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非要拉我领证怎么办》 第1章 分手的机场 “小方总,您在想什么呢?” 助理于丽娜的声音,把方宏拉回现实。 “啊,哦,没什么。安排的自媒体博主已经到位了吧?这个展是我们公司今年第一次赞助的展,务必要重视。” 方宏回过神,对于丽娜说。 后者立刻顺从的点头: “明白,小方总,关于赞助的事情是我全程跟着的,广告露出的位置和时间都反复确认过了,肯定没问题。” 七月的一个周末,身为知名家具公司老板儿子的方宏,带着助理来参加一场书展。 这场书展最大的广告商就是方宏家的公司,目前还是公司董事长的老方的意思是: 希望自家品牌以后能跟文艺界搭上关系,成为一个具有文艺范儿的家具品牌。 虽然方宏不懂卖家具为什么要跟文艺扯上关系,但在老爸的命令下,还是代表公司出席了这场会展。 方宏的助理于丽娜,到了会场之后,就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少东家的身后。 于丽娜身材娇小玲珑,微卷的长发恰到好处地披在肩头。 大直径的美瞳,显得整个人清纯且无辜。 她肤色雪白,脸上妆容既浓,又淡——对于常化妆的女生来说,一眼就能看出她这套妆容最少两个小时起步; 但落在方宏这种纯直男眼里,跟素颜没两样,还以为她没化妆。 老实说,这就是方宏喜欢的款。 但是,即便面前是“喜欢的款”,方宏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被拉回五年前。 五年前。他有一个女友。是初恋。 他们正式交往的时候是在大四——在那个没有几个月,校园情侣们就要分道扬镳的时节。 但是第一次在学校话剧社社团里,见到身为女主角,盛装打扮的迟菲菲之后,方宏就在心里认定,对方就是他的真命天女。 迟菲菲明亮,炽热,每天快乐的像一只小鹿,她有着方宏所有喜欢的特质。 她喜欢文学,喜欢哲学,喜欢一切形而上的东西。 她不懂方宏送她的机械表有多昂贵,问“能不能沾水”,方宏答曰“说是三十米生活防水”,她就放心大胆的戴着洗澡了。 但是她又会对方宏在海边买给她的一串廉价贝壳项链念念不忘,天天戴着,一摸到就开始开心的回忆“那天,风好大,我最喜欢的帽子被吹到海里啦!” 仿佛帽子被吹到海里,也是珍贵的回忆。 这让从小就浸泡在金钱和物质世界的方宏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在迟菲菲身上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迟菲菲永远都是在他心里最特别的那个。 当时,刚刚大学毕业的方宏,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家境优渥的他,想到了出国留学。 有钱,有时间,有资格,为什么不? 当时所有人都支持他,除了迟菲菲。 在出国前的飞机场,方宏伸长了脖子,等着吵架数日的女友会来送他。 至少要在出国前见一面,拥抱一下,这样出国之后才能继续恋爱吧? 然而方宏差点把脖子伸的都要跟身体分开,也没看到他期待的倩影。 她没来。 迟菲菲,她没来。 不仅没来,还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我没有信心和你分隔两地还能继续相爱。对不起,方宏,我们就到这里吧。】 方宏好像不认识字一样,把这条短信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 其实他知道自己不是不认识字,而是拒绝理解这句意义明确的短信。 有那么一瞬间——方宏想夺回已经托运的行李,直接飞奔回女友身边。 他给她打了二十多通电话,手机快打没电了。 但是她没有接。 回了短信,也不回。 一切通讯都像掉入了女巫的大煮锅,泛上不祥的绿色泡沫,宣告着女友对这段感情终结的坚决。 方宏的心理逐渐从悲痛变成暴怒。 凭什么,为什么? 她为什么就不能等他呢? 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在飞机上,方宏痛饮了几杯航空公司提供的红酒。 下了飞机,他就变成了一个新的人。 在国外的那几年,他尝试交往不同国籍的女人。 年轻的,中年的; 纤瘦的,丰腴的; 话多的,沉默的。 他来者不拒。 是不是爱情,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发誓自己绝对不要再做那个被短信分手的人。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 方宏以为自己已经把迟菲菲忘的一干二净。 他这些年过的足够快活自由,财力强大的原生家庭给了他所向披靡的最佳武器。 可是,为什么在这个跟自己这段回忆毫不沾边的地方,却会突然涌起五年前的恩恩怨怨? 是因为刚刚过去的那个身材纤瘦的女性,她的侧影跟迟菲菲有七八分的相似吗? 想到这里,方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做出了五年前自己在分手的机场上一模一样的动作:伸长了脖子,朝着那个跟迟菲菲七八分像的女子的方向,全然没有在听助理在对他汇报着什么。 面对方宏时常的走神,身为助理的于丽娜想方设法拉回上司的注意力。 于丽娜比方宏小六岁。 她入职方家的家具公司刚过半年,对于如何当一个好助理,还在学习中。 入职这半年,她的工作并不难,就是在有需要的时候给方宏定酒店、机票,安排他在工作上的日常行程。 方宏留学回国后,进入自家公司,负责公司的投资和运营两块业务。 老方总的意思是这两个领域需要年轻的思维,他作为老一辈,就在后台主抓生产。 至于宣传营销还有公司投资这一块,就放心的让儿子大胆去做。 于丽娜有着娇小但丰满有料的身材,充满女人味,而且还很会打扮。 她经常积极的附和方宏的话题,即便不好笑的笑话也会真诚的大笑。 在职场以外的环境——比如公司团建——方宏还会发现她有别于日常打工人状态的个人魅力。 如果和她在床上,体验应该相当不错——方宏手忙脚乱的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清除掉。 而且个性温柔,看起来也很会带小孩——方宏再一次手忙脚乱。 方宏不是不想结婚。 老方总40岁才有了儿子,今年都七十多岁了,说不着急是假的。 方宏也听从父母的安排,见了不少相亲对象; 甚至自己身边的公司女员工,也有像于丽娜这样把想上位当少夫人的野心写在脸上的女孩。 但是,当方宏看向她们的脸,想象着跟她们的未来,脑海中却一片茫然。 说起来,当初于丽娜还是他自己招进来的。 那天他百无聊赖地翻着公司简历邮件信箱,像在tder上一样滑来滑去。 他没有耐心看那一大堆文字介绍,他划掉一份简历主要是因为照片没有吸引他。 也就是说,男性求职者的简历没有一个能够幸免于难,全都被他pass了。 忽然,他不断滑动的鼠标停止了。 他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有那么一瞬间,方宏感觉自己心脏要从胸腔里跑出来了。 第2章 优点就是长的像她 是她吗?迟菲菲?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甚至还不明所以的喝了一口咖啡——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喝咖啡干嘛,可能是想提神仔细看看吧。 “于,丽,娜。”他出声念出简历上的名字,出神地盯着名字旁边,那张跟迟菲菲有七八分像的脸。 不是迟菲菲。没有一个字一样的。 方宏失望的想道。 那有没有可能,迟菲菲改名了? 改名不能连姓一起改吧?他嘲笑着自己的异想天开。 这个叫于丽娜的应聘者,比迟菲菲小五岁。 又因为方宏跟迟菲菲正好五年没见了,于丽娜刚好符合“五年前的迟菲菲”在方宏脑海里的印象。 他心头一热,把简历发给公司hr: “叫她来面试。面助理。啊?谁的助理?我的,当然是我的。下周?不行,你问问她看,最好明天就过来面试。” 面试的时候,方宏基本没有在听于丽娜在说些什么东西。 “我在大学的时候是舞蹈社团的,所以性格比较开朗。” “我因为父母的工作原因,从小就经常转学,换城市居住,所以不怕出差什么的,哈哈,可能是从小就适应了到处跑吧。” “我学习能力很强,也喜欢尝试新鲜事物,我认为,做经理助理这份工作就是需要保持旺盛的学习心态,不断的从工作中学习,这样才能让自己一直进步。” “哦,我本科专业吗?其实我是大专的,我简历里有写啊。”年轻的女孩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在大专的专业是文秘,所以最近我找工作投的都是秘书、助理的岗位。” 同为面试官的hr不露痕迹地瞟了方宏一眼——他们公司已经很久没招过本科以下学历的应届生了。 方宏根本没有在听,自然也没有注意到hr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面试,然后合理的给这个宛宛类卿的于丽娜发出正式offer: “欢迎你加入方氏家具的大家庭!” hr看面试的时候全程划水的少东家,见多识广的她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 面试结束后,她抛给于丽娜一个微笑: “我带你先熟悉一下公司吧,特别是你将来要工作的部门,跟我走。” 于丽娜眼里的惊喜都藏不住了: 网上的求职攻略里讲的明明白白,面试结束后,只要hr表达类似“我带你在公司转转”、“熟悉下公司”或者询问“你家住哪里”、“你怎么通勤”这种话,这份工作就基本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于丽娜雀跃地跟在hr后面,任由她带领着,提前熟悉了方宏所在的办公室以及整个运营部门。 于丽娜来上班之后,方宏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好。 由于方宏实在是太多次的表现出对于丽娜的保护和偏爱,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在传“小助理和少东家”的绯闻。 这绯闻甚至传到老方总夫妇的耳朵里,老方总笑的合不拢嘴,单身(在他眼里)多年的儿子终于铁树开花,能不乐吗; 而方母则是在开心之余,抽时间找专业人士探了探于丽娜的背景: 父母均在本地事业单位,工作稳定,家庭和睦,只有于丽娜一个独女。 至于恋爱经历,于丽娜高中和大专时期的同学提供证人证词: 高中时于丽娜没有谈恋爱,大专大一下学期有几个追求者,她选中了其中一位,短暂的谈了两个星期,恋情就宣告结束。 对于方家这样的家庭来说,儿媳妇的原生家庭是这种配置就已经足够省心了。 “普通人家的姑娘,比小网红要好的多咯!”老方总如是说。 他有好几个有钱的老朋友,儿子或者女儿找的对象是网红或者小明星,最后大部分的结局就是伤钱又伤心。 前车之鉴看得多了,老方总反而对儿子相对朴素的选择非常满意,甚至希望他们早点结婚。 对于流传在公司的绯闻和父母接连不断的内心戏,处于风暴中心的方宏却很平静。 在很多个瞬间,方宏会突然明白: 于丽娜是于丽娜,她永远不会是迟菲菲。 当某件工作因为方宏的遗漏或者疏忽导致延迟,于丽娜会谨慎地说: “小方总,这件事是我不对,下次我会记得提前提醒您。” 如果是同样的事情,迟菲菲肯定会大叫“都怪你!”然后几天气鼓鼓的不跟他说话。 但是哄好她也很容易——给她唱首歌,给她表演一个小丑也行。 “小方总,有个参展商说是出了点小问题,我过去看看哈。” 于丽娜妆容精致的脸庞在方宏跟前晃了一下,方宏点点头。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直到于丽娜走了,方宏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心不在焉。 都怪那个该死的侧影——方宏恼了。 但他也分不清恼火是因为那个像迟菲菲的侧影,还是自己没出息的心态。 说起来,对五年前抛弃自己的前女友念念不忘,这是多么没品多么下贱的行为啊! 根本不符合自己富二代的身份! 方宏决定,要打起精神管理好这次的参展,把精力都用在工作上。 他刚喝了一口美式咖啡,眼角的余光又瞟到那个神似迟菲菲的身影。 方宏立刻放下咖啡杯,双腿的迈动优于大脑的决策,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像迟菲菲的女人佩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而且还戴着一副大大的框架眼镜。 那女人在自家出版社的展厅喝了一口水,然后把矿泉水瓶放在桌子上,跟旁边一个工作人员耳语了一句什么,就离开了展厅。 方宏就是在这个时机跟过去的。 女生在前面走着,方宏在后面跟着。 方宏只能看见女生的后脑勺,对方刚刚在展厅的时候是披肩短发,不知什么时候用了一根黑色发绳把头发束了起来,随着她走路的节奏轻快地跳跃着。 女生七拐八拐,钻入一条走廊。 方宏抬头看了看位于上方的指示牌: 卫生间电梯 所以,她是要去卫生间? 方宏来不及思考,继续跟着扎马尾辫的女生。 他终于有时间观察对方的体态衣着: 她穿着一身黑,黑色长袖t恤,背面印着的可能是她所在出版社的logo,普通的白色字体; 下面是一条紧身牛仔裤,衬的双腿笔直修长。 一双毫无特点但看上去应该不累脚的运动鞋,可能是为了方便今天的工作吧。 女生果然走进了位于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等方宏意识到的时候,他自己也站在女子卫生间的门口,正在往里面探头探脑。 “男的干嘛站女厕门口,变态啊?” 第3章 有味道的重逢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其他女性瞪了方宏一眼,毫不客气地指责。 方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像个变态——但这真的不是出于他本意。 “现在男的真下头,我跟你讲……”骂他变态的女子频频回头,对着手机话筒跟朋友描述着方宏的举动,那语气仿佛下一秒就要yue出来。 但是方宏顾不上这些,他只想知道,那个眼睛、侧影以及走路姿态都那么像前女友迟菲菲的女人,去哪儿了? 是去厕所了吗,怎么还不出来?便秘吗? 他烦躁的想着,过了大约五六分钟,还是十几分钟。 方宏失去了耐心,转身离开。 内心嘲笑着自己:真是失心疯了,就算那女的像迟菲菲又怎样? 难道自己还想把她追回来吗?搞笑!忘了当初她给自己造成多大伤害了? 方宏迈着大步往前走,一边气愤回想起五年前在机场的一幕幕。 接到迟菲菲分手短信那个时刻的光线,身边的声音,还有恰好在那时从他身边路过的旅客的脸庞,还有接过他护照和机票的机场工作人员的姓名牌…… 一切历历在目! 当时的场景,一分一毫都忘不掉! 方宏咬牙切齿,连耳朵都涨的通红,这件事,属于是想到就要内心爆炸的地步。 他越走越快,忽然,动物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敏捷的黑影。 方宏轻轻回了一下头。 这一下可不得了,他看到,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正在风驰电掣的朝他奔过来! 恐惧立刻攫取了方宏大脑的全部神经,他想都没想,双腿带动着自己也奔跑起来! 甚至他都无暇思考,自己刚才就是跟着这个女人来到这里的! 就在方宏全力奔跑之际,周围的路人发出“呜”“哇”的惊叹之声,视线自然地落在方宏身后、同样是在全力追逐他的黑衣女孩身上。 方宏虽然也同样好奇——但是别忘了他现在自己就是被追的人! 所以他还是不敢回头看,根本搞不清怎么回事,哪里敢停下来呢! 谁知道这一身黑衣的女生要对自己做什么。 几秒钟之内,他脑海中闪过多种最坏的结局: 对方知道自己是富二代,要绑架自己要挟父母一千万,甚至一个亿? 对方把自己在女厕门口张望的样子拍了下来,威胁要放到网上,公司风评被害; 或者对方看上了自己一米八六的矫健身材,要把他腰子嘎了…… 方宏吓的心脏乱跳。 可能是最近运动量下降了,全力奔跑的方宏,体力逐渐来到了极限。 他已经大汗淋漓,而身后黑衣女孩的脚步声则越来越近…… 好了,前方就是展厅了,到了人多的地方,总不会还被追吧! 方宏这样想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前迈步——此时,一只娇小白皙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并且迅速地将他两只手臂反剪。 方宏只觉得膝盖一痛,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踢,双膝自然而然的跪在地上。 “啊!”方宏一声惨叫。 身后传来的力量显然非常强大——方宏努力挣脱,却发现自己纹丝不动,根本站不起来。 “方宏!”身后的人准确地唤出他的名字。 一瞬间,方宏又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是她的声音!是她的声音! 方宏想回头——但是双手还被反剪——他只好窘迫的抬起脖子,奋力朝后面看。 从他有限的视角,只能看到身后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服,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黑色运动鞋。 是自己刚刚跟踪过的女孩,是那个眉眼有七八分像迟菲菲的女孩!方宏在心里狂喜的大叫着。 方宏内心已经有九成九的把握,这肯定是迟菲菲。 但口中依旧挣扎着最后的矜持: “你谁啊?松开我。” 在无数念头纷乱的百忙之中,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不想成为那个先认出对方的人。 怎么说,就显得落了下风吧,好像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惦记前女友似的。 身后的女孩松了手,笑声轻松,好像春天婉转的鸟啼: “你不知道我谁,就跟着我进女厕所啊?” 由于身后突然松了力,方宏由于惯性往前,差点又跌了一跤。 他努力保持住平衡,用手往前一撑,站了起来,转过身。 穿黑衣的女孩摘掉了口罩。 一张五年来日思夜想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迟菲菲。 方宏最爱的女人,迟菲菲。 他真的见到迟菲菲了——在分手整整五年后,在女厕所门口。 “几年没见,你怎么堕落到在女厕所门口偷窥了?方宏,我真的小看你了。” 迟菲菲说着挖苦方宏的话。 此时此刻的方宏,对于迟菲菲说的什么话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想听迟菲菲说话。 他甚至怀疑自己,如果自己已经被判死刑,而迟菲菲是宣判他死刑的法官,他可能都会听的津津有味,甚至想一听再听——如果时间允许的话。 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菲菲,你怎么在这里?” 迟菲菲回头指了指上方的指示牌: “这是女厕,我在这里是合理的。我才应该问你吧?你站女厕门口干嘛?” 方宏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因为看到神似迟菲菲的女人,一路跟踪到这里来的。 比起面子全无,他选择嘴硬: “这个展览是我们公司赞助的,我代表公司过来监督展览的举办情况。” 倒也不是说谎,只是跟他来到女厕门口的目的没有任何关系。 迟菲菲冷笑了一声: “你跟我犯不着炫富。” 炫富?这女人怎么可以这样理解?方宏内心方寸大乱,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目前的情况。 现在他就想重新跟迟菲菲产生联系。 倒不是说两人重归于好——当然那样更好——但不那样也行。 方宏脑子里越来越乱,负责语言的神经中枢已经一团糟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么多年,方宏不是没有找过迟菲菲。 但对方换了一切联系方式,也退出了所有跟方宏有交集的群聊。 这次面对面见到,方宏想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然而就当方宏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迟菲菲已经走远了。 她步伐轻快而迅速,转眼间,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第4章 无法收手的盗窃 方宏着急的大喊:“迟菲菲!喂,迟菲菲!你站住!” 不知是她没听见还是故意装听不见,总之,迟菲菲再一次消失了。 方宏跑的满头大汗,回到展览中心。 他记得迟菲菲所在的展厅,就直奔了过去。 但是到了展厅,却没有看见迟菲菲的身影。 他找了又找,到处都没有。 他急切地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 “你们这有没有个叫迟菲菲的?” 对方回答: “菲菲刚刚请假了,说家里有点急事,就先回去了。您是哪位,找菲菲有什么事吗?” “你把她电话给我。”方宏要求。 “这,不太方便吧。”对方抽出手臂,有礼貌的笑着,“如果说您要给我们出版社投稿的话,我们官网有责编的邮箱,您通过邮箱投稿就好。” 方宏愕然: 对方把他当做投稿屡投不中的扑街作者了。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看到一个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 就在展台靠边处的一个小桌子上,矿泉水瓶旁边还摆放着一束假花。 他记得很清楚: 迟菲菲在去上厕所之前,的确是喝了一口水,然后把瓶子放在这个小桌子上。 也就是说,这是迟菲菲喝过的矿泉水。 方宏对工作人员装模作样: “其实我不是作者,我也是你们友商,今天是来参加展会的。” 方宏随口编了一个出版社的名字,对方疑惑但礼貌的点了点头: “哦,那您,随便看看吧。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 方宏把双手背在身后,做作地咳嗽了一声,开始巡视展厅。 迟菲菲公司的展厅布置的很有书香气息,展厅整体是原木色,期间穿插着一些白色的装饰点缀,整体风格柔和而轻快。 这个展厅不算是整场展览里最大的展厅,算是中等大小,毕竟迟菲菲所在的这个出版社,也并非行业龙头,公司成立也就三四年的时间。 展厅的正中间,摆放着该出版社出版的部分读物。 正中间是一个相当醒目的名字:冯少德。 方宏喃喃自语:“冯少德。” 就连他这个平时不怎么看小说的人都知道,冯少德是去年在网络上爆火的小说作家。 他的代表作是《自燃》,主题是罪案悬疑,在网上火了好几个月。 看到方宏的目光落在《自燃》这本书上,刚刚跟他说过话的工作人员凑了上来: “这本书是我们公司现在最好卖的作品,冯作家是我们老板亲自签的。 可以说是养活了我们整个出版社。 在做这本书的时候,菲菲就被指派了这个case,一直跟进这本书。 可以说,没有菲菲的话,这本书可能就没这么好了,菲菲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编辑。” 工作人员可能是跟迟菲菲关系很好,一直在夸奖她。 但他是个男的——方宏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迟菲菲就算工作能力再强,有必要这样夸吗?还“菲菲”、“菲菲”的,显得你们多近似的。 但是方宏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和颜悦色地“哦哦,是吗,那真不错”。 他不想多事,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脚步很慢,假装是在用心欣赏展厅里的书籍,实际上是慢慢靠近了那个放置着迟菲菲喝过的矿泉水瓶的小桌子。 终于走近了。 方宏不露声色往周围看了看,确定四周都没人注意他。 他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掩饰住动作,把矿泉水瓶揣到了大衣口袋里。 还好今天穿的衣服,口袋够大。 使劲往里面塞了塞,他听见塑料的矿泉水瓶被挤压的声音。 方宏吓了一跳,本能的四处看,观察着周围是否有人听见。 好在展厅的人越来越多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样轻微的声音。 他故作轻松,实际内心岌岌可危,甚至担心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心脏鼓动声,被别人听见。 因为实在是太响,太响了。 方宏把手放进口袋里,又扶了扶水瓶,让它尽量不要冒出头。 然后走到《自燃》那本书跟前,又装模作样的拿起来看了看,随即放下,匆匆离开。 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方宏把矿泉水瓶从口袋里掏出来。 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水,把水瓶都弄的湿漉漉的。 正好旁边有个镜子,他抬头一望,镜子里的自己满头大汗,耳朵都红了。 矿泉水瓶得手后,方宏才有时间埋怨自己: 方宏啊方宏,你堂堂富二代,怎么成小偷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五年了,他一直都没有放下过迟菲菲。 这种执念鬼使神差,让他先做了跟踪狂,又当了在女厕门口张望的下头变态,到最后走到不可挽回的一步——当了小偷。 方宏长叹一声:这执念是卑劣的,是肮脏的,是不可为外人道的。 趁着四下无人,他调整了一下手中的矿泉水瓶。 那神态,自然的好像是他拿着的只不过是自己喝过的矿泉水瓶。 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方宏又回到泰然自若的状态。 他拿着迟菲菲喝过的水瓶,回到了赞助商的办公地点。 于丽娜还在忙,看到他回来,大声打着招呼: “小方总回来了,哎?您去买水了?其实我们这里有水的呀,早上我特意让小王带来了一箱气泡水,就是您平时喜欢喝的那个牌子。” “哦,没事,刚在外面走着突然渴了,就从自动贩卖机里随便买了一瓶。” 方宏脸不红心不跳,自信地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 两小时后。 某公寓。 “菲菲?你怎么回来了,你们公司今天不是有展会吗?” 合租室友梁晓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朝客厅喊道。 迟菲菲把包包一扔,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 “月经提前了,肚子疼得厉害,就请假回来了。今天真是倒霉,倒霉事儿都连一串了。” “那你今天有口福了,我正好煲了桂圆莲子粥,等会我给你放点红糖,你喝点。我做的粥是一绝。” 梁晓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第5章 无所谓,梁晓主打一个油盐不进 迟菲菲直起身子,把包包捞回来,从里面掏出手机,一边玩一边回应着: “那是,也就只有你,大周末的不好好休息,一到周末就琢磨做东西吃。 你是真热爱生活,不像我,从周一打工到周五,到了周末我就当自己已经入土了,啥也不想干。” 厨房里里传来一串笑声: “做饭对我来说是解压,跟你在网上跟别人对线性质是一样的。对了,你说你今天倒霉,还有啥倒霉事,跟我说说。” 迟菲菲脑海中闪过方宏的脸,一下子没好气起来,咕哝道: “真的晦气,今天看到前男友了。” 梁晓立刻从厨房冲出来,大喊道: “前男友?你是说,那个为了出国留学,就跟你分手的前男友方宏?” 迟菲菲愣了一下:难道自己以前都是这样跟梁晓形容的吗? 方宏当初是不顾自己的感受,非要出国留学是不假,分手却是自己提的。 虽然梁晓这样理解也没差啦…… 迟菲菲含混道:“嗯,就是他。” 梁晓返回厨房,乘了一碗粥,细心地撒了一圈红糖,又放上一把精致的小瓷勺,端了出来。 迟菲菲端着粥碗,轻轻用瓷勺不停的搅动,莲子粥的香气混合着红糖的浓郁,好闻的味道丝丝钻入鼻腔。 还没吃进肚子,迟菲菲就已经感觉肚子疼缓解了不少。 迟菲菲由衷道: “晓晓,跟你做朋友,我太有福气了。” “所以,方宏现在是在国内了?我记得你说,他家好像有个家具公司还是什么的。” 梁晓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没放糖,一边轻轻吹着降温,一边八卦道。 “嗯,我们公司今天不是参加展会吗,那个展好像就是他们公司赞助的。” “额,不懂家具公司跟书展有什么关系。”梁晓突然醒悟,“他不会是为了追你,故意去赞助的吧?” 迟菲菲嗤之以鼻:“就凭他,怎么可能。他没文化的。” 梁晓轻轻推了下迟菲菲笑道:“他跟你不是本科的同学吗?而且人家出国留学,回来就是硕士了,学历比咱俩都高呢。” “是归是,但是他家是暴发户,你懂吧,气质就放在那里。”迟菲菲强行辩解,“哎呀,别光说我了。对了,你怎么也回来了,你不是说周末两天你都在家住的吗?” 迟菲菲说的“家”指的是梁晓的父母家。 周五下班后,梁晓发信息给迟菲菲说周末她要回父母家住两天,周一就直接从父母家出发去上班了,让她自己睡觉的时候锁好门。 梁晓一开始的确是打算在家里过周末的。 星期五下午,梁晓在公司加了一个小时的班,7点下班。 回到小区楼下已经八点过五分。 梁晓家住在某大学家属院,房子盖的比较早,五楼,没电梯。 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几乎是一步步挪上去的。 推开门,一张青春蓬勃的大大笑脸站在门前: “姐!我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钱的唯一的亲姐,欢迎回家!” 梁晓有气无力地推开男孩: “戏少一点,好吗?我今天很累。” 梁明没有气馁,跟在梁晓后面亦步亦趋: “姐,你累了,让老弟我给你按摩按摩。你哪里疼?胳膊,腿,腰?” 说着作势就要扑上来提供按摩服务。 梁晓把烦人的弟弟拨开: “你安静一会儿,你都不用写作业的吗?高三了,你有点正形啊,别让爸妈操心。” “作业早就写完了。姐,你弟弟我今天为了迎接你,下午疯狂赶工,把周末两天的作业全都写完了,就为了一整个周末都能陪你。” 梁晓被弟弟的发言逗笑了: “我还用你陪呀?你个小屁孩,没作业就找你同学玩儿去。” 梁明露出不屑的眼神: “我不爱跟我同学玩,他们都太幼稚了。” “哦,他们幼稚,你成熟?”梁晓因为加班而晦暗的心情,被弟弟一点一点点亮,她饶有兴致的跟弟弟斗嘴。 “那当然,我是谁的弟弟?是天下第一大美女、大富婆梁晓的弟弟。我能跟那帮穿开裆裤的小孩一样?” 梁明继续吹捧姐姐。 “好好,借你吉言咯,你姐我将来成了大富婆,都是你一天到晚给我念的。”梁晓心情好了起来,抓过客厅桌上的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起来。 “晓晓,少吃点啊,还有十分钟开饭。”厨房里传来梁母的声音。 “知道了!”梁晓高声回应道,试图盖过抽油烟机的轰鸣。 晚餐时间。 “哎,老梁,明天上午我们去趟商场好吧?”梁母夹了一口芹菜,抖掉筷子上的牛肉,放到碗里,看了一眼梁父。 “去商场做啥。”梁父抿了一小口白酒。 “就我们学校那个校工处的老李,他儿子明天结婚,中午摆酒,我想着我一个人去无聊嘛,你陪我,趁着上午没事去给你买件好衣服,参加别人婚礼,体面点。” 梁母往儿子的碗里夹了一颗油炸大虾。 “妈,我不爱吃虾。” “你不爱吃就夹给你姐。” 梁明把大虾放到梁晓碗里。 仿佛是获得了一个把话题引到梁晓身上的机会,梁父梁母对视了一眼,接着梁母开口: “晓晓,还没找男朋友啊?你可都29了哦。还有三个月过生日,过完生日你周岁三十,说出去都不好听了。” “三十岁说出去怎么不好听了,谁没三十岁过啊,这又不是什么羞耻的年纪。” 站在二十九岁这个节点,梁晓的父母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催婚。 所以她泰然自若的回应,把聊天的尺度掌握在: 既不让自己吃瘪,又不会引起真正的争执之间——其实还蛮难把握的。 “我们学校同事家的女儿,三十岁之前好多人说媒,那姑娘高低看不上,后来拖拖拖,拖到三十二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找了个男的工资没她高,个子又矮,我那同事还倒贴了十多万的嫁妆,才把女儿嫁出去。”梁母用可怕的语气,极力渲染这件事的恐怖性。 梁晓慢条斯理的拨虾: “要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是给自己加戏加太多了。说不定人家两个真心相爱,不管什么收入身高这些表面的东西。” “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梁母有些发恼。 梁明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含糊不清的插嘴: “你们干嘛老劝我姐结婚?我才不希望我姐那么早结婚,结婚到底有什么好的?” 梁母梁父齐声: “闭上你的嘴!” 客厅传来手机铃声。 梁晓擦了擦手:“我电话,我去接一下啊。” 第6章 魔怔的催婚 梁晓离座后,梁母失望地看了梁父一眼: “这次怎么又是只有我在说啊?你当爹的到底在做什么啊?平时跟我一套一套的,什么这个理论那个理论的,女儿一回家怎么了,你就哑巴了?” 梁父又闷了一小口酒: “我最近又想明白了,这事儿,你催她也没用。现在的孩子跟以前的人想法不一样。” 梁母恼极: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管她怎么想的呢,结婚是必须得结的,谁不结婚?特别是到她这个年纪?” 梁明接茬:“我班里关系最好那哥们,他小姨今年三十八岁,没结婚,一个人在大城市工作,可厉害了,自己还买房了,上个月我哥们考了年级前十,他小姨还奖励他一台苹果笔记本。 还有我们学校一个女老师,教物理的,也快四十了,也单身呢,看着根本不像四十,像二十。但是那些结了婚有孩子的老师,实际年龄是多大,就是多大,有些甚至还挺显老……” 梁母气的踢了一下他的凳子: “你吃完没有?吃完赶紧滚。” 梁明快速把碗底的饭粒扒拉干净,起身进厨房,把碗放到水池里。 他打开水龙头,把饭碗接满水,伸手拿过洗碗海绵,沾了点洗洁精,揉出泡沫,开始刷碗筷,动作极为娴熟。 厨房外传来梁母的声音: “儿子,你把碗放池子里就行,等会妈一起洗掉。” 他动作没停也没回头: “没事儿就一个碗,我马上洗好了。” 梁母看儿子还在厨房里,摇了摇头: “乱了,都乱了,我们家这俩孩子你说怎么这么奇怪。女儿不像女儿,儿子不像儿子。” 梁父夹了些自己腌的泡菜,吃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咸了。 “老梁,你想想办法呀。说什么也得让女儿在三十岁之前找到对象。” 梁母与其说是在对丈夫抱怨,更像是无奈的自言自语。 这几年,梁母对梁晓的要求一再降低。 梁晓二十五六岁的时候,梁母希望她三十岁之前生孩子。 梁晓二十七八岁的时候,这个愿望降格成“三十岁之前结婚就行”。 去年梁晓过二十九周岁生日,梁母许愿: 只要女儿三十岁之前有男朋友,她就谢天谢地了。 但是女儿的反应却总是让她很失望。 梁晓上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同校的男朋友。 听到这件事之后梁母对女儿说: “妈妈觉得上大学其实也还是学习的阶段,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学习的时候就专心学习,恋爱还是等毕业以后再谈,你觉得呢?” 梁母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开明的母亲。 她跟子女沟通的所有语言,都是经过斟酌的,她确信自己是在用商量的语气在跟孩子沟通。 那个男朋友——后来梁晓说分手了,这段感情也不了了之。 梁母松了一口气——她一是担心女儿谈恋爱耽误学习,二是害怕她未婚先孕,后者比前者还要让她丢人。 就这样平静度过了大学四年。 梁晓刚毕业,梁母就发了几个自己同事家的儿子的照片给她: “女儿,这几个都是我老同事家的孩子,认识好多年了,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你看看哪个合眼缘,妈妈帮你介绍。” 梁母满心期待,想着女儿一定会从中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没想到女儿只回复了一句话: “我不认识他们,我不感兴趣。” 梁母:“不认识没关系呀,妈妈帮你介绍,见个面不就认识了吗?” “不想见面。”女儿的回答依旧简洁。 这些年,梁母在女儿婚事这方面所做的努力,收到的回复基本上都是这种简洁的否定。 “不想去。” “不喜欢。” “不认识。” “不要。” “不用你操心了。” 随着女儿年岁渐长,梁母的那种失控感越来越强烈。 在孩子小的时候,当然也会哭闹“我不想去上学”、“我不想吃这个”、“我还想玩儿我不想睡觉”诸如此类, 但是,做家长的对于这种类型的抗争都有一套熟练的打压技巧,最终都可以把孩子稳稳降服。 可现在不同了。 女儿年龄越长一岁,她的否定就让母亲越发心凉。 而且身为母亲她无力改变什么,遑论降服。 梁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女大不由娘。 梁晓在客厅接完电话,也懒得再回餐桌吃饭。 电话是公司的直属上司刘永辉打来的,告诉她现在团队正在进行的项目,根据甲方最新提的要求,在设计上需要大改。 “我给你邮箱发了最新的需求文档,你有时间看看,周一早上开个会,讨论一下新需求。” “好的刘经理,我知道了,我这就查一下邮箱。”梁晓麻木地回应。 在乙方公司上班,“改需求”是所有“乙人”最讨厌听到的三个字。 但是这份工作薪水尚可,公司在业内也有一定知名度。 而且设计是梁晓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两年前梁晓进入这家公司之后,就给自己定了一个三年计划: 不管怎样,这份工作一定要做满三年。 三十岁之前,为自己积累一份拿得出手的工作履历。 今年是第三年了。 母亲的催婚,和在这份工作里积累的厌烦,都在这一年达到了顶峰。 她收好手机,往小餐厅的方向瞥了一眼,看看爸妈和弟弟是否还在吃饭。 梁家房子不大,建面146,四室两厅一厨一卫一阳台,房子盖得比较早,比较古旧的户型。 梁晓想进自己的卧室,那么小餐厅就是必经之路。 本来听说要改需求就够烦了,她不想再听喋喋不休的催婚。 不过,这一瞥,倒是发现小餐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放心大胆地起身,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去。 经过母亲的卧室,有个反光的东西闪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被吸引了,脚步被拽了进去,定睛一看,原来是母亲摆放在床头柜的一个小相框。 相框里是个小婴儿——梁晓思索一番,想起来: 这是她大表姐家的三胎儿子。 大表姐,梁晓大姨家的姐姐。 二十多岁结婚,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去年39岁备孕三胎,今年终于如愿以偿喜得贵子。 梁晓感到略微的无语: 床头摆别人家外孙的照片干什么哦? “可爱吧?好看吧?想要一个吧?”一道幽幽的声音在梁晓身后响起。 第7章 这弟弟真能处 梁晓吓得手一松,差点把相框砸到地上: “妈!” “觉得可爱就赶紧结婚,自己生一个。”梁母一边擦着手,一边接过相框,珍惜地吹了吹镜面上的浮灰,一脸爱怜地指着小孩的身体部位,“这小宝宝多可爱啊,你看这小手,这小脚,这……” 梁母指到中间,可能觉得不妥,咳嗽了一声,把相框放了回去。 梁晓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我回房间了,没事别找我啊,我等会儿有个视频会议”就转身离开。 梁母白了她一眼: “天天开会,天天加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总统呢。” 然后对着相框里的小婴儿,换上一副笑脸: “你说是不是呀,阳阳宝宝?咱们可不学小姨哈。” 梁晓关上门,躺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型。 她想,说真心话,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的要求真的不高。 “健康,平安,结婚,生小孩。” 总的来说,这四项就是父母对她的全部期待。 但是,再仔细想想,这些要求真的很低吗?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未知,太多的偶然因素,都可能让以上四点失去平衡,产生裂缝。 与其说父母对她的要求低,倒不如说,“健康平安结婚生娃”的期待,本质是一种狂妄的全能自恋。 父母的潜意识里,会觉得这个世界必须符合他们的意思去发展,中间出一点岔子都是子女不孝。 哪怕生病可能也是不孝。 梁晓回忆起小学的时候自己开始看不清黑板,回家跟妈妈说“应该是近视了”,希望妈妈能带她去配眼镜,或者至少去医院看看。 但是没想到,接下来的半年,妈妈始终处于一种有意无意的赌气状态: “你这个应该是假性的,我和你爸都不近视,你怎么会近视?” “如果真的是近视,那也是你看电视看的,我叫你不要看那么多电视,现在好了吧?” “过段时间可能自己就好了,你多喝点黑芝麻,金银花什么的,可能是肝不好。” 直到视力模糊实实在在地影响了学习成绩,妈妈才不情不愿地带她去配了眼镜。 所以直到还有三个月就满30岁的今天,梁晓依然会对自己视力不佳有一种负罪感: 近视,大概真的是我的错。 那不然为什么爸爸妈妈和弟弟都不近视,就我近视? 从一件烦心事,想到另一件烦心事,梁晓烦地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朝空气挥拳: “啊啊啊!” “姐,我进来了啊。”梁明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 梁晓此刻不想跟弟弟说话,背过身去。 梁明没有听到姐姐明确的拒绝(如果拒绝,通常是一个简单的“滚”字),就开门进了屋,这是他们姐弟的默契。 梁明在床边挤下半个屁股,半悬空地坐在姐姐身边: “姐,我送你个小礼物,你肯定喜欢。” “别烦我。” “姐,你回头看一下,保证你喜欢。” 梁晓转过身,看到弟弟标志性的笑脸,下方是一个摊开的手掌,手掌上放着一根黑色的头绳。 梁明把头绳上带有logo的那一面朝向姐姐,笑着说: “我们班上女生最近流行戴这个牌子的头绳,我也给你买了一个。你那头绳我上次看到,都没弹力了,你以后用这个。” 梁晓直起身,看到头绳上经典的三角形标志和字母,眼睛不由得瞪圆了: “这个要两千多吧?你哪来的钱?” “我用压岁钱买的。”梁明满不在乎,“你上次给我买的鞋也两千多啊。我用两千多给你买个头绳怎么了。” “哎呀,我都工作了,我用我工资给你买的,那能一样吗?”梁晓一边嗔怪,一边接过了发绳,脸上忍不住自然流露出笑意: “你别说,这料子摸着还真挺有档次的。” “那是,奢侈品,有面儿,我姐这么漂亮就应该用上档次的东西。”梁明看姐姐高兴了,赶紧跟着煽风点火。 梁晓把头绳握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高高兴兴扎到头发上。 想了想,捞过手机,把梁明拉过来,姐弟俩亲昵地靠在一起,咔嚓! 梁晓美美发朋友圈: “这小老弟能处,有钱是真给姐姐花。” 照片里的梁晓的笑脸,逐渐跟现实重叠。 “这么好的弟弟怎么轮不到我呀!” 迟菲菲捞着粥碗里被煮得香软的莲子,一边嚼一边羡慕地大嚷。 “其实,我以前真的很烦我弟。”梁晓用勺子把碗底刮干净,放到茶几上。 迟菲菲站起身,一手拿着自己的碗,一手拿着梁晓的碗,走向厨房。 她刷着碗,回头问: “这么天使的弟弟你还烦?那你要是摊上我姐,你不得疯啊。你是没见过我姐,啧啧。”迟菲菲发出感叹。 “菲菲,你换位思考下,我弟出生的时候,我已经上中学了。那时候,一家只让生一个,我妈事业单位的,被发现,是有严重后果的。 但是,我妈非要生,你懂吗?就那种……为了要弟弟,他们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哪怕可能导致被开除,他们也要生。 如果他们没工作了,那我怎么办?他们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迟菲菲把碗洗净,放到沥水架上,两个人又回到客厅坐下聊天。 “他们那一代人嘛,就那样。无论如何也要追个儿子。”迟菲菲拿起茶几上苹果开始削,一圈圈仔细的。 “梁明刚出生的时候,他们把他送到乡下一个亲戚家养着。对外就说是亲戚家的孩子。 也不许我跟别人说我有弟弟了。 那段时间,我妈老不在家,在单位经常请假。因为那时候我弟还小嘛,全让亲戚照顾,也不好意思,所以我妈就总去。” 梁晓陷入回忆。 直到三岁半,梁明被抱回梁家,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但对外还是宣称,梁明是亲戚家的孩子,只是借住在梁家。 梁晓那时候读中学,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心思敏感细腻的阶段。 但是父母的大部分精力,都在三岁多的弟弟身上。 这让梁晓感觉到被疏离,被冷落。 直到现在,已经快三十岁的梁晓,在任何场合听到“你让着点弟弟”这句话,或者表达类似的意思,都会强烈应激。 凭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就要让着弟弟,让着任何其他什么人? 她不想让着任何人。 有一次周末,梁晓在家,父母临时有事要出门,拜托梁晓帮忙照看弟弟。 梁晓“哼”了一声,父母把这句话当成她同意了,便匆匆离开。 梁晓恼恨的想: 今天不论弟弟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管。 不管他怎么了,就算是死了,也不关我的事,那是他自己闹的! 第8章 你们会旧情复燃吗 整整一个上午,梁明都很乖。 自己玩着积木玩具,玩腻了就开始玩小火车。 还喊: “姐姐!一起玩。” 梁晓冷淡地瞪了他一眼:“滚一边去。” 梁明不以为意,继续笑着说:“姐姐,我让着你,一起玩吧。” 梁晓没好气:“你让着我,我也不玩,你那破火车有什么好玩的。” 没想到,梁明把“有什么好玩的”当成一个认真的提问,马上热情地跟姐姐解释,小火车怎么玩,哪里好玩…… 梁晓看他一本正经地说些幼稚的话,心里觉得好笑,但表面还是板着脸: “我就陪你玩十分钟,十分钟之后你不许说话,说话就打你。” 然后两人玩了一个小时。 小火车事件之后一个月,梁明感染流感病毒,大病一场,在家躺了好几天。 那天早上,梁晓出门上学之前,有点不放心,就去卧室看了下梁明。 梁明还在昏睡,一只手和一只脚露在被子外面。 梁晓顺手把他的小手小脚塞了回去,刚想走,却发现自己的一根手指被紧紧拽住。 一股温热的感受,从指尖传递到她的内心。 没有被小孩子抓过手指的人,很难理解这种感受。 因为它很难形容: 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他全心全意地依赖你,没有你的照顾,他很难存活,他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你必须重视他的哭喊,满足他的需求。 他是如此的需要我——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穿过梁晓的脑海,留下灼热滚烫的痕迹。 梁明六岁的时候,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父母不得不把他再次送到乡下待几个月。 如果周末没有课外辅导,梁晓会坐公交车、再转中巴去看他。 但是梁晓待不了太长时间,最多也就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 每次梁晓坐上回城的中巴,车子启动了,弟弟会骑个自行车在后面拼命地追,还大喊: “姐姐,下次早点来,下次早点来!下次早……” 梁晓透过车窗看见弟弟越来越远,声音也逐渐听不见,在白色的尾气里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有时候会担心的想: 难道他都不记得小时候,是怎么被自己欺负的吗? 在梁明还站不稳的年龄,有时候看到梁明试图站起来走路,她会故意把他推倒在床上。 虽然床是软的,弟弟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她心里明白: 那种“不希望弟弟站起来”的恶意是真的。 “可是那个时候,你自己也还是小孩子。多子女家庭,大孩子觉得自己受到冷落,那是父母的失职。 他们既然决定生二胎,就应该想到老大的心态势必会受到影响。 在你弟小的时候你心里那些所谓的恶意,其实不是你的问题,是你父母没有调节好你们姐弟的关系。 如果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父母总会对大孩子说,你要谦让弟弟,你要照顾妹妹。 可是,照顾小孩明明是父母的全责啊,老是让同样未成年的大孩子去牺牲,是什么道理? 让小孩做大人的事,那大人做什么?” 迟菲菲总结道。 “菲菲,你真好。 我父母经常说我是个自私的姐姐,弄得我一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自私,很差劲。 有时候我想我何德何能呢,我弟弟对我好,你也对我好,我好幸福啊。” 梁晓接过迟菲菲削好的苹果,小口吃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也是个可爱的、值得爱的女生呀!咱俩是香味相投!” “只知道臭味相投,哪有香味相投的,整天乱造新词儿,怎么当编辑的。” 两个女生笑着滚作一团。 闹了一会儿,梁晓问: “菲菲,那这次你跟前男友重逢了,你们……会不会旧情复燃啊?” …… 《如何跟前女友旧情复燃》 《挽回女朋友的四个方法,第二个最有效,很多人却不知道》 《跟前女友聊天,最忌讳的是什么?别再踩雷了!》 《快速挽回前女友,记住这三个步骤很重要》 《挽回女友情感咨询一对一服务全程保密失败全额退款联系……》 如果在方宏的手机上安装一个木马软件,就会看到最近这几天,他的搜索引擎关键词,全都是“前女友”、“挽回”、“复合”。 但现在有个巨大的现实问题: 他还是没有迟菲菲的联系方式。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以前的老同学也联系不上她。 工作之后,迟菲菲就好像把人际关系全部大换血,其彻底程度仿佛给鱼缸换水。 大学的同学群里,有被备注为“迟菲菲”的账号,但是发信息过去,永远都没有回复。 很容易推断出,对于大学时期的手机号或者各种账号,主人早已经弃之不用。 很多人觉得,通讯手段如此便捷的现代社会,很难与一个人断联,或者说,自己很难切断与他人的关系。 但其实换个角度,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简单的换号就能做到断联。 方宏看着那些没有回复的社交账号发呆。 怎么办呢,好不容易再次联系上的前女友,就这么再次断了联系,他不甘心。 至少,他现在掌握了她工作的地方——出版社。 方宏集中精神,回忆着那天在展会上,迟菲菲所在出版社的名字,叫什么星? 群星。 没错,群星出版社。 方宏轻点鼠标,输入群星出版社几个字,开始搜索。 “如果说您要给我们出版社投稿的话,我们官网有责编的邮箱,您通过邮箱投稿就好。” 方宏想起迟菲菲同事的话。 那个让他火大的帅气男同事——方宏握紧了拳头。 算了算了,现在他不是重点。 他说官网有迟菲菲的邮箱? 方宏心一动,找到“投稿”板块,里面果然有责编的联系方式。 而且上面还有照片! 迟菲菲的照片,在“责编”一栏,照片下方就是投稿邮箱。 但这投稿邮箱,一看就不是私人的,而是带有群星出版公司后缀的工作邮箱。 难道要给这个邮箱发去“我是方宏,这是我电话,打给我”吗? 万一,这邮箱是公用的怎么办? 叫别的编辑看到了,丢人不说,还有可能被当做垃圾邮件无视掉。 一分钟之后…… 第9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群星出版社编辑部。 某编辑查看邮箱: “我是方宏,这是我电话,打给我。” 编辑转身朝旁边的同事: “这都什么作者啊,投稿既没有正文,也没有大纲,就留一个联系方式,让我联系他?他脸是有多大啊,还以为自己是冯作家那种级别的呢?” 同事伸头看了看屏幕,嗤了一声: “方……宏?应该是男的吧,不奇怪。” 方宏正对着电脑,看着“已发送邮件”一栏陷入沉思: 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了,最近总觉得这手和脚,好像都不听使唤,老是有自己的想法。 内心想法和肢体行动相冲突——这叫什么来着,有个洋气的名字:认知失调? 这条路看来行不通。 方宏点开官网的【关于我们】板块,百无聊赖地浏览着,忽然注意到出版社最新发布的一篇文章。 文章的大致内容是,本周末,也就是三天后,知名作家冯少德将举办《自燃》的粉丝见面会。 见面会由群星出版社承办,地点在市中心某商场的文化书店。 这个消息让方宏瞬间不困了。 他记得那个帅得让人火大的男同事说过: 迟菲菲是《自燃》的责编,说明她跟冯作家关系应该也很密切吧? 这种场合,或许迟菲菲也会去? 想到这一点,方宏立刻决定,周末去书店碰碰运气。 度日如年的三天——对于方宏来说约等于过了三年。 他早早来到见面会的地点,买了一本《自燃》,然后就安心等待,眼睛像雷达一样到处巡视。 很久没有买过纸质书了。 他享受着崭新的纸张传递给手指的触感,心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受。 这本书是迟菲菲的编辑作品——他不无骄傲地想道。 虽然迟菲菲本人并不是作者,但编辑的工作贯穿了整本书的诞生过程。 哪怕是门外汉的方宏,也知道一本书从写作到出版,并不是只要作者写完就完事了的。 前期内容的打磨调整,到后期封面制作、找人推荐、付梓印刷还有像现在正在进行的宣发,这都是许多人共同协作的成果。 方宏不是文化人,但他是生意人。对于“做产品”这件事他并不陌生,也很能理解幕后工作人员的辛苦。 “小赵,把那把椅子搬到这边来,对,带扶手那个绿色的椅子,是给冯老师坐的。” “andy,等会儿冯老师要投屏的ppt准备好了吧?你再测试一下投影仪,我听书店的工作人员说这个投影仪经常出故障。”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身影飘然落入方宏的视野——纤瘦,但有力。 方宏来不及细想,声带又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发出一声大喊: “迟菲菲!迟菲菲!” 正在到处忙活下指示的迟菲菲疑惑地抬头: 一个穿着polo衫的男子,正在奋力朝她挥手。 这绝对不是方宏所设想的第二次见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用一种更不经意的、会让迟菲菲以为是偶遇的见面。 但现在顾不上那些,方宏一溜小跑,窜至迟菲菲跟前: “把你手机给我!” 迟菲菲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方宏夺走。 方宏飞速在她的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拨通。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操作慢一点手机就会爆炸。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迟菲菲还来不及反应,接过他还回来的手机,这才问道: “方宏,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是冯老师的粉丝吗?” 方宏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慌了一下,正酝酿着回答,却看见迟菲菲的背后有个戴眼镜的男子在唤她: “菲菲。” 方宏轮流看着那男子和书店门口易拉宝上的人像——他就是冯少德。 这次粉丝见面会的中心人物。 迟菲菲回头,打招呼道:“哎,冯老师您来了。” 她转头对方宏低声嘀咕了一句“结束之后再说”就奔向作家的方向,在她离开之后,方宏才怔怔地“嗯”了一声。 又没别的地方可去,方宏只好既来之则安之,在书店里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他很久没有看过书——特指小说这种对他没什么现实层面帮助的书籍。 要看也是看一些企业管理方面的,方宏一直觉得小说跟电影电视剧一样,是用来消遣的。 但是前几天在网上搜索迟菲菲相关信息的时候,总是能看到《自燃》这本书的介绍。 书评人大加赞誉,说是一本“对女性权益的进步在现实层面起到推动作用”的书。 他试图看了几页,却连引子章节都没有耐心看完。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开始佩服起迟菲菲: 作为读者,只是阅读已经制作完毕的小说成品都尚且需要一定的自制力,更何况她还要去编辑、修改、必要的时候还要跟作家沟通,调整或者改善故事情节…… 她一定是很喜欢这份工作,方宏寻思着。 不然整天跟枯燥的文字作伴,岂不就是日日不休的酷刑。 粉丝交流会还没正式开始,方宏坐在角落里,耐着性子读了几章。 《自燃》这本书,大概讲的是一个女孩子,年幼时父母因事故双亡,后来被家族里的表叔夫妻收养,却遭到了表叔常年的虐待和骚扰。 表婶对此完全知情,却一直装聋作哑。 女孩在大学期间认识了一个男生,利用这个男生,对表叔一家完成了复仇。 最后,男生为了女孩的前途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成全女孩跟另一个条件更好的富二代在一起,也为她铲除了幸福人生的隐患。 “啥玩意……”方宏看到最后,内心不禁嘀咕起来。 所以网上说的,什么推动女性权益发展,到底体现在哪里?这个故事讲的不就是一个蛇蝎女人的故事吗? 表叔虐待骚扰她是不对,但是她从头到尾一直在利用男人啊。 由于沉浸在故事情节里,等方宏看完整本书,才发现粉丝交流会已经到了尾声。 作为整场交流会的主持人,迟菲菲正在做最后的总结。 这个书店有一点好,就是它店铺里的氛围灯弄得非常文艺,很有气氛。 顶灯的光芒照在迟菲菲脸上,映衬出长长睫毛的倒影,显得她更加美丽可爱。 方宏已经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只觉得: 这个五年前把自己抛弃的女人,再一次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心。 …… “哎哟,今天好热,早上我都没来得及吃饭,就来书店了。” 交流会结束后,方宏和迟菲菲坐在位于商场五楼的肯德基。 方宏感觉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迟菲菲的五官。 她……跟五年前的样子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三十岁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的神情,妆容非常淡,脸上的皮肤光洁可人。 她不会化浓妆——这是在大学时期方宏就掌握了的事实。 因为最开始教她化妆的那个室友,只教给她很有限的几种方法,到现在她还是用那几种。 但是,在方宏眼里——他由衷地想道——真的好漂亮。 “我们多久没见了都?”迟菲菲从包包里拿出便携式的手消毒液,熟练地擦拭手指。 “哦,哦,差不多五年,五年吧。”方宏没来由地开始结巴。 “是啊,五年了。前几年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没怎么样,就那样呗。” “那样是哪样?肯定找了很多女朋友吧。” “喂!”方宏终于忍不住,声音高了起来,“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我说哪种话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迟菲菲毫不客气的反击。 “当初不是你发短信,跟我分手的吗?” “你说反了吧?当初不是你非要出国,硬要抛下我的吗?” 两个人的嗓门越来越高,旁边桌子的小朋友举着鸡腿,看着他们愣神。 小朋友的妈妈把孩子的脸扭了过来,小声说:“别盯着哥哥姐姐看,不礼貌。” “你……我……我要出国留学,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我犯罪了吗? 你那样干脆的提分手,然后换掉所有联系方式,你伤我多深你知道吗?” 说着说着,方宏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的直直落了下来,沾湿了他的polo衫领子。 即便如此心酸窘迫,他还是分出一点意识,觉得自己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丢人,于是飞速的擦掉了泪水。 隔壁桌的小孩一边吃鸡腿,一边默默的看着他。 “你害我现在都不敢相信女人了……”方宏哽咽着,继续指责。 店员的吧台传来吆喝:“9872号顾客,请取餐!9872号顾客,请取餐!您的餐好了!” 迟菲菲把取餐的纸条推到方宏跟前: “你去把餐取回来。” “哦。”方宏顺从地拿过纸条。 这场景是如此熟悉: 几年前,他们俩在大学恋爱的时候,每次来肯德基,也是她找座,他取餐。 不对啊! 可是现在,我正在对她当初的绝情分手行为,进行毫不留情的指责呢! 方宏拿着纸条走到吧台,突然惊醒。 但也没办法,自己再一次记“认知失调”,热腾腾的炸鸡、汉堡和薯条,棕褐色的托盘正稳稳地托在手中。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吃饭。”方宏说服着自己,“谁拿都一样,反正都要吃的。” 第10章 看到男的就烦 “总而言之,遇到你总是会让我变得很奇怪。”方宏嚼着外表炸的酥脆的鸡腿,口中含糊不清地抱怨道。 “你少搞笑了,到底是谁更奇怪。”迟菲菲往嘴里塞着薯条反驳道。 “你吃薯条还是不沾番茄酱。”方宏指出了迟菲菲的习惯,说完之后感到有些得意。 通过指出对方几年前的习惯,会显得自己跟对方关系很亲近,很久远。 迟菲菲翻了个白眼,继续吃着不蘸番茄酱的薯条。 “别总说我了,那你呢?”方宏尽量压抑着醋意,“你也找了新男朋友吧?” “戒了。” “什么?”方宏没明白,“什么戒了,戒什么了?” “戒色。” “什么,你说的什么话,戒……”方宏没有预料到这个直白的回答,关键是迟菲菲还说得挺大声,他不好意思地望了望周围。 “戒色,怎么了。就是戒男人了,我不需要男人。” 一包薯条见底,迟菲菲拿纸巾仔细地擦着手指,慢条斯理却又清清楚楚地回答方宏。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就是看到男的就烦,不想谈什么恋爱,只想搞钱,搞事业。” “所以,到底为什么啊?”方宏还是不明白,问着车轱辘话。 在他看来,迟菲菲的并没有回答理由,只是用一个结果解释另一个结果。 “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现在我找不找男朋友,跟你有啥关系。就算我想找,你也没机会。” 迟菲菲不耐烦了。 “你别太自作多情,谁要你的机会了,我现在只是把你当做以前认识的人,老朋友,出来聚聚,顺便关心一下你的感情生活,不行吗?”方宏拼命地找补。 “哦,那只是老朋友的话,也没必要存联系方式。你现在把我号码删了吧。” “那、那倒不用,存都存了,删了怪麻烦的。”方宏心虚地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真想知道我不谈恋爱的原因吗?”迟菲菲忽然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宏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难过。 “我当然想知道啊,不然费这么多话干嘛。” “因为我遇到过疯子,而且不止一个。”迟菲菲看了看眼前一片狼藉的餐盘,“你再去买俩冰淇淋,我今天需要甜食。” 以为她是谁啊?这样指手画脚的!他们现在又不是情侣关系,凭什么让他去买这个买那个! 方宏只敢在心里抱怨一声,但还是认命地站在自助点餐机跟前,下单了两个麦旋风。 “吃完饭,确实是要吃个甜品,才算完整。之前在国外不一直是这样的吗。” 方宏拿着两个冰淇淋,坦然地帮自己自圆其说。 “所以你到底干嘛要跟疯子谈恋爱?”方宏回到餐桌上,迫不及待地继续话题。 迟菲菲咬了一口冰淇淋,被冰的眉头皱了一下: “在谈恋爱之前,我哪里知道对方是疯子?疯子会在额头上贴着疯子俩字吗?你说的真是轻巧。” “喂,迟菲菲,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你难道对人都没有一点辨别能力吗?就算疯子不会提前告诉你他是疯子,但是你也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啊!” 方宏嗓门不自觉地提高,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一种类似愤怒的感觉。 但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对迟菲菲的指责。 好像遇到疯男人,是她的错一样。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我累了。我先回去了。”迟菲菲拿起放在一边的包包,疲惫地开口。 “别,别,刚才是我错了,对不起,我道歉。”方宏赶紧拉住迟菲菲,“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吼。遇到疯子不是你的错。” “你说的也没错。我的确应该对男人提高警惕。所以我现在学乖了,不沾男人,不谈恋爱,就无事发生,我现在过得很好。” 说完这句话,迟菲菲甚至还笑了一下。 是那种万念俱灰的笑。 “你说你遇到了疯子,那他有没有伤害你?可恶!是哪个浑蛋?我现在就去教训他!” 方宏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世界浑蛋太多了,你教训得完吗?”这次轮到迟菲菲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但是在方宏看来,他是真的很想为前女友出头。 他并没有开玩笑。 如果再叫他遇上曾经伤害过迟菲菲的男人——“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方宏恶狠狠地想着。 吃完冰淇淋,两人走出餐厅。 迟菲菲说想自己逛逛,让方宏回去。 但方宏还是找了个借口,赖在她身边: “吃太多了,我也需要散散步,消化消化。” 迟菲菲懒得理他,自顾自走进一家耳机店。 “你喜欢这个牌子的耳机?”方宏在旁边没话找话。 “嗯。我之前的耳机坏了,这次想买个新耳机,我平时工作电话很多,耳机还是蛮常用的。” 店员走了过来: “女士,您是想挑选工作用的耳机是吗,我们店里最近上的新款您要不要看一下呢?这款是蓝牙的,是上一代的升级款……” 方宏看着店员陷入沉思: 怎么现在到处都是高大帅气的男店员?到底怎么回事? 以前不管是餐厅还是卖东西的店铺,不都是女店员居多吗? 男店员带着得体而礼貌的营业笑容,冲着方宏道: “先生,您也想选购一款耳机吗?” “哦,我不买,我跟她一起的。”突然被cue,方宏慌乱地指了指迟菲菲。 男店员对他收起笑容,专心服务迟菲菲。 结账的时候,方宏走到收银台旁边,把正要出示付款码的迟菲菲挤开,声音低沉: “我来付吧。” 他确信这种声调是帅气的。 迟菲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一点小心意,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需要。你走开点,别耽误我时间。”迟菲菲推开方宏,冲着收银员道,“刷我的。” “好的女士,一共是2588元。” 收银员动作如行云流水,随着“滴”的一声,完成扣款,同时把耳机包好,笑容可掬地递给迟菲菲。 “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方宏内心大声吐槽,并且瞪了收银员一眼。 第11章 你牙上有菜 “菲菲,都这个时间了,要不再一起吃个晚饭吧。”方宏装作很自然的提议。 迟菲菲抬腕看了看手表,一脸无语: “这不是才四点多吗?你家平时四点多吃晚饭吗?你别烦我,我要回家休息了。” 方宏赶紧拉住她: “咱们分开这么久,好不容易又见了面,你这么早就回去,多没意思呀。你不吃饭也行,要不,咱去看个电影。” 他现在是想尽办法留住迟菲菲。 说老实话,方宏觉得就算现在迟菲菲让他在商场裸奔一圈,只要能留住她,他也愿意。 说到看电影,迟菲菲似乎有点心动: “说起来,我的确是很久没看电影了。那就听你的,先去看看有没有好片子,如果有就看,如果没有我就回家。” “好好好,肯定有,肯定有。”方宏拉着她来到影院。 挑选好了电影,半小时之后放映。 方宏端着两杯饮料走了过来:“先喝点。” 顺便,他还买了两瓶矿泉水,借着健康的名义,催促迟菲菲多喝水。 果然,过了十几分钟,迟菲菲就忍不住说要去上厕所。 方宏懂事道: “你去吧,我帮你拿包。” 等看不见她,方宏立刻拿出自己手机,给迟菲菲转账了耳机钱,然后再解锁她的手机点了收款,然后删掉了对话框。 整套动作仿佛是某种熟练顺畅的犯罪行为:作案,然后消灭证据。 方宏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非常满意: 这才是好男人!不用女友说,主动默默转账! 迟菲菲回来了,满足地吸着奶茶。 看着迟菲菲开心的样子,方宏心里越发得意起来: “多喝点,你看你这么瘦,多吃点甜食胖得快。” 迟菲菲柳眉倒竖:“方宏,你咒我?” “不是,我这不是心疼你太瘦了吗,女人太瘦,不好看,胖一点更有韵味。” “方宏,你闭上嘴吧,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方宏尬笑着闭上了嘴,心里很疑惑: 又哪里说错话了? 他忽然意识到。 时隔多年,跟前女友再次相见,总觉得她跟五年前改变很大。 具体怎么个改变,最直观的一点就是: 她总是很容易被他某句话冒犯到。 可是,他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啊。 方宏身边不是没有其他女人环绕,她们可从来没有对他的话语进行指摘。 相反,很多女生还夸他说话风趣幽默。 想到这里,方宏心里很不服气: “从刚刚吃饭的时候,你就总嫌我不会说话。可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上大学的时候,你可喜欢跟我聊天了。” 迟菲菲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是现在的我,第一次认识你,我根本就不会跟你谈恋爱。” “为什么?!”方宏瞳孔地震。 “因为那时候的我……”迟菲菲的眼神有些缥缈,像是在回忆过去,“总之,正因为是那时候的我,才有可能,跟你这种男的恋爱。” “我这种男的……”方宏感觉大脑已经山崩地裂,生平第一次被称为“这种男的”。 “我这种男的怎么了?迟菲菲,你不会变成,变成那种……”方宏张口结舌,说不下去。 “我变成哪种?接着说啊。” 迟菲菲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 “没错,我就是变成了那种女生。你在网上看到那种。整天骂男的,讨论女性权利的那种女生。” “额……” “电影开始了。”迟菲菲看了看手表,“你要跟我这种女的一起看电影吗?” 迟菲菲完全掌握了主动,微笑地看着口干舌燥的方宏。 ……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方宏睁开眼,宿醉让他的大脑还是很不清醒,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 陌生的白色天花板还在眼中摇晃,看来真的是醉得不轻。 方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挣扎着想起身,忽然察觉身旁有人。 他慢慢地转头: 迟菲菲睡在他身旁,半长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下方是莹润可爱的肩膀。 刚刚还是断片状态的方宏,关于前一晚的回忆,此刻却突然争先恐后涌入他的脑海: 两个人看完了那部悬疑恐怖电影,已经是夜里八点钟; 他依旧不舍得放迟菲菲回家,想尽办法哄她去酒吧; 迟菲菲似乎情绪上有什么问题,开心强势的外表下总是隐藏着淡淡的不快——但这恰好成为方宏的助力——她越喝越多,直到两个人都醉得不省人事。 两人比赛说着胡话: “你当年太坏了,竟然用一条短信跟我分手。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 “到底谁更坏啊,是我叫你留学的吗?我才是那个拼命挽留你的人吧。” “你知道在异国他乡,想到自己被心爱的女孩甩掉,孤零零的一点精神支持都没有,是什么感觉吗?” “难道我就很好受吗?我曾经那么喜欢你,呜呜呜……” “你还哭?喂,你不要哭!你害得我也想哭了,呜哇哇……” “不要哭了,你哭这么大声不嫌丢脸吗?” “我当初被你那样抛弃,我的脸已经丢尽了!” “干嘛指责我?” “菲菲,我不指责你了,对不起,当初是我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说过了,男人坏我风水,沾了男人我就倒霉。我戒了。” “你、你又说这种话!到底是哪个浑蛋伤害你这么深!你快点告诉我,我要去揍他……” 出了酒吧,在空无一人的小巷,已经不记得两个人是谁先主动把嘴唇凑了上去。 再然后…… 就到了现在。 此刻。 方宏低头看着坦诚相见的两人,床头柜上还搁着两个用过的小雨伞。 迟菲菲似乎也醒了。 身子扭来扭去,半睁着眼,看得出来她似乎也在忍受宿醉的困扰,眉头皱在一起。 方宏一瞬间觉得: 就算是现在花了妆、眼角还沾着眼屎的她,也是那么可爱。 在他心里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女人。 就在这一瞬间,五年前的心意,还有这五年来被压抑的思念,全部都死灰复燃。 并且熊熊燃烧。 所以,这就是命运吗? 方宏感慨地想。 不论几天前那么戏剧性的重逢、还是昨晚两个人大哭着互相埋怨对方五年前的绝情。 应该都是为了此时此刻的温馨和恬静吧。 正因为对彼此还有眷恋,才会在不断的争吵之后,还在这个陌生的酒店里坦诚相待。 方宏笃定地想: 迟菲菲也一定像自己一样,五年来都在期待这场动人心魄的重逢。 这些年来,他见过许多在世俗意义上的“优质”女人,她们大多也都乐意与他有更深层次的“发展”,不论是情感还是身体。 但是,方宏总是在跟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刻,主动选择戛然而止。 连他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 在今天之前,他把自己这些年来的孤独寂寞,归咎于迟菲菲的短信分手成了他的心魔,因此对她一直是怨恨大过怀念。 迟菲菲的“条件”不如那些女人好,方宏想道。 况且,五年没见,她还变成了“那种”女生——在网络上到处出警,贬低男性,转发着各种糟糕的性别叙事的新闻,在评论区里冲锋陷阵,甚至还当着他的面笑着说“看到男的就烦”——这一点是扣分项。 但是,让他在公共场合大哭,让他低三下四地道歉,让他狂奔,让他难堪,让他失去理智,让他整整五年无法跟任何女性发生任何实质性的情感or身体关系…… 也只有她了。 只有她,迟菲菲。 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取代她,迟菲菲。 方宏可以在任何女人面前保持平常心,但一见到迟菲菲就会方寸大乱,做出不符合自己原本想法的事情。 或许,迟菲菲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为什么一丝不挂地在这里躺着? 方宏喜滋滋地看着她半睡半醒的可爱侧颜: “宝宝,起床了。吃早餐吗?要不,一起去餐厅吃啊?” 迟菲菲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 下一秒,她嫌弃地推开方宏的脸: “你牙上有菜。” 第12章 你也三十岁的人了,成熟点 方宏决定忍住汹涌的羞耻,继续充满柔情地说道: “五年前,我们也曾经这样在一起,不得不说,这真是命运般的重逢啊。” 迟菲菲干脆利落地地直起身,伸手捞过散落在地上的内衣。 用很快的速度站起来,仿佛一点都没有受到宿醉的困扰。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还好这个酒店离我们公司近,不然今天铁定迟到。” 方宏终于忍不住了,大喊: “迟菲菲,你怎么回事?” 迟菲菲: “你狗叫什么?我要去上班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用上班也有钱拿吗?” “你昨天跟我约会一整天,又吃饭,又看电影,又去酒吧,最后跟我来到这里,我们睡了一晚上,这不是说明你也对我有感情吗?!” 方宏涨红了脸,衣服都没穿,坐在床上大喊大叫。 相对而言,迟菲菲则平静很多: “你想多了,昨天是你一直不让我走,要我陪你做这个做那个。从头到尾只有你在主动好吧? 再说了,你和我,是曾经恋爱,但后来分手的前男友和前女友的关系。 如果我真的还对你有感情,你觉得我们五年前会分手吗?” “你……我……”方宏又开始语无伦次。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可怜,好可怜。 迟菲菲穿戴整齐,淡淡地看了方宏一眼: “我要去上班了,昨天我看见楼下有个肯德基,我要去那里吃早餐。你要去吗,要去就快点穿衣服,我赶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方宏捂住脑袋。 在电视剧或者言情小说里,这种场景通常不是性别转换过来的吗? 比如,男女主人公,像他们一样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 女的(羞涩状):所以……我们现在是到了哪一步?(一脸期待) 男的(心不在焉):再看吧,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清楚(敷衍)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自己变成了那个被冷淡对待的人了呢? “你到底要怎样?你不走我可走了啊。”全然不顾方宏的心情,迟菲菲还在冷淡地催促。 方宏感到极度无语,但又怕迟菲菲真的把他甩下独自离开,那可是比无语还要丢脸还要羞耻的心情。 他忙不迭从床上蹦下来,一条腿慌乱地塞进裤管,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道: “你这女人,真是……” “别啰嗦了,穿衣服的时候闭上嘴,穿得更快。” “你既然不想跟我和好,那昨晚又为什么跟我睡?”方宏大声抗议,言辞中带着极度的委屈。 迟菲菲把手机放到包包里,笑了: “哦,原来你在为这件事纠结啊。看不出来呀,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纯情。睡了就一定代表我要跟你和好吗? 昨晚只不过是喝了太多酒,一时间意乱情迷,再说了,你不是也很享受吗,还在这里说这些。” 方宏气的用手指指着迟菲菲,“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后话来。 迟菲菲折起他的手指,下令道:“快点穿衣服,别磨磨蹭蹭的。” 五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肯德基。 老样子,迟菲菲点餐,方宏取餐。 “啊……咖啡的香气,太好闻了。果然还是一杯热美式,更适合打工人的清晨。” 热气腾腾的咖啡端上来,迟菲菲陶醉地吸了一口香味。 方宏只觉得她那种陶醉而放松的表情非常让他讨厌,于是不高兴地扭开脸。 一个起司蛋堡下肚,再配上一杯热咖啡,方宏这才觉得稍微从宿醉的痛苦里解脱出来。 看着迟菲菲若无其事吃早餐的样子,方宏原本气恼的心情逐渐烟消云散。 他还是想再努力一把: “菲菲,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我们重新来过,可以吗?”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他急切地握住迟菲菲的手: “如果你愿意跟我复合,我、我现在给你下跪也行。” 方宏已经提前打量过了,现在周围没几个人,只有一两个上班族模样的人在吃同样的东西。 从他们麻木的表情来看,应该也不会留意身边的顾客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 大家忙着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顾得上看别人发疯。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窝囊,但他真的没有办法放弃这个机会。 只要能把迟菲菲再次变成自己的女朋友,方宏觉得哪怕当众下跪也是值得的。 “你快消停会儿吧。谁要你下跪啊,你下跪值多少钱?对我来说一文不值。”迟菲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菲菲,求你了。你难道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昨天不是也哭着说,当初我出国留学,你也很痛苦吗,你也很在乎我,对不对?” 方宏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然而餐厅里另外几名顾客,果然没有在意他,只是沉默的吃着自己的饭。 “方宏,咱俩都三十岁的人了,你理性点好不好?” “所以,你真的不接受我了吗?我会好好表现的。” “你昨天不是说我是那种女的吗。”迟菲菲露出戏谑的表情,“跟那种女的交往,会让你心累,也会让你经常感到被冒犯的。毕竟,我看到男的就烦,你就是男的,所以约等于我看到你就烦。这样你也要跟我复合吗?” “可你以前不是那样的!”方宏嚷道,“这次我是真心的,菲菲,过去的五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因此我都没有谈过恋爱,我爸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条件再好,我也谈不下去。 菲菲,就算你现在是【那种】女生,但那是因为你之前遇到过疯子男朋友,受到了伤害才变成那种女生吧? 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对你的,我想和你结婚,生孩子……” “你少在那边搞笑。”迟菲菲看着方宏,眼里流露出无可奈何又“果然如此”的目光,“我不是因为受过伤害,才变成【那种】女的。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有些问题,如果必须要解释才能明白的话,那么解释了你也不明白。 我现在是那种女的,以后也会是。所以,各自安好吧,我们各走各的路。你跟我不合适。” 第13章 她们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什么解释了会明白,解释了不明白的……” 迟菲菲离开后,方宏一个人坐在餐桌跟前,喃喃自语。 接下来的几天,方宏的心情都非常不美丽。 方氏家具公司赞助的书展算是无功无过的结束了,公道地说,这次投资显然是一笔失败的投资。 花了不少钱,却没有看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网店和线下门店的销售量并没有增加,方氏家具的自然搜索流量也一如往常。 跟迟菲菲重逢、深情告白被拒绝后的一个星期,方宏始终处于一种淡淡的郁闷和恼怒的情绪里。 他在公司乱发脾气,惹得身边的工作人员噤若寒蝉。 只有于丽娜还敢在他旁边逡巡,如常汇报工作,打理他的日常行程。 在公司没事做的时候,方宏忍不住会搜索一些关于女性主义的话题和网络社区。 还有一些书籍。 有些连他对这个主义不甚关心的人也知道,在漫无目的网上冲浪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输入关键词,进去看各种相关的文章。 在“那种”网络社区里,点进去一看,满屏的都是对男人的各种羞辱。 社区的成员绝大多数应该是女性,她们肆无忌惮地点评着男网红、男明星。 或者是看到其他博主分享一些让人无语流汗的恋爱日常,截图放到社区里让姐妹们贻笑大方。 眼睛里映入那些侮辱性的言语,方宏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开始咬牙。 真是太过分了…… 他气冲冲地关掉网页。 她们为什么对男的这么大的敌意? 为什么这么重的戾气? 当她们无差别地攻击男性的时候,难道没意识到自己也有哥哥弟弟爸爸爷爷吗,说那种“男的怎样怎样”的话,就没想过这些恶毒的话会无差别地攻击到自己的家人头上吗? 她们在现实生活中一定很不幸,没有男人爱,所以才变成这幅样子。 方宏气呼呼地点开一个又一个话题。 不得不说,负面情绪的确对大脑更有吸引力。 虽然方宏气到不行,但还是像着了魔一样不停地看着。 “她们一定很丑很胖,没有男人喜欢,才心理变态变成这样子……” 方宏恶狠狠地想着,忽然,他脑海里的产生了另一个念头否定了之前的想法: 不对啊,迟菲菲就不是这样的。 从外表看,按照他们男性的打分系统,迟菲菲绝对可以被归类到七分以上。 是那种即便不打扮不化妆,在人群里也是一眼出挑的类型。 她都快三十岁了,但还是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而且,正因为快三十岁了,正处于一种,既有二十多岁的活力甜美,又有三十岁的沉静娴雅的阶段。 “没有男人喜欢”则更是无稽之谈。 目前这里就坐着一个为她要死要活,不惜当众下跪也要挽回她的心的可怜男人。 所以这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条件这么好的迟菲菲,也变成了【那种女的】?!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迟菲菲同意跟他复合? “啊啊啊!” 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回荡着方宏无能狂怒的嚎叫。 走廊上经过几个公司职员,面面相觑: “小方总这几天好奇怪哦。” “不会是压力太大疯了吧?” “不确定,再看看。” 跟方宏一样心情不美丽的,还有梁晓。 万程软件开发公司,3号会议室。 “针对这次甲方提出的新需求,我在前一版的设计基础上做了新的改动。 基本上是按照新需求的要点去更新的,一部分设计做了覆盖,另外一部分是新增。 在这里我有三点需要提前说明: 第一,甲方在新需求里提到的,界面要更简洁,这个需求太空泛了。 我们之前的设计风格其实就是简洁,他们还要更简洁,那么我这边还是希望他们能提出一个方向,或者说他们认为满意的同类竞品,我们可以按照竞品的模式去开发新的创意。 第二,关于甲方提到的字号的调整。 我之前问了甲方的经理,他是说字号调整是考虑到中老年用户。 我认为这个简单开发一个字号调整功能,感觉不是特别必要。 因为现在手机里都自带字号调整,只要从手机设置层面调整好了,会适配这部手机里所有的应用程序,单独开发一个这个功能只会拖慢程序的运行速度。 第三,关于设计风格问题,之前他们要求的是有科技感,简洁大气。 但是我考虑到,首先他们这个软件主要的功能是商城购物,从根本上,就做不到所谓的简洁大气。 现在市面上绝大部分商城类应用程序,功能都是越做越多的。 如果一味地追求简洁,可能对于后续功能扩展会有很大的妨碍。 我们在设计一个软件的时候,不能光考虑它交付的时候有多简洁,还要考虑它的设计兼容性,也就是说,如果以后他们想加功能,原本的软件要能支撑更多的功能才行。 以上就是我今天的汇报。” 说完,梁晓关掉了ppt,投影幕布上面换成她的桌面图片。 是一张干净清新的森林场景,绿色的,看着很养眼。 坐在对面的直属上司刘永辉,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梁晓等了几秒钟,看刘永辉不说话,试探道: “刘经理?” “啊?啊,小梁,说完了?”刘永辉如梦方醒地抬头,把手机搁到会议桌上,一本正经地看着投影幕布: “小梁,刚才那ppt呢?” 梁晓把最小化的ppt重新恢复至打开状态: “刘经理,这是我刚才演示的ppt。” “哦,哦,嗯……考虑软件的兼容性……是啊,小梁你说的没错。确实要考虑兼容性。 对了,今天是为什么要开这个会来着?” 本来刚才,叽里呱啦说了半小时口干舌燥的梁晓,看到自己说完之后,刘永辉根本没在听而是在玩手机,她已经有点不开心了。 结果他又来更无厘头的惊天一问“为什么要开会”。 但对方毕竟是上司,梁晓忍住怒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上周不是您说的,甲方改需求了,让我重新出一个设计方案吗?这是我这几天加班做的,想给您过目一下,如果您这边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按新设计稿去改图了。 毕竟,方案改了之后,很多细节都要重新设计,因为软件逻辑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14章 被同龄人催婚的感觉很无力 “哦哦,是这样啊,确实有这么回事。 那什么,那我知道了,小梁你这个方案我看呢,做的还是不错。 但是,我认为整体的方案,还欠缺一点设计感。 你比如说,咱们可以根据这次合作方公司的创业历史,把他们这个元素融入进去,可能效果会更好。” 梁晓听的一头雾水: 把甲方公司创业历史融入进去?说的什么话?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刚才演示的是什么? 是他们要开发的软件啊,这跟他们公司历史有啥关系? 梁晓虽然一脑袋问号,但口中还是顺从道: “好的刘经理,您的建议非常重要,我已经记下了,今天我会把……甲方公司的创业历史以设计的形式,融入到软件里,额……” 由于太过于荒谬,梁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舌头打结,就快说不下去。 还好刘永辉已经站了起来,表情还很高兴: “对,小梁,这就对了嘛,你的工作态度很不错。 对了,下午呢,我要去市里参加一个行业会议,这个会呢,是由市改委牵头举办的。 到时候咱们市里大多数科技公司的老总,都会出席会议,是个很重要的场合。 你这样,小梁,下午三点之前,你给我交一份演讲稿,十五分钟左右的就行。” 刘永辉扫过会议室里的员工,继续点名: “还有你,小高,下午你也跟着我去。你作为咱们公司学历最高、又有海外工作经验的程序员,出去给公司挣个脸面。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但其他的员工也都配合着尬笑起来。 会议室一时间充满着快活的气氛。 “好,那就这样,散会!” 回到工位,梁晓垂头丧气的摊开笔记本电脑。 现在有两个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同时摆在面前: 第一,要按照刘永辉的“建议”,给软件增加一些“创业历史”元素; 第二,要写一份在行业会议上的演讲稿。 梁晓觉得两件事都很重要,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做哪个。 她一会儿打开设计工程软件,一会儿又打开word文档,在两个页面之间来回切换,魂不守舍。 实在是纠结了,梁晓索性把屏幕一关,低着头捂着脑袋试图逃避一切。 旁边一起开会回来的女同事文娇见状,扭动了一下椅子,哧溜一声溜到梁晓旁边,用胳膊肘戳了戳梁晓: “晓妹子,想啥呢,心不在焉的。郁闷啦?看你那眉头,都能拧死蚊子了。” 说着,伸出手轻轻按了按梁晓的眉间,“年轻的时候别老皱眉,以后老了这里一道印,不好看。” 文娇比梁晓正好大一岁,而且生日是同一天,她比梁晓进公司早几个星期,一直把梁晓当妹妹看,平时很是照顾。 梁晓苦着个脸: “我能不郁闷吗。你都不知道,上周末,我本来想好好休息,刘经理大周六的给我发个邮件,说什么甲方改需求了,让我重新出个方案。 我自然不敢怠慢啊,整个周末都在家里加班改设计方案。 然后又费劲巴拉做个ppt,这不刚才给他汇报吗。 结果,我看他那样子,根本就是忘了这回事! 那我岂不是周末白加班了?既然没有那么急,那他周六火急火燎的让我改方案干嘛?!” 跟同事倾诉完抱怨和委屈,梁晓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有时候上班就是这样,得有个八卦搭子,否则打工人心里一腔怨怒无人诉,早晚憋出病来。 文娇听完梁晓一通抱怨,用手轻轻拍了拍梁晓的脸蛋,笑着说: “晓妹子,你想太多了,别想这么多,多累啊。” 梁晓有点疑惑: 要搁平时,如果自己吐槽刘永辉,这个姐一定会跟着一起大骂。 今天怎么不骂了,反而还说自己“想多了”? 可能是看出了梁晓眼中的困惑,文娇接着说: “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必要那么真情实感的。 我呢,我这段时间算是想明白了。 咱们公司,就是给我刷履历用的。 毕竟咱公司是行业头部的公司嘛,在这待几年,以后不管换工作还是创业,只要说是万程出来的,谁不高看一眼? 所以,平常心啦,只要公司不开除你,你就该干啥干啥呗,想太多,容易累。 女人千万不能累着,对身体不好。 你把自己搞的压力太大了,以后什么子宫肌瘤,乳腺增生全找来了。 不是我吓你啊,我身边真有好几个这样的,都是女强人。” 梁晓还是气鼓鼓,脸颊鼓的像个小仓鼠: “文姐,我不是怕累,更不怕压力,我觉得我可以做好设计这份工作。 但是! 我生气的点是,刘永辉他根本不尊重我的劳动。 他大周末给我发邮件,表现的好像我周末不做出来,公司就会倒闭一样。 结果今天根本都不看一眼,开会还在那抠手机,说明他并不在意我做的怎么样。” 文娇盯着梁晓看了半天,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所以我说啊,你这么认真干嘛? 职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并不是你认真付出,就有好结果的。 你以为你这么努力,将来就一定能升职加薪吗?” “升职加薪?”梁晓愣了愣,扭捏道:“我的确是想升职加薪啊。不然我来公司上班干什么,我工作就是为了搞钱。” “亲爱的,女人搞钱,那要男人干嘛呢?”文娇撩了撩头发,“晓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升职加薪,而是赶紧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结婚了之后,你就再也不用为工作这点破事让自己心烦了。 到时候,搞钱的难题就全交给男人就行了,谁让他们是家庭顶梁柱呢,哈哈。” 梁晓张口结舌,在几分钟之前,她可没有预料到,这次谈话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她原本以为,催婚这种话题只会出现在她家里,被自己的父母催婚。 没想到,在公司,也会被差不多同样年龄的女同事催婚。 这让她感觉有些无力。 第15章 爱情,价高者得? “就像我刚才说的。”文娇从自己工位的抽屉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指甲钳,专注地修剪着指甲,“我在公司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刷履历。” “刷履历……可是文姐你刚才不也说了吗,刷履历也是为了将来跳槽或者创业,有个大公司的光环,以后不管做什么事业可能都会有帮助。” “没错啊,但是,大公司履历的好处,可不止这个。”文娇看了梁晓一眼,笑着说: “比如,我现在出去相亲,对方一听我是万程的,对我整体的评价,直接增加十分。 虽然我只是个小职员,也不重要,就跟螺丝钉似的,但是,这也不妨碍别人因为我的职业高看我一眼。 再一个好处……嘿嘿,你也能享受。” “什么好处?” “笨蛋!产假呀!”文娇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梁晓的额头,“咱公司,在整个互联网行业算是福利待遇很好的了,首先产假是可丁可卯按照法定的休。 以公司职员身份,去申请生育津贴也会很顺利。 还有,咱公司还有针对怀孕员工的‘绿洲计划’,意思就是怀孕期间,每周有一天带薪假期,方便孕妇去做产检。 我问咱公司那些有小孩的同事了,产检只有在孕晚期比较频繁,可能需要一周去一次。 但是前期和中期,一个月去一两次就可以了,那剩下的两天假期不是白赚吗? 所以,我一定要在公司的在职期间,把我结婚生孩子这些大事全办了,占尽公司最后一丝便宜,绝对不能吃亏。” 看梁晓一脸迷茫的样子,文娇哼了一声: “你呀,就是对这些事情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能享受什么权益都不知道,就知道在这傻乎乎的努力。 以后有啥不知道的,你尽管问你见多识广的文姐,文姐啥都明白。 咱们打工人,不要整天想着为公司做什么,要多想想公司能为你做什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梁晓还是蒙蒙的:“哦……” “哼,没劲,跟你这种事业脑谈不来。”文娇又点了点梁晓的额头,“对了,刚才在会上,刘永辉不是说让你写个什么稿吗?下午三点就要交,这都快十一点了,你赶紧的吧。别到时候赶不上,你又没法表现了。”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梁晓下定决心般地打开word文档,一边嘟囔着,“那就先写演讲稿吧”。 “那文姐,你现在是有男朋友了吗?”梁晓一边打字一边问。 “嗨,也不能说男朋友。反正,上个月通过相亲认识了几个,都还在考核中,嘻嘻。”文娇眼波流转,换了居高临下的语气,“爱情嘛,也没什么稀奇的。价高者得。” 梁晓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索性埋头在工作里,开始认真思索刘永辉交代的演讲稿要怎么写。 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到中午下班时间了。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梁晓一直在伏案写作,饥饿的感觉来了又去。 等到写完的时候,她已经忘了中午少吃了一顿饭。 “就当轻断食了,健康。” 打印演讲稿的时候,梁晓安慰着自己。 捏着演讲稿的a4纸,梁晓站在刘永辉办公室门口。 如果仔细听,能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短视频的罐头笑声。 梁晓整理了一下衣服,忐忑地敲了敲门。 “进来。” 梁晓推门进去,刘永辉关掉的短视频,一脸和颜悦色: “小梁啊,什么事?” 额!又来! 刘永辉是鱼吗,记忆只有七秒钟? 梁晓努力压下吐槽,恭谨地递上演讲稿: “刘经理,这是上午您让我写的演讲稿,不是下午有那个行业会议吗。” “哦,对对,你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还好小梁你提醒了我。”刘永辉恍然大悟地接过稿子,看都没看,继续说道,“小梁,那你现在就准备一下吧,我看时间也不早了,等会儿我开车,你坐我车就行。” 这似乎是个无法拒绝的邀请。 梁晓点点头:“好的刘经理。那我现在去跟高普林也说一声?” 刘永辉皱了皱眉:“他也要去?” 梁晓:“……上午您点名叫他也跟着去的,您说他是海归,又年轻,给公司长面子。” “哎,老了老了,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刘永辉大声笑着自嘲,上上下下打量着梁晓。 梁晓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刘经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刘永辉沉默了几秒钟,开口说道: “小梁啊,你看你挺漂亮个姑娘,个子高皮肤也好,但就一个缺点。不爱打扮自己。 你看咱公司别的女同事,平时化个妆啊,抹个口红啊,穿个连衣裙什么的,多漂亮,多养眼呢。 在公司,女员工也是一道风景线。女员工漂漂亮亮的,咱们广大男同胞工作起来更有干劲啊,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梁晓干巴巴的回答: “您说的是。” 面对如此让人不适的话语,梁晓实在没法做到充分的表情管理。 “哎,这就对了吗,你这样,你现在就去楼下便利店,买个唇膏什么的,抹一下,显得精神。 小梁我告诉你一个人啊,这次行业会议我为什么带你参加?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跟行业头部的大佬,还有市里主管我们科技企业的领导碰面的机会! 要搁平时,我们哪能跟他们这些大人物搭上话,甚至坐在一个会场里呢! 你可要抓住这次机会,跟着我,好好结交一些人脉,对你将来肯定有好处。” 或许他真的没什么恶意,只是脑子不太好使。 梁晓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顺从地回答: “好的刘经理,我一定好好表现,不给公司丢脸。” “以后,别叫经理了,多生分,叫辉哥。”刘永辉拍了拍梁晓的肩。 梁晓只感觉肩膀像被电了一下,僵硬地说了一声“辉……哥”。 “哎,好好,快去准备吧。去吧。” 走出办公室,梁晓抱住肩膀,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儿。 第16章 他不符合程序员的刻板印象 下午两点五十分。 梁晓来到地下车库,刘永辉告诉了她车的位置,让她先下去等着。 到了指定地点,她远远看见车子旁边还站了个人。 是高普林。 梁晓走近,高普林闷闷地说了一声: “来了。” “嗯。” “今天天气还不错啊。” “哦,是啊,是挺好的,早上蛮凉快,下午有点热。” “天气预报说过几天会下雨。” “哦。” 梁晓和高普林不是一个部门的。 梁晓属于设计部,而高普林是软件开发部,负责软件后台程序的研发。 梁晓还记得,高普林入职的时候,曾经在公司引起过一阵小小的轰动: 同事都在传,公司来了一个麻省理工的硕士,专业方向是ai引擎研发,是目前公司学历最亮眼的员工。 他入职的时候,是分公司的总经理亲自给他办的入职,以表示对他的期待和重视。 跟别的公司新人不同,高普林一入职,公司就给到了相当于p7技术专家的薪资待遇。 要知道,其他同样也是研究生学历的新员工,入职万程最多也就给到相当于p5的工资。 对于高普林为什么能拿到这么高的薪资,公司同事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万程公司高层的关系户; 有人说他家里很有钱,父亲是做生意的,母亲则是有背景的人; 也有的人说“就算是关系户,那他海归的身份也是实打实的呀”; 也有人轻蔑地说“不就是会做题吗,有什么了不起,看他那木讷的样子,情商肯定低”。 在今天之前,梁晓和高普林原本没有任何交集。 两人所属部门不同,虽然梁晓作为设计师,平时也不少跟程序员打交道,但因为高普林是在公司研究ai软件研发的,所以跟梁晓没有业务往来。 梁晓今天才有机会,跟这个曾经公司的八卦焦点近距离接触。 其实他长得还行,五官属于折叠度很高的那种类型,高鼻深目。 目测身高185左右,肩宽腰窄,腿又直又长。 梁晓自己穿着五厘米的高跟鞋,也就刚刚到他肩膀的样子。 跟那种街上常见的程序员不同,高普林没有穿着土气的格子衬衫,也没有冲锋衣和运动鞋。 而是穿着一件看上去质地很好的白衬衫,搭配的是一双半休闲半商务的黑色鞋子。 总之,看上去不太符合程序员的刻板印象。 而且——梁晓的脸红了一下——他看上去应该有在健身。 质地良好的衬衣袖管下面,可以隐约看到结实的肌肉走向。 从袖管看到手腕,可以看出他的皮肤是接近蜜色的,像是那种经常晒日光浴后获得的肤色。 梁晓把眼睛挪开,决定不再观察对方,以免显得自己多少有点好色。 但是当她把眼神挪开的时候,忽然感觉,对方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流转,带着一点羞涩,一点躲闪,一种想开口,但不知道说什么的窘迫。 也就那么一瞬间。 是错觉吗? “啾啾。” 两人旁边的车子发出被启动的声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去跟老总汇报事情,耽误了几分钟。”刘永辉风风火火地朝两人走过来。 他走近,刚要拉开车门,忽然端详了梁晓一会儿,大声笑道: “哎呀,小梁,这就对了吗,你看,漂亮女孩子,只要擦个口红,整个人气质大变样! 小梁,以后要多多打扮,知道了吧?这么好的底子,可不要浪费啊,哈哈!” 梁晓尬笑: “谢谢刘经理夸奖。” “不用谢,快上车,上车吧。”刘永辉拉开车门。 梁晓站在车门旁边犹豫: 是做副驾驶,还是后座? 做副驾驶,总觉得不太合适; 做后座,又显得把领导当司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高普林拉开了她手边的后座车门,沉声道: “请进。” “哦,哦。好的。”第一次有人帮她开车门,梁晓慌乱地答应。 坐进去之后,她舒了一口气: 这不是她选的,是同事帮她开的车门,自己只是跟着做而已,所以正好不必纠结了。 高普林走到车子另一边,沉稳地钻了进去,跟梁晓一起坐在后排。 刘永辉轮流看着后座的两人,半晌,笑道: “行吧,行吧,你俩坐后面吧。” 高普林和梁晓,同时望向车窗外,两人都没回答。 …… 冗长的会议耗时三个小时,在一轮又一轮的空话和套话里,终于结束了。 梁晓一开始还拿出纸笔,认真记着笔记。 但是过了一会儿发现周围的人都在低头玩手机,上去演讲的人其实大多也是言之无物。 她自己索性也就摆烂了,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静音键已经开启,也放心大胆的开始玩手机。 刘永辉因为是公司代表,坐在第一排。 她和高普林作为随同人员,坐在会议席的后面第三排。 全程,高普林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除了中途去上了个卫生间,其他时间都很安静。 梁晓的左手边是另一个公司的女职员,长得很漂亮。 会议开到一半,女职员悄悄碰了碰她,搭话: “哎,你哪个公司的?” “哦,你好,我是万程软件的。这是我的名片。” 梁晓举止成熟地递上名片。 旁边的女生笑了笑,说了一个公司名字,也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你也是陪你们经理来的吗?”梁晓问道。 “是啊,烦死了,本来就忙,还要陪他来参加这什么破会。” 梁晓不解: “我们经理说这个会议很重要,说什么大佬都来之类的。” “大佬什么呀大佬,就算是大佬来了,跟咱们小打工人有一毛钱关系吗。” “说的也是。” “咱们呐,坐在这里就跟那演讲台边上那花瓶一个性质,就是摆设。” “啊?”梁晓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花瓶啊!就是花瓶,放着好看。”媒体的摄像机摇过来了,女孩把手伸到后脑勺,把皮筋摘了下来,微卷的头发披散开来,“喏,就是这个作用。给媒体拍照片用的。” “……”梁晓大无语! “所以,你老板不需要你写演讲稿什么的?” “不需要啊,你也说了,今天来的都是大佬,哪有我们这种小公司老板放屁的份儿。” 看着摄像机摇走了,女生又重新把头发扎了起来,“我老板说了,这种会议,以往满场都是男的,黑压压的不好看。 所以主办方通知来参会的企业代表,带几个女助理过来,这样媒体拍出来照片好看。” 梁晓还在震惊当中,女孩掏出一个小小的化妆镜补起妆来: “不过呢,对我来说也有好处。可以上个镜,出现在咱们本市的新闻里,或者媒体的报道上,我也算开启网红第一步啦,哈哈!” 看着梁晓的表情,女孩忍俊不禁:“我开玩笑的!” 此时此刻,梁晓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我把工作当回事啊? 第17章 他们一起逃跑 三小时后。 自助餐会。 各色人等在偌大的自助餐厅里走来走去,大多数人都是端着个餐盘站着吃。 一边吃,一边聊天。 有时候,两个人聊还聊不够,其中一个人会伸长脖子在餐厅里寻找,发现目标之后,会大力挥动手臂,引起对方的注意,两个人的聊天就变成了三个人。 “小梁啊,看到没有,这就是结交人脉。所以我说的,带你来这种场合,就是为了锻炼你,让你结交一些有用的人脉,怎么样,辉哥没有骗你吧?” “谢谢刘经理。哦不,辉……哥。”梁晓生硬地应付着。 “公开场合,叫我刘经理,这样显得正式。”刘永辉拍了拍她的肩膀。 忽然他的眼睛也捕捉到了猎物,急忙大声叫喊起来: “王主任,王主任!哎,这里这里!哎呀,王主任,真是好久不见。” 被称为王主任的人走了过来。 在他接近之前,刘永辉用极快的语速吩咐高、梁二人: “这是咱们市里改委的一把手,主管信息技术发展,今年牵头做了好几个大项目,规模上百亿,明年百分百进省里,你们热情点。” 说话间,王主任已经来到三个人面前。 刘永辉放下餐盘,抓住对方的手,超大力地摇了起来。 王主任客气地点头: “刘经理,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种场合又碰上了。对了,弟妹的身体好一些了吧?” 刘永辉脸上露出一种“你竟然记得这件事”的表情,眼圈都激动地发红了: “王主任,承蒙您还惦记着,我爱人身体好多了,上次不是找了个好大夫吗,挺负责的。 对了,给您介绍下,这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小梁,还有这位。” 刘永辉把高普林拽了过来,“这是我们公司ai技术专家,小高,年轻有为啊,麻省理工毕业的,今年刚进我们公司。” 梁晓和高普林分别给王主任递上名片。 王主任接过名片,先看了看梁晓的名片,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梁晓,笑着点点头; 又看了高普林的名片,再一抬头,盯着高普林看了一会儿,问道: “高普康是你什么人?” 高普林回答:“是我的堂兄弟。” “哦,我说怎么有点连相,原来真的是一家人啊。看来我这眼神还不错的,哈哈哈。我父亲以前跟你们的爷爷在一起工作过,这是缘分呐。哈哈哈哈。” 刘永辉不明所以,但是王主任笑了,也跟着“哈哈哈”起来,但那笑声听起来多少有点言不由衷。 王主任又跟他们寒暄了几句,最后离开的时候,特意跟高普林说了一声“替我跟爷爷问声好”然后就被别人叫走了。 王主任离开后,刘永辉马上问高普林: “你家里有认识王主任的人脉?你小子,真没想到啊,还以为你就是个会读书的,没想到背景也这么硬。” 高普林摆手:“没有没有……” 刘永辉也不继续多问,开始洋洋得意地说: “这种场合我经常来的。以前,开完会之后,总会跟着去一些娱乐场所,嘿嘿! 早几年前,我还不是经理,给老板当助理的时候,跟着他们去。 头一次见那阵仗,一进包间,里面的女的,主动就往男的大腿上坐……” 梁晓越听越不适,找借口说: “我得吃点水果了,刘经理,我去那边拿水果了,你们需要吗?” 说话间,梁晓发现高普林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于是只问了刘永辉。 刘永辉摇头说不要,梁晓就独自去了水果区。 她实在不想再听刘永辉讲他那些油腻下流的“笑话”,就在水果区磨磨蹭蹭,过了好久才回到他们之前站着的地方。 刚到,刘永辉刚想继续说话,梁晓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梁晓接起来: “喂?” “梁晓,我是高普林。你现在就说,妈,我在吃饭呢。” 梁晓糊涂了:“啊?” “你跟着我说就好。你也很想走吧?我现在就是有急事打电话叫你回家的妈妈。” “妈,我在吃饭呢!有什么事吗?”梁晓立刻明白对方的用意,大声地说出台词。 “然后你接着说,现在我走不开啊,可能还得一会儿。” “妈,现在我走不开啊,这个场合挺重要的,我暂时还不能走。”梁晓憋着笑,开始自由发挥。 “什么?我爸在家摔倒了?怎么搞的啊,现在在哪里?送医院了?”梁晓能听出,对方的语调里也忍着笑意。 “什么?我爸把腿摔断了?怎么摔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行行行,我马上去,是哪家医院?区二院是吧,现在我爸不要紧吧?哦哦,好的,我这就去,哎呀,你别急别哭啊妈。” 梁晓挂断电话,对着刘永辉一脸歉意和焦虑: “刘经理……” 刘永辉就在她身边,自然是听到了全部,了然地挥挥手: “快去快去,好好照顾你爸。” 五分钟后。 会议中心地下停车场。 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一辆越野车旁边靠着,看那身高和体型,梁晓确定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带着笑意快走了两步。 走到高普林面前,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一边走一边笑的缘故,她感觉自己有点喘,脸颊到耳朵都热乎乎的。 “来,上车。”高普林拉开车门——这次是副驾驶的车门。 梁晓坐上去,左右蹭了两下,把裙摆摆放整齐。 另一边,高普林也钻进了驾驶位,启动车子。 越野车的引擎发出“嗤——呼呼呼”的悦耳声响,仿佛在为车里两个人的快乐心情又撒了一把糖。 “高工,你哪来的车?咱们不是一起坐刘经理车子来的吗?”梁晓公司把技术员、程序员、工程师都称为“某某工”,梁晓也这么叫高普林。 “我朋友住这附近,走路就能到,刚刚给我送来的。” “真羡慕你们会开车的,不像我,去哪儿都得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其实地铁公交也挺方便的,有时候我更愿意坐地铁。” “那不一样,你有得选,我没得选。”梁晓摆弄着安全带,“咦,怎么回事,这个拉不动。” 第18章 方宏发狠了 高普林刚想踩下油门,眼角的余光看见梁晓在摆弄安全带,说了声: “他这个安全带是有点问题,你往左边拽一下试试。” “……还是不行。没反应,拉不下来。” 高普林把放在油门上的脚挪开,安全起见拉起手刹,凑过来: “这个得用点巧劲。不好意思……” 高普林侧过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从梁晓面前穿过,摸到副驾驶安全带的上部。 梁晓本能往自己的椅背上的贴紧,距离自己很近的那只手臂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白衬衫下方那团肌肉,线条的走向看得更清楚了。 男人的手用力往下一拽,安全带发出“啵”的轻响,顺从地落了下来。 “这下应该好了。”高普林把卡扣的那一面递给梁晓,“你试试。” 梁晓接过,放进左下方的卡槽里:“嗯,可以了。” “好,那就出发吧。”高普林点开车内导航,“你家地址是?” 梁晓忽然想回父母家,于是报出了父母家的地址。 高普林设置好导航,松开刹车,同时打左转向灯,车子平稳地开出车位,朝着出口方向驶去。 “这是理工大学家属区吧?”他问道。 “嗯,我妈妈在大学上班。” “哦,当老师?” “不是,她是后勤的,做行政。” “我有个姑姑家的表妹,也在理工大上班,是学生处的。” “真的吗,其实挺好的。我刚毕业的时候,我妈也让我考她们学校的编制。 但是我不太喜欢学校的工作,我还是喜欢做设计,所以就自己去面试找工作了。 第一份工作是一家外企,再后来就到了万程。” 梁晓侃侃而谈,说了一大串之后,忽然惊觉: 对于一个不太熟的、今天甚至是第一次说话的同事,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高普林,发现对方目视前方开车,但是脑袋微微偏向自己这一侧。 她觉得,高普林应该是在认真听她说话吧。 从会议中心到理工大距离不算近,晚上八点多也算是晚高峰,街上车流如织。 梁晓却丝毫没觉得这段路程很难熬。 首先,身旁的司机从外表来看,还算是秀色可餐。 第二,高普林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而且也不是光听不说。 轮到他自己说的时候,总能说出让梁晓觉得很有意思、很好玩的话。 总之,接近一个小时的车内时光,梁晓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两人还趁等红灯的时候,交换了彼此的威信。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特别想离开那个自助餐的?” 快到家的时候,梁晓才想起来问这一茬。 “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作为成年人,情商岂不是太低了点。我当然能看出在那种场合你的拘束,加上刘经理说话也不正经,你肯定会不舒服的。” 高普林微微笑着,观察着道路两旁的行人,适时转弯。 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理工大家属区。 “不过,因为临时想不出什么好借口,不小心用伯父当挡箭牌,总觉得有点抱歉。” “没事,如果我爸知道编排他能让他女儿早点回家,他肯定不介意。”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梁设计师,晚安。” “高工晚安,路上慢点开,到家滴滴我。” 从大门口走到自家楼下,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梁晓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地走,裙摆轻轻摇荡,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这么多年,她一直因为内心的那团阴影,跟任何异性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紧张到无法呼吸。 她特别厌恶异性的触碰,哪怕只是不经意地碰到肩膀,头发甚至衣服,都会让她恶心半天。 更不要说,像车内这种狭小空间,单独跟另一个不熟的异性相处一个小时…… 这要搁在以前,她肯定难受的过不了几分钟就要下车。 这也是她平时绝少打滴滴,坐出租车的原因之一。 只要有得选,她一定会乘坐地铁、公交等交通工具。 人多的地方,反而让她有点安全感,削弱那种跟异性单独相处的恐惧。 但是今天的经历,让她长久的顽固认知有了一点点松动。 她觉得,高普林是一个让她不反感的男生——这很难得。 毕竟,按照她平时的想法,她会本能地给所有接近她的男人先扣上一个可能会伤害她的标签,然后再从对方的举动中,找出符合标签的行为。 但是这一切,在高普林身上,似乎都失效了。 梁晓慢慢地走到自家楼下,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五楼阳台亮着灯。 暖暖的、令人心安的光线,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同样昏黄的光线,映照出一个装修豪华的大房间。 然而这房间的暖光却没有那么治愈,因为这房间的沙发上,躺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 房间的奢华和温暖的光芒,却越发映衬出他的孤独。 方宏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一个多小时。 他躺着,只想一个问题: 到底要怎么让迟菲菲再次接受自己? 迟菲菲……变了。 当然,不是长相,也不是身材。 她的外表一如五年前,甚至比五年前更漂亮。 有的人果然能逆生长。 大学时期的迟菲菲——方宏的内心涌出难以言传的温馨和快意——是多么娇俏可爱。 她白皙,瘦弱,像一根纯洁的羽毛。 他们两个在酒店交付彼此的时候,由于两人都是第一次,激动伴随着羞涩。 方宏打住了自己的念头,决定不再任由思绪飘往成人方向。 这几年,迟菲菲一定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情,才变成那样的吧? 就是“看到男的就烦”的那样。 她肯定是被奇怪的疯子伤害了,这不是她的原因——当然也有一点点,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她允许奇怪的疯子接近,这就是她的问题啊,真是的,那么不懂保护自己。 果然,她的身边必须有我保护才行!方宏暗暗地发狠: “就让我来治愈她这几年的伤痛!” 过了一会儿,方宏觉得腮帮子好痛,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咬牙切齿。 他尝试睡觉,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爬起来,这时手机收到信息: “通讯录好友迟菲菲发布了一条超棒的内容,点击就看!” 第19章 那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看到迟菲菲三个字,方宏瞬间不困了。 但这条短信有点莫名其妙,乍一看很像那种诈骗的。 但方宏为了能跟迟菲菲多一点联系,也多了解她一下,决定冒险试试。 这条是用短信形式发送的,下方附了一张图片,显示大大的两个字:她空间。 方宏根据名字搜索出相应的软件,下载下来。 根据上一条短信里提示的用户uid,方宏很容易就找到了迟菲菲的账号。 他打开她主页第一眼,心情就立刻从谷底飞到了天上: 天哪,他看到了什么? 迟菲菲的头像,竟然是她在大学时候跟他合影的照片! 虽然方宏自己的那一半被截掉了,但是方宏还是高兴地满地打滚。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迟菲菲也一直没有忘记他啊! 不然为什么还用大学时候的照片,而且是跟他的合影——虽然把他的那部分截掉了? 虽然每一条开心的想法后面都得跟上“把他那部分截掉”,但方宏还是愉悦得乐不可支。 他信心大增,甚至想马上给迟菲菲打电话。 但是一看时间很晚了,想到她白天工作那么累,现在骚扰她可能会被训斥。 这个平台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如果被迟菲菲知道他也关注了,说不定会骂他变态跟踪狂。 网络跟踪也算跟踪。 方宏只好压下躁动的心,开始细细观摩迟菲菲的主页。 这个软件,顾名思义是一个女性社区。 里面不管是kol也好,普通粉丝用户也好都以女性为主。 迟菲菲的账号粉丝数目前是68945,算是这个平台的腰部作者。 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发布新内容——应该是工作太忙了,方宏想道。 主页上方显示,迟菲菲自注册之日起一共发布了一千多条内容。 她经常发长文,动辄三四千字,内容主要是借一些社会事件,来讨论性别议题。 每条这样的文章下面,评论数普遍都是五六百条,甚至过千的也有。 迟菲菲的文笔很好,每次发长文,都会引起大量的转发和评论。 她除了发长文,偶尔还会发一些生活日常。 基本上也就是吃吃喝喝,做编辑时遇到的奇葩事情等等。 方宏发现了一个问题: 如果不看她那些讨论性别议题的长文,迟菲菲看上去就像任何一个鲜活可爱的二十几岁女孩,喜欢甜食、逛街和穿搭,心情好了还会化个妆开直播; 但是一旦开始讨论女性议题,她就变身最犀利的评论家,输出长篇大论愤怒的声讨,指出目前一些事情在性别方面的不公现象。 方宏从她的长文里了解到这些事: 某公司女性职员,业绩一向优秀,仅仅因为怀孕要经常去做孕检,就被公司挤兑,把她排挤到边缘部门; 某咨询公司的调查问卷结果显示:有78以上的女性受访者表示,自己在面试时被询问过婚育相关的个人隐私问题; 一位第二次怀孕的孕妇,在分娩期间疼痛难忍,要求打无痛,但是丈夫和婆婆都不同意,理由是“怕对孩子不好”,孕妇万念俱灰,寻了个时机爬到病房楼顶楼,跳了下去,一尸两命; 一名女性博主,从大学毕业后开始在平台记录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日常。 从22岁到26岁一直在知名大企业就职,每天的日常就是工作、周末跟闺蜜探店吃美食看电影逛展; 27岁结婚,同一年怀孕,丈夫要求她辞职在家做主妇,她答应了,丈夫把婆婆从农村老家接了过来,跟他们同住,美其名曰“照顾孕妇”。 这位博主从这个时期发的内容,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忧郁和痛苦。 再后来,孩子出生了,曾经那个光是选咖啡豆都肯花两个小时的她,为了照顾小孩,连等待一杯速溶咖啡完全溶化的时间都没有。 在vlog里,她蓬头垢面,勉强地对镜头笑道:“只要孩子对我笑一笑,我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年后,她丈夫出轨。 …… 迟菲菲的长文里,出现频率很高的一个词是:失权。 “女性喜欢消费,成为大多数商家营销的目标。 女性在恋爱里收礼物,似乎成为每个节假日的标配。 女性在结婚后,绝大多数会把个人生活的重心转移到家庭,放弃或者半放弃职业上的晋升; 女性的柔弱,乖巧,贪慕虚荣等等,有些时候你可能会觉得: 我并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来代表我? 在我看来以上这些都是女性失权带来的表象。 根源在于: 失权让女性畏惧权力,因为她从来没得到过。 不知道权力长什么样子,因此不管是被剥夺还是被赋予,都会让她感到恐惧。 而自我负责是一件明显需要勇气的事情,作为女儿我们很少被父母教育要勇往直前。 也很少被教育:谁欺负你,你马上反击回去。 所以当女性面对种种失权现象的时候,她们第一反应往往不是反击,更不会报复。 而是会条件反射的想: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公司区别对待我,边缘化我,是因为我怀孕了,影响公司赚钱,耽误团队进度,我的确有问题,我还是别给别人添麻烦了,我主动辞职好了; 我生孩子肚子痛,难道别的女人不痛吗,以前没有无痛的时候,大家不都忍着了吗,看来我也应该忍着,是我多事了; 孩子成长需要妈妈,我不管孩子谁管?男人,男人不行的,太粗心。所以,我还是辞职吧,家庭就是要各司其职,我老公很爱我的,没事…… 在一件件的小事里,在一件件的大事里,她们都选择牺牲自己的权力和权利。 从一个女人失权,到一群女人失权,再到所有女人失权。 这就是我们如今面对的世界。” …… 方宏关掉手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他想看更多迟菲菲的文章,但是太困了,以至于手机数次砸到脸上。 但是看得越多,方宏心头的疑惑就越大。 他最不明白的一点是: 迟菲菲说的这些,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正在从事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且做出了畅销书,她的职场没问题啊? 还有她经常提起的孕妇、家庭主妇,可是她现在是未婚啊,她甚至连恋爱都没谈! 那些事情,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让她这么义愤填膺,让她这么感同身受? 方宏想的昏头昏脑,大脑快要短路,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扎进了梦乡。 “菲菲……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男人在沙发上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第20章 你没有找那种女的当女朋友吧 这一天是方宏从小到大的兄弟柯宇轩的订婚宴。 方宏是五天前接到通知的。 老实说,他一点参加宴会的心情都没有。 这几天给迟菲菲发信息,回复无非是: “在忙。” “别打语音。” “等会回复。” 结果半天了也没回复。 等到晚上,迟菲菲才会惜字如金地回:“?” 意思是让他有屁快放。 出版社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至于那么忙吗? 但方宏敢怒不敢言,毕竟目前自己是爱的比较多的那一方,受点冷落也是必然的。 所以接到柯宇轩订婚宴邀请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老子没空”。 但是转念一想: 最近因为总在围着迟菲菲转,很久没跟哥们出来聚聚了。 于是他撤回了“老子没空”,重新编辑文字: “地址发来。” “干杯!” 订婚宴上,酒过三巡,主角柯宇轩借着酒劲,大谈特谈他和未婚妻林绾相遇相识的经过。 说起来也确实有点浪漫: 他们是通过一次汽车刮擦事故认识的。 那天柯宇轩跟朋友一起去酒吧,去得晚了停车场没位置,他就把车子停在路边别人的车子前方,放了号码牌,如果别人要出去的话,打电话就行。 过了一会儿他接到了电话,不过不是要挪车,而是—— “我不小心把他车子擦了。害,女司机嘛。”林绾脸色泛红,娇羞地吐槽自己。 大家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女司机,都懂,都懂。” “擦一下是小事,还好你没撞到人。” “打那之后,我好长时间都不敢开车了。”林绾轻轻地跨住未婚夫的胳膊,“所以我就发信息跟他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就载我上班吧,我付你车费油费。” “不会吧,你把我们轩哥当顺风车司机了?”旁边一男的打趣道。 “我刚开始真不知道他的身份,因为处理事故的时候,他说他就在这附近的写字楼,就是那个辉煌大厦上班。我哪知道这整栋楼都是他家的。”林绾装作生气地反驳。 “你们不知道,我这老婆情商是有多低。我每天载她来上班,也不离开,跟她一起进写字楼。 她就很惊讶地说,这么巧,你也在这里上班?我存心逗她,说对啊,我办公室在顶楼。 写字楼里就算是保洁阿姨都知道,顶楼就是辉煌大厦老板的办公室啊。她这个小傻瓜竟然不知道,还以为我就是个普通白领。” “讨厌!谁让你一直骗我,跟我说你是什么程序员。”林绾轻轻锤了一下柯宇轩。 “哎呀!你俩太肉麻了。” “你们啥意思,哥几个好心来参加你们订婚宴,你们把狗骗进来杀是不是。” “我好像那个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人踹一脚的狗。” 众人纷纷大声吐槽,但语调中充满了羡慕和快活之意。 柯宇轩巡视众人一圈,把目光锁定在方宏身上: “阿宏最近怎么样?今天你好沉默啊,有什么心事吗?” 直到被叫到名字,方宏才抬起头。 其实他没喝多少,也就两三杯洋酒,但是现在感觉已经有些醉眼朦胧。 方宏心里飘过一些零散的念头: 为什么已婚人士那高兴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碍眼? 自己到底哪里比他们差了,至今却是单身? 出于礼貌,方宏收束起飘散的念头,回答道: “哦,我还好,老样子。” 柯宇轩放下酒杯,走过来拍了拍方宏的肩,语重心长: “不是我说,兄弟,你也马上三十的人了,三十而立知道吧?不管怎样,婚还是要结的。 你身边是不是没有合适的?让绾绾帮你介绍? 你放心,绾绾身边都是大美女,因为美女只跟美女交朋友。” “哈哈哈哈!嫂子先给我介绍!”众人又起哄。 “你小子最近跟失踪了一样,不会是背着我们在谈恋爱吧?” 有个朋友推了推方宏,调侃道。 “什么?方宏也谈恋爱了?”大家顿时开始叽叽喳喳,把注意力放到方宏身上。 柯宇轩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方宏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句话没过大脑就跑了出来: “你们……有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女性主义者?或者说,你们的老婆或者女朋友有没有搞这个的。” 这句话宛如一柄利刃刺破了空气。 大家先沉默了几秒钟,面面相觑,不懂方宏何出此言; 接着,就爆发出比上一轮更嘈杂的七嘴八舌: “什么啊?方宏你小子的女朋友是搞那个的?”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反正我女朋友肯定不是!” “就是啊!漂亮女人哪有搞这个的,只有那些有严重被害妄想的丑女人才会搞这个。怪不得没人爱。” “兄弟你说得太轻了。要我说,那种女人根本就是神经有毛病。” “没错!前阵子我还听说一件事,说有个小区一个女的,把邻居家的六岁儿子骗到顶楼,然后推下去了,当场摔死了。后来探员检查她的电脑,发现她经常登录一个网站,叫什么来着,空间……她空间!” “哦哦!那就是个恐怖的老巢!那上面的女的,整天骂男的,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恶意。” “就是因为她们在现实里没人爱,所以才有恶意啊。”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现在的女生交往,感觉她们整天都有很多愤怒。而且她们总是看那些莫名其妙的文章,然后学会一些词来骂男人。” “别理那种女的,她们不就是想坐享其成吗,不想付出任何代价就想榨取利益。” 方宏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提问,好像是锅盖上一滴蒸馏水滴入滚烫的油锅,噼噼啪啪炸出好多油星子。 方宏轮流看着众人的脸。 这些兄弟,大多都是他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好朋友。 但是现在,他对他们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那种感受很难形容: 就是你以为你很了解他们,你甚至知道他们电脑里哪个看似正常的文件夹里有奇怪图片和视频。 但是,你从未从心理层面,灵魂层面了解过他们。 众男性群情激昂的指责之后,安静下来,又齐刷刷望向方宏: “喂,你没有找这种女的当女朋友吧?” 第21章 哥们劝你尽早跟那种女人分手 方宏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一方面迟菲菲确实是他们说的“那种女的”; 但另一方面,现在就说迟菲菲是他女朋友也太勉强,毕竟人家连信息都不怎么回,这算什么谈恋爱呢。 只有那天晚上…… 但是,迟菲菲第二天也说了,那只是她也动情了而已,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可恶!迟菲菲这个女人,她怎么净说男人的台词! 方宏还在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其他朋友看他沉默,还以为是默认,更加大声地嚷叫起来: “阿宏,我看你是疯了!” “你到底哪里差了,为什么要找那种女的?你自己不难受吗?” “她是不是经常贬低你?是不是经常当着你的面骂男的?” “我跟你讲!尽快分手吧!哥们是为了你好!” 方宏看着众人,心想: 要是告诉他们,他现在追求的女人是迟菲菲,那个五年前用一条短信就把他抛弃在机场的女生,他们会不会更加暴跳如雷? 在今天之前,方宏一直都觉得,男性之间的联系是松散的,是强调个体的。 他们不太会对遥远的事物或者人类共情,别的男的发生什么事,他们往往会觉得事不关己。 但是今天他有了新的感受: 提到性别议题,男性似乎也变得“团结”了。 而且,他们非常不乐意见到自己的小团体里,有人找“那种女的”。 朋友当中很多已婚人士,其中一个已婚男大声说道: “我老婆平时上什么网站,浏览什么网页,我都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触那些有害信息。” “对!就应该这样。其实很多女人一开始都是好的,现在就是看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论,变成奇怪的样子。” “其实我老婆之前在公司有认识过几个单身的女同事,那段时间她就总说些奇怪的话。后来我跟她吵了好几次,她答应我跟她们断绝来往。那几个女同事,三十多岁没结婚,不用问,一看就是搞那个的。” 方宏喃喃道: “但是,你们并不了解那种人,不是吗?” 嘈杂的人声中,有人没听清,随意问道:“你说什么?” “你们不了解她们!”方宏超大声地吼了一句。 整个世界像是进入了时间暂停状态,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包括众人脸上的表情。 方宏有点不知所措。 几秒钟之后,爆发了比刚才更吵闹的嘈杂: “干嘛要了解她们?” “对啊,只要躲着走就好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那种女的让人心烦!我们这种人要学历有学历,要事业有事业,凭什么受啊?” “阿宏,如果你女朋友是那种女的,劝你尽早分手。” “你女朋友很漂亮吗?” “肯定漂亮,不然怎么把我们阿宏迷成这样。” “漂亮为什么还搞那个?” “喂,阿宏,就算你舍不得,那你也要尽快把她改造好,别让她一直搞那个。” “那种观念是可以改变的吗?”方宏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问道。 “当然可以改变!很多女人就是受了不好的影响才会变成那样。”朋友得意地侃侃而谈,“我女朋友以前也是对那种观念很感兴趣,后来我及时掐灭在萌芽状态,现在很听我话。” 被冷落了半天的柯宇轩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忙不迭加入对话: “阿宏,你现在真的有女朋友了吗,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介绍给我们啊。” 方宏张了张嘴,嗫嚅了半天,实在是说不出口。 毕竟,在过去的五年里,他跟朋友们出来喝酒,只要喝醉,就会痛哭流涕地大骂“那个死女人”,那个“用一条短信跟老子分手”的女人。 他所有的好朋友,不好的朋友,不熟的朋友全部都知道迟菲菲的大名。 事到如今,仅仅是迟菲菲的重新登场就已经足够震撼。 更不要说,迟菲菲还变成了“那种女的”。 而方宏现在甚至还在为她苦恼,重新追求而不得,这要是被朋友们知道,能把他从这辈子嘲笑到下辈子。 “哈哈哈哈!就没见过方宏这么没出息的!” 方宏仿佛听到了真相揭晓之后,朋友们无情的耻笑。 其实方宏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如果一不小心吐露了真相,就告诉他们,其实当年迟菲菲不是因为不爱自己而分手,反倒是因为太爱了,难以面对异地恋的痛苦才忍痛分手的。 “她超爱我的。”方宏在家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遍。 然而,在这个因为提到性别话题而变得嘈杂纷乱的订婚宴上,在家训练多次的方宏,还是难堪得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浪漫的话。 “只要让她改变那个想法就好了。女性主义的观念是可以被伴侣改变的,不是有人实践过并且成功了吗。 再说了,整天沉浸在那种观念里有什么好? 被仇恨、痛苦和忧伤包裹,无法真正快乐地生活,那不是浪费自己的人生吗? 我要把迟菲菲从那种观念里拉出来,我是为了她好。 只有真正爱她的人,才会这样关心她。” 打定了主意,方宏开始不理会任何人的刨根问底,只顾默默喝着杯中的洋酒。 放弃还言之尚早——更何况,他真的没法放弃。 没有迟菲菲的日子,那种余生看起来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方宏的醉眼更加迷离,满脑子设想着将来他们的美好生活: 住在窗明几净的大别墅里,身为人妇的迟菲菲在清晨的厨房里忙碌,在丈夫出门之前做好精致的s风营养早餐; 作为贴心的爱人,方宏在上班之前吻了吻美丽的妻子,而她也温柔地回吻着他。 走到院子里,回头看到她在落地窗前温婉地笑,白皙的手轻轻抚在隆起的肚子上,那里面孕育着他们爱情的结晶…… 方宏一杯接一杯地闷着酒,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定会实现这个美好的画面。 …… “滴滴-嘟嘟嘟” 指纹锁顺利解锁,醉酒的方宏跌跌撞撞扑进家门。 订婚宴结束后,他不想回自己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显得过于孤单和凄凉。 这种日子,不知怎么地让他泛起想跟父母团聚的念头。 他没打招呼就直接回了爸妈家。 “阿宏?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喝这么多酒。” 方母听到门口的动静跑了出来,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 “妈,我要喝冷饮。”方宏咕哝着,一屁股跌坐在玄关的台阶上。 第22章 对父母的愧疚之心 “好好,妈给你拿冷饮。你先把鞋脱了,不用收拾,你先进屋。” 方家是复式别墅的结构,专门找了设计师做的现代化装修,一进门玄关左手边就是一个开放式厨房。 方母很快从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一瓶无糖气泡苏打水,递给方宏: “儿子,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啊,一身酒气。我跟你讲你三十的人了,有点正形啊。 咱们可不是那什么纸醉金迷的豪门家族,我跟你爸都不允许你在外面瞎胡混!听到没有?” 方宏醉眼迷离地点头:“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你少在这里臭贫。”方母嗔怪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等会儿你进屋小点声。睡觉之前,洗个澡,把你那牙好好刷刷,年轻人不许整天臭烘烘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两只耳朵……” 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断了方宏的回答: “是阿宏回来了吗?” 方宏听到父亲的声音,瞬间酒醒了一大半。 腿也不软了,脚也不酸了,头脑也不昏沉了,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规规矩矩打招呼: “爸,我回来了。” 老方总从里屋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拼尽全力站得笔直,观感上却还是颤颤巍巍的儿子。 威严的男人口中发出“啧啧”的嫌弃声: “阿宏,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一点正形都没有,在外面喝个烂醉跑回家,谁要看? 以后你在外面喝醉了,不要回家,自己随便去哪里,但就是不要出现在我跟前,听到没有?” 方宏一进家门就连续听到三句质问意味的“听到没有”,父母的连环攻击让他也感到略微不爽。 但出于从小培养起来的对严父的畏惧本能,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听到了。” “你今天,是去参加你朋友的订婚宴了,是吧?”老方总问道。 方宏酒又醒了一半:糟糕!发朋友圈的时候忘记屏蔽家里这两位了! “你怎么好意思去参加朋友订婚宴的?你看看你周围,你这个年纪连对象都没有的,有几个?”老方总数落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前几天晚上你没回家,那天晚上在哪里过的夜?” 方宏那被酒精腌渍入味的大脑开始奋力转动: 要现在就告诉他们,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们没见过迟菲菲,只知道我大学的时候有过对象,留学之前就分手了。 所以,就算他们将来知道我要娶的人是迟菲菲,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但是,我喜欢迟菲菲目前只是一厢情愿,她还没答应复合…… 可话又说回来,她对我也有感觉吧?不然那天为什么在酒店里…… 方宏在脑海里天人交战,现实世界里等着他答案的父亲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失去了耐心: “你这臭小子!老爹问话,为什么不回答?” 方母看两人之间火药味渐浓,赶紧过来打马虎眼: “那什么,儿子,你刘阿姨有个老朋友当老师的,她女儿也是老师,长得很漂亮,要不安排你们见一下吧,认识认识。” 此时经过几轮恐吓的方宏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断然拒绝道: “妈,找对象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 老方总用前所未有的可怕神情盯着方宏: “你总是说你会看着办,怎么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见了多少相亲对象,还有你那个小助理呢?怎么哪个都定不下来?” 在老一辈的思想观念里,做子女的哪怕考上一流大学,学历硕研,留学归来,好好地接手家族企业……不论其他方面有多出色,倘若年过三十仍未婚嫁,那就是大大的不孝。 从几年前开始,老方总夫妇的同龄朋友就已经在炫耀孙子孙女,或者外孙外孙女。 方母也经常有意无意地暗示“我要去参加某某家孙子的百日宴了”,每次方宏只当听不懂。 但今天,正式的战场硝烟弥漫,方家父母正齐齐地用逼迫的眼神盯着方宏,高低也要他给个说法。 尴尬的几秒钟之后,还是方母出来打圆场: “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说着,不停地给方宏使眼色。 方宏看有台阶下,正好就坡打滚,咕哝一句“那我回房间了。” 方宏在房间的大床上躺下,心里既委屈又烦闷。 明明有喜欢的人,就差把她追到手,父母还在这边玩儿命催,真是让人心情不好。 方母轻轻推门进来: “儿子,你别老气你爸。前几天我陪你爸不是去日本做体检了吗,今天结果出来了,有几项指标很不理想。” 方宏腾的一声坐起来:“哪里不理想?” 这可是大事。 方宏虽然恼父母没有边界感地催婚,但他还是很关心父母的。 方母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儿子你别太担心,你爸有我呢。其实就是血压,血脂这些常见的老年病。 平时吃药控制着就行。” 方母离开房间后,方宏睡不着。 “老年病”三个字在他脑海里打转…… 原来,不知不觉,父母二人都已经年过六十,成为标准意义上的老年人了。 平时在公司看见父亲,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的样子,说一不二的,很帅气。 方宏从小也很崇拜父亲,青少年时期,他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像爸爸那样厉害的商业能手。 后来逐渐到了叛逆期,方宏逐渐跟父母在心灵上疏远。 对他们的日复一日的衰老也当作正常的事情视而不见,不刻意去注意。 而现在,方宏终于意识到: 作为这个家庭的独生子,他是有义务为父母做些什么的。 论学业,他读到国外知名大学的硕研,论事业,他接受家族企业正在学习和适应。 这两项都没有太多可指摘的,父母现在对他唯一的期待,大概就是盼着他结婚,生下方家第三代,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 然后他又想到迟菲菲。 最近总是想她。 哪怕见不到她,但是只要在威信里给她发几句信息,就算她不回,他也觉得心满意足,觉得好像跟她已经有了某种紧密的连接。 然而此时此刻,父母催婚催生的焦虑脸庞,订婚宴上朋友们对女性主义的抗拒声讨; 正式跟迟菲菲第一次重新约会那天她喝醉后流下的眼泪,她在他怀里轻轻地颤动和呢喃; 还有迟菲菲在“她空间”里发表的那些长篇大论,引用的触目惊心的案例…… 这些全部,交织成一张巨网,而方宏就躺在巨网的正中间,动弹不得的睡着了。 第23章 梁晓被夸漂亮,但是不开心 “快快快,来不及了。” 早上9点59分,梁晓一路狂奔来到公司,在迟到的最后一分钟期限内,有惊无险打了卡。 直到坐进工位,梁晓的心脏还在狂跳。 “你就不能每天早点起来啊?”同事文娇端着咖啡从茶水间方向走过来,伸手拉过椅子,优雅地坐了下来。 “起不来啊,文姐。”梁晓一只手按下电脑电源开关,另一只手忙里偷闲整理桌面上的杂物。 她喜欢早上开始把工位整理干净,这样一天工作才有好运气——梁氏玄学定律。 “一看就是没结婚没小孩的女人才能说出的话。 你都不知道,我前几天去我姐家,她家小孩两岁。 我姐很要强,刚出月子没几天就回去上班了。 现在就是每天中午,家里单位两头跑,她婆婆上午去她家帮忙看小孩,但是她婆婆做饭超级难吃。 我姐不放心啊,所以中午都要回去给小孩做饭。 那家伙,那时间管理,中午骑电瓶车来回,那轮子就跟要着火似的。 所以,已婚已育的女人,从来不说没时间、起不来这种话。” “那她老公呢?我是说,孩子爸爸呢?”梁晓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紫米馅儿的面包,已经在地铁上被挤得惨不忍睹,紫米馅跑出来一大半,粘在包装袋上。 “她老公?好像也是上班族吧,反正每天挺忙的,下班很晚。不怎么管孩子,所以这不是让她婆婆来帮忙吗。” 梁晓咬了一口面包,苦笑道: “文姐,谢谢你啊,今日恐婚恐育指标达成。” “我可没让你恐婚恐育啊。”文娇慢慢地摇头,笑着说,“反正我不恐。” 此时梁晓的注意力被拉到电脑屏幕上,她看到一封几分钟之前收到的公司邮件: “……产品开发部决定,将此次项目的设计和测试两部分内容,外包给润达软件公司,请伙伴们知悉。 具体事宜讨论安排于今日上午3号会议室,参会方: 润达公司项目经理,我方测试、设计相关人员。” “设计和测试都外包了?那我做什么啊?”梁晓看着邮件,疑惑不已。 “外包了还不好啊,我还等着外包呢。如果真把大部分设计工作都外包了,那咱们至少在这个项目期间就可以划水了啊!” 文娇兴奋地说道。 梁晓皱了皱眉。 作为已经有五年经验的职场人,梁晓对外包这件事并不陌生。 她职业生涯的就是一家小小的软件公司,包括老板一共六个人。 最开始那家公司,就是给别的公司做设计外包的,没有大单的时候,就连几千酬劳的小项目也接。 后来她刻苦磨炼职业技能,把别人休闲玩乐的时间都用来钻研设计技巧和风格,后来逐渐跳槽到大公司,最后来到万程——这家业内头部的软件开发公司。 万程是一家软件开发商,本质上也是软件开发外包。 但他们对接的都是公家、或者同等体量的大公司发出的软件开发委托,项目资金最少百万起步,在业内享有良好的声誉。 公司大了,有时候业务做不过来,他们也会像这次这样,把项目里一些不太重要的分支,再次转包给更小的公司,以节省本公司员工的人力和工时。 这次在设计部门外包出去的,是后台操作系统的设计,因为不是直接跟一线用户接触的,所以要求不高,只求简洁方便好用。 梁晓也不是反对公司把这个小分支外包出去,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失落。 其实她对于后台设计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本来今天就想跟主管汇报的。 事已至此,梁晓想,想法再多也没用,还是把心思放在自己能控制的部分吧。 很快到了邮件里提到的开会时间。 梁晓抱着笔记本电脑,录音笔,来到指定会议室。 一进门,发现那个叫润达科技的相关人员已经落座。 有三个人,一个为首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项目经理,另外两个戴眼镜的比较年轻,应该是程序员或者设计师。 这三人都是男的。 梁晓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款式的连衣裙,刚想坐下去的时候,发现椅子上有点碎纸屑。 她保持着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姿势,弯腰,侧过身子拿手掌把纸屑拍掉,想着等会开完会,把纸屑捡起来带走顺手扔垃圾桶里。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起了坐在正对面的三名男性的注目。 其中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还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本来心里就烦,梁晓盯着他们,用目光询问:“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看美女身材太好了,你的衣服,很完美的衬托出你的曲线。 来之前就听说,万程公司美女如云,今天眼见为实,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为首的中年男子侃侃而谈,一副感觉自己说话很有水平的样子。 梁晓厌恶地别过头,没理他们,坐了下来。 另外两个年轻点的男职员在旁边附和: “是啊是啊,王总,你也跟咱公司人事姐姐说一下,下次招聘多招一些漂亮美女。 美女在公司多赏心悦目啊,我们工作效率都能提升。 如果是美女,就算她工作能力差点也没关系,咱们,包教包会。” 说到这里,两个年轻男职员互相挤眉弄眼,发出猥琐的笑声。 而被称为“王总”的中年男子也大笑起来,似乎对他手下这两个职员的讨论很是赞许。 直到万程这边主管技术的副总进了会议室,大家这才正经起来,不再讨论什么美女的问题,会议正式开始了。 …… 讨论会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所有人都显露出疲态。 万程副总说了声“也到中午吃饭时间了,大家吃好饭再回来继续讨论吧”,随之解散了会议。 中午,开发部小餐厅。 梁晓捏着手里的碎纸屑,想起上午刚进会议室时对面那三人猥琐的样子,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不知不觉,碎纸屑在她手里变得更加稀碎。 文娇去取了二人一的外卖,回来看到梁晓在座位上头顶冒火,咬牙切齿。 她把餐盒放到桌子上,掰开筷子,把一双放到梁晓的饭盒上,拖长声音问道: “谁把你气成这样啊,姑奶奶?” 第24章 我不喜欢被凝视 梁晓实在是一腔怨怒无人倾诉,就一股脑地跟文娇抱怨起来。 耐心听完梁晓激愤的陈诉之后,文娇很不在意地笑了起来: “就这点事,把姑奶奶你气成这样啊?” 梁晓: “这事儿还不够恶心吗?你是没看见那三个男的那死出,嘴上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也就算了,那眼神在我身上爬来爬去的,跟虫子似的,我今天晚上估计得做噩梦。” 文娇夹了一筷子青椒牛肉丝送入口中,左边右边口腔各嚼了十下,慢条斯理地咽下肚: “那几个人看你,说明你长得好看呀!有人看还不高兴?有人夸你漂亮还不高兴? 你别不知足了,长得漂亮是女人最大的优势懂不懂啊? 像我们这种普女,看到你这么漂亮的女孩都嫉妒死了。 我长这么大,走在街上从来没被人要过威信。 你肯定经常被要吧?” 梁晓皱了皱眉:“这不是一回事啊文姐。我不管长啥样,跟那几个人有关系吗?他们没有资格对我的长相指手画脚。 退一步说,我长现在这样,他们夸我漂亮;那我如果不是长这样,或者长得很丑,难道他们就有资格骂我丑吗? 这不是一回事。” 文娇开始收拾饭盒,她最近减肥,吃饭总是吃三分之一。 她把几乎还是全满的两个饭盒盖上盖子,放到塑料袋里: “反正我要是你呀,如果看出来谁对我有意思,我会先去打探一下那人条件怎么样,比如房子车子啊,比如学历父母啊之类的。 我三十了,再不能拖了,现在要是谁对我有意思,我肯定会抓紧机会。” “我不喜欢被凝视。”梁晓突然说道。 “啥?凝什么?”文娇把耳朵侧过来,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我不喜欢被凝视。”梁晓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在被夸之前,意味着我已经被凝视过了。被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人,随意批判容貌身材,我觉得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文娇停下了收拾饭盒的手,歪着头想了想: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的确,如果不认识的人一上来就对我的长相指手画脚,比如说我皮肤黑,说我脸上有斑有痘,那我也会不爽。” “是的,不管对方说什么,作为第一次见面的人,随意评价对方的长相,不管是夸还是贬,都是没教养的行为。 我小的时候,我爸就反复跟我强调,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看,那样不礼貌。我弟小时候我爸也是这么告诉他的。”梁晓回忆道。 “可是,归根结底,人家是夸你了呀。难道你被夸,不高兴吗?”文娇还是有些不解。 “被夸我当然高兴,但是,他们的夸奖不是因为了解我,真的赞许我,而是因为我的外表可能给他们带来了愉悦之类的感受。但是,重点在于,我这个人,不是为了取悦他们而存在呀!” 梁晓的声音高了起来。 文娇亲热地揽着梁晓的肩膀:“好啦好啦,别气啦。跟我说出来就好了。下午还要接着开会,到时候如果你不爽,直接怼过去,反正,他们是乙方的乙方,比乙方还不是人。” 若是放在平时,梁晓听到“乙方的乙方,比乙方还不是人”这种很刻薄的话,会跟文娇一起偷偷笑,但现在她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 下午的会议开始了。 随着会议内容的推进,梁晓越发的怀疑: 这个润达公司,是不是公司哪个主管或者总监的关系户? 按理说,虽然润达承包的是万程目前这个项目的设计和测试模块,但是,收费可不低,也有小几十万的。 而且,梁晓中午的时候多方打听,这次由润达承接外包项目,甚至都没有经过正式的招投标。 好像就是直接被指定的,所以才那么匆忙要他们来开会。 以前万程也有把项目的一部分分包出去的情况,但每次都是从第一步招投标开始,然后逐渐推进。 往往是在还没接触到对方的时候,梁晓他们这样的一线职员就已经从往来邮件里知道了分包方是哪家公司。 现在这个润达在整个会议上,那三个人都表现得像个草包,一问三不知。 但万程这边的副总,却一脸的坦然,丝毫不觉得这个分包商有问题。 梁晓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上午基本上都在说软件测试相关的问题,下午的会议主要围绕设计方面的一些需求讨论。 副总巡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梁晓身上: “以后你们分包的几位若是有什么设计方面的问题,需要跟我们公司讨论的话,跟我们的梁晓设计师对接就可以。 她是我们这个项目首席设计师,目前软件的大部分设计都是她完成的。 后台操作系统这块,设计难度不高,因为是给操作员使用的,不需要太花哨的设计,你们有什么问题找她。 我下午还有个会,我就先撤了,你们慢慢讨论。” 说完,副总示意梁晓跟外包商打招呼。 梁晓不情愿地站起来,勉强地朝着对面三人点点头。 为首的润达项目经理王总又露出熟悉的猥琐笑容: “嘿嘿!原来梁美女是负责设计的啊,怪不得,这么有气质。” 梁晓冷冷道:“那我先把我们这边的设计说明书还有项目需求先投个屏,大家先看看。 会议结束之后,我会把相关的文件发到各位的邮箱,请你们查收一下。” 王总嬉笑着说:“好说,好说。” 梁晓镇定情绪,开始按照ppt的内容做着演示。 …… 二十分钟后,演示完毕。 王总皱起眉头: “梁美女,你们的这个设计需求,难度是不是太高了?你们没必要这么抠细节吧?” 梁晓寸土不让: “设计拼的就是细节。小到一个图标的弧度和颜色,大到整体的氛围和感觉,市面上千千万万个应用程序,就算是同类的竞品也有几十几百个,用户为什么选择a而不是选择b,软件的设计和用户交互起了很大的决定性作用。” 因为管事的副总已经不在会议室,王总显得很嚣张,并没有小小的设计师放在眼里: “你这小姑娘,夸你两句你还喘上了?什么这个那个的,你们老总已经定了我们公司了,你说这些没用!” 梁晓呼地一声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第25章 你出生的时候是你自己选择的性别吗 “王总,你别忘了,现在你是我们公司的乙方,这是我们对你提出的需求。 如果你做不了,我们可以找别家公司做。 如果你非要说我们已经定了你们公司,那好,现在到你们手里的无非是30预付款。 但是,到时候项目验收的时候,你们做的东西不符合我们的需求,那我不会通过。 如果我不通过验收,你们既拿不到中期款更拿不到尾款。 我是这个项目的首席设计师,我有一票否决权。” 梁晓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瞪视着对面的王总。 会议室里的气氛极度尴尬,所有人都恨不得脚趾抠破地板挖个城堡钻进去。 除了润达的那三人之外,其他与会人员都是梁晓的同事,或多或少都跟梁晓接触过。 但是在他们的印象里,梁晓平时是那种有亲和力,经常笑,也很好说话的那种女生。 公司里甚至有不少男同事暗暗地喜欢她。 同事们从来没有看过梁晓的这一面,也只剩下了目瞪口呆,只会齐刷刷地看着她。 王总被怼得狠了,自觉面上挂不住,强行挽尊: “梁美女,你这话说得就不地道了。 我们公司跟万程合作,那肯定是要尽心尽力地去把这个项目做好。 来之前,我都跟我们这次参与项目的公司的几位兄弟都说好了,咱们多加加班,争取把万程这个业务提前搞定。 不瞒你说,我们公司的员工,从程序员到设计师,全是我们好兄弟。 就是为了避免,在真正做事业的时候,女人家的情绪会拖后腿。 以前我招过一个女设计师,也招过女程序员,结果就是人家三天两头闹情绪,要不就请假。 所以,项目质量这块,请梁美女放心,我们兄弟们肯定……” 梁晓实在听不下去,愤怒地打断了他: “你一口一个女人、女人的,你是想说我现在的行为就是在闹情绪吗? 如果你对我的专业能力有质疑,觉得我哪个设计方案有问题,你可以指出来。 老是揪着我的性别说事,有什么意思? 身为女性,也不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出生的时候是你自己选择的性别吗?” 主管刘永辉赶紧站起来,打着圆场: “哈哈,哈哈,看来大家对这个项目真的都很用心,我对这个项目,是充满期待呀。 这样,今天的会议呢就到这里,王总你们先回去,回头我让助理把会议纪要抄送你们一份。 好吧?好,就这样,散会,散会。” 十分钟后。 刘永辉办公室。 刘永辉擦着满头的汗: “小梁啊,不是我说你。你也来公司好几年了,又不是职场新人,这点眼力价没有吗? 那润达的王总,一看就是咱们公司哪个副总或者董事的关系户。 这次外包弄得很低调,就是不想声张,让太多人知道润达没有参加招投标就接我们公司的分包。 你看看你这,整的轩然大波了都。” 梁晓规矩地坐在刘永辉对面,低着头: “不好意思,刘总,让你为难了。” 刘永辉摆摆手,又挠了挠没剩几根毛发的头顶: “我没啥为难的,没事,这事儿就算传到高层,那也有副总顶包。到时候我一问三不知,最多扣我点奖金。 但是小梁啊,以后你可别这么意气用事了。 不是我说你啊小梁,你这也太敏感了,怎么一点就着呢?你属炸药包的啊,哈哈! 你也知道,像王总那样的人,他就是社会老油条,整天应酬啊这个那个的,说话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好好做你的设计,你看你这设计的不是挺好吗,你的第二版方案我昨晚加班看过了,确实不错,把人家甲方公司的历史也融入进去了。 你是特意把他们公司的标志放到主页一个明显的地方了是吧,这个想法非常不错! 我给甲方的项目经理看了,对方说很满意。小梁,好好干,我看好你!” …… 晚9点半。 偌大的办公室,天花板的顶灯已经熄灭。 只有梁晓工位上亮着一盏小台灯,同时亮着的还有她的电脑屏幕。 本来想浅浅加个班,正常来讲那点多余的工作量,要搁平时她在八点之前肯定能完成。 但是,想到上午发生的事情,她就没办法平静。 她又想到刘永辉对她“属炸药包”的评价,想着想着,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但是,凭什么那些男的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评价别人长相,而自己只是表达了不满,就要被扣上“太敏感”的帽子? 只许男的用言语让别人感到不适,他们想说啥就说啥,反正最后都会用“他那人就那样”来开脱,而女的就连表达不满都不被允许吗? 这是什么鬼道理! 梁晓看着屏幕上做到一半,迟迟没有进度的设计稿,看得越发烦躁,心里一点头绪都没有。 忽然,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连晚饭都还没吃呢。 梁晓把手伸进抽屉,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 她挪了挪椅子,拉开身边文娇工位的抽屉,又是一顿摸,抓到一个零食包装袋。 拿出来一看,是个沙琪玛——还不是无糖的。 这一块下去,升糖升的恐怕比炮仗还高吧。 “唉,凑合吃一口吧。”梁晓刚要撕开包装袋—— 下一秒,沙琪玛从手里消失。 梁晓吓了一跳,回头,一个男人背光站在她身边,手里还抓着她的沙琪玛。 梁晓本能地大叫一声:“啊!” 待看清对方的长相,她才惊魂未定地致歉:“啊……高工,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清。我叫太大声吓到你了吧。” 高普林把沙琪玛收起来,重新放回文娇的抽屉: “你不用道歉,是我脚步太轻了,没想到会吓到你,对不起。” “哦……没关系。”虽然但是,你拿我沙琪玛做什么? 梁晓的目光一直追踪着高普林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沙琪玛放回去,然后充满疑惑地看着他。 高普林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浅浅微笑: “高糖高油的零食有什么好吃的?走,我请你吃宵夜。” 第26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 “螺蛳粉?” “麻辣烫?” “小龙虾?” “麻辣香锅?” 梁晓轮流看着夜市上的摊位,回头对高普林一脸沮丧: “就没有热量低的,感觉还不如吃沙琪玛呢。” “那就别管热量了,反正你不是晚饭也没吃吗,就当吃晚饭了。工作一天,这一天里的最后一顿饭,自然是要隆重点,才能抚慰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内心啊。” 高普林倒是不内耗,拉着她来到一个小龙虾大排档。 晚上十点,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个夜市就在万程公司附近,走路只要十二分钟。 周围是一个超大规模的商圈,有商场,综合体,酒吧,ktv,live hoe…… 年轻人喜欢的都有。 所以,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这里依然人声鼎沸。 梁晓带上手套,一边剥虾一边碎碎念: “真是的,为什么他们就可以随便没礼貌地点评我的长相,我不过就是反驳了几句,就成情绪不稳定了?” “哦!就因为他们是男的,男的就有各种理由做错事,女的稍微反抗一下,就是疯婆子?” “他们要是真能从我专业能力上挑出毛病,那我真的二话不说,愿赌服输,躺平认嘲对不对?但是他们从头到尾都不说专业的事,非说我闹情绪,我真是……” “我跟他们简直是鸡同鸭讲,没法沟通。” 高普林一直默默地听着,同时手也没闲着,一直在给梁晓剥虾。 梁晓只顾着说,一边说一边吃,只觉得自己没停过嘴,但是她有个习惯,说话的时候手就会停下来。 所以她说了那么多,其实没剥几个虾,但是却一直在吃。 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直接惊呼一声: “啊!怎么一直都是我在吃啊!我吃太多了吧?” 高普林笑得很温柔: “虾壳都在我这,算我吃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高工,你别帮我剥了,你自己吃吧。哦不,接下来我帮你剥。” 梁晓直起身子,对服务员遥遥地招呼一声: “你好!这边再加一份小龙虾!” 转念又想了想,她又喊了一声: “再来几瓶啤酒!” 高普林笑道:“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梁晓张开手掌,调皮笑道:“心情好呗!高工,真的很谢谢你。今天我真的感觉好衰,心情差爆了,加班工作也不顺利,盯着电脑盯了俩小时,工作进度愣是一点也没推进。 还好你陪我吃宵夜,还帮我剥虾,真的谢谢你。” “怎么能说是我陪你呢,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其实我这几天食欲一直不太好,要不是你答应陪我吃宵夜,估计我都要饿瘦了。”高普林用瓶起子打开一瓶啤酒,给两人倒满。 梁晓举杯思索:“敬……敬什么呢?” 高普林的目光落在鲜红热辣的小龙虾上:“敬……就敬小龙虾吧!至少现在,小龙虾带给我们快乐!” 梁晓大笑:“好,就敬小龙虾!干杯!” ……次日清晨。 梁晓从宿醉的头痛里醒来。 她费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羽毛造型的吸顶灯。 在公寓里——她稍加安心地想道。 刚想坐起来,就觉得头的内部好像豆腐脑一样在晃动。 她不敢动了,因为感觉天旋地转。 梁晓的余光发现,她旁边还有个人……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慢慢侧过脑袋,心里祈祷着,一定是错觉,是自己睡迷糊了—— “梁晓,你醒了。” 是高普林的声音! 梁晓顿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天哪,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普林躺在地上,就在她的床旁边。 他看上去也在饱受宿醉的痛苦,深邃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由于睡眠不足,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显得眼睛更深了。 梁晓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冲击,把头埋进被子里,发出“啊——”的尖叫。 高普林连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试图上前安慰,但梁晓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在梁晓的尖叫声中费力地解释: “梁晓,不是你想的那样,昨晚……” 此时梁晓的房间门被大力推开: “梁晓,别发神经了,出来吃早餐!” 迟菲菲系着围裙,神气活现地站在门口: “梁晓,今天是我做的早餐哦!下次我吃你做的饭,我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不欠你的,哼!” 她看了看可怜的高普林,忍着笑: “当然了,也有你小男朋友的份儿。高先生你放心,我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我们吃着你看着,那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梁晓和高普林异口同声: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不是她男朋友。” “哎呦,还挺有默契。行吧,随你们怎么说,反正你俩在一个屋子过夜了,我可是证人。”迟菲菲举着铲子返回厨房,回头喊道: “你俩快点洗漱!马上开饭了!” 确定迟菲菲肯定不会听见他们的谈话,梁晓着急地问道: “高工,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不会……” 高普林奋力地摆手:“没有,没有,梁晓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在高普林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梁晓好不容易用宿醉还不太清醒的头脑,还原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喝了三瓶啤酒之后,梁晓嚷着什么“这啤酒是假酒吧,怎么没味儿?再喝几瓶试试,如果是假酒我要告他赔偿”之类的,又叫了三瓶。 三瓶之后又三瓶,然后又五瓶…… 再后来,高普林就没时间数了。 因为他自己也醉了。 不过,他的酒精代谢能力比梁晓要好一点点,大多数都在吃饭的过程中频繁上厕所给代谢出去了。 最后两人结账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 梁晓坚持说要自己回家,但是醉到没办法打字,连专车都叫不来。 高普林无奈,只好在路上招手打车。 但是连打两辆车,梁晓说了五个地址,每个地址都不重样。 司机师傅一脸“有毛病吧”然后扬长而去…… 这时,迟菲菲打来电话。 她是看梁晓十二点多了还不回家,也没提前打招呼说去父母家,有点担心了就打电话来问问。 高普林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迟小姐,能不能麻烦你来接一下梁晓?” 第27章 就由你来做我的责编 “我不会开车,所以我也只能打个车去接你们。”迟菲菲嚼着自己做的煎蛋,“到了你们那地方之后,我和高先生一起把烂醉如泥的你塞到车里。” 听到昨晚自己的英雄事迹,梁晓的脸色逐渐黑如锅底。 从小到大,自己在家人、朋友面前都是乖乖女的形象,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失态过。 “本来高先生也没想跟你一起回来,是我硬要他一起的。你可别怪我啊梁晓,一百多斤的人一旦醉了,那可比一百多斤的大米沉多了,我一个人可搞不定你,所以我就临时征用了你的高先生。” “菲菲,你别乱说。”梁晓赶紧制止,转而又对高普林说道: “抱歉啊高工,昨晚真是麻烦你了。对了,你衣服被我弄脏了吧,我现在赶紧打个车回我家,给你拿几件我弟的衣服。我弟平时穿185的,不知道合不合适,反正你先凑合一天,我把你衣服给你干洗了就还给你。” 高普林看着絮絮叨叨的梁晓,只觉得她有点拘谨,也有点可爱。 他其实并不在乎衣服脏不脏,毕竟他早就学会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但是,能继续跟梁晓产生这样那样的关系,是他很乐意的事情。 于是欣然点头: “好啊,那就这样吧。” 梁晓这边一开始还有点忐忑,担心高普林不愿穿别人的衣服。 没想到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问题轻松解决,在她看来已经谢天谢地。 三个人吃完早餐,梁晓抓紧时间回家取衣服,高普林揽下了刷碗的任务,顺便等梁晓把衣服拿回来,两人再一起去公司。 迟菲菲则匆忙赶去出版社,作为编辑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推进。 踩点来到出版社,迟菲菲火速打卡,放下包包,先冲到卫生间带薪便便。 出来之后,回到工位,她拆开昨天才到货的挂耳咖啡,准备冲一杯美式,开启打工人忙碌充实的一天。 直到这一步,迟菲菲才意识到早上还没打开水。 她平时习惯先把开水装满她的保温壶,放在工位上喝一整天。 迟菲菲拿着她的壶,走向位于公司大门口的茶水间,正准备接点水。 忽然用余光看到,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作家冯少德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当时迟菲菲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想见到这个人! 但是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晚了,冯少德出电梯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身为公司职员,又是冯少德上一本书的责编,迟菲菲就算再不情愿,也得热情接待他才行。 “冯老师,您怎么突然来了,还这么早?我们刚上班。”迟菲菲勉强挤出笑容。 “我为什么来?因为想见你啊。”冯少德的语气非常认真,让迟菲菲愣住了。 “哈哈!逗你的,今天我来,是有正事,你不会当真了吧。” 冯少德轻描淡写的表情,让迟菲菲恨不得用拳头揍他两下。 但是人在公司,也不好真的那么做,毕竟冯少德出了两本书,现在还在养活着他们这个小小的出版社。 迟菲菲开罪不起,只能也跟着装作云淡风轻,成熟世故: “哈哈,冯老师您真会开玩笑。冯老师,您先在会议室稍微坐一下,我马上去通知周老师。” 她口中的周老师是她的直属上司,周雪珠。 “好,好,你去吧。” 转达完冯少德来出版社的消息之后,迟菲菲不愿多事,直接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冲泡咖啡,打开电脑做自己的事。 过了一会儿,迟菲菲的主管周雪珠从会议室里探出头: “菲菲啊,冯老师让你也进来。” 迟菲菲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带着笔记本电脑钻进会议室。 冯少德从包包里往外拿东西,语调带着一些得意和兴奋: “这是我最近在构思的内容,事先声明哦,这只是原稿,还没有修改过,你们先凑合看一下。大纲和细纲我也有写。” 他递过来薄薄的一沓打印纸,最上层的封面页,印着“渡河”两个字。 看来就是这本书的书名。 周雪珠接了过来,认真地翻阅着。 迟菲菲坐在她旁边,但是因为沙发的扶手过于宽大,她必须努力地往周雪珠旁边凑,才能看清a4纸上的小字。 冯少德把印有大纲和细纲的稿件递给迟菲菲: “菲菲要不你就先看看大纲吧!大纲才是我这本书的精华所在。” 迟菲菲双手接过冯少德的稿件,刚想拿过来,却发现拽不动。 一抬眼,看到冯少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菲菲,我说了,这可是我思想的精华哦!要不是特别看重的人,关系特别亲密的人,我特别信任的人,我是不可能外传的哦。” 周雪珠连忙指挥: “菲菲,还不谢谢冯老师,把大纲和细纲都给我们看,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迟菲菲颔首:“谢谢冯老师。” “好说,好说,还是要多多仰仗出版社老师们的配合。”冯少德终于松开了手,迟菲菲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平心而论,他这本书的立意、大纲、细纲都很不错。 在迟菲菲这个阅书无数的专业人士看来,这本书超越上一本《自燃》的销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有时候真不知道缪斯女神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把惊人的才华如此慷慨地分配给这种德不配位的人呢? “哇!冯老师,您真的是天才啊!这真不是我随便夸的,您也知道吧?这本书写得比上一本还好!” “哈哈,是吗?还好吧,我写这本没花多长时间,还以为会有很多不足呢。”冯少德露出虚伪的笑容,对周雪珠的话感到很受用。 “冯老师,这本就算是按照原稿直接出版都没问题!您写得太好了,我看啊,连我们金牌责编可能都没有挑剔的余地了呢!” 周雪珠拼命给迟菲菲使眼色,让她也跟着夸几句。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迟菲菲总不好再绷着脸,只能也跟着脸上堆满笑容: “确实如此,冯老师的这本书,不论是立意,还是整个故事结构,都非常有新意。据我所知,市面上同类作品,都没有这本好,我也相信您的新作一定会大卖的。” “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当我这本书的责编吧。”冯少德突然说道。 “啊?” 迟菲菲和周雪珠同时发出惊呼。 第28章 来我家,和我认真聊一聊 “怎么了?我上一本书,也是菲菲做的责编,不是做的挺好吗?所以我的新书也继续由菲菲来负责吧。” 冯少德理所当然地说道。 “是这样啊,冯老师。”周雪珠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迅速做好表情管理,娓娓道来: “菲菲现在手头事情非常多,您也知道,因为我们公司出了您的书,顺带着也跟着出名了,好多新作者都给我们投稿,然后我们又找了好多新编辑,菲菲现在主要的工作任务,就是把这群新编辑带出来……” “那是你们公司内部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冯少德面露不悦,“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反正我的新书就是要迟菲菲继续做我的责编,否则免谈。” “啊,哦……冯老师,是这样……”周雪珠张口结舌,快速地想着应对的方法。 但是在冯少德严厉的眼神之下,她还是选择不跟公司的摇钱树作对。 毕竟,现在外面多少出版社,虎视眈眈的等着撕扯冯少德新书这块肥肉。 人家既然在公司有相中的责编,感谢他还来不及,哪里敢跟他讨价还价。 于是,周雪珠下定决心,转而对迟菲菲说道: “菲菲啊,你看,冯老师多么信任你!现在你手头那些工作,就先放一放,我会重新安排给别人。你从今天开始就全程跟冯老师的新书。” “可是,周老师,我觉得我的能力还不够。冯老师新书对我们公司很重要,我怕我搞砸了。” 迟菲菲拼命推托。 其实迟菲菲根本就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 从小城镇来到大城市,这一路是怎样的披荆斩棘,经历多少辛酸痛苦,才走到今天,只有当事人自己一清二楚。 面对一件有挑战性的事情,迟菲菲绝对不会说“我不行”、“我不会”、“我没信心”。 但是,因为是冯少德! 她真的不想再跟冯少德有任何的接触。 上一次做《自燃》的时候,冯少德对她说过的那些不亚于x骚扰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阵阵恶心。 但是,那时候,迟菲菲在公司的位置还不稳,在出版业也没有任何名气。 她非常需要一个代表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现在才成为一个有点知名度的图书编辑,最近也有猎头打电话挖她去别家。 现在总算有点话语权了,迟菲菲真的不想再做违心的事情。 周雪珠看迟菲菲推脱,于是就坡打滚: “哈哈,冯老师,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您新书的责编,由我来担任。当然,菲菲也会做一些辅助工作……” “不行。我只要菲菲做我的责编。这一点没得商量。”冯少德彻底失去了耐心,脸拉得老长。 “啊这……”周雪珠踟蹰着,寻找着合适的话语。 “冯老师,真不是我谦虚,我觉得我还有很多不足,需要在工作中磨练。要不这样,冯老师,您下一本书,我一定做您的责编,帮您好好做书。”迟菲菲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从容不迫的回答着。 “只要你跟着我,就不会有问题的。人都是一边做事一边成长的吗,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好吗?” 迟菲菲跟冯少德四目交接,他投过来的目光让她感到阵阵恶心。 看到大局已定,周雪珠也不再挣扎,转而把目光投向迟菲菲: “菲菲,你会好好做吧?” 冯少德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要不这样,既然我们已经定下来了,周老师你先去忙吧,有些关于新书细节的事情,我想跟菲菲单独聊聊。” 周雪珠识趣地起身: “好的,冯老师!你们慢慢聊。” 迟菲菲也跟着站起来,在周雪珠离开后,她把会议室的门重新打开。 冯少德的目光顿时有些微妙: “菲菲啊,你这不是见外了吗,我想跟你讨论新书的细节,你把门打开干嘛?” 迟菲菲压抑住内心翻腾的厌恶,有理有据地回答: “冯老师,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名誉。在工作场合,只有一男一女的房间,尽量要做到透明公开,出于客观的避嫌需要,请您理解。” “那我新书还没出版呢,这敞着门,人来人往的,万一我绝妙的点子和创意,被你们公司哪个阿猫阿狗听去了,抄袭我的创意怎么办?” “不会出现这种事的,冯老师。我们公司的同事都是有职业素养和职业道德的好编辑,没有人会做这种事,请您放心。” “呵呵。”冯少德看着表情平静的迟菲菲,皮笑肉不笑。 迟菲菲也不怕他,继续用沉静的眼神直视他。 过了几秒钟,冯少德似乎是下了决心似的站起身: “好,既然你这么想要避嫌,那我们去到更公开的场合,岂不是更好?你们公司一进门不就是茶水间吗,四面落地玻璃窗,我看那里最适合避嫌了。走吧。” 说完,也不等迟菲菲反应,冯少德迅速抓起所有的文稿,气冲冲地往茶水间走去。 “冷静……冷静……不跟傻瓜置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迟菲菲心中默念打工人口诀,拿起笔记本电脑,跟在冯少德后面,进入茶水间。 在茶水间里,冯少德倒没再玩什么幺蛾子,先是很正经地跟她讨论了一些新书的创作思路。 迟菲菲也针对这些思路提供了一些新的角度,提醒他哪些桥段可能会引起读者的不适,如果加入新的桥段可能会吸引另外一批读者。 两人的对话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 由于一切都太顺利,迟菲菲几乎都要产生错觉: 看来,在一些事情上坚持自己的态度是有用的,反抗是有用的,老色鬼这不就老实多了吗? 新书大纲的内容大概讨论完毕,冯少德顿了顿,说道: “菲菲,今天我们聊得很不错。其实今天呢,我拿来的不是全部的原稿,我还有单独另外写了一些片段,我很喜欢这些片段,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融入到我这本书里,需要你这个专业编辑,给我一点建议。 这周末,你来我家吧,我们再好好聊聊。” 迟菲菲一直在认真听对方说话,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大腿上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痒意。 第29章 写字楼门口最大的显眼包 应该是我的错觉吧,迟菲菲想道。 她努力不去低头验证那种痒意是否真实存在,内心安慰自己或许只是一只虫子,不要小题大做。 但是那种如同爬虫游走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且逐渐从大腿蔓延到腰部。 迟菲菲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忍耐的恶心,她不情愿地低头,看见一只手在自己的大腿和腰部肆意游走。 顺着手往上看到手臂,再由手臂看到主人,正是坐在她左手边的冯少德。 可笑的是,冯少德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地说着“希望你站在编辑角度给我一点专业建议”之类的话。 迟菲菲猛然站起来:“冯老师!请你自重!” 椅子被猛烈拽动的声音,引起了离茶水间最近的几个同事的注意。 有人往茶水间这边看过来,投以好奇的目光。 在全透明的玻璃墙之下,两个人的身影一览无遗。 冯少德笑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双眼直视着迟菲菲,眼睛里毫无愧意,反而带着一种类似于“真是错看你了”的遗憾! 迟菲菲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世界上竟然有这样坦然又无耻的人? 冯少德伸出双手,装作很关心的样子,拍了拍迟菲菲的肩膀,做语重心长状: “小迟,你相信我,我之前真的很看好你,我觉得你的编辑工作,既专业,又细心。 是我合作过的编辑里,最有前途的一位。 可是,真没想到你竟然对我存着这种心思…… 小迟,我记得我以前明明告诉过你啊,我有老婆了,我和你之间只是同事关系。 可你直到现在,还是想不清楚……唉……” 迟菲菲长这么大,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死死地抓住手旁的椅背,让自己不要因为太过于生气而跌倒。 “冯老师,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对你存那种心思了?明明是你……”迟菲菲艰难地反驳,但是眼睛里已经蓄了大朵大朵的泪花。 她知道现在全公司的人都听到了茶水间的动静,都在往这边看。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场闹剧。 冯少德突然凑近迟菲菲,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恶毒地说道: “是你自己要来茶水间的哦,如你所愿,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对我的想法了。” 还没等迟菲菲反应过来,冯少德又立马抽身往后倒,用最夸张的语气大声说道: “小迟!你真的不要这样,你不能得不到我就毁掉是不是? 难道你要对我的书做出不专业的编辑吗?故意给我提供错误的思路,好让我的书少卖? 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职业素养吗?你有没有职业道德啊? 你们出版社老板也是我的老朋友,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茶水间里上演的劲爆八卦,让整个出版社的员工都无心工作。 每个人都装作在做自己的事,实际上耳朵已经竖得笔直笔直。 说完那些子虚乌有的话,冯少德好整以暇,悠闲地靠在茶水台上,抱着肩膀,用轻松的表情望着气到流泪失语的迟菲菲。 满脸写着“跟我斗?你还嫩了点”的猖狂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迟菲菲甚至想打开旁边的冰箱,把冰箱里所有的饭盒、蛋糕、酸奶、水果全部尽数扔到那张让人作呕的脸上。 但是,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知道,自己那样做,只会让冯少德更占据道德优势。 在别人眼里,她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疯女人”、“得不到就毁掉”…… …… 迟菲菲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的这一天。 同事的目光和表情让她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平时几乎每天都加班两小时左右的她,今天破天荒地,下午六点踩点下班。 下午4点半的时候,方宏发来威信说晚上请她吃饭。 那时候迟菲菲本来就烦,手头正好有个事情,想着过会儿回,忙了一会就给忘了。 没想到,刚走出写字楼大门,就看见方宏穿着一身淡灰色的休闲正装,靠在他那辆烧包的明黄色保时捷跑车的车门上,沉默却充满心机地等待着。 迟菲菲看到他的时候,下意识拿出手机,确认一下自己是否有答应过和他见面。 根本没有,甚至还顺手把方宏的对话框设置成静音免打扰。 写字楼门口的保安大爷看见迟菲菲出来了,他认得这个姑娘,连忙对她说: “闺女,这人是来找你的对吧?你赶紧让他挪挪车,等会下班高峰,他搁这堵着,车来车往地多不方便。” 迟菲菲一边致歉一边说“好的大爷我马上让他走”,一边快步朝方宏跑过去。 而这个举动落在方宏眼里,则让他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菲菲也很想见我! 所以才会一看到我就高兴地跑过来! 她果然也是很想跟我复合,只是不好意思那么快答应我是吧? 至于她下午为什么连威信也不回,方宏强行忽略了这个细节。 发了信息之后,他抱着手机专心致志等了半个小时,没等来回复,于是就决定索性来到出版社楼下守株待兔。 方宏都想好了: 如果迟菲菲是正常下班时间出来的,就带她去吃正式的晚餐; 如果她加班到很晚,那就带她去吃宵夜大排档,就选她最爱吃的麻辣小龙虾。 方宏踌躇满志,但又担心迟菲菲一出来看不见他,又不回他信息,所以不顾门卫大爷的白眼,坚持在写字楼大门口最明显的地方等迟菲菲出来。 并且在出门之前,在自家车库里选了一个明黄色这种警告色的车子。 这样,方宏才觉得万无一失。 迟菲菲快步走向这个显眼包,低声呵斥道: “方宏,你有毛病啊,堵在我们公司门口干嘛?你耽误别人正常开车走路了,快点走。” 方宏对迟菲菲的训斥充耳不闻,缓缓拉开车门,保持着最优雅的风度: “菲菲,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你吃大餐。” “好好好,吃吃吃,赶紧走。”迟菲菲钻进车子,不住地催促着。 她现在只想快点把这个显眼包弄走,只要不在自己公司门口,被同事看到就好。 毕竟,上午的“茶水间事件”已经够尴尬了,她不想给自己再多积累一件“风流韵事”。 方宏坐上驾驶位,扭头对副驾的迟菲菲灿烂一笑: “那么,我尊贵的公主殿下,我们这就出发了。” 迟菲菲瞪了他一眼。 第30章 你有什么资格关心我 “什么?!”方宏的尖叫惹得高档法式餐厅其他的食客频频侧目。 方宏后知后觉地看了看周围,不情愿地压下声调: “冯少德那老东西,他摸你大腿?” 这个人渣! 方宏立刻拿起手机搜索“冯少德”这三个字,虽说那天已经去过他本人的粉丝见面会。 但因为方宏一直在低头看书,而且坐在很靠后排的位置,并没有看到冯少德的正脸。 “冯少德”这名字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他上一本代表作《自燃》。 联想搜索的结果大多是书评文章,还有对作家本人的访谈,总之都是对他的各种溢美之词。 方宏点进作家的百科界面,前面的文字部分他心烦地略过,直接点开了作家照片。 是那种长得白白净净、戴着金丝框眼镜、一看就很有书卷气质的中年男作家,而且更气人的是,他的身材似乎保持得也不错。 根据百科介绍,冯少德今年已经46岁了,竟然没有一点肚腩,甚至有几张穿短袖polo衫的照片呈现出了较为发达的肱二头肌。 “可恶……”方宏浏览了几张照片,就心烦地丢到一边。 他原本期待着看到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的模样,这样就可以大肆地羞辱对方的外貌。 站在雄性竞争的角度,男人的身材和外表都是可以竞争的维度,可以参考动物园里的公孔雀。 “他还在那边恶人先告状,说是我勾引他。真的好搞笑!我哪里有勾引他,我躲着他还来不及! 上午明明是他主动点名让我当他新书的编辑,我已经推辞过了,他却还是坚持。 我的直属上司也在场,她就可以作证!” 迟菲菲气得把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慢点喝,慢点喝。”方宏连忙阻拦。 “你别管我。”迟菲菲气呼呼地。 方宏心里一动:“那,如果你接了他的新书,以后会怎样?是不是需要跟他更频繁地接触?”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啊。”迟菲菲郁闷道。 “那,如果站在那个作家的立场,既然你答应做他的新书编辑,在他看来,可能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方宏斟酌着词汇,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迟菲菲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啊?我跟你说过,他上本《自燃》一本书就养活了我们出版社,如果没有那本书,我们公司可能在去年就倒闭了。 就这样一位作家,而且点名让我做他的编辑,我怎么可能直接拒绝他的要求? 如果他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去跟别的出版社合作了’,然后你觉得我会高傲地回答‘随便你哦,反正出版社倒闭了不关我的事’吗?你觉得这合理吗?你在这里跟我搞什么受害者有罪论?” 方宏嗫嚅道:“我,我不太了解你们出版业的情况,我只是觉得,一份工作只要你不喜欢,那就可以不接啊,反正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这一份工作。”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他撕破脸皮,然后被公司赶出来?”迟菲菲怒气冲冲。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如果这份工作让你不开心,那你何不辞职呢?你之前不是说了,《自燃》爆红之后,有别家出版社还来挖你么。 有能力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做出火书,说不定,你现在的出版社对你来说太小了,你需要去更大的平台,才能更好地展示你的实力!” 方宏说完这一番话,简直都想立刻给自己起立鼓掌。 这是多么高超的情商呀!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高明的话术! 他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为自己的语言艺术所折服。 然而一转眼,方宏却发现,迟菲菲用一种绝望而平静的眼神望着他。 方宏又不自信了: “菲菲……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方宏,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早在五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对你仍然抱有一丝丝期待,是我的错。是我想多了。” 迟菲菲拿起手中的红酒杯,一仰头灌了个干净,站起身就要走。 方宏连忙拉住她: “菲菲!菲菲,你别走,我做错什么了,说错什么了,你告诉我,不,你骂我! 我都会改。 我知道我这人不会说话,我性子直,情商低,但是你可以教我呀! 我保证,以后我只说你爱听的话,我只做你喜欢的事。 只要你讨厌的事情,我一件都不做,我说到做到。” 迟菲菲被他拉的又坐了回来,叹了一口气: “那不是我辞职就能解决的事情。” “嗯,要不这样行不行。我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吃亏就吃亏在,那个作家仗着你没有证据,所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故意让别人听见! 我的想法是,如果你下次再跟他单独接触,你就带好录音笔,全程录音! 如果他再纠缠你,你就跟他说,会公开录音文件。” 在极大的压力下,方宏又开动脑筋,想了个自以为很完美的办法。 他又忍不住想夸奖自己了。 “可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算偷偷录音,也没有法效律力。”迟菲菲愁眉不展,“再说了,你还建议我跟他单独接触?我跟你说了上午发生在茶水间的事情你忘了吗?他在公开场合都那么有恃无恐,如果我真的去了他家,会发生什么我都不敢想!” “那要不这样吧!”方宏挺起胸膛,“下次如果你要跟他单独相处,比如像他说的邀请你去他家看什么资料,我陪你一起去!” 迟菲菲看着他苦笑: 虽然,从刚才到现在方宏一直在出馊主意,说的也都是不中听的话,但他似乎确实一直有在积极的想办法。 良久,她摇了摇头: “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方宏急了: “你自己看着办?那怎么行,我不放心。只要你一直在那家公司,后续还是要跟那个老不正经的作家一起共事,我就永远不会放心!” 迟菲菲冷笑: “你有什么资格不放心我?你是我什么人?别自作多情了。” 第31章 我们才不内耗 方宏被说得一脸讪讪,面对这个问题,也的确没有话好讲,只好尴尬地沉默下来。 迟菲菲继续气恼地说: “我觉得,冯少德就是个老狐狸。 在肢体接触方面,他会很巧妙地踩线,游走在法边律缘,刚好卡在,让他占到便宜,而被占便宜的人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的那条线上。 别人会觉得,那种程度的肢体接触,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被摸的人大惊小怪了。 所以说,我觉得,这人肯定是个老手! 他还说他有老婆,我真不明白了,他老婆怎么可以还能忍受这个人? 要是我,早就跟他离婚八百次了。” 看着迟菲菲气呼呼的脸,说着什么老婆、离婚之类的话,方宏突然心中一动,大喊道: “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迟菲菲不信任地看着他。 “下次那个姓冯的老东西再纠缠你,你就说,你有男朋友了。或者说,你结婚了也行。 我相信,这样他就不敢乱来了。 菲菲,嫁给我吧! 咱们马上订婚,我给你买钻戒,你以后工作的时候就戴着钻戒,这样别人就知道你是有主的人了。” 迟菲菲惊讶地张大嘴巴:她诧异于方宏的脑回路,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说出类似于求婚的话? 莫名其妙的求婚就算了,后面还说了一堆她最讨厌听到的话。 什么“有主的人”,什么跟什么啊,她又不是物品,不需要主人! 迟菲菲懒得跟他讲,因为她知道对于一个不能对女性的处境感同身受的人来说,这些事情带来的困扰他是不能理解的。 迟菲菲埋头吃饭:“我拒绝。” 方宏沮丧: “为什么啊,菲菲,我到底哪里不好?如果你看不上我,那五年前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那些快乐的日子你都忘了吗?” “五年前我瞎了,我傻了,我没事儿闲的,行了吧。” “不对,菲菲,你不瞎也不傻,你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最漂亮的女人,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好不好?” 方宏的态度已经接近耍无赖。 面对迟菲菲的铁板一块,他也实在是无计可施。 “方宏,你别烦我,让我好好吃饭行不行?本来今天就够烦的了。”迟菲菲沉下脸。 “哦,好。”方宏收起哀求,乖乖平静下来,也跟着吃饭,但是食不甘味。 这一桌三千多块钱的餐,如果放在平时方宏肯定是大快朵颐。 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 非但没有跟迟菲菲进一步修复感情,反而好像又触到了她的逆鳞,关系变得更差了。 迟菲菲拿起红酒杯,小酌一口,方宏盯着红酒杯出神: 他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 他竟然开始嫉妒一支红酒杯——因为它可以被迟菲菲握在手里。 …… 半岛公寓。 “终于到周末了。”迟菲菲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床上。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梁晓在阳台挂着刚刚洗干净的衣服,抱着洗衣盆回房间。 路过迟菲菲的房间时,看见她正无力地躺着。 梁晓把洗衣盆放在地上,走进去: “周末了,别苦着个脸了,如果周末还不开心的话,这一周岂不是过得太苦了? 走,出门逛逛去。” 迟菲菲翻了个身:“我不去。我要烂死在家里。” 梁晓把手伸进迟菲菲的痒痒窝:“说的都是什么话,有我在,你绝对不会烂死在家里。” 迟菲菲最怕痒了,咯咯笑了起来: “姐姐,饶命,我受不住了。” 梁晓停下来,跟她并排躺在床上: “要不,今天咱俩去逛商场吧。我感觉我上次逛商场还是在上一次,可能得有一个多月没去过了。 再说了,这马上换季了,我没衣服穿,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梁晓从床上爬起来,拉开迟菲菲的衣柜: “菲菲,我觉得你也该买新衣服了。你看你现在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以前的衣服衬托不了你现在的美貌! 赶紧走吧,让身为设计师的姐姐帮你挑好看的衣服,把你打扮得美美哒。” 迟菲菲笑着大叫:“梁晓,你生日就比我大12天,你究竟要自居姐姐到什么时候!” …… 两人梳洗完毕,乘坐地铁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座综合体商场。 这座商场据说是外资的,整体来看比较洋气。 商场一共有五层,一楼是一些首饰名表、快时尚品牌和潮牌; 二楼是淑女装,男士正装等店铺,单价都是很贵的那种,外加几个甜品店; 三楼大多为运动品牌,这些运动品牌卖场非常大,而且连成片,内部都是打通的,喜欢运动品牌的年轻人可以尽情的在这里逛很久很久; 原本三楼只有服装,前不久入住了一个家电卖场,让前来逛街的人多了一个选择; 四楼基本上被童装、玩具和淘气堡所占据,一到四楼,小孩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夹杂着小朋友绝望的哭喊——当他们路过玩具店,而父母却不肯掏钱给他们买玩具的时候。 五楼则是餐饮店铺的集合,在来的路上,梁晓和迟菲菲就已经决定好了,今天要吃火锅。 到了商场,两人先从一楼逛起。 根据迟菲菲的肤色和体型,梁晓比量着,选了十来件衣服,两人一起钻进试衣间。 从试衣间里传出两个女生的聊天和谈笑: “哎呀,我又胖了。” “宝宝,你一点都不胖,你只是……毛茸茸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说真的,菲菲你真的不胖。是这家衣服尺码做得太小了。” “说起来,我最近在网上买衣服也有这种感觉!” “是吧?我也觉得,不知怎么回事,现在商家把衣服越做越小了。我多少年都是这个体重没变过,腰围也没增加,但是去年开始我从s码变成码了,有时候码我都塞不进去,只能退货。” “真的!我以为只有我这样呢,我一直以为是我变胖了。我也试着少吃东西,多运动,可我觉得我本来就吃得少,再少吃那岂不是要饿死?” “菲菲,别管那些。说不定就是商家发神经,把好好的衣服都变成童装。” “就是,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他们的问题。我们没错。” “对!我们才不内耗呢。” 第32章 吃早餐比吃晚餐更能说明问题 一顿疯狂的购物之后,梁晓和迟菲菲两人手里各提了五六个袋子,心满意足走进一家甜品店。 两人分别点了绿豆雪山和芋圆小丸子。 迟菲菲吃了几口,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事,于是问到: “对了,那天你们公司小高……” “你别说!”梁晓慌乱地制止迟菲菲。 “为啥不能说?你有啥背着我的事情?如实招来。”看她惊慌的样子,反而勾起了迟菲菲的好奇心,她非要问出个结果不可。 梁晓拿她没办法,左右看了一下,周围没人注意她们。 于是压低声音说到: “总之,那天我俩都按时到公司了。其他没了。” “不可能,你少给我装蒜。给我描述一下你们去公司之后的细节。” 在梁晓遮遮掩掩、迟菲菲刨根问底的追问下,迟菲菲终于大致还原了当天的所有细节。 迟菲菲是最早出门的,吃完饭就直接跑出去了; 公寓里暂时就剩下梁晓和高普林。 梁晓:“……” 高普林:“……” 想到昨晚断片之前的事情,梁晓现在想起来还是脸红不已。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家人朋友眼里的乖乖女。 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情。 更不要说,半夜在外面跟不熟的男同事喝酒,喝完之后还醉到不省人事,连回家地址都说不明白的地步。 她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觉: 就觉得,在高普林身边,莫名有一种安心感。 就好像,在他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不会伤害她。 他不会不经她同意就触碰她。 他不会抛下他独自离开。 只是一个见过两三次、根本不熟的男同事而已,她为什么会对他有一种类似直觉般的依赖呢? 梁晓想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脸更红了。 她埋着头,不敢让高普林发觉,只是奋力地啃着面包和煎蛋。 别说,迟菲菲最近厨艺有所进步,煎蛋不再是黑褐色的了,至少能看出煎蛋的轮廓和模样。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尴尬地找话题: “高工,昨天不好意思哈。害你没能回自己家。只能在我的卧室地上委屈了一宿。实在不好意思。 我昨晚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绝对不会让迟菲菲把你留下来的。” 高普林温和笑了笑: “不是迟小姐让我留下来的。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 这次轮到梁晓惊讶了:“啊?为什么……” 但是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个问题不合适,只好低着头继续干饭。 “因为我担心你喝那么多酒,晚上可能会不舒服,我在旁边正好照顾你。迟小姐毕竟在另一个房间,她可能听不到。” 梁晓只觉得自己脸好像烧红的烙铁。 她快速把吐司和煎蛋吃完,迅速放下碗筷刀叉,抽出一张餐巾纸抹了抹嘴: “高工,你在家稍等一会儿,我马上打个车回我家,把我弟衣服拿来给你穿。” 高普林也站起身:“这是你们两个女生的公寓,我毕竟是外人,一个人在你们公寓里不方便。 我在公寓大厅等你。” 梁晓觉得过意不去:“那你换衣服怎么办呢?” 高普林:“等你回来了,我们再一起进屋换就好了。” 看时间也不多了,梁晓就没再继续坚持,径自打车回家拿衣服。 到家的时候,只有弟弟梁明在家,父母结伴去早市买菜去了。 面对弟弟不断地追问“姐,你拿我衣服给谁?”、“姐,你有男朋友了?”,梁晓只是闭口不言,偶尔斥责一声“别多嘴”,拿了几件衣服就匆匆离开家。 比起弟弟,她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偶遇”父母——那是比跟弟弟解释为什么一大早回家拿他衣服更难面对的一件事。 像打仗一样的回家之旅终于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梁晓又打了一辆车,回到公寓。 一进门,高普林像个乖乖大狗狗一样坐在的大厅里。 她心里不知怎么地产生了一种类似宽慰的情绪,招呼了他一声,两人又一起上楼。 高普林进卫生间换好衣服出来。 他刚一出来,梁晓就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穿着梁明衣服的高普林,乍一看好像是成熟版的梁明。 她对这些衣服太熟悉了,以至于感觉现在站在眼前的是十年后的梁明的错觉。 面对大笑不止的梁晓,高普林茫然低头看看自己: “我看起来很好笑吗?” 梁晓忍住笑:“没有没有,我只是看你穿我弟的衣服,想到了我弟而已。没事,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公司吧,不然等会好迟到了,马上就要到早高峰了。” 两人一起出去的地铁站,刚好是离万程公司写字楼最近的一个地铁站。 公司大部分员工,只要是乘坐地铁通勤的,基本上都从这个地铁口出来,再步行10分钟左右到公司。 高粱二人出地铁站的时候,大约是早上9点50分左右,是多数打工人最爱的踩点打卡时间。 有不少万程的同事目击了两人一起出地铁站,惊讶之余立刻开始跟其他的同事分享八卦: “大新闻!大新闻!设计部梁晓和ai研发部的高普林一起从地铁站里出来!就在刚刚!” 数个同事小群里顿时炸了锅: “什么?!他们俩好上了?” “怎么可能?这两人完全没有交集吧?” “听说前几天他们一起去参加市里的一个什么行业会议。” “真没想到。” 但是也有人表达不同意见: “一起出地铁站的又能说明什么?我跟万程大部分同事每天都这个点一起出地铁站。” 马上就有人反驳: “你不会不知道高普林平时不坐地铁上班吧?人家平时开车通勤的,而且开的是gls。” “迈巴赫gls?落地四百多万的那个?” “天哪!土豪!这是把一套市中心的房子开上路了好不好?” “而且,他不止这一辆车。我还看过他开更贵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不过是摊上一个好爹而已。” “但人家麻省理工的硕士也是实打实的啊,这总不是他爹帮他考的吧。” “总之,男女之间,一起吃早餐的关系,肯定比一起吃晚餐的关系更亲密。你们品,你们细细品。” 第33章 爱情对男人来说只是消遣 “那后来呢?”迟菲菲饶有兴趣地问道。 “后来?没后来。反正我同事怎么问我,我就装死,一口咬定是巧合,巧合。反正我绝对不会承认前一天晚上他在咱们家住的。说出去我还怎么做人。”梁晓挖了一大口绿豆雪山,问道: “别光问我了,那你呢,菲菲,你跟你前男友最近复合得怎么样了?你俩是不是又睡了?” 看着梁晓旁若无人的“你俩是不是又睡了”迟菲菲吓得赶紧打住她: “你小点声。” “哦,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梁晓恶趣味地笑,“谁让你刚才刺探我八卦的时候那么大声来着。” “好好,姑奶奶,我错了。我招供。” 迟菲菲简单的把最近跟方宏的互动跟梁晓说了下。 听完,梁晓沉思了一会儿,接着笃定道: “我觉得,他肯定还喜欢你。” “谁稀罕啊。”迟菲菲翻了个白眼。 “你稀罕。”梁晓点了点迟菲菲的额头,“我还不了解你?你平时看到男的就烦,连话都懒得跟男的多说一句。 能让你放下戒备,跟他吃了这么多次饭,又喝了好几顿酒,你不稀罕他谁稀罕他?” “难道吃饭喝酒就是喜欢吗?”迟菲菲心虚地嘴硬。 “难道不是吗?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我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大学同学而已。” “那你跟他重新见面之后第二次就滚床单?谁跟大学同学这样啊?” 迟菲菲又被揪到了小辫子,气得指了指梁晓,但是却被她怼得无话可说。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承认,我对他,确实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但是,只有一点点哦!就这么一点点。” 迟菲菲努力的跟梁晓比划着一个比大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范围。 “但是,晓你知道吗,自从我觉醒了之后,我就觉得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个骗局。 当你觉得,你爱上了一个人,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所谓的爱。 或者说,你以为的爱,其实只是大脑里的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化学反应。 都是可以从科学角度解释的。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梁晓摇摇头:“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有没有玩过景区里那种晃晃悠悠的吊桥,或者是类似玻璃栈道那种东西?当你处于这种有点危险的环境时,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如果这时候,碰巧你身边有个人,你可能会错把由危险的环境引起的心跳加速,误以为是你对他的感觉。 你以为你心跳加快,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对方。” 梁晓若有所思: “嗯,好像有点明白了。就是说,其实人在吊桥上是因为害怕而心跳加速,身边是谁并不重要。 就算换个人,她也一样会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他,因为他让她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迟菲菲有点怅惘,“我觉得,我应该是很喜欢方宏。 但是,我又觉得,或许我喜欢的并不是这个男人,而是我幻想的那个人。 爱情,是女人给自己编织的一场幻梦。 而男人,就是这场幻梦里的一个重要角色。” 梁晓的目光略显呆滞:“又不明白了。” 迟菲菲挥了挥手:“算啦,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呢,我是不会让方宏知道我的心情的。 说实话,我希望他早点知难而退。 毕竟,我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也从来没想过跟谁建立家庭。 如果我结婚了,那么后续所有事情我都要妥协。 比如,结婚了,是不是就要负担家务,是不是要生小孩,有了小孩之后,我的工作,我的人生是不是都要为家庭让步? 我不想面对那些,所以,我宁愿单身。 而且,我觉得现在单身挺好的。” 梁晓也点头: “我也不想结婚。你知道的,我对男的过敏。” “那我看你对小高就不过敏啊,还高高兴兴睡一个屋呢。”迟菲菲打趣。 “迟菲菲,你再乱说,我不理你了。我又不是自己要跟他睡一个屋的。那天要不是你不给力,人家高普林能留在我们那吗。” “哎哟哎哟,这就开始护上啦?我好心大半夜打车去接你个醉鬼,现在又是我不对啦? 哎呀,这么多年的好闺蜜都养不熟啊,有男人就偏心男人了……”迟菲菲拖着嗓子开始哭丧。 梁晓拖着迟菲菲离开甜品店。 她丢不起那个人。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闲逛。 忽然看到四楼有个角落聚集了很多人。 而且大部分都是女生。 从楼上的角度看过去,是这样的: 前方有一个半圆形的小舞台,舞台上有两个看上去很知性的中年女性,她们都拿着话筒在说着些什么。 她们的前方放着一个桌子,桌子上有个投影仪,在前方的幕布上投影出图片和影像等内容。 因为距离比较远,只能听见零碎的诸如“波伏娃”、“上野千鹤子”之类的人名。 梁晓扭头看着迟菲菲:“这不是你喜欢的吗,她们好像是在讨论什么女性主义的事情。” 迟菲菲拉着梁晓:“咱们也过去看看热闹。” 从扶梯下到四楼,两人直奔那个聚会的场所。 这个聚会的小空间属于舞台左手边的咖啡书吧。 现在很流行这种小型的聚会,通常都是由咖啡店提供场所,他们会邀请一些在某个领域比较知名的人士过来做分享,咖啡书吧则获取一些餐饮收入以及书籍、周边等收入,顺带提升知名度。 “……爱情这个词,我想,对于男性和女性来说,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这也是男性和女性之间,对于这个问题意见分裂比较严重的原因之一。 诗人拜伦说得好: 爱情对于男人来说只是消遣,但对于女人来说却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台上的女学者拨动了ppt投影的遥控器,接着侃侃而谈。 看到还有两个座位,梁晓跟迟菲菲说了声“我去点两杯喝的,你占座”就去吧台了。 迟菲菲点头,坐在后排一张椅子上,把两人的购物袋放到旁边的椅子,继续入神地听女学者的演说。 第34章 海的女儿(一) “在安徒生童话当中,同学们最喜欢哪个小说呢?” 台上的女学者望向下方,微笑着提问。 有人举手说: “我喜欢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喜欢丑小鸭。” “我喜欢皇帝的新装。” “我喜欢海的女儿。” 女学者的目光落在那个回答“海的女儿”的女生身上: “请这位同学讲讲海的女儿主要说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那个突然被点名的女生看上去有点社恐,她有点局促地站起来。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她。 女生接过话筒,表情害羞地清了清嗓子: “嗯,海的女儿主要讲了一个悲剧结局的爱情故事。 海的女儿爱上了人类王子,但因为她是人鱼,不能在陆地生活。 于是,她就跟海底的女巫做了交易,用她美妙的声音换来把鱼尾变成双腿的魔力。 海的女儿终于可以在陆地上行走,生活在王子身边了。 虽然她不能说话,不能对王子倾诉衷肠,而且双脚踩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如同刀割般疼痛,但海的女儿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但是女巫曾经跟她说过,当王子迎娶别人的那一天,她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在王宫的时间里,海的女儿一度很快乐,但是她渐渐明白王子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爱。 终于有一天,王子要迎娶邻国的公主。 于是,在他们成婚的当天,海的女儿变成了洁白的泡沫,消失在海面上。” 一个古老的童话故事,几乎每个小朋友都听过的童话故事,此刻却让30岁的迟菲菲听得十分入迷。 台下的女生因为紧张,说话有点结巴,但女学者和所有听众仍然很耐心地把这个故事听完。 不得不说,经典就是经典。 哪怕是过去了这么多年,重新听到这个故事,还是觉得它充满了魅力,是一个很凄美的故事。 台上的女生说完,把话筒还给了主持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女学者温柔地点点头: “这位同学把这个故事表达得非常完整。 其实,不瞒大家说,海的女儿也是我在安徒生童话里,最喜欢的一个故事。” 台下的听众顿时骚动起来: “女性主义学者竟然会喜欢这样一个爱情故事?” “这个故事里的女主人公海的女儿,不就是一个恋爱脑吗?最后还为男人牺牲了自己” “老师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故事?” 甚至有个女生难以抑制气愤的心情,站起来大声说道: “老师!这是一个典型的恋爱脑故事!它会教坏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让小女孩从小就被灌输爱情最伟大的思想!这是不对的!” 下面有人附和:“对啊!喜欢这样的角色,还宣称自己是女性主义者?别搞笑了!” 主持人大声维持着秩序:“各位同学,请安静!请按顺序发言!” 女学者拿回话筒,平静的眼神扫视着台下的听众。 大家也渐渐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女学者给听众们一个解释。 “现在,我们站在成年人的角度,去分析一下这个故事里的各种隐喻。 几乎每一个流传甚广的童话故事,其内涵都不是它的表象那么简单,每一个虚构的奇幻情节,都有其对应的现实隐喻。 海的女儿出生在大海,所以她的老家是大海。 而人类王子生活在陆地,而且住在王宫里,是个地位显赫的贵族。 这种身份地位的差异,对应到现实世界,我们可以理解为,一个小镇姑娘,她喜欢上了一个梦幻国度,或者我们更简单地理解为,更繁华更高大上的地方的男性。 为此,她要上岸,也就是说,小镇姑娘去追求她的爱情,追随她爱的人,去了一个她不熟悉的但是又很向往的地方。 这个地方,跟她以前的生活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 台下的听众轻轻点头。 “为了能够更好地融入王子,也就是她爱的人所生活的地方。 海的女儿失去了鱼尾,鱼尾隐喻的是她和家乡的联系。 她失去了声音,隐喻她失去了发声的权利,她在这个全新的地方,没有任何的话语权,她很卑微。 她走在地上每一步,脚痛如刀割,隐喻着,她在这个新的地方,人际关系也是举步维艰,她生活得其实很痛苦,很不快乐。 如果不是因为她喜欢王子,那么这种痛苦的生活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台下有个女生抢着说道: “为了爱情,失去这么多,对女性来说是不值得的。” 女学者也听到了这句话,她笑了笑,不置可否,接着说道: “即便小美人鱼为了追随王子,付出了这么多,王子就会感动地接纳她吗,或者,也会回以同样的情感吗? 显然是没有。故事的结局告诉我们,小美人鱼这场追爱之旅,结果是以悲剧告终的。 王子对小美人鱼的态度,更多的其实把她当做一个漂亮的宠物带在身边。 最终他迎娶的,是跟他地位相当,并且同样身为人类的邻国公主。 所以,我现在就来回答一下刚才同学们的争议: 为什么作为一个女性主义者,我很喜欢海的女儿这个小说? 是因为,在我读过的小说里,我真的觉得,没有一本比它更能凸显女性主义的理念。 安徒生通过这个故事劝说女性读者: 请你不要这样做。不要为了男人,为了爱情,就抛弃同族,失去声音,切断鱼尾,削足适履,因为这样做的结果是,你什么都得不到。” “好!好!”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在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个更广泛的隐喻,贯穿于整个故事当中。那就是王子和人鱼之间的互动。 人鱼为了王子登上陆地之后,她待在王子身边。 人鱼很惶惑,很无助,因为她既不适应环境,也不会说话。 王子在遭遇那场海难之后,嘴上说着想找救他的人,但其实他没有太多的行动。 而且,他对人鱼在陆地上每时每刻所忍耐的痛苦一无所知。 如果让你来解析这些情节,你会把它们对应到现实世界的哪些事情? 请大家踊跃发言。” 第35章 海的女儿(二) 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孩举手。 女学者示意主持人把话筒递给她。 女孩站起身,她声音不高,却很清澈: “我想跟大家说一个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三年前,我谈了一个男朋友,但现在是前男友了。 为了他,我放弃了当时在老家的稳定工作,追随他去了他所在的城市。 我们算是一南一北吧,我是北方的,他是南方的。 他们那边口音什么的比较重,大多数话我都听不懂。 每次跟他去他家的时候,他们家人就在一起说家乡话,留我一个人在风中尴尬。 我有一次跟他吐槽,说我去你家一句话也听不懂。 他轻描淡写地说,那你跟我妈我爸学一学不就行了?难道还让老年人为你改变说话习惯吗? 我离开老家之后,没有了熟悉的人际关系,找工作什么的一切都得自己打拼。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我很努力的找工作,面试,但是三个月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前男友的妈妈就有意无意地说,说我花她儿子的钱了,还没结婚就花钱,结了婚不知道要怎样之类的。 我听了这话,很伤心,但是前男友却说,让我理解她,因为他是他们家独生子,从小父母就很疼他。 我当时心里默默地说,我也是别人家的独生女啊,我父母也心疼我背井离乡。 不过好在,我及时的抽离,想明白之后,我就跟他分开了。 我来到了新的城市——就是这里,找了新的工作,开启了新的人生。 我现在很快乐。 我觉得我的故事跟小美人鱼有相通之处。谢谢大家耐心听我说完。” 女孩平静地说完,把话筒还给主持人。 台下很多女孩都感同身受,有些甚至眼里泛出泪花。 可能是想到她们自己的故事吧。 女学者带头鼓起了掌:“这位同学理解得非常好。其实她的故事,跟我们的小美人鱼的故事真的很像。 小美人鱼故事里所有的隐喻,都能在现实里找到对应。 我想安徒生可能是想告诉女孩子: 不要仅仅只是为了爱情,就很盲目地抛弃家乡,抛弃自己的根基,失去声音,失去健康,最后的结局可能是一无所获地变成泡沫。 这个故事,不是鼓励女孩子为了爱情放弃一切。 相反,它恰恰警告了女孩: 如果你那样做,你将会失去一切,最终化为泡沫,所有的付出没有结果,并且无人在意。” 台下又鼓起了掌,迟菲菲听得非常感慨,也跟着大声地拍着巴掌。 她觉得女学者对这个童话解析得太好了。 自己从小看了那么多遍海的女儿,却从未从这个角度去理解。 曾经只是朦朦胧胧地觉得这个故事很讨厌,却没有从另一个层面去理解作者的用心。 等激烈的掌声安静下来,女学者继续说到: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在现行出版的安徒生童话版本里,特别面向幼儿、青少年的版本,海的女儿这个故事,是被修改过的。 很多人从小到大看到的并非故事的完整版,而是阉割版,中间和结尾有些故事情节被编辑删掉了。” “啊?” “怎么会这样?” “不会吧,我从小看到大的,竟然是错误版本?” “那完整版或者说原版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既然我们是按照修改版去解析的,岂不是刚才解析了一通全是错的?”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女学者说到: “那么,我就简单地给大家说一下,海的女儿原版是个怎样的故事吧。 其实,大体的故事结构是没有变的,原版也是小美人鱼在海难里救了王子。 从而对王子一见钟情,为了跟王子在一起,她用声音换取双腿,从海底来到陆地跟王子在一起。 但是小美人鱼只是单恋王子,王子并不爱她。 最后,王子迎娶了别国公主,小美人鱼成为泡沫。 故事的这一部分是原著的内容,没错。 但是……” 众人屏息静听。 “原版故事里,小美人鱼上岸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 那就是,小美人鱼在没有遇到王子的时候,她就非常向往人类世界。 她因为一出生就在海底,她平时看到的、接触到的都是海底生物。 但有的时候,海底生物,也就是她的族人,偶尔也会去到海面,看到很多有别于海底的风景。 然后他们呢,返回海底的时候,就会讲给年幼的小美人鱼听。 小美人鱼他们一族有个规定,必须年满15周岁,才允许去海面。 所以她的好奇心其实是一直是被压抑的,直到15周岁,才痛痛快快的游到海面,去尽情的观察人类世界。 所以,她不是仅仅为了王子而上岸,而是从小就有非常强烈的一个,探索外部世界的好奇心。 她是一个美丽的,勇敢的、充满探索动力的聪明女孩。” 女学者顿了顿,笑盈盈地看着台下: “就像在座的各位一样。” 台下的女孩子高兴的笑了起来,互相温柔的看着彼此。 “在一次海难里,她遇到了落难的人类王子,并且对他一见钟情。 这样,就更加坚定了她要去陆地探索人类世界的意念。 于是,小美人鱼找到女巫,又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女巫说: 人鱼族和人类,有一个本质的区别,那就是,人类有灵魂。 而且,人类的灵魂是不灭的,即便人去世了,他的灵魂也是不灭的。 但是人鱼一族就不一样了。人鱼族很长寿,能活三百年。 但是,人鱼没有不灭的灵魂,三百年之后,他们肉身生命消亡,就会变成一滩泡沫,彻底的消逝在这个世界上。 得知这个说法,小美人鱼一开始很沮丧。 但是女巫又说,只要你能获得人类的爱,让他真心的爱上你,当你们结婚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就会分一半给你,从此,你也能拥有不灭的灵魂。” 台下的众人发出热烈的感叹: “啊!原来是这样!小美人鱼那么执着的想上岸,想获得王子的爱,原来并不单纯是因为恋爱脑,而是因为她有更远大的目标:不灭的灵魂!” 第36章 海的女儿(三) “没错。小美人鱼自始至终最深层的动力,其实是来源于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欲望。 一开始,她充满好奇,想尽情地探索对她来说危险又瑰丽的人类世界,这是她自己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所致; 后来,她想追随王子上岸,一方面是因为爱上了王子,另一方面,我个人认为是更重要的一面——她想拥有不灭的灵魂。 而恰好,获得王子的爱,是拥有不灭灵魂的途径和方法。 于是,小美人鱼甘愿忍受各种痛苦,千辛万苦地追随王子。” 台下有女生举手反驳: “可是老师,为什么小美人鱼那么痛苦了,却还不离开王子呢?说明她还是把爱情看的胜过于一切。” 女学者回答: “我倒觉得,她并不是把爱情看作是最重要的。小美人鱼最远大的理想,应该是获得不灭的灵魂。在王子身边的那些日子,她为什么甘愿忍耐? 是因为,在她看来,只要能获得不灭的灵魂,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这就好像有些人做事业,大家知道做事业很难,但为什么很多人不放弃呢? 因为他们有理想,有目标,有自己一定想要实现的梦想,非要达成的目标。 在这个过程里,创业者可能会受穷,受苦,甚至受辱,但是他们都可以接受。 其实故事说到这里,可能跟爱情关系都不大了。 小美人鱼她真正想要的,并非王子的爱,而是真正不灭的灵魂。 王子的爱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台下有些女生喃喃自语:“王子的爱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说得真好啊。” “接下来,我再来说说原版的结局。 我们小时候看到的版本,是王子在迎娶别国公主之后,小美人鱼伤心地变成了泡沫。 而原版的结局却更加精彩有趣: 在王子要迎娶公主的前一夜,小美人鱼的几个姐姐从海底来到海面,用她们的语言把小美人鱼吸引来海边。 小美人鱼看到她几个姐姐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这几个姐姐,都变成了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发。 要知道,人鱼族的女生非常爱惜自己的头发,没有特殊理由绝对不可能剪短的。 几个姐姐把小美人鱼叫来,送给她一把刀。 并且说:这个刀是有魔力的,是她们用自己的长发,去跟女巫换的。 如果小美人鱼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前,用这把刀杀死王子,穿透他的心脏。 那么小美人鱼就会恢复鱼尾,也可以重返海底,不用变成泡沫。 小美人鱼接过了刀,姐姐们又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杀了王子! 她们实在不想看到最小的妹妹落的这个凄惨的结局。 小美人鱼痛苦地思考了一夜,甚至,都拿着刀来到熟睡的王子身边。 但最终,她还是没忍心下手。 她把刀扔到海里,独自来到海边。 当清晨升起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她的身体逐渐开始变得透明,变成了泡沫。 但是,小美人鱼惊讶地发现,她的思想还在,她还能思考! 这些泡沫逐渐飞到天上,天上有个声音告诉她: 她现在已经成为了【天空的女儿】,成为了神的仆人。 只要再为神工作三百年,她也能获得不灭的灵魂。 她有充分的杀掉王子的动机,甚至也有工具,也有机会,但是,内心的悲悯和善良战胜了私欲,最终,她没有那样做。 所以,这是神对她的善良做出的奖励。” 台下的听众议论纷纷: “原来,海的女儿原版竟然是一个he结局!” “可是,她最终没有跟王子在一起,也不算严格的he吧。” “嗯……怎么不算呢?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获得不灭的灵魂啊。跟王子的爱情故事只是她追求不灭灵魂当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最终,她还是实现了自己最大的理想。” “而且,还升级了呢。她以后既不是人鱼,也不是人,而是类似于精灵。那不比当人鱼或者当人强多了。” “哦,整了半天,海的女儿是个搞事业的大女主文。” “哈哈哈哈……” 女学者并没有阻止台下女生们热烈的讨论,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们自由地发散思维。 一千个读者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故事的解读,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 作为研究学家,她的任务是抛砖引玉,用自己的解读,去引发读者们和听众们更多的思考。 然后她们会在此基础上,把这些思想真正内化成自己的意识,去指导自己的行为。 这可能就是她写作的意义吧。 过了一会儿,台下的讨论声渐息。 女学者环顾四周,朗声说到: “今天我们重新审视了海的女儿这部经典童话,同学们的反响也很热烈,这是我没想到的,也是我非常乐意看到的。 我希望以后能继续跟大家这样见面,我们来讨论更多的经典名著还有影视作品。 很多时候,我们想不明白的问题,可能古人在很多年前就给我们指明了方向。 我们追寻许久也找不到的答案,或许就藏在那些已经出版很多年的书籍电影等作品里。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多读书,读好书,很多时候,你会发现解决问题的答案就在里面。 最后,我想以我喜欢作家波伏娃的一句话,为今天的分享做一个结尾。 男人的幸运之处在于,在他小时候直至成年,别人会迫使他走上最艰苦但也最可靠的道路。 而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们被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身边的一切都促使她走上看似最容易的那条路。 人们不鼓励女人奋斗,不鼓励女人探索,反而对她说: 走上那条往下滑的路吧,听之任之,你就会得到幸福和极乐。 当女人发现自己受到欺骗,所谓的轻松愉快都只是海市蜃楼——已经为时已晚。 她的力量,她的探索欲,她的好奇心,已经在下坠的过程中消耗殆尽。 希望我们所有的女孩子,都能早点看清这场针对性别的骗局和围剿,看清他们背后真实的用意。 然后坚定地,不管不顾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世界,争取自己想达成的目标。 你们一定可以做到。 女孩子,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我是说,任何事情。 谢谢大家。” 第37章 我想做战士 “老师,您说得太好了!” “谢谢老师!” “今天真是受益匪浅!” 台下的听众们纷纷鼓起掌来。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表情,这场别开生面的分享会,让很多人从不了解女性主义,到有一定的了解; 而已经熟知的人,则通过各种经典书籍、电影的精彩解读当中,对自己所秉持的信念有了更深的理解。 忽然,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啪!” “啪啪!” 几个啤酒瓶子落在演讲台的前方,碎裂成好几瓣,距离做分享的女学者脚底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的怒吼: “歪理邪说!” “祸国殃民!” “社会风气都是被你们这种疯子搞坏的!” “还学者?还教授?你哪个学校的?说出来,我要举报你!” “以后我儿子找不到老婆,都是你们这种人给害的!” “女人本来就应该到了年纪结婚嫁人,相夫教子,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规矩不能破!” “你们这群坏女人,自己折腾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想把更多的女人拉下水!造孽!” 台下的众人一开始受到了惊吓,呆滞了几秒钟。 有个女孩子反应快,站起来大声指责那个扔酒瓶子的男人: “你是干什么的?凭什么来这里捣乱?” 又有两个女孩站起来:“保安!保安在哪里?” 距离那个男子最近的几个女孩大着胆子凑近他,几个人合力把他扭住: “你是来捣乱的吧?” 那男子不住的挣扎,嘴里还一直不干不净的。 梁晓胆子比较小,没见过这场面,迟菲菲把她护在身后,两个人紧紧地拉着手。 梁晓躲在迟菲菲身后,在众人身影的间隙里看清了这男子的长相: 他上身穿一件看不出是棕色还是灰色的夹克,下面是一条同样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牛仔裤。 头发乱糟糟得像鸡窝一样,咆哮中露出土黄色的牙齿,仿佛能闻到他刺鼻的口臭味。 女学者并不怕他,旁边的助手想护送她赶紧离开,她却对助手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她缓缓走下演讲台,走到那个扔瓶子的男子跟前。 那男子虽然仍在不住挣扎,但是架不住旁边压着他的女生很多,他一时半会仍是动弹不得。 只有脖子还在倔强地往上仰着,好像一个可笑的乌龟的头。 学者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将来你儿子娶不到老婆,就是因为女孩子们听了我这场分享?” 男人破口大骂: “没错!你这毒妇,在公开场合散播有毒思想,我要告你!” 女学者的眼中几乎流露出怜悯: “你当真觉得,你儿子将来娶不到老婆,是因为女孩子的思想觉醒了? 我告诉你,社会在进步,世界也在往前走。 你和你儿子,这种封建余孽,只能被留在原地。 没有人会给你们陪葬。” 男人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只能无能狂怒的“啊!”“啊!”的叫唤。 接着,商场的保安来了,把他扭送到物业,等待进一步的处理。 “没想到,今天出来还能赶上这样一场闹剧。” 在回程的地铁上,迟菲菲和梁晓感叹。 “菲菲,我有个想法。”一直没吭声、默默想事情的梁晓突然表情很认真。 “啥想法?” 梁晓:“我想去学一个能防身的运动,比如柔道,拳击,之类的。” 这次轮到迟菲菲惊讶了: “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柔弱不堪一击的小身板,居然也想练什么拳击?” 在她心目中,梁晓一直是那种娇滴滴的乖乖女形象。 最大的爱好就是做饭,研究各种美味料理,她们俩合租的公寓,大部分打扫的工作也是梁晓在做。 而且,她还真不嫌累。 每次打扫房间,整理物品,迟菲菲也要参与,反而会被梁晓坚定地赶走。 她说,打扫房间,把物品归置整齐,她会觉得特别解压,做完了之后很开心! 用梁晓的话说: 她天生就是做贤妻良母的料,要不是有童年阴影导致她抗拒男人的接近,她现在可能早就结婚,孩子都满地跑了。 这样的女孩子,竟然要学柔道,学拳击? “嗯!我一定要学。”梁晓重重点头。 “好,如果你学,那我也要和你一起,咱俩做个伴。正好,我也想学个什么,既能锻炼,也能增强体魄。我觉得拳击就不错。”迟菲菲迅速做出了决策。 梁晓缓缓道:“其实,我产生这个想法,也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触动了我。” “今天发生的事,你是说,在商场那件事?” “对。”梁晓低下头,“当时,那个男的过来捣乱的时候,我下意识就躲在你身后。 因为我觉得我很柔弱,我手无缚鸡之力,不敢面对那样凶残的男人。 然后我好像被勾起了小时候很多不好的回忆,当时都难受得想吐了! 我忽然想到,有一次在一本书上看到,大意就是说: 如果你想摆脱某种恐惧的事物,最好的做法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只要去面对,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脱敏,可能那件事就再也不会让你害怕了。 我……我想面对。 我想变强。 我不想做一个柔弱的、只会被别人保护的女生。 我也想在遇到不公平、或者遇到攻击的时候,不是害怕地躲在别人身后,而是勇敢地迎战,甚至是去保护别人。 我不想做娇花,我想做战士。” 迟菲菲拉着她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捏了捏,给了梁晓一个坚定的眼神。 此时此刻,两个女生不用任何语言,她们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了想说的话: “别怕,我在。” 城市的某一个角落。 也有一个人想要战胜自己内心的纠结。 他就是方宏。 此时此刻,他埋伏在一栋高档大平层住宅的楼下灌木丛里,鬼鬼祟祟地寻找合适的时机。 “可恶!竟然敢骚扰我们家菲菲。今天我一定拍下你的丑恶嘴脸,放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 一把年纪不知廉耻,勾引小姑娘。 菲菲都能当你女儿了!” 方宏一边调试着相机,一边口中骂骂咧咧。 第38章 卑劣之人 因为待在灌木丛里实在是太扎了,方宏终于忍受不住,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他四处张望着,想找个合适又隐蔽的地方继续蹲点。 好巧不巧,他现在站的地方刚好是一家甜品店门口附近。 刚刚整理好因为蹲坐太久而变得发皱的衣服,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叔叔,请问一下这家甜品店今天还有榴莲千层吗?” 额,叔叔?方宏压抑住心中的不快,面露和善的微笑: “我也不知道,我不是住这里的。” 女高中生上下扫了他一眼,咕哝了一句“那在这里站岗干嘛?”就走开了。 方宏气恼不已: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怎么这样? 管不到30岁的男的叫叔叔就算了,还骂我是站岗的? 喂! 我可是富二代! 我爹在这个城市首富群里能排前十的,好不好?! 我家企业给城市贡献了多少税金,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知道吗? 光是我家上的税,你恐怕一百辈子也挣不到! 这个甜品店看来相当受顾客的欢迎,随着晚饭时间即将临近,门口开始大排长龙。 甜品店的受众多为女性,在众多女性的包围下,方宏觉得尴尬不已,但还是不得不忍受女顾客们审视的目光。 方宏想着,这样守株待兔似乎也不是办法。 虽然根据他多方打探的消息,冯少德是住这栋楼没错。 但是又怎么知道他今天一定会出门呢? 说不定作家会一整天在家写稿。 吃穿用度全部由助理给他送到家。 方宏这样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住宅楼的旋转门动了。 一个在网上看过无数遍的面孔走了出来。 是冯少德! 方宏激动得差点大叫起来,还好有排队的女顾客给他打掩护,这才不至于暴露目标。 他鬼鬼祟祟绕过甜品店门口的队伍,假装也是排队的顾客,想着伺机冲到那个作家前面,质问他为什么要骚扰出版社的女员工。 当然,与此同时还要拍下证据,放到网上。 方宏设想着: 在他义正词严而滴水不漏的高超质问技巧下,这个猥琐的作家一定会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痛哭流涕地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发到网上之后,他再花点钱买几个热搜,到时候迟菲菲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菲菲,等着,哥哥给你报仇!” 方宏找准时机,离开了排队的人群,跟在冯少德后面。 冯少德走出公寓楼的旋转门,在门口先站了一会儿。 然后突然又起步,走到一个空旷的区域。 这扰乱了方宏的计划! 方宏本想把他逼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这样他才好利用环境对他展开逼问的攻势啊! 但是冯少德的行动路线却把方宏的计划都扰乱了,在空旷的区域,方宏躲无可躲,马上折返离开也显得很奇怪! 他只好掏出手机,假装自己在玩手机,一边用余光瞟着冯少德的动静。 只见冯少德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方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里是可吸烟区域。 没有抽烟习惯的方宏不知道这些,直到人家拿出各种工具才恍然大悟。 方宏内心没来由的冒出一股火: 这作家,抽烟点火的动作一气呵成,好像在家专门练过似的,可恶,为什么那么帅气! 冯少德抽了一口烟,又从左边口袋拿出手机,拨了号,立刻开始讲起电话来。 方宏竖着耳朵听: “喂?黄律师?哎,好久不见了啊。哦,我这边还是老样子,正在筹备新书。借你吉言,借你吉言,哈哈,将来真的大卖了我请你吃饭啊。 对了,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咨询一件事啊。 最近我遇到一个难搞的女人……” 听到“难搞的女人”这五个字,方宏瞬间脊背发凉。 难搞的女人,说的难道是迟菲菲? 方宏继续屏息静气,一丝不苟地偷听着冯少德的电话。 “你问她的身份?其实没什么身份啦,是个普通人,就是我出版社的编辑。好像对我很抗拒, 说不定将来可能在网上乱讲我的坏话。 我感觉,如果不提前处理的话,可能会有隐患。 我想咨询你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处理呢?” 真的是在说迟菲菲! 方宏现在不止是脊背发凉,而是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 冯少德继续说到: “那天在他们公司茶水间,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腿,真的是不小心! 那个女人竟然跟我瞪眼,大小声,还让我自重什么的。 拜托,我又没干嘛!只是不小心的身体触碰而已,走在大街上难道你能避免所有的触碰吗? 不想被别人碰到大腿,那你就穿长裤,穿长裙啊! 谁让她穿个到膝盖的裙子,一坐下来那裙子肯定就往上滑了啊,这怪我吗? 谁让他们公司茶水间那么小,转个身都能碰到。 反正,我没做任何能让她抓住把柄的事情。” 可恶!这个作家,说他衣冠禽兽,都辱衣冠禽兽了。 怎么可以把骚扰别人,摸女孩子大腿这件事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还怪女孩子穿裙子有问题?! 方宏简直都没法形容现在的心情,他捏紧了拳头。 在情绪冲昏理智之前,他百忙之中检查了一下相机的摄像头,还好,正常录像中。 “黄律师,你知道的,我现在可是当红作家,我上一本书也你也看了吧,写得好吧? 我今年光是版税就好几百万,我怎么可能做骚扰那种事? 说句难听的,我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我需要去骚扰她一个小编辑吗? 我现在担心的是什么呢,我主要就是担心她在网上瞎说。 黄律师,这件事我先只跟你一个人讲。 我感觉这个编辑她精神不太正常,总是一惊一乍的,好像很应激。 哦!原来可以这样吗? 黄律师,你真是太聪明了,太专业了,好,那我就先去跟出版社交涉。 没问题,他们不敢不听我的,我一个人养活了他们出版社。 没有我,他们去年就倒闭了。” 方宏气的头顶冒烟。 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他也完全能预料到,如果冯少德去跟出版社说。 让出版社在他和迟菲菲当中站一边,出版社站谁,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能给出答案。 世界似乎总是为卑劣的人大开方便之门。 第39章 喂!我不想要签名! “好的,好的,没问题。 反正我这边的情况你已经了解了,咱们合作也不是第一次。 是吧? 上次我跟一个作家同行的后辈,惹出来的那件事,还好有你黄律师在中间软硬兼施,最后那个后辈也放弃了起诉。 如果我身上真的背一个案底,可能我那本书就不可能畅销了,多亏了你啊黄律师! 好,万一后期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帮我一把,酬劳比上次翻倍。 ok!好兄弟,下次有时间你来我家,我们在露台吃烧烤。” 冯少德挂断电话,烟也抽到了尽头。 他意犹未尽地猛吸了几口,随即把烟头摁在站立式的烟灰架上。 “冯少德先生。” 方宏把相机收到斜挎包里,坚定地走向他。 今天拍到了意外的材料是不假,但是,方宏现在真正想做的事却很简单: 那就是,对着他那张保养得当的脸庞,狠狠地来上几拳! 冯少德看向方宏的眼神有些迷惑。 可能是在脑海里搜寻对应的身份和人物,看看自己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但是方宏这边,走得离方宏越来越近,他心里反而开始打鼓: 真的要打他吗? 万一自己手上没轻没重,把他真的打坏了怎么办? 自己又不是那种把打架当做家常便饭的人…… 再说,他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如果被打了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善罢甘休吧。 可能会找他那个厉害的黄律师? 坏了,律师一查就知道,打人的是本市10首富的儿子,方氏家具的独生子…… 额,明天就会上头版头条吧…… 方宏脑子越想越乱,走向冯少德的步伐也开始踟蹰。 “那个……” 方宏突然想到他此行的真实目的: 他原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呀! 他是为了给女友伸张正义来的! 怕什么! 方宏恍然大悟,手伸到包包里,准备掏出相机,对冯少德进行灵魂质问。 然而,在方宏开口之前,冯少德先发制人: “没错,我是冯少德,如果在平时,我一定帮您签名。您的斜挎包里准备的是我的书吧?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先生,抱歉,下次有机会帮您签名。” 方宏还来不及反应,冯少德已经坐上了停在附近的特斯拉。 呃啊啊啊! 他那副鬼样子还开特斯拉?! “我不想要签名!喂!” 方宏后知后觉地大喊起来,冯少德已经坐在驾驶位上,21秒百米加速的速度让他迅速驶离了现场。 他甚至还朝方宏虚伪地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带着电车丝滑的引擎声呼啸而去。 “喂!神经病啊!谁要你签名了!”方宏气得原地跳脚。 分明自己是正义使者,来替女友讨公道的! 居然就这样被屈辱地丢下了,甚至还被当事人误以为是什么来讨要签名的疯狂粉丝。 方宏气的在原地踱来踱去,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这口窝囊气怎么咽得下! 次日。 群星出版社。 新的一周,出版社又开始忙忙碌碌。 上一周的八卦已经失去了新鲜度,出版社的职员在忙碌的工作中,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冯少德和迟菲菲在茶水间奇怪的“争执”。 迟菲菲很早来到公司,整理好工位,坐在椅子上沉思。 过去的一周,她经历了那场莫名其妙的骚扰,以及后续百口莫辩的诬陷。 但是周末在商场无意中参加了那位女学者的分享会之后,很多事情她一下子就想通了。 她没有必要在这个地方,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 其实方宏说的也没错: 既然已经有别的出版社在挖她,那或许换个平台发展,也不是什么坏事。 俗话说的好: 人挪活,树挪死。 可能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说不定,自己去了新的平台,可以发展得更好。 群星虽然去年做了几本火书,但说实话,在行业里也算不上什么头部。 这次有行业内排名前五的出版社挖她,虽然薪资没有涨多少,但很明显,还是老牌出版社的工作机会是更好的。 她把周末打印好的辞呈折好,放在大衣口袋里。 看到主管进了办公室,她估摸着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握着辞呈,走近了主管周雪珠的办公室。 “雪珠姐,我以后没办法负责冯老师的作品了。” 迟菲菲说出自己酝酿了一个周末的开场白。 她想通过这个说法,委婉的表达自己不能继续在公司的意图。 相信周雪珠应该能明白。 周雪珠抬眸,没有情绪地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不能负责?” 本来迟菲菲预备的下一句是“因为我要辞职了”,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时,她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周雪珠也是女性。 出版社里三十多个员工,其中一大半都是女性。 有二十出头的应届生,也有超过30岁的已婚女性。 她们都应该有权利知道冯少德的丑恶嘴脸。 这是她离开这家公司之前,唯一也是最后能为姐妹们做的事情。 于是,她开口: “因为我被冯作家骚扰了。和他单独相处,我很不自在。特别是这次,我又被他指明当责编,接下来可能还要跟他单独相处,想到这个,我就无法忍受。” “你到底什么意思?”周雪珠的语气不善,眼神也变得刻薄起来。 “我的意思就是我字面的意思。我被他骚扰过,我希望在我辞……” “你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了!”周雪珠突然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指着迟菲菲大喊: “你以为你是谁?冯作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骚扰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不会是得不到就想毁掉吧?” 迟菲菲懵了。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周雪珠的行为。 她不懂她为何突然暴怒。 “菲菲,你在公司三年了,从一进公司,你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是我带着你。 我一直很看好你,菲菲!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周雪珠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雪珠姐,我到底是怎样的人?”由于太过震惊和无法理解当前的局面,迟菲菲说话有些迟钝,语速很慢。 “这话真不该从我嘴里说出来。但是既然今天你先扯到这里了,那我就说了。 公司都在传: 是你去勾引了冯作家,所以冯作家才点名让你做责编。” 第40章 你敢三方对质吗 迟菲菲想都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周雪珠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于是转换了一种虚伪的关怀语气,假装客观冷静地发言: “菲菲啊,你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一想。 从冯作家上一本《自燃》你就是他的责编,然后这本书火了,冯作家又让你当新书的责编。 冯作家为什么这么看重你? 或许你现在是在行业里出名了,但是三年前呢,你也只是个新人。 那为什么冯作家偏偏点名你做责编呢?” 迟菲菲麻木的回应道: “三年前,冯老师也是个不知名的作者。 写小说写了七年,写作字数超过七百万字,在网上和实体加起来发表了十多部作品。 都没红。 直到《自燃》这本书,当时公司最开始不是也不看好吗? 是因为老板跟冯老师有私交,看在老板的面子上才答应他出版的。 那时候我是公司新人,当时几个大责编都不屑于接冯作家的作品,所以才甩给我的不是吗? 而且,冯老师最开始交给我的初稿,不论是结构,文笔还有核心诡计都有很大的问题。 是我一点一点地跟他讨论,完善了诡计的设定,这才让整个故事的逻辑变得通畅。 雪珠姐你这样说我真的很委屈,我不是平白无故地获得别人的关注。 那本书能畅销,也有我的努力在里面。 我编辑那本书真的很用心。” 听了迟菲菲的反驳,周雪珠脸色阴晴不定,挂不住,强词夺理道: “总之,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这么年轻,就做出了不止冯作家一本的畅销书。 很难让人不认为你不是只靠业务能力。 你刚才说那些话,是想证明你很努力是吧? 但是,难道我不努力吗? 我是你的前辈,公司也有好几个大责编都比你工龄长,比你经验也丰富。 但是这几年公司只要有畅销潜质的书,几乎都被你拿到了责编。 不瞒你说,公司其他同事都在传,除了冯作家,你可能跟公司高层也有一定的…… 额,我就不接着说了。 总之,在这个圈子里,你这样很难不让人多想。” 这时,迟菲菲已经从震惊中恢复,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和愤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 “雪珠姐,你说的那些,不论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都是无凭无据的诬陷。 我刚进出版社的时候,不论年龄还是资历在公司都是最轻的。 对于被分配什么书的责编我没有任何话语权。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冯作家也不是后来的那样,我因为工作需要去到冯作家的家里。 他有时候会对我说一些奇怪的话,甚至试图动手动脚。 我资历浅,而且我很喜欢责编的工作,不想跟他撕破脸皮。 所以我都独自承受了这一切。 直到后来出版社来了新人,就是运营的小许,二十多岁的大男生。 以后每次去冯作家的家里,我都带着小许——这也是雪珠姐你同意了的。 你让我带他,做他的师傅,从那之后冯作家才有所收敛。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流言蜚语从何而来。 作为喜欢自己工作的责编,能够遇到一个有名气的作家,能够亲手做出一本畅销书。 这是我最开心的事。 但是,冯作家的书我再也没法做了。 这就是我今天来找雪珠姐谈的原因。” “……” 迟菲菲一口气说完,周雪珠坐在椅子上,只是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周雪珠突然轻笑:“我觉得冯作家不是那种人。” 迟菲菲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雪珠姐你宁愿相信你根本不了解的男作家,也不愿相信在公司和你一起工作三年多的女同事是清白的,是吗?” 迟菲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从这场谈话开始,周雪珠一直抱着双肩,目光犀利而刻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可能就没打算听取迟菲菲的任何话语,也根本不想站在她、同为女性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更不要说帮她。 周雪珠没有回答迟菲菲的问题。 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敢当着冯作家说这些话吗?就是什么他骚扰你,甚至对你动手动脚的话?” 迟菲菲不卑不亢地迎着她的目光: “当然敢。” “那我们就三方对谈吧?看看到最后是谁心虚,你这么笃定,看来你是有证据的咯?” 周雪珠的语气里含着满满的恶意。 迟菲菲坚定回答: “我同意。那么时间就定在今天下午,就在你的办公室,我们来个三方对谈,怎么样?” 这次轮到周雪珠慌张了。 她压根没想过什么三方对谈,她一个第三方,能在中间做什么? 但是话一说出口,覆水难收,自己的脸上不能表现出胆怯。 所以周雪珠还是摆着一副绝不让步的模样。 她心想: 骚扰这种事,绝大多数都是没有实锤的。 难道谁还天天一直携带着录音笔,而且这录音笔还时时刻刻都是开启录音的状态吗? 暂且不说几乎就没有人会这么做。 就算迟菲菲真的这么做了,那到时候也可以问她: 你整天在身上带着开启状态的录音笔,是什么居心? 难道是想把所有人对你说的话都记录下来吗,以后谁还敢跟你说话?一点隐私都没有! 整天带着这种东西,是为了方便以后敲诈勒索吗? 迟菲菲离开后,周雪珠一上午心思浮动,也没有心情做工作上的事情。 她想到十年前,自己刚入行的时候,那时候,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 也没有什么新媒体运营方式,传统出版业,就是靠着纸媒,靠着书店推广,靠着一点点不成气候的“博客推荐”,用当时的方式去推广纸质书。 当然,那个时候也有网上的论坛,但是并没有当做一个主流的宣传方式。 主要还是靠电视、书店这样的媒介。 她想起自己刚入行的时候,也是因为热爱才做了这份工作。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规则何其残酷。 身为女性,想要在自己热爱的领域杀出重围,要付出的又何止时间和精力? 她想到自己刚入行的第二年,为了让业内的一些文学评论家给自己公司的书说点好话。 不得不去“混圈子”,在大部分都是男人的酒桌上谈笑风生,忍耐着桌子底下肆无忌惮的抚摸。 而她甚至都不愿去想那是谁的手,那又是谁的脚。 第41章 周雪珠的秘密(一) 入行第二年还是第三年,周雪珠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那段回忆太过于惨烈,以至于她刻意模糊了记忆的真实性。 那一年,许久没做出畅销书的她,手头有一本她认为有潜力的小说,她发誓一定要把这本书搞出名堂来。 但是自己作为责编也是人微言轻,想让一本书从无人问津到人尽皆知,必须得找几个重量级的文艺界人物给背书才行。 一次,周雪珠又去“混圈子”,在酒席上认识了一位颇有名气的编剧。 编剧姓贾,叫贾康武,在行业内很有人气。 他的代表作是更早之前的一部国民级电视剧的第三编剧,这部电视剧就算放到21世纪的今天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份除了编剧,还有电视人、媒体人、影评人、书评人…… 颇有影响力。 甚至于,在那个网络不甚发达的年代,他的博客就已经有了四十多万粉丝。 那时候商家还没有意识到四十多万粉丝意味着什么,所以当时的名气还没办法从网络上变现。 而放到现在来说,他绝对算得上是最古早的“网红”之一。 总之,老贾是一个多栖发展的文学工作者,在文艺界,不论去到哪里,主办方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酒席上,周雪珠特意提前打听好了老贾坐在哪里,跟他旁边的人换了位置。 来之前,她稍微做了点功课,知道这老贾最大的特点就是好色。 她觉得凭自己的年龄和姿色,拿下这四十多岁的老贾应该问题不大。 虽然周雪珠也知道老贾已经结婚,并且有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但这仍然没有改变她的想法: “我这是为了工作,又不是刻意破坏他家庭。 我想要的不过就是攀上他的关系,又不是逼他跟原配离婚。” 从第一次用身体交换名利之后,周雪珠逐渐进化掉了基本的道德感。 她可以从任何角度说服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失德,一切只是为了自己能更好地发展事业而已。 她信心满满地准备开展新的狩猎。 没想到,整场酒席下来,无论她怎么跟老贾挤眉弄眼,卖弄风情,这老贾却依然不动如山。 对她甚至连劝酒都没有,整个就是正人君子的标准。 这反倒激起了周雪珠的胜负欲: 难不成,外界传的老贾好色是假的? 还是说自己魅力不够,老贾看不上眼? 酒席结束之后,主办方临时决定,因为大家实在太热情了,还有很多真知灼见没分享完。 提议包车去郊区的一个农家乐,在山野之间继续高雅文化的讨论。 呵呵,好笑。周雪珠听着主办方冠冕堂皇的借口发出阵阵冷笑。 不就是这些男的想找妞,觉得在市区太招人耳目,所以跑到乡下地方去尽情“释放天性”吗? 由于自己的目标没有上钩,周雪珠找了个借口就准备离开。 去农家乐,受益的又不是她这样的女性。 没想到,主办方的人在酒店门口拦住了她,笑盈盈地开口: “周女士,贾老师指名让你留下。” …… 那一夜过后,周雪珠和贾康武自然而然地“熟络”起来。 周雪珠靠着贾康武“亲密友人”的身份,顺利打入作家圈,跟当时一众颇有名气的作家、编剧都有了交集。 所谓的交集,就是贾康武会在各种大聚会小碰面里带着周雪珠,给朋友们介绍她是“关系不错的一个小编辑,将来你们要写书可以找她”,又或者“小周是我的缪斯,最近写作灵感不足,一看到她我就有灵感了”,众人哈哈大笑,心照不宣。 很多时候其他男人投向周雪珠的目光带着一种油腻的凝视,甚至带着某种“等老贾不要了说不定我也可以试试”的亵玩之意。 但周雪珠早已经说服自己,把这种目光视为是某种已经在圈子里游刃有余,轻轻松松可以征服男人的标志。 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她只能这么想。 否则,那种生活,那种目光,那种不能细想的点点滴滴,足以让一个神志正常的女孩发疯。 但周雪珠很好地在这种凝视中生存了下来。 甚至,她决定把这种资源当做她的武器。 她破罐子破摔的想: 横竖都卖了,不如卖个好价钱! 她不仅给自己做的书拉资源,甚至还开展了跟文化沾点边的副业。 靠着老贾的名气和地位,那些年她也紧着忙着搂了不少钱。 偶尔有人跟她透露: 跟着老贾不要太高调,因为他的正房太太是有背景的人,而且背景深不可测。 不信你上网查一查,老贾这么个文化届名人,有家室有孩子,可是你几时见过他妻子孩子的照片放在网上被人评头论足? 周雪珠想想也是,于是仔细去打听贾太太的背景。 打听了一圈也不知所然,只是加深了“有背景”的刻板印象——是那种就算你掏钱都打听不到根底的背景。 她被娘家很好地保护了起来。 但是周雪珠转念一想: 这么有背景的女人,却由着丈夫在外面胡来乱搞,想必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 这么一想,周雪珠又放心下来,继续招摇着在外面拿着老贾“亲密友人”、“文学创作的缪斯”名号,努力精进着自己的编辑事业。 该说她是个有事业心的女人呢,还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呢,很难评。 周雪珠跟老贾半年后,老贾说有了个很好的点子,要写新书。 老贾的名头自然是众出版社眼馋的香饽饽,但因为跟周雪珠这层关系,老贾决定在她供职的出版社出版。 周雪珠兴奋不已: 这下,她“文学缪斯”的名分岂不是坐实了? 如果老贾的新书大卖(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那自己的名气也一定会水涨船高。 新书大纲还没写,她已经跟老家预定了在新书扉页、末页致谢的位置。 “贾哥,你的书出版之后,我在我们出版社地位就稳了,说不定还能升职呢。”一场酣战之后,她附在贾康武耳畔娇滴滴地说道。 这边周雪珠还在打着新书的主意,仿佛能看到自己以后在出版社呼风唤雨的日子。 没想到,三天后,变数就来了。 第42章 周雪珠的秘密(二) 这天她来到老贾的工作室,按照惯例先苟合一番,原本预计接下来就说说新书的大纲。 但苟合完了之后老贾接了个电话,对方好像很急的样子。 老贾一句话也没留下,穿上衣服匆忙离开。 楼下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缓缓驶入写字楼车库的时候,彼时周雪珠还躺在工作室的小床上寻思着明后天要去一个别人介绍的新“圈子”。 五分钟之后,老贾的助理小金闯进工作室的“书房”——这在平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 老贾工作室的工作人员谁都知道这个房间是用来干嘛的,轻易不会有人敲门,更不要说连敲门都没有,直接闯进来,除非这人不想干了。 周雪珠彼时还半露着,上半身无所遮掩,大惊之余厉声呵斥道: “有没有规矩了!” 小金苦着脸说:“贾老师不在啊?那我就稍微放心了。不过周姐我提醒你一句,贾太太来了,五分钟之后就进门。你……你自己准备准备吧。” 贾太太? 这三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配吗?今天是什么风把她吹到工作室来了? 周雪珠冷汗直冒,但她仍然强硬地告诉自己,她没什么好怕的,她没在怕的,怎么了,难道年轻女人还不能出现在老贾的工作室吗,他工作室本来就有女员工,还好几个呢,难道贾太太要个个捉奸不成。 这么想着,周雪珠冷静下来。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半年来一直都很高调,难免没有闲言碎语落到贾太太耳朵里。 不然也不会有人特意来劝告她低调点,别把人家正房惹恼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周雪珠穿好衣服,决定躲进“书房”的衣帽间。 这个“书房”,最开始就按照卧室的配置打造的,除了窗户旁边有个装模作样的书桌之外,乍一看就是普通的卧室,甚至还有步入式的衣帽间,大概有一点五个平方左右大小。 她挤进衣帽间,静静等待命运的发落。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门口传来喧闹的声音。 一个粗声粗气的大嗓门直直地朝“书房”走了过来。 周雪珠听见小金着急地发了一声喊: “嫂子!今天是真不凑巧,贾老师刚半小时之前出了门,您要不就在会议室等等他,我给您泡杯茶去!” 那沉重的脚步却仍不停,继续气势汹汹地往“书房”走来。 小金急得嗓子都破音了: “嫂子,贾老师不在这,您要找什么,我给您找去,这工作室我熟!” 沉重的脚步停了。 粗嘎的声音带着一种阴阳怪气的质问: “怎么,这工作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金你不要忘了,你工资是走我账的,工作室这房子也是我买的,写的是我一个人的大名,我哪个房间不能随便进?” 小金嗫嚅道:“能进,能进,嫂子,您别生气。” “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周雪珠躲在衣帽间里,浑身僵直。 她本以为贾太太是个不问世事的贵妇,没想到她才是掌握了贾家经济命脉的那个人。 贾太太稳准狠,在“书房”里随便巡视了一圈,大手一挥,直接推开了衣帽间的折叠门。 看到里面站着瑟瑟发抖,又面如死灰的周雪珠。 她讽刺地笑道: “倒是把我吓了一跳,你们这工作室的人,工作的房间挺刁钻啊,还有在衣帽间工作的?不热吗,不闷吗?” 周雪珠偷偷打量着贾太太: 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脚蹬一双一看就很贵的鞋——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两条曲线交叉的logo是什么牌子; 贾太太一张又阔又大的菱形脸,是会被长辈认为“有福气”那种脸型,梳着像播音员那样的短发,眉眼之间有一道深深的川字纹,神情里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最主要的是,贾太太身高目测接近180厘米,这不论放在哪里都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不知为何,周雪珠回想起在某一次在宾馆里,贾康武突发奇想,非要她站在地上,但是最终因为身高差距太大而不了了之——他根本够不到,而男人的自尊又不允许他拉个小板凳站在上面。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周雪珠竟然想到这种事,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好笑。 贾太太眼珠不错地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个“一”。 周雪珠佯装镇定: “贾太太您好,我是出版社的责编小周,今天来主要是跟贾老师商量写新书的事情。” 贾太太没回话,绕着周雪珠转了一圈,仿佛是一个读者收到新书时还没拆封的时候,翻来覆去地欣赏封面,口中还在啧啧惊叹: “什么责编,要在大周末来我们家老贾的工作室,还专门躲在衣帽间里面。你别告诉我你们讨论文学的事情,要在衣帽间里讨论啊?” “不是在衣帽间讨论……贾太太,我进衣帽间是为了帮,帮贾老师拿一条围巾,你看今天我们带了摄影师的,除了跟贾老师讨论推荐语的事情,还要帮贾老师拍一个宣传照。” 贾太太不吃周雪珠那一套,强硬道: “我们家老贾有自己的单位,又不是你们出版社的员工,凭什么要你们给他拍宣传照?少在这跟我打马虎眼!” 助理小金此时终于鼓起勇气打圆场: “嫂子,这真的是一场误会。你看小周,她和她那同事,真的是为了办正事来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贾太太没说话,只拿眼冷冷地看了一眼助理。 助理就吓得再也不敢开口,干脆退到一个谁的目光也追不到的地方,瑟瑟发抖,偷偷给贾康武发短信。 贾太太继续盯着周雪珠,眼神里带着挑衅和鄙夷: “我们圈子最近老说我们家老贾在外面找了新人,看来这个人就是你了。 我还就告诉你了,别以为我整天深居简出好像拿你没办法似的,我想整你我有的是门路。 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我跟老贾结婚这么多年,像你这样想靠那二两肉上位的小姑娘,我见得多了。 哪次被我发现了,老贾不是痛哭流涕跪着求我原谅?” 听到贾太太用“二两肉”形容自己,周雪珠的屈辱要顶破天灵盖了。 第43章 周雪珠的秘密(三) 贾太太继续洋洋得意的发话,每句话每个字都戳得周雪珠痛彻心扉: “小姑娘,你以为你很特别吗?不过就是个出版社的小编辑,我根本看不上你这样的。 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来,你的事情都是老贾亲口跟我说的。 给你买什么鞋,买什么包,买什么衣服他全都跟我承认了。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笑话! 破鞋总是要换的,像你这种服务性质的行业,总要换来换去的。 我老公在外面要名气有名气,要钱财有钱财,要人脉有人脉。 我懂,这样的男人在外面肯定不少女的处心积虑往他身上扑,这我都能理解。 但是啊,我是老贾结发之妻,他之前那编剧的名分也是靠着我父亲在文艺界多年的人脉换来的。 要不你以为为什么老贾身边小姑娘换来换去,但是他始终都不敢离开我呢?” 周雪珠屈辱之余,心想道,这老女人估计也没什么证据,所以才来这里过过嘴瘾,要有证据她早就甩出来了。 于是嘴硬道: “贾太太,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只是跟贾老师有业务往来的一名普通责编,您说的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今天是我跟贾老师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见面,您真的误会了。 再说您看贾老师都能做我爸爸的年纪了,您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贾老师吗?” 贾太太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欺身上来,足足高过周雪珠一个头,用最严厉也最不屑的语调说道: “我知道,你这种女孩子,不管是面对老贾还是面对我,总是一副低姿态。 我不说了吗,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我熟! 每隔一段时间,他身边就有一个你这样的,最后都是我给他收拾局面。 你要不是闹到我眼皮底下了,我也懒得管你。 给你赏的那三瓜俩枣,还不抵我每个月做美容的钱,我根本不在意。 每次都是我们老贾跟谁玩儿够了,就不要了,他就会跟我坦白,我去善后。 你懂吗,这叫默契! 所以你的存在根本不足以让我着急。 说不好听的老爷们出去玩一晚上,像你们二十几岁的女的,怎么不得收个两三千呢。 你跟老贾半年多了,那天我查了账我看也就给你买了两个万把块钱的包。 算你们三天搞一次,半年60次,才花两万多块钱,折算下来一次才三百多。 这么算算你那二两肉可真够贱的!哈哈哈哈!” 周雪珠被贾太太一顿凌厉的输出搞得头昏脑涨,站在那里呆若木鸡,都不知道怎么回。 从小金的角度看,好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站在老师跟前不敢言语,只有被骂的份儿。 小金决定无论如何要阻止事态的扩大,于是上前小心道: “嫂子,您看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相信小周这边也知错了。 您就大人大量,别计较了吧……” “小金,你别和稀泥啊,哎,你怎么老向着外人说话,你还是不是我们工作室的人了? 你不会在这中间也掺和什么了吧?” 小金心里连连叫苦,自己只是做点好事不想让两个女人继续撕吧下去,怎么祸水东引到自己身上了呢?于是立刻闭了嘴不说话。 周雪珠一看事已至此,也察觉出这贾太太绝对不是善茬,还不如捡起自尊博上一博。 于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贾太太,您也别占了便宜卖乖。这半年来我陪着贾老师东跑西颠的,帮他做了不少事。 因为我的存在贾老师经常来灵感,如果你管账的话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自打认识我,这半年来贾老师写了不少书评,影评,散文,评论…… 那都是钱! 没有我的存在,你们家这半年能多这么多收入? 我说了,我是贾老师的缪斯,贾老师马上要写新书了,我功不可没!” 说完,周雪珠觉得自己说得可好了,还自信地撩了撩头发。 “缪斯?呵呵!缪斯是什么行当?我怎么不知道? 小金,你给我说说,你们工作室有没有缪斯这个工种,一个月给开多少钱? 小金,你不会连员工开多少钱都瞒着我吧?” 小金连忙摆手: “嫂子,工作室的账目您一个礼拜就过目一次,绝对不可能有瞒着您的。我可以跟您保证,工作室的钱,这缪斯,阿不,这小周一分钱都没拿过。至于包啊衣服什么的,那都是贾老师自己的钱,我们工作室确实管不了。” 贾太太哈哈大笑: “我说呢!还缪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三,还是个长得不咋好看的小三。 我们老贾养着你,就跟养个小猫小狗一样,不怎么花钱,还倒贴。 你都让我有点心疼了,要不我跟老贾说一下,不如一直用着你这个缪斯得了。 就不论别的,单论你不花钱这一点,还真跟以前的小三不一样!哈哈哈哈!” 小金不知道该表什么情,只好也跟着尬笑起来。 现阶段,原配明显占优势,他决定下注原配。 小金的笑刺痛了周雪珠。 她觉得他一个打工的也敢笑她,内心无名火轰的一声窜了老高,恶向胆边生,口中说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贾太太,亏你还是知名编剧的老婆呢,连缪斯都不知道。 老贾肯定是跟你没有共同语言,才经常出轨的。 换了我,我也出轨,跟你这种没有文化的黄脸婆有什么好说!” 话一说出口,连小金都惊呆了。 他在老贾工作室里待了四年多,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三。 贾太太饶是再有涵养,看到如此高调的小三也抑制不住了,大声呵斥道: “你,你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我告诉你,就是现在,此时此刻,老贾也不止你一个小三。 还缪斯,有你这样不值钱的缪斯?卖二两肉都卖不出高价,别笑死人了。 你现在租的房子是我家的,三天之内给我滚出去。” 又一个晴天霹雳! 周雪珠简直不敢想象,跟她你侬我侬耳鬓厮磨了半年多的贾康武,当初竟然对她说他帮她找了个便宜又好的住处,说自己跟房东交情很深,人家只象征性地收她五百月租。 闹了半天,不仅要她陪睡,还要她自己付房租! 第44章 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贾太太一看她这句话揭露的事实好像真的戳中了周雪珠的肺管子,更加高兴了。 乘胜追击道: “我们老贾需要的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夫人,他的成长和发展,像你这种小人物是爱莫能助的。 你可能觉得你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告诉你,那都是小恩小惠,我给我家猫狗的付出可能都比老贾对你的付出要多! 就凭你,只是我们老贾穿过的一双三百块钱的破鞋而已,破了再换,没什么大不了!” 周雪珠完全失去了理智,咆哮着冲上来: “死黄脸婆,我跟你拼了!” 贾太太仿佛预料到她的癫狂,直接稳稳地抓住她的头发,长而健硕的手臂把她隔离在离自己半米远的地方,同时另一只手正面反面、左右开弓: “啪啪!”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响之后,周雪珠脸上留下十个红红的指印。 …… 时间回到现在。 周雪珠坐在办公室里,咀嚼着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知不觉脸庞烧红起来,红到了耳朵根。 仿佛几年前那两个耳光直到现在还在发挥作用。 耳光事件结束后,周雪珠离开了那个城市。 因为只有出版业的工作经历,再加上她确实比较喜欢这份工作,她还是找了一个出版社。 这个城市没人知道她那些丑事,有三年经验的她,自降身价来到当时只有不到十个员工的群星出版社,她下决心重新开始。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投射。 大意就是说,你对别人的不满,愤怒,嫉妒,或者是失望,其实都是你自己内心负面情绪的投射。 比如,周雪珠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靠身体上位的事情,现在她就看谁都像靠身体上位的,并且会拼命寻找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想象和推理。 她对别的女性的嫉妒,其实根源的是她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失望。 …… 另一边,迟菲菲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心思却早已经浮动到天边。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思来想去,她认为只有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如果不做这件事,她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这件事不只是为了她自己。 迟菲菲拿出手机,翻出方宏的对话框: “中午一起吃饭,在我们公司写字楼食堂。” 然后发了个定位过去。 接到通知的方宏大喜过望: 自己这会儿正愁找什么借口再跟迟菲菲见面呢,这不就主动来了邀请了吗? 在这狂喜的几秒钟内,方宏甚至连他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觉得自己被迟菲菲想起来了。 被想起来约等于被需要,他太渴望这种被迟菲菲需要的感觉了。 方宏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了迟菲菲所在的写字楼。 迟菲菲下来后,两人点了几道菜,开始吃饭。 方宏扭扭捏捏,羞涩地挑起话题: “说起来,你今天约我见面有什么事啊?在威信里你也不肯说,人家好奇的心里痒痒的。” 迟菲菲拉下脸: “你这样一点都不可爱,好好说话。” 方宏失落:“哦。所以,到底什么事啊?” 迟菲菲:“先吃饭吧,食堂里人多眼杂,等会吃完饭,我带你去我们园区的小花园,我平时经常一个人去那里。” 方宏越发大喜:她带我去她的秘密基地耶!这是把我当自己人了! 心里一高兴,方宏连着炫了三碗大米饭,成功收获迟菲菲的嫌弃: “方宏你太能吃了!你想把我饭卡余额清零啊!” 两人在便利店买了饮料,然后慢慢步行到小花园。 方宏环顾四周,这里果然是一个清净的所在。 小小的一方天地,都是鸟鸣花香,还有一个小喷泉,所以又添了一丝清新的水汽,在这里待多久都觉得很舒适。 迟菲菲犹豫良久,终于下决心道: “我要把冯少德骚扰我的事情,发到网上。” 正在喝饮料的方宏差点呛到: “什么?你要直接发网上?” “嗯。虽然我的微薄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号,只有几百个粉丝,大部分还都是我以前的朋友同事。 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方宏有点犹豫:“可是,如果你在网上发了,暂且不说冯少德会怎样,在你把这件事公之于众的同时,你也会成为众人的焦点,别人都会知道你被他骚扰了……” 迟菲菲的表情既无奈又愤怒: “所以呢?因为怕别人知道我被他骚扰了,被他摸大腿了,被他占便宜了,所以我就要默默忍耐,把以上这些事都牢牢的锁在我的记忆里最后带进坟墓吗? 我怀着这样屈辱的记忆一辈子,因为丢人而不敢公之于众,那个欺负我的男人却美美的隐身了,继续享受声名利禄,不受任何影响吗? 我不愿意!我偏不让他那么好过!凭什么!” 方宏弱弱地说道: “所以你这是同归于尽,鱼死网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行为。” 迟菲菲呼的一下站起来: “方宏,找你出来是我想错了。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想找你。 我今天上午去公司,原本是想辞职的。 我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咽下这口气,就当被狗咬了,辞职去别的公司就是。 但是后来我改变了想法,我想我一定要揭露他的丑陋真面目。 我不知为何想到了你。 说实话,自从再次遇到你之后,我的心也很乱。 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对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也一直没有忘了你。 我也不喜欢我自己这样,但是很奇怪,感情这东西好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走吧。” 看迟菲菲要走,方宏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菲菲!你这人怎么说急就急呢,属啥的呀?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吗,也没说不让你发。” 迟菲菲越发恼怒: “我发什么不发什么,不用经过你的允许!你让不让我发都跟我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 方宏大力把迟菲菲拉回来,放到自己旁边: “怎么能说是你自己的事呢?咋说话的这是,不是还有哥呢吗?你想干啥,哥都陪你。” 第45章 我们共同的情感体验 被方宏强拉回来,迟菲菲被迫跟方宏挨得很近。 近到能闻到方宏身上木质香水的味道(这是以前刚谈恋爱的时候,自己送他第一份礼物),甚至也能听到方宏的心跳。 迟菲菲莫名脸红起来,但口中还是排斥道: “你太油腻了,离我远点,跟我演什么霸总呢,真无聊。” 方宏揽住迟菲菲的肩膀,认真道: “菲菲,你要相信我一直站在你这边。我刚才那么说,我知道你不高兴。 但是,我是怕你受伤,我怕你如果看到不好的评论,你会伤心难过,所以我才那么说的。” 迟菲菲眼眶红了: “伤心难过和吃亏受气总得选一个。我宁愿伤心难过,我也不想受气。方宏,你是男人,你没有被骚扰过,所以你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痛苦。” 方宏老老实实道: “确实,我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 “这跟是否被保护得好的关系不大。”迟菲菲擦掉了即将落下的眼泪,“这些年,我认识了很多女孩。她们有的比我年龄大,有的比我年龄小。 有的很漂亮,有的很普通。有的身材高大,有的身材娇小。 有的从小就是留守儿童,也有的被原生家庭保护得很好。 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我们有一个经历是共同的,有一种情感也是相通的。 那就是:几乎每个女孩,成长的过程中,都遭遇过不同程度的骚扰或者凝视。” 方宏沉默了。 这是不属于他的困境。 他心里在默默地想: 每个女孩?每个?这有点太夸张了吧。 迟菲菲看了方宏一眼,苦笑道: “我知道,你是想说,每个女孩?真的是每一个都有这样的经历吗?是不是太夸张了,数据不真实吧。 我想告诉你,这个数据就是真实的。 每个女孩在长大的过程中都经历过,只是有些经历,后知后觉。 在当时的时候,可能并不觉得是一种骚扰,或者凝视。 直到后来,觉醒了意识,才想起来,原来那种经历就是屈辱的,是糟糕的,自己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她随便举了几个例子: 小学时,父母因为工作忙,有一个周末把她暂时寄养在姑妈家。 姑妈和姑父刚结婚两年,还没孩子,那个周末刚好姑父也在家休息。 他借着跟她玩游戏的名义,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隐秘地摩擦着某个部位。 这一切从外表都看不出来,因为那天迟菲菲穿的是一件小裙子,刚好掩盖了姑父的行为。 从那之后,迟菲菲再也没去过姑妈家,后来姑妈家的表弟出生,她几乎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家里亲戚都笑迟菲菲这孩子越长大越内向,但是谁也不知道,每次亲戚聚会,她看到姑父的脸,就难以抑制的想吐,想哭,想逃离。 上中学之后,有一天她正常地放学回家,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 那男人就跟街上一个普通的男人没有任何不同——直到他走到离迟菲菲大约两米远的距离,突然把自己的裤子往下一扒。 高考结束后的假期,有个高中男同学追求迟菲菲。他使出了所有他认为很帅很炫酷的追女孩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 给迟菲菲发短信,说“你就像个娃娃,真想肆意地玩坏你”; 迟菲菲好端端的走在街上,他冲他吹口哨,然后跟身边的朋友挤眉弄眼; 迟菲菲对他明确表达“我跟你没可能,我不喜欢你”,换来他恼羞成怒地给她造黄谣: “那女的,我早对她没兴趣了,那天我看见她从大富豪后门出来,穿得骚死了,我嫌她脏。” 方宏问: “大富豪是什么?” “大富豪是那时候我们县城里最大的一家夜总会。”迟菲菲走出回忆,有点生气,“现在大富豪是重点吗?我想说的是,这就是像我这样的普通女孩的成长过程。 我一点都不特别,也没有漂亮到天仙的程度。 所以我说这是女孩子共同的困境,跟她是谁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要她是个女的,从小到大,要说一次类似的经历都没有,是很罕见的。” 方宏小心的试探: “我说句话你先别生气啊菲菲。 我是想说,会不会是女孩子有时候过于敏感呢? 就比如,你刚才说的,你高中时候有男生追你,他在街上对你吹口哨。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对女孩表达好感的方式啊。 为什么你会理解为是骚扰。” 迟菲菲用一种万念俱灰的眼神看着他: “所以我说你是男的,你不能感同身受,跟你说这些都是鸡同鸭讲。” “不管我是鸡还是鸭,你跟我讲讲嘛!”方宏看她又要失望了,急忙解释道: “菲菲,我是真的很想深入了解你,关于你的事情,你的想法,你的观念,我觉得我在了解你这方面,永远都不会满足。 你不要动不动就觉得跟我说不通,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懂,但你说了,我会试着去理解你。 我会试着去感同身受的! 菲菲,你别总是抛下我,好不好。” 迟菲菲有些触动。 其实一直以来她遇到的男生,不论是朋友、同学还是同事,大多数在她谈及性别话题的时候。 通常有三个表现: 1,微笑,礼貌回应,但是百分之百能看出来他并不认同你说的话,但是他也不打算跟你起争执; 2,表现得很抗拒,会不断地强调“我认识的女孩子没说过这种事”、“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你只是比较倒霉遇到了少数不好的男人”; 3,直接破防,跳脚,大骂她心理阴暗,挑拨对立,总是把目光放在不好的事情上,活该快30还单身,找不到对象,一辈子孤独终老。 像方宏这样,一方面表现出无知的天真,另一方面又很迫切地希望你对他说更多的人,迟菲菲是第一次见到。 可能方宏对迟菲菲多少有些滤镜,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努力去理解,即便他一时半会并不赞同。 但这已经是迟菲菲所认识的男性中的极少数了。 她叹了一口气。 兜兜转转,这个五年前不欢而散的前男友,竟然是最愿意理解她的。 不得不感慨命运神奇的安排。 让他们分开,又让他们重逢。 第46章 我什么都为你做 “女孩子就算没有遭遇过我那种直接的骚扰,但是肯定也经历过,比如: 在公共场合,被不认识的男的一直盯着看; 会在不知情的时候,成为两个男生打赌的赌注,比如“看谁先追到她”; 会被根本不熟的男性朋友夸奖“你身材真不错啊”,然后如果你不高兴,对方还会很惊愕,明明是夸她,为什么还会惹她生气; 在网上冲浪的时候,随便发个什么,私信里就会看到男的发来辣眼睛的照片; 被追求自己的男生请吃饭的时候,感觉到对方好像总是在渴望着什么回报。 哪怕被请喝一杯奶茶,似乎都在暗示“花了我二十块钱,你得陪我睡觉吧?”; 在同学聚会或者公司团建的时候,被同事或者上司灌得烂醉如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如果你身边躺着男的,对方不会有任何愧疚心,他会觉得这是你自愿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说:如果你不愿意,你喝那么多酒干嘛呢?” 迟菲菲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方宏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讪讪道: “菲菲,我承认,你说的这些,我以前从未往那个方面去想过。 我以为,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样子。 职场就是这样,世界就是这样,大家都是约定俗成地在做这些。” 迟菲菲语调已经恢复了平静: “是的,正因为从来如此,所以女孩子们也从来如此地被践踏,并且大家都习以为常。 可能做出那些事的男生,没过多久他们就会忘掉,很潇洒地继续过自己的人生。 但是,被他们伤害过的女性——他们可能会称之为调戏、追求,不管以什么名义,这些女性会永远记得那些恶心的事情。 并且影响着她们人生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屈辱,厌恶,甚至痛苦得想死。” “我绝对不会这样对你的!”方宏大吼,“菲菲,你回想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对你做过吧?” “几年前你也有做过类似的事,不过,程度比较轻。那时候,我也没有觉醒,所以不觉得那是你不尊重我的表现。”迟菲菲回答。 “哪件事啊?”方宏着急地问道。 “比如有一次,我参加学校的活动,我和我室友报名跳舞。那个舞蹈服是吊带短裤,演出结束后我跟你说,台下有些男生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你笑着对我说,那是因为我女朋友有魅力,别管他们,反正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他们最多饱饱眼福而已。” 方宏糊涂了:“所以呢?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迟菲菲眼神黯淡下来: “我就说你不懂吧。 第一,我们是在演出,不是专门为了给他们饱眼福去跳舞的,他们那种色眯眯的眼神对演出人员来说是一种冒犯; 第二,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是独立的人。我被别人用恶心的眼神盯着看,伤害的是我的心灵,而不是你的所有权。” 方宏连连点头:“我明白。菲菲,我现在是真的明白了。就是说,我以前也不自觉地物化了你,做了你的男朋友,心理上就觉得你是我的人。但其实并不是。 不论你跟谁谈恋爱,结婚,你都是有独立人格的人。 我是爱你的,你也是自由的。” 迟菲菲被说的脸一红,咕哝道:“突然间说什么爱不爱的……” 方宏看迟菲菲不生气了,乘胜追击,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下: “我爱你,菲菲。是真的。一直都没有变。” 迟菲菲推开他,脸仍然红红的。 两人的气氛略有些尴尬,还是迟菲菲先打破了沉默: “一开始是想说冯少德的事情,怎么说到这里了。哎,反正,我呢,是下定决心要在网上揭发他。 他给我造成了伤害,然后还逍遥快活,名利双收,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 我知道,这个举报发出去,我会被人讨论,被人肉,被人指指点点,甚至会遭到更大的伤害。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没有证据,那个人……他好像是个惯犯,他很会巧妙地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就好像有人指点过一样。 但是,这件事必须有人做。” 听到迟菲菲说“证据”两个字,方宏突然大叫一声: “我有证据!” 迟菲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疯,你又不认识冯少德。” “我怎么不认识!”方宏咬牙切齿,“自从你上次跟我说,那个姓冯的在公司占你便宜,还反咬一口让你下不来台,我就记住他了! 老东西,我第一次在书店里看到他就不顺眼了,四十多岁的人,孩子都多大了,还那么不正经……” 迟菲菲打断他:“你有什么证据?是确凿的吗?” “你等下。”方宏开始翻包。 翻了一阵,他抬起头沮丧地说: “我今天换包了,我的相机放在另外一个包里,今天没带来。但是我跟你保证,菲菲,我录下了他跟别人通电话的视频。 对方似乎是他的律师,或者是他的法务顾问,总之,是个能帮助他摆脱麻烦的人。 而且,根据他跟对方说的话,我几乎可以确定,他的确不是第一次这样骚扰女性。 你说的没错,菲菲,他是个惯犯!” 迟菲菲也跟着激动起来: “真的吗?方宏,有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方宏低下头嘿嘿一笑:“刚才不是一直都是你在说嘛。” 迟菲菲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如果有视频证据,那我的举报就更有分量了。对了,你是怎么录到他的视频的?” 方宏想起的自己上次在冯少德家楼下的窘境,心里很生气却最终没有鼓起勇气揍他,反而还被误以为是疯狂粉丝索要签名。 他决定忘掉这段回忆,自信满满地对迟菲菲说: “就这点事,对你宏哥来说还算事儿吗?勾勾手就能办到的小事,你别放在心上。 只要我做的事情能对你有点帮助就好,我也不求别的,菲菲,只希望你以后不要老拉黑我。 也不要动不动就说不理我了。 你看,我们还是很合适的,不是吗? 我还喜欢你,你也还喜欢我,我会一直在身边,你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为你做。” 第47章 求锤得锤 “菲菲,你发了之后,就马上告诉我。我在微薄有认识的人,我花点钱,不管是上热搜,还是撤热搜,我都可以为你做。 你别担心钱的事,这件事不用你出一分钱,有多少花销,哥都给你付了。 你也不用有任何负担,能为你做事情,能帮到你,是我方宏的荣幸。” 方宏表决心似的说了一大堆,生怕迟菲菲打断他不让他说,故意语速说得很快。 迟菲菲扑哧一声笑了: “我才不要买热搜撤热搜呢。我只是要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至于阅读量,我不抱太大的期待。 有人看,有人评论,那就尽我所能去回复; 没人看也没关系,反正我发出来了,我对得起自己了。 冯少德的所作所为被我记录下来,在互联网上留下印记,他永远都抹不掉。 如果他真的因为我的举报,他火了,以后没人跟他合作了,那正好。 我也算是为我们的这个行业驱逐了一个臭虫!” 当晚,方宏把那段视频从威信里发给的迟菲菲。 她打开看了看,虽然距离有点远,只拍到了冯少德的侧脸。 但是只要是熟悉他、特别是在书友见面会上见过他真人的同事、读者或者粉丝,都可以根据视频中人的体态,还有声音确定,这就是冯少德。 视频里,冯少德的一句话,让迟菲菲浑身发冷: “……上次我跟一个作家同行的后辈,惹出来的那件事,还好有你黄律师在中间软硬兼施,最后那个后辈也放弃了起诉……” 原来这就是方宏说的“惯犯”! 他真是个惯犯! 在迟菲菲之前,现在能确定的,就至少还有一个受害者。 这个人会是谁呢? 迟菲菲在脑海里搜索了自己和冯少德的交集,而且身份应该新人女作者…… 不行,怎么想也没有头绪。 迟菲菲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准备先着手自己接下来要发的文案。 她从傍晚七点多开始写,饭都没吃,一直写到晚上十二点半。 其实文章并不长,只有两千多字。 如果按照小说来讲的话也就是一个章节的篇幅。 但是就是这两千字,把迟菲菲写的心力俱疲。 在写的时候,她倾注了自己全部的情感,把从小到大遭遇过的那些凝视,这些不好的经历所凝结的反思,都融入到这两千字里。 这篇文章,表面上看是声讨冯少德的骚扰行为,其实也是一篇女性控诉一些司空见惯的骚扰现象、女性遇到的不公的质问。 修改完最后一个字,迟菲菲伏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 …… 迟菲菲设置的是第二天的定时发送。 这也是为了防止自己反悔。 说到底,这毕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不是谁都愿意让渡自己的隐私,去揭发另一个人的丑陋嘴脸。 她提前一天请了假,没有去上班。 等她被不停震动的消息提示音震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 距离她定时发送文章,过去了仅仅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迟菲菲睡眼朦胧,拿起不断震动的手机,打开微薄。 一条条评论冒了出来: “冯少德?是那个《自燃》的作者吗?” “哇哇,大瓜,大瓜,拉个小板凳准备好瓜子汽水等着看热闹咯。” “我在线下见过冯老师,不止一次!我敢用我的人品保证冯老师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这年头,随便哪个女的写个小作文就能污蔑名人了。” “发这个爆料的是出版社责编吧?啧啧,作家,责编,一目了然,肯定是钱没分明白,破防了呗。” “也可能不是钱的事……文化人的事情,说那么俗呢!说不定人家是感情纠纷。” “没有证据,无凭无据空口白牙说别人骚扰,证据呢!没证据都按诬告处理。建议冯老师报j。” 迟菲菲的社交媒体账号,从一开始几百粉丝,两小时内暴涨了五千。 而且数字还在急速地增长中,就算每秒都刷新一次,那数字也在不停的变。 估计到中午的时候,她粉丝数就会破万。 要是平时,迟菲菲看到这个粉丝量的增加,估计都要乐出花了。 运营一个自媒体一直是她的梦想。 虽然在另一个平台有五万多粉丝,但那个平台毕竟是小众的,是圈地自萌的一个小站。 而微薄则是更大的平台,在这里有过万的粉丝,那肯定含金量更高。 但是现在她没心情为自己庆祝。 看到疯狂增加的评论,她一下子清醒了,马上爬起来,电脑开机,准备开始回复网友的评论。 她简单梳理了一下,目前一千多条评论主要分三种类型: 第一,不发表观点,不站队,只吃瓜,“等子弹飞”,等另一位当事人回应; 第二,支持冯少德。这种人多为冯少德的粉丝,喜欢看他的书,有些也在线下有过接触,觉得他不是那种骚扰女性的人,内心有较强的粉丝滤镜; 第三,支持迟菲菲。这些网友,多半为女性,她们对这篇文章里,从被冯少德骚扰却无法真正摆脱的困境里看到了自己的遭遇,她们纷纷在评论区里分享着自己在职场上遇到的类似的事情,最后却只能由自己默默消化,把痛苦开解掉,再往前走,但是内心已经留下了伤痕,并且影响到了后续跟人接触时的态度和想法。 甚至有些女生说,经历过被骚扰之后,很难再跟异性正常相处,特别是独处的时候,总觉得担心害怕。 其实这种情绪对正常的男性也是一种误伤,而且也不利于女性自己拥抱健康的爱情和友情。 然而,那些骚扰别人的男性,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多大多痛苦的“后遗症”,反而继续逍遥快活,甚至早就忘了自己那段“风流轶事”。 让人想到就火大! 迟菲菲一边看评论,一边点了一份外卖。 等待着她的战斗还很长,必须保持体力。 半小时后,一条评论被一万多的点赞拱上了热评第一: “有本事放实锤!现在这风气真是不像话,女的随便一说就是骚扰,说了你们就信?” 迟菲菲冷笑一声: 想要实锤? 好吧,就让你们求锤得锤! 第48章 我只是不小心…… “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腿,真的是不小心!” “不想被别人碰到大腿,那你就穿长裤,穿长裙啊!” “上次我跟一个作家同行的后辈,惹出来的那件事……” 冯少德一边抽烟,一边跟黄律师打电话说着厚颜无耻的话语的视频在网上疯传着。 网友们纷纷表示实在是大跌眼镜: “畅销书作家,怎么是这种人?!” “看着他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原来是禽兽!” “还说什么让女生穿长裙长裤,拜托!难道我们穿短裙短裤就一定是等着你来摸吗?” “捍卫女生的穿衣自由!” “如果为了不被摸而穿长袖长裤,那下一步是什么?是不是女生都尽量不要工作,不要去公共场合,甚至连门都不要出?女性的生存空间要被进一步压缩吗?” “朋友们你们不觉得他后面说的更可怕吗?他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对啊,他说的那个作家同行是谁?本来都要告他,最后他让律师搞到不了了之了?” “究竟还有多少受害者?” 迟菲菲发出视频之后,谴责冯少德的评论逐渐占了上风。 迟菲菲本以为,放完了这个视频之后,她就不再打算做任何后续的操作。 因为发出视频本身就是她的目的。 既然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迟菲菲就打算这件事到此为止。 明天她会直接向公司提出辞职,换个平台重新开始。 没想到,一个小时后,事情开始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首先是冯少德工作室发布了官方声明: “严正声明 近日,部分网络用户在微薄平台上传播关于冯少德先生的不实言论,对冯少德先生造成了不良影响,使其受到多方面的误解和质疑。 为正视听,本工作室声明,部分视频和以冯少德先生名义发出的言论均为造假,视频拼接ps等手段。 冯少德先生一直专注于写作事业,给广大读者带来了如《自燃》等脍炙人口的作品。 未来,冯少德先生也将一如既往地秉持专业的态度认真负责,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不辜负广大书迷的厚爱。 希望大家不要占用宝贵的公共资源,共同维护和谐的网络环境。 不造谣,不传谣! 另外,本工作室将追究部分网友的法律责任。 相关信息将陆续在本工作室微薄进行公示,敬请期待。” 工作室一发声明,原本已经快沉寂下来的热点再一次掀起狂潮。 其实网络热点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没有暗中推手的热点的生命周期最多也就两三个小时。 但如果冲突的双方,有来有回,你方唱罢我登场,那这个热点就会更有生命力,甚至以后都有可能成为热点常青树。 所以很多时候,处于丑闻风暴中心的当事人,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等着热点过去,等着它的生命周期自然完结,网友们自然会去被另一个热点吸引,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光光。 显然,冯少德工作室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它很硬气地做出回应,并且还威胁网友要告他们。 此文一出,那些原本就力挺冯少德书粉开始狂欢: “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 “造谣者都要得到惩罚!否则他们还会没成本地造谣!”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就算大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这么一起无中生有的事件会给冯作家带来多大的影响!” “冯作家现在是炙手可热的明星作家,除了写作之外,还有很好的商务资源。 这样一来,对他的业务拓展影响是很坏的!这个编辑实在是太恶毒了!” 但也有网友表达了疑惑不解: “这工作室说了一大堆,感觉都没说到点子上啊。” “就是,它的意思是说,视频里那个不是冯作家?可明明就是啊。只要线下见过他真人的,都能确定视频里就是他。” “或者,工作室的意思是说,视频里的人是他,但是声音不是他?是嫁接的音频?那为什么声音那么像呢?别杠,我几个月前给冯老师录过一期播客节目,对他的声音非常熟悉,跟视频里的一模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视频里的人,看起来像冯少德,听起来像冯少德,然后你告诉我,这个视频里的不是冯少德,或者那不是他的声音?嗯,我觉得你还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工作室只说追究网友的责任。那你究竟是追究什么责任呢,怎么不展开讲讲?是追究肖像权,名誉权还是别的?说清楚。 因为根据你追究的权利,我们就可以反推出这个视频到底是不是属实。 如果你告这个编辑诽谤,那就说明她说的不属实; 但如果你只追究名誉权和肖像权,那就说明视频内容属实,只是她没有资格在网上传播。 这二者有本质区别! 请工作室正面回应!” 工作室发布的声明下方,很快分成了两派: 一派无条件支持冯少德,认为这是竞争对手构陷,或者只是这个出版社编辑对他爱而不得最后得不到就毁掉; 另一派还是对视频的真实性存疑。他们倾向于视频内容是真实的,但是又对工作室发布完全相反的声明感到困惑,希望工作室或者是冯少德本人站出来给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两个派别都有自己明确的立场,于是,在工作室的微薄下面吵得不可开交。 死忠书粉认为怀疑派不是真正的粉丝,因为前者是无条件相信他们的“冯老师”,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 而怀疑派觉得,一个人,一个作家,他的人品应该是放在第一位的。如果只是书写得好,会营销,会炒作,但是他却是一个平时借着自己的身份去骚扰无辜的女性,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待在文化界,享受众多粉丝的拥趸? 迟菲菲也在工作室微薄下面看了好久,她也渐渐感觉到,事态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 网络热点一旦超过了一个阈值,它就会自动产生生命力。 就好像一个怪兽,当它强大之后它的力量就可能吞噬它的主人。 迟菲菲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内心不由得有些忐忑。 临近中午时分,冯少德本人发布了一条微薄,再一次掀起轩然大波。 第49章 情况不属实 作家冯少德v: “网上涉及我的文字,我看了。 我很理解当事女生的情绪,但是,我还是抱有歉意的告诉大家: 情况不属实。 首先,给对方和书迷朋友们带去不好的感受,引发了大家的情绪,肯定是我的不对。 我先给大家无条件道歉。 接下来,我会一一回应大家的质疑,但是出于保护我自己和当事女生隐私的前提,我会尽量还原事实。 最后再说一次: 给大家带来不好的感受,非常抱歉。这是我个人在这件事里最大的失败。” 就好像有人特意在他微薄里蹲点似的,冯少德这篇文章刚发出来还不到一分钟,评论就整整齐齐: “相信冯老师!” “冯老师德艺双馨,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纯属污蔑!” “冯老师,《自燃》还会出第二部吗?非常期待您的新书!” “冯老师,您就是太红了!那些人都是嫉妒你!” “我们冯老师要钱有钱,要模样有模样,要名气有名气,想倒追他的女人多得是,为什么要去骚扰一个小编辑啊!真是莫名其妙!” 发完微薄之后,冯少德眼珠不错地盯着评论区,这些吹捧的好评一出现,他立刻挨个点赞。 微薄的机制是博主发了文章之后,他在评论区里点赞的评论会增加权重,被顶到前排。 而大多数人又是乌合之众,第一眼在评论区里看到这样的评论,也会追随类似的想法,自然而然就会产生越来越多的好评。 其实这已经是很多明星网红控评的老套路了。 冯少德自然不懂这些,但是管理他工作室账号的是个年轻男生,在互联网运营行业工作了四年,深谙各个主要网络平台的套路。 于是就建议冯少德用这种方法,把有利于自己的评论顶到前排,至少在自己的微薄里扭转一下舆论的趋势。 冯少德按照他说的方法跟着做,果然,看到了效果。 这几个找好的水军发表评论之后,冯少德第一时间点了黑赞,后续果然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类似的评论。 “这波我站冯老师。” “看来文化界跟娱乐圈一样,都有红眼病,都有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是啊,人们的注意力是有限的。看冯老师的书,势必就没时间看别人的书。那别人能不着急吗?” “就是,再说冯老师的商务资源也这么好,除了写书,他还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自媒体人。微薄粉丝这么多,也难怪,树大招风。” “这么久,那个所谓的编辑也不出来回应了。看来是心虚了吧。” 冯少德满意地看着评论,心想,这次多亏了黄律师的指点,还有给力的工作室员工,又让他度过了一次名誉危机。 他点燃一支烟,不由得想起上一次跟这次类似的事情。 就是那次事件之后,他跟他的黄律师建立起稳定的合作关系。 他每个季度付给黄律师不菲的顾问费,而黄律师帮他在这种需要危机公关的时候出恰当的主意,帮他规避掉法律甚至是道德风险。 几个月前。 冯少德参加一次行业内的创作分享会。 他作为当时最炙手可热、最大牌的当红作家,被主办方再三邀请。 他本来压根都不想去,但是主办方一句无心之语挑动了他的心弦: “我们还邀请了一些刚入行的青年女作家……” 原本主办方只是想简单的介绍一下分享会的参会人员,没想到,这一句话竟成了冯少德决定要去的根本原因。 在外人看来,冯少德中年成名,有温馨的家庭,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小孩,如今又有了滔天声望,已经是人生赢家无疑。 而生活的真相,却只有围墙内的人才真正知晓。 冯少德在还没出名的时候,就已经是骚扰的惯犯。 跟他合作过的女编辑、工作室女职员大多都深受其扰,大部分都已经辞职。 而他的妻子也早就对他失望——毕竟这么多年,冯少德写书写了十几本,红的一本没有。 而身为公司职员的妻子用几千元的月薪一个人独自承担起这个家,异常辛苦地支付着房贷、生活费以及养孩子的开销。 软饭硬吃的冯少德,每次骚扰别的女性被抓包,总是无辜地说: “我跟她真的没发生什么,只是不小心碰到她而已,就是很无心的肢体接触。” 但是,他隐藏起来的另一个威信里,却全都是对那些女生不堪入目的骚扰言语。 只有冯太太知道他“没发生什么”的根本原因: 他并没有真正称之为男人的能力。 大概从几年前开始,他们早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夫妻生活。 很奇怪,他也并没有那么老,几年前也不过就是四十不惑。 为什么那方面竟然退行的那么严重? 所以,他之所以没有跟任何女生“真的发生什么”,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多么扎心的事实。 虽然不能,不行,但还是挡不住老男人想撩骚的心。 虽然不能,但是摸摸,碰碰,用语言撩撩,这些能力还是有的。 在分享会上,冯少德一方面侃侃而谈空无一物的内容,另一方面注意力全在台上台下的那些“青年女作家”。 很快,他锁定了今天的目标。 那是一名坐在读者席第一排的一位年轻女性,她的身份是一名自由职业者,目前在网上连载小说,写过两本古言类型的小说,在行业内小有名气。 确定目标之后,他很快结束了自己空洞的发言,云淡风轻地下了台,装作很亲民的样子,坐在了第一排观众席上。 正好坐在那个女作者身边。 女作者受宠若惊:“哦……哦,你好,冯老师。久仰大名。” 冯少德又云淡风轻的点点头:“你好。认识一下?” 女作者赶紧从包包里拿出名片: “我是路程小说网的签约作家秦墨墨,我的笔名就叫墨墨,写过两本古言,成绩很一般,普通的言情小说啦,冯老师见笑了。” 冯少德听了她说的两本小说名字,心中不由得一震: 这两本小说他也知道,他妻子前段时间一直在追连载,做家务的时候总听她在那边外放。 他本来很瞧不起这种言情小说,觉得没格调。 但是偶然间听进去了一点,感觉作者设计的情节是真不错。 第50章 来自周雪珠的背刺 而且他曾经听妻子说过一嘴,这个作者是她现在所在平台力捧的明星新人作者之一。 因为她可以为平台每个月带来不低于五万到十万左右的付费订阅收入。 而且,这两本古言现在都已经找到了意向买家,开始着手进行电视剧的改编。 作为一个刚写了四五本小说,总共加起来写作还不到五百万字的新人作者来说,这个成绩可以说是老天爷赏饭吃。 她有着如此高的天赋,面对冯少德看上去却依然诚惶诚恐。 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整场交流会当中,冯少德再也没有上台分享。 而是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跟这个叫“墨墨”的女作者“分享”。 他故意把声音压低了说话,让墨墨听不清他说什么,于是自然而然地朝他这边靠拢。 而冯少德则顺水推舟,把手附上她的耳朵,一直说一些根本没必要小声说的片儿汤话。 每次台上的其他的分享者做完了分享,冯少德总会微笑着鼓掌。 鼓完掌之后用胳膊肘碰碰墨墨,有时候会“无心的”碰到他不该碰的部位。 每当分享者说了什么话,冯少德总会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拍拍墨墨的大腿,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 他甚至又故技重施骗她靠近自己之后,说完话,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 他不是没看到这些肢体接触之后,墨墨的表情并非享受而是惶恐的僵直。 但他装作没看见,还是肆无忌惮地进行着他的骚扰。 分享会结束之后。 墨墨“荣幸”地成为他威信列表里的一个好友,代价是冯少德必须删掉一个长时间不说话的粉丝。 在那之后的几天,冯少德每天保持着一定的勾搭频率,发送信息内容如下: “墨墨你又有才华又漂亮,你最大的优点是有一种天真的性感,就像不谙世事的少女。” “【发送照片】这是我那天给你拍的,很美吧。” “你的侧颜很像雕塑,特别是你的耳朵。非常适合画素描。有机会来我家,我给你画。” “看你照片看了很久了。你知道吗,我在想象抱着你的样子,你会很柔软吧?” …… 诸如此类的撩骚言语还有很多。 而墨墨的回复大多数都很客气,带着游刃有余的官腔。 作为一个新人作者,她不想惹怒这位行业内正当红的前辈。 而冯少德明知这一点。 所以更加无所顾忌地发送这些不正经的信息。 他感觉到,在发送这些信息的时候,那种久违的心跳的跃动又回来了。 虽然尝试了几次,加大想象,却仍然有心无力。 但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能重新体会到,这已经是足够的慰藉。 …… 冯少德回味着和墨墨发的信息,手机上方提示有来电。 是工作室助理的名字。 他略有不快地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兴奋的声音: “冯老师!真是天助我也啊,看来冯老师您的人缘真的很好,群星出版社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主编,在网上帮您说话了,您快打开微薄看看吧,在热搜第一位!” 竟然有这等好事? 冯少德赶紧打开笔记本电脑,热搜第一位明晃晃地写着: 群星出版社女主编最新爆料 点进去之后,置顶的内容是一条视频。 视频长度大概在三分钟左右,现在已经有了一百万的点击量。 虽然人物和声音都做了打码处理,但是冯少德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视频里的这个人是谁。 她是周雪珠。 绝对错不了。 她平时喜欢梳一个不太规整的丸子头,侧颜是那种比较扁平没有起伏的。 这个打码了的侧影就是她,跟平时一模一样。 而且,虽然人像打码了,但是她周围的一些背景没有打码。 仔细看,还能看到周雪珠养在她办公桌上的一盆多肉植物。 冯少德以前还说过这个多肉植物挺好看的,周雪珠说将来要是长大了就摘下一个枝送给他。 视频里,周雪珠对着镜头说道: “今天上午大家疯传的微薄和视频我都看了。 作为出版行业的一员,也是同为编辑,同为女性,我为这件事感到深深的痛心。 冯老师是我合作过很长时间的作家,从他还不出名的时候,我就对冯老师有很深的了解,我们之间也有很深的交情。 我敢用我的人品人格保证,冯老师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相信书迷朋友们,也都知道,作者创作一本小说,从创意,到构思大纲,再到写细纲,再到构建具体的情节人物,是多么的不容易。 每个步骤都很艰辛,每个步骤的难度,都足以让人想放弃一万次。 冯老师是一位中年成名的作家,在此之前,他已经默默无闻地写了上千万字的小说,在行业里却无人问津。 这样的压力和痛苦,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 后来,我们出版社有幸遇到了冯老师的《自燃》。 当时,那位爆料的女编辑,刚进我们公司没多长时间,就被委以重任,成为《自燃》的担当编辑。 现在回想起来,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编辑,第一个独立承担责编的书就是年度大火书,这是一般的幸运吗? 其实,作为在同一个公司上班的同事,我对这位编辑同事,一开始并没有任何不好的感受。 但是,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我和我其他同事,都渐渐发现了这位编辑的特别之处。 她经常迟到,一个月22个工作日,最少有一半的时间是迟到的。 虽然她会用晚上加班为理由来搪塞,但是经常迟到,是不是不符合一个合格的职场人的作为呢? 毕竟,你迟到了,别人都正常上班,那么想找你的时候找不到,会不会影响整个团队的工作效率呢? 而且,她利用自己是责编的身份,公开勾引冯作家,这在我们公司已经是人人心知肚明,但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那天,我们全公司的人都看到了,在公司茶水间,冯老师突然站起身,义正词严地对她说: 希望她自重……” 第51章 用大拇指握住刀柄末端 同时看着视频的,还有迟菲菲。 她看到“希望她自重”这一句,就痛苦得实在看不下去。 她顺手点了网页的右上角,本想关掉视频,没想到只是把视频最小化,声音还在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公司的其他同事都对她有意见……” “……其实她这样,挤压的是全体女性在职场上的生存空间……” “……公司里其他人都在传,是不是早在两年前,冯老师写《自燃》的时候,他们就……” 那些莫须有的指控,不断地从电脑里发出声音。 迟菲菲气恼得差点把电脑丢在地上。 但是想到电脑摔坏了还得买新的,硬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手机响个不停,是方宏的来电。 但是迟菲菲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她把手机和电脑都关了机,缩在床上,蒙上被子,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不想面对这些,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 只是出于自己的义愤填膺而做出的举报,现在她自己都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坏人能得到惩罚吗? …… 另一边。 看着周雪珠主动的“爆料”行为,冯少德乐的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他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主动帮他的人。 看着在视频里侃侃而谈的、打了马赛克的周雪珠,他回想起上一次墨墨对他的指控。 那是第三次跟墨墨见面。 他邀请她到自己的工作室,一进房间,就猴急得上下其手。 而墨墨则尽量表现得恭敬客气,没有直接的抗拒,也尽量把他说的“俏皮话”解读为一种新认识的朋友之间的玩笑。 而这给了冯少德更大的勇气,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墨墨按倒在他平时用来写稿的办公桌上。 事情发展到这里,墨墨终于愤而反抗。 她最开始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惊恐流下了几滴眼泪,但很快镇定下来。 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冯老师,我一直都很敬重您。 我也知道您有家有室,我对您从未有过超出朋友或者师徒之间关系的幻想。 但是您今天对我的所作所为是不可忍受的。 您这样做不仅伤害我的身体,更是侮辱了我的灵魂。 我现在告诉您,我这就去最近的派出所报案。” 冯少德看墨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也慌了。 毕竟,他也不知道如果她真报案了,结果会是怎样。 他堵在门口,不让墨墨出门,同时紧急联系了黄律师。 20分钟后,黄律师到场。 在黄律师的调解下,墨墨最终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这件事一直让冯少德感到后怕。 他向来把男女之间的推拉,看作是女性的欲擒故纵。 毕竟,在他写的那些男频的作品里,不论是什么样的女性角色,最终都是会倾慕男主。 在他的笔下,女性是多种多样,多姿多彩的。 但是,她们无一例外,最终一定会臣服于男主的雄性魅力。 他在他某一本扑街的男频书里写过这样一个情节: 男主认识了一个女生,她的打扮比较帅气英朗,偏男性化的装扮。 在文中,他暗示这位女性不喜欢男性,而且有一个女性的伴侣,她们在一起生活。 最后,他给这两个女性角色设置的结局是: 那个帅气英朗的女性先被男主“拿下”,然后娇羞地带他去见她的女伴侣,最后三个人一起过上了快乐幸福的生活? 很多不小心读到这个情节的女读者都在破口大骂,而男读者则加深了刻板印象: “果然,喜欢女的,是因为她们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 …… 类似这种情节写多了,冯少德把自己也写信了。 他坚信女生默认都是对他投怀送抱的——特别是当他有了名声,有了钱之后。 直到踢到了墨墨这块铁板,他才开始有所收敛。 但是他一直都在暗中垂涎迟菲菲的美貌,即便在迟菲菲没有给他任何错误信号的前提下,依然觉得他总有一天可以“拿下”迟菲菲。 周雪珠的视频发出来之后,网络舆论就更偏向冯少德了。 毕竟,冯是一个已经积累了足够声望的作家,并且之前工作室刚为他做过一轮炒作: “多年耕耘,中年成名” “年轻的时候怀着理想抱负甘愿过清贫的日子” “妻子不离不弃” “怀才不遇的年轻人终于得偿所愿” …… 冯少德工作室的员工是一群对网络非常敏感的年轻人,他们深深地知道大众喜欢看什么样的故事。 这轮炒作正好发生在迟菲菲的举报视频前一两个星期,书粉乃至大众对冯少德滤镜还在最强劲的时候,自然不会轻易崩坏。 随着网络舆论越来越偏向冯少德,指责迟菲菲诬告的声浪越来越大。 甚至有愤怒的网友,扒出了她的工作单位地址、家庭地址甚至个人电话号码。 群星出版社的电话响个不停。 迟菲菲早已经把电话关机,否则她的电话也一定会在瞬间没电。 方宏在家里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到迟菲菲。 梁晓也在网上看到了那些不好的评论,她觉得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是默默地做好一日三餐,放到冰箱里。 在餐桌上放一张纸条,叮嘱迟菲菲,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吃饭。 就这样过了三天,迟菲菲从昏睡中醒来。 听见公寓的房门门铃一直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她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思索是不是梁晓忘带钥匙了。 不对啊,早在半年前,房东就把原来的门换成密码锁了。 所以肯定不是梁晓。 忽然间一种恐惧涌上心头: 难道是有人人肉出了她现在的住址,冯少德疯狂粉丝上门找她算账来了? 因为她挡了人家的财路? 有理由的恐惧让迟菲菲顿时扫空了一切的迷茫,她轻手轻脚地溜下床,走到厨房,从磁吸式的置物架上摘下一把厨师刀。 这把厨师刀是梁晓做饭最常用的刀,刀刃长约14公分。 很锋利,她前几天刚磨过。 迟菲菲盯着刀尖最高处,脑海中浮现起不知何时看过的一个纪录片,专门教人如何在战斗中使用厨房刀具: “……用大拇指顶住刀柄的末端,这样在做出刺的动作时,刀就不会因为握力不足而误伤到自己的手掌……” 迟菲菲把大拇指按在刀柄末端,心里产生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镇定地走到玄关。 从猫眼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令她惊呆了。 第52章 祝你生日快乐,梁晓 与此同时,梁晓推开了父母家的防盗门。 又是一个周五,梁家心照不宣的每周“团圆日”。 作为一个家在本市却仍然要在外跟朋友合租生活的单身女儿,这是梁晓和父母各退一步之后达成的默契约定。 归根结底,梁晓是因为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支撑自己做出这个稍显任性的选择。 如果不想在家住,自己又掏不起房租,那梁晓的父母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这周因为迟菲菲的事情,梁晓心事重重。 她想帮她的好朋友,好室友度过这个难关,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帮。 梁晓不是一个沉迷网络的人,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和做饭。 她手机上甚至都没有任何短视频软件,唯一的一个微薄,上面关注的也都是分享美食、猫猫狗狗小动物之类的博主。 对她来说,网络世界没有什么吸引力。 她更喜欢把注意力放在现实。 如何做好设计的工作,如何做好每一餐饭,还有什么美食没有被自己解锁…… 网络世界狂风海啸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而这正是她的无助之处: 她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遭遇网暴,但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既不懂该怎么做,又不懂有什么方法能让她减少痛苦。 她只能用她最熟悉的方式——做好每顿饭放到冰箱里。 但是她也不确定,自己这种未免太过接地气的形式,能否准确传达她对迟菲菲的关心和忧虑。 梁晓相信,人是铁饭是钢,遇到难过的坎儿,发生天大的事,都要先吃饭再说。 不吃饭,就更没有力气迎接下一场战斗。 她看重每一顿饭的意义。 然而,每周五回家的这顿“团圆饭”,不知何时起,却令她感到压力倍增。 从二十七八岁开始,每次周五的团聚,爸妈总少不了唠叨她相亲找对象的事情。 压力主要来自母亲。 梁晓推开门,预料中弟弟梁明的灿烂笑脸没有出现。 梁晓有点兴味索然,小声地说了一句“爸妈我回来了”,也不在乎他们是否听见。 反正没人在客厅,整个房间都非常安静,昏暗。 “都几点了,还不开灯。” 梁晓嘀咕着,刚要伸手拍亮玄关的灯,忽然房间里发出几声响亮的“炮”声: “啪!”“啪!” 接着就是炫目的呲花,弟弟梁明的标志性笑脸突然出现: “姐姐,生日快乐!” 梁晓从惊吓到惊喜,妈妈和爸爸在梁明身后,一起端着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几个人开始合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我的姐姐/我的女儿,祝你生日快乐!” 唱到“我的姐姐”的时候,梁明声嘶力竭,把“姐姐”两个字喊得压过了父母唱的“女儿”,那副样子逗笑了梁晓。 这几天事情太多,她竟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直到父母端着蛋糕走出来,一家人为她唱生日歌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梁母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梁晓惊喜地发现,餐厅甚至被他们重新装饰了一番。 餐厅墙壁上挂了漂亮的拉花,还漂浮着“happy birthday”的气球,整个环境看上去非常浪漫温馨。 梁父笑着说:“好看吧,都是你弟整的。” “姐,姐,你站这个气球这里,我给你拍张照。”梁明把梁晓连推带拉,让她站在布景中间,咔咔地拍了好多照片。 一边拍一边咕哝:“太美了,我姐太漂亮了,国际巨星……” 自己拍够了之后,又跑到姐姐身边,招呼梁父: “爸,你给我和我姐拍几张,别管我,把我姐拍漂亮点。不行,你别这么站着,你得蹲着,蹲着显得我姐腿长……” 梁明喋喋不休地指挥着他们的父亲拍照姿势,梁母从厨房端出红烧鱼,笑着嗔怪道: “你别折腾你爹了,你爹本来就腰不好。” “吃饭咯!”梁明一蹦一跳坐到餐桌旁边,“又沾我姐的光了,今天伙食太好了。” “你这孩子,这话说得没良心了,哪天伙食亏待过你?”梁母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有我姐,我吃饭才香。”梁明给放在饭桌正中间的生日蛋糕点燃“30”字样的蜡烛,“姐姐,许愿!” 梁晓看着摇曳而美丽的烛光,看着为了她忙上忙下的一家人,心中涌起感动,感动又化为泪水堆到眼角。 此时此刻,她觉得有家人是好的。 有爸爸妈妈,有弟弟,是她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虽然有时候弟弟太黏人,父亲过于沉默,而母亲又过于聒噪,但他们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血缘至亲。 这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改变的铁的事实。 事实让人安心。 她努力睁着眼,不想让泪珠滚落下来。 她低下头,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许愿: “30岁,希望我身体健康,事业有成,成为更好的自己。” 放下手,笑着看了一眼弟弟,然后轻轻吹灭了蜡烛。 “女儿,许的什么愿?” 梁母在厨房忙完,擦了擦手,坐在梁晓旁边,笑意盈盈地问。 “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说。” “哎呦,还怕别人知道啊。我不用问都知道,你肯定是许愿今年找个好对象,对不对?你也该许这个愿了,这可是爸爸妈妈对你最大的心愿。” 梁晓顿时冷脸:“妈,我可没许这个愿,你别瞎说。” “你看到这蛋糕上的蜡烛没有?30,你都30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虚岁31的老姑娘了……” 梁父打断梁母: “先吃饭,先吃饭,菜都凉了。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姐,这鱼,你先吃第一口,我给你夹一块没有刺的。”梁明用公筷夹起一大块鱼肉,放到梁晓碗里,大声念了一句:“祝姐姐生日快乐,年年有余!” 要是平时,梁晓会笑着说一声谢谢,但是刚才实在是被梁母弄得倒胃口,连平时爱吃的红烧鱼都显得面目可憎,一点都不想吃。 梁晓勉强接过那块红烧鱼——毕竟弟弟没有做错什么。 她默默地吃饭,餐桌上气氛有些尴尬。 梁父,梁明,梁晓都在埋头干饭,梁母在一旁瞪着所有人。 突然,她暴喝一声: “梁晓,我好不容易专门给你张罗一大桌子饭,你拉个长脸给谁看?” 第53章 母亲的心魔 梁明被吓得一哆嗦,饭碗差点摔到地上。 梁父咳嗽一声:“你吼那么大声做什……” 梁母柳眉倒竖:“我就吼了,怎么了!这一桌子菜都是我做的,我忍着腰疼辛辛苦苦做的!我吼两句怎么了?” 梁晓放下饭碗,平静道: “妈,我没要求你给我做一大桌子菜。其实我连今天是我生日都忘了,如果你们不提,我都不记得这回事。” “你连你生日都忘了?孩子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你连你妈受难日都忘了?你还能记得什么?” “如果你是为了纪念你的受难日,那这桌子菜你自己吃吧。这日子太沉重了,我担待不起。”梁晓站起身。 “你给我坐下!”梁母又是一声暴喝。 “姐……”梁明在旁边轻轻拉着梁晓的袖子,大大的黑眼珠里满是担忧。 梁晓心里一酸。 梁父不断地给梁母使眼色,梁母的语气缓和下来: “晓,其实妈妈也没有别的意思。刚刚就是觉得做了很多菜,很累,腰很疼,突然就一股邪火上来了。 在你生日发脾气,是妈妈不对,快吃饭吧。” 梁晓默默坐下,继续吃饭。 虽然已经全无胃口,但是她从小到大已经习惯在饭桌上遭到母亲的训斥。 母亲似乎永远看她不顺眼。 或许,她对第一个孩子是男孩的期待太高,所以对梁晓的身份感到一种不匹配的错愕,总觉得是哪里搞错了,才得到一个女儿。 梁父和梁母的原生家庭跟他们那个时代的其他家庭一样,都是多子女的大家庭。 梁母家有四个孩子,梁父家有六个孩子。 梁父排行家中老三,有一兄一姐,下面三个弟弟。 两夫妻刚结婚的时候,梁父有一次开玩笑说,梁家似乎有某种生男孩的基因。 光看他们家,六个孩子只有一个女孩,五个男孩。 而梁父的哥哥有一儿一女,姐姐有一个儿子,比梁父先结婚的四弟也生了一个儿子。 梁父或许只是无心之言,但刚怀孕的梁母听了之后却颇为忐忑: 一方面,她相信梁家有“男孩基因”一说,觉得自己腹中多半是个男孩。 另一方面,另一个更沉重的压力压在她心头: 万一呢?万一我肚子不争气,生的是个女孩怎么办? 梁父安慰她,没有关系,女孩他也喜欢。 但是这个“也”字,其实已经暴露了说话者的心思。 “也”——是第二志愿。 是退而求其次,是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梁晓出生之后,梁父对女儿的喜爱已经半点都看不出当时“也”的心态。 他是真心觉得女儿真好,真可爱,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爱。 但是,梁母心中却结下了一个疙瘩。 她总觉得,在这个满是男孩基因的大家庭里,生出女孩是她的错。 梁晓的爷爷奶奶很欢迎孙女的到来。 在满是皮猴子的男性孙辈当中,乖巧可爱又精致的孙女梁晓仿佛是一股清流。 即便整个大家族的氛围都是夸梁晓懂事,美丽,宛如娃娃一般漂亮,喜爱的不得了,夸梁父梁母有福气…… 但是梁母却一直固执地认为,那只是别人在安慰她。 背后指不定怎么嘲笑她,生不出儿子之类的。 当初梁母提出想生二胎时,梁父坚决不同意。 首要原因自然是因为二人都有不错的职业,在那个年代生二胎几乎约等于给自己的工作判了死刑。 和这个理由并行的原因就是:他足够爱他的女儿,爱到并不觉得如果孩子是个男孩的话,他会比爱女儿更多爱几分。 然而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妻子,她成功地怀上了二胎。 代价是主动从比较好的职位,退居到一个几乎永远不会有晋升机会的闲职。 梁母直到现在都不后悔她的选择。 在她看来,什么职位,什么挣钱都是虚的,有儿子,活蹦乱跳的大儿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才能给她至高的幸福感。 这甚至比挣一个亿还有成就感。 儿子出生后,比梁明年长八岁的梁晓自动成为家庭小助手的身份。 在梁母看来,8岁的女孩已经足够懂事到帮助父母照顾弟弟的年纪了。 但是敏感的梁晓从幼年起就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不屑和敌意,她不懂太多,但是潜意识里一直憋着一股劲: 不论做什么,都不能让母亲如愿。 “梁晓,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母亲的话把神游中的梁晓拉回现实。 “听见了。”梁晓机械地回答,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 “你听见什么了,重复一下。” “你让我快点找对象结婚生孩子。” “还有呢?” “你天天不就催着这些事吗,还有什么?” “梁晓,你这孩子别不知好歹。妈妈是觉得,你那工作,实在不行就辞了吧。天天加班,上次你周五在家不是还加班到半夜? 那什么设计,有什么好做的,不如你来妈妈学校,给你安排一个行政的闲职,就是坐那整理一下信件,再就是学校有啥活动的时候去帮忙布置布置。 这工作好吧?” 梁母期待地望着梁晓。 “不好。”梁晓平静地回答。 梁父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即将暴怒的妻子,打圆场道: “你们学校现在管的也严了,不是随便就能进去找个活干的。晓儿现在去,也就是个合同工,一个月两千多块钱,够干啥的? 我看晓现在这工作就不错,每个月能赚一万五,想买啥自己随便买,我那些老朋友、老同事家的孩子,有的还从海外留学回来的呢,也就找个五千多块钱的工作。 还有那大把找不到工作的,家里蹲,靠父母养着呢。比起他们,晓儿已经够给我们省心了。 我女儿就是最优秀的。” 梁明立刻跟着父亲搭腔: “就是,我姐最优秀了!我姐又漂亮,又有钱,不用收拾直接出道都行。姐,不是我说,网上那些什么网红之类的,跟你一比,啥也不是! 我们班同学现在都在看一个网红,叫什么暖的,那天我一看,什么呀,比我姐差远了……” 梁母忍无可忍,暴喝一声: “都给我闭嘴!” 第54章 人生的败笔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梁母斥责爷俩,“我在这说正经事呢,你们俩在这给我演双簧呢 ?” 餐桌两名男子低头噤声。 “梁晓,你自己说说,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你现在有没有对象,如果有,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如果没有,你这一年有什么打算?” “妈,这是我自己的事。遇到了合适的人,我自然会恋爱,也会结婚。” 梁晓的语气里读不出什么情绪。 “你都三十了,还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呢?结婚找对象,合适是第一位的。你懂吗?要门当户对,要知根知底!这才是结婚最重要的! 比如我同事老赵家的儿子,你知道吧,招生办的那个赵叔叔。 我跟他都一起工作二十多年了,就是知根知底,大家也都是一个阶层的,老相识,他家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很踏实一个小伙子。 上次不是把他威信给你了吗?后来呢?有没有继续联系?” 母亲同事家的儿子?说到这个男生,梁晓就想笑。 加上威信之后,对方主动发了一条打招呼的信息: “你好!您是孔老师的女儿吗?我叫赵营,是孔老师让我加您的。” 梁晓当时正好是午休时间,随手回道: “你好,我叫梁晓。” 对方估计也是正在午间休息的打工人,秒回: “梁小姐,是这样的,我希望这次对话只保留在你我之间。 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意愿,我已经申请了去北欧留学的资料,现在已经有一所大学给我offer了。 还在等其他几所的通知,可能年内就有机会去留学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我爸妈的,要是被他们知道我肯定走不成了。 所以,能否麻烦您和孔老师说一声,我们现在暂时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这样对我来说,算是缓兵之计?” 梁晓看着信息,扑哧一声笑了。回道: “好啊,也算是我的缓兵之计。你也跟赵叔叔说一样的吧,就说是我说的。” 对方千恩万谢,又转了666的星爸爸咖啡券,作为帮忙的答谢,梁晓也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其实赵营人真的不错,很热情也很有分寸。 可能觉得麻烦梁晓陪他演戏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动不动就转个666,888咖啡券之类的,表示感谢。 还经常跟她分享办出国留学的进度。 梁晓有一次无意间问他为什么非要去北欧呢,为什么不是阿米或者立本什么的,这些地方的教育资源也是蛮不错的呀。 对方含蓄的回答: “据我了解,北欧的社会氛围会更加包容,更加多元化。” 梁晓秒懂…… 从那之后,梁晓对他就更多了一层好感。 有时候很奇怪,当女生确认一个观感还不错的男性对你并没有非分之想的时候,反而对他的好感度会增加。 而且两人没有见过面,但从网上聊天里能感受到,赵营其实是个很热爱生活,也积极向上的一个男生。 而且他在主动为自己的人生找到更多的可能性。 如果非要定性的话,梁晓觉得自己是相对比较被动的类型。 她慢热,内向,容易害羞,不愿意打开自己,跟别人说话的时候目光经常闪躲,也不愿看别人的眼睛。 她自己是这种人,所以她不太喜欢跟自己同类型的人,她会觉得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在身边,会让她觉得很累。 因为没有人负责打开局面。 但是赵营则是她的反面,跟他聊天的时候,往往也会被他的热情和幽默所感染。 偶尔梁晓会开玩笑般地想道: 如果赵营是个直男的话,说不定现在早就结婚了,哪里“沦落”到需要跟相亲对象一起互相打掩护的地步。 她收回思绪,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你说赵叔叔的儿子啊,还在跟他互相了解的阶段。” 梁晓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忍笑。 梁母急得冒汗: “这都几个月了?还了解呢?你们见过面了没?了解到什么地步了?” “我俩威信头像都是自己照片,不就算见过面了吗?” “你……梁晓,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最多再给你三个月,跟赵家的小子把事情定下来,我和你爸就好张罗结婚的事了。” 梁晓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盯着母亲,一字一句道: “妈,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啊?” 梁母也毫不示弱地瞪着眼:“废话,还能为什么,你都三十了啊,再不结婚谁要你啊?!” “我为什么一定要被人要呢?被人要,有人娶,有那么重要吗?我就是这辈子不结婚,难道犯法吗?做人就一定要结婚?谁规定的?法律都没规定一个人一辈子必须结婚,你凭什么强迫我?” 梁母气的用手指头指着梁晓,“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下一句。 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晓儿,你总觉得催你结婚是妈妈在害你。其实不是的,以后等你有孩子就知道了。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我给你选的,就算再不好,那也是最合适你的。 再说了,你说你长到这么大,我和你爸,什么事情没有依着你? 你当初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我说学师范,你是学画画的,将来进学校当个美术老师多好! 工作有寒暑假,有社会地位,一出去,小学美术老师,多好听! 找对象也是最容易的,你是不知道,我是张罗给你找对象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女孩子当老师这么有优势! 你非不要,你非要学什么设计。 好,你爸不让我管你,我说不过你们爷俩,让你学设计。 出来找工作,一开始我就说让你来我们学校,那时候,我们学校好几个空缺,都是稳定岗,像我这样的,一辈子待在学校里,多舒服! 你又不,你要自己找工作,找到了,现在好了吧,天天加班! 我真的不知道,你妈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天天这么气我?” 梁晓沉默地听着,听母亲声泪俱下地控诉。 她开始怀疑这场生日宴会真实的用意,就是母亲的诉苦大会? 母亲真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努力证明女儿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败笔和失误。 想到这里,梁晓轻轻地笑了起来。 第55章 一场决裂 “既然你对我这么失望,那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 从现在开始我在你眼前消失,你就不用再生气了,妈妈。 你有老公,也有儿子,这样的三口之家才是你梦寐以求的人生。 我就是多余的,失败的,不该存在的。 谢谢你,妈妈,让我认清这一点。” 梁晓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平静到类似于对陌生人说“你好”这种程度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梁母愤怒地指着女儿,“还当没有你这个女儿?没有你这个女儿,我怎么把一个人养这么大?你想当没有,我还不答应呢!” “这好办啊。”梁晓自嘲似的笑起来,“那你就好好算算,从生我到我大学毕业,我花了家里多少钱?你列个单子,把金额算出来,我还你。对了,夫妻收入和支出都是对半分的,我只还你付出的那部分,也就是说不论你算出多少金额,我只还一半。还是说,爸的那部分也等着我还?” 梁晓把平静的目光投向梁父,梁父一脸的无奈: “晓晓,别说这种话。” 梁晓点点头:“看来爸不需要我还。那好,妈妈你赶紧算吧,算完告诉我金额。念我们母女一场,你应该不会坑骗我,所以你说的金额说多少是多少,我都认了。” 她站起来:“到时候发我威信。” 梁明拉住梁晓的衣袖,可怜巴巴:“姐姐,你别走,你别生气了。” 梁晓摸了摸弟弟的头:“我没生你气。” 说完,她走到玄关,穿上大衣,挎上包包,打开门,走出去,留下一声沉闷的重响。 刚走到门外,她就双腿发软,费力地靠着墙,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与身体一同滑落的,还有眼窝里渗出的泪水。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把自己在这个家的感受,特别是针对母亲的感受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她感觉很爽,但是也很痛。 中式家庭最大的特点就是:糊涂。 很多时候,一家人都在装糊涂。 但是很少有人捅破窗户纸,那样不会有好结果。 人们想要的就是那种黏黏糊糊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并不想要真相。 当真相摆在人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只会是愤怒、讨厌,怨恨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梁晓今天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名为“亲情”的窗户纸。 梁母现在要面对的是女儿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委屈和愤怒。 这么多年,她只是单方面地去发泄自己的情绪,没想到今天遭到了全面反扑。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女儿的教育是成功的。 别人都说女儿乖顺,漂亮,学业有成,事业也不错,收入高。 她一方面享受别人对女儿的羡慕,但另一方面又对女儿的存在有一种类似于憎恶的情感。 三十年来,母女俩都在用“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这句话来麻痹自己,欺骗自己。 一个欺骗自己去付出爱,一个欺骗自己去接受爱。 然而付出的那一方心不甘情不愿,而接受的那一方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情。 这种畸形的关系,是时候有个说法了。 梁晓喃喃地对自己说: “梁晓,你没有错,你做得很好。从今往后,你只有自己可以依靠。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 梁晓迷迷糊糊回到租住的公寓。 一路上地铁转公交,完全都是按照惯性,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走回来的。 一进门,看见两个人坐在餐厅里,神情严肃。 其中一个是迟菲菲,这不用怀疑; 但另一个是生面孔。 迟菲菲听见玄关有开门的声音,走了过来: “晓,今晚不在家睡啊,回来得这么早,你怎么了?你哭过了?” 梁晓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路上都在哭,眼睛应该惨不忍睹。 她一张口,浓浓的鼻音: “我没事。小感冒,休息下就好。” “生面孔”从餐厅走过来,站在迟菲菲身后,客气道: “你就是梁晓吧?你好,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他伸出手,梁晓也麻木地伸出手,两人轻轻握了握。 “生面孔”的手掌,宽阔,干燥而温暖。 “生面孔”小声示意迟菲菲:“你介绍介绍我呗。” 迟菲菲站在两人中间: “梁晓,这是方宏。方宏,这是梁晓。” 梁晓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由得笑了: “你就是方宏。久仰大名,经常听菲菲念叨你。” 她从迟菲菲口中听过差不多几百次方宏这个名字了——大部分时代都是怨怒和诅咒。 然而这句客套话却被方宏理解成: “看来菲菲真的地对我念念不忘,欧耶!” 方宏自顾自在脑海里炸烟花,迟菲菲懒得跟他解释,看梁晓一副不对劲的样子,直接把她拉到她的卧室: “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实话。” “没事。”梁晓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巾,“就是跟我妈吵了一架。心烦,不想在家睡觉了,就直接回来了。” “这次又是因为啥呀,还因为结婚的事呢?”迟菲菲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不是在单位有个相好的吗?” “什么相好的,菲菲你就会乱说。”梁晓满脸通红。 “就上次跟你睡一屋的那个啊,小高?” 梁晓紧张地往屋外看了一眼:“你小点声,谁跟他睡了,那天你也知道,都是意外,意外。” “要我说啊,我看小高那人挺好的,挺贴心的,你那天吐了人家一身,人家也没嫌你,还好端端的把你送回来,还在这里留了一晚上照顾你。 要不你抓点紧吧,我看,像小高这样的未婚优质男青年,你要是不早点下手,估计半年内,你们公司就会有别人下手。 当然了,我的意思不是说世界上就小高一个男人了,两条腿的男人嘛,自然多的是。 但是呢,想找个真正关心你的,同时也比较优质的,那还是得看缘分。” 梁晓盯着迟菲菲: “才几个小时没见,你怎么摇身一变成感情专家了?对了,你网上那件事怎么样了?” 提及这件事,迟菲菲叹了一口气。 第56章 女孩帮助女孩(一)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迟菲菲听到门铃声,第一本能是害怕疯狂粉丝找到她家(毕竟已经在网上被开盒了),于是去厨房壮着胆子,举着梁晓常用的厨师刀,一步一步蹭到门口。 她小心翼翼望向猫眼—— “菲菲!菲菲!你在家吗?” 猫眼外,方宏露出焦急的神色,一边按门铃一边嚷着。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看到熟悉的面孔(虽然是方宏),迟菲菲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 她立刻开了门,方宏还在按门铃,没预料到门开得这么快,所以进门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 “呜呜……”迟菲菲狠狠地抱住方宏,用不小的声音呜咽起来。 方宏吓得一动不敢动:“菲菲……菲菲,你、你拿着刀干什么?咱们先把刀放下来,有话好好说。” 迟菲菲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一直握着刀呢。 她迷茫地把刀放到自己眼前看了看,突然意识到自己带刀到门口的想法,觉得更加委屈,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我以为是网上的疯狂粉丝来找我算账了,这不是为了自保吗……” “那你也别随便拿刀啊,你又不是专业人士,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快放下吧,我这不来了吗,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方宏轻声哄着,从迟菲菲手里卸下刀,放到一边,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别害怕,别害怕,有我在。” 迟菲菲抽抽搭搭地让方宏进了房间。 方宏郑重道: “菲菲,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先平复一下情绪,我给你泡杯茶吧,你家有没有茶叶。” 迟菲菲想了想:“梁晓有喝茉莉花茶的习惯,应该就在餐边柜那里,你找找。” 方宏熟练地找到电热水壶,烧了一壶热水,把两个茉莉花茶的茶包放进茶杯。 看着方宏忙活,迟菲菲也从客厅走到餐厅,坐在餐桌旁边: “你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 “我帮你找到了另一个证人,能证明冯少德就是骚扰惯犯!”方宏从厨房探出头,对抗着电热水壶渐渐高昂的烧水声,大声回答道。 迟菲菲有些失望: 另一个证人,本来一直就存在啊。 不就是他之前给的视频里,冯少德自己亲口提到的那个,曾经想要告他骚扰,但是后来又因为律师的介入而放弃的“新人女作家”吗。 可是,实锤都已经放出去了,网友根本不买账。 粉丝还是愿意相信他们的“冯老师”是一个德行没有任何污点的“人气作家”。 在方宏来之前,迟菲菲最后登录了一次微薄,舆论仍然没有反转,网友还是一边倒地骂她诬告,骂她心机…… “就在一小时前,我辗转了好几个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女作家。” 方宏端着两杯茉莉花茶来到餐桌旁,把一杯放在迟菲菲面前。 清新的茉莉花香味很是让人安心,迟菲菲忍不住多嗅了几口。 梁晓还真的是很会吃喝,吃梁晓的东西准没错,她不由得想道。 “她的笔名叫墨墨,听说是在一个小说文学网站挺出名的作家,也算是他们网站力捧的人气作家。 她呢,之前因为一次分享会,认识了冯少德,结果那老东西看她漂亮有才华,就试图骚扰她。 墨墨因为自己刚出道没多长时间,对冯少德这种行业内的明星前辈多少不太敢惹,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也不好意思直接撕破脸。 她每次都委婉地拒绝对方的撩拨,没想到这老东西,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把人家姑娘约到家里想动手动脚的。 墨墨特别生气就说要去派出所举报他,冯少德就搬出了他的那个黄律师,跟他一丘之貉,反正俩人最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墨墨姑娘无奈跟他们和解了。” 方宏一口气说完了来龙去脉,迟菲菲奇道: “这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能怎么知道,人家墨墨老师亲口告诉我的呀。”方宏不无得意,“你别看我这样,你哥我在人际关系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不仅联系上了墨墨,还直接跟她通了电话,还让墨墨跟我开口倾诉了这么多。” 迟菲菲撇了撇嘴:“我相信,你浑身上下就一张嘴最厉害了,整天叭叭的。所以五年前我会上你的当。” 方宏表情严肃起来:“我不止嘴厉害。” 迟菲菲瞪了他一眼:“你别耍不正经,现在说正事呢。” 方宏蔫了蔫,收起故作严肃的表情,继续说到: “墨墨对我说了全部的事情经过之后,我就问她,能不能帮个忙,现在网上也有一个女孩,她曾经是冯少德的责编,就是《自燃》这本书的责编。 她非常有才华,也遭遇了和你类似的事情,她鼓起勇气揭发了冯少德,但是网友们却不相信她。” “然后呢?她怎么说?” “一开始,她没说话。我们就那么沉默了一会儿,我一度以为手机信号没了。过了会儿,我听见她哭了。” “她哭了?” “是的,她哭了。一开始很小声,后来越哭越大声。她哭着问我,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我说,我当然相信你啊,这有什么不相信的,哪个女生会随便拿这种事来揭发男人啊?” 迟菲菲点头:“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个女生思考问题的角度。” “然后,她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她后来跟朋友说过这种事,朋友竟然说,冯少德对你有意思?你怎么不抓住机会啊?言外之意,哪怕冯少德有家有室,面对他抛出的橄榄枝,所有女生都应该感恩戴德的接住,而不是威胁要去报案。 我说,这说的是什么话!太不像话了!” 迟菲菲冷漠脸:“我就知道会有这种说法。” 因为现在网上针对她的事情就有人这么说,她都不稀奇了。 “总而言之,墨墨后来对我卸下了心防,她说如果她能帮上忙的,她一定会帮忙。所以,我们一起搞了个事情。” “什么事情啊?” 方宏看了看手表,胸有成竹地打开笔记本电脑: “现在登录微薄,你就知道答案了。” 第57章 女孩帮助女孩(二) “尊敬的冯少德老师,见信安好。 今天上午早些时候,我看到网上关于您的一些,颇为不体面的流言蜚语,当然,您已经一一驳斥,并且得到了您众多狂热粉丝的支持。 看到这种场景,我不由得想起,两年前那个孤立无援,百口莫辩的我。 看到这里,估计您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 那就给您一个小小的提示吧。 两年前的夏天,一个有着声嘶力竭的蝉鸣的午后,在您狭小局促,充满单身男人汗酸味,不到35平方的小单间里,您将一位一直把您当尊敬的前辈的新人女作者,推倒在您的那张60乘40的办公桌上,碰倒了一堆书籍,把您家里的猫吓得大叫一声。 冯少德,根据这段描述,你是否在你过去几年不计其数的猎艳经历当中,恰当地将这段场景和场景里的女人对上号呢? 其实,我很怀疑您的记忆力。正如我怀疑您的品德。 在那之前,我和您见过三次面,还是两次?请原谅我记忆的模糊。 因为这些年来我被和你有关的记忆所困扰,每每想起就觉得屈辱和不安。 所以潜意识可能不希望我再次重复受到伤害,刻意模糊了回忆的细节。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忘就能忘的。 第一次见面,您夸我漂亮,夸我才貌双全,迫不及待想和我“来一场更加亲密的接触”,否则,您的“灵与肉”都不会答应。 我诚惶诚恐地面对您的“溢美之词”,尽量压下我心中的不快,我告诉自己,这可是冯少德,写出来《自燃》这么好的小说的人气作家,人家夸你那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 第二次见面,在一场普通的分享会上,您靠得我很近,有时还会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但是这个动作之后,往往是你直起身子。 我告诉自己,是我多想了,你只不过是把我的大腿错当成了扶手。 你靠我靠得很近,近到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皮肤散发出的热气,我们只见了两面,竟然已经有了宛如闺蜜之间的亲密气息。 那天晚上,你坚持送我回家,你抚摸了我的头发,我强迫自己将你的动作理解成前辈对晚辈的爱惜和鼓励; 第三次,就是本文开头的那一次了。 你说邀请了包括我在内的几名新人作者去你家“喝茶聊天”,到了之后,你爽朗地笑着说“这群人真是没劲,临时爽约”,我预感事情不对,想借机离开,你有力的手掌控制住我的手腕,附上我的耳朵,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呵呵! 是命运安排你我独处一室的吗? 是命运让你不经过我允许就对我上下其手的吗? 我大叫着,挣扎着,但是心里同时却有深深的恐惧。 因为你是一个不论体格、身高、力量都远在我之上的男人,这里又是你的主场,我不知道我的反抗是否会招致你更疯狂的攻击。 但是,冯少德,你果然胆怯了。 你求我不要举报,你还喊来你的好律师,各种威逼利诱,强迫我放弃。 时至今日,我最后悔的,第一是当初没有坚持我的想法去告你,第二事情发生后我选择忍气吞声,独自消化抑郁痛苦,而你却还在逍遥快活,新书大卖,甚至继续在别的女生身上故技重施! 冯少德,还有你的疯狂粉丝,都听好了: 你们要的人证来了。 我就是人证。” …… 读完墨墨的这封信,迟菲菲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紧紧抓着方宏的手,把他的手勒得通红。 但是方宏却一声不吭,任由她紧紧地抓着,腾出另一只手,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帮迟菲菲擦着眼泪。 迟菲菲流眼泪越来越凶,眼泪好像越擦越多,永远都擦不净似的。 最后干脆躺倒在方宏怀里,痛哭失声。 方宏则一边轻声安抚着迟菲菲,一边用自己的手机不断刷新着“冯少德骚扰”这个热搜词条。 忽然,他大叫一声: “又有人站出来了!菲菲,你快看!” 迟菲菲抬起朦胧的泪眼,迷糊地问: “什么站出来了?” 方宏大声地念: “我叫vivian,为了保护我自己的隐私这里就不说更多信息了。 三年前,我和冯少德一起受邀请参加一个活动。 第一次见面他各种夸我漂亮,吃自助餐的时候一直跟着我套近乎,显得好像跟我很熟! 当时我们是按主办方的安排统一在某酒店住宿一晚,他晚上邀我喝酒,也是一开始说有好几个人,结果到了之后就我和他两人。 我不好意思马上掉头离开,就应付着喝了两杯。 没想到酒量很好的我,却异常的头晕,他说他要扶我回房间,可是却在门口不肯离开。 还好住我隔壁的好朋友撞见了,跟冯说她会照顾我,冯就不情愿地离开了。 现在想来真是后怕! 如果我朋友那会儿没有出现会怎么样? 而且,三年前,其实风气还不像现在这样。 当时他跟我说的那些话,其实很下流,庸俗,放在现在绝对让女孩子一秒下头! 当时的我很懵懂,并不知道被当面说那些话其实就是被冒犯。 现在我知道了,想起来就很恶心,外加后怕。 总之,冯作家绝对不只是你们表面看到的那样子。 就好像月亮。 我们在地球上的视角,看到的永远是月亮的一面。 但是月球的另一面,是怎样的,谁也不知道。 我们只能看到月亮散发出柔和美丽的光芒,却不知道它的阴暗面里藏着什么。 我今天必须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另一面!” 方宏念完,又刷新了一下,兴奋地大叫: “又有两个女孩子站出来了!她们发表的是联合文章!” 原本快要沉寂下去的热搜词条,被不断地爆料拱得越来越火热,词条的排位越来越高。 最终,爬到了热搜第一! 迟菲菲红着眼,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刷新了页面。 “冯少德骚扰” “冯少德责编” “冯少德骚扰受害者疑似超过10人” “自燃责编” “冯少德群星出版社” 一时间,热搜的前10位都被跟冯少德有关的词条占领了…… 第58章 用钱解决的就不是问题 “行啊!你这前男友真的能处,有事儿他真能上啊!” 梁晓对方宏的行动力不吝夸奖。 迟菲菲低头,摆弄着手指头: “其实这次,我还真挺感谢他的。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我觉得最终这件事很快会被网友遗忘吧。 我留在网上的形象,就是一个对当红作家求而不得,最后得不到就毁掉的疯女人的形象,就是个小丑。 但是,因为他锲而不舍地找到了墨墨,成功打动了她,让墨墨也站了出来。 墨墨站出来之后,又引起了连锁反应,更多被冯少德骚扰过的女生都站出来了。 我们有共同的创伤,我们彼此支持,我们互相帮助。 现在,冯少德在网上是彻底的臭了。” - 两人从房间出来,正好看到方宏站起身。 方宏说: “你们两个姑娘家的房间,我老这么待着也不合适。菲菲,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威信说。” 迟菲菲点点头: “我送送你吧。” 方宏又喜: 竟然获得了“送送”的待遇。 但是当着梁晓的面,方宏还是表面绷住了。 - 两人下了楼,在小区里慢慢地走,一直往小区大门口的方向。 方宏心里好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有理由有借口待在迟菲菲身边。 “方宏,今天谢谢你。本来我都打算放弃了,我就那么一点证据,也是你给我的,一开始也不被网友认可,他们都骂我污蔑,骂我得不到就毁掉。 如果不是你说服墨墨站出来帮我,舆论的风向,就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逆转。 墨墨之后的那些女孩,我也非常感谢,她们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或者身份,我也很能理解。 但她们只是站出来,声援我,支持我,我就很感激了。 当然,我第一要感谢的还是你,方宏。” 方宏忽然停下了脚步,认真地问: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刚好旁边有个长椅,走累了的迟菲菲顺势坐了下来。 她表情有些消沉: “我也不知道。 群星出版社我是肯定回不去了,跟公司里的人已经算是正式撕破脸。 我把他们的摇钱树给毁了,他们肯定不愿再接纳我。 只能重新找工作呗。” 说到这里,迟菲菲忽然想起来,周雪珠曾经威胁她: 如果在外面到处乱说冯少德的坏话,她会用自己的影响力,让迟菲菲在出版业再也混不下去。 迟菲菲不想对方宏说这些,只是自顾自的心烦意乱着。 接下来找工作会顺利吗? 周雪珠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她会让自己在出版业再也找不到工作吗? “要不,干脆趁此机会,自己创业怎么样?”粗心的方宏没有注意到情绪低落的迟菲菲,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迟菲菲抬起头,茫然地回答了一句:“啊?” 这是她从没设想过的方向。 在她的概念里,创业什么的,那都是有钱人才有资格做的事情。 再说,出版业应该怎么创业?这好像是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自从进入出版行业以来,她发现了自己兴趣和长处,她喜欢这个行业,喜欢自己的工作,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但一直以来,她都是打工人的思维,每天就想着,如何去从海量的投稿邮件里挖掘有潜力的书籍。 挖到了之后,就想如何才能说服主管、说服总编去做这本书; 等到总编也同意了,书也编辑好了,这本书正式开始走出版流程,自己又要操心封面啊,介绍啊,推广营销之类的杂项。 做一本书是很辛苦的,责编要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且还要具备多种技能。 不知不觉间,迟菲菲把自己逼成了“全才”。 群星出版社是个小厂,里面的每个员工都得当一个半甚至两个人用。 这些年,迟菲菲从什么都不懂的出版新人,早已经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资深责编。 之前有猎头来挖她,甚至有些刚成立的网络文学网站邀请她去做主编。 但是,拥有这种程度的能力,就可以创业了吗? 看着迟菲菲犹豫的面孔,方宏大咧咧地揽住她的肩膀: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如果你想创业,我肯定支持你。” 迟菲菲见方宏说的轻飘飘,一看就是把创业当成很简单的事情,没好气的斥责: “你拿什么支持我?” “当然是拿钱支持你啊!”方宏坦然地回答。 方宏的直接倒让迟菲菲一时语塞…… 方宏接着发表暴论: “创业最重要的就是钱。” 迟菲菲小声说: “可是我看书上说,创业需要的是创业者的魄力,毅力,坚持,才华……” 方宏大笑: “书上都是瞎说的。那都是成功者的马后炮。什么毅力才华确实重要,但是没有第一桶金,怎么创业?靠偷靠抢啊?嗯,你别说,还真有人是靠偷靠抢,靠钻空子创业的……” 方宏陷入沉思,忽然意识到迟菲菲在瞪他,马上正色道: “总之,你说的那些,都是一些创业者需要的品质。 但是菲菲你没发现吗,很多创业者,即便没有那些品质,只是因为有个好爸爸,他依然能成为大公司的老板,带领一个团队。 根本原因就在于,钱能解决很多问题,包括创业者缺乏的什么毅力才华。 这些东西都可以买。” “毅力,才华,坚持,这些都是商品吗,可以买到的吗?”迟菲菲有些迷茫。 “对啊,当然可以买。你都创业了,就不要老是想着,自己去做所有的事。你可以没有毅力,也可以没有才华,但是你可以花钱雇佣有这些品质的人,为你做事啊。”方宏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菲菲,我相信你既有毅力,也有才华,我就是想说这个道理。” 迟菲菲依旧很迷茫,轻轻地摇着头。 方宏急地指了指自己: “你看我,你看我像有毅力,有才华的样子吗,我就是一普通人,各方面都很普通。 但是我摊上了一对有钱的父母,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我可以没毅力也没才华,但只要我能找来有这些品质的人,给他们发工资,发奖金,让他们在我公司里工作,不就ok了?” 第59章 诱她创业 迟菲菲无语地看着方宏:“额,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资本家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怎么样,有没有被我的提议打动?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呢,是有点晚了,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去看办公场地!”方宏更大声了。 迟菲菲吃惊:“明天?” 方宏揽住迟菲菲的肩膀更紧了: “事不宜迟,创业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时不我待!菲菲,你这种人才,早就应该自己创业了,给别人打工都是屈才!” “哦……”迟菲菲仍然是蒙蒙的。 她想了半天都没捋明白,事情是怎么从方宏帮她解决网暴,然后又毫无预警地过渡到要帮她创业?! - 次日,方宏一大早就守在公寓楼下。 方宏现在已经极度熟练,一有什么事情,如果迟菲菲在威信上不理他,他就立马开车跑到公寓楼下守株待兔。 迟菲菲最终拗不过他,勉强同意,今天只去看办公场地,但不是敲定,也不拍板,什么都不确定! 方宏连声说没问题,只要迟菲菲愿意跟他去看看办公场地写字楼就行。 方家近些年投资了一些房地产,但不多。 老方董是木匠出身,性格踏实的商人,不喜欢也不擅长投机。 所以,在前几年房地产投资热潮中,他只是谨慎地投了一些商业地产的项目。 因为这一点,还被很多同样当老板的朋友们哂笑,说他太没胆识了。 那些敢赌的大老板,有些甚至把触手伸到了小贷领域,在短时间内赚了个盆满钵满。 老方董也接触过一些偏门的发财路,但是经过仔细了解之后他决定不碰。 他对当时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儿子方宏说: 有些钱,我们不能赚。 人一辈子能花的钱可能是没底的,但是人一辈子能散的德行是有限的。 做人不能只看现在,还要想想子孙后代。 有时候,自己这辈人做的事情,可能后果不在自己身上体现,却会在子孙后代身上体现。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如今,短短几年过去,房地产行业退烧。 有些当初把全部家当都投进去、原本的老本行都抛弃不干的同行老板朋友,资金链迅速断裂,要么举家逃到国外,要么自己想不开,爬到停工许久的楼顶一跃而下。 后者,伤害范围有限,伤了他自己,还有围绕这栋楼的上下游的一些公司,大家只能一起认倒霉; 但是前者,害的则是许许多多的掏空家底买房子的普通业主,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运气不好买了一个烂尾楼。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人唏嘘不已。 而老方董前些年投资的商业地产,如今基本上运营状态良好。 有的是被综合体公司整租去做了商场、百货、超市、酒吧、书店; 有的则是方氏集团自己运营的写字楼,供小微企业出租办公用。 第二种情况更多,方宏自己名下有个小游戏公司,跟他一个在国外留学时候同学一起合开的,就在自家集团的一栋写字楼大厦里占了一层楼的位置。 方宏打的算盘是,正好游戏公司楼下那一层的公司今年租约到期,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能清空场地了。 他决定把这一层用来给迟菲菲开文学网站,或者如果她想的话,还是走纸质书出版的路线,做传统出版社也行。 他半哄半诱地把迟菲菲“骗”下楼,坐上他的悍马,开始畅想未来创业的场景: “菲菲,创业这块,我是有经验的,你信我就行。 首先,咱们先把办公场所定下来,你知道海港创业园吗?啊,不知道啊,没、没事。 就是跟你说一声,那个海港创业园是我爸的,占地面挺大,位置也不错。 主要当时我们是按那种花园式创业园区设计的,所以里面环境也特好。 就整天鸟语花香的,特别适合你这种文化人开公司……” 迟菲菲打断他:“停停停,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去你家的写字楼去创业?” “对啊,有什么不行吗?” “那我可跟你说好了,我不占你便宜,房租该多少是多少,你可别免费租给我,或者故意给我打折,那我宁愿不去。” 方宏笃定的回答: “我知道!我能不了解你吗,迟菲菲女士,我绝对公事公办,咱俩亲兄弟明算账。” 迟菲菲翻白眼:“谁跟你亲兄弟。” 方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离谱了话,大笑了几声,接着说道: “总之,咱们呢先去海港创业园看看。 你先看看你满不满意,如果你满意,咱们就敲定了地址,到时候我让物业跟你签合同。 这样,办公室就定下来了。 下一步,就是招兵买马了。” “停停停!”迟菲菲急切地阻止,“你想得可够远的!连创业园都还没到,合同也没签,八字没一撇你就开始招兵买马了?说不定我今天就改变主意了,不想创业了。” 方宏开启转向灯,打了一把方向盘,车辆缓缓转弯: “菲菲,你别把创业当成特别可怕,特别难的事情。 其实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它都不是在十全十美的准备之后才开始的。 你就比如说我爸,我爸早年间就是个木匠,一开始在村里帮结婚的人家打个柜子桌子什么的。 后来,我爷爷去世得早,我爸是家里长子,不得不担起养家重任。 就觉得在村里给人打柜子挣钱太少了,根本养不活那个五口之家,所以就决定去镇上找活路。 你看,从这一步就看出来了吧,我爸他从村里去镇上干活,那都是被逼的。 他当时也不是说木匠活做得多好,他只是觉得,去镇上机会多,走一步看一步呗! 实在不行再回村。 然后,他就找了个作坊,当学徒,因为他不是零基础嘛,多少会点基本功,所以当时作坊的老板很中意他。 老是给他活儿干,后来我爸接的活儿越来越大件,再后来他就出来单干了。” 迟菲菲本不是八卦的人,但是听着老方董的创业史竟然十分入迷,连忙追问: “那后来呢?” 第60章 雨夜惊魂(一) “再然后,”方宏驾驶着车辆缓缓驶入海港创业园的大门,门卫朝他们行了个礼,“他就找了一个也会打家具的朋友,他说当年他们一个负责打家具,另一个负责拉订单。 有人定家具的话,他们俩就一起去现场,两个人一起干活,拉订单的那个给我爸打打下手,就这样合作着干活。” “真不容易。” “是啊,确实不容易。因为要养家,所以什么活都得干。服务业本就处于弱势,你得到处给人赔笑脸,兢兢业业地干活,不能出差错。 我爸为了养家,顾不上感情生活,直到40岁才跟我妈相亲结婚,他42岁才有了我。我妈年轻时候的生活经历也挺丰富的,等有机会再讲给你听。 好了,到了,下车吧。” 两人下车,一同走向创业园a座写字楼。 “我参股的游戏公司就在这里。平时我不怎么来,因为软件开发那些东西我也不懂,我是负责商务这块。 平时就是我合伙人在这里跟员工一起工作。”方宏介绍道。 迟菲菲:“我还不知道你有个游戏公司呢。” “就是开个游戏公司玩玩,嘿嘿,所以没跟你说。” “你们公司开发的是什么游戏,叫什么名字,我看看我玩没玩过。”迟菲菲打开手机,作势要搜索。 “你不用搜了,你肯定不玩的,就是那种垃圾页游。”方宏倒是很坦率,“那种游戏都是四十岁左右中年男人在玩,他们是我们的主要用户群体。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人,他们年轻的时候就是玩的这种,现在主要就是玩个情怀。 但是他们有一点好,如果游戏让他满意,那他就会充钱。 我们公司有一个专门的部门,都是陪玩。 如果遇到这种大氪户,他们就会全力以赴陪这个用户玩,给他最好最极致的用户体验。” 迟菲菲: “没想到游戏行业的水也这么深。” 说话间,两人到了a座大厅,方宏去买了两杯美式咖啡,两人一起来到游戏公司下面那一层,也就是8楼。 这家本月租约到期的公司,已经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出了电梯,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大部分员工都已经搬去新的办公场所办公,现在留下的应该是行政后勤人员。 他们在清点桌子椅子等办公用品,旁边有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忙碌地搬上搬下。 方宏说: “他们动作比我预计的还快,看这个样子,估计在一周之内就能清空了。到时候,我给你找个装修公司,你想装成什么样,跟设计师说就行。” 迟菲菲看了他一眼:“我还没下定决心创业呢。” “那我带你去我们游戏公司看看,说不定你就能下决心了。”方宏拉着她往楼上走。 - 夜幕降临。 梁晓发了几条信息给迟菲菲,问她回不回来吃饭。 几条信息都宛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梁晓不屑的自言自语: “切,有了男人就忘了闺蜜。见色忘义的女人啊。” 梁晓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上午迟菲菲被方宏早早的拉出去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早餐和午餐都是自己做的,晚饭她本来想着如果迟菲菲回来的话,那就煎个牛排。 因为不确定方宏是不是跟她一起回来,梁晓还认真苦恼了一下牛排到底应该解冻几片。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解冻三片,想着要要是只有她俩吃饭的话,牛排先煎好,多余的明天早上夹到吐司里当豪华早餐吃。 但是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的那一瞬间,梁晓突然觉得失去了做饭的力气。 不,与其说是失去力气,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 没心情、没兴致。 网络上有很多以做饭为特长吸引粉丝关注的博主。 随着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单身生活,很多博主也看到了这个商机,会拍一些一人食的视频。 不论是饭菜的分量还是制作方法,都是以一个人吃饭为中心。 但是对梁晓来说,她还是希望自己做的饭有人分享。 迟菲菲就是个很合格的饭搭子。 迟菲菲不会做饭,唯一会做的就是泡面。 还必须用那种桶装的,不然她连水量都控制不好。 还记得她在同城网站上登出来的招合租信息,里面特意提到: 如果室友愿意做饭,她愿意分担75的房租,就算抵扣了室友做饭的辛苦费。 梁晓和她合租之后,还是坚持房租五五分。 但迟菲菲实在过意不去,坚持说自己要承担所有的水电和一年的物业费。 梁晓喜欢做饭。 这种“喜欢”一开始也是被迫的,因为梁母从她上初中开始就要求她做饭。 在家里做饭的时候,往往是因为父母没时间做饭,梁晓这个做姐姐就得自己做饭,还要负责照顾年幼的弟弟。 但是她从做饭里找到了一丝快乐和成就感。 平心而论,做饭本身其实不麻烦。 麻烦的是前期的备菜,洗菜,做完饭之后要洗一大堆锅碗瓢盆,这些才是最麻烦的。 好在迟菲菲很爽快,包揽了那些梁晓认为很麻烦的事情。 迟菲菲说,不会做饭的人就应该负责做家务,这样才算公平。 梁晓站在冰箱旁边,看着里面已经解冻好的食材,突然觉得不想做了。 美食没有人分享,没有人捧场,就算做出来自己吃也太孤独了。 为什么经常喜欢做饭,即便有时候很累也愿意做? 很大原因是因为有迟菲菲这个好的饭搭子,每次都真心诚意地感谢她的付出,而且非常捧场地说好吃,好吃,然后吃一大堆。 身边没有个这样的人,真的很难提起做饭的兴致。 于是,她返回房间,拿起手机,开始浏览外卖网站。 “轰隆隆——” 遥远的地方传来雷声,一阵接着一阵。 接着,窗户上就打上了淅淅沥沥的雨滴。 雨声越来越大,梁晓自言自语: “不知道那两人带伞了没?” 纤细白皙的手指上下滑动屏幕,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 “吃点什么呢?” 梁晓最终点了一份麻辣烫,要的微麻微辣,然后就坐等骑手送上门。 第61章 雨夜惊魂(二) 梁晓选择了自己爱吃的娃娃菜、菠菜、豆腐、魔芋丝等物品,选择下单。 她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雨滴越来越大,于是在备注里加了一句: “下雨了,骑手不要太着急,安全第一哦。如果快超时了就给我打个电话,点送达就好。你慢慢来。” 平时她都会花几毛钱买个准时达,但是今天她没有。 因为听说如果顾客买了这个准时达,骑手如果到得晚了会罚得更重。 如果是普通的天气她就买了,但是这个天气,她不想为难骑手,也不想为难店家。 梁晓的收货地址用的就是自己的真名梁晓,头像是有一次公司同事随手帮她拍的一张工作中的侧颜。 她对自己左半边脸很是满意,于是在各个平台几乎都用的这张头像,显得温婉可爱。 下完单,备完注,她就坐等晚饭到来。 下单的时候软件提示大约的35分钟就能送到,通常送达的时间肯定会小于这个时间。 不过梁晓也不着急吃,因为还没选好电子榨菜——她在一个综艺和一个影视剧之间游移不定,还在纠结。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骑手的电话来了: “姐你好!我这边路上有点堵,因为正好是晚高峰,又下雨……” 梁晓连忙说: “没关系!你慢慢来,快到时间了你就点送达,到时候给我送来就行,我可以多等会儿的,你安全第一啊。” 对面骑手连声道谢,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梁晓最终决定看综艺下饭,刚选好,电话又来了: “姐你好!我是给你送餐的骑手,我已经到你小区了。你看你是下来拿还是?” 公寓管理没有那么严格,骑手送餐一般都是可以直接送到住户门口的。 梁晓回答: “我现在不方便出门,你直接帮我送上来吧,坐2号电梯到16楼,开门左转第二间就是我家。” 对方答应后,梁晓点开播放键,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5分钟后,门口响起门铃声: “你好!外卖到了!” 梁晓打开门,身着制服的骑手把餐递给她,能看到身上还有雨滴。 虽然他们的制服是防雨的,但是大雨天送餐肯定很不方便,像视野之类的都会很模糊。 梁晓说了声谢谢,就把餐拿了进来。 梁晓和迟菲菲刚在一起合租的时候,两人一起制定了“合租条约”,其中一条是: 如果在房间里吃了味道比较大的外卖,比如麻辣烫,螺蛳粉,火锅等,吃的人就要及时把餐盒拿到楼下垃圾桶丢掉,以免房间里的味道越来越大,最终让整个房间都臭臭的。 梁晓就着综艺,开心地吃饭,一边看一边傻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吃完了之后,她按照条约的规定,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准备出门扔餐盒。 梁晓刚推开门,走廊外面的落地窗上雨滴大颗大颗地砸下,天阴得宛如凌晨两点的深夜。 虽然公寓是全封闭的,但外面的狂风暴雨仍然好像可以透过玻璃窗侵蚀到内部。 她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不由得紧了紧衣袖,一只脚朝门外伸出去—— “啊!”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门外扑了进来! “别叫!别叫……”对方试图捂住她的嘴,但是他的手也在颤抖,所以始终没有成功。 冲击太过于突然,以至于,过了好几秒钟,梁晓才意识到对方是个男人——而且,是刚刚给她送餐的骑手。 那个梁晓说了“谢谢”,对方还回“祝您用餐愉快”的骑手。 梁晓因为是刚开门的姿势,所以拼命地想把门关上。 搏斗之间,她手里的餐盒掉落下来,砸在玄关的地垫上,还有一部分汤汁流到门外。 空气中充满着麻辣鲜香的气味,但梁晓现在只觉得惊恐和恶心! 她拼命地往回拉着门,但对方把一只脚别在门缝里,不让她关门,还试图把她往屋里推。 情急之中,梁晓随手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一双高跟鞋,用鞋跟最尖锐的地方狠狠地砸对方的手腕! 那男人吃痛,一下子松开了抓着门把手的手,但是另一只手还撑着门边的墙,还在试图挤进房门。 梁晓拼命地把门往回拉,但是毕竟是女生,力气本就没有男生大,而且对方还处于亢奋状态,比拼力气更是拼不过。 突然,门外的男人猛地把门一拽,直接把梁晓拽了个趔趄,差点扑到男人的怀里! 就这么一拽,梁晓原本抓着门把手的手松掉了,男人直接死死抱住梁晓! 剧烈的肢体接触,把梁晓原本就松垮的搭在肩膀上的外套直接扯了下来,露出吊带+短裤的家居服。 梁晓尖叫: “滚开!” 面对眼前这一幕,男人眼睛都直了,他用腿把门一勾,就要进门! 两人距离骤然间拉得极近,梁晓甚至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汗味混合着雨水的味道! 就在门马上就要关上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站住!” - “站住!你干什么!你是谁!”迟菲菲从电梯口一出来,就看见有人在自家房门口拉拉扯扯,还伴随着梁晓的尖叫怒骂! 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家门口,把即将进门的男人死命地拖住,同时大声尖叫: “方宏!方宏快来!抓住他!” 方宏在迟菲菲身后出了电梯,见状也赶紧跑过来。 原本那男人马上就要进屋,却被迟菲菲死死拽住,恼怒不已,刚想回身打迟菲菲。 一抬手,却动不了,抬眼一看,一个怒目圆睁的男人正在看着他,几乎与此同时,方宏的拳头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啊!”男人痛呼一声,仰面栽倒在地上。 方宏骑到他身上,左一拳右一拳的招呼: “臭流氓!” “死变态!” “还敢不敢了!” 打了好几拳,迟菲菲连忙拉住他: “好了好了!方宏,你把他抓住,我这就打电话报警。” 梁晓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结实的带子,递给方宏,方宏接着就把那人牢牢地捆了起来,像个粽子一样。 看男人垂头丧气在地上坐着,动也不动,惊魂未定的梁晓这才感到极度的愤怒,她冲上去,狠狠踢了那男人一脚。 第62章 第一次理解她们 派出所。 窗外仍是瓢泼大雨,梁晓筛糠一般地抖着,迟菲菲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着: “没事了,晓,都没事了。” 方宏在地上焦虑得踱来踱去,他考虑的是另一件事: 这个公寓到底怎么做的安保,这么不安全? 都说女孩子独居可能会被坏人惦记,这两个女孩合租怎么还有这种危险呢? 他第一次产生了类似感同身受的感觉。 有时候,在网上偶尔会看到,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或者单身独居,被不怀好意的男人骚扰等新闻事件。 以前看到这种新闻,他最多嘀咕一声,这男的真无聊,就不能好好找个女朋友? 如果看到评论里,有女孩子也分享自己被骚扰的经历,多看几个,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想,有这么夸张吗?怎么感觉好像世界上每个女孩都有被骚扰的经历,夸张了吧。 那些新闻,那些事件,就像流水流过光滑的石头一样,没有给他的记忆造成任何擦伤,甚至都不会留下什么记忆。 因为那毕竟是很遥远的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但今天,他最爱的女人的室友,梁晓那一直惊魂未定的表情,红红的眼睛,做笔录的时候的因为回忆整件事而起伏不定的情绪,一直留在他的记忆里,占有了极为鲜明的位置。 他抬起手,看到自己因为揍人而略微有些红肿的手背,这同样是他深度参与了这件事的证据。 看样子,这辈子是很难忘掉这段经历了。 方宏对现代女性在社会中的处境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很多时候,并不是说你花大钱租了安保好的公寓,高级的公寓,就可以百分百地避免这种事。 也并不是说作为一个女性,平时日常生活很保守,很安静,就能百分百杜绝男人对你的骚扰。 归根结底,这不是受害者是否足够把自己置于安全的境地,而是加害者起了歹念去攻击这些无辜的女性。 方宏又想起,在很多跟男女关系有关的社会事件里,比如一个男的把妻子或者女朋友打了,甚至杀了,总有这种评论: “这女的在外面偷人,被她老公发现了。” “这女的平时生活很奢侈,她老公不堪重负,实在受不了了才这样的。” “等子弹飞。”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女的肯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不然为什么男的会这样对她。” 但是,现在呢? 梁晓做错了什么? 她在自己家,很普通的点了个餐,很普通的独自吃饭,很普通的出门倒垃圾,结果就差点被素不相识的男人蹲守在家门口然后侵犯? 梁晓是社会新闻里的那个没有任何点可以指摘的“完美受害者”。 但是——受害者必须完美,才能接收到人们百分百的支持和同情吗? 方宏心里乱乱的。 隔着一些人群,他看到被铐起来的那个试图侵犯梁晓的男人。 他看上去很落魄,身上脏兮兮的,脸上还有伤痕——被方宏打的。 方宏从心底涌起一股火,恨不得现在再上去揍他两下。 他突然理解迟菲菲之前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看到男的就烦。” 是啊!怎么会不烦! 遇到这种事,如果换做是自己,恐怕很久都不敢再跟异性正常的接触了吧。 想到路上随便某个高大健壮的男性,都有可能会毫无理由的对自己施暴,这种情况想想就很恶心,很失望,很烦。 迟菲菲说过: “女性在社会上的处境,不是一个两个什么个别的问题,我们面对的是一种结构性的困境。” “结构性的困境……”方宏喃喃地咀嚼着这个词。 结构性的,是什么意思? 是由于先天基因决定的体力上的差异; 是生理结构规定每个月要流血,并且忍受不适; 也是生理决定她们要承担生育的功能,忍耐漫长的孕期; 是社会风气约定俗成的母职惩罚,让育龄期的女性在职场上晋升受阻,收入下滑,被动回归家庭; 是从小被规训要乖巧,要听话,要温柔,要贤惠,整个世界都试图把女孩打造成一份美味的食物,塑造成好吃的样子; 是在各类社会新闻下面被肆无忌惮的造黄谣,被阴暗的人们去窥探那根本不存在的所谓真相; …… 这种困境是真实的。 方宏又展开手,仔细地查看着手背上的伤痕。 他可以用拳头挥向那个男人,但是,如果当时他不在场,仅靠迟菲菲一个人,她可以将他制服吗? 或者,搞不好连她也会惨遭毒手? 男人一旦疯狂,失去理智,能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方宏想起她们的公寓房间,他去过一次,厨房里有刀…… 他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也怕自己忍不住再去揍那人一顿。 他望向坐在长椅上的迟菲菲和梁晓,两人已经做完了笔录,并且联系公寓的物业,提供了楼道监控和大门的监控。 人证物证俱全,这人肯定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 方宏开车送两人回家,到了公寓停车场,他跟两人走到电梯口。 迟菲菲回头说道: “方宏,今天谢谢你了,现在也很晚了,你先回家吧。改天我找你。” 梁晓红着眼说道: “方宏,真的很感谢你,改天我请你俩吃饭,我肯定不抠门,找最好的餐厅答谢你们俩。” 迟菲菲被逗笑了:“说什么呢,还最好的餐厅,现在你的心情最重要的,先安定下来再说。” 方宏有点担心: “要不,今晚你们别在家里睡了,这附近不有个五星级酒店吗,你俩去那待几天。费用我出。” 迟菲菲摇头: “不用了,你快别操心了,赶紧回去吧,梁晓有我呢。我俩在一起肯定没事。对了,你回家用碘伏擦擦你那手,别感染了。” 方宏一步三回头,担心地看着两个女生。 迟菲菲冲他挥挥手,扶着梁晓进了电梯。 刚出电梯口,迟菲菲就闻到一丝麻辣烫味。 她走到门口,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叹了口气说:“我来收拾,晓,你先进屋。” 第63章 保护自己的一百种方式 把门口擦干净之后,迟菲菲也跟着进了屋。 梁晓坐在沙发上,默默不语,似乎还在消化此前受到的惊吓和痛苦。 迟菲菲看着心疼,走上前劝道: “晓晓,很晚了,要不先洗漱睡觉吧。不睡觉身体会搞坏的。” 梁晓抬起眼,已经是满眼泪花: “菲菲,你说为什么单身女性在社会上这么难?” 迟菲菲意识到,梁晓此刻说的应该不只是之前被那个骑手差点侵犯的事情,她也知道,最近梁晓一直被催婚,心情也很不好受。 好像到了一定的年龄,整个世界都在对单身女性进行一种类似围剿的活动。 从家庭,到社会,到职场,都在无声地告诉这些单身的女孩: 你该找个男人嫁了,有了丈夫,才有人保护你。有了小孩,才会显得你在别人眼里没那么异样。 “我现在确实有点想结婚了。”梁晓干巴巴地冒出一句话。 迟菲菲心里一惊:梁晓这是被刺激到了,而产生的冲动的想法吗? 但是她没有过多的评价,毕竟,想不想恋爱,想不想结婚,这其实都是很主观的事情。 迟菲菲目前是一个单身主义者,但是,她无意跟别人也兜售这种人生观念。 毕竟,婚姻大事,如果一步走错,真的会影响整个人生。 她安慰道: “晓晓,你今天可能是太累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梁晓怅惘道: “菲菲你说,我们以后该怎么保护自己?避免像今天这种事情发生?” 迟菲菲忽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 “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梁晓不明所以,但还是拿给她手机。 迟菲菲点开梁晓常用的外卖软件,一看头像和昵称,还有收货地址的名字,顿时了然。 她坐在梁晓旁边说到: “前几天,我外婆家的杨梅熟了,我朋友让我帮忙地寄两箱。我本来就按照我朋友名字正常下单吗,但是我朋友马上阻止了我。 她给了我一个新收件人名字,叫王志强。 我说王志强是谁啊,她苦笑说,就是我啊,我不论是外卖还是快递都用这个名字。 我笑她多此一举,她说才不是,这叫保护自己。 她还给我拍照,她租的那个房子是一居室的,一进门,玄关那里摆放着两双男士拖鞋,还有一双一看就在45码以上,肯定是男生穿的运动鞋。 门口还挂着两件男士外套。 她外卖软件的头像,是一个韩国动作男演员的头像,很大肌肉的那种。” 迟菲菲从网上找出了那个动作男演员,不由分说给梁晓的外卖软件也换上了: “对了,你这里不要写女士,你选择性别男,收件地址就会显示“先生”。 不管咱们这个房间里有没有先生,如果遇到今天那种变态骑手,他至少会有些忌惮。 因为他不确定你有没有男朋友或者老公,对于那种变态来说,他下手也专挑那种确定没风险的才下手,有一点风险他就会吓得逃走。 你看后来方宏把他打得那个熊样,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说明他就是欺软怕硬。” 梁晓懵懂地点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 迟菲菲想了想,补充道: “还有,你在这种平台上跟别人交流的时候,比如商家,骑手什么的,不用太软萌,也不用太客气,公事公办就好。 你没必要在下雨的时候,特意提醒人家不要骑太快,也不用体贴商家可以出餐慢一点之类的。 我知道你人好,你心好,但有时候人太好了,就容易成为别人利用的目标。 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么说,但我必须这么说: 有些时候,有些人会看人下菜碟。 对方看你好说话,那别人不好说话,那他就会践踏你的利益去满足那个不好说话的人。 人家还没跟你商量呢,你先说不用着急,那不欺负你欺负谁呢。 你也不要觉得骑手商家被扣钱了,是因为你不肯等,或者买了准时达之类的。 那些规则不是你定的,是平台定的,如果他们觉得委屈,他们应该去找平台而不是把矛盾转嫁到作为消费者的你身上。 你说对不对?” 梁晓恍然大悟: “是啊,菲菲你说的没错。是我太圣母心了。我想,那个变态肯定是觉得我很好说话,很好控制……” 没说完,梁晓眼圈又红了。 迟菲菲安慰地拍了拍她: “我也很不喜欢这样。我也想温温柔柔地,大家平平静静,没有矛盾的生活。 可是,有些时候,现实不允许我们生活在理想的乌托邦里。 我们能做的,就是从各个角度保护好自己。 适度的冷漠,反而能换来更轻松的生活。” 梁晓点头: “你说的对,菲菲。我赞同你的观点,以后,我也要有点锋芒,不要老是圣母心。” 两个女孩一起去洗漱。 洗完,梁晓央求迟菲菲: “菲菲宝宝,今天我受惊吓了,我要你陪我睡。” 迟菲菲做出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但其实内心很愿意: “那我今天就做保护公主的骑士了?” “快来吧,骑士,本公主困了。” 熄灯了,两个女生仍然在被窝里叽叽咕咕的聊小天: “菲菲,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你别告诉我你要在被窝里放屁臭我。” “去你的,我哪有那么没素质。我是想说……” “啊!!你真的放屁了!好臭!” “不是我!迟菲菲!是不是你放屁了?这房间里就你和我,不是我,那肯定是你!” “梁晓,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好心提供陪睡服务,你竟然放屁臭我!” “迟菲菲,你别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我真有事情要跟你商量,你听我说。” “好,你说。” “我想去报一个跆拳道,或者拳击的兴趣班。你说有没有针对成年人的?” “肯定有,我以前在出版社的女同事就有学拳击的,她轻轻拍人一下就很疼。” “真的吗?我心动了!我超级想学!” “如果你学,那我也一起,咱们一起互殴。” “到时候,你这样的,连一百斤都不到的小女孩,我一拳一个。” “呵呵!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公主殿下。” “快睡吧,今天还是周日呢,睡个懒觉,再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第64章 现在电影怎么这样 迟·无业游民·菲菲的一天开始了。 举报冯少德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方宏天天教唆迟菲菲创业,但是迟菲菲还在犹豫中。 跟她设想的相反,她以为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在出版行业肯定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但是意外的是,不论是来找她的猎头,还是通过微薄私信直接联系她的出版社人事都变多了。 他们当中也有公司开出了不错的条件,但目前为止,没有一家公司让她有心动的感觉。 方宏自然是不放过这个机会,只要迟菲菲一天不去公司上班,他认为自己就有新的机会说服迟菲菲来创业。 周五,梁晓按照惯例回家,特意叮嘱迟菲菲“你可以带方宏回来为所欲为,我这两天都不会出现”,被迟菲菲又气又笑地赶走了。 方宏抓住机会,死皮赖脸地要求跟迟菲菲约会。 因为现在是无业游民的状态,迟菲菲也闲着没事做,就答应了跟方宏一起看电影。 时节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秋。 这个周末,气温从一直下降的态势突然转暖,正好适合逛街约会。 方宏先带着迟菲菲去了高档餐厅吃饭,当然一如既往的,迟菲菲并没有觉得这顿人均两千多的餐厅有多高档。 不如说她脑海里就没有这些概念。 对她来说,跟方宏一起吃十五块钱的街边馄饨,和吃两千多块钱的日式料理给她的感受上的区别也不太大。 方宏对她最痴迷的点之一就是这个。 她好像对一切昂贵的、值钱的东西都混不在意,只在意自己真正喜欢的。 看到昂贵的东西,吃到昂贵的餐,就大呼小叫的女人,他见过很多。 可能在给出的那一刻,稍微能满足一点虚荣心,但很快他就会觉得索然无味。 而迟菲菲的那种反应则让他欲罢不能: 究竟要怎样的事物,才能让她展开笑颜,发出惊叹呢? 迟菲菲的回答经常是很随机的。 有时候,两人在街边走,看到一个卖吹泡泡机的,迟菲菲闹着要买,还指定必须要小猪佩奇的款式。 然后就急不可耐地冲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快乐地一边吹一边追着泡泡跑来跑去——这就是她的快乐。 昂贵的东西不是每次都能给她带来快乐,迟菲菲的“快乐点”很奇特,总是在方宏完全不理解的地方出现。 而这也是方宏对迟菲菲痴迷不已的原因之一:她太难懂了,她太难取悦了。 吃完日式料理之后,迟菲菲提议去看电影。 方宏原本想带她逛逛街,给她换个手机,再买点首饰讨好她。 但是无奈今天雾霾比较严重,走在街上感觉影响健康,于是只好听从迟菲菲的意见,继续留在商场里找个影院看电影。 “我上个月就看到电影预告了,当时就觉得很想看。据说这是她的转型之作,跟她以前演的那些角色都有很大区别,是她在选角上的一次重大突破。 看了预告片,我当时就决定我一定要来看。” 买完票,迟菲菲跟方宏介绍着这部电影的一些信息。 迟菲菲说的“她”指的就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是一名叫武海晶的实力派女演员。 根据百科上的介绍,她今年只有25岁,但是已经斩获了多项荣誉,其中包括很多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多岁女演员才有机会得到的大奖。 她的长相不是那种甜美可爱型的主流演员脸,而是比较有特色的,让人印象深刻的美女。 特别是眼神,有一种凌厉的美。 哪怕是像方宏这样不怎么关注演艺圈的,也知道武海晶的名字。 但是他对即将要看的这部电影内容一无所知,由于主角是他平时也知道的漂亮女演员,所以一开始,他怀着即将大饱眼福的心情走进了放映厅。 但是电影开始之后,随着剧情的发展,演员逐渐出现,方宏的嘴巴越张越大: 这跟他一开始的设想也太不一样了吧! 武海晶的形象跟以前出演的每个角色都大相径庭,感觉好像直接换了个人! 如果不是再三确认女一号就是她,方宏真的不敢认,这部电影里那个凌厉、心狠、杀伐决断的女演员竟然是以前演过好几部甜宠剧的武海晶! 看到一半,方宏忍不住附在迟菲菲耳朵上小声道: “我好多年没怎么看电影了,但是,现在流行的是这种女汉子类型的女主角形象吗?” “怎么能叫女汉子?”迟菲菲瞪了他一眼,低低道,“难道扮相比较男性化,说话粗声一点,就要被称作女汉子吗? 这就是这个角色的人设,并不是每个看似彪悍的女性,都要被称作汉子。 汉子又不是什么好称呼,当男的很光荣吗?” 方宏已经很多天没有在迟菲菲这里因为说话而触霉头了,他感觉自己又有这种趋势,立刻闭上嘴,不再触怒迟菲菲,乖乖看电影。 但是说老实话,这种大女主电影的确不是方宏的菜。 他首先就不怎么喜欢看电影——对于一个富二代来说,这个世界上好玩的事情多的是,而看电影并不属于其中之一。 要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枯坐两个小时左右,只要站起来或者掏出手机就要遭人白眼,这显然不是他喜欢的消遣方式。 而且更关键的是,在现在看的这部电影里,女主角一改之前清纯可爱的人设,变成了抽烟喝酒文身样样都来的女汉子(迟菲菲不让说这个词,方宏只能在心里说),这一点让方宏除了坐立不安之外还饱受惊吓。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女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那些传统的王子拯救公主的电影怎么逐渐消失不见了,这种故事是不再有市场了,所以连投资方都不想拍了吗? 看着电影屏幕上激烈的打斗场面,女主角用漂亮的招数击倒了几个前来骚扰的小混混,然后用蹬着长靴的脚,踩在其中一个半死不活的混混脸上,惬意地点燃一根烟,影院里竟然响起阵阵掌声。 方宏偷偷地看了一眼迟菲菲,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兴奋地盯着屏幕,好像在看世界上最好看的画面。 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第65章 电脑故障 电影散场,迟菲菲显然还留在剧情的余韵中,显得很兴奋。 脸色有点发红,甚至眼角也有些发红。 方宏本想问问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看迟菲菲双手上下翻飞的打字,好像是在发表什么影评之类的,都没有理他的时间。 方宏只好识趣地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迟菲菲忙完了,心情很好地地说: “我饿了,咱们去吃个宵夜吧!” 两人走进一家宵夜店,迟菲菲点了一碗海鲜砂锅粥,方宏点了一碗面。 迟菲菲喝了一口粥,一脸的幸福,嘶嘶哈哈地说: “这么冷的天气,看完一部好电影,再喝到滚烫的砂锅粥,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方宏忍不住问道: “真的很好看吗?我感觉剧情挺出人意料的。光看外面的海报,我以为是爱情电影,那个海报上除了女主角之外还有三个男性角色。” 迟菲菲吐槽道: “你到底有没有在看电影?那三个男性角色,其中一个是反派,一个是女主的弟弟,还有一个是女主的暗恋者,但女主最终是靠自己,还有好姐妹的帮助,打败了反派,实现了自己的理想。男人根本没帮上忙,甚至还帮倒忙。” 方宏怕自己多嘴惹迟菲菲生气,连忙吃了一口面掩饰过去。 迟菲菲接着感叹:“希望这种电影越来越多。我喜欢看女导演,女编剧制作的电影,女性主导制作的电影,里面几乎没有以前那种老土男凝视角。” “男凝视角?”又是一个方宏没听过的新词。 “就是男性凝视啦。比如,在以往传统的犯罪悬疑片里,女性角色永远是这种刻板印象: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一名独自走夜路的女性,被坏人跟踪,追逐,然后女性被抓住,她惊恐地尖叫,最后被杀掉。 在男凝视角里,女性永远是柔弱的,不能且不敢反抗的,她们的衣服会被扯坏,她们的尖叫哭泣说不定还会引起一部分人的兴奋。 她们被破坏,最后像个烂布娃娃一样躺在案发现场,等着第二天被某个出来散步遛狗的男人发现,再然后男刑警登场,开始破案。 这一系列的操作,你是不是很熟悉呢?除了受害者,全是男的。” “哦,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过去的犯罪悬疑片都是这个套路。”方宏点头。 “是啊,但现在的女性观众们,已经厌倦了这种叙事。最近的一些电影电视剧等文学作品,女性更多地在反抗,靠自己,靠姐妹的帮助,而不是等着王子从天而降来拯救。 男人往往是碍事的麻烦,把男性设置为反派,其实也是按语着女性在反抗整个腐朽的父权制度。 而且,女性角色也不必善良,不必懂事,她们可以自私,她们甚至可以是一名恶女。 她们可以不完美,但是,她们一定要强大。” 方宏问: “这就是你刚才发表的影评吗?” “对啊。”迟菲菲若无其事地回答。 方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其实迟菲菲说的那些话,他并不是全都能听懂,说实话很多时候他都一脸呆滞地在状况外。 但是他决定全盘接受,不跟她顶嘴。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吃完宵夜,商量之后,两人决定回迟菲菲的公寓。 迟菲菲在家也没有什么休闲娱乐活动,平时就是用电脑追追剧。 到家之后,迟菲菲说今天好像有一集一直在追的悬疑剧更新了,想看完再睡觉。 方宏只好暂时收起自己的邪恶小心思,乖乖陪她看剧。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用投屏正看着剧,突然画面开始变得斑斑点点,紧接着,屏幕变黑了。 迟菲菲惊慌道: “怎么回事?我的笔记本已经坏掉了,这个台式机是我唯一的电脑了!” 方宏赶紧偷偷在网上查询电脑黑屏的解决方法,他自己本身对电脑就有一定的了解,于是信心满满地说: “你起开,让我看看。” 方宏拔掉电源线,等了差不多一分钟之后重新插好,然后按下电源键重启。 在重新开机之前,他按下一个键,电脑顺利进入安全模式。 “呼,好了,进入安全模式,就可以排查电脑故障的原因了。” 方宏煞有介事,心里暗喜地想,不知道迟菲菲听得懂吗,这么高深的术语。 跟迟菲菲重逢之后,好像自己一直在出丑搞笑被对方嫌弃,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表现的机会,可不得多装一会。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如方宏预想的那么顺利,电脑还是点不亮,迟菲菲的表情逐渐变成绝望。 “算了,明天拿去电脑城修吧。” “你这电脑得好几年了吧?去电脑城修,那种地方的人就是坑你这种小白的。你不要修了。” “不修我用什么啊?我的工作基本全在电脑上。” “我给你买一个啊!”方宏又得到了一个表现的机会,高兴得不得了,心说这电脑坏得好,可以让我有机会给菲菲换电脑了。 当然后半句不能说出口,因为迟菲菲还在因为电脑的崩溃而气恼。 过了一会儿,迟菲菲萎靡地说: “那,那就明天再说吧。只能先睡觉了。” 迟菲菲伸出纤长的手指,赌气似的狠狠长按住电脑机箱的开机键,随着一阵泄气似的声音,电脑被强制关机了。 房间里顿时暗下来,只有月亮造型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方宏趁机营造气氛,整个人紧紧抱住迟菲菲,试图让她有所回应。 但迟菲菲可能还在为了电脑的事情而烦心,面对他的求爱十分冷淡,转过去不予回应。 实在被纠缠得烦了,迟菲菲回头怒斥一声“方宏你是驴吗,整天就想着那种事”,方宏也只好打消了念头,老老实实的关灯睡觉。 次日上午十点左右,两个人睡得正熟。 方宏先是被一阵不规律的电子音吵醒。 他翻了个身,心里想,今天是周日,自己的手机应该没有闹钟啊,那只可能是迟菲菲的。 但是那电子音却总也不停歇,他困倦地推了推身旁的迟菲菲: “你手机响了。” 迟菲菲迷迷糊糊地睁眼,仔细听了一会儿,突然大惊道: “不是手机!是有人在按我家大门密码!” 第66章 姐姐登场 迟菲菲呼地一下子坐起,方宏还在迷迷糊糊,半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是谁啊?” 迟菲菲自言自语道: “梁晓说她这几天都不回来的……肯定不是梁晓,那是不是坏人啊!” 迟菲菲马上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朝玄关走去。 方宏还在跟困倦搏斗,但是也本能的从地上捡起衣服,一件一件地套上。 不可能是坏人吧! 虽然说前段时间梁晓遇到过变态,但那终归是小概率事件! 即便这样想方宏也快走了两步,走在迟菲菲前面,他想,万一真的是什么坏人也一定不能让迟菲菲受伤。 门外的按密码的声音还在持续,看来此人相当执着。 听说有些醉汉喝醉了酒,会把别人家当做自家,不停地按密码,输入次数太多以至于把别人家的门从外面锁住,不得不找开锁师傅的这种糗事。 迟菲菲把方宏拨开,从猫眼小心地往外看。 方宏的眼睛四处搜寻,看看身边有没有能防身的武器之类的。 迟菲菲看清了外面的人之后,气得大叫一声,用很大的动作打开门,冲着门外喊道: “姐!” 姐? 方宏糊涂了。 门外被迟菲菲叫姐的人露出爽朗的笑容: “你这死丫头,换密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电话也不接。” “这是我跟别人合租的房子,为什么要告诉你密码啊?你真的很奇怪,还特意找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发威信说不就行了?” “你这死丫头,如果我威信找得到你我干嘛浪费周末来找你?不是因为你不回信息吗?把你手机给我看看,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我根本看不到你的朋友圈,你是把我拉黑了没错吧?”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手机啊?你还当我是小孩子没有隐私啊?” 两个人吵吵闹闹进了屋。 方宏懵懂地跟在身后。 从两个人的亲密程度和长相的相似度来看,这个女人似乎是迟菲菲的亲姐姐。 但是迟菲菲从来没有提起过,她还有一个亲姐姐? 方宏一时间头脑非常混乱,两姐妹从进门起就一直在唇枪舌剑的对峙,方宏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姐姐进门之后,非常熟络地走到厨房,去直饮机那里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先站在厨房大口咕嘟咕嘟地喝下,然后又接了一杯,像房子的主人一样自然地坐在餐桌旁边: “你们两个,都过来坐下。” 迟菲菲瞪着眼,嘴里不知道在咕哝什么东西,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气呼呼地坐在姐姐对面。 方宏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走到餐桌旁,不知为何却不敢坐,只是局促地站着。 这个姐姐的气场太强大了,在她面前好像做什么都不自在。 姐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喂,我说妹夫,你这么怕我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谁是你妹夫了?你别乱叫。”迟菲菲抗议。 “妹夫,别害怕,来坐。” 方宏赔笑道:“我站着就行。” “让你坐你就坐!”姐姐加重了语气。 方宏不敢忤逆,在迟菲菲旁边拉开一张餐椅,遛着边坐了下来。 “对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迟菲菲的姐姐,这是我的名片。” 对面的女子递过来一张名片,方宏双手接过。 橙红色的名片彰显着姐姐的职场实力,这显然是国内最有名气的互联网企业的名片。 名片上印着: 海外事业部迟芳芳 迟菲菲从两人中间打断 “姐,你干嘛给他名片?还有你,方宏,你接我姐名片干嘛?你们干嘛要认识啊!真是的!” 但是方宏突然有那么一刻福至心灵,他莫名觉得这个姐姐应该是他把迟菲菲最终追到手的神助攻,于是突破了阻挠,把迟芳芳的名片牢牢抓在手里: “谢谢芳芳姐。我昨天没有带名片出来,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宏,方氏家具您听说过吗,那是我家的公司。” “哦!原来是方氏的少爷啊!”迟芳芳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毕竟她用了“少爷”这个词。 情况基本稳定之后,方宏才有时间仔细端详二人: 迟芳芳比迟菲菲身段略矮一点点,扎了一个长长的马尾,发尾微卷,比起迟菲菲来说更有女人味。 虽然年纪比迟菲菲大,但是她身上娃娃领的连衣裙,配上她的框架眼镜,却莫名显露出一种类似学生的气质,看上去似乎比迟菲菲还年轻一点。 不过,她们生气的样子,和笑的样子,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果她们俩不说话,外人可能很难把她们联系成亲姐妹; 但如果两人同时笑起来,那别人肯定不会认错,是绝对可以盖章的亲姐妹。 “所以你干嘛突然来我家?”迟菲菲先发制人。 “听说你辞职了?”迟芳芳用问句回答问句,气势上就盖过了妹妹,“你辞职的事情家里都知道了,还在网上搞出那么大的风波。 你平时不怎么跟爸妈联系,他们很担心你,所以让我问问。 你这死丫头连我的信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孤独寂寞在公寓里流眼泪呢,所以就来看看你咯。” 迟菲菲语调冷淡:“我是辞职了。网上的风波也已经结束了,不用你们操心。” 迟芳芳转而看向方宏,微笑道: “这孩子总是这样,但是你别看她表面很冷淡,其实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小方,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 “啊……其实也没有,芳芳姐,我跟菲菲一直相处得很好。其实,五年前我们就……” 迟菲菲尖叫一声: “啊!烦死了!姐姐你事情说完了吧?说完就赶紧走!你工作不是很忙吗,你有两个小孩,小孩周末不用管的吗?赶紧回家该加班加班,该看孩子看孩子吧!” 方宏吃了一惊:迟芳芳居然有两个小孩了?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很纤细,不像是生育过两次的样子。 不过,从侧面也能反应出,迟芳芳跟迟菲菲是完全不同性格,不同立场的两种女人。 迟芳芳一看就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女性: 好好学习,努力进入了一流企业,赚取高额月薪,在合适的时间结婚,并且生育一个以上的孩子。 这简直就是大部分男人梦寐以求的老婆啊。 第67章 被姐姐养大的妹妹 “喂,死丫头,我比你大六岁,还轮得到你教我做事? 小时候爸爸妈妈要出门赚钱,你的尿布都是我给你换的,也是我给你洗的,知道吗?你饿了是我用奶瓶喂你的,知道吗? 那时候我也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女孩而已! 为了照顾你,你姐姐我比别人迟一年上学,我那么小就为你付出,你还敢在这里跟我大小声?” 迟芳芳的语调高了八度,显然这段话对迟菲菲很管用,可能是从小到大一直以来迟芳芳用来管理妹妹的大杀器。 迟菲菲低头默不作声: “反正我辞不辞职都不用你们管。我现在花我自己的钱,又没花家里的钱,又没要姐姐你照顾我。”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这么大岁数也不结婚,整天在外面瞎晃,你知道家里亲戚都说你什么吗?” “他们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才懒得管。” “爸爸妈妈因为你不结婚丢尽了脸,这样也没关系吗?” “可是姐姐你不是结婚了吗,而且还有两个小孩,还在大公司工作,只要你成为他们的骄傲就足够了不是吗?!” 迟菲菲大吼出来,流下不争气的泪水。 “哎呦,说两句就急眼。没出息的死丫头。”迟芳芳轻蔑地笑了笑,“我说,你要是不结婚,也不要在外面租房子浪费钱。 爸妈现在身体都不太好,他们两个老年人互相照顾也挺吃力的。 不如你把房子退掉,回家照顾他们,这样就算你不结婚,也算是功过相抵。” “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为什么要回家照顾他们?我不用工作的吗?”迟菲菲愤怒的大叫。 “你那个工作有什么意思啊,能挣几个钱?” “不许你随便评论我的工作,这是我喜欢的事情,跟挣多少钱没关系。” “哎呦,挣钱少还不让人说了。如果你结婚,保证没人说你一个字。再说我看你找的对象也不错吗,结婚之后不挣钱应该也没关系吧?” 迟芳芳突然提问方宏: “小方,跟我妹妹相处一定很辛苦吧?” 迟菲菲怒目而视,似乎在说“你给我好好回答”。 方宏窘迫得连耳朵都在发红: “啊,那个什么,菲菲性格很好,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迟芳芳大笑起来: “看你这结结巴巴,言不由衷的样子,一看就是被我妹妹洗脑了,欺负狠了。小方,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很轻浮的人,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你也看到了,我们一家人都很关心菲菲的婚事,如果你们能走到最后,那就再好不过了。 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给我发信息打电话。” “走到最后”——方宏准确地捕捉到这个信息。 他立刻意识到,迟芳芳是跟他共享一个世界观的人,那就是: 女人最终都要找个好人家,结婚生子,享受天伦之乐,像每个正常人,普通人那样,进入婚姻生活。 方宏沉默地点头,并且相信迟芳芳也能接收到他的信号。 “姐姐,你赶紧回去带孩子吧。”迟菲菲继续催促道。显然,她对姐姐和男朋友之间类似于心电感应一样的接触感到很不适应,想尽早掐断。 “芳芳姐,你平时又要带孩子,又要工作,一定很辛苦,你真的很厉害。”方宏恭维道。 他明显可以感受到迟菲菲恶狠狠的目光,但是碍于有姐姐在场,她不好发作。 “小方,谢谢你的认可,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我和老公还有两个孩子住在公婆家附近,平时我和你姐夫都要上班,白天我们就把孩子放到公婆家,有时候也放到我妈那里。 晚上再接回去我自己带。 当然了,我们都会付保姆费给双方父母的。” “哦,是的!这么说起来,我们公司也有很多有孩子的女职员,也是像芳芳姐你一样的操作。” 迟芳芳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哀伤: “既然你是方氏的少爷,所以你是公司的管理层对吧。 请你对你们公司里像我这样的职场妈妈多一点包容,大家都是为了生计,不得不这样。 有时候孩子生病了,或者父母身体不舒服,我们不得不请假去处理。 男人总是更忙,或者他们的借口更加冠冕堂皇,最终还是要我们做妻子的出面解决。 但你们男性也是一个整体,正因为大部分男性都可以从家务琐事里抽身,所以你也可以抽身。 请你不要忘记,你之所以可以置身事外,是社会上每一个已婚女性都承担了多出来的那部分责任。 ” “哦……”方宏颇受触动,这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思维角度。 但是这个场景也不容他更多地去感触,他立刻做出了满分回答: “芳芳姐,我们公司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但是员工福利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比如我们公司针对怀孕的女职员,有一周半天的带薪假,可以让她们去做产检。 小孩出生之后,公司会一次性奖励一万元的奶粉钱。” “哈哈,这么说,你们公司还真不错,挺人性化的呢!”迟芳芳转向妹妹,“看来你找了一个很好的婆家。你的命真好啊,菲菲。” “好好,姐,说完了事情你就赶紧走吧。我等会还有事。” 迟菲菲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迟芳芳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 “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找了男朋友,这大周末的我怎么好继续打扰?总之,我会把今天我看到的事情都汇报给爸妈,好让他们放心。” 迟菲菲气愤道: “姐!我警告你,不要在爸妈跟前乱嚼舌根!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添油加醋的!” “说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迟芳芳苦笑着对方宏说,“五年前,这死丫头就整天说着什么单身主义,她要一辈子不结婚。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抽什么疯。 现在好了,我妹妹有人照顾了,有主了,我和爸妈都能放心了。 小方,站在姐姐的立场我再说两句,谈恋爱确实很轻松,但是你知道的,我妹妹年纪也放在这里,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尽早结婚。 如果对我妹妹不是抱着结婚的目的而交往,我也希望你不要耽误她的时间。 女人的青春很宝贵……” 迟菲菲发出土拨鼠尖叫: “啊!啊!姐姐,你赶紧走吧!” 第68章 智商都用在这上面了 “总之,你不要老是想一些有的没的,我看小方不错,你抓紧机会,争取今年把婚结了吧。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迟芳芳维持一开始的强大气场,任谁都能看出来,只有她觉得自己话说完了才走,而不是被妹妹赶走的。 “姐!如果你跟爸妈乱说方宏的事情我真的会生气!”迟菲菲扯着嗓子叫唤,“你听到没有,姐!”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房间寂静下来,迟菲菲看上去蔫蔫的。 过了一会儿,她气呼呼地说: “都怪她,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搞坏了。” 方宏连忙献殷勤:“菲菲,别生气了,我看你姐说得挺好的,是个很务实的女人。” “你说什么?方宏,你到底站在哪边?”迟菲菲气呼呼地瞪过来。 “这不是站哪边的问题,我真觉得你姐很好啊。” “总之,你别理我姐那个疯女人。她以前就疯,结了婚之后我看更疯了。” “说自己的亲姐姐是疯女人,这样不太好吧。”方宏心里想,如果让外人评价迟菲菲和迟芳芳两姐妹,谁是疯女人,岂不是一目了然吗,当然这话他不敢说。 “我告诉你她有多疯。不,岂止是疯,是自私!她生了大女儿之后,出了月子就回去上班了,把大女儿留给我妈照顾。 我妈都六十多岁了耶!是个老太太了,本来就辛苦一辈子,拉扯我们两个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然后还要拖着年迈的身体帮她带小孩! 我爸从年轻时就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要我姐带大呢? 他宁可去小区里看别人下棋都不肯回家带我!” 方宏嗫嚅道:“哦……可能那个年代,很多家庭,很多爸爸都是这样,是一个普遍性的现象。老实说,我爸当年为了事业,也是顾不上管我,不过还好我家只有我一个,我妈全职带了我几年,后来家里条件好了,请了保姆,我妈才稍微轻松一些。” “我说得没错吧?在家庭里男人永远是缺席的,而且从来不会被指责!”迟菲菲气愤地喝了一大口苏打水,“气死我了。” “但是你姐姐刚才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你看,我们今年都三十岁了,过年就三十一了,的确应该把结婚提上日程。” “你再帮我姐说一句话试试看?”迟菲菲威胁似的扬起巴掌。 “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方宏做垂顺状低下头。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从家里搬出来,是因为以前我姐把小孩往娘家一扔,就回去上班,那时候我在家,我妈就让我帮忙看孩子! 我一个连婚都没结的女孩子,让我整天跟小孩的屎尿屁相伴,我凭什么受啊? 我妈和我姐还恬不知耻地说,让我提前学会带小孩,以后我生了自己的小孩,就有经验了! 我的天哪! 她们什么脑回路啊,让未婚未育的我,提前接受这样的训练,根本就是恐婚恐育教育片好不好? 像我姐那样,生下小孩都没时间管,老公也说工作忙不管,然后丢给娘家,这是什么迷人的好日子吗?值得去追寻的吗?” 迟菲菲的语调越来越高亢,方宏这才明白原来迟菲菲搬出来租房住,原来是这个原因。 “以防万一,为了防止你瞎想,我提前声明。我不会在今年之内跟你结婚,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迟菲菲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突然大声宣布。 方宏倒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说: “你想什么时候结婚,我都等你。” 迟菲菲持续气恼不已: “趁着现在离职,顺便结婚……同样都是女人,我姐怎么可以说出那种话!” “你姐是你亲姐,难道她会害你吗?我相信芳芳姐肯定是站在她的立场,对你提出了她认为最好的建议。 虽然说,你们有些观点不一样,但是站在亲姐妹的角度,我相信她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 “够了!”迟菲菲怒喝。 “你姐是已婚人士,自然知道,结婚之后好处多多,所以才推荐你尽快结婚。” 方宏觉得今天是个推进进度的好日子,不顾迟菲菲的愤怒,一股脑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把我姐给你的名片交出来!” “你要干嘛?”方宏警觉地朝后退。 “我姐把名片给你,谁知道你俩以后鬼鬼祟祟的要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我姐我最了解了,到处去拉扯别人做她的同盟,然后一起逼我做决定。 小时候开始她就这样,我熟悉得很。 赶紧拿出来,你不准跟我姐单线联系。” 迟菲菲咄咄逼人地伸出手。 “嗨呀,怎么会呢,菲菲,你想多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爱你呀,菲菲,我怎么可能联合别人一起对付你。 你不喜欢你姐姐,那我肯定不跟她多来往。 但是,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联系方式总得有吧?” “什么爱不爱的,赶紧给我。别趁机想一些有的没的。”迟菲菲不吃这套。 方宏只好不情愿地拿出放在裤子口袋里的名片。 迟菲菲一把抢过来,仔仔细细地撕成碎片,本想扔进垃圾桶,想了想,冲到卫生间,把碎纸片扔进了马桶,冲了下去,这才安心。 趁着迟菲菲去卫生间的时候,方宏默默打开了手机。 他在智商这方面没有别的本事,记忆力却是一流。 就在刚刚被迟菲菲抢走名片的那几秒钟,他已经顺利背诵了迟芳芳的电话号码。 此刻,趁迟菲菲看不到,他迅速趁着热乎的记忆,把迟芳芳的手机号码录入自己的手机。 迟菲菲像个气鼓鼓的河豚一样从卫生间走出来。 刚想说话,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方宏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宝贝,饿了吧,早上本来就起晚了,还生这么大的气,这消耗得多大呀。 走,哥带你去吃饭。 吃完饭,咱去商场,买个新电脑。” 迟菲菲别扭着:“我不要跟你一起吃早饭。” “那就跟我一起吃午饭。”方宏从沙发上拿起迟菲菲的外套,又从玄关拿了一双鞋,亲手套到迟菲菲的脚上。 “走吧,小公主。” “滚,肉麻死了。” 第69章 姐姐的自白 我叫迟芳芳,生于1987年。 我六岁那年,妹妹迟菲菲出生,爸妈忙于养家糊口,决定推迟一年送我上小学,让我在家帮忙照看妹妹。 六岁的我,很懵懂,但是小孩子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要得到家长的欢心。 人们都说,八零后九零后是幸福的一代,一个家庭大多是一个孩子,最多两个。 因为数量少,所以金贵,可以得到的父母以及祖辈好几个大人的爱和资源。 但是,这么说的人,有没有想过,小孩是没有选择权的。 所谓“爱和资源”,那都是对有钱人来说的。 像我们这样普通而清贫的家庭,资源少到可以说没有,而爱则更是荒芜。 然而每个小孩都渴望父母的爱。 因为人类的小孩不像动物,下地就能行走,自己在大自然里找东西吃,试着生存。 人类小孩生活在人类社会,从出生直到十几岁其实都没有真正的独立生存能力。 他们只能讨好父母,尽量不惹父母生气,来换取可怜的生存资源。 六岁的我,已经学会察言观色。 当父母决定不送我上学,而是在家照看一年妹妹,我没有异议,其实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总不可能自己跑到小学,说我要上学吧。 于是,我成了家里的小小保姆。 一个六岁的小孩照顾几个月大的婴儿,这画面想想就有点好笑。 不过,我们的父母要求也不高,他们对我们的要求就是两个字:活着。 我不喜欢妹妹。 这件事几乎从她出生起就已经注定。 我们的父母大概也不是因为喜欢妹妹才生妹妹的,他们的目标跟其他大多数夫妻一样,想拼儿子。 没想到,二胎还是女儿,他们也就死了心。 当我看着妹妹的时候,我经常想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父母更喜欢我。 当务之急肯定是先把妹妹看好,不让她饿到,冷到,或者是出什么意外。 毕竟,那时候只有我看妹妹,如果妹妹有什么闪失,那都是我的问题。 然后呢? 父母说,第二年就会送我去上学,而妈妈会带着妹妹去上班,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她。 上学了,我可以打开人生的新篇章。 我想让父母更加重视我,至少要比我的妹妹更加重视我。 上学之后,我发现,优异的成绩单会让他们对我展露笑颜。 于是,我拼命学习,想通过更好的成绩,获得父母的认可。 幸运的是,妹妹不是个特别热衷于学习的女孩,她初中开始经常逃学,流露出厌学的情绪。 但不幸的是,即便这样的妹妹,成绩也比我同期的时候要好得多…… 我想,上天可能真的不公平吧。 我想来想去,我们都是一样的父母,一样的家庭环境,为什么妹妹比我聪明那么多? 我追溯过去,不由得想到我六岁那年被迫在家里照顾妹妹的那一年。 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原因。 或许,那一年的焦虑痛苦,对父母的爱的自我怀疑,对年幼的我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让我头脑变笨,记忆力下降,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我付出很多的努力,最终考上一个普通的二本。 刚上大一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准备考研。 别人都说我疯了…… 谁上大学不想拼命玩儿,挥霍青春呢。 我也想,但是我清楚我不能。 还有六年,妹妹也即将考大学。 我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肯定能一举考上知名的好大学,到时候我如果没有考上研究生,必定颜面尽失。 我一方面准备着考研,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妹妹不要那么优秀。 我在大学的时候,会去做家教赚点外快,给上中学的妹妹买很多课外书,我还给她买很多当时流行的游戏…… 我希望她“玩物丧志”。 我知道她的天赋很惊人,但是,如果多玩一点,不就能少学习一点吗? 少学习一点,说不定就考不上很好的大学。 到时候,我依然是那个样样比妹妹强的好姐姐。 妹妹果然痴迷课外书。 妈妈打电话跟我抱怨说,迟菲菲偏科严重,数理化也就及格分,还整天不知道提升短板,天天抱着课外书在那看,还整天抱着一个上了锁的笔记本写东西。 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上初中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创作小说了。 就写在那个上锁的日记本里。 当时我很高兴我的战术起作用,假意安慰我妈:或许妹妹就是文科特别有天赋,你别拦着她,让她看,让她写。 那时候不论是父母还是我,都觉得偏科是不好的,如果哪门课程成绩不好就要上补习班来补回来。 当然现在新的教育理念不是这样,现在都讲究放弃短板,专攻长处,这样反而更能获得成功。 然而当时就是歪打正着,妹妹在高中参加了一场极负盛名的全国性征文比赛,获得二等奖,竟然获得了三所好大学的保送资格! 听说这个消息时,我黯然神伤。 我跟妹妹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我仗着年龄优势给她明里暗里下了多少绊子,最终妹妹还是比我走得高,走得远,不得不说是一种命吧。 我放弃了考研,毕业之后,直接开始找工作。 我不再把精力放在妹妹身上,而是专注提升我自己的能力。 辗转几年,我进入了最知名的互联网大厂,成为一名海外事业部的营销主管。 接受相亲,按部就班恋爱,结婚,四年生了两个孩子。 我放下了对妹妹的竞争心态,我开始试着从我自己的人生里找到闪光点。 但很遗憾,我没有找到。 我的人生乏善可陈,而妹妹则一如既往地耀眼。 她漂亮,高挑,优秀,有个性,身边从来不乏优质男性追求,而她不屑一顾。 妹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和妹妹唯一的相同之处:我和她,都是女人。 她单身的时候尽管去耀眼,但是结婚生子之后,也会变成和我一样的女人: 会指责丈夫赚得少,会抱怨家务太多、孩子太难管,会身材走形,会子宫脱垂,大笑和咳嗽都可能漏尿。 我要把她拉下来。 我不想让她继续耀眼。 我想让她和我一样。 第70章 她们的好大儿 不知不觉又到了周五,梁晓和迟菲菲约好周六逛街。 两人起床比较早,吃完早饭,一看时间离商场开门还有两个小时,就算去了也只能在超市先逛逛。 迟菲菲提议: “要不咱们先去游一小时泳,再去?” 梁晓欣然同意。 为了能激励自己经常运动,两人就在小区里的游泳馆办了卡。 两人拿着要换的游泳服,说说笑笑进了更衣室。 正要把游泳服换上,突然,一个低着头的小孩子横冲直撞冲到两人面前。 迟菲菲先“呀”地惊叫一声,赶紧往旁边躲,不想让小孩子撞到自己身上。 梁晓正好在她的左手边,稳稳地扶住了她,更衣室地上有点水,还比较滑,两人支撑了一下,才勉强没有摔倒。 “谁家的小孩子,怎么大人也不在身边管着……” 迟菲菲咕哝着,忽然大叫起来: “怎么是个男孩呀!” 梁晓一听连忙仔细看过去,惊叫:“天哪,还真是个小男孩!” 关键是,现在两人还没换上衣服,而且更衣室里并不是只有她们两人,还有五六名女士也在换衣服。 有的是从常服换成游泳服,有的是游泳服换成常服,不论何种情况,一屋子七八名女性,此刻就暴露在这个看上去至少有六七岁的男孩子目光之中。 男孩跑到更衣室的一角,躲在一个柜子后面,发出“嘿嘿”的笑声。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粗嘎的大嗓门: “宝贝孙儿,你跑哪儿去了,快到奶奶这里来!” 一屋子女性都用愤怒生气的目光看向门口,一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女性,迈着外八的步伐大大咧咧地走进更衣室,一边走还一边呼唤: “乖孙儿,孙儿宝宝,来奶奶这里哦~~” 离门口最近的一名中年女性忍不住开口抗议: “你管管你家孩子!这么大的男孩子怎么跑到女更衣室里面来了?这里这么多女人在换衣服,你放着你家这么大的男孩子在这里跑来跑去合适吗?!” 奶奶斜着瞟了那中年女子一眼,嗤了一声说道: “放心,我家孙子不会看你的。” “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 “乖宝,乖宝,快来,你看你光着跑来跑去,好感冒了,奶奶帮你把衣服穿上噢。”老太婆打断了中年女子的抗议,弯下腰,笑眯眯地朝向她跑来的孙子伸手。 迟菲菲穿好游泳服,走过去,在老太婆和她的孙子面前站定,一字一句道: “请你向这个房间里的所有被冒犯的女性道歉。” “道什么歉,我做错什么了?啊?六七岁的小孩能把你们怎么滴呀?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装什么装!” 老太婆直起腰,把小孩护在自己的腹部,不服气地朝迟菲菲吼叫个不停。 迟菲菲沉静道: “你带的小孩不是两三岁,也不是四五岁,一看就是已经上小学的男孩子,这个年龄的男孩已经有了明确的性别意识,再怎么说也无法容忍他在女更衣室里乱跑。 你的孙子的确不能对我们成年女性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对我们的冒犯。 所以,请你道歉。” 迟菲菲话音刚落,其他几个女性也都穿好各自的衣服,纷纷上来声援: “就是!道歉!” “这么小就放任出来在女更衣室乱跑,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 “孩子不懂事,大人还不懂吗?” 老太婆显然被一屋子女子的愤怒震慑住了,她的孙子更是吓得一声不敢吭,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好笑的是,其实因为老太太身材比较矮小,她的孙子目测发育得很好,踮踮脚都快跟她一样高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拿手机拍他们,曝光她!”,众人纷纷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手机,开启录像或者直播模式,准备曝光这祖孙俩。 老太婆本来还想嘴硬的争辩几句,一看好几个人都拿出手机,立刻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呸!就这么被她逃走了!下次遇到这种事应该早点拿手机拍下来,让他们出名!”其他女性愤愤不平。 虽然经历了这种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迟菲菲和梁晓二人还是按照原计划游泳一小时。 毕竟,为别人的错误而耽误自己的健身时间,本来也不划算。 两人没有被影响太多的心情,只是出来的时候狠狠吐槽了几句,就出发去往商场。 没想到,到了商场,又无语住了! 到了商场一楼,迟菲菲说先去上个卫生间,梁晓也一起进去了。 因为是周末,商场卫生间坑位比较紧张,迟菲菲急就先进去了,梁晓在外面等。 过了一会儿,迟菲菲整理好,推开隔间的门,听见梁晓的声音: “小朋友,这里是女士卫生间,你是男孩子,不能在这里上厕所。” 迟菲菲一听,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她赶紧出来,看见一个跟上午在游泳馆更衣室里遇到的差不多大(甚至还更大一点)的男童,站在隔间里,站着方便! 因为里面是马桶,小孩对不准,所以弄得到处都是,那场面很是恶心。 梁晓的语气并没有什么问题,她只是正常地提醒小孩,甚至比她平时说话还要温柔一些。 迟菲菲站在梁晓旁边,一起盯着隔间里的小男孩,他甚至都没有关门。 更可笑的是,与此同时,门外还有好几个等位的女子,她们还在老老实实排队等着里面的人空出来,她们好进去。 本来女卫生间平时就很紧张,这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男孩子混了进来,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虽然梁晓已经提醒了,但那男孩仿佛听不懂人话,自顾自在里面不肯出来,甚至还瞪了她们一眼。 迟菲菲疲惫地说:“算了,这种人到处都是。赶紧走吧,这里脏兮兮的,看着就恶心。” 梁晓表情很难过:“怎么这样呢?这么大的男孩子,一会儿出现在女更衣室,一会儿又出现在女卫生间,他们的家长到底在做什么啊?” 话音刚落,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响起: “谁说我宝贝儿子了?” 第71章 他的出现 一个体形较胖、身着花花绿绿连衣裙的中年女子,气势汹汹地从卫生间最远处的一个隔间探出头,然后走出来,并且狠狠地摔了一下门,口中扔在叫嚷: “谁说我儿子?谁说我儿子没人教?” 梁晓被这个气势吓住了,顿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迟菲菲走上前,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位女士,这个小朋友您家孩子吧,他都这么大了,不应该在女士卫生间。你看外面还有那么多排队的女士,他一个男孩子占用本来就紧张的资源,这合适吗?” “那么小的孩子,我带他进来上个厕所怎么了?”花裙子中年女眼睛一瞪,两只眼珠活像要蹦出来一样吓人,“我是他妈,带我儿子进来上个厕所,你们就那么看不惯?你看不惯你去别的商场去,这是公共场所,不是你家炕头!” 梁晓勇敢地反驳: “不是我家炕头,但也不是你家炕头啊,公共场所不是任何人家的炕头,所以我们出门在外都应该遵守公德。 这么大的男孩子,难道不应该去男厕所吗?” 花裙子刻薄地指着梁晓,又指了指迟菲菲: “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就知道了!这么小的孩子,哪个妈妈敢单独让他去厕所,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迟菲菲毫不退让: “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你的问题不能让我们这些不认识你们的陌生女性承担。” 女卫生间门口人越聚越多,已经有些人开始默默拿出手机开始拍摄这戏剧性的一幕。 花裙子自知理亏,突然往地上一坐,撒泼打滚道: “我老公就在男厕所,你们谁快去把我老公叫来!我们母子被别人欺负了……” 什么? 迟菲菲和梁晓面面相觑。 整了半天,原来这孩子是有爹的啊? 不仅有爹,而且爹就在隔壁。 那怎么不让爹带着去男厕所啊?真是让人费解! 此时,两个穿正装、佩戴商场工牌的年轻人拨开人群,挤到冲突发生的现场,询问着: “怎么回事?” 看样子刚才有人去找商场管理方了。 梁晓解释道: “这个女人带着她这么大的儿子来上女厕所,我觉得很不合理,就让这个小孩子去男厕所。 然后她就冲出来骂我们。” 周围看热闹的女性纷纷附和: “没错!” “这个女的没理还不饶人,本来女厕所就是给女生用的,她那么大的儿子不去男厕所,来这里跟女人抢,真没素质!” 此时,一个像流氓打扮的男子冲了进来,咋咋呼呼道: “谁欺负我老婆孩子了?” 梁晓走上前:“你别血口喷人,是你老婆孩子先欺负别人的。” 地上的花裙子女人看老公来了,突然有了撑腰的,迅速从地上弹起,冲到梁晓面前: “看你那狐媚样子!小妖精就是成天勾引男人吧?所以看到这么小的男孩子还把他当男的看,我看你是缺男的缺太久变态了!” 梁晓从来没有被这样侮辱过,脸庞气得通红,但还是据理力争: “你不要血口喷人,无中生有,现在的问题是你这么大的儿子应不应该来上女厕所,你违反了公德,还在那说别人,要不要脸?” “你竟敢骂我?”花裙子女子高高抬起手,尖锐的指甲眼看就要滑到的梁晓的脸庞…… “啊!” 围观的女子发出惊叫。 梁晓睁开眼,脸上并没有预期的痛楚,身前反而多了一个男人宽厚的背影。 她赶紧把那人转过来,顿时捂住嘴惊叫: “高工?!” 高普林脸上多了两道清晰的血痕,而对面的花裙子则高举着手掌,作势还要扑上来打梁晓。 高普林伸出一只手,把花裙子两只手牢牢地控制住,沉声道: “女士,请你自重。” 花裙子的那个看上去像流氓一样的老公,看着高普林的强壮有力的身躯和一米八七的大高个,从气势上就怂了,连去护着老婆都不敢,只剩下口中在不依不饶: “小子!别让我下次碰到你!” 趁乱,拉着他的老婆孩子落荒而逃。 高普林不顾自己脸上还在流血,转身关心地询问梁晓: “你没事吧?” 梁晓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脸上都受伤了。对了,高工,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高普林接过迟菲菲递给他的两张干净纸巾,轻轻按着那两道血痕: “我朋友就在这一层开了一家无人机的店,我过来捧个场。刚过来,就听见这里有人大喊大叫的,我虽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是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还有迟小姐的声音,听着很像你们两个。 我怕你们两个女孩子吃亏,就赶紧过来看看。 一开始我还不确定,不过,还好我过来了……” 梁晓看着那两道血痕,眼眶不由得红了: “你真傻,你去替我挨这一下干嘛?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万一那女的有什么传染病之类的……” 高普林笑了笑:“没事的,小伤,不用担心,就是擦破皮了,抹点碘伏就好了。” 旁边的商场工作人员介绍道: “我们管理部办公室有紧急医药箱,麻烦几位跟我们去一趟办公室,可以帮您紧急处理一下伤口。” 管理部办公室。 高普林坐在椅子上,梁晓从小药箱里翻出碘伏、棉签、创可贴,动作轻柔地帮他处理伤口。 迟菲菲不知道去了哪里,原本吵闹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只剩下高粱二人。 这个办公室是处于整个管理部最深处的房间,本就幽静。 这时四下无人,显得房间里更加静谧。 梁晓用碘伏的瓶口对准棉签,把棉签头浸湿,轻轻地把高普林脸上的伤口附近都擦干净消毒。 由于房间里太安静了,梁晓站着,这个姿势刚好在高普林眼前,他眼睛没地方放,只好垂下眼皮。 梁晓也意识到两人现在距离有多近,多暧昧,不由得心跳加速。 而高普林也因为紧张而心跳加速,整个房间里似乎只能听见两人如雷的心跳声…… 梁晓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加快了动作,把创可贴贴好,小声说: “已,已经可以了。” 突然,高普林揽住了她的腰…… 第72章 她的伤痕 高普林揽着梁晓的腰,缓缓站起来,用另一只手轻柔地覆上女孩的头顶。 梁晓心跳如雷,但没有挣扎,只是顺从而难为情地把脸枕在高普林的肩膀。 高普林轻声说: “梁晓,谢谢你。” 梁晓没抬头,瓮声瓮气地回答:“你干嘛谢我?明明是你替我挡了一下,都受伤了。如果不是你,那受伤的就是我。” 高普林轻轻笑了一下:“因为我喜欢你,我本能地就想保护你,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梁晓不说话,感觉自己脸热得仿佛可以在上面直接煎蛋。 高普林微微俯下身,让自己和梁晓平视,语气认真: “梁晓,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梁晓脸更红了,低头笑了笑,点点头。 “太好了……”高普林再次抱紧梁晓,“原本,我想找个更好的机会,或者再等一段时间,再给你表白。总怕太早对你说,会把你吓跑。 可是,今天的你,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 还好,还好,谢谢你梁晓,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对你好。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梁晓低头笑道:“以前还不知道你话这么多。” “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话很多的,就是怕你烦。”高普林挠了挠头,“现在,你是我女朋友了,以后我不论做什么都会跟你汇报的,你别嫌我话多。”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碰的一声推开,原本抱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分开。 进门的迟菲菲看两人极为不自然的表情和动作,心里也八成猜到了,打趣道: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小情侣了,我会马上离开,你们继续。” 然后用夸张的退场动作,很戏剧化地关上门。 房间重归平静,梁晓和高普林互相看看窘迫的对方,再看看自己,忍不住相对大笑。 - 恋爱了。 我,梁晓,竟然恋爱了! 结束一天工作的疲惫,梁晓洗漱完毕,躺在公寓的床上,梁晓还在消化着这个事实。 梁晓所在的公司明面上不支持办公室恋爱,所以,梁晓和高普林在上班的时候,还是跟以前一样,表现得就像普通同事。 但也好在两人在业务上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偶尔会在食堂遇到。 也有时候一整天都遇不到,但梁晓经常能收到高普林见缝插针的发信息。 因为公司有高普林,梁晓头一次觉得,上班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虽然两人不在一个部门,但只要去公司,就有偶遇的机会,这点期待让她变得想上班。 上周五,终于结束了一周的工作,高普林约梁晓吃晚饭。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作为恋人关系。 高普林给她买了第一次约会的纪念日礼物——梵克雅宝的四叶草项链。 “我一直都觉得,这个红色的四叶草特别衬你的肤色,很早就想买给你了,但是没有借口没有理由,以前我们只是同事关系,直接送你,怕吓到你,怕你以为我是什么奇怪的人。 现在好了,你是我女朋友,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你好!” 高普林变成了话痨,兴高采烈地对梁晓诉说着自己的心声。 买完礼物,两人去吃了饭,看了一场电影,全部流程结束,已经是深夜。 高普林说他预定了一家酒店,特意挑了一个能看到绝美夜景的房间,邀请梁晓一起看。 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梁晓在电影散场后,就趁着去上卫生间的功夫,偷偷跟迟菲菲说今晚不回去了。 迟菲菲回了一个“耶”的姿势:“享受人生,一定要注意安全。” 梁晓苦笑着关上手机屏幕…… 经过一番亲密接触,梁晓发现,高普林是那种全方位无死角的绅士。 他不仅在日常生活方面完全尊重梁晓的意愿,包括在这方面也是,而且有非常好的服务意识。 做任何事情,他都让她很安心,让她觉得自己被充分地理解和尊重,他没让她感到有任何不安和害怕。 而且,他让她非常享受这一切。 梁晓觉得,信任是爱情的基础,两人必须毫无芥蒂、彼此坦诚,才能走得更远。 于是,这一夜,她决定对他说出自己埋藏多年,内心最深处,也是最不愿触及的回忆。 “大概是我上中学那一年吧,有一天我爸妈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写作业,一边照看弟弟。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本来我不想开,无奈那人一直敲,一直敲。 我就轻手轻脚跑到门口去看是谁。 因为那时候我个子不够高,看不到猫眼,我就搬了个小凳子。 可能是外面的人听见了动静,就直接喊我名字“梁晓,你在家吧?快开门,我是你二叔”。 我一听,是我二叔,就放下心来,开了门。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我说我爸妈还没下班,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我们。 我说那我就先回去写作业了,作业比较多。 他答应着,在我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在我往我房间走的时候,他突然从我身后抱住了我…… 亲我的头发,双手在我身上游走,说什么二叔很喜欢你,给二叔抱抱之类的话。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我很恶心,很害怕,很惊恐,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是我的长辈,是我爸的亲弟弟,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怎么可以那样对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当时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任他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突然,我弟弟在他房间大哭起来,还喊姐姐、姐姐,我一下子就如梦方醒,一把把他推开,狂奔到我弟的房间,反锁上门。 他追过来,在外面拍门,一边拍一边威胁我不让我说出去。 他越拍,我弟哭的越大声。 你知道的,小孩子哭起来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尖锐的声音都能把房顶掀翻。 但那是第一次,我觉得我弟哭的是那么悦耳,他哭的太大声了,以至于我二叔都泄气了,因为他吼不过他。” 第73章 悠闲的无业生活 “……” 由于太过于震惊,高普林从开始听这段话,一直到结束,始终处于张口结舌的状态,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晓笑笑说: “对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个弟弟,比我小十岁,今年上大学。好多了解我们姐弟的人,都很惊讶,为什么我跟我弟关系那么好。 通常来说,姐弟,又相差这么大年龄,关系不会太好,对吧。 但就是那天,我人生中,最恐惧,最无助,最害怕的那天,是我那只有三岁半的弟弟保护了我。 后来,我偷偷问过他,关于那一天的事情。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想想也是,谁会记得自己三岁时候的事情呢。 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愿意相信,我弟弟把爱我,保护我这件事,刻进了骨子里,那么小,本应该是我保护他的年纪,却用他的方式保护了我。” 高普林把梁晓深深地揽进怀里,喃喃说道: “我永远,永远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会和你弟弟一起保护你。” - “菲菲,求你了,你就让我资助你创业吧,好不好?求求你。” 一边梁晓和高普林的感情正在开花结果,另一边方宏的心情则是一地鸡毛。 上一次在迟菲菲家偶遇姐姐迟芳芳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对方宏又是爱答不理的,但有时候还会忽冷忽热,让方宏摸不着头脑。 方宏盘算着,如果能成功说服迟菲菲从现在开始创业,这样就能给自己创造大量跟她接触的机会。 毕竟,迟菲菲自己又没什么钱,如果要创业,肯定是得从方宏这边拿钱。 方宏是甘之如饴的,那点投资对他方家来说不算什么。 而且他知道迟菲菲有很强的自尊心,绝对不会接受白给的馈赠。 这样,他就更有理由以投资人的身份,经常跟她见面了。 但是,迟菲菲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一直都没有真正答应要开公司。 有时候,仅仅是这个问题,方宏一句话说不对,也会惹得迟菲菲大发雷霆。 方宏说: “菲菲,你想啊,你之前为什么非要受冯少德那老东西的气?还不是因为你在别人手里打工,这就好像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你如果跟冯少德搞僵了关系,公司老板不得说你吗。 现在,我投资你开个公司,你自己当老板,我绝对不插手任何业务上的事情,我相信你是专业人士! 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再也不用被什么作家随便欺负了!” 迟菲菲气恼道: “这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吗?是社会给了男人一些错觉,总觉得有点名声有点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所以才到处肆无忌惮地欺负年轻女生。 我就算创业了,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又来了…… 方宏有时候真想狠狠的教训一顿迟菲菲: 这个世界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整天这样发表理想主义的感言,究竟什么时候能成为真正成熟的社会人呢? 他决定改变她的想法,表情严肃地说道: “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矛盾吗?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比如女性就是要担心一个人走夜路,就是要提防职场里的骚扰,这是现状,你得先承认现状,然后再去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做的?” 迟菲菲大吼道: “哦,所以你现在又开始搞受害者有罪论了是吧!女孩子走夜路是因为她们不守妇道,大晚上在街上晃,所以被杀被袭击也是活该? 女孩子在职场遭到骚扰,就应该默默忍耐,因为世界本就如此?” “我不是那个意思。”方宏气势矮了下来,“我说这些,是因为我关心你。再说我是真的想支持你创业。 你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多一个女老板,那你的话语权就更多了,说不定就能一点点的影响世界,用你的方式。” “总之,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我今天很累,过几天再说吧。”迟菲菲喝光了杯中的咖啡,离开了两人刚进来没多久的咖啡店。 月历再撕一张纸,就到了十一月。 迟菲菲已经当了三个月的无业游民,一开始她还是很焦虑的。 不过,无业一个月之后,就没有最开始的焦虑了。 无业的第二个月,她甚至开始享受这宛如人生假期一般的时光。 因为不用上班,她的心情也变好了很多,有一天突然发现皮肤好像也变好了,变得非常光滑。 就连梁晓都说她好像变漂亮了,但又说不出哪里变漂亮,总之就是气色特别好。 刚不上班的那两个星期,每天晨昏颠倒,但后来,迟菲菲逐渐找回了生物钟,开始每天固定6点半准时醒。 起来就绕着小区跑步,做健身操,在外面大汗淋漓一个小时,回家的路上买点小笼包,还省得梁晓起来做早餐。 后来,迟菲菲突然开始对做饭感兴趣,觉得自己本就待业在家,还让上班族梁晓做饭给自己吃也不好意思,于是开始琢磨菜谱。 在差点炸了两次厨房之后,头脑聪明的迟菲菲摸索出了做饭的规律,开始掌握一些最基本的烹饪技巧。 实战了十多次之后,可以做出连梁晓都竖起大拇指点赞的菜肴。 时间一晃,来到她无业的第三个月。 这时的迟菲菲,每天除了健身、做饭、收拾房间之外,就是在网上寻找可以在家工作的途径。 不上班的感觉,太爽了! 她不想失去这种状态,自己已经有一个在小平台五万粉丝的号,这个号如果稳定更新的话,每个月也有几千元收入。 这也是她这几个月如此沉得住气不找工作的原因。 虽然这点钱实在难以称得上是高收入,但是她在出版社的时候,也就是月薪几千的打工人,最多就是到年终有两三万的年终奖。 但是,这多出来的两三万,她觉得凭自己的写作能力,营销能力,总能想办法赚得到。 一旦下定了决心,她就开始潜心研究自由职业的收入途径。 这一天,迟菲菲如往常一样搜寻着有用的信息,突然,门铃响了。 第74章 大家族聚会 “菲菲,我有话对你说。” 方宏站在大门口,表情坚毅,不容分说地侧身挤进了房间。 迟菲菲抱怨道:“你干什么?擅自作主张来我家,以前不是说了每次来之前都要问我有没有时间吗?你又不尊重我了。” 方宏就像没长耳朵一样,大跨步走到客厅中间,转过来,单膝跪下: “菲菲,我求你一件事。” 迟菲菲警觉地后退一步:“你要求婚吗?我先说不。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们才重新在一起多久,你就这样?” 方宏摇摇头:“不是求婚。我知道,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资格。但是,菲菲,请你让我对你好!我想来想去,从重逢到现在,我没有给你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可能是你一直看不到我的诚意的根本原因。” 迟菲菲叹气:“根本不是礼物的问题,好不好?” 方宏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所以,我今天就来表现我的诚意了。请你过目。”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上面还挂着精美的少女心吊坠。 迟菲菲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 “我在市中心买了一套200方的平层,写的是你的名字。旁边那个钥匙是车钥匙,车就停在楼下。这车不是我新买的,是我两个月前买的车,本想自己开,但一直没有开,今天是第一天开出来,算九成九新吧!也送给你了,一辆红色的宝马。 其实,买的时候,我心里就是想着送你的礼物,但是两个月前我更没资格开口,所以就一直放着放到现在。 现在,我终于可以全部送给你了。” 迟菲菲难以消化眼前的事实:“你突然这是干什么呀,怪吓人的。突然跑过来送房子送车,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我为什么要你的房子,要你的车啊。” “菲菲,你别有负担。这房子和车都是这些年我自己通过努力工作,创业赚到的,不是我家里的钱。以后,我挣的每一分钱都上交给你,你每个月给我三千块钱吃饭开车加油就行。” “喂!你说话注意点,我可没有答应嫁给你,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谁要管你的钱了。” “我知道!我知道,菲菲,但是,就当这是第一步,好吗?以后,我还会送你更多的礼物,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不,我一定会满足。” “你突然这样,让我心很乱。方宏,你让我想想吧。”迟菲菲说道。 “菲菲……” “今天你先回去吧,钥匙什么的也不用放我这里。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想想。”迟菲菲明确下了逐客令。 方宏依依不舍地离开。 迟菲菲又陷入了烦恼中。 从物质层面还是感情层面,方宏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她也不否认,自己对他的感情,而从方宏这些天的举动来看,他对她也是旧情未了。 但是,结婚有这两样就够了吗。 他们之间,在思维上有那么大的差异。 感情和物质,真的能超越思维层面的差异吗? - 另一边,通过这次奇袭式的送礼物活动,方宏也能看出迟菲菲的动摇。 他有点高兴原来迟菲菲对他也并非铁板一块,只要他继续努力,就一定能挽回迟菲菲的芳心。 很快到了定期家族聚会的日子,这是在26岁之后,方宏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参加家族聚会。 因为现在有了女朋友,他再也不用因为其他比他年龄小的表弟表妹都恋爱结婚而感到羞愧不堪。 这次家族聚会的地点是在郊区一个风景秀丽的度假村。 家族里结婚最早的表弟,这次把他两岁的儿子也抱来了,成为全家人的焦点。 方宏的爷爷早年间就去世了,所以现在家族里年龄最大的是方宏爷爷的弟弟,老方董的亲叔叔。 方宏一家刚进包厢,叔爷爷就问: “宏啊,你什么时候娶老婆?” 此时,表弟的两岁儿子正在母亲怀里,咿咿呀呀要东西吃。 方宏沉稳的回答: “爷爷,我现在有交往的对象。” 叔爷爷的大儿子,也就是方宏的堂伯,高兴地问到: “哦!什么时候带来给家里人看看?对了,这次怎么不带来呢?” 方母笑哈哈地打了个岔:“哈哈,现在年轻人都忙,都忙,不凑巧今天没时间。” 其实在来的路上,方母和老方董就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到时候有亲戚问有没有女朋友,让他无条件地回答说“有”。 这次面子没有掉到地上,老方董也在旁边露出满意的笑容,并且自作主张地大声补充: “他们俩很快就要准备婚事了!” 堂伯越发惊讶,这消息可是重磅级的,方家三十岁的老儿子终于要结婚了? 堂伯说到:“这可是喜事啊,宏,到时候一定要通知我们。” 方母圆道:“实在亲戚,肯定通知啊,大哥您放心。” 不晓得老爸是因为在想象根本不存在的儿媳妇而开心,还是知子莫若父的他早已经看破方宏的秘密,总之,这次家族聚会上,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老方董可谓是笑靥如花。 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方母也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拿出十二分的气势去招呼妯娌、侄媳妇等等女眷。 由于大家大部分人都认为度假村提供的饭菜很难吃,所以之前约好了每个家庭都带一到两份菜来一起吃。 方宏家的饭菜自然是由方母准备。方母考虑到人口众多,跟其他妯娌通过气之后,决定做一大份烤肉过来。 昨天清晨,方宏还没睡醒,就隐隐约约听见厨房传来开关冰箱、处理食材的声音。 晚上下班回家,母亲的身影依然在厨房穿梭,她告诉方宏自己已经忙了一整天了。 因为还负责了饺子的工作,大家都夸她饺子馅调的好吃,这次饺子馅也是她做,做完了之后带到度假村现包。 方宏记得她昨晚一直忙到凌晨三点。 每个家庭陆陆续续把自己家的几道菜端上桌子,方宏忍不住想,其他家庭做菜的人,估计也都忙到很晚吧。 他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十一点十分,也就是说,母亲昨晚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六点多就起来洗漱化妆,一家人一起开车来度假村了。 他看了看母亲,第一次觉得,妈妈真的好辛苦。 第75章 家族聚会的不和谐乐章 方家这次在度假村租的是三百多平方的大房间,是度假村最大的套房。 人到齐了之后,女人们逐渐聚拢到厨房,开始把那些从家里带来的半成品料理重新加热和现场制作。 男人们则反方向聚拢到客厅,方宏发现,虽然大部分女人都跑去厨房了,但是带孩子的女人则默许可以免责,因为她们有更重要的任务:带孩子。 因为家族里有不少男性有抽烟的习惯,那些带孩子的女人又自发地去往一个一个的小房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聊天内容也基本聚焦与家庭和育儿。 “夏恩,跟堂叔问好。”堂姐家的老大今天上补习班,只带了她家老二,是个叫夏恩的小女孩,今年三岁。 “堂叔好。”小女孩并不怯场,大大方方,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方宏没有太多跟小孩接触的经验,反而显得比小孩还局促,不安地回了一声: “哦,夏恩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夏恩和她妈妈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啊不是,我是想问,夏恩你几岁呀。”方宏连忙改口。 “我今年三岁了。”小夏恩甜甜地回复。 方宏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心里想要是自己也赶快有个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如果孩子长得像迟菲菲,那一定非常漂亮,从小就会美貌惊人,让家族所有人都羡慕他…… 另一边,另一个二堂兄家刚满周岁的女儿哭了起来。 堂兄自信满满地走上前: “应该是尿了。该换尿不湿了。” 他回头,朝着厨房正在忙碌的妻子张望: “老婆,尿不湿放在哪个包里?” 厨房传来一声回答:“等会,我马上过去。” 方宏吃惊道:“二哥,你还会换尿不湿?” “当然了,现在男的也要育儿。老婆,我要帮孩子换尿不湿,你告诉我放在哪个包里了?”二堂兄又喊了一声。 “我不是说了等一下吗!”厨房回答的声音隐约带着怒气,客厅里不知为何安静下来。 二堂兄脸上有点挂不住,更大声地回道: “你告诉我不就得了!那么多事!” 堂嫂穿着围裙冲了出来,气愤地指责: “我说了我来!听不懂吗!上次换,你都没包住,里面脏东西全漏出来了,害我扔掉了小孩一整套衣服,还把婴儿车也污染了,我洗了好久你知不知道?” 二堂兄不吭声了,全家人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一家身上。 堂嫂倒很坦然,脱掉围裙之后,先做好手消毒,麻利地从妈咪包里拿出已经分装好的纸尿裤,熟练地给宝宝换上。 换完,把小孩托付给一旁的妯娌,又转身进入了厨房。 看着堂嫂的气势,一家人谁也不敢说话,当然也包括方宏。 方宏心里想,没想到这堂嫂脾气还挺暴躁。 转念他又想到迟菲菲,想到她的脾气只会比堂嫂更暴躁,不禁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打了个寒战。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想娶迟菲菲。 他相信自己肯定可以感化她,改变她,消除掉她那些极端的观念,从一个女性主义者,变成一个温柔顾家的女子。 “叮咚。” 适时的门铃缓解了房间里众人的尴尬。 因为方宏离门口最近,索性立刻爬起来开门迎客,看看是哪个亲戚来得这么晚。 一位意外的人物——叔爷爷最小的儿子。 论辈分,方恒也是方宏的堂叔,但是他因为年龄最小,今年只有48岁。 小堂叔很少参加家族聚会,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 方宏有点尴尬地向小堂叔打招呼:“您,您来了。” “是啊,阿宏,好久不见,有点胖了哈。” 小堂叔进入客厅之后,整个房间的气氛降至冰点——在这个世界上,叔爷爷最不喜欢的人就是他这个小儿子。 “爸,我回来了。您身体好吗。” “嗯。” 父子俩的对话冰冷又简短,小堂叔也不以为意,找了个角落,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开始自顾自地看手机。 由于现场年纪最大的叔爷爷是这个态度,别的小辈自然也不好对小堂叔太热情,大家只是尬笑着打了个招呼,就不理他了。 作为方家的一员,方宏当然知道,小堂叔为何如此不受待见。 因为他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有结婚,更没有给叔爷爷添孙子孙女。 思想传统的老人家,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当中还有这么大年纪不结婚的。 当年小堂叔三十多岁的时候,家里人就急疯了,四处给他张罗对象。 但是不论见过多少相亲对象,小堂叔只是冷淡地回复:“不合适。” 于是,年龄越来越大,来介绍相亲的也越来越少。 小堂叔突然站起来走进厨房,跟厨房里的女眷们打招呼。 方母最先看到他,笑着说: “阿恒来了,哎呦,你可真是一点也没变老啊,看着还像三十出头,一点也不像奔五十的人。” 其他女眷也纷纷附和,甚至还有年轻点的打趣说“堂叔有在做皮肤管理吗,分享一下”。 小堂叔在厨房感受到了融洽的气氛,索性在旁边站着陪女眷们说话,一时间,厨房里传来比客厅还有快活的欢声笑语。 老方董不屑地撇了撇嘴:“儿子,你可别学你小堂叔。人啊,到什么时间就要做什么事情,错不了。” “哦哦。”方宏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心里在想,小堂叔为什么不结婚? 突然之间,他特别想念迟菲菲。 可能今天一下子看到太多已婚的年轻夫妇,还有他们的孩子,让方宏一下子对家庭生活氛围向往。 他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房间,自己一个人出门散步。 度假村风景很好,随便走走就感觉心情很不错。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迟菲菲拨去视频请求。 电话响了两声,迟菲菲接起: “干嘛?” 镜头里的迟菲菲好像还没洗漱,带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眼角似乎还沾着眼屎。 不过这一切都让方宏觉得她格外可爱,他把这当作是迟菲菲不拿他当外人的表现。 他绕了一圈手机给她看看周围的景色,兴致勃勃道: “菲菲,今天我来参加家族聚会了。” 第76章 是谁的天伦之乐 虽然方宏很想跟她分享关于家族聚会的事情,但是本能地意识到,说太多传统家族老年人的事情可能会惹她反感,于是斟酌了一番,只挑了几件他认为不可能出错的事情来说: “今天是我们全家人一起聚会的日子,我们方家是个大家族,今天来了至少得三十人左右。前几年其实没有这么热闹,但这几年,我的一些堂兄堂姐都结婚生孩子了,所以一次性就来三个人,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哦。”迟菲菲没什么反应,简单的回应了一句。 方宏觉得有点尴尬,但还是打起精神继续开拓话题: “我有没有跟你说我小堂叔?就是我爸最小的堂弟。他今年48岁了,还没结婚!是不是很难想象? 他现在一所高职当教授,平时没事就到处旅游,我爸说他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其实想想看,这个世界并不是只对女人催婚的。 男人要是过了一定的年纪不结婚,也是会被看不起的。” “呵呵。”迟菲菲发出一阵冷笑。 方宏突然看不到迟菲菲了,视频里是一块天花板,对面传来洗漱的声音。 “抱歉,我要洗漱,先把你放到窗台上了,等一下啊。”迟菲菲说道。 “哦,没事没事,你慢慢洗漱。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就足够了。”方宏讨好道。 “哎,我说,我觉得你那小堂叔真不错。”迟菲菲听上去正在刷牙,口齿含糊不清,“我觉得他这样挺潇洒的!有一份又稳定又高薪的工作,平时到处旅游,单身一个人自由自在。” 方宏赶紧反驳: “哪里好了?我爸说,男人四十多岁还能晃来晃去,但是上了五十岁之后,身体各种毛病都找上来,到时候就知道身边有家人的好处了。” “难道你结婚了,就可以不用到五十岁吗?难道结婚能包治百病吗?结婚了,五十岁就一定保证健康吗?我看未见的吧。” “但是,身边有人,和身边没人,有没有子女,这肯定有区别。” “方宏,你想想你父母五十岁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照顾他们了吗?” 方宏被问住了,他回想了一下,父母五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就是二十岁刚出头。 自己在干嘛? 在上大学,出国读研,享受人生呢。 自己从来没想过,那时候的父母已经五十多岁了,健康方面应该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是父母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任何,直到前几天,母亲才把他拉到小屋子,郑重地跟他说,现在父亲身体有些问题,比如血压,血脂都不太正常,医生说要经常检查才行,药也一定要坚持吃。 而母亲从生完他就落下了腰疼的毛病,这些年更是严重了。 这么想,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母亲在厨房忙了大半天,腰会不会非常疼呢? 他们都没有抱怨过。 当然,方家有钱,身体有什么问题,不计代价地去治疗就是了,反正也不是缺钱。 可是,自己作为独生子,却从来没想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喂,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小堂叔会不会喜欢男人?” “啊!?”这次轮到方宏大惊失色,“怎么,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呀。他那个年纪,按理说其实也是蛮传统的一代人。如果不是真的不想结婚,那多半也就随便找个女人搭伙过日子了。 能坚持到这个份儿上,估计是真的不喜欢女人。” 迟菲菲很无所谓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关键是这个观点还真挺有道理的。 方宏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所以他相当震惊。 想到自己那么传统的大家庭,竟然有这样“反叛”的长辈存在,就觉得不可思议。 “你可别再说这种话了,菲菲,这个真的过了。” “怎么,你反感性少数群体吗?”迟菲菲非但没有被方宏阴冷的表情吓到,反而提高了声调。 特别她说出性少数那三个字的时候,嘹亮的声音穿透空气,方宏吓得四处看了看,确保周围没有人偷听。 “喂,这种话怎么可以从你口中这样讲出来啊……” “怎么不能讲呢?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只有异性恋啊。怎么说还不让说了,你是崆峒吗?” “恐什么……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 “为什么不说呢,你到底是害怕,还是厌恶啊?” “啊,也不能这么说……对了,你晚上吃什么?”方宏强行转换话题。 迟菲菲也不纠缠,轻快地说道:“我吃火鸡面,配两根火山肠。” “我们今天都是由各个家庭从家里带来的美食。比如我们家带的是烤肉和调好的饺子馅儿,度假村的套房里有很大的厨房,我们准备在这里现做现吃。 还有我堂伯家,我堂兄家,都带了各种各样好吃的。 今天我放弃减肥了,准备大吃一顿。” “什么啊,大老远地去度假村,不直接在度假村的酒店吃,还要麻烦家人自己带吃的?” 方宏带着骄傲的表情: “你知道的,我家人嘴巴普遍都比较刁一点,他们都嫌度假村的菜又贵又难吃,所以都把自己的拿手菜带来了,基本都是半成品,拿来就能做。” “那你猜这些菜都是谁做的呀?我先猜一下,你家带的菜,肯定是阿姨做的吧!” “当然了……难道还能我和我爸做吗,我俩也不会啊。” “因为你们不会,又嫌外面的饭菜不好吃,所以把家里的女人当作免费劳动力吗?做烤肉,又做饺子馅,会很累吧!” “但是,妈妈们为了家人做饭菜,她们内心应该也是很幸福的吧!”终于逮到机会说出这样温情脉脉的话,方宏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这种大家庭其乐融融,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的场景,对方宏来说是最美的场景,他真的希望不久的将来,可以把迟菲菲和他们的孩子也纳入这个图景当中,那样,人生就没有缺憾了。 没想到,迟菲菲冷淡地说: “我呢,以后会继续点外卖吃,还有,我会一周请两次保洁上门做家务。做饭,只有我心情好的时候,或者我有自己特别想吃的东西,我才会动手做。” 第77章 姐姐再次到访 “……” 方宏无言以对。 对于迟菲菲的这番言论,他既不能表达抗拒,因为那样会惹怒迟菲菲; 但是打心底他也觉得迟菲菲说的他不赞同,所以就显露出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 果然,迟菲菲怒气冲冲: “方宏,你那是什么表情?” 方宏酝酿着合适的词语,正想解释,突然听见对面传来叮咚叮咚的门铃声。 迟菲菲回头大喊一声:“谁呀?” 传来模糊不清的回应,方宏正想问是谁,迟菲菲转过头来说活: “先不说了,我姐又来了。真的烦,不知道她天天往我这里跑什么。” 对于迟芳芳的到访,方宏心里是高兴的,都掩饰不住喜悦之情: “帮我跟你姐姐带个好。” “知道了知道了。”迟菲菲迅速挂断视频。 - 迟菲菲公寓。 迟菲菲趿拉着拖鞋,踢踢踏踏走到门口,开门,懒散地往客厅走: “姐,你成天往我这跑什么呀,咱俩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迟芳芳不以为忤,拿出两盒小点心,放在茶几上: “你是我亲妹妹,我还能不关心你吗,这是我在路上给你买的,都是动物奶油、木糖醇的,不会发胖,你尝尝。” 早上起来还没吃饭,看到点心不由得有点饿了,迟菲菲半推半就的拿起一块栗子蛋糕尝了一口:“嗯,还凑合。” 说完大口吃掉了大半个。 迟芳芳笑而不语,看着她吃得香。 待她吃完了一个栗子蛋糕,正准备朝另一个巧克力味的下手时,迟芳芳找准时机问到: “姐姐问你啊,你跟那小方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什么跟什么啊,我不结婚。我跟你实话说了吧。” “你不结婚,你吊着人家男生干什么?” “姐,这话不像你说的呀,你不是经常说,男的如果不想结婚就不能耽误女孩子吗,怎么到我身上,就成我耽误他了?” “你别误会,姐姐就是关心你。你这不马上三十了吗,家里人说不着急是假的。要不是你这孩子整天在外面,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家一次,爸妈也不会那么焦虑。” “别,千万别,我可不回家住啊,一回家,你们倒不焦虑了,换我焦虑了。” “菲菲,姐姐问你一个事,你要如实说来。”迟芳芳换了个姿势,凑近妹妹,压低声音,“你跟小方,你就没想过,奉子成婚?”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压根不想结婚,哪来的奉子成婚?” “那你们,平时都不会……亲密接触吗?他忍得住吗?” 迟菲菲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这姐姐:“姐姐,你变态了?怎么什么事都打听啊?” 迟芳芳收回身子,掩饰着笑道: “没事,这不就随便问问吗。随便问问。” 迟菲菲半信半疑地拿起另外一枚蛋糕,准备大快朵颐。 “对了,菲菲,我来半天了,说话说一堆都渴了,你给我弄点茶去。你家有红茶吗?或者咖啡。” 迟芳芳又指了指巧克力蛋糕,“这个蛋糕,配苦一点的热饮更好吃哦。” 迟菲菲一想也是,于是起身去厨房泡咖啡。 …… 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迟芳芳从她卧室的方向走了过来。 迟菲菲问:“你去我卧室干嘛?” “我没去你卧室啊,我是找卫生间,你这公寓还挺大的,我以为卫生间在那边,没想到在这边。刚去洗了手回来。” “哦。你喝咖啡吗?”迟菲菲端给她一杯咖啡。 “不了,你自己慢慢喝吧,我今天本来是有事的,只是看到好吃的蛋糕,想着给我妹妹带一份,才顺便到你这里来的。那我走了,有事没事常联系啊。” 迟芳芳走得很匆忙,迟菲菲虽然感到不解,对姐姐突然袭击这一出也有些困惑。 但今天好在她没有待太久,迟菲菲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星期。 已经进入十二月,真正的深冬。 在方宏的软磨硬泡之下,迟菲菲勉强答应他一起去参加方宏朋友的结婚典礼。 这位朋友不是别人,正是上半年才举行了订婚宴的柯宇轩。 方宏这次下大力气撺掇迟菲菲的原因是,在婚礼前夕,朋友们商量着怎么随礼金和买礼物的时候,有人无意中问了一句: “方宏会带伴儿吧?” 方宏本来想打出“我当然是自己去了”,他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迟菲菲愿意跟他出席朋友婚礼的场合。 这么多年,方宏一直都是朋友当中,众多情侣夫妻里电灯泡一样的存在,他也习惯了。 但是被这样一问,突然就起了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他把原来要发出的信息删掉,自信地回复: “当然要带了。” 这五个字顿时成为群里的重磅消息,其八卦的劲爆程度甚至一度超越了婚礼的主人公柯宇轩夫妇。 大家都对这个单到30岁的富二代最后究竟找了个怎样的女朋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牛已经吹出去了,方宏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迟菲菲参加婚礼。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迟菲菲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是迟菲菲坏笑着问: “带着我这样的女生去,你真的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啊,你那么漂亮,哪里拿不出手了。” 方宏装傻。 其实他知道迟菲菲的意思。 方宏也知道,跟迟菲菲这种思想激进的女生一同出席宴会,这事情宛如一场大冒险。 但是,他觉得,在两人都在30岁这个时间点,去赌一把也不赖! 或许,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把迟菲菲的价值观矫正成跟自己一样的,或者说,跟她姐姐迟芳芳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想让她感受婚礼的幸福和圣洁,每位来宾都盛装打扮,用羡慕和祝福的眼光看着舞台上的新人。 而作为婚礼的主人公,他们穿着平时绝对不会穿的华丽衣裳,幸福地拥吻在一起,立下永不背叛的誓言。 这件事,难道不是每个女孩子,从小做梦都想实现的场景的吗? 婚礼,是我们人类一辈子唯一一次当主角的日子,难道这样的日子不值得期待吗? 方宏想想就心花怒放。 迟菲菲冷淡道:“你可别指望我到时候化全妆。” 第78章 混乱的婚礼 婚礼开始前30分钟,方宏和迟菲菲进入婚礼场。 一进入礼堂大厅,方宏就看见几个好朋友,带着他们各自的妻子,在礼堂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朋友小胜半年前才结婚,如今老婆的孕肚已经微微凸起,她穿着一件雪纺纱质的连衣裙,白色袜子配香槟色的平底鞋,看上去温柔又淑女。 方宏用余光看了看迟菲菲: 虽然也穿了一件连衣裙,但是沉闷的黑色,尽管上面有暗金丝的点缀,总归不如在场其他的女宾们穿得那么有女人味。 方宏又想,迟菲菲肯陪着他来就不错了……毕竟,如果她坚持不来也是她的自由,但那时候出丑的是方宏自己。 人都来了,就不要挑人家穿什么了。 几个朋友注意到方宏这边,纷纷携带着自己的女眷过来打招呼: “阿宏来了。” “介绍一下?” 几秒钟之间,方宏环视了周围所有围上来的女宾,她们虽然打扮各异,但是有一个共同点: 都没有迟菲菲漂亮。 这下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朗声介绍道: “大家好,这是我女朋友。” 说着,紧紧揽住迟菲菲的肩膀。 迟菲菲也跟着说到:“大家好,这是我男朋友。” 一时间,包括方宏在内,所有的男生都张口结舌,不知道迟菲菲突然接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但女宾们几乎全都爆笑如雷,那位怀孕的女士甚至笑得流出泪来。 哦……原来是开玩笑啊。 方宏和另外几个男的慢了半拍,也跟着捧场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方宏女朋友真幽默!性格真好啊。” 现场尴尬的笑声重归平静,朋友小胜说: “我们常听方宏提起你,你叫迟菲菲,对吧。” “是的。”迟菲菲冲他点头,“很高兴见到大家。” 不知为何,同样的一句话,由迟菲菲口中说出,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冷峻。 现场气氛又变尴尬了,另一个朋友强行打破沉默: “对了,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我们去看看今天的主人公新郎新娘吧!” 另外三位妻子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今天新娘的婚纱你看到了吗?真的超级好看。” “是吗,我刚从门口进来的时候看到立牌了。” “听说是找设计师定制的呢!又有创意,又浪漫。” 迟菲菲说:“你们先去吧,我去趟洗手间再过去。” 当她离开后,方宏的三个朋友一起围了上来: “你这小子油盐不进是吧?” “当初都那么劝你了,她跟你不合适!” “你看她那副骑在你头顶的样子!以后你要是跟她结婚了,有你受的!” 方宏早就对此有了一番准备,他预料到迟菲菲的出现会让朋友们不爽,沉稳地回答道: “她以后会慢慢改正的,你们有所不知,她现在已经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好多了。” 但另外三位女宾却说: “你们为什么讨厌她?我觉得她看上去很爽快,很可爱。” “对啊,还那么漂亮,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却还是很漂亮。” “就是,一看就是性格很好的女生,我好想认识她,方宏,等会介绍我俩认识吧。” 三位男士不约而同地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们的妻子。 而他们的妻子也充满底气地回望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婚礼仪式准时开始了。 看着新郎新娘幸福的样子,方宏心里略微感觉有些反感。 当然,不是不希望好朋友夫妻幸福,而是他们此刻的幸福,反倒衬托的方宏自己有点不幸。 跟迟菲菲分手五年后重逢,已经又过去了大半年。 他一开始信心满满地想改造她的观点,让她变成一个完美适配他世界观的女人…… 但目前来看,他的一切努力成果都微乎其微。 迟菲菲没有那么容易被改变,而被改变很多的反倒是方宏自己。 他看着一对新人交换戒指,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流着泪说出“我愿意”,自己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方宏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迟菲菲,难道她不感动吗? 这应该是每个女生看了都会哭的环节。 对每一位父母而言,世道艰难,儿女能找到独一无二的人生伴侣,无疑是他们最开心的事,也是子女对父母能尽的最大的孝道。 难道迟菲菲不想对父母尽孝吗,不想让父母开心吗? 方宏不时地偷看迟菲菲的表情,却发现,她始终都很平静,偶尔跟别人一起为新人鼓掌,但是表情一直没变。 方宏忍不住凑近了她说到: “他们真的好般配,看上去好幸福啊。” 她回答:“是啊。” 这就是在整个婚礼环节,他们全部的对话。 婚礼的餐饮环节是自助餐式的,几个好朋友带着他们的妻子又自然而然地围在方宏和迟菲菲身边。 迟菲菲就是有这种魔力,到哪里都成为焦点。 小胜说: “菲菲,方宏真的很喜欢你。跟我们说过好多次,希望能早点把你娶回家。” 另外几个朋友附和道: “是啊,五年前,你们分手的时候,他哭得死去活来。” 迟菲菲回答: “我那时候也很喜欢他。”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很惊讶,方宏没想到迟菲菲当着他朋友的面这么坦然,对他的感情没有任何掩饰。 他一方面感觉很自豪,但也感到些许的苦涩。 他们对彼此的感情都是纯真的,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在一起呢? 观念之类的,有那么重要吗? 方宏的脑袋开始混乱起来。 听了迟菲菲这句话,方宏的几个朋友说话就更大胆了些: “方宏自己存了很多钱,说以后要给你开公司,给你买大房子买跑车。” “是真的,万事俱备,就差你嫁给他了。” 迟菲菲无所谓地回答: “哦,那些都跟我没关系,那都是他的钱。” “怎么会呢!你们结婚了,方家的什么都是你的。将来你们有了小宝宝,又都是宝宝的,多幸福呀。” 方宏紧张起来,这些朋友还是太不了解迟菲菲了,专门捡她不爱听的说。 第79章 最后的争执 没想到,迟菲菲笑眯眯的回答: “嗯,再说吧,我的事情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方宏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她会暴跳如雷地说“我是不婚主义者!”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真是太好了。 小胜的老婆适时插话道:“菲菲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迟菲菲回答:“我之前在出版社做编辑,前段时间辞职了,现在是自由职业,在家工作。” “哦哦!在家工作好啊,以后有了小孩子,更方便照顾孩子了!方宏,你小子太有福气了。” 方宏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这些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但是看迟菲菲并没有暴怒的迹象,他也跟着马上平静下来。 “我们都过着幸福的婚姻生活,希望阿宏也尽早加入我们的行列。” 小胜大声做出了自认为很圆满的总结。 “没错,今年夏天,我们一起去夫妻旅行吧,阿宏带着菲菲,你们虽然是情侣,但不是也马上结婚了吗?” “听说旅行可以促进夫妻感情,希望我们在旅途中再接再厉,给文文宝宝再添一个弟弟。”说这话的是方宏另一个朋友小黑。 小黑的老婆闻言瞪了他一眼: “喂,你说的轻巧,我一个人带文文就已经很累了,再生一个谁带啊?” “我之前都说了请育儿嫂啊,或者再请一个保姆啊,或者让我妈过来帮你带,是你非要说不放心外人带孩子,自己任何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这才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咱们家又不是没钱。” “哦,我认真自己带小孩,难道还带出错了?” “又不是男孩,你那么认真干嘛?” “你说的是人话吗?” 小黑夫妇在奇怪的点上吵了起来。 “哎……” 几个人都清楚地听见了这一声叹息。 毋庸置疑,能在这种场合,发出这种叹息的,只有迟菲菲。 小黑语气不善: “你为什么叹气啊?” 迟菲菲摇着头说到: “就算是这样,你们也要到处催别人结婚吗?结婚到底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对于你们男性来说,结婚大概是很幸福的。 什么都不用做,婚礼,房子,车子……都由父母安排,孩子也不用你们生,十个月之后无痛得到一个娃。 如果是女孩,你们还能理直气壮地提出继续生的要求,却丝毫不顾及妻子的感受。 这十个月,她有多辛苦,多难熬,多担心?你们什么都不用了解,只需要偶尔逗弄一下,换个纸尿裤就会被说是好男人。 而孩子一生下来,母亲就自动被绑架,就连不放心也成了罪。 你们口中的幸福,很多都是建立在你们的妻子的痛苦之上。” 三个男士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而他们的女眷则神色黯然。 “够了……菲菲,我们先走吧。”方宏无法再忍受这冷到极点的气氛,不由分说,拉着 迟菲菲离开了婚礼堂。 在车上,方宏疲惫地搓着脸。 他尽量不带情绪地说: “现在还早,我先送你回公寓吧。” 迟菲菲凝视着他,面无表情道: “你知道我就是这种人,还带我来朋友的婚礼,你究竟在期待什么?” 方宏摇了摇头。 他的确是有所期待的,但今天不仅期待的事情一项都没成,反而还当众丢人现眼。 他尽量装作不在意,启动车子,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到: “他们也都是普通人,没有你的思想那么深刻,他们也是第一次做丈夫,做爸爸,都想做得好一点,只是他们也在学习和摸索。每个人都压力很大,菲菲,真正的人生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非黑即白。” “我为什么要理解他们的难处?我为什么要理解男人的难处?女人从一出生开始就面临各种考验,有些甚至是生和死的考验,比如有些地方看到是女婴就会抛弃,你让这种处境的性别去体恤一生下来就备受优待的男性吗?” “好了,好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些。” “那正好,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 车内弥漫着难堪的沉默,但是方宏也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去主动打破沉默。 到了公寓门口,迟菲菲连句再见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进了公寓大门,消失在门廊里。 当晚,方宏和迟菲菲发了几通信息: 方宏:你够了吧?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迟菲菲:我不是在闹,我只是在践行我的人生理念。 方宏:又是理念!又是理念!理念能当饭吃吗?理念能让你过上让人羡慕的生活吗?我也不差,知道吗?想跟我结婚的女人多的是! 迟菲菲:那你就去找想跟你结婚的女人咯。拜托你搞搞清楚,不是我缠着你的,一开始是你强行给我联系方式。 方宏:你真是让人火大……你非要让我生气吗? 迟菲菲:不是我让你生气。我只是在做我自己,你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是你的问题。 方宏:……好吧,我说不过你。你以为你那样做很伟大吗,当着我已婚的朋友,说婚姻的什么漏洞说男人不好,就算事实如此,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迟菲菲:我能改变我自己。我已经改变了我自己,我喜欢现在的我自己,这就足够了。 方宏:你真自私。 迟菲菲:可是你一直想改造我,想让我认同你的生活方式,认同你的人生观价值观,难道这不是自私吗?为什么我必须要为你改变?为什么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方宏:所以,你要按照你的意愿生活,你从来没有把我纳入你的人生规划当中,是吗? 迟菲菲:我能确定的是我喜欢你。 方宏:但是,不能和我结婚,也不想给我生孩子,是吗? 迟菲菲:我想说的都已经说了。 方宏合上手机,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和迟菲菲重逢的这大半年,他经历了困惑、感动、狂喜、失望、痛苦等种种情绪,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如此扰乱他的心神。 此时,卧房门外传来方母的声音: “儿子,我进来了?”