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国师》 第1章第章 历天劫魂寄新生 李骏睁开眼,就被面前一张张大脸、一双双大小眼睛骇了一跳。 如非他修炼之后底气愈足、又察觉自己身体有异,怕早就一发手搓火弹甩出去了。 他的眼神骤现迷茫,嘶声道:“这是怎么了?头好疼……” “快去禀报观主,就说宁玄醒了!” 这时簇拥在李骏身前的那些人,才有一个年纪长些、看着像领头模样的男子喊了一声。 旁边被他点出来的少年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去了。 而那领头男子又道了声“无事”先驱散了众人,才再次弯下腰来,凑到李骏身前,问了句:“宁玄,你可还记得,先前你是怎么昏过去的?” 李骏情知,这“宁玄”便是自己此世的身份了。 他万没有想到,自己兵解重生后,竟不是从娘胎开始,而是直接附于另一身份。 看起来,也是此人不知何故身死后,正好让自己撞上了。 对于对面的问题,他自然无从回答,因他在脑中搜索了一番,只觉得一片混沌,就连自己之前的记忆都有不少缺失的地方,更遑论此身的记忆了。 毫无线索! 当此时,就该装傻充愣。 而同时,李骏也开始调动起自己的灵力,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一瞬间,李骏却感觉脑中过电一般,差点激动得哆嗦起来。 他所处的时代,乃是末法之末,也即是天地元气衰竭、仙道没落,人道昌盛之时。 在那种环境下,修行的难度自然很高,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天赋,还有跋山涉水、走遍全球获取的仙根灵种,可以说是在一界的供养下,历经三十年,从一个蹉跎岁月的大学生,成长为一名筑基巅峰的修士。 而就在他即将凝聚金丹,成就大道时,竟招来天劫反噬。 当时全球见证,珠穆朗玛之巅上万雷轰顶,李骏在那千万分之一秒间,将自己的身、魂剥离,选择了最后的一步退路,兵解。 但就是如此,他的神魂依然遭受了雷劫的波及,几乎魂死道消。 最后方才剩下这一缕残魂,于天地间飘飘荡荡,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归宿。 只是他不仅是穿梭了空间,似乎还因雷劫之故,超越了时间,而来到了另一个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时代。 这都不是最紧要的,最关键的是,就在这一刹那他想要调动自己残存的灵力,先滋补一下这尚未完全与自己契合的肉身时,却发现周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压力。 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内外差异太大,失去平衡,而周遭有着充沛的灵力,都在瞬间被他“引诱”了过来,才会给他造成如此大的倾轧。 这怎能不令他感到振奋,惊喜? 但很快,他又皱起眉头。 因自己神魂的缺失,他丢失了许多的记忆,甚至包括一些重要的功法,以至于他现在,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状况。 很明显的一点是,他无法立即与这身体产生相性上的亲和,也没有办法运转周天,然后开始吸收周围灵气为自己所用。 这也就意味着,在他完全契合了此身、改造完成之前,他都只能够运用自己这残魂内的力量。 只是这残魂如油尽濒灭的烛火,不可一下消耗太过,否则的话,恐怕会造成自己这本就虚弱的残魂更加不堪,甚至有可能伤及根本,然后彻底消亡。 但这样一来,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在李骏看来,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只要自己度过了眼前这道难关,想要补足这些不足,是很容易的事情。 而后面的修行,也将是一片坦途。 尤其是对他而言,如今相当于是兵解重生,有过一次经验,还是在那末法之末用尽各种办法艰难修行,走过的许多弯路如今都可以避免,恐怕会比前世快上数十百倍。 故而他很快又平静下来,于欣喜、担忧间,找到了一个平衡。 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是发育的时间。 故而,自己如今的身份与处境便显得尤为重要。 他首先要明白,自己是何许人,周遭又是什么情况,身边这些又是什么人。 “宁玄?” 而他这一番心理活动不形于色,神情木然就像是痴傻住了,落在对面男子的眼中,却只以为他是在装傻充愣,突然就冷笑一声道:“宁玄,你莫要以为如此,便能躲开盘问。 “你当晓得,当时只你一人在,丹坊失窃之事,你不可能脱得开干系。我也晓得,此事不会是你一人所为,你若是能够招出同党来,等观主来了,我或可为你美言两句,保你无虞。 “你自小也是在这观中长大,观主与我也会念些旧情。只是这观中你自然是留不得了,我会向观主求情,与你些银子,放你出观自去寻出路。” 李骏却转过头来,看着他呆呆问了一句:“我是谁?你是何人,这又是何处?” 那男子脸色愠怒,只觉得李骏这是在挑衅自己。 越是敬告他莫要装傻充愣,他偏要如此,这是把自己当傻子了? 既然好话说尽,这宁玄还要如此,那他也不再啰嗦,一甩道袍道:“观主未过来,想来是炼丹耽搁了,如此还有些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让宁理来看着,你与他关系好,许能对他有些话说。等观主来了,便我想为你求情也不能了,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就打开门径自离去,而后不久有一个道童进来,自然便是他口中的宁理。 同时,也是先前围观他醒来的其中一张面孔。 “宁玄,方才师兄与你说了什么?”宁理一进来,便慌忙拉扯着李骏的手臂,翻来覆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损伤。 大概看着无事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在下边踏脚上直接坐着,两手趴在这方榻边沿望着李骏。 李骏见此人眼神质朴,气质清澈,便晓得他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看来方才那人说得没错,这宁理确实与此身关系匪浅,当然按照他的想法,大概就是硬的不行来软的? 只是莫说他实在是没什么可说地,因他自己都不晓得前身究竟是怎么没的,便连附身那会儿的记忆都不全了,就隐约感觉是被一道光吸引而来。 之后混混沌沌,再睁眼就是刚刚看到的情景了。 而即便是他知道什么,这时候更不可能说出来,也不可能与这宁理说。 这不是把他害了么? 像这种单纯质朴的,不晓得人心险恶,说不得出去就得被套话,对这等人来说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 第2章第章 斗室中探问情由 “宁理?” “嗯……”宁理点点头,依然眼巴巴望着李骏。 然后这斗室内便陷入了难解的沉默中,偏偏面前少年的耐心出乎李骏意料的好,真就那样一直望着自己也不发一言。 如非他眸中清澈中带着一丝愚……纯粹,李骏险些怀疑他是否取向有点…… 没奈何,此时他急需要了解现实情况,方才那位师兄不好打交道,但是这宁理,既能为对方利用,那自己当然也可以通过他来知道一些当前基本的信息,然后再决定接下来的进一步行止。 所以他继续保持着自己的人设,以茫然而困惑的神情望着宁理,又加问了一句:“宁理?” “嗯……”宁理便像是机器人一样,得问便点一下头,然后再等下一条“指令”。 李骏迟疑道:“我,不认得你。” “啊?”宁理这下总算是有了另一种反应,也跟着迟疑一下,才歪着头反问道:“宁玄,这是又在和我取闹?” 李骏依然是那副茫然无措的态度,宁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只见他直起身来,看了眼门外,然后又凑上去轻声与李骏说道:“宁玄,这事可千万莫与他人说。” “这是为何?” “你这样若是让观主知道,怕是以为你沾染了什么邪祟,到时怕是会直接将你赶出去。” 李骏苦笑一声,“可我,已经跟那位师兄说了。” “这……”宁理食指挠着面颊,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素来没有急智,有心帮忙却是抓瞎。 李骏见此,心道时机成熟,便道:“不过,那位师兄似是不信。不如你先和我说明一番情况,也好教我心里有底,等会儿观主再过来问,我便说只是与那师兄顽笑……” “可!”宁理完全没有多想,也知道现在时间紧张,观主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过来了,当即与李骏道:“咱们这观,名为玄真观,观主号为长生道人,最喜炼丹问道求长生,故而咱们观中有个丹房。 “不过丹房重地,非得观主许可,不得进去。宁玄你这次也是因冒入那丹房里,且那丹房似是失窃,师兄才会急于查明此事。” 说着,他又笑着说道:“不过我信宁玄,这丹房失窃之事,想来是与你没有干系的。而且你被发现时,已是晕倒在那里,怕正是撞上了那窃贼,险些被他所害。 “只是不曾想,你命虽保住了,却得了这失魂之状……” 玄真观? 长生道人? 光凭这样的名字还无法做什么判断,李骏没管宁理脸上的失落担忧,又不动声色问道:“不知今夕是何年?” 宁理诧异地看着他,原本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世,但连这些都不记得了,那看来比想象的还严重,心里担忧便又增添了一分,但还是快速说道:“此是隆靖七年,时维三月序属暮春……” “今上是……” “皇帝七年前登基,当时太上皇传位,如今双圣同在,也算未有……” 太上皇? 李骏不免又多问了两句:“那不知,京城中又有什么势力……哦,逸闻?” 宁理虽不解,却也还是说了。 当今之世,乃是明亡后五十三年,明末群雄并起,本朝太祖乘势而起,以卑微出身,南征北战最终却一统江山。 此后又传二世,至当朝已是第七年。 今上为隆靖帝,乃是太上皇第四子,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止戈劝农,休养生息,方有如今大治之世。 李骏不由暗道:“这么说来,倒也算是个太平盛世,于我修行有利。” 若是乱世,性命都难保,威胁随处可在,哪里还能安下心来修行? 然后听宁理继续说,却又说到了这观中之事。 此玄真观,正是坐落于神京城外,观主长生道人平素喜好炼丹、不理俗物,故而观中日常事务便归由掌门大师兄宁明管理。 而那丹房也是长生道人交给他看管,所以这次出了失窃的事情,实际上除了宁玄之外最大的嫌疑人便是他。 这也是他为何对宁玄的事情如此上心的缘由,不然平日间宁玄、宁理这样在观众边缘的道童,除了早、晚课和打蘸、法事需要人手用得上的时候,平日里根本不可能和他们有话说。 李骏又问道:“不知这观中,平日间香火如何?” 这却是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今自己修行别的法门,漫说这进度快慢,都得要触及到自己灵魂本源中,对于此时仅剩残魂的自己实在不利,故而倒不如另走蹊径。 前世时,在那末法之末,却因人道昌盛,进入所谓科技、机械化的时代,故而虽仍是少不了那愚昧迷信之人,但想要聚敛香火成神,却已非早先那么容易了。 因这香火之道,须心中竭诚信仰,且信奉一心,也即是说,信仰的是唯一真神,而不是说哪个灵验、哪个有用,或是哪个离得近那我便去信哪个。 如此不诚心者,自不能供给“香火”以为修行所用。 而李骏问起观中香火,也知道这与自己修行的香火不同,但若是这玄真观有一定的信仰根基,那到时候自己就有办法将其化为己用,借由此地聚拢信徒,完成一番原始积累再说。 到时候莫管这到底是何时何地,他都至少能够得以保全自身。 宁理不明其理,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咱们观中却不是靠香火存续……” “哦,难道还是城中哪家的供奉?” 李骏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哪晓得这少年却郑重点头确认,又说道:“听说是因观主的关系,城中的宁国府月月有供奉,也无需咱们去祈求香火。” “宁、国、府?” 李骏字字品味,微微一怔,过会儿追问了一句:“可是姓贾的那个宁国府?” “你这个倒还记得了?”随口说了句,宁理也没有深究,又道:“正是贾家,那姓贾的一门二公,此事还是我话你知晓的哩。” 看他神色还有些得意,此时才免不了显露出几分少年的稚嫩本性来,摇头晃脑,表情也生动起来。 李骏听着心里便是一动,却是立刻想到了自己这是身处何方。 这玄真观观主、宁国府、贾家,几个名词联系起来,也很难不让人想到那边去。 原来这并非是现实世界,而是小说《红楼梦》中的世界,自己这不只是穿过时空,还跨越了次元? 那观主长生道人,想必便是贾家上一任的族长、宁国府原当家人贾敬,投身这玄真观后有的这么一个道号。 还有,这红楼世界中,也是有着神仙的描述,这就可以解释,为何自己能够在此感受到充沛的天地元力。 当然从原著中来看,仙凡有别,一般神仙也不会随意插手俗世的人或者事,不管是规矩还是有什么桎梏阻隔所致,至少他可以放心些,有得自己苟着发育的时间。 就是不晓得,这里还有没有旁的修行中人。 除了什么神瑛侍者、警幻仙子、一僧一道地,凡俗中能够扯上些关联的,似乎就只有那位马道婆。 当然以他的眼光来看,那马道婆也就是个半瓶子晃荡的货色,不值一哂。 “咦?若是如此,那这玄真观亦有可利用之处……” 第3章第章 玄真观人前显圣 一座宽敞的殿宇中,一个头戴道士帽、身披淡黄色、上有太极阴阳图纹道袍的老者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个比人还高的丹炉,两旁各有一个道童在添柴、扇火。 等过了片刻,其中一位道童到老道跟前躬身道:“师父,这一炉就要好了。” 老道睁开浑浊的双眼,眸中自没有什么如电神光,反倒显出几分死色来,看着道童点了点头,淡淡道:“且开炉验看!” 两位道童立刻遵令,而老道看着他们呈上来的成品,细细观察一番后便大失所望,摇摇头。 又望着惴惴不安的两位道童,摆了摆手道:“将这儿收拾一番,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 自己却将这一炉一共二十三枚成丹装在了一个垫着丝绒般绸缎的朱红色木盒中,然后提着木盒来到了另一边的丹房,正要推门进去,却看到弟子宁明找上来。 他眼皮也不抬,只问道:“那宁玄说了什么?” 宁明硬着头皮道:“弟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哪知道那宁玄不识好歹,什么也不肯说。” 长生道人哼了一声,却不理会他,先将这盒“仙丹”放入丹房中,再出来才说道:“带我去看看他……” 宁明心里稍松口气,他比旁的弟子了解多一些,可知道面前这位观主虽然看起来和气慈祥,但生起气来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只是两人刚走回长廊,准备顺着廊道去往弟子们住的厢房,却没想到半道上有个弟子急急忙忙赶来堵上了他们,然后气喘吁吁地禀报道:“观主、大师兄,宁玄、宁玄他……” “宁玄怎么了?” “宁玄他在后殿里,飞起来了!” “什么?”宁明愣了一下,连道不可能。 那长生道长却拈须沉吟一下,便抬手道:“速速前边带路!” 中间自有那弟子绘声绘色开始说起了当时情形,却原来是他们这玄真观平日也无甚大事,观中的其他弟子们都是由长生道长每回挑两个过来帮他一起炼丹,剩下的时日除了各自研习早课、晚课,自顾自参禅念经,便是在这观中各自视察、清扫维持这空门清净。 而他们几个原本在后院清扫,不时嬉笑打闹一番,哪知道有个道童跑着跑着突然前边撞上了个什么东西,当头拦截一下,结果下身没抵住反倒继续向前,这样上下分离后直接就摔了一个屁股着地平沙落雁式。 他吃痛间骂骂咧咧还不知道究竟,他们后面的几个却是看得分明,那拦住他去路的不是旁的,竟是半空中飘浮着一个盘坐下来的道童,而且当时转过身来,正让他们瞧见了真面目,却不正是那宁玄又是何人? “我等原还以为是看差了,且那宁玄原在屋里睡着,怎么突然就跑到外边来了。可随后却看那宁理跑来,跟我们说那宁玄在屋里人倏地一下突然不见了踪迹,然后再看到那浮在半空的宁玄,他也是吓了一吓,连连高呼两声‘果是神仙再世,还请还我友命来’……” 长生道长与宁明闻听至此,皆是面面相觑。 不过三人此时脚下不停,很快便已经来到地方,可以亲眼验证那真假如何。 刚拐过一个转角,果然就见到那院中竟有一道身影如浮在半空,而周围地上竟是围了不少弟子在那里。 再看那空中的身影,说不是宁玄,那体貌却是怎么也不会认错的。 可要说是宁玄,此时看着宝相庄严,身上虽无金光镶边,却与人神圣高不可攀之感,与他们印象中那个少年可全然不是一回事儿了。 宁明双眼大睁,一瞬不瞬地盯着瞧了半天,又使劲揉搓了一下,犹自不敢相信。 他虽对宁玄不算熟悉,但也知道此人往常不过是个四六不靠的闲杂人,便是这清扫的工作,也是跟那本性老实的宁理一般,被排挤到最繁重的道观门前。 可如今这样子,莫说是围在周围的那些弟子,就是他看一眼也油然生出一种伏跪敬仰的冲动。 而旁边的长生道长亦是眸光大亮,竟甩开了两个弟子,自己径自上前去抢先作揖道:“贫道道号长生,竟不知何方仙师驾临陋室?!” 众弟子看到观主过来,不由纷纷起身,也可见这宁玄虽说以这惊人之举唬住了他们,但到底没有得他们真正诚心,也有长生道长以往积威较深的缘故。 唯有一个宁理,竟是依然保持着那坐禅的姿势,甚至连眼皮都一动不动,看得半空的李骏心中不由暗暗点头。 倒不是认为孺子可教,而是果然与他自己的感应一般,这些人中,仅有这宁理一个是当真诚心信了他的。 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他也是唯一一个亲眼看着李骏在他面前直接消失了,然后又出现在外头还半悬空中有如神迹的。 这种冲击力之下,加上他本性纯良,本就容易轻信于旁人,所以竟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给李骏供奉了“香火”的信徒。 对此李骏已经觉得很满意了,毕竟是首次尝试,小试牛刀,而且以他目前的情况,能够施展出这一套遁地和悬浮之术,已经是极为难得,这甚至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术法,也无需消耗根底的灵力。 倒更像是修仙之人闲极无聊的一些“戏法”,不过骗骗这些人自然是够了。 而他刻意弄出这人前显圣的一幕来,目的既非是对宁理这种香火信徒,也不是其他弟子,而是针对这长生道长,或可说宁府的老太爷,贾敬。 此时他仔细端详这老道,却见他横眉方耳、高鼻深目,面相端和带有慈祥之意,可眉宇间偏又泄露一丝凶煞气。 便是此时对李骏口称仙师,也未见得是发自肺腑对他有何尊敬之意, 相比于这些道童,贾敬好歹曾是进士出身,又是国公府的后裔,这见识本就不凡,虽然同样不晓得李骏是如何做到这些,但他也不可能凭此就轻信李骏。 当然,门下小道突生异变,说不得就有邪祟上身,不论如何先事之以礼总是没错的。 李骏淡淡笑道:“长生道友,贫道玉真子,乃是方外云游客,因缘际会,夺了你这门下道童的身子。不过彼辈先前已丢了性命,如今怕已魂寄黄泉,也算贫道占了便宜,借此身暂且立足。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贫道也承担了此身之因果,往后贫道便是这宁玄了……” 说是这么说,但弄出这么一出来,其他人又怎么可能还把他当做宁玄。 就像那宁理此时闻言,丝毫没有怀疑李骏的话,反倒大大哭嚎一声道:“宁玄,竟是真的已经没了?” 不过此时谁也没有去理他,贾敬沉吟一声,便再拱手道:“原来是玉真子仙长,既是有缘,倒不妨就在我这观中先住下。实不相瞒,贫道历来无所尊长,却有不少道经学问,要找人讨教。” 李骏倏然下落,轻飘飘伸直两腿降在地上,这却是看得众人又是一愣,没见识地低呼一声,便是贾敬也目光微凝,对于李骏这莫名的来路身份倒又信了二分。 “哈哈,”李骏这时候心里才略微放下一口气来,他实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差点就要现原形,只能说得亏这边来得够快,此时装也装完了,也该落于实处,和这贾敬好生周旋一番再说,“贫道也有不少疑问,欲寻道友请教。” “道友请!” “请!” 第4章第章 宁太爷心机城府 这遁地和悬浮,于前世的李骏来说,不过是不稀罕去用的小把戏,但在此时,倒是他能用出来、也必定有效果的“杀手锏”了。 想要吸收香火,自然得先得人信仰,而要人信仰,那便得显示出一些令人心折的本事来。 这戏法对于大部分的愚昧之人来说,却正是恰到好处、对症下药。 李骏心里头十分清楚,这香火修行的法门,乃是聚结众生愿力,方能成就自己功德金身,所以才有方才在玄真观中一场大戏。 而相比于后世越来越不好糊弄给的小老百姓,当此之时,可没有什么迷信的讲究。 百姓萌妹,便是上层的那些人,对于鬼神之说也是深信不疑。 圣人也有云,敬鬼神而远之。 故而在这里,对于李骏收割……不是,聚合愿力,凝香火而成神道,可说是有着莫大的帮助。 不过这红楼世界,似乎本身亦有神仙鬼怪之说,像那木石前盟、绛珠仙草、警幻仙子,还有跛足道人、癞头和尚,乃至于马道婆,都说明这是一个神神鬼鬼的世界。 何况李骏自己亦能修道有成,自然也不觉世间仅有自己一人。 不过人间世自有人间解法,神仙道佛欲求逍遥自在、不沾因果,多半也不会轻易出手。 就像那一僧一道,在原著中也只是以凡俗力量插手,而并未随时颠倒乾坤。 简而言之,只要李骏自己不去逆乱阴阳次序、搅坏乾坤平衡,自然便不会招惹出此世神灵来。 甚至这样下去,他自己未尝不能在人间直接成就神位,从而超脱凡俗,登临仙峰。 所以当此时,他首先就要扬名! 这扬名当然不只是在这些道观子弟中,还是在于那些来道观打蘸的信徒们之中。 当然,这年既没法登报,也不可能去买什么热搜词条,只能靠着口口相传来传播名声,眼前这些就正是最好的工具人。 李骏本也没指望这样震撼、说教一番,便能轻易收拢了这些道童、弟子的信仰,所以能得了宁理这么一个香火,已经算是惊喜。 他真正的目的,还是通过这一回人前显圣之举,借他们之口,将此事传扬出去。 因为此事虽听着离谱,但又不算十分离谱,故而自然能引来不少好奇者,尤其是这求神拜佛的,最是看重人前显圣之事,甚至很多时候即便是假的都能被他们脑补成真的。 而若到时候能多点人到这玄真观来,李骏也就正可显出自己的真本事来。 那真本事,就不是这样简单的戏法,也不是需要消耗自身的那些高端法术。 而后再借由这些信徒,更进一步将自己的名声传扬出去,最后甚至是那些未曾亲至的人,耳濡目染间,都可能自然而然地投以信仰。 最终积少成多,就能最快地帮助自己踏出这第一步。 之后自己可以自主吸收这天地元气,对此需求小了,还可以再回头斩断因果束缚。 当然,眼下他还需要先应付了面前的贾敬。 宁国府的老太爷和外面的那些道童弟子不同,没那般好糊弄,哪怕李骏已经显露出一点不凡来,对方却依然抱有着十分警惕,甚至怀疑他的来由、目的。 就如此时将李骏引进了自己寝居的屋子里,待各自坐下后,他先是将宁明等人都驱散下去,而后带着些审视打量了一番李骏,问道:“道友可知晓,这宁玄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骏摇摇头道:“贫道只听那宁理说过,宁玄先前是倒在道友的丹房中,想必是受了奸人所害。不过贫道‘来’时,尚在浑噩之中,醒来也什么都不晓得,倒是要教道友失望了。” 贾敬眸光一闪,一时默然下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骏见此,心中也有数。 想必那丹房失窃的东西,对他很是重要。 虽然李骏知道原著中这贾敬痴迷炼丹,“未来”也将会因此而死,但他仅以自己此时直觉而论,却不信对方是那轻易会陷入这炼丹迷雾中的人。 再想到他高中进士后突然遁入空门背后的原因…… 突然问了一句:“长生道友,贫道观你尘根未断,为何遁入空门?” 道门子弟各有分属,就如那和尚也分禅宗、密宗一般,李骏虽不知道这玄真观的根底,但贾敬既然是将此作为出家避世之所在,那当然是属于“隐世”一派。 而他自己,自然是“出世”派。 “这……”贾敬目光闪烁,对于李骏怀着些戒备,也自然不会告诉他实情。 却没想到李骏接着说道:“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修道求长生为假,隐居避祸才是真?便是那丹房失窃,也与此相关?” 贾敬悚然听闻,再望着面前的李骏,神色动摇不定,眉眼间的凶煞之气竟一时高涨起来。 在这瞬间,显然让他起了杀心! 当年他因恩科高中,没有袭爵,但最后竟是连仕途也放弃了,一头栽入空门,至今已有十载。 那些年轻道士只当是他们道门的吸引力,还为此沾沾自喜,毕竟连贾敬这么有前途的人都和他们一道了,那岂非是证明这修道乃是确有其事? 否则,如他那样已是人中龙凤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轻易舍弃世间繁华,而投入这寥寥人间观中? 可李勇所见,显然并非如此。 “道友……”贾敬突然唤了一声,却又沉吟不语。 只是那煞气一下又压了回去,不是因为多年修道之后心性变了,而是他有所顾虑,不想暴露自己。 若是先前,李骏所表露的一面他还能够理解,那现在,他甚至怀疑这层面皮之下的是另一个人。 李骏这时舒缓的笑了笑,却又道:“道友心中不必有什么疑虑。贫道既然投身在此观中,便是你我有这因果之缘。你在此不论是出家还是避祸,若不愿招人耳目,贫道也可另寻他处落脚,不会与你有什么妨碍。” 虽说交浅不可言深,但如李骏现在都已经以莫测的形象出现了,若是不能直指对方本质,也没得让其小觑了。 越是让人难以捉摸,越是令他忌惮,不管是涉及仙神之说,或是背后有人,都会令他不敢提起杀手。 何况这贾敬身上虽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会不会也对自己产生威胁,但李骏前世在那末法中跑遍全球,经过见过的,也绝不比对方就少了。 只要能够借助自己目前这个身份的威慑,吊住对方,非但不怕危险,还可以此为跳板,让其为己所用。 既有个权贵的俗世身份,为避世也不可能全然与外界脱了联系,那他身上就自有自己能够利用的地方。 “正不知道友,何以教我?” 李骏自然知道,贾敬不会如此轻易便信了他。 不过这不打紧,时间会证明一切。 “不敢言教,只是探讨交流。且贫道其实亦有事情想要托付道友……” “哦?愿闻其详!” “贫道想要开个法会,传我道法,正欲借贵观一用。” 第5章第章 玉真子兴起收徒 “宁明!” “师父!”早在外边候着随时等吩咐的道观大师兄直接推门而入,看到里边的情形却先是愣了一下。 之前明明看到那宁玄和师父一起进来,结果这下进来一看到,却只有师父长生道人一个在,宁玄却是不见踪影了。 贾敬方才也同样有些愣神,虽然先前就听那传报的弟子说了,可亲眼所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一溜烟直接从自己面前消失了,他还是感到有些震撼。 许多事情,若只是耳闻,难免生疑,人更相信自己这双眼睛亲眼所见,而在亲眼所见下验证了之前那弟子所言非虚,也让贾敬对于李骏更加认可了几分。 甚至心头,不免多了一些火热。 不管李骏是何来历,也不管李骏对他的“善意”源自何处,对他来说,此人显然是有可利用之处。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此避世,也是避祸,但不代表心里头就毫无想法了,只是当年一朝失利,时移世易,如今人家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要拿什么才能够与其对抗? 想起先前与李骏说的事情,贾敬便赶紧吩咐道:“你且想法儿让众人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就说我玄真观有真仙转世,半月后将在此办一场法会……” 宁明这时候也有些反应过来了,想起了先前听说那宁玄在房中突然消失,又突然悬浮于外面院子里的事情。 从别人口中听说,和自己亲眼所见果然是不同。 他自然不觉得贾敬会在这个事情上与对方一起做戏骗他,此时对宁玄那边也莫名多了些敬畏之情,再听到贾敬之言,立刻躬身应命。 不过等了会儿,他见贾敬没再有吩咐,却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师父,那宁……不,那位仙长,往后却是要住到哪里?” 贾敬这时也反应过来,也难怪他考虑得不周全,此时他一心在想着旁的事情,而本身这些年在这玄真观里,琐碎杂事都交由宁明这些弟子去处理,他自己整日间都是在炼丹,所以这时反倒需要对方来提醒。 不过此事不必多想,他便淡淡说道:“等会儿你去问问他,他若想要换个地方,便将他安排到我旁边那屋子。若是不想,也随他住在何处。” 现如今,对方的价值在他的想法下倏然提升,那态度待遇自然也要不同了。 等到宁明听话的退下去,贾敬突然兴之所至,起身来到一旁书房,铺开宣纸,研磨蘸笔,然后提笔却是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寜”字。 而望着这个字,他失神了一会儿,又发出了一声幽幽长叹:“哎!” …… “宁玄?” 当李骏走回到先前的院子里,正看到那宁理在院中徘徊,看到他先是欣喜地迎上来,然后突然又顿下脚步,青涩的脸面上,表情有些迟疑,显然是计较起了李骏此时的真实身份,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称呼他了。 李骏对这纯真少年虽然有些喜爱,但以如今情势,自己自然是不能再以宁玄的身份与他相处,甚至还要适当的保持姿态。 所以他此时双眼微眯,只是淡淡笑道:“贫道玉真子,至于宁玄,既然得了他留下这肉身的好处,贫道也会为他轮回超度。” 眼见对方神情茫然不知所措,他心里暗叹口气,又加了一句解释:“宁理,先前贫道初到贵地,故而才瞒了你,假称我得了失魂之症。所以如今,那宁玄实实在在是没了……” 其实他此时用那种熟悉的生涩面孔,在宁理这等老熟人面前说着这些话,令人颇感违和。 但宁理是个老实孩子,压根就不会想那么多,只是此时为宁玄感到有些痛惜。 李骏开导了他两句,想到他到底是自己如今唯一的香火“门生”,应该要稳固一下,便又指点了他一番。 他前世为学会那些仙道法术,强逼着自己看了许多道家典籍,虽大部分没有作用,毕竟一个是哲学,一个是玄学,但对于自己理解领悟却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既而如今来指教开导宁理这虔诚道童,却是杀鸡用牛刀了。 而不多一会儿,那宁明找上来,却是为他是否搬迁住处而来。 李骏想了想,为免麻烦往后还是减少与这些弟子的接触。 他这香火成神道,要走的是高端路线,不必从群众中来再到群众中去,反倒是与他们保持距离、维持自己的神秘感更重要。 当然,如宁明所说,住到贾敬的隔壁去,却也大可不必。 贾敬如今对他依然是半信半疑,就算如今看着热情些,怕也是抱着些不好的念头。 李骏虽然不排斥各取所需,但将自己放在对方的眼皮底下,心里也有些别扭。 毕竟为了之后的法会之事,他得做些准备,许多事情都得私下来做,不好假手于人。 除非是刻画符箓买些需用的材料,倒是可以托宁明他们直接去采购。 “可有别的清净院子,到时便让……宁理与我住一个院子。” “这……”宁明望了宁理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妒忌。 先前他看宁玄与这宁理一般无二,但今非昔比,李骏不是宁玄,连观主都对他另眼相看,单就这一条关系,已是足够他对李骏重视。 何况眼看李骏之不凡,但有所欲者,谁能不心头火热? 只不过不同于贾敬有意利用,宁明怀着是攀附的想法。 所以虽知此事自己不好单独做主,但欲有所求哪能不冒风险,何况以观主那边的态度,应也没什么问题,便咬咬牙先斩后奏道:“弟子这就去安排,仙师且稍待。” 看着对方如今的恭顺模样,想到先前在那屋里对自己的威逼,不过一两个时辰之间,却是天翻地覆。 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这边宁理也听明白了方才两人所说,这时却有些担忧道:“宁……仙师,弟子只怕自己愚钝,怠慢了仙师。” “你虽愚钝,却有赤子之心……”思索间,李骏却突然眼前一亮。 其实,若是能够先将这宁理收为弟子,以其心性,说不得能成为自己的一个护法真君,那往后便有帮手了。 李骏当然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让此世的真仙人听到了自己的那些传言会如何,但转念一想,这世间百态,少不得就有那些冒领天人、弄虚作假的,却也没见哪个因此真被降下天罚。 自己眼前只要不搞出祸国殃民的大事情来,应当也不至于引起注意。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只是自己一个人,实力进展缓慢,真出了什么意外,连条退路都没有。 前世在那末法之末,天地元气枯竭,仅供奉自己一人都稍显不足,甚至连雷劫的力度都比自己想象中小些,不然自己怕真是扛不住那重重天劫的打击。 但现在却没有这些顾虑了,只是这弟子人选却须好好考虑一下,如这宁理一般,首先考验心性,不然培养个心术不正的,不成帮手反倒成了祸害就不好了。 “宁理,你可愿随我,修仙?” 第6章第章 秦可卿上门求子上 宁国府,天香楼。 三品威烈将军贾珍,并其续弦夫人尤氏,与其子贾蓉、儿媳秦可卿正在此间厅堂中用饭。 一家难得齐聚一堂,气氛看起来其乐融融,只是贾珍不时瞥向儿媳的目光,让人如芒在背。 贾蓉这时突然道了一句:“父亲,孩儿过两日,想要带可卿去玄真观拜会一番。” “哦?”贾珍这时才拿眼瞧了他一下,微微皱眉道:“老太爷可不喜咱们去叨扰,你去那边有何事?” 贾蓉仍然埋着头,在父亲面前,他便如鹌鹑一般,只这样才能流利的说出话来,“我们倒不是为太爷去的,而是想到那里打蘸祈福,再、求子……” 贾珍略感不喜,不知为何,他近来每每看到贾蓉和秦可卿一起,心里总会有些腻歪,再听到贾蓉此言,脑中便不由浮现了二人为求子所做的事情,便越发不喜。 但他也晓得,可卿是贾蓉的媳妇,做那事儿光明正大,而小夫妻两个为求子嗣去求神拜佛,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这是为宁府延续香火的好事情,他无从阻止。 尤氏在旁虽看出气氛不对,但她历来是个锯嘴葫芦般的人儿,向来是贾珍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有附和的份,却哪里会在这时候甘冒风险来帮这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夫妻辩解? 还是秦可卿抬起头来娇笑道:“却不是近来城里流传了消息,说是上月太爷那玄真观里,来了一位真仙人。他不仅行迹缥缈,能飞天遁地,还有诸般异能,更能梦中治病。 “这二年来,儿媳的肚子终是没有动静,让太医来看过也没个章程,故而……” 这位蓉大奶奶,却是生得艳若桃李,那眉眼便是不苟言笑间,都有丝丝绮韵倾泻出来,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脸有七分颜色,眼含三分神采。 贾珍身旁那尤氏,虽也是个婀娜风情的良家,但和秦可卿一比,倒显得小家碧玉了。 也怪道贾珍这个做公公的,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贾蓉这时也在旁立刻附和道:“孩儿也是听了风声,言那位仙师医术玄奇、本事通天,故而想带可卿过去一试。” 贾珍哼道:“不过是市井戏言,哪能当真?” 他对于这些玄妙之说不以为意,只当是吹捧之言,对这种套路早有见识,心里还笑这小两口好骗,也是让逼急了。 与其去寻那劳什子仙道,倒不如找自己…… 却不料贾蓉突然抬起头来,认真说道:“父亲不知,那位仙师可是得了老太爷夸赞的,想来总有几分真本事在身。” 不然,难道连宁府的老太爷也让骗了? 这种事情可以想,却没人会说。 贾珍稀奇道:“我却怎么不晓得此事?” 跟着就反应过来,就和贾蓉怕他一样,他心里对贾敬也颇有些敬畏,父子之情淡薄得很。 所以贾敬居于城外玄真观中,对他来说倒是好事,少了个人能够管束自己。 像是西府那边,虽然老太太和两位老爷辈分都搞,但到底隔着一层,也不好事事来管着他。 因而这宁国府逢年过节都少不了给玄真观的供奉,只当是养着那位老太爷,贾珍的想法便是让他最好就在那里养老,也不管是真出家还是假修道,最好是不要再回来了。 贾蓉解释道:“前儿老太爷不是来信,说观中要准备一场法会,孩儿依照父亲所言,投了些孝敬……” 贾珍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这也与那位仙师有关?” 因贾敬的关系,他则言语间对所谓的仙师也少了几分不敬。 贾蓉道:“这法会便是为那玉真道君办的,听人说,法会上这道君悬于空中为信徒,之后又让众信徒各言苦楚,最后更是当场治好了几位疑难杂症者……” …… 玄真观,李骏现在住的小院确实比较僻静,院子里也只他和宁理两个。 宁理如今已经正式拜他为师,对此贾敬自然没什么说法。 本身他对宁理也没什么印象,何况现在对李骏,那是有什么吩咐都要尽可能满足的。 随着这半多月下来的情形,他对于李骏却是越发重视了,不是因为玄真观成了如今的门庭若市,这对他倒未见得是好事情,因为只有清净才能避开注意,免得祸患。 但李骏显露出来的本事越是不凡,他心里自然就越高兴,那些往日间不可的念头也就逐渐都冒了出来。 现在他是李骏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尽可能哄好了他,之后才好用得上。 当然,李骏这边也没有提什么他做不到的要求,购买黄纸、狗血、朱砂之类的东西,都不是什么难事。 此时在堂前坐着喝了口茶,李骏将眼前写好的清单递过去给宁理,又吩咐道:“将这交给宁明,让他按着上面的量去采买。” 先前要那些黄纸、朱砂是为了造一堆符箓,这些身外之物于他本人无甚用处,但其妙用却很适合用来留住信徒。 如今小半月下来,他终于是积蓄了足够的香火之力,凭此也渐渐融合了这具肉身,如今却是可以想法儿造就小聚灵阵,为修行做准备了。 当然,原先想的是重修时便弃了这香火之道,但如今看来,却也没这个必要。 因为享受了这等好处,让他有些难舍,何不先齐头并进,反正这两法一个作用于神,一个更着重于形,协调得好的话,非但不会起冲突,反倒能双管齐下,未来甚至能成无漏之金身,这却比什么功德或是劫后的金身更有保障。 且功德之力在渡天劫时,还能帮他规避不少因果危机。 宁理忙躬身应是,从最开始看着这张脸还是觉得有点不太习惯,如今他已经完全为李骏心折。 他也从中获得了不小的好处,不过虽有赤子恒心,但天资一般,起步又晚,进步显得慢了许多,如今还未练出“气”来。 说来,道观中包括宁明在内的诸多弟子,如今对他可是羡慕嫉妒恨着呢。 这也是常事,毕竟李骏如今在玄真观中的地位,已经是不在观主贾敬之下了。 四月之前的那场法会,不仅让玄真观名扬京师,也让“玉真子”这个道号飘入了寻常百姓家。 不过现在大多过来地,只是浅信徒,对道观来说有油水,对李骏却没什么用,几十个中才能有个供奉香火的,等往后基数更大,这个数量应该也会挺可观了。 “不知仙师可在?” 外面传来一个道童的声音,宁理赶紧应了一声,李骏却按住他,跟他一起走出去,看着站在拱门外的小道童,笑道:“何事前来?” “是那宁国府来了位大爷,带着夫人来求见仙师。” 第7章第章 秦可卿上门求子下 李骏望见那秦可卿的面相,心中便不由一振。 却见此女那姝丽容貌中,眉心一点泛金光,两颊绯红显神色,此面目望之便是非富即贵,出身怕是非凡。 李骏自是晓得,这秦可卿在原著中,身世扑朔迷离。 她本是工部营缮郎秦业在养生堂抱养的女婴,而从她死后的某些描述中,似也能看出其出身不凡。 不少论调认为她应是废太子之后,而宁府当初也正是因夺嫡之争失败,贾敬这位前途无量的国公府进士居然投身空门,弃了俗世的条条框框。 当然,也有避祸之意。 其中当然有些穿凿附会的地方,不过李骏却又是想起来,在宝玉误入太虚幻境一章中,还讲述了警幻仙子称可卿为其妹妹,甚至撮合了可卿与宝玉二人。 之后宝玉便先有“梦遗”之事,而后又与那解语花袭人初试情,也成了多情公子的起始。 由是观之,不管是单论俗世或是单论天上,这秦可卿身份都不一般,更可能还是兼而有之。 至于在秦可卿旁的,自是那位宁府的大冤种,蓉大爷是也。 其实计较起来,李骏以为这宁荣二府间,贾蓉与贾琏都是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最是艰难。 虽说他们自身亦有不好的地方,那脏的臭的都去沾染了,可贾琏在荣国府的处境何等尴尬,又摊上了王熙凤这么个主,正经的国公府嫡长继承人,却是弄了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 至于贾蓉,有贾珍这么一座大山压在身上,养成个怯懦扭曲的性子,最后也怕是自暴自弃了。 这两人的结果都是可以预料的,而此时李骏下意识地还抬眼看了下贾蓉那脑袋上,戴着一顶绿色小帽,颜色是越看越鲜艳,越看越鲜艳。 “仙师,家严便是贵观长生道人在俗世的长子,小子是其孙儿辈,我这夫人,也正是他的孙媳妇……” 上来就攀关系,自是想要引起重视,也是直接将自己放在了低姿态上。 不过说着这话,贾蓉心里头也微微有些别扭,不得不催眠自己,这等奇人,自不能只看表面模样来判断年龄。 相传那彭祖岁八百,肌肤常年如童子,乌发乌眉,精神不减,这便是道家的养生之道。 所以这玉真子虽然看着不过一个少年模样,谁知道实际年纪多大了呢? 玄真观众人自然是晓得李骏是附了一个小道士的肉身,但宁玄之名,外界知之甚少,就算这件事情流传出去,以讹传讹后,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 李骏笑道:“长生道友有你们这些孝子贤孙,难怪我见他向道之心都不甚坚定。” 这话贾蓉没法接,只能讪讪一笑,转而说起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也不必兜什么圈子,不然这绕下去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李骏这才知道,秦可卿夫妇此来,却是为求子而来。 而听其言,观其行,注意着夫妻两个的微妙互动,李骏便晓得,如今大概还没有发生那扒灰之事。 贾蓉再是怯懦,若是晓得自己让人戴了绿帽,还是父亲与妻子,也不可能一点脾气没有,对待妻子的态度上必然会有些变化。 哪怕是当着李骏这外人的面,也会有些他自己控制不住的小动作出卖他的心理,但李骏此时并未看到这些。 而秦可卿其原著中对此描述并不详尽,大多认为她是先被贾珍威逼,至于之后是持续被胁迫直到受不了了才抑郁而死,还是因“情迷”而沦丧其中,最后被撞破才被吓死,倒也没个定论。 但目前来看,她眉眼虽开,且魅色天成,却非是自有诱惑之意,那行止间尚有几分端庄,不像是被过度开发的样子。 李骏虽是修道者,却并非苦修者,前世也有过红尘炼心的经历,所以于此道之中不敢说钻研多深,却也能言之有物。 而至于这求子一事,秦可卿嫁了贾蓉方才二年,但这时候与后世不同,那时候尚且有催促生子之事,这时候过门一年没动静还好,两年还没有那免不得要受些非议。 所以两人对此颇是热衷,请了太医看过,又用各种土法尝试,还有什么牟尼院、水月庵、清虚观地,都去拜过看过了,至今仍无动静。 也是这几日听说了李骏偌大的名声,尤其是那仁心医术,吸引他们主动求上门前。 正好这玄真观便是贾敬清修之处,又听说贾敬与李骏关系匪浅,怎么会不想着利用一下。 “仙师,不知……” “哈哈哈……”李骏长笑一声,看着这忐忑不安的小两口,摇摇头说道:“只怕你们是找错人了,医术小道尔,贫道略通一二,但也在救死扶伤,这求子之事,你们当去寻求子观音去,如何来我道门?” “这……”贾蓉有些失望,秦可卿却蹙起一双娥眉,剪水双瞳望向李骏,神情我见犹怜,做西子捧心状哀求道:“仙师,如何没看过,却说不能?” 李骏剑眉微挑,似笑非笑道:“从你们方才进来,贫道就在看着,你又怎知,我没看过?” 贾蓉轻轻扯了一下秦可卿的衣袂,拱手苦笑道:“仙师勿怪,贱内也是求子心切,言语间一时就有些冲了,多有得罪。” 秦可卿也反应过来,连忙垂下眼眸,神情间颇有些哀伤黯然,低声说道:“仙师赎罪,奴家一时心切,多有冒犯。” 李骏摆摆手道:“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情,为之急切再是正常不过。只是你们两个,怕是命里缺子。” “命里缺子?”贾蓉微微一愣,却反倒认为是有转机。 他今年虽然不过十八,但这些年吃喝玩乐,也算增长了些许见识,对于某些话术套路都有免疫了。 像这种欲扬先抑的话,却是那些算命先生、天桥说书的最喜欢用,后面往往便是转折。 但李骏却没有什么转折,直接指出:“贫道向来有话直说,你们贾家本是有德门第、簪缨世家,然时移世易,至今怕是有所损益,所以这祖先不庇佑,后代不仅不享福,反要受到牵连。故而这命里便是无子的,求神拜佛、灵丹妙药也都无用。” 贾蓉面色微沉,多少觉得有些不喜。 毕竟李骏这话,就差直接指着他鼻子骂后代不孝,所以惹怒了祖宗。 要不是李骏这身份不一般,又是在祖父贾敬的地方,凭空多了三分威慑,他就要暴起了。 最终还是压下了那无明业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低眉顺目道:“弟子往后定然日日供奉,还请仙师指教!” 旁边秦可卿也赶紧跟着行了一礼…… 第8章第章 需放长线钓大鱼 等将那对年轻夫妻送走,之后自然是由宁明那边招待。 他们难得来一趟玄真观,自然是要再去拜会一下贾敬的,本来之前就得去,只是贾敬正在炼丹不便打扰,所以才先来拜访了李骏这边。 李骏对于贾敬炼丹之事并没有阻拦,不过还是小小指点了一二。 其实想要靠着这普通的丹炉普通的材质普通的火焰,来炼出所谓的仙丹或是什么长生不老丹,无异于痴心妄想。 按他所看到的古籍中的记载,当年帮秦始皇炼丹的徐福倒是炼出来了长生不老丹,可秦始皇自己却无福享受,而徐福东渡之后,他那丹方也未能留下来。 当然李骏前世靠着自己摸索修行,炼丹煮药也是少不了的,在这方面的经验怎么也要强过贾敬这只知死炼的没头苍蝇。 既然借用了这地方,那多少还是得拿出点实际的好处给对方,所以李骏却是给了贾敬一个丹方,照此炼出来的药丸,还是能有些强身壮气的功效的。 李骏自然也不会实话实说,多少还得包装两句,反正这功效总比他之前自己瞎炼的那些含着汞毒的毒丸要强得多,说不定得还能稍微挽救一下他这被坏了的体魄,这种身体上的增益他自己就能感受到,也不会觉得李骏吹嘘。 而此时宁理送完人回来后不禁好奇地望了望李骏,没忍住问道:“师尊,这位蓉大爷和奶奶是观主俗世家里的人,年年供奉,于咱们观里也算亲近了,您方才怎么不肯帮他们?” 李骏笑呵呵问道:“你又怎么晓得,我是故意不帮他们,而非实在帮不了?” 宁理挠挠头,其实他倒没有想很多,只是这些日子跟在李骏身边,见惯了他无所不能,这骤然间看到他推辞,下意识便以为是对面的问题,怎会觉得是李骏无能。 李骏也没有跟宁理多解释,其实他当然也不是不能,只是放长线,钓大鱼。 没法与宁理说的是,方才他从那秦可卿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愿力,这令他颇为心动,也不禁有了些许猜测。 事实上,他早就发现了,不同的人其贡献的香火也是不尽相同。 如这宁理,不知道是不是他所求太少,欲求较为淡薄,所以香火在如今所有的信徒中,也不过排在中列。 这还是如今每日跟在李骏身边,耳濡目染、日夜熏陶,逐渐深信的结果。 但是过去这半个月,他收获的那些香火中,最丰盛的一次,如果换算成数字的话,也不过是一。 而秦可卿这边,他能感受到的却起码有七。 而且这会随着欲求和信仰,逐渐提升,也就是说她一人便可能抵得过一群人。 之前他还以为只是因为信仰深浅,才造成了这种差异化,但现在看来,根本上还是人的问题。 至于秦可卿的信仰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香火愿力,可能与她的身份有关,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 但不管怎么样,他要她……的香火。 不过如今他也算是积累了一些经验,知道要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的收割韭菜,不,是吸收香火。 信仰这玩意儿,往往是需要的时候才最为强烈,而需要的程度也有所不同。 若单只是这次满足了她的需求,来得太快太容易,就算得了她的香火供奉,怕很难收拢这全部的愿力,对他来说这没有全得到那可就是亏了。 所以显然,此时不是一个很好的出手时机。 只有再往后,等她已经快要放弃希望,甚至是绝望的时候,再以拯救者一般的形象登场,那时候她对于李骏的信重也会达到最高,毫无保留,李骏才能尽情收割这信仰的愿力,香火吃饱饱,对他如今的状态也会直接提升一大截。 甚至李骏考虑到现在贾珍还没有向秦可卿下手,也就是说接下来秦可卿还可能遇到危机,到时候怕是整个人都会陷入低谷绝望中,急需要获得拯救。 而往往在这种时候,也会是信仰最深刻的时候。 若是那时候再出手,李骏的印象怕是会直接刻进她心里,那时候不仅是当做信仰憧憬,甚至还可能生出别的情愫来。 咳咳…… 不过,以他如今的能力,哪怕方才悄无声息在秦可卿身上留了一道定位符,但要随时观测到她的情况并保证自己能够在事情发生时第一时间感到,却也不太可能。 “或许,我可以考虑直接住到宁国府去?” …… 自玄真观离开后,贾蓉与秦可卿坐在马车中,气氛显得有些低沉。 过了半晌,贾蓉才扶额叹了口气,说道:“那位仙师说话虽不中听,但想来,该是实话。” 秦可卿美目涟涟,语调幽幽道:“大爷待要如何?” 她经历了太多次的失望,这次本也没有抱有多少期望而来。 只是想到先前李骏所说的话,心里面不觉也有些认同。 她虽是秦业抱养的女儿,但自小在那书香门第中受到熏陶,虽然秦家的门楣肯定是及不上贾家,但秦业为人刻板,素来却是尽职守礼,她也是深受其教诲。 哪里想到嫁到宁国府后,却是好生见识了这豪门大户里的龃龉,许多想法也都被颠覆了。 所幸是贾蓉待她还算不错,也不算是嫁错了人。 只是公公贾珍那里…… 贾蓉这时想了想,却又说道:“他虽然说他也无法,但我总觉着,他应该是有办法,但不知为何却不愿为之。方才你也听到了,太爷让咱们对他不得怠慢,往后供奉那仙师便如对他一般。还说这仙师的本事,他生平未见。 “我这祖父不是个好夸海口的人,总是有些根据。那仙师又说咱们不敬先辈,莫非得要回去祭祖才成?再不然,到时将他也请到府上,由他来主持,再看他答不答应?若是态度有所转圜,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秦可卿娥眉微蹙,清亮的眸子此时显得有些黯淡,迟疑不定道:“此事,怕还是要问过老爷那边。” 提到公公,秦可卿的心里便又更郁郁二分,对贾蓉说道:“大爷,老爷今日,似又在暗中瞧我……” 贾蓉顿时皱眉,那张俊俏的脸上浮现的却是躁动不悦,冷哼一声道:“你莫要多心,老爷也是想咱们好的,他到了年纪,自然想着抱孙儿,便对你关注多一些。不过他那边,我会解释,此事原也不该怪你……” 秦可卿看着他,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却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她说的自然是真地,可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漫说贾珍还没有做什么,便是他真的表露出了明显的意思,贾蓉自问,却也不知自己到时该怎么做。 现在只能回避,当不知道,反正只要不知道,那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家人还能够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可要是说出来…… 第9章第章 请仙师入宁国府 李骏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提出来,贾敬那边却主动说了请他去宁国府。 自然不是要他住在那儿,而是希望请他帮忙去祭祀宗祠,以涤清他所谓的先灵晦气。 “我那孙儿说,师兄以为贾家阴德有损,先灵有怒,故而不欲子嗣福泽绵延。所以想请师兄纡尊前去看看……” 李骏的出身是野路子,贾敬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这玄真观据说是全真教传下来的,而那全真乃是性命双修,与李骏的修行却也算是殊途同归,从此计算,两人论为师兄弟,且不以年齿叙,仅以入道先后而论,贾敬这一声师兄喊的也是心甘情愿。 相比于他人望见李骏此时样貌还会有些违和,贾敬却巴不得自己也能如李骏这般,不管他这时转世还是夺舍,换了个年轻的身子,却又延长了不知凡几的寿命。 虽然他是为避祸、避世来此,但到如今,多少也是真有些寄托于长生问道的心思。 不过却也不好意思直接求李骏,更不好像宁理那样拜师,这攀个师兄弟的交情,也就差不多了。 而他看似出家,但实际上与宁国府并无太多分割,逢年除夕祭祖的时候,还得要他亲自出席担任主祭,因他才是如今贾家的长房长子。 二房的贾赦则为副,贾政虽然占着荣国府的正院,却全赖贾老太疼爱幼子,爵位都是贾赦承袭的。 贾珍更不用说,虽得了个族长的名分,平日迎来送往也少不了他,但和他们还差着辈儿呢。 所以对于宁府这一脉的香火传承,他也实在是放不下,是真正的尘根未断。 想必也是贾蓉那边求到了他头上,其实李骏上回暗示的挺明显,虽然一直婉拒还有解释,但有点脑子的都该猜到了他暗藏的意思。 不过李骏却是没想到贾蓉还会想到祭祖这一出,但他的确就缺一个正当去宁府的理由,这却是正好。 只是面上仍不动声色,还微微皱眉道:“师弟,你与我坦言,你那位孙媳妇,究竟是什么人?” 贾敬微微一怔,迟疑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秦氏出身于前太子府中,原是身份尊贵,但如今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也不必细究这前尘往事了。” 在李骏面前,贾敬如今自然也不需再做什么伪装,甚至他说完,还注意观察着李骏的神色,企图从他表情里发现什么。 李骏自然不信这等屁话,他为何现在这般讨好自己,不就是因为自己这一身本事,让他心里又起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当然,秦可卿身份再尊贵她也是女子,就算她与贾蓉有后了,那也是贾家的人。 贾敬还不至于蠢到以为能够借着这个孩子做文章,恐怕真正的原因是,那废太子还活着,或者尚有其他后人在世。 若是如此,那如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他们这就成了皇亲国戚的关系了。 当然,对贾敬来说所谓的皇亲国戚都不算个什么,他的野心当然不止于此,毕竟当年是潜邸之臣,若废太子当真上位,那他的前景不可限量。 或许那宁荣二府,也不会落得如今,及后来那样的结果了。 李骏摇摇头,说道:“倒不想这背后还有这样的干系……不过贫道懒理会这些俗世纠缠,罢了,既是长生师弟相邀,我便去一趟就是。” 贾敬一喜,微微直起身殷切道:“师兄其实可以多在府上住些日子,这观中到底缺衣少食,不能教师兄品得人间真味。” 他已经晓得这位仙长饮食享乐上是没什么忌讳的,自觉或许真正的高人便是如此。 哪像自己这边隐遁十数年,到头来还是一个一无所成的假道士。 当然,除此外,他其实还有些别的考虑,但嘴唇微动后,却还是想着先不说出来,免得李骏不应。 到时先斩后奏就是,只要不是害了他,过后总有说辞,也不担心激怒对方。 世外高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着相的? 而这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李骏眼底,但他并无所谓。 若是一月前刚来时,他还得小心谨慎着些,如今却已经是足有自保之力了。 等再如此修行个一年半载,只要不是胆大到直接向朝廷宣战,这天下他任意纵横、皆可去得。 “对了,那丹房窃贼,还无消息?” 闻言,贾敬微微摇头。 先前法会后李骏名声传开,他就和贾敬说,或能借此再将那盗贼引来。 虽说贾敬以为对方是与废太子有关,因那丹房被翻烂却没有旁的损失,那窃贼看来却是专门奔着某物而来,只是他想不到那东西贾敬另有处置,他设了这么一个丹房,也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就是为了放置丹药的。 同为当初废太子的助力,贾敬遁入空门后与其他人便断了联系,如今也不知道他们都各自是什么境况,难说他们如今对他的态度。 许是将他当成了一个“逃兵”,也不可能来找他好好说话。 至于他藏起来的东西,李骏也猜到了些,不过没问贾敬也没得确认。 反正迟早他会看到的…… “师兄,我这便让人回去通传一声,让府里早做准备。” 李骏笑着摆摆手道:“倒也无需这么急切,如今这玄真观的香火皆系于我一人之身,总得应了那些香客们,再说一声再走。” 闻言贾敬也是苦笑一声,他倒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原本他来到这玄真观,图的就是这边的清净,不会受人注意。 便是宁国府、荣国府那里若是有什么打蘸、法事,也是去寻清虚观、水月庵的道士尼姑,或是法华寺的和尚,不会求到他这边来。 而以往玄真观真就是靠着宁府供奉起来的,若不然就靠着那微薄的香油钱,和一些善客的资助,饿倒是饿不着他们的,但贾敬想要炼丹却是连材料都要买不起了。 …… “宁理,你且在这里慢慢修行,我几日便回了。” “是,师父慢走……” 玄真观门前,李骏与贾敬几人道别,又交代了一番唯一弟子宁理,便上了宁国府派来接人的马车。 此行还是贾蓉亲自来迎,以示不敢怠慢。 要去宁国府帮着祭祖,但这并非是除夕大祭,故而只需李骏一人前去便是。 贾敬还心挂着那丹房窃贼,不想自己离开后却又错过了,偏要留下来。 说来这老小子不仅是进士出身,还是武勋之后,自幼是受着那京营节度贾代化的熏陶,武力值却也不低。 如今由李骏那丹方炼出来的强身丸调养了一番身体,几要恢复到鼎盛时期,自信若只是个见不得人的小贼,不在话下。 只要对方敢再来,他就敢叫对方有来无回。 这玄真观前却还不止有他们几个,还有不少赶了早集来的商贩,有的没进过道观,自然也不知晓李骏样貌如何,问了才知道这就是那位玉真子仙师。 李骏和香客们说了暂离道观的事情,却不可能和门外这些商贩一一说清。 等听说了此事,不由个个捶胸顿足,觉得这趟全白来了。 李骏离了之后,没人能代他的位置,宁理随他修行却是自练气开始,那些医药占卜的杂学一个不沾,满足不了香客们的需求。 何况众人本就是奔着李骏而来,便是有人能做他们也不信。 这香客少了,人流减了,他们这生意却不是也没了? 还是贾敬让宁明先去安抚一番,毕竟这些人赚的钱还得分润几成给道观,也算是他们的小财神爷,能不得罪便不好得罪。 而这提前公知了的事情,不仅是玄真观门前,在那神京城的城门口,竟也引动了不少得到消息、慕名而来的人伸长了脖子围观。 一时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第10章第章 居移体初进神京 “这位玉真子道长啊,可端的是了不得!那日法会,你们是不曾见到——我等原也是将信将疑,只为去看个热闹,却不曾想人流齐聚后,天上突然一道金光降下,不逊于那当空之日。 “而后大家都定眼一瞧,嘿你猜怎的?却正是这位道长端坐半空,纹丝不动,如同道祖降世。当场便有几人喊着天王神将的名称,伏地而拜!” “当真是飞在半空?” “那还有假?我是亲眼所见,不单是我,当时那殿前少说有二三百人,五六百双眼睛看着,一个两个或是十个看错,难道这么多人能都看错了?” “那还有什么?” “嘿,后面有的还多着呢。当然那位道长一开始讲了些《道德经》、《南华经》之类的文章,我是听不懂的,但听他们说的,也知道这是真正修持有道的,可不闻有的人在道观却连道经都没看过两本? “然后却见他突然降下来,双脚着地,轻巧巧便立住了,还边说边从咱们身旁走过,只闻他身上似有檀木香,十分怡人,后来便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群蝴蝶,绕着他身周久久不散…… “我听人说啊,这也有个说道,叫做妙嘴生花,就是说他这嘴会说话,那些蝴蝶皆是被这引过来的。” “你倒是越说越玄乎了……” “怎么玄乎了,你问问他们是不是也见过?” “是啊是啊,咱都是亲眼所见,若不是亲眼所见,连编都编不出来。” “那接着呢?” “那玄真观,原没什么人听过的,这法会之后人是络绎不绝。你们可知为何?大家也不是傻的,若不是当真有效,谁去信他?” “就是!” “这位玉真子仙师,原是云游四方的有道全真,受了那玄真观观主的邀请,才决定在这里暂留下来。那场法会后,玄真观香火不断,大家都是奔着其人而去。而这位仙师亦是来者不拒,但凡有什么小痛小病、当场救治了。 “便是积年顽疾,回去做了场梦让他在梦中也治好了;还有这求问吉凶、卜算姻缘、前程的,也都一一指点着,说是灵验得很。我看就算不是神仙降世,那也是陆地神仙一般的德行……” “哎,看前边儿,来了来了,人来了!” 一场法会,让李骏的名声传开来,也让玄真观逐渐为人所知。 这个头起得好,但在那之后,李骏靠着自己行医问药、占卜凶吉、指点迷津,让那些信徒越发的信服,之后又借由他们这些自来水,将自己的名头传得越来越响亮。 到如今有质疑他的声音,必然就会招来许多“现场怪”的反驳。 而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就发生在身边的事例,说得上名字道得来去处,都为实证,也证明了李骏的本事是真的,让怀疑者都哑口无言,进而半信半疑。 所以在提前知会了李骏将离开玄真观几日,到神京城中做法之事后,经由这些信徒一番传扬,在这城门前竟来了不少人摩肩接踵、引颈相望。 这些人对于李骏而言,也都是潜在的信徒,不过他并未有耽搁,只是撩开帘子一角,略微扫了一眼,也让自己的面目露于众人眼前。 “那可不就是他?” “当真生得跟个少年人一般,还是说就是少年人?” “这是修行有道,所以常葆青春,哪里是什么少年。哪个孩子有这样的本事?” “莫不是真是真仙转世?” “管他是真仙假仙,我家娃儿便是得了仙师的妙手回春康复过来。仙师在上,且受小人一拜!” 人群中讨论、惊奇、疑惑,还有主动下跪地,却是一人跪便有两人、三人跟着跪下来。 理由也不外乎就是,李骏搭救了他们的亲人,而要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唯有行此大礼。 这些人粗布麻衣、荆钗布裙,一看便是平民百姓,没什么家资,便是这求神拜佛的事情,也只敢偶尔为之。 人没钱,病都不敢生,大夫不敢看,庙也不敢拜。 也是玄真观那次要办法会传出来的热闹,吸引了太多人去看,也让一些人抱着碰运气,试试看的心态过去,不想却是当真可以。 这香油钱虽然各有多少,少的也得意思一下,但这救人却不分高低贵贱,也是李骏将自己的形象立起来之后,一般人不敢随意驱使他,也不敢在这规矩上找他麻烦。 而略微有些身份的,却也清楚,这玄真观背后站着的是贾敬,贾敬是宁国府的老太爷, 李骏听到那些对自己的议论声本还在笑着,见此又不禁微微一叹。 虽说这些百姓在他眼中,都是活生生的韭……不,是香火。 这其中只有极小一部分,是已经成为信徒给他贡献了香火的,剩下大部分都是潜在的信徒。 若是能够将这些人都收割一番,这香火愿力怕是能够让他一下子冲击过一个小境界。 香火成神道的修行与一般功法不同,没有什么练气、筑基的划分,只有一个个小境界,过了一关还有一关,直到成就功德金身,便算是修到小成圆满了。 那之后再上一步,是大成圆满的道德金身,就更不容易了,因为那是真仙的品阶。 所以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于他而言,满足他们的需求,简单的就当场解决了,复杂些的也能够运用功德之力直接从因果溯源来解决。 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大赚,他当然乐得去做,不收钱也行。 但对于这些人而言,不管他出发点怎么样,确实是做了好事,他们此时的信仰也是变得坚定而纯粹起来。 或许除了香火,他们给不了李骏更多,而那也只是李骏自己才晓得的收获。 而平日里玄真观门庭若市,去了又不好不给香油钱,所以这时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还有拖家带口过来的。 这让李骏不得不叫停马车,然后钻出来,环顾一圈后,拱手作揖,朗声说道:“诸位,贫道不过是一心行事,所谓有能者,自当多担重责,却不曾想如此受捧,实在受之有愧。 “诸位的心意,贫道记住了。还请快先起来,这城门重地,岂能因我一人而阻隔进出?若是耽搁了谁的大事,岂非成了贫道之过?” 说着,又过去将边上一个颤巍巍、约莫七八十的老妪扶起来,微微笑道:“老太太这岁寿,人瑞一般,却是折煞贫道了。” 那老太太却抓着他的手,浑浊双眼望着他感叹道:“若是这世间能多几位仙师这样的人物,老婆子看这天下就该太平了。” 人群中这时不知谁突然叫了一声“好”,跟着众人纷纷应和,却是把这热闹阵势又壮大了一分。 城门守卫原本见着一大早这么多人聚集如临大敌,都准备要叫援兵了,见到这一幕也是各自惊奇感叹。 关于玄真观玉真子的事儿,他们自然也不是不知晓,管着他们的那位旗官也去过玄真观,回来还就这香油之事抱怨了两句,说自己早知等得了病再过去,免得白白耗费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 可如今看着这一幕,但凡还没有丢了良心的,多少都会有些触动。 而随后在李骏的一再催促,还有那些信徒们的帮忙疏导下,这堵塞的人群总算是散开了。 不然的话,接下来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开始要求李骏帮忙,李骏对此再是了解不过,总是有人会喜欢见缝插针的贪便宜。 他都被架到了这个程度,当然不可能拒绝。 这样耽搁下去,这边的事情可就要没完了,还可能引发别的麻烦来。 李骏虽然不介意越来越多人知道自己,但现在暂时还不宜闹出更大的动静来,因为以他如今的能力,更大的需求是兜不住的。 第11章第章 唯门前石狮净矣 “仙师……” 李骏下来,贾蓉自然不可能还留在马车里。 而在其身后看到这一番景象,对于李骏如今的声望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心里却更觉得欣喜。 虽说百姓们的见识未见得就是正确的,但这么多人共同的认可,自然让他觉得李骏是当真不凡,若是没有真本事哪里可能这样。 由是对于他能够解决自家的问题,便又多了一份信心来。 现在的问题反倒是,如何掯累他帮忙。 虽说让祖父请他过府,之后再去祭奠先灵,已经算是达成了他本来的目的,但李骏并没有直说如此便是解决之道,也没说这能够破除“命中无子”,如此多少还是有些不安心。 所以等到重新坐回马车里,贾蓉望着李骏,半晌也就憋出来了这一声。 李骏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贫道晓得你打得是什么主意,我与长生道友既有了因果,自然也不能对你们贾家的事儿视而不见。” 贾蓉心中便是一喜,正要说什么,却又见李骏轻轻摇头,叹息道:“但此事,却怕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宗祠去看过后,才晓得你们贾家如今阴德折损了几何。却不知你们那宁国府,这些年是做了些什么事情,竟至于斯。” 原本,却还需要费一些周章,去了宁府显些威能手段震慑他们,如此再来夸耀难度,那这人情可就是大大的。 届时不单是那秦可卿,与之相关的这贾蓉等人,也会一并了了心愿,承上香火愿力供李骏采撷。 须知他道家虽讲究随心所欲,但却也有千般技巧、万种手段,但只为求道一心,且目的是好的,这过程却也不需计较是否完美。 道德瑕疵是给他人计议的,却不是给自己看的。 却不想这路途上就先遇到了这么一遭,如此便有两个好处,一则是在贾蓉这边,教他先从心底有所慑服,继而对李骏的质疑便大大降低,到时候还能反过来劝解家中他人。 二则,就是又为他的声名镶上一道金边,似那汉末三国之际、或是宋时水浒之说,都少不得传扬名声之事,须知若有个好名声、好威望,许多事情便可顺理成章。 而他这香火信仰之事,也全赖于声名作为保障。 时人敬天畏地、尊崇鬼神,如马道婆那等邪祟手段,都能骗些愚夫愚妇,李骏这皇皇大道,却还不能威服这京畿左近? 贾蓉登时面容讪讪,李骏这话他却是没法接,还不敢发怒。 若说先前对李骏可能还会有些质疑,但现在不由得,心里头升起又敬又畏的情绪。 他虽然是个纨绔,向来贪图玩乐不事生产,但毕竟年纪还轻,不像是贾珍那般,良心都全然喂狗吃了。 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些光明的东西,不然碰到刚刚那一幕,怕也很难有什么感触。 对于狼心狗肺,铁石心肠的人,所谓感动也不过是伪装出来的情绪罢了。 而随即,贾蓉又想到了父亲贾珍,再看面前这位道长,以他的性情,若是和父亲撞上了,必然也是要看不惯的。 莫说他们父慈子孝,实乃是贾珍之于贾蓉,便如当年贾敬之于贾珍,任谁头上压着一座大山,素日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心里也不可能没点儿怨气。 何况贾珍对秦可卿的心思,他却也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只因实在无可奈何,方才听之任之,故作不知。 若是有个能够压服过贾珍的人到府上,漫说他难再颐指气使,便是可卿那边,岂不能周全许多? 等自己出去时,却也不用再那样担惊受怕了。 思及此,贾蓉心中竟还有些小激动。 …… 过了城门,虽还有些百姓跟在后头目送着,但随着马车拐入旁边小道,就没人跟得上了。 而伴随着马车辚辚声,车内李骏闭目养神,贾蓉也不敢打扰,显得平静而安宁。 贾蓉心里头也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这位仙师身旁,倒还真是叫人安心。 不单是因此时无声,还有一种平心静气,仿佛心灵在此时都变得澄净空明了。 他自然是不知,李骏此时在默默运转着重修的练气功法,比起前世,既有过一次经验,又是在这天地元气尚且充沛的世界,更有一身香火愿力打底,也让他的进境远超曾经。 更非那宁理可比,他到如今才堪堪炼出一缕气来,李骏却已经开始运转小周天了。 不过因此时只有一缕残魂,这留下来的功法记忆都不全,后面的路怕还得自己去推演。 所以此时这马车周遭,便有许多无形的元气汇聚,而在旁边的贾蓉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些影响,便如同沐浴大自然一般的感受,原始、简单、纯粹而又让人舒心。 宁荣街是宁荣二府外的一条街道,本就是因这两座敕造国公府而得名,街上住的也多是与贾家相关的人,多是宁荣二府的旁支传下来。 进入此街后,首先便是敕造宁国府在前,马车即在那一边停下,贾蓉随行的小厮往车内招呼一声,贾蓉回过神来,赶紧轻唤了一声,邀请李骏一同下马。 李骏站定后,一眼便望见了在那大门两侧的两只石狮子,看形状少说也有几百斤,而他首先想到的,自然还是那句,只这门外的两只石狮子才是干净的。 不过这样看下来,这两只狮子怕也不能说干净,因年岁日久、雨打风吹,上面也留下了许多斑驳的痕迹。 左边的那只石狮子右边前爪少了一些,右边的那只石狮子下方的底座也缺了一道口子。 只是比起这深宅大院中的龃龉,这石狮子至少是光明正大,残缺亦是真。 贾蓉见李骏的目光停留在这两只石狮子上,心头一动,赶紧上前来问道:“仙师,可是这两只石狮子有什么问题?” 他如今是患得患失,看什么都觉得不对,敏感。 倒好像李骏只要说一句这狮子的不好,他就要命人来砸了换过新的一样。 李骏自然是摇头否认,说道:“只是见到这朱门大户,想到些前尘往事罢了。” “哦?”贾蓉心里一奇,但看李骏不想要多说,也不好再问,便引着李骏先入府再说。 这两座石狮子间,正有三间兽头大门,但这正门并未开着,而只两边角门敞开由人进出,早有门吏、家仆列坐其中,等两人走来,还待伺候,却见李骏先摆了摆手。 他们再去看贾蓉,贾蓉自然是摇头示意他们先退下去,便引着李骏继续前行。 一边走入穿堂回廊,贾蓉还一边说了句:“老爷今日出去赴会,不在府上,他让我与夫人好生招待着仙师……” 李骏不置可否,对于那贾珍,他也没兴趣去见。 但接下来要在这住几日,免不了要打交道。 何况李骏也要想着,如何炮制对方。 虽说有贾敬的关系在,但估计他自己都不在意这儿子的死活。 当年生惜春,未尝没有“这大号废了,再养个小号”来的想法,可惜最后生的是个女儿,贾敬自己都不愿照顾,更指望不上贾珍。 还是西府那边的老太太见她可怜把她要过去从小养着,所以这东府的姑娘,反倒是跟西府那边比较亲近。 贾珍对这个妹妹、贾蓉对这个姑姑,不说是不管不顾,也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李骏也不单是为了获得秦可卿……的香火,还因为他自己对贾珍的确有些看不惯。 这神京城里面作恶的自然不可能只有贾家一家,但旁的人李骏也不知其究竟,贾珍若当真要怪,那就怪他命歹,落在了曹公的笔下,又碰上了自己。 第12章第章 西传东来喜庆事 虽说是来帮贾家看那宗祠建设、祭祖问灵,然这事一时也急不来,不说西府那头,起码贾珍得在。 而李骏难得来一回,贾蓉自也要安排妥当,早为他准备了客房,便坐落在自家院子旁的一座抱夏厅后。 等过了仪门、内门,有一条夹道直通小院,那道旁此时却影影绰绰站着几道人影,只看其婀娜风情、裙袂飘飘,个个是花容月貌,竟相夺艳。 贾珍有一妻二妾,然除了续弦尤氏和两个姨娘外,还有些未立名分,仍是丫鬟的出身,却整日供贾珍狎顽,在这府上也吵吵闹闹、历来没有正行。 这趟也是听闻了李骏的事情,争着要过来看这位名声鹊起的仙师道长,却没想到眼前只有个十四五岁模样,眉角未开、年齿生涩的少年。 说的是道长,看的是道童。 当即有个笑出声来,却如莺鸟夜啼,婉转多情,带动得旁人也都一片欢笑,这个说“凑近点瞧瞧”、那个说“我代老爷来看看”,嬉嬉闹闹一时竟好不热闹。 贾蓉见此顿时变了脸色,回头去看李骏,却是担心这些“后娘”们扰了道长清净,惹怒了他。 但李骏神色一如往常,对这群鸭子也好似未见,让贾蓉放下心来,却又让那几个好生没趣,反倒不敢再打扰了。 贾珍平日里与她们顽倒是不曾立下什么规矩,但那是上了榻。 且如今贾珍未在,面前只有一个贾蓉,她们才敢这样闹。 可过犹不及,要真是入了珍老爷的耳朵里,也没人能担得起,只能避开了看着李骏他们过去,便又吵吵嚷嚷起来,说着些旁的话题,对这事情很快抛之脑后了。 想来也是平日里没什么乐趣,只能自找。 贾蓉虽看李骏毫不在意,却还是苦笑着解释道:“仙师勿怪,这都是我父亲宠出来的,却是个个没个规矩的,我也不好越俎代庖,训斥她们,倒让仙师见笑了。” 李骏笑道:“都不过是些雀儿般的女子,养在深闺中,若不叽叽喳喳些,哪让人能晓得她们存在?” 贾蓉闻言一愣,细细品味一声,抚掌道:“仙师说得妙啊!” 李骏摇头笑而不语,接下来进入院中,却又见几个丫鬟、婆子正收拾着,一道倩影亭亭立于场中,翠如黄鹂鸣唱的嗓音指挥有度,倒还有几分飒爽。 贾蓉赶紧上前去唤了一声,那边女子回过头来,也赶忙迎了上来,手在腰间福了个万安礼,然后抬头浅笑道:“仙师可是来了,奴家听玄真观里的道长说仙师喜欢清静,让人收拾了东向那个院子。 “正是冬暖夏凉、风光通透,只不知仙师还有什么旁的要求,若一并说了,我这时也好再吩咐他们去做。” 李骏扫了她一眼,却见这良家头上挽个高高的妇人髻,插着一支朱钗,随着躬身起身,那钗上粉坠儿轻轻晃荡,叮咚作响。 女人生得是袅娜纤巧,柳叶眉,睫毛弯弯,眼不笑而媚,桃腮粉面,正映着欺霜赛雪的肤底。 上身披着件墨绿色绣花纹对襟褂子、下身是一条百褶的白底蓝纹曳地长裙,腰臀如峰谷、身形似葫芦。 身上幽幽清香,醉人心脾。 却正是这宁国府的少奶奶,贾蓉的正室夫人,贾珍的儿媳。 “倒不求其他,贫道只要一个清净便是。留一个小厮在跟前听候差遣,别的都遣散了吧。” 李骏看着那几个丫鬟、婆子像是要安排来伺候他的,皱了皱眉低声说了句,倒有点后悔没把宁理也带过来了,还是这弟子用着趁手。 但也是考虑到了在这陌生环境里,以宁理那个性子,没那么快能适应,倒不如就近找个熟悉环境的,反正除了端茶送水、照顾起居,也没有别的吩咐,随便一个小意的下人都能干。 前世什么崇山峻岭、危难险阻都去过,还都是自己一人,李骏也没有那么矜贵。 对于修仙者来说,大把的时间都在修行中,也根本用不着人伺候。 秦可卿微微一愣,不过马上便笑着应道:“但凭仙师吩咐……” 贾蓉这时道:“你先带仙师过去,我去跟太太说一声。” 这本是丫鬟、小厮的活,但贾蓉想要求得李骏出手,自觉他们夫妻应多付出点诚意,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亲力亲为地好。 秦可卿自然不会拒绝,便走在前头,扭着水蛇腰在前面领路。 李骏辍后两步欣赏着她那娇娜身段、婆娑莲步,心中唱了一声“无量天尊”。 说来,对这秦氏的遭遇,多少让人扼腕叹息。 当然在红楼中这些女子,也没有不令人惋惜的,只是像秦可卿这般连名声都污了的还是不多。 李骏倒没那么多悲天悯人的情感,此时也只是简单的欣赏美色,自然有的惋惜之情罢了。 两人身旁却还有可卿的贴身丫鬟宝珠,和秦可卿点的一个来照顾李骏的小厮,名叫琥儿的一并走着,但可卿在前边走着,却不期然察觉到身后有目光注视,如有实质,让她心里不由一紧,脚步也险些错乱了起来。 好在这路途却也不长,还不到五十步就到了那客房前,门窗都是敞开的,此时正是傍晚,气温略降,凉意骤显,宝珠进去先将窗子拉好,秦可卿则是回头笑道:“仙师在这里且安歇一晚…… “那被褥都是新翻出来晒的,仙师若要沐浴更衣,过去两间便有浴桶、热水准备着,家里没有道袍,但有大爷未传的新衣,我看着与仙师身量相差仿佛。 “若有什么要紧事儿,就让琥儿去我院中说一声,我跟大爷随时候着的。” 一边说着,一边瞧着李骏神色,却见他眼神清明、脸色板正,完全不见任何异状流露。 再看了眼一旁那神态怯懦的小厮,她一时也分不清这两人哪个更有嫌疑。 又或者,不过是这些日子常被公公窥视着,让她杯弓蛇影,却是多心多疑了。 想来也是如此,不然那小厮是不敢,这小道长看着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人。 按下这份心思暂且不表,秦可卿又拉过琥儿到旁边吩咐了两句,才对李骏笑着说道:“仙师想是要打坐理禅,奴家等先行退下了。” 李骏点点头,突然听到旁边一阵欢笑声,还有类似礼炮的轻鸣,越过屏风看了一眼,那墙后自然什么看不到,不由诧异道:“这却是哪边这么热闹?” 秦可卿也回头看了一眼,才无奈地摇头笑道:“想是西府那边传来的声响,那边二房有位叔叔今日过着生儿,自然是热闹得紧。” 见李骏面露不解,秦可卿解释道:“宁荣二府系出同源,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不过我宁国府是长房,西府便是荣国府为二房,虽已分家,然平素祭祖等事,依然是一道的……” “这过生儿,难道不是一道的?”李骏问着,心里却想这四月间过生儿的是哪个。 而且这中间可还隔着一个会芳园,热闹未免太大了些。 秦可卿笑道:“倒不是如此,只是这两日为迎仙师过来,上上下下都要看着,却没能顾得上那边儿。大爷如今也是去找太太准备寿礼去了,等会儿我们还要一起上门去。” 李骏心里一动,正待说什么,秦可卿倒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主动说道:“若是……仙师不嫌吵闹,稍待却正好与我们一同去那边看看如何?” 她心里却是想着,李骏表面的年纪看着也不算很大,不管是真如传言中的转世附身,还是觉醒宿慧,想来对这世间热闹总有几分好奇。 喜欢清静是一回事,但爱凑热闹也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秦可卿一见李骏模样,便会不由得想到自己弟弟秦鲸卿的身上,那便是个喜静不喜动、但又会羡慕别人好热闹的少年。 李骏迟疑道:“这是你们家事,贫道一个外人,怎么好掺和?” 当然好掺和了,这荣府二房的叔叔,除了贾宝玉之外还能有何人。 若是贾环的话,也就赵姨娘庆贺一下,探春都未见得会帮忙,更遑论这么大的阵仗了。 而这宝玉生辰,却是必然要汇集诸多红楼人物的场合,李骏本也不是那一心清修的苦行道士,当然也想去见识见识,那原本只在文字与影视中的场面。 当然,少不得要看看金玉良缘、木石前盟的几位小主。 秦可卿见他果然起兴,眸含异彩、笑容明媚说道:“仙师既为太爷的师兄,那也是自家人。且方外人,却不是更不必拘泥于这些规矩道理?” 这自然是从贾蓉那里知道的,而贾蓉又是先前在玄真观门口听到了贾敬这么称呼李骏,方才就转告了秦可卿,还把城门口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这才让秦可卿望他如见世外高人,不敢有丝毫轻忽怠慢。 李骏掐了个印,摇头笑道:“无量天尊,秦夫人说得是,倒是贫道着相了。既如此,我这身道袍倒也不需褪去,或可一并去那西府看看,你们贾家有什么孽障缠身,说不得还能帮着降魔驱邪,散灾去劫。” 来都来了,也不必一直装什么矜持。 顺便也可以看看,和秦可卿一般的其他红楼人,都是什么气量。 第13章第章 金钗齐聚贺生辰上 相比于上回见面时,这次李骏能察觉到秦可卿身上愿力有所提升,却也说明了她比之前更迫切的需求。 而虽则在贾蓉、贾敬身上都没有这样类似的发现,但这样本量不够,也就不能妄下定论。 所以去荣国府看,也是要看如宝玉、钗、黛等人身上,是否如秦可卿这一般的愿力深厚,值得他倾注心力,去费周折。 因这身上愿力厚重的原因也不外乎便是那么几种,可能是因为他们本就是神仙历劫下凡尘,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个个身上集聚了无数人的殷切。 毕竟红楼成册后,及至后世有不知多少人爱护其中角色人物,这层层叠加起来,也同样会生出愿力,形成香火。 等先跟着秦可卿去寻贾蓉、尤氏汇合,李骏却见到那尤氏面皮白净、身材娇小,眼中秋波水横流,唇角潋滟风情溢,身上红衣长裙,更衬得雪样肌肤。 只约莫不到三十年纪,与秦可卿更似姊妹而非婆媳。 不过她本就是贾珍的续弦,若不是年轻貌美的,也不是家世煊赫,怎么入得了这国公府的门。 “仙师……” 贾蓉介绍后,尤氏羞答答来给李骏福礼,李骏连忙还礼,又听贾蓉说起贾珍尚未回来,想是在外娱乐不思归了。 这阖府上下也没个能管束住他的,夜不归宿又如何。 何况只是个后辈的生辰,贾珍跟宝玉是同辈,但年纪要大许多,又是贾家的“长房长孙”,让贾蓉他们代为恭贺也差不多了。 贾蓉也听秦可卿说李骏想去西府看看,心里暗想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偏怎么都赖我东府的过错,却不去揪那西府的毛病? 宗祠是两家的宗祠,这惹怒了先灵,那也该是两家的事故。 何况不单是他这里无所出,那西府长房的琏二叔,娶了王家的女儿比自己还早,至今也没个一儿半女,岂不是比自己更该去看看祖宗阴德问题? 这人啊,就怕比较,一比就比出问题来了。 贾蓉心里是巴不得李骏过去走一遭,回来就说是那西府风水有碍,坏了贾家祖宗阴德,这样他心里面也平衡、好受些。 李骏却不知他心里所想,本想继续辍在后头看着两只蜜桃并行相撞,这世上好风光从来不缺,只缺发现美的眼睛。 李骏从来不是什么柳下惠,修的也不是清心寡欲的全真教义,反倒更偏向于正一派的俗家修行。 只不过道教发展至今,各派的区分看似严格,其实却也有互通有无之处,早已经不像是之前那样非此即彼了。 也是因此,贾敬对他的根底也并没有质疑。 当然,也可能因为他自己本就是个半吊子假道士,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区分。 岂知这贾蓉也不晓得是不是看出李骏的盘算,竟来缠着他问起那祭祖的事项。 毕竟和正经的新年大祭不同,而且名为祭祖,实则却是要让李骏来查找先灵所怨,探明是他们这些后人哪里做不好了,需要改正的,如此实际上还是等于要做一场法事。 这样准备的东西自然也不同,首先祭牲就不必准备了,不是供先灵吃喝的时候,主要还是看其旁的需求,便是李骏现在也说不出一个准数来,只能先将该筹备的备齐了,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这些由李骏说出来,给他一个清单让他去准备就是了。 当然,李骏自没法说他所说的这些都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实现愿望的难度,实则到时候能不能沟通到贾家先灵还不好说呢。 反正在前世的时候李骏倒有过尝试,但并未察觉到有地府、阴间之类的所在,而在此世,按理来说该是有的,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他自己倒也有些好奇。 他自入了这宁国府,其实也一直在探查此地风水气象如何,目前来看一切还算正常,但宗祠那里就做不得准了。 毕竟如今他的实力还处在练气初,除了有着接近金丹期的修行经验,其他的并不比人世中那些感官敏锐的凡人强多少,也很难隔着一层雾里看花就能堪破其中奥秘。 这宁荣二府虽然大门相隔仅有一箭之地,但毕竟是相互独立的两处宅子,也不好私相串联,故而中间用一条小巷间隔开来,而这时从宁国府出发过去,却还得坐上轿子。 李骏这时候用些妙法再辅以符箓的作用,倒是可以飞过去,但那样太过高调,于当前就有些没有必要。 所谓人前显圣,也是要看情况的,若是太过寻常了,反倒没得减了自己的逼格。 所以他也只能是入乡随俗,于是四个人正好八人抬着四顶轿子出了宁国府后,便往旁边绕进了宁国府的西角门里,经过树木假山的园子,又过了一道垂花门后,便到了荣庆堂中。 这荣庆堂便是贾母的住所,取意“荣华富贵,吉庆有余”。 此处有五间正房,除了贾母之外,贾宝玉、林黛玉这对最得她宠爱的孙子、外孙女此时也都住在此处。 二人算是青梅竹马,自黛玉北上寄居在这荣国府后,就住在贾母所住暖阁的碧纱橱里。 原本这是宝玉住的地方,因黛玉过来他却“让”了出来,自己睡到碧纱橱外边的一间大床上,与黛玉离得正近,也是在这期间两小只关系日渐亲近,所以比起与宝钗、湘云等人来,宝玉一直都对黛玉更有不同。 除了那“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天然亲近感,和前世宿命之类的因素,和这段时间的相处也不无关系。 不过此时二人年纪,也就更像是志趣相投的顽伴,便是这时候的人再早熟,也不可能在这十岁上下的年纪,就生出男女之情来。 李骏若没记错,他们的感情真正萌发,还得是在一起看了那《西厢记》之后,之前最多只是有所萌动,做不得数。 脑中还盘桓着这些念头时,地方却已经到了。 在门外落了轿,四人还未过门,便听到里头热热闹闹,好一阵欢腾。 其中一个笑声最是悦耳响亮,李骏倒是一下判断出这成串如落盘翠珠的笑声想是来自于那位未见其人、先闻其笑的琏二奶奶。 秦可卿立刻回头说道:“这位二婶真是好大的威风,隔着十里地外也能闻到。” 尤氏与王熙凤私交关系不错,闻言笑道:“这种喜庆的时候,凤丫头总要多说些话的。” 贾蓉便在后边跟李骏解释,说这位“二婶”叫做王熙凤,是这荣国府里长房的儿媳。 不过这西府与他们东府不同,自贾敬开始,他们这边都是一脉单传——其实贾敬时候倒是还有兄弟,但贾敬放弃爵位后,却直接传到了贾珍的头上,所以那些都成了旁支。 现在宁国府除了他们父子二人外,倒是还有一个嫡派玄孙贾蔷,若是他们都没了,贾蓉又没有留下后人,这宁府多半就是给贾蔷继承了。 贾蓉父子与贾蔷关系倒是都不错,但贾蓉自然更愿意自己的儿子承袭爵位、传接香火。 但是在荣国府这里,因上头有个小荣国公的夫人贾老太太,她对二房次子较为偏爱,因而虽长房的贾赦依然承袭了爵位,但是这荣国府的正院却是二房的贾政一系住着,贾赦则是住在荣国府旧花园改成的偏院里。 更有意思的是,作为贾赦儿子媳妇的贾琏和王熙凤,却反倒也跟着住在正院这儿,而且贾琏帮着贾政迎来送往、料理些对外的事务,王熙凤则是帮着王夫人管着内宅事务。 这或许也是荣府这边长房与二房的一种妥协吧…… 第14章第章 金钗齐聚贺生辰中 毕竟没几步路,贾蓉也不好与李骏说得太详细,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若不是李骏早知道前情,这时还真会一头雾水。 而到了荣庆堂中,却见得里头热热闹闹地,从门外就见得人头攒动,还不时有着丫鬟进出,端茶送水的服侍。 再跨进门内,就觉得仿佛另一处洞天。 若说这陈设摆件倒也不稀奇,与宁府那边算是互相映照,差别不大。 可与人丁单薄的东府比起来,这荣庆堂偌大的地方,因人聚得较多,看着都显得狭隘不少,光线还不太能透得进来,多了分逼仄感。 而且放眼望去都是女儿家,大姑娘小媳妇、丫鬟婆子的,竟是一个男丁也看不到。 当然,这里本就是内宅的地方,按说他们正常也不适当过来的。 不过李骏身份特殊,贾蓉又是一个晚辈,反倒少了一些忌讳。 坐在高堂之上的那位老太太,自然便是这荣国府真正的主人,小荣国公贾代善遗孀、超品国公夫人史老太君。 而自她起算,左侧头一个姑娘正是靠在炕沿坐着。 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生涩,却也能看出这体貌是个顶好的美人胚子,眼波流转间,淡淡的书卷气展露出来,右手轻抚着一边发丝,纤瘦的五指如青葱般,光看着李骏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再过来是个神色略带二分凌厉的,吊梢眉,一对儿丹凤三角眼上也尽是洋溢着笑容,又有丝丝轻熟少妇的绮韵倾泻出来,穿金戴银、一身的光彩照人,有那神仙妃子的美貌,却又不免流俗于凡尘气质。 听她那笑声,便知这是琏二奶奶王熙凤了。 旁边坐的一个,妆容微素,头上也只简单插着一支朱钗,淡色的嘴角略带笑容,这时斜眼看过来,望见有陌生男子,脸色便有些不自然地扭到一边去,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项。 那严实紧扣的月白色对襟褂子,侧面看时却正好凸显了胸前峰峦起伏,沿着曲线往下,往里扭身时反倒将她磨盘似的圆臀露出冰山一角来,让人看得心头猛跳。 末尾两个都是默默无言,一个双目无神,好似魂游天外,一个杏眼微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眼珠转着却不知藏着什么心思,应该是迎春、惜春两个。 而另一边,先是一个不到四十的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面容微丰,那身形便是坐着也能看出上挺下圆,腰间也不显瘦,但这微微带肉,却是知道的人才能理解的舒坦。 她身旁坐着那个姑娘却是正与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几有七八成相似的,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体态微丰,可称“微胖”,怪道有小杨妃之称。 这一对毫无疑问,应是那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俩。 过来一个苹果圆脸、形容秀丽的女孩,那表情多一分便叫挤眉弄眼,却因由她做来,竟丝毫不显得矫揉造作,似是方才让王熙凤逗笑了,方进来时还看到她一面跺脚一面拍着宝钗的大腿,只惹得后者嗔怪又无奈地扫了一眼。 旁边一个姑娘削肩细腰,长挑身材,又生得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间,神采飞扬。 靠近宝钗的这两个,不出意外是史湘云与三姑娘探春。 除了王夫人和邢夫人外,这一府之内的女眷倒是到了个齐全,也正好让李骏饱了眼福。 看上头的贾母表情也知道,老太太跟宝玉一样,也是个看脸的,且最喜欢看儿孙辈的热闹。 眼前一群莺莺燕燕围着打转,却正应了那句,莫说是看一看,便是闻一闻都觉得延年益寿。 而室内芳香四溢,也像是姹紫嫣红在争奇斗妍一般。 尤氏作为长辈,这时候也算是领头人,过来先找贾母问了安。 而贾蓉、秦可卿都是晚辈,进来对着一众“婶婶”们一顿行礼问安,不过众人目光还是一时为他们身后着修长道袍的李骏所夺。 贾母上下打量一番,不由拍掌叫好:“好俊俏的小道士,不知是哪家供养出来的?” 秦可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忙解释道:“老祖宗想差了,玉真子仙师出自玄真观中,却是我家太爷的师兄。莫看他年纪尚小,本事确实不凡,此番请他进城入府,却是为着让他帮忙看看宗祠风水……” 这当着王熙凤的面,自然不好说什么求子的事情,何况家丑不可外扬。 旁边王熙凤登时睁大一双丹凤三角眼,目光中透露着几分稀奇,显然是听过李骏名声的。 忙回头朝着一脸好奇的贾母解释道:“老祖宗有所不知,近来神京城里传言那玄真观里出了个真神仙,本事非凡,多少达官显贵都趋之……” 旁边探春当即接了一句:“趋之若鹜!” “对!便是趋之若鹜,那玄真观中香火一时鼎盛。 “我听时便想着那玄真观不是东府老太爷修道之所,还当是自己听岔了,原来倒是真跟东府的老太爷有关……” 跟着又转过头看着李骏这边啧啧称奇道:“我道今天来的路上怎么听着喜鹊叫了,却原来是贾家来了个小神仙。说来却还是东府的面子大……” 李骏心中暗道,王熙凤虽是个会捧人的,但说来说去不是喜鹊就是喜鹊,也没个新鲜花样。 贾母整日间在这荣庆堂里高乐,对于外边的传言自然知之不多,一般不涉及到自家的,也没兴趣去知道。 鸳鸯、琥珀这些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是照顾着老太太的日常,不太会去关注外面的动向。 所以关于李骏的名头,倒还是第一回听说。 听完王熙凤的介绍,不禁称奇道:“果是人不可貌相了,这看着年轻,大家却不可轻视了。” 她自持年长,倒是没什么顾忌,就怕后辈们冒犯了。 薛姨妈眼前一亮,忙说着“不敢不敢”,又看着李骏,倒是想问问他,可帮自家女儿测个姻缘。 而另一边,那苹果圆脸、笑容娇憨的史湘云却是跳将起来,喜庆的红色褂子,随着她举着手衣袖一扬一扬的,吵闹却不嘈杂地喊道:“我晓得、我也晓得,是那个听说能飞在天上的道君,婶母昨日在家中还说起了他哩。” 贾母顿时稀奇道:“湘云都晓得的事情,可见是闹大了,我这老婆子整日在这大院里,竟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起这些。” 锦口绣心、形体修长优美的丫鬟鸳鸯连忙讨罪,但老太太也就是这么一说,自不可能真拿这个来怪罪她。 史湘云是贾老太太娘家人,因父母都不在了,却是靠着叔叔婶婶养大,如今住在保龄侯史鼐家中。 她闻言顿时扭着身子道:“老祖宗这是在取笑我,我可听出来了……”她说着,却没半点儿气恼的样子,反倒后面又接着一串笑声。 虽然身世有些不幸,但她生性天真烂漫,情绪感染力极强,那笑声同样是连成串,却不似王熙凤那般夺人视听,反倒是引得旁人纷纷想要跟着笑,却是见她笑那模样,不禁就被感染了。 倒是秦可卿回头看着李骏,见他脸上同样带笑,似乎并未因堂中众人的态度而着恼,心里也略微松了口气。 不过这些女子对他还是好奇居多,也并没有什么冒犯的言语,他还没有小气到觉得自己不能被人议论。 贾母原本还奇怪尤氏他们怎么带来一个陌生道童,得知了李骏的名声,此时态度自然不太一样,那边贾蓉打了个招呼后便要去找贾琏,他一个男丁也不适合长久逗留在此处。 但李骏身份特殊,因而倒是被挽留了下来。 第15章第章 金钗齐聚贺生辰中二 毕竟没几步路,贾蓉也不好与李骏说得太详细,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若不是李骏早知道前情,这时还真会一头雾水。 而到了荣庆堂中,却见得里头热热闹闹地,从门外就见得人头攒动,还不时有着丫鬟进出,端茶送水的服侍。 再跨进门内,就觉得仿佛另一处洞天。 若说这陈设摆件倒也不稀奇,与宁府那边算是互相映照,差别不大。 可与人丁单薄的东府比起来,这荣庆堂偌大的地方,因人聚得较多,看着都显得狭隘不少,光线还不太能透得进来,多了分逼仄感。 而且放眼望去都是女儿家,大姑娘小媳妇、丫鬟婆子的,竟是一个男丁也看不到。 当然,这里本就是内宅的地方,按说他们正常也不适当过来的。 不过李骏身份特殊,贾蓉又是一个晚辈,反倒少了一些忌讳。 坐在高堂之上的那位老太太,自然便是这荣国府真正的主人,小荣国公贾代善遗孀、超品国公夫人史老太君。 而自她起算,左侧头一个姑娘正是靠在炕沿坐着。 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生涩,却也能看出这体貌是个顶好的美人胚子,眼波流转间,淡淡的书卷气展露出来,右手轻抚着一边发丝,纤瘦的五指如青葱般,光看着李骏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再过来是个神色略带二分凌厉的,吊梢眉,一对儿丹凤三角眼上也尽是洋溢着笑容,又有丝丝轻熟少妇的绮韵倾泻出来,穿金戴银、一身的光彩照人,有那神仙妃子的美貌,却又不免流俗于凡尘气质。 听她那笑声,便知这是琏二奶奶王熙凤了。 旁边坐的一个,妆容微素,头上也只简单插着一支朱钗,淡色的嘴角略带笑容,这时斜眼看过来,望见有陌生男子,脸色便有些不自然地扭到一边去,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项。 那严实紧扣的月白色对襟褂子,侧面看时却正好凸显了胸前峰峦起伏,沿着曲线往下,往里扭身时反倒将她磨盘似的圆臀露出冰山一角来,让人看得心头猛跳。 末尾两个都是默默无言,一个双目无神,好似魂游天外,一个杏眼微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眼珠转着却不知藏着什么心思,应该是迎春、惜春两个。 而另一边,先是一个不到四十的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面容微丰,那身形便是坐着也能看出上挺下圆,腰间也不显瘦,但这微微带肉,却是知道的人才能理解的舒坦。 她身旁坐着那个姑娘却是正与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几有七八成相似的,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体态微丰,可称“微胖”,怪道有小杨妃之称。 这一对毫无疑问,应是那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俩。 过来一个苹果圆脸、形容秀丽的女孩,那表情多一分便叫挤眉弄眼,却因由她做来,竟丝毫不显得矫揉造作,似是方才让王熙凤逗笑了,方进来时还看到她一面跺脚一面拍着宝钗的大腿,只惹得后者嗔怪又无奈地扫了一眼。 旁边一个姑娘削肩细腰,长挑身材,又生得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间,神采飞扬。 靠近宝钗的这两个,不出意外是史湘云与三姑娘探春。 除了王夫人和邢夫人外,这一府之内的女眷倒是到了个齐全,也正好让李骏饱了眼福。 看上头的贾母表情也知道,老太太跟宝玉一样,也是个看脸的,且最喜欢看儿孙辈的热闹。 眼前一群莺莺燕燕围着打转,却正应了那句,莫说是看一看,便是闻一闻都觉得延年益寿。 而室内芳香四溢,也像是姹紫嫣红在争奇斗妍一般。 尤氏作为长辈,这时候也算是领头人,过来先找贾母问了安。 而贾蓉、秦可卿都是晚辈,进来对着一众“婶婶”们一顿行礼问安,不过众人目光还是一时为他们身后着修长道袍的李骏所夺。 贾母上下打量一番,不由拍掌叫好:“好俊俏的小道士,不知是哪家供养出来的?” 秦可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忙解释道:“老祖宗想差了,玉真子仙师出自玄真观中,却是我家太爷的师兄。莫看他年纪尚小,本事确实不凡,此番请他进城入府,却是为着让他帮忙看看宗祠风水……” 这当着王熙凤的面,自然不好说什么求子的事情,何况家丑不可外扬。 旁边王熙凤登时睁大一双丹凤三角眼,目光中透露着几分稀奇,显然是听过李骏名声的。 忙回头朝着一脸好奇的贾母解释道:“老祖宗有所不知,近来神京城里传言那玄真观里出了个真神仙,本事非凡,多少达官显贵都趋之……” 旁边探春当即接了一句:“趋之若鹜!” “对!便是趋之若鹜,那玄真观中香火一时鼎盛。 “我听时便想着那玄真观不是东府老太爷修道之所,还当是自己听岔了,原来倒是真跟东府的老太爷有关……” 跟着又转过头看着李骏这边啧啧称奇道:“我道今天来的路上怎么听着喜鹊叫了,却原来是贾家来了个小神仙。说来却还是东府的面子大……” 李骏心中暗道,王熙凤虽是个会捧人的,但说来说去不是喜鹊就是喜鹊,也没个新鲜花样。 贾母整日间在这荣庆堂里高乐,对于外边的传言自然知之不多,一般不涉及到自家的,也没兴趣去知道。 鸳鸯、琥珀这些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是照顾着老太太的日常,不太会去关注外面的动向。 所以关于李骏的名头,倒还是第一回听说。 听完王熙凤的介绍,不禁称奇道:“果是人不可貌相了,这看着年轻,大家却不可轻视了。” 她自持年长,倒是没什么顾忌,就怕后辈们冒犯了。 薛姨妈眼前一亮,忙说着“不敢不敢”,又看着李骏,倒是想问问他,可帮自家女儿测个姻缘。 而另一边,那苹果圆脸、笑容娇憨的史湘云却是跳将起来,喜庆的红色褂子,随着她举着手衣袖一扬一扬的,吵闹却不嘈杂地喊道:“我晓得、我也晓得,是那个听说能飞在天上的道君,婶母昨日在家中还说起了他哩。” 贾母顿时稀奇道:“湘云都晓得的事情,可见是闹大了,我这老婆子整日在这大院里,竟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起这些。” 锦口绣心、形体修长优美的丫鬟鸳鸯连忙讨罪,但老太太也就是这么一说,自不可能真拿这个来怪罪她。 史湘云是贾老太太娘家人,因父母都不在了,却是靠着叔叔婶婶养大,如今住在保龄侯史鼐家中。 她闻言顿时扭着身子道:“老祖宗这是在取笑我,我可听出来了……”她说着,却没半点儿气恼的样子,反倒后面又接着一串笑声。 虽然身世有些不幸,但她生性天真烂漫,情绪感染力极强,那笑声同样是连成串,却不似王熙凤那般夺人视听,反倒是引得旁人纷纷想要跟着笑,却是见她笑那模样,不禁就被感染了。 倒是秦可卿回头看着李骏,见他脸上同样带笑,似乎并未因堂中众人的态度而着恼,心里也略微松了口气。 不过这些女子对他还是好奇居多,也并没有什么冒犯的言语,他还没有小气到觉得自己不能被人议论。 贾母原本还奇怪尤氏他们怎么带来一个陌生道童,得知了李骏的名声,此时态度自然不太一样,那边贾蓉打了个招呼后便要去找贾琏,他一个男丁也不适合长久逗留在此处。 但李骏身份特殊,因而倒是被挽留了下来。 第16章第章 金钗齐聚贺生辰中三 毕竟没几步路,贾蓉也不好与李骏说得太详细,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若不是李骏早知道前情,这时还真会一头雾水。 而到了荣庆堂中,却见得里头热热闹闹地,从门外就见得人头攒动,还不时有着丫鬟进出,端茶送水的服侍。 再跨进门内,就觉得仿佛另一处洞天。 若说这陈设摆件倒也不稀奇,与宁府那边算是互相映照,差别不大。 可与人丁单薄的东府比起来,这荣庆堂偌大的地方,因人聚得较多,看着都显得狭隘不少,光线还不太能透得进来,多了分逼仄感。 而且放眼望去都是女儿家,大姑娘小媳妇、丫鬟婆子的,竟是一个男丁也看不到。 当然,这里本就是内宅的地方,按说他们正常也不适当过来的。 不过李骏身份特殊,贾蓉又是一个晚辈,反倒少了一些忌讳。 坐在高堂之上的那位老太太,自然便是这荣国府真正的主人,小荣国公贾代善遗孀、超品国公夫人史老太君。 而自她起算,左侧头一个姑娘正是靠在炕沿坐着。 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生涩,却也能看出这体貌是个顶好的美人胚子,眼波流转间,淡淡的书卷气展露出来,右手轻抚着一边发丝,纤瘦的五指如青葱般,光看着李骏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再过来是个神色略带二分凌厉的,吊梢眉,一对儿丹凤三角眼上也尽是洋溢着笑容,又有丝丝轻熟少妇的绮韵倾泻出来,穿金戴银、一身的光彩照人,有那神仙妃子的美貌,却又不免流俗于凡尘气质。 听她那笑声,便知这是琏二奶奶王熙凤了。 旁边坐的一个,妆容微素,头上也只简单插着一支朱钗,淡色的嘴角略带笑容,这时斜眼看过来,望见有陌生男子,脸色便有些不自然地扭到一边去,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项。 那严实紧扣的月白色对襟褂子,侧面看时却正好凸显了胸前峰峦起伏,沿着曲线往下,往里扭身时反倒将她磨盘似的圆臀露出冰山一角来,让人看得心头猛跳。 末尾两个都是默默无言,一个双目无神,好似魂游天外,一个杏眼微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眼珠转着却不知藏着什么心思,应该是迎春、惜春两个。 而另一边,先是一个不到四十的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面容微丰,那身形便是坐着也能看出上挺下圆,腰间也不显瘦,但这微微带肉,却是知道的人才能理解的舒坦。 她身旁坐着那个姑娘却是正与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几有七八成相似的,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体态微丰,可称“微胖”,怪道有小杨妃之称。 这一对毫无疑问,应是那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俩。 过来一个苹果圆脸、形容秀丽的女孩,那表情多一分便叫挤眉弄眼,却因由她做来,竟丝毫不显得矫揉造作,似是方才让王熙凤逗笑了,方进来时还看到她一面跺脚一面拍着宝钗的大腿,只惹得后者嗔怪又无奈地扫了一眼。 旁边一个姑娘削肩细腰,长挑身材,又生得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间,神采飞扬。 靠近宝钗的这两个,不出意外是史湘云与三姑娘探春。 除了王夫人和邢夫人外,这一府之内的女眷倒是到了个齐全,也正好让李骏饱了眼福。 看上头的贾母表情也知道,老太太跟宝玉一样,也是个看脸的,且最喜欢看儿孙辈的热闹。 眼前一群莺莺燕燕围着打转,却正应了那句,莫说是看一看,便是闻一闻都觉得延年益寿。 而室内芳香四溢,也像是姹紫嫣红在争奇斗妍一般。 尤氏作为长辈,这时候也算是领头人,过来先找贾母问了安。 而贾蓉、秦可卿都是晚辈,进来对着一众“婶婶”们一顿行礼问安,不过众人目光还是一时为他们身后着修长道袍的李骏所夺。 贾母上下打量一番,不由拍掌叫好:“好俊俏的小道士,不知是哪家供养出来的?” 秦可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忙解释道:“老祖宗想差了,玉真子仙师出自玄真观中,却是我家太爷的师兄。莫看他年纪尚小,本事确实不凡,此番请他进城入府,却是为着让他帮忙看看宗祠风水……” 这当着王熙凤的面,自然不好说什么求子的事情,何况家丑不可外扬。 旁边王熙凤登时睁大一双丹凤三角眼,目光中透露着几分稀奇,显然是听过李骏名声的。 忙回头朝着一脸好奇的贾母解释道:“老祖宗有所不知,近来神京城里传言那玄真观里出了个真神仙,本事非凡,多少达官显贵都趋之……” 旁边探春当即接了一句:“趋之若鹜!” “对!便是趋之若鹜,那玄真观中香火一时鼎盛。 “我听时便想着那玄真观不是东府老太爷修道之所,还当是自己听岔了,原来倒是真跟东府的老太爷有关……” 跟着又转过头看着李骏这边啧啧称奇道:“我道今天来的路上怎么听着喜鹊叫了,却原来是贾家来了个小神仙。说来却还是东府的面子大……” 李骏心中暗道,王熙凤虽是个会捧人的,但说来说去不是喜鹊就是喜鹊,也没个新鲜花样。 贾母整日间在这荣庆堂里高乐,对于外边的传言自然知之不多,一般不涉及到自家的,也没兴趣去知道。 鸳鸯、琥珀这些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是照顾着老太太的日常,不太会去关注外面的动向。 所以关于李骏的名头,倒还是第一回听说。 听完王熙凤的介绍,不禁称奇道:“果是人不可貌相了,这看着年轻,大家却不可轻视了。” 她自持年长,倒是没什么顾忌,就怕后辈们冒犯了。 薛姨妈眼前一亮,忙说着“不敢不敢”,又看着李骏,倒是想问问他,可帮自家女儿测个姻缘。 而另一边,那苹果圆脸、笑容娇憨的史湘云却是跳将起来,喜庆的红色褂子,随着她举着手衣袖一扬一扬的,吵闹却不嘈杂地喊道:“我晓得、我也晓得,是那个听说能飞在天上的道君,婶母昨日在家中还说起了他哩。” 贾母顿时稀奇道:“湘云都晓得的事情,可见是闹大了,我这老婆子整日在这大院里,竟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起这些。” 锦口绣心、形体修长优美的丫鬟鸳鸯连忙讨罪,但老太太也就是这么一说,自不可能真拿这个来怪罪她。 史湘云是贾老太太娘家人,因父母都不在了,却是靠着叔叔婶婶养大,如今住在保龄侯史鼐家中。 她闻言顿时扭着身子道:“老祖宗这是在取笑我,我可听出来了……”她说着,却没半点儿气恼的样子,反倒后面又接着一串笑声。 虽然身世有些不幸,但她生性天真烂漫,情绪感染力极强,那笑声同样是连成串,却不似王熙凤那般夺人视听,反倒是引得旁人纷纷想要跟着笑,却是见她笑那模样,不禁就被感染了。 倒是秦可卿回头看着李骏,见他脸上同样带笑,似乎并未因堂中众人的态度而着恼,心里也略微松了口气。 不过这些女子对他还是好奇居多,也并没有什么冒犯的言语,他还没有小气到觉得自己不能被人议论。 贾母原本还奇怪尤氏他们怎么带来一个陌生道童,得知了李骏的名声,此时态度自然不太一样,那边贾蓉打了个招呼后便要去找贾琏,他一个男丁也不适合长久逗留在此处。 但李骏身份特殊,因而倒是被挽留了下来。 第17章第章 玉真子医者仁心 贾母这罗汉床上,一侧是黛玉,另一侧暂且空着,想来是给贾宝玉留着的。 如今宝玉还没过来,但李骏也不可能去占着那个位子。 而眼看着李骏信步走上前来,林黛玉自觉地慢慢从罗汉床边站起身来准备让出位子。 她那身子当真是纸片一般,越凑近越觉得绵软无力,仿佛风不用吹就要倒的样子。 旁边王熙凤赶紧过来搀着她一下,然后看了李骏一眼,见这道袍少年头上道簪束成一髻,这近了看,更觉得气质不凡,双目中锐利有神,令人不敢逼视,心慌肉跳,好似内藏什么心思都无所遁形。 往常都是她琏二奶奶去盯着别人,难得这回让人看着主动回避开目光去,心里不禁猛跳了一下,却下意识将黛玉手捏了生疼。 黛玉那烟眉微蹙,眼中流转的水波映出了王熙凤的侧脸,怔了一下,不由若有所思。 却没想到李骏看着林黛玉要走开去时,却突然说了一句:“贫道观姑娘,可是先天不足?又因体弱多病,用药频繁,然则是药三分毒,这好好的身子都会被掏空,何况原就是虚的?” 这话把屋里人全是惊了一下,因先前李骏说了林如海的事情,黛玉本不去想时倒也没事,但让他提了出来,却就止不住思绪,竟是越想越怕,越怕脸色越发难看,那唇色都是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额头甚至沁出了些汗珠。 这样子在众人看来,却不正是形如发病的前兆,更觉得李骏此话说的有理。 而且有秦可卿先前的背书,众人也不怀疑李骏的医术如何,毕竟治病看疗效,疗效看病患的态度,被城门口围着感恩的,想着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今日城门口那一幕,想来这两日也该在城内传扬开,到时候李骏连带玄真观的名声势必更上层楼,如王熙凤心里甚至突然有一种,在李骏变得抢手之前,抓住他给自己好好看看便是占便宜的心思。 贾母对自己的身体是讳疾忌医,但轮到小辈身上,又是巴不能查个透彻,连忙问道:“小道长可有办法医治?” 黛玉的身体其实大家都知道不太好,也知道是先天不足,但也只是觉着她自幼失恃,没人照看着,所以贾母日常还给她安排些人参草药的补着,可如今听李骏说,这却未必全是好事。 至于为何安排给她看病的太医都没说出来,这却未必是人家本事不行,还是这高门大户规矩多,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故而免不了就是有所隐瞒的。 反正能撑的一时是一时,后面出了问题,也不能追本溯源到他们头上去。 黛玉水漾的眸子也看向了李骏,脸色好像又苍白了一分,更露出了病弱之态,王熙凤在旁边轻声安抚了她一句,也盯着李骏道:“玉真子仙师,既然如此说,想必是有什么法子?我这妹子是个顶好的品格,却不能叫她这么香消玉殒啊。” 这话倒是将贾母又唬了一跳,看着李骏道:“小……仙师,该是不能吧?” 史湘云这时咋咋呼呼道:“仙师若是有什么法子,还请快些说出来,好解了林姐姐的劫数……” 眼看、耳听着周遭一个个出来帮自己说话的,黛玉心中微怔,升起丝丝暖意来。 她是有些悲观的,又因寄人篱下而有些自轻,加之平日这言谈有点儿不饶人,总觉着自己在他人那边似乎是个面目可憎的形象。 却没想到这时候大家都来关心她的身体,就算只是嘴上功夫,也比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好。 而李骏被这一张张嘴“围攻”着,却始终面带温和的笑意,等了会儿才说道:“若是过几年,这病成了顽疾,那神仙难医,贫道怕也没什么法子。 “但如今来说,林姑娘只要暂且停了那些药,先寻一个清净之地好生休养,免受俗世侵扰,这身子该能慢慢将养起来。当然,贫道这儿还有一套养生之法,还需姑娘平日里勤加习练,如此当能增益体格,到时候便能百病不侵。” 所谓养生法,便是五禽戏,不过这不是华佗那个五禽戏,而是一种炼气期的功法。 若是习练了此法,按照此世灵气环境,加之林黛玉根骨应当也不凡,非但是能养好身体,还能寄望一下修行之道。 不过若是直接和她说,她未必会愿意练。 而且说白了,人总是有惰性的,林黛玉除了读书的这项乐趣,对旁的兴致估计都不高。 但这也是可以培养的,她如今只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可等有一天她修炼有成,发现自己的能力不必拘于这一府之地,到时候漫说什么倒拔垂杨柳、风雪山神庙,便是仗剑行天涯都没问题。 到时候再写一个《林女侠传奇》,以笔作剑,文武两全,岂不美哉? 贾母当即笑呵呵道:“我看正该如此,玉儿还不快先谢过仙师?” 林黛玉微微福了一礼,却很快抓住了重点,迟疑道:“仙师,我可能留在这府上?” 贾母闻言反应过来,忙对着李骏道:“仙师的意思是,玉儿还要去外头独居?这可不成……” 李骏摇摇头道:“若要清心静养,最好还是择无人之居,如此平日无世俗烦恼,也不必限于龃龉中。养身者,首在养心,只有心中能保持随时畅快、清心寡欲,才能得良效。” 跟着又看了黛玉一眼,又看向贾母,知道黛玉的去向其实她才有决定权,笑道:“何况林姑娘年纪尚小,若能将养几月再回来亦是不迟。到时少了这病体拖累,当也能与其他姑娘一般活泼生动,就比如——这位苹果圆脸的姑娘。” 史湘云指了下自己,然后呵呵笑了起来,知道李骏是在夸自己。 黛玉抿了抿唇,眼神有些小幽怨,她是最厌烦拿自己和别的姑娘比较的,若是喜欢别的就去看别的,还来看自己做甚么? 但她也是知道好歹的,这位仙师或许真是医者仁心,说的话听起来也应是为她考虑的,却也不好将人家好情好意当了驴肝肺。 只是看着贾母那边陷入犹疑,知道外祖母是舍不得自己,就如自己也舍不得离开了这地方。 这里或许有千样的不好,但这里有外祖母和宝玉在;外面便纵有万般的好,可没有他们,也没有父亲,自己去了作甚? 这时另一边的小萝莉惜春却突然说道:“仙师,若是如此,我也能去么?” 李骏诧异地转头看了一眼,这小丫头还真是一鸣惊人。 倒也不奇怪她会有此一问,毕竟惜春的厌世情绪是从很小就开始的,如今应该也有苗头了。 然后整日念那些佛经,是不是真信倒是另说,但肯定是一早就存着离开贾家寻一处避世之所的念头。 不过除了他,别人都没在意,只觉得是童言无忌。 惜春撇撇嘴,气瘪瘪地坐了回去,只是目光盯着李骏这儿,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而贾母和黛玉这时因他这番话都不说话了,还是王熙凤和秦可卿对视一眼,自有默契地再次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王熙凤道:“我看老太太这儿平常确实人多热闹些,不如让林妹妹住去我那院子,平日间我和二爷都在外头有事,也算是清净的。” 李骏闻言却是暗自摇头,他是想要让黛玉离开这荣国府的地方,也离开那贾宝玉,若是留在府上,那清净不清静也没什么意义。 但也知道,这些娘们儿认不清现实,会讨价还价才是正常的,便叹了口气道:“倒也未必要如此麻烦,这样,贫道再为林姑娘开一副帖子,往后林姑娘便照上面的饮食,辅以那养生法。 “只要林姑娘自己记着平心静气,莫要自寻烦恼,热闹清净其实倒也无妨……” 王熙凤立刻赞道:“我就知道仙师是有办法的,这林妹妹可是咱们老祖宗的掌上明珠,却哪有放到外头去养的道理。在这儿有咱们这些照看着呢,每日都将她哄得开开心心,哪里会有什么不快?” 黛玉不由嗔道:“凤姐姐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平日里怎么折腾了你似的。” 贾母也才乐呵呵道:“如此倒是甚好,不过仙师那养生法,是单只给玉儿一人的,还是咱们都能学着?” 黛玉微微一怔,总觉得贾母这话风听着有点儿熟悉。 李骏点点头道:“都学了倒是正好,若有人陪着一起练,却也能相互督促着,免得生了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的懈怠心。” 这让众人对于他口中那养生法究竟是什么样都有些好奇起来,却又听他说道:“等我回头将那些套路画出来,你们对照着练就是了。” 众人遂不再谈,倒是尤氏这时见机出来道:“方才仙师来得急,都没让你看看,如今倒正好撞上了,不妨也给我这儿看看?” 她作为续弦,当然还是希望膝下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如此才能安稳。 毕竟老夫少妻,照贾珍那玩法若哪天人没了,留下她孤苦无依,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当然这种话不好直接说出来,实际上不只是秦可卿求子,她也是要求子的。 李骏看向贾母,贾母却摆摆手道:“我这个老不死的,哪好去跟她们争抢这些?” 这话却让尤氏惶恐起来,忙称罪过,秦可卿则说道:“不妨让仙师自己点着,看谁的毛病急些就先帮谁看着。我跟太太那里回去还可再请教,也不急在这一时。” 尤氏连连称是,而薛姨妈却是站起来道:“仙师,可帮我这女儿先看看?” 第18章第章 小仙师舌灿莲花 李骏看着先前一直一言不发的宝钗,这是个行事熨帖的姑娘,虽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却显得事故老成。 若按后世的观念,在这个才上中学的年纪,这样的性格自然很难讨人喜欢。 不过红楼中的女子们个个性格鲜明,可不只是因为她们的优点,也包含她们的缺点,人皆不可能完美,有圆有缺才是人生。 宝钗因先天胎中带出来的热毒,见天儿的怕热,还会伴有些咳嗽的症状,虽较黛玉的病症轻些,却也是因那癞头和尚留下的冷香丸压着。 但这并未根治,若等这冷香丸的材料短了,那她可就要苦恼了。 薛姨妈也正是因此事,这时候才要叫着李骏帮宝钗先看看。 这种时候可不是相让的时候…… 那癞头和尚来历不明,但凭这冷香丸,让他们猜是神仙般的人物,而眼前的李骏似乎也不遑多让。 虽说先前看了林黛玉效果还未知,但前面的渲染已经将李骏高高架起来,她们自然选择了相信。 宝钗微微抿唇,一双善睐明眸也跟着看过来,却听李骏突然笑着说道:“这位姑娘,体内是胎中带的先天热毒,若要根治,确实不易。” 跟着他突然掐指一算,睁开眼睛惊讶道:“你所服的那冷香丸,可不是什么好物啊。” 薛宝钗微微一怔,薛姨妈也惊讶到失声,“道长说什么,那冷香丸有什么问题?” 而其他人这时候连冷香丸是什么都还不知道,探春关心地看过来,湘云也是好奇的问“冷香丸是什么东西”。 李骏摇摇头道:“冷香丸本是无害的,也确实可以抑制你体内的热毒,但只是一味的抑制,到底不是良策。这治病譬如治水,堵不如疏。你若强压着,那病还在那儿,甚至继续累积,到时反弹也会越发厉害。” 其实到目前为止,李骏说的都是瞎话。 他暂时也没弄明白那热毒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有之后顺着香火的信仰之线才能看清情况。 当然,哪怕这是来自于神仙的诅咒一般的东西,只要建立了香火传信的联系,他就有一定把握能够解决。 毕竟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相当于因果律一般的东西。 这所谓香火成神道,其实便是秉持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你给我信仰,我满足你的心愿,但若是不能了结了这层因果,那累积下来亏欠太多,也可能被反噬,算是一把双刃剑。 所以李骏才会想着同时捡起另外的功法来,不想单独依靠于此,免得最后受累反被束缚住了,不过到底还是抗拒不了这走捷径的诱惑。 而他的话自然是让荣庆堂内再次一惊一乍地,旁边秦可卿倒是清醒些,看得有些无奈,但却也不好在这时候多加阻拦。 毕竟李骏不过是卖弄一些话术,最终还是要落在实处,若是能够帮到林姑娘、宝姑娘,这就不算是骗人。 何况大夫治病时候夸大其词的道理,秦可卿也是早知道的,毕竟弟弟秦钟文弱,家里也没少和他们打交道。 也是因在医药上耗费太多,导致家里负担颇重,弄到现在秦钟连学都未上。 “仙师可有甚么办法?若是要香油钱,我薛家定是少不了的……” 这是激动起来口不择言了,贾母连忙靠过来拉着薛姨妈的手安抚道:“你且放宽了心,仙师既然开了口,自然是有法子的。” 王熙凤也笑吟吟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长得好的天也妒忌,林妹妹和宝妹妹两个,一个是琅嬛仙葩,一个是金质玉心,偏就得了这常人没有的症状,倒像是‘美人病’。 “幸得有玉真子仙师在——不知这宝姑娘的症状,又要如何根治?难道也是跟林妹妹一般,练个养生法,再用一套饮食帖调养着?” 李骏心中微微惊讶她怎么突然说话文艺起来了,却不知王熙凤是之前从李纨那里刚学的词儿,正用在了这里,也不管形容的是否妥帖。 反正至少能证明,她王熙凤不是不读书的。 见众人目光一时又汇聚到自己身上,而在此时更是建立了一道香火联系,李骏略微感受一下,心中不由惊讶,目光往惜春那里瞥了一下。 这小姑娘身量不长,又不知怎么搬了张高凳给她坐着,这时候两只短腿垂下来轻轻摆动着,双眼却是一直瞧着他这里,见他看过去歪了下脑袋。 一眼纯真…… 李骏眉头只是稍微拧了一下便松散开来,心里失笑,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可惜的是,这愿力还未积累充足,这次的香火不过是薄薄一层,对李骏来说只能是聊胜于无。 “倒也无需如此麻烦,只要姑娘记得到时去玄真观还愿便是了。当然那养生法该练还是得练的,对你们总没坏处。” 湘云突然瞪大眼睛道:“我晓得了,是那梦中治病!” “什么梦中治病?” 湘云便将自己从婶母那儿听来、玄真观的仙长如何在梦中给人治病,一梦过来病就好了的事情,绘声绘色说了出来,最后拍掌道:“我以为这只是传言,不曾想竟是真的?” 李骏却淡淡笑道:“其实说来玄玄,不过是贫道请动天君之力,消弭灾祸罢了。这天君不好在人世显形,自然只能于梦中相会。” 这话却反倒让众人都有些悠然神往,黛玉喃喃道:“梦中,竟能照应现实么?” 王熙凤在意的却是请动天君的事情,她不知道所谓的天君是谁,但这不就是“请神”么? 感情这位仙师自己不是神仙,只是能请动神仙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便是能够请动神仙,也是了不得了,毕竟凡俗人便只听说过那些神仙传说,却哪个真的见到过? 便是什么鬼魅邪祟,也都只是市井乡里流传罢了。 这时又听李骏笑道:“不过比起林姑娘,确实是简便许多。虽都是先天之疾,林姑娘那是在骨髓,薛姑娘这却只能算是疾在肌肤。” 王熙凤笑道:“那这样看来,还是林妹妹的‘美人病’更重一些,看来天爷倒是有些像宝玉,也是喜欢林妹妹多一些。” 薛姨妈脸上笑容微微一僵,薛宝钗眼神也晦暗了一丝。 而王熙凤眼神流转间还扫了她们母子一下,看上去这话可不是无意而为。 林黛玉故意推搡了她一下,嗔道:“我看二嫂子哪里都好,就是这张嘴,连天老爷也看不惯。” 贾母这时乐呵呵笑道:“天老爷不爱,我倒是就喜欢凤丫头这张嘴,若没有了她,这荣庆堂前少了多少热闹?” 李骏暗自摇头,这一番几个人的毫无利害竟都出来了,贾母不待见宝钗是真,对薛姨妈的态度又明显不太一样。 而王熙凤,想来是戒备着宝钗,恐她来和自己争夺管家权呢。 不过这时候薛家应当才入荣国府不久,那金玉良缘的传言就已经开始流传了么? 第19章第章 寻恶意路遇神瑛 李骏到底是没法在这里一一给她们看了,今日是宝玉的生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可不是为了探究大家谁有病谁没病的。 何况他也不是就在这待一阵就走了,不说接下去几日还得在宁国府中,她们到时可以过去问诊,就算离了宁府,也是回到玄真观中,到时她们要去那里也一样可以。 而贾母最是记挂着宝玉,转头便又叫鸳鸯去看看是有什么耽搁了,怎么到现在人还没过来,都等半天了。 李骏见此,心忖既然已经和钗黛先有了接触,又得了惜春那边的香火,而且跟别的金钗们也都照过一面,本来目的已经算是达成,倒也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至于贾宝玉,看他做什么,看他脸大么? 便笑道:“其实除了这两位姑娘,别的小姐太太们身子倒看不出什么差池来。就是有些后天之症,让大夫照方抓药就是了,却也无需贫道在此多言。不然抢了太医们的饭碗,岂不成了罪过?” 他这一说,其她人自然也是巴不得自己身体健康什么毛病都无,王熙凤还笑道:“仙师看来不只是医者仁心,还是个道德君子。” 李骏摇了摇头,秦可卿见状连忙起身道:“我先送仙师回去……” 扫了她一眼,李骏明白过来,这个时辰,说不得贾珍什么时候回来了,她是怕自己这会儿回去要是和那边撞上,两边都不是好相与的性子,没得起了冲突。 至于这边,其实有贾蓉和尤氏留在这里帮着庆贺也够了,西府这次本也没打算大操大办,又不是满十岁的大生辰,就一切从简。 当然,所谓一切从简,也不过是相对于之前而言,这荣国府有贾老太太这么一个大家长在,下面又有着一群吸血鬼层层盘剥,宝玉庆生这种日子,怎么也不可能简单得了。 李骏出来时,便看到旁边游廊上,一个个丫鬟如同流水一般各自托着一盘瓜果点心,然后排成一列向着里面走去。 秦可卿还帮着解释了一下,她们却不是故意等到李骏走了才开始,原本定好的就是这个时辰,等下要到里间那个后院里听戏,这些都是听戏时的零嘴,那边的戏台也是才搭建起来的。 这也算是内宅妇人们最大的一项乐趣,另外的一些就是摸骨牌、凑一起八卦闲谈了。 这种大门大户的女眷平日里不需要什么劳作,贾家如今也不像是史家那么困窘,还要女眷们自己来做女工,一般也就是这种情况才会有宅斗。 所以在红楼里头,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薛宝钗这几个宅斗能手也串成了许多事情的联系。 李骏笑道:“无量天尊,贫道云游四方、走南闯北,倒也不会少见多怪。不过这西府的人,倒的确比那边看着多一些。” 他在后世的经历,岂不比这区区两个大宅里丰富得多。 这铺张浪费的排场也有见识过,只是后世与此时多有不同之处,但也有些共通点。 秦可卿细柳娥眉微微一扬,清丽的眸子扫过李骏面颊,突然意识到李骏目光也正盯着她,心里陡然发紧,却又想到了先前引他到住处时,察觉到的那身后如有实质的目光。 和现在如出一辙,难道那时也是他? 想着间,秦氏心头就是一跳,一时间却说不分明是什么滋味。 若说到对李骏这位“仙长”的观感,秦可卿心里既无褒贬,也谈不上喜恶,若不是因求子一事,都不会有什么牵扯。 如今李骏是宁国府座上宾,却也不意味着他就能目光肆意的盯着自己。 但那目光虽然肆意,秦可卿心里却又谈不上反感,尤其是有着公公贾珍作为对比,却反倒将李骏衬托出来。 贾珍的暗中打量,常会让她如芒在背,可让李骏这样看着,却自觉好似寻常。 而此时李骏似乎也意识到她在看他,但他目光不闪不避,最终反倒是让秦可卿自己先败退了,嗫嚅道:“仙师请先走……” 李骏笑道:“贫道习惯走在后头了……” 秦可卿突然有些羞恼,差点问出“莫非是习惯在后头偷看么”,被生生止住后,才呢喃般细语道:“奴家的意思,是让仙师先回去。” “原来如此,”李骏恍然大悟道:“贫道还以为你当真要送回府上,自己再过来。” 秦可卿暗哼一声,心道这道长不管实际年齿是多少,但这心性有时却真像个少年郎。 当然,或许也跟少年一般的血气方刚,把持不住。 想到这里,秦可卿又想起了听贾蓉说过的,李骏现在其实是转世身,所以有时一些所为才会有些矛盾之处? 这样一想,她心里倒也能接受,自觉李骏的许多行为都能解释得通了。 但没想到这时李骏突然扬了扬手,转过头挑眉望向了一个方向,定定半晌后才说道:“夫人自便,贫道过去看看……” “仙师?”秦可卿心里一紧,轻轻唤了一声,却见李骏根本不予理会,径自就往前面走去。 她看着那方向,分明还是后宅,虽说西府中的女人们此时基本都在那荣庆堂中了,他这过去最多也就碰到个王夫人,但难保不会去冲撞了什么。 按着先前李骏在那荣庆堂中展现出来的性情,他对于贾老太太都谈不上多少尊重之意,这要是过去撞上了王夫人、邢夫人,乃至于贾赦,可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呢。 这李骏要是有什么大本事,也不是吃亏的性格,那就该是其他人吃亏,可这也是她万万不愿见到的。 毕竟如今这李骏是他们宁国府带过来的,这要是最后闹了事儿,他们可能计较不到李骏这名声偌大的仙师本人头上,可却会迁怒于他们。 想着间,她暗暗咬牙,却也带着瑞珠赶紧跟了上去。 只是哪想到李骏不走则已,这一走起来脚步飞快,才看到他的身影在这游廊拐角处消失,过来再看却不知往哪个方向去走了。 最后秦可卿一咬牙,只能先挑了往后宅那头的方向继续追去了。 而这边李骏因循着之前感应到的那股恶意的轨迹,一路来到了一个穿堂,却突然失去了感应。 他运用八卦易算索引,仍是没有头绪,便只能暂且放弃。 不过这次却等于是给他提了个醒,看起来这世间还是有其他本事非凡的人,不管是不是一样的修行者,也不管与自己是友是敌,都让他刚飘忽了一些的心又落入了实地。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他才是重修起头,还远未到能够无视天下英雄的时候,所以还是暂且苟着些,莫要去招惹什么风险、暴露太多锋芒的好。 从穿堂走出,打算沿着原路返回去,却又撞上了两道匆匆人影。 李骏向左他向右,李骏向右他向左,等抬起头对视一眼,两人看到对方便都是一愣。 第20章第章 贾宝玉宏愿成真上 别了平儿没多久,贾宝玉在路上却又碰上薛蟠耽搁了。 却说这薛蟠,乃是薛姨妈的长子,薛宝钗的兄长。 此人不学无术,贪欢好色,因在金陵从人牙子手里争抢个姑娘时,与人起了争执,派人将其打死,惹了人命官司,虽经贾家出面摆平,却到底不能在金陵待下去了。 故而一家才北上,投奔了荣府这家。 那薛姨妈与荣国府二房的王夫人,同是王家的出身,姊妹两个自出阁后倒是首次重逢,在王夫人的挽留下,薛家三口便在这荣国府里暂居下来,住了东北角的一处梨香院。 薛蟠来了京里,故态复萌,整日间在外喝酒取乐,只是没了金陵时那么多狗腿子追随,还是算低调不少,也暂时没惹出什么事儿来。 不过这荣府中,倒是有人与他兴趣相投,便是那长房的琏二爷。 因王熙凤生性善妒,不许贾琏纳妾,他倒好,求了金银便出去寻欢作乐。 而如今薛蟠到来,却正好解放了他的钱袋子,薛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他正好没钱但是有门路认识人,正好便玩到了一块儿去。 薛家一家正是入春时到来,这才不到俩月,薛蟠就跟贾琏那群朋友混了个面熟。 而今日正趁着宝玉生辰时,薛蟠便打算带这位表兄弟出去长长见识,所以找到他说了此事,言及坊市的热闹,宝玉也不禁有些动心。 最后还是袭人好说歹劝,总算是让宝玉及时回头来,告别了薛蟠再过来,结果正巧就撞上了李骏。 原本李骏对面前这两人也并未放在心上,但等他抬头看去,却见那少年头戴束发紫金冠,面如中秋之月,这标志性的长相打扮,让一个名字顿时浮上心头。 李骏心里也是颇为诧异,见他如今约莫十一二的年纪,跟可卿的年纪稍一对照,倒也正好能够对应得上,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这贾宝玉是有几分呆萌在身上的,睁大双眼微微后倾,仔细打量了李骏一番,李骏一直穿着杏黄袍,头束高髻,横插一支桃木簪,一副道士打扮,在这府上显得是特立独行。 而他竟也是听说过李骏的名头,因身边有个长随叫做李贵的,乃是他奶母的儿子,素日里就在外听了什么新鲜事儿,回来便与他说了。 宝玉养在深闺,整日在脂粉堆里厮混,但对于外面世界也有些好奇,只是母亲和祖母不让,贾琏也不太愿意带着他出去平白招惹麻烦。 也就是薛蟠那个混不吝的呆霸王,没脑子的才想出馊主意来要带他一起去顽儿。 而李贵先前又正巧说起了他从东府那儿听来的消息,说是玄真观的那位仙师今日被迎入了府中。 此时再看眼前这小道士,便见他突然上身有探前,惊喜问道:“你——莫不就是,那位道君仙师?” 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李骏当日法会的时候,自称道号玉真子,供奉道君在上,被众信徒推称仙师,但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他就多了一个道君的名号。 结果这宝玉又将他这名号换了个叫法,让他也是摇头无奈,懒得去纠正,只问道:“你又是何人?” 旁边袭人原看着眼前这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小道士心里发紧,就打算叫人来,可看宝玉好像认得他,便又按捺住,先看看再说。 宝玉却是毫无戒备,似模似样的拱手作揖后,笑道:“弟子姓贾,双名宝玉,我父便是工部员外郎贾存周……” 跟着又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骏,雀跃地啧啧称奇道:“道君仙师,你可当真是鹤发童颜,不对,你是童发童颜。莫非真是吞了人参果、吸了仙气,就能永葆青春了?” 李骏看着少年神情,心下也是好笑。 这宝玉其实是孩子心性,而且还是一直长不大的那种。 当然,哪怕是到结局的时候,他的年纪也算不得大,若是贾家一直延续着,没有什么崩塌之危,他或许还能继续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可惜他所面临的,是家族危急存亡之秋,作为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他若是不耽于自身,而肯醒悟去好好读那些让他深恶痛绝的经济文章,或许还有改变的机会。 原著中,贾宝玉在秦可卿的房中入梦,竟误打误撞入了那警幻仙子的太虚幻境。 那时其实正是让他醒悟的好机会,看了那么多判词,却不知姊妹们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惜宝玉在梦中做了新郎,醒来后也只挂念着兼美之美,然后就抓着袭人来了一发。 从那时便可看出,此人已是无救矣,此生注定要成一个废物。 至于高鹗续篇中,宝玉后来竟还中了进士,然后又投入空门,实在显得狗尾续貂。 至少从前篇中,可以找出贾兰高中的伏笔,甚至能看出甄宝玉未来可能振兴家族,但宝玉这里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不然何以落一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贫道似真似幻,信者便是真,不信便为幻。却不知宝玉你是信还是不信?” 宝玉眼珠一转,点点头道:“我自然是信的,但信了之后呢?” 李骏笑道:“你想得什么?” “我……”宝玉这时突然回头瞥了眼身后的袭人,然后特意将李骏拉到一旁去,轻声问道:“道长可有办法,将我变作女儿身?” “女儿身?”李骏愣了一下,看着宝玉眼神古怪。 骚年,你这是作死啊。 结果宝玉却是将他那番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的理论说了一通,又道了“我整日与姊妹们一起,却要忍着这一声污浊臭气,不能和她们亲近”云云。 李骏想着,怕是随着年龄渐长,原本还能跟黛玉一起睡在碧纱橱里外的宝玉,却要搬出来,再不能隔着那碧纱橱看着里面的林妹妹,这对他那小小的心灵却是成吨的伤害。 但以这时候十三四就能娶亲的年纪,宝玉此时已经是半大孩子,贾母再是疼着他,平日里让他跟姑娘们厮混也就罢了,男女之防却还是要有的。 当然,不管是贾宝玉还是林黛玉,让贾母教得没了分寸也是真的,不然就该知道距离感,更要知道男女之别,男孩不能随意进女孩的房间,女孩也不能不防着点儿男的。 就算是到后世时,该有的距离和戒备也是不能少的,开放是开放,乱搞是乱搞,可不是一回事儿。 贾宝玉还在眼巴巴瞧着,袭人站在原地却看得心焦,不晓得二爷拉着那小道去旁边说什么,可又不敢过来,只能干着急。 而李勇看着宝玉身上突然升腾起来的香火浓度,眼前一亮,立刻决定了要做一个违背贾家祖宗的决定。 第21章第章 贾珍惊遇土行孙 宁荣街,夜幕下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当中坐着却正是此时宁国府的当家和贾族的族长贾珍。 他刚在外高乐回来,路上便想到了那位所谓的仙师今日也要入府,然后又想到了贾蓉小两口,想到了儿媳妇秦可卿的身上。 贾珍心中暗道:“我那儿媳至今无所出,那玄真观的仙师也无可奈何,怕就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蓉哥儿。” 将李骏请来宁国府的事情贾蓉与他说了,却并没有说这与求子有关,所以他还以为李骏真是来检查宗祠风水的。 而他今日去访友,听了对方所说,才知这能否生子不单看女人,也要看男人。 在他看来,设若当真是蓉哥儿的问题,那不管是秦可卿,还是换了李可卿、陈可卿来都无用。 而迄今为止,贾蓉身边其实不单只是可卿,别的妾室肚子里同样没有反应。 秦可卿却不是那西府的凤辣子,对于丈夫纳妾之事并无反对,甚至因其经年无所出还乐见其成。 所以这问题多半就是出在了贾蓉自己身上,是他的身体有问题,所以哪怕可卿这些妻妾再努力也无用。 其实也很好理解,贾蓉这小子甚肖其父,甚至比他贾珍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歹那时候贾敬还在,宁府家风尚算严整,至少面子上过得去,贾珍头上有个压着的,行事自然也有些顾忌,不像如今作威作福,行事全凭好恶,喜怒皆不由人。 等到贾敬出家修道,无人管束,他不单是接管了宁国府,甚至成了整个贾族的族长,这心一下子就野了起来,也更加放肆无忌。 贾蓉之母的死,便是由此而来,说句被他玩死的也不过分。 之后没多久他便续弦了如今这尤氏,此外还有数位姬妾不等,日日笙歌不歇,甚至还与些狐朋狗友玩起同道中人、互换的花样。 上梁不正下梁歪,贾蓉虽同样畏父如虎,但贾珍对他只求听话,其他却都是放纵的。 于是这位蓉少爷十二三时便开始声色犬马,不良于行,在娶妻之前,可能就已经玩坏了身子。 所以因这缘故,生不了孩子也是有的。 贾珍心中顿时打定了主意,当然也是因他早就对儿媳有了觊觎,如此不过是在心里为自己的劣行寻一个适当的借口。 甚至这个借口反倒令他心中升起刺激之感——若是可卿有了孩子,那是该叫蓉哥儿兄长,还是该叫他父亲,或者,各论各的? 想着他心里头便冒出了一团火来,直恨不能现在立即便在儿媳身上施为一番。 但此时还不是时机,虽说蓉哥儿向来不敢违抗他,但此事毕竟不同,他还需要寻一个机会将蓉哥儿支使出去,到时候先和可卿生米煮成熟饭,等到贾蓉再回来,见此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而一回生二回熟,久而久之,就成常事了。 念头到此突然身体不由自主地被颠了起来,脑袋竟是直接撞上了车厢顶,又一头栽倒在下面,吓得他趴着好一会儿,等马车重新平稳下来,才在羞恼交加之下,怒道:“蛆心的孽障,不去看路,险些害了老爷我的性命,你可担待得起?” 当即一声诚惶诚恐的回应道:“老爷,小人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原是平整的路,突然像是撞到了一块石头,再回头看去又什么都没了。小人万不敢蒙骗老爷……” 贾珍冷笑一声,哪里会信他。 不过他到底还是长着些脑子,知道这时候还在马车上,等回头去再炮制他也不迟。 …… “袭人,你快来掐掐我。” 荣国府游廊中,贾宝玉呆呆望着面前空旷地面,眼神呆滞。 旁边的袭人却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刚刚甚至直接吓出声来。 这时反应过来,自然也不可能真去掐了宝玉,只是上前道:“二爷,我也看到了。” “那就是碰到了真的神仙了?”宝玉看着那位道君仙师就这么在眼前突然消失无踪,除了神仙他想不到如何解释。 总不能是撞鬼了吧? 袭人心里也正嘀咕着,但又想到了荣庆堂那边,忙拉扯着宝玉道:“二爷,老太太那儿还正等着呢……” 宝玉原本还想到旁边找找看看,是不是变得什么戏法儿,其实人却在一边。 倒不是怀疑李骏,只是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玩罢了。 闻言顿时又转移了注意,然后这回一路终于是没什么耽搁,来到了荣庆堂里,贾母等人还没去看戏,都等着他呢。 那鸳鸯都去王夫人那边一趟回来了,说是没找着人,哪想到宝玉被薛蟠拉到旁边正好错过了。 这时见到宝玉过来,王熙凤立刻笑道:“宝兄弟可算是来了,再不来老太太可要将家里掘地三尺了。” 贾母笑着招手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宝玉看到贾母身旁坐着的黛玉眼前一亮,坐到了贾母另一边去,然后笑着说道:“老祖宗,林妹妹,你们一定不晓得我先前路上撞见了什么。” 刚刚找了一通一无所获回来的秦可卿听得心里一紧,但看着宝玉的神色,倒不像是起了冲突,又稍稍放下心去,对李骏的去向好奇起来。 “哦,你撞见了什么?” 见黛玉那罥烟眉下的水色眼眸瞧过来,宝玉咧嘴笑道:“我见到了那玄真观的道君仙师,玉真子。还得了他指点……” 说着,他慢慢站起来,却学着先前看到李骏离去时候的样子,对着贾母和黛玉微微一躬身,单手一挥——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闻听玉真子之名,已是觉得稀奇,先前不是都说走了,可卿回来倒是没说什么,但她们下意识以为李骏回去了也没多问。 却没想到李骏居然还与宝玉撞见,似乎还发生了什么。 而看到宝玉此时的动作,大家也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全然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倒是惜春此时拍了一下掌,说道:“我晓得了,宝二哥这是在学那仙师做法呢。” “哎!”宝玉笑道:“四妹妹倒是看出来了……” 随即又一脸懊丧道:“那道君仙师如此一番,人就从我眼前消失不见了。许是我愚笨,却参不透这个中道理,学不会这遁去之法。” 贾母等人面面相觑,浑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唯有惜春嘻嘻一笑,眸中趣色更浓。 而宝玉看一圈中人神色,以为她们不信,便又将袭人拉出来,说道:“当时可不止我在,袭人也是看到了的。你们问她,是不是在眼前一晃,人就不见了?” 袭人心中无奈,但自然是要帮着宝玉说话,假的都能说成真的,何况本就是真的。 秦可卿此时心里头已经松了口气,知道没什么大事,李骏既然离开了,应该也是回了宁国府中。 这时便笑道:“听老太爷说,仙师刚到玄真观中时就是如此,让他一下就瞧出了不凡来,然后才帮他办了那一场法会。” 贾母点点头道:“看来倒确是个有能为的,难得人先前还在这帮咱们看病。先前也是怠慢了些,倒是老身的不是了。” 宝玉惊讶道:“先前他也在这儿?” 第22章第章 金钗齐聚贺生辰下 宝玉瞪大那一双丹凤眼,表情惊讶道:“先前那道君仙师也在这儿?” 王熙凤吊梢眉微挑,眯着眼睛娇笑道:“何止呢,那位仙师可是帮林姑娘和宝姑娘都看了病,说了如何治疗,等往后她们的身子大好了,却还要去玄真观好好感谢一番。” 原本他们家若是有打蘸、祭祖一类的事情,都是去清虚观,因那边的住持与国公爷关系匪浅,但这次因李骏的关系,转去玄真观一次也没什么。 何况宁老太爷也在那边,合该去看看的。 宝玉闻言顿时吃惊地看向黛玉道:“林妹妹的病,他也治好了?” 旁边薛宝钗见宝玉只问黛玉,却半点没看向自己这里,虽然心中有数,却不免有些黯然。 她知道母亲与姨母正商量着那“金玉良缘”,却是有意撮合她跟宝玉两个,故而对宝玉暗中关注,也开始另眼相看。 不过她心里很快又释然了,毕竟他们是一块长大的交情,感情比自己深自是可以想见。 等往后自己也跟他相处的久了,许就不一样了。 想到这儿她面色突然微赫,却不知自己怎么想到了这头上,竟是有些不知羞的,那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怎个就去想他了? 黛玉轻声道:“只是说了个法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效呢。” “有效有效,既是那位道君仙师给的法子,那定然是有效的。”宝玉连连点头,说得比方才李骏在这儿时还有信心,然后又拳捶掌心,摇头可惜道:“早知我便先跟他讨要了那个法子,再过来给林妹妹看看。” 黛玉半掩着嘴轻笑道:“真真好笑了,人家有道法的底子,若遇到杂症疑难也能施展。你这连道经也不曾看过的,岂不是东施效颦,痴、心——妄、想!” 宝玉笑呵呵道:“林妹妹说的是,我便想着等明日去东府寻道君仙师,求他教我一回,我只学这一手。待来日好帮老祖宗、薛姨母、云妹妹、宝姐姐、三妹妹、二妹妹、四妹妹、凤姐姐、珠大嫂、尤大嫂还有……蓉哥儿媳妇你们都看看,让你们都能健康长寿。” 宝钗听到他口中好算还有自己的份,倒是欣慰不少。 等听到后面在座的一个都没漏,又不禁好气又好笑。 这人…… 而其她人听他这么一说,尽是开怀起来,王熙凤说着“二叔好歹没忘了我,却不枉我几番照顾你”,薛姨妈道“可见也是个实诚心的孩子”,贾母更是乐呵呵,一派看我孙儿牛逼的自豪表情,倒像是宝玉不只是说说,而是已经做到了一般。 湘云却道:“二哥哥便是说了,等回头便又把这事情忘了,我可是不信。” 薛宝钗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着这云妹妹净瞎说什么大实话。 宝玉连道:“这次可是不会了……” 湘云便开始揭他的短,自小跟着这位宝二哥胡闹的,她一桩桩一件件都记着,哪壶不开提哪壶,将宝玉面色臊得通红,掩着嘴道:“别说了、别说了……” 黛玉在旁边看得也是忍不住发笑,笑得红晕上脸,倒一时盖过了先前受刺激的苍白。 贾母等人都是笑呵呵地看小辈们闹了一番后,王熙凤才又提醒了一句时候不早,别再耽搁了,那戏班子都早在等着呢。 于是一行立刻往后院蜂拥过去,等他们人一到,那临时搭建的小戏台上,戏班子立刻便开演了。 宝玉和黛玉还是一左一右的坐在贾母身边,黛玉看着宝玉不时越过外祖母痴笑着望着自己,心里暗道真是个呆子,嘴角却也噙着轻松的笑意。 因李骏说的那法子,让她觉得有了摆脱这病体的希望,这心情自然愉快了许多。 不过又想到了李骏说到父亲的事情,这笑容便慢慢退了下去,罥烟眉似蹙非蹙的,也不晓得那位玉真子仙师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她没得到父亲传来的消息,也不太清楚朝堂上或是盐务的那些事情,但她能想明白这官场倾轧没那么简单,其中凶险也的确不足为外人道。 父亲当初要将她送来的时候,那态度也是有些不同寻常。 想着想着,她只恨自己不能如那仙师一般,一溜烟就从这里不见,也好回去扬州看看父亲此时怎样了。 …… 荣庆堂这边散席后,秦可卿回到府里时,却已是深夜。 刚进房里,就见到丈夫贾蓉一脸的晦气,问道:“你不是去找琏二叔吃酒了,怎么这副脸色?” 贾蓉摆摆手道:“和琏二叔无关,是回来的时候老爷将我叫去骂了一通。我还道是什么事儿,问了俞管家才晓得,是老爷坐车在半路上不知撞了什么石头,把头都磕破了。 “赶车的郝信叫他用藤鞭打个半死,我呀,不过是吃了顿挂落,倒还算好的了……” 秦可卿心说那郝信不过是个下人,你是他儿子,怎能一样? 但看着贾蓉的神色,也只是叹了口气后,说道:“如此便早些安睡吧,等明早起来,还得领仙师去宗祠看看。” 贾蓉被转移了注意,倒反而来了兴趣,问道:“仙师在荣庆堂中,可是出了什么风头?” 秦可卿看他这一下子就将前事抛开了,心下也是好笑,便捡着说了下李骏在荣府那头发生的事情。 贾蓉嘿然笑道:“宝二叔倒也是个妙人,不过这倒是提醒我了,你说我向仙师求取一些道法本事怎么样?” 不等秦可卿回应,他便自顾自说道:“有老太爷的这层关系,我怎么也算作他的徒孙,教些本事是应有之义。不过听你这么说,这位仙师的脾气却有些冲,我倒是先将他好生伺候好了,再去求他……” 秦可卿无奈道:“你可是忘了,咱们是因何事才要将他请来的?” 贾蓉却道:“你却糊涂了,我若是将本事学过来了,自己便有法子了,还需再去求他么?” 秦可卿看贾蓉这倒是跟宝玉想到一块儿去了,心想你倒也和那宝二叔一般的“妙人”。 …… “你叫琥儿?” 李骏正在屋里泡脚,看了眼被安排来伺候自己的那个小厮,见他面目敦厚、身形消瘦,刚刚还觑见他那双手上满是厚重老茧,显然是做惯了杂务的。 这也是秦可卿思虑周到,知道他这样的道士跟府上的老少爷们需求不同,不要那种看着清秀瘦弱,零里零气的。 又是要求清净,那就干脆安排一个能做精细事又能干重活的来,才能一个人照顾周到了。 那小厮战兢兢应了,李骏温声安抚了一番,接过巾子搽干了脚,让他端下去就先去歇息,这里暂且不用他了。 等琥儿戴上房门,李骏盘坐在榻上,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今晚他要入宝玉梦中,去帮他还愿! 第23章第章 贾宝玉宏愿成真下 “你醒了?” 宝玉迷茫地睁开双眼,却看到自己正躺在一片玄玄天地中,面前却正是那位道君仙师。 他慢慢坐起来,奇怪道:“道君仙师,这里是……” “这是你的梦中……” “梦中?”宝玉眼前登时一亮,说道:“是李贵说的,梦中治病?” 他眼中满是稀奇,毕竟还是个孩子,对这新奇事物实在是抵抗不了,这时候就在那儿上面摸摸,下面拍拍,感觉明明可以抓到的东西,手伸过去却直接晃过去了,结结实实的地下,他却感觉拍一下自己身子就要陷进去一分,顿时不敢再动作了。 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口中只叫道“好顽、好顽”,然后又听那道君仙师说道:“宝玉,你在梦中若是想什么,便往往是反的,所以你也要反着想。” “反着想?” 宝玉得了提醒,再次尝试了一下,果然如此,不由更是玩心大起。 不过自个儿嬉闹了会儿也无趣,转头看向一直在旁含笑静观的道君仙师,突然却想到了之前在荣庆堂中跟祖母、姊妹们发的愿,便上前似模似样的拱手作揖,恭声道:“道君仙师仁心仁义,弟子愿追随门下,随您学习道法!” 不过这正经模样没维持一会儿,便又抬头笑道:“我家祖母、母亲年岁渐长,家里姊妹们、嫂嫂们也多有身体不便之处,弟子诚心想求取仙师的道法,以为她们尽一番心意。” 他心里却想着,云妹妹说我过后必然忘了此事,如今看来我却是不会忘的。 那道君仙师盯着他瞧了一阵,突然问道:“我此番入你梦中,是来回应你先前许下的宏愿,你都不记得了?” 得到提醒,宝玉这才突然想起来,他先前曾许下的“宏愿”,便是要这道君仙师将自己变作女儿身。 当时也是一时脑热,又想到对方能为,遂轻易许了。 当然,此时却也不曾后悔,只是两项选择,他都想要,一时间他反倒犹豫不定起来,问道:“我倒是一时忘了这回事,只是不知这两样,我可能都要了?” “非是贫道刁难,只是这许愿一事,事关慎重,若没有早做准备,怕有什么偏差。那事儿便先放一放,先来谈谈前事。” 宝玉心中一振,听出这意思,往后还可以再行请求,何况人就在东府,明日醒来再去找也是一样的,便痴笑道:“道君仙师,果真可以?” 却见面前那小道人嘴角含笑,往前虚点一下,他只觉身体一轻,然后自己竟是不断缩小,四肢缩短,而面前却又多了一面铜镜,正映出他此时身体变化,却分明看着不是缩小,倒更像是往回长了。 等到了某一刻,他只觉意识突然一片混沌,只剩一个念头,便已经成了蝌蚪般的形状。 然后对面再是一点,这“蝌蚪”重新融合,又迅速成了胚胎,再成人形,而后渐渐长成,宝玉只觉仿佛做了个漫长的梦中梦,意识回归的刹那,便看到自己一身清清凉凉,竟是一丝不挂地置身于这方空间中。 他心底下意识升起些羞涩,还伴着一点恼怒,但再看去却已不见了那道君仙师的身影,再看着自己身上,往下一探果然少了一物,而胸前却多了两个微微隆起的荷包…… 猛地一下,宝玉突然从这诡异的梦中惊醒过来,眼前却又成了一片漆暗,他连连眨了几下眼,方才适应,跟着想起先前梦中之事,一时也辨不清真假了。 想到那位道君仙师曾说过的“似真似幻”,却不知自己此时是信,还是不信。 “咦?” 在被褥里对着自己身上一顿摸索后,宝玉微怔之后,不由狂喜。 我竟真与绮霰她们成了一个模样? 我真成了女儿家,成了那,水做的骨肉?! 摸摸索索间,他对自己这副新身体竟是越发宝爱,只觉一身滑腻真如水漾一般,却是比林妹妹、袭人姐姐的手儿摸起来感觉更好。 然后竟是连自己神色越发迷离,那露出来的肌肤上泛起的绯色也没有察觉。 …… 宁国府,李骏暂居的小屋里,他重新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便似有丝丝精芒闪过,消止之后,眼神却显得越发深邃,一望不能见底。 此时他感受着自己体内突然一下子充沛起来的香火能量,甚至还在不断增长,心中也是一时欣喜。 他没料到这宝玉一人的香火愿力竟会如此深厚,超过可卿那边多矣,且如今竟还在微弱增加,也可见那宝玉得偿所愿的欣喜感激。 只是这究竟能维持到何时,且过后会不会后悔,却还不好说。 如这等愿力深厚的,吸收了他的香火,对自己的好处很明显,如今一下便直接蹿升了一个小境界已是相当于练气五层;可反过来,这香火成神道是有因果报应之说的,也即是说此时得到越多,受到反噬就越强烈。 设若过后宝玉反悔了,乃至因此而产生了怨气,这层因果倒转的后果,却也要李骏自己来承受。 不过要是宝玉之后再许一个相反的愿望,又要变回去,李骏又满足了他这个愿望…… 不知这能不能如同卡bug一般,重复循环的使用,如此既没有反噬之忧,又能尽得香火好处,岂不美哉? 当然,若果李骏能够在这期间,获得更多别的香火,有了足够的愿力支撑,也能不怕反噬,甚至不必在意这宝玉的后续。 正是打铁还需自身硬,若只想着走捷径,随时可能会被反噬。 “如今既有黛玉、宝钗这两个待收割的,想必她们那边的收获不会逊于宝玉这边。宁府这边还有个可卿……” 不过要满足她的愿望,那就得…… 他修的是香火成神道,又不是欢喜禅或是合欢宗,虽说也有双修的法门,但如今对他来说效用不大。 如果自己不动手,单靠这因果之道,却不好直接涉及生死轮回之事。 莫看他先前在宝玉梦中那样一番操弄,但这溯及的因果也就堪堪到了生死的临界。 可要孩子的话,这可是生生要创造一个生命。 何况认真点说,自己动手就是最简单也最方便的事情,因为李骏早从贾蓉的面相、脉象中看出,这无子是源于他的身体问题,而且根基已经败坏了,李骏倒是可以想办法帮他调养回来,但是…… 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这贾蓉虽未及其父贾珍那般作恶,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不去主动整治他便不错了,哪还会帮他?” “罢了,且先观之,待明日见过贾珍,再行计较……” 第24章第章 宗祠外巧遇焦大 逗蜂轩中,贾珍听得贾蓉说的,皱眉问道:“他要去宗祠看,由你领着不就成了,何妨一定要我过去?” 要去见那位玉真子,贾珍心里是老大的不乐意。 虽说这位仙师好像没能看出秦可卿、贾蓉他们的问题,在他看来也就是个徒有虚名的人,或许有些本事在,但这脑子却不太好使。 但对方毕竟与父亲那边关系非同一般,这来到了府上,等于是请回来一尊大佛,压在头上总觉得心里不太快活。 等见了面,难道还要自己去向他见礼? 倒不如就这样避着不见,等他走了再说。 贾蓉赔笑道:“老爷,仙师说了,入那宗祠中,总得有人镇着,如此才不会引得先灵动乱。孩儿寻思,也只有您老能顶这个位置。” 贾珍被恭维一番,矜持地捻了捻须,却还是摇摇头道:“往日你去宗祠里,不也无事,净是瞎听人吓唬。” 贾蓉瞪眼道:“今时不同往日,何况此次进去,仙师若要做法,惊扰先祖,孩儿哪里担待得起。” 说着,他又有些急了,忙哀求道:“孩儿晓得父亲不信这些,但那仙师绝非您口中那弄虚作假、浪得虚名之辈。” 贾珍面带冷笑,突然不阴不阳地说道:“他是不是真有本事我不晓得,倒是他来了以后,蓉哥儿倒是当真长了些本事。” 贾蓉骇了一跳,连忙缩了缩头,心虚地压低声音道:“老爷,孩儿不敢不敬,只是恐生变数。若老爷不去,便只好让仙师再住些日子,等去问了老太爷那边得空过来,再行其事了。” 贾珍又是冷笑连连,但却没有再斥责贾蓉拿老太爷来压他,也是得了提醒,若是耽搁了,让那位仙师要再住下去的话,他就没法儿对儿媳下手了。 甚至他在这府上一日,自己总得要避着些,都不好去与那秦氏接触,不然谁知道这厮有些什么手段,万一被撞破了,总归是麻烦事儿。 这对他来说却是要百爪挠心的事情,忍几日还好,长久了可是要发疯。 倒不如就这样先应了,早日将他送走了再说。 而听到贾珍可算是应了,贾蓉心里松了口气,又抹了额头一把冷汗。 站在这老子面前,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如鹌鹑一般,生怕说错话办错事,就要得一通教训。 但他自小便是在贾珍的威吓中长大的,如今可以说成了习惯,甚至若是贾珍哪一日突然如沐春风的与他说好话,他反倒要担心其是否是居心不良。 等这父子二人来到宗祠前,李骏却已经在秦可卿引领下先一步到了,正在这儿等着。 此处有排黑油栅栏,内有五间大门,上面悬一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便是那曲阜衍圣公孔家前代家主。 两旁有一副长联,写着“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亦是衍圣公所书。 趁这时间,秦可卿也与他略微介绍了一番这宗祠中的情形。 这宗祠里供奉的自然是宁荣二府所有先祖,包括两位开国国公爷贾源、贾演和二代的贾代善、贾代化,至贾敬、贾政、贾赦这些文字辈的,是第三代,而到了贾珍、贾珠、贾琏、贾琮、贾宝玉、贾环这些第四代,则是玉字辈,再到贾兰那一代,就是草字辈了。 像是贾蔷、贾芸、贾芹等人,也都是草字辈的。 “那是何人?” 正交谈间,李骏突然指着在宗祠外头徘徊的一个衣衫破旧的束发老叟,心里其实有了些猜测。 秦可卿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无奈,“那是当年国公爷的随从,他叫焦大。” “既是国公随从,怎么如今却如此落魄?” 秦可卿也怕李骏误会他们亏待下人,遂避着那边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仙师有所不知,这焦大一向恃功自傲,漫说老爷和蓉大爷,便是老太爷的面子他都不卖。 “说是当年老国公在战场上得他所救,故而他看不上这看不上那,将阖府上下嫌弃了个遍。原本老爷想着只是添双筷子就这么养着他就是了,哪想到他整日间在这宗祠外头晃荡,觑准机会便要冲到里头去拜在老国公灵位前,痛斥老爷他们是不肖子孙。 “也是见得烦了,就不愿再理他,平日里更将这宗祠大门上了锁,免得他进去惊扰先灵……” 李骏心里暗自摇头,这焦大对于贾珍、贾蓉他们来说,自然是看着不爽的,谁叫他专门揭人短呢。 或许他是倚老卖老了些,但骂得其实也是正理。 像他这样跟在宁国公身边南征北战,见识过宁国府最辉煌时候的,看到如今的贾珍、贾蓉,甚至包括贾敬,可不得骂一声不肖子孙么? 后来连秦可卿也被骂进去了,“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其中应当是分成两段,前面说的是贾珍与秦可卿,后面的话就不好说了。 不过看到此时秦可卿的神色,李骏感觉她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或许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言语间反倒贬低了一番焦大,毕竟她总不能不向着贾蓉父子,反倒去帮着焦大说话。 而那边焦大其实也注意到了这里,浑浊的双眼眯缝起来,直直盯着李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喊道:“可是那个不肖子孙又回来了?” 秦可卿不防那边突然发难,心中一紧,连忙喊着李骏往旁边退让一下,莫要被他沾上了。 李骏却不闪不让,反倒笑着走上前去,然后在秦可卿微微错愕、焦大也有些惊讶的眼神中,直接来到了焦大跟前。 也不知这厮多久没有洗净身子,身上一股浓重的气味扑鼻而来,李骏现在毕竟还不能自如控制五感六识,嗅到便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却让那焦大嘿嘿笑了起来,指着李骏道:“哪里来的臭道士,跟老子装样?” 李骏一咧嘴,淡淡道:“有人体臭心不臭,有人体不臭心臭。体臭者,不过叫我皱眉,心臭者,你猜如何?” 焦大虽不回应,却微微扯起一边耷拉的眼皮,等待下文。 李骏却不说了,转而道:“待会儿你可愿随贫道进这宗祠去慰见贾家先灵?” 焦大闻言不由一愣,那原本像是粘在一起的上下眼皮,这时候才渐渐完全张开来,眼中浑浊渐渐散去,犹如装傻充愣的人,竟是突然展露一瞬锋芒,让后面秦可卿看着都不由吃惊。 李骏心里却是暗暗点头,这焦大不愧是上过战场、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他当年跟在开国的宁国公身边,想必也立了些功勋,或者说救了宁国公一命本身也算个莫大的功勋。 不过因种种原因,他却还是留在宁国公身边,在这宁国府作为一个老仆,眼见其逐渐衰败,心中自然痛惜。 第25章第章 指着和尚骂秃驴 贾珍过来时,看到并肩而立的李骏与秦可卿,心头莫名就有些不喜。 他自对秦氏产生念头以来,便已经将其视作自己的禁脔,贾蓉好歹是名正言顺的丈夫,可这道人却又是个什么东西? 关键却还是李骏与秦可卿那足以让“般配”打在屏幕上的协调画面刺痛了他的心,而且身后正主贾蓉见此都毫无反应,倒更显得他心中丑陋。 贾珍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但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人。 而等再看到了两人身边那道身影时,他的脸色更是瞬间阴沉了下去。 这位焦大,在府上年龄最长、资历最高,便是贾珍也因此不敢在明面上拿他怎样,倒让他越发“猖獗”起来。 不过他并未去搭理直接无视了,只是在过去开门时,眼见李骏紧要让那焦大一起进入宗祠中,这才忍不住出声道:“这位……” 李骏突然笑道:“贫道既是长生的师兄,那按辈分而论,威烈将军该当唤贫道一声师伯。” 贾珍额头青筋暴跳,看着李骏那年轻得过分的面容,他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将其当做长辈,更不想向这样一个少年低头。 但贾蓉不可能拿此来戏弄他,何况他也确实听说了玄真观的一些事情,还是从那些故交口中得知。 这玄真观的玉真子的确是个模样看似十五六的少年郎,与玄真观的观主、也就是他的父亲、宁国府的老太爷贾敬,也的确是师兄弟相称。 他可以不给李骏面子,但他不能不给宁太爷贾敬面子。 都说贾敬是出家去不问俗务了,可实际上他在家中仍占据着极重的地位,这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如今的贾家,其实完全是靠着贾敬在维系着与四王八公那些武勋故旧的关系。 似南安郡王、西宁郡王、牛家、陈家、柳家等,若是待贾敬不在了,或许就要断了大半的联系。 原著中在秦可卿葬礼中,因贾珍执意要大操大办,所以遍邀故交好友,当然有人据此而认定秦可卿身份特殊,当也有一份道理在。 不过若当真是如此,那在这时候各家反倒应当回避才是,毕竟废太子之后,若让皇帝一系的人知道了,岂不是授人以柄? 贾家这些人废了,不代表四王八公其他各家都是废人。 这其中应当大部分还是因贾家、贾敬本身的面子,毕竟来参加的也大多只是后代晚辈,就是走个人情关系罢了。 因而此时不管是从个人本身,还是从贾敬那隐藏的影响力出发考虑,贾珍都不可能在此时违抗李骏这个可能代表了贾敬过来的人的意志。 更甚或,他不得不心生疑窦,这玉真子是否是父亲有意推出来的人。 “师……师、伯……”贾珍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了这三个字来,面色已然是阴沉如水。 李骏暗叹一声这表情管理着实是有待加强,也就是自己作为长辈,大人有大量,若是换做个毫无关系、甚至还有敌对关系的,这不就是得罪人了。 也无怪乎贾家最后会衰败,甚至原本亲近的几家都悔落井下石,这当家族长都如此不明情理、不会做人,还不知什么时候就把人得罪了。 贾珍深吸口气,好歹还是记住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指着焦大,对李骏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师伯,这焦大一个恃功自傲的刁奴,若非是念在他年岁大了,以他先前干的那些事儿,都当将他驱逐出府去,如何能让他进入宗祠惊扰先灵?” 这有过第一次,第二次果然就顺畅了许多,底线就是这么一步步拉下去的。 贾珍突然觉得,喊一声“师叔”并非那么难以接受。 跟着他又看向了不便进入宗祠,只能暂时在门外侯着的秦可卿,那一双深沉的三角眼中,精光闪烁,沉声问道:“哥儿媳妇,你方才可是没有与师叔说明,这焦大是何人?” 秦可卿正要说话,李骏挥手打断,只看着贾珍似笑非笑道:“贫道自然是晓得这焦大是何许人,贫道更晓得,他是对宁国府有功、对宁国公有救命之恩的人,这等人何以谓之冲撞先灵?依贫道看,老国公怕是巴不得多见见他……” 话音方落,这宗祠里突然起了一阵风,竟晃得远处正堂中那些先灵牌位像是在咯吱作响。 胆子稍小的贾蓉直接被吓了一跳,贾珍心里也是吃了一惊。 倒是焦大突然瞪大牛眼,望着上方怪叫道:“是国公爷!国公爷在上……” 李骏在旁边看着焦大说嚎就嚎、说跪就跪,也是哭笑不得、暗自赞叹这厮倒是好演技,而且入戏也快。 当然,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风是出自他的手笔,而焦大也可能误会了,这是发自真心。 不管如何,这一幕却是将自贾珍往下,一直到外面的宝珠、瑞珠、贾珍的长随元宝、贾蓉的小厮长贵都战战兢兢起来,全都望向了上边。 虽然他们什么都也看不着,可焦大这也太真了,真情流露、老泪纵横,完全不像是演的。 李骏这时又适时问了一句:“谁还要拦着焦大进宗祠?” “我……弟子不敢……”贾珍有些缓过来,又觉得自己被糊弄了,不由暗骂自己不争气。 但此时再要反悔阻止也是不能了,只好看着李骏叫着焦大跟上,然后他父子二人与这一道一仆奇怪的组合进了这贾家宗祠里。 却见这宗祠内一条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 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的鼎彝等器具,抱厦前悬着一块九龙金匾,写着“星辉辅弼”,这是先的皇御笔。 两边还有一副对联: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自然也是御笔。 再往前,五间正殿上高悬一块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旁边也有一副对联: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殿内香烛辉煌,锦帐绣幕,虽列着神主灵位,却因烟气萦绕着,在外看不太真切。 等踏入其中,却见得正堂内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 李骏望见此,却不禁抚掌叹道:“铁马金戈,犹在眼前!这贾家基业,皆于枪林箭雨、尸山血海中博得,却不知怎么到了这一代,竟是在军中都未曾听闻有贾姓将军。这荣光黯淡,也难怪先灵不满……” 此话一出,贾珍又是面色阴沉,贾蓉脸上也略微有些不自然。 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 偏偏那焦大却觉得是正说在了自己心坎上,而且若是换个人来,多少还是要给贾珍父子点儿面子,但他却是丝毫也不会顾及,冷笑一声道:“享乐久了,自然都忘了家里的荣华富贵都是怎么得来的。 “却不知这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若只是一味的败家,那便是有着金山银山又能如何,迟早也是会坐吃山空。到时候莫说是复祖上荣光,便是这供奉先灵的宗祠,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这话其实已经是他收着说了,但贾珍父子依然是听得面色阴沉。 关键是李骏这么说也就罢了,他名义上是老太爷贾敬的师兄,他们不敢不敬。 焦大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在这俩父子面前想要摆谱,除非是老国公爷还在的时候、能够给他撑腰还差不多。 贾蓉稍显怯懦,心中虽不满但看了李骏一眼,就不敢反驳了,贾珍却是冷笑皱眉道:“我贾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姓的奴才来指手画脚了?” 第26章第章 传先灵虎头蛇尾 焦大望了贾珍一眼,冷笑一声,却不去应。 但这态度便叫贾珍恼怒不止,自打方才憋到现在,他哪是能够忍耐的,当即又要说什么,却被李骏一甩袍袖打断了,只听这道人淡淡道:“贫道倒是以为,这焦大所言不虚。 “祖宗阴德既然享着,如今不思进取,难道不该反思己身?便是个下人都看不过意去,这却不正是问题所在?” 贾珍咬咬牙,竟也不能反驳。 若说宁荣二府贾家这些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倒也不至于。 贾珍岂不知自己好色、贾赦岂不知自己贪婪、贾政岂不知自己怯懦,可便是知道了又如何? 改不了啊,就如后世许多人,成日口头上说着自己懒散,这不愿那不想的,但知道自己短在何处,却又不去付诸行动、不去弥补,久而久之竟是懒散成了习惯,成了顽疾,改不了了。 废而不知,知而不改,改而复犯,何得始终? 贾蓉看到有人能治父亲心中本该暗爽,但又怕闹下去不可收拾,反倒是出来打圆场陪笑道:“仙师、老爷,咱们还是先看看祖宗先灵们想要什么再说吧。” 贾珍回头瞪了他一眼,心里愠怒,想着回头再找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算账,然后却闭嘴走到一边去,只冷眼旁观,看李骏究竟能捣鼓出什么来。 李骏却先看了贾蓉一眼,贾蓉立刻会意,招呼外边等候的下人们赶紧将之前在李骏的叮咛下准备好的祭台、符纸、杏黄旗坛子、鸡血狗血等一众物事全都搬了进来,统一摆在了那先灵神位之前。 而后李骏才踏前一步,从宽大的道袍袖子中,取出了一支以铜钱链接小剑,然后做了一番诸如请神一般的怪动作,却是将那符纸、鸡血狗血洒遍了祭台,最后又将那同样沾着符纸与血迹的铜钱小剑插入杏黄旗坛子里,随后双手翻作倒金字塔形,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贾珍嗅着那逸散到空气中的腥气,不禁皱了皱眉。 而后边焦大看着也不觉目露稀奇,只觉李骏这一番,看着果然是有些不凡的。 他虽然没有贾蓉对李骏这么强的信心,却也想看看这小道人摆出这些奇怪阵势来,究竟能捣鼓成什么样。 贾蓉心里头更有几分激动,还在等待着接下来会有何神迹发生。 却见李骏念叨半天,什么变化也不曾有,不觉面露失望,贾珍嘴角一勾,就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却见李骏此时突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直射向前方,右手成指往前“咄”的一声。 随后就见那杏黄旗坛子里的铜钱剑晃悠悠竟是自己飞了起来,让贾蓉不禁惊呼一声,随即立刻抬起双手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惊喜交加的眸子。 许是被先前的泪水洗净了,焦大眼中的浑浊之色此时也仿佛尽去,望着那铜钱剑悬在空中,然后突然“嘣”一下四散开来,竟是隐约拼出了一个人形,然后却见那一枚枚铜钱连成串,最后竟是当真浮现出来一道人形虚影。 贾珍与贾蓉见此还没什么反应,也是当真没有认出来此人身份,焦大其实也未曾看得清楚那人影上的脸庞——毕竟李骏也不晓得这贾演长得什么样,但那身盔甲他却是不会认错。 想也不想便单膝跪倒在地,垂下头去,高呼一声:“小人焦大,参拜国公爷!” 贾珍与贾蓉皆是一愣,却有些半信半疑。 也是因先前焦大才来了那么一回,这时候再来这一出,就让他们有些审美疲劳。 可不管面前这道虚影是不是老国公爷,光这个情形就已经足够震慑住他们了。 李骏看了眼心中冷笑,突然怒斥一声道:“两位不肖子孙,看到真神当前,竟还不跪?” 贾蓉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信了,膝盖一软就直接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道:“宁国府嫡长玄孙贾蓉,拜见先祖演公!” 贾珍被李骏一瞪,也是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只是心中嘀咕,却不知这先祖能说话不能。 刚想到这里,不曾想那先灵虚影当真就开口了:“我宁国一脉传到第五世矣,不知几人为兵,几人为将?” 焦大听着那诡异却又带着些熟悉的“电音”,更不禁是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 贾珍此时只觉得心虚,尽管他对眼前一切仍是抱有怀疑,这也是因为他向来不敬鬼神、对于李骏更是仍抱有一丝质疑,可他无法解释眼前一切。 这宗祠是他派人来情理的,那些东西也是贾蓉叫人准备的,李骏怕是想要做什么手脚也不能。 眼前这一切,也不是以简单的戏法二字所能解释。 怪道父亲会拜他为师兄,蓉哥儿自见过两面回来后也对他深信不疑。 贾珍心里又有些排斥,但大体已是开始接受李骏的不凡。 这时听着这与李骏的意思一般无二的问法,他自然知道对面的意思,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四世孙贾珍,见过先祖演公。珍如今,忝为三品威烈将军……” “哼!” 这一声,仿佛有不世之威,却是让李骏之外的三人无不是振聋发聩、贾蓉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贾珍失魂落魄不敢抬头,焦大也是打了一个哆嗦,重新拜了下去。 李骏在旁边看着,心里冷笑一声。 而那“贾演”还在说道:“昔年吾与太祖对弈,言及身后之事,太祖曰儿孙自有儿孙福,吾却不以为然。若子孙不肖,则有不若无。这香火传继,断绝也罢。” 此言听得贾珍与贾蓉皆是浑身一战,贾蓉心中暗道果然是如此,贾珍却是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同时心里亦不免好奇,莫非蓉哥儿与秦氏至今无所出,这才是真正原因? 若如此说来,若是那道士解决了先祖所虑,蓉哥儿与秦氏两个岂不是…… 当此时,他却还在思量自己私心,当真是无情无义、无君无父。 李骏眼见他们都不说话,也知道各人有心中的盘算,除了此时焦大是真心想要多听一听老国公的声音。 他这时突然闷哼一声,倒退二步,却见那天上虚影一时完全散去,铜钱也瞬时没了支撑,一下噼噼啪啪全都落在了地上。 那三人都是心惊抬头,望见这一幕心里所思所想亦是各有不同。 焦大遗憾失落,却转头看向李骏见他面色微微发白,猜测是做法到此,已经难以为继。 贾珍、贾蓉父子二人同样看过去,贾珍面无表情,贾蓉却是急切问道:“仙师,先祖怎么没了?” 这话说得,不是本来就没了? 李骏暗翻一个白眼,淡淡道:“原本贫道来此,就是帮你们看看贵府先灵所求,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往后你们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跟着又说道:“贫道有些乏力,这边你们自行收拾了吧……” 焦大在旁听得满头雾水,不明所以,但他此刻对李骏已是深信不疑,并不多问。 贾珍心中的狐疑猜测又冒了出来,但李骏这尽力了的表现,虽说是虎头蛇尾,却仍是叫他不好在这时候站出来质疑。 而贾蓉心里也是暗暗思忖,若是按照方才“先祖演公”所说,岂不是要他们现在去军中任职事务。 如此,方才有可能安慰先灵。 但父亲自不必说,他又要如何去军中? 第27章第章 但看宁荣早有隙 “仙师?” 李骏施施然走出贾家宗祠,方到那栅栏前,后边焦大也紧追上来。 他倒是也晓得自己在那父子面前讨不得好,且如今再看李骏,他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其中含着些激动与敬畏。 这些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会忆起当年与宁国公喋血沙场的往事。 原本他是欲要在老国公去后,帮他守着、看着好这个家,可这些年看来,他究竟守护了些什么? 他失落了,亦变得浑浑噩噩,今日李骏的到来,让宁国公贾演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虽未对他有一句言语,但方才他能感受到对面的注视,这对他而言已是足矣。 所以此时望着李骏,他便有些心热,总想要对他说些什么,是感激之情,是对先前不敬的歉然,还是想要问问,他能否再见到国公爷? 李骏在瞬间就察觉到了这焦大奉上的香火,虽比不上宝玉那样的丰厚,但看起来倒也不比贾蓉他们身上的差很多。 其实此时便连那贾珍身上,都有了点香火联系,只是他尚在将信将疑,那点愿力属于是聊胜于无。 所以此刻他对于焦大,亦是微露笑容,待这些对自己有好处的人,李骏并不吝惜于自己的亲和。 作为韭菜,对自己最好的是可持续收割,那就得维持着这份联系,使其源源不断为自己奉献那香火愿力。 当然,这种事情原本便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为他们解决问题、达成心愿,他们向自己奉送愿力,助自己提升。 “仙师,不知如今是在何处落脚?” “你若是要问这几日,就在东厢、蓉哥儿的上房院子里;若是问来日,那待此间事了,贫道便要回玄真观中。你可知那玄真观在何处?” 焦大犹豫了一下,双手搓揉着衣服上的污垢,干笑道:“老……老朽多年未曾出府了,却不知外边儿什么光景。” 看他样子竟是显得有些拘谨惧生、扭捏作小女儿态,李骏心中亦是暗叹。 若说在这宁国府中,也唯有焦大这一个男丁,是李骏认为值得拉一把的。 贾珍、贾蓉父子不必说,那贾蔷同样是好不到哪儿去,或许他往后会按照脂砚斋所评那般发愤图强,但此时不过也是个被娇惯坏了的。 至于那些下人,就看管家是与荣国府一般的赖家人,也知道上行下效的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没有查抄宁国府的戏码,可两府间人事关系、互通有无,没道理那边沆瀣一气,这边冰清玉洁。 这时那栅栏外等候的秦可卿也在保住陪侍下迎上来,看到只李骏、焦大两个有些疑惑,向里面看了眼,便问道:“仙师,事情已经了了?” 李骏瞥了她一眼,见这女子眉目如画、身姿如柳,芳香盈鼻,此时微蹙眉头,步摇上吊坠轻晃,一如心里的七上八下,那份担忧小心,竟有二分林妹妹的影子,果不愧是兼得了钗黛之美。 他笑了笑道:“我已让珍哥儿他们见过了贾家先祖阴灵,如今让他们在里头自行收拾手尾,估计还得议论一下,如何才能令先灵满意……” 其实,他倒也不是没担心过,这冒充了贾家祖宗神灵,会不会被人发现,进而怀疑起他的身份。 毕竟这天地间的元气如此充裕,又是本就有神仙底细的世界里,有修行、修仙的,也不稀奇。 而涉及到了元神、灵魂,那轮回转世、地府幽冥这些要素,或许也都能齐全了。 再加上昨日去荣国府中察觉的那个恶意幽灵,都让李骏断定了这天下间并不平静,这世界并非表面的简单。 不过如今至少能够断定,在这宗祠里面,并没有什么先祖阴灵在,更没有通往轮回之路,甚至从风水中说来,此地乃是九阳之地,所谓九阳之极是为阴,也有可能正是因这风水影响,才至于贾家阴盛阳衰,有乾坤倒转之势。 既如此,李骏倒也不担心只是扮一扮贾演,来吓唬吓唬贾珍这对父子。 他之所以没有自己“请神上身”,而是弄了器具以代之,也是因为担心己身沾染了因果,换作那些沾了鸡血、狗血这些辟邪物的铜钱剑,就没了这种顾虑,只像是单纯戏法一般了。 而且李骏也并未让那传声符箓呈现出来的虚影直接自我申辩,只是用自己一句言语还有焦大的表现让他们相信那便是先祖演公。 这也是他之所以非要将焦大带入那宗祠中的原因之一,道者,本就善用器具,这器具亦可以是人。 能巧妙利用自己身边一切人事物,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秦可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骏口中的“珍哥儿”却是指的贾珍。 不过若是从贾敬那边论的话,他作为贾敬的师兄,也可以当得贾珍的长辈。 只是到底面色太显脸嫩,这种话听着便总有些违和。 犹豫了下,她又问道:“那仙师可是要回院里休息?” 贾珍和贾蓉未跟着出来,她也不好进去打扰。 这宗祠除了大日子祭祖的时候,平常女眷却是不方便进去的。 如此她也不必一直在这里等候着,先带着李骏回去就是了。 李骏点点头,却突然指着身旁的焦大道:“你去找人帮他洗洗身子,换身干净些的衣服,再让他到贫道的院落里去,还有些事却要问他。” 焦大微一迟疑,却又听李骏说道:“虽说我辈修道者,修的是心澄眼明,不拘于外物,可到底在这俗世生活,收拾干净些,自己舒服别人也舒服,又何必以此来愤世嫉俗,让别人生厌,自己也未必能得清净。” 于是他也不再抗拒,点点头。 往日他弄这一身邋遢污秽,除了心已凉,便不顾惜这身,甚至渐渐习惯了,还觉有几分得意。 若不如此,如何能在府上随时显示自己的存在,也提醒贾珍、贾蓉这些不肖子孙,有人在看着他们。 不过他对李骏已然信服,这点事自然是会听他的。 秦可卿便看了一眼宝珠,宝珠当即点头道:“奴婢先过去安排!” …… 宗祠里,在让下人收拾好那祭台、擦洗地面,又顺便重新焚香燃烛,敬拜了一番先祖、尤其是演公的灵位后,贾蓉关于贾珍父子二人亦在边上低声议论着。 贾蓉道:“老爷,既是演公的嘱咐,却是怠慢不得。” 贾珍哼道:“不过一道虚影,焉知那便是宁公先祖?” 虽是这么说,但他亲眼所见,心里头对于李骏多少还是带了些敬畏与顾虑。 于是又说了一句:“不过,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我先祖演公与代化公掌握京营多年,如今却反倒教那王家小儿窃去高位。他是西府那边的关系,和咱东府可没那么亲近。 “我这辈分小的本就教他们压了一头,往常年祭还得请老太爷回来坐镇,方才能占得上风。这下去却还了得?” 越说,他脸色愈加阴沉。 往常还没这么深刻,这下说着说着,却真给自己心里说得紧迫了起来。 有些事情,不禁细想。 第28章第章 为兄弟可卿侍狼 宁荣二府,宁在前,是因宁国公贾演原本便是嫡长,故而这贾族的族长,也是在宁府这一脉相传。 但如今东府当家人贾珍虚西府那边贾赦、贾政一辈,那里还有个“小荣国公”贾代善的遗孀,超品的国公夫人史老太君,就如荣国府中长房、二房颠倒一般,这宁荣二府亦有颠倒之势。 贾珍熏心,于权位上倒没有太多要求,但他却也知道,若是失了国公府权势的依靠,那自己所思所想的一切,便都不能成行。 旁的不说,就单说儿媳秦氏那里,自己觊觎她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若自己势弱些,如何能够扛住流言蜚语? 就不讲外头,便是府上,眼前这个一向听话的儿子都未必还会这么安分。 贾蓉这时又突然说道:“若不然,让蔷哥儿回来?” 贾蔷同为宁府嫡派玄孙,自幼便深受贾珍、贾蓉父子的宠爱,与贾珍“父慈子孝”,与贾蓉“兄友弟恭”。 不过如今贾蓉提到贾蔷,显然不是想到了好事情,而是觉得“养人千日,用在一时”。 只见他低眉顺目道:“蔷哥儿这些年斗鸡走狗,也该是到成家立业的年纪。孩儿看他正是须到军中去让人调教调教,方能收心、安于任事,将来若是当真能出头当个将军,以咱们贾家的人脉,少不得他一个几品的将军,对他也是一桩好事。” 贾珍沉吟不语,但贾蓉知道,他一旦如此,说明他也是在考虑其可能。 若不然,就以他往日对贾蔷的宠爱,早就直接斥责他这个做兄长的不近人情,想这种折腾人的事情来。 贾蔷如今在贾家的族学中读书,不过父子两个都很清楚,他平日里依然如故,并未有丝毫改变。 毕竟跟在贾蔷身边伺候的那小厮便是原先贾蓉的身边人,若要知道什么事情问他一句就是了。 不过此时说了此事,却也不是顷刻间便能拿定主意的,便是贾蓉自己,提出后也有些微后悔。 若真让蔷哥儿去了军中,再让他晓得是自己做主的,到时候还不晓得他会怎么看自己呢。 直到夜里将要安寝时,贾蓉还在惦记着这事。 眼见枕边人翻来覆去,秦可卿不由问道:“大爷这是怎的了?” 贾蓉沉下心来,想着与她说说倒也无妨,便说起了自己与贾珍建议让贾蔷去军中效力的事情,又说道:“蔷哥儿父母早亡,是托付了老爷照料着他。可他如今在族学里也是不求上进的,倒不如趁这时候送去京营中历练一番。” 这话他说得是不痛不痒,不过想到那位兄弟细皮嫩肉的,这要是去了军中,还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折腾。 他这个做兄长的毕竟还是有些感情,所以这时想来,心里又难免不舍犹豫。 就算说了是为对方好,但心里却没法骗过自己,其实却是他们宁国府此时除了贾蔷,别的人也不适合去履行这个义务。 贾珍上了春秋,而且作为世袭三品威烈将军,他想要混个军中实职反倒没那么好安排,不说京营中会有人警惕他的动向,甚至天子那里也可能被牵动。 至于他自己,若他愿意去、有心去,又哪里会想到贾蔷来? 秦可卿听贾蓉提到了贾蔷所在族学,心中一动,便趁机问道:“大爷,妾倒是正有一事,想请大爷通融一下。” “你我夫妻,怎么说的这般客气?” “你也晓得,妾家中还有个兄弟,如今年纪不小,却还未进学。我便想着,能否让他也进族里的私塾去?” 贾蓉闻言面色淡下去,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塾学的事情,你问我也是无用。” 他不怎么管事,与那边也没接触。 当然以他宁国府继承人的身份,肯去找人,那边也会卖些薄面。 但他心中无意为了妻子的家里人去奔波麻烦,那与他有何相干的? 秦可卿微蹙娥眉,见贾蓉如此态度,便低眉顺目道:“原也只是让大爷和那头知会一声,毕竟是贾家的塾学,我那兄弟是外姓人,进去得有个门路。” 贾蓉眼珠一转,想说去寻老爷说就是了,但想到老爷对他这房中人…… 可卿见他神色,有些失望,也不再多谈,勉强笑了笑道:“妾身也只这么一说,兴许父亲那边又找到了别的门路。” 贾蓉点点头,两人便自睡了。 只是这一晚,同床异梦。 …… 第二日,秦可卿犹豫再三,却决定去找贾珍说说此事。 她虽然嫁入了豪门,但对于家中却并未带去多少实质好处,父亲仍然是个小小的营缮郎,收入也不丰厚。 生活算过得去,但也只够日常的花销。 她心里头对于父亲的养育之恩多少觉得有些亏欠,便想要弥补。 但父亲并没有什么所求,如今一身所系都在那好兄弟秦钟身上了。 所谓长姊如母,因自小就没有母亲照顾,她一向都很疼秦钟,只是婚后往来的少了些。 如今为了秦钟进学的事情,秦业也是颇费苦心,她自然想要帮忙分担一些。 既然贾蓉这边推脱,她却也不为难他。 这家里面做主的,到底还是贾珍这个老爷,对于贾蓉过来说不好办的事情,对贾珍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唯一所虑的,也就是她那位公公疑似对她有些不轨之心。 但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她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些,也有了应对之法。 儿媳妇亲自找上门来,贾珍也有些意外,但随即便大喜,忙招人将其迎进来,还将自己身旁侍奉的两个姬妾直接遣散了。 等秦可卿近来后,他又使了个眼色让屋里的下人们都下去。 这一下子教秦可卿便紧张起来,却是没想到贾珍竟如此直接,难道…… 可见到门窗大开着,此时贾蓉还有那位仙师玉真子也都在府上,婆婆尤氏也应在隔壁,想来老爷也不能真做出什么来,才稍稍放下些心,见贾珍挤出一丝笑容来,神态温和慈祥道:“是有何事前来,怎么不让哥儿自己过来跟我说?” 秦可卿定了定心神,行了一礼后,轻声道:“老爷,却不是大爷让我来的,是儿媳自己有事特来求见老爷。” “哦?” 秦可卿切切道:“其实,是我家那兄弟,如今年岁看长,却还未进学。父亲担心,儿媳亦有心让他进贾家私塾里读书,想来问问老爷。” 贾珍闻言,眼珠一动,内里的浑浊经这一搅,都化作了精芒,刺得秦可卿心中一跳,待要再看分辨时,却见他不再露声色道:“此事你去族学那里说一声便是,你是我宁国府的少奶奶,他们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见秦氏微垂着头,立在那儿风情微露,一时心痒难耐,险些伸出手去,按住大腿哑声再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难为之处?” 秦可卿低声道:“说是怕那束脩短了,家里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 说着,心中既有些羞涩难堪,也有些担忧。 这其实才是她想要找贾蓉帮忙的真正理由,可惜还不等她说出了这个事情来,贾蓉却直接堵住了她的话头,连进塾学都不让了,后面的话还让人怎么说。 相比之下,反倒是贾珍这边,毫不犹豫便同意了她的请求,才让她敢“得寸进尺”,心里忐忑却又带着一分期待。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秦可卿那养父秦业虽是工部营缮郎,但且不说工部常受轻贱,这营缮郎也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若不是宁国府这家娶亲向来是不看家世,只看颜色的——看尤氏、秦氏都是如此,他们的家世自然是高攀不上这国公门第。 而成了亲事,却也没得什么好处,要不然哪里要到这么落魄,为了点束脩的钱都要烦扰。 第29章第章 贪美色贾珍起意 贾珍闻言面不改色,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他正愁没有机会炮制这令人垂涎的儿媳。 尤其如今府上还住着个臭道士,明明都进过了宗祠,也弄清了那祖先所求,却还跟贾蓉那边说要休整几日,非要赖在这儿不走了,正是坏了他的算计。 听说他还将那刁奴焦大要到了身边去,也不知这两个生厌的凑到一起又要鼓囊出什么东西来。 但没料到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俏儿媳竟自己送上门来,还给了他一个把柄,却不是来故意要勾搭他的? 贾珍望着面前儿媳妇那因失眠露出些微的憔悴却难掩丽色,其眉目含情,肤若凝脂,却是无一处不让他心生喜爱。 他那位续弦尤氏,也是一个娇艳欲滴的花儿般的美人,可与秦氏相比,或许是身份太正当了,少了那份禁忌的刺激,也或许是太熟悉了,便腻味了。 总之,让他觉得总是少了那么几分吸引力。 至少如今在面对尤氏时,他都已经提不起多少兴趣了,哪里像是在秦氏面前,单是看到她一颦一笑,都不禁魂牵梦绕。 他正盘算着要如何利用此事,秦可卿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她家门楣低,嫁入国公府第自是高攀了,也亏得是贾家这户都是好颜色的,贾珍原配死后更是娶了个年轻貌美的续弦,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却是后母了。 而她自幼得教,往日有什么事情也是不愿麻烦贾家,贾家这边也完全不管不问,故而父亲至今在那营缮郎位子上,屁股未曾挪动一下,家里的条件也从未有过改善。 她只得小心地偶尔招弟弟秦钟来一回,带他吃些府里的好东西,也算是尽了些做姊姊的责任。 其实如今她作为这管家的媳妇,在宁府也是有一定的权柄。 但她家教颇严,更不想招惹什么是非,让娘家蒙羞,故而在家中行事一贯也是谨小慎微,平日只做事却不亲自去沾染什么财物。 甚至连自己的例银,都用在平日里的打点上下之事,这也为她争得了下人中的名声。 虽然这可能没什么用…… 否则的话,区区二三十两的束脩,她这些年但凡有点积蓄,又怎么会拿不出来呢。 如今因着就学之事,到底还是要求上了他们,秦可卿心里头自有几分不适,但最终还是化为了对父亲和兄弟的眷恋,也因此放下了自己的面子,甚至主动求到了贾珍面前来。 她虽一再察觉到贾珍对自己用心不良,但她自忖对方毕竟是这宁国府的当家人,又是自己的公公,总不能为老不尊。 有些心思,但只要不表露出来,自己也可权当不知道。 “哥儿媳妇,这钱倒是小事儿,你自去公中支取一笔银子,拿过去就是了。你是我宁府的儿媳妇,难道还能短了你的需求。只是此事,哥儿可知晓?” “这……”秦可卿犹豫了,她也想到自己此举怕是有些冒失了。 若是让丈夫那边知晓她不得同意跑来找老爷谈及此事,他心里会如何作想? 只是,若非是他自己问都不细问,就一口拒绝了,自己又何至于来找公公。 想到贾珍,再与昨晚贾蓉的态度对比,秦可卿心里不免有些异样感。 她与贾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成婚之后夫妻也是相敬如宾,可贾蓉与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还是相距甚远。 哪个少女不怀春,因秦业的管教,秦可卿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可她心里头最偏爱的,却不是那等温润如玉的书生公子,而是驰骋疆场的英雄人物。 但贾蓉虽是武勋之后,可身上却没有半分武勇气质,婚后一度流连于闺房中,整日以敷粉画眉为乐。 开始秦可卿还觉得新鲜,慢慢就心生厌倦了。 更不必说,在这宁国府中,唯有一人才能说一不二,当看到丈夫贾蓉在公公贾珍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心中便有些泡影幻灭了。 如今不过是那约束妇人的三从四德,还有父亲的教导、自己内心隐隐地畏惧,让她依然本本分分做着自己该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曾对贾蓉提过什么过分要求。 可惜她是不要求,他就真当是没要求了。 “却是不曾……” 贾珍闻言心里又是一喜,又见秦可卿伏跪在地,低声道:“老爷勿怪,此事是儿媳擅自做主,与大爷无关。” 贾珍心里头不由冷笑,他那儿子当真是无用,既然他自己不懂如何呵护这等没人,那便只好有自己来照顾了。 他又拼命挤出了几分慈眉善目来,起身往前一步,终究还是克制着自己没有真的去触碰,只是伸手虚抬了一下,说道:“你这却是做甚么,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可惜他这副样子在秦可卿眼中,却好似面目狰狞的饿狼张开血盆大口,心里打了个颤,只强自镇定站起身道:“多谢老爷,待此事定下来,儿媳让父亲和兄弟过来再好生感谢一番老爷……” “那倒是不必……”贾珍摆摆手,却还是要点脸皮,不好去见那位亲家公,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表态不合适,便转而又道:“我的意思是,倒不必特意为此事过来,倒是平日里得空了,都可来坐坐。 “这宁府人丁单薄,老爷我每日思之,也觉得对不住先祖。此次那位玉真子仙师过来,倒也正是个提醒。不过我这年纪大了,这传宗接代之事,还是得着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头上……” 感觉对面投过来的眼神意味深长,秦可卿心里莫名发慌,很像直接转身离开,但却不能。 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儿媳省得……” “罢了,”贾珍突然笑道:“看你也是不想留在此处,便自去吧,回头跟太太说一声,不然她若是不知情,反倒要来跟我说你的不是。” 秦可卿只觉这字字句句仿佛都在点着自己,不由有些后悔。 但是事已至此,她除了硬着头皮走到黑,似乎也无别的选择。 心里唯默默叹了口气,如蒙大赦般拜别了这位目光犀利的公公,攥着手帕匆匆转身离去。 而后方紧盯着那包裹在翠绿袄裙中的款款身条,以及那凹凸有致的曲线,贾珍只恨不得直接用眼睛剜下来。 随即冷笑一声,却是开始盘算起,该如何将那玉真子与贾蓉一并支走。 至于尤氏,她在也拦不住自己。 …… 荣国府,绛云轩中。 因年岁渐长,宝玉自然是不便再住在贾母房中的碧纱橱里,但还是在这院中,只是在贾母屋前东面的小轩里,宝玉为其命名“绛云轩”。 袭人去王夫人那里回完话,回到小轩时,却先听到前方树影后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二爷这两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沐浴都不让咱们伺候了。” “怕是咱们又犯了什么事儿,恼了他吧?” “谁知道呢?” “连晴雯都不让去,可不止是咱们。” “别是害羞了吧?” “你当二爷是什么人,自小跟林姑娘在碧纱橱那边一起睡着的,平日里在姑娘间姐姐长、妹妹短,何谈害羞?” “我看你这小浪蹄子,怕是巴不得二爷早早开窍,把你吃了,好抬作了姨娘吧?” “呸,你当我和你似的不检点!” 听着这背后的议论声,袭人皱了皱眉,大为不喜,正要出去训斥她们一番,那说得出格了的,少不得还得罚点什么。 当然,这得瞒着宝二爷来,不然让他晓得了,那边再稍微扮苦脸认个错,兴许就直接过去了。 也是他平日里太过娇纵,让这些蹄子越发的不知道什么规矩了。 作为宝玉房里的一等大丫鬟,她自然有资格和权力去训斥她们,规整她们的言行,免得她们失了做下人的分寸。 何况这种在主子背后乱嚼舌根的行为,于情于理都是不该的。 宝玉就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迁怒到她们身上,如何就在背后非议起他来了? 还是说正因为二爷比府里其他的主子好说话些,就让她们反倒没了尊卑敬畏之心,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她刚走过去,这里面宝玉却又在叫她。 袭人顿时也顾不上那几个丫鬟了,应了一声后只走过去瞪了她们一眼,以示自己方才听到了她们的话。 几个小丫鬟见此都是跟鹌鹑一般吓得缩了缩脖子,齐齐叫了一声“袭人姐姐”,然后见袭人转身走进屋里,才各自松了口气。 “都是你,无端怎么拉扯着我议论起二爷来了?” “你方才是聋了还是哑了,只我说你便没说了?” “好了,现在争这个有何用?我看过后都得去跟袭人解释一番,不能让她去跟太太、老太太说了。” “对、对,咱们等会儿自去认错就是了,袭人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 “哼,她敢?她也得有那个本事才成!” 第30章第章 宝二姐采胭求脂 袭人推门进去时,正看到宝玉在穿着衣裳,看他那褂子一时都扣不牢,袭人也是暗自好笑,赶紧缓步上前去,一边帮他整着,一边道:“二爷是多金贵的人,这等小事情,自然是留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来做,怎么还劳你亲自动手?” 宝玉轻哼着,有些不服气道:“这话说得,我却不信了,我离了你们还活不成了?” 袭人知道他这是又犯了倔驴脾气,也懒得跟他争辩。 这凑近了看着宝玉双颊生晕,却像是喝醉了一般,心里却不禁有些纳罕。 随即吸了吸鼻子,又奇怪起来,“二爷这身上,怎么倒似越来越香了?” 她还以为是宝玉刚沐浴完,自己产生了错觉,也就没有多想。 而宝玉同样是看向近在咫尺的袭人,那粉脸微霞,一对樱桃小口丰盈水润,心里一动,突然问道:“好姐姐,你用的是什么胭脂?” 袭人道:“就是寻常的胭脂,二爷不是早见惯了,偏这时候来问?” 哪想到宝玉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唇角抹了一下,然后竟是直接抹到了自己唇上。 袭人面色微微一红,心里又羞又恼,不知宝二爷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挑逗人的招数,莫非是哪个动了春心的蹄子来带坏了二爷? 想到刚刚门外议论的那几个浪蹄子,看来倒真是要好好教训一下,给这房里立一下规矩不可,不然让她们带坏了二爷,过后二太太可是要找她算账的。 宝玉却是往自己唇上抹了两下,觉得均匀了后,反倒过来问袭人道:“你看我用了如何?” 袭人瞥了一眼便忍俊不禁道:“好是好,跟二爷却不合衬。” 却见宝玉唇上除了一道微红的划痕,哪里看得出来是用了胭脂的,倒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就不合衬了,我倒觉得合适得很。”宝玉说着,又转过身去钻到那铜镜前晃了晃,才皱了皱眉道:“原来是少了,抹不匀。” 跟着又转道来袭人身边央求道:“好姐姐,你便将你的胭脂借我用用吧。” 袭人被她摇晃着胳膊,却哪里肯依,摇摇头坚决道:“二爷是爷们儿,怎么能跟咱们女孩子家一般,用什么胭脂?” 宝玉理直气壮道:“爷们儿怎么就不能用胭脂了,那戏班里唱戏的角儿,哪个脸上不是涂脂抹粉的?” 袭人哭笑不得道:“那是唱戏,怎能一样?” “你不借就不借,却与我说这么许多?” 袭人感觉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道:“那二爷可得答应了,就在这屋子里自己抹着看看,可万不能出去让人瞧见了。不然不说我了,便是二爷自个儿也难逃老爷责难。” 宝玉虽不耐她的说教,但听她把老爷拖出来了,却也不敢不当回事了,连连点头。 他正是想涂抹装扮一番,到时去给林妹妹一个惊喜。 …… 宁国府,许久不曾露脸的李骏正在品茗,听着焦大继续讲述他早年随着宁国公贾演征战的事迹。 这人上了年纪,总有着强烈的倾诉欲,更别说焦大这在内心里藏了几十年的往事,如今得了机会,却是一股脑儿全都倾吐出来。 他也不晓得这位道长为何会对他的往事这么感兴趣,也没多想他这本事通天的,怎么不直接去找老国公探问。 既然他要听,自己也想说,那让琥儿在旁边伺候着煮一壶酒,一壶酒正好烫出一段故事来。 这酒自然也是让焦大一人喝了,他却是许久不曾喝得这般爽快了,先前只能匀几口别人那里的劣质勾兑的酒水,实在是不过瘾。 将空碗放下来,让琥儿再给满上,突然豪情万丈唱了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归四方!” 李骏微微一笑,问道:“听老汉说,宁国公当年当真是破阵勇士,万军中能取敌首级,难怪能助本朝开国,又封为国公,遗泽子孙。” 跟着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自演公下来,到那位蓉大爷,却不正是五世?” 焦大好奇道:“道长,老朽有一事不明。” “晴雯……” “道长来宁国府,便是为了那日在宗祠里请出老国公先灵?这其中,是否还有别的什么缘由?” 别人是越喝酒越糊涂,但这焦大的脑子倒是越喝越清楚。 李骏微微一笑,看了琥儿一眼,却也没有避讳,说道:“贫道是得蓉哥儿相邀而来,老汉可知道蓉哥儿跟秦氏先前一道去玄真观寻我,所为何事?” “难道是为……求子?” 琥儿闻言手哆嗦了一下,立刻被李骏按住,对他笑道:“这是非之论,向来是有时有,有时无,何必怪异?” 焦大却是冷哼一声道:“老头子我倒是不觉得稀奇,那贾珍、贾蓉父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山还有一山高,八成是成亲前就将身子玩坏了,如今才想来亡羊补牢。” 琥儿苦了脸,他本不想听到这些,可不管是李骏还是焦大,好像都没有半点儿回避着他的意思。 他倒是认识焦大,对他口出这些言论也不稀奇。 只是这仙师又是何意? 这时焦大又好奇道:“难道老国公说得那些,便是能解决他生子疑难的办法?” 李骏目光闪了闪,不置可否道:“贫道只知道这子孙不肖,引得先灵不满,至于那子嗣之事是否与此相关,却还说不准。不过宁国府能请得太医,早该给他看过,还是无济于事,便也只能转求神灵了。” 焦大又喝了一大口酒,摇摇头道:“若照老头子来看,干脆便绝了后罢了。” 李骏瞥了又打了一战的琥儿一眼,笑道:“老汉还是收敛些,莫要吓到孩子。” 焦大睨了那小厮一眼,却是混不吝一般咧嘴道:“倒不知你爹娘生你这个皮相是好是坏,若说生得不好,可若非因此,焉知那位蓉大爷不会看上你?” 琥儿这下是真拍到了,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焦大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李骏看得也有些无奈,这厮也当真是在这府里过去压抑得很了,如今也不知道是想着仗着有自己给他撑腰,还是“看”到过宁国公贾演后,觉得此生心愿已了,反倒比照往日更加言行无忌起来。 不过这正是他所要的效果,自然也不会去阻止焦大。 看了眼旁边的琥儿,饮了口茶,淡淡一笑道:“这宁国府乌烟瘴气,贫道也待不了两日了,不知老汉何去何从?” 这话却是明摆着招揽了,焦大心里也早就打定主意,这宁国府他也早不想呆了,起身拱手道:“道长,往后焦大便随您安排。” 第31章第章 仙师离场恶意彰 贾蓉刷地一下站起来,寒声问道:“他当真是这么说?” 琥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秉大爷,小人不敢有半句谎言。” 贾蓉面色阴沉下去,咬着牙,半晌之后却又无奈的颓唐下来。 琥儿见他变化,不由小声问道:“大爷,那仙师会不会算到了小人……” “你这是何意?” “小人的意思是,若是仙师知道小人乃是大爷派过去,因而有意这么说……” 一个警告么? 贾蓉脸色却没有因此好看起来,反倒是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等琥儿仓皇退下去,贾蓉瘫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突然咬牙道:“这个焦大,果然是个祸害!” 等晚上见到秦可卿,贾蓉目光一闪,皱眉道:“你今日去了哪里,怎么大半日都没看你在府上?” 秦可卿自然不会说她今日特意回了趟娘家,去见了父亲和兄弟,约定了来日送秦钟去塾学求学的事情。 不过那支取的银子,她并没有直接交到父亲手上。 以秦业那性情,绝不会轻易接受她给的银两,只能让人专门交到贾家族学的那位贾代儒老先生手里,先把事情定下来,到时候秦业他们直接过去了便是。 “大爷有何事找妾身?” 贾蓉欲言又止,秦可卿心里突然有些了然,便问道:“可是求子的事情,仙师那里有什么答复?” 此事夫妻两个都休戚与共,贾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将琥儿说的事情挑挑拣拣,删去对自己不利的部分说了出来。 秦可卿听完却说道:“我看琥儿倒是言之有理,你这等安排哪里能够瞒得住仙师的耳目。” 她心里对贾蓉有些怨怪,也没想到他先前侍奉仙师好好地,身段放得低,却在这种小处上犯了错。 那位玉真子仙师连宁国府的先祖灵位都能沟通,说不得还有什么洞彻人心的手段。 更关键的是,他如今还驯服了那焦大,焦大在这府上日久,谁知道他会知道些什么。 便是仙师自己没察觉,也难保焦大没发觉什么。 琥儿那也绝非是错觉,至于此事只是如贾蓉所想,是仙师的一个警告,还是有别的用意,秦可卿一时也揣摩不好。 贾蓉郁郁道:“我也正发愁这个,可如今错已铸成,该如何去向仙师赔罪?” 秦可卿摇头道:“只权做不知,若是挑到明面上,怕是更不好看。” “可这求子之事……” 秦可卿强笑道:“许是妾命中便是无子……” 若是一直没希望也就罢了,这突然有了希望,又骤然失望,让她心里的失落更加重。 但同时,似乎某种渴求也增加了。 贾蓉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眼见秦可卿主动往身上揽责,他倒是也有些于心不忍了,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这须不是你一人的事情。” 秦可卿自然是知道的,却也只能在心里暗叹口气。 …… “仙师当真这就要走了?” 贾蓉和秦可卿听说了此事后便都过来,他们也没想到李骏不只是说说,就过了两日真就要离开了。 李骏洒然笑道:“贫道过来原本也是看看贾家宗祠状况,帮你们探探宁国先辈的意思,也算偿了长生道友收留之情。既然事情已了了,早该回去的。何况长生道友那边还在催促……” 贾蓉和秦可卿望向了那边的宁明,宁明神情略有些局促。 他虽不是头回来到宁国府,先前贾敬回来祭祖时,偶尔也会将他们一些弟子带来。 不过今次却不同以往,李骏身边此刻不单是围着贾蓉、秦可卿夫妻两个,还有贾珍、尤氏,乃至于贾珍那几个姬妾都来凑热闹了。 宁明视线都不敢往那边瞧,只觉得鼻畔满是娇花艳彩的气息,让他心惊肉跳。 “这倒是可惜了,弟子还想着师伯多留几日,好向师伯多多请教。”贾珍说着话,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若说此时最欢喜的便是他了,真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李骏离去。 而且那焦大也要随着李骏一起离开,这可当真是双喜临门了。 按理来说这也没什么问题,焦大乃是宁国府的老仆,如今随着李骏去玄真观,虽然是跟了李骏,但名义上,那里还有一个宁府老太爷。 众人心里自然都清楚贾珍这话要多假有多假,人在的这几日没见他去请教过一次,要走了来说要请教。 虚空请教呢? 李骏自也不以为意,他就喜欢贾珍这样看不惯却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 其实他心里自然是有留下来的理由,对于荣国府那边,那晚察觉又消失的恶灵、宝玉的状况,还有黛玉、宝钗等,以及这边可卿的心愿都得留下来才有后续。 不过此事也急不来,也没有必要一直赖在这里。 何况只要他能继续扩大名声,证明自己这帮人还愿的能力,这些人心有所求,最终还是会主动找上门去的。 此时他就眼看着秦可卿身上的香火愿力又累加了一层,心里也清楚,这是因宗祠之事了,自己却并未给贾蓉一个明确的答复,反倒通过琥儿警告了他一番。 这求子一事自然也就没个结果,对秦可卿来说,便是越不可能,越发渴望,越是渴望,愿力越强,到时香火的效应也会越足。 这与宝玉那边还不一样,毕竟给宝玉变个女儿身,他能有不断的反馈,因这是个持续的过程——身体是要发育成长的嘛;可如治病救人,帮秦可卿生孩子这种事情,基本都属于一次性,就得利益最大化了。 李骏倒也不觉得自己这副生意人一般的面孔有甚不好,再怎么说他也是在助人,不是在害人。 “哦,这是给荣府那边的养生法,及给那位林姑娘的饮食帖,让她照着上面安排一日四时,少食多餐。另外记着叮嘱那位薛姑娘,到时莫忘了去玄真观还愿。” 其实他这两日留在此处,便是为了此事。 不过荣国府那边居然都没有人过来催促,倒是让他有些遗憾。 毕竟他现在这身份不好无端端往那边跑,只能她们过来,可一个都不过来,却也是让他不好去跟她们进一步接触了,总归有些可惜。 将这些都交给了秦可卿,让她到时候去西府找王熙凤时一并带过去。 秦可卿点头应是,让宝珠先收好了,然后望着李骏,欲言又止。 贾珍这时说道:“蓉哥儿要送仙师一路回去,我嘱托他几件事情。” 眼看贾蓉被贾珍拖到一边去,李骏回头又看了秦可卿一眼,也指着旁边道:“秦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可卿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 第32章第章 宝玉欲还男儿身 “蓉哥儿这一路上可得小心着,看紧了仙师,莫让他有什么差池,不然和老太爷那里可没法交代。” 被贾珍轻轻拍着脑袋,贾蓉心里莫名一紧,向来习惯了贾珍的骂骂咧咧、态度恶劣,突然这样只让他感觉不对劲,但又一时说不清哪里不对。 只能干笑一声道:“老爷想差了,仙师是何等能为,哪里用得着孩儿去照看他?” 他虽然对李骏稍有些不满之处,但对于李骏的本事也是佩服的。 在玄真观时的各种传言也就不说了,宝玉说地那一次,在宗祠亲眼所见的这一次,已经足够透露李骏的不凡。 就算不是真的仙人,也还是能当得起个仙师的称号。 这等人物,还需他这个手不能抗、肩不能提,只知道寻欢作乐的纨绔哥儿去照顾? 不倒过来让他照顾,就已是贾蓉心中有分寸了。 贾珍却又叹了口气,以一副少有的慈爱目光望着贾蓉,说道:“蓉哥儿,为父也知道这些年待你是严苛了些,却不知子不教父之过,为父也是为你好……” 贾蓉心里却更加不安了,这用慈父的态度自诩严父,他都不知道是贾珍错乱了,还是自己错乱了。 但贾珍什么也不说清楚,他胡思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能拱手应道:“老爷请放心,孩儿定会将仙师安然送回观中,到时再去老太爷身边,替父亲孝敬一二。” 他想着,也许贾珍是以他们父子的身份,来提醒他去找老太爷。 贾珍立刻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态度,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正该如此,总之,不急着回来。” 贾蓉心头一跳,有个念头,不知该不该想下去。 …… “奶奶,方才仙师可是说了什么?” 送走李骏和贾蓉回来院子的路上,秦可卿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一脸疑问的宝珠,摇了摇头。 她身边两个伺候的丫鬟,宝珠年纪稍大些,知道地也多一些,平日间秦可卿有事都会带上她。 但此事却要如何与她分说? 就连秦可卿自己也一时无法判断李骏是如何肯定自己会有事,先前还郑重其事地将那两张符箓递到自己手上,让她若是有事就把这两张符箓甩出来,能保她避过一劫。 等终于回到自己屋里,秦可卿只与宝珠、瑞珠说声自己乏了,要在罗汉床上安歇片刻,让她们暂且下去。 然后拿出那两张符箓来,符纸上还飘着些异香,却见黄色的符纸上,只以朱砂画着令人难懂的字体。 就这鬼画符一般的东西,便是秦可卿觉得那仙师不会哄骗自己,也难以想象能发挥什么作用。 虽然也听贾蓉说了宗祠里的事情,知道那时他也用了些符纸,但究竟是那铜钱剑、鸡血狗血还是那符纸发挥了作用,或是需要综合而用,也不好说。 而且她对于那位仙师,总觉得有些奇怪。 实在是他本来年纪看着就轻,与那些故事和想象中,鹤发童颜得道老叟完全没法比。 若非是他早已有了偌大名声,又展现了几分不凡,就那副面孔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何况秦可卿可还记得,他在自己背后盯着看的事儿,这岂是得道仙师该有的所为? 但不管如何,对方总是一片好心,秦可卿也是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还是将这两张符箓准备收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奶奶,老爷那边来了人,说是要找奶奶过去,商量些事情。”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瑞珠的声音,秦可卿闻言一愣,接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便看向了手上这两张符箓,再想到了李骏先前留下的话:“秦夫人,前日贫道闲来为你算过一卦,近来你可有一桩祸事。这两张符箓便让你带在身旁,到时许能顶过一时。” 却不知为何,她心里头下意识便将此时贾珍的邀请,与李骏警醒的祸事联系起来。 她一早就察觉到贾珍对她心思不端,只不过往日贾珍也便是在背后目光凝视一番,并未有什么逾矩的动作。 莫非他终于是…… 是了,仙师刚走,而贾蓉为了送他也离开了,甚至连那焦大都走了,这府上却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干涉他。 婆婆尤氏那边,以她平日里对公公言听计从的样子,秦可卿也不觉得指望得上。 不过此时贾珍相召,她总不能因心里这点揣度就拒绝不去,何况还是抱有些侥幸,认为不当如此。 当然,这两张符箓,却还是带在了身上,也能为自己添两分底气。 “老爷可说在哪儿?” “就在,天香楼。” …… 荣国府,绛云轩。 袭人看着宝玉刚回来,洗了把脸抹掉脸上、唇上的胭脂水粉,就又要抬脚出门,不由奇怪道:“二爷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道君仙师,让他将我变回来。” “变回来?”袭人愣了一下,亟亟道:“二爷说的变回来,难道是指……” “自然是将我这身子变回来,”宝玉道:“我便是先前向那道君仙师许愿,要变作女儿身,结果真就变了。” “啊!”袭人惊讶一声,却是宝玉仿佛生怕她不信,抓着她的手便往自己胸前按了下。 咦?什么都没有啊…… 宝玉也反应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因刚才变过来几日的缘故,他自己知道是女儿的身子,可外在特征却并不是很明显。 也是因此,他自己不说的话,竟没一人能够看出来。 实际上这个年纪从外在看,男女本来也不太好分,宝玉原本样貌就生得周正,眉眼还带几分秀气,先前让袭人给自己涂抹胭脂水粉时,袭人都赞他“简直比娘子还娘子”。 不过袭人是个懂事理的,情知自家这宝二爷平日虽有些离经叛道之处,也确实发过自己偏爱女儿家的狂言,却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来顽笑。 还有,此时或许改称宝二姑娘了? 呸呸呸…… “二爷,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时倒是突然想起来,这几日宝玉沐浴、更衣都不叫她们服侍了,原来是担心被她们看出来? 晴雯为此还发了一通脾气,说着“谁爱看你的身子谁去看,我就不伺候你了”,让宝玉好言哄了回来。 “我便只是那日找他一发愿,在梦中他便给我变了……” “所以二爷说的道君仙师,”袭人又惊道:“便是东府老太爷的那做玄真观里面那位玉真子仙师?” 她到现在还是对那位道人印象深刻,毕竟当着面直接玩消失,想不记住都难。 宝玉点了点头,神情郁郁道:“却不正是他……” 袭人急得跳脚道:“二爷当真是糊涂了,这誓言也是轻易可以许出去的?” 她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原来竟是这样。 想起那回宝玉的确是将他拉到一边去低声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到,却居然是和他许了这么一个愿望,偏偏还就成真了。 还有那位道君仙师也真是的,如何不晓得这是小孩子的胡闹,也是能够轻易应许的? 第33章第章 懦贾蓉严于绿己 宝玉沮丧道:“我原以为,成了女儿身,摒弃了这身臭皮囊,往后能与姊姊妹妹们大大方方的在一起,再也不会有老爷、太太约束着,岂不是美事? “可如今看来,却并非是如此……” 袭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都知道她家这宝二爷痴缠,就喜欢往姑娘堆里撞,甚至想吃姑娘嘴上的胭脂。 还曾有“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之类的言语,若说他想要变作女儿身,其实也不稀奇。 但这怎么能是随意变的,万一变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过袭人到底是袭人,经过初时的慌乱,她渐渐冷静下来,便开始考虑,“此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宝玉犹豫道:“有,倒是只有一人……” 袭人忙问是谁,宝玉道:“是颦儿,她也晓得了……” 不用说,袭人也知道,这定然是宝二爷自己撞上去的。 那位林姑娘原是他们荣国府当年的小姐出嫁给了前朝探花郎后留下的孩子,因母亲早逝,父亲又忙于政务无暇照顾,所以将她送来了贾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当年对小女儿便是另眼相看,如今也对林姑娘爱屋及乌。 而宝二爷对林姑娘更是看得与别个都不相同,对这两小的亲近,老太太更是乐见其成,早些时候两个就在老太太屋里的碧纱橱里外睡着。 现在年纪大了些,就不太方便了,才稍微分开。 但宝玉仍是变着法儿,整日往林姑娘那边钻。 当然,在许多人看来,他这是去看望祖奶奶,但袭人作为身边人,自然很清楚,他们这位爷一天里都不知道要念着林姑娘多少回。 便是路边看到一朵好看的花儿,都想着若是采了去给林妹妹看着她会不会喜欢。 这突然变作了女儿身,可不也得要去人家面前显摆一番,或许还觉得这样就能与林姑娘更加亲近起来。 难怪突然向自己讨要了胭脂水粉,还扮得似模似样,却原来是要跑去找林姑娘做“姊妹”。 先前看宝玉的样子虽然古怪,但也完全没有后悔的意思,突然这样,怕是也与林姑娘那边有关? 定是林姑娘知道以后,不能接受,或是劝了他什么,于是他便又后悔起来,想要变回去了。 倒不能说林姑娘的话就一定有用,只是宝玉原本就是一时一种想法,便突然自己觉得厌倦了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成了女儿身,许多事儿都与以往不同了。 指望他感受到女儿家的不容易是不可能的,至少暂时不可能,反倒只会觉得麻烦。 而既然麻烦,那于他而言,便自然想去反悔换回来。 不论如何,此事袭人同样得上心着,她怎么能坐视二爷变作二姐呢 到时候自己还怎么做姨娘? 便问道:“那位玉真子仙师,如今可还在东府里?” 宝玉摇头道:“我哪晓得,我这身子变过来之后,就不敢再出门了。” 一开始还觉得很新鲜,甚至想到其他人得知此事后惊讶的表情还会觉得有趣。 但他并不是个蠢的,那股新鲜劲儿慢慢去了之后,就会回过味来,知道此事并不是那么乐观的。 若是让祖母、母亲,尤其是父亲知道了此事,还不得将他腿都打折了? 丫鬟们晓得了,也不一定会和他更亲近,说不定反而怕了。 毕竟这种事情,许多人是闻所未闻,听着便骇人。 就连林妹妹都看不惯,他更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了。 若不是如今六神无主,也不会在袭人面前泄露出来。 袭人看他懊丧的样子,反倒有些好笑起来,更是忍不住讥讽了一句:“看来二爷也晓得,自己现在这般模样,见不得人了?” 若是平日间,她自然不会发出这种晴雯般的语气来,但这次当真是被宝玉气坏了,也有些忍耐不了了。 须知此事若是让二夫人、老太太知晓了,首当其冲要被处罚的就是她了。 当然,这还是事小,也确实是她当时没看管住,让宝玉弄出了事情来。 宝玉便上来扯着她的衣袖道:“好姐姐,你如今既然知道了,便帮我这一回。” 袭人原还不曾发觉,但现在知道了宝玉变作了女儿身,却不知为何,再看他的言行举动,就都好像是个姊妹一样,而且竟然毫无违和。 这身子变了,性子是不变的,也只能说是宝玉长于妇人之手,平时又都混在脂粉堆里,本就没多少阳刚之气。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袭人安抚了一番宝玉后,便又说道:“如今却也不知那位仙师还在不在东府里……” “在不在也得先去看看,颦儿可是跟我说,若是今日之内不曾变回来,她就不再理我了。” 虽然早就知道,可见宝玉对林姑娘的话奉若圭臬,袭人心里不免有些酸涩。 但她也惯是会自我安慰的,也不敢真拿自己去跟黛玉相比,便又说道:“那仙师既是在梦中变的,要变回来不也得在梦中,怕最早还是得到明日才能变回来……” 见宝玉面色有些烦躁,她赶忙劝慰道:“咱们这便过去找人,先让他变了再说。” 不过走到半路上,宝玉突然又迟疑了起来。 袭人好奇地望向他,却见他击掌道:“那道君仙师好心帮我,我如今却又反复,岂不是得罪人的勾当。往后如何再向他讨教那治愈林妹妹的方法……” 袭人一时好气又好笑,嗔道:“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这个,你若是不变回来,林姑娘见都不见你了,其他还有什么用?” 这时候也只能拿这个来压一压他,果然宝玉闻言顿时又不管那些了,在他心中有恩的道君仙师也不算什么,如何能与林妹妹比? …… 与来时相比,同样的马车中,贾蓉与李骏对坐着,心事却已不同。 此刻他心中对李骏颇有些埋怨,只是面上并不彰显。 而眼见李骏又是闭目静坐,似在修什么道法,他也不敢去打扰,脑子里却是乱哄哄间,伴随着那辚辚马车声,又转到了府上,父亲贾珍那边。 回想起离开前对方留下的话,他心里头的某个念头也逐渐扩大,越是不愿去想、越是否定,却越是按不住。 李骏突然道:“蓉哥儿,先前你父亲可曾吩咐过你什么?” 贾蓉愣了一下,恍过神来,过了会儿才反应李骏问了什么,干笑道:“不曾有什么吩咐,仙师何以有此一问?” 李骏却道:“那他可曾与你说了什么?” 贾蓉回想了一番,其实是想到了的,但他皱了皱眉,并没有说出来。 此事他自己都不愿去想,又怎么可能跟李骏说。 他不知道李骏为何有此一问,莫非他也想到了什么? 李骏见状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摇头,心想这可真是活该了。 人家苦主都是被瞒得很辛苦,在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可能就他一个不知道。 但这贾蓉却分明早就已经意识到了,甚至此时也能想到,却因对贾珍植入骨髓的畏惧,不敢或者不愿去想,不断麻醉自己。 但他麻醉得了自己,如何麻醉得了贾珍,也麻醉不了李骏。 李骏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待马车又行出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叫了一声:“停车!” 马车唏律律停下来,贾蓉不解地望过来,李骏淡淡道:“蓉哥儿你且先行,贫道突然想起还少买了一些东西……” “我去帮仙师……” 李骏不容置疑道:“贫道自去便是!” 贾蓉到底不是强硬的性子,被李骏看着目光便慢慢垂了下来。 李骏见他这样,心里也是好气又可怜。 其实这贾蓉何尝看不出来贾珍对他那位美艳夫人的觊觎,可他根本无力反抗,甚至这次出来,他怕是也已经知道了贾珍这几手安排下来的真正目的,但他非但没想着阻止,反倒在这里顺水推舟。 当然,他可以不去管,李骏却不可能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视而不见。 也不管贾蓉此时是什么考虑,直接起身撩起车帘跳了下去。 贾蓉还在欲言又止,但看着李骏下车后,他不知为何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或许他知道李骏接下来真正要去的地方是何处,可就跟他无法去阻止贾珍一样,此时他同样无法阻止李骏。 或许,心里也正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焦大和宁明都在外头,眼见李骏突然下马车来,皆是惊讶道:“道长(师伯)……” 李骏呵呵笑道:“你二人继续陪着蓉哥儿回玄真观去就是,贫道有事自便,不需随行。” 贾蓉闻言心里苦笑,心说你人都走了,我回个哪门子的玄真观? 可此时他除了继续去往玄真观,又能去哪里? 于是只能故作不知,将错就错。 焦大这时不说唯李骏马首是瞻,也是一应听命,不会有什么反驳;宁明就更不必说,虽则他心里八成更想跟上去讨好李骏,却也晓得这时凑上来反倒只会惹恼对方。 反正李骏回去玄真观后,他还是有机会的。 这几日他趁着李骏不在,凑到宁理那儿问了他不少的事情。 当然他不敢问得太深太明白,宁理也知道法理不轻易外传的道理,不会真跟他说什么。 所以最终还是得着落在李骏身上,要想方设法讨得了他的欢心,才能满足自己之愿。 怪也就怪他身上愿力不足,又不像是宁理说学逗唱占一个义字,在李骏眼中自没有什么地位。 第34章第章 恶欲铺满天香楼 天香楼中,此刻下人们都被屏退,只余贾珍与秦可卿公媳二人。 秦可卿得到传信便提了小心,此刻见到这副情形,心里更是紧张。 只是方才贾珍做主要让宝珠、瑞珠下去,她也阻止不了,也正因此,她心里更沉,已是没了最后的一分侥幸。 哪个正经的公公会将人都赶走只留下自己与儿媳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 周公尚且恐惧流言,而不恐惧时,便说明那流言可能要成真了。 她有心要离去,可刚准备起身,却见贾珍眯起那对三角眼,隐隐露出凶光,沉声说道:“哥儿媳妇,却怎么这般怕我?难不成,老爷我还会吃了你?” 秦可卿强笑道:“老爷,儿媳只是想到,先前从公中支取银子时,那账目好像错了。”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贾珍却突然嘿然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哥儿媳妇是说,你支取了五十两,那上面记成了五百两的事儿?” 秦可卿心神一震,诧异地抬头看着贾珍,那清亮的眸子里倒映出来的,却是如狼似虎般张开獠牙,准备对猎物下手的恐怖。 她一对儿远山眉愁啊愁,一双丹凤卧蚕眼惊啊惊,樱桃小口中却是唇齿打架,颤抖着泄露出一身的惊惧来。 往常那叮咚如清泉流响的环佩,这时奏起的却好像是哀鸣。 贾珍看着她胸线上骤然起伏,似要将对襟的扣子撑断开,还有那身上的幽兰香气,却在此时正顺着窗口吹进来的风,带到了他鼻翼间,只觉小腹中一团火热猛然蹿起来,差点将他整个人都烧着了。 他舔了舔嘴唇,终于也卸下了平日间伪装的面貌,冷笑道:“哥儿媳妇,却也不想此事教亲家公那边知晓吧?” 这一门心思用到了此处,却是正正拿捏住了秦可卿的心思。 若是谈及贾蓉,她还与他有得一辩,可谈到秦业,秦可卿顿时便屈从,坐了回去。 五百两,对于一个国公府的奶奶并不算天价。 可若是被借题发挥,尤其是牵扯到秦家那边,被重视家风的秦业知道,这可就成了了不得的事情。 贾珍满意地点点头,他早就在想要如何拿捏这个儿媳妇,也正因此对于秦家的事情调查得很清楚,此时一试果然有效。 他又给秦可卿面前的杯子里添了一杯酒,然后笑道:“可卿啊,你过门这么久,咱们却都未曾单独喝过一杯……” 秦可卿心中十分警惕,但一时又找不到好的借口推脱,便只能先喝了,然后扶着头说道:“老爷,儿媳有些不胜酒力……” 贾珍笑道:“不胜酒力?却不正好……” 秦可卿心里也是一片冰凉,知道这厮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不管自己怎么说,都会被他拉回来,也没法再维持那面上的平和,只得蹙眉哀求道:“老爷,万万不可……这要如何跟大爷交代?” 望着秦可卿那妖冶面容上,骤然现出我见犹怜的姿态,贾珍非但并不生怜,反倒心潮更加澎湃,哈哈笑道:“可卿哪,你莫不是以为,那小子便是留在这里,就能做什么吧?” 其实贾蓉若是在府上,他心里头到底还是会有些顾忌,至少前两三回会如此。 但只要习以为常了,那就不会在意这么许多了。 难道他这做老子的,还会去怕自己儿子? 何况那小儿,他稍微一个黑脸就能让贾蓉胆战心惊,贾珍从来不觉得贾蓉会是他与秦可卿之间的阻碍。 不过是他自己在面上总是要遮掩一些,另外便是,不能让秦可卿一下子走投无路,想不通了若是万一轻生了怎么办? 他想的可不只是一夕之欢…… 可卿又何尝不知道这点,便只好又说道:“老爷,此乃有悖人伦之事,若是传出去,有损于宁国府的名声。” 贾珍冷笑道:“那等能传出去再说,老爷我就不信,你会让此事传出去?到时候先不说我会如何,你父亲的官位、你兄弟的学业,都将付之东流。而于老爷我,不过是一点名声上的折损罢了。” 他却是深谙打一棒给一颗甜枣的套路,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可卿,你便从了老爷我吧。你可知道,自你过门敬茶那日见过你,我便对你茶饭不思,想了整整两年……” 秦可卿却怎么会被这等巧言所欺骗,可她心里却已经失了反抗之心,盖因为贾珍便是在这宁国府能一手遮天的,而秦家与宁国府这等庞然大物相比,也根本不够看。 秦可卿便是不顾念着自己的名声,也得要想到父亲秦业和兄弟秦钟,不能因她一时之差,而连累了他们。 贾珍眼珠一转,却又加了一码,“可卿,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个孩子?不怕告诉了你,蓉哥儿他早就坏了身子,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他自己就不能生。 “既如此,我却也不能让宁府断了香火,倒不如,我来帮他,如此生出来的还是我宁国府的血脉,你们夫妻二人往后,却也不必再为此事烦扰。” 秦可卿震惊地瞪着他,竟不知他还打着这样的念头,一时又羞又气,身体却是直发抖。 贾珍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秦可卿此时却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因贾珍这番话,不由得让她想到了贾蓉头上去。 莫不是,他也早就知道了,所以这两日才…… 有些事,不去想倒没什么,而若是想了,那所有的不经意都可能成为佐证,最终越想越肯定。 而因这样,也让她心里发凉、发寒,进而一时有些丧失了抵抗之心。 贾珍看着秦可卿神色变化,对此最是熟悉,嘿嘿笑了一声,正准备要上前,却突然被门外声音打断,“老爷,西府的宝二爷过来了,说是有事要求见。” “宝玉?”贾珍愣了一下,立刻按捺住自己的心思。 他早就吩咐好了,若不是重要的事情下面人不可能过来打扰他。 临走前回头又看了眼秦可卿,冷笑着暗含警告道:“若待我回来时,没见着你人还在这儿,你当晓得后果。” 秦可卿神色凄苦,咬了咬牙,可等他走后,慢慢回过神来,心里又开始动摇,就准备离开此地。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看了下外边似乎有人守着,便打算找扇窗子逃出去。 她也是个有果决的,自不会那么简单被贾珍离开前的威吓吓到。 若是方才贾珍便动手了就罢;可只要这时自己能逃开,失了这一次的机会,贾珍再想来第二次可就不容易了,他也不可能真对府上的人都不管不顾,无视之。 只是刚走几步,她突然只觉脑中一阵眩晕,一下跌坐回了椅子上,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身前的空杯子,心里再次震怒。 没想到他竟然还下了药! …… 凝曦轩中,贾珍迎着宝玉奇怪道:“宝玉过来作甚?” 贾宝玉当即拱了拱手,说道:“珍大哥,我这趟过来,是为了求见那位道君仙师。” “道君仙师?”贾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指的李骏,心里不禁暗骂,这臭道人便是人走了还要给自己添麻烦,误了自己的好事,面上却是笑容和煦道:“那可来得不凑巧了,玉真子师伯已经回玄真观去了。 “你若是早来片刻,说不得还能赶上,如今看他们应当已经出城了,怕追上去也未必赶得及……” 宝玉一时讷讷,不知如何是好。 袭人心里着急,却也知道这时候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贾珍虽然知道“正事”要紧,但此时也免不了好奇多问一句:“宝玉找他却有何事?” “是……”宝玉灵机一动,说道:“是上回听他在老太太面前卖弄的医术,我也有心学了,到时候好自己给老祖宗看着,孝敬他老人家。” “哈哈哈,宝玉倒当真是一片孝心。可惜……” 他赶着回去,便又道:“宝玉还是等什么时候得空自去玄真观再寻那位仙师吧,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赖管家……” 一路对李骏、宝玉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天香楼中,贾珍看到终于药效发作要昏睡过去的可卿,心中顿时大喜。 虽说这没有意识的,玩起来也不尽兴,却也少了那些周折,可以放手施为。 贾珍搓着手舔舔嘴唇,脑子里走马灯一般过了几个姿势,正合用在此时,便即等着上前去。 哪想到此时那原本趴在桌上的秦可卿突然睁开双眼,竟是手上捏着两张符箓一齐朝着他投掷了过去。 这符箓本是纸的质地,轻飘飘飞出去后只会散落在地上。 但伴随着秦可卿按着李骏留下来的口诀一阵念念有词后,却见那其中一张符箓竟是自燃起来,带着腾腾火焰直直朝着贾珍飞去,直取下三寸。 另一张符箓反倒是落在了地上,砰一声竟泛起一阵烟雾来,待烟雾散去后,却显出了里面一道人影,不是李骏又是何人? 为何李骏要给秦可卿两张符箓? 是因为一张是引燃符,可以暂时逼退敌人自保;另一张则是坐标,李骏可以循着这个坐标,直接折返到这宁国府中。 第36章第章 色贾珍致命打鸡 秦可卿原是以莫大毅力支撑着才没有睡过去,那丰润香艳的嘴唇、里头的舌尖都让她咬出血来。 她身上藏着李骏留下来的的两枚符箓,在此时身体已无力反抗时,却只能寄希望于此。 她原本已是吃贾珍吓住,让他点出软肋,心里已准备屈从了,可宝玉突然来访,打断了贾珍的行动,也让她又转了念头。 一旦换了想法,却自然不甘心再轻易屈从了,于是就兀自在这里装睡,引得贾珍过来后,却在此时将这两枚符箓甩出去。 她却也不晓得这两枚符箓的真正效用,只听李骏说这是防身之用,便也只当是其中蕴有什么引火烧身之类的法术。 那枚盯着贾珍下身而去的引燃符印证了她的猜测,可她万没想到,这还有一枚却是直接把李骏引回了这里来,一时惊讶得呆住,倒是连那药效都好似暂时退了几分下去。 那边厢贾珍被儿媳妇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住,更想不到那甩出来的符纸竟是自燃起火焰来,还径自追着他不放,却叫他绕着桌椅跑了一圈,竟还强忍着没有喊外边的人进来。 到底是丑事,他心里其实也不太敢声张出去。 而这时却又见到李骏凭空出现,他也没注意是自这符箓中“生”出来的,只当是自己让他们耍了。 以为这两人早便勾搭在了一块,就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到这时候他可就实在忍不住了,气得是哇哇大叫,一边奔逃一边指着李骏和秦可卿破口大骂:“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竟是早有预谋,还要来坑害老爷我……” 正这时却见李骏冷笑一声,屈指往他这儿一点,“啪”一声,他这凌空就被抽了一道耳光,险些没将他嘴都打歪了去。 这还不打紧,关键是趁着他被打得晕头转向之际,那枚引燃符却终于是撞了上去,与贾珍的身体一触即发。 贾珍只觉小腹莫名一热,这下却是真火着了起来。 “啊呀!”他怪叫一声,终于是吃到了利害。 便是别的什么地方,被这么烧着也会难受也会痛,何况如此关窍重地,却是他这等人寻求欢乐不可失去的重要倚仗,如何能坐视其出事? 于是这老货终于是在李骏面前开始服软了,一边跳脚一边哀求道:“道长……仙师……师伯……求您放过弟子,弟子一时糊涂,招惹了您。认打认罚可千万先将这火熄了呀!” 秦可卿见此虽觉解气,但听到那哀嚎声,又不禁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张嘴叫了一句:“仙师……” 李骏却冷笑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老淫棍,却是贼喊捉贼,恶人先告状了。若不给你个教训,还当贫道是任你欺负的阿猫阿狗。” 不过贾珍这些叫声却没有引来外边的那些下人,这里叫得欢,外头却没有丝毫动静。 倒不是李骏做了什么手段,将这边声音隔绝了传不出去,事实上外头此时听得是一清二楚。 然则贾珍那些随从听到贾珍这些怪叫和吸气的声音,却只当他是在玩什么花样。这种时刻又怎么会跑进来打扰自讨没趣呢? 从此处也可看出,这混账往常玩得是多么变态,让那些随从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说不得,心里头对于贾珍的“艳福”还得暗暗羡慕。 贾珍已经痛得快要站立不住,这第三只脚虽撑不住地面,平日里也不太用得上反倒显得累赘的,可真到这时候,被烧灼得痛彻心扉,却在短短时间将他折磨得心神俱疲,额头豆大的汗珠都沁了出来。 他也是慌不择路,这时候也顾不上去找秦可卿求情了,只能寻求自救,扑上来竟是直接拿着桌上的酒壶掀开盖子直往那儿一浇。 “啊!” 李骏看到这一幕也是挑了挑眉,心想还是自己对自己狠,火上浇酒都能干得出来,这是生怕刚刚烧得不够彻底? 这下对于贾珍来说,简直是当头霹雳一般,终于是让他忍不住直接痛晕了过去。 李骏也不想这厮就这么白白被烧死,所以手一点一挥,将那处的火熄了之后,才回头看了眼秦可卿。 女人身上依然是那件素白的衣裙,与那冰肌雪肤相得益彰,那唇角沁出的血红,更如同是冬日雪地里的红梅一般,而她疲惫的神色、梨花带雨后微肿的的双眼、白如金纸的面庞,油然而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李骏心里暗叹一声,上前去牵起她一边柔荑,手指把在凝霜一般的皓腕上,过了会儿摇摇头道:“只是迷药,剂量亦不大,休息一阵自然就好了。” 秦可卿闻言,心里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虽说除了头昏眼花、四肢乏力,她也的确没有感受到身体太多的异样,可身处于豪门中,就算没见过也听过相关的一些故事,知道这些老少爷们儿平日里玩得有朵花。 她生怕公公贾珍给她下的不单是迷药,还有催情的成分,那到时候,即便是贾珍这里被赶走了,可还有李骏在。 难道要让他给自己解药? 此时心里虽说对于贾蓉颇有些失望的情绪,对于及时赶来救自己的李骏也满怀感激,但这感激尚不足以化作更进一步的情绪。 秦可卿的教养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李骏此时轻咧嘴角问道:“秦夫人,你待如何处置此人?” 望着那边身体下面还在微微冒烟的贾珍,秦可卿想着以他方才所遭受的情况,怕是往后不单是对自己,便是其他那些姬妾,乃至于婆婆尤氏,都免遭了他的“荼毒”。 “如此,也算是对他的惩罚了。” 她到底还是这贾家的儿媳妇,到此时也就罢了。 若是更进一步,难道还能要了贾珍的命不成? 那样不说贾蓉会待她如何,礼法也不能容她。 李骏这边毕竟无人知道他来过,但她在这里,可是贾珍的那些随从、乃至于宝珠、瑞珠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再怎么也洗脱不了。 既然她的清白已经保住了,如今是该想着如何善后,而不是将事情闹大。 再看着面前的李骏,秦可卿有些好奇道:“仙师不是已经离开了,怎么却……” 李骏笑道:“贫道到底还是不放心夫人,所以回来一趟,倒是正好赶上了。” 他没有详细说道标的事情,说了秦可卿也无法理解。 说来,若不是这趟过来,得了宝玉的香火,让他修为境界大大提升了,就算有这符箓他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所以这一趟中,倒还有些宝玉的功劳。 秦可卿也不是傻的,多少想到了跟那符箓有关系,但这些她只当是李骏的秘密,不便与她多说,自然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这时却见李骏又走上前去,掐了一个口诀祭出一枚新的符箓化散开,瞬间凭空一大盆冰水浇灌而下,直接将那痛晕过去的贾珍激灵醒来。 这厮醒来的第一反应便是下意识去查看自己身下的情况,但不用去看,在摩擦间那边传来的异样同感便已经足以让他知道结果,心里顿时比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还要凉。 “休矣、休矣……万事皆休矣……” 李骏看着失魂落魄的贾珍,淡淡道:“既是醒了,也该来说说方才之事了。若非是贫道及时赶到,你险些犯下人伦大错,既是丢了长生道友的脸面、更是有辱你们贾家先祖的遗风,实是令人不齿。 “不过你这儿媳既然为你求情,那这次便是小惩大诫,往后你自当晓得要谨慎行事了……” 这时候贾珍却哪里听得进去,受到重大打鸡的他便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嗜血、疯狂地抬起头来,猛然嘶吼了一声:“老子谨慎你娘——呀啊!” 第36章第章 色贾珍致命打鸡 秦可卿原是以莫大毅力支撑着才没有睡过去,那丰润香艳的嘴唇、里头的舌尖都让她咬出血来。 她身上藏着李骏留下来的的两枚符箓,在此时身体已无力反抗时,却只能寄希望于此。 她原本已是吃贾珍吓住,让他点出软肋,心里已准备屈从了,可宝玉突然来访,打断了贾珍的行动,也让她又转了念头。 一旦换了想法,却自然不甘心再轻易屈从了,于是就兀自在这里装睡,引得贾珍过来后,却在此时将这两枚符箓甩出去。 她却也不晓得这两枚符箓的真正效用,只听李骏说这是防身之用,便也只当是其中蕴有什么引火烧身之类的法术。 那枚盯着贾珍下身而去的引燃符印证了她的猜测,可她万没想到,这还有一枚却是直接把李骏引回了这里来,一时惊讶得呆住,倒是连那药效都好似暂时退了几分下去。 那边厢贾珍被儿媳妇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住,更想不到那甩出来的符纸竟是自燃起火焰来,还径自追着他不放,却叫他绕着桌椅跑了一圈,竟还强忍着没有喊外边的人进来。 到底是丑事,他心里其实也不太敢声张出去。 而这时却又见到李骏凭空出现,他也没注意是自这符箓中“生”出来的,只当是自己让他们耍了。 以为这两人早便勾搭在了一块,就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到这时候他可就实在忍不住了,气得是哇哇大叫,一边奔逃一边指着李骏和秦可卿破口大骂:“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竟是早有预谋,还要来坑害老爷我……” 正这时却见李骏冷笑一声,屈指往他这儿一点,“啪”一声,他这凌空就被抽了一道耳光,险些没将他嘴都打歪了去。 这还不打紧,关键是趁着他被打得晕头转向之际,那枚引燃符却终于是撞了上去,与贾珍的身体一触即发。 贾珍只觉小腹莫名一热,这下却是真火着了起来。 “啊呀!”他怪叫一声,终于是吃到了利害。 便是别的什么地方,被这么烧着也会难受也会痛,何况如此关窍重地,却是他这等人寻求欢乐不可失去的重要倚仗,如何能坐视其出事? 于是这老货终于是在李骏面前开始服软了,一边跳脚一边哀求道:“道长……仙师……师伯……求您放过弟子,弟子一时糊涂,招惹了您。认打认罚可千万先将这火熄了呀!” 秦可卿见此虽觉解气,但听到那哀嚎声,又不禁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张嘴叫了一句:“仙师……” 李骏却冷笑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老淫棍,却是贼喊捉贼,恶人先告状了。若不给你个教训,还当贫道是任你欺负的阿猫阿狗。” 不过贾珍这些叫声却没有引来外边的那些下人,这里叫得欢,外头却没有丝毫动静。 倒不是李骏做了什么手段,将这边声音隔绝了传不出去,事实上外头此时听得是一清二楚。 然则贾珍那些随从听到贾珍这些怪叫和吸气的声音,却只当他是在玩什么花样。这种时刻又怎么会跑进来打扰自讨没趣呢? 从此处也可看出,这混账往常玩得是多么变态,让那些随从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说不得,心里头对于贾珍的“艳福”还得暗暗羡慕。 贾珍已经痛得快要站立不住,这第三只脚虽撑不住地面,平日里也不太用得上反倒显得累赘的,可真到这时候,被烧灼得痛彻心扉,却在短短时间将他折磨得心神俱疲,额头豆大的汗珠都沁了出来。 他也是慌不择路,这时候也顾不上去找秦可卿求情了,只能寻求自救,扑上来竟是直接拿着桌上的酒壶掀开盖子直往那儿一浇。 “啊!” 李骏看到这一幕也是挑了挑眉,心想还是自己对自己狠,火上浇酒都能干得出来,这是生怕刚刚烧得不够彻底? 这下对于贾珍来说,简直是当头霹雳一般,终于是让他忍不住直接痛晕了过去。 李骏也不想这厮就这么白白被烧死,所以手一点一挥,将那处的火熄了之后,才回头看了眼秦可卿。 女人身上依然是那件素白的衣裙,与那冰肌雪肤相得益彰,那唇角沁出的血红,更如同是冬日雪地里的红梅一般,而她疲惫的神色、梨花带雨后微肿的的双眼、白如金纸的面庞,油然而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李骏心里暗叹一声,上前去牵起她一边柔荑,手指把在凝霜一般的皓腕上,过了会儿摇摇头道:“只是迷药,剂量亦不大,休息一阵自然就好了。” 秦可卿闻言,心里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虽说除了头昏眼花、四肢乏力,她也的确没有感受到身体太多的异样,可身处于豪门中,就算没见过也听过相关的一些故事,知道这些老少爷们儿平日里玩得有朵花。 她生怕公公贾珍给她下的不单是迷药,还有催情的成分,那到时候,即便是贾珍这里被赶走了,可还有李骏在。 难道要让他给自己解药? 此时心里虽说对于贾蓉颇有些失望的情绪,对于及时赶来救自己的李骏也满怀感激,但这感激尚不足以化作更进一步的情绪。 秦可卿的教养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李骏此时轻咧嘴角问道:“秦夫人,你待如何处置此人?” 望着那边身体下面还在微微冒烟的贾珍,秦可卿想着以他方才所遭受的情况,怕是往后不单是对自己,便是其他那些姬妾,乃至于婆婆尤氏,都免遭了他的“荼毒”。 “如此,也算是对他的惩罚了。” 她到底还是这贾家的儿媳妇,到此时也就罢了。 若是更进一步,难道还能要了贾珍的命不成? 那样不说贾蓉会待她如何,礼法也不能容她。 李骏这边毕竟无人知道他来过,但她在这里,可是贾珍的那些随从、乃至于宝珠、瑞珠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再怎么也洗脱不了。 既然她的清白已经保住了,如今是该想着如何善后,而不是将事情闹大。 再看着面前的李骏,秦可卿有些好奇道:“仙师不是已经离开了,怎么却……” 李骏笑道:“贫道到底还是不放心夫人,所以回来一趟,倒是正好赶上了。” 他没有详细说道标的事情,说了秦可卿也无法理解。 说来,若不是这趟过来,得了宝玉的香火,让他修为境界大大提升了,就算有这符箓他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所以这一趟中,倒还有些宝玉的功劳。 秦可卿也不是傻的,多少想到了跟那符箓有关系,但这些她只当是李骏的秘密,不便与她多说,自然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这时却见李骏又走上前去,掐了一个口诀祭出一枚新的符箓化散开,瞬间凭空一大盆冰水浇灌而下,直接将那痛晕过去的贾珍激灵醒来。 这厮醒来的第一反应便是下意识去查看自己身下的情况,但不用去看,在摩擦间那边传来的异样同感便已经足以让他知道结果,心里顿时比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还要凉。 “休矣、休矣……万事皆休矣……” 李骏看着失魂落魄的贾珍,淡淡道:“既是醒了,也该来说说方才之事了。若非是贫道及时赶到,你险些犯下人伦大错,既是丢了长生道友的脸面、更是有辱你们贾家先祖的遗风,实是令人不齿。 “不过你这儿媳既然为你求情,那这次便是小惩大诫,往后你自当晓得要谨慎行事了……” 这时候贾珍却哪里听得进去,受到重大打鸡的他便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嗜血、疯狂地抬起头来,猛然嘶吼了一声:“老子谨慎你娘——呀啊!” 第37章第章 搂搂抱抱清白身 砰! 话还未说完,李骏又是一耳光凌空抽了过去,这次力度更大,完全不留手,只将这老色鬼抽了个鹞子翻身,空中转体三百六,屁股着地平沙落雁式,直接摔了个眼冒金星,呻吟久久不散。 秦可卿方才被他那凶恶眼神扫中,倒好似自己是与李骏这外人勾结起来陷害他这个公公一般的,让她心里既怕又有些委屈,这时便隐隐有些快意。 而这边贾珍在痛呼之余,也是终于如同再被浇了一盆凉水一般,被打回了现实。 他如今落得这副惨样,可仔细一想,一时竟想不好该如何对李骏下手报复。 自己一人肯定是拿他没有办法的,将外边那些人一起叫进来,先且不说事情闹大对他来说是个麻烦,那些人捆绑在一块儿,说不定也拿眼前的李骏没法子呢。 李骏这一身本事诡秘莫测,自己若是不做好了周全准备,想要拿下他根本就没有把握。 而若是过后报复,一旦机事不密让他知道了,回头再报复回来,怕是更不会留情,到时候又该如何作想? 何况还有贾敬的那一层关系在,贾珍此时在李骏的身上,倒是隐隐地又唤起了当初他年纪尚轻的时候被亲生父亲支配的恐惧。 就如同而今贾蓉畏他如虎,当初他对贾敬之怕只会更甚。 只是多年过去,他在这府上作威作福惯了,便是对于贾敬,其实也慢慢只剩下了明面上的尊重。 反正除了逢年过节,或是寿辰一类的大日子,贾敬都不会回来,他只需要那几日做个样子就能平安无事了。 可现在由于李骏的出现,还有他与贾敬的关系,让贾珍甚至怀疑,他这是否是得了宁府老太爷的暗中吩咐,故意前来整修自己的。 所以这一时间,贾珍除了下意识捂着灼烧痛处,脸上是阴晴不定,站在那儿却再无其他动作了。 “贾将军当真是不要脸皮,贫道倒也不介意与你当堂对质,看看这宁国府的声誉,如何毁在你的手里,看看你那先祖演公,会不会教你再气得活活显灵!” 贾珍闻言,连忙强忍住心中恼恨之意,在惊疑不定、恼惧交加中,低头涩声道:“师伯教训得是,是、是弟子一时糊涂了,还请师伯……见谅则个……” 他现在一身又痛又酸,感觉完好的也只有清醒过来的脑子了。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时形势比人强,他也没有必要强撑着为了所谓的面子,而继续触怒李骏。 之后总能想到办法去与他计较,何妨急在这一时? 若是因此再惹恼了李骏,硬要将他留在这里,又待如何? 倒不如现在暂时服软,先保住这条小命,留待有用之身,过后再行计较。 如是往后能够寻到机会,他自然不可能放过带给他如此羞辱和痛苦的李骏;但若是实在没法,那他这缩头乌龟也只能继续做下去。 似贾珍这般,虽然自身没什么才能,对于大的形势方面也没法准确的判断,但事关于自己小命的时候,却还是能有些清醒认知的。 说白了,这种时候怂就对了。 “还不快滚?” 李骏这时却也不想再看到他那张惹人生厌的面孔,冷斥一声,却见那贾珍这时候竟是连滚带爬,如蒙大赦般就这么跑出去了。 不过这除了怕之外,还是他此时状态不佳,但又万不敢多留一瞬,只怕再惹恼了李骏。 而他方才仓皇奔出,正好看到外头自己安排守着不让外人进来的那些随从们,正将秦可卿身边侍奉的那两个丫鬟,宝珠和瑞珠拦在外头。 两个丫鬟脸上都满是焦急,宝珠更是急得要哭出来,而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贾珍身前这几个随从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趁着与二女推搡的时机,岂能不趁机占些便宜? 不单是在嘴上冒出些淫秽之语,便是手上也不干净。 宝珠、瑞珠两个护主心切,一时还并未意识到,尤其是先前听到自里头传来了贾珍的怪叫声,这几个随从各自也现出怪笑,更令她们心绪不宁,这时候甚至也顾不得会不会冒犯到贾珍这个老爷,就想要冲进去探探。 可凭她们不过两个十几岁小姑娘的气力,如何能够抵得过面前的几人。 这些随从虽然也不是什么能干体力活的,生得也并不如何人高马大,在她们面前却还是能够逞一下威风的。 贾珍出来时,也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里头不禁就有些腻歪起来。 自己在屋里头被人追着赶尽杀绝,他们在外头反倒是“享受”起来了,这令他心里如何肯平衡。 “老爷!” 那头瑞珠眼尖,却是当先瞧见了贾珍的出现,当即喊了一声。 这下让在场其余人也都注意到了这边,随从们回头正看到贾珍一脸阴沉,以他们的了解,这八成便是在里头吃了瘪。 而此时正是贾珍最不能惹的时候,他们顿时个个收声,战战兢兢地束手站到了一侧去,待贾珍走过去时,才齐齐喊了一声“老爷”。 宝珠、瑞珠见到贾珍出来,一时也是略微松一口气,只是她们看着贾珍衣衫不整、形容狼狈,也闹不明白方才里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珍老爷究竟有无得手。 但在此时,她们除了行礼站到一边,却也不敢再往前踏进去。 当然此时贾珍既已出来了,那不管里头的奶奶是什么状况,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了,先将这位大老爷送走再说。 贾珍冷哼一声,经过他们身边却不发一言,只是继续以略有些奇怪的姿势往前行去,那些随从小厮也不敢怠慢,赶紧都跟了上去。 这边宝珠和瑞珠两个对视一眼,却也管不得他许多,转身就往那天香楼中奔去。 而这边贾珍转过拐角,才突然双腿一软,险些往旁边花圃中一头栽倒过去。 身后的随从元宝眼疾手快,当即上前一步搀住了他,其他几个也全都蜂拥上来,却是纷纷上来惊问道:“老爷、老爷这是怎么了?” …… 这边天香楼里,等贾珍灰溜溜离开,秦可卿原本支起来的身子却突然无力地往后一栽倒,险些摔在了地上。 李骏赶紧上前一把捞住,入手是那丰盈的藕臂、细腻的香肩,滑嫩酥柔,让人心中不由一荡。 他本是个随性的,不需要克制时,也不会偏要去做什么柳下惠。 当然,故意趁机占便宜却也大可不必。 反正要是自己的,早晚也逃不了。 秦可卿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这方才又是苦苦支撑、又是连连受惊后吓得这汗淋淋的一身,竟沾了李骏满怀,心里又羞又愧,只能颤巍巍掏出绢帕,要帮他擦拭着。 只是擦着擦着,眼见李骏目光微垂,定定望着自己,秦可卿只觉浑身如被烈日灼了一下,轻呼一声,下意识掩面道:“仙师,妾身……” 岂知道李骏突然按住她手,低声道:“秦夫人,这人世尚未泯灭,你不必将贫道想得与那无耻禽兽一般。” 秦可卿原本心如死灰,但见到李骏那双眸子中尽是澄净,心里稍微放下心来。 不知为何,那目光中仿若道家圣水一般,拥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仙师……” “当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贫道自问也算一个君子,美人在怀,自也免不了心怀激荡、道心动摇。只不过你我二人都是清白之人、清白之身,却也不必因此过分计较,但求问心无愧便是。” 秦可卿闻言心旌摇动,却又不知该如何答复了。 这话,叫她如何做答? 正这时,外面却又有脚步声传来。 “奶奶!” 第38章第章 秦兼美无助相求 “奶奶!” 宝珠、瑞珠两人齐齐冲进来,看到里边这一幕却不由一愣。 按她们所想,这时候进来,看到的当然只会有秦可卿一人,毕竟方才她们被贾珍驱赶离去的时候,这里头也只剩下贾珍和秦可卿两个。 如今贾珍先一步走了,里面不就只剩下秦可卿了。 这天香楼原是宴饮宾客之用,平素都不怎么开放的,今日贾珍将秦可卿邀到这里来,本就显得不同寻常,也暴露了他是不安好心。 而且虽说贾珍出去时,那面色阴沉,看起来不像是已经得手的样子,可谁又知道他是不是有意为之。 至少她们方才在外边听着贾珍喊了半晌,都未曾听到过秦可卿的声音。 联想到以往听说过的一些事情,很难不想到贾珍是否对秦可卿使了什么手段。 可进来第一眼,却正看到秦可卿窝在一个男子的怀中,而那男子从侧面看起来,竟还有些眼熟。 等闻声转过头去,与她们正对上眼了,才发现这却不正是先前已经送别离开宁国府的那位仙师玉真子道长? 两个丫鬟这一时便如坠云雾里,不知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儿。 仙师如何会在此处? 而且,他竟还与奶奶靠在一处,搂搂抱抱,这可曾被珍老爷看到? 瑞珠心思深一些,也要想得多一些,莫非方才老爷便是被这位仙师打断了,然后才气急败坏离开的? 这一想倒也能解释得通,但是仙师却到底是从何处冒出来的,真是那神仙中人,来无影去无踪? 但不管她们如何思维,这时候却是陷入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眼前看到的不论有何理由解释,总也是于理不合的画面,却怎么就偏偏让她们撞破了。 这时候继续进也不是,当没看到退出去,却也只是掩耳盗铃。 倒是那边李骏突然轻笑了一声,轻扶着秦可卿的肩膀,令她稍稍坐起来,然后起身回头望着两人说道:“秦夫人中了迷药,如今浑身乏力,你们还不过来,好将她扶回去休息?” 他这如实说出来,倒是让原本还在想什么理由要糊弄过去的秦可卿刚到喉头的话都堵了回去。 她心中越发羞涩起来,却没想到方才自己下意识地反应,竟是想要替两人遮掩,倒好似他们刚刚在此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等听到李骏这么说,才恍然过来,自己根本勿需要担心。 且不说他们的确是清清白白,之所以如此理由也是正当的。 便是当真有什么,瞧见的是宝珠、瑞珠两个心腹的丫鬟,她们与自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又如何会将她的事情说出去。 真正要担忧的,反倒是先前跑出去的贾珍。 原本因为在秦钟之事上对方表露出来的态度,让秦可卿对这位公公的印象有所改观,可这一次他处心积虑地将自己逼入如此境地来,便让秦可卿大失所望的同时,对其自然有了戒备与畏惧。 李骏能够帮她这一次,却不可能时时守在她身侧。 而她往后还要在这宁国府,日日对着对方那张恶心的面孔。 若是他仍然贼心不死,下次自己还能够逃脱得了么? 一直到在两个丫鬟帮忙和李骏的看顾下,她被抬回了与贾蓉所居的上房里,秦可卿仍在思忖这个问题。 于是等自己在床沿一落定,她回头看了一眼宝珠与瑞珠两人,突然说道:“宝珠、瑞珠,你们先下去,我有事要与仙师谈谈……” “奶奶……”宝珠心里一急,差点便要喊出一声“奶奶糊涂”来。 虽然自秦可卿身上看不出有什么痕迹,除了周身汗津津、湿漉漉地,也并无别的异常,那衣衫看着都还周正,毕竟是她们亲手帮忙穿上的。 看下来非但是珍老爷那头没有得手,便是这位仙师这里,也仅限于搂抱,尚未肌肤相亲。 可到这时候,秦可卿居然还想要将李骏留下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这闺房之中,与那天香楼里却又是两回事了。 宝珠生怕自家奶奶是一时糊涂,反倒容易行差踏错。 倒是瑞珠面色沉静,虽年岁较小看着却比宝珠更有城府,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地轻轻摇头,又对秦可卿行了一礼后,便拉着她一起下去了。 秦可卿又如何不知,此时让两个丫鬟误会了,但她此时更在意别的事情,也顾不到她们头上去了,大不了之后再与她们单独详说。 坐在床沿,这娇媚柔美的少妇抬眼瞧了一下李骏,虽并非刻意使什么眼色,却因那自带柔光一般的媚态,又有着淡淡的风情倾泄而出,让人尤为心动。 李骏眉梢微挑,见她慢慢舒缓着,像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而随着呼吸,那身体曲线便是有规律地起伏起来,鼓胀胀的胸前,方才许是因惊慌而稍有崩脱的一枚扣子这下也是再坚持不住,翻出了半边领口来,不觉就将那其中小片白腻甩入李骏的视野中。 他心里忙道了一声非礼勿视,无量天尊,不再多看,只问眼前女子道:“秦夫人有何话,但说无妨。” 这英雄救美,要的是以身相许,道士救美,馋的却是香火供奉。 秦可卿因方才那一出,便已经对李骏奉上了自己……的香火,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与李骏建立起了信仰连线。 若说起来,李骏至今为止的这些信徒当中,贾宝玉当是最容易便送上香火形成信仰关系的,几乎是在第一次见面时便信了他,所以当晚李骏便能入他梦中,由他还愿。 怪道都说此人有慧根呢…… 大部分人则都是在去了玄真观,见过李骏之后,才真正信上了。 而秦可卿这儿,却反倒是这次李骏终于救下她来,才令她完全折服,此时怕已是在不自觉间就将他当做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这种心理却也很好理解,正是因自己仓皇绝望之时,李骏便如同一片黑暗中射进来的那道光,如何不令她铭记于心。 在短时间内,怕也很难完全放下这种感觉。 当然,也就仅此而已。 却说因此便要以身相许、当牛做马,反倒不可能。 于可卿而言,此时是依靠他,甚至要赖上了他,所以这次将他留下来,同样也是为着此事。 “仙师……还请仙师救我!” 说着,她那颤颤巍巍的身子,却又是强撑起来,扶着那床沿,竟是直接要在那踏脚上对着李骏跪倒下来。 李骏赶紧上前扶住,捏着那柔弱无骨的纤纤素手,此时却不像先前那般,二人都无心于此,反倒瞬间如同电流划过,教李骏与秦可卿心中都惊呼一声。 但秦可卿刚要挣开,李骏却抓得更紧,令她不由自主地再次半搭在了李骏的肩上,突然惊慌失声:“仙师——不可!” 第39章第章 为自保可卿拜师 经历了这来回的好一番折腾,秦可卿如今虽然身体里尚未恢复力气,但那迷药的药效眼见着却是快要消退下去了。 所以身体上虽还是负担沉重,四肢乏力无以支撑,但脑子却是越发清明清楚起来。 她对李骏此番拯救之恩自是心怀感激,也心存依赖,所以才有要求他相助、解救之言,但她并未想过要献身。 此刻她在心里已是将李骏供奉起来,如敬神明,可也正因如此,却不会往男女之事上去考量。 但李骏先前在天香楼中时,却已经十分坦荡的表露了自己几分心迹,这令秦可卿也是感怀在心头,却也无损他的道德信誉。 只是当此之时,实在是不便。 她将李骏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这等子事情。 李骏却哭笑不得道:“夫人莫要紧张,贫道都什么还没做呢。再说了,我又岂是那等趁人之危的人?” 再次得了李骏的口头保证,秦可卿心里暗松口气,只装作没听懂李骏后半句中的含义,轻声道:“仙师,还请仙师教我,往后该如何在这府上自处?” 当时冲动之下用了那两张符箓,反抗了贾珍,可如今这局面,她却不知道往后要如何去面对他了。 李骏叹了口气,只说道:“那贾珍得了这一回的教训,当不再敢轻易对夫人动手了。” “若他敢呢?” 李骏皱眉道:“他方才下面教我那引燃符点起的冥火灼烧,又几经耽搁,如今怕已是药石无医。到时候就算有心,也是无力了。” 秦可卿闻言,想到先前贾珍那副狼狈奔逃的惨样,一时也是没了言语, 只是李骏说得的确如此,但在她看来,却是还不清楚贾珍的秉性,所以她还是不那么放心,毕竟贾珍若是当真有心往后再报复回来,可以不必找她或是李骏,对秦业、秦钟父子下手便是。 若是他那里当真没救了,反倒可能令他那等人更陷入疯狂中。 毕竟这位老爷的名声,原本就都在这块上了,若非如此,秦可卿也不至于对这做公公的眼神那般敏感,早早察觉到他隐含不露的心思来。 李骏其实也明了这点,所以见秦可卿娥眉微蹙、神情间忧虑不减,那渐渐恢复了血色的面容上,又生出些因忧惧而浮现的苍白,更显得惹人怜爱,也不禁心中一柔,便叹了口气道:“夫人若实在担心,大不了贫道再去警告他一番。” “还是、还是不必了……”秦可卿看李骏说做就要去做,干脆利落,她反倒犹豫起来,叫住了李骏后,又不由踟蹰难言:“仙师、仙师为何,对可卿如此……” 李骏瞧着这柔美少妇眼中的忐忑与期许,轻笑一声道:“夫人不是已然晓得了?” 秦可卿自然知道,他这说地是先前在天香楼中,自己窝在他怀里时说的那番话。 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 当时听了尚且能不当回事,此时再次强调,却让秦可卿心尖儿一颤,一声惊呼便在嗓子眼卡着,怎么也喊不出来。 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撇到一边去,只轻声道:“仙师,乃是出家人……” 她一时心乱如麻,十几年的人生里,就没有这般无言过。 我将你当做救命恩人,你居然想…… “只要一心向道,何妨出家在家?人生在世,本就有七情六欲,俗世中意纲常伦理约束,于我辈修道者而言又算得什么?再说了,求仙问道要的本就是逍遥长生的自在,若反倒拘泥于尘世规矩,岂非是自缚手脚?” 李骏笑了笑,又指着窗外道:“就如同那天外飞鸟,你说它是更愿意在外边自在翱翔,还是让人捉进笼子里,养成金丝雀?” “……”秦可卿轻咬下唇,面色迟疑,脉脉不语。 李骏只瞧着她眼波流转,其中似带着几分挣扎,便又笑道:“当然,贫道绝无挟恩求报的念头,只是向来快人快语,也不想教秦夫人有所误会。” 秦可卿心里叹了口气,却暗暗道了一句:倒希望我当真是误会你了,总好过如今这般彷徨。 “仙师,妾身此时心有些乱,还请见谅。” “贫道自是晓得……”李骏想了想,便又起身道:“你暂且安歇,贫道也该去也。” 秦可卿微微一愣,下意识道:“仙师要去哪儿?” “打哪儿来,当然回哪儿去。”李骏觉得此时若是有一支拂尘在手,把臂一甩,当能自然流露出一派高人风范,却无需像是现在这样,还用言语间故作高深了。 眼见秦可卿蹙着娥眉一脸沉思之色,李骏也不再理她,转身就要离开,反正她自会叫住自己。 “仙师!” 果然! 李骏回头看着秦可卿,却见此女银牙紧咬,轻飘飘问了一句:“妾身可寻仙师学道法耶?” “秦夫人这是何意?”李骏愣了一下,倒也没想到秦可卿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秦可卿深吸口气,微微点头道:“妾身是想明白了,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最可靠,若是……我有仙师这等能为,又何须还等人来救?” 跟着又摇摇头道:“不,若我当真有仙师的厉害,那他便也不敢对我如此!” 看那贾珍在李骏面前屁滚尿流的样子,秦可卿就想笑。 可再思及自身,就笑不出来了。 李骏眼看要走,也总是要走的,而这次走后,她依然要面对贾珍,焉知贾珍不会卷土重来,她不能总指着他。 李骏笑了笑,说道:“可夫人到底是个女流,这世上,对女人可不友好。” 秦可卿愣了一下,细细咀嚼着李骏所言,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他的脸,笑靥如花道:“届时我虽还是女子,可也是仙师的弟子,不是么?” 她这一笑,当真是有令百花失色之娇艳,怪道有兼美之名,却是有潇湘之柔美、蘅芜之端庄、牡丹之矜贵、玫瑰之艳丽,姹紫嫣红恍若集于一身。 又察觉李骏眼神注视在自己身上,秦可卿便不由往一旁闪烁着,心头羞涩难言,却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乎,这种感觉她也并不讨厌了。 李骏此时还抚掌笑道:“好,便凭你这一句的悟性,贫道便可收你为徒!日后不论是那贾蓉、贾珍,乃至这宁国府的老太爷、也是那位长生道友,看在贫道面上,也得对你礼敬三分。” 秦可卿微微一怔,心里略有些惶恐,最后却是苦笑着摇摇头道:“妾身不求礼敬,但求能得一些清净,不再受到欺凌罢了。” 她便是学了道法,也不会去主动欺凌别人,只求自己能得清净些。 若非是因这次贾珍的威逼,她又何至于此。 李骏淡淡道:“在这世上,若要人敬你,得先让他们怕你。既怕了你,自然就会敬你,到时就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们敢不敢、做不做……” 秦可卿沉吟间,渐渐有些明白过来。 虽说心里想想还是觉得别扭,但不知为何,想到李骏描述中的那个场面,竟莫名又有些激动的情绪涌上来,令她一时不能自已。 李骏见此还不得不安抚道:“你倒也不必先急着激动,贫道虽看你根骨不错,但你这个年纪,若要从此开始修行,却得付出不少。时间、精力都有,甚至还需时常药浴来改善身体根骨……” 秦可卿心中默默将李骏这些话记在心里,她要拜李骏为师,虽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念头,可如今越想越是觉得可行。 如此非但是给自己找了一座靠山,便是秦家那边也能免除些后患。 甚至不单是躲避灾祸,如父亲秦业的身子、兄弟秦钟的前程,也未尝不能着落于此。 最主要还是,从李骏身上,便可看出他这一派应当是不拘于什么门派规矩,可随意出入尘世,并不强求遁入空门。 毕竟秦可卿只是为了避祸,却并不是像惜春那样,生出孤寂、厌世的情绪。 第40章第章 凤姐求财探门路 秦可卿也并未觉得自己当真能够修成李骏这般厉害,所以学艺不过就是,为了能与李骏搭上联系,同时好扯上他的大旗,来庇护自身、震慑贾珍他们的一种手段。 当然,这师徒名分有了,为学艺私下接触便也成了寻常,到时正可以堵住他人口舌。 只是,她此时却也不知,自己心里对此是否叫做乐见其成。 正这时,却又听李骏问了一句:“夫人可还想要孩子?” 秦可卿愣了一下,便有些迟疑起来。 她既然知晓了贾蓉身子已然坏了,而李骏这边先前又言并无办法,难道还能真如贾珍所说的那样,找他人去“借种”不成? 不过她知道李骏不会无端端突然又提起此事,便奇怪道:“仙师,可是有什么办法?” 李骏却是目光灼灼望着她,轻声细语道:“夫人若是还想要孩子,那总有办法的。” 秦可卿顿时默然不语,却是听出了李骏的一层意思来,面色变换间,心里不禁开始煎熬挣扎起来。 她本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以秦业的家教,若是找个寻常人家,正常的夫婿、公婆关系,也不至于演变成后来那样。 可这颜色出众却也不是她自己挑的,别人的觊觎、纠缠也不是她乐意要的。 至于那“淫丧天香楼”的结果,更非她愿意的选择。 便如同那些红颜祸水的说辞,不过都是被男子拖出来顶罪背锅的罢了。 同样,此时面对李骏,她虽心中有所动摇,但却还不到能令她完全舍弃自己的羞耻体面、放弃自己的清誉和如今的身份。 毕竟这等事情一旦被发现了、泄露出去,不单是她自己会万劫不复,便是父亲秦业、兄弟秦钟,还有眼前这位仙师,恐怕都会受到牵连。 再说回来,她的夫君贾蓉那边,或者他有这样那样的不是,可他也未曾对她不起过,她又如何能够堂皇去做那背德之事? 秦可卿只当李骏虽是转世之身,但毕竟年岁太小,受到此身影响,故而才有这些冲动的念头。 只是她刚想要劝李骏谨慎行事,莫要自误,却又听李骏说道:“你过后便去玄真观中待几日,到时贫道会先将你先引入门,过后便看你自己的了。至于贾珍那边,此时他绝不敢阻拦,你只需与贾蓉直言了此事,想必他也不会阻拦。” 贾蓉自己都想要拜李骏为师,虽然现在变成是秦可卿来拜师,于他而言或许也能接受,自然是不会阻止。 最主要却是此事乃是李骏提出,贾珍那边不阻拦,贾蓉当然也不会。 那位蓉大爷如今怕还在玄真观中,等着他这边的消息呢。 或者,他要一直在那儿待到宵禁前回来,因他实在不想回来面对,不论这里变成什么模样。 说来便就是逃避,只是秦可卿这边恐怕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以为他也蒙在鼓里。 秦可卿闻言默然不语,过了会儿静静点头,只是抬起眼皮,眼前却已经不见了李骏的人影,让她不由得,倒怅然若失起来。 稍过一会儿,她提起嗓子喊了两声宝珠的名字,待这早就候在外头的丫鬟跑进来听命,她支吾一番,却只说了一句:“你让瑞珠先过去候在仙师跟前,看他有什么吩咐。我先小憩片刻,若仙师有事过来,你便叫醒我。” …… 贾宝玉与袭人最终还是折返了荣国府中,原本宝玉倒是真想过要追过去,找到李骏一行,但在袭人的劝说下还是打消了念头。 按袭人所说,他们这样跑去,也不知道那边路线,指不定在路上就错过了。 而若是要一路追到城外玄真观去,那倒不如先返回,另外找个时间再寻过去。 那位仙师既然能把他变过去,当也能将他变回来,既如此自不必急在这一时之间。 宝玉虽然心里焦急,因他总还要去见林妹妹的,还是袭人说了到时由她去跟林姑娘解释,他才总算同意下来。 其实在袭人心里,主要当然还是担心在外的周全问题,毕竟宝玉被养在府中,平日里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东府那边,这贸然出行,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无法担待,更不想发生那种情形。 倒不如稍按捺住,过几日再过去也是一样。 却不想这刚过角门,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唤,却是二奶奶王熙凤的声音。 许是因被林妹妹说过的关系,宝玉总觉得自己此时没法见人,哪怕他现在的样子,根本无人能看出有何异常来。 眼见他就要往自己背后藏着,袭人心里也是好气又好笑。 早知如此,早干什么去了? 而那边王熙凤走近前来,见到这一幕也是有些稀奇,纳罕道:“哎呦,我的活祖宗,你这是去了哪儿?若是让老太太晓得了,不出事还好,出了什么事情哪个担待得起?” 这也是为何,先前薛蟠想着将宝玉忽悠出去,贾琏也掺和在其中,过后却教王熙凤一顿训斥的缘故。 贾琏倒不是不晓得轻重,只是他自信能够摆平,但在王熙凤看来,出了事他一样是担待不起。 不单是现在宝玉年纪还小、不方便出去的时候,便是他再大些,若要出去自有二老爷带着,若不然也由着那长随李贵、小厮茗烟护着出去见见世面,他们不必去趟这趟浑水,吃力不讨好。 听到这话若是往常时候,宝玉已经不服气地站出来反驳了,今天反倒奇怪地没有回应,似是觉得自己如今连声音好像都变得尖细了,怕教人听出什么异样来。 其实他这感觉倒不算错,只是那变化其实很小,压根没人能单单听出来。 他这纯粹便是源自心理作用,先前对于变成女儿身有多高的兴致追求,如今就有多懊悔。 说到底当然还是因为林妹妹不喜欢,她若是喜欢的话,现在怕就是另一番态度了。 袭人道:“二奶奶,我们先前只是去了东府,有事寻那位仙师,只是不巧,他今日已经出城回去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道:“你们这不说,我一时倒是也忘了。先前那位仙师不是在荣庆堂里帮林姑娘、宝姑娘看了看,言说要给咱们一个养生之法,还要帮林妹妹写一副饮食帖,这过了几日,倒不知是我们忘了还是他忘了,竟都没了消息。如今人倒都要走了,还没见到影儿呢。” 虽说先前李骏在荣庆堂中给大家“看病”时,有不少打定了主意过后再去东府找他的,但最终都没有成行。 实际上,除了王熙凤,其她人也都只能是想想,轻易没法走动。 黛玉就不必说了,虽说李骏始终未能将那所谓的养生法与饮食帖送过来,她却不好相问,心里头自然又落得一个“反正自个儿也是不该被惦记的”念头。 宝钗一家寄人篱下,不好打扰贾母,王夫人又在病中,所以薛姨妈也不好去求问。 何况只是耽搁这两三日的,若还是迟迟没有,倒可来找王熙凤让她去问。 至于李纨、三春她们,更不必说。 这一个谨小慎微、低调做人,从不敢行什么出格之举;那三个姑娘家家的,更不方便跑出来。 便是原就是宁国府出身的惜春,也是本该对李骏这边最上心的,最终也是在宗规礼法前望而却步,如今的她还没有资格离经叛道。 王熙凤这边却当真是忘了这一茬儿,她整日忙于府内各种事务,又不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哪里能一直念着。 那仙师是好大的名头,却也和她没什么干系,又不能从他身上得什么钱来。 第41章第章 宁国府鸡飞狗跳 王熙凤这时又皱眉道:“不过那位仙师好大的名头,怎么这个事上偏就耽搁了,难道当真是忘了,还是顽笑……” 宝玉和袭人当时也听了此事,倒不晓得那边是在空口白牙,至今还未兑现承诺。 若说只是耽搁几日,可现在人都要走了还没消息,的确惹人怀疑。 但若是没有宝玉的这档子事儿,说不得他们还会下意识往“顽笑”靠拢,宝玉变身之事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们眼下,这足以说明那位仙师的不凡,自然不会对其再有什么怀疑。 不过在王熙凤面前,这些事情却也不必要说出来,只是心里暂且记下了此事。 王熙凤这时又回过头,笑吟吟看着宝玉那边道:“宝兄弟,怎么去了趟东府,回来就跟失了魂一样?” 因笑容幅度不小,她那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末梢的坠儿便也随着一摇一摆,与那衣襟中的丰硕弹性对照,十分惹眼。 宝玉神色郁郁,也是不能不答应了:“二嫂子,我只是、只是身子有些不适……” 王熙凤什么眼力劲,哪里会被他这样糊弄过去。 不过她本也不太愿意招惹宝玉的事情,只是因为宝玉实在多得老太太的宠爱,王熙凤总也要讨好一番,毕竟说些好话又不值当什么,只要能有好处她能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停。 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宝玉他们不乐意说,自己也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 等到进了厅堂后跟宝玉那边分开,又回到院子里看贾琏又是不在,皱了皱眉叫来平儿,只问她那冤家去了哪里。 平儿苦笑道:“我哪里晓得他的事情……” 王熙凤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这自然不是因为平儿,平儿不知此事也是正常,但其实她们两人都清楚,此时贾琏最有可能在何处。 “都怪那该死的薛大郎,他们薛家倒真是嫌银子多了,尽去那脏的臭的地方乱撒。” 原本她拿捏着屋里的钱袋子,贾琏总要顾及着些,想方设法从她这边掏钱,就算最终还是千方百计地跑出去厮混,却也得受她挟制,不敢大声。 这些日子却开始避都不避讳了,以王熙凤的性子,怎能不为之恼恨。 而嘴上一边数落着,心里又有些滴血。 这边府上各种地方要用钱,自己为了管家呕心沥血,那头却让当家的爷们儿几十上百两不要钱一样撒出去。 便是扔到水里好歹都能够听个响,放到那些地方去,除了满足他们一时虚荣还有什么用,若不小心还没得带一身病回来。 平儿见她这样,也只能宽言安慰,任由她先骂骂咧咧地发泄一番,却又突然见她眼前一亮,似乎计上心来。 过了片刻,她那张明媚大气的脸蛋扬起来,目光灼灼盯在平儿那张俊俏的面庞上,四目相对,平儿哪能受得住,不禁错开眼去,心头却奇怪奶奶怎么这时候眼神就这般灼热起来。 不该是,那种时候才…… 正这时,却听王熙凤问道:“平儿,你说那玄真观的香火,如今比之前涨了多少?” 平儿愣了一下,不知王熙凤怎么好端端提起这事儿来。 不过这事情不是好好考虑就能想得出来的,不说她在神京城中,多数时候就在宁荣街这一带,不晓得外面什么情形,她也不可能跑到那玄真观门口,没日没夜的数着那边香火几何。 不过关于玄真观的事情,她倒还是听说了一些,有些是荣国府这边的议论,有些是从宁国府那边传来的。 因而想了想她还是说道:“详细数目没人说得清楚,不过听说原先那玄真观中冷冷清清,有时一日间不定有几位香客。如今每日不知却有多少人过去,想来这神京左近,也没几间庙宇能及得上了。” 其实看这些日子围在宁国府的人都变多了,也能知道一二。 说起来,李骏进入神京城的消息,起先还不太引人注意,或是听说了但也不辨真假,没当回事。 但等到这三四日的酝酿过后,大家便渐渐缓过神来,在那城门口的传言,也逐渐被人接受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行动起来,李骏那边就先离开了。 此时却听王熙凤再问道:“那你说,咱们若是在城里帮忙收一份香油钱,能得多少?” 平儿刚考虑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忙说道:“奶奶这是怎么肖想的,那是东府老太爷的道观,且那位仙师与咱们素无交情,如何有让他给咱们分钱的道理?” 王熙凤却道:“这有什么不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宁荣二府向来是为一体……” 平儿哭笑不得道:“奶奶这是想疯了,别人凭什么要让你占着好处,你当东府的珍老爷是什么好相与的?” 按辈分来算,那贾珍同样也是玉字辈,与贾琏、王熙凤他们属同辈。 而在私底下,贾琏时常与贾珍、贾蓉父子往来,更与贾珍颇有些“志趣”相投处,同样地王熙凤与贾珍的续弦尤氏关系也不错。 王熙凤性子急躁,行事风风火火,偏偏那尤氏正是个绵软的性子,与她却像是水火交融,反倒不容易生出什么矛盾。 但是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易地而处,她王熙凤可未必会想去与宁府那边人分享什么。 王熙凤却咬着牙道:“想了便去做,总还有些机会。何况此事关键,可不在东府的老太爷还有珍大哥身上。” 平儿微微一怔,诧异道:“奶奶是说……” 王熙凤点点头,平儿却不由皱眉道:“那位仙师,我看着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奶奶你……” 却见王熙凤笑道:“正是要他如此,不然岂不是便宜都让东府那边占尽了。” 平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但还是有些疑虑。 不过她也知道,自家这位奶奶打定的注意,谁来也难劝动她,也只能由自己在一旁多看着一点儿。 只望那玉真子是正经道士还好,若不然…… …… “啊!” 宁国府中东厢房处,尤氏听到屋里传来的阵阵哀嚎,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她原本听说老爷突然邀可卿去了天香楼,却也没多想。 毕竟平日就能看出贾珍对这位儿媳妇颇为满意,秦家的门楣虽然不算高,但秦可卿却当真是个才德相宜的淑女,着她来管家,做的也是井井有条,上下称道。 至于贾珍对秦可卿有什么心思,以尤氏的眼光,还真一时没察觉出来。 而后却眼见着老爷突然让人抬了回来,再看那一身的狼狈不堪,尤其是在下身某处成了焦黑一片,心里便咯噔了一下,赶紧命人去请了太医过来。 只是人来了之后,才晓得这次闹了这么大的事情。 不知在那天香楼中具体发生了什么,随从小厮们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结果显然就是闹大了。 而如今有些东西眼看着是保不住了,不,其实是已经没了。 如今不过是要免除后患,不然怕是有什么风险。 只是这个过程对于贾珍来说,显然是痛苦中夹杂着绝望,因而这哀嚎里,怕是不舍居多。 只是按照太医所说,若不及时救治,待引起后患之时,后悔便也来不及。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选择保命。 而尤氏想到他此时情形,还有未来时,两眼失神,却只觉得一片茫然。 原本贾珍这两年来,便对她渐渐生厌,而沉湎于其她那些小浪蹄子中间。 对尤氏来说,这倒是有好有坏,她对那男女之事并无什么留恋,毕竟贾珍此人,向来是只顾自己爽快,从来不管别人,也未让她对此事产生什么好的印象。 可尤氏毕竟年纪还轻,要说直接当起活寡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她膝下无子,若按着眼下这情形,未来能去依靠谁? 都说是三从四德,但她如今父亲没了,又没有孩子,一旦丈夫也没了,却都不知道该去从谁。 蓉哥儿平日瞧着对她倒是本分尊敬的,可那也不过是因为老爷还在,尤氏可不认为单凭自己的身份、能耐,就能让他信服。 “太太,这……” 正自出神时,却突然见到那太医仓皇跑出来,眼角捂着还青了一块,提着药箱看着她,欲言又止。 尤氏愣了一下,再听到里边传来贾珍的谩骂声,哪里还不晓得,这是他仓皇间又迁怒到了太医的身上,竟是直接将此人赶了出来。 也就是凭着他们的勋贵身份,还有贾珍身上的三品将军爵位,这太医也惹不起,不然还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呢。 尤氏也只能先安抚住太医,同时多给了他些诊金,让他担待些。 “夫人,请恕老朽无能为力,你们另请高明吧……” 哪知道这太医拱一拱手,竟是直接连诊金都不要了,吹胡子瞪眼地就要告辞离去。 尤氏没办法,只能让元宝拿着这钱追上去,然后自己自去看望贾珍的情况。 不成想刚跨进门,眼前便是一黑,一个杯子直接飞过来砸到她眼角上,尤氏那娇小的身子哪受得住这般突然侵袭,“啊呀”一声倒在了地上,一瞬间眼角开裂,竟是渗出血来。 把里头伺候贾珍的丫鬟,和后边跟着的银蝶都吓住了,纷纷上前喊道:“太太、太太……” 同时那边贾珍似乎也是劲使大了,伤口破裂,一时撑不住竟也晕了过去。 一时间,“太太”、“老爷”的喊声此起彼伏,这屋里也显得更加手忙脚乱起来。 第42章第章 可卿心动相思意 李骏睁开眼来,嘴角挂着一丝奇异的笑容。 对于贾珍院中此时发生的戏码,一时却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对那尤氏遭受的无妄之灾,多少有些怜香惜玉,至于贾珍那边,就不多说了。 他站起身来,拉开门正看到门外候着的小丫鬟瑞珠,便问道:“秦夫人那边现在如何了?” 这妮子也是从那边得了吩咐,要来叫李骏,但偏偏又不让惊扰,于是只在门外跺着脚干着急,眼见李骏自己开门走出来,俏丽的小脸立刻转过来,喜色浓浓道:“奶奶已经醒了,正要请仙师过去看看。” 李骏心想,这府上现在从贾珍到尤氏,再到秦可卿一个个都成了伤病号,也就是贾蓉凑巧在外边才能躲过一劫,也不知道是他们歹命,还是自己灾星? 当然,若是本分守礼的话,很多事情本不应该发生。 “带我过去吧……” 瑞珠立刻扭着小屁股在前边领路,因本就距离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地方,宝珠正守在门口,见到他们过来也是面色一喜,急忙迎上来行礼道:“仙师,奶奶在等着您呢。” 李骏点点头,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我自进去便是了,你们在外头先候着,莫让别人过来打扰。” “这……”宝珠和瑞珠对视一眼,但很多事情有一便有再,此时她们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及阻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骏撩起道袍前摆,跨步进去,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最终两个丫鬟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在门口候着,也是望风。 只是她们却不知道,此时府里其他地方也是鸡飞狗跳,一时间还真没有人能够顾得上这边来。 而李骏走到房里,将门一关上,屋里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去,绕过琉璃挂玉的屏风走到里间,就见那大红帷幔遮掩的床头上,秦可卿掖着被褥只露出了半边脸颊来。 那双善睐明眸于暗中扑闪扑闪,亮晶晶的,一瞬不瞬盯着李骏这边。 李骏看她精神头显得饱满了许多,面色也逐渐恢复了红润光泽,便是原本惨白色的双唇也多了点水润之感,也是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道:“看来夫人的状态已经恢复了,身子可还有感到什么不适?” 秦可卿心里原本十分紧张,她万没想到李骏都不说一声就这么直接走进来,等她想要叫宝珠时,李骏却已经绕过了屏风,也让她到嗓子边上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此刻听到李骏的话,又被那双如玉般温润的眼睛注视着,就如先前一般,心里逐渐平静下来,心情也跟着放松了,在被单下的嘴角轻轻扯起一个笑容。 隔着被子,声音便显得嗡嗡地,直如蚊蚋般说道:“仙师,我已没什么不适,您可放心下来。” 李骏笑着点点头道:“这就好,说来你先前流了一身的汗,就这样睡着容易着凉,过会儿最好还是去洗洗身子重新换身衣服再回来休息的好。” 先前也是因为看她实在太疲乏了,撑不住了要睡过去也是没办法,现在清醒了些,就该沐浴更衣、再吃点什么东西好好补补身子了。 秦可卿轻咬着贝齿,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她眼看着李骏对自己嘘寒问暖,心里头却偏生出一种怪异别扭的感觉来。 话又说回来,在这府上真正能够如此关心她身体的,又有谁来? 宝珠、瑞珠她们两个自是在意自己的,但这里头多少是因为她多少是因为她们自己,恐怕说不清楚。 于她而言,更看重的还是贾蓉的态度,但他似乎少有这样表现出对她关心的时候。 就算关心,也是因着别的缘故。 或是在他眼中,自己本没有那么重要吧? 也不知为何,此时休息近半个时辰再醒来秦可卿倒是突然觉得自己茅塞顿开,一下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 原先她从未想过只靠自己,但如今起了这个念头,再去回看过往时,便总觉得贾蓉待她似乎并非她原本所想的那样恩爱。 也不知,是何时起的改变。 也或许,他向来如此,只是以往自己迷了眼睛看不清楚。 “仙师,那拜师学艺之事……”此时眼见李骏就要在床沿坐下来,秦可卿心里羞涩一急,便不由得脱口而出。 李骏顿住脚步,自然是察觉到了这少妇的心思,不及多想便道:“还是按先前说的,你到时候自来玄真观中便是……贫道先回观中等你。” 看来如今在这府里,她还是会有所顾虑。 不过李骏看得出她内心早已几经动摇,等她远离宁府,去了那玄真观中,当能减少不少顾虑。 李骏心中落定,自然也不急躁,便又抬脚退后两步,笑道:“如此,你自在这儿继续好生安歇着,贫道也当去了。 “当然,那贾珍若是还敢对你动手,你便自然报上贫道的名号。不过我观他如今有心无力,也没那么快能恢复过来的。” 秦可卿嘴唇微动,总有些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又都说不上来了,只能暗自叹息一声。 却又见面前这位小道长突然长袖一甩,方见他转过身去那杏黄道袍直接晃了眼睛,只让她眼前一花,再定睛望去,却哪里还能看到他的人影。 秦可卿心中纳罕片刻,突然想到那拜师学艺之事,看他这样难测的样子,不知为何却油然而生出一些向往来。 若自己能得仙师倾囊而授,岂不是说往后也能如此? 她虽并非是个跳脱不羁的性子,但自小便都养在深闺中,便是幼时出去踏青,也难有自在玩耍的时候。 等嫁了人,更是只在宁荣二府、乃至宁荣街这一带转悠着,几乎没有别的去处。 这脚生来,仿佛也只是为了支撑起她这如柳招展的身段。 若是真有机会去看看外头的世界,该有多好? 秦可卿的思绪飘忽,一下子就远了。 直到宝珠二人听到里头半天没动静,敲门问候,她应了一声,等她们进来却见这里头早没了李骏的身影,也不禁生疑,甚至都看了看床榻上,像是怕李骏藏到了里面一样。 “奶奶,仙师他……” 秦可卿扫了她们一眼,笑道:“那等神仙中人,神出鬼没岂不是常理,何能用咱们的想法去度之?”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自然不会再多问了。 而这时瑞珠也是想到了秦可卿先前满身的汗,身上衣服也没换,赶紧说道:“奶奶,奴婢伺候您更衣。” 这却不是临时想起的,她们早就准备着热水,就等秦可卿醒来去用呢。 只是刚刚秦可卿一醒来就直呼仙师大名,也只好先去找他过来。 秦可卿便由着她们扶起来,只披了件外衣出去,等命人备好了水,就到了沐浴所在,褪去了身上仍有些粘稠的衣物,一寸寸展露出白嫩细腻的肌肤来。 上面还有些汗渍的存在,却丝毫无损其诱惑,便是宝珠、瑞珠两个,看了也不禁心生燥意。 待身上束缚尽去,不着片缕,秦可卿提起修长白嫩如新生藕段般的双腿跨进了浴桶中,慢慢坐下来,由着那温热的水逐渐漫过一寸寸肌肤。 直到整个人完全坐进去,胸前傲人却略微漂浮起来,随着身体晃荡搅动着水波。 宝珠一边帮她擦着身子,一边笑道:“奶奶真是仙女儿般的人,也就是嫁了大爷,不然当是做神仙妃子的命格。” 秦可卿心头一动,不知为何竟先想到了李骏头上去。 这个念头令她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摇头暗暗道:“怎么他人走了,自己反倒开始念起他来了?” 旋即又看向宝珠,娇嗔道:“你这张嘴可得当心着些,也就是在我面前,不然啊,仔细你的皮。” 宝珠连连讨饶,却没注意到自家奶奶之后神思不属,也不知想到哪里去,又想到了什么人。 第43章第章 贾蓉回府问缘由 “观主,仙师回来了。” “哦?”贾敬睁开双眼,长身而起,又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同样喜形于色的贾蓉,淡淡道:“你与我同去相迎吧……” 贾蓉闻言立刻点点头,心里却又不免惴惴起来,也不晓得李骏去这一趟,那边到底有没有成事。 他一面又希望李骏此去能够成功阻止了妻子落入虎口,一面又担心,那边要是闹大了,会把自己也抖落出去。 李骏这里拍拍屁股走人,倒是无所谓,可他往后却得面临来自于贾珍的震慑,怕是要过得更加战战兢兢了。 何况他与秦可卿其实也有同样的担忧,即便能拦住这一回,李骏到底不能一直待在宁国府里头,他们夫妻两个也不可能离开宁府,如此贾珍要是再卷土重来,也是防不胜防。 等随着贾敬来到殿前,看到缓步走进来的李骏,贾蓉还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贾敬和李骏二人相谈甚欢地携手走进去,这一路还碰到了不少香客,据说却是宁明这个面孔在路上被认出来,就得知了李骏即将折返玄真观的事情。 所以不少有心人便干脆来到观中等候着了,随着时间慢慢发酵,如今李骏的声望每时每刻都在提升,不过还需一一照面了,才能与李骏真正建立起信仰上的连线,才能真正开始给他提供香火和愿力。 而李骏这一路行来打过招呼的几人,都顺利的成了信徒,也让他不免有些感叹。 虽说这些人能提供的愿力也就一般,而且很难再有质的提升,与秦可卿、贾宝玉这等优质韭菜(不是)资源没得比,但架不住这种收获最为实际和管用,而且能够以量取胜。 毕竟贾宝玉、秦可卿这样地能有几个? 便是宝玉那边,如今也不再能持续地提供愿力,想来也是到头了——李骏还不知道宝玉如今正等着找他变身回去呢。 而且想要得到他们的香火要耗费的功夫也不一般,不像是这些普通民众,只要将自己的名声传出去,再让他们过来“还愿”,就自然能得到香火和信仰的愿力了。 “师兄,此去宁国府,不知那些小辈可有怠慢您?” 贾蓉在旁边听着、看着贾敬和李骏这一老一小,却是以与外在年龄完全相反的模式相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怪异。 贾敬自己却是自然得很,虽说他一开始时也是有些别扭,但如今已经习惯,且对于李骏越发的敬服。 当然,内心里也还是没有放弃利用的心思,尊重与利用这两种想法杂糅一起其实也并不冲突。 李骏淡淡一笑,指着贾蓉道:“蓉哥儿倒是挺恭顺,就是珍哥儿那里,起了些小摩擦。” 贾蓉心里嘀咕着,不知道的还当这说的是一对兄弟呢,跟着心里便是一紧,知道李骏说的应当便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毕竟之前贾珍不敬归不敬,好歹没怎么当着面,后来也是老实低了头的。 看着李骏一脸平和的笑容,他心里越发想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李骏没说,贾敬似乎也不想知道,只是皱眉叹了口气,说道:“那孽障向来是个没规矩的,师兄大人有大量,不必把它当回事。” 贾蓉心说你不想知道,可我想知道啊,但随即却只听到两人聊起了道观中的事情,贾敬说这几日虽然得了消息,依然有不少香客过来,李骏就说他回来了就好。 贾敬又说按着李骏的吩咐,观中采购了一些东西,问他要做何用,李骏只说是要布置一个护法大阵,到时他自然知晓。 结果不单是贾珍的事情,就是宗祠的事情,贾敬也完全没有过问,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也好像他完全不是姓贾的人。 最后贾蓉也只能垂头丧气的告辞离开,毕竟天色已晚,贾敬他们没有留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留下来叨扰。 又在忐忑不安中,回到城里,回到宁荣街,回到宁国府中。 这一行他还特意在路上又磨了些时间,就是刻意想要磨到最好大家都睡了,至于第二天的事儿第二天再说。 可没想到刚一来到府上,就被管家赖升找上了。 他心里顿时一紧,还当是自己的心思败露,老爷或许在仙师那边吃了瘪,要来找他的茬儿。 可等一听完赖升所说,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大爷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太太还有奶奶如今都卧病在床,府上乱做了一团……” 贾蓉心里顿时一片茫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就…… 但等回过味来,他心里便是一喜,老爷既然卧病在床,那岂不是没法再找他的麻烦了。 不怪他哄堂大孝,实在是贾珍这个做老子的,就没有给贾蓉做出过什么好的榜样,偏偏还常在他面前有意摆出为父的威严,让他莫说是站在他面前,知道他找自己心里面就先要犯起嘀咕,忐忑不安起来。 不过再等听完了赖升说的情况之后,贾蓉的心里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那天香楼中发生的事情谁也不清楚,赖升自然也不可能当着贾蓉的面,说什么老爷邀请了奶奶,结果出来两个人就都病倒了这种事情。 就只说贾珍不知何故伤到了下体,又因“一时情急”,将杯子扔出来正砸到了尤氏的脑袋,眼角都被砸开了一个口子。 至于秦可卿那边,似乎就只是点小病,无伤大雅。 贾蓉先是在心里到了一声伤得好,如此往后却也不怕他再来找可卿了,随即又不禁暗道一声,这伤却怎么不再重一点。 如是能够再重些,最好是一直卧病在床,到时候不单是贾珍没法再作恶,这宁国府岂不是都归他所有了? 若是放在以前,贾蓉绝计是不敢有这样想法的,因为贾珍在他心头积威甚重,他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不敢生出来。 可自从李骏到了府上,眼看着贾珍在他面前屡屡受挫,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心里头对贾珍早已积压的不满一下子爆发出来,便自然有了些逆反的情绪。 事实上,他现在这个年纪,本来就差不多还是处在叛逆的时候,只是缺少一个引爆的契机罢了。 “大爷……” 被赖升的呼唤醒过神来的贾蓉震了震,却很快下了判断,这时候自己不宜出现在贾珍的面前。 他便故作为难道:“老爷如今既然要休养,我就先不去打扰他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房,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再说。” 赖升这样精明似鬼地,哪里还不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但也不想多劝,便只说了句“我回头去跟老爷说”——反正做主意的是你,我只如实告诉了老爷,有事情也与我无关。 贾蓉心里也有些不安,但最终还是不愿过去,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准备去看看秦可卿如今状况如何。 赖升他们说不出秦可卿与贾珍二人伤病的关联,贾蓉自己却早就心中有数,只是不知道详细,但他心里当然是希望李骏那边来得及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到门口却没想到让宝珠、瑞珠两个拦住了,“大爷,奶奶已经歇息了。” “怎么,”贾蓉皱了皱眉,有些不喜道:“我不能进去看她?” “不是,只是……”两个丫鬟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奈地眼睁睁看着贾蓉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他心里有气,便也没注意压住自己的动静,不过看起来秦可卿的确是熟睡了,一直到他走到跟前去都没有什么反应。 而贾蓉看着在绣床上安然酣睡的那张脸,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来。 于是他不管不顾,直接上前去摇醒了秦可卿,马上追问道:“奶奶,今日在天香楼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若不弄清楚究竟,他今晚是睡不着的。 至于从秦可卿口中说出来的话,他会不会信…… 第44章第章 荣庆堂再起波折上 “这个,咱们练是不练?” “要练的话你自个儿去练好了,反正我是不练……” 荣庆堂中,又是一个莺莺燕燕齐聚的时刻。 前日东府的秦大奶奶过来,将那仙师留下来的养生法与饮食帖都都亲自送了过来。 这倒是让荣府这里记得记不得的,都重新议论起了这事情。 只不过聚在荣庆堂中一起看了这养生法后,众女心中便都有些古怪。 原本都想着到时候跟着做一做的李纨、薛姨妈,眼见得上面那些令人难以直视的动作,立刻便放下了这个念头。 倒也不是这些姿势有多么难,只是看起来有些不雅观,比如说扩胸伸展、马步纵跳,这还只能算是“热身”的部分,后面有着一些模仿动物的奇怪动作,要她们怎么去做? 反倒是探春、惜春对此颇感兴趣,尤其是探春,竟能从这其中隐隐看出些武学的道理来。 王熙凤笑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知道什么是武艺,她却眨了眨眼,说自己看过一些传奇故事,里头的一些描述却正与眼前养生法上描绘的画面仿佛。 当然,只是她感觉上看起来像。 原本林黛玉见此也是有意放弃,但见探春拉着宝钗说要一起练,宝钗宠着她却也没有拒绝。 虽然姿势不雅观、不便利,但是在闺房中一起做的话,别让人看到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这是为了身体健康,又不是旁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 林黛玉却是陡然升起了攀比的心思,倒不是真要与宝钗比谁做得更好,而是这养生法若是当真有效,那宝钗练了身体越来越好,她没练岂不是在她面前愈见文弱起来。 黛玉心中可还记着,当初宝玉还想看宝钗的小臂,因觉得好看,她心里自是想着这人有我无的事情,不甘于落后。 别的姑娘也就罢了,唯独宝钗不行! 而且对她自己也有益,这身子养好了也是自己的,能好好地活下去,谁又愿意疾病缠身、整日卧床呢? 薛宝钗同样也如此,虽说她的身子看着“壮实”一些,也不像林妹妹看着那样娇弱,这是因为有冷香丸的作用。 可她真正发作起来,也还是难受的,而且这冷香丸,也总有用尽的时候,所以能够根治她也愿意的。 不过薛姨妈也没有忘了李骏当初说的,过后还要去玄真观还愿的事情,便也打定了主意。 眼见为实,先看看这养生法是不是真有那道人说的那么有用,若是当真有效,再去还愿应该也不迟。 她们只是在这荣国府上做客,想去哪里自然没人可以阻拦,只不过除了薛蟠,她们母女两个出行都不太方便。 但是为了女儿的身子,麻烦些也得要出去。 实际上女眷去往各处庙宇烧香祈福,本就是常有的事情,也算是一个出门的正当理由。 “去问问宝玉,怎么又没过来?”正这时,还是贾母念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又要让鸳鸯去催促。 她对什么养生法没大兴趣,反正她这老胳膊老腿的眼看着是做不了了,倒是帮着林黛玉看了下她那副饮食帖,然后交给了鸳鸯,交代她让后厨照着去做,准备黛玉的一日四餐每日奉上。 这上面的有些不太认得,但贾母这一把年纪吃的见得听的多了,大部分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也是先照着吃吃看。 王熙凤也奇怪道:“这宝玉啊,往常这种时候,不去叫他都欢天喜地地过来了,怎么这两日反倒忸怩起来了?” 众女纷纷议论起来,但也只是闲话两句。 只有林黛玉对此事心知肚明,那罥烟眉下的一双杏眼中,便不觉流露出一丝担忧来。 她那日当真也是被贾宝玉唬了一跳,原本还当他又犯了什么癔症,竟把自己幻想做了女儿身,还给自己涂了胭脂水粉,找上门来给自己瞧。 还真别说,看起来真有那么点儿样子,只是林黛玉看不惯他这样,冷嘲热讽了两句,却没想到他竟然掀开衣服让林黛玉看着,他是真地变作了女儿身。 哦,现在应该称呼“她”了。 只是林黛玉一时接受不能,便说了让她赶紧去变回来,否则便不要再和她说话。 若不是自己眼前实实在在的看到了,也晓得这男女的身子是不一样的——当然每个人也都有差别,但女的自己大体还是有一个模子的。 虽说在贾母这里没人教林黛玉这些,但随着到了年纪,像是紫鹃还有奶娘她们都会提醒一下,所以她也不是全无意识。 只是唯独对宝玉这个打小一起长大、又没什么分寸感的男子才会亲近些,但这亲近却不可能因为对方变作女儿身而加深,反倒让她反感。 从另一方面来说,林黛玉何尝不知道,这世间对于男女的差别,这其实也是为了宝玉考虑,只是她自己倒只觉得林妹妹是在跟他闹脾气。 结果自那日往后,两人就真没再说话,甚至都没再见面。 中间宝玉倒是特意差遣袭人过来,和她解释了一番,说是准备要去找那位仙师,可到了东府才知道人已经走了,结果就只能这么耽搁下来。 知道这原来是出自那位仙师的手笔,林黛玉心里对他的印象,也是又多了一层。 不过因第一次见面他表露出来的善意,林黛玉对他的感觉倒是不坏。 只是跟袭人一样,觉得在这桩事情上,宝玉胡闹也就罢了,他一个仙师道长,却怎么竟也跟着胡闹起来。 想不通…… 而过不多久,宝玉终于还是来了,只是在旁人眼中倒无不同,可看在了林黛玉的眼里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许是想到了对方如今也是女儿家了,上了这层滤镜再去看她,却觉得叫一声“宝二姐”竟是毫无违和。 “哎呦,我的乖孙,过来过来……” 宝玉攥着手帕,扭扭捏捏地坐到了那罗汉床上,贾母的另一侧,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却有意避开了什么,只低声解释了一句:“老祖宗,孙儿在书房看书,来晚了。” 贾母也觉得稀奇,往日这个孙儿巴不得钻到自己身边来,跟外孙女儿凑成一对。 她自也乐意将他们凑做一对,都是她最喜欢的两个孩子,凑到一起岂不是欢喜加倍? 偏偏今天坐到边上以后,看起来倒是安安分分,也不去主动找黛玉说话。 黛玉那边同样是抿着嘴不说话,巴掌大的小脸还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容。 王熙凤在旁看到也是笑着调侃道:“你们俩莫不是闹了什么别扭?” 众人一时笑呵呵的,在他们看来两个小儿女亲近和冷战都是常事,过会儿就好了,只薛姨妈、宝钗两个显得有点勉强。 探春的视线也是先在宝钗身上停留了一下,才转过去看着宝玉。 宝玉连忙否决道:“和林妹妹无关,只是我这两日读书,读的兴起了,感觉什么事情都忘了一般。” “哎呦,那感情可好,若是宝玉当真肯认真读书,来年倒是考个状元回来,岂不是有了大出息,老祖宗便是做梦也会笑醒了吧?” 王熙凤说着话,心里头自是不信,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位小叔子,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当然,比起那脏乱差的琏二爷,宝玉在王熙凤眼中的形象还是要显得干净许多,但这屋里人和屋外的人,要求也不一样。 毕竟宝玉争不争气与她都没什么关系,甚至从彼此的关系来说,他不争气倒是更好。 可惜贾琏也是个不怎么争气的,不然她何以要想着他未来还能继承爵位,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个诰命夫人的身份,这可是她做梦都在想的事情。 人活这一世,不就为这一份名与利么? 贾母却是有人夸宝玉都是照单全收的,何况她心里一直把宝玉真当块宝,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笑得眯缝了眼道:“凤丫头这张嘴呀,那是比喜鹊还能报喜的,都报到日后去了。不过我可不求宝玉有什么大出息,这平平安安的,能一直陪在我这老婆子身边就够了。” 薛姨妈闻言,心里暗暗点头。 她时不时到老太太这边来,也算是弄清楚了贾母对宝玉的看重,姐姐果然没有骗她。 只要有老太太在,这往后荣国府的家业也是要着落在宝玉头上的。 自家乖囡没有那个福分入储秀宫去,真能与宝玉结成连理、亲上加亲的话,那可也是一段佳话了。 王熙凤笑着又说了一句吉利话,却没想到宝玉突然说道:“老祖宗,孙儿想去玄真观看看……” 第45章第章 荣庆堂再起风波下 众人都不由看过来,贾母也奇怪地看向宝玉,问道:“怎么好端端,想到要往玄真观去了?” 宝玉当然早就跟袭人商量好了理由,这时还很自然地说道:“还不是道君仙师留在东府才几日功夫,也没来帮老祖宗、太太、嫂子们都看过,孙儿便想去玄真观向他拜师,学学他的医术回来帮老祖宗看身体,好长命百岁……” 贾母笑呵呵道:“你有这个孝心就好了,哪里真要让你去学?” 她哪里还不晓得自己这个孙儿的性子,虽然自幼聪慧,但却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 当然,真要是有了兴趣,他可能也会乐意去学。 只是她其实也不愿意让他去学那些东西,若是经史子集倒还有得一说,医术这种玩意儿,对他们这种人家,学来又有何用? 本身他再学也不一定有人家做得好,既然如此真有什么事情到时候找他们过来不就是了,难道还指望着他去做那太医的身份,岂不是辱没了贾家的门风,也浪费了他这么好的材料? 实际上便整日留在府中,什么都不去做又如何,他们贾家还没有沦落到需要靠宝玉去担起这个担子的时候。 何况等他再长些,她可去宫中寻求恩赐,让皇帝将荣国府的爵位降到他的头上来。 这有了爵位,那一辈子也就衣食无忧,她也不用再为身后之事考虑了。 宝玉眼看着贾母好像要拒绝的样子,急着撒娇道:“老祖宗,你就让我去嘛……” “好好好,让你去让你去。”贾母受不了他这样,只能答应,却又多问了一句:“也不知你这闹的什么缘故,往日来的太医那么多,也没见你要跟他们学,偏要找那小道长……” “还能有什么缘故,还不是因为他如今变成了女儿身,他现在不是宝二爷,呵呵,我看呐,应该叫宝二姐了。” “什么?!” 这话令众人都是吃了一惊,宝玉更是慌忙站起来,手足无措。 等众人目光都逐一放到了他身上,他更是觉得周身犹如被蚂蚁啃咬着一般十分不自在,跺跺脚道:“我……我……我不晓得你在说甚么!” 他心里还惦记着林黛玉的嘱咐,当然袭人也是这么说的,让他不要将此事轻易传出去。 “你可是晓得得很,若非如此,你怎么要急着去玄真观,怕是去找那玄真观的仙师,将你再变回来吧?” 众人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媚妇人走出来,这人她们自然也认得,却是贾政的偏房赵姨娘,同时也是三姑娘探春和贾环的生母。 若问这赵姨娘如何得知这件事情,却还要说起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彩霞。 而彩霞却是从绛云轩的丫鬟口中得知的此事,至于是哪个泄露出去的,却不好说。 因为绛云轩里的丫鬟们都已经知道了此事,实在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宝玉的变化别的人看不清楚,她们这些整日伺候的还能不晓得么? 与其到时候让她们发现反倒捂不过来,倒不如先跟她们坦白了,再由宝玉和袭人两人一起软硬兼施,命她们保守好这个秘密。 而且此事真要瞒着府上众人的话,光光靠着宝玉、袭人两个,还有林黛玉那边,本就是瞒不住的,需要她们几个丫鬟一起帮忙遮掩。 包括之后要去玄真观找李骏把他变回来也是如此,尤其是在袭人发现宝玉身上的女性特征似乎越发明显之后,旁的不说,就说他那胸脯这才几日的功夫,就已经初具规模。 这么下去怕是要不了俩月,就能赶上自己了。 她可是比他还要大些,若按着这个速度一直涨下去,到她这个年纪岂不是就能跟宝姑娘,甚至是薛姨妈比了? 若当真是个女子,这未必是个烦恼,虽然也不值得提倡。 毕竟此时讲究以“瘦”、“小”为美,又不是要去做乳娘,要那么大作甚? 而若是个男子,那就更不应该了。 这往后越发突出的话,怕是更瞒不住。 而要说现在宝玉身边这些丫鬟中唯一不知情的,竟是晴雯。 盖因袭人等人原本就是小团体隐隐地排挤她,袭人又对宝玉说晴雯心直口快,不易保守秘密,宝玉竟也当真信了。 在他看来,暂时瞒着晴雯,等之后变回来了,再当做顽笑说给她听就好了,这就不算是骗人了。 但他们都没想到,这事情竟然还是传了出去,而且还是让赵姨娘知道了,如今更是公然闯入这荣庆堂,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公开。 对于三姑娘的这位生母,袭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毕竟她又是跟王夫人不对付,又有个讨人厌的儿子环三爷。 也就是三姑娘全然不似那对母子的习气,倒好像本该是从王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 此时眼见生母在此捣乱,探春脸上也是挂不住。 虽然她看宝玉、袭人的神色,觉得这次赵姨娘怕并非是无理取闹,而是真有其事。 但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不可以说出来,更不能到处来说啊。 探春当然知道赵姨娘一直想方设法要贾环比过贾宝玉,同时自己也好母凭子贵趁机上位。 毕竟她的出身便是王夫人的房里人,靠自己怎么也比不过王夫人的,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了。 但在探春看来,贾环和宝玉怎么比得了? 论样貌、才学、教养都不如,即便他是自己的亲弟弟,探春也得说他生得实在是惹人生厌。 其实贾环长得倒也不差,偏生或许是被赵姨娘带大,受到影响太多的缘故,行走坐卧都没个正行,气质还颇有几分猥琐。 她心里一急,正要站出来说些什么,这种场合要是闹大了,虽然宝玉的面子没了,但赵姨娘也未必讨得了好。 她自以为把宝玉打下去,贾环就能出头? 实在是…… 不过她刚准备起身,就被身旁宝钗按住,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探春微微一怔,也只能暗叹口气,重新坐下去。 不过她不出头,自然有人出头,其她人心里其实都等着,知道贾母此时肯定会站出来。 果然这位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动也不动,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赵姨娘说的话一样。 过了会儿,她却是面无表情的指着赵姨娘,对左右道:“来人,将这个蠢妇拖下去,掌嘴二十,叫她随意攀诬!” 贾母平日里面目慈善,在众人眼中那都是在世菩萨一样的人,有的老人估计还觉得她现在是越老越心慈手软了。 但那不过是平日里没有人能够触怒到她,惹到了头上来。 宝玉对她可谓是逆鳞,说宝玉的坏话,那就是碰了她的禁忌。 像是赵姨娘平日里的心思,难道真当老太太看不出来? 她只是老眼昏花,可是心还没有瞎,只是不去计较,得过且过。 但这一次面对赵姨娘,她却忍不了了。 此时她这么一说,自然有几个膀大臂圆的粗使婆子上来要圈禁着赵姨娘。 赵姨娘脸色立刻就慌了,大喊道:“老太太,我说的都是真的,宝玉他当真变成了女儿身,你不信问他身边的丫鬟,还有林姑娘、林姑娘也知道……” 这一下子,又将祸水东引到了林黛玉的身上。 几道目光同时投注过来,而贾母闻言却是更怒,这一个玉还不算,竟又要将另一个玉也牵连进来。 看着竟然还特意停下来转过头看着她,似乎迟疑着等她吩咐的那两个婆子,斥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掌嘴三十,我倒要看看她往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探春这时候不得不站出来,跪在地上流泪道:“老祖宗,姨娘她是一时糊涂,便饶了她这一回!” 便再怎么样,这也是她生母,她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她被打。 这要是三十嘴巴子下去,就这两个婆子的臂力,不得将她嘴巴都打肿了,到时候是真没法说话了。 哪想到赵姨娘那边儿却一点不领情,反倒啐了一口道:“你倒是眼明,这时候知道跑出来做好人了。早知当初你从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就该把你塞回去……” 探春一时哭得更厉害了,贾母自然见不得这等场面,让鸳鸯过去赶紧将探春扶起来,又瞪着赵姨娘那边,却对探春道:“你倒是有孝心的好孩子,该是太太那儿教得好,早知道我就把环哥儿一并让你们太太去教……” 赵姨娘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几下,就跟宝玉是贾母的心肝,贾环也是赵姨娘的心头肉,她平日里就算骂得再狠再凶,那对贾环和对探春也绝对是不同的心理,马上便强笑道:“老太太,是……贱妾错了,你、你可不能将环哥儿从我身边抢走呀……” 她到底还是怕着贾母,毕竟是掌握着生杀予夺的老太太,真要说一句,贾环可能就真不是她的了。 后半辈子她就指着儿子,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把他从自己身边抢走。 见她服了软,贾母哼了一声,这才道:“要不是看在三丫头的份上,就你这张讨祸的嘴,早该给你封上了。不过要是这么简单就放过你,怕你下回还不能长记性……” 第46章第章 荣府内外众生相 其实这贾老太太也只是一时恼怒赵姨娘口无遮拦,却还是不太愿意自己这荣庆堂里受到影响。 这要几十耳光打下来,嘴巴子出血都是轻的,好好的安享天伦的地方,若是沾了血总显得晦气。 所以这时候正好借坡下驴,但对于赵姨娘也不会这么轻饶,便又叫人将她押下去,先关回院子里,等到贾政回来再行定夺。 毕竟这是他房里的人,由他去做决定最好。 其实王夫人亦有这个权力,只是贾母就算不怎么待见那个儿媳妇,却也不想这种明知道会引发他们吵闹的事情发生。 宝钗这才过去将探春拉起来,扶着她回到位子上重新坐下来。 看着那边窝在宝钗怀里犹自痛哭的探春,林黛玉脸色几番挣扎,最终也是心软了,决定实话实说,遂凑到贾母耳边轻声细语地将先前宝玉来找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然,她还是有意给宝玉留了两分面子,没有说他故意化了妆过来找自己招摇的事情。 贾母闻言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只看着宝玉道:“玉儿说地,这都是真的?” 方才黛玉的话,也只有他们这罗汉床上三人听得见,其他人闻言都有些惊讶地看着黛玉,当然有聪明地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而宝玉也听着林黛玉这么说了,他哪里有什么好反驳的,顿时垂头丧气道:“都是、都是真的……” “你!” 鸳鸯赶紧上前帮贾母舒缓着胸中郁气,她隐约听到些内容,也明白了些什么,不过看了宝玉一眼也没去多想。 贾母的面色却是一时阴晴不定,她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好在是赵姨娘已经被押下去了,也不用担心脸上挂不住的问题。 当然也更不可能回头去跟她道歉,这事儿本身也是她自己做不对,就算真是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就像现在这样,要如何收场? 虽说这事情林黛玉说得小声没有让大家都听到,她却不会都当她们是傻的。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事儿该如何解决? “你便确定,此事就是那位玉真子仙师所为?” 宝玉立刻低声说了自己之前那晚碰到李骏,跟他说过的话,旁边林黛玉也是首次听到,却一时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事情要说怪人家,可的的确确是宝玉主动提出来的,何况从他之前在荣庆堂的表现来看,这道人似乎还真是个热心肠的,或许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另一边,因宝玉没压住自己的声音,鸳鸯也多听到了一些内容,面上还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掀起了层层波澜。 之前听赵姨娘说起此事,大家除了震惊外,其实多没怎么当真。 只是后来宝玉的态度,才让自己变得扑朔迷离。 现在亲耳听到宝玉承认了这件事情,让鸳鸯看向她的目光不禁变得十分奇怪,一时竟是突然回想起了先前赵姨娘的那番话。 “往后难道该呼她为宝二姑娘了?” …… 这一次荣庆堂聚会,因赵姨娘突然插进来,算是不欢而散。 薛姨妈带着女儿一起回梨香院,路上笑呵呵道:“你姨母先前还为那赵姨娘的事情伤神,如今没想到她自个儿闹出事情来了。这次恶了老太太,便是你姨父回来,怕也保不住她。” 跟着又忍不住嘀咕道:“亏她倒是敢想,什么宝玉变作了女儿身,若是宝玉变作了女儿身,那姐夫膝下就剩了环哥儿一个儿子……” 宝钗却轻声说道:“此事,怕不是信口胡说。” 薛姨妈不由一怔,回过头望着女儿奇怪道:“乖囡,你的意思是……” 宝钗摇摇头道:“我也只是信口这么一说……” 然后不放心地看着薛姨妈嘱托道:“妈妈,此事与我们无关,你就当不晓得这事儿就是了。” 薛姨妈急道:“这怎么能说和咱们美关系呢?若是宝玉当真变成了女儿身,那他跟你……” “妈妈!”薛宝钗杏眼微微眯起来,隐隐含威,倒是让薛姨妈这个做母亲的都被震住了。 不过她倒也是习惯了凡事听这个女儿的指教,却也没有什么不适,很快就得点点头,又听宝钗说道:“八字还没一撇儿的事情,就不要往处说了。” 她们薛家是没落了,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应当要小心。 便是要攀附,也要找个可靠的人家,或是找个可靠的人。 但贾宝玉这桩事儿,闹得让原本觉得他只是有些贪玩的宝钗,看着都觉得有些没了信心。 当真只是因为年纪太小么? …… 这边同样是回到院子里的王熙凤却是找上了今日正好在家的贾琏,这厮也不知窝在书房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王熙凤找过来的时候,却见他神情慌里慌张,眼睛还不时飘向窗口的位置。 王熙凤那吊梢眼瞥着那头,平儿立刻会意地去看,不过转了两眼就回头摇了摇头。 眼见贾琏松了口气,王熙凤越发觉得有鬼,但没有当场抓住也没办法,只能冷笑道:“你可真是见天儿都不让人省心的,不过我今日找你是有要事,你赶紧给我收了心来,好好听我说。” 贾琏那丹凤眼中黑珠一般的眸子转了两圈,神色一正,立刻站起身来主动托着王熙凤的手,陪笑道:“奶奶这说的,你我夫妻,哪来这么多的客套?” 王熙凤不理他的笑脸,说道:“你且去找东府的蓉哥儿,多问问他跟那玄真观的玉真子仙师有关的事情。” 贾琏不由一怔,问道:“奶奶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他还没见过那位仙师,但对于大名却已经是如雷贯耳了。 王熙凤便招呼他附耳过来,凑上去这般那般说了一通,说得贾琏是眼前大亮,转头看着她道:“你说得这些,可是当真?” “是不是当真,不还得你多去问问。外边的事情,总是你们爷们儿方便去做。”王熙凤心里暗道,若非如此,我何必来求你。 贾琏立刻击掌兴奋道:“好,我这便过去。顺便找个时间,亲自去那玄真观探探情况。若当真如奶奶说的,那咱们这回……” 王熙凤不耐道:“先做成了再说吧,人家跟咱们可没有关系。想要做成,恐怕还先得哄成了蓉哥儿那边。” …… “你可曾听说了没?” “听说个什么?” “那玄真观里当真出了个神仙般的人物,之前还进了城来,就住在那宁国府里。” “宁国府,是一门二公的贾家的那个宁国府?” “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个宁国府?” “哈,那倒也是……” 西廊下一间茶肆里头,贾芸刚坐下来,就听着旁边两人议论开来,听到与宁荣贾家有关,不由多听了几句。 他原也是贾家的近派子孙,但作为旁支繁衍下来,如今反倒是越发贫困了,因自幼丧父,他现在与寡母二人靠着一亩地两间房子勉强过活,平日里倒是总想着钻营成事,能多赚些俏钱儿好养活老母。 当然,也能给自己讨一房媳妇,免得就这么光棍下去。 可他身无所长,能想到的,也就是想法儿与沾亲带故的贾家沾上边儿,能够搭他们的风头发达一回。 听着听着,却知道这宁国府在城外供奉着一间玄真观,而那玄真观来了个非凡的人物,因他不知道帮了多少人达成了心愿,又是治病救人又是占卜凶吉,其本人更偶尔显露一把神威,如今在神京城里的名声也是越发响亮了起来。 “若是我能得他指点一二……”贾芸的心里,莫名地热切起来。 第47章第章 玄真观里藏真龙 乾清门里,正是朔望正朝时,按往日太监唱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便有朝臣络绎上书,既有山西旱灾,又有黄河工事,还有科举之议,以及琉球使者将至。 不过这些大多是老调重弹,只让皇帝关注一下各方进度,近来也确实无甚大事发生。 既无大灾,也无大喜,非得要说,就是接下来端午,皇帝要率宗室去皇陵祭祀,此行自然要早做准备,毕竟自神京往皇陵这一路上,安全需有保障,按皇帝的要求,还不许扰民。 此事其实是由兼了宗人府宗令的忠顺王负责,礼部尚书王匡与五城兵马司、五军营从旁协理,有事自去开个小会私下解决便是,倒不必拿到朝堂上来争议。 却不想临散朝时,突然一人站出来启奏道:“陛下,臣有本奏。近日城外有一观名玄真者,近来突然风靡神京城中,不仅民间百姓趋之若鹜,官绅之家亦纷纷青睐。然那观中所谓道君,原只是一名小道士…… “以臣之见,此乃妖言惑众之举,恐有一日被人稍加利用,受其蛊惑,这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怕都要受到波及。” 皇帝抬眼看去,却见此人乃是兰台寺大夫王继宗,至于他所言的事情,皇帝却也曾有印象。 作为一国之君,若说对于地方的掌控力没那么深,也容易受各地方官的迷惑,粉饰太平。 但是在京畿一带,却正是锦衣卫势力遍及之处,上至内阁重臣,下至升斗小民,莫不在锦衣卫耳目监控之中。 本朝仿前明故事,设锦衣卫,为天子直属,有宫廷仪仗、皇帝出巡、监察百官等司职,自然名声上也一样不太好。 不过对皇帝而言,这能掌控在手中的好用的刀,总强过不听掌控的别人的嘴。 就如这兰台寺,原是太祖皇帝因“仿古”而用的名,实则便是御史台一般的形制,同样亦是负责监察百官、风闻奏事。 王继宗以五品大夫的名分,也只能在这种朔望正朝时得见天颜,故而才会想尽办法要在皇帝面前出头? 像这等民间信仰的小事,往常也不是没有过比这更为过分的。 大部分也不过是偏偏升斗小民,涉及到上层,真正还那么容易上当的却是极少数了。 若当真是假的骗子,迟早有一日会被拆穿,到时候自然也就延续不下去了。 不过于皇帝来说,倒打从心里希望是真的。 若世上当真有神仙,岂非是利于本朝之事? 他自认继位以来,可谓殚精竭虑,既已万民臣服,便又欲求那脱离了凡俗的肯定。 甚至,若是能学得一二神仙法,能延寿长生,却不是正好让自己开传从未有过的万世太平? “便让顺天府晏子山去看看,待有回报再说……” 不过便是心里头不以为意,却也不能不对王继宗有所回应,否则未免打击朝臣奏疏朝议之热忱。 何况一个小小道观,令顺天府衙门去看,已算是重视。 王继宗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甘,但最后还是未曾说出什么来。 只是在散朝时,他却悄然走到了一个面色肃然的大员身后,低声问了一句:“部堂,此事待如何?” “你不必再管,到时自有分晓。” …… 玄真观,李骏现居的小院中,自刚回到观中连着两日的香火鼎盛,到如今总算是平息了一些。 毕竟在这神京城拢共就这么些人,听到了消息该过来的也都过来了,不愿来的或是还不信,或是因其他什么耽搁,还有尚未听说消息的,毕竟偌大的神京城里每日人潮熙攘、消息更新也快,李骏如今的名声暂时还不足以做到令家喻户晓、街知巷闻。 毕竟他不是那些承载了香火成百上千载的神位,还得靠着持续不断的努力才能真正深入人心。 当然,最主要其实还是暂时没有官方背书,紧靠着口口相传的口碑,到底是差着些事儿。 而略微冷清下来后,李骏却也正好借此消化先前的收获,同时指点一下宁理的修行。 这孩子靠着一颗赤诚之心,窥入门径后进步也算不小,只是暂时时间还短,却还看不出什么大的变化来。 须再等两三个月后,他若是能到练气一层,到时才会产生一些质变。 而这日天朗气清,贾敬突然找上门来,看他面色怕是有事相商,李骏支开宁理,也不主动过问,等着贾敬自己揭开。 贾敬虽是炼了几年的丹药,可这摒心静气的功夫却还未练到家,最终还是他先按捺不住,幽幽问道:“师兄可还记得,先前那丹房失窃的事儿?” 李骏不由一怔,目光一闪反问道:“可是那人又找上门来了?” 贾敬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宁明他们说近来观中总会有些鬼祟面孔出入,尤为注意丹房那片,我心中便起疑,再用师兄留下的引路符去探他们的底,虽未曾探出什么来,却也知道这伙人怕是不简单。” 哦? 引路符的功用,乃是沾到人身上,可以帮助引导和追踪此人行迹。 不过如果半道上被扔了的话,自然就不起作用了,可以说是一种比较鸡肋的符箓。 所以才叫做“引路”而非是追踪,起到的不外乎是一个向导的作用。 李骏制作了许多种符箓,这引路符本是拿来练手的,自己用不上就丢给了贾敬他们,倒没想到他们还真能拿来用了。 不过这个结果,只能说是不出所料。 李骏便呵呵一笑,说道:“此事却不是早在意料之中,若是我没想差的话,上回那边派人过来,在丹房找寻该是无功而返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在离开的时候被宁玄撞破,所以痛下狠手灭口,结果却听说宁玄还活着,且还成了一位得道仙师,故而想要再过来探查情况……” 说到这里,李骏又看向了贾敬,目光略带深意道:“师弟,冒昧一问,你在那丹房中藏了什么东西,又是否当真失窃了?” 关于这件事情,其实说来本也不太复杂,只要在知道贾敬过往的前提下,稍微一想就能猜到究竟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贾敬藏在丹房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隔了这么多年依然让人念念不忘。 贾敬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忖李骏这边是否值得信任。 当然,也可以说他是否必须要以将事情坦诚出来后作为前提,来将李骏彻底拖下水。 即便是没有李骏的出现,丹房失窃之事后,他也是必然要坐不住,必须要为此做点什么的。 随即便见这糟老道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师兄,既如此,我若是再藏着掖着,反倒是师弟的不是了……” 听到这林言林语,李骏心里却是暗暗一笑,他可没觉得贾敬当真信了他。 在道法、能力上是信的,但是此时却还是利用的心思罢了,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将他当做自己人。 若是站在贾敬的角度来说,这自然算不上是什么问题,毕竟他如今的处境看着已经十分危险,稍微一行差踏错,不单是自己自身难保,还会连累到宁荣两家。 当年他出家避祸,避的不单是自己的祸,也是为了避免牵扯到身后的贾家。 如今在李骏的身上眼看到了一点希望,自然也要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 “所以……” “那丹房中,藏着的是……” 第48章第章 婆媳共赴仙人道 “混账!” 绛云轩中,王夫人难得来到此处,却是带着雷霆之怒。 除了在一边坐立难安的贾宝玉,其余所有丫鬟、小厮此时都战战兢兢在她面前跪成了一排。 而在王夫人身后,名为金钏的一个丫鬟却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宝玉那儿,又回头看着眼前一排丫鬟,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若是自己往后成了宝二爷的姨娘…… “你们都是宝玉的身边人,既如此,当心知肚明,你们与他便是性命所系的关系,如何却要自寻死路?” 无人应答,也无人敢应。 “说说吧,”王夫人冷笑道:“此事到底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 不自觉地,包括袭人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同一时间里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晴雯此时却还在懵逼状态,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既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太太突然跑来绛云轩,还将他们所有人叫到一起跪着听训,也不知道此刻王夫人说的到底是什么,又为何其她人在这时都要看向自己。 而这在王夫人眼中,岂不正是事迹败露之后,无可辩驳。 她原就对这丫鬟看不过眼,同样是自贾母身边过来的,袭人的性子温顺,处事老道,颜色虽算不得惊艳,但这却是正合她的心意。 可这晴雯性情泼辣、口无遮拦,偏生得肖似那个姓林的,又不禁让她更想到了曾经的那位小姑子身上。 若是旁人,她不定还得要思量一下,可看到丫鬟们一致看向的都是晴雯,却是立刻便深信不疑,眼中流露出来的嫌恶更深,眸子里射出的光更是显得异常骇人,“是你?!” 这小蹄子生得水蛇腰,削肩膀,眉眼间犹似林黛玉,王夫人多看一眼,心里厌恶便增多一分。 而此时晴雯也总算是反应过来,虽然还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处境显然是不太妙,所以立刻要站起来摇摇头道:“太太,我……” “跪下!”王夫人厉喝一声,吓得晴雯一个哆嗦又跪了回去,只是依然挺着身板梗着脖子,很是不屈。 而旁边宝玉却是知道,这件事情原本是专门瞒着晴雯的,也就是说她本应该是不晓得此事。 但为何如今一出了事,袭人她们就都去看她,好像就是她泄露出去的一样。 这让他心里也不禁泛起了嘀咕,莫非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们又偷偷告诉了晴雯,所以才这么确定? 犹豫就会败北,贾宝玉这稍一迟疑,那边王夫人却已经准备叫婆子实行家法了。 晴雯还在“狡辩”反问她做错了什么,何以如此对她,可在王夫人这边,却已经是认定了她,直让两个婆子过去按着她,又让金钏过去给她掌嘴。 金钏犹犹豫豫地,心里多少有些个不落忍。 都是伺候人的贱命,今日她打了人家,谁知道来日人家不会打回来。 好在是这时候贾宝玉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连忙站出来说道:“太太,就算是晴雯说出去的,或许也只是一时疏忽,不至于此啊!” 旁边袭人原本见宝玉出来心里一跳,但闻言却顿时神色怪异,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她倒也没觉得这事情是晴雯传出去的,毕竟主张这个事儿要跟丫鬟们说的就是她,让宝玉先不要告诉晴雯的也是她,她自然知道晴雯对此事当是不知情的。 只是听到太太那么一问,下意识就先想到了晴雯那边,所以看了过去。 不过她没想到,其她人虽然跟她想法不一,也不清楚在此事上晴雯的无辜,可在那同时,却是一致都看向了晴雯,倒是一下子误导了二太太。 等她反应过来时,二太太却已经将晴雯认定下来。 一方面她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可要帮晴雯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突然咽了回去。 心想,这样或许也好,只是打几个嘴巴子,太太这心肠也不可能真把人打出事来,到时把她送走,也好过她在这儿与她们整日闹得不太愉快。 毕竟能够跟屋里头的其她丫鬟都有矛盾,却也不能说全是大家排斥她,在做人这项上,起码是在与人相处上,晴雯却是有些问题在的。 似宝玉或许就不在意,那也是因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而且宝玉到底是主子,晴雯便是再怎么使性子,也不能真损了他。 她们其她几个丫鬟却不一样了,心眼不大是真,可被冒犯了却也不是假的。 如今宝玉站出来,以他的身份本该是能帮晴雯说好话的,但这一番话说出来,晴雯怎么想且不说,王夫人却冷笑一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向着她说话。她是给你灌了什么汤药,让你这么偏着她?” 晴雯不知所措,也有些感动地望向了宝玉。 宝玉却执意道:“太太,此事既然已经如此,便是再责问晴雯,也是无济于事了。何况只要到玄真观中,找到道君仙师,让他帮我解开了……也就无事了。” 王夫人叹口气,莫名道:“我看你这么惯着,只会教她越来越不像话……” 不过宝玉亲口求情,她总要给几分面子,何况府上都知道二太太是个礼佛的,自然也是菩萨心肠,所以随后瞪了晴雯一眼,却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若不是你们二爷给你求情,今日此事,饶不了你……” 而后将这些丫鬟、小厮都驱散了,去拉起宝玉的手,让他坐到身边来,低声问道:“你的事情,如今还未传开吧?” 宝玉犹豫道:“赵姨娘已经说过了,马上府上该都要知道了……” 说到这事,他心里有些懊丧,却也莫名松了口气。 甚至隐隐地,又有了先前那样的念头冒出来。 他现在也成了女儿身,往后不知宝姐姐、云妹妹还会不会跟自己亲近。 随即就又想到了林妹妹身上,于是一腔热情便又顿时被浇灭了。 自己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快活,林妹妹不喜欢,他就得变回来才是。 王夫人此时沉吟道:“这种事情,她说得可不算。到时候要去玄真观,我看还得让老太太带着你一起过去才是。” 宝玉忸怩道:“此事我一人过去就是了,怎么……” “我看那位仙师,未必安了好心。”王夫人蹙着眉头,却是突然扯到了李骏的身上去,“让老太太过去,若是有什么事情,与东府的老太爷也能商量着来。” 宝玉不明所以然,但听母亲这么说,自然也不会反驳,只是心里暗暗想着,到时候林妹妹不知要不要也过去。 …… 宁国府东厢房,贾敬的院子里,尤氏靠着床沿坐着,看着过来探望自己的秦可卿,目光闪烁道:“哥儿媳妇,怎么想到又要往玄真观去祈福了?” 秦可卿来探望婆婆,顺便将此事与她说了,再让她转告贾珍。 她如今可不想再去跟贾珍打交道了,如今的贾珍也实在没人愿意去打交道,请来帮他看病治伤的太医赶走了一个又一个,勉强算是帮他稳住了身体状况。 尤氏被他打破了眼角,脑袋上也有连带的震荡损伤,如今还包着白布呢。 至于贾蓉,昨日避无可避终于还是去见了贾珍一面,结果就被骂拉个狗血淋头,直接把他轰出来,贾蓉也果断不敢久留,跑得飞快,反倒松了口气。 至少自己只是挨骂,没有跟太医、尤氏那样受伤。 而秦可卿自己更不用说,她更觉得此时在贾珍那边,怕是除了李骏,自己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到时他要是趁机发起狂来,自己现在手上可没有符箓可用,李骏的名头也未必能在那种时候震慑得住对方。 所以,不见就是最好,对双方都好。 “仙师刚走,府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好马上请他再回来,也只能咱们过去了。” 尤氏那对桃花般的唇瓣微微张合了一下,欲言又止。 狭长如柳的杏眼望着秦可卿,眼珠转了转,还是没有说出诸如“却不正是那位仙师过来,府上才发生了这么些事儿”的话来。 不是因为她晓得道理,而是说了也无用。 何况她心里头对于那日发生的事情,这几日下来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意识到。 但便是知道了,她又能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面前的女子是她的儿媳妇,却不是她的儿子的媳妇,生得是花容月貌、风流纤巧,眉如远山青黛,眼含潋滟湖光,明眸善睐,唇红齿白,便是自己一个女人都心生亲近之意,更遑论她屋里那个色中饿鬼。 只是到底是错了呀,不管是和那位仙师有关,还是冥冥中的报应。 事已至此,尤氏也未有叹一口气,明白秦可卿的来意,轻轻挽住她的柔荑,说道:“回头我会跟老爷说,你放心的过去就是。” “太太不如,与我同去如何?” “什么?” 秦可卿望着尤氏那碧波荡漾的鸭蛋脸面,看她如今流露出无助又分外惹人怜的姿态,再想到贾珍那令人恶心的一面,往后好了还不定会怎么折磨她。 同是女子,如今有了靠山、还即将身有倚仗的她,不禁惺惺相惜,便反拉着尤氏的手道:“到时去找仙师,给太太算上一卦,占卜凶吉,不定是个遇难成祥的命格呢。” 第49章第章 贾家打da醮玄真观上 隆靖七年五月初二,未见凶吉,宜出行。 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因是端阳(端午)节间,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 而这次虽为的是宝玉之事,但不论贾母还是王夫人,却不却管那早已被赵姨娘戳破的泡沫,也不管周围底下人怎么议论,知情不知情,只当做无事发生,却是故意弄得浩浩荡荡,似乎要这般来掩饰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 至于赵姨娘那边,在贾政回府后,也只是附和着贾母数落了她一番,就对她轻拿轻放,对于她当众“造谣”宝玉如今是女儿身的事情,心里根本就没当回事。 当然,贾政心里虽然不信,却也还是把宝玉叫到身边看了两眼,但因为贾母赶到及时,倒也没让他真个去给宝玉验明正身。 话说回来,虽是父子,但贾政还从未见过宝玉的身子,就连出生时带着通灵宝玉,也是后来王夫人让周瑞家的将那块玉洗净后才让他看过。 而贾政不予追究的话,原本说好了由他定夺的贾母却也不好再管,王夫人对此虽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原本这趟出行人倒也未必有这么多,但正赶着是炎炎夏日,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婆子丫鬟的,都奔着城外避暑纳凉而去。 当然往常贾家要是打醮都是去清虚观的,不过这趟因宝玉的缘故,目标直取玄真观。 而这一趟过来出门地,除了贾母、王夫人、王熙凤、李纨、探春、迎春、惜春、薛家母女,还有尤氏、秦可卿这对宁国府的婆媳,可以说两府的女眷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宁荣二府同气连枝,王熙凤与尤氏又一贯玩得来,得知了秦可卿要到玄真观寄居祈福的事情,自然便邀她们一道过来。 对于贾珍之事她其实也知晓些,只是那贾珍自从连着赶跑了几个太医后,最终虽然总算是将贾珍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可丢了的东西不会再长回来。 如今贾珍整日脸色阴沉,便是贾琏那边据说去过一回被骂出来后也不敢轻易再过去打扰了。 而尤氏却是怎么也避不过的,好在是之后倒没有再出现先前那样的情形,倒不是贾珍开始怜香惜玉,而是他在静养之中,身体反倒使不上劲了,不管是对贾蓉还是,都只能是骂骂咧咧。 那些之前开着无遮大会颇为受宠的姬妾们,这时候也不敢上前,也唯有尤氏这个续弦的正牌夫人还敢去捻他的虎须了。 也亏得是她自入了宁府后便逆来顺受惯了的,不管贾珍那边怎么说,她只是默默受着,要是换做了王熙凤的性子,怕是两边早该打起来了。 如今她头上的白布可以去了,眼角的伤口结了疤,多扑些粉也能勉强遮掩过去。 只是如今这妇人一味的神色哀伤,眼角犹挂着几分忧愁,仿佛随时便能滴下泪来,全然不似先前那般沉静。 王熙凤也只能将她拖到自己的马车里头,多宽慰两句,又言到了那玄真观中,多为珍大哥祈求几句,也许能有什么转机。 实则以东府那无法掩藏的动静,平日里两府下人间又常常互通有无的,有什么变故消息哪里能够瞒得住。 所以王熙凤也是隐约能明白贾珍跟秦可卿之间可能有些什么事情,但当着尤氏的面,怎么也不可能将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说,也就只能在话里话外劝慰着尤氏稍微看开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若是她自个儿碰到这种事情,那自然没那么容易过去,可尤氏这性子,指着她跟自己一般去争取,那是为难人了。 王熙凤也不可能代替她去做那些事情,更没有为她主张出头的理由。 再说了,相比于王熙凤好歹娘家是王家,王家如今的当家人王子腾,作为九省统制在军中可是前几号的人物,尤氏可没有一个实力坚实的娘家作为后盾。 就像贾赦的续弦邢夫人,也是个小门户的出身,所以虽有婆媳关系在,王熙凤也只是明面上敬着她,听着话却是阳奉阴违的。 而这一行之中,贾母作为超品的国公夫人,坐的是一乘八人大轿,王夫人、李纨、秦可卿、薛姨妈这四个妇人各一乘四人轿。 剩下的,宝玉自己坐一辆,王熙凤、尤氏共坐一辆;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 显得是浩浩荡荡,错非是几辆马车上都悬着贾家的标志,还当是皇室宗亲的出巡呢。 “颦儿是早知道了宝玉的事情,还是……” 在那八宝车里,宝钗、黛玉并各自两个丫鬟坐着,宝钗突然张口,打破了自上车后诡异的平静,也引来了黛玉的注意。 若是当着外人的面前,宝钗自不会轻易与林黛玉谈及此事。 当然,这时多少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对于林黛玉与贾宝玉的关系,荣府中大部分人其实都看在眼里,只是因宝玉平日里对姑娘、丫鬟们这个也爱、那个也看,到底不是只独专于某个人。 林妹妹,又何至于是最独特的那一个呢? 对于宝钗能猜到此事,林黛玉也不意外,只是瞧了一眼面前这面庞圆润、体态微丰如盛唐杨妃一般的少女,心里突然想到了李骏给的那副饮食帖,这两日照着上面吃着,自然一时是看不出效果来。 只是往日里那些藏着总觉得含着几分苦味难以下咽的药材,被这样搀着和别的食材一起熬煮起来,味道居然还不错。 至少让黛玉觉得,能吃得下东西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东西其实都带有开胃的作用,而黛玉原本最大的问题,是她动不动就吃不下、不想吃。 可有了这饮食帖形成的心理作用,便让她自觉暗示自己,再加上其中独有的搭配,时间长了,慢慢就能看出效果来。 这会子她出神间,倒是想到若是往后自己也长成了宝钗这个样子,脸圆圆的应当也很可爱吧? 宝钗看着林黛玉并不答应,反倒像是出神了,心里也不恼,只是接着说道:“不知妹妹可想过,那玉真子仙师缘何要答应下来,帮宝玉变身的事情。明知此事不太适当……” 林黛玉终于开口道:“他们修道的空门中人,谁晓得心里在想些什么。许是只看宝二哥先前许愿虔诚,便应了他,哪知道还能反悔。” 宝钗摇头笑道:“本就不该有的事情,照我看宝玉在此事上犯了糊涂,那仙师也是个糊涂蛋,才会答应下来陪着他胡闹。不过若只是如此,这回过来求了情,也该能变回去了。就怕……” 林黛玉皱起罥烟眉,抬眼瞥着宝钗,突然笑道:“我看宝姐姐,怎么像是乐意看到这事?” “自然不是,只是担心嘛……”宝钗说着,突然伸出手去,轻轻捏住了黛玉的一边柔荑。 林黛玉微微一怔,抬眼星眸前仿佛起了一层水雾,为宝钗装上了一道朦胧的滤镜,再见到那双明眸定定注视在自己面上,让她心头莫名一跳,“宝姐姐这样看着我,做甚么?” “我是在想,好不容易来上一趟,不管宝玉的事情能不能成,咱们也当趁此机会,好好许个愿才是。” 林黛玉其实也想过这个事情,虽然在宝玉的事上的确闹成了笑话,但李骏有这样的本事,若是正常许愿应当也有用。 而她,自然是想先为扬州的父亲先许个愿,顺便若有机会,还要问一问那位仙师,父亲那边未来的情势、凶吉、安危。 “宝姐姐要许个什么愿?” 宝钗张嘴想说什么,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眸光略微暗淡了些,才摇头道:“到时,再想吧。” 第50章第章 贾家打醮jiao玄真观中 “这是哪家的人马?” “看架势,是东家府上的车马……” 玄真观在神京城郊外三里地开外处,附近还有个分属宁国府的农庄,中间一大片田地,路边不是往来的商旅,便是下田的佃户。 贾家这一行,自宁荣街一路跋涉过来,也有数十里的脚程,便是抬轿地轿夫、走路的丫鬟、婆子们不累,在娇子、马车里颠簸的贾府女眷们也要累了。 所以路上歇了两三回,喝点水缓口气,再接着前行。 等终于要临近了玄真观,与众人有记忆或者印象中的模样,显然差了很远。 不是建筑变了,而是此地风貌已然不同,单是这人流与既往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琥珀撩开轿子窗帘让贾母往外看去,不由唏嘘叹一声:“果真是变了,早些年我来的时候,也没这么多人。” 另一边鸳鸯是打听过的,便接口道:“老太太,便是在那位仙师过来之前,也没这么多人的。” 贾母点点头,说道:“本该如此,东府老太爷在这里落脚,本就是图个清静,也不晓得……” 她突然似想到什么难言之事,吞吞吐吐半晌,还是没有接着说下去。 而这队伍在陷入到人流后,自然速度便慢了下来,虽说前面路人大多看到这情形也知道是惹不起的,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但这让路的时间也总要耽搁那么一下,他们也不敢随便硬闯。 先不说出了事怎么办,到了这世外清净之地,还是与府里关系匪浅的道观前,本就当提着几分小心。 负责此次出行一应事务的林之孝夫妇便十分注意约束着,一路行来才无惊无险,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及到这道观大门外,门前两道石阶,自是无法再就此前行,于是车马且住、轿子也纷纷停落下来,众人纷纷下车落地,再拾阶而上。 两道石阶中间一片空地,还有一群小贩围成的“商圈”,主要卖些吃食,以及这玄真观左近的石头、土壤、树叶乃至瓦片,选些好看的包装一下,便能卖出个高价。 不少香客在进去前、出来后都可能在这被留住,看着看着许就藏不住荷包了。 此时自然也有不少人在,那吆喝声与讨价还价声,让人仿佛置身喧闹集市,倒是半点没有所谓化外的清净之地的样子。 叫贾母、王夫人等面面相觑,倒是王熙凤看到这一幕,眼前发亮,心里头竟开始盘算着这些商贩是否与道观中有合作。 按理来说也是该有的,若是不叫点租金,道馆里那些道童哪里会眼睁睁在旁看着,任他们扰清净? 给了钱那就不一样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不过沿路自有丫鬟婆子们帮忙遮挡,不然未出阁的姑娘们总不好叫路人随便打量。 其实原本贾母还要跟贾敬商量着,看能不能将观中清场,不准香客再进来,好教她们一行能够安心上来。 不过贾敬未见答应,而他们此来本是来求人办事,那等高人也不宜用世俗权位去强压他。 最终也只能是答应,到时由观中将他们引到后殿去做法事——当然做法事是假,拜访求请才是真,前殿则依然由那些别的香客们进出。 贾敬倒是领着几个道童早就候在这边,若是一般的人过来他倒也无需如此,但贾母本就比他更长一辈,这次浩浩荡荡过来,贾敬心里也知道是奔着李骏而来。 想着两边当不会有什么纠纷,自己在其中却还要看着些,免得当真扰了这观中清净。 自打与李骏一同阐释道经、交流心得,贾敬如今却将这热闹鼎盛的香火,权当做了对自己的历练。 所谓红尘炼心,心静方是真静,于喧闹中寻求大道安宁、抚慰人心,才是得道。 贾敬修行持道日久,一面脱不开世俗印记,一面却也亟待在道法上有所精益。 他原本也算是儒家弟子,对于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当然是明白的。 说来儒释道三教合流中,本就各有影响,甚至所谓的入世、出世的道理,也渐渐趋同。 “贾道长,别来无恙。”贾母望着面前的贾敬,心里也是不免有些唏嘘。 两人年纪其实相仿,但却差着一辈,而起当年所经历的事情,贾母亦是心知肚明。 只是时移世易,有些事情早就烂在了肚里,如今也不便再翻出来。 倒是看着贾敬的神色似乎比自己印象中要更红润一些,令她不由得称奇,暗想这难道也是那仙师的功劳? 贾敬面容清癯,神色不动,手上还抓了一把拂尘,端得一副得到高人的样子。 若是没见过他与李骏的,多半来到这道观之后,见到他都得下意识将他当成那“玉真道君”来不可。 他双目半睁不睁,声音却是平缓有力,“老夫人倒也是越发健朗……观中已经备好了法坛,师兄也在准备,老夫人先随贫道进去吧。” 贾宝玉跟在王夫人身后,看着贾敬的样子,却是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惜春。 贾家的四姑娘,也是四春中唯一一个出自宁国府的,辈分倒是一样,因她乃是贾敬的女儿,也是贾珍的异母妹。 只是如今这对父女当面相见,却像是不相干的人一般,贾敬未曾扫过惜春一眼,四姑娘也没看向贾敬这边,正附耳听探春说着什么。 而这一回头还有新发现,宝玉看着宝钗、黛玉两个在另一边也似在说笑,心里头不免觉得纳罕,等一行继续往观中走的时候,便不觉落后几步凑上前去问道:“宝姐姐、林妹妹,你们在这聊些什么?” 黛玉听闻宝玉将宝钗放在自己之前,心里便有些不快。 贾宝玉以为她跟宝钗相处得其乐融融,却不知两人暗自较了一番劲。 这种时候黛玉浑身上下都是好胜心,什么都会想着争一下,便转过头去,只拿余光瞄着他,冷笑道:“反正不是在聊宝二哥……” 宝玉碰了一鼻子灰,却只是怔了一下,就惊喜笑道:“林妹妹这是又肯跟我说话了?” 宝钗在旁边忍不住笑了出来,黛玉也是无奈的微微摇头,对宝钗说道:“宝姐姐,你说是不是真真好笑了。有人听话便只听一半,有人听话却连一个字都不听。也不知长着耳朵做什么?” 宝玉倒还不晓得什么意思,挠着脸颊道:“颦儿,你就莫要再跟我猜哑谜了。好姐姐,林妹妹不说,你却告诉我,你们刚在聊些什么?” 他便是有这么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可惜只着于这类小事上。 宝钗倒也没有拒绝,跟他说了后便笑道:“本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沿路来看着这道观中人流如织,却半点没有空门清净的意思,看着倒不像是一间道观了。” 其实对道家、道教的事情,她跟黛玉都算是门外汉,当然在佛法上也是如此。 偏这样还要各自计较一番,宝钗开始还不想争,听黛玉说着说着也就忍不住了。 这妮子全身上下果真就是嘴上最硬了…… 宝玉却道:“只是热闹些,有什么不好。再说天下道观成千上万,却不是每间都要一模一样。只要心诚敬仰,便是处于闹市中,一样可以证道。” 宝钗目光奇异道:“听你这么说,倒是颇有些道理……” 第51章第章 贾家打醮玄真观下 “有什么道理,这种信口胡诌的道理,还不如听人说书来得顺耳。”黛玉嗔道:“你若是还围在我们这儿,怕是别想要让那仙师给你解开了。” 她这提醒,却是前边王夫人回头在找宝玉。 看到他跟黛玉、宝钗两个说话,却是一半喜一半忧。 林黛玉自到了京城、住进了荣国府中后,因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便总是小心翼翼,说话有时呛人却也不过是为在这种地方保全自己。 少女的自我戒备,就如倒刺一般,有时是伤人伤己的。 而她对这类目光最是敏感,觉察到王夫人的注视,心里便蒙上了一层阴霾,今日因要出门来特意画过的秀眉微微垂下去。 宝钗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而宝玉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林妹妹说得是,我这就过去。” 转身走了两步,他却又突然折返回来,竟是从怀里掏出了两个荷包来,递给了两人,在她们好奇的目光中解释道:“这是我送给宝姐姐和林妹妹的,你们留着也算做个纪念。” 宝钗打量着那荷包上的图案,黛玉却已经扯开取出了里面的什物,竟是一撮头发。 “这是……” “这是我这两鬓边垂带的青丝……” 宝钗眼神怪异,好奇道:“留下这个做什么?” 宝玉那圆月般的面庞上却是露出了一丝怅惘之色,说道:“好歹我也曾做过那干净的女儿身,便想留下点什么东西。这两袋青丝,宝姐姐、林妹妹,你们且留着就是……” 其实不只是钗、黛两个,湘云、探春那边也有,考虑到二妹妹、四妹妹不会喜欢,她们就算了。 当然,晴雯那里也要有。 这事情原本一直瞒着她,还险些害得她被太太打了,今日起早都没理会自己,得跟她把这事情说个清楚。 本来也是袭人提的建议,他只是答应了而已,想来到时候把这事情跟晴雯说了,她总能原谅自己的。 林黛玉先是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 就算宝玉不自曝,宝钗其实也猜出来了,何况都这个时候了,说与不说也不影响了。 宝钗心里头还是觉得别扭,但又想到这好歹是宝玉主动要送给自己的礼物,便郑重收回了袖子里。 而那边黛玉却反倒将头发放回荷包里,又把荷包塞回了宝玉手中,冷笑道:“谁稀罕你的‘青丝’,你要记挂着这女儿身,便还是自己留着吧。” 宝玉蒙头望着突然气冲冲的林妹妹,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恼她了。 那边王夫人又在催促,他没有办法,只能恨恨跺一跺脚,紧赶几步追上去。 林黛玉看着他的背影,怒气稍减后,失落的暗叹口气,心道自己早该知道是这样的。 他整日说着女儿如何男儿如何的那种话,变成了女儿身对他来说怕是乐意得很,自己非要他去变回来,他心里头怕不是早有怨气了? 什么青丝留念,这可是在向自己暗表不满? …… 贾家一行直入玄真观内殿,自打李骏这位“玉真道君”打出了名头后,这里寻常是不对外开放的,也只是因他们的身份,和今日情况特殊。 实则李骏即将做法的法坛所摆的地方,便是原本往常贾敬炼丹之处。 不过那丹炉现在搬到角落去了,按贾敬自己的说法,是这丹炉也有灵,到时李骏做法,却不要相互冲撞了。 而李骏做法与贾母她们以往看到的也不太一样,这也是自然的,毕竟人家做法都是假的,他这番施为可是真的。 以他如今将将练气六层的修为,可以说已经让他暂时脱离了凡俗的范畴,而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一些人认知中的所谓神仙。 当然,有些玄妙的手段,也仅限于此。 得不了长生,也飞升不了上界,也就是糊弄一下凡间这些普通人罢了。 虽说他也清楚这次她们过来的主要目的应当还是为了宝玉变身之事,这种事情也不难猜,从宝玉的香火断了愿力的供应,便知道这小子多半开始后悔了。 其实若不是当时宝玉自己反应强烈,李骏贪图他的香火愿力,才打算干上一笔,这种本来没谱、而且注定要反悔的事情他也不乐意干。 反正他绝对不是因为想要看宝玉变作女儿身后会怎么样…… 何况按宝玉的性子,本来也是个三分钟热度没有坚持的,稍微被谁说两句说不定就改了主意,都很难说。 当然,他心里面也已经打定了主意应对。 不过既然他们这次是以打醮法事的名义,那李骏自然也不介意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在他们面前展示一番自己的本事。 李骏现在想得也很简单,单凭自己慢慢修炼的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重回前世的境界。 但是收割香火就要简单快捷许多,最重要的还是快。 何况香火之道虽然会有诸多限制,尤其是在因果方面,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最忌讳的无异于是因果缠身,尤其是在渡劫之时,心魔入侵,这些解不开的因果可能会放大心魔的力量,从而加倍渡劫的难度。 但也有好处,比如说成就了功德金身甚至是道德金身后,等于是背后就站着天道护持,这所谓天劫都不值一提了。 所以他对于香火的接受度也更高了一些,尤其是面前的这些,对他来说个个都是值得期许的“绩优股”。 若是换到了城中,宁国府、荣国府那种地方,他不太好施展出来,但是这玄真观却有一个极大的好处,便是他在这里吸纳了诸多信徒,已经将此处在无形中变成了自己的一个据点。 换句话说,李骏在此处便等于是主场作战,拥有着各种不可思议的加成效果。 这还是他尚未开发出仙符与护法大阵,毕竟此时的修为也不支持,那是修真掌门级别才能掌握的,至少也得到筑基才行。 所以在贾母等人眼中,刚进来就看到李骏突然起飞。 能跟着一起进到这里的,自然只有那些贴身服侍的丫鬟了,其他下人都被当在了外面。 这时不免都是惊呼一声,服侍的丫鬟们数量都是这些太太、小姐的两三倍了,纷纷呼应下,也形成了一片哗然的效果。 没想到传言当真,她们能够亲眼得见。 传言听了再多,毕竟也只是传言,远没有这亲自看一眼来得冲击力巨大。 因为多看一眼就会爆…… 砰! 真爆炸了…… “啊!” 迎春突然惊呼一声,这二木头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没反应,或者说是反应迟一些。 但在这个时候,她还是立刻受到了本能的惊吓。 第52章第章 巧湿法术观美妇 被吓到的自然不只是迎春,其她人也都各自吃惊,只是之后的反应不一。 像是惜春被吓到之后,小脸儿上的兴致越来越浓,眼中光彩也是越发亮起来。 宝钗打量着李骏与他下方一个庞大的太极八卦阵图,又看着前面法坛上的烟熏雾罩,目露探究之色,过后又微微皱眉,像是在思索其中原理。 宝玉则是满脸振奋,对于今日来是要求李骏帮他变回男儿身的事情也一下子抛在脑后,马上又对这个新鲜事物有兴趣了。 仙师,这个我也想学! 而那爆炸的中心,却是在法坛与八卦阵图中间,现出了一个圆形的陷坑,然后突然自那陷坑中冒出汩汩泉水来。 这一幕却是连这段时日已经见惯了李骏神奇的贾敬等人都惊异起来,再看悬在半空中的李骏紧闭双目正在念念有词,而那泉水却是在此时顺着那八卦阵图的纹理逐步注满,等最后一点都充盈起来时,却在众人又一次惊呼声中,那八卦阵竟直接悬浮起来。 实则,悬浮的只是八卦阵图里的“水”之形罢了。 而后就见李骏右手成剑指,往贾家众人的方向一指,那八卦水阵倏地飞到了她们头顶,然后就在这一片惊奇的目光中,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 “啊!” “不要!” …… 这一番却又是令其中几多跳脚、惊呼呐喊声不绝,在这水珠飞溅中众人乱做了一团,便是贾母、王夫人都无法保持沉稳姿态了。 当然,丫鬟们在此时倒还大多保持着理智,或者说,不得不理智,都在想尽办法通过抬袖子一类的举动帮太太小姐们遮拦。 而站在贾敬身旁的宁明望见这一幕不由伸长了脖子,但还没等细看两眼,就听到身旁观主的咳嗽声,顿时止住不动,眼神也转向了别的方向,心里面却是痒痒的,脑海中晃过了几个模糊的画面。 那贾家的一众女眷、丫头们在这时大都显得仓皇,露出了少见的狼狈姿态,也大多顾不上保持仪态了。 而贾母抬头望着半空的李骏,心里也是不禁暗恼。 却不曾想李骏这时却淡淡道:“这是褔水,能洗净你们身上罪业,令你们往后气运顺遂、福泽绵长。不过贫道这里还有两句告诫之言……” 嗯,这是在扯淡。 水当然是干净的水,却也仅限干净了,并没什么神奇之处。 不过李骏摆出这么一出正经样子,直接就让贾家的众人一下无话可说。 而且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此时身上当真觉得舒适了许多,于是甚至都顾不得身上还被淋湿着,就纷纷跪下来恭请“仙师赐教”,便是贾母、王夫人考虑到有求于人,也都躬下身来,一时间反倒好似变作了邪教现场。 李骏倒是借着这个机会,一面解说着,一面多看了两眼尤氏、王熙凤、秦可卿与李纨这几个他早就注意到的丰腴少妇。 他当然不是为了这个才给她们浇水,这只是顺带。 四人的年纪相差都不算大,尤氏大概三十出头,李纨则是奔三的年纪,王熙凤和秦可卿两个就在二十上下间。 若说脸嘛,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难分高低,而这身段却反倒一致地向着“润”之一字靠拢了。 秦可卿与李纨身材略微高挑些,细腰长腿,那袄裙的束腰更显得腿长,又衬托出胸前丰盈,两手不可掌握。 李纨这个俏寡妇,李骏却还记着在荣庆堂初见时,她半侧着身子展露出腰臀曲线的一幕。 但此时同时跪坐下来,与尤氏和王熙凤比,又要相形见绌。 这两个美妇身量稍短些,可不知是否浓缩才是精华,不仅胸前更胜二分,还各自坐拥个磨盘般的圆臀。 且两人也各有长短,尤氏或许是那玲珑娇小的身子整体反衬出来,就让她那对丰挺更为突出;而王熙凤跪下来时两边臀瓣正怼在了鞋跟处,鞋跟亦完全嵌入了其中,让人足以想象其中柔软的包裹感,更是有不可思议的惊叹。 李骏眼神清明,不带半点秽色,却只单纯欣赏着人体这项伟大艺术品的美好之处。 而贾家众人哪里想到,她们在虔诚礼敬时,上面这面上纯良的道人心里头在想什么? 反正他居高临下,这视线随处一扫,也没人知道他专门看向了什么地方,什么部位。 心里暗道了一声无量天尊,罪过罪过,非礼勿视,已经看腻了的李骏收回视线来,才高声道:“你等皆坐下来,静心听本座诵经。” 众人有的立刻坐下,有的稍作犹豫也坐了下来,但她们的顾虑自然是没有必要,因为这地面上已经清洗干净了。 这才是那些“褔水”真正的作用,将地面清理出来,实则这应该叫做“净水”才对,这样她们直接坐下去,也不会沾染到半点尘埃,更不必担心脏了身子。 过后这点无疑更会给李骏加分,在后世并非是整日闯荡深山老林,也与各处的人都打过不少交道的李骏很清楚,有时细节决定成败,自己不在意的东西,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而正是要在他们在意的地方取胜,反倒能够事半功倍。 所谓的成功学也是差不多这样,嗯,李骏当年也差点被骗过。 一面念诵,李骏一面扫过了面前坐得齐齐整整的这数十个年龄不一的女性,已然将这次来的所有人都尽收眼底。 心里其实还有些诧异,倒没想到这回贾家两府的人来得这么齐。 话又说回来,自己这时候若是施展一个法,那这边上到贾母,下到惜春都可以直接一网打进了。 算了,贾母还是算了……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李骏才诵完经义,突然又掐指捏了几个法诀,其中几女便同时感觉身上似乎多了什么,其实不过是李骏在她们身上附着了一枚道种。 所谓道种,便是道心之种,种在人身上,能极大的培养出她们与道的亲和力。 当然,反过来这也可以用来为李骏自己所用,简单来说便是以她们的身体作为培养皿,之后再将这些道种回收,便等于是炉鼎一般的效果,略差一些,因为并非完全的掠夺,对她们本身的损害也没那么大。 这已是几近于魔修的功法,李骏其实也闹不明白为何自己这样一个正经道士、修着道门正宗的,会得到这样一门功法。 当然,他倒没有打算这么用,只是利用这种方式,可以加快彼此的亲和,也有利于自己快速收获到她们的香火。 不过这道种不是那么容易产出的,李骏现在也不过培养出了三枚,如今分别投在了尤氏、李纨与惜春的身上。 黛玉与宝钗两个,李骏还要徐徐图之,所以暂且搁置。 这主要是道种这玩意儿,李骏前世虽试过一两回,可到底经验不足,也不知晓其中是否隐藏着自己所不晓得的隐患。 若是在这三人身上试行可行了,再加以改进也不迟,当然到时他怕也用不上了。 至于秦可卿,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弟子的女子,就更用不着这个了。 当然,除了这三女外,其她人其实也各自心有所感,不过是李骏之时,还以神魂震动,引发在场所有人的共鸣,如此不说一定开悟,至少亦会有心中澄澈、洗涤一清的感觉。 同时,她们身上也自然产生了些热量,这却是李骏布置在这里的阵法起了作用。 先前的濡湿到此时已经完全干了,身上衣物也全不受影响,此时更好像是沐浴在暖阳之下,照得人身上懒洋洋的,还有些舒服。 所以都不必李骏再说什么,到这时她们自觉便或站起身来行礼,或重新跪倒再拜,口中纷纷道着“谢仙师赐教”的话语。 此时心里却也不分什么主仆,只论各自则同为信徒。 李骏已经降下身来,双脚平稳落地,望着众人含笑颔首道:“今日贫道布道已成,诸位夫人小姐,若心有所感者,可去一旁誊抄道德经文,巩固心中所想。今夜回去,或可做个好梦。” 说到这里,他特意在尤氏身上停留了一下。 因在这一刻,奉上香火的人里面,能引起注意的也便只有她了。 那些个丫头们当然也有较丰厚的,却大多一般,其中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休息的人,这或许也是获取容易的原因。 而别的老太太、太太、小姐们,也就只有秦可卿和尤氏,说明在此时是对他完全信了的。 至于其她人为何还不信,不必深想李骏就已知道答案。 就看此刻贾母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眼巴巴望着李骏这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晓得是戏肉要来了。 “老夫人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第53章第章 无人比我懂修道 贾母刚要开口,却被外面一阵喧闹声打断了。 其实便是先前的时候,外头也一直不怎么清净。 这玄真观因李骏的名头越来越大,如今香火鼎盛、人流如织,又是端阳节左近了,参拜祭祀的人越发多来,那神京城中,不少权贵之家邀请过府的请柬便有厚厚一叠。 而这些人显然也都是奔着李骏而来,便是普通百姓,过来烧香也是抱着能得见这位活神仙一眼的,结果贾家这边将李骏霸占来,自然引起了不满。 而且玄真观地方本就不大,里外两座殿也就是一道门、几步路的间隔,他们一吵起来,就根本没法听。 亏得是这玄门重地,多少还是有些忌讳,吵嚷几声也就罢了,倒也不会沾上什么污言秽语,不然这么多人势头一起,管你什么公侯门第,照样问候你祖宗。 还是鸳鸯、平儿和袭人三个丫头出去安抚,先前李骏做法时,她们仨就都没在,不然李骏至少得选择其中一个来替换了惜春。 如此总算是安静了一些,这会儿又吵嚷起来,王熙凤忙往外问道:“外头怎么又热闹起来了?” 不多会儿平儿进来报道:“是冯将军家的人,过来送礼。” 这边正说着,后面袭人也走进来传道:“老太太、太太,赵侍郎也在外头,听说了咱们这里,也让人备了礼送来。” 贾母闻言道:“咱们不过是来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让他们都给惊动过来了。” 王熙凤也是笑道:“也是老祖宗的面子大,我看他们都是听说了您在这儿才过来的。” 王夫人缄口不言,倒是又看了李骏一眼,心道这位仙师虽然看起来本事不凡,但到底也是生活在这尘世中,让他见识一下他们贾家的人脉、权势,或许等下求情也容易些。 贾敬眯着眼睛,倒是毫不避讳地说道:“老夫人倒还不知道,他们原就几次过来找师兄,邀请师兄过府,都让师兄婉拒了。我看他们这番送礼,应当也是为此而来……” 毕竟是修道的,话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能让人自己去悟。 但在场这些又有几个是笨的,王熙凤闻言脸色微微一僵,王夫人也有些失态,心中暗道还好方才她没开口。 刚刚想附和着一起说些好话的薛姨妈也尴尬地闭上了嘴,稍微退了两步回去。 倒是贾母面色丝毫不变,反倒是立刻点头道:“仙师的名望可见是越来越大了,咱们这番上门来请仙师做这一场法事也是值了。” “不过……”贾母回头看了眼人群中的宝玉,此刻他神色懵懂,似乎还在回味先前李骏的讲道,与另一边如痴如醉的惜春颇为一致,便又说道:“老婆子听说,先前我这孙儿,招惹了仙师。 “若是有什么令仙师不快之处……他是少不更事,并非有意冒犯,还请仙师大人大量,能饶过他这一回。” “招惹,不快,冒犯?”李骏笑着摇摇头道:“何至于此?贫道认为宝玉颇有慧根,与我道门颇是有缘,喜欢他还来不及,又何谈饶过?” 王夫人面色微微一变,她自己可以礼佛,但要让这唯一的儿子去修道,她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贾母闻言也怔了一下,但她本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是心里头不免猜疑是不是宝玉冒犯李骏被他惩罚,才有这变身之事。 她这孙儿虽是聪慧过人,可毕竟童言无忌,也不定怎么触怒到了对方也说不定。 否则却也无法解释,这种得道高人会陪一个孩子无端胡闹。 不过此时对李骏的话,不管心里头信不信,表面都得点头应了,然后笑道:“原来如此,老身便想着以仙师这等高人风范,也不会跟他个孩子计较什么。只是,宝玉先前一时糊涂,胡乱许了个愿,如今已是悔悟。 “仙师此番虽是好意,可老身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儿……不知仙师可否收回成命,再叫他变回来?” 到这份上,周围人或多或少都听明白了正发生的事情,毕竟赵姨娘那个事情已经传开,她口中的言语自然也瞒不住,私下都有过议论,如今不过是验证而已。 这也是为何贾母也不避着这么多人,就直接说出来的缘故。 反正她们不管心理是何想法,都自然不会在此时表露出来,等这事情过后,也最多当做个闲谈。 至于宝玉的名声这样流传出去,那是之后考虑的事情。 此时便一双双目光,不由都放到了李骏身上,叫他一时成了在场全部的焦点, 而宁明、宁理这里犯了嘀咕,也算是在场唯二完全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了。 李骏微微皱眉道:“这……许愿之事,并非小可,怎能说反悔就反悔?” 说着,他突然转头看向那边的宝玉,问道:“宝玉,你可是如今反悔了,就想要再变回去?” 宝玉愣了一下,立刻转头去找林黛玉,看到她也正看向这里,便立刻不犹豫地点点头道:“道君仙师,宝玉还是觉得做男儿更、更好些……” 他后面说的吞吞吐吐,显然心里不全是这样想的。 李骏察觉到这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宝玉既未能体会到做女孩的妙处,也意识不到女儿身的坏处。 他的犹豫动摇皆是源于外力,而这个外力,不是黛玉便是别的姑娘,多半便是林妹妹了。 看了眼也正往他这边投来目光注视的黛玉,那似蹙非蹙的罥烟眉下,一双明亮的眸子不乏探究与惊奇,李骏这样的人,她从未见过,更没听说过。 她原本只当什么鬼神、仙佛之说只是虚妄,人们病急乱投医的胡言,若不然怎么自己求他们的时候,就从来见不到他们,身边也从未有人真正见过他们? 可如今亲眼所见的,却由不得她不相信。 原本对于那养生之法还有些迟疑,便是受到宝钗的缘故所激,也只尝试了一番便放弃了,实在是迈不开手脚,更避不了心中羞意,现在却又转变了些想法。 而对他人注视向来敏感的黛玉,察觉到李骏目光时微微一愣,再看过去却见他已移开了脸,心里好奇也不知方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那清冷的双眸中光芒微闪,心头暗忖,似乎宝钗先前说地,也可以一试。 等会儿若能寻着机会,应当跟他说几句,再问问父亲的情况,看他也是个好说话的。 就是不知,会不会应自己这么个小姑娘? “仙师……” 贾母、王夫人都轻轻呼唤一声,却见李骏拧着一对剑眉,那秀气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丝愠怒与失望,摇了摇头道:“这变来变去的,说来轻巧,可法术这事情,多是不可逆的,便是贫道也难以为继……” 贾家一门两国公,背后还有四王八公的武勋势力。 但李骏不是只会打嘴炮的假道人,他现在的本事便是舞到了皇帝面前去,也足够占据一席之地了。 如今只是那些权贵们上门来,但迟早有一日皇帝说不得也会来请。 对这贾家,便是两个国公还在世的时候,都无所谓,何况如今两边都只一个三等奖军的爵位,在起家的军中竟是只有王子腾这样一个老亲在。 他们想对李骏做什么,可不像是对那没背景的石呆子,也不是家道中落的冯渊、孤苦无依的林黛玉。 至于贾家如今最大的一张牌,不过就是贾老太太的面子,可她的面子在李骏面前又顶什么用? 第一次在荣庆堂见面的时候,李骏的表现可就是不怎么在乎她的面子了。 更为关键的却还是,这事他们自个儿首先便不敢大肆传扬出去,只是在自家人面前说一下也就罢了,传出去没有实证,不承认问题也不大。 可要是去找这个王那个侯,乃至于太上皇、皇太后,如此以强权来压李骏低头,或可有些希望,但也等于将这事情坐实了,也更没法保证让他们、或是在这过程中的所有人都能保密。 所以如今,也只能直接向李骏求情。 只是李骏面色为难,却先教她们心里凉了三分,再听到他说的话,贾母尚且能够稳得住,王夫人却不禁上前来急声道:“仙师,你既能变过去,如何不能够再变回来?” 李骏扫了她一眼,露出“你在教我做事”般的神情,淡淡道:“修道之事,夫人能比贫道更懂?” 第54章第章 神仙何怜老身情 说完,李骏又回看向了贾宝玉,只问道:“宝玉,当初可是你主动向贫道许愿,贫道也让你好生考虑,但你最终并未改变主意,我才冒着有伤天和的风险,助你实现了这愿望。 “实则那次便已是侥幸,未有什么负担。罢了,也怪贫道没有考虑清楚,你一个孩子,想法尚不成熟,这事须也怪不到你头上,只当贫道自认倒霉了。” 这话让宝玉手足无措,心里一下有了负担,反倒不好再跟李骏说什么。 宝玉或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之处,但他绝没想着主动去害人的。 只是他会逃避,有时想的也不那么全面,但李骏就这样剖析开,直接摆在他面前,他无法回避只能面对,心里反倒有愧起来。 而贾母、王夫人这里,却听得是俩对白眼都要一翻,直接晕过去。 按着李骏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宝玉想要再变回来是无望了? 之前她们知道了此事后,虽都觉震惊,但也都想到了退路。 便是大不了,就来求李骏将这变身解了,既能变过去自然也能变回来。 如此她们心头对这事情到底不是那么在意,这趟带着众人一起出来,队伍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倒像是出来踏青多过于打醮求法,便是因为少了那几分紧张感。 可没想到如今在李骏这里,却得到了这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另一边还有过“儿子变女,女儿变儿”念头的薛姨妈听到这里,也是不禁后怕又侥幸,还好自己先知道了这事,若不然贸贸然也跟宝玉一样撞上来,这回头变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不过…… 不考虑儿女想法的话,这事似乎也…… “我的乖孙啊……” 贾母突然膝盖一软,叫了一声惊动众人,然后就要在这众目睽睽中往前跪下去。 说不好她这是一时情急失态,还是想要借势倒逼李骏。 像是这种活了一把岁数的老人,只要不是真的痴呆了,其言行举止都不可不察。 甚至包括先前将这事情当众说出来,话里话外还多有降低宝玉的责任,言他是年纪小不懂事,都推脱到李骏这身上来的意思。 这也是李骏并未改变主意的一个原因,他向来是嘴硬心软的,你若有事好声好气与我商量,说不得我一时心软倒也同意了。 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往后宝玉要是又想折腾了,还能再变嘛。 这一来一回的,不定又有香火收获,这就真成了卡巴戈。 可这样耍心机,却不免令人心生厌烦。 李骏也不是他贾家的什么人,摆在明面上最近的关系,也就是跟贾敬的这所谓师兄弟。 在他这儿他们贾家可谈不上有什么面子,他只当是路人一般,现在更看她还想道德绑架,李骏岂会任凭她做戏? 随即贾母便发现,自己这是怎么也跪不下去,面前仿佛有什么顶着她,教她却是连身子往前稍微动作一下也难。 这老婆子倒也是心狠的,为着她最疼的孙子,这下是拼着想要什么也不管就这么跪下去,但这除了逼得她脸色发白,愈发颤颤巍巍地向后倒去,就别无他用了。 而鸳鸯、琥珀一人一边站着,也是赶忙扶住了她,免得她真往后栽倒过去。 再去看向李骏,心底对于这道人的铁石心肠就不免有些埋怨起来。 那边年纪小不懂事,只是一时上头许了个愿,就闹成了这样;这里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连个好脸儿都没有,不看僧面也当看佛面,这道人修行却是修到了狗身上去了? 鸳鸯倒还好些,那琥珀的神色却像是李骏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旁边众人也是纷纷疾呼,只是这种时候都看出李骏此人怕不太好惹,她们面上也都不太敢表现出来,唯恐真惹怒了李骏,最后没了转圜的余地。 毕竟李骏也并未完全将话说死了,何况就是这事上不行,放着这么一个活神仙,傻子才会真去得罪了他。 不看贾母到此面色也都没什么变化,反倒要回头去安抚身旁两个丫鬟。 偏偏李骏那里还是那副淡然的神色,完全不为所动,看着她也只是叹了口气道:“老夫人何必如此,贫道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若非是先前见宝玉一片赤诚之心,也不会冒着风险行这有悖人伦之事。 “如今诸位来,自是爱孙、爱子、护弟、护兄的心切,可只想着他能不能变回去,可知贫道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李骏自然知道,像是贾母、王夫人这些人指不定在心里头怎么骂自己呢。 像他现在说的这种借口,她们谁信了谁是傻瓜。 当然,就是真信了,对她们来说,也只在乎宝玉能不能变回去,哪里会管李骏要付出什么。 但如今一切掌握在李骏手上,他说的话她们不敢不听,不能不信。 说白了,此时李骏却是凭着宝玉一人,来拿捏着她们。 “老身恳求仙师垂怜……” 贾母上了春秋,她这个年纪的在这时也算是瑞寿,便是李骏,也不好轻易受她大礼。 这就是她那道德绑架的厉害之处,李骏毕竟不是全无道德之心,所以才只能阻止她。 不过王夫人这边就无所谓了,正好也是成全了她拳拳爱子之心嘛。 所以李骏依然无动于衷,任由她就这么跪倒自己面前求情,眼皮都未动一下。 贾母等人在旁也只是看着,并没有劝说或者扶着她的意思,也是成全她,也看看李骏是不是真还能稳得住。 毕竟李骏虽面相看着嫩,但身份已然是不同,如今她们又是有求于人的,便是这五品的朝廷命妇、国公府的儿媳、九省统制的亲妹,在此时也只是一个为了孩子的母亲,这样也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之举。 就算是要秋后算账,那也是后面的事情。 只是看李骏的态度、面上的神情,便又是让人又气又无奈。 他像是完全没看到地上的王夫人,反倒是盯着宝玉那边,摇摇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贫道生母若是还在,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的过错,一把年纪还要下跪向人求情,这实是不孝之举,令人不齿。” 这话让贾母暗自一叹,其余人的目光便下意识都放到了手足无措的宝玉身上。 宝钗、黛玉、探春等人一时竟觉得李骏这话倒说得不错,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他有理由有资格作壁上观,宝玉却不能。 宝玉顿时如坐针毡,满脸惭愧的上前去要扶起母亲来,岂知王夫人根本不理他,只向李骏道:“仙师……小神仙……你既是怜惜老身,何不成全老身对这孩子的舔犊之情?” 第55章第章 真影帝还看道爷 小神仙? 说来,那位玄真观的张道士被当今天子奉为“终了真人”,王公藩镇都说他是“神仙”,可在李骏这有真正神仙手段的人面前,就什么也不是了。 以李骏露的这几手来看,不说是陆地真仙,却也是超凡脱俗,甚至因他这样的能为,令他说出来的话也添了几分说服力。 而王夫人叫一句“小神仙”,也没人觉得不对,甚至不觉得这算是恭维。 当然,李骏对于那位张真人其实也是有些好奇,也想知道他会不会真有些本事,还是说只是一个被捧起来的有道之士? 这时旁边探春却突然跑出来,与王夫人一并跪下来,虽然不发一言,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单纯为附和着母亲的孝顺女儿。 这一时反倒让旁边宝玉抓耳挠腮一下,竟然也开始有样学样往李骏身前跪下去。 王夫人回头看着正想喊他起来,可看了李骏一眼,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而那头贾母见着这一幕,用力拄了拄手中的拐杖,却也只能是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背过身去,心里暗道一声“冤孽”。 怎么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薛姨妈、薛宝钗母子、李纨、林黛玉都是面色复杂,迎春、惜春两个则面面相觑,迎春面色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此时该不该也过来跪着。 可她又不想让人注意着自己,反倒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 好在是本就没人注意到她,她这却是杞人忧天了。 李骏看着那位三姑娘目光坚毅,眼神却是有些玩味,心想若是赵姨娘在这儿看到这一幕,怕不是又要喊一声“蛆心的孽障”。 说来探春对赵姨娘、贾环的态度和对王夫人、贾宝玉的态度,的确是容易让人认为她有攀附之心。 不过不说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就赵姨娘那对母子的德行,探春不认他们都不奇怪。 若是能够选择,她怕是也希望自己是从王夫人的肚子里钻出来的,不然周姨娘也行,至少看着清净许多,没有这么多的穷折腾。 不过李骏并未因三姑娘的加入而稍有动容,也没去管另一边的宝玉,只是摇摇头道:“诸位夫人、小姐,贫道说得已经分明,此事难有转圜,你们如此也只是白费功夫。” 既然是“难”有转圜,那就说明还是有机会,她们如何肯轻言放弃? 听出了李骏话中的意思,这回连袭人也过来跪在地上,向李骏磕头道:“若是仙师能帮我家二爷变回来,奴婢往后愿日日供奉着仙师……” 这丫头,说得是一点也不诚心啊。 连信仰都没有,就算真地日日供奉,也不过做一个样子,于李骏来说也是毫无意义。 或许这世上有别的神仙是这样,但李骏这香火成神道,对于信仰与香火的纯净性要求十分严苛。 倒也不是说你信了我便不能再信别的,毕竟像是生孩子这种事情,李骏既不是送子娘娘,也不是护子大仙,目前的修为也沟通不上生死轮回,所以求他也没办法。 除非…… 那既然有管不到的事情,自然不会要求只信一个。 但这信仰得虔诚,要发自内心。 不过虽说如此,但这也等于是给了李骏一个台阶,所以他也不在乎这丫头心里怎么想。 便是现在不信,迟早也是要信的。 “这……”李骏故作迟疑,这一下反倒是让众人心里同时一喜。 贾母这下仿佛望见希望,在面色微喜的鸳鸯搀扶下,也赶紧又凑上来道:“小神仙,你若是缺什么,我贾家好歹也还有一点家底在;你有什么为难之处,我贾家宁荣两府,在神京城里也是有不少老亲故旧的关系。 “老婆子我在宫里头也是有三分薄面的,仙师若是有意,老身也可以代为引见……” 贾母在荣国府中的地位高,可不单是因为她的年龄与辈分,还有与之相照应出的,这么多年的经历下来,她从当年嫁到国公府来的史家小姐,到后来的国公夫人。 天家为了显示宽厚,也时常会有在各种节日里设宴招待,宫中亦邀请命妇们入宫参加,这便有了裙带关系。 其实枕头风这一说,是有迹可循的,不管是君臣之间,还是官员与官员之间,有时或许就靠着一两句言语,就能成事也能败事。 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但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总也有其用处。 李骏环顾一圈,苦笑着摇摇头道:“此事,便是贫道自己也无把握,怎好与你们说,说了你们也不会理解。” 你不说我们怎么理解? 眼看着面前一片眼巴巴地注视,便是那些大小丫头们都睁着闪亮的黑瞳望着自己,李骏又面露迟疑,才咬咬牙道:“其实,是贫道如今修行到了个瓶颈。若是能闯过去了,此事自然不在话下,但若是闯不过去,此事就休谈了。” 这话透出来的信息,让贾母、王夫人她们反应过来,都道是确有希望,纷纷惊喜,至于李骏是否欲擒故纵,却也难以去深究了。 而另一边贾敬三个闻言,却不禁露出些担忧来。 贾母那边人对李骏的言语或许还不好理解,但他们可是清楚,李骏这是附身重修,有桎梏实属正常。 可要是始终未能突破,会不会反倒伤及他的根本? 便是与李骏还没什么直接相干的宁明,因现在玄真观的一应都寄托在了李骏这位仙师的头上,从中也得了不少好处的他,自然不愿看着李骏这边出什么问题。 当然,众人这下倒也明白过来,为何先前李骏显得难以启齿,因这事毕竟涉关他自己修行上的秘密,这样说出来,对他总要冒些风险。 贾母身边,那锦口绣心的大丫鬟鸳鸯,原是对李骏的冷漠有些芥蒂,这时理解了他的用意,反倒为自己先前的妄自揣测,生出些惭愧来。 李骏也是诧异地多看了眼这鸭蛋脸面、高挑漂亮的女孩子,脸上几点雀斑也无损她的美丽,反倒增添几许俏皮。 因这一瞬间便察觉到了她身上的信仰线,这丫头便是听自己糊弄那两句就甘愿奉上了自己的香火? 这也太好(骗)了吧! “那仙师,不知有几成希望?”王夫人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但凭仙师吩咐!” 李骏摇摇头道:“倒不必你们去做什么,贫道只需慢慢调养两年就好。” 若是照着这么说来,岂不是说宝玉这女儿身,未来两年之内可能都变不回来了? 众女又是面面相觑,这下贾母与王夫人心里倒又不禁怀疑起来,李骏这是否只是为了故意拖延时间? 第56章第章 事暂罢各自散去 其实,李骏说得这番话,倒也不全是假话。 他确实碰到了一个瓶颈,这是在修为境界上。 不过这是刚刚才发觉的,就方才按他这样摆弄一通,赚到的愿力应当已经足够帮他将修为推过练气六层,甚至往上甚至可再推至练气七层。 但随后李骏便意识到了,这练气七层有一层关隘,不是单靠着堆积愿力便能够突破上去的。 这主要还得回到先前他刚来此间的问题上,那时他兵解重生,只剩下一缕残魂,而后通过修炼以及让宁明采购的药材为自己进行药浴调养,洗髓伐经。 毕竟这到底是别人的身子,而且宁玄本身并非是特别适合的修行体质,就算现在与神魂完全契合,也还有许多的不足需要补上。 而残魂修炼所面临的情况,问题也自然会很多,而且此刻基础不打牢的话,往后出现的问题可能会更严重。 哪怕是香火成神道这种,理论上而言只要信仰、愿力积累足够,就能一路畅通无阻冲上去的修行法,但也不得不考虑到隐患。 或者说,这更像是一种身体内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如果任由这些愿力继续冲散,可能那境界不到,他自己的身体就先受到了影响。 毕竟水自身当然是没问题的,可是装水的瓶子出问题,也一样是不行的。 就算暂时没事,也得考虑以后,毕竟李骏又不是只活这几年,或是只修炼到筑基就完事儿了。 前世便已经吃了这方面的亏,渡不过天劫难说不是与此有关。 那时毕竟还没有经验,也可以理解。 现在重修一回,除了残魂的天生不足,各方面条件已是完美,若是还栽在这上面,他也就白来这一回了。 而且,宝玉的身份毕竟特殊,牵涉到神瑛侍者,甚至是补天石的身上。 过两年那警幻仙子也要找上他,虽然说是那次是为了接引绛珠仙子也便是林黛玉,但以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那金钗花名册,未尝不是早有准备。 而警幻等仙子的本意,或许是想要助绛珠、神瑛早脱了那红尘劫数,回归仙界。 只是这番引导最终成了寂寞,反倒让贾宝玉萌发了淫念,最终与花袭人初尝情,从此又一发不可收拾,更是男女不限、荤素无忌,彻底成了个风流种子的模样。 李骏如今只在这神京城里,未察觉到有什么超凡的力量,也未曾卜算出与自己相冲的东西来。 那日在荣国府察觉到的流蹿恶意,反倒更像是无意中流落至此,这也可以想象在这普通人世界里面的能量等级,也不过如此。 当时让李骏跟丢了,但现在在他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再碰上的话它可别想再跑了。 不过那恶意是否还留在荣国府里,还是说被吓着又跑去了其他地方,却也未可知。 李骏对此也并不在意,毕竟没什么威胁。 而那神仙一级的力量,李骏至此还未见识过,也不知道此界的神仙,主要是以修心修行、问道长生为主,还是以斗法为主。 若是看红楼世界凡间的平和状态,或许应是前者多一些。 何况像是神瑛侍者、绛珠仙草这种历劫报恩的情况来看,此世便是仙界当也比较平和,不会像是那修真小说中弱肉强食的日日争斗。 或许等哪日撞上了那一僧一道,自己能从与他们的接触里管中窥豹。 当然,这两个游历凡尘用的也不是本体,估计是仙蜕一类的附身,所以他们能发挥出本身多少力量也难说。 言而总之,李骏在宝玉身上不好操作太多,之前想的那变来变去的事情,也一点都不现实。 当然,会让人误会成是拖延时间,李骏也有预料,但他说完也根本不在乎她们信或不信,便是淡淡补了一句:“总之,你们若是愿意等就等,至于这二年内,宝玉身上发现什么问题,贫道都会给他看着。 “若非要强求,贫道倒是建议你们另外去找个道士开坛做法,看能否去祈求天上神仙,给她再变回来……” 他说得这般自然,甚至带了点有恃无恐,反倒是让贾母这边有些吃不准了。 而王夫人更是有了退路之后,自然便要保全起见,不愿再去冒险。 等两年就等两年,反正往日里宝玉也都是养在府里,陪着姐妹们玩耍。 呵,说不得这小子倒还巴不得成现在这样,到时贾老太太、王夫人要是训她,她直接来一句“我也是女儿家”,便能将她们都堵回去了。 “既如此,那……” “老夫人、各位太太、小姐可还有事?若是无事,贫道还得去招待外面那些香客信徒们。说来,这样积攒功德,积少成多,对贫道也有好处……” 李骏说着,又环顾了一圈,着重在尤氏、李纨、惜春这几个待选的身上停留了会儿,才笑道:“如此,说不得贫道就能早日突破桎梏,两年不过是个时限。若是机缘巧合,或者明日、或者下月也未可知。” 听到这话,贾母她们顿时更不敢阻拦了,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骏撩起道袍施施然走出去,而各自对视后,贾母看了看周围与她一样无所适从的面孔,苦笑着摇摇头道:“既然仙师已经说定了,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难得来一趟,总不好这就离开。 “你们也不必都陪在我老婆子身边,要去左近看看、走走都成。早知倒该让人排个戏班子来,看着也热闹些……” 贾敬这时却是走来眯眼笑道:“老夫人,贫道让人去帮你们安排了斋饭,你们可先往偏殿安歇。” 贾母这时看着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便唤了一声:“敬哥儿……” 贾敬身形微微一颤,浑浊的双眼似有些光芒流泻出来,不过很快便又藏了回去,不动声色问道:“老夫人还有何吩咐?” “老身倒是突然想起些事,想要问问你,不知你可脱得开身?” 贾敬听到这么说心里便有些不乐意,可在老太太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又往左右宁明、宁理两个吩咐道:“你们去帮其她夫人、小姐们安排出来几间静室休息……” “是!” 宁理因为作为李骏开山弟子的身份,现在在玄真观一样水涨船高,名义上地位已经不在宁明之下了。 而宁明心里倒是一直挂念着要拜李骏为师,学习道法,便是行不通,退而求其次找宁理也是一样的,所以他如今反倒开始主动巴结宁理。 此时得到贾敬的吩咐,倒有些兴奋,想到先前看到的情形,心里面也有些痒痒。 有能接触这些仙女儿的机会,莫说是看了,便是闻一闻也觉得快活。 不过好歹脑袋还清楚,并不敢擅自作出什么悖逆的行径来,只是过程中免不了偷偷瞧几眼,心里感叹着这些公侯家里的夫人、小姐个个生得肤若凝脂、丽色天成。 而且那些姑娘尚显得青涩,可是夫人们却是个个生得身段窈窕、纤腰丰臀,视觉冲击力极强,实在难不让他这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心里骚动。 李纨、尤氏她们倒没去注意他那隐蔽的目光,可王熙凤却是敏感得很,觑见后立刻便冷哼一声,那吊梢眉恍若倒竖,一双丹凤三角眼也是凶相毕露,恍如山下母大虫一样,直接开口就痛骂道:“瞎了你的心,姑奶奶也是你能瞧的?你若是再守不住你那眼睛敢再乱看,我便剜了它丢去山野里喂狼……” 她还是因这里到底不是贾家方便的地方,先前又让李骏震慑住了,当然也是因此肚里憋了一团火要发泄,宁明这也正撞上枪口了。 她倒是自觉还收敛了些,若是在府上,少不得上前先赏他两耳光再说。 她这凤辣子在贾母等看来是说她风风火火的性子,可在下人们之间,却就是吓人了。 而在宁明来看,这少年这月余以来靠着李骏的旗子接待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权贵也见过不少,几个在自己面前完全放任了脾气的? 也是有些飘了,一时血气上涌就要反驳,还是被宁理及时扯住了。 对上宁理那双清澈的眸子,倒是让他一下冷静下来,冷哼了一声,既是已经将她们安置好了,也懒得再留在这边看她们脸色,主要也是怕自己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转身退了出去。 宁理这边朝着众人憨笑一声,又道:“诸位夫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往那门外喊我一声,小道等便在门外侯着的。” 王熙凤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人,看宁理眼神清澈,对他就自然不像对宁明那般放肆了。 不过也只是点头淡淡应了一声是,等他离开,却回头看着尤氏道:“珍大嫂方才怎么也不帮着说两句情?” 她这是说那李骏好歹与宁国府那边关系不一般,之前还到府上去住过,尤氏这帮着招待的,总该能在对方面前留有些薄面。 尤氏摇摇头道:“老太爷在边上都没说什么,我又怎么好多说。” 王熙凤叹了口气,又看向旁边的秦可卿,问道:“蓉哥媳妇,你不是说来此要闲居几日,却得当心了。我看那什么仙师,可不是好相与的……” 第57章第章 尤夫人心结难解 王熙凤其实还想说,东府的老太爷在那李骏面前,哪里还有他们贾家族长、这玄真观观主的样子,倒像是个跟班小道一样,任为驱使。 先前帮李骏说话时,也全然不顾着贾母的颜面,可知那李骏在这里的霸道。 秦可卿明白她的意思,闻言却暗自好笑,她眼中的李骏,跟她们眼中显然是大不一样,没有这么咄咄逼人,反倒还多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温柔。 不过她也不奇怪这其中差别,就方才的事情,她自忖换做自己在李骏的立场上,也不会给出什么好脸色来。 西府的老太太跟那位二太太,还有眼前这位二奶奶,也是在府里头被人捧着惯了,出来碰到些不给面子的,心里头就不舒服了。 可这世上哪有到处都捧着她们的道理? 相比于这些出身就是大小姐的,出身微寒的秦可卿反倒更能接受这些,也并没有将李骏所谓的不敬当回事儿。 他是当真有本事的人,又不有求于人,反倒是她们又求于他,如何还要人反过来对她们毕恭毕敬? 何况若非是这不敬,他又怎么能为了自己,去和老爷撕破脸皮? 或许,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但她既然是受着恩惠的,自然不能跟王熙凤一样看待她。 旁边尤氏欲言又止,不过她也晓得这凤辣子的性子,所以关于秦可卿是要留下来向李骏拜师的事情,就暂时不必告诉她了。 等到时他们确定下来,传出去她自己就该知道了。 而且她心里头此时对于那位仙师,也产生了些极为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以她对于先前天香楼事情的理解,能隐约猜到贾珍与秦可卿这对公公与媳妇之间似是发生什么冲突,而最后的结果,从贾珍对于仙师和玄真观这两个名称的回避来看,与李骏那边怕是脱不了干系。 原本她也想过那日李骏都已经乘马车与贾蓉他们一起离开了,如何再跑回府里,可看了李骏今天施展的这些异能,他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她都觉得不奇怪了。 这一来她倒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怨怪李骏,毕竟若非是他插手,贾珍不会遭难,自己眼角也不会挨这一下——这道疤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消减得下去。 何况贾珍这回还伤了根本,往后自己,难道做个活寡妇? 原本贾珍对她厌倦了之后,这一年来不是往别人家里头跑,就是钻进那些不要面皮的蹄子们被窝里,甚或是带着一个两个跑到人家家里头去,也不知道是玩的什么花样。 所以她独守空房,但好歹心里面还有个念想,也能不时换上一副装扮,以期能够重燃贾珍的性趣。 可现在这情形,已经不是立不立的问题,都“破”了…… 而另一方面,李骏如此能为,却又令她抱有些希望,若是他能帮忙…… 不,如今既然秦可卿要向他拜师学艺,往后学有所成,倒是可以直接找她帮忙,未见得非得去寻李骏。 毕竟他面对老太太、二太太时尚且如此,老太爷在他面前也不过尔尔,对自己又怎么能例外? “珍大嫂……嫂子、嫂子这是想哪里的野汉子了?” 尤氏回过神来,看到面前调笑的王熙凤,然后意识到她的话先是吓了一跳,忙抬头往四处看了眼,眼见周边除了平儿和银蝶两个丫头,再无她人,才略微松了口气。 跟着便走过去拍了下那凤辣子的肩胛,嗔道:“你这张嘴,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什么野男人,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便是老爷不在了,她也不可能——呸呸,她这是在瞎想些什么? 王熙凤却用眼神示意平儿,让她拉着银蝶到一边去,这才与尤氏咬耳朵道:“既然珍大哥都那样儿了,我看嫂子也合该去找个野男人,不能委屈了自己。” 尤氏骇了一跳,支吾不定道:“珍……老爷好好儿的,你又在胡吣什么?” 王熙凤眯着眼睛冷笑道:“骗我可以,可别把自己也骗了。嫂子难道真当咱们两府之间,还能藏有什么秘密?” 尤氏默然不语,双目低垂着,倒显得让人心疼了。 王熙凤赶忙上前来抚着她的香肩柔声安慰道:“好了,我也晓得嫂子是个安分的性子,做不来那样的事情。而且嫂子还不知道我,也就这张嘴能说,顽笑两句,哪能真去做了? “便是我家那个男人再没良心、再不是东西,我也只有他一个男人。不过我这好歹还有个念想,等他过了这节儿,稍稍安分些回来守着,我也可以给他些甜头。倒是苦了嫂子,往后怕是……” 尤氏苦笑着摇头道:“别说了……” 她不去想这事还好,一想便浑身难受。 王熙凤心里也是感叹莫名,其实她倒是一直觉得,自家那口子怎么也要比东府的珍大哥强,还有蓉哥儿、大老爷…… 为何贾琏在外面闹腾得再厉害,以她的性子却还是能忍下来,不就是因为这一比较,好歹自己这还是好的,真要是因此就闹得不可开交了,反倒平白让别个看笑话。 “蓉哥媳妇说她有些不适,先进屋里闭会儿眼,珍大嫂要不陪我往别处去走走?也不晓得宝钗、黛玉她们走去哪里了……” 尤氏原本也想说自己乏了要休息会儿,不过听她这么说,又犹豫着说不出口了。 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 明日便是儿子薛蟠的生辰,薛姨妈心里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跟李骏搭上话,就是为了想要帮儿子求个姻缘。 宝玉变成女儿身的事情,如今看来竟是真的,那甭管这事对他们薛家是好还是不好,至少也证明了,李骏这位仙师并不是浪得虚名。 何况先前那一番操作,也足以令她为之目眩。 既如此,如何能不让她动心? 对于薛蟠的事情薛姨妈可是一直头疼得紧,她还不晓得自家这个纨绔子在法理上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但也知晓在金陵已经是声名狼藉的薛蟠,来到京城后当低调做人,想要找一门完全称心如意的亲事怕是很难。 何况薛家现在也是没落了,他们一家北上倒也有不少原因是因为家中的营生,如今外面各地的铺面已经鞭长莫及,只能希冀来到神京后,靠着王家、贾家这些姻亲的关系,能够护着点儿。 如今薛蟠是挂靠在了户部,靠着祖上的余荫得了一个虚职,领着内帑皇粮,整日里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不管是也不做事。 而薛家的生意,还有皇商的身份,暂时保留着但也是岌岌可危。 其实若是薛蟠自己不再惹是生非,就此安生下来,凭着薛家剩下的产业保他此生富贵还是能做到的。 故而薛姨妈现在更想的是能够找个儿媳妇,好好管教着他。 按着这做母亲的想法,娶妻成家立业后,爷们儿自该当收心了。 到时候便是宝钗也能放心的嫁出去,免得到时候去了婆家,还得为娘家这边担心。 “妈妈,我先过去看看,若有机会便找仙师说说哥哥的事情。”宝钗看出了母亲的意思,自然是当仁不让。 而且如她先前在马车上跟黛玉说起的话,她自己心里也有要求李骏的事情。 “哎,”薛姨妈赶紧应了一声,心里也是感觉十分欣慰,虽说家里有个纨绔子,但好歹女儿还是懂事的,“你去倒也正合适,先前他也不是也说了,让你回头来这观里找他还愿?想来还没忘了这事……” 先前那个情况,她们母女自然不好强出头,还去找李骏说什么还愿的事情。 至于李骏对贾母她们的生硬态度,这是对贾家人,她们又不是贾家的,何须在意这个? 第58章第章 证心迹痴儿摔玉 宝钗点点头,又见母亲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那丰盈的脸蛋上却又泛起一些愁色,问道:“乖囡,你可曾练了那养生法,若是仙师到时问起来,你要怎么去说?” 宝钗想到那日跟探春在屋子里试练那劳什子养生法最后变成胡闹的情形,两人白臂翻飞、春光乍泄,最后娇喘吁吁,自己一时不察,还叫探春偷袭了一嘴。 这事情自然不能跟母亲说,只是想着她白嫩的肉脸上便不觉飞起了两朵红云,眼中也多了些不明意味的神采,摇摇头低声道:“妈妈不用担心,女儿自有说法。” 薛姨妈点点头,也就不再详问。 相比于那个拉屎都怕断一节卡住的儿子,她对宝钗可是十分放心,而且也向来自得于有这么个女儿,若非是他们母子两个拖累了她,薛姨妈倒觉得自家乖囡那是天底下谁都配得上的。 只是反倒因受他们拖累,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想法儿与宝玉那头结亲。 也是王夫人首先提出了这事,薛姨妈不好推脱,才坐视她捣鼓出了“金玉良缘”,然后也就将错就错了。 但现在宝玉也变成了女儿家,两年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这事情还能作算么? 宝钗见薛姨妈两弯娥眉微微蹙起,也知道母亲心里忧心什么,但这事情上她同样拿不定主意,最后只能劝慰道:“妈妈不必多心了,有什么事情,也等女儿去问过了仙师,回来再说。” 等总算是劝着薛姨妈过去先好好休息一番,宝钗想了想,便带着莺儿往前殿赶去。 她自然不会真跑出去,黄花大闺女的,总要避着外人,只是打算守在门口,若等李骏回来时,也好第一时间拦住他。 这种时候,却也顾不上什么姑娘家的矜持。 那毕竟是个真神仙,总不能当寻常男子对待。 方才宝钗其实一直在默默瞧着,自觉多少看出了点李骏的心思,此刻便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能够打动李骏,令他改变主意。 若是能够帮宝玉立刻变回来,到时便是在老太太面前,她也多了一份体面。 “小姐……” 突然莺儿叫住了她,又扯了扯她的窄袖口,指着前方道:“你看瞧那边……” 宝钗回过神来,往那处一看,便愣了下,又听莺儿道:“小姐,咱们要不过去……” 她只犹豫了一下,便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这其中夹杂着三分好奇,两分埋怨,还有些不是滋味。 那里,宝玉和黛玉正在一起说话。 …… “颦儿你……怎么又发脾气?” “我是爱发脾气,一点没有你的宝姐姐那样温柔贤良,也没有你的云妹妹那样活泼可爱。你还来找我做甚么?”林黛玉手上轻轻攥着手绢,慢条斯理说着,脸色也很平静,看起来倒是一点没有发脾气的样子。 宝玉哑然道:“我又哪里是那个意思了……你、你这怎么反倒提起宝姐姐和云妹妹来了?” “许你提,偏不许我提?” 宝玉突然拍了拍脑袋,说道:“我晓得你是因为我变作了女儿家的事情,可如今我不是来找了道君仙师,也一时变不回来……” 林黛玉转过脸来,平静地望着他,然后是诛心之问:“是变不回来,还是不愿变回来?” “道君仙师的话,颦儿你方才不也是听着的,当然是变不回来,我怎么不愿意变回来了?”贾宝玉大感冤枉,说着还跳脚道:“我这就去找道君仙师来,让他再当着你面儿说一遍。” 林黛玉突然冷笑道:“可我看你知道变不回来后,样子倒还挺轻松的,一点不像是不乐意的样子。” 宝玉挠挠头,支吾道:“我那是、那是……” 他这样子,分明就是被踩中了心事。 听说变不回来,他的确还有些高兴,甚至松了口气。 尤其是,这既然是李骏这个始作俑者亲口所言,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他回过头来对林黛玉这边也好交差。 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也是如此他主动找上了林黛玉想要跟她搭话,可没想黛玉还是不想理他,他要纠缠,就把黛玉惹恼了,现在更是直接戳破了他的心思。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林黛玉说着,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摇摇头道:“难怪先前我要你变回去,你便不乐意答应。” “我几时不答应了?”宝玉也是急了,又跳起来道:“我是见颦儿不喜欢,当时就要变回来的,只是不得出门,耽搁了两日再去东府找人,又适逢道君仙师回了这道观中。 “那日就是赵姨娘不喊出来,我也是要找祖母说的,如今过来这边,也是道君仙师不肯给我变回来,哪里是我不愿意了?” 黛玉轻轻哼了一声,却并不答应。 宝玉不禁越发急切起来,他心中只想,我原想着自己能够变成女儿身,往后说不得就能去跟老祖宗说,然后再回去碧纱橱和林妹妹一块睡着。 晚上她会问他在不在,他会逗她,两个总是这样相亲相爱的。 倒是搬出来后,自己住进了那绛云轩里,总觉得跟她拉开了距离,好像也不似以前那样亲近了。 可是林妹妹说不喜欢,我马上就要去变回来,但中间几次让耽搁了,现在也暂时变不了,这都是事实,也不是自己能改变的。 他又想着,我跟你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我说什么,心里也就是想什么,几曾骗过你来? 可如今却这样说,那样说,偏不愿听自己说的什么,只当诸般都是借口。 如此倒让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她才肯信自己? 黛玉这边却也想着,我计较的却又岂是这个事情? 若凡是有什么想法,一心要做什么事情的,哪里会简单因为一些外力便被阻隔? 何况她哪里不晓得宝玉的心思,平日看他就时常将“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的话挂到嘴边,嫌弃喜好一览无余。 这跟她说是为了她,可不也正是他自己心底里的映照? 而且若是要去哄别的女孩子时,是不是也会说一样的话? 那她跟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对她来说,宝玉如今变作了个姊妹,看似关系可以更加亲近了,她心里也一时说不清楚有什么不对,但就是觉得不应当。 两人是竹马青梅的情分,如今年岁渐长,虽未到情窦初开日,但那份依恋却是不假的。 何况贾母整日里最喜欢就是看他们两个亲近,道他们是两个“冤家”,旁边人也就跟着撮合,一来二去的他们自己也都将对方当做是对自己最不一样的那个。 宝玉不爱读书,却爱看些闲书,虽还未到太虚幻境得到警幻仙子启迪觉醒之时,可同样也有些念头萌发,自然而然地会想跟姑娘们亲近,这却不单是对林黛玉。 而黛玉自认自己是只对他一个这样,这一对比下来,自然就觉得有些不平。 看着他去招惹别人,或是对宝钗表露出什么意思来,她心里便不自觉有些气。 黛玉也时常为此着恼,她不觉得自己这便是小器,或者就算是小器又如何? 两人心里如此这般各自想着,黛玉看着宝玉的眼神始终平静,反倒是宝玉神色越来越急。 “我……我……” 眼看着宝玉那满月脸上突然浮现一片不正常的潮红,林黛玉被吓了一跳,后面的宝钗和莺儿也道不好,都要以为宝玉这下是又犯上癔症了。 但宝钗一时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若是这时候跑出去,该如何解释她们刚刚就一直在旁边偷听? 她也就是想得多,结果这一耽搁,那边林黛玉还没防备的时候,宝玉却突然掏出了自己怀里悬着的那块通灵宝玉,对着它恨恨喊道:“都说这是个宝贝,我看也是个无用的宝贝,怎么偏让林妹妹不高兴的时候,都有它在?” 说着,他竟是直接将那通灵宝玉狠狠摔在了地上。 可谁想到这玉的质地不凡,也或是他力气不够,这一下竟是纹风不动,宝玉便又想着往处找石头来砸。 黛玉没有上前去拦着,却是掩面道:“你怎么……哎……” 而原本就在另一头避开的袭人和紫鹃,听到这里突然吵了起来,也是赶紧回头来看,正好撞见了宝玉摔玉的一幕。 袭人如遭雷击般,快步上前喊了一声“二爷!”然后抓住了宝玉的一边胳膊,哀求道:“二爷何苦要摔了这玉,若是让老夫人、太太知道了,我……我们跟林姑娘都讨不了好!” 紫鹃这时候也是扶着掩面抽泣的林黛玉劝道:“是啊,宝二爷,你这通灵宝玉是个宝贝,若是摔坏了,谁能担待得起?” “什么宝贝?林妹妹没有,云妹妹没有,宝姐姐没有,三妹妹也没有……你们都没有,偏我有,这劳什骨子的我看便是个祸害,倒是丢了更好!”宝玉说着,突然赌气似的往一旁跑开了。 却一时叫袭人她们跟暗中的宝钗主仆都看得面面相觑,而看了一场闹剧的莺儿这时还上前悄声问了句:“小姐,咱们要不要追过去?” 宝钗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是先去寻仙师吧,让宝玉自个儿冷静下。” 第59章第章 小惜春拜师遭拒薛宝钗问签得疑 “仙师!” 简单应付了一些回来还愿的信徒,享受了一番他们崇慕的目光环绕,又在其余香客面前打了个照面,收割了一波信仰后,李骏心满意足地从前殿回来,正打算休息一下。 作为“道君”,他也得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不可能一直在这些香客、信徒面前晃荡,招待的事情主要还是交由观内的小道士们去做。 对他们来说,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那时玄真观门可罗雀,根本没什么香客的存在。 往日里他们除了清扫除尘,做些早晚课,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当真是要淡出鸟来了。 如今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则端阳节在即,二则是知道李骏大名的人现在是与日俱增的。 甚至不单是神京城内,便是京畿左近的一些县镇,也有人特意赶过来,尤其是那种即将远行或者要办大事的,便辛苦一趟、花大价钱也要请李骏为其占卜出凶吉来。 不过并非每人都能够如愿,完全看运(香)气(火),李骏在这方面多少有点儿无利不起早的意味。 但他从来也不是那种真正胸怀万民、兼济天下的圣贤,只是一个运气好得到了修行功法的普通人,然后又巧合地穿入了此界。 其实也很公平,相比于诚意不足的有钱人来说,那些平民百姓们因为信仰够虔诚,往往来一次就能奉上香火,除了实在帮不上忙的要求,比如说让他们天上掉馅饼大富大贵、妻妾成群之类,李骏一般都会立刻满足。 尤其是在治病救人、驱邪避灾这一块,更是立竿见影。 这也是李骏的名声传扬的飞快的根本原因,说白了,大家信仰诚不诚心,还是看有没有用,这个没用了就拜那个,反正华夏的神位多。 不过刚跨进内殿来,李骏便看到旁边角落里走出一道小小的身影,却不正是贾家的四姑娘,贾惜春。 看着这个豆芽菜似的小丫头此时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竟带着一种非一般的热忱,李骏只略微惊讶了一下,就不奇怪了。 上回在荣庆堂看到时,这惜春便与他留下了一个另类的印象,这时再看她,想到方才她在贾母她们闹成一团时冷眼旁观的表现,李骏也是暗暗摇头。 同样无动于衷的二木头起码还有些迟疑的神色变化,惜春便当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若说是她年纪小还不能理解这个事情,显然也不是,只能理解为她的确是对此事不感冒。 毕竟原著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时候,她好歹都是被逗笑得往贾母怀里钻的,显然也不是跟她们毫无感情,也同样有其可爱的一面。 不过说起来,她原本也不是这荣国府的人,反倒是尤氏是她的嫂嫂,可她跟宁国府那边的感情就显得更加淡漠了,不管是对尤氏还是秦可卿,她连招呼都未见打一个。 若说她跟宁国府那边唯一的牵绊,反倒是着落在了丫鬟入画的头上,大概这也是缘何她后来要斩断与宁府血亲联系时,直接便弃了入画的缘故。 从她的角度这样或许也没错,只是在外人看来,总归是不近人情。 “姑娘是……” 原则上,此时李骏还不认识惜春,当然他“能掐会算”,所以不等惜春回答,便突然恍然笑道:“原来是宁国府的惜春姑娘,这么说来,你倒也当唤贫道一声师伯。” “师伯!”相比于贾珍,惜春这声叫得当真是毫无负担,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李骏甚至听着她的声音中都带着几分甜腻,心想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又笑了笑道:“你在此,是为等候贫道?莫非,你也想要变身不成?” 惜春轻咬着贝齿,摇摇头道:“师伯,弟子想要拜师。” 这,倒还真是直接。 其实上回李骏便看出来她有点儿意动,虽说惜春一贯是礼佛的,后来也当是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但那是因为那时她心里唯剩避世之念。 但如今显然还未到时候,而在小姑娘看来,若是能够拜李骏为师,学得他的精妙道法,她一样可以脱离宁荣二府贾家的束缚。 相比于真正是逆来顺受、逃避惯了的迎春,惜春这未尝不是一种反抗。 不过李骏虽说已在她身上种下了道种,但显然没有要将她收入门下的意思,便摇摇头道:“贫道不收女弟子……” 惜春噘着嘴道:“那师伯就先将弟子变成男儿身好了?” 李骏哑然失笑,“小丫头,你这可是误会了,贫道说自己不收女弟子,是因为你现在是女孩儿,等你变成男儿身,那贫道就不收男弟子了。” 惜春瞪着李骏,咬着牙道:“仙师为何如此?” 其实她到底才六七岁的年纪,身量不大,说话间还带着些奶声奶气,此刻恼怒起来也是奶凶奶凶,一点儿杀伤力也无,反倒显得十分可爱。 李骏笑容一收,淡淡道:“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便妄动痴念,想要入我道门。贫道看你尘缘未断,还需三思而后行。”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这小丫头片子,直接越过了她就要往里行去。 迎面却又看到一个体态微丰、面若银盆的姑娘翩翩而来,身边跟着一个娇俏的小丫鬟,却不正是宝钗与莺儿这对主仆。 李骏心里暗道这都赶巧了,成串的过来。 而那边薛宝钗看到惜春在这心里头也是有些疑惑,那双睿智的眸子在李骏和惜春二人间晃了晃,又见李骏走近,连忙收敛神色不再多想,上前福了一礼后恭敬道:“玉真子道长,弟子私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骏原本似乎没注意她,等她开口拦住才停下脚步,望着她挺拔的身子淡淡笑道:“宝钗姑娘都找上门来了,贫道也不能不给个面子。不过贫道也有一问……” “仙师请问……” “那养生法,不知宝姑娘可练了?” 宝钗心里一跳,倒没想到母亲之前问的问题,这位仙师还真地问出口来了。 只是她心里头也觉得奇怪,这事情跟他有何关系,倒是先关注起这事来? 虽说那养生法本是出自于对方,他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关心一下她们的进度似是应有之义。 然而…… 某些画面再次在脑海一闪而过,宝钗面颊微醺,不得不违心地说道:“倒是还不曾,仙师问起这个,莫非是因那养生法里隐含着什么……玄门的道理?” “自然不是,”李骏摇摇头,轻笑道:“那养生法顾名思义,便只是练来养生健体,运气好些许能延寿,对身体有好处。贫道也只是觉得宝姑娘练了有用,还有林姑娘那边也是……” 宝钗那如水的眸子暗暗打量了李骏一眼,心里暗自摇头,也是闹不明白李骏为何这么关心她和林黛玉的身体。 从荣庆堂第一次相见时便是,虽说那次先是说到黛玉,而她还是因母亲主动问题他才说了的。 这次私下再见,他一上来又是谈及此事,莫非…… 由不得宝钗不多想,毕竟李骏那些治病救人和占卜凶吉的传说,她也听了不少,他这样的举动难免会让人认为,是不是他推算出了自己未来的情形,还看出了她身体上的隐患。 不过李骏不直言,宝钗犹豫了一下,却也没有直接问,只是笑着先道了一声谢,道:“多谢仙师挂念,弟子回头看来得好好钻研那养生法了。” “若是有不懂的,还可以来问贫道请教。” 宝钗只当没听到这话,就那上面的那些姿势,若是要请教自己不得当着他的面做出来? 干脆杀了她算了…… 赶紧转移了话题,“仙师,宝钗此来,是想要帮我兄长薛文龙求个平安签。明日便是他的生辰……” “求平安签,倒不如求个姻缘签?”李骏笑道:“薛文龙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当成家立业了。” 对于李骏知晓这些,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是真地推算出来,还是最简单的从贾敬那里知晓,宝钗都不觉得奇怪。 倒是看李骏突然摇头皱眉起来,她心头微微发紧。 而惜春不知不觉又走回到了李骏身旁,好奇地看了眼宝钗这边,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她跟宝钗并不熟悉,这三春里头,也就是探春会一直黏在宝钗身边,她跟迎春对她都很普通。 李骏这时嗅着宝钗身上那或许是冷香丸蕴含的淡淡异香,心里头不禁开始琢磨起了这玩意儿的成分,一边还说道:“以贫道推算,你那兄长如今不在命册中,这却要如何算他的姻缘?” “不在命册中?”宝钗微微一愣,以她的聪明,却也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若单以字面而论,当然也能明白,可哥哥他…… 李骏淡淡道:“你回头自去查证吧,贫道言尽于此。” 宝钗默默点点头,原本还想再问些别的事情,包括宝玉的事情和自己的愿望,可这时因为薛蟠的事情突生波折,她都无心去探究其他事情了。 不过眼看李骏要走的时候,她还是又叫住了一下,等李骏回头来看着,才说道:“仙师,宝钗此番过来,可算是还愿了?” 李骏淡淡一笑,“姑娘还是等过些时日,验证了贫道所说,再来谈此事吧。” 宝钗默然,在他的目光下隐隐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能够察觉到…… 而眼看着李骏离开,惜春却没跟着过去,宝钗回头看了这女童一眼,好奇道:“四妹妹过来找仙师,也是为了许愿之事?” 惜春眸子扑闪扑闪,失落地摇摇头道:“我要拜师,只是仙师不许。” 宝钗与莺儿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倒没发现,这小丫头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思及过往,以她对惜春的印象来看,宝钗又觉得这并不出人意料,反倒是合情合理。 不管是礼佛、还是向道,对她来说,重要的并非是佛、道本身。 “入画怎么没跟在你身边儿?” 虽然这是在内殿,里头现在都是贾家人,但这样一个孩子到处乱跑,总是有些不妥当。 那丫鬟还不跟在身边,不管是不是惜春的吩咐,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都难逃其咎。 惜春这才像是想到什么,拍了拍脑袋道:“我让她到另一边门口去堵着仙师呢,她当还在那里等着!” 宝钗:“……” 莺儿:“……” 第60章第章 痴宝玉单骑闯关 贾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等听说李骏回来后,立马就找到他的院子里来。 屏退了宁理等人,李骏看着贾敬淡淡笑道:“师弟,莫不是那荣国府的老夫人和你说了什么,难道是与当年那事有关?” 贾敬闻言一滞,苦笑着摇摇头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兄。” 不管他心里对李骏是崇敬还是利用居多,反正口头上这声师兄倒是越叫越顺口了。 李骏问道:“当年那事,荣国府可也参与了?” 宁荣二府早已分家,虽说四王八公算是一伙的势力,可内部也各有不同的站边。 当然在外人眼中,不管宁国府或是荣国府单独做了什么,最后还是会都算到一块。 贾敬摇头道:“那倒不是,其实老太君也并不清楚其中底细,我也不便与她说清。再说了,若让他们知道忠顺王是因为当年那事,才视贾家如眼中钉、肉中刺,西府那些人心里又该有疙瘩了。” 其实就是,原本若是成功了有好处那自然是两府有福同享,相应的最终失败了,自然也是有难同当。 但若当真让荣国府那些人晓得这其中的缘由,他们可未必会这么想,只会埋怨他们。 贾敬自己跑到这城外道观来倒是清净了,可宁国府那些人总也不能因为他的事情平白得人厌弃,所以他并没有跟贾母说及这些事情。 末了他又感叹了一句道:“只是老太君怕我心里还有不甘,尤其又晓得师兄你有如此能为,岂能不担忧?” 李骏笑道:“所以师弟,心里确实不甘?” 贾敬摇摇头,默然不语。 李骏也就不再问,倒是说了另一件事,“先前我还在想天子该当对玄真观的事情有所耳闻,要派人过来,不想今日就来人了。” 贾敬微微一怔,看着李骏坦然的神色,问道:“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神色鬼祟,到处询问,却是比先前那些来查问丹房消息的人还要明显,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贾敬沉吟道:“师兄是怀疑,此人与先前那些人有关?” “这倒还不好说……”李骏摇摇头,望着贾敬叹了口气道:“师弟,你倒当真是给贫道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贾敬无话可说,他原本就是抱着利用李骏的心态,如今看来其实已经算是达成了目的。 只不过他更希望能够慢待一些发展,最少要等到他联系上以前的那些旧友,可惜李骏名声传得太快,而且很显然,暗中也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对那些人来说,李骏若是个没本事的,那这样出名越快,到时候暴露也就越快;而要是个有真本事的,如此早让他出头,也自然能够尽快脱离玄真观,最后不得不与贾敬切割。 甚至反过来,他们或许还能来拉拢李骏为自己所用。 贾敬心里头也在担心此事,但他看着李骏始终淡定的面庞,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仙师——道君仙师可在此?” 贾敬微微一怔,疑惑道:“外面何人喧哗?” 李骏笑道:“一个痴儿罢了……” 贾敬转念一想,有些明白过来,便起身道:“我去将他逐回去……” 他心里头多少有些恼怒和埋怨,今日贾家登门造访,名义上是过来打醮,实则却颇有点儿来责难李骏的意思。 碍于贾母的辈分和身份,贾敬当着她的面自然不好说什么,可唯恐这些蠢妇会耽误自己的大计。 当然,若只是她们倒还好说,但是这个宝玉作为荣国府里最受重视的男丁,竟至于斯,就让贾敬颇有些看不惯了。 他以前不管,那是一来不在面前,眼不见为净,二来也是心里已经没了念想,哪里还管后辈人中有没有出挑的,甚至以当下的时局,倒是巴不得平庸一些,如此反倒不易招惹祸事。 “诶,莫急!” 李骏叫住了贾敬,这老道如今不炼丹、也不吃那所谓的仙丹之后,倒是越发显得精神起来,都快健步如飞了,哪里还看得出是个快六十的老者? “咱们一道去看看,贫道也想看看这孩子又来了什么新花样……” 李骏当然已经猜到了,这多半就是又要使性子来求他,但他既非贾母也不是王夫人,可没有惯着这小子的义务。 诚然在这事上李骏自己也是有心计的,可他一贯是,你若信我,你要什么我就给你,反过头来倒要责怪我的不是,这又是什么道理? 反正李骏早已立于不败之地,自然也不可能任由对方裹挟。 带着贾敬一同出来,正好就看到宁理在死死拦着贾宝玉,反倒是宁明在一旁抓耳挠腮,不知该不该上手帮忙。 他毕竟不同于宁理,宁理如今练气有成,可他谨记着李骏的吩咐,对普通人不会擅用修行者的手段——当然他现在也不善用,不然能控制住的话,李骏也不必给他这个限制了。 而仅以自身条件来说,宁理这小胳膊小腿,还不定就比宝玉强很多,何况此时那边是难得的气血上涌,一门心思要闯关。 宁明却显然不好来插手,不然要万一碰撞间伤到了这金贵的国公府的子弟,他可是担待不起的。 李骏对于贾家的权势可以不理,这是因他身份超然,又有贾敬在一旁撑着,而且宝玉的事情到底还是要着落在他身上,贾母万不会与他撕破脸皮。 及至回头看到李骏他们出来,宁明才大喜上前来,抹了一把冷汗道:“师伯、师父,这位宝二爷非要往这儿闯……” 李骏挥一挥手,那边宁理也回头看到,立刻便让开去。 不过他却是有时是一根筋的思维,偏巧又赶上了对面同样一根筋的,这边一卸力让开,宝玉根本猝不及防,结果惯性过猛,一头往前蹿出去,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个狗啃泥巴。 好在是这边李骏及时出现,上前来抬手抵住了宝玉那颗大圆脑袋,免了他的触地之灾。 然后等他能稳住身形时,才将他轻轻一推。 “多谢道君仙师……”宝玉后退两步站直了身子,才恍然过来,道了一声谢后,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要来做什么,连忙又恳切道:“道君仙师,我这身子,你却还是将我变回去吧……” 李骏淡淡道:“先前不是说好的事情,如今再来——你是说贫道先前在说谎了?” “……”宝玉张着嘴有些哑然,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到这时,平常那些哄女人的话,面对李骏显然是说不出口的。 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外面却又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还伴随着贾母的呼唤:“宝玉啊……我的乖孙……” 第61章第章 小道长独逞凶威 先前袭人拾起了那通灵宝玉时,再要去追贾宝玉显然是追不上了。 还是黛玉跟她说,宝玉这显然是又去找李骏了。 依照先前李骏的态度,这时候还要再找上门去,就算按他所说,他是喜欢宝玉这孩子的,却也未必会再纵容他。 若是宝玉再闹大些,更不可能惯着他,到时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袭人也知道这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不是自己能处理的,便回头去找到贾母和王夫人,告知了她们此事。 至于宝玉为何突然犯了痴,她也不知道究竟,自然不会当着林黛玉的面多说。 而贾母、王夫人这时一心担心着宝玉那边的情形,倒也无暇去细究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问明了李骏在这观中的住处,便直奔目的而来。 当然,她们这一动,王熙凤、尤氏、李纨、薛姨妈、秦可卿、探春、迎春这些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也都得跟上。 薛姨妈还担心宝钗那边出什么事情,吩咐同贵连忙去找,找到了到时候也一并过去。 这浩浩荡荡、芬芳四溢的人马刚到了这小院前,便直接越过了未经遮掩的拱门,望见了里头的一些情形。 正好是宝玉在李骏面前相求时,大概看出还没发生什么事情。 贾母和王夫人的心肝儿一下子都揣了回去,贾母也立刻喊着上前来,也是想要先堵着宝玉,免得她等会儿不小心蹦出什么不敬的话来,将李骏惹恼了,那就不好收场了。 贾宝玉的注意也果然被转移过去,看到贾母她们过来,目光便不觉有些回避,最后定格在了林黛玉的身上,倒好像是在让她看着,自己如何下定了决心过来请求的。 若是仙师还是不允…… 咦,为何我要笃定仙师会不允? “仙师……”贾母等到走近了,习惯性要将宝玉搂进怀里安慰时,仿佛才发现李骏的存在,赶紧叫了一声。 王夫人则是在旁紧紧盯着宝玉,从头看到脚,好像要看看他是否周全,身上有没有什么折损。 后边的众人则是默不作声,神情各异。 往常最会圆场的王熙凤,这时候反倒收声,一言不发。 显然是情势不对,大家都自觉地避免来做出头鸟。 宝玉却反倒是不管不顾,又抬头道:“仙师,宝玉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若是变不回来,颦儿往后就不理会我了……” 紫鹃闻言咯噔一下,回头看着面色平静、但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些失望与哀伤的林黛玉,想帮着解释一番,可面对上周围人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缩了回去。 “颦儿?”李骏这时恍然道:“我道怎么说清楚了的事情,你又折返回来折腾,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怂恿?” 宝玉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不是颦儿……不关林妹妹的事情,是我、是我自己要变回来!” 只是他这时候再说这话,却反倒没人肯信了。 李骏冷笑一声道:“难怪你要贫道反复,却原来自己也是摇摆不定的,一忽儿说是别人怂恿你,一忽儿又说是自己自作主张,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可这前后矛盾,要让人怎么信?是前边还是后面,或是都不可信?” 宝玉闻言越发地仓皇起来,当着众人面说出这些话来,也情知自己似是犯了大错,此时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看林妹妹。 而贾母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林黛玉这时只是默然不语。 她不由失望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宝玉的背安抚着这失措的乖孙,没多说什么。 但是王夫人却是不依不饶起来,“原来这事背后还有人在作怪……” 而她一边在说,却见周围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异,看起来似乎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亦或者是,根本听不到…… 王夫人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反应过来,顿时住了嘴,然后下意识回头望向了李骏那边。 李骏却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道:“此乃道门重地,举头三尺有神明,夫人说话可要谨慎些,莫要但凭自己臆测,就无端将祸患都推到别人头上去。” 王夫人心中骇然,其余人也是各自心惊,望着李骏心里不由更添了一丝敬畏。 难怪方才明明看着王夫人张口,却完全听不到她说的什么,原来又是这位仙师的手笔。 到这时候她们才有些意识到,这位仙师先前对她们已是足够仁慈——或许也因为这样,反倒让她们有点儿蹬鼻子上脸,可如今看来,那是人家大度,却不是她们得寸进尺的理由。 这次堵的只是嘴巴,下次可不定堵着哪里了。 林黛玉那对罥烟眉微微一动,明眸轻轻扫过李骏这里,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没想到这种时候,最相信自己、首先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的,却是这位没见过几面、也没聊过一回的小道人。 再思及先前李骏在荣庆堂里也是先关照着自己的身子,林黛玉心里不禁有一丝暖流淌过。 有时这来自于陌生人的温柔与照顾,反倒更容易让人感动。 当然,来自于亲人的伤害,有时也往往最深。 望着那边抱着宝玉一言不发的贾母,林黛玉又看着周围各自缄默的荣府众人,她只觉得苦涩。 往常以寄人篱下而将自己抽离在这贾家中,或许有时还能劝慰自己太过敏感,又或是由紫鹃说的,“姑娘还是要多听听、多看看,总不能让我们自己把心剜出来,你才看得出是好心坏心……” 紫鹃这丫头当然是好心的,可她口中的其她人,却是未必。 当然林黛玉也能理解她们的为难,可她若理解她们,谁又能来理解自己? “林姑娘,你不必为此介怀,此事原就与你不相干的。”说着,李骏倒又转向了贾母那里,淡淡道:“老夫人,贫道向来有理说理,宝玉之事,是贫道先前未经深思,随意应了他这无稽之言,所以你们登门来,要我给他变回来,贫道也算义不容辞。 “只是先前也说了这边的难处,你们若还想着让他能变回来,就当有所体谅,而非是再三折腾到贫道跟前来。你们私底下若是有什么恩怨情仇,我无心掺和。 “不过如今看起来,此事似乎还有什么因由未解。宝玉他要变成女儿身,显然是他自己所愿,倒是老夫人、林姑娘,你们自然是希望他再变回来的,可若是因此背离了他的所愿,这样的事情贫道可不去做……” 王夫人听出了李骏的意思来,赶忙道:“不可!仙师……” 如果原先只是要等两年,那好歹也有个念想。 何况现在宝玉毕竟年纪还不大,等两年过去变回来一切还不晚。 可真要是李骏就这么反悔了,反倒不愿出手了,那她难道便要面对自己生了两个却养成了三个女儿的事实? 贾母终于也开口哀求道:“仙师,此事的确是我等私下没合计好,也不是玉儿的错。而且宝玉如今成了这样,到底是……” 这就是所谓的“弱者有理”了是吧? 李骏突然打断道:“贫道倒也不意为难尔等,传出去,教外人看笑话,还说我欺侮弱女子。只是你们这般反复来去,把我也搞糊涂了。贫道可不是你们家养的奴才,随你们呼来喝去。” 说着他又一冷笑,眼神晃过贾母、宝玉、王夫人脸上,逐渐冷冽起来,沉声说道:“本座乐意做什么,皆随本心,而非凭你们指示,莫要将我一颗善心,只当成可欺。若不然管你什么宁国公府荣国公府,勿谓言之不预也!” 哗啦啦…… 突然风起,卷起千层沙。 第62章第章 一怒兴而风云变 “这天,怎么突然暗下来了?” 便像是霎时一朵乌云覆于头顶上,视野所及突然暗下来,便如此刻沉下的心。 而那席卷而来的风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正照着她们这边吹过来。 鸳鸯等丫鬟一面抬手挡在眼前,一面又要用身体帮各自伺候的夫人、小姐挡着。 好在是这风沙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乌云盖顶也是瞬息消散,等到众女睁开眼来茫然的抬头看,头顶一片青天,哪来什么乌云。 这时正是午后,日头西斜,却还在灼灼烘照着大地,刺眼的阳光让人无法直视。 然后她们再去看对面神色平静的李骏,却都知道方才不过是对方一怒而兴。 果真是活神仙,竟能随一己心意,就轻易引动天象? 贾宝玉眨了眨眼,目光中又投射出好学的炙热。 而贾母、王夫人等人心里也是震撼莫名之余,又有些惊慌后悔,不过还算能够稳得住。 在后头的一些丫鬟、婆子,都在窃窃私语,李纨、薛姨妈,面色惊疑不定,黛玉、探春,同样是惊奇不已。 倒是尤氏与秦可卿两个,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李骏的本事,也晓得他的脾气,有心理准备的,这时候反倒都比较平静。 王熙凤美目流转间,那三角眼仿佛也成了银子的形状。 先前她便眼热这玄真观的香火人流,想着能不能够借此钻营一番。 毕竟管着荣国府偌大一个家,她也当真是要掏心掏肺了,若只是为了贪图个人的享乐,她何至于那么辛苦的去搞钱? 之前让贾琏去联系东府的蓉哥儿,想要借机与这边搭上关系,可没想到贾珍受伤,贾蓉也是以此为借口,并不愿意再与玄真观这边联系。 她当然不太甘心,这趟她特意将尤氏拉到一辆车里头,也是想要试探一番,看能否从她口中打探出有用的信息来。 结果尤氏心绪不宁,最后倒是变成一直在劝慰她,耽搁了这些正事。 刚刚一路过来所见,还包括之前冯将军、赵侍郎家这些关系的出现,让王熙凤更直观地感受到了如今玄真观,还有李骏这位仙师的影响力。 这也是在害怕之余,她一直没有出口帮忙打圆场的另一个原因。 毕竟说不定就得罪了李骏,如果往后想要从他这里得好处的话,就得先奉承好对方才行,怎么能够先把人得罪了呢? 这时候她心里头也一直在思考着,要如何跟李骏这边搭上话。 最后转了一圈,目光却又定在了秦可卿的身上。 从尤氏那里至少还是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这位宁国府的秦大奶奶,这趟过来跟她们所有人的目的都不相同,居然是要向李骏拜师学艺。 王熙凤初想也觉得有些荒唐,但随即又觉得,若是把自己换在秦可卿的角度上,自己爬也一样会做这样的选择。 当然,她也知道秦可卿这样,可能主要还是为了给自己寻一个靠山。 毕竟贾珍那边…… 贾敬在李骏身后看着,心中暗自惊叹的同时,还有些厌恶地扫了对面贾家诸女一眼。 他到这玄真观来是为了寻个清净的,虽说李骏到来之后,这香火一下鼎盛起来,人流熙攘,清净肯定是没有的,但也能接受。 反倒像是现在这样,一群人围堵上来,令他厌烦。 他对于这些同族亲戚的表现有些不满,尤其是贾母这边自来到玄真观便有些倚老卖老的姿态,也合该跟她说清楚些以正视听。 如今倒是让李骏发泄一下,才算是镇住了她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了,同时也能察觉到这位仙师此时似乎隐有些怒意。 不,这已经不是隐隐,而是怒气勃发了。 只是人家发怒也是有礼有节,不然既有那封口之术,又有这一怒引动气象,焉知如果真是要针对他们的话,还有什么别的手段来整治他们? 李骏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道人,而是一个会法术的活神仙。 而这些都是因为宝玉对他的冲撞,王夫人对他的冒犯? 还是…… 迎春转头看向林黛玉,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复杂来,此时竟还觉得有些羡慕。 刚有个人为她发疯,如今又有人在帮她撑腰。 林黛玉觉察到她的目光打量,转头看了一眼,迎春却已经回过头去。 罥烟眉下的双眸中,潋滟波光流转着,林黛玉心里头暗叹一声,却也知道经过了这一次的风波,若是等回到了荣国府去,怕还未完。 她并不讨厌、也不可能去埋怨李骏在此时为她说话,不管他秉持的是什么样的本心,对她来说,也愿意往好处去想他。 这时却听李骏又突然对她说道:“林姑娘,贫道早前就和你说过,你的身子需要寻一个清净之所,慢慢好好调养。如今既然刚好到了这观中,不如就此留下来,也免得……” 李骏淡淡一笑,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免得待在人家的屋檐底下,反倒遭人嫌弃。明明不关自己的事情,也要平白背上责任。” 不过这话里话外,映射的意味太浓了,只要带上耳朵的都能听得出来。 只是王夫人这时候被镇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好歹保持着她作为国公府主母的尊严。 贾母浑浊的老眼看着李骏,动了动嘴唇,同样没有多说。 “不可!” 倒是宝玉还是第一个站出来不答应,他之前没在场,还真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因为后来毕竟没有成行,林黛玉也没有答应,贾母当然也没和他说。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不会答应的。 若是林妹妹留在这里,那他……他也要留在这里! 李骏却是看也不看他,只冷笑道:“宝玉啊宝玉,你当真是令贫道失望。方才林姑娘被质问时,你倒是一言不发,如今却来劲了?依贫道看,若是你们贾家实在是不想照顾好人家一个姑娘家,倒不如放她自由。 “何妨既要将她留在府上,又对她有如此排斥的态度?这在外头、做太太的尚且都是如此,若是在府上,怕是那些丫头、婆子们有样学样,也在她面前拿乔。林如海将孤女寄养过来,可不是让她来受委屈的……” 王夫人气得直哆嗦,知道他口中的“太太”岂不正是在说自己。 而也正是说中了,才更是心慌气短。 若不是对方惹不起,她这时候非得要丢了命妇的风度破口大骂不可。 贾母这时候也不得不说话了,要不然被李骏这么一搅和,倒好像还真的是他们荣国府委屈了这个外孙女儿一样,传出去被外面说,还可能让林如海那边生出嫌隙来。 不过她心里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这明明是为了宝玉的事情来的,也是一直说的宝玉的事儿,这趟又是宝玉来找他,怎么好端端被李骏这么一牵扯,又说到林黛玉身上去了。 而且她要是不解释清楚,还真看着像是王夫人、贾宝玉这对母子在欺负黛玉一样。 “仙师,你想必是误会了,我这二儿媳,也是一时爱子心切。她平日礼佛吃斋,也是一个善心人,可她到底也是一个母亲。至于玉儿……” 说着,她又转向了林黛玉,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哀求。 如今她们在李骏面前势弱,必须要低头。 而要过这一关,就得看林黛玉的态度。 林黛玉念头斗转间,还是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说道:“仙师,还是不必了,黛玉在荣府过得……很好。” 虽然心里感激李骏此时的表态,但她觉得,她在荣国府还没到这么坏的地步。 何况她对李骏也不是毫无警惕,他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无端端没必要为她做到这样。 而且这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还难说了,颇有点儿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的意味,反倒原本她跟荣府并没有那么尖锐的矛盾,有疼爱自己的外祖母,有能一起玩乐的姐妹们,有青梅竹马的宝玉,还有性子火辣但也对她挺照顾的琏二嫂子。 相比之下,王夫人虽然不喜欢她,而且也没什么掩饰,但她一般也不会刻意来针对她,而在府上那些丫鬟婆子们,其实平日里大多都是紫鹃她们去打交道,紫鹃又本就是这荣国府的出身,算下来都还好。 相比之下,莫看现在李骏似乎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说出了这些话来,可这目的却不好说。 若是为了离间她与贾家的关系,那到时候等她走投无路,只能托庇于他时,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换成了另一幅面孔。 不由得,她脑中倒是冒腾出了一些,先前翻看的杂书里面,描述到的妖道的事迹。 自己待在荣国府里,一来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二则跟这玄真观阳气过盛不同,那里好歹还是有别的姑娘们,平日里能够玩闹、说说笑笑的。 不管是探春、湘云,还是宝钗、迎春等,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时还不好改变过来。 毕竟她虽然性子有时清冷、喜静,但更多时候还是希望有人能陪在身边。 至于秦可卿的事情她还不晓得,就算知道了,她与这位东府蓉哥媳妇的关系一般,也聊不到一块儿去。 第63章第章 解铃还系系铃人 王熙凤此时心里差点就要喊一声:“她不愿意,我愿意!” 而眼见林黛玉到底是摇头了,宝玉居然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就晓得林妹妹舍不得我……跟府上的姐妹们……” 她刚刚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林黛玉当真就答应下来了。 关键是,哪怕是贾母,在这个时候也不一定会站出来为了林黛玉据理力争。 老太太心里头明镜似的,像是李骏这等高人,绝不能轻易得罪了,就算不打好关系,也就是桥归桥、路归路。 而且到底还有着东府老太爷这一层关系在,他们只要不得罪得狠了,往后需要有求于人的地方,也还是能够搭得上来的。 更重要的当然还是宝玉的问题,解铃还须系铃人,显然也只有李骏能够解决了。 至于将林黛玉留下来,虽然心里不舍,但是相比于宝玉,黛玉在贾母这边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或者说,若非是有意要让黛玉和宝玉凑成一对,贾母对待黛玉,或许也就如湘云那般,不会有什么特殊了。 她对黛玉的宠爱,本就是因对女儿贾敏的爱屋及乌,后来又是看宝玉也喜欢了;而对宝玉却还胜过对贾敏时,孰高孰低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王夫人这时候心到了嗓子眼,赶紧过去拉着这个没心肝儿一样的儿子,袭人也差点没忍住要把他那总是惹祸的嘴巴捂起来。 现在面对李骏,王夫人有一种宝玉面对贾政时候的那种敬畏感,所以唯恐宝玉再折腾起来又让那边不喜。 人家林妹妹拒绝了也就拒绝了,看仙师对她的态度,怕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这个事情大家都看着,记在心里就是了,结果这一说出来,岂不是有点儿看人笑话的意思。 关键宝玉还真是笑着在那里呼喝,就算说不是针对李骏,也要看人家信不信。 万一迁怒了呢? 反正李骏此时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不过看了林黛玉一眼,似乎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并没有发作,只是点点头道:“这是林姑娘个人的选择,贫道自然尊重。” 其实他自己也想了一下,不说这玄真观也不是他的地方,他也不一定会在这儿一直待下去。 同样地,不管是秦可卿还是林黛玉,她们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这儿。 而且就算两人一起留下来能有个照应,可对于黛玉来说,总还是荣国府里面,莺莺燕燕众多的环境,对她来说更好些。 虽然是寄人篱下,还有什么“风刀霜剑”,可起码是在宝钗和宝玉的婚事定下来之前,她还没受到那么大的打击,也不至于真要到寻死觅活的地步。 至于她的身子,如果调养好了,就算受到打击也没那么容易。 毕竟林黛玉的病,一则是身子骨弱,可能自娘胎中便带下来的,一直不见好又一直胡乱用药,但是药三分毒,结果就是越来越没有抵抗力。 另一则这是来源于心理上,首先是父亲林如海的死第一次对她造成了打击,之后反倒更加将全部的依托都投到了贾宝玉身上。 可惜所托非人,宝玉不是个坏的,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担当,至少在原著里他是愿意与林黛玉双宿双栖的,为此还装疯卖傻。 但他的婚事并非全由自己做主,哪怕是支持宝玉和黛玉的贾母,怀的心思也没那么纯净。 更重要还是孤苦无依的林黛玉,父母都没了后,就算出身再好,也没有人会全身心的为她做主了。 所以源头上来说,从林如海死的那一刻,她与宝玉的爱情就注定了是个悲剧。 何况宝玉确实是个废柴,有心却无力,有小勇却也不能坚持,最终就是因他一人,既害得黛玉忧愤而死,又连累宝钗独守空房,而他自己更是哀莫大于心死。 这一出显然是在封建背景下包办婚姻的悲剧,当然简单的归结到宝玉无能上也没问题,毕竟他是有选择与争取的机会的。 不过他就像是偶像剧里的那种恋爱脑一样,好像只要有爱,可以不用呼吸、不用吃饭,不用赚钱工作养家。 似乎只要谈恋爱,便什么都不用去考虑了。 但凡他能多想想两人的未来,能够为此多努力、乃至于现实几分,将自己琢磨诗词、佛偈的那个钻研劲儿用到经史子集上,将他哄姐妹们的那张巧嘴用到待人接物上…… 可惜…… 没有可惜,李骏就完全不觉得可惜。 见李骏看也没去看宝玉,众人心里也是不禁腹诽起来。 看他这个样子,先前还说是喜欢宝玉,结果真正喜欢的还是黛玉。 不过以林妹妹这样的品貌,除了王夫人这样有了成见先入为主的,确实也难不喜欢上她。 就算是暗里别着劲的宝钗,心里头对她其实也是有几分喜爱的。 只是她的婚事不仅是为着自己,也是为着薛家。 恰在这时候,宝钗和惜春那边也是姗姗来迟地赶到,还没有闹清楚情况,结果这边却要散场了。 贾母堆笑道:“宝玉这孩子糊涂,贸然来打扰了仙师清净,老婆子我也是心里过意不去。不知仙师可有什么要求,我贾家一定尽力满足。” 这既是赔礼,也是为了维系关系。 李骏却一副冷脸,不想再看到她们的样子,摇摇头道:“老夫人有什么想说,和我师弟说就是了。贫道一时动了嗔怒,倒是有违我修持的道意本心。暂且告退了……” 这话里又是在刺她们过来干扰他修行,贾母脸色一僵,只能转头看向贾敬。 贾敬心里暗哼一声,看着对面先前还在自己面前摆着个长辈架子的贾母如今吃瘪的样子,倒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快意。 若说他心里头,对荣国府这系出同源的一房亲戚半点没意见,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往前说,这宁荣二府都是宁在前,他们才是贾家的长房,也一直传承着贾族族长的位子。 不过一个大家族里,族长往往不如族老好用,辈分大过天,何况这史老太君还是国公夫人,虽然代善公死了,可她身上的诰命并未解除,也就是说不仅是辈分,在地位上,她也是如今整个贾家最高的。 也是代善公当年有本事,凭着自己在平叛时立下的功劳,竟是没有降等袭爵,反倒是自己也得封了一个国公之位。 所以人才被称之为“小国公”,也是从这开始,荣国府隐隐有压倒了宁国府这原本的大宗、嫡长的趋势。 别的不说,在代善公之后,贾赦袭的爵便是一等将军,这与贾敬父亲代化公却正是同一等。 而以他们世袭爵位的降等,到贾珍时,或许就只是个五品的爵位了。 不过贾敬当年科考高中后并未袭爵,倒是省了他这一环,而这也正是因为代化公一生为代善公所压,心里不平,所以才让贾敬去科考,如此往后宁国府这一脉能在文武两开花,另辟蹊径重新压过西府一头去。 这也导致,原本一直掌握在宁国府手中的京营,到如今大权旁落,为外姓人做了嫁衣,追根溯源的话,其实还在这里。 贾敬心里头未尝不对此有所悔恨,若他当初不去科举,而是依循祖、父两辈,继续在京营中经营,那即便是卷入夺嫡之争,也不会一下子落得如此下场了。 李骏不知贾敬心中作何想法,他转回来后,估摸着这回贾家这些人应该都要走了,倒是秦可卿是要留下来的。 因人太多,这回见到都不好明着跟她招呼,所以吩咐宁理回头等到那边人都去了以后,再把秦可卿叫过来,往后也是在这院子里再给她安排一间屋子。 当然,肯定还是要有丫鬟、婆子伺候着日常,离得近一些主要是方便调……指教她的修行。 毕竟李骏也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心思,不怕当着他们的面。 而且在指导修行时,自然就是需要她们回避的,毕竟法不可轻传——这个理由够正当了吧? “师尊,弟子有些不解之处……” 不得不说,宁理虽说修行的资质一般,但秉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他在修行上当真是全身心的投入。 方才那些事情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竟然转头就来跟李骏讨教疑难了。 李骏呵呵一笑,心里其实也想到了,自己这样的身份,往后不适宜每次都自己动手,所以还得尽快让宁理能够出师。 以后自己负责装逼,他负责出手,岂不是乐哉? 当然,弟子还要收,不过再收的话,就得考虑一下根骨的问题了。 修行也是有门槛的,这个门槛不是说能不能修,事实上只要有了合适的功法,普通人都能修行。 但修成什么样,就是另外一回事,而这也正是取决于修行的资质,说白了,就是天生注定。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就像有人生来聪明,有人生来愚笨,有人生在罗马,有人出生便是骡马。 李骏自己的修行资质,也只能说是中上,而且还错过了最佳的发育期——现在重修一下就能觉察到区别了。 只能说他运气好,在末法时捡到了修行功法,然后又从世界各地去寻找资源,最终生生将自己堆到了冲击金丹的境界。 那时候的他,筑基巅峰大圆满,其实已经拥有了移山填海、一人灭一国的能力,论毁灭力说是人形核武也不为过。 但谁会轻易满足呢? 结丹之后,可就能达成长生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灭,寿命还是有终结时,因为躯壳还是有时限的,但只要换个身体,就可以不断续命。 结果未挺过天劫,但因祸得福,反倒有了到这里重来一次的机会。 而有自己两世的经验积累,李骏再指导起宁理来,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并非是瓶颈,而是你此处穴窍未开,灵力不能畅通流动。多尝试几次,若是体内灵力不足,还可以导入外面的元气,将这穴窍强行冲开……” 第64章第章 各人自扫门前雪 “哎,荣哥儿媳妇,就这么留下来了?” 李骏想得没错,因宝玉又折腾了这么一出,与李骏这边闹得不欢而散,虽说没有撕破脸皮,可贾母她们也不可能继续留在玄真观中了。 所以等李骏离开后,还没等天黑时,贾母等立刻就跟贾敬商量着,找了个家宴的理由说要趁早回去。 她跟王夫人都不好继续呆在这里了,其他人当然也只能跟上。 不管是有些不甘心的小惜春,还是蹙眉彷徨的林黛玉。 贾敬那边,稍微挽留了一下,就将她们愉快送走了,这一行来得是浩浩荡荡,离开时多少有些灰头土脸之感。 而这趟最主要的目的没有完成,贾母、王夫人心里不快,贾宝玉这个当事人却反倒因为林黛玉最终决定跟着回去,而一直乐呵呵的,先前闹得别扭一下子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虽然林妹妹那边现在也不愿理他…… 也是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东府的贾蓉媳妇,秦可卿居然要留在这边,对外的说法,却不是拜李骏为师,而是要帮公公贾珍祈福。 多少都听说过一些贾珍遭遇的事情,所以众人对这个理由不意外,但意外的是,这公媳之间的关系…… 当然,对于王熙凤这样知道多一点内情的人,更觉得好似看笑话一般。 贾珍搞成这样全是因为李骏,还去找他替贾珍祈福? 这个借口听得她想笑,倒是说秦可卿留下来要拜师学艺,王熙凤心里暗自艳羡的同时,又有疑惑丛生。 尤氏撩着耳畔青丝几缕,伴随着马车辚辚,两耳悬着的琉璃玉坠晃晃荡荡地泛出神光,煞是好看,微斜着螓首奇怪道:“先前不是就和你说了此事,怎么现在反倒又来问?” 王熙凤摆摆手道:“我只是在想,那位仙师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尤氏也想了想,摇头道:“仙师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虽说……” 她想到自家老爷的伤可能与李骏有关,也不知该不该埋怨他。 虽说是自作自受,但伤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就伤到了那处。 “我可看不出他有哪里讲道理的……”王熙凤想到与李骏的两次见面,不管是在荣庆堂那次,还是现在玄真观这次。 李骏给她留下的印象,好听的说叫做不贪慕富贵,其实在她看来多少有些年少轻狂。 但又不得不说,即便如此她们也不能拿人家怎么样,就算是贾母,为了宝玉也得供着对方。 尤氏瞧见王熙凤那凤目中的忧思,想到先前她好似隐形一般,不禁顽笑道:“你这凤辣子,平日里那么能说会道的,刚刚怎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如今到背后了,倒是又开始说三道四起来了?” 王熙凤半点没有否认的意思,反倒是低声道:“我可是怕了他了,这要是在我说话的时候,突然给我把声音都去了,就由着我在那儿讲个不停,闹了笑话往后还怎么去跟那些下人说话?他们又得在背后怎么议论我?” 她说的没错,方才王夫人那段“哑剧”,落入众人眼中,想必这一幕会被记很久,也会被议论很久。 所以王夫人之后都不敢说话了,实在是这一招属于是杀伤力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的,猝不及防时就能令她一下子颜面扫地,还没法找回场子来。 当然,对王熙凤来说,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怎么趁机去跟李骏搭上关系,借助他捞钱才是最重要的。 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方面王熙凤当然也敬畏对方的能力,可另一方面,李骏越是有能为的,对她来说就越是有吸引力。 如此能够从其身上得到的好处也就自然越大,问题就是她跟李骏毫无关系,只能靠着宁府这边和他联系。 原本王熙凤倒是想着通过秦可卿去问问,但如今她留在这儿了,王熙凤却也不好找什么借口留下来。 而至于尤氏这边,看她的样子也是对此心不在焉,王熙凤想想也就没有再多问她什么,只能安慰自己一句,好饭不怕晚。 等后面找着机会了,一定要想办法打动那位仙师才行。 …… “乖囡,你方才去了什么地方,不是说去找仙师了,怎么……” 因贾母将林黛玉拉到了她那八抬大轿里,准备去跟她说些悄悄话,薛姨妈正好有事,就干脆钻进了宝钗这驾马车里,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两个生得七八成相似,便是丰腴的体态也是一个模子雕刻的一般,不去看薛姨妈眼角轻微的眼纹,倒像是对并蒂花开。 宝钗听着母亲所问,此时面露迟疑,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过事关哥哥薛蟠,就算她不想母亲为此担心,却也不好瞒着她,只能说道:“我先前倒是找到了仙师,也跟他说了哥哥的事情,只是他却与我说,哥哥如今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对的情形。 “女儿便打算回头去问一问,看哥哥他自己晓不晓得这个事情。若不然,到时候怕还得让姨父或是琏二哥帮忙去问问……” 当然,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王子腾,好歹也是薛姨妈的兄长、她的舅舅。 只是王子腾如今在巡边,并不在神京城里,王家也只有王子腾的夫人及子女们,并没有一个真正能够做主的人在。 这也是当初薛姨妈不愿过去的原因,毕竟她与那嫂子的关系实在是一般,当年她嫁进门的时候,自己还没出阁,也是相处过一段,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相比之下,哪怕同样许多年没见过的王夫人,却好歹有些姊妹情分在。 “什么?!”薛姨妈听了宝钗所言,却是受到了一番惊吓,脸色一白慌忙上来拉扯着女儿的手,切切道:“乖囡,这、这竟是怎么回事?莫非……莫非是那个案子,出了什么纰漏?” 李骏立威后,自然是让他说话的分量在他们面前愈发的不同了。 先前听说他的能为,到底没有亲身感受到,现在却反倒是他说什么都深信不疑。 而且这种事情只要查一查就能验证的,薛宝钗觉得李骏那边应当也不会胡说。 她与母亲一般,也是想到了薛蟠在金陵时犯下的那个命案,对于当时的应天府尹贾雨村怎么判的案她也没有很了解,只知道他得了贾家的疏通,便帮忙安排好,让薛蟠得以脱罪。 如今却由不得她想到,这其中是否留下了什么隐患来。 难道是那位同姓贾的应天府尹有意下了黑手? 当然在母亲面前,宝钗首先却要安抚一番她的情绪,只告诉她薛蟠既然当时没事,现在应当也无事,教她不必担心。 薛姨妈却仍是不安道:“要不你再让人去金陵查查看,或者使钱找刑部的人问问,可万不能让你哥哥出事!” “这个我自然晓得,妈妈你就放心吧。”薛宝钗笑容祥和,很能抚慰人心。 薛姨妈见她胸有成竹,渐渐就安定下来。 只是没察觉女儿眼神中的思索之色,她心里头想的却是,那位贾府尹如今又去了哪里。 若是要问对这案子最了解的,肯定莫过于他这个经办人。 所以只要找到了他,就自然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玉儿,方才祖母在那仙师面前,也是不得已……”八抬大轿里,贾母将林黛玉搂在怀里,想到先前李骏说的那些话,心里不免对这外孙女儿生起了些愧疚心。 当然,这也是林黛玉最终没有决定留在那玄真观中,而是依然跟着她们一道回荣国府去,若不然可就不太好说了。 林黛玉窝在贾母怀里,面色有些不自然。 往常能令人安心的温暖怀抱,今日不知为何,却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或许,是因为在这上下颠簸的轿子里,很难让人感到踏实。 也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心境的变化。 “还有,宝玉的事情……” 先前贾母将黛玉招来轿子里时,宝玉也是眼巴巴要跟过来。 贾母差点心中一软就答应了,最终还是理智地下了判断,这加黛玉这么个瘦弱的小女孩儿上来也就罢了,宝玉虽然也没多少斤两,可毕竟是个爷们儿——哦,现在应该算是个姑娘了。 总之,她也过来的话,不说这八抬大轿能不能够承得动,这里头的位置也不太够。 更何况,这会子这俩人可还在闹着别扭呢,她可不想让宝玉上来后,又看着黛玉的黑脸。 贾母也是想着,等自己这边先将林黛玉劝慰好了再说。 不过黛玉的心结显然没那么容易就解开,尤其是从玄真观离开的路上,她就已经敏感地察觉到有些瞧着自己的目光都好似不大对劲了。 或许是她多想了,可实在是她现在的处境,由不得自己不多想。 “老祖宗,我想等端阳节时,再过来这边一趟……” 贾母愣了一下,随即默然。 她没想到黛玉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一下子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最后还是迟疑着婉拒道:“这离着端阳节也没两日了,你来回的奔波,身子骨怕是吃不消,我看还是等再过些日子。你不是还要练那养生法,还有仙师给你安排的饮食帖……回去照着好好调养十天半月的,再过来也不迟,倒也不用专门挑着什么日子。” 看着老太太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望着自己,林黛玉那罥烟眉缓缓散开了些,点点头道:“老祖宗说得也是,是我欠考虑了。” “哎,你年纪还小,外祖母也是怕你,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贾母摇头叹息一声,趁机就想着给李骏上点儿眼药。 她老婆子可不是都像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一团和气,对于先前李骏的所作所为也是有火气的,只是当面没处发,也只能用这种暗戳戳的方式里。 林黛玉眸光流转,思绪飘飞,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第65章第章 父与子各怀鬼胎 “啪!” 宁国府中,今日尤氏、秦可卿都跟着西府那边一同去玄真观打醮,结果贾蓉这避无可避的,就被父亲叫到了跟前来,问了他几句后,也不知道是哪里不顺着他珍老爷的意,一耳光扇得蓉大爷半边脸颊立刻肿了起来。 他心里还得感激李骏先前伤到了贾珍,若非如此按这老子的性子压根不会留手,而他那一把子力气完全攥起来,怕是能一巴掌把他扇飞出去。 好歹也是武勋之家,贾珍能够到这个年纪来还沉湎女色享乐不停,身体还没完全垮下来,也可见得年轻时候的身体底子练得不错。 如今人虽是发福、体态不再,可力气却没折损太多。 当然,若非是李骏,贾珍此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老爷……”贾蓉捂着那半边火辣辣疼的脸,只觉得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 他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那日贾珍让他带着李骏赶紧离开,他明知道其中有鬼也还是答应了,可半道上李骏要走他哪里拦得住。 而秦可卿说是得李骏相召,要去拜他为师,贾蓉心里头是喜忧参半的,其实他还希望李骏选中的是自己呢。 若是自己能够有仙师那样的能为,那老爷这里,还敢如此对他肆无忌惮? 如今人去了,也是尤氏之前就跟贾珍说了的,可把自己叫来问了几句,倒好像是怀疑这都是他唆使的似的。 若说起来贾蓉心里自然是有这样想法的,但想归想,他当真从未做过什么,也没说过什么,所以此时便觉得十分冤枉。 可他也知道如此情况下,自己若是要出言辩解,反倒可能会教贾珍动手更凶。 最后也只能是按捺住,心里面不断地宽慰自己,也就是挨一顿打,从小到大也不是第一回了,早该习惯了。 怎么现在心里反倒这么容易躁动起来了? 想想倒好像也是因李骏的缘故…… “蓉哥儿,秦家那里,你近来可去看过?”舒缓了一口气,贾珍想着如何才能想办法再将秦可卿拉回来。 自然是要找到她的软肋,很显然如今有了李骏撑腰,单单针对她个人很难,那就只能想办法从她娘家人那里下手了。 贾珍可还记着秦钟要去贾族塾学的事情,原本是已经谈妥了的,但现在秦可卿人不在,他自己又不方便亲自出马。 所以只能驱使着贾蓉去寻秦家的麻烦——没错,先跟秦业那边说好,让他送秦钟去族学那儿,等到将人送过来之后,还不是任凭他摆弄? 而且那秦钟,生得唇红齿白,若是不说,乍见到都要以为是秦可卿的妹妹。 贾珍虽然更喜女色,但身处于这种环境中,女色吃多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是不行。 甚至若是能够姐弟一起…… 还有,那秦业不过是工部营缮司中一个小小郎官,凭他们贾家的人脉,想要对付对方可谓是手到擒来。 贾珍也丝毫不会想着顾及所谓亲家的情分,就他们秦家那小门小户的,若不是有个秦可卿这样出挑的女儿,如何能够攀上他们贾家的富贵? 贾珍的思路一下子完全打开了,若述诸武力,乃至于法术的力量,他自然是比不过李骏,可是在这世俗中,最好用的永远还是这权势的力量。 而这对于贾家、对于坐镇了贾族的族长和宁国府当家多年位置的贾珍来说,运用权势压人这一块不要太熟练了。 知父莫若子,贾蓉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面露迟疑。 他虽是对秦可卿与父亲有染抱以怀疑、甚至因此对秦可卿开始有些疏离,可那到底是自己的妻子,何况贾珍这明显还是要利用自己去达成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在贾珍面前,实在是容不得他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两眉倒竖、双目一瞪,就让贾蓉打了个寒颤,那张肿了半边的俊美面庞上肌肉全在抖动着,“老爷,您不是说了,那秦家的门楣哪能跟咱家比,所以往常孩儿都不与他们往来。我那泰山,如今也还只是个小小的营缮郎……” 说到这儿,他心里其实还有点小怨气。 盖因当初秦可卿刚过门时,他们夫妻恩爱,贾蓉便想着能帮一帮她娘家人,可他自己办不到,只能来求贾珍。 结果自然是被贾珍轻易挡了回去,也让他再不敢为秦家的事情相求,甚至除了刚成亲那会儿过门陪着去了一回,往后两年都不与那秦家有什么往来。 而以往那秦钟过来,也都是秦可卿出面招待着,顶多尤氏帮忙去看看,他们父子轻易都不出面的。 秦业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加上他身上带着一些酸腐儒生的气息,也从来没想过要靠着秦可卿的关系来搭上贾家什么好处。 这回若非是为着儿子秦钟的事情,也不可能接受女儿的帮忙。 贾珍心里暗哼一声,心说这还不是因为老太爷的安排。 当然,也是让贾蓉去看过了人后,一下定了下来。 而贾珍反倒是等到秦可卿过门之后才看到了她的样子,否则说不得他就得想办法横刀夺爱了。 反正老太爷只说跟秦家定下了一门亲事,至于是做儿媳妇还是孙媳妇,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可惜…… 贾珍此时便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情势不同了,可卿她搭上了仙师的关系,咱们再看待秦家人,自然也不能再拿老眼光、门缝里看人了。蓉儿,这点还需为父教你么?” 贾蓉心里暗暗冷哼一声,以他对父亲的了解,可不信他会这么老实安分下来。 看他如今的样子,现在整日间只能窝在自己的屋子里,往常身边总有那些姬妾相陪,无日不欢,可这几日下来,却反倒是见着她们就生厌。 如今能接近他的,反倒只有尤氏,大概也是因对其早已生腻,反倒心里会好过些。 毕竟可以安慰自己,只是不想,而非不能嘛。 “是,老爷……” 贾珍点点头,就将秦钟的事情说了,贾蓉这时候才得知,秦可卿在他这里说不成时,居然主动找上了贾珍。 其实按道理来说,这事儿也算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可他能说,她怎么能去做呢? 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淫妇”,贾蓉面上却跟贾珍保证,自己会过去找秦业说明了此事,让他不日就将秦钟送来。 他倒也是不笨的,隐隐想到了贾珍如此必然是有所图谋,可除了助纣为虐,他根本没有一点儿反对抑或阳奉阴违的意思。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受罪的不是自己,哪里去管那么多? 而贾珍说了一番话之后,就不免露出了疲态来,他如今的精神是越发的不济了,兼之方才情绪起伏太大,按着医嘱,却又要好好休息一番,缓一口气。 贾蓉心里松一口气,连忙告退。 等出了门,却暗自揣摩着,方才看老爷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只是面对他时自己太过紧张一时不好分辨,这出来了稍稍冷静一下就想起来,那说话行止都有些,别扭。 不单是声音有些尖锐,甚至还有喝茶时的那兰花指…… 贾蓉想到贾珍伤势所在,又不禁想到了自己先前接触的宫中太监,登时有些头皮发麻起来。 但随即又想到什么,眼前一亮,竟又暗暗欢喜起来。 若是贾珍当真因此彻底废了,那他往后便是有心要对秦可卿做什么也不能了。 甚至,这宁国府里的女人,他也都不能沾染了。 到时自己岂不就成了这里唯一的男人,只要避开了老爷,想和谁一起就和谁。 甚至包括,继母尤氏…… 第66章第章 娇娘美徒道观夜上 “奶奶,咱们留在这里,府上会不会……” 天色渐渐黑了,随着玄真观中亮起了红烛油灯,白日里的喧闹客流一下冷清了许多。 不管是观中的道童们,还是山腰上的商贩,都在各自收拾清扫着,结束后各自休息,明日才好开始新的一日。 宝珠和瑞珠同样也留在这里,一面是秦可卿这边需要人伺候,一面则是她们这时候回去,也不好面对大爷那边。 虽然秦可卿也并未亲口和她们相承先前在天香楼上发生的事情,但两个丫头也算是当时的一个见证者,能猜到贾珍那日必然是对秦可卿做了些什么。 而她们也是确认了李骏当时来过的人,所以更明确知道,贾珍的伤势是来自于李骏的手笔。 既如此,她们自然更担心、更不愿意这时候返回府里,尤其是生怕秦可卿不在,贾珍那边会迁怒于她们。 秦可卿也是知道这点,所以将她们都留了下来。 不过这时候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疑问,只是转而说起:“咱们在这儿住的不会太长,这几日你们就先安分些,听凭人家的安排就是了。” 宝珠扁起嘴,有些委屈道:“奶奶这话说得,倒像是我们平日里有多胡闹似的。” 她跟瑞珠的年纪都还小,两个丫头其实都是秦可卿嫁进贾家来之后,府上给她安排的。 所以平日里说是她们伺候秦可卿,但秦可卿有时倒也像是个姐姐一般的照顾她们。 有时两个丫头还会在秦可卿面前撒娇,就像现在这样,扯着秦可卿的一边衣角,摇晃着小臀儿,活像只缠着主人要讨食的小狗儿。 秦可卿心里暗自好笑,但她之所以有这么一说,主要还是为了先在她们这儿打个预防。 因为她现而今也不晓得,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之前在府里时,她跟李骏就差点儿…… 如今想起来,还让人有些脸红心热。 当时到底是有所顾忌,包括李骏——不过秦可卿总觉得,他顾及的并非是贾珍他们,而是自己。 从今日对林黛玉的态度上来看,旁人或许还会想到李骏是不是对那小姑娘有什么想法,可在秦可卿眼中,却是与自己一般,是出于对人的怜惜。 她对于贾宝玉虽然没什么恶感,但看着他今日的言行,在李骏面前可不就是被比了下去。 不过如今到了这玄真观中,李骏会做什么,秦可卿却也不知道。 更说不清楚,心里头对于他能否跨越那一层禁忌,是担心还是期待。 “秦夫人,仙师有请……” 正想着,那边大概也是听说贾家的人都离开了,这时道观中正是清闲时,就来了个道童相请。 宝珠瑞珠对视一眼,两个丫头都默不作声,静静跟着秦可卿一道离开了这处静室,往前行去。 当然,也带上了行囊,毕竟是要在这儿住着的,这东西早就收拾好了。 三人都认出了前面是李骏住的院子,毕竟先前才跟着大队伍一起来过,看到是要往这里走时,两个小丫头心里面更加不安起来。 反倒是秦可卿泰然自若,不知为何,知道是往这里,她反倒才觉得安心。 “秦夫人,师尊在里头等你,至于……” 进了院子里,自有宁理过来相迎,秦可卿也知道这位是李骏如今跟前唯一的弟子,算起来,往后倒该是自己的师兄了。 所以虽然面前少年看着与弟弟秦钟差不多的年纪,她还是认真地上前行了一礼以示尊重。 这自然主要还是因为李骏的关系,也算是爱屋及乌了。 宁理连忙还礼,倒显得有些慌张起来,让宝珠、瑞珠两个瞧着都觉得这小道怪可爱的,切切笑了起来。 却没想到宁理转头就要拦着她们不让进去,瑞珠鼓着腮帮子心里一急就要上前据理力争,被宝珠暗中拉扯了一下。 秦可卿这时也回过头来跟她们说了一声,只叫她们在外头等候着。 两人心里虽都不太乐意,但眼看着宁理也是自觉地守在门口,只是帮秦可卿将门推开并没有走进去,也稍微平衡了一些,便都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一边窃窃私语,眼中乌溜溜的眼珠子转着,故意对宁理那边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 但宁理这时候满腹的念头,却全都在先前李骏指教自己的修行上,如今正抓紧机会想着要如何引导天地元气冲破体内的阻塞穴窍,哪有心思去搭理她们两个。 任她们故意说话大声也根本毫不在意,这就慢慢令两人也失去了谈论他的兴趣,转而又说起了李骏与自家奶奶的关系。 “你说,奶奶跟仙师,会不会……” 瑞珠板着面孔道:“胡吣什么,没影儿的事情,在这里瞎胡乱猜,当心传出去惹祸事。” 宝珠苦着脸道:“我这还不是替奶奶考虑着,想来是先前天香楼的事情,让她心里头对仙师有了些不该有的念头。对仙师来说或许也无碍,反正照我看也没人敢来找他的麻烦,可奶奶这里要是让人知道了……” 李骏方才已经在贾家宁荣二府这些女眷和丫头们面前立足了威,等回去后少不了还得传扬一下。 总会有那么几个管不住嘴,爱八卦的。 反正荣国府那边因为宝玉的事情,肯定是不会找上门来的,她们宁国府就更不必说,老太爷都站在他这头呢。 可是对秦可卿就不一样了,便是李骏愿意出手,他也防不住那些流言蜚语,到时候可能还都会冲着秦可卿来。 难道那时秦可卿再跑回这玄真观里,躲一辈子去? 就算她可以,可还有秦家,秦钟不说,秦业可是个最重名声的,若让他得知了此事,还不知得气成个什么样子。 瑞珠突然面色古怪道:“若是换了我,怕也会跟奶奶一样的,所以此事也怪不得奶奶头上。” 宝珠微微一怔,再看着瑞珠的模样,神情认真可不似说笑。 这让她心里头不禁泛起了嘀咕,再想想李骏的模样,突然倒是理解了。 嗯,其实他长得倒也还…… 呸呸呸! 怎么就想到那上头去了? …… “仙师……” 秦可卿迈着婀娜的步子,头上朱钗凤尾垂下的坠儿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这间屋子看着十分简陋,或者说是朴素,倒是正符合秦可卿对于道人的印象。 可李骏显然又与她原本认知的那些道士不一样,所以此时反倒有些违和感。 只是一进去,就看见了在旁边榻上正盘腿以五心向天的姿势打坐修行的李骏,她原本后边的话就吞了回去,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出声打扰了。 不过李骏这时却睁开了眼睛,看到她在那儿顿住脚步,笑了笑道:“夫人,几日不见,怎么倒生分起来了?” 这小妇人此时身上着窄银袄,下面是粉底荷叶边纹的缎子裙,堪堪盖过脚面,行走起来步影婆娑,立在那里又如同扶风弱柳,细腰丰臀,尽显得纤巧风流。 秦可卿勉强一笑,却不知道如何作答。 其实说什么生分,他们原本也不能算有多熟悉的关系。 在那次搭救之前,两边都还没建立什么信任,当时秦可卿对于李骏留下来的那两枚符箓以及叮嘱,都还不怎么当回事儿。 及至贾珍当真丧心病狂地出手了,她也被药翻实在是离不开,才终于肯用上了符箓。 然后李骏出现在面前时,也才让她如同溺水之人、于绝望中见到了一束光,便让李骏的轮廓从此刻进了她的心里。 经过这几日后,这印象非但没有变淡,反倒因上回李骏离开前说的话,更加深了一些。 或许,当时李骏若是非要继续做些什么,秦可卿也不会、也没法拒绝他,但过后再想,也就不会有如今这样上下难以自持的念头了。 第67章第章 娇娘美徒道观夜下 李骏突然下榻,长身而起,而后一脸笑意地一步步向秦可卿走去。 眼看着面容清俊的少年道人逐步走近,秦大奶奶的心里立刻不争气的跳动起来,同时霞飞双颊,明艳万分。 李骏望之便忍不住念了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秦可卿心中羞涩,嗔怪道:“仙师当真是……”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秦可卿便有些无奈,不知李骏到底要作何,只能再叫了一声:“仙师……” “还叫仙师?该喊我一声师尊了!” 秦可卿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两颊绯红,艳若桃李,眼神闪烁着,只能支吾着轻唤了一声:“师尊……” “哈哈哈……”李骏长笑一声,这才止住脚步,不再逗弄她只在其身前两三步时停住,也令妇人暗暗松一口气,才又见他正经脸色说道:“夫人,既来之则安之,贫道乃是方外之人,并不讲究什么凡俗的规矩,也不约束你什么。 “当然这到底是道门清净地方,如夫人这般如雪佳人、神仙妃子,若是叫外头那些道童们瞧见了,怕不是乱了他们道心,令他们神魂颠倒了,所以往后你们只在这院子方寸之地自便就是。 “若是有什么需要,与门外贫道那大弟子宁理知会一声,或是去寻宁明,他们自会帮忙。等会儿贫道再让焦大将对面那间屋子腾出来,让你们安顿好了,明日就行拜师礼,也好尽快教你引导之法……” 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你上前来……” 秦可卿闻言,有些犹豫,又有些羞涩,还是不知道李骏到底要她做什么,但这次在李骏期待目光中,她深吸口气后,还是缓缓上前一步,然后又在李骏的吩咐下,好奇地伸出手去。 李骏却又叫她挽起袖口来,宁府少奶奶闻言便又是霞飞双颊,心如鹿撞,白皙的脸颊上,那红晕大概是短时间没法消下去的了。 不过听一次是听,两次也是听,所以她最终轻咬着贝齿还是依言挽起袖口,头却往一边偏转过去,神思不属地瞧着旁边的墙角处,脸上的绯红也在李骏手搭上了凝霜般的皓腕时,一直蔓延到了伸直如天鹅般的脖颈处。 而那精巧如玉质无暇的耳朵,也早就烫熟了一般,浑然成了通红色。 虽是个经了人事的小妇人,可除了父亲与丈夫之外,这衣服遮掩下的肌肤处就没再让别的异性瞧见过。 更不必说,李骏还是个已在她心里头开始占据了一处特殊位置的男人。 或者说少年……嗯,小男人。 所以这肌肤之亲,虽只是在于肤表,李骏也只以双指轻轻按在脉上,并未再有其他进一步的举动,依然是令她心中狂跳,越发的面红耳赤,更觉得自己身上热量还在急剧升温,脑子便已经没法儿思考了。 “仙……师尊这是……” 不过注意到李骏神情认真,倒不是在用这个当借口与她产生肢体接触,秦可卿又不免好奇起来,回转头望着李骏微微低头,那认真的侧脸。 炯然有神的目光注视在她的手腕上,还有那上面搭的两指,秦可卿隐隐感觉到仿佛有一股热流顺着那里,自自己手臂注入后,一直流向了四肢百骸。 身体好像变得暖洋洋的,甚至有些舒服,让她忍不住轻吟了一声,然后才恍然过来,连忙掩住嘴,一时却只觉得更加没脸见人。 李骏恍若未觉,过了会儿才放开她的手腕,轻声道:“夫人的身体,看来确实没了大碍。不过想要踏足修行,怕还得再做些准备。” 秦可卿于修行之事上懵懂无知,自然是李骏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此刻闻言也不意外失落,只是羞涩地抽回手笑道:“有劳师尊,要做什么但凭吩咐,可卿绝无二话。” 李骏愣了一下,然后也收回手,道:“还是安心休息一晚,留待明日,为师再来给你疏导经络。” 一个人修行的根骨,当然也是可以检测出来的。 只是关于这方面的探测办法李骏忘了是自己本就不具备,还是因残魂的缘故,遗失了那部分。 毕竟残魂中所夹带的功法有且只有这一部分,一些斗法、探秘的办法都遗失了,这对他来说也实在是一个损失。 斗法还好说,前世他本也没多少机会来发挥,倒是探秘这个是个问题,毕竟前世他就靠着这些,来维持自己的进步了。 不然的话,他这时候或许都可以开始考虑到各处去寻奇探秘,说不定能找着什么天材地宝,就对修行有利的。 而如今,他对秦可卿也只能采用这种笨办法,来帮她检查一下身体。 好在因为宁理那边的问题,加上自己重修积攒的经验,让他多少有头绪,在当前情况下该怎么做。 虽说秦可卿的体质当下看起来不太适合修行,但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 李骏还是有办法给她帮忙疏导成功的,毕竟她也不求能够修成多厉害,只要先领进门就够了。 首先自然是疏通秦可卿体内的经络,再帮她破开一部分因到了一定年纪后便会阻塞的穴窍,如此才能令她到时候引气入体时,更加方便畅通。 当然在那之后,李骏就不会插手太多,由着她自己去慢慢修行。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而且秦可卿拜师学艺跟宁理可不太一样,她只要有一定自保的能力就够满足了。 而且相比于自己修行,依靠李骏才是她拜师的更重要原因。 其实李骏心里头倒也有些期待,按说这秦可卿原是那警幻仙姑的“妹妹”兼美,这凡胎或许反倒束缚了她。 但若她真正能够筑基的时候,或许这历劫仙子、先天有元神的优势便能展露出来了。 这种希望当然很小,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能够修到练气七层,已经是烧高香了。 而目前李骏倒也未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异常,也不知道是他修为暂时没到,还是她尚未觉醒,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不知道的缘故。 秦可卿自然点头应是,而那边李骏之前吩咐去收拾对面屋子,腾出来给秦可卿主仆三人住的焦大这时正好过来回报,李骏想了想,便道:“我也随你一起过去看看,若是有什么需求,也好直接跟我说了,我再吩咐他们去安排好。” 秦可卿眸光微闪着点点头,又扭摆着婀娜的身段,与李骏前后脚踏出了房门去,门外的宁理、宝珠和瑞珠三人立刻都迎过来,另一边焦大带着两个年轻道士,也在恭候着。 见李骏出来,焦大立刻上前道:“仙师,屋子都清理出来了,即刻便能入住。” 说着话,他却是看都没看秦可卿一眼。 秦可卿在旁见着这个多日未见、再看倒有焕然一新之感的老仆,心里也是略带惊奇。 此时焦大不再是披头散发、浑身脏乱邋遢的样子,同样也穿着一身淡灰色道袍、梳了个道士髻,胡子也打理了一番,看着就清爽舒服了许多。 甚至那双浑浊老眼,眼瞅着也清明了一些。 秦可卿也不知这往日在宁国府里头疯疯癫癫的老头怎么跟了李骏后就成了这不敢认的模样,但看起来倒也不是坏事。 李骏点点头,又回头对秦可卿笑道:“夫人,请……” 在外人面前,秦可卿莫名多了几分矜持,大概是有点担心让别人看出来她与李骏的关系,虽然二人目下并未曾发生什么,刚在屋子里也是清白守礼,可她此时面对李骏就是莫名心虚,总觉得与他的关系已经不干净了。 既如此,自免不了会在外人面前反倒刻意要与李骏保持距离,这便像是越缺什么,越要强调什么。 李骏自然看了出来,心里也是一笑,却也由着她来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至于焦大、宁理,乃至于宝珠、瑞珠她们是不是看出来什么,李骏并不在乎。 这些都是跟他们利害相关的人,便是知道了也会帮着隐瞒的。 这道观的小屋子自然没法和堂堂宁国公府邸相提并论,里面陈设十分素雅,除了床铺、一套桌椅和放东西的橱柜,便没其他东西了,空间也有些狭隘,几个人都不好一起挤进去。 不过焦大他们办事精细,这里清扫得很干净,那被褥都是全新的,她们只要拎包入住。 除了秦可卿这个屋子外,旁边还有一个连通的屋子,就是给宝珠、瑞珠两个丫头住的。 两间屋子并排,正对着李骏那边,隔着院落十几步的距离,晚上隔着窗子都能相互看到对方。 秦可卿此时便从窗口看过去,正好望见了对面李骏的屋子,连里头的陈设也一览无余,于是推己及人,想到到时候李骏从那屋子里看来,也多半是如此,就不免有些羞恼,竟怀疑这是故意的安排。 但回头看着李骏神色,又实在不好自己主动将此事揭露出来,只能是招手让瑞珠赶紧去那边将窗口拉紧了。 她倒是忽略了,这要是将窗子关上,蹭着灯火她朦胧的身影正好能映在那窗口上,某种程度上,这怕是看起来更诱人的情形。 第69章第章 尤氏梦中会道君下 “说来,你这趟回来,珍哥儿可有为难你?” 李骏不这么说,尤氏都还差点忘了,若是从贾敬那边论,李骏在辈分上倒还是他们的长辈,她也得跟着贾珍一起叫一声“师伯”。 当然,若是秦可卿拜了他为师,那就是他的弟子了,这却又成了另一层的关系,也不知道要怎么计较了。 “妾身回来时,老爷已经睡了……” 李骏又淡淡道:“你心中对贫道可曾有怨言?” 尤氏心中一惊,那魅惑的面孔上惊慌一闪而过,连连摆手道:“妾身不敢……” 李骏却笑道:“便是有怨,贫道也能理解,若不然,你也无需求拜神像,要祂治好贾珍的伤势了。” 尤氏这时心里却突然升起一丝希望来,眼巴巴望着李骏,美目中如诉如盼。 哪知李骏却摇摇头道:“别多想了,既是贫道下的手,你还指望贫道给他还原回来?” 说着又冷笑一声,斥道:“你作为这宁国府的当家主母,纵容他胡作非为,如今倒还肖想着贫道竟会以德报怨,可知你与他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宁国府有你们这等当家的,也难怪沦落至如今这样……” “不、妾身不是……”尤氏慌忙摆手欲要辩解,可她也只是下意识想要切割,心里面却也是觉得自己与贾珍是一道的。 哪怕她从来没主动作恶,也只是因为实在拦不住他,有些时候只能故作不知。 当然,严格说她这样自然也是有问题的,可同样也算受害者,却也没法对她太过苛责。 但李骏却根本不理她,只依旧冷笑道:“你不是什么,你是不是还想说,坏事都是他贾珍做的,与你何干?然你们是夫妻,你既享受了这宁国府夫人的福,又岂能不为此担些责任?” “……”这回尤氏便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眼中似有惭愧与痛心。 同时,似乎还有一些畏惧,她似乎忘了,这只是在自己的梦中,倒好像此时李骏真的是来审判她的一般。 “尤夫人,你心中可是在恨?” “啊?”尤氏抬头茫然地望着对面意味深长的李骏,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妾身、妾身不敢……” “呵,你对那贾珍,心底难道就没有一丝恨意?他贪欢好色,竟对自己的儿媳妇下手,平日里也冷落你,令你独守空房——夫人心里,其实也很想要吧!” 尤氏心里一惊,诧异地看着李骏,却见他神色此刻完全变了,再无之前的庄严正经,反倒一脸的邪异,还一步一步往她这里走近来。 她一时失了神,等到李骏差一些就要伸手抓到她的肩头,才反应过来,急忙挣扎着后退,口中连道“不要、不要”,却听天外突然来了一声喊:“太太,太太……” 尤氏便觉得眼前一晃,眼一闭一睁,场景便瞬间转换了,那些光亮一下子收拢了回去,剩下便是黑夜中的一盏烛火,还有旁边映照出来一张关切的小脸儿,却正是听着不对劲过来照看她的丫鬟银蝶。 尤氏怔怔半晌,才终于将意识从那梦中脱离出来,然后却是按捺不住扑到了银蝶怀里。 也亏得是她体态娇小,虽然对撞了个满怀,让银蝶胸口感觉被闷了一下,但好险没有将她扑倒在地上去,只是抓住一边床帏晃了下,稳住身子,也没有让另一手的烛台掉落。 然后看着不太对劲的尤氏,一边安抚着一边关切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遭了梦魇?” “梦魇?” 尤氏经这一番提醒,倒是回过神来,重新坐了回去,想到先前那梦境中的情形,一时还真不好说那到底是噩梦还是…… 但为何,她却会梦到仙师呢? 难道真是如梦中所说,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不,不! 尤氏对李骏的印象,却还是停留在白日里玄真观中,他一怒兴而风云变,令宁荣两府的女眷们都噤若寒蝉之时。 当然或许她自己也没有察觉,正是在那一瞬那个神威赫赫的印象便映入了心间。 也正因此,此时她所能想到的,仅是这怕并不是李骏入了她的梦,而只是纯是她自己不小心梦到了他。 为何会梦到她也不知,但她并不太相信若是李骏入梦来,会是在梦中的那个样子。 “我这真是……疯了……”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头对贾珍积压了许久的不满,还有身体上的需求,正恰逢白日里看到、留下印象最深的又是李骏,所以才…… 尤氏在心里为自己找着可以解释的理由,回头对银蝶却只是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无事,许是这几日多事,扰了心神,一时梦里也不得清净了。” 银蝶并未多想,只是关切尤氏此时感觉如何,需不需要她去熬一碗热汤来醒一醒神。 尤氏并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来让别人知晓,便只道:“你在这儿看着我,我重新睡会儿,等我睡了你再走吧。” 银蝶点点头,又将烛台放回了桌上,然后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着这边。 许是真被折腾的心神俱疲了,尤氏这回倒是很快便又入了眠,这回也再没有进入什么梦境中去。 一夜无话,倒是第二日起晚了,尤氏埋怨着银蝶怎么不早叫醒自己,银蝶也随着她抱怨,只说是给她烧了水,准备沐浴。 尤氏这回倒没什么犹豫,毕竟昨晚那一番折腾,的确是让身上现在都黏糊糊的难受,是该要清洗一下了,不然有没有那罪孽不知道,多了层泥垢却是让人受不了的。 而这边刚一洗好身子、换好衣服,银蝶还在帮她选着头上戴的珠花,就听人过来说是老爷要叫她过去。 尤氏身子一僵,方才洗净的额头瞬间好像要冒出冷汗来。 银蝶见她这样,不禁有些担忧,“太太……” 尤氏扬起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说道:“不用再挑了,就这个了……” 说着,她还下意识地轻抚了下自己眼角那残存的疤痕。 不知为何,这瞬间眼前倒是有贾珍与李骏的身影交替了一下,令她都不由有些恍惚,莫名竟又想到了李骏先前说过的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贾珍唤她过去,却并不是问她去玄真观的事情,反倒是一脸平静地跟她说,这几日既然秦可卿不在,那府上的事情她就得多担着点儿。 如今他因为伤势未愈,行走坐卧都不太方便,秦可卿又不在,府上的事情只能让贾蓉和尤氏来。 他那平和的语气反倒让尤氏有些不习惯起来,下意识却只想着他这不是转性了,就是另有什么图谋。 “银蝶,你去问问,老爷昨日都见了什么人……” “太太?” “让你去就去……不要多问!” 第70章第章 正经修行要脱衣 “本门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也不分什么男女,只此一拜,你便算是贫道的入室弟子。接下来,贫道便会将你引入修行之途。你可说说你自己的想法……” 还是在这小院里,所谓的拜师礼,也就是秦可卿跪在地上,口中喊一声“师尊”,随即敬一杯茶便完事儿了。 之前宁理那次其实也是这般,实则李骏本就没有什么门户,他自己都算是个散修,于道教与道家的研修,也不过是从那些典籍中自己参悟的,完全的野路子出身。 所以他身上可能有些正一道的东西,也可能有些全真派的东西,或者什么茅山、崂山的,实则都只是凑巧撞上,并非他当真依循着他们的规制。 这收徒上,自然也就完全是看自己的想法。 李骏不想闹得那么麻烦,便干脆一切从简,与其在这种所谓仪式上下功夫,倒不如多花点功夫认真修行。 当然,这收了徒,关系定下来,往后再要更改就不是那么容易。 除非是骑师孽徒,那他作为历来对弟子信任有加的师尊,不小心着了道,被迫应战、损耗几亿精兵也是没话说的。 因这是自家“门”里的事情,所以除了贾敬这位“道友”在旁边观礼,现场也只有李骏师徒三个,宝珠、瑞珠、焦大等人也都没在。 当然,也是因为这屋子一下塞不了太多人。 贾敬就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幕,目光一直闪烁着,李骏知道他心里头是什么想法,也没有去拆穿。 毕竟秦可卿的身份,确实是一个很容易爆雷的地方,贾敬原本大概是为了让当年太子一脉保有血脉,同时又藏了一份私心,所以让自己的孙儿贾蓉迎娶了秦可卿。 当时自然也没有想着那么多,毕竟他自个儿都已经藏到了这玄真观里来求清净,也算是以自身的脱离,换来家里的周全。 现在因为李骏的出现,再加上那边竟然直接跑来咄咄逼人,令他又生了一些想法出来。 而秦可卿的这个身世,也立刻变得不太一样了。 如今李骏居然又收了秦可卿为徒,对于贾敬来说,若秦可卿单只是他的孙媳妇,或许这件事情还不这么容易接受。 但正因为秦可卿那特殊的身世,李骏与她有这样的关系,对于贾敬来说,反倒是件好事情。 他一直未能在李骏面前言明自己的真正目的,就是担心戳破后,会让李骏不满。 但多了一层师徒的关系,那李骏到时候便是不愿意,也等于是被拖下水了。 他自然不知晓李骏作为早知道剧情的,对于这一切其实已经是了然于胸,只是他并不在意。 于他而言,所谓世俗王朝的争斗,对于他这种修行中人来说,不过是浮云一般,甚至从本心来说,只要当世王朝愿意供奉他,给他提供信仰与诸多修行上的方便,他完全不介意给他们送点人情。 而等到拜师礼后,李骏要再帮秦可卿接引入修行路上,她跟宁理却不太一样,首先是她的年纪要更大些,体质、根骨也有所不如,自然需要李骏帮忙才行。 当然最重要的还在于,她是女儿家,李骏肯定还得帮忙为她梳理一番这灵气入体后运行的轨迹,确保中间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才能完全放心之后让她自己去慢慢修行。 所以自然的,其他人这时候便不方便继续留在这里观望了。 好在是贾敬对李骏的所作所为历来是支持的,也不会多想。 当然,便是当真发生了什么,要在他那孙儿和李骏之间做个选择,他怕也还是会选择李骏。 孙子可还有,贾蔷不就是么? 至不济还能再生嘛,但这“师兄”,而且是愿意帮他、能为他所用的可就只有这一个了。 不过对秦可卿来说,眼看着一个个人走出去,这室内又只剩下了李骏与自己两个,尽管刚刚才行了拜师礼,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可这所谓的师徒名分对于李骏而言究竟有多少束缚力,她也很怀疑。 毕竟李骏先前可就已经表露过了对她的非礼之念,虽然拜师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但李骏既然答应了,说明他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何况师徒二人都很清楚,这所谓的拜师,其实更多是求一个庇护。 李骏此时甚至完全可以只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没必要非得将她引入修行之途。 “夫人请上榻……” “啊?”秦可卿微微一愣,看了看李骏,又看了看那边榻上,皎白如月的脸上露出迟疑。 李骏无奈道:“夫人这若是再耽搁下去,时间越长,他们外头可真要多想了。” 他心想着,自己原没有什么想法的,看到她这样都得要被带歪了。 想我如此正经有为的一个道人,居然还会为酒色所迷? 从今往后,戒酒! 秦可卿得了提醒,也是感觉自己真是昏了头,怎么竟然一直在想着那事儿。 明明来到玄真观后,李骏在自己面前一直都表现得谨慎守礼,丝毫未露出轻佻猥亵之意。 反倒是她自己的念头总是不禁往那下三路去转圜,这一想来,竟觉得倒好像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在期待着那样的事情一般。 秦可卿只觉得面色臊红,心底也涌出了对于错估李骏的惭愧。 师尊他果然是—— “脱了衣服……” “啊?!” 秦可卿才刚感觉眼中的师尊形象高大圣洁,一瞬间就又被这话打落尘埃了。 刚坐下去便又不由站起身来,看着李骏一脸正经,却是羞恼道:“师尊,怎么……” “夫……咳咳,你既然为我弟子,往后为师便称你表字了。可卿,这修行之道,路漫漫其修远兮,根基必须打牢,方才能够支起往后的上下求索。 “何况为师也就这次帮你导引一番,往后该都是你自己一人静心修行,所以更需要小心谨慎。隔着衣裳,许多经络、穴位都会被遮掩,若是有个谬误,那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现在不显,将来也会贻患无穷的。 “怎么,可卿莫非还当为师是什么不正经的道人,只为了骗你脱衣,看一眼你的身子?呵,贫道岂是那等下作之人。再说了,真要看你,这区区衣裳哪能挡得住为师这双眼睛? “咳……总之,贫道言尽于此,若是你还是有所顾虑,那此事就作罢,这修行的法门为师交给你,你自去钻研,我就一概不管了。你能修成是你的本事,修不成也是你自己的造化。” 秦可卿如何看得出李骏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觉得脑袋听他这一番讲述之后晕乎乎的,不知不觉便听话地点点头,然后褪去了外衣,然后等上了榻依言盘腿而坐后,李骏同样也在她背后坐下来时,又将亵衣解开。 双手一摊,那亵衣便自两边酥软的香肩处轻轻滑下去,渐渐展露了那光洁娇嫩的背部肌肤,因骤然接触到空气,还起了层层的鸡皮疙瘩。 李骏看了一眼,心里只有一个感想。 这么好的背,不拔罐当真是可惜了…… 第71章第章 应虑家中父兄危 当重新穿戴整齐,秦可卿好一会儿都未敢回头去看李骏,甚至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榻去。 反倒是等听到了李骏下榻穿上靴子,行走的脚步声,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其背影后,莫名松了口气,又悄悄拍了拍自己不知是因温度还是什么莫名的缘由烧得滚烫的脸蛋,才紧跟着也转身下榻。 待穿好鞋后,踩在踏脚上,先前那一整个过程中都好似悬在空中的心,这时候才终于落地了。 也没什么空落落的感觉,因为她此时脑子里的思绪依然十分驳杂,根本无暇去想太多。 只能起身紧跟上了李骏的脚步往外走,然后眼见他直接打开门,对着外头喊了一声,下意识便又顿住,此时只恨不能有枚镜子来照一照自己脸上神情,再看看自己此刻是否脸红不能见人。 若是教外边人瞧见了自己此时的模样,岂不是要误会了? 秦可卿这会子倒是真有体会了先前自己几番误会李骏心意的感觉,就是莫名有些无奈。 还有些羞涩,因为她总觉着自己与李骏这师徒间的关系还是不算清白。 之前还可说只是心里头瞎想想,可刚刚的情形,那哪是师徒之间会发生的事情。 哪怕李骏已经说明了原因,可回过神来的秦可卿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被三言两语地说服。 何况李骏或许真有其原因,可她到底不是李骏,无法就此坦然的面对一切。 “刚刚真是……疯了……” 在这点上,她与婆婆尤氏倒是有着差不多近似的反应。 “诸位怎么都站在门口了?”这时李骏打开门正好看到外面几道身影,脸色似乎也有些意外。 而秦可卿闻言,更觉得面色臊热,十分担心先前在里头的动静被他们注意到。 这屋子本就不大,单薄的墙面与门扉未必能有多少隔音的效果,这几人若是当真先前就一直站在这边,很难不听到什么东西。 虽说秦可卿自觉先前自己也就是有些轻吟——是因为中间觉察到暖流在体内运动时舒服到忍不住的出声,这也是她一开始觉得有些无法面对李骏的主要原因,而这若是让人听到了,同样可能误会的。 而且就是因为带着点心虚,秦可卿此时莫名就觉得,外头这几人看过来的眼神中,似乎都带着些意味深长。 哪怕他们可能其实只是随意看了两眼,根本没有多想。 “师兄,倒不是旁的,只是这传功之事,我等都未曾见过,难免有些好奇……” 说着,贾敬还颇为艳羡地瞅了孙媳妇儿一眼。 其实他有个不能言说之处,便是他心里头也想要向李骏学习修行道术来着,毕竟若是能够真正将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那肯定是最好的。 可偏偏李骏一早就定下了与他师兄弟的名分,也没有什么代师收徒的说法,这种情况下,他没有理由,也不好意思再向李骏要求与他讲解修行之事了。 尤其是,李骏并未表露出这个意思来,他又怎好主动提出来? 他又哪里知道,他这孙媳妇儿其实也是主动提出的这事,若是他也向李骏要求,李骏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教他点东西。 不过既然他自己没说,那李骏自也不会来瞎操这个心。 “呵呵,其实也没甚好看的,师弟若是想,我也可以帮你……” 他说的也没错,“传功”本身没甚好看的,都没有秦可卿的美背半点诱人。 方才他指尖划过那娇嫩的肌肤时,不仅秦可卿在娇吟,他自己心里头感觉也很奇怪。 明明我是个正经道士来着…… “这……” 贾敬顿时心动,想问这真可以么,却又担心李骏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要是将他架上去,惹得不快了,可就不好了。 这一犹豫的功夫,李骏却又转而对宁理那边说道:“宁理,往后可卿便是你的师妹,若是她有需要时,你可得出手帮忙才是。” 现在的宁理自然没能力帮忙,但再过两三个月,等他若是能够顺利升入练气二层了,到时便能让他安下心来先学一些符箓的旁门,来增强他的攻击力。 同时也可通过这种方式,来做好积累,毕竟突破第三层是需要更多的能量积累的。 至于李骏,那时候应当也能突破当下的桎梏,进入第七层。 二层到三层有一个小分水岭,六层到七层则有一个大分水岭,李骏之后的修行应当会更简单,一片坦途;宁理则怕是要多耗费许多功夫,只希望他也能早日突破。 而到了练气三层,那时候就能真正帮到李骏,更不用说必要的时候让他去保护一下秦可卿了。 宁理望着李骏身后明艳动人的女子,脸上泛起些羞涩的红晕,忙低低应了一声。 这赤诚少年倒没有想许多,只是觉得这位年龄比自己更大的师妹长得可真好看,对于自幼生活在道观中的他来说,往常观中的香火不盛,也少能见到女眷,这眼界自然就比较窄。 但是美丑这种最直观的感受还是有的,毕竟也没有谁来用毒教材将他的审美给带偏掉。 而在秦可卿眼中看起来,倒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家中那位兄弟,也是这般容易害羞。 这令她不觉便对宁理又多了两分善意,冲他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却又不禁蹙起眉头。 因想起了秦钟,让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来了这玄真观中,自然是可以避过贾珍,可秦家那里呢? 何况,先前她回家里说了一声,父亲还指望着她这边能有好消息呢,但如今她去不成了,若是秦业安心在家等着也还好说,但若是偏要找到宁国府上去,或者是贾珍有意找过去。 那…… 秦可卿那先前还明媚的一双眸子里,此刻已尽是忧虑。 对于秦钟的学业,倒还在于另一码事,可她现在更担心,贾珍会因为自己,而迁怒到秦家去。 其实他甚至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在秦业那边添油加醋说点什么,那以秦业的性情,很难不中套。 而此时转头来正看到秦可卿面露犹豫,李骏知道她或是又想到了什么事情,“可卿,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先说出来,为师可看看能不能帮忙。至不济,这里还有宁府老天爷,他总能为你做主吧?” 贾敬闻言,立刻也看向了秦可卿,附和着点了点头。 秦可卿便迟疑一下就说道:“是我那兄弟,秦钟。” “秦鲸卿?” 秦可卿眼前一亮,灿烂的眸子间直接映出了李骏平和的笑脸,令她心尖儿颤了一下,便微低了下头,问道:“仙师怎么知道他?” 李骏道:“既是与弟子有关的人和事,我这个做师尊的,怎能不去在意?” 这话在旁人耳中听着,只觉得师慈子孝,可在秦可卿耳边听来,却令她恍若酥了半边身子,倒是比先前在里头还难熬。 若非是众目睽睽下,她又要忍不住的娇吟。 如今看来,她最敏感的倒不是身子,而是这心上。 心里头接连涌动了好一阵子莫名的情绪,过了一会儿秦可卿才又说道:“是,鲸卿……他的学业,父亲一直为之伤神。弟子先前也为了此事,去找了老爷……” “不异于与虎谋皮!”李骏一针见血的指出,又看着表情变得不太自然的秦可卿道:“你们是想要将秦钟送去贾家的私学?不过在贫道看来,这实在不是个好的选择。” 秦可卿奇怪道:“师尊,这是怎么一说?” 李骏摇摇头,笑道:“你也不想想,就贾家子弟那些个样子,他们的族学能是什么好样子?” 说着,他又转向了贾敬,笑问道:“师弟,你觉得何如?” 贾敬捻了捻髯须,只低眉不语。 秦可卿显然有些不信,毕竟还没有被现实教育,只是因为面对的是李骏,不好质疑他。 李骏就道:“可卿,莫要看贾家如今表面光鲜,实则却如同空心老官。你身在贾家,便如同局内人,自然是看不清楚。或者,是不愿意去信。但你若是能跳出来再看,你认为这四王八公里、一门两国公的大家,如今的样子,是合该如此?” 秦可卿微微抿唇,默然不语。 李骏的话,却是为她打开了一下思路。 原来她似乎却是限于贾家偌大的名头里,甚至连自己,其实也多少为此所累。 包括之前面对贾珍的威胁,她心里头除了顾虑到父亲和弟弟,未尝也没有身上这层宁国府奶奶的鲜亮外衣影响,给她带来一种错觉。 而如今,听了李骏的话,让她莫名的有一种感觉。 “师尊,难道说,贾家是……大厦将倾?”说到这儿,她还转头看了一眼贾敬。 却见贾敬干脆闭上了眼睛,好像闭目就听不到了一样。 李骏笑道:“你以为呢?” 秦可卿默然,又听李骏说道:“先不谈贾家的事情,不管如何,你如今与贾珍父子闹成这样,也不适合再将你那兄弟往那个火坑去推。所以,那贾家族学自是不能去了。你最好是去信一封,找你父亲知会一声。 “至于往后要如何安排——师弟,关于此事,你可有何议?” 第72章第章 贾敬也要修道法 若是李骏没猜错的话,秦钟在后头变成双插头,很可能便是在贾家族学的这一段经历,被带歪了。 宝玉这是没什么好疑问的,还有贾琏、薛蟠等人,这都是原著中明确喜欢搞双边关系的。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本就与他们的身世身份脱不开关系。 明清之际,仕林之中男风盛行,这是有多方面的原因。 而这种“风雅”之事,到了这些纨绔贵公子这边,一个是追逐“风尚”,还一个就是玩腻了正常的,就想来点新花样。 这其中贾琏还能用王熙凤管得太严,身边丫鬟都不愿让他碰,又没钱去外边拈花惹草只好在窝边草解决一下来解释,但宝玉、薛蟠这种没什么管束的,就真是自己爱好特殊了。 尤其是宝玉这种,口中说着“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嫌弃腌臜,其实不过是个究极颜控,看到漂亮的男孩子一样是走不动道。 不管是秦钟,还是北静王水溶,亦或者是琪官蒋玉菡……这些还都是明确有那么一腿的。 而对于那些上了年纪人老珠黄、或是颜色不够好的女孩子,他就又来了一套什么活珠子、死珠子之类的言论,就身边那些丫鬟们,都直接以颜值来论高低了,堪称是双标到了极致。 所谓是意随心动,“最终解释权归自己所有”罢了。 反倒像是秦钟这样普通出身的,仅是因为长得像女孩子而入了这些富哥们儿的眼,又被他们带着打开了新世界。 而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他自己的意愿,也很难说清楚。 毕竟秦钟本性也是有些怯懦的,真就跟個小姑娘家似的,怯生生、柔弱又没有主见,被人家稍微带着,可能就晕了方向。 所以说将他送过去那贾家的塾学,绝对是推入火坑,一点不假。 薛蟠不就是去了塾学跟那边的学生起了纠缠,后来闹大了就退了。 而若是黛玉、宝钗这些女孩子也能一并去塾学读书的话,那保不齐宝玉这种都不需要贾政要去,他自己眼巴巴地都要跟去了。 当然,那样他倒也未必会跟秦钟有什么纠缠了,在他心里还是有一个高低分明的。 不过现而今宝玉还是个女儿身,若是秦钟过去,跟他搅和在一起,那……倒也好像——算了,便是女儿身,就她那性子,也绝非是良配。 怎么说秦可卿如今是自己的弟子,她的兄弟那也算是自己的小舅……咳,小徒弟,当然还是得伸手拉一把,不能让他就这么毁了。 当然除了此事外,还有水月庵智能儿的那事,最终秦家父子也是因为这个先后离世,而这当中许多事情又是串联在一起的,若没有前面的事情,或许也难有后边的事儿。 所以实际上李骏倒没必要对这尚未发生的事情就去做什么阻挠,只要从秦钟与贾家接触的这个源头上掐断就行了。 秦可卿还是宁国府的儿媳妇,倒是避不开,但是秦家父子没必要还非得要赖上来。 至于这当着老子的面说儿子是非的事情,李骏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贾敬也未必会说什么,甚至说不得在他心里,比李骏还更瞧不上自己那一对儿孙呢。 “师兄,”此时贾敬得问,还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可去信一封,托我在太学的故交看看,能否帮上忙……” 贾敬好歹是当年的两榜进士出身,其实要说让秦钟来找他拜师学习,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过当然,贾敬不会干这种事情,李骏也不会在这上勉强于他。 何况秦业和秦可卿关心秦钟的学业,也只是寄望他往后能有个出息,倒不一定要他高中,能考上个秀才功名,往后也能生活无忧了。 毕竟还有个嫁到国公府的姐姐帮衬一点呢,跟别的什么穷酸秀才肯定还是不同的。 但连李骏也没想到,贾敬居然直接搬出了太学的故友来,这可算是千金买马骨? 太学毫无疑问便是当今的最高学府,而且与金陵那边已经被腐蚀了、充斥着达官贵人的国子监不同,太学的“监生”,仍然是当今之世最有潜力的一批年轻人。 光光看每年的科举当中,高中的进士里面有多少是太学出身就知道了。 剩下的,也都是各地的有名学府,譬如麓山学院、曲阜夫子庙、豫江学堂和儒林阁这当今四大民办的学府。 反倒是各个地方学宫出身的,往往在府试时就要被刷下去一大片了。 像林如海他也是曾经的太学监生,而近几年的两榜进士里,有一半以上都来自于太学。 当然,太学同样也有市侩的一面,或者说,是一种妥协。 一些自身能力不足的,为了充门面,走关系进入太学,这些人被称为“候补监生”,而除了名义上,大部分待遇跟普通监生都差不多。 若是他们自己肯用功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后程发力、脱颖而出,像是上一年的二甲第八名,便是候补监生,礼部侍郎陈会元的儿子陈宏图。 贾敬所说,八成也就是这种候补监生的方式,而他的那位故交,想来在太学不是“院长”,也是个重要实权人物。 而秦可卿听在耳中,更是觉得十分惊喜。 随即,她便也想到了,贾敬这般全是看在李骏的面子上,那对晶莹的眸子便不禁在李骏面上定格了片刻,若不是此时场合不对,她又得要娇呼一声“师尊”了。 李骏自然察觉到了这位美艳徒弟的目光,心里也有几分受用,不过此时她刚得自己传法,还得回去稍微通融一下,往后才能运转如意,便道:“如此,你可先安心了?为师方才传你的功法,你回去先适应几遍,三日之内若是未有‘气’生成,再来找我。” “是,师尊。” 等秦可卿主仆退下去,焦大也自觉去守着,李骏不去管宁理,只带着贾敬回屋里,先是指了指他道:“师弟你这样,可是想要让为兄欠下一个大人情啊。” 贾敬捋须道:“师兄此言差矣,怎么说她也是我宁府的孙媳,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骏呵呵一笑,这老头儿倒是越来越诙谐了。 他便又道:“师弟,其实有一事,为兄一直未与你说,想必也令你心中有些困扰。如今,却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敬心中一动,便拱手道:“师兄,但说无妨。” “说来却也简单,我虽口称伱为师弟,咱们毕竟并非同门,只有论道之谊,且这修行之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贫道原是也想提携一番,只是见道友你体质有碍,不免有所顾忌……” 贾敬确实没想到李骏突然跟自己聊到了此事,所言也的确是让他有些难受。 因先前李骏便指出了他先前炼丹的谬误,指点了他一番,却又告诉他,这炼丹终究是旁门左道,就像是绘制那符箓一般,可作为手段,却不能过于倚重,否则根基不稳,甚至会反噬其道。 似李骏的修行,也不是什么都不吸收,而是要有选择。 便如那天材地宝,天生地养的,与这种炼丹的附加产品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这指的是普通的炼丹之法,包括李骏所指点的,也都有这方面的缺陷。 而人家正经有了道行的炼丹,不管是炼丹的材料,还是这丹炉、乃至于火焰,都有要求,很显然贾敬现在是一样也不具备,李骏也仅能占到一样半。 关键就是丹炉没处去找,这又得要涉及到冶炼上的门道,李骏也没办法。 至于这世上有没有个兜率宫,兜率宫里有没有个太上老君,尚未可知,但到那时,炼丹与否也都不重要了,总不能舍本逐末。 “不过,”李骏这个转折,倒是立刻让贾敬喜形于色,“你这是多年下来,乱服丹药,根基毁得厉害,若是能够将身体调养回来,也不是没有一线之机。往后你只照为兄安排的这些去做,保你起码能延寿十年,这十年功夫里,再能找到个天材地宝,那就更不一样了……” 不管贾敬是出于什么缘由,他对自己也是有不少帮助的,何况现在还没等到利用的时候呢。 李骏这边先给他的恩德回报了,因果抵消了,到时候也就不需要管他是什么要求想法了,只求自己念头通达就是。 重活一世,他可不只是要超越前世的修行,还得过得更逍遥一些,也算弥补上一世的某些遗憾。 “师兄,说得当真?”贾敬这话语间,都带着几分颤抖。 若能长生,没人想死。 贾敬炼丹服药,也是走火入魔偏执了,想要求着一线生机。 而他自知可能活不长,也有放手一搏之意,才会突然间就高调起来。 但如今从李骏这里得知有了转机,或许想法又要发生一些变化了。 不管怎么说,贾敬得了满意的答复,答应的事情自然会更用心去办,而李骏这边,白天应付了那些香客,入夜了,却又是不请自来,再临尤氏的梦中。 上回旖梦变噩梦,怕是吓了她一跳,作为一个善良有节操的道人君子,李骏也当做些补偿。 所以这次尤氏便是在他身边直接“醒来”的…… 第73章第章 尤氏愁思再入梦 荣国府,梨香院。 薛家母女两人正围坐在院子里,五月初三日正是薛家大郎薛蟠薛文龙的生辰,薛姨妈原还想着趁这日子与府上一同热闹一番,可经历了玄真观打醮一事,在宝钗的劝解下,她自然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而薛蟠原本也就是与贾琏几个玩得好一些,府上的女眷们更不方便为他庆祝,贾政更不会来掺和。 所以对呆霸王来说,却也没什么影响,依照原样地请贾琏、并贾琏请的冯紫英等几个故旧出去吃吃喝喝,薛姨妈、薛宝钗也就在家里先等着他。 不过到半夜仍不见人回来,宝钗就叫薛姨妈先去困觉,她自在这儿再等会儿。 薛姨妈也有些生恼,“你哥哥也是越发得不像话了,刚来那会子还能安生得住……” 宝钗苦笑道:“他那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妈妈还不晓得?如今吃了教训也收敛了许多,还有琏二哥在一旁,到底能看着点儿,不至让他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说到这所谓的祸事,宝钗便又想到了李骏和她说的事情。 不过她没有通过贾家或是王家的关系,担心会出什么波折,而走薛家如今的人脉,要探知这些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至少没有那么快。 这桩心事一直牵挂在心上,倒是让她对宝玉那边也没怎么去关注了。 当然也听说了他回来后便被禁足,却是王夫人直接下的令。 这肯定关不了他多久,不说他自己呆不住,便是老太太、二太太那边也不会忍心一直关着他,现在这样,也是想要压一压消息,好歹贾政那边还不清楚此事,只要别让他跟宝玉接触太多,也看不出来。 若不然的话,就以政老爷的性子,非得要打断了贾宝玉的腿不可。 至于那些跟着一起去了玄真观,基本知道了这事的,都让下了封口令,就算免不了再流传出去,没有实证的流言,外人听起来也只会觉得荒谬。 今日来個宝二爷原是宝二姐,明日她薛宝钗也能成宝二爷了,再来个蟠姑娘…… 外面什么离奇的八卦消息都有,这种传出去都要不了半天就被盖过去了,都还不如玄真观仙师让张三家的母猪怀上了来得劲爆。 等薛姨妈听劝先进去休息,宝钗却也不是干在这里等人,而是默默勘查起了家中商铺的账目来,也算百无聊赖打发时间。 然后不多久,终于将薛蟠盼了回来。 薛宝钗想了想,还是没让人进去叫醒母亲,还让哥哥小声些,莫要吵着她。 薛蟠喝得微醺,意识倒还清醒着,他酒品不行,可酒量却不差,没醉狠了时,还是能听劝的。 让香菱去帮他烧洗脚水来,宝钗一边问了他些账目上的事情,见他一问三不知,倒也不恼,更不意外,只是叹了口气道:“哥哥整日这样,往后难道就只挂着那户部的闲职领钱,就什么也不管了?” 薛蟠嘿嘿笑道:“咱们薛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我这辈子都未必花的完,妹子如何忧虑起这个事情来了?” 宝钗深深望了他一眼,也知道问他也是白问,他这糊涂脑袋,当时以为杀人都吓糊涂了,哪里还能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关的。 说不定到后来,还真得去找那位贾府君,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妹子,你们昨日不是去了那玄真观?” 宝钗蹙眉,脸上愁色稍减,现在去想太多也是无用,看着他道:“昨日回来不是也跟你说了,怎么又问起这个?” “我倒不是又要问你这个,只是今日我在那边听说,那冯家大郎昨日也去了玄真观,然后找那仙师卜了一卦,测的是因缘,嘿你猜怎么着?仙师说他往后跟皇女有瓜葛,不定娶了哪个公主还是郡主呢。 “你说我要是昨日也跟着伱们一起去,也找那仙师测一卦,我是不是也能取个皇女?” 宝钗还耐心听完,到最后只想翻白眼。 这位兄长实在是没点自知之明,还皇女,便是什么达官贵女,怕都与他无关了。 就算那事情不算真,以他们薛家如今的情形,都不好给他找良配。 “你便想着去吧……” “哎,妹子怎么这么说为兄,为兄早晚取个皇女来给你做嫂子!”这边正说着,看到香菱过来,顿时又把什么皇女抛到脑后去了,立刻伸出爪子要去占便宜。 这眉心一粒朱砂的丫头,原是在金陵时,薛蟠从人牙子手中买下来的。 岂知道那人牙子人卖两家,先买的一家不干,找上门来,竟被薛大郎命人活活打死。 惹上了人命官司,薛蟠被关到了应天府衙门里,最后靠着贾家捎信帮忙,那应天府尹贾雨村为讨好这个本家的,断了案让薛蟠得以逃生。 而香菱就此跟了他们,但在薛姨妈、薛宝钗的看管下,叫薛蟠是求而不得,每每百爪挠心。 这回自也是一样,香菱那边往后缩了缩,这边宝钗就说道:“哥哥忘了,先前是怎么答应的我和妈妈?” 薛蟠顿时懊丧的挠挠头,感觉好生没趣。 薛宝钗对面那望着怯生生、又有些呆呆的丫头,心里却也感叹,虽是因她才造了这些孽,可又实在怪不到她头上去。 不过这事到底还是要弄清楚,所以就为这个,暂时也更不能让薛蟠动了她。 …… 尤氏经历了一整日的精神恍惚,那梦境中最后的一幕时不时便侵袭入脑中,如跗骨之蛆,怎么也无法摆脱。 她心中生厌,连带着对李骏的埋怨也增长了几分。 先前是因觉得他毁了自己做一个女人的乐趣…… 其间也唯有贾珍的异样表现,能稍微分散一下她的注意。 贾珍如今行动不便,日夜都在屋里躺着,如今身体大部分其实都恢复了往常,唯有一点,那便是这排便。 因器具坏了,管道虽仍是通的,可每回对他都是身心的巨大折磨。 要人在边上伺候着,而这伺候的活计,却是没人愿做。 倒不是伺候把尿本身有什么问题,他们做下人的也没什么好选择的,但贾珍这一日内大部分时候都还能平常,可就是这种时候,越发暴躁易怒,动辄打骂,兼且多疑。 有时压根没什么举动,都能被他认定为是不敬,继而就让人拿下去鞭打,几日就惹得府内怨声载道,如不是贾珍积威日久,贾敬不在又没有旁人能够压着他,早就要闹开了。 当然,这些事儿免不了传到荣国府去。 只是那边尚且因为宝玉的事情在烦忧,自己尚且一身屎的时候,哪里来得及去管别人干不干净? 尤氏同样提着小心,好在是贾珍虽然能接受她在身边,但这种时候她若在同样可能会刺激到他,故而这种事情他却也不会来找尤氏,而是……贾蓉。 贾蓉连避都避不开,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作为儿子孝敬一下父亲应不应该? 贾蓉觉得不应该,毕竟孝敬总也不是这么个孝敬法,何况他对贾珍满腹怨言还没出撒呢。 尤氏自然也就知道了,在自己回来之前,贾珍也就见过贾蓉,至于见的另外一个,因把尿时咧了下嘴被他认为是嘲笑而乱棍打了个半死,如今赶出府外,任其自生自灭。 反正只要不是死在宁国府里,那就不算他们干的。 而这样的日子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到头,毕竟贾珍这是无药可治,唯一能求的,似乎反倒是李骏这个始作俑者。 可他会答应么? 又过了荒诞的一日,尤氏身心疲惫地躺下来,刚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而后再睁开眼时,只看到熟悉的白茫茫一片,有过一次经验,立时便知道这又是入梦了。 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她如今是仰面躺着,身旁居然还有个粗重的呼吸声,听起来便知是个男的。 可她如今都不知多久没有与贾珍同房了,且贾珍如今的情形,怕也不会愿意让她跟自己一起睡。 这种能看不能吃的滋味,对他是个极大的刺激,他那敏感脆弱的自尊,如今可全靠着掩耳盗铃来维持。 府上任何一个人要是戳破了点儿窗户纸,哪怕只是他以为的,也逃不了被他责罚的结果。 就是管家赖升都被赏了几个耳光,从此就不愿再靠近贾珍那个屋子了。 当然赖升还能避,其他人可真是避无可避,包括她这个太太。 好在是贾珍自己似乎也知道,他可以对那些下人肆意发泄,但对尤氏、贾蓉他们还是得收着些,不然的话,他这几下真就要搞得众叛亲离了。 而尤氏便偏转过头去,果然就看到李骏同样仰面躺在她的身侧。 此刻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看起来倒只像是一个恬淡稚嫩的孩子,并没有先前作为仙师的那种威慑。 尤氏看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才觉得不对,连忙爬起身,摸了摸微热的面颊,心想自己这是怎的了。 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罢了,可难道是在梦中,都直接放肆了,竟盯着一个男人看个不停? 哪怕只是一个小男人,还是个道人,那他也是个男人。 尤怜花啊尤怜花,你难道当真是那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银妇? 可先前独守空房的那么多日子不都这么过来了,怎么这会子反倒因一个小道人就乱了心迹? 第74章第章 薛蟠生辰夜闹鬼 “尤夫人?” 如一声炸雷在背后响起,尤氏猛地一个哆嗦,缓缓转过头去,看到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的李骏,牵扯起一丝笑意来,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仙、仙师……” “尤夫人今日,可是又念着贫道了?” “不!不是的……”尤氏立刻开口分辨,可要解释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觉得没什么底气。 因为她确实念了,可她一则是因前夜的那个梦,免不了想着,二则却是想着该如何才能将贾珍安抚下去,若不然时日久了,府里非得要大乱不可。 总不成去将西府的老太太叫过来,且不说愿不愿、能不能镇得住,这事儿流传开去任他们议论是一回事,把人叫来当面确认,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样贾珍岂不是真要发疯,可就真压不住了,而且谁这么干,谁都得被他恨上。 所以不管尤氏还是贾蓉,乃至于赖升或许都这么想过,但没谁愿意先去开个头,都不想做出头鸟。 “不是?那是贾珍又干了什么,倒让你又想起贫道来了?”李骏慢慢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尤氏不敢再看他,颤巍巍,却鼓足了勇气说了一句:“仙师,你虽救了蓉哥媳妇,可却把府上的其他人都害惨了。” “哦?”李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贫道怎么就害惨了,你们那阖府上下?” 尤氏便挑拣着与他说了些府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往常贾珍虽也没好到哪儿去,怎么也不到现在这样反复无常、人憎狗厌的程度。 现在却是犹如被迫害妄想,感觉身边全是刁民想害朕。 李骏听完也是皱了皱眉,他倒不是没想过贾珍会心态爆炸,从而迁怒他人,不过现在这样,算下来那些人倒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他受过。 不过就算这么想,但李骏并不会好好要去给自己身上揽责,尤其是那因果并没有什么回馈的情况下,或许只能说明,就连那虚无缥缈的命运,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命。 当然,对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所以他也打定主意,回头再让贾敬送封信回去,起码先暂时压一下贾珍的情绪。 若是真闹出什么人命来,就算李骏不是反思怪,心里头终归是不会舒服的。 “仙师……”倒是尤氏这里,看李骏阴沉着脸,没有回应,她倒是先反思起来,担心自己是否哪里惹恼了对方。 先前她还催眠自己,只将李骏这侵入梦中,当成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可便是如此,她也把握不住李骏究竟会怎么想。 何况她心里还是相信这是真的,至于上回李骏突然那样,或许是幻觉? “此事我已知道了,你放心,有贫道的因果,贫道自会处断,不会牵连你们这些无辜……” 尤氏却只当他这是在敲打自己,连忙躬身道:“仙师,是妾身说错了,此事原与仙师无关的,是……要也是妾身这些人自個儿命不好……” 她说着说着,竟然就开始抹泪。 李骏看得也有些无奈,这美人垂泪,总是让人生怜,何况尤氏确实也过得悲苦。 他叹了口气,便上前去轻拥住尤氏这玲珑娇躯,宽慰道:“这话又是从何说来,贫道在夫人眼中,莫非便是那不近人情、铁石心肠的?我救秦夫人,是因见她可怜,如今夫人与府中诸人也是可怜,贫道自然能帮则帮。” 何况这一来,正合让尤氏在宁国府中设一个灵坛,就供奉他这一个“道君”的神位,到时候遭了贾珍罪的,都得来信奉他,对他也是好事。 尤氏在他双手碰上时,身子先是触电般地一颤,心尖儿也跟着颤动起来,仿佛要跳到了嗓子眼口,连那眼泪也被吓得吸回去了点儿。 她万没想到李骏这般大胆主动,竟二话不说就直接上手。 有心要挣脱,可一时又迟疑。 一面以为李骏这只是在安慰她,并无其他私心杂念,不能胡思乱想。 一面又觉得李骏若是真有心要做什么,自己怕也是违逆不得,她只是个弱女子,还不是只能顺从。 便上回梦中,如不是自己及时醒来,不定已经让他得手了。 不过这一回倒像是另一个面孔,不知为何竟觉得这回的仙师异常温柔,这怀抱亦是温暖宽厚,令她一时迷离,倒有些舍不得挣脱出来了。 “仙师……” 李骏低头望见这妇人微微仰面,双目迷离、吐气如兰,情知她是在现实中让折腾得不轻后,这梦里便开始有些放肆自我。 或许她也已经分不清虚实,所以便干脆麻醉自己,梦中皆是虚妄,如此反倒什么都好接受了。 若是此时自己放开手脚,还真说不定能就此得手。 不过李骏却觉得这未必是个好时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吃到了也是烫嘴的,有后患,而且趁着对方迷蒙之际下手,也未免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 李骏不是道德君子,也好歹是有道真君,对贾珍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说绿就绿,对尤氏却不能。 他得想好后果,也得让她真做好了准备,心里接受了他才行。 所以他只维持这般并无其他进一步的动作,而等尤氏自己终于渐渐清明过来,才意识到自己举止不雅,可一时竟还是没想从他怀里脱身。 …… 夜深人静时,荣国府里一片安宁。 突然一声惊叫打破了沉寂,待众人陆陆续续醒来时,却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随着声音在耳边传响,大家渐渐判断是来自于梨香院那边。 一时间脚步纷纷、人影憧憧,全都往那边奔去。 而这时候,梨香院里早被惊醒过来的薛姨妈、薛宝钗却都是惊慌莫名地围着癫狂乱叫的薛蟠一筹莫展。 “乖囡,这、这又是怎的了……”薛姨妈手足无措,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薛宝钗却哪里知道,好不容易让下人们将薛蟠控制起来,可这嘴巴却控制不了,想着给他块布塞着堵一下,不想他见人就咬,吓得小厮、婆子都差点四散而逃,又让他重新挣脱了。 便是宝钗碰到这种场面,也没有办法了。 他们这院子里也没有能控制局面的人,直到其他人陆陆续续往这边赶过来,原本清冷狭隘的梨香院,一时间倒是火把、灯笼簇拥着,人更是挤成一团,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但这热闹显然不是薛家想要的,而贾母、贾政、王夫人正好都从三面站出来,薛姨妈立刻上前一边抹泪,一边哀求着老太太还有姐姐姐夫担待着点,尽快帮她控制住发疯了的儿子。 宝钗也上来见礼,贾政却不等她们说时已经让人过去将薛蟠按住,然后在贾琏的提醒下,将他周身用绳子先绑住,再堵上嘴,任他在那里挣扎着,勉强算是控制了下来。 薛姨妈看着心痛,但在宝钗的安抚下,倒也没说出什么来。 贾母这时候才问道:“这是怎的了,怎么突然就闹成这个样子?” 她这样的老人家,最忌讳家里发生这种沾着晦气的事情。 若不是念着亲戚一场,这样就够他们将人先赶出去了。 薛姨妈泣道:“我也不晓得,半夜正睡着就听蟠儿突然喊了一声,我让同喜来看,然后自己过来,就见到他是这副样子了。” 此时那边薛蟠面目上的狰狞似乎渐渐消减了一点儿去,看着渐渐要恢复正常了。 贾琏突然抬头望望天,奇怪道:“怕不是因为要天明了?” 这时跟着贾政一起来凑热闹的赵姨娘却也突然说了一句:“莫不是招了邪祟,还是鬼上身了?” 这话一出,令众人心底都是一寒,一时不少目光都看过去,让这女人缩了缩脖子,又到了贾政身后去了。 薛姨妈哭容也是一僵,然后身子又抖了起来,显然正是怕被说着了。 宝钗心中气恼,暗暗瞪了赵姨娘一眼,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她不便说什么,不然反倒是越抹越黑。 当然,便是不说,赵姨娘的话却也勾起了众人心里不愿想的那些心思。 贾政皱了皱眉,回头就训斥一句:“胡吣什么,无端端的,哪来的邪祟?” 不过这倒是轻飘飘让赵姨娘又摘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如何这么维护着赵姨娘。 宝钗深吸口气,倒还能冷静道:“不管是什么,总也有缘故的,哥哥只是先前和琏二哥去喝了些酒,回来也是好好的。” 贾琏闻言也只能站出来给薛蟠作证:“我与文龙刚回来时,他确实还好好地,这看着却也不像是发了酒疯……”后边的话,他忍着没说出来。 他觉得赵姨娘说地,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王夫人这时候当然也得站出来宽慰两句:“你们倒不必担心,我看这天明了,蟠哥儿自然就好了,等回头便把大夫跟道士都找来,管它是病是邪,都驱走就是了。” 薛姨妈立刻说道:“去,去玄真观找仙师看看,他看得灵!” 薛宝钗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心说都还没让人看过,怎么就知道他看得灵不灵了。 但她这时想到的也是李骏,同时她心里还想着,若是能够趁这个机会,再问问他,或许他看到兄长以后,能“看”到更多东西。 第75章第章 野望国师戏宫闱 “……” 黑暗中睁开一双美目,尤氏定定望着上头好一会儿,才恍惚又出了那梦中。 不过与上回惊魂乍起不同,这次她却分明倒是在梦境中又睡了过来,结果反倒自然醒转了。 同样是梦,这一次却既非惊梦,也非旖梦。 在梦中她便觉十分安心,好似又睡了一觉,再醒来便是这时了。 此时天色倒是亮了些,尤氏知道也当起身了,只是依然躺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了口气,爬起唤来银蝶伺候。 “银蝶,明儿个就是端阳节了,咱们也当趁隙往庙里拜拜。到时候让蓉大爷备好轿子,我一人过去就是了。” 银蝶闻言一怔,其实往年也没这样的规矩,但听着太太如是说,她也自觉并不多问,点点头应下来,就准备一会儿去找贾蓉说这事儿。 尤氏却好似还要与她解释一番,又或者是劝说自己,喃喃说道:“顺道也去看看蓉哥媳妇如今怎么样了,她若是好了能早日得回来,不定老爷那边就能安生些了。” 这话银蝶倒不敢接了,只能默默给尤氏戴着珠花,然后望着铜镜里笑道:“太太戴上这,当真跟仙子一般,光彩照人。” 尤氏却叹口气道:“便再是光彩照人,又有什么用,女为悦己者容,我已年老色衰,没人看了……” “……”银蝶总觉得太太今日话好像特别多,偏偏还都是让自己没法接的话。 只能沉默,继续当没听到。 同时也不敢再说什么,眼看着尤氏将那珠花摘下来,又吩咐道:“端阳节间,诸事烦忧,妆容还是素一些吧。” 银蝶连忙点头,然后给她重新梳好头,只挽了个高髻,用檀木的簪子别着,衣服也捡着素白的袄裙,还有青色的马甲,又挑了一对银色的坠子。 出门时还听着丫鬟议论起昨晚西府那边好似闹鬼了,不知道究竟,只是动静挺大,连宁荣街上都听到了。 尤氏却哪里耐烦去管人家的事情,自己府上还没个清净时候呢。 然后先去贾珍屋里见安,眼看着他今日居然心情还好,竟让下人搬到屋外来晒着太阳,还在盘着一支玉如意,尤氏心想正好趁着这时候跟他先说一声,想来也不容易遭拒。 何况他现在本就怕着玄真观的仙师,只要提起李骏的大名,他都会考虑一下的。 她秦可卿能够扯着仙师的大旗,自己为何不能? …… 玄真观中,李骏醒来倒还记着与尤氏说的事情,便去寻正与道童们一道做早课的贾敬,与他简单说了此事,并言称,贾珍的伤势,正是出自自己之手。 当然他并非有意如此,只是贾珍自己运道不好,才毁了那关键一处。 贾敬先前其实就知道了这事,毕竟他虽说是在此隐居,可与府里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不过心里面并没什么反应,此时也是一样。 至于什么宁府会绝后的,贾珍不行了还有贾蓉,贾蓉不行了还有贾蔷,他又不缺能传宗接代的后人,倒是贾珍先行触怒了李骏,他这里还得帮他说两句话擦屁股。 李骏见又是这父慈子孝的结果,也就干脆揭过了此事,想了想便问起了之前打醮时过来打探消息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日他们正谈到这事时,却恰逢被宝玉打断了,过后李骏也知道贾敬自会去查探一下。 自因李骏的关系令他拾起了旧日心思,他也开始想方设法联系一些故旧,多少也能知道些朝堂上的消息,所以便说了是先前朝会上兰台寺的一位五品大夫建言,皇帝准许了过来查探,多半与此相关。 但这兰台寺无端端也不会直接注意到他们这头上来,极有可能是另受人指使了。 当然不管如何,这事情扯到了皇帝的面前,虽然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但到底也是有些打乱了贾敬心里的规划。 故而他说完目光一闪,小心地问了一句:“若是皇帝敕命师兄,前去觐见,师兄是见还是不见?” 李骏瞥了他一眼,失笑道:“当然要见,不过一個世俗皇帝,贫道有何惧之?” 虽然结果并不出意料,但原因却是让人有些无言。 不过再想到对方的能为,贾敬倒没觉得他这是在说大话,尤其是,在李骏可能还藏了不少东西的情况下。 便是那宁理,原本不过是观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道童,可在拜了李骏为师后,变化已是肉眼可见。 贾敬倒是没有盯着他瞧,但他可以从宁明那里得知一些情况,知道宁理如今也勉强算修炼有成了,只是空有一身气力,还不知道怎么发挥。 可他再想要欺负宁理,就算不看着李骏的关系,也有些不敢了,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不过贾敬对于李骏与皇帝的相见,心里头是有些不太乐意的。 至少,不当是现在。 李骏也知道这一点,故意问道:“怎么,师弟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倒是谈不上,”贾敬眯着眼睛,凑近了一点去,说道:“师兄,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兰台寺的大夫参咱们玄真观,是妖言惑众,说师兄是在这蛊惑人心。天子的态度,如今犹未可知啊。” 李骏摇摇头道:“他没见着贫道,自然是不知。等见着了,便不一样了。” 贾敬有些无语,但也知道,李骏这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便是自己,不也是这么一个过程。 甚至如今都不敢想直接利用对方的事情,觉得轻易就会被看破,所以才会想到秦可卿拜师,或许反倒能成为李骏的牵绊。 这样就不是利用,而是李骏他自动入局,到时出手帮忙也是帮亲不帮理,分所应当。 “好了,为兄晓得师弟你也是在为我心忧,不过世间之事,不外乎顺势而为。我如今既有这道观、弟子的牵绊在,也不可能轻易与那朝廷撕破面皮,且一朝天子、世俗人王,我辈修行者也得给个体面。 “他若是好好来请,贫道自然也须去见上一见,要看我的本事也好,验我的正身也好,便且让他看着。到时也未必就是坏事……” 贾敬心中一动,闻听李骏这略有深意的回答,却是想到了李骏若是当真被天子看重,而奉为国师,于他来说,的确不能说是坏事。 不过他担心的哪里是这个,是到时候李骏究竟还能否站在他这一侧。 李骏见他想得入神,心里却是一笑。 他并不会因为如今身在玄真观中,就圈定自己的立场,非要与贾敬,或是四王八公搅和在一起不可。 除非能有百个、千个宝玉一般的,一起发出宏愿来,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不然,就是他说的,顺势而为。 国师? 呵,想来也是不错的。 不过他这个国师,可没什么禁忌,到时候可不只是贾家两府,便是那宫闱之中…… 顺天府衙门里,府尹晏岐晏子山望着对面文质彬彬的兰台寺大夫王继宗,呷了口茶后方道:“王大夫,本府不得皇命,可不能对那玄真观擅自动手。” 王继宗摇摇头笑道:“府君多虑了,只要你将玄真观里的事如实上报就是,要怎么做,还得天子与阁老们商议,我等皆是按命行事。” 晏岐闻言也不免奇怪道:“玄真观之事,本府也听了许久,倒不觉得是什么坏事。便是这回派去的人过来回报,也未有僭越出格的地方,倒是那所谓的仙师,显见却是有几分手段的。 “却不知王大夫如何笃定,他们心有不轨?” 王继宗眸中精光一闪,笑了笑道:“晏府君当知,风闻奏事,本就是本官职责所在,至于从何而起,却不便透露。” 晏岐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 王继宗却说道:“晏府君先前还说,那道观中有个丹房,看管严密?” 晏岐微微皱眉,摇头道:“倒不是如此,只是去那边的人说,原本还无人察觉,正是因无意靠近了丹房,反倒引来注意,他才不敢再逗留,匆匆离开。却不知那里头,是否便藏着这位‘活神仙’的真正隐秘。” 王继宗心中失笑,觉得这位府尹大人倒是会想,不过他自己对此事其实也尚未有定论。 毕竟,那位仙师似乎也正是自那之后,才突然冒出来的。 且,居然能如此相像…… 只是那玄真观中如今人多眼杂,本应是好混进去的,可也不知为何,先期安排去的人总是会提前被注意到。 这回让顺天府的人过去试试,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让他出来后也是眉头紧锁,很快便又来到了一处府邸,找到了那位“部堂”,将此事先行通报一声。 其实他对于对方缘何这么在意那玄真观、以及贾敬,还有现在的“道君”玉真子,也不是全都知道。 不过他很聪明,不该自己知道的便不去想,也不去问,只听命行事。 “看来那贾敬,这次倒真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个厉害的角儿……” 王继宗道:“既如此,倒何妨咱们便照先前的定计……” “便,先如此。看看,再说。” 第76章第章 仙师宽解弟子困 理国公府,理国公柳家一脉,与贾家一般,袭爵后依然住在这里。 这日议事堂前却不单有柳芳,还有其余三位四王八公的后人也在。 他们在此也非吃喝闲居,却也同样谈到了玄真观之事。 柳芳眸光一闪,压低声音率先开场:“诸位,对那玄真观的仙人之事,如何看待?” 牛继宗皱眉不语,马尚张嘴欲言,突然又看了眼陈瑞文,陈瑞文则是轻咳一声,说道:“此事如今流传甚广,我家夫人听说荣国府的老太太去那处打醮,便也张罗着明日也带人过去做一场法事……” 其实彼此都晓得,柳芳唤他们过来谈及此事,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讨论的真正重点并非是如今在舆论漩涡中心的李骏,而是在李骏“背后”的,玄真观长生道人,俗名贾敬。 “当年之事,你我皆未曾参与其中,如今想来,倒是一桩幸事。” 四王八公,皆乃是本朝开国元勋之家,后来经历三朝更迭,及至如今,也都到了孙子辈当家。 而这柳芳,乃是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爵位。 他说到那“当年之事”,眼中似也有些追忆,想到了父亲弥留之际口中的遗憾,摇了摇头,又沉声说道:“不过,如今宁府的老太爷捣鼓出这劳什子的活神仙来,诸位以为,他意欲何为?莫非是……” 所谓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未曾见到真迹时,在他们看来,都对于李骏的本事有些将信将疑。 当然,似贾敬这般,早已经失了势的前太子朋党,就算这真是出于他的手笔,由他一力推动,但这背后当也有人支持,绝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办到的。 而柳芳所在意者,也正在此。 他们出身富贵,可都知道,若是不能延续当前的权势,往后就难保有当前的富贵了。 旁的不说,就从祖辈到如今,各家落魄了几多,也只有家里那些老人才晓得。 而他们自小到大,也算是亲眼见证了一些兴衰轨迹,心里头又怎能没有些想法。 站队才是最重要的! “不如,先去贾家探探?”牛继宗笑道:“我可听说,贾家这几日不太平。” 纸包不住火,不管是宁国府贾珍的事情,还是荣国府贾宝玉的事情,先是在两府下人间流传,然后到了宁荣街上,接着往外扩散。 不过后者还有得一说,毕竟没有几个人亲眼所见,又经过一番以讹传讹,越来越离谱,渐渐失真已经无法让人相信了。 可贾珍自天香楼中捂着裤裆跑出来,却不单是他那些随从看着,何况还叫了太医来,被打出去的也不是个个那么大度,或是不敢招惹他们的,便是明面上不敢,暗地里也会有些算计。 所以如今宁国府的老爷、朝廷的三品威烈将军,四王八公一门双国公的贾家族长,贾珍的名头甚至在市井之中都有流传,伴随的自然是他那下身残废、不能人道的传言。 不过在柳芳他们看来,以贾珍这個年纪,没了那烦恼根,说不定还是个好事情,又不是真就是照说的没了就得去宫里。 他也听不到、也无需去在意他人的闲话,又不能影响到他的地位和爵位。 “明日端阳,咱们也有许久不去走动了。” “那就明日,咱们四家一道过去。” “好!陈兄不是说你夫人要去打醮,刚巧我家夫人也与我提了一嘴,不如同去?” “那这动静,可就大了。” “动静大了才好,让人都知道咱们是去干什么的,便不会乱想。” …… “可卿?” 端阳左近,这道观的香火也比往常要更盛一些。 不过李骏还是如往常一般,该看几个看几个,每日占卜还愿者,定在了四十之数,晌午前二十,午后亦是二十。 这些普通人的香火,并不能令他动摇什么。 完了便留下宁明收尾,回了后院。 却不想秦可卿找上来,他笑了笑,让秦可卿进来随意坐着,问道:“可是有什么疑难?” 秦可卿目光一闪,突然问道:“师尊,若是弟子想要学,那将宝玉变成女儿身的法术,可也?” 李骏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看着这面容清丽、性情温婉的女子在此时却流露出一丝挣扎的恨意,就知道她心里头对于上一次的遭遇,还是未能完全走出来。 虽说因李骏的及时出现,贾珍到底是没能做成什么,但当时的遭遇与心境,已经在秦可卿内心投下了一块阴影,没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和别的感情来填补的话,可能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贾蓉对此的冷漠。 因为他一回到宁国府,便直接问她与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可卿原还想着隐瞒一下,可没想到他对此并不相信。 一边是隐瞒敷衍,一边是执拗不信,还非要自行脑补一些画面,结果这样一下,自然就造成了误会。 所以秦可卿对贾蓉,心里的怨言也是越来越重。 不过,她有时候又觉得,这是自己在为自己提前找好的借口,因为她内心不自觉地正在往李骏这边偏移。 哪怕那日之后两边没有再有接触,可秦可卿这之前却还是会时常会想起李骏,然后不自觉地,拿他与贾蓉对比。 试想一下,若是贾蓉处在李骏的身份上,他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么? 怕是不太可能,因为贾蓉根本没有这个胆量,他在贾珍面前,真就像是耗子见着狸奴一般。 从前秦可卿便会试着站在贾蓉的角度上去理解、包容他,可现在,既是因为贾珍的动手,又是因为有李骏的对比,让她无法再这样自欺欺人了。 李骏传功时,她的反应便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不过对此时的秦可卿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此事若是她不能走出来,令自己心和气顺,可能会一直影响下去,甚至变成心魔。 就如她现在问出这句,明摆着是想要将贾珍也变成个女人,然后让他也体味到在这世间作为女子的无奈。 到时,她甚至还可以踩回去。 李骏叹了口气,抬手一招,顿时将门窗又暂时封闭起来,然后对秦可卿道:“你先过来坐下……” 秦可卿犹豫一下,刚刚脱口而出,但就如一个发泄口一般,宣泄后便有些空虚与后悔。 所以此时脑子清明过来,面对李骏的邀请,再想到先前传功时的羞臊场景,不免犹豫不决。 李骏笑了笑,却也不勉强,而是转了个身,面对她盘腿坐着,轻笑一声道:“可卿有此念,教为师有些意外,不过不是意外于此,反倒是可卿能到如今才想到来寻为师问及此事,令我有些失望。” 秦可卿听得心中莫名,但也知道李骏话语未尽,便不做声,只继续听着。 “不过这让贾珍也变做个女人,贫道还嫌恶心,这也未必就算是报复他。可卿也当知道,他如今下体残废,已是不能人道。按他的性子,能忍得住?” 秦可卿听明白过来,其实都是很浅显的道理,只是她自己一时钻牛角尖想岔了。 如今的情况,便是他们什么都不做,对于贾珍来说,也算得一个折磨。 也难怪李骏对此始终是无动于衷,原来也是早想到了这里。 李骏又说道:“好了,为师知你心里到底是不通畅,说到底,如今一切也是我一手造就;不过等你修行有成时,你若还想要报复回去,或是贾珍那边还过得好好的,到时伱想做什么自去做便是。 “倒不妨这么想,如今你这修行,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你可以不靠为师,自己站到那贾珍面前去强压他低头……” 第77章第章 小厮起意骑旧主 荣国府,梨香院中。 因昨日夜里闹出来的动静,哪怕天一亮薛蟠就清醒过来,宝钗却还是让人继续绑着他一会儿,等确定实在没什么问题了,才给他松绑。 薛蟠一脑门子的官司,听到母亲和妹妹说着昨夜自己突然发疯,见人就扑见人就咬,还没口子的仰天啸叫,却完全没有印象。 而后看着不论原本就有几分怕他的香菱,还是同喜、同贵都畏畏缩缩看着他,倒像是昨夜都被他打过一样,薛蟠不禁挠着那大脑袋,说道:“你们说的这些,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宝钗见此心里反倒松了口气,这至少是证明了薛蟠是受了别的什么影响,或许真的是撞了邪,但好歹不算是他自己有什么问题,就还有得挽救。 “不过我这……嘶!” 虽然薛蟠对之前自己发疯的事情毫无印象,但是对于自己被绑起来这事儿却是知道的,毕竟那时已差不多清醒了。 而且如此被束缚了一夜,如今是腰酸背疼,中间还不知道磕到了哪儿,往椅子上一靠碰着了背心就疼。 心里自然也藏着些不满,但因为是母亲和妹妹做的,再听了她们这些解释,也不好朝她们发泄。 只是抱怨道:“妈妈,你们下回要捆着我,却也捆松点儿,那绳子绑得太紧,挣都挣不开,弄得我只能满地打滚,头都差点磕破了。” 薛姨妈有些心疼,却又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吉利,啐了一口道:“胡吣什么,哪里还有下回?” 薛宝钗倒是解释了一番:“若是不捆着严实些,让你挣脱了还得了?若只是这梨香院让你霍霍一下也就罢了,要让你跑去冲撞了老太太、二太太她们,你现在可别想这么安生。” 好在是薛蟠身上就一些皮外伤,找个郎中过来看过了,涂些伤药就好了。 昨晚那事,是犯了什么癔症还是真撞了邪,郎中一时也看不出来。 至于玄真观李骏那里,虽说薛姨妈和薛宝钗心里都倾向于去找他,但暂时还是未能成行。 而且那郎中说得也对,这从身体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何况就这么一回,或许等到今夜把他绑着,看看他会不会再发疯,才能验证出来。 听到自己又要被绑,薛蟠哪里肯同意,当即摇头拒绝。 薛姨妈心疼儿子,也想找宝钗打个商量。 可宝钗拿定主意,只是对薛蟠说道:“哥哥若是不肯,妹妹也没什么办法。只愿今晚什么都不发生。若是还照着昨夜那般的动静,哥哥往后在这府上,怕是没法呆了。” “这……” 薛蟠迟疑一下,他还是相信自己妹子的话,犹豫了一下,倒也点点头道:“那便只此一次,若是今夜无事,往后可不许再提了!” 薛宝钗还想着什么时候带他过去玄真观找那位仙师看看呢,但这时候当然先应下来再说。 …… 绛云轩里,除了宝玉和一众丫头,还有小厮茗烟、长随李贵等,都是伴着贾宝玉一起长大的心腹。 关于这宝二爷变成了宝二姑娘的事情,别的下人间都传开了,他们自然也不会不晓得。 不过与袭人、晴雯她们不同,到底是跟宝玉那边相隔着一层,未经同意也不好靠近了去伺候,所以到底也是将信将疑的。 不过茗烟倒是觉着,往日里与自己也还算亲近的二爷,这两日反倒跟他疏远了些,也不知道和此事有没有什么关系。 若说起来,宝二爷真成了女儿身的话,那自然是不好和他们这些下人太过亲近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一个不小心,若是搞出问题来怎么办? 咦? 茗烟原本心思漫无目的,想到此处,却突然心里一动,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 以前二爷是二爷,袭人、晴雯、麝月那些蹄子各個都想着要给他做姨娘,自己虽然得宠,平日里也只能跑跑腿,伺候着他。 可如今成了宝二姑娘,她们能做姨娘,自己难道就做不得姑爷了? 若是我能与宝二爷……不,宝二姑娘成就了好事,那到时候不单是这一个,那袭人、晴雯等丫头,不也都要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茗烟想着想着入了神,张口便泄露了一丝涎液,简直就是癞蛤蟆做起了白日梦。 不过这种事情也只能在此想想罢了,便是他能接近得了宝玉,也避不开其他人的耳目,根本不可能给他作恶的时间。 何况想着宝二爷平日里待他也颇为宽厚,到底有几分良心在,他岂能做出这种刁奴骑主之事来? 而正合这两日宝玉又被二太太勒令圈禁在绛云轩里,他这随从小厮跟那些贴身的丫鬟不同,不必到跟前去伺候,闲极无聊,便找人一起打了几圈牌。 等到天色渐渐黑了,不知不觉倒是将身上输了个精光。 茗烟反省过来,心里暗暗后悔着,赶紧找了个借口脱身,然后在悠长黢黑的廊道里走着,气氛渐渐诡异下来,让茗烟心肝颤了一下,不禁又是后悔先前没有记得提个灯笼出来,也好照着前路。 如今又不想回去被他们纠缠,只能硬着头皮、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径自沿着廊道往前走。 好在左近原本也有不少灯光辉映着,倒不至于让他完全看不清楚前路。 只是脚下还需几分小心,哪怕这条路他走过不知多少回,闭着眼睛都知道方向了,可也难保地上不知多个什么物什,说不定不小心就给他绊一下,那才真是冤枉了。 曾经吃过亏的茗烟不想重蹈覆辙,自然是谨慎前行,可他还是想不到,自己能够躲着有形的物体,却避不过无形的恶意。 当一团漆黑混在阴影中,直接缠上他身,他在不知不觉间便中了招。 然后自己都没发觉,脚步变得越来越轻快,只是脑中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不知什么时候,终于走到了绛云轩里,只是望见那边人影绰绰,茗烟双目中犹如闪着一团火,似是在原地考虑了会儿,身影一闪,却是直接避开了那些丫头们,然后直接混入黑暗里。 摸索着前行,一直到了宝玉的屋子外,伸手在窗前探了探,察觉里面并无动静,想来是今夜睡得也要早些,便轻轻往里一推,然后灵巧地翻身跃入。 对于屋里的桌椅摆设,视若无物,轻松地绕了过去,一直来到了贾宝玉的床边。 看着榻上静静躺着的那道“倩影”,他嘴角抹过一丝邪笑,又吸了吸鼻子,隐隐觉得那身上散发出来特别勾人的香气,令他脑中那强烈的念头瞬间爆发出来,竟是不管不顾直接扑了上去。 第78章第章 宝二姐显露真身政老爷怒起打人上 今夜的嘶吼,来得比昨夜更早一些。 今夜的动静也远比昨夜要更大,因出事的可不是梨香院这偏门角落,而是绛云轩,府上大宝贝贾宝玉的屋里。 刚开始听到叫声,许多人倒还以为是昨夜的情形梅开二度,但等到府里都察觉到声音不像是来自于梨香院的方向,倒是更偏于贾母的院子,这下所有人都没什么犹豫,呼啸着纷纷往这里赶过来。 贾政这个大孝子自然是赶得最快的,几乎是第一个就到了。 他先是来到荣庆堂这里,探望了贾母的情况,确定她这里无事,才问道:“那是何人在叫唤?” 贾母急得一甩拐棍道:“你这做父亲的,倒是连自己儿子的声儿都听不出来?” 贾政愣了一下,立刻便皱眉道:“大晚上的,大家都在睡,他偏不能安生住?” 贾母原是和王夫人一并商量着让贾宝玉安分待在自己那里,先不要让贾政知道他的事情。 府上的人私底下讨论也就罢了,也没谁好端端会舞到他面前去。 虽说贾政迟早也会发现,但能晚一些是一些。 不过现在这情况,贾母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倒是眼见贾政这吹胡子瞪眼,又是一副想要驯子的模样,贾母先敲了他一拐棍,怒道:“我看你也是个糊涂虫,都听不出这声儿不对。还不快领着我过去看看,还要等宝玉让人害了,你才能省得?” 贾政这才连忙在前面带路,而这刚一出来,正好便碰上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王夫人、贾琏和王熙凤、李纨、三春、薛家三口。 王夫人还当是宝玉在他们这儿,当即上来便问道:“老爷,宝玉他可还好?” 贾政与王夫人现在是貌合神离,他对这位正室夫人也是有些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儿看着都不对,只哼了一声道:“他若是有事倒还另说,若是无事……” 贾母立刻又隐蔽地敲了他一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多少还是给了他一点面子,“多嘴什么,再耽搁下去,怕是连人都见不着了!” 倒像是和她想的一样,其他人的目光都往边上的薛蟠身上扫了一眼。 薛宝钗心里微微一沉,她和母亲今夜没睡那么早,就想看看天黑后薛蟠会不会再变化。 倒是没想到薛蟠这边没变化,宝玉这里倒是出了状况。 她赶紧命人解开绳子,带着薛蟠一起过来,虽说薛蟠什么都忘了,可他毕竟是有经验的,到时说不定能说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另外,自然是要帮他洗刷一下,毕竟昨夜的事情,虽说最后是不了了之,可府里的非议却是免不了的。 可这时却又突然意识到,她怕是想岔了,若是到时候发现宝玉也出了事,会不会反倒以为是被她这兄长传过去的? 便是她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并非不可能。 根子上却还是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今却也只能期盼宝玉那边不出什么大事,不过自开始的声音后,现在倒是没什么声儿了,多少让人忐忑中又带着期许,到底是与昨夜薛蟠的情况不同。 不过等到这打着灯笼、举着火把的浩浩荡荡队伍挤到了狭小的绛云轩外,却只看到这里也是灯火通明,而袭人几個正指挥着李贵等人,将一个小厮按倒在地。 旁边则是披着锦被瑟瑟发抖、眼中犹含泪光的宝玉,那真是一副我见犹怜、又好像刚被糟蹋过的小模样。 等回头看到了贾母等人过来,宝玉也没注意她身旁搀着她的贾政,便如乳燕投林般直往贾母怀里钻进来,口中更是一迭声喊道:“老祖宗……” 听着他那委屈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泣,贾母口中直叫着“我的乖孙啊”心疼不已,旁边王夫人也是挂念着,当即却过去先问了袭人怎么回事儿。 哪想到袭人欲言又止,而这时那边被按下的小厮竟然又突然抬起头来,瞅着宝玉这边嘶声喊道:“宝姑娘……宝姑娘……” 在场一片哗然,都是被他这癫狂的模样吓到了,更有认出他身份的,还觉得不敢置信。 而贾政听着这一喊,起先还当是叫着宝钗,可一回味又觉得不对,再看他视线盯的方向,分明是贾母怀里的宝玉。 再加上先前的情形也差不多能想到,竟是这刁奴欲要侵犯宝玉?! 所以他口中的“宝姑娘”,竟也是指的宝玉…… 王夫人脸色微变,立刻指着金钏、玉钏过去说道:“给我掌嘴!” “且慢!” 若是她不是这样的反应,贾政倒还没有这么快觉察到不对。 而且如今局面也算是控制住了,所以他倒是有心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这府上瞒着自己,折腾了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出来? “老爷……” “政儿……”贾母叹了口气,知道这个时候瞒不下去,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了,只能说道:“你先得答应,接下来的事情,你便只管听着,不可妄自动怒。” 贾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贾母便将贾宝玉先前在玄真观的仙师到府上做客时,向他许愿要变作女儿身的事情说出来。 不单是贾政,便是在场其他人,大部分也是首次听到这件事情。 贾母选择在这时候说出来,其实也是无奈。 她自然也是看明白了情况,这焙茗(茗烟)是宝玉身边的小厮,也算是亲近的那几个人。 往常是宝二爷时,焙茗自然是没什么肖想。 可突然发觉宝玉变成了女儿身,而且许是要到两年后才变回来,如此岂能不引动其邪念? 府上旁的那些姑娘,身边都是丫头、婆子照料着,男仆便是想要动手,也靠近不得。 可宝玉这边,就算情知他已经变成了女儿身,大家却还是依然像往常那样,照着以往惯例来对待,他身边这些小厮、随从们都是男的,可却没有驱散了 这其中到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要瞒着贾政这个当家人,不让他知晓此事,却没想到如此反倒给了这个刁奴机会。 若是真让他干成了这事,偏宝玉自己也是不清不楚的,过阵子身体上还要有了反应,那可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便是到时候将那孩子拿掉了,此事放在宝玉身上又是一个多大的污点? 若是流传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又该怎么笑话他? 若只是做两年女儿家,等回头让李骏再变回来,说不得往后还能将这当做一个趣事分享出去。 可要真做了女人才能做的事情,比如说怀孕,那可就堪比天塌地陷了。 王夫人在旁边想着,光是想想那个画面,直觉得一阵后怕。 而贾政这时也才知道竟是这么回事,不由瞪大双眼瞧着那边的贾宝玉,可这里瞧外瞧,也实在瞧不出哪里变成了女儿身。 这,跟之前不是一般无二? 但看着周围人这时候都默认了,何况这是出自于贾母之口,要换做别人他都可以去质疑,可作为一个孝子,自己的母亲显然是没法质疑的。 这时候,那边焙茗还在“宝姑娘”、“我要你”地喊着,宝玉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开始瑟瑟发抖,只窝在贾母怀里,当做没有看到贾政那铁青的脸色。 而周围所有一应的主仆,在这时候也都是噤若寒蝉,只恨自己怎么就带了耳朵过来。 薛姨妈心里暗自发闷,想着自己还曾想过要让女儿和宝玉…… 不知为何,此时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头别扭得不行,虽说宝玉到底还是没有让那刁奴骑上了,可碰上这种事情心里总是腻歪的。 宝钗微微蹙眉,那双善睐明眸,在周围火光的映照下,其中也好似闪烁着熊熊的火焰,只是心底莫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贾宝玉,还是为自己。 薛蟠这时候倒是开心得很,好在提前有母亲和妹妹的叮嘱,宝玉也不是他的什么仇人,所以此时也就当时看笑话一般的眼神,在旁凑着热闹,就差拿一盘瓜果过来啃着了。 说实话,也亏得昨夜他身上的事情,搞得荣府里头都有点儿人心惶惶了,再加上宝玉的事儿本来就让贾母、王夫人等人有点神经过敏,于是这时候大家一起簇拥起来,那男女之防都顾不上了。 不然平日里贾琏倒还好说,到底是家里的兄弟,可薛蟠这种外人,是必然不好接触到这种内宅之中来的。 而贾琏那边,此刻内心同样有些莫名的畅快,他对宝玉并无什么恶感,但要说对其没有一丝一毫的羡慕甚至嫉妒,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在此时看到对方要吃瘪幸灾乐祸,这种心态也是可以预见,且很好理解。 他身旁的王熙凤,却是一边头疼要不要站出来帮忙圆场,一边心里面也是觉得滑稽好笑。 他们到底都是长房的人,能够和二房这边有多深的感情呢? 因利益关系暂时凑到一起,可不代表心里面就完全服气。 李纨此刻倒是后悔自己出现在此处的,她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日里只要不影响到自己母子,也不想过问府上的事情。 而像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纷乱,更是让人手足无措。 此刻她敛了敛自己那包裹着丰臀有些紧绷的袄裙,带着素云悄然又往后站了一些。 只要不让人注意到,问题应当就不大。 第79章第章 宝二姐显露真身政老爷怒起打人下 “你这孽障!” 其实贾母和王夫人这俩知道贾政底细的,已经准备防着他突然动手了。 所以在他喊出声同时动起来的瞬间,两人也同时有了对应的动作。 不过王夫人想着去拦贾政,贾母则要将宝玉护到自己身后去,可她们都没想到宝玉自己先怂了,居然主动挣脱了贾母往旁边跑去。 可此时周围围满了人,往哪边走都找不到空隙,反倒让贾政找着机会逮上来。 而眼看着贾政气势汹汹过来,众人反倒要让开了,结果宝玉自己先把自己绊了一跤。 却原来是她先前与那焙茗在搏斗时,脚上已经有伤,方才情绪激荡又正是站着时感觉还不强烈,这会儿要跑动起来,却坚持不住了。 这时候贾政和贾母、王夫人也是先后往这边跑过来,一时倒没人去注意焙茗那里,那小厮已经不再咆哮挣扎,反倒是渐渐没了声息。 而贾政先一步跑到了宝玉身边,弯下腰去抬手便朝着宝玉身上落下几巴掌去,打得宝玉嗷嗷直叫。 贾政这时候怒从心头起,也完全忘了刚刚还听说宝玉现在变成了女儿身的事情,只顾着愤怒了。 只是这样打宝玉受累,他自己也不好过,太好力气了。 他突然一咬牙,往旁边一瞅,也不知怎么就抽到了一条垂落下来的柳条,折了两下便再次回来,要拿宝玉来连连手。 贾母看见立刻让人过去拦着他,同时上去甩了拐杖先一步护在了宝玉身上,哀苦道:“你打吧,打吧,你要打宝玉,那就先把我这把老骨头打散了……” “母亲!”贾政看到这一幕,哪还能下得了手。 旁边王夫人也跑过来跪到地上,直接一把抱住了贾政一边大腿,哭诉道:“老爷、老爷,你莫再打了,此事也不能全怪宝玉啊!” “不怪他怪谁?”贾政道:“莫非还要去怪那玄真观的仙师,他岂非是出于一片好意?倒是这孽子,自己自作聪明,如今得了这样的恶果,全是他自作自受!” 王夫人道:“宝玉到底年纪还小,一时不懂事——何况那仙师也说了,等过些时间就会帮他变回来了……” 王夫人心里面当然是怪李骏的,但这话肯定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甚至也没法说出来。 便是贾母有埋怨,也只能藏在心里,否则要是一不小心传到了李骏的耳朵里,触怒了他,那宝玉变不回来了怎么办? 贾政怒道:“都是你这蠢妇教出来的,让他整日混在后宅里不求上进。珠儿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开了蒙,过了童生试。” 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后辈也有下人,自己的丈夫如此不留情面、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批,王夫人的脸面自然是受不住。 等再听到他提到贾珠,却是忍不住泪崩道:“你倒还好意思提珠儿,若不是伱一味强压,珠儿怎么会劳累过度,又怎么会……呜呜呜……” 混在人群中的李纨听到公公婆婆提到过世的丈夫,一时也是过往记忆全都涌上心头,身体不禁晃了晃,好在旁边素云及时扶住了她,低声劝道:“奶奶,你还有兰哥儿呢……” 听她提到贾兰,李纨振奋了一下精神,可随即又想到贾政、王夫人两个半点儿都没有提到他们娘儿俩,又不禁暗暗一叹。 不提到她倒也没事,她还巴不得,否则王夫人怕不是又要怨怪她拖累了贾珠的身子。 反正按着王夫人的逻辑,对贾政这边那就是贾政给的压力太大,让贾珠承受不住最终是压力过大而死;对李纨这边,却是她这狐媚子累得贾珠伤神,最后丢了性命。 唯独就是与她自己没关系,毕竟她这慈母,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呢? 于贾政这头,其实也差不多,不过他倒也是想着要好好管教孩子的,至少出发点没错,可无奈情势不由人。 他可以不给王夫人面子,却不能不顾及着贾母。 她挡在贾宝玉身前,贾政便再怎么样,也不好过去再动手,更不可能将她一把推开。 所以望那边看了又看,一时踟蹰起来。 其他人这时候不敢、也不好说什么,像是贾琏看着这一幕,心里正稀罕着,想着何时自己也能如此大振夫纲,转头却见王熙凤似乎若有所觉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顿时心虚地抹开脸去。 王熙凤看着自己同族的姑母在贾政面前如此低声下气,心里也是不免唏嘘,更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贾琏纳妾,哪怕是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平儿也不行,否则这就是前车之鉴。 想贾政若是没有赵姨娘、没有贾环这另一个儿子,对王夫人这为他生了两子一女的正室,还能如此不当回事么? 薛姨妈看到此情此景,却是多少为姐姐有些可怜。 原本她还有些羡慕,王夫人虽然与贾政如今分房而居了,可到底家里有個男人支撑着,不会垮下来——至于荣国府到底算不算是贾政支撑的,她哪里会去考虑这些。 可现在看来,这感情破裂的夫妻关系,可比阴阳两隔更让人心寒。 当初爱郎还在的时候,可从未对自己红过脸。 贾母这时候才又说道:“你倒说得轻巧,怎么不见得你自己来管教。宝玉他娘再怎么说,也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你心里却不念着她的好,倒只会挑他的不是了?” 贾政的话,让她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 毕竟真要说娇纵宝玉,她可比王夫人更甚。 王夫人闻听此言,却是哭得更厉害了,也叫贾政更加心烦。 看到这样,王熙凤也不得不站出来打个圆场道:“老太太、二老爷、二太太,原本这事情我这做小辈的也不好说什么,可如今还是先把宝玉的事情料理清楚了吧。这么多人围看着,大半夜的,也该让他们先散去了。” 王熙凤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们,不管是贾母、贾政还是王夫人,也都是要面子的人,刚刚一下闹得那么凶,不管不顾的在众人面前互相揭短,也不过是一时情急所致。 这时稍稍冷静下来,王夫人虽还跪在贾政跟前,却揩了楷眼角的泪,又理了理散乱的发饰和衣领,贾政脸上怒气也稍减下来。 王熙凤见此,赶紧差遣人来将无关的人先驱散了出去。 实际上本来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来,只是大家都是抱着凑热闹的想法过来蹭蹭,结果看了一场好戏,后续还没完,自然更要赖着不走了。 甚至眼看着往这边聚的人越来越多,再下去说不得连赵姨娘、贾环这些人都要按捺不住跑过来了。 不过现在王熙凤得了三位当家人的默认,将这些人都驱散了,倒是让这绛云轩前面重新空出了一片来,只剩下三春、薛家三口、李纨他们还在。 李纨原本也想趁机溜走,却被王熙凤拉住,也只能无奈的继续留在这里。 王熙凤还特意看了一眼,眼见没有黛玉的身影,倒是看到了黛玉身旁的那个小丫鬟雪雁。 这雪雁年齿尚小,原是跟着林黛玉从江南一路过来的,也是原本林家的人。 只不过贾母当时觉得林黛玉身边老的老小的小,前者是奶娘,后者便是雪雁,所以又从自己身边派了个丫鬟去照顾,便是紫鹃。 王熙凤问了两句,才从雪雁这里知道,紫鹃先前在玄真观的时候,那位仙师托一个道童给她悄悄送了一对耳塞,如今林黛玉睡觉都要戴着,紫鹃见她好不容易睡着,不想惊扰她,所以只叫雪雁过来看看。 王熙凤回头看了眼,心道还好在是林妹妹不曾过来,不然让她看到这个事情,或是让宝玉见着她,又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于是拉着雪雁低声吩咐着,让她不要将这边的事情跟林黛玉说清楚,只说是宝玉半夜遭人袭击。 雪雁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王熙凤才又回过头去。 谁也没想到,好好的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明明是焙茗这个小厮犯了错,最后却是宝玉挨了打,但仔细一想贾政似乎也不算是打错了人。 毕竟若不是贾宝玉自己一时昏了头去找人家仙师许下这样的愿望来,又怎么会有如今的一切? 只是有贾母护着他,便是贾政都无可奈何,其他人又好说什么。 探春在旁边看着,也是拍着胸脯,心里暗道,亏得姨娘如今被勒令禁足,环哥儿又是个嗜睡的,这种夜间的热闹他赖着不起床不会凑过来,不然让他们瞧着,倒又可能生出些事情来。 而这时许是眼见着人大多都走了,贾政再看着那边一力要护着宝玉的贾母,跺跺脚道:“我……儿子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眼看贾政就这么负气甩手离去,贾母这才在鸳鸯搀扶下重新站起来,又接过了捡起来的拐杖。 又让袭人过来将宝玉一并扶起来,然后采取看了一眼那边跪着趴在地上的焙茗,不发一言就先进了屋里去。 等她跟宝玉都进去了,同样站起身来的王夫人,方才的泪水此时都化作了心里的怒火,也是对着那边冷笑一声道:“将这个以下犯上的刁奴,押进去,好好审一审,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指使的他!” 她这次明显是想要借题发挥,就算无人指使,也要想办法让他攀诬出一两个人来,如此才可以杀鸡儆猴。 第80章第章 太太心善不见血 宝玉的事情,虽说知道的人很多,可知道归知道,甚至私下讨论了,他们也管不住。 可要拿这事来做文章,甚至出现像是这种刁奴骑主的事情,不狠狠震慑一下,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次没成功,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但凡是在这两年之间让人成功了一次,那都不可接受。 先前王夫人倒只是觉得,李骏说得这两年时间太长了些,难免中间会有些波折,让人担心。 可真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没有准备,冲击太大了。 毕竟虽说都知道宝二爷如今成了宝二姐,变成女儿身了,可众人心里下意识还是会觉得,发生了男女关系他起码也不吃亏,只要不搞出人命、让某些心怀叵测的骚蹄子得逞了就成。 如今却是被现实狠狠敲了一闷棍,让她着实是后怕不已。 贾琏这时候已经自觉地回避,所以也就是王熙凤过去让人押着焙茗进去,这时候却才发现,这小厮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大概也是方才那阵仗吓到了他,不过先前焙茗的疯魔样子,再加上现在这模样,让旁边宝钗看着,记在心里,倒也一时不好点出来。 她倒是怀疑,这宝玉跟前的小厮,怕是跟昨夜哥哥薛蟠一样被什么影响了,一时心智迷失,所以才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毕竟很多事情想一想还没事,一旦做出来那后果就不是他们这些下人所能够承受得住的。 因本身性命都是卖给了主家的,虽说本朝定了严规,家奴也不得动用私刑,犯了事儿得先报官,由官府来审判定夺,但这也就是一纸空文。 大部分时候不管是小惩还是重责,乃至于弄丢了性命,只要主家这里遮掩得好,没有人报到官府,也就没人会来追究。 只是当下这个情况,宝钗却也不好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不然非但不能帮薛蟠洗白,反倒可能要被误以为是在给这小厮开脱。 于是只能默默跟着一起进去,准备先看看情况再说。 这人昏过去了自然是没法审,当然也不是没办法,先带进去然后直接让人取来一盆凉水往他头上一淋,哗啦啦一下,在冰凉的刺激与一瞬间溺水般的反应下,焙茗终于又醒过来了。 睁开眼先是一片茫然,然后看到眼前全是府里的太太、奶奶、姑娘们的阵仗,还有窝在老太太怀里抽泣着的二爷,他不觉束手跪在那儿,一时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也知道不好。 “你这刁奴,还不快快从实招来,此事究竟是何人指使的你?” 王熙凤一声厉喝,让焙茗一下子软了,然后突然哀求道:“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没人指使小人,是小人一时昏了头……” 他还真是昏了头,这时候还没明白事情的原委,但按照过往的经验,这种时候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以前他犯了些什么错,只要这么一说,宝玉也就心软直接饶了他。 可这落在了贾母、王夫人等人耳中,她们可不会对他心慈手软,反倒觉得此时再无疑问,似乎也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了。 王夫人虽然可惜没能借这个机会把某些人牵扯进来,但她现在也想着还是先尽快把这事情定论了,不然越闹下去影响还是不太好,便又对王熙凤使了个眼色。 王熙凤当即冷笑一声道:“既然你都认了,那也没什么好说。来人,快将这骑主的恶奴拖下去,先杖责三十……” “什么骑主?”焙茗愣了一下,突然觉得不妙,隐约发现事情好像比自己想得要更糟糕,再抬头看到贾母怀里的宝玉,慌忙喊道:“二爷,二爷救我!” 在王熙凤命令下,已经有两個粗使婆子过来挽住焙茗的两边胳膊,就打算将他拖下去,焙茗奋力挣扎,那面孔朝着宝玉这边,嘴里一边喊着,又显出了几分狰狞来。 可把宝玉吓得又是直往贾母怀里钻,还嘤嘤哭泣道:“老祖宗……” 他原本回过味来,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又念着焙茗到底跟了自己这么些年,往日里伺候的怎么样,他也心中有数,一时心软,还想着帮他说两句好话。 可焙茗这求饶时的样子反倒让他想到了先前他压在自己身上时,那狰狞可怖的一面,哪里还能说出求情的话来。 贾母一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自己这被吓着的大宝贝,一边朝着焙茗那边怒声道:“还不将这个畜生,给我乱棍打出府去?” 老太太心善,见不得血淋淋地场面,先把人赶出去再责罚,之后就看着办。 “老太太饶命、太太饶命、二爷饶命啊……”茗烟闻言,却是脸色大变,这下也根本不管到底是因何事了,只知道挣扎求饶。 先不谈这被赶出荣国府后的生计,受那一顿打,可就半条命都要去了。 贾母历来是以慈祥面目示人,王夫人也是一副礼佛的菩萨样,可佛亦有怒。 何况这越是平常看着不发脾气的,这骤然暴怒起来,威慑力反倒是不小。 可是此时没人站出来、也没人能站出来替他说话,只是都看着他被拖出去,那声音也离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王熙凤心想着这事情自己还是亲自去看着点,暂时还不能就这么把人打死了,于是也跟着出去。 这边宝钗心里头也有点记挂,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让莺儿贸然跟过去,只是心里记下这个事情,打算等下让哥哥去找那焙茗问问详细。 死肯定是不会这么直接打死的,那事情传出去反倒有些说不清楚了,也不可能将他抓去见官。 最大的可能还是打完之后,将他赶出去,而受这一顿打,又被这恶奴骑主后被驱逐的坏名声,这小厮往后的日子肯定也是安生不了。 甚至王夫人会不会暗地里找人去给他找麻烦,也未可知。 反正王熙凤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姑母可不像是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慈爱心善。 至于宝玉的事情,如今是瞒不住也没法瞒的,更没必要瞒着了。 现在该想的反倒是补救措施,于是王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转头便对贾母说道:“老太太,此事,要不要派人去跟玄真观那边,知会一声?” 贾母闻言愣了一下,也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这是打算借机裹挟一下对方? 外人都道他这位仙师是扶危济困,名声大好,如今却给人家国公府的小公子变成了个女孩子,还累得其险些受到侵害。 这事的确是宝玉自己的问题,可他年纪小,一时犯了糊涂,且如今又坐实了受害者的身份,舆情自然会自然的予以同情。 如此一下子,宝玉变身的负面影响也会降低,而李骏那边,反倒成了仗势欺人的一方。 当然,她们也不是不相信李骏所说的两年之期,这么一来一是降低此事对于宝玉的恶劣影响,二则是隐隐的催促和提醒李骏那边,让他时时不忘了要将宝玉变回来的事情。 之后她们都无需就此事再主动去出面,只要暗中助推一下舆论的声势便可。 看了眼安静下去,此时似乎在假寐的宝玉,贾母心里对那位不敬老的仙师的恼火也是在蹭蹭往上冒,所以难得地与这二儿媳迅速达成了一致。 王夫人当即一喜,立刻便准备叫人下去着手安排。 贾母却又叫住她,想了想低声道:“此事,让东府那边去转达……” 王夫人愣了下,随即点点头,也明白过来,到底是东府和那边的关系更近些,也更好说话,不像是他们这里,怎么说,都有可能被当成是故意要挟。 反倒东府那里只是转达一下此事的话,意思到了,也不会显得逼迫太深。 也实在是没办法,她们之前跟李骏那边闹得是不太好看,李骏那天让王夫人直接失声的一幕,还有之后一怒兴风云,可到现在都还让她们印象深刻。 所以还是要尽可能避开会直接将李骏激怒的可能,能好好说话先好好说话。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贾母上了年纪,又经历了先前的折腾,也有些困顿了。 这时却突然想到黛玉那里,先前还没见她过来,也没注意到雪雁,王熙凤那边也还没来和她汇报黛玉的事情,想着自己中意的这一对儿小冤家如今闹成了这样,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 好在是如今他们年纪还小,这时候稍微闹些别扭,也不是什么坏事。 何况先前在玄真观那一出,回来贾母想想,也觉得林黛玉使些性子、闹别扭的也是正常。 这事先放到一边,“今夜宝玉过去跟我睡着吧,免得他留在这儿,又想到先前的事情。” 等回去再让人去看看黛玉那边什么情况,若是睡了也就睡了。 鸳鸯赶紧让人过来将宝玉抱着,小心着不要弄醒她。 而王夫人那边也是送走了贾母后,转头想了想,就去看了焙茗此时的情况。 这小厮经历一番乱棍抽打,当真要去了半条命,此时连哀嚎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看着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不过王夫人只在这边远远瞧了一眼,嫌弃那边的血腥味不愿靠近去。 王熙凤见王夫人过来,连忙上前来,却听她又吩咐道:“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留在府上也是个祸害,老太太见不得他,让老叶妈来将他接走吧。” 焙茗的母亲也是府上下人,是照顾着宝玉的一个婆子,这两日身体不适就在外头的家里住着。 这是打完了,就把他扔回去任他自生自灭。 不过在王夫人或是王熙凤看来,没有直接要了他这条命,已经算是开恩。 “太太真是心善,我马上叫人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