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狂妃大仵作》 第1章 背尸鸣冤 初春,一场春雨刚结束,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泥土气息。 祁熹一大早身着满身泥土的孝衣,背着一名男子站在府衙的鸣冤鼓前。 鸣冤鼓多年来形同虚设,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声音,尘土飞扬。 “咚,咚,咚!” 府衙门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 虽说是看热闹,却又像是躲着什么晦气,不敢上前,远远的窃窃私语。 “这祁老头前些日子不是死了吗?都下了葬了,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家男人今早上山的时候看见这祁家姑娘在刨她爹的坟!简直是作孽哦!” “我还听说啊,这祁家姑娘自从生了病以后,脾气就变的古怪了!有人亲眼看见祁老头坐在院子里哭!” 祁熹不管那些议论纷纷,纤细的手臂一下一下的敲着鸣冤鼓。 身后的祁连山已经下葬三日,最近恰逢雨水,一阵阵尸体腐烂的味道冲入鼻腔,她全然不顾,眼神凌厉坚定。 县衙发生这等大事,早有衙差进去通报,很快,衙差小跑着回来,朗声喊道:“升堂!” 自古都是活人鸣冤,这背着个死人来鸣冤,在临水县甚至是整个大陵还是头一回见。 更巧的是,清御司司主刚到此县。 县老爷张全胜看着一跪一躺的爷俩,一个头,两个大。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扫了一眼拐角处,正危襟坐道:“祁家女子,你爹的死本官也很难过,但是你这……”他抬手指了指已经有些腐烂的祁老头,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这是作甚啊!?” 祁熹发丝潮湿凌乱,抬起漆黑的眸子直视张全胜,声音带着一夜未睡的沙哑:“我爹不是失足溺亡,他是被人杀害!” 张全胜脑子里警铃大作,如若真是他杀,这就说明他断错了案:“你可有证据?” “有!”祁熹斩钉截铁,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刺入祁老头的眉心,银针肉眼可见的变黑:“我爹是被人毒死后抛尸水塘,此毒名唤龛毒,还望县老爷明察!” 银针变黑,做不得假。 可要说祁老头是被人毒死,却无人愿信。 祁家在临水县只有这爷俩,祁连山靠着一手验尸本事在县衙谋了个仵作的差事。 爷俩素来不爱与人攀谈,要说谋财,或是仇杀,都不可能。 祁熹知道张全胜不信,便继续道:“我爹每次上山采药前,都会带着镰刀和背篓,可是三日前,他并没有带走这两样东西。” 这也是祁熹后来去刨尸的原因。 祁老头素来不与人结怨,祁熹也下意识的认为他是失足。 可当她看到家中的镰刀和背篓后,便连夜上山,刨出了祁连山的尸体。 银针检测,果然是中毒。 而龛毒,是她取了样本,在空间的检验机构检验出来的。 这种毒极为稀少,一滴便价值万金。 什么人会用这么稀缺的毒去杀一个小仵作? 张全胜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冷汗直冒。 祁老头的死很简单,但是杀他的人,一看就不简单啊! 第2章 清御司司主 祁熹生怕张全胜退缩,接着道:“我爹过世,衙门中仵作稀缺,祁熹毛遂自荐,从查我爹的案子开始!” 张全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祁熹的验尸术他是知道的,以往,每次遇见棘手的案子,只要祁熹来了,都能很快破案。 甚至谁家的鸡鸭跑丢了,她都能给找回来。 在临水县,传的神乎其神,却又被人避而远之。 张全胜浸淫官场多年,有人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他何乐而不为,当即便一拍惊堂木:“准了!” 谁知,这一高兴,却忘了县衙现在他做不了主,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拐角处传来:“大陵从未有女子为官,张大人好生厉害,竟然破了先例?” 张全胜心里咯噔一下。 祁熹也是一怔。 这是来了大官了? 祁熹天生敏感,不由陷入深思。 临水县地处偏远,既不富庶,也不是经济要道,从她查过的县志来看,还从来没有来过大官。 这位大官的到来,会不会和祁老头的死有关? 旋即。 她又暗自摇头。 祁老头这个人,庸碌无能,怎会和大官扯上关系? 思索的这阵,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拐角处走出来。 此人身量极高,周身冷气森然,容貌甚至比女子还要俊美,却又不显阴柔。 只需一眼,便知是个杀人如麻,不好相与的主儿。 张全胜连忙从县老爷的位子上连滚带爬的骨碌下来,跪在地上两股颤颤:“微臣,微臣不敢!” 祁熹略作思考,跪在地上恭敬的低下头。 这个人,她惹不起。 他的身上有着她三辈子都没触碰过的气场,祁熹毫不怀疑,只需他动动手指,便可以处死她。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视人命如蝼蚁的气场。 “张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当着本座的面,就敢当县衙是你的一言堂了?” 男子袖袍一甩,坐在了张全胜刚焐热的椅子上。 张全胜身子颤抖,口舌失灵:“微臣,不,罪,罪臣不敢!” 男子倏地薄唇轻扬,语气陡然冷厉:“本座看你敢的很!”说罢,轻抬手臂,轻哼一声。 祁熹上辈子古装剧看过不少,这阵势,她太了解上位者轻抬手臂是什么意思了。苏丹小说网 她急忙双手撑地,额头几乎触碰地面,打断了男子即将出口的杀令:“一切皆因小女子而起,小女子胆大妄为只为家父查案,张大人只是可怜小女的一番孝心,还请大人恕罪!” 张全胜可怜她们父女二人,几次相处间,多番接济她们,祁熹这个人睚眦必报,却也是滴水之恩,铭记于心。 这个档口,她不能让张全胜为自己背锅而亡。 男子手臂停在半空,一言不发。 现场一时落针可闻。 祁熹的心里也在打鼓。 大陵重孝,如果换做旁人,必定会因她孝意网开一面。 但是上方这个人,一看便不是能讲道理的人。 他的一个念头,便可让你但求速死。 一瞬。 两瞬。 倏地。 清御司司主森寒寒的笑声响起,那笑声,不带一丝笑意,却像一盆带着恐惧的冷水,对着祁熹,迎头泼下。 第3章 龛毒 祁熹觉得,如果不是她心理素质好,就他这个笑声,能都将对方吓到失禁。 让祁熹没有想到的是,张全胜忽然往前匍匐两步,说话带着颤音:“大人,祁家女子多年来对其父的孝心临水县人人皆知,所以才会鲁莽冲动,大人念在祁家女子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原谅则个!此事皆因罪臣断案不明而起,罪臣愿意自请辞官,还望大人息怒!” 祁熹讶然。 张全胜何时变的如此仗义了。 犹记得当初王大娘家的鸡跑到他家,被他给吃了,祁熹查到后,让他赔王大娘二两银子。 张全胜赔了鸡毛,赔了鸡骨头,愣是没赔银子,跟祁熹争的面红耳赤。 “呵,”男子冷笑,缓缓放下双手:“有意思,若不是本座方才旁听,还以为堂下的小女子孝顺的是张大人你这个爹!莫非,”他嘴角轻勾,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你二人有奸情?” 祁熹:“……” 张全胜:“……”继续抖如筛糠。 祁熹一股气顶在嗓子眼,咽不下,吐不出。 张全胜少说也有五十大几了,肥头猪耳,大腹便便,清御司司主这是在刻意侮辱。 强权之下,心里再不满,也要往下顺。 清御司司主好似来了兴趣似的,看着二人:“还真有私情?” 祁熹咬咬牙,回道:“死者为大,还请大人看在我死去的爹的份上,莫要开小女的玩笑。” 祁连山就躺在祁熹旁边,全身腐烂到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清御司司主噎了噎,视线在祁熹身上细细流连半响,开口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不是要查案吗?本座准你查案,官职一事,本座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你就算是回炉重造,只要你是女儿身,在我大陵便休想为官。” “是。”祁熹叩谢。 张全胜也松了一口气,没了那股气支撑,险些瘫软在地上。 既然要查案,便要验尸。 衙役很快将祁老头的尸体挪到了衙门专用的停尸房。 房间空旷,摆放了三张木床。 祁连山便躺在中间一张床上,几番折腾,几乎散架。苏丹小说网 祁熹戴上橡胶手套,余光扫了一眼坐在外间的清御司司主和小心陪笑的张全胜,若有所思。 清御司司主对这件案子太过关注,不知是为何故,祁熹总有种莫名的心慌。 “祁姑娘,咱们开始吗?”负责记录的书记官提醒道。 祁熹点点头,将祁连山的外衫除去,边检查边道:“鼻腔无异物,无藚状泡沫,双肺无增大,判断死者为死后抛尸。” “双手握拳,指甲无异物,证明死者死前极度痛苦,从尸体仅剩皮肤发黑的情况判断,符合中毒身亡的特点。” 停尸房中,只有祁熹的声音轻缓的响起,祁熹天生一副好嗓子,清冷中带着莫名的悲凉,偏生又柔柔软软的,好似一阵风吹过人的心间,不留一丝痕迹。 清御司司主忽然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中的毒是龛毒?” 祁熹一怔。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而上。 龛毒的结论是她取样后在空间检测出来的。 大官到底是大官,一语中的问到祁熹最无法解释的地方。 第4章 又死人 祁熹脑子飞快旋转,想着对策。 忽然,她翻开祁连山的眼皮道:“正常死亡的瞳孔是白色,死者瞳孔发黑,当是龛毒侵入导致。” 电光火石间,祁熹想到了最不易被发现的糊弄方式。 这也是临水县的人传言她通鬼神的地方。 很多东西,她知道,却又无法解释,鬼神便是一切不合理的最好解释。 但是在清御司司主面前,她不敢搬出那套鬼神论。 这个人就算鬼见到了都会害怕,又怎会相信世界上有鬼? “奇怪,”祁熹未等他回答,便继续道:“死者身上并无外伤,口腔内无接触龛毒产生的变色,那么,凶手是用的什么方法下的毒?” 还未待祁熹继续勘查,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大人!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祁熹一惊。苏丹小说网 便听衙役禀报张全胜的声音继续传来:“米店的刘掌柜今日清晨被发现溺死在家中水缸之中,家人本以为是溺亡,已经在准备办丧事了,听闻祁家老头是被害,这才来官府报案!” 祁熹连忙脱下手套,用白酒匆忙净了手,手未擦干,人便已经走到外间:“大人,不是仇杀,也不是为财,这是一起连环杀人,刘掌柜的尸体比我爹的新鲜,他的身上定能查到些什么!” 新鲜这个词从祁熹嘴里吐出,在场的众人总觉得一阵犯呕。 听说瓜果蔬菜新鲜的,头一次听说尸体新鲜的。 众人皆觉得,以后再也不能正视新鲜这个词了。 张全胜扫了一眼清御司司主的面色,问衙役:“尸体现下在何处?” 衙役也知道坐在里面的是个大官,紧绷且恭敬的回道:“还在刘家,已经入殓。” 祁熹:“……” 又是一具已经入殓的尸体。 也就是说,她又要从棺材里刨尸体出来了。 “本座也去看看。”清御司司主起身道。 祁熹心里的不安逐渐放大。 清御司对这起案子的关注度太高了。 她听说过大陵的清御司。 听闻先皇和先皇后鹣鲽情深,先皇驾崩后,皇后没几月便抑郁而终。 只留下了两子一女,长子秦臻坐了皇位,次子秦止,便是眼前的清御司司主。 兄弟二人感情颇笃,当今登基后,便设立了清御司。 顾名思义,清御司以清君侧为主,掌握生杀大权,查尽大陵贪官污吏。 民间还有秘闻,传言先皇疼爱先皇后,虽然后宫佳丽三千人,却无所出,实乃先皇给其他嫔妃都下了药。 也有传言说,当年丽嫔,惠嫔,均诞下过皇子,然,先皇恐驾崩后兄弟阋墙,全被先皇秘密赐死。 祁熹从自己能通鬼神上得出结论,传言种种其实并未有人亲眼所见。 当今皇帝是个好皇帝,才是正儿八经的。 祁熹从未佩服过任何人,但是当今皇帝,却是她来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佩服的人。 清御司的存在,很大程度上约束有权有势的官员,如同后世的检察院。 临水县的案子,在清御司那里,算是芝麻大点的案子。 小小的临水县,究竟藏着怎样的大鬼,让清御司的司主亲自前来? 第5章 死磕到底 祁熹百思不得其解。 出了衙门,此时已经日落西山,一行人午饭都没用,看了一上午的祁老头,也没人有心思吃午饭。 祁熹只知道清御司权力滔天,出了衙门,才是真正见识到清御司的势力。 只见衙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被清场,衙门口站着两排身披黑甲的侍卫。 侍卫们穿着统一,身形林立,像两排黑松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竟跟后世的旗手们莫名的形似。 只不过,在后世,这样的军队给百姓带来的是安全感,这群黑甲侍卫,散发出来的是浓浓的压迫感。 临水县的县衙在军队面前,显得逼仄又寒酸。 一名身着便服的男子很快便为秦止牵来一匹高头大马,马儿皮毛光亮,肌肉线条突出,一看便是上好的良驹。 祁熹赧然,三世为人都没能活到这么高的逼格。 果然,投胎是门技术活。 她要是能投个公主皇子身上,还用这么苦逼的为了三两纹银追鸡撵狗,刨尸掏胆吗? “想什么呢?”张全胜撞了一下祁熹的手臂:“还不快跟上!” 祁熹这才发现,秦止一马当先,身后队伍有序的跟着,已经朝着刘家的方向走去。 “你不去引路,他找的着吗?”祁熹没好气的问。 “有衙役跟着呢,诶,我说你个小丫头这是什么语气?你把本官害惨了你可知道?”张全胜想想便气不打一处来。 见祁熹不理他,径自跟上队伍,不由得一急,紧走几步:“你说你有啥事不能私下跟我说?非得去敲鼓,你敲鼓就敲鼓吧,就不会选个日子敲?你让本官说你什么好!” 祁熹脚步顿住,扭头冷冷的看向张全胜:“我私下找你,你会为我爹翻案吗?你不会!你甚至都不会让我去动我爹的尸体!我在知道我爹是中毒的时候,回想当时你的反应,张大人,你很不对劲!” “我,我,本官,本官何时不对劲了?”张全胜面色大变,厉声问道。 祁熹懒得理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这件事她总归是要查个明白的。 祁连山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是在知晓她不是他的女儿的时候,依然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照顾着。 就凭这点,她祁熹就理应将祁连山当做亲生父亲。 “祁熹,”张全胜低声喊道:“听我一句劝,这件案子你别查了!就当你爹是溺水而亡,你就继续追鸡撵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祁熹冷哼一声,边走边回道:“我不管你知道什么内情,念在你多年接济我们爷俩的份上,你不说我便不问,但是这件案子,我查定了!父亲他就算是死了,烂了,只要有我祁熹在,我便会跟对方死磕到底!”苏丹小说网 张全胜望着祁熹纤瘦挺直的脊背,一时间愣在原地。 刘掌柜家住在城西的菜市巷子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过路之人纷纷避让。 王家白绫高悬,门口跪了一地的人。 他们不知道,自家老爷只是普通的商贾,他的死,为何会招来清御司的人。 第6章 通灵 同样的疑问,祁熹也有。 但是没人敢问。 清御司权倾朝野,握有生杀大权,无人敢置喙清御司的任何一个决定。 秦止策马,从人群中间行过,直奔内堂。 灵堂已经布置了一半,漆黑的棺材停在正堂中央,穿堂风吹起白绫,令人不自觉的脖颈儿发凉。 祁熹小跑着撵上秦止,便听他居高临下的道:“不是说要查案吗?开棺!” 一群黑甲士兵上前,漆黑的棺材被撬开,发出木头损坏的“咯吱”声。 祁熹走上前去,细细观察。 王掌柜面色苍白,嘴唇乌紫,穿着一身蓝色的寿衣,好似随时都会起尸的僵尸。 “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夜子时,指尖干净,口鼻无异物,皮肤无损伤……” 祁熹转身看向门口正在下马的秦止:“大人,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咽喉无龛毒灼烧痕迹,我无法断定是不是龛毒所致,需要刨尸检验!” 秦止扫了祁熹一眼,冷冷的道:“剖!” 他的一个剖字,无人敢反对。 祁熹抿了抿唇,想问是否就地解剖,还是没敢问出声。 这人身上的气势太强了。 如果换做普通人,想必与其对话都需要勇气。 祁熹打开工具箱,趁其不察,偷偷切了一块王掌柜胸前的皮肤放进药箱隐藏的空间检测。 空间一边在检测, 祁熹一边解剖。 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皮肤,割开胸部肌肉,打开腹腔,很快,血腥味从棺材内弥漫开来。 “大人,接下来可能会有不好的味道,您要不要回避?”祁熹关切的问道。 实则是感受到秦止的视线,她全身不自在。 在场的人,无人敢看这么血腥的场面,纷纷扭过头去。 只有秦止,一双如鹰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祁熹的手。 没听到回答, 祁熹只得继续手上的动作。 忽的。 他问:“你偷他的一块肉作甚?” 祁熹脑子轰的一声。 她没想到这么细微的动作都被发现了,一时间手上动作停住。 “你饿了?”秦止继续冷冷的问道。 在场众人:“……” 祁熹咽了口口水,大脑飞速转动,艰涩的开口:“做法事。” 秦止冷哼一声,不辩情绪的道:“哦?是么?” 祁熹握紧了受伤的手术刀,橡胶手套内的手指根根发白:“是的,小女子略懂通灵之术,家父的死,也是其托梦给小女子,小女子才会半夜起棺。” “你剖尸的手法本座从未见过,也是你爹托梦告诉你的?” 祁熹:“……” 一个谎言,果然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小女子剖尸的手法乃家父祖传,中毒一事乃家父通灵告知,至于龛毒,是小女子查看了家父的尸身,才得以确定。” 祁熹不知他是对通灵一事是好奇,还是压根不信,一通解释后,只觉得后背好似被他看穿,一阵阵冷汗从脊背溢出。 “改日本座当真要见识一下你这通灵之术,到底有多厉害,本座活剐了不少人,倒是没见到一个死人来喊冤的!” 祁熹见缝插针的拍马屁:“那是大人您剐的都是该剐之人!” “呵,”秦止冷冷一哼。 半天的相处,祁熹特怕听到他的冷笑。 只觉得让人汗毛孔都竖起来了,比躺在这里胸口大敞的王掌柜还要骇人。 第7章 蚯蚓 “大人,”很快,祁熹便发现了不对劲:“你看!” 只见祁熹从王掌柜的胃溶液中,掏出一条被消化一半的条状物。 秦止高贵的头颅缓缓的靠近祁熹的手,拧着眉道:“你给本座看他死前吃的面条吗?” 祁熹:“……” 祁熹:“大人,您再细看,这不是面条,这是一条未被消化的蚯蚓。” 蚯蚓已经被胃溶液腐蚀的软趴趴的,挂在祁熹充满污秽的手上,场面极其恶心。 “异食癖?这掌柜生前爱吃蚯蚓?”秦止先是一怔,旋即缓缓问道。 他竟然知道异食癖? 祁熹很惊讶。 很快便压下了心头的好奇,这个人不是她能够好奇的人,这就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 大陵律法,杀人偿命。 但是在秦止这里,他杀人是不要偿命的。 他就是一个游走在律法之外的人。 祁熹把蚯蚓放至手心,呈道秦止面前解释道:“普通蚯蚓,就算是被吃下肚子,颜色也不会发生改变,大人看这条蚯蚓!” 果然,蚯蚓整体发黑,就连腐烂处,也在流出乌黑的液体。 秦止顺着她的指引看去,不禁发出疑问:“你爹也是吃蚯蚓吃死的?” 祁熹一噎。 她确实没有在祁连山的胃里找到蚯蚓。 “那你为何要偷王掌柜的肉?” “你也有异食癖?” “你的癖好是吃死人肉?” 一连三问。 祁熹险些被噎到原地去世。 这一问问,她怎样解释? 很快,她避重就轻道:“小女子只能判断王掌柜的死跟这条蚯蚓有关,至于家父的,还有待查验。” 秦止嘲弄的笑道:“那么,现在你要本座全县通缉蚯蚓?” “不是通缉蚯蚓,而是通缉养蚯蚓的人!”祁熹连忙解释道:“蚯蚓本身没有毒,是有人给蚯蚓喂食了毒物,才使蚯蚓带毒!大人容小女子回去通灵一番,问问王大人所中是否是龛毒。” 这谎话说的祁熹心塞。 秦止没来临水县之前,临水县人人对祁熹会通灵一事以讹传讹,秦止来了以后,祁熹自己坐实了自己会通灵的事实。 可是她哪里会通灵啊! 这是要把一个唯物主义者逼成神婆啊。 “成,那你赶紧回去通灵, 问问这掌柜什么人给他吃的蚯蚓!” 祁熹心里泪洒当场。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回。 王夫人跪在地上,拉住祁熹的手,含泪道:“祁姑娘,我儿三年前上山被野狼吃了,老爷这又……请你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我们王家,这是要绝了后啊!” 祁熹抿唇,望了秦止的方向一眼,点了点头。 跪在门口的王家人拖着跪瘸了腿,回了府,瞧见棺材里自家老爷被缝合的胸口,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回去的路上, 祁熹跑到铺子里买了香烛和纸钱。 既然通灵,就要有通灵的样子。 到家后, 看到满院子的苍凉, 一时间悲从心起。 她来到这个世上, 是祁连山给了她父亲的温暖。 虽然没啥大本事,但是他确实是一个好父亲。 祁熹还想着, 就这么在临水县追鸡撵狗,多挣点钱,给祁连山养老送终。 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他。 摆好香烛,工具箱里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 龛毒。 祁熹坐在蒲团上,陷入了沉思。 第8章 恶毒的眸子 王掌柜的死因确定了。 但是龛毒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了祁连山的身体? 一般外物进入身体,只有从口鼻,粘膜,皮下。 直觉告诉祁熹,线索就在祁连山身上。 可是她已经将祁连山从里到外检查过了,没有任何伤口。 突然,祁熹想到一种可能。 连忙从蒲团上爬起来稍作准备,便往山上冲去。 此时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暗。 临水县背临落凤山,山上植被茂密,早年有人经常上山打猎。 后来传说山上有吃人的野狼,上山的人逐渐减少。 也就祁连山这个倔老头,日复一日的上山给早已不是他女儿的女儿采药。 祁熹觉得,她是穿越的那些前辈中最惨的一个,穿越过来便身子一直不好,好不容易身子见好了,爹又没了。 太丢人了。 刚爬到半山腰,祁熹便感觉身体吃不消了。 毕竟一天滴水未进。 再好的身体也会虚,何况她的这副破身子。 靠在一棵大树下歇息了一会儿,左顾右盼,看看能不能摘点野果子吃。 忽然,她看见一棵挂满野果的树下,有一团黑色的东西。 祁熹疑惑的靠近。 昏暗的光线下, 那一团黑色不停的蠕动着,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 黑色的东西察觉到有人触碰,四散开来。 祁熹这才看清。 那竟然是一团黑色的蚯蚓。 她先是惊愕,旋即大喜。 从工具箱中拿出一个瓷瓶,用镊子小心的抓住一条,放进瓶子里。 祁熹聚精会神,丝毫没注意,远处一双阴冷的眸子藏在灌木丛中,恶毒的盯着她。 收好了蚯蚓,祁熹精神大振。 这证明,她的方向是对的。 这座落凤山, 果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祁连山正是因为经常来采药,发现了什么,才会被灭口。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呢? 如果单纯是这些蚯蚓,不能证明什么。 甚至于,不能证明此事是人为。 只能说这是一种有毒的蚯蚓而已。 但是祁熹知道。 蚯蚓以泥土为食,这类昆虫是不可能进化成毒物的。 泥土…… 一定是泥土! 蚯蚓如果长期食用有毒的泥土,身体带毒的可能性非常大。 祁熹点起油灯,仔细观察树根下的泥土。 泥土松软,呈黄色,上面覆盖着一层青苔,并没有有毒的迹象。 顺着蚯蚓爬行的痕迹。 祁熹伏在地上, 一步一步往前挪。 突的。 面前出现了一双脏到看不出颜色的鞋子。 祁熹心里咯噔一下。 还未抬头细看,便一个翻身滚到一边。 只见刀光擦着祁熹的肩头一闪而过。 祁熹躲过一击后,迅速回头。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手持砍刀,蓄满胡须的脸上满是杀意。 祁熹心提到了嗓子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见一击未成,一声不吭, 挥刀继续朝着祁熹劈去。 祁熹左闪右躲,刀锋次次擦着身体而过,将地上辟出一道深壑的痕迹。 “王掌柜和你有什么恩怨?你为何要杀他?”祁熹闪躲之际,问道。 第9章 沼气 如果说祁连山是因为上山采药,发现了对方的秘密被灭口的话。 那么王掌柜常年做生意,极少上山,为何也被害了? 这一点祁熹不明白。 只见对方在听到王掌柜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眼中凶光大作,发出一声咆哮:“啊!我要杀了你!” “你是王明!你是王明对不对?”祁熹见缝插针问道。 是疑问,也是肯定。 王夫人提过,她的长子王明三年前上山被野狼吃了。 但是谁也没见过王明的尸体。 王明在祁熹叫出他名字的时候,忽然像野兽一般发了狂。 丢下手中的刀,呈野兽扑食状,朝祁熹扑来。 祁熹心底一寒。 却见一支箭羽裹挟着劲风,直直的插进王明的额头。 王明被箭羽带飞,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击毙命,足见箭羽之力道。 祁熹愕然。 旋即转身向后看去。 秦止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见祁熹看来,丝毫不与祁熹的目光对视,充满煞气的眸子看向山顶:“包围此山!” 黑甲侍卫迅速做出反应。 一时间,惊飞了山上的鸟兽。 “有勇无谋的东西!”秦止垂眸看着还瘫坐在地上的祁熹嗤道:“就你这般,还想吃我大陵的官粮?” 祁熹心底一阵草泥马奔腾而过。 血液直冲脑门又被她强制压回。 她前两世都是吃官粮的好不好? 怎么? 大陵的官粮是金子做的? 她只不过想当一个小仵作而已,就这般打击她! 这人简直不是人! 心里问候着秦止的祖宗,祁熹从地上爬起来,边拍身上的土边问:“大人将他杀了,咱们证据就断了!” 秦止双手背向身后:“本座断案,只需方向, 无需证据!证据是留给狡辩之人,本座这, 从无诡辩!” 祁熹:“……” 她忘了现在是在古代。 在现代,确实需要证据确凿才会抓人。 但是在古代不一样。 只要有了调查方向, 便可屈打成招。 这时,忽然有一黑甲侍卫前来禀报:“大人,前方发现一处山洞,有人活动迹象!” 秦止看了祁熹一眼:“还不走?” “啊?”祁熹缓过神来,连忙应声:“哦!” 有黑甲侍卫开路,很快便到了那处一人高的山洞前。 洞内漆黑一片,一阵阵恶臭从山洞中散发出来。 “这是……”沼气,祁熹还未说出口。 便听“轰”的爆炸声。 拿着火把走在前方的黑甲侍卫被炸飞。 祁熹只觉得一股热浪直扑面门,身体瞬间失去控制,向后飞去,撞在了一棵大树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祁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她看到自己在手术台上,跟师兄正在解剖一具尸体,忽然,尸体发生爆炸,她和师兄一起被炸飞。 时空反转,她又看见祁连山站在自己床前,那时的自己还非常虚弱,只听他的声音模糊,悲痛:“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熹儿, 你既然住进了我熹儿的身体,就是我的女儿!就算你是个恶鬼,也是我祁家的鬼!” 祁熹好想说,她不是恶鬼, 好想问问祁连山究竟发生了 什么事? 可是她全身就像被车辆碾过,从梦里,生生疼醒。 第10章 罪己书 祁熹睁开眼,发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陌生的一切让她心中升起恐惧,连忙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没成想,起的太急,一阵头晕目眩。 “姑娘醒了?”立在旁边侍候的婆子忙上前扶稳祁熹:“我家大人说,祁姑娘受了内伤,需要将养一段时日。” 大人? “清御司司主?”祁熹疑惑的问道。 婆子但笑不语,满脸和蔼:“姑娘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刘婆子即可。” 祁熹哂然。 这是给自己安排上侍候的人了? 旋即。 她想到晕倒前发生的事,忙问:“你家大人如何了?有没有抓到人?” 婆子对着祁熹歉然施礼:“老婆子只是跟在大人身边侍候,案子的事,姑娘还是亲自去问大人比较合适。” 祁熹闻言,重新躺回了床上。 王明死了。 但是王明绝对不是唯一的凶手。 龛毒这种稀有的毒,不是王明这种人能够拥有的。 那么,如果在现场没有抓到第二个人,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 祁连山的死,就成了一个谜。 对了。 祁熹忽然想到,这件事还有一个人可能知情。 她连忙又从床上爬起来,在刘婆的帮助下,脚步虚浮的往县衙走去。 出了门,祁熹才发现,她这一觉,从晚上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午时的太阳刺眼旷亮。 祁熹眯了眯眼,环顾一圈院子里的黑甲侍卫,心中越发忐忑。 这座院子应当是清御司临时征用的。 祁熹记得,这里曾经是张全胜的府宅。 张全胜的夫人是扬州人,他素来疼老婆,这座宅子走的便是江南的风格。 虽不大,但精致静谧。 祁熹刚走进院子,便见远处那名一身便衣,跟在清御司司主鞍前马后的年轻男子急匆匆走来。 看见祁熹,双手抱拳,行礼道:“祁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祁熹看着男子清秀的眉眼,不苟言笑的神情,一时有些怅然。 放在后世,像他这般大的孩子,还在读高中。 兴许是一场爆炸,勾起了祁熹不好的回忆,又或许是祁连山的死,让她莫名有些伤感寂寥。 “你家大人找我何事?”祁熹清了清嗓子,问道。 便服男子沉吟一瞬,回道:“张大人死了,我家大人喊你去验尸。” 祁熹愕然。 又死人了。 死的还是张全胜。 是巧合吗? 她刚想去见张全胜, 问问他知道的究竟是何隐情,他就死了。 祁熹跌跌撞撞的加快了脚步,随着便服男子一起来到衙门。 张全胜死在自己的房中,清御司司主坐在外间椅子上, 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祁熹行礼后,连忙观察现场。 只见房中摆设整齐,没有打斗迹象,书案上烛火燃至一半,蜡油垂落厚厚的一层。 书镇下压着一张罪己书,言明,王明受他指使,杀害祁连山,王掌柜。 张全胜伏在书案上,尸体已经出现尸僵。 面部泛白,嘴唇乌紫,双拳紧握,初步判断是服毒而亡。 “笔记验了吗?”祁熹发问。 半响,秦止回道:“确实乃张全胜手书。” 祁熹忽然抬起眸子,透过珠帘看向秦止,清澈的眸子坚定的道:“不,人不是张大人杀的!” 第11章 再死人 “你有何证据?”秦止眯眼问道。 祁熹急走几步,来到秦止面前:“动机!张大人没有任何动机杀我爹,和王掌柜更是无冤无仇!大人!我需要剖尸,我怀疑张大人是他杀!” 秦止冷哼:“就凭你无端的猜想?” 祁熹心急:“不!我这不是猜测,是推论!张大人和夫人素来感情深厚,临水县人尽皆知他是个怕老婆的人!我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是一个连环杀人的凶手!” “呵,”秦止嗤笑:“说到底,还是猜测。” 此时,一名黑甲侍卫忽然在门外禀报:“大人,张夫人悬梁自尽了!” 祁熹一怔。 心头莫名心酸。 怪不得,她总觉得少了什么。 通常验尸,死者身边总会围绕悲痛欲绝的亲人。 她还以为是因为清御司在此,张夫人才没过来。 没成想…… “大人,”祁熹声音很轻,充满无力:“张大人不是自杀……” 秦止眸子微眯,略作思考后道:“拿出证据给本座看,证明你所说的推论是正确的!” 祁熹抿唇,当着秦止的面,取下张全胜的身体组织放进工具箱的空间内,又装模作样的盘腿打坐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开工具箱,扫了一眼报告。 “大人,”她斩钉截铁的道:“张大人死于龛毒!” “也有可能是他畏罪自杀,自己服用了龛毒。”秦止闲适的靠在椅子上。 “是,没有人说过,畏罪自杀不可以服用和死者一样的毒,但是大人你看!”祁熹指着桌上的蜡烛道:“蜡烛上有污渍!” 方才祁熹假借打坐,实则是在细细打量房中所有的物件。 从她的角度,无意间一瞥,看见燃至一半的蜡烛上有一小块污渍,她心中豁然开朗。 也终于明白龛毒是用什么方式进入的祁连山的身体。 “这证明不了什么。”秦止就像故意跟祁熹作对一般,处处刁难。 祁熹决定赌一把,这件事死了太多的人,包括临水县的县令。 现在唯一能让整件事情水落石出的只有面前的这尊大佛。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身边结识的人,帮助过她的人,陆陆续续的都死了。 身为一个法医,一个单兵作战的战士。 她绝对不能让他们枉死。 所以,她必须查出证据,说服清御司司主,揪出躲在黑暗中的那只大鬼。 祁熹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那滴污渍用签子挑出,问道:“大人可否给我一只老鼠?” 秦止眸中戏谑,像看猴戏似的望着祁熹:“给!” 很快,黑甲侍卫抓来一只肥大的老鼠。 老鼠满脸惊恐,“吱吱”的叫着,一对牙齿不停的对着空气撕咬。 祁熹将签子上的污渍涂在老鼠的舌头上, 不出片刻,老鼠开始剧烈挣扎,双腿一登,没了气息。 “大人,你看,”祁熹指着书桌上的蜡烛:“有人将龛毒放入蜡烛烛心处,药丸预热挥发,张大人吸入毒气,这才会中毒,包括我爹,身上并无外伤,凶手极有可能也是用的同样的方式!” 第12章 一日期限 秦止眸色寒凉,看着祁熹半晌。 祁熹心中一阵忐忑。 半晌,他幽幽的道:“如若依你之言,那么本座且问你,罪己书,你该作何解释?” 关于这一点,祁熹也是一头雾水。 如果张全胜被人威胁写下罪己书,那么,凶手完全可以逼迫张全胜服毒自尽,又为何大费周章的在蜡烛里藏毒? 清御司已经查过,罪己书确实乃张全胜亲笔所写。 祁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被她遗漏了,所有的线索缺少关键的那根线串联。 秦止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哼一声,乜着祁熹道:“本座念你丧父,许你调查这件案子,不代表本座会任由你糊弄,你口口声声说张全胜是他杀,却又拿不出证据,你让本座如何信你?” “大人!”祁熹面露急色:“请大人再给小女子一些时间,小女子一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秦止看着祁熹倔强的神色,眸中露出一抹复杂,吩咐道:“计都,你跟着她,明日这时如若她查不出……便押入大牢。” 祁熹一怔。 这是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未待祁熹回答,只见秦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县衙。 只留下那名年轻男子。 祁熹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名字叫计都。 只见计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几乎没有存在感。 祁熹叹息一声,招呼道:“计都小哥,麻烦你招呼人把张大人抬到后院的停尸房吧。” 计都点点头,很快便有两名黑甲侍卫抬着张全胜的尸体往停尸房走去。 祁熹也跟了上去。 临水县的停尸房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几张床铺躺满了尸体。 张全胜,祁连山,王明,王掌柜,还有张夫人五具尸体。 祁熹看着房中的五具尸体,陷入沉思。 计都见祁熹不说话,便站在祁熹身边三步距离当背景板。 忽然,祁熹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计都以为祁熹要验尸,结果祁熹转头看着他道:“计小哥,我想起临水县有一家面馆味道挺好,我请你吃面吧!” 计都:“……” 这女子看着满屋的尸体,脑子里搜罗的是临水县有什么好吃的? 祁熹瞥见计都变色的脸,微微扬唇,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先去吃饭。” 临水县不大, 但是人口多,此时已是下午,祁熹从昨日便滴水未进,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 计都跟在祁熹身后,难得的体会到了市井的烟火气息。 平常跟在司主身后,无论到了何地,大家都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街上小贩热情的吆喝着,卖糖葫芦的,卖麦芽糖的小贩面前围着许多小孩子。 小孩子的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看着好吃的,双眼带着渴望的光亮。 祁熹所说的面馆在街头的小巷子里,老板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 小巷狭窄,又不靠闹区,来这里吃面的大都是临水县的本地人士。 祁熹要了两碗面,刚落座,便看一名男子带着一个小书童打扮的人进了铺子。 男子点了两碗面,还特意嘱咐掌柜面里不要放韭菜。 第13章 指纹比对 “你怎么不吃?”计都见祁熹盯着主仆二人出神,提醒道。 祁熹朝计都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拿起筷子边吃边道:“你说,司主大人能抓到凶手吗?” 计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抓不住凶手我就送你进大牢。” 祁熹:“……” 这小哥真不会聊天。 跟在清御司司主身边,溜须拍马的本事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时,只听那男子忽然开口问祁熹:“姑娘所说可是龛毒案?” 祁熹看向男子,扬唇:“对啊,公子怎知这件案子?” 张全胜的死,官府还没有通报,这男子一看便知不简单啊! “在下不才,正是新任临水县县令。”男子朝祁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祁熹打量男子,35岁左右的年纪,身上带着书生特有的儒雅气息,脚上穿着一双极为干净的白底黑面的布鞋。 看起来,朴素又节俭。 “那可真是太巧了!”祁熹粲然一笑:“大人不是临水县人士吧?” 男子似乎很健谈,缓缓的道:“在下富阳县人士,今日刚到临水县,等张大人的案子结了,便可上任。” 祁熹点点头:“那便恭喜大人了!” 说话间,面已经吃完,祁熹朝计都使了个眼色。 计都不情不愿的付了钱。 这女子,说是请他吃饭,原来是请他来付钱的。 祁熹也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穿越来以后,她身子便一直不好,全靠祁连山每月的月银,后来自己给邻居追鸡撵狗,补贴家用,日子才算好过点。 祁连山过世后,她把家里所有的银子拿出来,也只能凑出一副棺材钱。 生活实在是拮据的很。 这也是她想在县衙谋个仵作差事的原因。 一顿饭吃完,祁熹跟男子打了招呼,带着计都往回走:“计小哥,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计都疑惑看她。 便听祁熹道:“张全胜刚死,这人就到了临水县接任,难道他能掐会算?还有,你看他嘴上说着对临水县不熟,却知道这家巷子里的面馆。” 计都听着祁熹的话,思考了起来:“官员任派是吏部的事,至于面馆,兴许是听旁人提及,或是恰巧路过。” “不对,你看他的鞋子了没有,如果是赶路来的话,鞋底不会那么干净。”祁熹继续分析。 计都听祁熹一番分析,也觉得事情越发不对劲。 “计小哥,你去帮我办件事……”祁熹伏在计都耳边耳语一番。 计都听后, 看着祁熹的眼神越发诡异。 安排了计都后,祁熹重返了张全胜的卧室。 卧室还是原来的样子,无人敢动。 祁熹扫了一眼四下无人,从工具箱中拿出银粉,均匀的洒在书案上后,小心的用小刷子刷去表面的浮粉。 很快,桌子上的指纹显现了出来。 将桌子上的指纹拓下,祁熹又去拓印了张全胜的指纹放进空间比对。 指纹比对很快出来,现场, 果然还有第二个人的指纹。 那么,这个指纹会是谁的呢? 在古代,没有指纹比对库可以调取,只能自己拓印原始指纹,进行比对。 第14章 做法 计都很快便办完了祁熹吩咐的事赶了回来。 扫见祁熹一个人在房中发呆,表情怪异的交给祁熹两个白瓷蓝边的碗:“你要他用过的碗作甚?” 祁熹朝他神秘一笑:“做法啊!” 她现在撒起谎来,越来越脸不红心不跳了。 在回来的路上, 祁熹越想那主仆二人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的所作所为,看似合理,但是都经不住仔细推敲,所以这才让计都取了二人用过的碗检测。 “你一个仵作,不剖尸,天天琢磨那些鬼神之事,也不知我家大人为何会信你的鬼话。”计都不满的嘟囔。 祁熹从工具箱中,拿出银粉,细细的扫拭碗上的指纹:“剖尸只是最后用的办法,我更喜欢千里追踪。” “这是什么?”计都看祁熹跟变戏法似的,碗上就出现了一些花纹,疑惑问道。 祁熹边取指纹边回:“听说过鬼画符吗?这便是。” 计都忽然觉得遍体生寒。 他从小跟在主子身边,受主子影响,从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之说。 但是祁熹的做法简直是太神奇 了。 颠覆了他十七年来的认知,不由的探出脑袋,靠近那些花纹细细打量。 祁熹取了指纹,放进工具箱的空间内比对,向计都解释道:“这些鬼画符会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计都瞪大一双好奇又迷茫的双眼:“是谁?” 祁熹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保密。” 常年接触指纹的人,对指纹往往极为敏感。 祁熹拓取指纹的过程中, 心中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计都一开始,对祁熹的这些把戏是不屑的,在亲眼目睹“鬼画符”后,对祁熹有了新的认知。 他看着祁熹四四方方,通体散发着银色光芒的箱子,像个好奇宝宝般问道:“你这箱子又是什么东西?我跟在主子身边从未见过。” 祁熹关箱子的手顿了顿:“当年偶遇上仙,上仙赐予我的法宝。” 可不是法宝么? 为了缉凶,她流落时空,失去了战友,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一切。 而这个工具箱,却自始至终陪伴着她。 祁熹深吸一口气,头也不抬的道:“走,我们去见你家大人,我想,不用一整日,我便可以让凶手现形。” 计都见祁熹笃定,心中对她也不再存疑。 祁熹去的时候,秦止刚好在跟即将上任的临水县县令喝茶。 男子一副恭维的模样,而秦止,老神在在的握着茶盏,对男子说的话好像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时机刚好。 祁熹上前行礼。 秦止有些意外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身材纤瘦的女子。 计都默不作声的朝秦止点点头。 秦止心里有些讶然。 面前的小女子虽然有些本事,但是秦止从未认为她能查清这件案子,只是想利用祁熹在邻水县的传言敲打凶手,让凶手露出马脚。 这个小女子,倒是给了他惊喜。 “起来说话吧。”秦止淡淡的道。 祁熹站起来,瞧见一个两个都坐着,清御司司主也没让自己入座。 可是总不能让他仰着头看自己吧。 内心挣扎一瞬,祁熹弯下了腰。 果然,官场之道,从古至今皆如此。 第15章 锁定 男子略带疑惑的眸子上下打量祁熹:“这女子,好生面熟。” 他身后的书童上前耳语一番,男子恍然大悟,从祁熹身上移开了目光:“瞧下官这记性,今日才见过下官便忘了。” 祁熹直视着他:“大人贵人事多,想必是未曾留意小女子。” 旋即,祁熹拱手对秦止道:“大人,小女子回去后在家中施展了千里追踪术,已经锁定连环杀手的踪迹,现下只需做一场法事,便可让凶手现行!” 秦止冷笑:“千里追踪术?本座还从未听说过。” “主子,”未待祁熹回答, 计都拱手道:“卑职亲眼所见,祁姑娘用千里追踪术显现了鬼画符!” “计都啊,”秦止忽然喊道:“本座从小将你养在身边,这才半日你便反水了?” 计都忙跪在地上:“卑职不敢!” “大人不信不代表旁人不信,大人自己不信也不让旁人信未免太不讲道理!”祁熹见计都被骂,觉得秦止简直不可理喻。 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在旁人身上, 这不就是pua本a么。 本以为秦止会大发雷霆,祁熹已经做好挨板子的准备了,没想到秦止似笑非笑的道:“那么,本座就看看你这千里追踪术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男子见此,和身后的书童对视一眼,二人皆默不作声。 秦止的雷霆之怒祁熹没见过,他们可是有耳闻的。 京城传言,没有他抓不到的犯人,没有他撬不开的嘴,落在他手上的人,纷纷只有一个念头:但求速死! 主仆二人还是到了临水县才知晓这尊大佛在这,如果早知 他在这里,二人必定要躲着他。 毕竟,在他面前, 指不定哪句话就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眼看他就要当上县令了,这个关头,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啊! 很快,在祁熹的要求下, 县衙大门四敞,五具尸体齐齐摆放在公堂之上。 尸体身上盖着白布,一阵阵肉体腐烂的气味从白布底下散发到空气中。 任何时候,都不缺吃瓜群众。 他们也是这个时代事件的传播者。 很快,衙门口便围满了人。 众人只知道最近死了不少人,凶手丧心病狂,连县令都给杀了,不知真假的众人在看到尸体时才敢确定自己所听非虚。 祁熹要的就是这样效果。 秦止高坐公堂之上, 男子 在秦止右手边下座,一起观看祁熹所谓的通灵和千里追踪术。 堂上的人对祁熹的千里追踪术嗤之以鼻,门外围观的百姓却是深信不疑。 很快,便有百姓高声呼喊:“祁姑娘大显神通,一定要抓到凶手啊!” “祁姑娘,千万不要让凶手逍遥法外!” 祁熹点燃手中的黄符,绕着五具尸体画着圈,忽然,黄符划过王明的尸体头部上方,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突然冒出一小撮火苗。 火苗呈幽绿色,众人骇然。 “这是鬼火!是鬼火!”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 祁熹将黄符抛到天空中,黄符在空中燃尽,飘落下来,像一只黑色的蝴蝶。 祁熹凑到王明耳边,声音很轻,却确保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你有何冤,可说与我听!” 第16章 王明 众人讶然。 不是说王明是其中一个凶手吗? 为何他还会有冤屈? “你没瞅见只有王明冒鬼火吗?这证明王明是有怨气没咽下啊!” “平日只见这祁家女子追鸡撵狗本事大, 没想到判案也这么神!” “大柱他娘,你上回不是还说祁家女子这样的人家没人敢娶吗?怎么这就神了?” “我说他三大爷,这神是一方面,娶又是一方面,谁家娶了这样的人进门,夜里敢搂着睡觉啊!” 被称作三大爷的人想想也是,便噤了声。 外面的话,祁熹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她毫不在乎。 伏在王明耳边听了一会儿,便直起身子,对秦止拱手道:“大人,此尸说他并非王明,王明另有其人!” “此尸乃城东破庙要饭的乞丐,三年前偶遇王明,王明称要带他干一票大的,让他衣食无忧,他便随着王明走了。” 门口百姓听闻,其中一人道:“近几年确实没见到那乞丐出来乞讨了,我记得他最喜欢去巷子里的那家面馆乞讨!” 祁熹继续道:“此尸说,他不知道王明投靠了什么人,只知道王明让他躲在山上炼毒,说等待时机成熟,便带着他飞黄腾达!” “他在山上躲了三年,直到王明告诉他,可以行动了,杀祁连山和张全胜是计划中的事,但是杀王掌柜却是因为王明的私怨!” 秦止打断祁熹,问道:“他们为何要杀祁连山和张全胜?” 祁熹神色黯然,垂下眸子:“这个答案,就在张大人的罪己书上!” “哦?”秦止来了兴趣,吩咐道:“将罪己书拿来。” 很快,计都将张全胜的罪己书交给祁熹,祁熹心中一阵酸涩。 吸气,呼出。 重复两遍后,稳定情绪道:“小女子曾告诉过我爹一种隐藏字迹的方式。” 说罢,她将罪己书靠近方才点燃黄纸的烛火处,在罪己书空白的地方,渐渐显现四个歪歪扭扭的字:熹儿,快逃! “我爹和张大人多年来隐藏了一个秘密,那个秘密对某些人有莫大的影响,那个人应该身居高位,做事小心谨慎。” “所以,当他发现这个秘密还有旁人知晓之时,便找到了王明,利用王明秘密探查,临水县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所幸,我爹和张大人将这个秘密烂在了肚子里,没有告知旁人。” 话落,祁熹看向坐在秦止右手下方的男子,冷冷的道:“你说,我说的对吗?王明。” 众人哗然。 王明面对祁熹的指控默不作声。 祁熹继续道:“那人告诉你,杀光所有知晓此秘密的人是吗?你调查了三年,躲在山中三年,直到那场爆炸。” “那人又告诉你,改变计划,先杀了张大人,然后让你做县令,在做县令期间,暗访知晓此秘密的人,全部杀光是吗?” 王明忽然笑了,笑容狰狞可怖:“那个乞丐没有告诉你吗?我们下一个要杀的是谁?” 祁熹冷冷的道:“你们下一个要杀的是我,但是你们常年在山中,消息闭塞, 只知道有人搜山,却不知道清御司在这。” 第17章 父不详 “是啊!”王明忽然站起来,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弧,来到乞丐的尸体面前,伏在他耳边道:“我没想到,你死了还要阴我一把,如果没有我,你认为你能活到现在吗?” “那个人是谁?”祁熹问道。 王明笑道:“哈哈哈……他没告诉你吗?哦,也对,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哈哈哈……” “你是王掌柜的独子,为何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祁熹继续问道。 “独子?哈哈哈哈……”王明忽然笑的前仰后合:“我是独子也是因为我的本事,你以为他不想多生几个儿子吗?为此,他在外面疯狂找小妾,可惜啊, 那些小妾被他玩弄完,我都会给她们喝避子汤!” 祁熹愤恨:“你真是个畜生!” “畜生吗?”王明忽然看向祁熹:“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你是祁老头的女儿吗?哈哈哈哈……三年前,我无意间听到祁老头跟张全胜的谈话,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 “你不止父不祥,你还母不祥!哈哈哈哈哈……”王明疯了一般嘲讽祁熹,好似在祁熹身上才能找到那种身而为人的平衡感。 “抓起来!”秦止冷喝:“审!” 随着秦止一声令下,黑甲侍卫即刻上前,将王明包围起来。 这时,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书童忽然冲上前,祁熹发觉,猛地侧身躲过他的匕首。 书童见一计不成,手腕翻转,匕首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怜儿!”王明大喊。 怜儿胸口血流如瀑,她看了一眼王明的方向,牙一咬,将匕首拔了出来。 瞬间。 血液飞溅而出,温热的血迸射到祁熹的脸上。 怜儿视线从王明身上挪开,看向祁熹,清秀的脸上挂着对祁熹的恨意:“你很清楚,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怜儿!” 在王明凄厉的叫喊声中,怜儿直直的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祁熹愣在原地。 是的。 她没有告诉祁连山,柠檬汁水写下的字在强烈的日光下,也能看出一些痕迹。 所以,在看到张全胜留下的那四个字以后,她便隐约觉得, 事情, 可能因她而起。 在面馆遇见王明,更让她肯定了心中所想。 这些人守护的那个秘密,很有可能跟自己这具身体有关。 祁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需要拿人命来填。 眼下,只有王明,兴许知晓这个秘密。 审讯王明的时候,祁熹没去,听计都说,王明连小时候偷看顾寡妇洗澡的事儿都吐出来了,但是对于那个秘密,却是绝口不提,想来,是真的不知情。 这个案子,越查越扑朔迷离。 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究竟谁? 那些蚯蚓,是谁喂养的? 又和那个秘密有何关系? 如果她不是祁连山的亲生女儿,那么,祁连山为何要跟张全胜一起保护自己? 祁连山,张全胜, 与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祁熹决定去县衙查县志,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县衙还是之前的县衙,只不过现在被秦止暂时接手。 县衙大门口的衙役都换成了黑甲侍卫。 就这种阵势,百姓家里的老鼠这两日都不敢出来偷米吃。 第18章 猫头案 祁熹走到门口,意料之中的被黑甲侍卫拦下。 祁熹抿抿唇。 记忆里这具身体从小出入县衙从未被拦过:“大哥,麻烦你通报一下,我找计都小哥。” 现在的县衙,跟她还有交情的,也就只有计都了。 很快,计都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几滴鲜血,想来,还在审讯王明。 计都看见祁熹,毫不意外的道:“大人说你会来查县志,县志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祁熹拧眉。 秦止这是何意? 很快,祁熹便被计都带去县衙的存档室,没想到,秦止也在。 只见他坐在桌边,一只手上端着茶盏,另一只手上正在翻阅县志。 祁熹默不作声的行礼。 秦止头也不抬的道:“起来吧。” 祁熹直起身子,站在一旁,不说话。 秦止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沉默,房间寂静了一会后,只听他“啪”的一声合上了县志。 “知道本座在这等你何事么?”秦止饶有兴致的看着祁熹问道。 祁熹不卑不傲回答:“大人不是碰巧也要查县志吗?” “呵,”秦止冷哼:“倒是个说话会打机锋的!” “小女子见识浅薄,不知大人等在这里所为何事!”祁熹继续道。 秦止转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的道:“县志本座帮你查过了,张全胜二十年前京城科考,和祁连山是同一批学子。” 祁熹瞳孔紧缩,一瞬,便恢复淡然。 秦止审视祁熹的神色,有些好奇的问:“不感到惊讶吗?” 祁熹情绪收敛的很好,淡淡的问:“大人认为我应该感到惊讶吗?为何惊讶?因为我爹和张大人是同批科考的学子?还是惊讶于大人你也身中龛毒?” 秦止手中的茶盏突然碎裂,可见其之怒火。 “大人气什么?气我知道你身中龛毒?还是气你被我钳制?” 计都低着头递上手巾,秦止接过,一根一根细细的擦拭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本座如何被你钳制了?” 祁熹明显感觉到秦止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掩下心头的惊慌道:“因为你准备找我研制解药!” 秦止冷冷的将手巾扔到桌子上:“倒是个有心机的,说吧,你的条件。” 谈判到此,算是比较顺利的。 祁熹道:“我可以和大人一起调查龛毒案,并且为大人研制出解药,在此期间,我为大人所用,但是,大人需借你的财力,人力给我用,查出凶手后,不得包庇。” 祁熹深知,这件案子的背后一定有一只大手操控。 而秦止这样的人都能身中龛毒,想必对方的实力不容小窥。 想要查出幕后之人,必须和秦止联手。 “本座答应你。”秦止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祁熹,“想要查龛毒案,必须从京城的猫头案开始查,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回京。” 话落,秦止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边走边吩咐计都:“王明别留了,将猫头案的卷宗给她一份。” 计都应是,见秦止走远,仿佛刚缓过来劲儿,两步走到祁熹面前,低声吼道:“你刚才竟然敢要挟大人!你不要命了?” 第19章 消失的人头 计都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般跟秦止说话。 刚才他甚至觉得主子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后,便是杀令。 紧张的他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赌赢了不是吗?”祁熹深吸一口气,转身坐到秦止方才坐的椅子上。 腿软。 吓得。 傍晚,祁熹拿着猫头案的卷宗回去收拾东西。 其实她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可收,除了工具箱,便是几件换洗衣服。 家里穷的老鼠来了都要哭着走。 初春的窗外,几只不知名的虫儿欢快的叫着。 祁熹一番收拾后,便去了祁连山的房间,房间还保持着祁连山上山采药前的样子。 秦止出钱厚葬了龛毒案的所有受害者,祁连山的一生便这样走完了。 他这一生, 究竟经历了什么? 旁人都说她会通灵,可她要是会通灵就好了, 一定问问祁连山,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然,祁熹眼尖,发现祁连山的枕头边上露出了几根绿色的流苏。 她忙上前掀开枕头,发现枕头下面压着一块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祁熹下意识的觉得,这块玉佩不简单。 祁连山这些年再穷,都没有当掉的东西,对他一定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收起玉佩,祁熹盘腿坐在祁连山的床边,慢慢的打开猫头案的卷宗。 卷宗只有三页纸,虽然描述详细,但是祁熹看过以后,发现卷宗上所述,没有任何意义。 二十年前林国公府上128口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 奇怪的是,128口人的头颅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猫的头颅。 当时没有清御司,这件事大理寺查了很久,最后不了了之,128个头颅凭空消失。 近三年,每年上元节,林国公府门口,便会悬挂128颗猫头。 祁熹知道,秦止一定是看中了自己追鸡撵狗的本事,这才找上自己。 虽然此事没有牵扯到人命,但是每年 悬挂的猫头,给京城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清御司曾经派人在上元节那天守在林国公府门口,但是猫头依然会在黑甲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出现。 这个案子确实诡异。 消失的人头,诡现的猫头。 在祁熹眼里,清御司的黑甲侍卫个个好似杀神,竟然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把128个猫头挂在门上。 怎么做到的? 祁熹忽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腾而起,凉到脖子根。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穿越前,祁熹是个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认为所有的鬼背后都是人为操控。 可是她本身,虽然借助了后世的科学,但是她确实是一抹幽魂。 秦止说,要查龛毒案,需先查猫头案。 这两个案子,有什么关联? 肯定还有什么, 是卷宗上没有记载的,或者是不好记载的。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跟秦止谈谈,看他还知道些什么。 如果是用现有的证据来查, 几乎无从下手。 祁熹一夜未睡。 不知为何,总觉得猫头案牵扯着她的心口丝丝拉拉的疼。 她险些以为旧疾犯了,现在的情况,哪里还有人像祁连山那样伺候自己。 想到此,又是一阵心酸。 天刚亮,计都便来敲门:“祁姑娘,爷说准备出发了!” 这么早? 祁熹整了整发髻,背着一个包裹,手上拎着药箱,打开门。 计都看见祁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你昨晚又通灵了?” 祁熹:“???”疑惑的看着他。 计都没好气的说道:“我听说通灵会折阳寿的,你多像大人学着点,多动脑子,少问鬼神。” 祁熹哭笑不得。 第20章 骑驴 出了门,祁熹才发现,自己一米六的身高,在黑甲侍卫面前就是个矮子。 她甚至觉得那一匹匹高头大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是啊。 她还没有马高。 祁熹看着面前皮毛油亮的大马,心里有些犯怵。 马儿扫了祁熹一眼,打了个响鼻,默默的扭头,不愿意看她。 此时,刚好一辆驴车停在不远处。 祁熹认识对方, 是隔壁村来拉牛粪的张大爷。 祁熹当即便做了一个决定, 朝计都伸手:“计小哥,借十两银子给我用一下。” 计都:“……你连十两银子都没有?” 祁熹赧然。 她全部的积蓄都用来给祁连山买棺材了。 现在的她确实身无分文。 计都从腰间掏出钱袋,放在手上掂了掂,扔给祁熹,还不忘嘱咐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祁熹撇撇嘴,这是有多不信任她的人品啊! 拿着十两银子,祁熹一路小跑,跑到张大爷跟前,一番交谈,张大爷卸下了车辕。 毛驴通体微黄,卸除了身上的束缚,抖了抖背毛。 祁熹很开心,牵着毛驴走进了队伍。 黑甲侍卫人人骑着高头大马, 秦止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祁熹骑着小毛驴默默的跟在后头。 这场面,将黑甲侍卫的气势直接拉到谷底。 黑甲侍卫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祁熹明显的感受到他们的排斥心理。 比如,他们会猛地加速。 祁熹的毛驴倒腾着小短腿便会吭哧吭哧追上一阵子。 又或者,路上歇息的时候,黑甲侍卫给自己的马儿分发干粮,发到祁熹这边就会停了。 祁熹摸着毛驴的脑袋,高声叹息:“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连累的你也跟着低头。” 不远处的计都走过来,递给祁熹一袋干粮:“给你马儿你不要,你非要骑驴。” 祁熹有些气不顺,没好气的道:“都是四条腿,差在哪儿了?” 计都朝秦止的方向努努嘴:“你跟大人都是两条腿,差在哪了?” 祁熹竟然被计都神奇的说服了。 确实,都是两条腿,云泥之别。 他是云,她是泥。 拍了拍毛驴的脑袋,祁熹忽然跟毛驴产生了共情:“你也自卑吧,本来拉粪拉的好好的,结果被我买来拉我,还要受排挤!” 计都将手上的干粮喂到毛驴嘴边:“这是战马专用的干粮,你这也算是祖宗显灵了!” 计都送完了干粮, 又去侍候秦止,秦止正靠在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微眯着眸子道:“送去了?” 计都点头:“大人,我们的进程整体被拖慢了,要不要卑职去劝劝祁姑娘,让她骑马。” “不必,”秦止站起身,活动两下肩膀,手上的马鞭在空气中划着好看的弧度:“到前面的村子给她做一副马鞍。”想了想,补充道:“驴鞍。” 计都:“……” 一行人正准备上路,忽然看见前方一名男子满身血污的往这边跑,边跑嘴里还在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他的身后,紧追着一群百姓。 百姓满脸愤恨,手持镰刀,耙子等各种农具。 “快!打死他!打死这个杀人犯!” “呕~” 陆续有人停下呕吐。 第21章 羊肉汤 祁熹看着这一幕,蹭到秦止身边:“大人,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在你面前喊打喊杀啊!” 秦止仿佛没有听见祁熹挑拨的话,转头对计都吩咐:“拦下来,问问发生何事。” 计都 领命,上前将满身血污的男子护在身后,询问追上来的百姓。 很快,便带了为首的百姓过来复命。 为首的百姓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龄,脸上长着麻子:“草民王麻子叩见大人,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祁熹纳闷。 这打人的还委屈上了。 只听王麻子道:“大人,我们是前面埂子坡的人,今日早上新开一家羊肉汤馆,掌柜的说,开业三天免费喝汤。” 说到此,王麻子似乎心有余悸,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今日一早,草民便带着家中老小去喝汤,那家羊肉汤味道极为鲜美,汤里还带着一些肉丝儿!” “后来喝汤的人越来越多,赵三不知怎么的,跑进了后厨……” “呕~” 掌柜的说到此,又是一阵作呕,缓过来才继续说道:“就听到后厨传来赵三的喊叫声,我们好奇,便冲到后厨,结果发现锅里炖着的哪里是什么羊肉!那明明是人肉!” 祁熹听了,胃里也是一阵翻涌,上前问道:“你可看清了,真的是人肉?” 王麻子似乎是怕祁熹不信,伸出手回道:“草民亲眼所见,那人手上的肉都炖没了!” 祁熹:“……” “后来,我们就抓住掌柜要送官,掌柜说羊肉的事儿他没过问过,一直是后厨的宋远在管,等我们找到宋远,便发现他鬼鬼祟祟的正准备跑路!” 掌柜的抬手一指,指向计都身后的男子道:“大人,就是他,他就是宋远!请大人为草民做主啊!请大人为埂子坡的百姓做主啊!” 祁熹看了看那宋远。 身材纤瘦,年龄二十岁左右,紧张的搓着手,脸上挂着急切。 “你把人杀了,煮给他们吃了?”祁熹问宋远。 宋远“噗通”一跪,大喊冤枉:“大人,小的今天天没亮就起来熬汤,放进锅里的时候明明是羊啊!” 祁熹不禁好奇:“期间你打开盖子看过没有?” 宋远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小的打开过,也搅动过,里面确实是羊!闹鬼了,一定是闹鬼了!” “胡言乱语!”秦止怒斥:“朗朗乾坤,何来怪力乱神?” 祁熹清了清嗓子没敢说话。 她就是那个怪力乱神的人。 正心虚着,秦止忽然点名:“祁熹。” 祁熹心里一惊,忙回:“我没怪力乱神!” 秦止:“……” “本座说,这件案子,你去查。” “好的, 明白。”祁熹忙点头。 计都押着宋远,百姓远远的跟着,一行人进了埂子坡。 宋远似乎很高兴能有人押着他,方才慌张的神情已经逐渐缓和。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走路也有些跛。 来到那家名为一日鲜的羊肉汤馆,掌柜的正愁眉苦脸的坐在门口。 经过这一事,想来,他这馆子开门便是倒闭。 第22章 盛汤 掌柜见一群官老爷浩浩荡荡的走来,慌了神。 转眼看见被黑甲侍卫押着的宋远,冲上来便是撕扯辱骂:“好你个瘪犊子!老子花钱请你来帮厨,你就是这样回报我是吧!你个忘恩负义的憋羔子!” 宋远被押解着,没法闪躲,硬生生又挨了掌柜的两巴掌。 “掌柜的可否带我们进去看看,凶手还没查出来,不一定就是宋远!”祁熹上前解围。 掌柜的又淬了宋远两口,招呼人进去坐,有些局促的道:“这羊汤喝不成了,小的给大人们上茶水。” 提起羊汤,黑甲侍卫们黑了脸。 掌柜端上来的茶水也无人敢动。 祁熹从进来便在观察这家羊汤馆。 桌子椅子凌乱,显然是愤怒的百姓打砸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肉香和呕吐物的味道。 进了后厨,那股肉香的味道更为浓郁,计都跟在祁熹身后,用袖口掩着口鼻。 锅底的火已经灭了,余温导致大锅里的热气还在往外冒。 祁熹探头去看。 乳白色的汤里赫然可见人体的碎块。 “计小哥,麻烦你吩咐人把汤盛出来,太烫了,我没法下手。” 计都:“……” 黑甲侍卫听说要去锅里盛汤,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们纷纷面露菜色,用眼神交流不肯去。 见秦止面色不好,这才推选出了两人去盛汤。 祁熹指派着他们:“这块是腿上的, 放这边,汤不能丢,汤盛到那边的桶里!诶诶诶,你把耳朵倒桶里去了!” 计都捂着耳朵站在门边,随着汤锅搅动,那股异香越飘越远。 围在店门口的百姓又是一阵呕吐。 很快,冒着热气的人体被放在后厨门口的白布上。 人体骨骼还在,皮肉已经被炖烂了。 两名黑甲侍卫如临大赦,跑到一边几乎把肠子都吐了出来。 祁熹把身后的包袱递给计都,拎着工具箱上前查看。 尸体骨骼完整,肉体经过高温已经被煮烂,只能通过骨骼来判断。 祁熹拿着镊子反动地上已经熟透了尸体,取了一块尸体的组织放进工具箱内。 秦止已经对祁熹偷尸体肉的举动见怪不怪了。 “判断尸体为女性,15—20岁左右,未生育,头颅上有孔洞,初步判断为死亡原因。” 秦止喉结滚动,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听了祁熹的叙述,吩咐道:“去问谁家符合年龄的女子至今未归,另外,审宋远。” 被押解的宋远一听,忙道:“大人!小的是冤枉的啊!小的真是冤枉的!” 祁熹也上前:“大人,此案还需走访查询,不如先将宋远送去衙门关押,随后再问话?” 秦止的办案方式太简单粗暴了。 身为后世法医的祁熹,实在是看不下去。 秦止拧眉思考一瞬,点点头:“把这具尸体一起送给衙门保管,先找客栈住宿!” “大人!您不能放过宋远啊!这人心思太歹毒了,我们可都是喝了那汤啊!”人群中一名高个男子带头喊道。 很快便有人跟着附和:“是啊!就该千刀万剐了他!” 祁熹抬眼看向高个男子。 第23章 县令的女儿 男子朝他看来,声音喊的更高:“你们没喝那汤,不知道俺们的心情!这宋远家中贫寒,老娘又有眼疾,掌柜的请他是好心,没成想他竟是个浑的!杀了人, 还煮给俺们喝!” “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我放进锅里的明明是羊啊!”宋远听着高个男子的话,又开始喊冤。 “押下去。”秦止眉头拧的更紧,似乎被这吵闹声吵的心烦。 黑甲侍卫忙押着宋远往官府走去,身后跟着两个人抬着白布上的尸体。 白布冒着热气, 一路上异香扑鼻。 计都带着一行人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 客栈两层,黑甲侍卫住在下面一层。 计都的房间在秦止和祁熹的中间。 祁熹刚进房间,便听门口有人敲门。 “谁?”祁熹问。 “我,”计都声音发沉:“查出来了,钱县令的女儿出门上香,至今未归。” 祁熹猛地拉开门:“县令的女儿?” 门拉开,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晰,祁熹听到秦止的房中有一男子的哭泣声。 计都忙解释:“钱县令在里面。” “走,看看去。”祁熹忙不迭的拉着计都站在秦止的门口,耳朵紧贴在门上。 门口守卫白了祁熹一眼,扭过头不愿意看她。 祁熹竖着耳朵,只听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下官一辈子为了大陵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点差池,可小女竟被人如此残忍的杀害了,大人,您一定要为下官做主啊!” 祁熹听不清秦止说了什么,只听钱县令不停的答“是”。 她正准备把耳朵再贴近一些,面前的门忽然被打开。 祁熹还保持着贴着门的姿势,就这么鬼鬼祟祟的出现在秦止面前。 秦止似乎看不见她的窘态,侧身对钱县令道:“这件案子本座已经交给了她,钱大人有什么线索跟她说即可,等查明真相, 本座必然会为钱大人做主。” 钱大人:“……” 这小丫头……能查案? 祁熹站直身子,压下心头的尴尬,朝钱大人挥手打招呼:“钱大人你好,我是祁熹。” 钱大人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成了青紫。 无奈,秦止的话, 就是皇上的话。 钱大人在心底劝慰自己,能得清御司司主重用的人,一定有她的不同之处。 只见祁熹看着钱大人欲言又止的搓了搓手道:“钱大人,还请你给我几根头发,我来做个法事,看看死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钱大人:“……”刚做完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却见秦止点了点头,对钱大人道:“大人,请!” 要不是外面的黑甲侍卫,钱大人险些以为遇见了骗子。 堂堂清御司司主,杀伐果断,现在竟然开始偏听神棍的话了? 什么时候清御司查案需要做法事了? 心里存着不满,钱大人抓着自己的发冠,猛地一扯。 祁熹还没来得及提醒钱大人两根就够了,就见钱大人鬓角秃了一块。 祁熹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咽了回去。 钱大人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将那缕花白的头发扔给祁熹,转身下了楼。 祁熹看着手中的头发,又看看秦止,说到:“其实,两根就够,我没让他扯那么多。” 第24章 杀人烹尸 秦止冷冷的看着祁熹,没说话。 看的祁熹心里一阵发寒。 秦止这个人,身高放在那里,整个人又不苟言笑,平时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尊煞神。 何况刻意冷下脸。 得亏祁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膝盖软的,早就给他跪了。 “我倒是不知道,祁姑娘还有偷听的习惯。”秦止转身坐回椅子上。 计都狗腿的上前续茶。 祁熹站直身子,梗着脖子,打肿脸也要在秦止面前充个胖子。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怂:“计都也偷听了 ,大人御下无方是不是应该先反思自己?” 计都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撒出来,理智告诉他要辩解,嘴却不知该从何辩解。 “你倒是会倒打一耙。”秦止冷哼:“这件案子,你怎么看?”秦止慵懒的靠进椅子里,身上的气势也缓和了许多。 这是要开座谈会? 祁熹会意,拉过旁边的椅子,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从凶手杀人烹尸的作案方式来看,明显是仇杀,但是凶手烹尸给百姓吃,证明凶手还有报复社会的心理。” “想要抓到凶手,首先要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看死者曾与谁结怨。” 秦止对祁熹的分析很满意,一副考官姿态继续考问:“你为何觉得宋远不是凶手?” 祁熹挠了挠头,回道:“大人,如果你是凶手,你会大张旗鼓的将尸体放在锅里烹煮吗?” 秦止声音淡定:“本座没那种癖好,杀人,只需活剐,无需如此大费周折。” 祁熹发现,秦止对剐人情有独钟。 古代的刑法中,只有罪大恶极的犯人才会被凌迟。 秦止这种人,一言不合就凌迟。 充分体现了他上位者的心理。 “怎么?”秦止蹙眉:“你对本座的做法有异议?” 祁熹迅速收敛心神,秦止洞察人心的本事太可怕了:“小女子怎敢置喙大人的做法?!” 秦止明知她口是心非,懒得拆穿,摆摆手道:“去查案吧,别忘了答应本座的话。” 祁熹一怔。 这才想到,她答应秦止调配龛毒的解药。 龛毒在后世,也很少见,就算祁熹空间里有设备,一时半会也无法制出解药。 她现在手中只有在落凤山抓到的那条蚯蚓,蚯蚓虽然是用龛毒喂养, 但是其毒素已经被稀释过了。 想要调配解药,极为困难。 除非找到龛毒原毒。 祁熹生怕自己的心思被秦止看出来,忙低下头应是。 见她如此乖觉,秦止略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祁熹瞄了一眼秦止的脸,默默的退了出去。 祁熹走后,秦止闲适的随口问计都:“跟了几天,可看出她有几分真本事?” 计都思考一瞬,谨慎的斟酌回道:“祁姑娘很了解凶手的心理,通灵和追踪也很厉害。” “哼,”秦止不屑的嗤道:“此女子身上定有秘密。” 计都不知道秦止什么意思,不敢贸然回答,恭谨的站在一旁。 秦止见计都这副死样子就来气:“去吧,继续盯着。” 祁熹从秦止房中出来后,将钱大人的头发和尸体的组织放进空间检测。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 第25章 破庙闹鬼 钱大人和死者,确实是父女关系。 当务之急, 便是先去查宋远。 祁熹觉得,如果宋远不是凶手,那么凶手选择宋远,一定是有原因的。 祁熹刚出客栈,计都便追了上来:“你去哪?我跟你去!” 祁熹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转身便走。 这两日天气明显渐暖,街上的人越发多了。 祁熹抓了个路人问了宋远的家, 便大步朝宋远的家而去。 路上, 祁熹买了一些水果和糕点。 宋远的家住的比较偏僻,紧靠着一间破庙,落败的院墙从外面便可看到里面。 只见一个老太婆正在院子的水井边摸索着洗衣服。 祁熹推门走进院子,喊道:“大娘, 洗衣服呐,我是宋远的朋友,过来看看你!” 宋大娘洗衣的手一顿,忙在身上擦了擦,摸索着站起来,苍老的声音 像是老旧的风箱:“是远儿的朋友啊!快进屋,快进屋!你瞅瞅这孩子,天没亮就出门了,至今未归!” 祁熹上前扶住宋大娘的手臂,笑道:“没事,我们主要是来看看你!” 宋大娘拍着祁熹的手,干涸的脸上笑出了深壑的褶子:“你这孩子, 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老太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黄土了,用啥都是浪费!” 祁熹笑容温暖:“大娘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进了屋宋大娘执意摸索着给祁熹倒水。 祁熹看着桌子上的一碗水,又看了看计都,尴尬一笑。 计都从进门一言未发,宋大娘眼神不好,以为只有祁熹一人,便只倒了一碗水。 计都毫不在意的别开眼。 祁熹打量着四周。 泥土和着稻草盖得三间房子,有很多的翻修迹象。 房间内桌椅板凳简单陈旧,很多都被用到包浆。 内室放着蒲团,供台上供奉着文殊菩萨。 祁熹笑盈盈的问宋大娘:“大娘家有人科考?” 宋大娘摸索着坐在长条板凳上, 脸上挂着落寞:“宋远那小子,科考了几年都没中,这不,才从寺庙请来的菩萨!” 祁熹了然一笑。 宋大娘似乎很善谈,继续道:“姑娘跟我家那小子认识多久了?怎么没听那小子提起?” 祁熹端起大碗中的茶水,却没有喝:“才认识不久,昨日观音菩萨生日,大娘信佛,有没有去寺庙拜佛啊?” 宋大娘神色怪异,想了想,才道:“昨日我本来准备去给观音娘娘上香,谁知我家旁边那破庙,青天白日闹起了鬼。” “闹鬼?”祁熹神色微微一变。 宋大娘叹了口气,斟酌了下说辞,才道:“昨日我家那小子本来准备跟我一起去拜佛,谁知他说掌柜的让他提前把羊宰了,我便准备自己个儿去。” “我刚摸索出门,便听隔壁那破庙传来一阵阵闷哼的声音,我心里害怕,便缩在墙角不敢吭声。” 宋大娘说到这, 仿佛回忆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身子有些颤栗。 祁熹忙伸手握了握她的肩。 宋大娘摸索着喝了大半碗水,这才继续道:“我本来以为是什么野狗之类的东西,正准备往前走,便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我用拐杖往前探,发现前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第26章 案发现场 祁熹和计都对视一眼, 一时间,房里只有宋大娘的声音:“我想着,这青天白日的,老太婆我这是遇到鬼打墙了?” “还未等我缓过神来,便感觉有人朝我耳边吹气,好像还在低语什么,我仔细去听,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紧接着,我便听到那破庙里,传来女子凄惨的笑声,那笑声别提有多渗人了!吓得老太婆我转身往家跑,一路上跌跌撞撞的……” 宋大娘把袖口撩开,手腕处有一块蹭破了皮,已经结了痂:“不知道摔了几个跟头,这才跑到家,等到我家那小子回来,我说与那小子听,那小子说我癔症了,唉……岁数大了,有时候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我真听错了!” 听到这,祁熹问道:“那破庙有什么来历吗?” 宋大娘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拍大腿:“姑娘有所不知,那庙以前也算是香火鼎盛,后来县令大人走马上任,不知为何,将那庙宇挪去了山上,这庙便荒废了,这佛靠庙宇,人靠田地,还从未听说过挪庙的!” 祁熹若有所思的辞别了宋大娘。 一番探查,她对宋大娘口中的破庙产生了兴趣。 如果宋大娘说的没错,那么,那天她听到女子的笑声,极有可能是死者发出的。 看来,那座破庙,很有可能是案发现场。 祁熹带着计都走进破庙。 破庙不大,枯死的蒲草足有半人高,处处都是蛛网,里面供奉的佛像肢体破碎,还有的脑袋缺失,一股阴风从破庙内吹出来。 往日香火鼎盛的神圣之地, 如今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计都不解祁熹来此的目的,边帮祁熹拨开面前的蒲草边问道:“你来抓鬼吗?” 祁熹扬了扬唇,看向破庙的残败的房顶:“对,抓鬼。” 破庙内除了残破,什么都没有,计都不知道祁熹抓鬼就抓鬼,为何要到处翻找。 就连佛像的咯吱窝她都要爬上去翻找一番。 难道抓的是小鬼? 计都见她身材纤瘦,有些于心不忍,上前帮她一起找:“你想找什么?” 祁熹朝他神秘一笑:“你猜,那女尸的内脏去哪了?” 计都手登时顿住,脊背发凉:“你在找她的内脏?” 祁熹平静的点点头,抬手指着佛像的臂膀:“你看这里,像不像绳子勒过的痕迹?” 计都探头去看。 那是一座罗汉像,一只手向前探着,另一只手臂不知所踪。 手臂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却有一处明显的勒痕。 祁熹指着下方两人高的地面道:“计小哥,你下去看看,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计都满脸不情愿。 但是这里就他和祁熹二人,如果他不去,总不能让祁熹一个女子下去看。 计都顺着佛像滑了下去。 下方处在供桌里面,供桌凌乱,桌上落了一层灰。 计都蹲在地上,果然如祁熹所言, 地上有一滩灰褐色的粘稠物,散发着阵阵血腥味。 “这里,有血!”计都朝上面喊。 祁熹磨磨蹭蹭的从佛像上爬了下来。 地上的血迹几乎干涸, 血迹中还掺杂着一些黄白之物。 第27章 胎儿 祁熹仔细辨认,见计都好奇的探头,便跟他解释:“这是人未成形的大便,这里,是人吃下还没消化的东西,这里,“祁熹抬手指着:“这里……不对!” 祁熹觉得她今天的发现颠覆了她最初的所有判断。 她用手拨弄了一下那一团花生大小,形状椭圆的肉球。 “这竟然是未成形的胎儿!死者生前已经怀孕了!”祁熹大惊失色:“根据胎儿大小判断,死者生前怀孕一月左右。” 计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看祁熹,又看看地上的胎儿,默默的往后挪了挪。 却听祁熹继续分析道:“死者上山拜佛, 被凶手带到这个地方杀害,凶手将死者吊在佛像的手臂上, 开膛破肚,但是凶手的手法显然很生疏, 所以导致尸体胃部,肠道,子宫破损!” 祁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站起来:“走,快去钱大人家!钱小姐的贴身丫鬟一定知道些什么!” 如果钱小姐有喜欢的人,并且时常和那人幽会的话, 身为贴身侍候的丫鬟一定有所察觉。 计都带着祁熹来到钱府。 由于秦止告诉钱大人这件案子她负责, 所以祁熹出入钱府毫不费力。 钱府的管家福伯极为恭训的朝祁熹行礼:“祁姑娘, 我家夫人突闻小姐噩耗,病倒了,大夫正在诊治,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管家不知道祁熹什么来头,只知道这小丫头现在是清御司司主身边的红人。 管家阅人无数,觉得面前的姑娘除了长的漂亮点,实在看不出是个能查案的。 虽然如此想,还是丝毫不敢懈怠,领着祁熹进了钱小姐的院子。 院子里除了小姐不在,其他的还和原先一样。 管家扶了扶头上的毡帽,开口道:“丫鬟们都被老爷关在院子里不准出去,老爷说等凶手找出来再行发落。” 管家说到此,红了眼眶。 小姐是他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孩子一样。 如此凄惨的死相,他得知消息时,险些和夫人一起病倒。 管家引着祁熹进了客房, 指着两名倒茶的丫鬟道:“这便是小姐贴身侍候的丫鬟,春华, 秋实!” 万一慌了神的春华和秋实闻言,“噗通”一声跪在祁熹面前:“大人,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真的冤枉啊!” 祁熹皱眉问道:“可是你们的主子确实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两名丫鬟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祁熹见此,问道:“是不是你们小姐说要见个重要的人,让你们不必跟着?” 两名丫鬟猛地抬头看向祁熹,满脸讶然。 祁熹继续道:“往常, 你们小姐要去见那个人的时候,都会平安回来,你们便放心让她去了,谁知这次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两名丫鬟脊背紧绷,手心濡湿,不敢与祁熹对视。 面前的女子虽然比她们大不了多少,但是那双漆黑的瞳孔仿佛能看透人心,身上的气势竟然比老爷还要骇人。 祁熹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测,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你们可知, 你们小姐去见的是何人?” 第28章 小书 两个小丫鬟脑袋几乎垂到地面上,依旧默不作声。 管家也愣了,抬手对着两个丫鬟的脑袋一人一巴掌:“好啊你们,竟然敢瞒着夫人带小姐去见外人!小姐便是被你们害死的!” “我没有!” “我没有啊管家!” 两名丫鬟齐声喊冤。 祁熹看向其中胖一点的丫鬟问道:“你叫春华是吗?如果你们不把知道的说出来,你们小姐的死,极有可能是你们承担!” 春华吓得身子一缩,还是执意不肯开口。 计都见此,没了耐心,不屑的道:“抓回去审一下便知,何需如此费劲?” 春华一听,当即吓得往前匍匐两步,抱着祁熹的腿:“小姐, 求你救救我们!我们不要去坐牢!不要去坐牢!” 祁熹:“不想坐牢只有一个办法, 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的话,可不是只有坐牢这么简单了!” 春华攥了攥手心,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道:“我们也不知道小姐去见的是谁,小姐每次见那人时都不让我们跟着,奴婢们做下人的,也不敢多问,但是见小姐每次见过那人后都能开心好几天。” “后来,小姐慢慢的不开心了,脾气和胃口也开始不好,我们做下人的每天除了小心伺候, 也不敢多说什么。” “昨日,小姐突然说要去拜观音娘娘,我们便跟着一起去了观音山,小姐说让我们在院子里等着,她去去就回。” “我们以为小姐还是和往常一样去见那人,便在原地等候,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小姐回来,我们便慌了神,秋实回府报信,奴婢便在原地等,可一直没有等到小姐回来!” “后来听大人说,小姐被人杀了!奴婢……奴婢只是个做丫鬟的, 不敢置喙主子的任何决定,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啊!” 祁熹听着春华的话,思考一瞬, 问道:“你们一直没见过那人?” 春华当即惊恐的推了推秋实:“小姐平时最疼爱秋实,有时会跟秋实说些什么!兴许秋实会知道!” 祁熹看向跪在春华旁边,瘦一些的丫鬟问:“对于那人,你知道些什么?” 秋实比春华淡定些,见春华已经交代了,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道:“奴婢只是偶尔听小姐提过一次,那人应该是一个书生,后来,小姐心情不好的那阵子,经常做噩梦,梦里好像在喊‘小书’。” “小书?”祁熹问管家:“埂子坡有没有叫小书的书生?” 管家略作思考, 摇了摇头。 埂子坡本就不大, 谁家有书生都能传遍整条街,叫小书的,管家还从未听过。 祁熹又想了想:“或者是乳名叫小书?” 管家继续摇头。 案子到这里,仿佛陷入了死胡同。 那名叫小书的就像一位神秘人。 祁熹出了钱家,祁熹边想案子边往回走。 凶手在宋远家附近杀人,又将人放到他工作的地方。 这个案子,如果只看表面,那么宋远便是证据确凿的嫌疑人。 可是祁熹不那么认为。 第29章 花盆 祁熹忽然想到第一个到一品鲜后厨的那个赵三。 据掌柜的说当时赵三不知为何跑到了后厨,这才发现后厨的大锅里炖的是人。 祁熹是在赌场找到的赵三。 赵三兴许是手气不好,正在跟赌场老板起争执。 赌场老板看见祁熹,满脸谄笑的迎上来:“这不是跟在那位大人身边的姑娘吗?姑娘也想试试手气?” 计都挡在祁熹面前,语气不善:“我们找赵三!” 老板一听祁熹是来找赵三的,推搡了两把赵三对祁熹道:“姑娘赶紧把他带走,这人输了钱还在我这耍赖!玩不起就别来玩,我这赌场开门做生意一直公平公正公开,不招待这种偷鸡摸狗的小人!” 祁熹觉得好笑,虽然这赵三长的确实猥琐,但是赌场嫌弃赌客的职业,她还是头回听见:“老板今天也去喝汤了 ?” 提起汤。 赌场老板身子肉眼可见的一颤,捂着嘴赶紧打发祁熹:“姑娘你随意,随意,呕~” 祁熹满意的看着赌场老板跑到墙角搜肠刮肚的吐,视线转到赵三身上。 从赌场老板对赵三的态度中,祁熹得知这赵三在这埂子坡应该是不受人待见。 “你就是第一个看见汤锅的赵三?”祁熹问。 赵三搓了搓手,想起锅内的情形,心底膈应的翻江倒海。 但是祁熹不是普通人,她是那位大人身边的红人,长得又好看。 祁熹不是那种奴颜媚骨的好看,她身上带着一种淡然脱俗的气质,常年生病,皮肤透着不健康的白。 本是带着几分病气的样子,五官却是偏明艳,容颜精致。 赵三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舔着脸上前一心只想跟祁熹多说两句话:“对对对,就是我,那天我觉着那一日鲜 的羊汤滋味好,便想看看老板用的什么调料,到后厨打开盖子,热气扑了我一脸,等热气散开,这才看清那老板竟然拿人吊汤!” 此时赌场老板刚吐完一波,走上前接了一句:“我看你是准备去偷人家一日鲜的秘方,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嘿!”赵三闻言不干了:“我说高武,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要不是我发现那锅里熬的是人,你还捞着碗里的肉丝舔呢!” 说到此,高武摆了摆手,又跑旁边吐去了。 祁熹见赵三这边问不出什么,跟赵三打了个招呼,带着计都离开了赌坊。 “唉……”祁熹走在街上, 长长叹了口气:“计小哥,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计都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每个人好像都有嫌疑,每个人又好像没有嫌疑!” “不,”祁熹肯定的道:“有一个人嫌疑最大!” 计都刚想问是谁的嫌疑最大, 忽然看见路边复式铺子的二楼窗台落下一个花盆。 花盆直直的朝着祁熹的脑袋而下。 计都来不及思考,抓着祁熹的胳膊便往旁边扯,扯的力道太大,伴随着花盆在祁熹脚边碎裂,祁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她闷哼一声, 手掌在地面上蹭破了皮。 第30章 曹勇忠 计都发现自己用的力气大了,急忙蹲下查看祁熹有没有事。 却发现祁熹趴在地上, 好像感觉不到疼,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计都以为她摔到了头,晃了晃她的手臂,关切的问:“你没事吧?”话落,伸出两根手指到祁熹面前:“这是几?” 祁熹一把挥开计都的手,借着计都的另一只手臂从地上爬起来。 “人没事吧!人没事吧?” 店里冲出来一个高个男子,满脸焦急,上下打量祁熹:“姑娘, 没伤着吧!” 这么高的地方掉下个花盆,这要是砸到脑袋上, 非开瓢了不可。 祁熹看了看高个男子,沉思一瞬,问道:“你是那个……” 高个男子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憨憨笑道:“俺也去一品鲜喝汤了!俺认得姑娘, 姑娘就是那个又漂亮又厉害的仵作!” 祁熹莞尔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仵作?” “俺看见你验尸了啊!俺当时还在想,这么个细弱又娇柔的姑娘,竟然会验尸!”高个男子对祁熹的印象很好,说话时耳朵根子都红了。 祁熹也想起来,他就是在人群中喊着一定要治宋远罪的高个男子。 男子有些愧疚的看着祁熹,指了指楼上窗口:“这茶馆是俺开的, 本来想着天气暖和了,把茶楼里的花拿出来晒晒太阳, 谁成想它竟然掉了下来,险些砸着姑娘,你说这要是砸着了,可咋整!” 祁熹扫了一眼男子衣袖下双臂处鼓鼓囊囊的肌肉,这傻大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开茶楼这种风雅场所的。 “姑娘进去喝杯茶水,俺今天给姑娘免费!”男子笑道。 祁熹也不客气:“那就谢谢老板了!” 男子一边让着路,一边道:“姑娘说的这是哪的话,本来就是俺不好!俺叫曹勇忠,姑娘叫俺小曹就成!” 祁熹含笑点头。 进了茶馆,祁熹好奇道:“我可以去二楼吗?二楼的风景好,可以看街景。” 曹永忠愣了一下, 又挠了挠头:“成!” 二楼的装饰比一楼要上档次,祁熹注意到,二楼每一张桌子上都摆着一盆紫色的花。 祁熹来到方才花盆落下的窗口,摸了摸窗沿,转头笑着道:“曹老板不用 特意招待我们,我们喝口茶就走,麻烦你再给我们上叠桂花糕!” 曹永忠哈着腰,点着头,下楼去吩咐了。 计都看见祁熹虽然在笑,但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怎么了?” 话落,计都率先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祁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发现而已。” 计都见祁熹不想说,便也不问。 很快,曹永忠端着托盘走了上来。 硕大的个子,端着个小托盘,显得格格不入。 祁熹热情的招呼曹永忠:“曹老板坐下来聊聊?” 曹永忠局促的搓了搓手,坐在计都和祁熹中间:“姑娘想聊啥?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倒不至于!”祁熹嘴角轻扬:“我只是想问你,跟宋远可否相熟?” 曹永忠想了想回答:“俺认识那小子,那小子最初想来俺这做帮工,俺没要,他还跟俺闹了些不愉快!” 第31章 审讯 祁熹继续问道:“你为何不要宋远?” 曹勇忠闻言,仿佛一肚子的苦水找到地方倒了,一拍大腿,唉声连连:“宋远那小子自己参加县试没过,整天疑神疑鬼说有人陷害他,故意不让他参加科考!你说既然考不上就老老实实当个庄稼人对不? 那小子心比天还高!我哪敢用他啊!我这小庙可装不下他那尊大佛!” 祁熹看着曹勇忠义愤填膺的模样,好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昨天你去上香了吗?” 话题跳跃的太快,曹勇忠愣了一下才挠挠头回答:“俺也去了,俺们做生意的,都比较迷信,昨天是观音娘娘诞辰,俺去的时候,看见宋远也去了! 那小子上山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好像在跟踪什么人!俺当时没多想,山上野兔什么的多,俺以为他抓什么野味的!现在细想一下,他那是在尾随县令女儿啊!” 祁熹点点头,赞同道:“宋远确实很可疑,等我们回去审一审,一定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给埂子坡百姓一个交代!” 曹勇忠闻言,憨憨笑道:“俺就知道,长得美的人,心也美!” 祁熹临走时,曹勇忠见祁熹爱吃桂花糕, 乐呵呵的又送了祁熹一包。 祁熹拎着桂花糕,再次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口,对计都道:“计小哥,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咱们去见大人!” 计都满脑门问号:“是谁?” 他一下午跟着祁熹瞎溜达,实在是没看出来谁是凶手。 祁熹神秘一笑, 双手背在身后,跟计都打趣:“保密。” 计都在祁熹身后狠狠的白了她一眼。 二人很快到了客栈,一名黑甲侍卫迎上来,对着计都耳语一番。 祁熹纳闷,不解的看着窃窃私语的二人。 计都不跟祁熹一般见识,好心解释道:“大人将钱县令抓了。” 祁熹:“……”这人动作这么迅速的吗? 她刚想到这件事跟钱县令有关,秦止就把人抓了。 最可恶的是,她一下午在外面走访,秦止端坐钓鱼台, 他是从何处得知的? 还是说,他早就知道那个钱县令有问题? 祁熹招呼了计都一声,走到马棚牵着自己的小毛驴就往县衙赶。 二人匆忙赶到县衙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祁熹发现,秦止无论走到哪,黑甲侍卫都会将那个地方临时征用,而黑甲侍卫往那一站,空气立马变得肃穆。 一如他们的主子。 好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雕塑,毫无感情的打工人。 秦止高坐堂上,堂下,钱县令已经被折磨的没了人样。 秦止淡淡的扫了祁熹一眼:“等你抓人,犯人孩子都生三代了。” 祁熹:“……” 姓钱的是什么玩意变的, 半天生三代? “大人不是说这个案子交给我的吗?”即将到手的成果被人截了胡。 祁熹心里不爽。 这要是放到后世,秦止这样的官场做派能被人喷死! 秦止没有搭理祁熹的追问,乜着堂下死狗一样的钱县令:“泼盐水。” 祁熹往旁边挪了挪。 姓钱的已经被折磨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这要是再泼上盐水…… 第32章 匪气冲天 一声惨叫回荡在公堂上,钱县令缩着身子,疼的满地打滚。 这是祁熹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古代的刑罚,不由得全身一凉。 本就苍白的面色,白的像纸。 钱大人缓过了劲儿,声音蚊弱,带着颤音:“大人,小女被人杀害,老夫心痛万分,实在不知老夫所犯何罪!” 祁熹闻言,抿唇看着钱大人,眸中带着针尖:“钱大人确实没犯罪,但是你女儿的死却是你一手造成的!” 话落,祁熹转身朝秦止拱了拱手:“大人,请抓捕宋远的母亲,茶馆老板曹永忠,带犯人宋远!” 钱大人听到三人的名字,瞬间没了声息。 秦止使了个眼色,黑甲侍卫很快便将三人带到堂上。 曹勇忠一脸茫然的看着这副场面,跪在地上喊冤:“大老爷,俺可什么都没干啊!那县令小姐不是俺杀的啊!” 宋远母亲跪在地上,袖子中的手紧攥着,一声不吭。 宋远则面色铁灰的跪在一旁。 秦止双手环抱,斜靠进椅子,一副看戏的姿态。 祁熹觉得,秦止的这个举动,莫名的给人一种匪气冲天的感觉。 稳了稳心神,祁熹看着堂下身形佝偻的老人,一时间厌恶至极:“老夫人,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过?” 老夫人垂着眸子,声音沙哑:“老太婆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谁不知,你都应该知道啊!你可是这次事件的策划者,只是你没想到,曹勇忠失控,导致了你的孙女惨死!” 老妇人面色骤变,咬着牙,一声不吭。 祁熹继续道:“知道我是从何处知晓你装瞎的吗?你装作看不见计都小哥,却能看见我手上拎着礼品! 知道我从什么时候怀疑你的吗?” 祁熹不给老妇人回答的时间,紧接着道:“茶馆上的花盆是你扔的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 老妇人紧抿着唇,依旧不吭声,祁熹冷笑:“我从你家走后,你怕我查出些什么,便去茶楼找曹勇忠商量,偶然看见我从楼下走过,便搬起花盆便想置我于死地!” “没想到计都小哥救了我,还让我发现了这个……”祁熹将手掌处的伤痕露出来:“你说你那日出门摔倒了,手在地上擦伤,但是人如果摔倒,肢体的条件反射是手掌先着地,伤口是在手掌处,而不是在手腕上!” “你扔花盆的时候,手腕不小心蹭到了窗沿,窗沿上留下了一丝血痂。” “老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妇人怒吼一声。 祁熹冷哼:“不知道吗?那你的儿子,曹勇忠也不知道吗?” 曹勇忠握紧双拳,垂下的眸中充满戾气。 “你丈夫早亡,钱县令来此地做官后,你便在老家找了一个相好的,怀孕生下了曹勇忠,钱县令得知自己多了个未满月的弟弟,大怒之下,将曹勇忠扔给了你的姘头,将你带来了埂子坡, 你思子心切,收养了宋远,钱县令因此和你断绝了母子关系,你带着宋远在破庙住着。 钱县令没想到你生性如此,很快便又在埂子坡找了一个姘头,那个人是一品鲜的老板吧……” 第33章 真相 祁熹的每一句话都说的斩钉截铁。 “你让一品鲜的老板收留宋远,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但是有一件事是你万万没想到的。 你在老家的姘头过世,临死前将曹勇忠的身世告诉了他,曹勇忠便来埂子坡寻你,因缘巧合下,对钱大人的女儿一见倾心,但是钱大人的女儿喜欢的人是宋远!” 祁熹音色冷静。 世间万物,唯情字不可控。 她将视线落在宋远身上:“宋远,你说我说的对吗?钱小姐每次出门去见的人,都是你吧!” 宋远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瘫跪在地上,短短的半日时间,他像是苍老了十岁,看起来竟然跟养尊处优的钱县令一般年岁。 事到如今,宋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声音苍凉沙哑的回道:“你说的对,嫣儿每次去见的人都是我,我们最后一次相约,便是昨日的观音庙,我去了以后迟迟没有见到她,以为钱县令没让她出来,便独自回家。 我没想到,那汤锅里……炖的是嫣儿!” 说到此,宋远满目悲凉,抬手抓着自己的心口,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祁熹却仿佛闻到了他灵魂腐烂的味道。 “我屡次考取功名,也是为她,我只知道钱县令瞧不起我,却不知是为何瞧不起,原来……”他艰难的扯动面皮,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是为了这般……” 这一切,何止一个孽缘能够说得明白。 祁熹继续问:“曹勇忠,你来了埂子坡后,发现你 的母亲这些年竟然收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享受着本该你享受的一切,你找到钱大人,利用钱大人的名声威胁他,钱大人为了平息这件事,便给了你 一家茶楼!” “本来,你准备继续隐忍,直到有一天,你看见了宋远和钱大人之女幽会,你心中的恨意再也掩盖不住!” 曹勇忠抬起通红的眸子,看着祁熹,憨厚的脸上露出狰狞可怖的笑容:“没错!是我杀了嫣儿!我不止杀了她,我不止杀了她,我还强占了她!你知道吗?我看着她在我身下满脸是泪的求饶,我心里无比的痛快!” 曹勇忠捏着嗓子,模仿着钱嫣儿的声音:“小叔!我求你放过我!小叔!我好痛!” “哈哈哈哈哈……”他张狂的大笑:“她不知道,她每次越是喊我小叔,我就越兴奋!” 祁熹闭了闭眼。 谎言往往是真相的遮羞布。 当遮羞布被揭开,里面藏着的是早已腐烂生蛆的真相。 据丫鬟所说,钱嫣儿每次梦魇时,都会喊小书。 祁熹原来以为是个人名。 当她推演出整件事情的真相时,才发现,小叔,原来是称谓。 “我把她杀了,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我想看看她的心是什么颜色!可惜,她的内脏跟我以前杀的羊没啥大区别! 她不是喜欢宋远吗?我就把她熬烂了,趁宋远不注意,把锅里的羊肉捞出来,把她倒进去!你们知道她的内脏被我放在哪里吗?哈哈哈……” 第34章 亲手指认 曹勇忠疯狂大笑。 钱大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伏在地上一阵阵干呕。 祁熹听的毛骨悚然,这一步,正是她没有推演到的。 她不知道曹勇忠会把钱嫣儿的内脏藏在了什么地方。 可看着钱大人的反应,祁熹已经知道了结果。 “老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祁熹无力的看着场上最淡定的老妪。 只听钱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睁开眼,目光直视着祁熹:“这一切,都跟老太婆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杀人。” 从小到大,祁熹所接受到的教育 都告诉她,母爱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一种情感。 可她看着面前的老妪,才发现,人竟然可以如此的自私。 “曹勇忠,”祁熹又将视线放在还处在癫狂状态的曹勇忠身上,“你还准备包庇她吗?” 曹勇忠一会儿狂笑,一会儿痛哭,嘴里一直重复着:“我杀了她,她的肠子真长……她的心真嫩……” “是啊,她还怀了你的孩子。”祁熹淡淡的道:“那个因为叔叔和侄女苟且产生的生命!” 曹勇忠仿佛被镇住,癫狂的状态戛然而止,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祁熹声音轻缓无力:“我说,钱嫣儿怀了你的孩子,孩子还不足月余。” “她怀了我的孩子?!她怀了我的孩子?!”曹勇忠悲鸣般重复着这句话。 “我检查过死者的尸体,死者的致命伤在脑部,是一个细小的圆形孔洞,我一直不知道作案凶器是什么, 直到 我看到宋远家里的蒲团…… 制作蒲团需要一种叫做顶锥的工具,钱老夫人,”祁熹忽然问道:“曹勇忠杀害钱嫣儿的时候,你也在!那日你确实准备去上香,也确实听到了女人的叫声,你赶到破庙的时候,钱嫣儿已经躺在地上了, 你知道了曹勇忠所做的一切, 怕事情败露,一不做二不休,掏出袖中的顶锥插进了钱嫣儿的脑袋,你以为曹勇忠会处理好尸体,你没想到曹勇忠竟然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祁熹缓缓道来,直到这时,钱老夫人脸上才闪现一抹慌乱,有些急切的否认:“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曹勇忠已经承认,钱嫣儿是他杀的,你没有证据证明我杀人,我和钱大人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祁熹险些被气乐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结果她却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可是她确实拿不出证据证明钱老夫杀人,这一切虽然被她说对了, 却都是她的猜测。 祁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曹勇忠身上:“曹勇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维护她吗?” “我可以证明!”吐完的钱大人忽然喊道:“那日她来找我,告诉我这件事情, 我悲痛万分,可是他和嫣儿苟且的事绝对不能被外人知道,我便将此事压了下来,我没想到……没想到……曹勇忠他就是个畜生!” 钱老夫人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亲手指认自己,咬紧了后槽牙, 面露凶光,完全没了老妪的柔弱感。 第35章 手段骇人 “我是你娘!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钱老夫人质问钱大人。 “娘?”钱大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苦笑道:“你跟各种男人苟且,我被村上的人指着脊梁骨骂荡妇的儿子时,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是个母亲?你把我女儿打死,用这个畜生,”他指着曹勇忠,“用这个畜生和嫣儿的事威胁我的官帽时,有没有想过你不止是个母亲,你还是个奶奶!” 钱大人的声声质问,发自肺腑。 钱老夫人被气的浑身颤抖:“你这个畜生!” 祁熹看着这一幕狗咬狗。 自己做着畜生不如的事儿,口口声声骂着对方是畜生。 钱大人匍匐在地,对着秦止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大人,罪臣是冤枉的, 这些事情,罪臣才是受害者!” 又来了一个受害者。 祁熹觉得这场面极为讽刺, 而身为真正被冤枉的宋远,一直捂着自己的胸口,无声的悲痛着。 为这场荒唐买单的钱嫣儿被侵犯,怀孕,惨死。 她的父亲,她的奶奶,她的叔叔,都是加害者。 遮羞布被彻底掀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再伪装。 秦止意犹未尽的看向祁熹,问道:“审完了?” 祁熹点点头:“大人,我最初的怀疑方向没有错,宋远确实是无辜的,钱嫣儿的尸体内脏缺失,严重损坏,且刚有孕一月余,所以在最初验尸的时候没有查出她怀有身孕。” 秦止活动活动肩膀, 坐直了身体,看向场下众人:“你审完了,该本座审了。” 祁熹不解看他。 案子到了这一步,该明朗的都已明朗。 秦止冷笑:“钱大人,你可知本座来你这埂子坡所为何事?” 钱县令心头大颤,匍匐在地上,紧缩着身子,这是人极度害怕的表现。 祁熹:“……” 她一直以为秦止只是简单的路过,原来不是。 他的路线都是规划好的。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钱嫣儿的案子,秦止也要来埂子坡,也要查钱县令。 那临水县呢? 是偶然路过,还是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祁熹发现,她看不透秦止。 他就像一座茂密巍峨的大山,从山下往上看,你永远不知道山上有什么植被,又住着什么样的猛兽。 “钱县令,本座问你,你上任后大张旗鼓的将观音庙迁走,所为何啊?”秦止闲适的开口。 祁熹发现,秦止这种悠闲的审讯语气才是审讯的最高段位。 这种语气,会给犯人一种胸有成竹的压迫感。 钱县令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祁熹发现他脊背早已汗湿,双腿不停的打颤。 “计都, 继续上刑!”秦止态度骤变,冷冷吩咐,“果然是天高皇帝远,芝麻大的小官,竟然敢在本座面前嘴硬!” 秦止发火,守在旁边的黑甲侍卫仿佛都变严肃了。 计都冷漠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抓住钱县令的发髻,手起刀落,将钱县令的鼻子利落削下。 祁熹忍着血腥,默默的闭上了眼。 钱县令的惨叫声在公堂上回响,还掺杂着鼻血逆流进鼻孔的“呼哧”声。 秦止的手段,太过骇人。 第36章 莲座土 坊间传闻,落在秦止手上, 你便只有一个念头:但求速死! 祁熹想, 钱大人此刻便是这种心理。 计都不等钱大人缓过痛楚,手还抓着他的发髻,好心相劝:“钱大人,不招,你会死,招了你还是个死,怎么死,看钱大人你自己。” 钱大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整个人好似浸在血液里,胸前,地面上,全身血。 “我招!”他瓮声瓮气的回。 计都松开手,将匕首在钱大人后背上擦了擦:“下辈子记得跟大人好好说话,兴许下辈子能有全尸。” 祁熹脊背发寒。 计都在她的眼中,一直像个高中生, 一个小弟弟。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在这个时代,秦止身边的人,即便是个孩子,手上都会沾满鲜血,心里都会有一百种将人折磨致死的手段。 自己和秦止合作,如同与虎谋皮。 她现在特别佩服自己当初的勇气,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小命推到了风口浪尖。 祁熹忽然有些后悔。 借秦止的手来查祁连山的案子,会不会把自己的小命也玩进去? 堂下的几人,比祁熹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勇忠收起了满身的戾气,跪在地上两股颤颤,钱老夫人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完全没了作恶时的恶毒神色。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太,紧缩着臂膀,枯树枝般的双手撑在地上,指甲死死的抠着地面。 祁熹看着这样的钱老太太,不由的想。 古人言,寡妇门前是非多,果然如此。 钱老太太没有姿色,没有气质,甚至有些邋遢。 就这样的一个老妪,骨子里竟然放荡至此。 为了裤裆里的那点儿事,害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杀了自己的亲孙女。 这个案子,至今祁熹都觉得匪夷所思。 只是可怜了钱嫣儿和宋远这对苦命的鸳鸯。 上一辈人做下的孽,报应在了他们的身上。 钱县令带着鼻音交代的声音 在堂下响起:“观音庙中观音娘娘的莲座下有一种土,我不知道那种土有什么用,当时有人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将观音庙的土运到一个地点,便会给我一笔银子, 我那时正愁如何安排曹勇忠,便收了那笔银子,给他买了那家茶楼, 为了掩人耳目,我将观音庙迁至山上,利用迁庙之便,将土偷偷运了出去。” “你和张全胜可有联系?”秦止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问道。 “有,”钱县令忙点头,脸上的血晃动的四处滴溅,“临水县距离埂子坡不足一日路程,我和张大人同为县令,曾经有过交往,对了,我曾经书信张大人,问他可知土有何用?” 钱县令忍着巨痛,努力思考,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张大人说他不知,但是有人花大价钱买落凤山的土,张大人当时说,我们是县令,守护的不止是一方黎民,还有脚下的一方土地,不管土有何用处,我们都不能私下买卖。” 第37章 宋远的心愿 祁熹讶然,看着钱县令,心头升腾起一股酸涩。 那个偷吃村民鸡的张全胜, 竟然还有此大义。 可最后,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秦止略作思考,问道:“土运到何处?” 钱县令一刻不敢停顿,忙回:“那人信中说,将土放到官道上,罪臣实在不知土被运到何处了!罪臣不知啊!” 钱县令怕秦止不信,边说边磕头。 秦止偎进椅子,视线凉凉的落在钱县令身上,一言不发,压迫感浓重的逼人。 半响。 就在所有人的心神快要崩断的时候,秦止下令:“即刻起,将三人拉去菜市口,钱县令腰斩,曹勇忠活剐,钱老夫人腰下三分处斩!” 祁熹:“……” 腰下三分,不会致命,却会让人的后半生生不如死。 祁熹想,对于犯人来说,秦止这样人,就是魔鬼。 但是对于受害者,会觉得欣慰吧。 三人将钱嫣儿如此残忍的杀害后起锅炖给埂子坡的百姓喝,就凭这一点,三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便是大快人心。 三人如死肉般摊在地上, 钱老太太嘴唇颤抖,已经吓到失语。 黑甲侍卫上前将三人拖了下去。 钱县令身下, 血液混合着尿液,浸湿了一大片地面。 宋远朝着秦止深深叩首:“草民,替嫣儿,谢大人!谢姑娘!” 祁熹上前扶起宋远:“人已经死了,钱姑娘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好好的生活。” 宋远艰难的苦笑:“姑娘莫要劝我了,宋远心中有数。” 祁熹想了想,还是问道:“当时你是故意的吧,你当时已经知道锅中炖的是钱小姐,故意将汤盛去给客人喝,你也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赵三, 你故意引起民愤,你看到我们的时候,故意被村民群殴,向我们呼救,为的,便是让我们帮你查案。” 宋远捂着胸口,深深呼吸,缓过那股劲儿来,声音低哑:“宋远无能,不能救她,宋远本想将事情闹大,背后之人便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包庇凶手, 但是看到姑娘的时候,我知道你们非富即贵,宋远决定赌一把。” “我赌赢了不是吗?”宋远朝祁熹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祁熹还想劝慰宋远两句。 经历过这种事,很多人都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 还未开口,便见 宋远捂着胸口,弓下身子,急促的喘息着。 祁熹面色一变,伸手扶住宋远:“你怎么了?” 宋远顺着祁熹的手臂,半躺在地上, 面色白的骇人:“我心愿已了,准备跟嫣儿一起走了,姑娘,我和嫣儿九泉之下也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还有一事,钱县令往外运土的时候,被我发现,我不知道那些土有何用,偷了一包藏在山上新建的观音庙香炉里,希望对你们有用。” 话落,宋远面露释然:“我终于……能和嫣儿团聚了……希望我能追上我的嫣儿……告诉她,宋远从未嫌弃过她……” 宋远在祁熹的怀里,嘴角噙着一抹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秦止从堂上下来,垂眸看着二人:“计都,将人葬了,祁熹,你跟我上山。” 第38章 装神弄鬼 观音庙所在的山不大。 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个小山丘。 观音庙建在山丘 上, 远远看去,如同一座窄小的道观。 祁熹骑着驴和秦止来到观音庙门口。 地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香纸,依稀可见昨日热闹的场景。 祁熹想,原来不止后世的人会乱扔垃圾,古人也会。 只见秦止将马拴在门口的一棵大槐树下,率先走了进去。 其他的人被秦止留在埂子坡处理斩首埋尸等事宜,这次上山只有她和秦止二人。 祁熹赶紧找了棵不知名的树将驴拴好,跟了上去。 观音娘娘的像前放着一鼎香炉,香炉中还有未燃尽的香。 不知怎的,自从进了庙,祁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左右环视,这里除了观音娘娘,便是她和秦止。 难道是观音娘娘? 祁熹抬头看去。 观音娘娘慈眉善目,眉眼含笑的望着她,跟背后被人盯着的感觉完全不像。 祁熹用胳膊肘捅了捅秦止,轻声提醒他:“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秦止拧眉,转头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祁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再次捅了捅他:“你有武功吗?你能不能散发一下灵识,看看庙里有没有人?” 秦止再次回头看她。 这次的眼神祁熹看懂了,他的眼中明显写着三个大字:神经病! 祁熹:“……” 后背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隐约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祁熹虽然处在观音庙中,却如同身处阎罗殿。 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硬着头皮,祁熹又捅了捅秦止,低声道:“你有没有被人盯着的感觉?我怎么觉得后背毛毛的?” 秦止站在香炉前,看着面前的香炉,漫不经心的道:“通常亏心事做太多的人,看见佛祖便会心生胆怯。” 又阴阳她! 祁熹咬牙回怼:“你杀了那么多人,看见佛祖害怕的人难道不该是你吗?” “本座问心无愧,”秦止拿眼神扫她:“不像某些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打着结。” 我去! 祁熹发现秦止在怼人方面绝对是练家子。 她这个人,从来不挑食,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 当即便回怼:“大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那么了解我的肠子?” 秦止愣了一下, 冷嗤:“你那肠子,蛔虫住里面都得迷路。” 祁熹:“……” 嗷~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被一个古人给怼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刚想反驳,忽然看见旁边帘子后闪过一个人影。 祁熹心底“咯噔”一下,开口喝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便见秦止冲了过去。 帘子一晃。 秦止和那个人影都消失在了祁熹眼前。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到头发丝。 面前的观音娘娘都给不了祁熹勇气。 短短的一瞬间,祁熹脊背汗湿。 观音庙的门在祁熹身后“砰”的一声被关上。 祁熹攥紧手心,拼命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所有的鬼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她口中默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挪动脚步朝帘子后面走去。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第39章 失火 人还没看到,便看见面前的薄纱帘子凭空燃了起来。 火势蔓延的很迅速,祁熹陡然想起来,她方才闻到的那种奇怪的味道。 那是煤油混合着檀香的味道。 记得当时做法医的时候,祁熹问过师兄最害怕遇见什么样的尸体。 师兄当时想了想告诉她:“会动的尸体。” 知道是人为,祁熹反而冷静下来了。 这座观音庙平时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最有价值的便是宋远说的莲座土。 祁熹转身回到香炉前,将香炉从上到下摸索一遍,没有发现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略作思考,祁熹一咬牙,开始扒拉还在燃烧着的香灰。 虽然刻意避开燃烧的地方, 但是手背还是被烫的通红。 很快,祁熹便从香灰中翻出一个青色的钱袋,钱袋里面装着半袋土。 此时,观音庙中的火势越来越大, 祁熹将钱袋塞进怀里,转身去推观音庙的门。 门好似被人从外面上了锁,祁熹推了几次都没有推开,灼热的温度炙烤的她面色通红。 她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秦止身上。 在祁熹看来,秦止这个祸害,就算是生在电视剧中,也是活到最后的大反派,不可能就这么被烧死了。 她大喊:“秦止!秦止!” 祁熹竖起耳朵听,除了屋顶被烧出的“噼啪”声,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会是追那个黑影出去,看见庙里着火,便走了吧? 祁熹急了,怕秦止嫌麻烦不救她,加重砝码:“秦止!我找到莲座土了!莲座土在我这!” 祁熹没想到,她这一喊,喊来的不是秦止,而是手持刀剑的两名黑衣人。 黑衣人从秦止消失的地方冲了出来,挥刀便朝祁熹劈来。 祁熹满头大汗,转身避开后,抬腿踢掉了黑衣人手中的刀。 许久没这么大幅度的运动,劈的大腿酸痛。 来不及心疼自己被拉伤的肌肉,祁熹迅速就地一滚,捡起一把刀抬手格挡住另一名黑衣人斜刺过来的刀。 整组动作利落又洒脱,跟平时病恹恹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黑衣人没想到祁熹身上有功夫,二人对视一眼,一人挥拳,一人拿刀,朝祁熹围攻而来。 她这具身体,从穿越过来便一直病着,好不容易好一点便跟着秦止忙里忙外,一直没有好好训练过。 刚才一挡之下,已经震的虎口发麻。 见黑衣人再次冲来,祁熹心底骂娘,矮身闪过后,抓起一把香灰便朝二人撒去。 趁着二人抬手遮眼的空档,祁熹手中的刀用力划向二人颈部。 一刀,毙命两人。 手中的刀卷了刃,祁熹的手腕,脱了臼,疼的祁熹咬着后槽牙,刚想骂秦止的祖宗,一阵危险的感觉直逼头顶。 祁熹抬头看去,屋顶上的一根木梁被烧断,朝着祁熹的脑袋落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祁熹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她带倒,紧接着一个重物压在了她的身上。 重物带着被大火炙烤的滚烫温度,砸的祁熹闷哼一声, 觉得自己肋巴骨都骨裂了。 第40章 被手下蠢死 祁熹:“……”大哥,你不扑我,我也许不会那么惨。 秦止将祁熹压在身下,祁熹的鼻子埋在他的颈边,二人的姿势极为尴尬。 此时外面传来黑甲侍卫破门的声音。 厚重的木门被撞的发出阵阵闷响。 祁熹顿觉不好,从秦止颈间抬头往上看,果然,屋顶的木梁被门震动的摇摇欲坠:“大人,你的手下可能跟你有仇!” 秦止也发现了,刚想出声让黑甲侍卫住手,便看到屋顶的横梁再也承受不住,砸在了观音像上。 观音像半个身子被砸断,和横梁一起朝二人落了下来。 妈耶~ 祁熹暗叫一声不好,迅速做出判断,抱着秦止朝旁边滚去。 横梁塌陷,整座观音庙轰然倒塌,大火在废墟中燃的更旺了。 黑甲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忙去救火。 祁熹搂着秦止躲在半截观音像搭建的三角区域里。 那是祁熹在观音像落下时,迅速计算出来的安全区域。 二人几乎是被卡在三角区域里,祁熹拍了拍秦止脑袋上的灰。 当时情急,抱着秦止便就地一滚,现在被卡在这里,秦止的脑袋埋在祁熹的胸口动弹不得。 “没事,你的手下虽然脑袋不灵光,刨土应该没问题。”祁熹想说,他们很快便能救他出去。 话还没说完,便听秦止语气不善:“你闭嘴!” 祁熹:“……” 祁熹:“你这就不识好歹了,我救了你,还在安慰你,不求你报恩,你也不能咬我啊!” 祁熹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当时要不是她急中生智,他已经被他的手下蠢死了。 看不见秦止的神情,祁熹胳膊被他压的生疼,想活动一下。 又听秦止声音带着杀气:“再乱动,本座现在就杀了你!” 祁熹:“……” 这人怎么这么凶残? 动不了手,祁熹便开始挪腰。 被这么卡着,觉得全身都不得劲。 做法医的都有点幽闭恐惧症,生怕有一天躺在棺材里的是自己。 尤其是在这么小的空间里,怀里还搂着一个比自己宽,比自己重的人。 祁熹觉得全身就跟被麻绳捆住一般窒息。 刚扭了两下腰,秦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不仅带着杀气,好像还咬着牙:“本座真想活剐了你!” 祁熹:“……” 看吧,看吧,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简直将忘恩负义演绎的淋漓尽致。 她这个人,体重九十斤,反骨能有九十八。 越不让她动,她越动。 她不仅腰动,她还动腿。 秦止:“……” 如果祁熹能看到秦止的脸,便会发现,平时冷若冰霜,阴气森森的清御司司主,此刻脸红的像平安夜的蛇果。 可惜祁熹看不见。 所以她便不停的扭。 直到祁熹感觉不对劲…… 秦止一声不吭,拿枪指着她…… 祁熹:“……” 祁熹:“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被人拿枪指着,祁熹觉得非常纳闷。 更好奇在这么危难的关头,秦止的枪怎么就敢支楞起来的? 第41章 解救 秦止被祁熹这么一问,整个人紧绷着,一声不吭。 “咳咳,”祁熹清清嗓子,像初中时上生理课那般安慰他:“没事,你脑子里想点别的, 比如,我现在是一个体重三百斤的抠脚大汉。” 秦止依旧一声不吭。 活了这么多年,还没人能让他如此狼狈。 他咬着牙,想着等会出去先从哪里开始剐她。 祁熹的声音还在头顶念叨:“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现在赶紧消下去,不然等会没法见人。” 秦止:“……” “我对观音娘娘发誓,今天发生的事儿,谁都不说!”笑话,清御司司主的热闹这么好看吗? 想看也只能在心里看。 祁熹默默的想着。 生怕秦止一个气急败坏将自己给剐了。 膝盖处被人指着,祁熹觉得不自在,刚想往后挪一挪,便感觉怀里的秦止身体瞬间紧绷。 吓的她只能忍着不适感,一动不敢动。 她那一蹭,险些要了秦止的半条命。 小丫头虽然身上没有四两肉,却是出奇的柔软。 生活在皇权中心,秦止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 妩媚的,娇俏的,清纯的,英气的。 但是那些人,在秦止的眼中,跟男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同样的人类。 身前的小丫头却让他头一次发现,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又或者说,她骨头柔软的不像人。 像是一只雪白又傲娇的猫。 柔弱无骨,处处勾人。 不知是火势更大了,还是身体的邪火烧的更盛了。 秦止现在头脑发胀,只想剐了面前的小丫头。 亲手,一片一片的剐。 祁熹多年来接触犯罪分子,对危险的感知十分敏感。 她敏锐的察觉到怀里人身上的杀气腾腾往外冒。 完了。 她心想。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通常都比较惜羽。 她今天这是在劫难逃了吗? 祁熹试图唤醒秦止的良知:“你这叫做生理反应,不丢人,最起码,咱的比别人的都大对不对?” 秦止:“……”这是人说的话?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羞耻的话是一个小女子说出来的。 祁熹深吸一口气,为了自己的命,也是豁出去了:“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就算一不小心说出去了,也会夸大人您真大!” 秦止:“……”确实不像人话。 秦止咬着后槽牙:“这里是寺庙!” 祁熹忙顺着秦止的话解释道:“我知道啊,所以你清心寡欲一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秦止:“……”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这就是。 祁熹还想再安抚一下秦止,便觉得头顶上的半截观音像一阵晃动。 黑甲侍卫惊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祁熹大喜:“你们家大人没事,快点拉我出去,我快被憋死了。” 众侍卫这才看清二人的姿势。 一时间尴尬的愣在原地想自戳双目。 他们家高冷威严的大人,竟然被一名女子像哄孩子睡觉一般搂在怀里。 简直是侮辱了大人的清誉! 一时间,众侍卫对祁熹咬牙切齿,急忙将祁熹扯到旁边,将他们大人从祁熹怀里解救出来。 第42章 秦止不对劲 秦止抿着唇,站起身,在众侍卫面前忽然背过身去。 众侍卫担忧:“大人,您受伤了吗?” 祁熹默不作声的想溜走,便听秦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杀意:“把祁熹给本座抓起来!” 祁熹:“……”见过卸磨杀驴的,头一回见磨还没推完就把驴宰了的。 这一次,祁熹清晰的感受到了黑甲侍卫对她的不满。 秦止话音刚落,就冲上来四个黑甲侍卫,一人擒住她的一只肩膀,将她押了起来。 剩下两个黑甲侍卫跑慢了,默默的退回到队伍里。 祁熹:“……大人,您让小女死,也要让小女死个明白,不能因为小女说您大, 您就让小女死吧?” 祁熹觉得, 她没有一点对不起秦止的地方。 救了他的命,解了他的尬,还免费给他普及了生理常识。 就这样, 他还坚持杀她,简直是天理难容。 她比窦娥还冤枉。 秦止面色瞬间铁青。 黑甲侍卫心中疑惑,却只有靠近秦止身边的人,知道祁熹说的这个大,是个什么大。 他们并不是有意窥探自家大人隐私,只因为他们恭敬的垂着脑袋,视线好死不死的,刚好在那里。 “拖下去!把嘴堵上!”秦止怒了,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黑甲侍卫纳闷啊,他们家大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祁熹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了,能把自家大人气成这样? 祁熹被堵了嘴,绑了手。 由于在山上, 大家都骑着马,只好将她放在了她的毛驴身上。 毛驴似乎是能感受到主子的处境,垂着脑袋,“吭哧吭哧”的往前走。 好似身上背着千斤担,当年拉粪都没那么重。 祁熹也垂着脑袋,瓷白的脸上跟在寺庙蹭上的黑灰形成巨大的反差感。 身上粗布长衫被火烧的破了几个洞。 路边的乞丐看见祁熹都得摇摇头,暗笑他们混的比祁熹好。 到了客栈,祁熹便和驴关在了一起。 没人管她吃饭,也没人管她喝水。 直至深夜,祁熹靠着毛驴雪白的肚皮取暖,心中感叹世态炎凉,当时就该让秦止被横梁砸死。 最起码她现在还能混上一顿席。 也好过她在这里前胸贴着后背,嘴里干的舌头都拽不动。 就在祁熹想着怎么逃走的时候,一名黑甲侍卫忽然走进了马棚。 黑夜里,黑甲侍卫身上的甲片伴随着走动发出阵阵金属摩擦的声音。 祁熹嘴里塞着布,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询问。 月光下,祁熹一双带着疑惑的大眼睛黑漆漆的看着黑甲侍卫,似乎能蛊惑人心。 黑甲侍卫面色凝重,伸手将祁熹从地上拽了起来:“我家大人找你。” 祁熹:“???”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这是准备趁着四下无人将他的救命恩人残忍杀害? 等到了秦止房间,祁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只见秦止穿着黑色的绸缎亵衣,如墨的长发披在身后,几乎和亵衣的颜色融为一体。 亵衣脊背处已经汗湿,紧紧的贴在身上。 祁熹敏锐的发觉秦止不对劲。 第43章 吐血 祁熹这才想起来,这货也是中了龛毒的人。 她在临水县就察觉到秦止的不对劲,当时略微一诈,秦止就说出他身中龛毒的事儿。 龛毒,至今无解。 当年她作战时,曾有恐怖分子将龛毒当做生化武器。 她们因此损失了很多队友。 上面提取了队友的血样,成立了一个研究专家组,她走前,还未听说研制出了解药。 祁熹见过龛毒毒发的样子。 祁连山,张全胜他们所中的龛毒只是粗糙的简单版,虽然能毙命,但不会让人痛不欲生。 祁熹愣在门口,观察躺在床上的秦止。 只见他面色发白到几乎透明,嘴角黑色的血水不停的往外涌,手指痉挛呈握拳状。 精致的五官虽然扭曲在一起,却透着一种狠厉的美感。 一瞬间,祁熹好似看到在她面前倒下的队友痛苦万分的样子。 因为一场剿匪任务,他们当时大获全胜,就在他们高兴之际,却不知道危险才刚刚开始。 他们的身体从内部开始腐烂,逐渐扩张到皮肤溃烂,牙齿脱落,眼睑剥脱。 一开始,专家组给他们吃布洛芬,后来直接注射止疼药,最后上了镇痛泵,直至最后,药石无医。 后期的时候,他们是被活生生疼死的。 “大人!大人你醒醒!”计都的声音将祁熹拉回现实。 祁熹这才发现,她后背已经汗湿。 看着痛苦的秦止,她知道秦止中的龛毒是经过提纯的。 祁熹慌了。 怕了。 她害怕再次看到龛毒将人活活折磨致死的场面。 可是现在的她,能怎么办? 祁熹疾步上前,将秦止从床上扶起:“不能让他躺着,血液会进入气管!” 计都很信祁熹的话, 闻言从祁熹手中接过秦止,不停的给他顺着后背。 “她中毒多久了?”祁熹问。 计都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跟着大人的时候,大人就已经中毒了!” 那就是很久了! 祁熹纳闷,如果按照龛毒的发展速度,秦止绝对撑不了这么久! 想了想,祁熹问身后的黑甲侍卫:“你家大人平时有没有吃什么药?” 黑甲侍卫也是满脸急色:“大人每次毒发都会服用路大夫的药,这次没想到会提前发作, 身边没有带药!” 计都急的快哭了,哑着嗓子求祁熹:“姑娘, 你不是懂通灵吗?麻烦你问问鬼神, 能不能想办法救救我家大人!计都求你了!” 求个屁鬼神! 祁熹想发火。 屋漏偏风连阴雨,就在房内的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打斗声。 一名黑甲侍卫重冲进房中:“有人偷袭,快带大人走!” 祁熹:“……”这是计算好的吗? 走,这怎么走? 计都背起秦止,招呼祁熹:“祁姑娘跟我走!其他人留下来!” 计都骑着马,带着秦止,祁熹骑着自己的小毛驴,一行三人从后门冲进了夜色中。 祁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只能跟着计都漫无目的的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秦止伏在计都身后,忽然“哇”一声, 呕出了一大口血。 第44章 兵分两路 “他禁不住这么颠簸,必须快点找个地方休息!”祁熹清了清嗓子,嗓子干的生疼。 计都也愁啊,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啊? 更何况, 今晚的杀手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这次出来只带了一批侍卫,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得住。 如果撑不住,杀手很快就会追来。 要是大人醒着就好了,大人身手好,那些杀手根本不足为惧。 毛月亮高悬在空中,四周都是荒地,一阵阵冷风跟刀片似的划过脸颊,让人清醒又想缩在马上沉沦。 祁熹夜视能力很强,四下扫视,在一个土坡跟前停下,薅了一把计都不认识的草,放在嘴里嚼了嚼,撬开秦止的嘴塞了进去。 身为贴身侍卫,计都尽职尽责的问:“你给大人吃了什么?” 祁熹手上沾满了绿色的汁液,她在身前蹭了蹭:“黑三菱,一种止疼草。” 秦止的毒一直有高人压制,虽然中毒时间久,但是还处在毒发初期。 这个阶段,虽然内脏会损伤,除了痛,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普通的止疼草能够压制。 记得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毒发初期都是干嚼烟丝止疼。 计都现在对祁熹很是信服,祁熹说什么就是什么。 祁熹继续吩咐道:“咱们这样走下去,杀手很快就会追上来,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兵分两路。” 计都攥了攥拳,好久没有那么窘迫过了,咬牙问:“怎么分?” 祁熹咂咂嘴,咽下苦涩的药味,指着前面:“计小哥如果信任我的话, 不如把你家大人交给我,你继续往前走,我沿途会留下记号,等你们解决了杀手,顺着记号来寻你家大人就成!” 计都毫不犹豫点头:“好,我信你。” 他说的斩钉截铁,倒是把祁熹听愣了。 她本来已经准备好一大串的说辞来说服计都了。 祁熹咽了咽口水,那种被人毫不犹豫相信的感觉很奇妙,她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将你家大人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计都翻身下马,将秦止扶到毛驴上,忍着心中的不安,回道:“要活的。” 在祁熹这里,完完整整不能代表人还活着。 计都还是担心自家主子的生命安全。 毕竟他现在毒发状态,丧失了行动力。 祁熹扬唇笑了:“小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然是完完整整的活人!” 二人分道扬镳,计都骑着马一直往前走吸引杀手,祁熹牵着毛驴隐入了灌木丛中。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密林。 她讨厌后世钢铁水泥的大城市,每次进入密林,祁熹就有一种如鱼得水,放虎归山的自由感。 初春,万木复苏,鸟虫欢鸣。 灌木连接着一片密林,祁熹带着秦止越走越深。 期间,她看到止疼的草药便如法炮制给秦止灌下去。 秦止的面色从最开始的隐忍扭曲,已经逐渐平缓下来。 祁熹趁着月色观察秦止的脸。 不得不说,这副皮相就是放在后世颜值也在九十分以上。 尤其是他现在趴在毛驴身上,双目紧闭,少了平时的压迫感,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祁熹这才想起来,他也不过才二十左右的年纪。 第45章 年轻气盛 睁开眼和闭上眼,完全是两个人。 睁开眼他是大陵官员谈之色变的清御司司主,杀伐果断,闭上眼,他只是一个俊俏的青年。 会因为在别人面前出现生理反应害羞到气急败坏。 祁熹借着月光多看了几眼。 如果他醒来得知自己落在了她的手上,会不会又喊着要剐了她? 祁熹摇头失笑。 今晚这场面,她也是头一次遇到,换做以前,她一人能解决十个杀手。 但是现在。 兴许是月光太过温柔,让祁熹的心境变得伤春悲秋。 流落异世,没有武器,没有身手,就连一具好体格子,都成了奢望。 她抬头看向月亮, 她是否还能回去? 她迟迟没有回去,教授应该也在想办法吧。 不知何时,秦止已经醒了,一番折腾,虚弱的坐起来都是奢望。 他趴在驴身上, 看着牵着驴的祁熹。 她的脸上还带着黑灰,可能是她的肤色太白,看起来很扎眼。 他见过很多病人,甚至是濒死的时候,头一次发现人的脸色能比白更白。 祁熹不止是白,近乎有些透明。 一看,便知是身体不好。 此时她身边萦绕着一种淡淡哀伤的寂寥气场, 不知为何,秦止很讨厌她身上的这种感觉, 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祁熹被吓一怔,扭过头来看秦止,脸上的哀伤被惊喜取代:“你醒了?” 秦止很满意她现在的情绪,喉结滑动,点了点头:“发生何事了?” 祁熹将他昏迷,杀手趁虚而入,她和计都兵分两路的事一一向秦止复述了一遍。 秦止赞赏道:“你做的很好。” 祁熹赏了秦止一个得意的眼神:“我可是你的得力干将,左膀右臂,不可或缺的手下……之一!” 秦止全身无力,看着祁熹得意的神情,心情也变好:“行了,你不必自夸,算你将功抵过,本座不剐你了!” 小心思被看穿,祁熹也不尴尬,她浮夸的表演本就是演给他看的。 得到满意的回复,祁熹叹息一声 :“你说如果杀手追上计都小哥,计都小哥能打过他们吗?” “你莫要小瞧于他,若不是顾忌我的身体,计都在客栈就把他们解决了。” 秦止人还伏在驴身上,缓缓的道:“计都应该不会按照你说往前走,他会折回客栈,跟他们汇合!” 祁熹撇撇嘴:“计都年轻气盛。” “那叫重情义。”秦止反驳。 祁熹借机攻击秦止:“你说你这个凉薄的人,怎么就养出了这么重情义的手下呢?” 秦止冷哼一声, 似乎是不愿意辩解。 祁熹见他承认了,乘胜追击:“人前留一线, 日后好见面,你说我要是跟你一般见识,现在就不该救你。” “救我,你才能活命, 我活着,你才能查到杀祁连山的凶手。”秦止一语中的。 祁熹一噎,梗着脖子辩解:“靠我,你才能活命,才能查清龛毒的秘密!” 秦止看着祁熹诡辩的脸,半天没吭声, 看的祁熹心头发毛:“你瞅我作甚?” 秦止忽的笑了:“看你无理辩三分的样子,可真丑!” 祁熹被秦止的笑晃了晃,一时间忘记反驳。 第46章 三生有幸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秦止真正意义上的笑。 怪不得他平时不苟言笑。 因为他笑起来,很阳光,很好看。 跟他平时冷冰冰的感觉,完全是两个人。 虽然他说她丑。 好吧,丑就丑吧。 跟他比,她确实丑。 病恹恹的样子,她自己看了都心烦。 祁熹不耐烦的从路边扯下一把开着紫色小花的草,递给秦止:“吃了。” 秦止:“……” 祁熹:“你都醒了,还准备让我喂你?” 秦止这才发觉, 他昏迷期间,梦到有人给他喂药,那药又苦又涩,醒来还觉得嘴里残留着梦里的味道。 原来不是梦。 这个女子,当真是嚼了草药喂他。 一时间,秦止心里五味杂陈,复杂极了。 面色也是变了又变。 祁熹倒是没想那么多,生死关头,任何儿女情长都是矫情。 秦止就不同了,他一个实打实的古人,满肚子都是之乎者也,男女授受不亲。 祁熹的做法,属实让他无法接受。 但是又不能剐了她 。 秦止看着祁熹,心情很复杂。 祁熹转移话题:“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提起这个,秦止周身的气势立马就变了:“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 祁熹实话实说:“所以你这个人就是个危险分子,得罪了那么多人,那些人绞尽脑汁想要杀了你,就像打雷,容易牵连身边的人。” 她当年剿匪,脸上画着迷彩,胸章都摘了,国家对于他们的真实身份保护的非常好。 哪像秦止, 明目张胆的抄人家家,有恃无恐的要人家命。 但凡没把人摁死,人家都要爬起来咬他一口。 秦止:“你怕了?” 祁熹确实有些怕,那也只是一点点,她这种人枪林弹雨都经历过,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这个人呢,典型的小心眼,睚眦必报,锱铢必争,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 秦止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 一般女子不是都会含羞带怯的将自己往好了说。 她倒好,对自己的心思一点都不隐瞒。 秦止眸中一闪而逝的意外刚好被祁熹捕捉到:“怎么了?害怕了?” 秦止:“不至于,就是觉得,你这副小身板,竟然还是个狠的。” 祁熹舔了舔下牙槽:“我这辈子的短板就是身体不好,不然的话, 闭着眼也比现在混得好!” 秦止觉得祁熹说大话的样子莫名的有些好笑,上下打量她,身材消瘦,面色惨白,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却有着男子都没有的雄心壮志。 怪不得,见她的第一眼,她就要乘虚而入,让张全胜给她个官当。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还是想想怎么恢复体力自己下来走,我的驴累了!”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祁熹面上没有半丝不好意思。 秦止磨了磨后槽牙:“能被本座骑,它三生有幸!” 祁熹撇撇嘴:“会不会三生有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驮着你,它这生就要走完了。” 毛驴发出一阵呼哧带喘的声音,仿佛在附和祁熹的话,证明它真的很累。 第47章 淮阳村 秦止自然感受也感受到了毛驴力竭。 但是在他的眼里,毛驴即便是累死,也是它身为驴的本职。 遇到不好的主子,甚至还会将他煮了饱餐一顿。 比如现在…… 秦止折腾了这么久,腹中早就饥肠辘辘,驴肉的味道比鹿肉还要鲜美,尤其是身下这头整日干体力活的。 秦止能感受到它的背脊肉。 背脊鲜嫩,宫里手艺好的厨子会将其卤煮。 经过各种调料卤煮出来的驴背脊,入口粘软,肉味香浓。 祁熹瞥了秦止一眼,如果知道他现在正在琢磨怎么吃她的驴,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将他掀下来。 可惜祁熹不知道。 所以依旧赔着好脸,哄他下来走两步,让驴歇歇。 祁熹好话说尽,秦止不为所动,趴在驴身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祁熹恨极。 谁能想到,堂堂清御司司主,竟然是一个不顾毛驴死活的人? 她这驴本来就是吃苦出身,身体不好。 都快被秦止压趴窝了。 再看秦止,双目紧闭,典型的油盐不进。 祁熹磨牙,只能牵着毛驴继续往前走。 穿过一片竹林,祁熹眼前豁然一亮。 前面竟然有一个小村子。 村子不大, 只有十几户人家。 此时天还未亮,看不见村子里有人烟迹象。 但是有村子,就代表有人在这里生活,有水,有饭,还能歇脚。 祁熹毫不犹豫的奔着村子走去。 可是越走,祁熹越是发现村子不对劲。 这个村子很破旧,几乎看不到有人生活的迹象。 村口一棵大槐树下还放着一口棺材。 棺材露天放着, 常年风吹雨淋,表面漆皮剥落,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变宽。 人还未走近,便看到有老鼠顺着木板的缝隙冲了出来,四处逃窜。 祁熹:“……”这是传说中的鬼村? 站在村口观察,只见村子里阴气森森,在毛月亮的照耀下,几乎和倩女幽魂中的经典场景重合。 祁熹就是那个误入鬼村的书生。 就在祁熹踌躇不前的时候,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大公鸡打鸣的声音。 公鸡声音高昂,一阵一阵的叫着。 有鸡,就证明有人存在。 可是这样的村子,怎么看都不像有人生活的样子。 “这村子不对劲。”秦止的声音从祁熹右手处传来:“村口放棺,在风水上叫做封村葬,是一种极为阴狠的埋葬方式。” 祁熹:“……” “进去看看吧。”秦止从毛驴上坐直身体,看向前方已经有早起的村民起来打水。 “你放心,就算是闹鬼,也是在夜里闹,现在天快亮了,即便是有恶鬼,也该回家睡觉了。” 不知为啥,祁熹本来还不怎么害怕, 被秦止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更害怕了。 赶紧牵着毛驴,离那口棺材远一点。 这个村子给人的感觉太诡异了,她一个常年接触尸体的人都觉得脊背发寒,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 还未等祁熹进村,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迎了上来,老头眼神不好,走近后打量两人半响,扯动摧枯拉朽的嗓子:“姑娘,你们二人怎么到我们槐阳村来了?” 第48章 葬在村头的棺材 祁熹上前跟老人家礼貌打招呼:“老人家,我老弟受伤了,我们想到村子里修整一下再上路,不知方不方便?” 秦止:“……”这丫头说话也不怕棺材里的老鼠跳出来将她的舌头叼走。 老头扫了一眼骑着毛驴,身高马大但是明显气色不好的秦止,略微沉吟:“方便是方便,但是我们村这几年不太平,你们要是不介意,就进来吧,刚好老汉我家里有空下来的屋子。” 祁熹点点头,转身就去扒拉秦止,从秦止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拿了一锭银子给老头:“老人家,这个您先收着,谢谢您收留我和我弟!” 一锭银子,老头养老都不用愁了。 顿时眉开眼笑,眼中冒着光亮:“姑娘你太客气了!您叫我王大爷就成,赶紧跟老汉我进去歇歇!” 秦止依旧不肯下地,祁熹只好牵着驴,跟王大爷一起走进村子。 王大爷似乎心情很好,一路跟祁熹讲述这个村子的历史:“前几年俺们这边不说多富裕,也算是安逸的很,直到……” 王大爷回头看了一眼棺材,声音压低:“那小娘子惨死,她娘家人将人葬在村口,俺们村子就没安宁了。” 说话间,王大爷将祁熹引进一个院子,院子破败,只有三间草屋,王大爷的话头也就此打断,招呼里面的老太婆:“老婆子,家里来客人了,你赶紧的,去给客人煮碗粥!” “哎!”房间里传来王大娘的声音,很快便见一个老太婆披着衣服从屋里走出来:“哎呦,这姑娘长的真俊俏,老婆子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了!” 祁熹被老太婆夸的赧然,秦止默默的从驴上下来,活动活动坐久了的腰:“你也就只能跟村姑比比相貌。” 祁熹:“……” 他一会儿不打击她,就会毒发还是怎地? 其实祁熹长的并不丑,只是因为长期生病,没有晒太阳, 面色惨白,人显得没精神头儿。 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祁熹那双眼睛亮的吓人,仿佛能直视人心。 跟秦止的阴狠,窥视感不同,祁熹的眼睛好似世上的一切龌龊都能在她面前现形。 祁熹跟着王大爷进了堂屋,王大爷给二人倒了一大碗热茶。 祁熹好奇那口棺材,问道:“王大爷您说的不安宁,是怎么个不安宁法啊?” 王大爷扶着膝盖,坐在祁熹对面,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无奈:“这刘家娘子,当年嫁给我们村上的刘其,二人本是郎才女貌,又是同村,知根知底,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个啥,青梅竹马。” “可这刘家娘子婚后三年无出,刘家虽然是这村上的富户,也养不起妾室,一来二去,刘家娘子跟她婆婆就开始闹不愉快。” “刘其是个孝顺孩子,娘两个对刘家娘子整日里非打即骂,这刘家娘子也是个好孩子,从来不辱骂公婆,就是娘家要给她讨公道, 都被她劝住了。” “谁知这时间一长,刘家娘子有了外心,和村头的孤儿汤林有了苟且。” 第49章 女鬼案 “说起这汤林啊,也是可怜人,小时候身体不好,不知从哪惹上了个麻风病,一家子都被他传染,就剩他这一口人!” 祁熹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喝口热茶,很快,王大娘的粥熬好了。 这么久滴水未进,猛然闻到粥里白米的香味,祁熹觉得嗓子里都快伸出手了。 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听王大爷讲故事。 “后来,有人发现刘家娘子死在了汤林家里,身上一件衣服都没穿,刘其冲进汤林家里,把汤林给活活打死了!” 祁熹瓮声问:“死了人,没报官吗?” 给祁熹添饭的王大娘接过话头:“俺们这里出去一趟不容易,官府哪里愿意来!再说了,这当夫君的给自家娘子报仇,理所应当!” 王大爷不同意王大娘的说法,反驳道:“我看那汤家小子就是冤枉的, 那时候老头子我说要报官,那刘小子的眼神,好像要将老头子我吃了!” “哦?”祁熹从大海碗中抬起头问王大爷:“怎么说?” 王大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陷入回忆:“当年,不止老头子我要报官,刘家娘子的娘家也要报官,刘家娘子的娘家和刘家结了仇,两家闹了有小半年,刘家娘子的娘家一气之下, 把刘家娘子的棺材刨了出来,葬在了村口……” “从那以后,我们村上就经常发生怪事,一开始,只是有人家养的鸡鸭少了,后来你猜怎么着,耕地的牛夜里好端端的在牛棚里睡觉,第二天发现,皮被活生生剥了!” “那牛啊,被剥了皮,留着口气吊着,直到主子到跟前才咽气!” 祁熹听的目瞪口呆。 想要活生生把牛皮给剥下来,并且不让牛叫,她都很难做到。 她还没缓过神,便听王大爷继续说道:“再后来,一到夜里,俺们就听见村口棺材里传出女子唱歌的声音!那声音听得人骨头缝都发寒,时间一长, 村里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在夜里也不敢出门。” 王大爷的故事讲完,祁熹喝了两大碗的粥。 再看秦止,看着面前的粥,眉头紧紧的拧着。 一看就是平时养尊处优习惯了山珍海味,这种粗茶淡饭入不了口。 祁熹撇撇嘴还是开口劝:“你身体刚刚恢复,喝点粥对身体好!” 秦止轻叱一声:“本座跟你不一样。” 祁熹心底想骂娘。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啥不一样的, 这是在提醒他的身份跟她不一样呗。 “天之骄子还要喝粥呢,你以为你是谁?”话没经过大脑就秃噜出来了,祁熹想咽回去都没来得及,只能使劲又扒拉两口粥掩饰心虚。 没想到秦止没跟她一般见识,反而话题一转,对王大爷说道:“刘家娘子极有可能不是汤林所杀。” 王大爷也是个热心肠, 一拍大腿道:“老头子也怀疑汤家小子干不出来这样的事!那孩子家里人都没了, 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从这么大点……”王大爷抬起手比划着桌子:“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成了大小伙子!” 第50章 玫瑰齿 “那孩子对谁都和善,咋地可能杀人嘛,那刘家娘子肯定是冤死的, 才会来闹腾人!” 祁熹看向秦止,开口问:“怎么说?查一查?” 王大爷一听,激动的从长条板凳上站起来:“俺一看二位就知道二位是有大能耐的人,二位要是能帮俺们查清这个闹鬼的事儿,俺替俺们槐阳村的百姓感谢二位的大恩大德!” 秦止没理会王大爷,而是对祁熹道:“你先去验尸, 看看有什么线索。” 王大爷也是个精明人, 一听这话,忙引着祁熹往村口走。 外面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祁熹从毛驴身上解下工具箱,跟着王大爷走到村口的时候,村头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众人听王大娘说要查闹鬼的事,纷纷过来围观。 祁熹也是这时才知道,王大爷原来是槐阳村的村长。 怪不得对闹鬼案耿耿于怀, 这是身为一村之长又救不了一村之人的愧疚。 两名壮小伙子上前来帮忙, 合力将本就不结实的棺材打开。 棺材长期风吹日晒,加上有很多缝隙,通风好,倒也没什么异味。 就是人已经烂没了。 晨光破晓,洒在白森森的人骨上,说不出的诡异。 秦止也走近观察,问祁熹:“只剩骨头了,你还能验出来吗?” 祁熹满怀自信:“验尸不光是验新鲜死亡的尸体,往往人的骨头,能告诉我们更多的东西!” 话落,她卷起袖子,从工具箱里拿出镊子,开始翻动白骨。 白骨身上的布料已经腐烂的只剩一些碎布,祁熹边检查边道:“颅骨完整,致命部位的骨头没有明显外伤。” 话落,祁熹用镊子夹起尸体的一颗牙齿, 牙齿根部有一圈暗红色:“这是玫瑰齿。” “玫瑰齿?”秦止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词语。 祁熹点点头:“通常死者如果因为窒息而亡,身体的血液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下,血管会出现爆裂,尸体呈现紫红色,牙龈处也会因为毛细血管破裂出血,浸透到牙根部位,形成一圈暗红色,我们称之为玫瑰齿。” 秦止点点头:“也就是说,死者是窒息死亡。”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三名气势汹汹的村民。 他们拿着镰刀,镐头,边走边声叫骂:“妈的,死了都不安生!” “汤林已经认罪了,还查,查个娘的屁!”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媳妇儿跟人苟且被野男人杀了,青天白日的还有人给她鸣冤,这还有天理吗啊!” 祁熹看着这癫狂的一家三口,忽然觉得特搞笑。 秦止这辈子应该还没被人这般对待过吧。 果然,只见秦止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祁熹便会觉得,这个人冷的让人忽略了他的美色,忘记他不久前还躺在驴背上无法动弹。 就在祁熹想上前教训一下即将走近的一家三口时,便见斜对面也冲出了一家三口。 两家人见面,就像是世敌,二话不说,便扭打在了一起。 第51章 回来报仇了 秦止眼中没有丝毫惊讶,淡定的对祁熹道:“继续查。” 祁熹点头。 这个案子很简单,尸体的死也很干净, 祁熹不知道秦止让她查什么。 只得将看见的都复述给他听:“根据气温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在三年左右,脚上有六指,骨盆判断死前未生育。” 秦止扬声问那边还在打斗的人:“刘家娘子,可是六指?” 打斗的人闻言,愣在原地。 刘家娘子的母亲扬了扬手里的菜刀:“这话咋说的?我家姑娘何来的六指一说?” 秦止舌尖抵着上牙槽:“这具尸体不是刘家娘子。” 众人惊愕。 秦止继续道:“现在我来还原一下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刘家娘子和汤林苟且之事被刘其发现, 刘其一怒之下将其摁在床上用棉被闷死,事后,刘其趁着夜色将尸体背到了汤林的房里,嫁祸给汤林。” “你一直等在屋外,等汤林回来,便大声叫喊,指认汤林,众目睽睽之下将汤林打死。 槐阳村地处偏僻,百姓对大陵律法不熟,认为你将汤林打死乃天经地义之举。 可惜你没想到,刘家娘子的家人看透了你的阴谋,一怒之下将刘家娘子葬在了槐阳村的村口。” 秦止看向人群中脸被挠了几道口子的男人。 男人身量不高,听了秦止的话, 满脸阴郁,双眼几乎喷出火。 祁熹这才发现,秦止不愧是清御司司主。 以前认为他只是查一些官员贪污的案子,对这些小案子不屑,也不熟。 没想到他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死者被杀没有惊动旁人,就证明是夜间,夜间大家都在床上睡觉。 而在床上的话, 最好的武器也是能最能造成人死亡的便是被子。 刘其将死者的尸体放在汤林房间后,怕掌握不好时机,又防止汤林将尸体处理了,所以推断刘其一直躲在汤林房外。 有理有据,心细如发。 这是祁熹通过女鬼案对秦止的评判。 可接下来呢? 女鬼又是怎么回事? 祁熹屏气凝神,听秦止继续分析:“刘家娘子下葬后,在棺材中又苏醒 了过来,她不停的抓挠棺材……”秦止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棺材板。 祁熹求知若渴般上前查看,果然看见棺材板上有很多细微的 抓痕。 抓痕不深,年头久远,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祁熹暗叹秦止好眼力。 便听他继续道:“刚好有人路过槐阳村,刘家娘子被其所救。” “那人将刘家娘子带走, 并且找了一具跟刘家娘子身形相仿的女尸代替。” “刘家娘子跟在那人身边,逐渐跟其产生了情感。” 祁熹纳闷:“这点你从哪里判断的?” 秦止胸有成竹的扫了祁熹一眼:“因为刘家娘子,便是怜儿。” 祁熹:“……” 仔细一想,确实,埂子坡距离临水县并不远,而槐阳村距离埂子坡也不远。 那个怜儿很有可能就是刘家娘子。 可如果按照秦止的推论,怜儿已经自戕。 难不成,真的是怜儿回来报仇了? 第52章 脱臼 祁熹越听越糊涂。 放在后世,这样的案子警方利用高科技手段最快也要三天才能破案。 秦止一个时辰不到,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了。 若说他不知道内幕,那么,通鬼神的一定是他。 “至于闹鬼一事……”秦止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微笑:“不知当年,汤林的尸体是谁处理的?” 王大爷在人群中说道:“是我处理的,我看那孩子可怜,便将其葬在了他父母的坟地旁边。” 秦止问道:“葬的有多深?” 王大爷汗颜:“老头子我身体不好,挖坑也挖不了多深,浅浅的葬了。” 秦止意料之中的捏着手指的骨节,他的手指修长, 单手便能将骨节捏的咯吱作响:“如果只是浅浅的埋了,三年的风吹雨淋,骨头应该已经暴露出地面。” 众人发出阵阵唏嘘。 他们经常路过那处坟地,从未见过有露出地面的人骨。 也就是说,汤林当年也没死。 秦止上下打量满脸怒容的刘其:“你身量不高,身体瘦弱,杀头羊都费劲,何况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刘家娘子当时只是昏迷,后来在棺材中苏醒,而汤林,当年只是诈死。” “当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他百口莫辩,只能用了一招金蝉脱壳。” 刘其一直认为自己很强悍,所有背叛他的,都被他亲手解决了。 从秦止的推断中,他才明白,他才是最愚蠢的那个,被耍的团团转的那个。 他这样的人,活到现在,任何不顺心的都无法接受,刘家娘子在的时候,她就拿刘家娘子出气。 刘家娘子和汤林没了, 他就拿自己的母亲出气。 这些年,没人敢让他不顺心。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手上还拿着镐头,他面目狰狞,在所有人不备之时,冲着秦止而去:“哪来的野小子,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 祁熹反应最快,她知道秦止身体还没恢复,从昨晚至今滴水未进,急忙上前去抓刘其的镐头把儿。 这种格挡手法,如果放在前世,祁熹不仅能稳稳的拦住刘其,抬腿直踢甚至能将刘其踢飞五米远。 但是她忘了,这具身体就是个病西施。 只听“咔”一声脆响。 刘其的镐头被她拦住, 但是祁熹的手腕也直接脱臼。 一股剧痛,疼的祁熹托着手腕直呲牙。 “好痛, 我去!好多年没脱臼了,疼死我了!”祁熹疼的上头,后世的说话语调脱口而出。 秦止眉头紧拧,抬腿便将刘其踢飞最起码十米远。 刘其摔的闷哼一声, 翻身吐出一口鲜血。 靠! 祁熹悔死了。 早知道他还有战斗力,她这是何苦来哉啊! 秦止白了祁熹一眼,祁熹看懂了。 他的意思也是:你何苦来哉? 祁熹:“……” 秦止走到祁熹面前,抬起她骨折脱臼的手腕查看。 祁熹满脸防备:“你干嘛?” “我看看。”秦止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忽然凑近祁熹耳边,低声道:“你知道闹鬼的是谁吗?” 祁熹现在哪有心思想闹鬼的事。 她只觉得手腕疼,耳蜗痒。 秦止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低声说话带着男主播的磁性音调,险些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第53章 掐死他! 忽然,一股剧痛从手腕处传来。 祁熹闷哼一声, 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止。 不是说看看的吗? 她又不是小孩子,给她点心理准备不成吗? 她也不至于又惊又疼啊! 祁熹见他手法熟练,非常怀疑这货小时候受伤,都是被大人看好的。 还未等祁熹表达不满,便见秦止翻脸比翻书还快,扬声道:“汤林,你还不出来吗?” 远处的灌木丛中走出来一名男子。 男子身量有近一米八左右,皮肤黝黑, 一看就是经常做苦力。 议论声起,众人没想到汤林真的没死。 汤林拍着手,满脸笑容:“不愧是清御司司主啊,三年前的恩怨,只需一眼,便看出始末。” 秦止下意识的揉了一把祁熹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软,好似没有骨头,皮肤滑腻,和他的指腹相触,仿佛带着磁力般吸附在他的皮肤上。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舍不得松手。 祁熹以为他在想事情,也没在意秦止的这种耍流氓行径。 刘其看见汤林,分外眼红,一双充血的眸子几乎要从眼睑中瞪出来:“你竟然没死!妈的,你竟然还活着!” 汤林缓缓的走到刘其面前蹲下身子垂眸看着他:“我要是死了, 谁来替云儿报仇?你们这一家猪狗不如的东西!” 刘其挣扎着要起来跟汤林拼命。 可惜秦止那一脚踢的实在过重,他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 天空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 雨点逐渐密集,拍打在众人的身上,脸上。 众人只觉得彻骨的冷。 秦止松开祁熹的手,看着众人:“汤林离开淮阳县后,便到处打零工,偶然一次,他见到了刘家娘子,得知刘家娘子在帮她的救命恩人做事,二人便私下交往。” “后来,刘家娘子身亡……” 雨中的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案子一波三折,一转再转,这刘家娘子最后还是死了。 秦止继续道:“汤林便将刘家娘子的死怨恨到了淮阳村的人身上,认为刘家娘子的死都是槐阳村的百姓造成的。” “从一开始的牛……你小时候经常放牛,知道有一种毒蛇咬了牛以后,牛会出现全身麻痹的症状,你抓来那种蛇放进牛棚,等牛全身麻痹后,你为了制造恐慌,生生将牛皮剥了下来。” 祁熹恍然,她还是太依赖科技了。 怎么就忘了, 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毒蛇品种,其中便有能麻痹人神经系统的。 秦止的知识面广的让她叹为观止。 “一切的闹鬼事件,都是你一手操控的, 你要让槐阳村的百姓每天都生活在恐慌之中。” 秦止分析完,场上一片寂静。 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拍打在树叶上,屋檐瓦片上的声音。 汤林沉默着, 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看着刘其,死死的盯着面前这张脸。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胸前,他抬手抹了一把眼中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而后,他忽然抬起手掐住了刘其的脖子。 像当年刘其捂死云儿那样, 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 第54章 小丫鬟 刘其扭身反抗,二人在雨地厮打。 泥水将身体浸湿,像两头愤怒的兽,恨不得撕下对方的肉。 汤林恨,恨刘其杀了云儿,更恨这世道不公,天道无常。 刘其也恨,恨汤林让他在槐阳村抬不起头,更恨那夜夜在他身下辗转的女人被汤林占有。 槐阳村的百姓沉默的看着两个不共戴天的男人,暗叹天意弄人。 祁熹身上被雨水浇湿,看着厮打的两个男人,嚷道:“还不把人抓起来,还想再死一个吗?” 百姓中这才有人反应过来,云儿的哥哥带人将两人抓了起来,用麻绳将二人绑住。 生拉硬拽的将人关进了老村长的柴房。 老村长连连叹息,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还是先感谢秦止:“这位大人,老头子先谢谢你!刘家娘子的哥哥已经出村去报官了,这事……唉!” 祁熹明白王大爷的欲言又止,这件事说白了属实不光彩。 他一个当村长的,当年没有选择报官导致了这一连串的事件发生。 如果当年他选择第一时间去报官,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祁熹拧了拧前襟上的雨水,安慰王大爷:“您也不用自责, 事情已经发生了。” 她不是一个会安慰别人的人,只能想到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王大爷很快调整好心态:“唉……不说这个了,您们赶紧进屋,我让老婆子给你们找两身衣裳换上!” 两人身体都不好,这一番折腾下来,个个惨白着脸,看的老村长又是内疚又是心疼。 忙让老婆子找了两身平时过年才舍得上身的衣裳给二人送去,还将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炖上。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日上三竿。 农村的房子,没有地龙,秦止和祁熹轮番在房间内换好衣服,祁熹已经被冻的唇色发紫。 这具身体太弱,太弱了,弱的她心烦。 好在手腕被秦止接上以后,已经不疼了。 祁熹看着从房内走出来的秦止,眼角眉梢染上笑意。 秦止的身形比老村长高大太多,穿上老村长的衣服,手腕和脚脖子几乎全露在外面。 他显然是不习惯这种粗布的衣衫,眉头拧着,跟谁欠他九百万似的,看见祁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穿这种料子不觉得磨人吗?” 祁熹终是没忍住,扬唇笑的开怀:“大人,小的从小穿习惯了,你是没注意到我以前穿的什么吧,我觉得身上的料子比我原来的料子舒服多了!” 秦止这才想起来,从见到祁熹的第一眼,她就是粗布麻衣的村姑装扮。 可能是她的五官太过明艳,竟让人忽略了 她的穿着。 秦止心底想着回头要让计都带她去做两身衣裳,既然是他手下的人,太过寒酸丢的是他的人。 祁熹倒也不在意,看秦止别扭的样子,转身进了屋:“我把你的衣服拿去烤烤,你等会再换回去。” 秦止看着祁熹小丫鬟的样子忙里忙外,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陌生感。 好像她本来就该是伺候他的一般,让他心底舒适,温暖。 第55章 背后还有人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秦止有些慌乱。 狠狠的闭了闭眼,心刚静下来, 便看祁熹小跑着从外面跑进来,刚换的衣服瞬间又被打潮了,她的手上稳稳的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 “大娘让我给你的,说你早上就没吃饭。”祁熹边说心里边想翻白眼。 这位大爷真是跟孩子一样, 不爱喝粥,就想吃点好的。 秦止淡淡的“嗯”了一声, 坐在桌边开始喝鸡汤。 “今晚你跟我睡。”秦止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祁熹:“……” 后世看电视剧,好像就有这样的场景。 上位者看上了谁家的女子,当晚便宠幸了。 可…… 她低头瞅了瞅四平八万的胸脯,营养不良的身体。 豆芽菜一样的身材她自己都嫌弃,这位爷这是饥不择食,时不可待了? 秦止扫了一眼雷劈般的祁熹,好看的眉眼闪过一丝笑意:“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祁熹反驳的很快。 秦止上下仔细打量她:“你以为本座会对你这副小身板感兴趣?” 祁熹:“……”难道不是吗? 秦止用眼神示意祁熹坐下,声音低沉解释:“女鬼案你以为结束了?” 祁熹:“……”难道不是吗? 秦止皱眉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本座以为你很聪明,看来是本座的错觉了!” 祁熹摸了摸被敲疼的脑门,不满:“有事说事,你敲我作甚?” 秦止唇角几不可见的上扬:“你知道一头农作的牛有多重吗?” 祁熹瞬间石化。 她明白了! 汤林一人之力, 根本无法翻动一头牛,还是一头中了毒死沉死沉的牛。 那么。 女鬼案的背后,还有人? 秦止看她的明明灭灭的神色便知她想到了,声音不急不缓的道:“从汤林的话中得知,背后之人知晓本座的身份,知道本座在此,还敢出来作妖,此人必定极为张狂, 你知道打压我们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吗?” 祁熹摇了摇头。 秦止继续道:“对方今晚必定继续出来作妖,如此便能将女鬼案推到恐惧顶峰。” 祁熹倒吸一口凉气。 稳了稳心神,她问:“所以,今晚才是重点?” “嗯,”秦止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鸡汤:“背后之人,兴许是本座的熟识。” “会不会是那群黑衣杀手?”祁熹想到了一种可能,忙问。 秦止淡淡摇头:“黑衣杀手只是受雇于人,不会做这等迂回之事,背后究竟是何人,今晚便可见分晓。” 他乜了祁熹一眼:“总之,让你今晚跟本座一起睡,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即便你馋本座的身子,也要想想你这小身板经不经得住本座的拳头。” 祁熹:“……” 脸呢?! 她好想问问秦止,是不是一路奔波把脸跑丢了。 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馋他身子? 啊呸! 祁熹在心底不知淬了几口,站起来,佯装无意的抚了抚本就没有灰尘的衣衫:“吃饱喝足,我要去睡个午觉,晚上好抓鬼!” 秦止看着祁熹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 唇角上扬幅度不自觉变大。 夜晚,很快来临。 二人睡了一下午, 此时便待在黑灯瞎火的房里静静的等着。 第56章 蚯蚓再现 房间里点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秦止的手指习惯性的敲击着桌面。 就在祁熹想开口询问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笛声。 秦止陡然起身,将一侧墙壁上的泥胚拿下一块。 这间房子和柴房相连,从洞口处可以看见柴房内的场景。 祁熹也跟着站起来,趴在墙上好奇的往里看。 汤林和刘其被关在柴房内,两个人嘴被破布堵着,正用眼神互相杀死对方。 祁熹不知道秦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开口询问,便见一条蚯蚓顺着刘其的腿往上爬。 很快,两只,三只,无数只。 这些蚯蚓比普通的蚯蚓要大,足有成年人的拇指粗,条条肥胖,粗壮。 刘其刚开始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腿已经被蚯蚓覆盖了。 汤林显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神色急切的往后挪着身体,嘴里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可惜他被绳子捆着,拼尽全力,此时也不是这些蚯蚓的对手。 祁熹瞪大眼睛看着, 二人很快被蚯蚓淹没。 她忽然明白,王掌柜胃里的蚯蚓是怎么来的了。 原来是被蚯蚓活生生钻进胃里的。 毫无疑问,这些蚯蚓体内含有龛毒,是人为驯养出来的。 这也太恶心了。 祁熹一阵恶寒。 秦止拍了拍祁熹的肩膀,丢下一句:“老实待着。”便追了出去。 祁熹知道,他是去追吹笛子的人了。 她见过用笛音控制蛇的,头一次见用笛音控制蚯蚓的。 笛声在秦止追出去的瞬间戛然而止,那些蚯蚓也退了下去。 刘其和汤林面色铁青,已经没了气息。 祁熹转头看了一眼秦止消失的方向。 秦止是顺着笛音追去的,但是显然,蚯蚓退去的方向似乎更能找到那人。 想也没想,祁熹冲出房门。 蚯蚓顺着门缝,窗户的缝隙涌出来。 和来时一样,它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蠕动着。 祁熹远远的跟着,生怕惊扰到它们。 槐阳村地属密林,蚯蚓从王大爷家出来后,一致朝林子的方向蠕动而去。 祁熹发现,笛音可以控制蚯蚓的行为,可是蚯蚓一旦完成了某种笛音控制的行为后,便会行为反射般往来路走。 就像鸟儿,天黑了知道归巢。 这超出了祁熹的认知。 蚯蚓没有大脑,完全 不具备人类的思考能力。 它们就是一种多细胞生物,或许在后世,具备改写蚯蚓基因的手段。 可是这里是古代,就连热兵器都没有,改写基因简直是天方夜谭。 祁熹小心翼翼的尾随进了密林,进入密林后,她便提高了警惕。 春季的密林,并没有冬季时安全,这个时候,正是各种蛇虫鼠蚁复苏的季节。 许多树叶已经开始抽枝散叶,密林的隐蔽性比冬天提升许多。 绝佳的易守难攻之地。 多年的职业警惕性,让祁熹很快注意到十米外的一棵巨树。 巨树树根深,抽芽早,初春的季节已经枝繁叶茂。 如果是祁熹选择,她也会选择那棵树。 那就是绝佳的制高点和藏身地。 第57章 黑白无常 祁熹侧身闪到一棵树后。 果然看见月光下树影婆娑中,有一个人影蹲在树上。 那人看见蚯蚓回来,从树上滑下来,打开一个特制的包裹,蚯蚓顺着包裹口鱼贯而入。 祁熹搜罗了一下, 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山上什么不多,就是石头多。 这个时候,祁熹也不挑不拣了,捡起一块滑溜溜的鹅卵石, 借助树干的遮挡,想要绕到那人身后搞偷袭。 放在以前,祁熹最讨厌的就是偷袭。 她总觉得那种手段很卑鄙,很无耻。 直到偷袭的变成她以后她才发现,如果武力值足够碾压,谁会干这种下作的事儿。 现在,她就是那个没有武力值的人。 祁熹庆幸这具小身板很瘦弱, 在密林中隐藏性能绝佳。 偷摸猫腰来到那人身后,趁那人正在专心致志的回收蚯蚓,祁熹扬起手臂,知道自己弱,她咬紧了后槽牙准备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可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口哨声打断了男人的动作。 口哨声传来的方向,正是秦止追去的方向。 那人听到口哨声, 猛的抬头,就看到面露凶光的祁熹扬着一块大石头准备落下。 那人心头一惊。 他们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久了,这一回简直被教做人。 竟然有人比他们还见不得人。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 月光下面色惨白,杀意扭曲了整张脸。 男人被吓的直接瘫软在地上。 祁熹恨哪! 只需要再给她两秒, 她石头落下去,就算砸不死,重伤是稳的。 对方有了防备, 她明显敌不过,也不管准头和力道了,慌乱的砸下石头转身就跑。 男人侧身闪过后,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丢下手中的袋子,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追了上去。 男人走了,蚯蚓依旧朝袋子里拱,好像袋子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祁熹左闪右躲,根本不敢走直线。 听见身后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更是吓的四处窜。 说不惜命是假的,现在的她这么弱,万一被对方捏死,别的她不担心,她的驴怎么办? 秦止一定会虐待它的! 不。 秦止那样的人,估计会把它炖了吃了。 想到她拉粪的小毛驴,祁熹一路小跑,方才准备的力气现在全用在跑路上。 男人对祁熹这种搞偷袭,被发现就跑的行径非常不耻。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盗嗤笑匪。 寡妇笑话别人丧偶。 男人诡异的在祁熹身上找到了优越感,愈加紧追不舍。 祁熹简直想给他跪了,气喘吁吁的回头喊:“大哥,你蚯蚓不要了?” 男人一怔。 这才想到,丢了蚯蚓,他的小命才算真的玩完了。 被祁熹一语点醒,男人准备折返回去。 祁熹松了一口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刚以为自己获救了,就见远处掠过来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那人一看就是女子,手中拿着一个翠绿色的笛子,人未到,声先至:“丢了主子的宝贝,你有几个脑袋?” 话落,女子将一个袋子丢给男人。 祁熹:“……” 大半夜的,一黑一白搞什么? 黑白无常吗? 第58章 圣母本母 管不了那么多,祁熹撒丫子开跑。 这个女的秦止都摆平不了,祁熹不认为自己能摆平。 女子见祁熹跟个兔子似的在密林中乱窜,笑的花枝招展:“小丫头,你认为你能跑掉吗?” 嗯。 祁熹看到了。 那女的轻功好到脚不沾地。 想在她手里跑掉,估计是不大可能了。 想到此,她反而不跑了,大喇喇的站在一处空地上,笑的见眉不见眼:“谁说我要跑了,你问问那位大哥,我准备做什么的来着?” 男子:“……” 他能怎么说,这小丫头是准备拿石头砸死自己的? 关键是,险些还让对方得逞了。 这事要是传了回去,他能被嘲笑到死。 见男子不上当,祁熹继续笑盈盈的将装傻充愣发挥到底:“小姐姐,如果我告诉你,你身后有人,你相信吗?” 女子瞬间回头。 男子想要提醒女子,可惜已经晚了。 女子回头去看,身后空空如也,顿觉上当,猛地回头,可惜已经迟了。 刚转回头,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迎面袭来,直击鼻梁。 温热的鲜血顺着鼻孔拼命的往下流,滴在女子雪白的衣衫上。 女子只觉得鼻梁骨断了。 事实证明,她的鼻梁骨确实是被祁熹给砸断了。 男子简直不敢看了,这小丫头惯会使用石头。 方才,他就险些被她一石头砸死。 祁熹丢了石头就躲了起来,那小身板速度快的,猫儿见了都得当场跪下拜师。 听刚才的声音她就知道,那一下铁定是砸实了。 虽然好多年没有摸过枪了,准头倒是没落下。 砸了一下不过瘾,祁熹捡了一块石头从一棵大树下冒出头查看。 仙气飘飘的女仙子此时鼻血横流,拎着袋子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 这副场景,怎么看都觉得好笑。 祁熹屏气凝神,掂了掂手里石头的分量。 “嗖”的一声,石头划破空气,稳稳的砸在了女子的一只眼睛上。 她上辈子,上上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白莲花和圣母。 看见这种人女人就会勾起她的破坏欲。 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仅身上一股浓浓的白莲花气息,白衣飘飘,脚不沾地的样子,更是让她想到了圣母本母。 所以,祁熹每一块石头,都是冲着女子去的,打一枪,换一个地儿。 女人被祁熹砸到头晕眼花,鼻梁骨断裂,鼻血止不住,她觉得自己血都快要流光了。 那种生命消逝的恐惧感,还有身上不断传来的痛感折磨着她的神经。 简直比主子的水牢还要折磨人。 “够了!”女子急了,大吼一声,推开面前的男子:“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想要杀她,有没有经过本座的同意?”秦止早就到了。 他放女子走的意图就是想要引出她的同伙,本来想着一网打尽,见祁熹玩的开心,便让她多玩了一会儿。 二人对秦止很忌惮,交换了眼色,女子忽然吹起了笛子。 只不过方才飘然若仙的吹笛人,此时满脸是血,吹出的笛音也极为刺耳难听。 第59章 二十年前 伴随着她的笛音,男子手中的袋子开始疯狂蠕动。 祁熹顿觉不好,对秦止喊道:“快!不要让她吹了!” 话音刚落,男子手中的袋子忽然爆炸,一股腥臭迎面扑来,祁熹下意识的掩住口鼻。 她看不见,只听到两声闷哼。 等她放下手臂,才发现那一男一女的胸口都插着一把短匕。 他们,竟然是互相刺死的。 祁熹看向秦止:“怎么办?又都死了!” 是啊。 刚到手的线索,又被对方掐断了,祁熹感觉到浓浓的挫败感。 秦止踱步过来,拍小狗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怕,只要对方再出手,必然会露出马脚。” 祁熹怅然。 几次交手,她大概也摸清一点对方的路数,叹息一声率先往回走:“我们现在只知道对方是一个组织,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况且,对方再出手,肯定又要死人了。” 秦止跟上祁熹,月光下二人并肩而行,秦止缓缓的道:“我们现在知道,对方是用蚯蚓来提炼龛毒,更知道笛音能控制蚯蚓,这便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祁熹,”秦止上前两步拦住她:“本座翻阅过卷宗,龛毒案最初发生在二十年前,时间跨度太大,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破的案子。” 祁熹绕开秦止,继续往前走:“我知道啊,不然也不会连你都中毒了。” 秦止拧眉,想了想,还是跟祁熹解释:“母后生下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中毒了。” 祁熹脚步顿住:“也就是说,你的毒是胎里带来的,中毒的是你母后?” 秦止点点头,回忆太遥远,太残忍:“不止我,我兄长,我父皇,都中了龛毒。” 祁熹:“……” 究竟是什么人,下毒下到皇帝一家子身上了,还是给人全家都下了毒! “我父皇和母后都是因为龛毒而亡,而我和兄长……如果找不到解药,大陵很有可能在我们手上亡了,”秦止好看的唇瓣抿起。 那些痛苦的回忆,他不愿回忆,也不愿去想。 他至今都记得当年母妃和父皇毒发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 是龛毒教会了他,死亡是极度的痛苦。 “祁熹,”这是今晚秦止第二次郑重的唤祁熹的名字:“所以,本座不管你是否真的能通灵,只要你能研制出解药,或者帮本座查出幕后的黑手,你都是我大陵的恩人!” 这一瞬间,祁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使命感。 难道,她就是为了龛毒而来? 见祁熹不再说话,小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秦止也怕给她的压力太大,话锋一转道:“本座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本事,在龛毒这件事情上,你只需尽力就好,就算……也是我大陵气数已尽。” 祁熹看着这样的秦止,心底有些不忍。 前世,她是法医,法医也是警。 她的责任感比普通人要重。 尤其是当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看到大陵被当今皇帝治理的如此好的时候。 她不想这样好的大陵消失。 第60章 心绪不稳 祁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算短,比起穿越前辈也不算长。 后世的古装剧她看过,历史她读过。 这个不知名的朝代跟古装剧和历史中完全不一样。 皇帝是个好皇帝,在祁熹看来,他的很多决策不说多超前,绝对不古板。 一个以民生为主的领导人,是一个朝代的福泽。 她记得两年前,当今颁布了一项对内对外的扶贫政策。 对内,减轻偏远地区的赋税,如有贫困不得生的百姓可以上报领取救助金。 对外,增加与邻边小国的贸易往来,大陵盛产丝绸,丝绸出口的同时,引进一些小国的特产。 大陵,是祁熹见过最具包容性的一个国家。 也正是因此,大陵也是律法最严的一个国家。 很多人都知道乱世用重典,大陵却是一个盛世用重典的国度。 因为涉及太多的扶贫金额,太多的商品贸易,高营养状态下,便会滋生出一些蛀虫。 清御司的存在,起到一个绝对震慑的作用。 这兄弟俩,一个仁爱,一个狠辣,二人联手,将大陵治理的一片太平。 谁能想到,身为皇室的他们,也遭受过这样的苦难,甚至这场苦难还在继续。 当今皇帝中毒,这件事传出去足以震摇国本,秦止稀疏平常的一段话,听得祁熹既心惊,又害怕。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祁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双手背向身后紧紧的捏着。 秦止不以为意的扫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紧绷,心头觉得好笑:“如果你有这种心思,你认为本座会让你有机会开口?” 几天的相处下来, 秦止对祁熹也有几分了解。 这个小丫头看上去柔柔弱弱,骨子里正直的几乎一根筋。 她的一些行为习惯,跟军队里的一些将领相仿。 秦止很奇怪,从她的年龄判断,她没入过军,调查来看也没接触过军人。 她的想法和习惯却像一个入军多年的老兵。 虽然她极力掩饰,可感觉不会变,那种感觉就是老兵给人的感觉。 二人踱步回了村。 女鬼案以刘其和汤林的死结束。 真的结束了吗? 秦止和祁熹都知道,这件事儿还没完。 一路走来,似乎都在幕后黑手的掌心转悠,这种感觉很不好。 事情结束,秦止也不愿在此地久留,和祁熹连夜离开了槐阳村。 临走时,祁熹又从秦止的钱袋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床上。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疼。 走出密林,远远的便看到一行六人在那里等候。 祁熹开心的朝计都挥手。 计都见二人都平安,一颗悬着的心归了位,带着五名黑甲侍卫疾步上前,“噗通”跪在地上:“属下保护主子不利,还请主子责罚!” 朗声说完,计都单独道:“我们死了两个人,剩下的人去追黑衣人了,计都失职,请主子责罚!” “起来吧。”秦止声音带着疲倦:“责罚免了,此事也是本座心绪不稳导致毒发,才给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心绪不稳? 祁熹敏锐捕捉到这个词。 想到在观音庙里发生的事,她清了清嗓子,尴尬的侧过身,拍了拍手边的毛驴。 第61章 凉国人 毛驴受用的眯起了眼。 祁熹在心底赞了一句:“真是好驴!” 秦止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计都磨磨蹭蹭的走过来,手上拎着一副马鞍,手法熟练的扣在毛驴身上:“接下来要赶路,你这样骑驴容易硌屁股。” 祁熹:“……” 计都语气生硬,仔细琢磨句句都是温暖。 他跟着秦止这样的主子,还能有一颗温暖的心,祁熹觉得很开心。 她觉得自己运气很不错。 穿越以来,遇到的都是好人。 黑甲侍卫鄙夷的扫了计都一眼,嫌弃祁熹,顺带着把计都一起嫌弃了。 当时情况紧急,计都赶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计都是来帮忙的。 就差给这个好兄弟竖大拇指了,谁知计都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扛着驴鞍出来的。 黑甲侍卫当时把计都当成黑衣人剁了的心都有。 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兄弟的男人不可交。 一路上,计都若有似无的感受到了黑甲侍卫的排斥。 他性子内敛,丝毫不在意。 一行人赶了一日的路,又走了两日的水路,总算快到京城了。 祁熹下船的时候,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有种五体投地的冲动。 这两日她都窝在船舱里睡觉,船摇摇晃晃的险些让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太不容易了。 “前面是枫林城,出了枫林城再有一日的路程就到京城了。”计都像个活体导航,为他的主子规划路线。 秦止淡淡的“嗯”了一声:“修整一日再出发。” 祁熹头一次觉得秦止说话动听。 休整一日啊! 枫林城离京城近,这里就像一个枢纽地段,很多进京的人都会选择在此地休整。 这也就造就了枫林城素有小京城的美称。 城内热闹繁华,祁熹甚至还看到一伙外地客商。 那伙人梳着满头的麻花辫子,披着虎皮,身材魁梧高大,说起话来嗓门又粗又亮。 “他们是凉国人,近两年凉国和大陵关系很微妙。”计都见祁熹盯着对方看,凑过来解释:“他们应该是商人。” 祁熹也看出来了,对方一行五人,个个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子,每个人怀里都搂着一名大陵女子。 女子们身上披着大氅,不嫌冷的露着雪白的脖颈,一颦一笑间媚态尽显。 那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秦止这群衣着不凡的人,常年经商,自有着一套识人的本事。 秦止骄慢清贵,面色凉若寒霜,侍卫慢行跟在身后,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们脚步轻快规整,一看便知是经过训练的。 他们身边跟着的那个小丫头,看似像个丫鬟,言行举止又不是一个简单的丫鬟。 苍白的脸,凌乱的发,粗布麻衣,走在一起像是毫不相干的人。 计都见对方视线不停的在祁熹身上扫视,斜跨两步,将祁熹挡住。 两方人马迎头错开的瞬间,秦止凉丝丝的看了为首之人一眼。 为首之人只觉得一股寒意浸入骨髓。 暗叹一句:好可怕的男人。 他怀里的女人感受不到这些, 只觉得迎面走来的男子像画里的公子,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屁股上一痛,女子娇嗔:“讨厌~” 第62章 大脑袋 男子收回放在女子屁股上的手,笑道:“小心为夫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女子佯怒,抬起粉拳捶了两下男子的胸口:“不是要带奴家去看戏的么,奴家都走累了~” 男子捻了一把怀里女人的鼻子:“开戏要等天黑,听说今晚新来一个大脑袋的,今晚让你看个够。” 打情骂俏的声音从身后断断续续的传来。 大陵民风不算古板,像这种当街打情骂俏的也是少见,一行人在街上极为吸睛,不时有年龄大的妇人交头接耳,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鄙夷。 祁熹的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心里对为首人说的大戏起了好奇心。 不懂就问,她歪头问身边最近的计都:“那个大脑袋是什么戏?” 计都想了想, 摇摇头:“没听说过。” 祁熹更好奇了。 计都来自京城, 见的多,识的广,连他都不知道的戏,会是什么好戏? 她把手里的缰绳塞到计都手里,狗腿子似的小跑几步,蹭到秦止身边,拿胳膊肘怼了怼他:“你听说过大脑袋戏吗?” “怎么?”秦止漫不经心的反问:“你要给本座演一个?” 祁熹:“……” 她就是多余来问这一嘴。 这个人可能是从小被怼大的,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就是怼。 一行人很快便在闹市区里挑中了一家客栈名叫献奇的客栈。 客栈两层建筑,门口立着两个大牌子,上面标注着价格,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祁熹凑近一看,立马否决了心里的想法,一间客房,一晚就要百两银子。 这是明码标价的打劫啊,后世的五星级酒店都不敢这么开口。 秦止真是舒服日子过惯了,有这个钱,给她多好。 祁熹极度缺钱,看见秦止这么铺张浪费就产生了仇富心理。 走进店里,才发现贵有贵的道理。 里面清一色的酸枝木桌椅板凳,脚下铺着青石地面,正上方一个大舞台,舞台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大幕布,神秘感十足。 这里,不像是客栈,倒更像是酒楼。 小二端着托盘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客官先请坐, 饿了吧,小的马上给您上菜!” 秦止在就近的一张桌子边坐下,小二忙不迭的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清香扑鼻,吸入鼻尖忍不住心旷神怡。 祁熹不懂茶,也知道这茶价格不菲。 趁小二没走,拉住他的手臂问:“小二哥,你知道大脑袋吗?” 计都不知道,秦止不肯说,身为本地人的小二铁定知道。 果然。 小二朝祁熹笑笑:“姑娘你说的是今晚新来的大脑袋吧,您这可就来着了,”他手掌摊开,示意祁熹看向舞台:“今晚就在那里展演。” 祁熹注意到,小二说的是“展演”而不是“表演”。 展演什么? 大脑袋吗? 小二职业素养绝佳,见祁熹面露疑问, 便缓缓解释:“大脑袋是我们场主才找来的,养了有一段时间了,今晚才让他出来展演。” 祁熹感觉自己像土包子。 听不懂城里人的话。 可小二显然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解释了,却也相当于没解释,还无偿卖个祁熹一个大悬念。 第63章 光怪陆离 祁熹只知道这种表演是他们家独有的,许多人不远千里,为的就是感受一下最好的客栈,看一场足以回味一生的表演。 小二哥最后丢下一句:“您今晚看了就知道了,绝对让您不虚此行!” 祁熹觉得自己被小二洗脑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大脑袋。 秦止手指曲起,敲了敲桌子,不紧不慢的提醒祁熹:“吃饭了。” 祁熹这才发现,桌子上已经上了满桌子的菜。 她环视一眼,咋舌。 山珍海味,鲍鱼海参,齐聚一堂。 简直,简直了。 刚吃几口,便遇见了熟人。 凉国的商人溜达了一圈,也进了客栈。 凉国人专属的大嗓门这么一吆喝,整个客栈都带了回音:“赶紧的!老子饿死了!上菜上菜!” 小二保持着微笑,声音温和:“好的, 您先坐下稍候,小的这就拿鞭子去后厨给您催催!” 看得出来,小二是在说笑。 逗的为首之人哈哈大笑,她怀里的女人也是笑的花枝乱颤。 抬手虚点了一下小二的鼻尖:“你可真是一个小可爱,快去吧,别饿着我们老爷!” 祁熹一顿饭还没吃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大陵没有宵禁,更敲两下, 酒肆茶楼,勾栏瓦子里的客人络绎不绝。 吃饭的这段时间,客栈又进来不少客人。 他们有当地的,也有风尘仆仆,慕名远来的,有年过半百的老人,也有刚束发的男子。 唯一相同的点便是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个个衣着光鲜不说了,出手也是阔绰的惊人。 祁熹觉得,她像是一不小心闯进上流社会的素人。 穿着不用说了,兜里比脸还干净。 台上,黑色的幕布从中间缓缓分开,舞台上站着一名女子。 女子四十岁左右的年龄,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肩上披着白狐披肩。 美人迟暮,风韵犹存。 她站在台上,勾着适度的笑容:“我知道大家想看的不是我,”一句话逗的满堂笑声,她继续道:“那么,现在就请我们的小宝贝为大家展演!” 话落,从舞台左侧走出一个小孩。 小孩走到舞台中间,掀起自己的前襟衣衫。 那竟然是一个心脏长在外面的小孩。 心脏隔着一层皮肤,一下一下跳动着,只听他稚嫩的嗓子朗声喊道:“一百两,可以来摸摸。” 很快,就有人交了钱,上台去抚摸男孩的心脏。 祁熹脑子“轰”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接下来,有脖子像青蛙一般鼓起的孩子,有长着尾巴的,有没有鼻子的。 这些孩子年龄不大,有男孩,有女孩, 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他们在一场场的表演展示中,已经习惯麻木,面无表情,有的甚至连话都不会说。 他们个个身有先天残疾,把残疾的一面展现给场下的人看。 甚至可以付费近距离的观摩。 很快,众人期待的大脑袋压轴出场。 祁熹听隔壁桌说,大脑袋是头一次展演,比前面的人还要好看。 祁熹看着那男人说出“好看”这个词时,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她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第64章 计划 表演展示还在继续,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怯懦的走上台。 从他的穿着来看,是一个男孩子。 男孩头大肢短,歪眼无鼻。 他甚至连舞台的台阶都走不上去,双手撑着,努力一点点爬了上去。 爬上去以后,他停顿了一会儿, 挪到了舞台中央坐下。 为了能更直观的暴露出他的残疾部位,他的袖子和裤腿被剪下去半截。 手和脚小小的,佝偻在一起。 台下众人欢呼,鼓掌。 凉国男人喊着:“老子给一千两,让他舞一曲!哈哈哈哈……” 怀里女子娇羞的伏在男人耳边说了什么,男人笑的更加开怀:“好好好,就让他舞一曲惊鸿舞!” 男孩下垂的眸子露出惊恐。 他不知道惊鸿舞是什么舞,他不会。 祁熹却是知道的。 惊鸿舞有许多跃起的动作,需要舞者灵巧的身姿。 小二走到男人身边,收了银子。 很快,鼓乐声起,有一名女子上台指导男孩跳惊鸿舞。 男孩脚有残疾,无法久站,何况跳舞。 在场所有人的感受都被在乎,唯独没人在乎他的感受。 双脚撑在地上,他忍着骨折般的痛苦。 没有喊,没有叫,也没有哭。 似乎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在他的自我认知里,从来没拿自己当过人。 祁熹攥着拳头,紧绷着脸。 这是秦止头一次看到祁熹的真实情绪外露。 莫名的,他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意。 杀意分两种,一种是思维里的杀意,这种往往只是一个念头。 还有一种是肢体杀意,这种是真正经历过厮杀的人才会有。 显然,祁熹是后者。 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肢体上的杀意冲动。 秦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他倒要看看,她真实的一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祁熹呼吸深而沉。 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她现在的身体弱不禁风。 情感上却不允许她逃避。 那些都是孩子。 他们在需要温暖的时候,被迫走上台,将自己感到羞耻的残疾部位暴露给世人看。 操控这一切的人,都该死! 他们都该下地狱! 她好想,好想大开杀戒! 一枪,一枪,将那些人爆头,打出他们的脑浆。 “呜呜呜~”男孩被女子拉扯着一个凌空跳跃后,哭出了声,他的声音淹没在叫好声中:“我痛……” 祁熹觉得,那一声痛, 喊在了她的心尖上。 几次的深呼吸过后,她冷静了下来。 端起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秦止很意外。 他一直在观察祁熹的情绪,这个时候忽然平静下来,没有冲动行事确实难得。 毕竟,黑甲侍卫都握紧了手上的刀。 这种场面,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看不下去。 而秦止,就是接到密报,特意来铲除这个为祸人间的团伙的。 祁熹一杯水下肚,丢下一句:“我先回房。” 便由小二引着上了二楼。 引路的小二还是给她倒水的那个:“姑娘不是要看大脑袋的么,这可是大脑袋的第一次展演, 您不看完吗?” 上楼梯时,小二好心叮嘱,毕竟,很多人不远千里,为的就是这一场演出。 祁熹还是头一个没看完就离席的。 她当然要离席。 刚才坐在那里,她心里已经谋算好了一个计划。 第65章 升级 每个人都有猎奇心理,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将人不当人,将自己的快乐强加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就是一种犯罪性的变态。 祁熹觉得自己的心态崩了。 尤其是看到那些孩子,熟练而麻木的将自己的残疾暴露出来的时候,她心如刀绞。 没人去在乎那些孩子的心里在想什么。 在这些变态的眼中,他们就是玩具,就是为了取乐。 小二领着祁熹上了二楼计都定好的包间,小二将门推开,躬身:“姑娘,您还需要其他服务吗?” 祁熹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小二见祁熹没有听懂他的隐喻,慢了慢,继续道:“姑娘,你要是喜欢大脑袋,可以等他展示结束,让她来陪你你……” 小二特意拉长了那个“陪”字,说的缠绵婉转,就算蠢笨如猪,也能听懂他的暗语。 祁熹一窒。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如炙火在烤。 “当然,我们是需要收费的, 如果您觉得今晚的大脑袋年龄小,我们还有其他的,姑娘要不要随我去看看?”小二弯着腰,循循善诱。 祁熹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但是她身边的男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小二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眼睛一瞥,便能看出那男人对这女子不一般。 究竟是怎么个不一般法,他虽然不知,但是绝对是肯为她花钱的主儿。 祁熹强压着心头的火, 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没有感情:“好,带我去看看吧。” 客栈的后院建着一排排低矮房,单间,并排。 看起来像局子里的临时羁押所。 在这里,祁熹看到了方才在台上展演的那些孩子,还看到一些少年。 重度残疾想要成长成人极不容易。 这些少年的大多是五官和肢体上的残疾。 少年从笼口处看见小二,吓得面露惊恐,后退到墙角紧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小二冷冷瞥过,厉呵:“过来,让姑娘看看。” “不用了, ”祁熹声音冷硬:“我还是喜欢最初上台的那位姐姐。” “您说豆娘?”小二眼睛一亮:“得嘞,您去房间等着,豆娘稍后就到。” 祁熹点点头,又环视了一圈这边的低矮房,回了房间等豆娘。 这是单独的客房, 里面有一些奇怪的用具,前世警力紧张的时候,祁熹曾跟着同事一起参加过扫黄。 只需一眼, 她就知道那些象形的用具是用来做什么的。 厌恶的转开眼,祁熹打开自己的工具箱, 从里面挑选出几件趁手的工具。 忽然,祁熹发现不对劲。 她以为是她眼花了,重又闭上眼仔细去看。 检验室以前只有一些冰冷的仪器,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熟悉柜子。 柜子里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的药剂。 这是…… 祁熹狠狠的闭了闭眼,再去看。 确实是一些化学药剂。 她带来的空间是她后世的检验室,那时候确实是有这个柜子的。 没想到这个空间是可以升级的,升级后,扩大了检验室的规模。 第66章 玩点花的 祁熹本来还为怎么研制龛毒的解药犯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渴了有人递水,困了有人不送枕头,这不是巧了吗? 她伸手进去一通翻找,确定这就是她在后世的那个柜子。 祁熹惊喜不已,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化验用的高浓度酒精。 神奇的发现,这是一个可以自动补货的柜子。 酒精刚离开柜子,柜子里就会自动显现一瓶跟原来一模一样的。 她不知道是什么契机导致了空间的升级,好在对于祁熹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门敲三下, 祁熹开门。 豆娘穿着一身清凉的衣衫,站在门口。 那身段,那举手投足的姿态,娴雅温婉。 豆娘进房熟络的给祁熹倒了一杯水:“姑娘想要怎么玩?” 祁熹朝床头的绳子努了努嘴。 豆娘身经百战,当即会意,将绳子递给祁熹,双手并拢,伸向祁熹。 祁熹淡定的将豆娘的手腕绑起来。 又拖了张椅子过来,将豆娘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豆娘本来以为这小丫头想玩点儿花的,可越绑她越觉得不对劲儿。 来她这的客人多了,豆娘也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人。 有些人看着衣冠楚楚,一副清雅俊公子模样,关起门来,他们玩的比谁都花。 这些人玩的再花,也是冲着下三路去的。 面前的小丫头虽然看着面色苍白如鬼,不像个正常人,可就她这番绑法…… 豆娘低头看了看被绑起来的双腿,献媚:“姑娘玩的新鲜,豆娘还没见过呢?” “是吗?”祁熹打上最后一个结,面色也冷了下来:“我还有更花的, 你要不要看看?” 祁熹一直秉持,当善良无法对上善良的时候,便用邪恶打败邪恶。 她淡定的掏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身为一个法医,她太清楚哪些地方能让疼,哪些地方不致命。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找女朋友千万不要找医生,一不小心得罪了她 ,她能108刀,刀刀不致命。 祁熹想说,法医能割你1008刀,刀刀不致死。 这间客栈远近闻名,接待的都是变态,变态也是一个群体,是群体就会抱团。 他们变态,也守规矩。 毕竟,这里是他们唯一发泄的地方。 如果这个地方没了, 他们心中的压抑,痛苦,将找不到地方发泄。 豆娘还是头一次遇见有人行凶。 行的还是如此之凶。 祁熹拽过一张椅子,坐在豆娘对面:“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豆娘常年跟变态相处,知道如何才能自保,她安静的摇摇头:“奴不知。” 祁熹冷面冷眼:“我是个仵作。” 豆娘心底一寒:“姑娘是想玩验尸的游戏吗?刚好,后院才死一个,豆娘给您带来?” “不,”祁熹摇头,“我还是对你比较有兴趣。” 豆娘紧张的嘴角有些不利索,强装淡定的哄着:“活人一刀下去,血会喷溅出来,脏了姑娘的衣服。” 祁熹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刀刃:“豆娘, 我问你,后院那些孩子都是从哪弄来的?” 第67章 不能得罪祁熹 豆娘微怔,心底迅速对祁熹做出判断。 看来这小丫头不是来找刺激的。 既如此,豆娘也不装,慢悠悠道:“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客栈能开到今日,自是有道理的。” “这些年你以为我们这没来过像你这样逞英雄的人吗?你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祁熹一直在摩挲刀刃,好似在认真听,又好似置身之外。 她完全不在乎豆娘的恐吓,等她说完,手中刀刃翻转。 豆娘只觉得脸上痒痒的,接着便有温热的鲜血流了出来。 “豆娘,你或许对我也不够了解,我这个人呢,不喜欢别人用语言来了解我,我喜欢别人从我的行动上了解我!” 秦止还在前台看戏,接下来展演的都是岁数有些大的。 说是岁数大, 也不过是未成年的孩子。 秦止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扣着:“她在做什么?” 计都侧身回答:“刚抓了豆娘。” “哦,”秦止好奇,她以为祁熹会去直接找这家客栈的掌柜,没想到她会先抓一个小虾米:“这是投石问路。” 不是疑问,是肯定。 豆娘一看就是这里的老人了,想要投石问路的话,抓她最合适。 “看来没被愤怒冲坏了脑子。”秦止这话带着点夸奖意味。 计都听到秦止夸祁熹,也顺口道:“祁姑娘是挺有本事的。” 秦止睥睨他:“计都啊,你不要忘了我让你去她身边是做什么的!” 计都心头一紧,低头:“计都没忘,主子是不放心祁姑娘,让我跟在身边监视。” 秦止满意的点点头:“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走,我们去看看那个小丫头问出什么来了。” 计都忙不迭应是。 一行人上了楼,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计都轻敲祁熹的门。 一下。 两下。 三下。 没人应声。 计都心里一紧,她身体不好,不会被豆娘给反杀了吧? 没等秦止下令,计都一脚踹开了房门。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秦止扫了计都一眼,对他的反应心里莫名觉得不爽。 这个时候,也没在纠结这件事,秦止率先迈进房门。 血腥味是从内室传来的,黑甲侍卫尽职尽责的守护在秦止身侧, 用刀挑开帘子。 里面没有他们预想中的血,豆娘安静的躺在床上。 在场的人个个经验老道,一人上前掀开被子。 瞬间,血腥味直冲鼻腔。 豆娘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口。 身上的衣服被刀划的像破布一样挂在身上。 那些伤口细而窄,纷纷遍布在身体最敏感的地方,皮肉外翻。 棉被被血液浸湿。 豆娘死了,面目狰狞扭曲。 不是一击毙命。 失血过多而亡。 他们都能想象到,豆娘在临死之前,经历了什么。 那是一种极度的痛苦。 他们听说过的十八层地狱都没有这种刑罚。 黑甲侍卫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祁熹。 太狠了。 秦止环视房间,声音冷了下来:“祁熹人呢?” 黑甲侍卫大梦初醒般,开始在房间翻找。 祁熹不见了。 没人知道她到底问出了什么。 “不用找了,”秦止听着房间外面乱作一团,抬步走了出去。 哪里乱,她肯定在哪里。 第68章 鬼都看不下去 这个小丫头注定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人群骚动,指着台上大声喊着。 小二全员出动,正往台上赶。 秦止到的时候,就看到台上的黑色幕布燃起了绿色的火苗。 那火苗势头不大,小二拿着布巾抽打,却怎么也灭不了。 “鬼火,那是鬼火!” 在任何混乱的群体中,一旦有人给群体指了方向,大家都会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不管对方是对的,还是错的。 鬼火的呼声越来越高。 小二已经拎来了水桶,一桶水下去,火果然灭了。 这边火刚灭,很快又有一处燃起了幽幽绿光。 就连灭火的小二都开始心颤,难不成,真是鬼火?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绿色的火苗。 起火处也没看见有人纵火。 想起后院的那些尸体。 小二心底发慌,很快就有人去禀报掌柜的。 祁熹一直躲在楼梯口,看见小二去报信,默默的收回了手里的火柴。 方才她在幕布的后面撒了酒精。 她准头向来好,点燃火柴,一个弹射,酒精遇火,瞬间燃烧,造成鬼火的假象。 她很生气。 感觉身体的血液一股一股的往脑门上撞。 见过人性的恶,却是头一次发现,为了利益,那些人会这么没有人性。 小二穿过后院,进入一个没有主人的房间,房间有暗门。 他熟练的打开暗门走了进去。 祁熹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密室的门藏在一面墙后面,往里推动,墙露出了一条缝隙。 换作以前,祁熹或许会直接端着枪就冲进去。 现在不会。 身体不好,不代表她脑子也不好。 蹲在墙角,祁熹从空间中往外拿酒精。 一瓶一瓶的用牙咬开,顺着缝隙倒了进去。 阴沟里的老鼠,既然不敢见光,那就不需要见光了。 火苗点燃,绿色的火苗像一条蜿蜒的巨龙,顺着甬道冲了进去。 做完这些,祁熹挪动旁边的床,将墙板死死的顶住。 很快,里面传来了撞墙和嘶吼的声音,祁熹很满意。 地上的酒精瓶子肉眼可见的一个个消失,祁熹来不及研究,转身出去。 她砸开了一扇扇牢门,放出了那些孩子。 大一些的孩子知道这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小一点的孩子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祁熹朗声对大家道:“我知道你们来自哪里,你们想不想,跟我一起杀回去?” 大一点的少年齐齐喊着:“想!想!” 少年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好笑,语气中的坚定却是令人感动。 他们想。 他们日日想, 夜夜想。 祁熹很快进行了分工, 这群孩子就像被放出笼子的猛兽,手上拿着火把,四处点火。 小二虽然人多,此时群龙无首,他们来不及去抓那些四处点火的孩子,只能四下救火。 在酒精的助力下,火苗上窜的势头很猛。 枫林城的百姓只看到客栈火光冲天,诡异的是,那些火光中还夹杂着莹莹绿光。 果然是坏事做尽了,这是鬼都看不下去了。 第69章 反杀 祁熹带着这群小豆丁在巷子里集合。 孩子们都有各种程度的残疾,他们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 知道他们是如何残疾的以后,祁熹更加心疼他们。 她声线温悦,语气轻柔:“我会带你们回家的,相信我!” 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的那个孩子上前一步:“姐姐,小邱相信你!” “是啊,我们相信!” “相信,相信!” 年龄小的, 话都说不全的,从哥哥姐姐的怀里挣脱出来,脆生生的跟着喊相信。 他们本以为会和其他的哥哥姐姐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一天天的的度过。 直到死了那天。 他们从没想过,会有人来救他们。 在他们的眼里,人类除了自己的娘,其他都是坏人。 那些人想着从他们身上获取利益。 从来没有人给他们带来希望的曙光。 祁熹看着这群孩子,脑子里谋划着怎么给对方一个绝地的反杀。 想来想去,这件事,貌似,好像,只有秦止能做到。 可是她方才放火的时候,貌似,好像,没有提前通知秦止一声。 刚才看见那些人逃命。 貌似,好像, 也没有看见秦止逃出来。 那个人不会那么弱吧。 应该不会吧。 可是当时火势那么猛,起火点又多…… 祁熹心里开始没谱了。 就在她心中忐忑时,秦止冰凉危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谋杀本座的罪名,祁熹,你能担下吗?” 祁熹猛的转头,自动忽略他的冷言冷语,反正也被冻习惯了:“我就知道大人你英明神武,一定能逃出来!” 披甲持锐的侍卫鄙夷的看了祁熹一眼。 要不是方才大人怕她自己把自己作死了,把客栈翻找了一遍,他们早就出来了。 瞅瞅,瞅瞅,拍马屁都拍的不尽心。 被人看出来的马屁那就不叫马屁,叫嘲讽。 嘲讽大人智商不够吗? 大人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的言不由衷。 众侍卫腹诽。 却听他家大人淡淡的:“嗯。” 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默认她的马屁行为了? 侍卫们瞠目结舌,却也不敢表露出分毫。 “大人,我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咱们去抓人吧!” 祁熹上前捅了捅秦止的手臂,又拍了拍默默跟在秦止马边的毛驴:“脏活累活我来干,您只需要贡献您的武力值,摘摘胜利的果实就成!” “嗯。” 又是一个嗯字。 黑甲侍卫有理由怀疑,自家大人被火烧坏了脑子。 小邱主动上前来带路,他离开家的时候,年龄大了,记得回家的路。 孩子们自发的相扶,哥哥姐姐背着弟弟妹妹,在月光中,走向回家的方向。 “哥哥,”小邱背上的大脑袋怯怯的问:“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啊,真的能见到阿娘吗?” 小邱把人往上掂了掂:“不是做梦。” “可我感觉这像是在做梦,真有人会救我们吗?他们不是都不喜欢我们吗?”大脑袋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祁熹看的心里不是滋味。 现在没有时间去悲伤,她迅速整理了她查到的线索,复述给秦止听。 第70章 不能被邪恶同化 银白色的月光洒落,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 祁熹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这一切不真实。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变态的人。 豆娘在犯罪分子的中,属于意志坚定的。 如果不是祁熹手段残忍,震慑住了她,这样的人,很难吐出点真东西。 这不是简单的犯罪,这是一个有组织,有分工,有靠山的犯罪团伙。 他们圈养了一群女子,并让其怀孕。 豆娘,曾经也是这群女子中的一员。 这些人最初的想法是让这群女子生下人狗,人牛。 显然,这个目的没有达到。 他们又动了歪心思,给孕妇服药。 孕妇吃了那种药,就会生下畸形儿。 孩子满周岁,就会有专人训练他们展演。 豆娘是天生的石女,无法生育,那些人本来是要杀了她。 看在豆娘有些姿色,又长袖善舞,便被招募到了客栈。 秦止听了,丝毫不感到意外,面色不变的道:“豆娘是你杀的?” 祁熹心虚,当时没控制住,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咱们现在有人带路,完全可以直捣黄龙,不过听豆娘说,她们背后有一个大人物,豆娘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知道那人在京城,每年的盈利有七成,都运去京城了。” 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干这种勾当,背后之人的权利,不可能会小。 秦止淡淡的“嗯”了一声,话题又转了回来:“你不该杀了豆娘。” 祁熹见转移话题这一招在秦止这没用,索性也不再压着自己的情绪 了,表情不耐的抚摸着毛驴的脖颈儿:“我敢保证,她已经吐的干干净净了。” 就她的那种审讯手段,就算是她自己,都未必能挺下去。 她清楚的知道。 豆娘到了最后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求死。 毛驴舒适的晃了晃脑袋,垂着尾巴继续往前走。 祁熹总有种错觉。 这头驴对自己现在的身份没有清醒的认知,总觉得自己还在拉大粪。 祁熹拍了拍驴脑袋,看着在前方带路的那群孩子。 这条路,是他们回家的路,是去救妈妈的路。 他们身体畸形,互相搀扶。 在寂静的夜里,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 人总是在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残忍后,才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别人做梦都想要拥有的。 祁熹想,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满足于现状。 想要更有钱,想要更有权,想要更多的快乐。 可是他们呢? 他们只想要好好活着, 只想要一个健全的身体。 他们的畸形,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金钱下的牺牲品。 一马一驴缓缓靠近,秦止眉头拧着:“心疼了?” “没有,”祁熹声音无奈:“就是觉得, 人为什么要伤害人?动物尚且知道同类相扶,人类却不知道。” “做我们这一行,要习惯接触这些,还要学会不被这些影响。”秦止的话听起来像是老师在教育学生,“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是一尘不染,我们的任务就是清理那些杂碎,让国家变得美好,我们向往美好。” 祁熹憋闷一路的心,忽然就敞亮了。 是啊,我们向往的是美好。 不能被邪恶同化。 祁熹本以为危险在尽头,没想到,在他们不经意间,危险悄悄降临。 第71章 商人首领 “嗖”的一声。 一支箭羽带着风啸声射进了一个孩子的身体。 箭羽力道之大,将孩子带飞三米以外。 孩子闷哼一声, 半点动静都没发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人世。 紧接着。 是第二支。 第三支。 第一支箭黑甲侍卫被打的毫无防备,反应过来后,迅速开始反击。 箭羽一波接一波,力道大,准头足。 对方显然训练有素。 祁熹也迅速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两边都是密林,形势对他们很不利。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像是活靶子。 避无可无避,逃无可逃。 她被秦止护在身边,秦止每一次挥动大氅,箭羽仿佛被他收服,乖乖落地。 祁熹能想到的,秦止也能想到。 忽见他朝祁熹伸手,祁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拎了起来。 眨眼间,祁熹便落在了秦止的马上。 秦止将祁熹护在身前,眼神锐利,锁定箭羽射来的方向:“擒!” 黑甲侍卫领命,兵分两路。 一部分人在格挡箭羽,形成一个保护圈,将那些孩子护在中心。 另一部分人像是忽然在黑暗中消失一般,隐入了月光中。 密林里,很快传来阵阵惨叫声。 祁熹的小毛驴仿佛察觉到了危险,丝毫没有道德的挤在 众马儿的中间。 完美演示了什么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 祁熹想捂眼。 太丢人 了。 怪不得它会被马儿嫌弃。 她都嫌弃。 就不能勇敢的站出来,展现一下它身为毛驴的倔脾气! 此时的祁熹完全忘了自己还窝在秦止的怀里,并且十分不道德的扯着秦止的大氅将自己包裹的只剩俩眼珠子观战。 秦止素来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毫无人性的冷。 祁熹以为,他的体温应该接近冷血动物。 事实证明,恰恰相反。 秦止的怀抱很温暖。 祁熹的后背被熨烫的很舒服。 他的怀抱也很香。 像是雪后的梅花夹杂着淡淡的兰花味儿。 很清新。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每一次挥动手臂,都有箭羽哗哗落下。 祁熹很快收回了心中的旖旎,探出头去,想要看看保护圈中的场景。 头刚探出去,就被秦止摁了回来:“找死?” 祁熹知道,老弱病残太多,秦止的人就算有心,在这种环境中也无法保证每个人都不受伤。 每当这个时候,祁熹都恨自己的这具身体。 空有一副保家卫国的心,奈何人比黄花瘦。 她不知道老天爷让她穿越过来,是不是专门来折磨她的。 让她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她也明白,为什么那些身体不好的人,容易出现心理问题。 因为无可奈何,因为怒己不争,更因为被禁锢住的满腔热血。 好在,秦止手下都是精锐。 他们跟着主子身经百战。 惨叫声和箭羽同一时间停止。 他们甚至还抓了一个活口。 借着月光,祁熹发现,那人黑衣蒙面,身材魁梧。 计都寒着脸,用剑尖挑开男人脸上的黑布:“是凉国人!” 祁熹也发现,那人竟然是在枫林城偶遇的商人首领。 此时,那人逼迫跪在地上, 满脸傲慢,一言不发。 秦止眸子微眯:“跟临水县的杀手可是一伙的?” 计都摇摇头:“从身形上看,不是一批人。” 第72章 愤恨 秦止轻轻抿唇,带出一丝冷笑:“押送京城。” 凉国近期在边境蠢蠢欲动,他的哥哥仁君爱民,不愿生战火,不代表他们兄弟二人好欺负。 这一场仗,如果避无可避,那便踏平凉国。 计都点头,有黑甲侍卫上前,将人捆绑在马后,先行回京。 秦止见计都欲言又止,手指轻敲手中马鞭,似是猜到了什么,问道:“可是发生了意外?” 计都老老实实点头:“我们伏击对方弓箭手的时候,发现还有一批黑衣人,对方明显是来帮我们的,属下猜想,是不是陛下的人。” 秦止听到哥哥的称呼,目光明显柔软了下来,唇角微动,淡淡吐出两个字:“不会。” 他这次出来,路程保密,就连哥哥都不知道。 抬手拍了拍怀里的人儿:“睡着了?” 祁熹缩着脑袋,摇摇头,她闻到了血腥味,很重。 心里知道,乱箭之下,那群孩子必定有死伤。 这是她不愿意面对的。 她的本意是救人,反而将人置于危险的境地。 祁熹在想。 她究竟是救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很多事情,似乎冥冥之中便注定。 我们总是壮志凌云的想要掌控命运,殊不知,命运自有它的走向。 以为掌控命运的人,也只是被自己蒙蔽了认知。 似是猜到 了祁熹心中的想法,秦止调转马头:“当我们无法改变事实,面对事实,便是勇敢。” 祁熹看见了满地的血和尸体。 孩子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黑甲侍卫和孩子们不同程度的死伤。 她发现,死了的,大部分都是年龄稍大的。 可以想象到,当时是那些大孩子,护住了惊慌失措的弟弟妹妹。 好心酸。 真的好心酸。 她好恨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无能无力。 没有热武器,没有身手,她就像一个废物。 祁连山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杀害,她想救这些孩子,也无能为力。 祁熹不是见不得血腥的人,后世时,比这血腥的场面她都见过。 她只是心疼。 心疼那些没人疼的孩子。 厌恶自己的这具无能为力的身体。 小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努力忽略让人心惊肉跳的场面,坚定的看向祁熹:“姐姐,我们要回家。” 他没有悲伤,没有害怕。 他只有一个信念。 回家。 祁熹微怔,忽而笑开,笑容苦涩:“好,姐姐带你们回家!” 一行人稍作整顿,秦止毫不留情的将祁熹又扔了回去。 陡然离开温暖的怀抱,就像寒冬腊月凌晨五点半的闹钟。 祁熹记得,那时候她总是抱怨,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早起上班。 没有大氅护着,她整个人瞬间就被冻透了。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祁熹抚摸着毛驴颈背上的毛:“驴啊,你身上穿的是皮毛一体的吧。” 毛驴晃了晃脑袋,抖掉祁熹作恶的手,生怕自己这身皮被惦记。 经历了刺杀,回家的心情沉重,迫切。 祁熹从豆娘的话中听说过这个地方,亲眼所见,依旧愤恨。 第73章 禁锢 这是一处竹林深处,盖着低矮的房屋。 据豆娘说,巡逻的守卫有近三十人。 他们手举火把,穿梭在房前屋后。 火光晃动,房子的场景在人眼前一闪而逝。 祁熹见过养殖户的猪圈,这里的房屋,只是比猪圈多了个房顶。 许多女人被关在逼仄的房中。 她们披头散发,赤身裸体,蜷缩在稻草堆里。 有的,还在喂奶。 不时有婴儿啼哭的声音传来。 很快,便有守卫上前踹铁门,大声呵斥。 婴儿的声音戛然而止,想来,是被母亲捂住了嘴。 这就是这群孩子的家。 他们留恋的,不是这处地方,而是这里,有他们的娘亲。 娘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小邱握紧了畸形的拳头,肮脏不堪的地方,在他的眼中,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是他们现在最想要回去的地方。 秦止目光透着令人生寒的冷,远远的环顾一圈:“包抄,杀,一个不留!” 祁熹微眯眼睛,“不留个活口问话吗?” 秦止冷笑:“你认为,他们能知道什么?” 祁熹沉思,想想也是。 豆娘都不知道的东西,这些虾兵蟹将更不知道了。 背后之人定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只要钱,不露面。 祁熹暗暗握拳。 兵器相撞的声音响起,婴儿的啼哭声更大了。 黑甲侍卫动作很利索。 血腥味顺着风传来,那是清理垃圾的味道。 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处理的干干净净,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回来复命的计都,将手上的一串钥匙递给秦止。 他们没有去放人,是对那些女性的尊重。 秦止指尖勾着钥匙,钥匙上的纹路被磨平,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 这些磨损,是她们被害的时长。 小邱见此,默默上前,秦止身上气场逼人,他面朝祁熹跪下:“小邱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小邱无以回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自己解决吧!” 他知道,姐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已经帮到了这个份儿上, 小邱不愿意再拖累姐姐。 祁熹抿着唇,心中酸涩。 其他孩子见此,也跟着跪在了小邱身后。 他们自卑,内向,甚至有些自闭。 但是他们知道。 是面前的这个姐姐,救了他们,救了娘亲。 他们从此以后,便自由了。 秦止见祁熹不答话,从马上将钥匙扔给小邱:“去吧。” 小邱接过沉甸甸的钥匙,小心的捧在手心。 这一把把钥匙,禁锢了他们的母亲,挟制了他们的灵魂。 小邱将脸深深的埋进钥匙,悲恸嚎啕。 大一些的孩子,感同身受,也跟着呜咽。 小点儿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哥哥姐姐哭,撇撇嘴,也跟着哭了起来。 祁熹心中酸涩。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她跟这群孩子的牵扯,远远不止今晚的一面之缘。 秦止拍了拍祁熹的肩膀:“马上就要到京城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 祁熹缓过神来。 是啊,到了京城, 她就要去查猫头案。 第74章 欠钱 心情沉重吗? 每个人都是。 尤其是接触过人性的恶。 就像秦止说的,当罪恶无法避免时,我们只需心向美好。 秦止一马当先,乘着夜色,走在回京的路上。 祁熹想, 能说出这番话的人,心底应该是柔软的吧。 至少,不像他表面上的不近人情。 计都骑马缓缓靠近祁熹,扫了她一眼才开口:“马上到京城了。” 祁熹知道他要说的不是这个,淡淡的“嗯”了一声, 等待下文。 计都这个人, 便面上看起来跟他的主子一样冷,相处下来就发现,他只是语言表达能力不够出色。 每次想要表达之前,都要先在心中演练一遍,说话也比正常人要慢。 计都想了想,对祁熹道:“清御司在京城的名声不好,受人针对,以至于主子在京城的人缘也不好。” 祁熹表示理解。 毕竟清御司干的,本身就是得罪人的活儿。 就像在后世,哪个当官的喜欢跟检察院的人打交道? 跟检察院的人吃顿饭,点餐怕露富,说话怕说漏。 他们就像是一群狼,闻到一丝血腥味儿就能抄了你的家。 “你到了京城,万事要小心,凡事留一个心眼儿,我怕你成为主子的软肋。” 后面这句话,才是计都想要表达的。 软肋吗? 这是瞧不起谁呢? 祁熹抿了抿唇,不大高兴,索性也就拔高声音:“现在觉得我麻烦了?怕别人拿我做文章?早干嘛去了?又嫌牛吃草,又要牛耕地,哪来那么多好事?” 祁熹句句阴阳怪气。 满意的看到前方那个高大笔直的背影僵了僵。 计都简直想将这女子的嘴捂上。 他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想说不是主子让他来的。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便听秦止调转马缰,高头大马几步便来到祁熹身边:“本座记得,你还欠着本座的银子。” 祁熹:“……”一击毙命。 要不要那么狠毒! 哼声,祁熹抬头直视他,眼窝带笑:“大人,您要是这样说话,咱们就要好好掰扯掰扯了,这一路我帮了你多少忙?你的哪一个案子功劳没有我一半?受累的是我,陛下奖励的是你,凭什么?!” 这小脾气说来就来。 两个人本来就是互相合作的关系,哪有嫌弃合作对象的道理? “既然马上要进京了,大人您觉得您不应该给我点活动资金吗?”祁熹要钱要的理直气壮:“您别忘了, 我可是需要药材的。” 这是提醒秦止,她要研制出龛毒的解药,需要买药材实验。 “我现在身无分文,您是准备让我变药材呢,还是让我坐您家大门口等着西北风刮来?” 一句比一句损,一句比一句阴阳怪气。 她就是故意的,既然对方想掀桌子, 就别怪她讹他一笔。 秦止垂眸看着面前病恹恹的女子。 心里打着小九九,月光下愈加显得杏眼生光。 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吩咐计都:“到京后,她买什么你付银两,至于银子,一文钱都不给,欠你的,还要尽快还清!” 祁熹:“……” 第75章 喊冤 秦止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丝毫不顾他的话在祁熹的心里搅起了怎样的风浪。 祁熹觉得喉头发苦。 被权势逼的。 这是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盘了还是怎么着。 翻起来脸来,简直不是人。 计都也觉得苦。 他只是好心来提醒祁熹,到了京城万事小心。 毕竟,京城局势复杂,她一个乡野村姑很容易吃亏。 没想到自己先吃了亏。 看主子眼风都没给他一个,计都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了。 他不是挑拨离间的人,却成了挑拨离间的人。 京城距离枫林城本就不远,一路疾驰,当日下午便到了。 大陵的首都京城,祁熹曾经想象过它的繁华,亲眼所见,发现贫穷,还是限制了她的想象。 城门大开,门口守卫披甲持锐,不苟言笑,肃杀冷厉。 城内不许纵马,一行人在城外便下了马,牵马而行。 计都上前递了牌子,守卫齐齐跪地行礼。 生活在权势顶尖尖上的秦止,俊若孤风般从跪了一地的守卫中间走过。 所过之处,守卫仿佛感到一股带着实质性的冷风从他们脸颊划过。 上次,清御司司主出去查案,回来就抄了定安候的家。 男女老幼,斩草除根,无一生还。 这一次出城回来, 不知道又有哪位高官要遭殃。 不过,那些都不关他们的事。 清御司查的都是大案,他们一个小小的守卫,就算想要犯案,也没那个能力。 皇城内,人声嘈杂,商贩的摊位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青石路面两侧,整齐到祁熹觉得这些商贩有强迫症。 不时有虎头虎脑的孩子管大人要吃的声音传来,一片太平盛世。 祁熹以前还不承认自己是乡巴佬,进了京,扫了一眼身上的粗布衣裙,卖糖葫芦的商贩穿的料子都比她好。 扯了扯身上衣服的褶皱,她想买衣服了。 四下扫视,发现成衣铺子,布料铺子几乎是隔上三四家铺子便有一个。 摸了摸口袋,她又去偷瞄计都腰间一晃一晃的钱袋子。 “别看我,主子让你先把钱还上!”计都扭过头,装看不见祁熹的眼神。 祁熹撇嘴,刚想开口怼计都两句,便看一名妇人,抱着孩子冲了过来。 黑甲侍卫反应快,人还在三步远,便被拦了下来。 那妇人不敢继续往前,索性跪在了地上:“祁姑娘!求祁姑娘为我家男人伸冤啊~” 妇人的哭声吵醒了怀里的孩子,孩子“哇”的一声哭出声。 一时间,逛街采买的人忍不住朝这边张望,闲来无事的已经朝这方靠近。 人挤着人,人挨着人,围了过来。 祁熹好奇,她与这妇人素不相识,这妇人竟能叫出她的姓氏。 计都像是度娘般为祁熹解惑:“这一路上, 你的事迹早就传到京城了。” 祁熹了然。 暗叹古代没有网络,流言的传播速度也是快的惊人。 妇人见祁熹望来,紧了紧怀里的孩子,大声喊道:“我家相公十年寒窗,今年好不容易中了武举,却惨死家中,求姑娘为我家相公伸冤!” 第76章 尸斑 秦止垂着眸子不作声。 计都上前询问:“京城发生命案,自有京兆尹管辖,何故拦路喊冤?” 那妇人抬起眸子,跪行两步,面朝祁熹:“京兆尹说我家相公乃暴毙身亡,可我家相公素来身体好,民妇不信他是暴毙!祁姑娘, 民妇听闻您能闻尸语,辩鬼话,堪比宋慈在世!请您去看看我家相公,哪怕只看一眼,民妇也死心了!” 祁熹扫了一眼秦止的面色, 状元郎暴毙,这件事只看表面就让人生疑。 祁熹想去看看。 秦止冷眼瞧她,半晌,点了点头:“计都,你随她去。” 计都应声。 妇人闻言,连连叩头:“民妇谢大人!谢祁姑娘!” 妇人一边安抚着怀中的孩子,一边前面带路,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这属于城中村了吧,祁熹想。 她太明白身在底层的人想要往上爬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了。 一朝功成名就,陡然暴毙,任谁都接受不了。 妇人推开一家院门,引着人往里进。 院门上还挂着大红花,二进的院子,地上鞭炮皮还未清扫。 红花变白绫。 从妇人的口中,祁熹得知,男人名叫陆宇,今年新科武状元,从小便有把子力气。 街坊邻里有什么体力活,都是他去帮忙。 他能考取功名, 街坊邻里纷纷为其感到高兴。 没想到第二日便暴死家中床上。 妇人报了官,京兆尹带着仵作前来验尸。 言其乃大喜之下,过于激动导致暴毙身亡。 妇人不信,偶然听闻坊间传祁熹的事迹,便等在城门口。 今日是她等在城外的第三日。 也就是说,从陆宇死亡至今已经是第五日了。 尸体就停在堂屋里,就算妇人每日为其擦身,尸体还是出现了腐烂迹象。 白布下的腹部,高高隆起。 腐败的气体充斥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妇人泪如雨下,哭的涕泗横流:“相公,祁姑娘来看你了,你有什么冤屈,就跟祁姑娘说!” 计都听着这话,觉得脊背寒凉,好像躺在床上的人随时都会坐起来向祁熹诉冤。 祁熹摆摆手:“劳烦姐姐先带孩子出去,尸体腐败过程中会产生有毒气体,对孩子不好。” 妇人哪里懂这些,一听这话, 捂紧了怀里的孩子,向祁熹连连道谢后,站在门外。 似是不放心,又往远处走了几步。 祁熹掀开白布,尸体已经出现绿斑,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不同程度的腐败水泡。 这是这个季节尸体死亡五日的正常现象。 祁熹垂下眼皮,从工具箱中拿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慢条斯理的开始翻动尸体:“计小哥,帮把手。” 计都心底咆哮,面上拒绝的非常明显,双手交叉搓了搓,一番心理斗争后,伸手去抬尸体。 将尸体翻了个身,祁熹发现尸体的臀部出现大量尸斑。 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液因自身重力坠积与尸体的底部血管。 可具妇人描述,死者是死在床上的。 一个人死后仰面躺在床上,尸斑应该在他的背部。 陆宇的尸斑大量出现在臀部,就证明他死前的姿势是坐姿。 第77章 秦王府 尸体自己不会动,明显,这是一起他杀案子。 陆宇是在死后被人挪到床上,造成夜间暴毙的假象。 这些是仵作验尸的常识,京兆尹的仵作不会不知。 得出这个结论,祁熹从药箱中拿出酒精开始擦拭尸体表面。 边擦边问艰难屏气的计都:“状元暴毙,接下来会重新选举吗?” 计都咽了口口水,屏着气回答:“不会,依照大陵选举制度,榜眼抬至状元。” 祁熹点点头,陆宇的死,对谁最有利,谁的嫌疑就最大。 尸体表面皮肤被酒精刺激,绿色的尸斑开始变得明显。 祁熹垂着眸子仔细检查,经过酒精的刺激, 陆宇的胸前,出现一个圆形的斑痕。 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与尸斑混为一体。 尸斑的形状往往是不规则的出现,像这种圆形的痕迹,一看便知是死前外力所致。 祁熹拿出笔,将圆形的痕迹拓印下来。 圆形的斑痕出现在陆宇的心脏位置,心脏处如果受到重击,力量够大的话,足以震断人的心脉。 为了确定这个猜想,祁熹拿出排气管,插进尸体的腹部。 尸体内部腐烂的气体从排气管中涌出。 计都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臭味呢? 不是他闻过的任何一种臭味,这种臭味几乎有了实质性, 像一个滑腻腥臭的舌头,舔舐着你的喉咙,鼻腔。 计都想忍了。 嘴巴鼓了鼓,没忍住,扶着木板床就开始疯狂的吐。 一时间,房里只剩气管排气的“呲呲”声和着计都的呕吐声。 堂屋的恶臭味儿几乎掀翻房顶。 祁熹叹了口气,她曾经吐的比计都还要惨。 看计都这个可怜的样子,祁熹想,下回让秦止换一个人跟着她。 刚进王府的黑甲侍卫莫名的脊背一凉。 四下扫视并无异常,乖觉的各就各位。 腹腔中的气体排完,祁熹拿出解剖刀划开尸体的胸口位置。 尸体内部腐烂严重,整颗心脏已经腐烂至软化,第三根肋骨整齐折断。 是什么样的凶器,可以造成这样的杀伤力? 确定了死因,祁熹将尸体缝合好,率先走了出去。 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妇人迎上前来,焦急的问道:“祁姑娘,我家相公说什么了?” 祁熹暗自叹气,没有告诉妇人实情:“这件事等我回去琢磨一下再给你答案。” 此事牵着京兆尹,她必须回去跟秦止谈一谈。 妇人犹疑:“祁姑娘,您只需告诉民女,我家相公是自己死了, 还是有人害了他?” “三日前,你家相公死的那晚,你在什么地方?”祁熹不答反问。 如果妇人在家,不可能陆宇被杀她还不知道。 果然。 妇人回答的很利索:“京兆尹问过民妇了,民妇回娘家报喜,当晚就住在娘家了,没回来。” 这就对上了。 计都还在吐,搜肠刮肚的吐,天昏地暗的吐。 他回去一定一定要去求主子,能不能换个人来跟? 祁熹又交代了妇人如何保存尸体,便跟计都回了王府。 秦王府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挂在三人高的朱漆木门上。 第78章 刘婆子 门口的石狮子张牙舞爪的立着。 巍峨酷派的王府一如他的主子,矜贵,冷酷。 高高的门槛,让祁熹觉得自己的腿生有点的短。 这门槛对于一米六以下的人,绝对的不友好。 祁熹刚进府,便遇见了熟人。 刘婆子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姑娘这是去哪了?” 看清祁熹眼中的惊讶,刘婆子解释道:“老奴伺候大人多年,这趟也跟着出去了,见姑娘那边不需要伺候, 老奴就先行回来了。” 祁熹了然。 怪不得当时见这婆子就觉得不一般。 行为举止都像是大户人家的人。 原来是秦止身边的人。 刘婆子闻了闻祁熹身上的味儿,不见嫌弃,满脸焦急:“姑娘这是做什么去了?赶紧跟婆子去洗洗,婆子给你备了几身衣裳,刚好试试看合不合适!” 祁熹跟着刘婆七拐八绕的穿过回廊,走进后院最北边的一处院子。 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林月阁三个大字出现在眼前,这是一处三层小楼,刘婆子满脸笑意:“大人说姑娘以后就住在这里。” “大人呢?”祁熹好奇,自从在街上分开后就没见到他。 刘婆子:“大人进宫复命去了,宫里设了宴,怕是回来的要迟些。” 在刘婆子的侍候下, 祁熹泡了一个舒服的花瓣澡。 这是祁熹穿越以来,最高档的一次享受。 刘婆子还细心的在洗澡水中加了柚子水祛味。 洗完以后,果然,身上的味道都没了,还有一股淡淡的柚子香。 刘婆子显然是了解祁熹的, 给祁熹准备的衣服不花哨,一身翠绿色的裙衫,用灰色的丝线勾勒几朵小雏菊。 “姑娘这几日是不是又瘦了?”刘婆子懊恼,“这衣衫是婆子照你前几日的腰身定做的。” 可不是么。 祁熹眸光微闪,面色白惨惨的,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愈加显得她骨瘦如柴,久病不愈。 “婆子马上就把其他的衣裳都改改,本来就瘦,衣裳肥大更显人瘦。”刘婆子内疚不已。 祁熹大喇喇笑了笑:“不用不用,这衣裳不贴身,很舒服。” 祁熹觉得有点尴尬,本质上来说,她跟刘婆子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不如刘婆子跟和秦止熟稔。 这刘婆子显然是将她当主子伺候了。 见祁熹尴尬,刘婆子当即转移话题,抱起祁熹的旧衣服道:“婆子去给姑娘洗洗晾上……” 话未说完,祁熹的衣服中掉落一块玉佩。 玉佩绿色的流苏在粉色的床布上很扎眼。 刘婆子视线一凝,祁熹看见她抱衣服的手抖了抖,便问:“怎么了?” 刘婆子回神,忙道:“没事没事,婆子是觉得真是巧,这玉佩上的流苏跟姑娘的衣服颜色一模一样。” 说罢,将玉佩捡起来,系在祁熹腰间。 椭圆形的玉佩上面刻着奇怪的图案,行走间,绿色的流苏晃动,玉佩上的光泽在光线的折射中流光溢彩,仿佛活起来一般。 祁熹没有注意这个小插曲,他的心思全在状元案上。 第79章 空间 刘婆子伺候完祁熹洗漱,便退了下去。 祁熹将自己整个儿丢在了床上。 思绪犹疑,回想案件。 京兆尹显然是有问题的。 只是不知,他在其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这件事,不是简单的谋杀案。 牵扯到朝廷用人,更是牵连到朝廷官员。 她必须等秦止回来,跟他商量一下。 不过…… 祁熹眸光微眯,带出一丝冷笑。 方才她就在想, 刘婆子先行回京后便为她置办衣裳。 祁熹没有记错的话。 刘婆子走时,她还没有决定跟秦止来京。 所以,当时,不管祁熹愿不愿意,秦止都已经决定要带她进京。 是因为龛毒案吗? 祁熹不是自恋的人,更不是恋爱脑。 她清醒的知道,自己对龛毒案都没有把握,秦止更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她的身上。 更不会像言情小说那般,对她一见钟情, 她没有那个女主的命。 唯一的可能,就是跟她这具身体的身世有关。 联想到祁连山是从京城将她带走的, 她的家人,极有可能是在京城。 抚摸着腰间的玉佩, 入手温润,滑腻。 这块玉佩,价值不菲。 如果秦止知晓她的身世,为何不告诉她? 很有可能是,她的身世,不可说。 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她对这具身体的父母没有感情,也没有那种小蝌蚪找妈妈的心理。 既然难寻,她便不去寻了。 至于今后怎样, 那是今后的事儿。 想开了,祁熹也不再纠结。 闭上眼睛,她忽然觉得身体一晃,出现在了药箱空间内。 祁熹感到惊奇,低头一看,发现身上穿着雪白的工作服。 不知何时,空间的一面 墙被虚化。 虚幻的影像中,她还躺在梨花木的床上。 也就是说,出现在空间内的,是自己的意识。 祁熹看见她放在实验桌上的蚯蚓。 蚯蚓还和刚放进来的时候一样,这里的时间,好像是静止的,又切切实实在流动着。 祁熹打开盒子,将蚯蚓放出来。 蚯蚓被关的久了,出来就开始疯狂蠕动,探寻,想要寻找湿润的泥土隐藏。 祁熹拿起镊子,将它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发现它不止比普通蚯蚓要粗壮,身体在刺激下,竟然分泌出淡紫色的黏液。 这种黏液很少,在显微镜下泛着莹莹紫光。 祁熹拿出细胞刮片,轻轻蹭下来一些,放在检测仪里面检测。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 其他的指标都是正常的,碳酸钾超标了百分之五十。 可怕的是,这种黏液里面所含的肾上腺皮质激素竟然超了百分之二百。 祁熹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肾上腺皮质激素如果给孕妇服用,会导致胎儿出现畸形,甚至是滑胎。 而这里面还有一类物质也存在明显的超标。 祁熹不知道这类物质是什么。 更不知道蚯蚓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激素。 她现在甚至怀疑,这种蚯蚓真的是地球上的生物吗? 将蚯蚓放回盒子里,祁熹想起实验室的笼子里还有几只小白鼠。 第80章 虚弱 祁熹抓起一只,将细胞刮片上剩余的黏液喂到小白鼠的嘴里,把小白鼠关在玻璃柜中观察一会儿。 发现小白鼠并没有出现什么反应。 难道是需要时间? 她将小白鼠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 墙面的大屏幕上传来 了敲门声,祁熹意念一动,意识回到床上。 刘婆端着晚饭敲门进来。 祁熹提了口气,坐了起来。 人还没起来,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她发现,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着后背。 这种饿,不正常。 像是身体长时间没有补充营养, 出现的饥饿虚弱感。 起的太急,祁熹眼前一黑,缓了缓,脚步虚浮的下了床。 刘婆子见状,赶紧过来扶着祁熹的手臂,嘴上唠叨着:“怎地睡了一觉, 这小身板更虚了呢?” 祁熹也觉得奇怪。 她的身体虽然不好,却也不会虚弱到头重脚轻走不了道的地步。 肚子饿的紧。 闻着桌子上的饭菜香,她觉得嗓子里快伸出手了。 连忙朝刘婆子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菜。 刘婆子也是人精,利索的扶着祁熹坐在桌边。 青菜炒木耳,爆炒回锅肉,鸽子汤,还有一碟炖的烂糊的牛肉。 剩下一个菜, 祁熹不认识,也没吃过。 一个人,四菜一汤。 祁熹坐在桌边,用鸽子汤泡米饭,足足吃了两大碗。 刘婆子还是头一次看见女子这般用饭,狼吞虎咽,半点不见女子该有的矜持。 这般吃饭法儿,虽说不雅观,可看着是真香啊。 吃过饭的刘婆子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饭。 可惜,这样的女子,和主子绝非良配…… 秦王府需要的是一个能震慑内宅,善管中馈的女主人,这孩子一看就是野惯了的。 通房尚可,女主人就差太多了。 秦止像是掐着点儿来的, 祁熹刚放下饭碗,便看穿着朝服的秦止乘着月色,大步流星而来。 他身量高,肩宽腰窄,朝服穿在他的身上,好似后世身着中国风的超模走在舞台上。 不。 比他们还要多出几分肃杀之气。 真好看。 祁熹想。 “又馋本座的身子了?” 祁熹一时走神,秦止已经走到身边冷眼垂眸瞧她。 “咳咳咳~”祁熹一阵呛咳,想去拿帕子,才发现手上还拿着筷子,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她越是慌乱,越是印证了秦止的话。 刘婆子站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双脚不自觉的左右挪动后,鼓起勇气:“大人,老奴先下去了。” 秦止看也不看她,摆了摆手。 刘婆子退下后,秦止撩袍而坐,唇角上扬,带着笑:“你不必心虚,本座的姿色本座知晓。” “你……咳咳咳……” 祁熹觉得他是故意的, 她刚缓过来,又被他这句话呛住。 她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新闻。 花季女子因为太瘦,咳嗽时咳断了两根肋骨。 思及至此,祁熹觉得自己的肋骨有点疼。 捂着胸口,咳得天昏地暗,眼泪都咳出来了。 秦止见此,也不再逗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空空的四菜一汤,皱起眉道:“你自己吃的?” 祁熹缓过来劲儿,有点难为情。 第81章 名声 她也觉得自己吃的太多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四菜一汤只剩配菜了。 “你这是前二十年都攒着,在这等着本座呢?” 祁熹:“……” 好好的一个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方才月下的清冷贵公子摇身一变,变成令人厌恶的秦怼怼。 帅不过三秒。 祁熹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主动谈起案情:“陆宇是他杀,我怀疑京兆尹有问题,凶手有可能藏在中傍的学子里。” 抬头偷偷扫了一眼秦止的面色,祁熹试探:“此案牵连甚广,你查的动吗?” 秦止漆黑的眼底一片冷色:“清御司行使职权包括,稽查官吏,特务侦查,缉捕盗贼,甚至,官情民事, 你说,本座查不查的动?” 祁熹好想给秦止鼓掌,再大喊一声牛批! 以前只知道清御司管的都是官。 现在看来,只有清御司想不想管,没有他敢不敢管。 那这事就好说了。 按照祁熹的判断,这绝对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案子,查的好的话, 能撸下来一大批。 “先从仵作开始,我可以肯定,仵作绝对有问题!”祁熹双手交叉相握:“突破点也在仵作身上,只要那仵作肯吐,就能咬出上面的人。” 秦止看她斗志昂扬的样子,觉得心底忽然变得柔软。 她不知她沾着米粒的嘴角,上下翻动,谈论家国大事时有多滑稽。 “你笑什么?”祁熹敏锐的发觉秦止眸子里的不怀好意,上下瞅了瞅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无,”秦止心情舒畅,眯眼看她湿漉漉的几乎能伸出钩子来的眸子,话没经过大脑便出口;“这身衣服很好看。” 话落,秦止自己先是一惊。 他从幼时便知,说话要先三思再开口。 他何以在这小丫头面前失态? 是自己最近太过放松了吗? 祁熹听着这话,倒是觉得很受用。 头一回觉得秦止那张嘴生来还是有点用的。 扯了扯衣摆:“姑娘我只是明珠蒙尘,稍作打扮,惊艳四座!” 秦止被她自夸的模样逗笑,“说这话的时候,先把衣服撑起来。” 靠~ 这家伙是不是在嘲笑她没胸? 女人的胸和男人的弟弟一样, 都是不能开玩笑的存在。 刚想暴起,忽见秦止嘴角挂着的笑,“诶,你笑起来真好看,没有那么凶了,你平时就该多笑笑,”话落,她拿起面前的鸡翅木筷子,拖着秦止的嘴角上扬:“这就对了,总是臭着一张脸容易老。” 秦止抬起两根手指,拨开祁熹的筷子反击:“多吃点饭,把脸上的褶子撑起来。” 祁熹:“……” 她是不是又输了一局? 懊恼。 生气。 筷子往桌子上一撂,双臂交叉抱胸,偎进椅子里斜眼看他,无声胜有声。 那意思,就差把送客俩字写在脸上了。 秦止也不多留,本就是来问她案子的事儿,进来被她一阵胡搅,这才多留了一会儿。 就算大陵民风开放,天黑也不可随意进女子闺房,身为男子,当为女子的名声考虑。 第82章 风尘味 秦止站起来拍拍身上本就没有的褶皱,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祁熹:“明日你便跟本座去兆尹府衙一趟。” 祁熹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目送秦止离开。 月光下,她再次感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啊! 这要是不长嘴,得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啊。 祁熹不知,秦止在京城出了名的嘴毒,也不妨碍他成为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这人平时太过严肃,给人一种很凶的感觉,无人敢上杆子接触罢了。 刘婆子见秦止走了,便进来收拾碗筷。 祁熹明显的感觉,刘婆子对她的态度变了,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祁熹也不在乎,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在她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历史上, 兴许都没有她这号人物,她不介意留下什么恶名。 一夜无梦,祁熹甚至都怀疑,她沾床以后,不是睡过去的, 而是晕过去的。 她以前也犯过病,不过那时是心疾,能明显感觉到心脏不舒服。 这次是体力不支。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但是这种感觉就像是纵欲过度,身体被掏空。 早上起得比较迟,刘婆子听着房中有了动静,推门而入,看见祁熹时,明显一愣:“姑娘这是一夜未睡?” 恰恰相反,她这一夜睡的比死狗都沉。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好看,本就惨白的脸,估计更白了。 简单梳洗过后,在刘婆子的催促声中扒拉了碗粥。 秦止已经在堂厅不知道等了多久了,祁熹看到他手边的茶盏已经空了。 看见祁熹,他的表情跟刘婆子一样,说出口的话比刘婆子狠多了:“你是去验尸,还是去当尸体?死了七天的人都没你白。” 祁熹:“……” 他那张嘴,就不能吐出两句好话。 正常人,看到别人不舒服,不是应该礼貌性的问候两句吗? 祁熹看着他明显想问候她全家的脸:“大人这就没有常识了,死了七天的人,脸是绿的!” 秦止:“你是说自己还没死透?” 祁熹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大人,鉴于我们彼此是合作关系,我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 秦止夸张的叹息一声, 站起身:“当初,本座记得那个谁说过,任凭本座差遣的来着?” “那人是谁?”祁熹暴起,“你告诉我,我吃了她!” 秦止上下打量祁熹,那意思不言而喻。 自己吃自己。 一大早就受了一肚子气的祁熹,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 祁熹垂着脑袋,毛驴慢悠悠的挪着步子,也垂着脑袋,主仆二人出奇的同步。 人还没到兆尹府衙,京兆尹率先迎了出来,阳光下,腻着肥胖的笑脸:“什么风把大人您吹来了啊!外面冷,您赶紧进来暖暖身子。” 祁熹觉得, 她好似看到了风月场所里的老鸨。 那神色,那表情,拿捏了! “付良的娘,出自青楼。”计都适时解惑。 祁熹张嘴,用嘴型做了一个大大的“喔”字。 怪不得她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风尘味。 第83章 没有立案 秦止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懒懒散散的应道:“本座是大风刮来的?” 付良一噎,祁熹看他短粗的脖颈儿都被噎的抻了抻:“下官失言,下官失言,大人您就算是乘风而来,乘的也是东风!” 这揶揄奉承的口才,说拍马屁都觉得不够夸他的。 可惜,秦止这人就是虚与委蛇的绝缘体。 好似没听到付良的话, 他翻身下马,付良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出现了一张马脸。 堂堂京兆尹,化身弼马温,忙不迭的为秦止牵马。 没办法啊。 今天就算秦止什么都不查从他这走,京城的百姓都会觉得他不知贪了多少墨。 秦止往你面前一站,什么话都不用说,他整个人就代表两个字:查你。 任你多高的官,只要跟清御司牵扯上, 你都是一个贪官。 拍完秦止,付良视线一转,落在祁熹身上,“这位就是祁姑娘吧,久仰祁姑娘大名,这算是见着真人了!” 祁熹磨磨蹭蹭的从毛驴身上下来。 再次感叹古代流言的传播力度。 她不知道的是,流言之所以传播速度如此之快, 有秦止一半的功劳。 秦止就像一尊煞神,还是禁欲系的那种。 欲这个字,跟他就不沾边。 两年前,皇上曾给秦止挑媳妇儿,特地举办过百花宴。 百花宴, 看的是百花,也是百女。 几乎京城有才有貌,有品行,有德行的女子都可去参加。 结果,秦止借着那场百花宴,查了兵部和户部,两位大人咬了口馒头,吐出个金疙瘩。 至今,超过一百两的宴席上, 就没见着过二位大人。 更让皇帝吐血的是,那场百花宴除了秦止,还成了七对姻缘。 这些大人们平时酒桌上,三杯酒下肚,也会议论裤裆里的那点事。 男人,隔三差五的,总要解决一下吧。 没有通房侍妾,有几个贴心懂事的丫鬟伺候一下, 也是美事。 秦王府除了一个婆子,母马都没有。 他们私下里怀疑,秦止如果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心理有毛病。 这冷不丁的,身边出现一个小丫头。 凡是知晓 秦止的人,都会瞪大眼睛看她。 对她了解的, 也就多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祁熹不知道,她的名字是跟着秦止的风流韵事一起传播的。 祁熹对付良的印象很差。 总觉得这人脑满肥肠,贼眉鼠目,怎么看,怎么别扭。 尤其是他腻着脸对你笑的时候,脸上的油刮下来都能炒两盘菜。 比油腻大叔还油腻。 不过,人家既然跟你打招呼了,出于礼貌,祁熹朝他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了公堂,堂内衙役齐齐行礼。 秦止径直上座,朝付良勾了勾手指。 付良哈着腰上前,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查案时的秦止,话很少:“把陆宇案的卷宗拿来。” 付良想过千百种可能, 却没想到秦止是来查陆宇案的,祁熹看到他两条粗壮的腿,几不可见的抖了抖:“大人,陆宇乃暴毙,下官这边没有立案啊!” “暴毙。”两个字,在秦止舌尖徘徊,像是被他细细咀嚼。 第84章 爹是谁 两个字被秦止说的抑扬顿挫。 都说听话要听音。 付良听着秦止这话音,好像在表达什么,又好像只是简单的陈述。 他干笑两声,一脸苦相:“大人明察。” 秦止哼笑:“既然你求本座明察,本座便查一查此案,将仵作带来本座问话。” 付良:“……” 他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付良完全摸不准秦止的意图,绷紧身子,微微有些瑟瑟发抖。 心底忐忑,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秦止要仵作,他就给他仵作。 通传下去,衙役的回答险些让他瘫软在地。 今儿早上还来上工的仵作,没了! 付良能坐到京兆尹的位置,怀里自是有两把刷子。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动被恐惧支配的脑子,稍作思考,便知此事定有猫腻。 当务之急,他先给秦止跪了:“大人,下官不懂验尸一事,是仵作说陆宇乃暴毙,下官才没予立案!” 谁不在场,谁背锅。 官场中,这招屡试不爽。 秦止面色不变,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的敲击,忽的,他视线投在祁熹身上:“听说你还会千里追踪术?” 祁熹脑壳疼。 哪里来的千里追踪术,她只是对痕迹了解一些。 “去吧。” 秦止像使唤小狗似的。 祁熹:“……”磨牙。 仵作早上还来上工,就证明他跑不远。 一个人要跑路的话, 首先要回家拿银钱,包裹。 问清仵作家在何方,祁熹骑上了自己的小毛驴。 仵作家住城南,需要穿城而过。 到了闹市街,祁熹下驴,牵驴而行。 她走的比较急,毛驴四条腿跟着捯饬的也急。 走的急,消耗就快。 毛驴悄无声息的,边走边拉。 热腾腾的驴粪落在青石路面上。 恰巧,有人路过,一脚踩在了温热的驴屎上。 “这是……屎!!!” 男人的怒吼声从祁熹身后传来。 祁熹着急追人,不欲纠缠,时间拖的越久,痕迹被破坏, 人越不好找。 听到身后的动静, 祁熹转身回头,准备速战速决:“抱歉!我有急事!” 话落,她扫了一眼男子的鞋面:“你去秦王府找秦王,让他赔你鞋子!” 踩了屎的人明显不是善茬。 祁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缰绳被人一把扯住,一群人将她拦了下来。 一名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跳着脚在祁熹面前站定,上下打量她一番,开口就像吃了枪药:“你是瞎吗?” 祁熹也发觉了对方不是那种肯讲道理的人,想也不想的回骂:“你是瞎吗?那么大坨屎你看不到?” 男子惊诧的看着她,在京城,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你骂谁呢?” 祁熹继续鹦鹉学舌:“你骂谁呢?” 男子被气的不轻,瞪着祁熹,忽然长剑出鞘:“你信不信本公子杀了你?” 祁熹微眯双眼,带着嘲弄:“你敢当街杀人?” “踩了屎就能杀人,那你吃了屎是不是就能上天了?” 男子眼睛瞪得更大,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后世,说出这句话的人,都是准备大义灭亲的好孩子。 祁熹也来了兴趣:“你爹是谁我不知道,你瞎,我看到了。” 爹是谁的孩子,还没说出爹是谁。 毛驴兴许是看二人为了自己的一坨屎争执不休,心底烦躁,突然,就尥了蹶子。 第85章 吃了她的驴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 男子功夫尚可,比不上那些天赋异禀的,在普通人面前,也够横着走。 他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堂堂小侯爷,竟然被驴给踢了。 一声惨叫,男子被驴踢出去三步远。 “少爷!”侍卫惊了,一群人围过去,想拉不敢拉,想扶不敢扶,乱成一团。 祁熹:“……” 她的蔫儿吧驴,这是,伤了人了? 毛驴垂着毛绒绒的大眼睛,好像刚才的驴不是它。 事情发生的太快。 祁熹脑子一阵高速运转,思来想去,她准备用三十六计中最经典的一计。 溜之大吉。 牵着毛驴,趁着地上男子还未反应过来,准备开溜。 男子恨极了祁熹,怎么可能让她跑了,仿佛垂死梦中惊坐起,男子指着祁熹:“把她给小爷抓起来!抓起来!” 祁熹:“……” 她貌似,好似,闯祸了。 如今这副小身板,面对危险,束手就擒保全自己才是王道。 祁熹没等侍卫动粗,主动道:“走吧。” 侍卫:“……” 男子:“……” 祁熹知道,暗处有人跟着她,所以她丝毫不害怕。 不管这男子是谁,只要秦止还需要她,他就得来救她。 半个时辰后,秦止还在兆尹府衙,计都急匆匆冲进来。 他失分寸的样子,看的秦止拧起眉,满脸不悦。 计都拱手:“主子,祁姑娘出事了?” “说。”秦止淡淡的一个字,语气冷厉。 计都想了想,道:“祁姑娘在街上和正元侯家的公子发生争执,祁姑娘的驴……把小侯爷踢了。” 秦止:“……” 父皇当年有三位至交好友,正元侯朱大元,林国公林啸,定安候纪安。 四人称兄道弟,那三人更是有从龙之功。 后来,林国公被灭门,定安侯前段时间因企图造反,拉帮结派,私自练兵,被他抄了家。 如今,父辈人物,只剩一个正元候。 正元候家的小侯爷从小便集万千宠爱,虽和秦止差不多大年岁,仍旧童心未泯, 不服管教。 他和祁熹遇上会发生争执,太正常不过。 只是那驴…… 祁熹本以为这男子会将自己带到公堂上,让自己赔银子。 没想到对方会二话不说,将她关了起来。 大宅门后院最不起眼的罩房,狭小,昏暗,一扇小窗被封死,不透气,腐烂霉味儿浓重到似乎有了毒性。 祁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她现在只觉得头晕目眩。 一开始她还很淡定,坚信秦止会来救她。 后来逐渐待不住了。 左右看看,纤瘦的手臂轮起一把椅子,对着木门“砰砰砰”的砸。 很快,有丫鬟走过来,尖着嗓子,语气很冲:“吵什么呢啊!等会就有得吃了!” 祁熹心觉不好,扒着门缝问:“吃什么 丫鬟语气不耐:“当然是吃驴肉啊!那畜生踢了我们小侯爷,怎能让它继续活着!小侯爷吩咐下来了,到时候给你留一盘!” 祁熹:“……” 她的驴! 那人不由分说,竟然要吃了她的驴! 第86章 管闲事 太不讲理了! 祁熹火冒三丈,怒气直冲脑门。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 有什么是祁熹最在乎的东西,目前为止,就是她的小毛驴了。 驴儿跟着她从临水县到了京城,一路上任劳任怨的驮着她。 风里雨里,吃苦耐劳。 祁熹怒了。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废弃的柴房。 这什么狗屁小侯爷不是想吃驴肉吗,她就让他吃个够! 柴房只有几个不用的破旧椅子,祁熹就地取材,卸了椅子腿,去撬封窗户的木条。 那些人兴许是看她病蔫蔫的样子,柴房上锁后,无人看守。 窗户被祁熹撬开,瘦弱的小身板这个时候体现了她的优势。 旁人无法通过的小窗户,她拧着身子爬了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空气清新。 祁熹提气,呼出,缓了缓。 清冽的空气流入肺腑,人都跟着精神起来。 废弃的院子,废弃的柴房。 枯草凌乱,年年更替,隐约可见今年的新芽。 方才叫嚣的丫鬟已经不在了,祁熹心急。 想着她不会是去给自己端驴肉了吧? 有了这个想法, 她不再迟疑,小猫儿似的从院子里溜了出去。 出去后,才发现,好嘛,怪不得听丫鬟喊着小侯爷。 亭台楼阁,假山石雕,跟秦王府不相上下。 这驴儿踢谁不好,非得去踢铁板,还真被它把这块铁板踢通了。 祁熹觉得自己的心,也痛了。 来不及思考更多,当务之急,先把驴命保住了再说。 一般大户人家的厨房都是在后院,祁熹辨别了方向,便朝后院摸了过去。 后院没有多少守卫,基本上都是丫鬟婆子。 大家都在低头做事,祁熹左闪右躲,幸运的没有被人发现。 眼瞅着前方一个院子冒着炊烟。 祁熹当即便奔着炊烟而去。 边走边想, 这什么侯爷,看着是个暴躁脾气,没想到内里是个文雅的人。 院子里种着大量的凌霄花,春日里,正是凌霄花盛开的季节。 一簇簇绯红的凌霄花攀爬着墙头,依附着屋檐,不大的院子,像是一片花海。 祁熹将院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闪身进去。 凌霄花给了祁熹很好的遮挡,祁熹顺着风,吸着鼻子,闻着味儿。 没有肉味,倒是有股子药味儿。 祁熹心底“咯噔”一下,难不成那货准备做药膳? 祁熹奔着药味而去。 厨房不大, 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坐在轮椅上, 正在熬药。 他很瘦,面色很白,像是祁熹的翻版。 不过,祁熹比他强上一些,她还能走能蹦。 发觉自己找错了地儿,祁熹脚步后移,准备撤了。 忽然。 “哗啦”一声。 男子想要倒药,不小心打翻了药炉。 滚烫的汤药泼在白衣男子的手臂上。 他面色紧绷,咬着后槽牙,愣是一声没吭。 祁熹身在敌营,不想管闲事。 可她实在做不到转身就走。 暗自咒骂一句。 她转身,来到男子身边,二话不说,将男子的手臂摁进了一旁的水桶中:“一,二,三,四,五……十五。” 第87章 宰杀 京城人人尽知,正元侯朱大元有三女一子。 殊不知,正元候还有一个长子朱淮。 朱淮是胎里带的病气。 朱夫人怀这个孩子极不容易,为了保胎各种药品不断。 天不遂人愿,临产时,遭遇难产。 朱夫人声嘶力竭的那句:“保小。” 萦绕在侯府多年。 孩子保住了,却是个药罐子。 算命先生说过,这孩子是来讨命的,可不是么,才出生就讨了自己娘亲的命。 一句话,决定 了朱淮的命运。 从此以后,京城只知小侯爷,不知朱长子。 常年病体折磨,磨光了朱淮所有的棱角。 他自封于院中,十几年来,从未踏出过半步。 而他的生命,似乎死在了他自封的那日。 从那以后,只余残生。 朱淮有时候会望着院中的一方天地想,他这一生,或许,就是这样了。 他这辈子,与药为伴,与花解语。 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他也好似没有来过这个世上。 眸中迷雾散尽,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 瓷白的面色近乎透明,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双唇紧抿下垂,眉头轻蹙,垂着眸子,她的视线落在自己通红的手臂上, 有节奏的数着数。 她的神色焦急,专注,似乎还有着心疼,怜悯。 有些人,只需一眼,便知是同类。 有些人,只需一眼,便入了心。 祁熹没有出现之前,朱淮只在书中读过一见钟情。 彼时,总觉得那是箸书人的夸大其词。 此时,他发现,一见钟情,是那么美好。 美好到,一切都像是崭新的开始。 手臂上,冰凉,酥麻,似乎感受不到痛楚。 他甚至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时间没有停止,祁熹的烫伤急救十五秒终会结束。 “怎么样?还疼不疼?”祁熹扭头,看着朱淮。 朱淮仿若大梦初醒,惨白的面色瞬间红到耳朵尖儿。 他倏地别过头:“多谢姑娘, 在下无事。” 祁熹最见不得人隐忍,轻轻的将他手臂放回去,叹了口气:“现在觉得没事,等会儿出了水泡就知道疼了, 我还有事,你别忘了敷药啊!” 她就像一阵风,吹进了封存的院子,又像一阵风, 飘然若远。 朱淮语气急切:“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祁熹顿步,转身:“我姓祁名熹,”想了想,祁熹问,“你知道侯府的厨房在哪吗?” 朱淮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指了一个方向。 祁熹了然,道谢后转身欲走。 朱淮提高语调,语速很急:“敢问祁姑娘,是哪个熹字?” 祁熹急着救她的驴,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晨光熹微的熹!” 话落,人闪身出了院子。 院门合上。 院子重新恢复死寂。 朱淮咀嚼着那句:“晨光熹微……” 如晨光,如熹微。 祁熹有了方位后,便朝那个地方摸了过去。 侯府的下人多,厨房大。 厨子擅长精致菜肴,宰杀活驴却是没有干过。 很多时候,小侯爷的话比老侯爷的好使。 小侯爷发了话,府上人只得去外面请专门宰杀家畜的屠夫。 毛驴被拴在一旁的空地上, 后厨的丫鬟婆子正在挑水烧水,做准备工作。 第88章 狐假虎威 毛驴似是觉得这次在劫难逃。 垂着脑袋,垂着尾巴。 在祁熹看来,它平日里就是这副德行,兴许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看见它那死出,祁熹真是又高兴,又生气。 好端端的,一蹄子下去给她闯出来的祸事。 等这事儿了了,仵作都跑回老家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 祁熹猫着腰,矮着身子,借着后厨大箩筐的遮挡,溜到毛驴身边。 毛驴以为祁熹是来救它的,眼皮上抬,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祁熹扫它一眼,比了一个“嘘”的口型,从工具箱中拿出一个火柴盒,借着毛驴体型的掩护,溜进了厨房。 毛驴:“……” 它跺了跺脚,想尥蹶子。 大户人家的厨房,米缸面缸都比普通人家的要大。 祁熹躲在面缸后面,悄悄掀开盖子。 “什么人?” 手持菜刀的厨子发现厨房不知何时进来一个陌生人,大喝一声朝祁熹走来。 外面有人听见动静, 也跟了进来。 祁熹拿起面瓢,舀起面缸中的面粉便朝厨子的脸上泼去。 厨子猝不及防,忙捂住双眼。 他身后的人有了防备,以手遮面,开始抄家伙。 厨房的家伙随处可见。 刀,勺子,铲子,就连烧火棍都能成为武器。 祁熹抱着面缸不撒手,面瓢一瓢一瓢往外泼。 这招很损。 迷了人的眼,也降低了视线的清晰度。 厨房虽大,耐不住面粉足。 一阵混乱过后,厨房里已经浓雾滚滚,看不清人影。 祁熹趁乱逃出厨房, 点燃火柴,食指轻弹,火柴精准的飞进了浓雾弥漫的厨房。 动作很潇洒,逃起来很狼狈。 祁熹抓起毛驴的缰绳,翻身上驴。 随着身后“嘭”的一声巨响,毛驴不用催促,逃命般冲了出去。 祁熹没有热武器,只能就地取材,送小侯爷一场粉尘爆炸。 房顶几乎被掀翻,有了厨房中的柴火和油助燃,火光冲天。 “走水了!” “走水了!” 无人顾忌祁熹,所有人都被如闷雷般的爆炸声吓蒙了。 源源不断的人涌进后院救火。 祁熹骑着驴,如入无人之地。 在所有人还没从惊慌中缓过神来,从后门冲了出去。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秦王府。 有秦止那尊大佛立在那里,她狐假虎威也能保住命。 侯府,不用想是哪个候,也知道这个祸,她闯大发了! 秦止已经回府,正端坐在花厅中品茶,派去侯府的人,刚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 秦止看着跪在面前的黑甲侍卫,精明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沉了嗓子,杀气外泄:“人呢?” 黑甲侍卫默了默,刚想回禀,就听到祁熹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大人!我回来啦!” 爆炸波及的范围很大,祁熹跑的虽快,也难免被波及。 出门还干干净净的衣裳,此时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脸上也抹的黑黢黢的。 毛驴更甚,吃了有毛的亏,此时已经成了卷毛驴。 一人一驴,兴高采烈的朝秦止奔来。 秦止:“……” 谁能告诉他,这是个什么鬼? 第89章 火烧侯府 祁熹识趣的没有靠近秦止,在距离他十步远,下了驴。 毛驴也很开心,垂着的尾巴摇了摇。 秦止:“……” “我竟不知,我大陵京城有煤矿!” 祁熹:“……” 这是秦怼怼上线了。 祁熹懒得跟他计较,头一次,“噗通”一声跪在了秦止面前:“大人,救命啊~” 黑甲侍卫:“……” 大人不知她干了什么,他们知道。 侯府的那场大火,至今还在烧着。 祁熹声泪俱下:“大人,小女今日去追仵作,半路偶遇那个谁家的小侯爷, 他不由分说,抓了小女,还要吃了小女的驴!” 黑甲侍卫:“……” 你咋不说说你干了啥? 秦止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祁熹琢磨一下,捡着能说的说:“然后小女就逃出来了,那什么侯家的侯爷肯定要来抓小女,小女可是大人您的人,大人宅心仁厚,温和良善,一定要护着小女啊!” 宅心仁厚,温和良善…… 黑甲侍卫想一头撞死。 她是怎么做到,睁着一双大眼,说着瞎子都不敢说的话的? “嗯,”秦止被这马屁拍的很舒服。 就在祁熹以为马屁拍对了地方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 小侯爷朱凌的嗓门隔着二里地传来:“秦老二,你把人给小爷交出来!小爷今天不吃驴了,小爷要看着那死丫头生吃自己的驴!” 祁熹吓得身子一颤,闪身便往秦止身后躲。 毛驴感应到主子的心理,抬起毛绒绒的大眼睛看了一眼秦止,默默的夹起了尾巴原地不动。 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比人类要灵敏,毛驴察觉到秦止身边的危险比外面的还要可怖。 秦止跟朱凌关系不远不近,皇城的人都知道,那是除了 皇帝和清御司司主以外,最尊贵的青年男子。 黑甲侍卫自是知晓这些,不敢跟朱凌动武,便给了朱凌溜进秦王府的机会。 朱凌两步并成一步,身上的怒火比侯府今天的火还要大。 寻着人冲过来。 待祁熹看清眼前来人。 祁熹:“……” 秦止:“……” 祁熹是真没想到,她的粉尘爆炸威力这么大。 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朱凌比她更惨。 凌乱的长发焦黄卷曲,眉梢枯黄,满脸黑灰,身上的衣服像是刚从蔷薇花丛中冲出来,一片片,一条条的挂在身上。 祁熹偷偷攥紧了衣摆。 她好像闯大祸了。 秦止回头看她,用眼神询问。 祁熹哪敢说真话。 此事如果真要怪的话……她瞅了瞅躲在一旁佝偻着背的毛驴。 这是花钱买了个什么玩意回来啊? 毛驴感受到祁熹的视线,低头找草吃。 青石地面干干净净的,别说草,青苔都没有。 毛驴不甘心的舔了舔地面。 祁熹:“……”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没让那劳什子的小侯爷吃了它! 朱凌的怒火,萦绕在身前三尺,看见祁熹,双眸似是要喷出火焰将祁熹就地火化:“秦老二,小爷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把人交出来,此时便算了了!” 第90章 要人 “不能交!” 这话是祁熹喊出来的。 “你个死丫头!你给我出来!”朱凌大怒,伸手就要去拉扯祁熹。 祁熹哪能被他拽住,一个闪身便绕到了秦止的侧面。 朱凌见她动如脱兔的狡猾模样,心底的火彻底被勾了起来。 抓不住祁熹,他就将矛头指向秦止。 来的时候,他打听过了,这小丫头就是秦止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 既是秦止的人,自然要管他要人:“秦老二,人你是给还是不给?” 秦止闲适的坐在椅子上,优雅的端起茶盏,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捏着杯壁,和朱凌的暴躁形成强烈的反差。 “小侯爷这是在指责本座?” 朱凌一怔。 外面将二人的关系传的风言风语,朱凌乍听是不信的。 他了解秦止,这谣言仔细琢磨,更知不可信。 可秦止这毫不遮掩的包庇,是怎么回事? 怒不可遏的小侯爷被秦止一句话将心头火浇灭大半,在心里将此事又理了理,觉得怎么说,都是自己占理:“你府上的人,牵驴出去,未尽管教之责, 随地拉尿污了小爷的鞋子,小爷将人带回去问话,结果这小丫头炸了侯府的后厨,虽说没造成死伤,可大火连绵, 烧了我侯府的书房、柴房、甚至牵连到我大哥的院子,此事你若不给个说法,小爷便去告御状!” 朱凌自认为自己说的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他清御司再权倾朝野,也 不能在皇城底下包庇纵火犯。 秦止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面上神情笃定而从容:“大陵律法中没有对驴当街拉尿有何惩处制定条文,至于你说的火烧侯府一事……” 秦止忽然话锋一转:“侯府侍卫共129人,其中,58人披甲持锐,6人弓箭手,这些都是陛下从皇城司拨过去的,现下,小侯爷告诉本座……“ 他上下打量立在一旁老老实实的祁熹:“这么个孱弱的小丫头在129人的护卫下,火烧了侯府……本座怎的觉得, 小侯爷在跟本座说笑?” 祁熹默默的在心底给秦止鼓掌。 啪啪啪~ 说的简直太好了。 朱凌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该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 侯府被烧,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经过秦止这么一分析,他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懊恼,愤怒,憋屈。 祁熹眼瞅着年纪轻轻的朱凌,因为血压升高,面色肉眼可见的变红。 她甚至都害怕,这人会被原地气死。 朱凌愣了半天,面色精彩的变化一阵,最后指着祁熹,憋出三个十分孩子气的字:“你等着!”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计都,送小侯爷。”秦止放下茶盏。 自始至终,他都是优雅的,从容不迫的,好像天塌下来,他挥一挥手,就能重新营造一个新天地。 火烧侯府,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祸连九族的大罪。 经过秦止的三言两语,这事儿就像一阵春风,微拂而过。 祁熹视线落在朱凌的背影上, 他没有让计都送,大长腿迈的重而快,恨不得踩碎秦王府两块地砖。 第91章 打板子 祁熹觉得好笑,她记得,小时候打架打不过,面子又过不去,那时候落败的一方就会气势十足的丢下这三个字:你等着。 像祁熹这种有仇当场就报了的人,实在是无法理解那句话的含义。 是为了让自己落败而逃的时候不那么狼狈吗? “看够了吗?”秦止的话打断祁熹的思绪。 祁熹迅速收回视线, 垂着脑袋,一副恭敬听训的模样。 秦止哼声:“和人当街斗气?火烧侯府?” 祁熹:“……”这是秋后算账? 她握紧拳头,声音蚊弱:“他要当街杀了我,还把我关在小黑屋里,说要请我吃驴肉。” “做了就是做了,”秦止声音猛然一沉,“错了就是错了!” 祁熹瞳仁微缩。 虽然二人一站一坐,秦止身上的气场好似能将她碾压至尘埃里。 心智不够坚定的人,想必这时候已经给秦止跪了。 祁熹握紧拳头。 她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在战场上,她能将战死演绎成站死。 咬紧牙关,她硬挺着。 架也吵了,侯府也烧了。 既然他没有将自己交出去,就证明他不会对自己动手。 事实证明,祁熹想多了。 秦止凝眉看她,话却是对立在一旁的黑甲侍卫说的:“驴,二十板子,祁熹,十板子。” 祁熹:“……” 毛驴:“……” 黑甲侍卫:“……” 打板子这件事他们常干,打驴的板子,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这……应该怎么打? 趴着打?站着打?躺着打? 祁熹非常鄙视秦止这种,当着外人的面, 装出一副袒护的样子,关起门来就打屁股的行为。 鄙视归鄙视,该挨的板子还是要挨的。 虽然有计小哥维护着,一板子下去水分得有七八成,祁熹还是觉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疼。 她扶着腰,看着行刑的黑甲侍卫,恨不得将对方屁股上的肉削下来。 黑甲侍卫同样的,半张脸青紫,双眸愤恨的瞪着祁熹。 二人对视,祁熹无语,瞪着她做什么?驴干的,又不是她干的。 他难道不知道驴挨打会尥蹶子吗? 打驴的板子不把驴腿绑上,能怨谁? 这点常识都没有,被驴踢了也是活该。 扶着腰,祁熹慢悠悠的走回了林月阁。 刘婆子在院子里就听到前面的动静了,那一主一驴的哀号声传遍了整个秦王府。 她还是头一回听见驴能叫的那么大声。 见祁熹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刘婆子心疼的不行,忙上前去搀扶:“知道大人打了姑娘的板子,婆子就把药备好了,姑娘赶紧躺床上去,婆子给你上药!” 祁熹疼的心里烦躁,点了点头。 回了房间趴在床上任由刘婆子折腾。 祁熹这个人记仇。 睚眦必报。 记起仇来还蛮不讲理。 后世的时候,朋友讨论喜欢的宠物。 有人喜欢狗,有人喜欢猫。 还有人喜欢养鸟,养仓鼠。 祁熹不同, 她喜欢狼。 狼不仅有狗的忠诚,还有着睚眦必报的本性。 可惜后世不准养狼,不然的话,她一准养上一头狼。 第92章 乱葬岗 在小侯爷手上都没吃那么大的亏,结果在自己人的手上吃了大亏。 祁熹磨牙,暗恨。 此仇不报非君子。 祁熹已经不自觉的,将秦止划分到了自己人的范畴。 刘婆子的药效果奇佳,泡了个澡,抹上药,冰冰凉凉的感觉很快就缓解了疼痛。 当日晚上,祁熹便能下床走动了。 祁熹这边刚下床走动,计都便来传话。 仵作还没抓到,耽搁的越久,跑的越远。 所以,秦止听说她能下床了,便让她兼职寻回犬。 据计都说,秦止看她伤着,决定跟她一起去抓那仵作。 祁熹觉得计都传的这句话绝对不是原话。 如果真的关心她,就不会打她。 今日又是一个毛月亮。 祁熹趴在毛驴上, 毛驴的屁股肿着,一人一驴蔫蔫的带病工作。 如果放在后世,秦止这样的人,绝对是将下属压榨到惨绝人寰的资本家。 仵作在这个时代是贱职,禄银少,工作环境恶劣,整日跟各种各样的尸体打交道。 女子但凡不是走投无路,都不会嫁给仵作。 兆尹府衙的仵作和许多仵作一样, 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住的也是城郊的一间罩房。 里面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最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桌上的一个酒坛子。 酒坛跟普通的酒坛有很大的区别,方圆形的窑体,坛身描画着素衣掩面的少女。 祁熹凑近闻了闻。 酒坛已经空了, 祁熹不懂酒却也能闻出此酒酱香浓郁,细闻之下,好像还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可有什么发现?”秦止的话召回祁熹的思绪,她赶紧环顾四周,寻找线索。 “从居住环境判断,此人酗酒,贫穷,欠外债,没有至交,不会选择住客栈,一般情况下, 外逃之人都会选择和居住环境相似的地方躲藏,这种地方一定是人少,且远离熟人的地方。”祁熹一边观察一边描述。 秦止道:“城南有一处乱葬岗。” 祁熹眸子一亮。 一般人或许不会躲在乱葬岗,但是仵作会。 仵作最熟悉的便是尸体,更不会惧怕鬼魂。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便往乱葬岗赶去。 一路上, 虽然驴也不敢跑快,祁熹还是觉得自己的屁股被颠的又肿了。 屁股疼,心里就气。 心里气,就想去看惹她生气的人。 月光下,秦止骑在马上。 他的脊背挺的很直,黑发墨冠,披着黑色的大氅,整个人好似隐藏在黑暗中。 如果不了解他的为人,一定被他矜贵高冷的气质折服。 祁熹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强迫自己打消心中那一丝旖旎。 毛驴停住脚步,乱葬岗已经到了。 秦止打了一个手势,黑甲侍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黑甲侍卫便将人带了出来。 毛月亮高悬,照亮这一方天地。 祁熹垂眸看着地上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人。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食腐肉的鸟类在空中盘旋, 不时发出沙哑尖锐的“嘎嘎”声。 空气仿佛凝固,闷的在场之人无法呼吸。 第93章 血迹 那是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 全身血淋淋,红扑扑,温热的鲜血还在汩汩流着,全身上下只剩一张脸是完好的,就连头皮都被掀了。 祁熹感觉后脑勺发麻,后背的衣衫好似透了风,一阵阵凉风扯着脖颈儿往里灌。 秦止的眸子好似比这黑夜还要黑:“搜!”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黑甲侍卫便消失在原地。 人还冒着热气, 凶手跑不了多远。 乱葬岗并不大,就是一处年头比较久的林子。 往年走过水, 枯木又逢春,却也没有以前茂盛,随处可见烧成焦炭的树木。 秦止身边的黑甲侍卫是皇城顶尖儿的侍卫,行动迅速,经验丰富。 将乱葬岗整个翻了一遍,也没能找到凶手。 黑甲侍卫都找不到的人,令人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祁熹忍着痛,艰难的从驴身上下来,拎着工具箱,扶着腰,老妪似的挪到仵作身前。 仵作全身上下只剩一张面皮,借着火把的光亮,祁熹在仵作身上仔细观察。 “皮肤是被刀刃剥下来的,血液新鲜粘稠,有流动性,判断仵作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剥皮。” 祁熹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凶手用的不是专业的刀具,钝刀子割肉,血才会流的多……” 顿了顿,祁熹冷呵一声:“凶手暴露了,大人,”她转身仰头看向马上的秦止:“我想,我能追踪到凶手了!” 秦止的眸子,好似深不见底的幽潭。 隔着距离,二人视线相撞。 虽然看不真切,秦止却奇异的看清了她散发着自信光芒的眸子,半眯起眼,他冷声吩咐:“所有人,配合祁姑娘行事!” 黑甲侍卫齐齐朗声应是。 祁熹从工具箱中拿出一个装有鲁米诺溶液的喷壶,吩咐黑甲侍卫将火把熄灭。 祁熹适应了一会儿,才能借着月光朦朦胧胧的看清四周。 其他人有武功傍身,自然没有祁熹的这种烦恼。 黑甲侍卫只见祁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抬起手中状似花瓶,质地奇怪的物体,对着地面喷洒。 那物体喷洒出来的水,细薄如雾,如果不是他们眼力好,那雾几乎不可见。 更加奇怪的是,薄雾所及之处,地面上慢慢显现出斑斑点点的绿光,若不是那绿光不会动,他们险些以为那是鬼火。 祁熹眉梢向上微扬:“我们寻着绿光示迹,定能找到凶手,不过要快,绿光显现后只有十息的时间便会消失。” 黑甲侍卫目瞪口呆。 祁熹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人跟鬼神联系起来。 想起以前对祁熹的各种排挤,他们又心惊,又害怕。 怪不得主子常骂他们无知愚钝。 也幸亏祁熹大人大量不跟他们计较,不然,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祁熹单手扶腰,另一只手拿着喷壶走在前面。 喷壶所过之处,总能看见莹莹绿光。 那是血迹。 鲁米诺溶液是现场痕检常用的示迹手段。 化学物质和血液发生反应, 便会出现这种绿光。 祁熹寻着痕迹一路往乱葬岗的深处走。 身后跟着一众人马。 第94章 杀人,剥皮 众人下马而行,黑甲侍卫高度警戒,单手压在腰刀上,悄无声息的朝林子深处走。 血迹逐渐变得稀少,有时出现在树干上,有时出现在灌木丛的新叶上。 点点滴滴,斑斑驳驳。 乱葬岗深处的树木,粗壮,低矮,坑洼的路面不时出现一些人类或者动物的骸骨。 京城表面上光鲜亮丽,深处里却是个吃人的地方。 这里和城里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明同属京城地界,却像两个世界。 黑暗里,隐约可见不远处一棵十人怀抱的巨树。 巨树似被雷击过,树根向上撕裂,形成一个椭圆形的树洞。 一双腿从树洞中伸出来。 祁熹转头看向秦止,面颊带笑,眼儿弯弯,喜形意得。 秦止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以示奖励,眼神示意黑甲侍卫抓人。 对于他的这个小动作,祁熹表示想把他的爪子剁掉。 当然,也就局限于想象。 祁熹夜视能力不好,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那人在黑甲侍卫手中,几乎没有反抗能力。 虽极力反抗,仍像束手就擒。 不出片刻便被带到秦止面前跪下。 祁熹看见,他明显受了重伤,手中拿着一把切菜刀,刀身上沾满血迹。 “带回去,审。”秦止冷冷的道。 仵作虽死,这一趟也不算毫无收获。 只要这人能吐出受雇何人,便可顺藤摸瓜。 “计都,”秦止似乎是怀念方才的手感,又探出手摸了摸祁熹的脑袋,才道:“将武考榜眼,探花带去清御司问话,本座既然查了,便光明正大的查。” 这是转暗为明了。 祁熹稍作思考,心下了然。 此人将仵作剥皮送到秦止眼皮子底下, 便是一种挑衅。 对方出了招,秦止便接招。 只是这偌大的京城, 究竟是谁这么恶毒? 杀人,剥皮。 如此光明正大的杀人,如果是榜眼或者探花,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祁熹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 想不通,便不再想,她索性便不顾屁股上的痛,跟着秦止去了清御司。 清御司,是一个直达天听的部门。 所需款项,国库直接拨款。 这还是祁熹第一次来清御司。 清御司建在皇城外的山脚下,走近才发现,这里就是一处普通的宅子,跟她想象中的宫殿相差太远。 甚至都没有兆尹府衙来的气派。 说普通,却也不普通,占地面积三个兆尹府衙都没法比。 进门处的照壁上描画着阎罗殿的场景。 穿过照壁,便是一个极大的院子,院中寸草不生。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排排仿佛复制粘贴的房子,房门上挂着号码牌。 不时有人的惨叫求饶声从牢里传出来。 这是一处人间修罗场。 而秦止,就是这里的王。 他冷血, 无情,阴鹜,狠毒。 却也是那个会问祁熹是不是馋他的身子的普通男子。 前世,祁熹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秦止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 任何的形容词都无法形容他,却又都能形容他。 他不受任何人约束,性格随心情而变。 黑甲侍卫的动作很快,秦止赶到厅房时,榜眼和探花已经在此等候了。 第95章 封家出世 二人都知陆宇暴毙一事,这深更半夜,被清御司从被窝拖过来,他们脸上写满了忐忑和迷茫。 见秦止走近,跪地行礼。 “武举榜眼封浩,拜见大人!” “武举探花刘青华,拜见大人!” 秦止径直走向厅中的官帽椅上,大刺刺的坐下,眉梢微扬,看向一身玄色劲装的封浩,问道:“封家的人?” 封浩垂着眸子,音色洪亮:“是。” 封家世代习武,在太祖皇帝时期,曾出过一位名震大陵的将领。 后不知为何,整个家族隐士搬迁,先皇曾派心腹去请其出山,被封家当家人婉拒。 封家也逐渐变得神秘。 他竟不知,这次的武举中,还有封家的人。 秦止摩挲指尖,问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既是封家之人,何故只得了个榜眼?” 封家之人出世,如无意外,定能拔得头筹。 封浩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那模样,看着便知其秉性敦厚:“可能是在下学艺不精,多年未曾出来闯荡,竟不知外面人的功夫都这般厉害了。” 祁熹和封浩气场相投,祁熹对他非常有好感。 封浩感受到祁熹的视线,在秦止看不到的地方,朝祁熹眨眨眼,动作熟稔的好似自己人一般。 祁熹:“……”这孩子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秦止又开始问刘青华:“你呢?可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刘青华沉下心回忆那天的场景。 当时他的心思都放在比试上面,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正常:“在下记得,陆宇当时上场的时候饮酒了,我们习武之人,需要头脑清醒,见招拆招,也或许,陆宇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些!” 都说十年寒窗苦,文科苦,武科更是苦。 习武的最佳年龄是六岁,那是一个孩子刚刚记事的年岁。 从记事起,伴随着他们成长的便是习武的基本功。 冬练三九,夏练三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终于到了验证实力的一刻,心情紧张,在所难免。 秦止点头,抬眼看向封浩。 封浩也算机灵,忙道:“在下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是觉得,嘿嘿~他们都好厉害,要是爹爹知道我只得了个榜眼,估计要打死我了!” 祁熹见识比古人多,想的也多,当即便跟秦止商量,要去检查陆宇的住所。 在大陵,武考和文考的学子一旦开始考试,便会入住专门的贡院。 贡院分为西贡院和东贡院。 东贡院住着文科学子,西贡院住着武科学子。 自封家退隐后,武考的学子一年不如一年,逐渐的,大陵便开始重文抑武。 近年来边境形势复杂,凉国蠢蠢欲动,朝中无带兵人才,皇上这才开始重视武考一事。 此时已经深夜, 清御司查案向来不分时辰,不分场合。 祁熹急着去印证心中的猜想,也不觉得困。 贡院离清御司不远,秦止并没有大张旗鼓,安排人将刘青华和封浩送回去,吩咐计都先行去通知贡院参详官,便和祁熹前往贡院。 这一次,他倒是学会享受 了,没有骑马,坐起了马车。 第96章 用着舒心 祁熹自然要跟上去。 有马车坐,谁还骑马啊。 马车上铺着软垫,在青石路面上,走的极稳。 到贡院的时候,祁熹已经快睡着了。 外面黑灯瞎火,贡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参详官和计都站在贡院门口等候。 贡院大门如同龙门, 门两侧挂着两个一人高的牌子,牌子上分别写着腾蛟,舞墨,四个大字。 参详官迎上来行礼后,满脸焦急:“大人,下官这几日一直拿捏不准,陆宇是武考状元,照理说,我们贡院理应往上报,可是这陆宇,是死在自己家中,下官踌躇,正不知如何是好,您便来了。” 见面就摘清自己,祁熹觉得, 这大陵的官员确实应该彻底的整治一番。 秦止显然跟祁熹想到一块儿去了。 下了马车,一刻未停,抬步便往里面走。 他腿长,参详官小跑着才能跟着,气喘吁吁着为自己不断辩解。 秦止不怒不威,参详官一时间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秦止但凡暴露一丁点个人情绪,参详官心里都能安下来。 偏偏这尊煞神一句话不说,他又不敢去直视秦止面色。 一时间,他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围着秦止转悠,又怕挡着秦止的道,转悠的小心翼翼。 西贡院入目便是武场,训练场,兵器架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工具。 后院一排房子作为武考生的号舍。 武考和文考规矩大同小异,一旦开考,不可擅离贡院。 大陵的武考除考武艺外,也考策论。 为的是帮朝廷选拔能领兵的将才。 陆宇的号舍是89号,参详官将号舍的门推开。 只能容纳一张床的小房子,狭小,黑暗,没有窗户,不透气。 扑面而来的除了霉味,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臭袜子味儿。 祁熹蹙了蹙眉,率先走进去。 她闻到除了臭袜子味儿以外的味道。 参详官想抬手去拦,瞥见秦止好像习以为常, 默默放下抬起的手臂。 祁熹走进去便开始翻找。 那股味道熟悉又陌生, 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的。 木板床上铺着薄被子,被子许久未晒,抹上去黏黏糊糊的。 床头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摆放着纸墨和煤油灯。 祁熹上前嗅了嗅,又去床上嗅了嗅。 秦止扬起眉梢,看她狗儿般的样子觉得好笑。 他知道祁熹定是发现了什么,也不催促,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 她很瘦,几乎瘦骨嶙峋。 这是一个病人,见她的第一眼便能将她和正常人区别开来。 但是她没有病人的萎靡不振,相反,她的脊背无论何时都挺的笔直。 双眸如点漆般熠熠生辉。 刚得知她的消息时,他没有想过会将人留在身边。 那时他想,给她找个地方安稳度日即可。 一步步走来,不知何时,她理所应当的留在了自己身边。 就好似,他的身边就缺那么个人。 祁熹的到来,刚好弥补了那个空缺。 身为清御司的司主,他不认为自己无人可用,却无一人能像她这般,用着舒心。 第97章 动物入酒 参详官阅人无数,为防考生作弊,更是学会了观面色而知其行。 此时,他看看秦止,又看看满屋子嗅的祁熹,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心底咯噔一下。 赶紧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清御司司主的私事,不是那么好揣摩的。 一个不好,他就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对方揣摩。 人都是奇怪的,越是暗示自己不要去揣摩,眼神飘来飘去,不受控制的飘到了祁熹身上。 那女子一身碧衣,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头发轻挽一个发髻,鬓无点翠,细腰弱柳,俏肩如削。 这副小身板,抱在手上,都没多少重量。 清御司司主喜欢的是这种? 怪不得正元侯的长女痴恋多年无果。 参详官眼神飘啊飘,又飘到了秦止身上。 和秦止视线相撞时,参详官瞳孔猛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垂下了脑袋,一颗心逐渐下沉。 秦止剔看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字。 参详官膝盖一软,险些给秦止跪了。 就在此时,祁熹的一声:“找到了!”将参详官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祁熹在靠近床腿最里面掏出一个小瓶子。 瓶子脖细肚圆,瓶口塞着一个木塞子。 祁熹打开塞子,一股酒香弥漫在不大的房间内,晃荡一下,发现里面还剩半瓶左右。 “这……”参详官惊出一身冷汗。 照理说,贡院不准带酒进来。 学子们私下里都知道,只要做的隐蔽,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谁也不会多管闲事,去举报谁。 不举报,不代表被查出来也会无事。 参详官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祁熹鼻子凑近瓶口,细细吸气,边闻边回忆酒里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这是一种药酒,和仵作家的是同一种,像是用某种动物泡出来的。” 药酒分很多种,最常见的便是人参枸杞等植物泡出来的酒。 还有一些昆虫类泡酒,蝎子,蜈蚣,蛇。 药酒中最珍贵的便是动物入酒。 猴子,幼虎等。 这一次,祁熹留了个心眼,从工具箱中拿出试管,倒了一些进去。 参详官瞪大了眼睛, 死盯着祁熹手中透明的,带着红色盖子的小瓶子。 能做到参详官的位置,自是饱读诗书。 此时也觉汗颜。 他竟不知,祁熹手中拿的,是何材质的东西。 参详官心底好奇,却也不敢上前询问。 学子带酒入贡院,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清御司司主如何看待了。 参详官弓着腰,整个人紧张的像拉满弦的弓箭,眸底藏着深深的畏惧。 “这酒有何不对?”秦止沉眉,声线都冷了几分。 祁熹:“暂时还不知,不过此酒接二连三出现在案发现场,大人没觉得不对劲吗?” 不知为何,祁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需要她回去后进空间检测才能知道。 陆宇家里条件不好,号房内除了这瓶酒,几乎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愈加体现了此酒的可疑。 从仵作家查到的酒缸来看,此酒应当不便宜。 即便是家徒四壁的人,都愿意花大钱消费这种酒,必定有它不为人知之处。 第98章 道袍男子 祁熹又将陆宇的号房检查了一遍,甚至还将号房喷了一遍鲁米诺喷雾。 发现号房内并无血迹,祁熹跟着秦止打道回府。 到了府上,便一头扎进了林月阁。 刘婆子迎上来说的什么,祁熹一句也没听清,进了房间反锁房门,将自己关了进去。 刘婆子:“……” 难道又挨大人的板子了? 看走路虎虎生风的模样, 也不像挨板子的样子啊! 难道是吵架了? 刘婆子站在祁熹房门外,想上前敲门,又怕惹祁熹不快,只好绞着帕子,满脸焦急。 祁熹顾不了那么多,心底的猜测逐渐有了雏形。 她害怕,惊悚, 甚至是作呕。 回到房中,便将自己直挺挺的摔在床上,闭上眼睛,意念一动,进了空间。 空间和工具箱相连,只有放进工具箱的东西才能出现在空间内,奇怪的是,空间里的东西可以随着祁熹的意念拿出去。 祁熹拿起桌案上的试管,小心翼翼的倒了一些放进仪器检测。 这次的检测结果出的比较快,祁熹琢磨,可能是空间升级的原因。 拿到结果时,祁熹的手是抖的。 心中的想法被印证。 当那种恶毒的, 恐怖的,极端的想法,变成现实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带给祁熹的是无比真实的恐惧。 竟然,真的有人,会用人的尸体泡酒。 从仵作房中的酒,和秦宇号房的酒来判断。 此酒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链。 有人,专门出售此酒,以此牟利。 那么,尸体从哪里来? 或者,人从哪里来? 京城这个地界,许多人无缘无故消失,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 祁熹翻看检测报告,悚然的发现,酒里还有一项物质超标。 这种物质,竟然和蚯蚓身上的是一样的。 祁熹心中翻江倒海,瞬间涌现了许多不好的想法。 就在她想将这些想法捋顺时,墙面大屏幕上忽然出现一名男子。 男子身着道袍,须发花白,蹑手蹑脚的从窗户翻进房中。 视线环顾一圈,锁定床上的祁熹,猫着腰,垫着脚,悄悄靠近。 祁熹脑中警铃大作。 刚想闪身出去,转念一想,抄起了一把解刨用的锤子,动用意念,出了空间。 此时,男子已经走至祁熹床边,伸长了脖子,手捋着胡须,视线左右上下,观察躺在床上的女子。 刚想感叹这人睡的沉,被人卖了都不知时,便看祁熹猛然睁开了眼睛。 男子大惊,探出的头还没缩回来,脑袋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 解刨尸体的锤子,不锈钢制品,祁熹铆足了劲儿抡过去。 男子只觉得大脑瞬间空白,片刻后,晕眩感和痛感一起袭来。 他停顿了一下, 捂着脑袋惨叫出声。 祁熹瞅准时机,再次抡起锤子。 男子显然是练家子,危急之下,抬手格挡。 祁熹等的就是这一刻,锤子狠狠的砸在男子的手腕上。 男子“嗷~”的一声,整个人大公鸡般炸起,一个手刀便朝祁熹的脖颈儿劈了过来。 祁熹体力不行,招式尚在,身形伶俐。 此时有了趁手的工具,侧身闪过后,锤子又奔着男子的脑袋而去。 第99章 罗睺 男子一双眸子瞪得溜圆。 这一刻,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堂堂清御司前侍卫首领,死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手上, 会不会笑死一排兄弟? 此时,他好怀念计都的冰山脸,应该只有他不会笑他。 思绪只在一瞬,电光火石间,他就地翻滚,祁熹一锤子砸在了地上。 祁熹力气小,胜在锤子灵巧好用,一声脆响,青石地面裂开一条缝。 男子瞳孔猛缩,此时也顾不得是他先闯进祁熹房间,更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大吼一声:“救命啊~” 刘婆子本就在门外踌躇,听到祁熹房中传出男子的声音,匆匆推门而入。 她的身后,黑甲侍卫紧随鱼贯而入。 刘婆:“……” 黑甲侍卫:“……” 罗首领什么时候回来了? 还出现在祁姑娘的房中? 还喊救命 祁熹仿佛杀红了眼,一锤落空,下一锤已经高高抡起。 罗睺看着锤子即将砸下的方向,头顶的假发都吓偏了,拼了另一只好手,护紧裆部。 极度的惊惧,让他嗓音都变了腔调:“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按住!按死了!” 黑甲侍卫仿佛刚被解了穴道,纷纷动了起来。 有人拉祁熹的胳膊,有人拽祁熹的袖子。 罗睺咽了咽口水,跳到喉咙的心被他咽回肚子里,不动声色的轻嘘一口气。 好险好险。 他在外执行公务便听闻大人带回一名女子,据说还是个病秧子。 娘的! 传言坑死人。 他险些被这病秧子给废了! 罗睺后背整个汗湿,缓过劲儿来才发觉脸上温热。 捂着裆部的手,转而去摸脸。 得~ 意料之中的, 满脸血,一怒之下,扯了脑袋上的假发。 祁熹累的气喘吁吁,满脸怒容的看着拉着她的黑甲侍卫,眸中惊疑:“他闯我的房间,你们拉我?” 黑甲侍卫齐齐扭头,避开祁熹质问的视线。 自家前首领干出这等丢人的事儿,他们也觉得面上无光。 刘婆子赶紧上来打圆场,拍开黑甲侍卫们的手,扶着祁熹,像拍小孩一样, 给祁熹顺着背:“姑娘有所不知,”她指了指被黑甲侍卫连拖带抬拉起来的罗睺:“这孩子出去两年了,刚回来,兴许……兴许是走错房间了。” 祁熹冷哼,此刻只想呵,呵,呵。 偷偷摸摸的摸到她床前,说是走错房间了,你猜她信不信? 罗睺被扶起来,用手托着另一只受伤的手腕,满脸的愤怒隐藏在急流而下的鲜血里:“我罗睺行走江湖两年半,就没见过你这般恶毒的女子!” “是嘛!”祁熹反唇相讥,“这不是就让你见识见识的嘛!” 罗睺:“心思歹毒!” 祁熹:“卑鄙无耻!” 罗睺:“心怀叵测!” 祁熹:“脑子有泡!” 罗睺:“……”不讲武德,竟然骂他他听不懂的话。 “好了好了!”刘婆子继续顺祁熹的后背:“婆子知道姑娘受委屈了,咱们消消气,不跟他一般见识!” 祁熹磨牙。 暗恨自己方才出手慢了,没废了他。 “闹什么呢!”一声冷喝,房中的众人明显一僵。 第100章 突破口 秦止阔步而来,祁熹发现,他已经洗漱过了。 带着潮气的长发披在脑后,一身玄色的衣衫,双手背在身后,走的较急,领口微微敞开,锁骨若隐若现。 一个跟欲不沾边的人,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欲最为致命。 祁熹脑子一懵,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观音庙时,他抵在她大腿上的触感。 坚硬的, 紧绷的。 祁熹心间一麻。 “这是在外面野惯了,成野的了?”秦止训斥罗睺的话将祁熹从旖旎的思绪中拉扯回来。 经过方才的交谈, 祁熹大概摸清了罗睺的身份。 她清了清嗓子,接着秦止的话头,火上浇油:“真给你家主子丢人,我要是你家主子,都想把面皮揭下来扔出十里外!” 秦止斜看祁熹一眼,轻哼:“本座见你,倒是弃无可弃。” 这是嘲笑她没脸? 祁熹微怔,忽而笑开:“大人脸皮多,边丢边捡!” 罗睺气结,说他可以,不能说他家大人,登时呛声:“跟谁说话呢?你有几个脑袋?” 祁熹此时倒是不怕了,反正她占了上风,双臂环胸,她斜乜着罗睺:“你还是先数数自己脑袋上的包有几个,再来问别人有几个脑袋吧!” 罗睺:“……” 不提这茬他都忘了, 此时提及,头上的血虽然不流了,疼的却是更加厉害。 满头火辣辣的灼烧感。 “够了!”秦止怒喝一声:“像什么话!” 二人齐齐住声。 便听秦止又道:“计都,找大夫给他治伤,包扎好后,五十板子!” 罗睺:“……” 他好想问问大人,不治伤能不能不打板子? 他可以不治伤的。 计都悄无声息的从秦止身后走出来,木着一张脸,拉着罗睺的胳膊,将人带了出去。 这个处理,祁熹较为满意,脸上的笑也真实了几分:“小女恭送大人!” 秦止:“……”他有说要走? 一群人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 走。 房间重新恢复寂静。 刘婆发出细微的叹息声,弯腰收拾乱做一团的房间。 方才一番扭打,祁熹已经脱力,此时更是手指头都不想动。 在刘婆的侍候下,简单洗漱后,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兴许是睡前大脑皮层兴奋导致,祁熹做了噩梦。 梦里,她看见了死去的祁连山,她想追上去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奇怪的是,祁连山明明就在她十步之遥,这十步,祁熹整整跑了一夜。 以至于醒来后,祁熹浑身像是脱了力。 躺在床上片刻,都不想下床。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静谧里传来各种鸟叫声。 这个时候的鸟叫声比后世的好听。 后世最常见的也就那几种鸟儿,生活在农村的兴许能多见几种,城市最常见的只有泛滥成灾的麻雀。 祁熹闭上眼睛, 细细感受这一刻的宁静。 人类属实不是大自然中最擅长歌唱的,至少,祁熹这一刻听到的鸟叫声比在后世听到的任何一首歌都好听。 思绪扩散,不知怎的,祁熹又想到了案子上。 想到了案子,这一刻的闲适的心情被打破。 她忽然想到一个突破口,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第101章 喝酒 简单洗漱过后,吃了一顿不算早的早饭,祁熹牵着驴出了王府。 刚出门,计都便牵马跟了上来。 祁熹:“……你跟着我作甚?” 计都抿唇:“大人让我跟着你,”话落,想了想补充:“寸步不离。” 祁熹抬眼看她,轻笑:“你家大人的原话是监视我吧?” 是疑问,也是肯定。 寸步不离可不就是监视么? 计都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大人不是这个意思,”忽的,想到什么,计都继续道:“大人打你也是为你好!” 祁熹:“呵呵,我也好想为他好。” 计都:“……”他该怎么解释,大人打她是让她长记性,遇到事情不要置气,先保全自己? 计都常年跟在秦止身边,王府内,真正了解秦止的,除了刘婆便是他。 只有计都知道,那日主子是真急了。 可—— 他该怎样解释? 计都挠了挠头,焦灼。 满肚子的话,不会措辞,谁能来帮他翻译一下? 祁熹见计都抓耳挠腮的样子,撇撇嘴,不愿跟他斗气,翻身上了驴。 毛驴自从进了王府,便混迹在王府的马堆里,吃的好,睡得香。 马儿们的鄙视,也因为驴头不对马嘴被它屏蔽在外。 短短几日,祁熹发现它胖了一圈。 果然,打败魔法的不一定是魔法,而是两个世界的隔离。 马儿鄙视到眼红跳脚,驴儿兴许会在心底纳闷:这马儿今天咋那么高兴? 拍拍毛驴的脑袋,祁熹感叹:“你瞅瞅你,自己走路都费劲了,再养下去,别说拉粪了,驮我都费劲!” 毛驴甩甩脑袋,嫌烦。 祁熹反手对着它脑袋就是一巴掌:“小东西,跟我犯倔是吧!” 这是一头不高兴就会尥蹶子的倔驴,毋庸置疑。 只能说祁熹运气好,顺手一挑,就挑到了最倔的一头。 计都看着那一主一驴渐行渐远,忙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计都扬声:“你去哪?” 祁熹坐在毛驴身上一晃一晃的,今日阳光好,刺的她眯起了眼睛:“去找京兆尹玩玩!” 计都:“……” 京兆尹付良在看到祁熹的时候,脸上的愁容藏都藏不住。 在听清祁熹来意后,腆着笑的脸上面皮抽动。 祁熹今日不查案,来找付良喝酒。 付良:“……下官今日当值,喝不了酒啊!” 祁熹轻拍双手:“成,那我跟你娘喝!” 付良:“……” 他算是看明白了,人家都说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这秦止和祁熹,就是阎王难斗,小鬼也难缠。 付良的娘虽然出身青楼,但是已经年近七十了。 如何能跟祁熹喝酒? 付良气的嘴角都不利索:“正好午沐,本官可,可与姑娘小酌,小酌。” 祁熹勾唇,过程不重要,结果满意就成。 付良心机的将喝酒的地点定在京城中层消费的酒楼。 人多,菜也实惠,最重要的是,酒品高低中档次的都有。 祁熹也不客气,二人点了个包间,祁熹随意在菜谱上指了几样菜。 菜上的很快,祁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手拿了一个海碗,给付良满上。 第102章 恐吓 付良:“……” 见惯了阴谋,陡然而来的阳谋,令他手足无措。 祁熹这就是明摆着的,要灌醉你,你还不能不喝。 尤其是祁熹端起茶盏,豪放的跟付良碰杯:“干杯!” 付良:“……” 这小鬼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比阎王还难缠! 主要是这小鬼还有阎王撑腰。 付良想哭,含着心头泪,一仰脖,干了。 连喝三大碗,付良撑不住了,想讨饶,又不敢。 就听对面祁熹的声音冷冷的传来:“你衙门的仵作尸体,付大人已经收到了吧?” 付良:“……” 吐意袭来,他涨的满脸通红。 昨夜清御司的人已经将仵作的尸体送还兆尹府衙。 他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坐了五年有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尸体。 红通通,白花花的肉,如果不是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付良险些没认出来那是跟他共事过的人。 祁熹扬唇,盯着付良:“不知付大人是否听说过,小女会通灵?” 付良:“……”吐意瞬间被寒意取代。 他自然听说过,听说的还不少。 此情此景,祁熹坐在他对面,这般说出来,让他觉得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祁熹苍白的唇轻启:“我不认为,付大人你对这个案子一无所知!” 付良浑身发颤,放在桌上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发觉自己的异样, 付良将手藏在了桌下。 祁熹脸上的笑容顿收:“今日凌晨,鸡还未鸣,仵作便来找我了,他……”祁熹忽然身子往前探,靠近付良,声音仿佛淬着冰渣:“他让我来找你。” 付良心脏猛缩, 整个人从椅子上滑到桌底,抱着一条桌腿:“本官不知,本官什么都不知!” “不!你知!”祁熹站起身,走到付良面前,垂眸看着他:“京城每年失踪那么多人,你怎么可能不知?” 祁熹的眸子细长,眼尾处上挑,眸中寒凉一片,此时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付良双手不自觉的抠着桌腿,指甲陷进去尤不自知。 酒意上头,他想清醒,清醒不了。 恐惧却清清楚楚的传达到他的四肢百骸。 祁熹冷嗤,堂堂京兆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肚肥胆小,油多脑少。 计都立在一旁,不插话,不吭声,面上无波无澜,心底翻江倒海。 他忍不住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经不经得住祁熹这几乎带着实质性的恐吓。 对祁熹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祁熹见火候差不多了,年岁大的肥胖之人大多有基础病,她也怕把付良给吓到猝死。 她重新坐回椅子,端起面前的茶水轻抿:“付大人,将你知道的说出来,还死者一个公道,让死者安息,也让你自己心安。” 付良颤颤巍巍的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头发额头上全是汗。 他瘫坐在祁熹面前,点点头,垂着眸子,声音发颤:“本官入职后,有一次,一个人牙子来报案,说他买来的姑娘失踪了,本官,本官探查后,发现失踪的姑娘房中地缝里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第103章 为含冤者发声 “本官当时便判断为凶杀案,后探查得知,青楼,人市中不时会有女子失踪,青楼人市那个地方,很多姑娘来路不清,又或者是误认为姑娘逃走了,本官也就收到了一起报案。” 祁熹蹙眉,心中对买卖人口表示反感,前世身为公职人员,听到这种敏感事件,融入基因中的烙印蠢蠢欲动。 付良借着酒劲儿继续道:“想必祁姑娘也知晓本官出身不好,就算做到京兆尹的位置,也时常被同僚嘲讽,本官便想在此事上做出点成绩……” 祁熹点点头,表示理解,越是从逆境中走出来的人,越是想要一鸣惊人。 “此案本官查了半年有余,发现凶手挑的都是初来葵水的少女,将其血液放干后带走,每月满月时,便会有少女失踪,就在本官将将摸清凶手的行凶手法时,收到了一封信。” 提及此事,付良双手不自觉的又开始颤抖:“那封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本官床头,威胁本官若是继续查此案,下次消失的,便是本官,本官将此事上报,结果石沉大海,上头根本不管本官的死活,” 付良一阵咳嗽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件事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本官的雄心壮志,京城这个地儿,京兆尹算个屁啊!本官太将自己当回事了,那一日,我坐在府衙门口,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我不想名留青史,我只想让老母安享晚年。” 祁熹拧着眉,好片刻,没说话。 付良从泥潭中挣扎出来,怀揣着满腔的热血和梦想一头扎进了官场。 被醍醐灌顶的泼了冷水后,便开始随波逐流,揶揄奉承。 许多人都是这样,初进官场的雄心壮志,初为人媳的满怀孝心。 最后,都泯灭在一盆盆的冷水中。 这一刻,祁熹很庆幸,她有在后世的经历。 她见过太多,为国家奋不顾身的军人,也见过将居民利益看得比自己的还重的基层人。 半响,祁熹薄唇翕动,声音带着薄凉,一字一顿道:“君子所求,嫉恶如仇,快马扬鞭,不惧八面圆通, 重情重义,毋恐奸诈邪佞,所行所愿,唯清风朗月乃正人君子乎, 修身,正气,平诸邪,付大人,若我能保你母亲无忧,你可愿同我一起?” 付良抬头,注视着眼前身形削弱的女子,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她的话。 祁熹清晰的看见,付良肥肉横生的脸上,一双眸子出现了坚毅的光。 计都听了祁熹的话,也是胸腔激荡。 大陵男子中,有几人能说出这番话? 就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竟能有这番豪言壮语。 付良的声音在不大的包间内响起:“本官愿意!” 祁熹扬唇,这一刻,和付良达成了某种共识:“好,那本姑娘便和付大人一起,平奸诈,诛邪佞,为含冤者发声!” 付良从地上爬起来,端起桌上的海碗,伸到祁熹面前:“一言为定!”话落,仰头喝下。 下一刻,祁熹看见刚才还情绪激荡的付良,一碗酒下肚后,身子瞬间瘫软在地。 祁熹:“……” 第104章 有了银子能上天 给了小二一两银子,让小二将醉的不省人事的付良送回衙门。 祁熹和计都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卖糖葫芦的扛着把子,捏泥人的吆喝着叫卖,两边商铺鳞次栉比,好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世间的肮脏,只有接触到的人才能看见。 普通人的生活,只为柴米油盐。 祁熹冰冷的心渐渐回暖。 计都亦步亦趋,压低声音:“祁姑娘,有人跟着我们。” 祁熹心尖儿一凛:“杀手?” 计都摇头:“不像。” 就是因为不像是杀手,计都才没有动手。 计都给了祁熹一个暗示的眼神。 祁熹转身走到卖饰品的商贩摊子前,随手拿起一支银钗,视线顺着计都所指往侧面看去。 只见一个老妇人由丫鬟虚扶着,远远的看着祁熹。 老妇人鹤发童颜,身子骨硬朗,穿着华贵,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二人远远的视线相接,老妇人激动的抓着身边丫鬟的手腕。 祁熹疑惑,她皱眉思索,不管是她的记忆,还是原主的记忆,好像都未曾见过这位老妇人。 摊贩老板的声音拉回祁熹的思绪:“姑娘眼光毒辣,这银钗是小的已故父亲做的,小的父亲掐的一手好银丝,你瞅这花蕊,这花瓣!” 祁熹顺势垂眸,看向手中的钗子,钗子通体银制,钗尾用银丝掐着一朵怒放的荷花,荷花姿态自然,栩栩如生。 她一个不懂首饰的人,都能看出其手艺精湛。 “姑娘……” 不知何时,老妇人已经走至祁熹身前,视线下移,轻扫她落在腰间的玉佩:“老太婆觉得和姑娘甚是有缘,姑娘若是喜欢这钗子,老太婆送你可好?” 祁熹眨眨眼,她在后世可是下载过反诈app的人。 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掉下来的只有陷阱。 计都伸手将祁熹拉至身后,声音很冷:“不必,”话落,看向掌柜:“多少钱?” 掌柜的被计都的身上的杀气镇住,哆哆嗦嗦的抬起手,五指握拳,伸出食指。 计都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商贩,拉着祁熹便走。 “姑娘!”身后,老夫人的声音充满急切:“老身是封家的人,姑娘有空的话,来封府找老身喝茶!” 封家?哪个封家? 祁熹至今为止认识姓封的也就封浩一人,难不成是那个封家? 见计都寒着脸,一步并做两步的样子,祁熹觉得好笑,反拽住计都:“计小哥,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钱了?” 她发誓,方才那老板比划的肯定不是一锭银子。 计都被祁熹拉的顿步,冷着脸,语气紧绷:“爷赏的!” 祁熹:“……”酸了。 秦止从来没有赏过她什么。 计都看她面色便知她想到了什么, 语气稍缓:“爷说,你想买什么都给你买,前提是不能给你银子。” 祁熹:“……” 计都继续解释:“爷说,你性子骄躁,没银子撑腰都敢惹事,有了银子能上天。” 祁熹:“……”磨牙。 计都发觉自己说多了,为秦止辩解:“爷是为你好。” 又是这句话。 祁熹特想也为秦止好。 第105章 祁熹有问题 想了想,祁熹看着计都,眼角上翘:“计小哥,我想买东西。” 秦止不是说她想买什么就给她买吗? 那她便买好了。 计都以为,祁熹会买一些女孩子家常用的胭脂水粉,衣料首饰。 没想到,祁熹喜欢的是字画。 京城商业发达,民生富裕。 一条街上,字画商铺少说也有十几家。 祁熹的目标不是山水画,也不是人物小像,她是冲着计都的钱袋子去的。 计都摸着空空的钱袋子,脑子还是懵的。 他平时花钱不算节俭,但也不至于大手大脚。 出门在外时,钱袋子就没空过。 看着祁熹怀抱的画轴,计都心情复杂。 爷说,她想买什么都给她买。 也包括字画吗?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祁熹很开心。 怀里沉甸甸的,这哪里是画啊!这明明是一张张银票。 京城这个地界儿,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她实在不能理解秦止,赏下人都那么大方,就是不给她一文钱。 再怎么说,她现在还为他效力着。 计都挠了挠脑袋,决定回去跟主子说一说。 主子脑子好使,能知道哪里不对劲。 二人一个兴高采烈,一个满心疑虑的回了王府。 刚到府上, 计都便丢下祁熹去了秦止的书房。 将今日祁熹和京兆尹说的话复述一遍。 纱幔轻摆,秦止懒懒散散的坐在内室,垂着眸子,正在纸上书写。 闻言,目光涣散在宣纸上,一滴墨水滴落,在纸上渲染开一团墨色的烟花。 秦止丢下狼毫,靠进椅子里,薄唇轻启:“计都,祁家女子自小生活在哪里?” 计都一怔,不知主子何意,老老实实回答:“临水县。” 秦止轻轻抿唇,带出一分冷笑;“临水县地处偏远,村中识字人数不过十指。” 计都瞬间醍醐灌顶。 惊讶的瞪大眼睛。 祁熹从小生活在临水县,未上过私塾,未请过先生, 父亲科举未中,成为衙门最低等的仵作。 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人,怎能说出那番豪言壮语? 虽然计都不愿意承认,但是经过秦止方才的点拨,他也明白,祁熹有问题! 旋即,计都又想起一事:“大人,封家的老夫人今日接近祁姑娘了。” 秦止微眯双眼不作声,漆黑的眼底一片冷色。 半响,他看向窗外的夕阳,懒漫开口:“背后之人还未浮出水面,不能让对方发觉本座跟封家有任何关联。” 计都点头应是。 “大人!”一声高呼,罗睺推门而入。 他走路有点瘸,五十板子打的结结实实。 头上裹着一圈白色的纱布,一条胳膊吊在脖子上。 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 说出的话,却和病号一点都不沾边。 语气凶恶,带着报复的快感:“卑职方才发现那姓祁的从后门溜出去了!” 秦止冷眼瞧他风风火火的阵势,朝他勾勾手指。 罗睺疑惑,拄着拐杖探着脑袋上前。 刚走到秦止身前,秦止一撩衣袍,长腿抬起,踹在了他的大腿上。 罗睺站立不稳,“噗通”往前扑倒,下巴狠狠的磕在了地面上。 第106章 开个价 罗睺:“……” 大人为何打他? 他不知!他不解! “知道我为何打你吗?”秦止语气淡漠。 这正是罗睺此时内心咆哮疑惑的,他猛的抬头。 没有假发套和假胡须,罗睺面容白净,生的一双女人的杏眼,眼中布满了单纯,懵懂。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秦止紧绷的下颌。 秦止收回脚,抬起袍子盖上:“你来禀报本座,是准备让本座去追人?” 计都简直没眼看了。 两年前,主子就是因为罗睺太蠢,将他派出去历练,怎么回来后,反而更蠢了呢? 一心只想着跑过来告状, 忘了自己的本职。 挨了打,还不知道为何挨打。 “可是……”卑职是伤患啊! 罗睺偷摸扫了一眼秦止的面色, 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一只手撑着地,动作慢而缓的从地上爬起来。 站好后,眼风又偷瞄秦止,哈着腰,将拐杖捡起来,身子往外挪,挪了出去。 刚走至门口,便听秦止的声音传来,话却不是对他说的:“计都,你觉得罗睺还能要吗?” 罗睺脚步更慢,竖起耳朵侧听屋里的声音,内心:能要!能要!太能要了! 计都:“罗睺武力尚可,看家护院挺好。” 罗睺:“……”老子得罪你了? 他堂堂黑甲侍卫前首领,竟然磋磨他去看家护院。 这两年,计都的心是坏透了! 秦止淡淡的“嗯”了一声。 发觉罗睺还在门口辗转,沉声低喝:“还不快去找人?” 罗睺心口一滞,一瘸一拐跑的飞快。 “大人,”罗睺一个伤患,祁熹一个女子,计都属实不放心:“要不要属下跟上去?” 秦止眼波微动,望向外面渐暗的天:“不必,此女极不受驯,是该吃点苦头。” 此时的祁熹坐在一间典当铺前,不仅没有吃苦头,反而成为了座上宾,嗑着瓜子,吃着糕点,好不快活。 掌柜的亲自接待,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古董字画,乐的合不拢嘴。 祁熹方才回府后,本想溜出来将字画卖了。 兴许是起了这个心思的缘故,她忽然发现,林月阁有不少好东西。 大的不方便,她就顺了一些小摆件。 秦止是皇帝的弟弟,这些年又为朝廷熬油点灯,皇帝对他不薄。 在外面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在秦王府就像是萝卜白菜般随意放着。 磕着瓜子,祁熹想起,秦止书房里好像有一个博古架。 能被他放在书房的,肯定是好东西。 人的眼睛很奇怪,不在意某样事物时,会选择性忽略,当你在意了,入目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你在意的。 掌柜的卷起袖子,边看边捋胡须。 祁熹发现在这期间,掌柜的用带着精光的余光看了她十三次。 这是准备坑她呢! 祁熹眉梢轻挑,将手中剩余的瓜子丢进碟子里,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残渣,漫不经心的问:“掌柜看这些东西值多少?” 掌柜的呵呵笑着,圆滑的不开价:“姑娘想要多少?” 祁熹淡笑:“收有收的价,卖有卖的价,你先开个价!” 第107章 秦哥哥 掌柜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祁熹怀疑他究竟能不能视物。 “姑娘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掌柜的笑问。 祁熹笑容灿烂,往嘴里丢了一块桂花糕,含糊不清的道:“我来之前打听过了,你这里是有名的销赃窟,只收东西,不问来路。” 这是准备吓唬完她,再低价收走她的东西。 祁熹轻抬眼皮,想都不要想:“我还听说,你这里有不少东西是从宫里出来的。” 掌柜的一时语塞,疾步将门关严,转过头来对祁熹谄笑:“姑娘既然是行家,老夫也不欺瞒姑娘,这一堆东西,就给你这个数!”他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个二字。 祁熹惊诧看他:“两万?” 掌柜险些吐血:“两千!” 祁熹突的叹息,佯装满脸扼腕:“好可惜,我还有许多好东西,掌柜的不愿意开价,我只有去别处了!” 掌柜的:“……”他开价了啊? 这是嫌少呢! 这小丫头看着 年岁不大,满肚子坏水。 面对眼前的利益,和日后的长久利益,掌柜的咬牙:“三千,到顶了!” 祁熹眼底流动着算计的光芒:“五千,一口价!” 掌柜的:“……” 银票到手,祁熹抚摸着上面的图案,感觉整个人像打了鸡血。 她有钱了,还是五千两! 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这钱也太好挣了! 祁熹揣着银票,徜徉在川流不息的街市,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天已经暗了下来。 京城的夜景别有一番景色。 商铺门口的灯笼亮起,入目皆是古香古色的风景和身着长袍的百姓。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人觉得, 自己本来就属于这里,又觉得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还没等祁熹感叹完,就被一群家丁围了起来。 祁熹:“……”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大抵就是从这里来的。 在这里,总有刁民想害她。 祁熹双臂环胸,看着面前凶相毕露的家丁们。 细思之后,没觉得最近得罪过谁。 家丁身后,站着一名女子。 女子柳眉红唇,头上环佩叮当,粉色薄纱罩衫搭在冰肌玉骨上,性感,柔美,尊贵。 这是朱莞香给祁熹的第一印象。 高冷,高贵,高挑。 此时,朱莞香也将自己的高冷发挥到了极致,她乜着祁熹:“是你倒卖秦王府的东西?” 啊—— 祁熹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这事儿来的。 “我只是将我房中的东西拿出来变卖,怎么到了姑娘口中就成了 倒卖呢?姑娘是上不起私塾,不会措辞吗?”祁熹伶俐带笑,丝毫不惧。 二人明显的气场不和,隔着家丁,祁熹都能感受到对面女子身上浓烈的排斥感。 道不同,便不为谋。 女子明显一噎,兴许是从未见过这般泼辣的女子,又或许是被祁熹说的那句“我房中的东西”给刺激到。 端庄的面容上,妒火几欲喷出。 她不是那些无知女子,内心很快调整好情绪,继续慢悠悠的道:“秦哥哥可知,你变卖他府上的东西?” 祁熹被她那句婉转缠绵的“秦哥哥”恶心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就位。 第108章 贴身之物 一般女子称呼男子哥哥。 除亲哥哥外。 其余的,都是风月缠绵时的称呼。 秦止这个人,祁熹如何也想象不到对方会和风月沾边。 这就好像。 你看见狗吃屎,觉得是正常现象。 同样是屎,若是看见人吃,那便是头条一样。 这是本质上的一种差别。 祁熹忍了半晌,没忍住。 “噗嗤”笑出声。 朱莞香经常跟京城上流女子混迹一块儿。 自认为阅人无数,长袖善舞。 偏偏。 被祁熹笑的愣住。 她没觉得哪里好笑。 正是因为不知哪里好笑,才忐忑。 偷偷摸了摸头上的发饰,发现自己穿着得体,并无不妥。 祁熹毫无顾忌的朗声笑开:“姑娘,你秦哥哥比较忙,顾不上这些小事。” 不知为何,朱莞香总觉得祁熹在嘲讽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问题,连起来为何就带着嘲讽? 稳了稳心神,朱莞香声音柔缓:“小女自是知晓秦哥哥事忙,所以这才追上来,想请姑娘跟小女去见秦哥哥,如果是小女想茬了,定会给姑娘赔罪!” 祁熹能跟她走吗? 不能! 她卖的那些东西,放在那里时间长了, 不说不会发现,一说便会想起。 稍作思考。 祁熹笑容奸诈,朝朱莞香勾了勾手指。 朱莞香蹙眉,身边丫鬟忙道:“小姐,那小蹄子没安好心,你不能过去!” 祁熹佯装叹息:“就我这小身板,你们还怕我对你家小姐不利?本姑娘看你是坏事儿做多,有被害妄想了!” “你!”小丫鬟被怼,满脸怒容。 朱莞香也着实好奇,祁熹想做什么。 她更好奇,能让秦哥哥另眼相待的女子,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推开丫鬟的手,朱莞香踩着莲步,娉婷而来。 祁熹啧声。 这小身板,这丰乳肥臀,这一把掐的腰身,这般摇曳的身姿。 就连她一个女人,心底都忍不住污了。 后世的小电影最喜欢找这样的演员。 身上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纤细的地方纤细。 该扭的地方扭的恰到好处,该颤的地方,颤到了你的心坎里。 秦止真是好福气啊! 不过,貌似看来,这女子目前只是一厢情愿,所以才会跟冷宫中的怨妇一般妒意冲天。 女子走到祁熹面前,声音依旧温软:“你想说什么?” 祁熹靠近朱莞香, 吓得朱莞香连连后退,祁熹朝她露出一个明晃晃的鄙夷,再次上前,轻声道:“你也知我住在秦王府, 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祁熹明显看见朱莞香面色一僵,忙给她吃定心丸:“你放心,我对你的秦哥哥一点兴趣都没有,相反的,我还能帮你。” 当你发现你在一个人面前,智商下降时,不用怀疑,你喜欢他。 同样的,当你遇见与那个人相关的事,智商下降时,同样的,也是因为喜欢。 朱莞香有点懵,有点心动,红唇翕动,吐气如兰:“你怎么帮我?” 祁熹突的扬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可以帮你搞到你家秦哥哥的贴身之物,当然,你要跟我买。” 第109章 想开溜 朱莞香十几岁时,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那就是嫁给秦止, 成为秦王妃。 这么多年,她一直按照秦王妃的要求来约束自己。 哪里听过这种诨话。 瞬间,白若凝脂的脸上爬满了红霞,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可是,这对她,确确实实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肖想一个人多年,午夜寂寞时,总盼着那人能来梦中以解相思。 可她越是想,越是梦不到。 “原来你在这!”罗睺的怒吼声,吓得祁熹猛地缩脖子。 想到罗睺听不到她刚才的话,心才回了原位。 罗睺拄着拐杖, 冲进家丁中。 朱莞香是认识罗睺的, 秦止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都强迫自己牢记。 即便罗睺此时身上裹着纱布,看起来惨不忍睹,朱莞香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小女见过罗首领!”朱莞香朝罗睺轻施一礼。 罗睺皱眉,完全不认识面前的女子是谁。 他这个人,对不认识的人向来没有好脸色。 祁熹是个例外。 他上下打量朱莞香一眼,轻“嗯”了一声,算是承礼后,揪着祁熹后脖颈上的衣服就要将人带走。 罗睺曾经是黑甲侍卫的首领,身量也是极高的,拎起祁熹来,丝毫不费力。 “诶诶诶!你的拐!你的拐不要啦!”祁熹大喊,扭着身子挣扎。 “娘的!”罗睺气的爆粗口:“你这女子怎么那么能跑?” 他追了一路,明显觉得屁股上的伤口裂开了。 此时抓着祁熹,恨不得把她掐死再鞭尸。 “罗首领这是怎么了?”朱莞香温温柔柔的上前,“这位姑娘是小女的朋友,可否看在小女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祁熹笑的欠揍。 方才还在质问她,转眼就是朋友了。 这是冲着秦止的贴身之物呢! 罗睺毫不客气的拧眉,怒斥:“小爷我都不认识你,看的你哪个面子?” 嗷—— 罗睺的话,又把祁熹带污了。 哪个面子? 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不怪祁熹思想污浊。 这朱莞香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在表演两个字:勾引。 有的女人,让你看见她就心生敬意,有的女人,让你看见她,便心生歪邪。 朱莞香被罗睺怒呛,登时面色惨白,眼圈泛红,泫然若泣。 丫鬟护主心切,忙上前来,又是递帕子,又是安慰轻哄。 那阵仗, 八岁小孩看了都要笑掉了刚换的大门牙。 这还不够。 小丫鬟见自家主子哭的凄然,心疼的不行,冲着远处便开始嚷嚷:“邵侍卫!邵侍卫!小姐被人欺负了!” 祁熹:“……” 罗睺:“……” 二人对视一眼。 祁熹朝他眨眨眼,意思不言而喻:人家摇人了,你能打得过不? 罗睺冷哼一声,别开头。 就知道沾上她,准没好事。 侍卫来的很快,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长剑跨在腰间,身量几乎和罗睺一般高。 祁熹看看对方, 又看看罗睺,跟罗睺打商量:“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罗睺重重哼声:“怎地?觉着我打不过对方,想先开溜?” 第110章 打架 祁熹干笑两声,被看破了心思也不觉尴尬。 就算是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何况是她和罗睺。 邵侍卫冲过来后,第一时间打量朱莞香,发现她并未受伤,紧绷的面色稍缓。 将手中的食盒丢给丫鬟,腰刀出鞘,冰冷的刀尖直指二人。 祁熹被罗睺揪着,眼神游弋。 对于罗睺这个时候还抓着自己不放,心底是服气的,五体投地的那种服气。 祁熹还没急,朱莞香先急了。 毕竟,祁熹现在不止是祁熹,在朱莞香的心里还代表着:秦止的贴身衣物。 万一有什么闪失,她的一颗春心刚有了着落,又要付诸东流。 朱莞香抬起纤细白嫩的柔荑,轻附在邵侍卫粗壮的手臂上:“邵侍卫,她并未对莞香做什么。” 方才,她还对丫鬟的机灵比较满意。 此时,又暗恨丫鬟的多嘴。 邵侍卫是朱夫人身边的人,朱莞香每次出门,朱夫人都会命邵侍卫保护。 很多时候,邵侍卫不会听命于朱莞香。 邵侍卫见此,收回长剑,斜看朱莞香:“小姐当真无事?” 朱莞香莞尔一笑:“自是无事,邵侍卫不用担心。” 祁熹悬着的心,归了位,长出了一口气。 长气出了一半,祁熹视线落在邵侍卫的胸部,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邵侍卫怀中,露出一小节棍子。 棍子呈深紫色,已经被把玩的包了浆。 后世时,祁熹虽是法医,但她对痕检很感兴趣。 秦宇胸口的淤青被她拓印下来后,她曾经多番对比,都没有找到凶器。 此时看着那根棍子,脑中灵光一闪,话已经出口:“邵侍卫怀中的物事儿新鲜的很,小女长那么大还没见过!” 邵侍卫闻言,将棍子送回怀里,面上无波无澜。 祁熹拧眉,压低声音对罗睺道:“我想要他怀里的东西,你能不能给我弄到手?” 罗睺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向她,紧了紧手中祁熹的后颈衣衫。 祁熹今天穿的衣衫胸前有盘扣,被罗睺这么一拽,险些被勒死。 干咳了两声,用眼神讨饶。 罗睺冷哼,拎着祁熹转身欲走。 祁熹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只要拿到邵侍卫怀里的东西,跟她拓印的图案进行比对,很有可能就能找到凶手。 在祁熹的眼里,邵侍卫现在就是犯罪嫌疑人。 她怎么可能看着犯罪嫌疑人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 情急之下, 祁熹脑子一热,用被勒的变了调的嗓音大喊道:“邵侍卫!罗睺说你家小姐的屁股真大!” 罗睺:“……” 打架,靠的是武力,技巧,身体素质。 现在的罗睺,跟这三样一点边都不沾。 尤其是拖着祁熹这个累赘。 他倒也不客气,硬生生将累赘转换成了盾牌。 祁熹闷哼连连,口中脏话连篇。 罗睺头一次发现,一个女人,竟然这么会骂人。 骂的他现在只想跟邵侍卫停战,先把盾牌掐死。 停战是不可能的。 祁熹这个盾牌也到底是有生命的, 在面对危险时会闪躲,用起来并不顺手。 第111章 当街打死 罗睺一边挨骂,一边挨打,整个人情绪处在暴起的边缘。 年幼时,罗睺就是个刺儿头,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 后来成为黑甲侍卫首领,更是傲气的谁都不敢惹。 出去执行公务两年多,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一名小小的侍卫,一个病恹恹的小丫头,险些让他折在此地。 在朱莞香焦急的喊声中,邵侍卫没有用剑。 祁熹发现,那根棍子,竟然是邵侍卫的武器。 祁熹从没有见过这种武器。 棍子只有巴掌长,尾端坠着一块玉佩。 像武器,像文玩,更像一种暗器。 罗睺拎着祁熹左闪右躲,还是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祁熹更惨,肩膀,后背,挨了好几下。 要不是她躲的及时,有好几次,棍子都是冲着她的脸来的。 朱莞香在一边急的跳脚,邵侍卫也没准备真将二人当街杀了。 辱骂小姐,教训一顿肯定是不能少的。 在朱莞香带着哭腔的求情下,邵侍卫冷冷的收回手,将棍子收回怀里。 罗睺露出绝望的惨笑。 祁熹则全身无力,任由罗睺拽着。 二人身上青青紫紫,祁熹的头发乱的像个女鬼。 罗睺想,他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孽,还是这辈子杀戮太多,上天要派给他一个祁熹。 他什么时候说那女的屁股大了? 他连她的屁股是什么形状都没看好不好? 若是死在这里,到了阎王殿,他跟阎王都解释不清自己是如何死的。 气死的?冤死的?还是被打死的? 罗睺现在只有一个心思。 见到主子。 立刻,马上。 他几乎是用搡的,将祁熹带到了秦止面前。 秦止坐在书房批阅公文,灯芯滑入油灯,计都上前挑了挑。 登时,书房内亮堂了许多。 罗睺也在此时推门而入。 祁熹在他手里就像一只小鸡仔,扔在地上像是扔麻袋。 计都看着二人的惨状,挑灯芯的手顿住。 这二人,是遇见打劫的了? 罗睺恭恭敬敬的跪下,老老实实的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头抵着地面,声音委屈的活像被人始乱终弃,哽咽的话都说不出来。 秦止重重的将笔杆放进笔搁中,拧着眉看二人,凉薄的唇瓣紧抿下垂:“偷鸡去了?” 计都:“……”还得是主子,真形象。 “主子!”罗睺调整呼吸,心头哽的难受:“罗睺为您鞍前马后了八年,罗睺不求您赏赐,罗睺只求您……”话落,他转身指着祁熹:“卖了她!” 祁熹:“……”好狠的心。 祁熹也不遑多让,顺势坐在了地上:“大人,小女劝你不能用这么蠢的手下,免得他自己蠢死的时候连累你!” “你说谁蠢呢?”罗睺双目猩红,嘴角乌青,看着祁熹,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我何时说那女的屁股大了 ?若不是你胡乱攀咬,人家的侍卫会打我们吗?” “呵,”祁熹冷笑,“说你蠢,你还真去学猪叫,我如此说,自有我的道理!” “你的道理就是害我们险些当街被人家侍卫打死?”罗睺跪行两步,靠近祁熹,伸手握拳给祁熹看,咬着牙恨恨道,“小爷我真是恨不得!恨不得活活掐死你!” 第112章 没了声息 祁熹轻慢的哼笑:“被人打死也是你技不如人!若不是你揪着我不放手,我们好歹还能保全一个,也比绑在一起被人家吊打强!” 二人就像是针尖对上了麦芒。 一个毫不相让,一个步步紧逼,在秦止的书房中,揪着对方的痛脚极尽可能的挖苦讽刺。 计都看着二人,忽然发现,祁熹是一个非常有感染力的人。 这种感染力,能将与她靠近的人通通带歪。 罗睺就是一面鲜血淋淋的镜子。 秦止拧着的眉心从罗睺进来就没有舒展。 二人争吵的声音实属聒噪。 吵得他脑仁生疼。 “爷让我抓你回来,我罗睺就算是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罗睺收回手,抬高下巴,垂下的眸子扫向的却是秦止的方向。 祁熹:“……”溜须拍马被罗睺玩出了花。 原来,男人也有绿茶属性。 罗睺这就是妥妥的绿茶。 祁熹冷冷一笑,陡然伸出双手,猛地推向罗睺的肩膀。 很抱歉,她前世今生都看不惯绿茶白莲花。 罗睺猝不及防,被祁熹推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满脸病容的女子。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竟然敢推他? 罗睺刚想还手,思绪一转,挪着身子转了个圈,面朝秦止,跪伏在地:“请主子为罗睺做主!” 祁熹呵呵。 这是准备讹她呢? 可惜,她刚到手一大笔银子,不怕人讹。 未等秦止开口,祁熹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罗睺撅着的屁股就踹了上去。 罗睺冷不防身体失控,往前扑去,下巴再次狠狠的磕在了地上。 罗睺:“……” 计都:“……” 秦止:“……” 手撕绿茶的感觉非常棒! 祁熹趁机又是一脚,踩在罗睺的屁股上。 罗睺闷哼一声,疼的不是屁股,而是屁股对面。 祁熹踹爽了,抬起脚,又是一脚,鞋面在罗睺屁股上辗转,碾压。 “大人!”罗睺这回是真急了:“大人!为罗睺做主!” 有些人的骄矜,尊贵是骨子里的。 在秦止的印象中,从小到大,还未曾有人当着他的面,痛打他的手下。 尤其是此人,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人想要将那猖狂的女子关进黑狱,却又被她病弱的样子蛊惑,心中 不忍。 秦止犹豫的这会功夫,罗睺又挨了好几下。 他慌了。 屁股疼不要紧,从跟着主子那天起,他的屁股就是新伤盖老伤。 若是下半辈子的幸福没了, 他就真的毁了。 方才还满脸委屈的罗睺,情急之下,迅速翻身,面向祁熹。 他的预判是,翻转一周,顺势攻击祁熹。 他没想到,祁熹预判了他的预判。 刚转过身来,迎面而来的就是祁熹的鞋底。 “嗷~”罗睺这回的惨叫发出的十分真实。 祁熹一脚跺在罗睺的面门上,瞬间的功夫,罗睺鼻血横飞。 痛急,罗睺抓住祁熹的脚腕,猛的拉扯。 祁熹猝不及防,身体失衡,狠狠的摔在地上。 方才还像猛虎下山的病秧子,瞬间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第113章 封正 罗睺:“……”他敢肯定他的手劲儿没问题,人怎么就昏迷了? 秦止对二人百般容忍好片刻。 此时便觉得脑仁嗡嗡作痛。 他抬手捏着眉心,吩咐道:“去请大夫!” 计都应声疾步出了屋子。 在秦止看不见的地方, 祁熹朝罗睺眨了眨眼。 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 罗睺:“!!!” 有什么东西,直冲罗睺脑门,罗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眼睛喷火:“大人!她是装的!她是装的!” 秦止看着一躺一跪的二人,眼波浮浮沉沉,片刻后,冷声吩咐:“来人,给本座打罗睺五十大板!” 罗睺:“……”他的旧伤还没好。 守在外面的黑甲侍卫是和计都还有大夫一起进来的。 罗睺生无可恋的被拖出去后,计都声色平静的道:“主子,这是封府送来的大夫,属下出去寻时,刚好遇见。” 老大夫须发花白,拘着身子,恭敬却不见惧意:“府上老夫人与祁姑娘一见如故,又见祁姑娘身子不好,特地让草民来为祁姑娘调理身体!” 话落,老大夫递上一张拜帖,帖子上不仅有封老夫人长篇大论的客套话,还盖着封府的印鉴。 封家人出世,皇帝这几日很是高兴,赐院子,赏银子。 明示暗示,就差把目的说出口了。 那就是让封家之人,入朝为官。 封家入朝人员,如今只有一个小辈封浩。 皇帝心里跟明镜一样, 封家隐世多年,怎么可能只培养出了封浩一人。 凉国如今虎视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封家的出世,对于如今的大陵来说,就是天降吉星。 封家能如此受皇室宠爱,不仅仅是其后辈武艺高绝,更是因为封家人善布阵,懂兵法,熟兵策。 当年的封正,更是打下用五千精兵破敌方十万大军的玄幻功绩。 封家如今正处于朝廷百般拉拢的状态中,更不用说帖子上还印着能代表整个封家的家主印章。 秦止点点头,语气淡淡:“那便劳烦大夫了。” 老大夫客气一笑:“不麻烦。” 旋即,老大夫扫向躺在地上的祁熹,眉头皱起:“祁姑娘这是……” 提起这个,秦止觉得自己天灵盖一抽一抽的疼:“与本座手下打架,身手不敌,被打晕了,老大夫烦请先行诊治。” 老大夫不满的抬眉:“小丫头病的不轻,大人的手下竟然能下得去手!” 计都忙插嘴,为自家主子辩解:“失手,主子已经惩戒。” 他其实更想说,对方伤的比她还要重,瞧见老大夫脸上的怒容,话到了舌头尖,打了个转,咽了回去。 他本就不大会说话。 这个时候,万一再说多了话,屁股疼的就不止罗睺一人了。 王府没有丫鬟,计都招呼来刘婆子,将祁熹背回了林月阁。 祁熹躺在床上, 任由老大夫诊脉,垂下眼皮偷偷左右观察,见刘婆出去打水,用只有祁熹能听到的声音冷哼:“别装了。” 祁熹撇撇嘴,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面前陌生的老头,不知为何,虽是第一次见面,莫名的感觉到亲切。 第114章 智商整体被拉低 “在老夫面前装晕,不自量力。”老大夫重重哼声,手却没离开祁熹的脉:“脉象虚浮,涩软无力,游如蛛丝,你这小丫头能活到现在,属实不易。” 祁熹心想,正主命薄,已经死了。 她全靠自己命硬撑着。 “大夫,”祁熹问的虚弱,语气无力,“小女还有几日可活?” 老大夫见她如此,若不是来之前早就听闻她的光辉事迹,还真信了她这矫揉造作的虚弱。 重重哼声,老大夫收回手,从药箱中拿出白帕子擦手,边擦边道:“你这是打小磋磨的病症,又加上一直没有好生养着,气血不足导致心血不旺, 不好好诊治,兴许真没几日好活!” 祁熹一惊。 她穿越过来还没一年光景,这要是再死了…… 三世加在一起都没活到三十岁,这也太惨了点。 她忙敛住脸上的虚伪,正色问:“能治好吗?” 老大夫轻捋胡须,睨了她一眼,满脸高深莫测:“这还要看姑娘你。” “看我?”祁熹愣住。 老大夫点头:“你这个病就是亏到了底子,只要你肯听老夫的话,自是能给你补回来。” 祁熹不傻。 相反的,一般人都没她会察言观色。 轻抬眼皮,祁熹哀叹一声:“算了,死就死吧,反正我孑然一身,死了倒也利索。” 老大夫似是听不得祁熹这话, 当即便急了,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只要有老夫在,绝对让姑娘寿终正寝!” 祁熹轻慢一笑:“那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老大夫:“……” 秦止书房内。 计都回禀完刚得到的消息,满脸为难。 秦止冷哼:“你是说,那大夫有问题?” 计都抿唇:“封家家主有三子,此次跟随封家家主来京的便是其长子和次子,据属下的探子来报,封家长子善医术……” 计都吓的不敢吭声。 主子的脸色太吓人了。 前几日,主子才说,不能跟封家接触密切,这倒好,封家长子都混进王府来了。 计都半垂眼眸:“要不然,将人赶出府去?” “你去赶?”秦止抬眉,语气凉丝丝的。 计都乖觉的闭上了嘴。 封家长子,皇上正在拉拢的人才。 他的胆子得有多大,才敢去撵人? “凉国那边最近如何了?”秦止话锋一转,靠近梨花椅中,语气听不出情绪。 计都神色郑重:“探子报,凉国有起兵之嫌。” 秦止冷哼。 凉国地小人少,偏偏生的不安分。 每一位国君想的不是如何发展本国经济,而是极尽可能的侵占他国。 父皇在世时,有封正将军坐镇,凉国元气大伤。 短短几年,压根不够他们休养生息。 是什么,让他们有了胆子,铤而走险? “大人,”门外黑甲侍卫禀报,“封浩求见。” 秦止迅速沉下脸,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不见!” 门外,黑甲侍卫停顿一瞬,继续道:“封浩说,他要见祁姑娘, 跟……大人您无关,您只需开门放人即可。” 计都:“……”他发现,自从祁熹来了王府后,黑甲侍卫的智商整体被拉低了。 第115章 无条件支持 秦止的天灵盖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便听门外 ,黑甲侍卫继续道:“封浩说,大伯能进来,他为何不能进?您要是不让他进,他便去告御状!” “把他给本座丢去林月阁!”这话,秦止是用吼的。 计都发现,不止黑甲侍卫,就连主子的智商都被祁熹拉低了。 从他跟在主子身边开始,就没见主子如此大声的说话。 林月阁那边,祁熹还在跟老大夫掰扯她还能活多久的事,封浩大步流星的冲了进来。 祁熹:“……” 封淮安:“……” 大陵民风竟然如此开放,男子都能擅闯女子闺房了吗? 祁熹默默的将被子往上拉一拉。 封淮安心细如发,察觉到祁熹的不自在, 站起身,在封浩迎上来之时,一脚踹了过去。 封浩错身闪过,那姿势,熟稔的好似家常便饭:“大伯您踹我作甚?” 封淮安:“谁让你来的?” 封浩笑的像个二皮脸:“我跟陛下请命,来跟祁姐姐学验尸!” 封淮安再次一脚踹过去,这一回,封浩没有躲过去,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我是说,谁让你闯进来的?” 封浩:“你都能来……” 说到此,声音戛然而止。 封淮安收回手,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侄子,将手中的银针收回袖中。 祁熹:“……”一脸懵。 封家的人,都是这么奇葩吗?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 刚才封浩喊着老大夫大伯来着。 “你究竟是谁?”祁熹精神戒备,冷声质问。 封淮安叹息一声。 虽说时机不对,但见祁熹察觉,索性坦白相告,也省的家里那位老祖宗整日以泪洗面。 他走至祁熹床边,坐在床头的矮凳上, 盯着床上满脸病气的女子,眼中满是心疼。 祁熹 被子里的手,双拳紧握。 “孩子,你应该称呼我为舅舅。”封淮安声音很轻:“你是我封家的孩子。” 祁熹:“……” 身世来的猝不及防。 便听封淮安继续道:“当年,封家隐世,你娘,也就是我的妹妹,看上了林国公的长子林清扬,不肯随家族隐世,你外公一怒之下,将其赶出家门。” 祁熹:“那个满门被灭的林国公?” 封淮安点点头,红了眼眶:“若是知晓后来会发生那等事,当年,无论如何,你外公也不会将你母亲留在京城。” “自打我们知晓你的存在后,封浩那孩子心急,偷偷溜进了京城,参加了武考,你外公得知后,索性便搬迁回京……” 所以,封浩是为了她才参加的武考。 封家也是因为她,才出世。 祁熹觉得自己很幸运。 穿越过来,遇见了祁连山,虽知自己是魂穿,依然百般疼爱。 现又有了封家,举家为自己出世。 想起那日遇见的封家老太太。 祁熹心中涩然。 当时没在乎,事后回想。 老太太的小心翼翼,百般讨好,以及极力控制情绪。 都是因为宠爱。 只是可惜,他们疼爱的祁熹已经死了。 病死在了临水县。 “当年,封家没有护你母亲周全,已成为整个封家的痛,如今,无论你要做什么,封家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第116章 油炸 封浩和封淮安就这样住在了秦王府。 对外,封淮安是府上的大夫, 封浩奉命来跟祁熹学习验尸之术。 祁熹向秦止禀报了邵侍卫之事,秦止当即便命人冲进朱府,将邵侍卫给抓了。 清御司抓人,无需理由,无人敢拦。 祁熹也是头一次,见到秦止审讯犯人。 邵侍卫没了那股嚣张气焰,被五花大绑在十字钉架上,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 即便如此,仍旧不肯开口。 祁熹拿着掌棍和她拓印的图案比对后,发现此物便是凶器。 铁证如山,邵侍卫紧咬牙关,一问三不知,令祁熹叹为观止。 清御司的人,把邵侍卫查了个底儿掉。 朱夫人也是后怕的不行。 没想到自己府上竟然藏着如此大奸大恶之人,她还特意将人派到自己女儿身边。 如今想想, 仍旧心有余悸。 经调查,邵侍卫无父无母, 无儿无女,不知家住何处,更不知一身武艺师从何人。 尤其是他的掌棍,在大陵,还未有习此武器之人。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凶手抓到了,可撬不开嘴。 黑狱的人接连审讯了三天三夜,邵侍卫的嘴就像浇了铁水。 祁熹不由得感叹,如此硬的骨气,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做杀手。 无奈,秦止亲自审讯,祁熹跟着旁听。 三日的折磨,邵侍卫已经没了人样。 两只眼睛青紫凸出,门牙几乎全被打落,鼻梁歪斜,嘴角流涎。 秦止四平八稳的端坐着,垂着眸子睨向瘫跪在地上的邵侍卫,声音不大, 却透着彻骨的寒:“来人,将他的骨头给本座一寸,一寸敲碎。” 邵侍卫的眼睛已经无法视物,闻言,整个人索性往地上一躺,由于跑风,说出的话含糊不清:“你就算是将我抽筋去骨,我不知,还是不知。” “哦?”秦止冷笑,好像得了什么趣味似的, 笑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既然如此,本座便跟你玩点新花样!” 秦止口中的新花样,是黑狱新琢磨出来的, 至今还未曾有犯人用过。 很快,一口油锅被抬了上来,油锅下面架着炭火,滚滚油烟在不大的审讯房中弥漫开来。 有侍卫上前,将邵侍卫用木桩子绑成一个大字型,四人将邵侍卫抬起。 一寸,一寸,下入油锅。 油脂炸裂的声音和着邵侍卫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油炸肉的味道充斥在每个人的鼻尖。 祁熹心底又惧又寒。 头皮整个发麻。 在后世,杀头猪都要讲究给猪一个痛快。 许多家畜,我们可以食用,但是折磨致死,便是不人道的。 祁熹声音发颤,大喊一声:“我来审!” 侍卫扫了一眼秦止的神色, 缓缓的将邵侍卫重新放在地上。 邵侍卫的整条手臂已经被炸制焦黑,半边脸肉眼可见的起了一颗一颗大小不一的水泡。 这种刑罚,之所以很少使用,便是因为受刑者,必须是意志坚定之人,不然的话,刚下油锅,人就已经疼死。 秦止最喜欢的便是这种嘴硬,意志又足够坚定的人,可以有足够的空间折腾。 第117章 回封府 祁熹蹲在邵侍卫跟前,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 邵侍卫发出诡异的“咕咕”声,面部狰狞可怖。 仔细辨认,才知他是在笑。 那笑容,凄惨中带着嘲讽,半响,他开口:“你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你活不了多久了,嚯嚯嚯嚯……我等着……等着你下来陪我……” 邵侍卫的话, 就像寒洞吹出来的冷风, 瞬间将祁熹拉入冰天雪地中。 他们。 究竟是谁? 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个组织。 恶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有组织,有预谋的恶人。 “或许,下去陪你的是他们,我会将他们一个,一个送下去陪你!”祁熹凉凉的笑了两声,“他们如果下去找你,你会害怕吗?” 邵侍卫一愣。 旋即,他想到了什么,沾满干涸血液的嘴,几乎咧到了耳朵根,笑容诡异,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准确无误的找准祁熹的方向, 死死的“盯”住祁熹:“你杀不了他们的……因为……他们是神!嚯嚯嚯嚯嚯……” “神不会杀人如麻,更不会将人拉入地狱,邪教才会!”祁熹眼神明亮,声音笃定:“神只会将人从地狱里拉回来。” 邵侍卫没再说话,整个人像是一尊做坏了的雕塑,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简单的攀谈,祁熹总结出一些有用的证据:“对方是一个邪教组织,他们这些人都被洗脑,能被放在外面执行任务的,都不会知晓这个组织的核心秘密。” 秦止点头。 既然无用:“拖出去,剐了吧。 侍卫刚想上前,被祁熹拦住:“等等, 留着他,兴许还有用,目前为止,我们也就抓到了这一个人。” 秦止峰眉微拧,再次点头应允。 黑狱这个地方, 每天都有人承受不住严刑拷打死亡,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戾气。 给人一种,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冷感。 审讯结束,祁熹率先骑着驴回了秦王府。 刚进林月阁,便看到封浩和封淮安站在院子里,二人目光紧盯林月阁大门,见祁熹迈进,欲言又止。 祁熹大步走了过去,柔声询问:“舅舅,可是有事找我?” 封浩点头如捣蒜,被封淮安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熹儿跟我说话的,你点个什么头!” 封浩摸了摸后脑勺,朝祁熹露出两排大白牙。 封淮安稍作沉吟,踌躇道:“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想要见你,让舅舅问问你,能不能跟舅舅回一趟家。” 家这个词,很熟悉,也很陌生。 祁熹好像好久没有家了。 封淮安见祁熹没回话,误以为祁熹不愿意见二老。 毕竟,当年是因为二老跟妹妹置气,才导致妹妹惨死,更是间接导致了祁熹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祁熹捕捉到封淮安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含笑道:“初次去见二老,是不是需要准备点礼物?” 封淮安眸子一亮, 大喇喇的笑开:“不用不用,你就是我们封家最好的礼物!” 封浩忙插话:“可不是么,祖母已经惦记好几日了,不然也不会逼着大伯来秦王府做大夫!” 第118章 人群暴乱 “就你话多!”封浩后脑勺又挨了一下。 封浩被打习惯了,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从小到大,他就是家里最淘的那个。 不然也干不出一个人偷偷摸摸进京武考的事。 祁熹回房换了身衣服。 想了想, 闪身进了空间。 在空间内扫视 一圈,将桌子上的钢笔,还有一瓶她放在工作台上的护手霜揣进了口袋。 临走时,又将打印机里的打印纸拿了一沓子出去。 刚出门,便和回府的秦止撞上。 秦止身上杀气未散,冷眸看着三人,利剑般的视线微微顿住:“去哪?” 封淮安将祁熹挡在身后,对上秦止:“回封家。” 他深知,自己的身份瞒不住秦止,若是秦止执意阻挠, 他便将祁熹直接带走。 他们封家,从来不会顾及任何人。 封家出世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大不了,带着孩子再次隐世,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秦止敛眉,眼头深邃,注视着对面须发花白的老人,黑眸像旋涡般看不出情绪:“本座不建议封大夫如此做。” 封淮安微笑,乍看笑容儒雅,儒雅之下带着寸不相让:“秦王殿下应该早就知晓熹儿是我封家的人, 却将熹儿藏在府中,这件事情,我整个封家,都在等秦王的一个交代!” 秦止半眯起眼,不紧不慢笑了:“祁熹是林国公遗孤,封大夫是觉得,如今的封家有能力保全她?” 封淮安怔住,面色稍变,旋即,恢复淡然:“我封家可隐世一次,便可隐世第二次。” 秦止袖袍一甩,冷哼:“也好,本座也是时候去拜见封老爷子了。” 话落,率先转身出门。 祁熹一直站在封淮安身后,听着二人的交谈,不由的想。 祁连山和张全胜被杀,秦止出现在临水县,到如今的封家出世。 一切看似发生的自然。 为何她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林国公府当年为何被灭门? 而她,身为林国公府上的遗孤,兴许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思及至此,祁熹暗恨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不给力。 如果放在以前,她不会有这方面的担忧。 可是现在,如果真有人要自己的命,她该拿什么保全自己? 毕竟是上门认亲,秦止没让祁熹骑驴,而是给派了马车。 马车缓缓的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包了铁皮的车轱辘走的极稳。 不知为何,祁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心慌。 那种心慌来的猝不及防, 以至于她的手都在轻颤。 下一刻,一支箭羽穿过车窗射了进来。 箭羽在祁熹的面前一尺距离堪堪停住。 祁熹顺目看去,另一头被秦止稳稳的抓在手中。 下一刻,秦止眸中杀气四溢,反手将箭扔了回去。 酒楼的窗口内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人从二楼窗口掉落。 祁熹撩开窗帘,看见那人穿着普通的衣衫,丢在街上便找不到的那种。 那支箭,精准的顺着那人的一只眼睛,插入脑子。 男人几乎是在转瞬间便咽了气。 马车此时正行驶在京城最热闹的街道上,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叫声。 很快,人群暴乱。 第119章 提醒 马车被疯狂的人群撞的摇摇晃晃。 有杀手趁机混在人群中。 祁熹趴在窗口,看着秦止长剑出鞘,每一次出剑,便会结束一条生命。 秦止的剑呈菱形,上面刻着繁琐的花纹。 被这种剑刺中,便会血流不止,如若救治不够及时,就算没有伤及要害,也会血流而亡。 封浩的武功属于大开大合的路数。 在人群里施展不开,极易吃亏。 没一会儿, 祁熹便看见封浩急的满头大汗。 封淮安不会武功,被保护在马车边缘。 黑甲侍卫护着马车,一时间,杀手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能在秦止手上占便宜的人,很少。 虽知如此,祁熹还是不免担心。 因为那些杀手看起来极不自然。 他们隐藏在普通人中,看似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仔细分辨,便可看出。 那些人神情激愤,面色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眸中血丝隐约可见。 他们像是被某种物质控制,兴奋,激动,嗜杀。 由于无法靠近马车, 有些杀手杀红了眼,愤怒之时,挥剑砍向路人。 这更加剧了路人的暴乱。 一时间,叫喊声,呼救声响彻这方天地。 场面就像是烧开的水一般沸腾着。 京城这个地界儿,每条街上都有巡逻的侍卫。 很快,京兆尹带人赶来,二话不说,加入了战场。 付良人虽肥胖,却是个灵活的胖子。 经过祁熹的点拨,做起事情来,也不再畏首畏尾。 指挥着衙役疏散人群,包围杀手。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又过得很慢。 祁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看到了满目的猩红。 几十名杀手全部丧命,青石地面上, 血流如河,杀手的尸体呈各种姿势躺在血泊中。 未来得及躲闪的百姓,伤的伤,死的死,四周哀嚎声一片。 祁熹看到京兆尹跪在秦止面前,从她这个距离,只能看到秦止的唇在动,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很快,京兆伊领了命,开始搬运尸体,救助百姓。 秦止大步走来,话却不是对祁熹说的:“封大夫现在还执意认为封家可以脱离这个旋涡吗?” 封淮安倚靠在马车车辕上, 神色复杂。 身为封家的长子,除封老爷子外,属他最了解封家的现状。 封家确实出人才,小辈们个个是习武之才,可是封家毕竟人数有限。 他是大夫,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只需一眼,他便看出那些杀手不一般。 他们应该是服用了某种药物。 如果封家对上这样的一群人,就算侥胜,也是死伤惨重。 秦止趁热打铁:“清御司可和封家联手,共同将幕后之人揪出,到时,不论封家隐世,还是愿意留在京城,本座定不阻拦,只是如今形势不明,祁熹的身世绝对不可让对方知晓。” 封淮安深知这个道理,点点头回道:“此事,我会说与父亲听。” 探亲之旅,遭遇刺杀,众人满身血迹,自然不敢再去探视二老,灰溜溜的回了秦王府。 祁熹想起,审讯邵侍卫时,邵侍卫曾说,他们对她起了杀心。 那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