到他了吗?当谁是三岁稚童吗!小骗子回答不上来密室的事,就拿阿絮惯用的招数应付吗? 阿絮并不会水,但经常在捉迷藏时憋着一口气躲进水缸里,就像现在这样。 还说阿絮的日记不在你手里?连这个都知道。 姜姻将手伸到水下,摸到他的肩,将人拎了上来,说:“不许再蒙混过关,说,只要你说,我就信。” 她还是决定先给小骗子一个台阶,毕竟小骗子确实不聪明。 蓝絮甩了甩脸上的水,这药还挺香甜的呢,他走神地想了一下,再回过神想姜姻的话。 “我说,阿姻姐姐就信?” 姜姻点头。 蓝絮指着门外连廊的方向,未晾干的玩具就挂在那里,他说:“我是为了找小布老虎,我闻到它的味道了,就找到了柜子后面,发现后面有密室,就……就打开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打开,反正就打开了。” 蓝絮自己说完,脸都羞红了,这样拙劣的借口,姜姻也能信? 这回又会被怎么对待?被按在水里淹死吗? 这个水是热的,不像水牢里的水是凉的,这个水还有点香呢。 蓝絮的心里还不由自主地对比了起来。 真是不正经!什么时候都能生出玩心!现在可是危急时刻,还比上哪个水淹死自己更好吗?! 蓝絮又生了自己的闷气。 姜姻平淡地说:“好,你说,我就信,不过以后不要去了,那里有危险的机关,会伤了你的,里面都是一些我们的回忆而已,现在我找到你了,就不需要那些了。” 蓝絮想着“危险的机关”,他全都检查了,并没有啊,不过姜姻这话……是又信了?! 蓝絮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也行? 不过呢,既然姜姻都信了,那他也就顺坡下,说:“我记住了。” 泡完了今晚的药,蓝絮擦干身上的水,只觉得皮肤有点敏感,才泡一天,还未见成效呢。 蓝絮穿回自己的衣裳,他将半颗解药偷偷攥在了手心里。 等天一亮,可就会毒发了,被姜姻折腾了一天,并没有机会再去寻解药。 蓝絮趁着姜姻出去的时机,将半颗解药先吃了。 而姜姻正是去隔壁书房也提前服下一整颗解药。 两个都吃完解药的人躺在床上。 姜姻搂着惴惴不安的小骗子,她都闻到解药的特殊味道了,看来小骗子也吃了那半颗解药。 等到天一亮,姜姻就打算拿出半颗解药来,到时候小骗子就会哭着喊着自己主动说出阿絮日记的下落喽。 她还会承诺,只要小骗子拿回日记,脱离组织,乖乖继续扮演她的阿絮,她愿意一辈子都给他解药,也让他不受敌国的控制。 就安安心心当她的阿絮。 16、剩下半颗解药 天刚蒙蒙亮,蓝絮就颤抖了起来。 这药发作的时辰是一刻都不会差。 太疼了…… 蓝絮一刻都扛不住…… 他安慰自己还好吃了半颗解药,还能硬撑一会儿,撑过去就好了…… 姜姻本就没睡熟,她感受到怀里的人在发抖。 她曾经也尝试不吃解药,但坚持不了一个时辰,那个疼根本就没人能受得住。 姜姻装作被他刚刚惊醒的模样,问:“怎么不睡了?” 蓝絮浑身都在打哆嗦,连眸子都在颤抖了,他感觉身上一个劲儿地发冷,这只是毒发的第一个阶段,等感受不到冷了,就会万蚁噬身。 蓝絮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有点冷而已……没……没事的……” 他说着,克制自己不要再抖了,可是却连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都在打战。 真是太疼了…… 姜姻又拉过一条小被子,将他包了起来,装模作样地问:“还冷吗?” 蓝絮已经疼得深思混沌了,他说:“我……我……我还冷的厉害……” 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疼的厉害。 到底还是忍住了,比起毒发来说,身份暴露被钉回地牢一样很可怕。 姜姻将解药的瓶子打开,塞在左手的袖口里,用左手去摸摸他的小脸。 瞧着小骗子此时脸色惨白如纸,连薄唇都没有血色,他还在不断的发抖。 蓝絮感受着脸颊被她的大手抚摸着,突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 是解药的味道! 蓝絮强迫自己摇摇头,姜姻怎么可能会有解药,看来真是疼出幻觉了! 连她的抚摸都会当成解药。 或许是她的抚摸真的很舒服吧。 蓝絮贪婪地将脸颊送上她的掌心,拼命地喘息着,想要多闻一些这个令他舒服的味道。 姜姻看着他的动作,真像小时候的阿絮啊,她问:“好闻吗?” 蓝絮已经因为解药的味道痴狂了,他挪动着身子从小被子里钻了出来,脸颊贴紧她的掌心,不断的闻来闻去。 “好……好闻……多些……再多些……” 蓝絮一边哀求着,一边颤抖着蹭她的掌心。 姜姻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她勾唇一笑,轻声审问:“只要你告诉我,阿絮的日记在哪?” 蓝絮双眼半睁,他越闻越贪婪,感觉只抱着她的手闻还不够呢,他还想要更多,想要把她的手……吞下腹中…… 不,不光是这只手,想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想要尝遍她全身的每一寸味道呢…… 这样会更舒服的吧…… “不……不知道……”蓝絮现在将所有的心思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他就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再多些…… “不知道?那你是谁?”姜姻觉得小骗子都已经这副痴迷模样了,总不至于还会说谎吧?这也能撑得住? 蓝絮磕磕巴巴地如实说:“我是嬴国细作,蓝絮。” 说完,蓝絮将她的食指含在了口中,不断的吮吸着。 耳边是靡靡水声,眼前是雾蒙蒙一片,蓝絮双眼迷离,贪恋地尝着这个味道。 他逐渐不抖了,毒|药发作到第二个阶段,他浑身都开始燥热,仿佛寸寸肌肤都被架在火上炙烤,好生难耐。 “既然承认了你的身份,那就乖乖把阿絮的日记给我交出来。”姜姻尽量耐着性子继续问。 “没……没有……真的没有……”蓝絮一边说着,一边将衣裳除去,他觉得浑身的肌肤都好难受,想和她贴贴,仿佛贴在她的身上才会好受一点。 姜姻见他如此,她猛地将手抽了出去。 下一刻,蓝絮又贴了上来,两只手臂抓住她的大手,抱在怀中,贪恋地闻着,还张口又要含住她的手指…… “还敢说没有?只要你乖乖把阿絮的日记还给我,我就给你解药。”姜姻已经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蓝絮仿佛听到了什么关键的话,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突然变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伸出双手,哀求着:“还请阁主赐药……” 姜姻坐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是你的阁主!我是姜姻,你是不是疼出幻觉了?” 蓝絮见面前的人起身,他也连忙跟着爬起来跪在床上,还伸出哆哆嗦嗦的两只手,高高捧着,哀求着说:“阁主……我去……我定会偷来令牌……还请赐药……” “令牌?你是为了令牌来的?”姜姻问他。 蓝絮已经疼得神智不清,他眼前的人影都在摇来晃去,他高高举起的双臂也在颤抖摇晃,他咬紧牙关,浑身紧绷,强迫自己乖乖跪好,等着阁主赐药。 “说话!你到底为什么来的!”姜姻感觉小骗子马上就要疼昏了。 蓝絮的额头上渗满了细汗,这回连他自己都在摇来晃去了,他的双手还是举着,哀求着:“阁主……求求你……赐药吧……我听话……我真的听话……阁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什么都能做的……阁主……” 姜姻看小骗子已经思绪不清了,这副样子不像是装的。 当然不是装的,她中的同一种毒,毒发的滋味她也亲身体验过。 她将袖中的小药瓶取出来,她再问最后一次:“告诉我,阿絮的日记,你到底见没见过?” 蓝絮已经跪不住了,他斜着倒在床上,疼得缩成一小团,浑身抖如筛糠,但是手还是朝着姜姻的方向伸出来,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求阁主赐药……我听话……求……” 姜姻将半颗药从小药瓶里倒出来,在小骗子的面前晃了一下…… 蓝絮的双眼顿时睁大了,他像是受到巫女蛊惑的猎物,顺着解药的方向爬了过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伸手就想来抢…… 姜姻将半颗解药攥在手心里,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见没见过阿絮的日记?只要你说,这半颗解药就是你的,你就不会再疼了。” 蓝絮爬了过来,一丝|不挂的他贴在她的怀抱里,他的双手扒住她攥成拳头的大手,他费力地想要掰开她的手指,拿到解药。 解药的味道太诱人了,他已经毒发到神智不清了,连姜姻的话都听不明白了。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解药。 而解药就在他的眼前,但是他的手被废了,他仅剩的力气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掰不开。 姜姻见他掰自己手指的动作,又是忍不住摇头叹气,这小骗子被调|教得太像了,连掰手指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可现在小骗子已经神智不清了,都还记得该学什么讨好自己。 “你掰不开的,只要说出日记的下落,我就给你解药,快说!”姜姻用另一只手捏住小骗子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蓝絮眼睛里连色彩都没有,他已经疼得发疯,像是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姜姻就纳闷了,小骗子连自己的身份都如实说了,为何就是一口咬定没有日记呢,难道……他真的没见过? 那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阿絮的细节? 如果不是阿絮亲笔写的日记,那这世上就剩下阿絮本人才知道那些事了,可阿絮已经死了啊…… 而且还是她亲手埋葬的。 疼得失智的蓝絮见怎么都掰不开她的手,他长大了嘴,想要将她的拳头塞进嘴里,一口吞下。 他太想要了…… 姜姻皱紧了眉头,她的手上都是小骗子的口水,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和阿絮比比谁先流口水的幼稚游戏。 “小骗子,你是真的不知道吗?那你为什么这么像我的阿絮呢?”姜姻将拳头在他的身上擦了擦,擦尽了口水。 蓝絮晃了晃头,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关键词,磕磕巴巴地说:“我就是阿絮啊……阿姻姐姐……我好疼……我好疼啊……浑身都在疼……救救我……” 姜姻知道他并不会被疼死,但是见着这样的一张脸一声声喊着自己“阿姻姐姐”,还一声声喊着疼,她是想把解药给他的。 姜姻将握着半颗解药的手收回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就算你不知道日记,告诉我,渡气到底是谁教你的?你的阁主吗?你的阁主手里是不是有日记?” 姜姻猜想着,也许是他的阁主防备着小骗子呢?可又有什么必要呢?不都是派小骗子来自己身边潜伏了,当然是教得越像越好了。 怎么都说不通的样子。 “疼……给我吧……求求你……”蓝絮跟着她的手又往上爬了爬。 姜姻张开嘴,说:“你不说清楚,我就当着你的面,把这半颗解药吃了。” 蓝絮的目光里只有这半颗诱人的解药,他顺着解药的方向,看到解药要被人吃掉了! “不!我的解药——” 蓝絮大喊一声,向前扑倒,张嘴来抢。 17、烙月亮 姜姻本是要将这半颗解药放在上下牙之间咬着引诱小骗子的,却没想到小骗子突然猛地往前一扑…… 这半颗被她吞下去了。 “我的解药!” 蓝絮现在疼得彻底失了神智,他只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解药被她吃了,他扑过来,搂住她的脖颈,将嘴对了上去。 他想将解药抢回来! 蓝絮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热烈地亲吻起来,因为解药在她的唇间还残留了一点点,他拼命地想要汲取。 只要能有一点点解药,都能缓解一点点他的疼痛和燥热。 每亲一下……都感觉好舒服呀…… 姜姻并未推开他,阿絮的脸如此投怀送抱,她怎么会舍得推开呢。 呼吸缠|绵之间,蓝絮紧闭双眼,搂着姜姻的脖颈,早就一丝|不挂的身子在她的身前蹭来蹭去。 姜姻也沉迷其中,她也回应着他的吻。 “阿絮……”姜姻被他缠得太密了,她好不容易得空漏出两个字,只是唤了一声最想念的人的名字。 “我……我在……阿姻姐姐……我好想你……”蓝絮说着,双手摸上她的寝衣,想要解开。 可是他一直紧紧地闭着双眼,双手疼得都在发抖,半天都解不开。 姜姻被他撩拨得心思乱飞。 这小细作,被调|教得还挺会的,眼下怎么不嚷嚷着要解药了? 姜姻便自己解开了衣裳。 一颗种子在土壤里深埋了十六年,大地干涸,从不降雨,小种子硬生生撑着还没渴死。 此时此刻,天上飘来乌云,电闪雷鸣,眼下就要下一场及时春雨。 姜姻任由小骗子扑在自己的身上主动,但小骗子半天都不得法。 姜姻宠溺地笑了一声,小骗子撩拨得很好,可却笨手笨脚呢。 姜姻轻而易举起身,抱起小骗子的细|腰,将人躺平放好。 “你呀,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姜姻和他十指相扣。 “不要……”蓝絮突然呢喃唤了一声。 “不要?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姜姻正准备……的动作停了一下,问向他。 方才问了半天日记都不说,姜姻本是要生气的,但转眼看他主动投怀送抱,她的气又压回去了。 蓝絮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不……不要走……我好疼……求你……” 姜姻被小骗子逗笑了,她掐着他的细|腰,摸着他腰|间的伤疤…… 等这里的伤疤去了,就给小骗子做个刺青,到时候就可以回回都摸到小月亮了。 那是阿絮的月亮。 春雨降临。 天地之间被雨幕笼罩,种子吸饱了水,破土而出。 种子伸出两片颤颤巍巍的叶子,随着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小叶子也在茎上撞来撞去。 “快……快些……我好疼……” 蓝絮的两只手都和姜姻十指相扣,他一边哀求着一边流泪,他眼前的视线模糊,因为视线都被眼泪打湿了。 姜姻逐渐慢下来,她微微俯身,在他的耳边问:“告诉我,你现在是谁?” 雨下的大,蓝絮就能感受到在汲取解药,他才能舒服些,雨下的小,毒发的疼痛又卷土重来,仿佛将他活埋。 姜姻说完话,不见小骗子回答,她直接不动了。 暴雨骤停。 蓝絮刚刚缓解一点的疼痛再次袭来,他的神智又被抛到九霄云外。 “求……求你……不要停下……”蓝絮哭着哀求,哭得嗓音都快哑了。 “那告诉我,你是谁?” 姜姻见他又疼了起来,明明刚才小骗子都眼神迷离,仰着头不断喘|息着,明显是快活得要疯掉,她这才明白,原来这样也能解毒吗? 看来是她多吃下的半颗解药通过这样起作用了。 “我……我是阿絮……”蓝絮失去神智,鬼使神差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你记住了,这一刻你就是我的阿絮,只有我的阿絮才配。”姜姻这才满意。 一声龙吟,今日之暴雨,是龙王亲自前来布施。 云层中,不断有龙穿来穿去。 每当龙从乌云中穿梭而过,便会在人间落下一大片雨滴。 种子生长出了扎实的根,每根须须都深深扎入地心。 电闪雷鸣得愈发厉害了。 “阿姻姐姐……我……你果然没有骗我呢……第一次……一点都不疼呢……麻沸丸……果然是好东西……还是阿姻姐姐对我……最好了……” 蓝絮哭得嗓音都沙哑了,断断续续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轰隆”的一声,雷电击中了一棵巨树,引起大火。 姜姻愈发……了起来。 “你这个小骗子,果然是看到那本书了吧,学得还挺像,继续说,说我爱听的。”姜姻说着,恨不得这场暴雨将小骗子淹没。 小叶子每晃一下,蓝絮都有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他断断续续地接着说:“阿姻姐姐……贴得近些……好不好……我要将小月亮……烙印在你的腰|上……” 姜姻便松开了一只十指相扣的手,她的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摸去,将哭成泪人的小骗子微微抱起。 雨还在下,这场雨是春雨,春雨不冷,浇在种子上,只会生长变大。 “好,烙上你的小月亮。” 如此,蓝絮腰|间皱皱巴巴的伤疤贴在了姜姻的皮肤上。 姜姻只觉得又痒又麻。 “阿姻姐姐得到了我的小月亮,就不能丢掉我了哦,我不光要将我的小月亮烙在阿姻姐姐的腰|上,还要烙在阿姻姐姐的心上。”蓝絮越做越快活,毒越解越多,早就不疼了。 姜姻此刻是真的将面前的小骗子当做阿絮,她宠溺地哄着:“好,烙在我的心上,阿絮永远都住在我的心上。” 蓝絮此时所有的意识都只剩下——雨再大些! 再大的雨滴打在叶子上,都只觉得快活。 蓝絮早就神思混沌了,他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浮现出来,听到一句“住在心上”,仿佛想起了什么,他断断续续地说:“阿姻姐姐……我不跟你生闷气了……我也不吃桂花糯米藕了……你别去山上采桂花……我还有话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姜姻正快活着,突然听到一句什么,将她一脚踢回了现实,她猛地停下,问:“你怎么知道我去山上给你采桂花了?” 蓝絮还在兀自念叨,他连眼睛都不睁。 “我病得动不了……伯母把我拖上车……阿姻姐姐……我不要去嬴国……我要留在你的身边……我……”蓝絮还没说完,榨取的解药突然停了,他又疼了起来,自言自语被打断,哑着声音叫嚷着:“我好疼啊……阿姻姐姐……又疼起来了……救救我……” 姜姻听着刚才的话。 嬴国?伯母?桂花? 姜姻彻底抽离,她看着眼前又疼得缩成一团的小骗子。 第一次觉得,他怎么……不像假的? 18、这处伤疤是什么 姜姻停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骗子。 小骗子浑身泛红,腰间还有几处掐出来的指印淤青。 姜姻方才听着一声声细细软软的“阿姻姐姐”,所以也并未很粗鲁,但小骗子实在太虚弱了,他本就瘦小,又接连受伤,再因着毒发剧痛,这一回又弄得浑身狼藉,很是狼狈。 “疼……好疼啊……” 蓝絮断断续续地哑声喊着,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弱了。 姜姻将缩成一团的小骗子抱起来,先是拉开他细弱的手臂,将他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试图寻找与阿絮相像的蛛丝马迹。 试图证明眼前的小骗子就是已死的阿絮。 虽然她自己都觉得死而复生太荒谬了,可小骗子刚才真的很像啊。 “不要……阁主……别打了……我听话……阁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姜姻翻来覆去地查看小骗子的全身。 蓝絮停了榨取解药的动作,痛感袭来,又思绪混乱,不知身处何处,继续胡言乱语。 “阿姻姐姐……我不想练剑……我只想……做玩具……我不要打打杀杀……我要……” 姜姻看着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脸长得和小时候的阿絮真是一模一样,阿絮的肌肤细腻光滑、洁白胜雪,可小骗子的肌肤粗糙又遍布陈旧伤痕。 尤其…… 小骗子腰间这处烫伤,她怎么看怎么奇怪。 姜姻回忆了一下,方才小骗子做到兴起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一句“烙月亮”来着? 这是她小时候和阿絮说的玩笑话啊。 阿絮指着头顶,说想要天上的月亮,姜姻便“扑通”一声跳进湖里,要给阿絮捞水中的月亮。 水中月当然是捞不起来的,姜姻便憋气沉入水底,故意逗阿絮着急,本想看阿絮气鼓鼓的团团转,在岸上直跺脚来着,没想到不通水性的阿絮直接跳进了湖里。 吓得姜姻连忙将阿絮捞上了岸,月亮没捞到,差点把阿絮淹死。 等阿絮醒来,嘿嘿傻笑着说:“以为阿姻姐姐淹死了,那我要殉情才行。” 姜姻不许他说傻话。 月亮没捞到,阿絮便说以后圆房时要将腰间的月亮印在她的腰上。 姜姻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的指腹抚摸了一下小骗子腰上皱皱巴巴的伤痕。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刚才小骗子说烙月亮,那说明小骗子早就知道月亮胎记的事,既然如此,为何不在腰间提早做个月亮胎记呢?难道小骗子就不怕身份暴露吗? 再想起昨日,神医询问小骗子腰间的伤,小骗子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如果他真的从阿絮的日记中得知月亮胎记,难道不应该主动说出胎记被毁的事吗? 姜姻越想越想不通了,她的手指大力地揉捏着小骗子腰间的伤疤……试图从伤疤的背后看出些什么。 “不要……好疼……”蓝絮自言自语念叨着。 姜姻俯身在他的耳边问:“这里为什么疼?” “求求大人……帮我把箭头挖出来……箭头上有血槽……这里一直流血不止……我好冷啊……再不处理……我活不过今晚了……” 箭伤? 姜姻的指尖按住小骗子腰间伤疤,再问:“现在箭头挖出来了,然后呢?”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腰间皱皱巴巴的伤疤是被烙铁烙出来的。 蓝絮停了榨解药,最后一丝力气也撑到极限了,他此刻的声音气若游丝:“烙……止血……” 姜姻本以为这处烙伤是他身为细作被抓住时严刑拷打出来的,竟然是为了止血吗? 血槽放血、拔箭头、烙?止血…… 好像这几个词真能串起来。 姜姻想着,小骗子现在疼得神智不清醒,连自己的细作身份都如实说了,那么腰间这处,也没理由再说谎了吧? 姜姻的心跳得很快,她问出了关键的一句:“你腰间这处在受伤之前,可有胎记?” “小……月……亮……” 蓝絮说完,彻底昏过去了。 姜姻如遭雷击,瞠目结舌地看着不省人事的小骗子! 可是……可是阿絮死了啊!她亲手埋的啊! 这会不会是敌国的计谋?以退为进? 不,这说不通的! 此时,门外传来阿婷的声音:“家主起了吗?该用早膳了。” 姜姻草草披上衣裳,下了床,打开门,说:“不吃了。”她直奔书房而去,她要立刻书信一封给老家的母亲。 阿婷见家主神色焦急,也跟着进了书房,见家主站在书案前连坐都来不及坐就开始铺纸,她也眼疾手快地立刻倒水研墨。 姜姻提笔飞快地写了一封信,信中询问当年阿絮的事。 当年,她和阿絮赌气,不过片刻,又准备认错哄哄阿絮,便跑上山去采桂花,打算回来亲手给阿絮做桂花糯米藕,却不想遇到暴雨,暴雨又引起山洪,她攥着桂花,被困了两天两夜才下了山,下山却得知阿絮突发重病死了。 这事当年她就觉得蹊跷,阿絮的身子一向很好,上山之前他还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甚至能哭嚎得震天响,怎么会突然重亡?就这么巧? 可她的记忆里也确实亲手埋了阿絮的尸首啊! 姜姻写完了信,阿婷已经去取来了信封。 姜姻又将信拍在桌上,摇头说:“不行,我得立刻亲自回去一趟,备马!” 阿婷虽然不知道家主要去哪里,但是家主说了“回”,家主去上朝都说“去”,“回”只有回老家。 阿婷见家主神色焦急,老家并未来信说什么事啊,她提醒说:“家主若是再非诏离京,恐又生事端,望家主三思,家主若有事,我立刻骑马回一趟老家帮家主查看。” 姜姻手握兵权,她离京或者她母进京都必须得有陛下的手谕。 姜姻刚才确实急火攻心,她将信叠好装进信封,想着还有五日就到月底休沐了,到时候就可顺理成章离京回老家一趟了,她本就打算带小骗子回去见阿絮来着。 “你即刻骑快马出发,将此信交给我母亲,拿到回信立刻赶回,还有你去阿絮的坟茔看一眼,如果坟还没修好,你就……算了,你还是只送信吧。” “是!” 阿婷拿起信出门就跑。 姜姻攥了攥手指,她还是打算等五日后,亲自去看一眼阿絮的坟,就算坟还没修整好,她也不许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开阿絮的棺,扰了他的清静。 姜姻从书房的暗格里又取出了昨天切剩下的半颗解药,拿着去了隔壁的寝殿。 小细作早就疼昏过去了。 姜姻将半颗解药塞进小骗子的嘴里。 蓝絮含化了半颗解药,他尽管还昏迷未醒,但是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姜姻轻轻地抱着人,她之前只将小骗子当做替身,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如今却从小骗子的身上,看出了几分真,突然就不敢用力地抱着他了,怕把他抱碎了。 等了半天小骗子也没醒过来,姜姻还有话没问完呢。 她知道小骗子是疼昏的,估计还得一会儿,可现在到上朝的时辰了,她必须得先离开,便交代了下人几句,出门了。 今早耽搁了太久,姜姻没用早膳,坐马车也来不及,便解了缰绳,套上马鞍,骑马快速赶往皇宫。 路上,姜姻还在算着,阿婷这一来一回的路程需要多久。 在今晚天黑之前,阿婷就能拿回母亲的回信了。 19、治伤 蓝絮醒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还活着吗? 蓝絮活动一下手脚,手脚都有知觉,就是浑身怎么这么……酸疼啊…… 蓝絮试着从床上爬起来,他检查了周身,看来已经扛过这次毒发了。 还好有半颗解药,要不然肯定忍不住,那样就被姜姻发现了。 现下还在寝殿,没被丢进地牢,那就是没有暴露身份。 他伸手摸了摸身侧的床榻,是冷的,看来姜姻走了有一会儿了。 不过……这身上的残留痕迹? 还有某处残留的感觉,姜姻趁我毒发的时候又要了? 蓝絮无奈地摇摇头,感叹自己身不由己,这具身子和脸也就这点用处了,不过这次不是很凶的样子,至少没遍体鳞伤,他费力地穿上衣裳,下床去铜镜前看了一眼脖颈,脖颈上没有伤痕,看来这次姜姻并未掐脖子呢…… 就是嘴唇怎么肿成这样了?只能是被姜姻亲肿的了。 又亲又咬,姜姻还是那么粗|暴,不是下面粗|暴就是上面粗|暴。 蓝絮抿了抿下唇,好痛哦。 他想了想,即使有半颗解药,也有可能不由自主喊疼啊,难道姜姻以为自己喊疼是因为做那事? 那还真是运气好,让姜姻误会了,这才蒙混过关。 不论怎么说,能扛过去就好。 此时,下人听到房间里的声音,在门口问:“阿絮公子是起了么?” 蓝絮应了一声。 下人进来伺候他洗漱,摆好了早膳。 蓝絮心不在焉地吃着早膳,他敏锐地发现今早来的不是那个叫阿婷的管事,可能是跟姜姻去上朝了吧。 蓝絮大口大口吃饱了饭,起身,活动一下四肢,趁着姜姻没回来,赶紧继续搜查情报吧,最好早点找到那块令牌,回阁里交差。 再这么待下去,早晚会被姜姻玩死。 虽然有点贪恋顶着这个阿絮的身份被姜姻哄着,还有好吃好喝、暖衣软床,但姜姻的宠爱总是受伤流血,尤其是腰间这处伤还没处理呢,到时候又不知道要怎么受罪,她的爱,还是承受不起。 他现在浑身酸软,想回忆一点刚才那事的记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怕不是一边毒发一边被姜姻强要,很快就疼昏过去了吧? 疼昏了也好,疼昏了就没感觉了。 就是不知,自己昏过去后,姜姻是继续做呢,还是怜惜一点放过自己了呢? 蓝絮吃饱后,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扶着墙继续开工喽。 密室里已经找遍了,那些书信真的只是情书,没想到情种姜姻给她的阿絮写了这么多封信。 蓝絮绕了一圈,一无所获,想起一件事,正好可以作为借口,他打开了门…… 门外无人看守,他试着往前走了五步,刚下台阶…… “阿絮公子要去哪?”从暗处上前的府兵伸手拦人。 蓝絮吞咽了一下口水,看来这些人是躲起来监视自己的,他指了一下廊下晾晒的小布老虎,借口说:“一夜过去,想来它已经晾干了,我来收。” 这是他提前想好的借口。 “属下帮公子拿下来。”府兵抬手将晾干的小布老虎取下交给蓝絮。 蓝絮道了谢,退回了寝殿,关上门。 看来姜姻还是不太信我,竟然派人看守,那不能从正门离开寝殿了。 蓝絮将小布老虎放在床上,小虎头枕着枕头,再给它下半身盖上被子,再用手拍了两下它,轻声哄着说:“你先乖乖睡觉,爹爹去找情报,回来再和你玩昂。” 蓝絮走到窗边,打开窗子,蹑手蹑脚地翻窗出去…… “公子这又是要去哪?” 府兵又从暗处蹿出来,拦住蓝絮的去路。 蓝絮刚刚落地,还没站直身呢,就又被抓到了。 “我……我不去哪……我不小心被风吹出来了……”蓝絮胡言乱语找借口。 府兵面不改色,对他的荒谬借口毫无反应,连笑都没有一声,冷声说:“外面的风更大,请公子回去。” 蓝絮配合地点点头,抬腿又翻回了寝殿内,再将窗子关好。 定是昨天翻窗逃跑,让姜姻起了戒心,才严加布控的。 可是寝殿能查的地方都查完了,并没什么有用的情报,距离下次毒发只有九天了,若是再找不到有用的情报,估计下次连半颗解药都没了。 这次毒发正好被姜姻强要,加上被她x晕过去,才蒙混过关,下次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蓝絮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出又出不去,这里面全都查遍了,一无所获。 总不能坐以待毙。 蓝絮躺回床上,将小布老虎搂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在它的身上拍着,说:“你说爹爹怎么才能溜出去呢?” 小布老虎也不说话,只是躺在蓝絮的怀抱里。 蓝絮正琢磨着,门外传来了声音。 “公子,我来给您治伤了。”是前天那个神医的声音。 蓝絮看了一下周身,手脚、手腕和胸前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也没添新的伤啊,估计是今晨又圆了房,姜姻交代的吧。 “进来吧。”蓝絮从床上爬起来。 看着神医拎着一个大箱子,走路时还叮叮咣咣的,听起来工具药瓶还不少。 “请公子脱了衣裳,趴好。”神医说。 “啊?趴好?我身上没什么伤,也就是腰|间和腿|根被掐出两块淤青,还有嘴被咬破一点,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 蓝絮快速地说着,同时看到神医拿过小圆凳坐在床前,打开大箱子,里面除了瓶瓶罐罐的药瓶们,还有各种大小、形状各异的刀,摆了整整三排。 蓝絮的脸色变了变,好像……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箱子里的东西,好像刑具啊…… “是的,这是姜大人前天交代的,给公子除去腰间那道伤疤,请公子快点脱下衣裳。”神医已经准备好了器具,等着呢。 蓝絮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这个……能不能再等等,不、不急于一时吧?” 那天说怎么处理腰间这处伤疤,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要将深处的皮肉都用刀生生挖掉,再涂上什么生肌散。 光是听着都剧痛钻心。 “不可!这是姜大人前天交代的命令,这处伤疤得反复处理七次才能长好,早治早好,公子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快些脱了吧。”神医已经举着小刀等着了。 她手中的小刀闪烁着银光,看起来锋利无比。 蓝絮被吓得不断吞咽口水,他的手攥着领口,他本想着,早点拿到令牌早早跑路,什么切皮挖肉的,他才不想受这个罪呢。 他是来偷令牌偷情报的,可不是来当替身的! 不身份暴露就行了,装那么像干嘛? “我不脱,我再等等,明日……明日你再来行不行?我刚刚……”蓝絮停顿了一下,红了脸,装出害羞为难的样子说:“我早上才同房过,现在浑身都疼的厉害,怕是先不能治呢。” 他其实并不会因为这事害羞的,只是想尽量表现出为难。 挖肉换皮这事,能拖一日就是一日吧! 神医有点不耐烦,她催促道:“这是姜大人吩咐的命令,请公子不要为难我,若是公子不配合的话,我就叫人把公子绑起来了?”说着,她在大药箱里翻了翻,还真取出了一截绳子,说:“我早就备下了。” 因为挖肉换皮极其疼痛,没人能忍得住,会拼命挣扎,动来动去很麻烦,所以最好是捆起来,省得挣扎。 “你……”蓝絮看着绳子,紧张得直往后挪,他抱着小布老虎,缩在床角,说:“我……我等阿姻姐姐回来再治行不行?” “姜大人回来你也得治,这可是她亲口交代的,公子,不要再闹了。若是姜大人回来见你这副不听话的样子,万一生气了呢?公子可担待得起?” 听话……生气…… 蓝絮捏紧了手里的小布老虎,他的目光盯着闪着银光的刀刃,再看着绳子。 她说的对,就算姜姻回来又能如何?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20、我不是男宠 蓝絮紧张得不断吞咽口水,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闪着寒光的小刀。 “可是……可是……”蓝絮语无伦次的一边说一边想借口。 “公子,没有可是了,快些脱了吧。”神医说。 蓝絮的手按上自己的衣带,他想说,能不能等姜姻回来再商量这事,可就算姜姻回来,以姜姻对自己毫无耐心的性子,怕是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呢。 他想起姜姻让自己带伤吹笛子,在水里泡掉血水,不都是呵斥加威胁? 蓝絮又脱掉一件外衫,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姜姻没有回来,就算回来又能如何? 不过还是呵斥加威胁罢了。 一样是命令自己脱掉衣裳,乖乖趴下等着挖肉割皮。 好吧……即使是这样,那能不能被姜姻抱着来啊…… 蓝絮觉得,如果能被姜姻抱着哄着,好像会少疼一点? 神医又催促了一句。 蓝絮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怎么做替身还做出感情了? 被抱着被哄着怎么可能会少疼一分? 该不会是被折磨了太久,脑子不清醒,疼出幻觉吧? 蓝絮又脱下了一件衣裳,现在仅剩一件里衣了。 蓝絮又看了一眼门口,他的心里许愿姜姻能身着铠甲从天而降,大手一挥,像是话本子里的孙大圣一样,再说一句——“住手!谁敢伤他!” 蓝絮被自己想象的画面逗笑了,笑后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他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便脱下了最后一件里衣。 蓝絮刚要趴在床上…… “那个……门没关好,有风吹进来了,我好冷,你能去把门再关一下吗?”蓝絮指着门,慢吞吞地说。 神医看出来这是公子的借口,公子胆小,定是怕疼吧,不过这个确实很疼,谁都会怕,她起身,去重新关了一下门,再回过头的时候…… 公子人呢? 蓝絮正趴在地上,扭着屁|股,两条腿拼命地蹬,眨眼间就爬进床底了。 他的手里还拖着那只小布老虎,躲起来也没忘了他的“孩子”。 他怕“孩子”会成为人质,逼他自己出来。 他这纯属多虑,因为神医根本想不到这么“幼稚”的手段,拿一个什么小布娃娃威胁他出来。 太幼稚了。 神医被气笑了,行医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人。 姜姻如此身份,怎么弄了这么脑子不好的男宠啊? “出来。”神医蹲在地上,往床下看去,看到瑟瑟发抖的小公子正缩成一团,藏在床底,不肯出来。 蓝絮小幅度地摇头,说:“不出,我要等阿姻姐姐回来。” 他不奢望姜姻回来能免除此“酷刑”,他就想要被姜姻抱在怀里哄着实施“酷刑”。 这样他的心里才能好受点,他就想要姜姻一点点的抚摸、搂抱,轻声细语地哄着自己。 神医深吸了一口气,就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她说:“姜大人回来见你这副样子定会恼怒的,以公子的身份,若是失了宠,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神医之前在外行走江湖,对姜姻的传闻也早有耳闻,早年就知道姜姻在民间搜罗相像的替身,聊以慰藉一位走丢多年的心上人,前日亲眼见到姜姻神色冷淡地说要将他腰间伤疤除去,对会面临的疼痛置若罔闻,可见姜姻对这位心上人也没有很上心。 这一句威胁,让蓝絮浑身都紧绷起来。 蓝絮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没说不治……” “那还不赶紧出来?公子你年纪还小,听我一句劝,女人都喜欢听话顺从的,撒娇讨宠也得分时机,你这就不是撒娇,而是在抗拒,哪有女人会喜欢抗拒的男子呢?姜大人如此身份,什么样的男宠没有?你若是惹怒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呢?”神医见小公子终于要松口,感叹自己行医多年,果然经验丰富,什么样的病人都能治。 连这种脑子不太好的,都能劝好。 蓝絮想了想,试着说:“我不是男宠,我是阿姻姐姐的竹马呢……” 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心虚得很。 “不都一样?快点出来,你还忧虑什么?拖延你也逃不掉,早晚要挨这一刀的。”神医感叹他果然年纪小,要是姜大人真拿他上心,就不会要自己挖他伤疤了。 蓝絮搂紧了怀里的小布老虎,如实说:“我……我就想等阿姻姐姐回来,搂着我哄着我再来,我受不了那个疼的……” 神医的语气又冷了几分:“我提前跟你说了吧,这确实会很疼,到时候你大喊大叫,面目狰狞,姜大人见你这副模样,定会厌烦你的,你想想,姜大人会喜欢那个难看的场面吗?”她说完,见床底下一直沉默,就知道这么说有用,小公子果然怕失宠,她压低了声音,继续吓唬说:“不仅如此,还有的人疼得浑身抽搐,甚至失禁,你说姜大人若是看到你如此模样,你还能得宠吗?” 蓝絮垂眸,将手指在掌心里反复攥了攥,其实神医说的有道理,毕竟姜姻之前见自己痛彻心扉还要自己笑来着,还要笑得和她心里的阿絮一模一样才算过关。 挖肉之痛,他肯定笑不出来吧? 万一真的拖延到姜姻回来,被姜姻抱在怀里,到时候姜姻又要自己笑,肯定笑不像,该不会又被姜姻丢回地牢吧! 所以神医说的有道理。 神医将小刀放回箱子里,再趴在地上,方才好言好语说了半天,见小公子还是油盐不进,她彻底没了耐心,打算把人抓出来,赶紧完成姜大人交代的命令才是要紧。 蓝絮都快把自己说服了,突然见到一只大手从床低下伸了过来…… 蓝絮脑袋“嗡”的一下,顿时想起刚被带回阁里的时候,他每天都躲在床下,但又被人拖出去教训的场景。 一时间,蓝絮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他大叫着:“不要……我不去……我要回家……”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大手往自己身边伸来,吓得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蓝絮不断往后挪着,床底下空间狭小,他的上半身还是光着的,不断在地上摩擦,最后他将脊背贴在床底最里侧的墙面上,好冷好凉…… 但他只剩下一个信念,不能被抓出去! 神医的手伸了半天也抓不到人,她身形高大,不如男子那般瘦小,所以她钻不进去。 床底下不断传来念叨声:“不要……我不去……阁主求你放我走吧……” 此时,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是姜姻回来了。 21、父女俩 姜姻今日并未被陛下留下吃饭,所以下了朝就往回赶。 她也归心似箭,主要是盼望着阿婷带的回信。 姜姻还没进门,就听到寝殿里的吵闹声。 府里谁这么大胆,敢在她在房间里生事? 姜姻推开门,就看到……前天找来的神医趴在地上。 “咳!” 姜姻没有说话,只是轻咳一声提醒,她的神态冰冷,眼神在屋里寻找,那个叫蓝絮的呢? 神医听到背后的声音,她已然忙活得满头大汗,站起身,对姜姻先行礼再道:“姜大人回来的正好,我是按照姜大人的吩咐来给小公子除去腰间的伤疤,可小公子……”说着,她指了一下床底下,再说:“小公子爬到床下,躲起来了。” 神医说完就观察着姜姻的神色,期望看到恼怒,再命令不肯配合的小公子赶紧滚出来! 但是…… 神医却看到,姜姻只是勾唇一笑,这笑中,怎么还带着几分宠溺和……意料之中? “你先下去吧。” 姜姻是命令了,但是没命令小公子“滚出来”,而是让神医先下去。 神医疑惑地看着姜姻,但也并未言语,收拾好工具箱子,拎着东西离开了寝殿。 姜姻身上的朝服未脱,她几步走到床前…… 她每踏近一步,就听到床底下的声音更抖一分: “不要……我不去……阁主求你放了我吧……欠的药钱我会还给你的……我未婚妻家很有钱的……” 阁主?药钱?未婚妻? 姜姻不能将这三个词联系起来,她敛起下摆,也趴在地上,看到蓝絮瑟缩在床底下的角落,怀里还抱着那只小布老虎,她柔声哄着说:“是我,出来吧。” “阿姻姐姐?你终于来救我了!快……快把药钱还给阁主……赎我出去……他把我扣下……”蓝絮一边念叨着,一边拼命地往出爬。 爬出来后,看到姜姻,蓝絮突然就清醒了。 刚才都胡言乱语了什么? 姜姻看他上半身赤|裸,因为在床下爬来爬去,肩头和手肘都被蹭破皮了。 姜姻搂着他的腰,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 床上还有几件他刚脱下来的衣裳。 蓝絮紧张地望着姜姻,他回忆了一下刚才被吓时的胡言乱语,他记得自己提了……阁主? 蓝絮吞咽了两下,他试着去看姜姻的脸色,姜姻好像并未察觉? 蓝絮搂紧了怀里的小布老虎,欲盖弥彰地解释着:“我……我是说在床下被硌住了,床下地板有点不平……” 这解释,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姜姻根本就不在乎。 姜姻拿起衣裳,说:“你先穿上。” 先让他穿好衣服平静一下,他现在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蓝絮坐起来,将攥得皱皱巴巴的小布老虎放在腿上,再颤抖着手将衣裳穿好,他还惊魂未定,衣裳穿得乱七八糟的,左手臂穿上了,右手臂在后面摸了半天都穿不进去…… 因为蓝絮的心里乱成一团,刚才姜姻是把神医赶出去了吗? 还以为会被姜姻呵斥一番呢。 姜姻帮他提起在身后的袖子。 蓝絮穿好了衣裳,他屈起膝盖抱着双腿,将小布老虎夹在腹部和腿之间,将自己又缩成一团,试探着看向姜姻。 等着姜姻的发问。 可姜姻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蓝絮的心跳得猛烈,姜姻越是什么都不说,他就越是心乱如麻。 该不会是刚才胡言乱语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暴露了? 房间里凝固着奇怪的气氛。 姜姻以一种打量的眼神看着蓝絮,她试图从蓝絮的身上看出几分更像阿絮的影子。 阿絮也喜欢钻到床底下躲起来,阿絮说床底下、柜子里、被窝里,都是他的安全小屋,就算是鬼都不能来抓人呢。 而蓝絮被姜姻如此打量着,姜姻在我的身上找什么呢?找我不像她阿絮的地方吗? 刚才躲起来确实太冲动了,乖乖配合就不会有事了。 他觉得自己玩脱了,命将休矣。 “阿姻姐姐……我……我不是不配合……我是太害怕了……我愿意的……” 比起暴露身份被钉回地牢里,他觉得挖伤疤也不是不能接受,本就打算接受来着…… “这事先不提了。”姜姻说完,她明显看到蓝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事是前天安排的,那时候她只当眼前人是敌国细作,实际上,现在还有五成是。 但既然怀疑了,就等阿婷带回的信上怎么说。 挖伤疤这事不急,如果他只是敌国细作,那就必须挖去伤疤!替身必须完全相像才行,但如果…… 姜姻都不敢想了。 蓝絮心里窃喜,姜姻是心疼我吗? “那以后还挖吗?”蓝絮得寸进尺,又问一句。 “以后再说。”姜姻现在也不能确定,阿婷带回老家的回信是一方面,五日后休沐日赶回老家,到时候什么都清楚了。 蓝絮虽然没得到准确的回答,但至少现在保住腰上的肉喽,不用挨刀子喽。 “嘿嘿……”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刚出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不是太明显了! 姜姻被他逗笑了,还真是将心思写在脸上,她指着被蓝絮藏在腰腹和腿间的小布老虎,问:“怎么躲床底还带着它?你就这么喜欢它?” 蓝絮抬起上半身,松开抱着双腿膝盖的手,看到小布老虎被夹成老虎饼了,他拿起来,揉了揉,让小布老虎恢复原来的形状,又看到老虎尾巴都嵌入老虎身子,压成一长条,他食指拇指捏着小尾巴,甩了两下,终于完全恢复喽。 等他做完这些,才想起来姜姻还等着自己的回话呢!怎么又玩上了! 蓝絮深吸一口气,心里暗道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我……我……它是我的‘孩子’,我怕有人拿它威胁我出来……”蓝絮实在想不出借口,只得如实说了,这应该……不会暴露什么吧? 姜姻却笑着将蓝絮和他手里的小布老虎揽进怀里,用很幼稚的语气说:“好,你保护孩子,我保护你们父女俩,没人敢伤害你们一分一毫的。” 语气和动作,都和小时候一样。 姜姻感觉又回到八年前了。 蓝絮感叹自己又蒙混过关喽,果然呢,自己就是运气好,连胡言乱语都能骗过姜姻。 姜姻哄够了“父女俩”,看他也平静了下来,便去拿来了伤药,说:“我看到你肩头和手肘都磨破皮了,给你擦点药吧。” 蓝絮乖乖地脱下衣裳,露出身体。 姜姻的目光看着他肩头的浅浅擦伤,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他一身的伤疤,如果他真是阿絮,那阿絮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姜姻光是想想,手都要抖了。 而蓝絮的目光却盯着姜姻认真的面容。 做姜姻的阿絮真好,连这么一点擦伤都会被她注意到,都会被她照顾。 在阁里,这种程度的小伤,连去领药都没资格呢。 蓝絮感觉心里某处变得轻盈了起来,他忍不住偷笑,另一只手握着小布老虎,心里暗道:“看你娘对你爹爹好吧,你娘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他在心里说完,还按着小布老虎的头点了点头,表示他的女儿也很认同呢。 姜姻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她也勾唇一笑,心里更是盼望阿婷带回的回信了。 上完了药,姜姻和蓝絮用了午膳。 蓝絮装模作样小口小口地吃着饭,他敏锐地察觉到,姜姻时不时看一眼门口的方向,是在等什么人吗? 蓝絮想不明白,他并不要求自己去想那么多复杂的事,就算是被发现了,要被拿下,那也得吃完这顿饭,做个饱死鬼。 毕竟姜姻府上的饭菜,比阁里的断头饭还要丰盛美味呢,早晚是要跑路的,吃一顿少一顿,赶紧多多地吃! 饭还没吃完,门外传来一声: “家主,阿婷求见!” 是阿婷回来了,她一路快马加鞭,连进府都不曾下马,一路跑到寝殿门口,如今还没站稳就喊话,整个人都气喘吁吁。 姜姻闻言,起身就走—— 22、回信 书房里。 姜姻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而那封回信就放在她面前的书案上。 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姜姻几次拿起又放下。 她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答案。 如果那个小细作不是阿絮,那不过是顺理成章,但如果他真的是…… 那这八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而自己呢?自己又做了什么? 竟当阿絮死了八年,从未寻找过他的下落! 却只是在民间寻找和他相像的替身,试图寻找安慰。 甚至……还爱上了旭公子三年,差点就成婚了。 姜姻咬紧了牙,她不敢面对这个答案。 阿婷从未见过家主如此慌乱不安的时刻,家主一向都是沉着冷静的,只有面对和阿絮公子有关的事才会变成这样。 姜姻只有面对阿絮时,才会表露出真正的自己。 姜姻纠结够久了,她最后还是打开了母亲的回信。 上面只有八个字:“阿絮已死,吾女节哀。” 姜姻暴躁地将纸团成一团,丢在地上,双手握拳猛地一下捶在书案上,震得笔架倾倒,笔散落了一地。 阿婷一直立在一旁并未言语,她将落在地上的笔一支一支捡起来,再将纸团捡回来,笔挂回书架上,再将皱皱巴巴的纸团放回家主的面前。 姜姻深吸了一口气,她喃喃自语:“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当年确实是她亲手埋葬了阿絮,她亲眼见到阿絮小小的尸体,已经变凉变硬了。 是那个小骗子被调|教得太像了,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是那个小骗子毒发时都不承认有阿絮的日记,才猜测他会不会是真的。 姜姻望了一眼书房里放置解药的方向,这毒|药本就是给嬴国细作用的,他今晨的毒发都未必是真,说不准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说起来,她当年替陛下挡毒箭,陛下割让城池换解药,这事敌国必是知晓,怎么可能派中了一样的毒的细作来呢?就不怕姜姻用解药反过来控制细作吗? 这么一想,全都想通了。 小细作故意装傻,故意露出破绽,故意放出信鸽送假情报,再故意透漏只有半颗解药。 如此以退为进,差一点就被骗了。 她就知道,哪个正常的细作会把玩具图纸当成有用的情报。 这种脑子也能当细作?不过是迷惑自己罢了。 果然,这世上除了阿絮之外,所有的男子都不值得真心相待! 外界知道关于阿絮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她被偷的日记,日记中,她美化了阿絮的死,只说阿絮赌气跑出去,走丢了。 外界没人知道,真正的阿絮八年前就死了,还是她亲手埋的。 那就当这个小骗子是真的吧,不是演的像吗,那就演一辈子好了。 姜姻心里升起的柔软又变得坚硬,还长出了刺。 姜姻将深吸的气缓慢吐出,对阿婷说:“娉娘到嬴国了吗?” “今晨出发了,晚上就到,三日后会传第一次消息。”阿婷回答。 娉娘就是昨日在赌场里设计抓到的女人,她本就是嬴国的人,欠下巨额赌债逃到姬国,其人有些门路和手段,就是好赌成性,姜姻略施小计,让她在本国也留个案底,再加以金钱利诱,就让她为自己所用了。 这些年来,姬国和嬴国互相派大量细作,也加以防范,而姬国和嬴国地理和习性风俗全不相同,以至于连长相风格都能一眼分辨出来。 外国的人才一入城门就会被拦下。 所以现在互相派细作,只能派遣敌国策反招安来的人了。 派娉娘去嬴国,就是要找一个熟悉门路又本就是嬴国本土的人,让她在姬国犯了案子,以此为借口投奔进嬴国那个细作组织,本是要她查另一件事来着,如今看来,她还有别的用处。 姜姻说:“传信给她,再查两件事,一是细作蓝絮的真实身份以及如何成为细作的,二是查那个细作组织里有没有一本日记,日记里写满了姜姻和阿絮的故事。” 阿婷得令去办。 姜姻将纸团铺平,在烛火上点燃,再在香炉里焚烧成灰烬。 看着香炉里青烟袅袅,她摇了摇头。 假的就是假的吧,本就不该抱什么期待的。 等查清了你这个小骗子的全部底细,就消除你的过往,让你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从此以后,就只做我一个人的阿絮好了。 只是……别再骗我了。 姜姻起身,整理了一下脸上的情绪,推开门,回到了寝殿,才一进门,看到小骗子还在捧着碟子大口大口往嘴里扒菜…… 姜姻愣住了一瞬。 蓝絮吃得正欢,都没留意门口动静,趁着姜姻不在,又暴露了原有的吃相,这下被正面抓到,他吓得赶紧将捧起的碟子放回桌上,把两颊塞得满满的饭菜拼命地往下咽。 姜姻没说什么,她坐回了桌前,只是……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小骗子。 装的真像,露出的笨拙和暴露,也是故意的吗? 身为细作,怎么会连脚步声都听不出来?明知我要回来,还露出这种不像的吃相。 不得不说,聪明的细作见多了,乍一见这种以退为进的,还真新鲜。 蓝絮被姜姻的目光吓到了,他如坐针毡。 姜姻又怎么了?真是喜怒无常,不会是身份暴露了吧! 蓝絮虽然还没吃饱呢,但现在已经一口都不敢再吃了,他将左手的筷子放下,试探着说:“我……我哪里做错了吗……” “没有,你做的很好,就继续这样吧。”姜姻的语气平淡,她的眼角还是噙着笑意。 可是……蓝絮却敏锐地发现,姜姻的笑意不达眼底了。 蓝絮看了一眼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小布老虎,疑惑地眨了眨眼,仿佛是在问它。 小布老虎是被蓝絮摆在椅子上,一起“上桌吃饭”的,他还给小布老虎的面前也摆了一副碗筷来着。 小布老虎当然不能回答爹爹的眼神询问了。 蓝絮想不明白姜姻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是什么意思,他的手试着摸了一下筷子,问:“那……那我还能继续吃饭吗?” 姜姻皮笑肉不笑了一下,点头。 蓝絮轻轻拿起筷子,但是姜姻的笑容好渗人啊,他都不敢吃了,他几次夹起菜都掉回了盘子里,他不知道姜姻要对自己做什么。 姜姻看他如此明显的害怕,觉得演的真好,但她不在乎。 姜姻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小布老虎,说:“多吃点,吃饱些,吃完后要处理你腰间的伤疤了。” 蓝絮直接吓得筷子掉了。 23、冰糖葫芦 房间里一片寂静。 蓝絮仿佛能听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姜姻她……刚才不是说…… 蓝絮反应过来,姜姻回来时,什么都没说,只说“以后再说”。 原来吃一顿午饭就到“以后”了啊。 还以为姜姻舍不得我呢…… 真是自、作、多、情! 蓝絮垂眸放下筷子,说:“吃、吃饱了……” 他怕一会儿会疼吐出来。 他一贯肠胃不好的,难得吃点饱饭,又要去干活,就一直打嗝不停,或者腹痛难忍,他这些年都只能忍着。 姜姻知道小骗子可能没吃饱,但她又不在意,她叫来了神医。 神医又拎着大箱子赶来了。 蓝絮这次手脚利落地脱光了上衣,他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地望着姜姻。 心里偷偷许愿,许愿姜姻能回心转意,放过自己。 求你了……别挖好不好……等我找到令牌就跑路了……我又不打算一辈子做你的阿絮……你挖我的伤疤干嘛啊……呜呜呜…… 尤其是都已经痊愈的伤疤了……动它干嘛啊…… 蓝絮在心里一顿叫嚣,但是面上还是装出乖顺听话的样子,就是……眼巴巴地望着姜姻。 姜姻冷冷地说:“动手吧。” 蓝絮的心直坠谷底,他朝着坐在一旁的姜姻伸出手,他的手在颤抖,他伸出又收回了。 神医看到了公子的动作,她顺着目光过去,也看了一眼姜姻的脸色。 姜姻还是面无表情。 神医试着问:“大人要不要移步回避?一会儿的场面可能会很血腥……” 这话是在提醒姜姻的,但是蓝絮闻言立刻哀嚎一声,往床上一趴,想了想,还将脑袋塞进枕头下,躲了起来。 他就只将脑袋埋进去,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神医转过头,对公子说:“大人在这看着呢,别闹了,好好配合我。” 姜姻这时发话:“出来。” 蓝絮不敢不听姜姻的话,他又爬了出来,刚才一番,弄得面红耳赤,头发散乱,好生狼狈。 蓝絮赌气一般抓住一旁的小布老虎,说:“借爹爹咬一下昂。”然后就将它的布偶手臂狠狠地咬在嘴里,省得一会儿再惨叫出声。 神医擦净了利刃,说:“公子好好配合,很快就好。” 冰凉的刀刃抵在蓝絮腰间皱皱巴巴的伤疤上。 刀还没动呢,蓝絮张大嘴“哇”的一声爆哭起来。 神医无语地看着公子,说:“公子你这样我容易分心的,公子你要不还是咬着这个小娃娃吧。”说完,她看向姜姻。 姜姻只是冷冷地说:“别哭了。” 蓝絮知道今日必须要挨这一刀了,这一趟差事太亏了,哪怕完成奖励是一百金,也太亏了,又被打又失了身又要被挖皮肉,身子彻底被玩废了…… 那……那得赚点什么才行! 蓝絮在心里三言两语就哄好了自己,他逐渐止住哭声,啜泣着说:“那、那阿姻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姜姻勾唇一笑,小骗子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想要问令牌吗? 可令牌是他今晨借着假毒发说的,这会是他的真实目的吗? 姜姻点头。 听听小骗子怎么说。 蓝絮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暴露的准备,因为他不知道姜姻的阿絮会不会喜欢这个,如果正好那个阿絮讨厌这个,那直接就自爆了! 但他现在心里实在太苦了,不做点什么,感觉都要撑不下去了。 “我……我好好配合……你能不能给我买几串……三串冰糖葫芦……要上面洒着白芝麻的那种……” 三个月前就是吃冰糖葫芦被阁主抓到了,这才被派来,被密训三个月,受了好多苦,过春节领的十文赏钱得之不易,上次买的冰糖葫芦可一口没吃呢,就被阁主拎着衣领拖走了。姜姻都是因为你,你得赔给我!三倍赔我! 姜姻这回笑得眼睛都弯了,她点头,说:“我给你买三百串。” 小骗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模仿阿絮,挺好的,就给我一直演,演一辈子。 蓝絮长出一口气,看来她的阿絮并不讨厌冰糖葫芦呢,三百串,这得吃多久啊,真好。 横竖都要挨这一刀,有冰糖葫芦吃,也算一点安慰吧。 蓝絮在心里把自己哄好了。 “动手吧,你不许再叫了。”蓝絮这话是在对自己说的,他真的哄好自己了。 姜姻没哄自己,那就自己哄自己! 蓝絮又咬住了小布老虎的屁|股,咬得上面是两排牙印,狠狠地咬着。 薄薄的利刃划开皱皱巴巴的伤疤,鲜血顺着刀刃流淌下来。 蓝絮惨叫一声,第一下就晕过去了。 姜姻挥手叫来下人,命令道:“去街上买冰糖葫芦,全街的都给我买回来。” 她坐在一旁,伸手拿过从小骗子嘴里掉下来的小布老虎,小布老虎的手臂和屁股上还印着两排牙印。 阿絮,我把你的玩具给他玩了,他也自称是小虎的爹爹,你不会生气的吧? 等再过四日,我就带他去见你,你若是不喜欢他,我就把他杀了。 姜姻正抚摸着小虎…… 神医“咦”了一声,抬起头,将刀刃对着日光照了照,疑惑地反复看着刀。 神医自言自语道:“我的刀明明擦净了啊……” 姜姻放下小虎,也看了过去。 神医感受到姜姻的目光,她生怕会担责,连忙解释道:“大人,我的刀是擦净的,是公子皮肤上有一块蓝色的胎记,可不是我的刀弄的,真不是我的刀脏啊。” 她怕姜姻会怪罪自己,立刻解释清楚。 这一刻,姜姻愣住了。 神医见姜姻面无表情,还以为她是生气了,她知道床上这个是姜姻的男宠,她继续解释:“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前天看的时候,他的伤疤有大量增生,覆盖在表皮。我这是刚划开表皮的增生伤疤,才看到覆盖在下面的蓝色胎记,这不是我的判断失误,当时确实是看不出来的,而且他这胎记都被增生的伤疤冲散毁掉了。” 神医说完,见姜姻还是目瞪口呆,她继续解释:“……有胎记的话,这块肌肤除去也会再长出胎记的,除非把这块肉全都挖了,但这样的话,这里的肌肤就会变成坑坑洼洼的,想要平整的话,就必须留下胎记的。”她将所有的情况都给姜姻说清楚了。 姜姻的脑中一阵电闪雷鸣,她凑近了过来亲自查看,看到小骗子腰间的伤疤已经被切开,确实有几道蓝色的痕迹,不过这痕迹被增生的伤疤冲击得散乱成一片,看不出原来的图案了。 姜姻看着伤疤,将冲碎的图案重新拼接了一遍,她得出了一个震惊的结论,她甚至不敢相信,她问向神医:“你看这胎记原先是什么图案?” 神医比划了两下,她很轻易就看出来了,“是个小月亮,月牙往左边歪的,弧度是这样。” 姜姻呼吸一滞,她咬紧了后牙。 神医问:“大人,刚才的情况我都说完了,可要继续吗?继续的话,也不能完全恢复了,所以大人是连带胎记一起除去,要坑洼的皮肤呢,还是要带着胎记,平整的皮肤呢?” 姜姻什么都不要!她已经不关心这个了! “这个……胎记能做假吗?不,准确来说,是如何分辨胎记的真假?” 神医擦了擦还在滴血的刀,说:“是可以做的,只要细针蘸着颜料刺入皮肤,就能做出一样的胎记,这就是刺青啊,刺青会掉色的,而且若是受伤再长出皮肤,就会消失了。而真的胎记就算受伤,只要没失去整块的皮肉,再长出的还是会有胎记的。” 姜姻指着疼昏过去的小骗子说:“他这个,是天生的还是后做的?” 神医见姜姻如此神情激动,她再三确认才说:“看起来像是天生的,但也不排除后刺出来的可能,只要这次除去,如果再长出来,那就定是真的了!” 姜姻的手都在颤抖,她紧紧地捏着小虎,把小虎的脑袋都捏进它肚子里了。 “继续。” 姜姻坐回椅子上,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明明都下了结论,这是一个故意装傻、以退为进的小骗子。 为什么现在得知了这样的事? 姜姻的牙都要咬碎了。 她还是觉得说不通,还是那句话,如果小骗子真的知道胎记的事,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这样装傻和藏拙有必要吗?难道不是增加不必要的风险吗? 装傻也得有个限度吧? 而且如果真做假胎记,也太容易被发现了吧? 姜姻又走了过来,对已经处理完伤口,正在包扎伤口的神医问:“你看他的脸,尤其是这两个酒窝,是真的吗?” 神医包扎好了伤口,用帕子擦净了带血的手,摸了摸公子的头骨,和脸上的肌肤,再捏了捏左右脸颊的酒窝,下了结论:“全是真的。” 姜姻急得咳嗽了一声,等神医做完这些下去后,她又叫来了一贯给自己看毒的府医。 “看看他有没有中和我一样的毒。”姜姻急切地说。 府医用银针刺破蓝絮的食指指尖,说:“回家主,只能看出他今日服了解药,现在体内并无毒性,若是要看,得等毒发之时再探针。” 姜姻等不及下次毒发,她也伸出一根手指,说:“我也是今日毒发,对比一下。” 府医明知没必要,但还是又取了一根银针照做,两根银针比量在一起,血的颜色都一模一样,她说:“家主今晨服了解药,现在血里自是没毒,家主还得再过十日才能验出毒。” 姜姻挥手,府医也下去了。 派出去的下人们跑了全城,买回来了二百一十三根冰糖葫芦,都是洒了白芝麻的。 冰糖葫芦就摆在桌上,等着蓝絮醒来吃。 姜姻将小骗子抱在怀里,摸着他脸上左右深浅不一的两个酒窝。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姜姻二十年来,从未怀疑过母亲,如今却在想,会不会被母亲骗了呢? 那母亲为何骗我?母亲明明也很喜欢阿絮的啊。 蓝絮迷迷糊糊期间,还在不断地喊着疼。 姜姻一直在胡思乱想,将心里的想法反复推翻。 她看着小骗子腰间包扎好的伤,如果你是真的,我该怎么面对你呢? 一个时辰后,蓝絮醒了。 蓝絮刚醒过来,就开始哭。 “好疼啊……我的腰……还在吗……” 姜姻摸了摸他的头,说:“还在的。” 蓝絮意识到自己在哪,在做什么,他赶紧说:“那我的冰糖葫芦买回来了吗?” 姜姻将冰糖葫芦拿过来一大把,全攥在手里,她递给小骗子。 蓝絮自己爬起来,但是腰上的伤还疼的厉害,他不得不靠在姜姻的身上。 靠她身上比靠在床栏上舒服多了,当然选她啦。 蓝絮大口大口吃着冰糖葫芦,一口咬碎冰糖,再大口嚼着无核山楂。 好好吃啊!果然,嘴上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身上也不那么疼了。 虽然挨了一刀,但有这么多的冰糖葫芦,也不算太亏啦。 姜姻看着他大口吃着,也没纠正他的吃相,她轻声说:“跟我说说,你流浪八年的事吧。” 蓝絮“咔嚓”一声,停下了,他紧张地看着姜姻。 该不会是疼昏的时候又胡言乱语了吧! “怎么了?”姜姻问他。 蓝絮装出大舌头说:“那个……冰糖太锋利了……把我舌头划破了……好疼哦……我说不了话了……” 说完,他就决绝地闭上眼,装舌头受伤,不能说话。 但是呢,舌头受了伤,还是一口都不耽误吃冰糖葫芦呢。 姜姻被小骗子逗笑了。 冰糖?划破舌头?不能说话? 你真是…… 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